《朕是猫》 第一章 变成猫 一声凄厉的猫叫在皇宫中回荡,同时伴随着的,是太监尖锐且阴柔,充满恐惧的尖叫。 “不好了!陛下。。。,陛下驾崩了!” 铜锣敲响,宫女和太监们的脚步声密密麻麻的传来。有人陷入恐惧,跪倒在红色的墙根下,在这无月的漆黑夜空下,宛若一具具石化的死尸。 “嗖!” 一个个如蝙蝠般的身影在紫禁城上空疾驰,这些大内高手们武功高强,一双双眸子即使在夜色下也有犀利的冷芒,可就是这样的一群强者,此时也无法掩盖那冷芒下的惊怖。 “快去传太医!”身着红色袍子,相貌阴柔乖戾的大太监疾呼,他看了一眼匍匐在地,不断念叨着“陛下驾崩”,这个平日里自己一向喜爱的干儿子,语气冰冷:“妖言惑众!将此人拖下去斩了。” 黑暗中,一只修长的手便立刻掐住了那个充满恐惧的太监的喉咙,所有扰乱人心的话都戛然而止,连同他的身影一起,消失在黑暗中。 “我去寝宫瞧瞧陛下,你们快去寻景王!” 老太监语气冷厉,可心底也发颤。若真有一个万一,这大燕的江山自己可做不了主,必须听景王定夺! 从景王府赶往皇宫需要很久,幸运的是,这一夜景王并未回去王府,在与皇帝陛下秉烛夜谈之后,便留在了宫内。太监们一路小跑,好不容易寻到了正在酣睡的景王,隔着房门将他唤醒,没过一会儿,便出现在众太监面前。 “出什么事了?”景王相貌白皙,剑眉星目,看上去竟只有二十多岁的年纪,都说他保养得当,又得自己皇兄传授过能延年益寿之术,所以即使是宫内向来善于呵护自己的太监,也没他年轻白嫩。 瞧着景王出现,双眉蹙起,太监们急急忙忙跪下,恳求他快去寝宫看看。他们没敢说出什么事情,只是一个劲的磕头请罪,只求景王能够亲眼瞧瞧,寝宫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带路。”见问不出什么,景王便不再多说,稍稍攥住拳头后,淡淡道。 众人行的极快,没过多久便有太监手持灯笼领着晋王赶至寝宫门口。寝宫的灯火透过窗户照射出来,里面却没有其他人的影子。大太监缩着手站在寝宫外边,满脸的焦急在瞧见景王后立刻化作乌有,变成了谄媚的模样。 大太监年岁极大了,也算是瞧着这对皇兄皇弟长大,可李灵龙对他不喜,稍稍环顾四周,伸手一招,顿时有五名大内高手自黑暗中现身,半跪在地。 “出什么事了?” “殿下,您。。。,您还是亲自进去瞧瞧吧,”大太监道:“老奴可做不了主。” “看住他们。”景王李灵龙淡淡吩咐了一声,转身推开寝宫的大门。 没过多久,他重新自寝宫中出来,闭上眼睛靠在门上许久,这才睁开眼睛对大太监道:“你跟我进来。” 大太监心中一颤,脑海中的恐惧几乎快要抑制不住。他强撑着咬住舌头,连应声都顾不得了,急忙低着头跟李灵龙进入寝宫。 寝宫中寒冷,此时已是冬季,但陛下向来气血旺盛,所以即使是如此寒冷的时候也没有架起暖炉。可这不代表他性格朴素,眼前的寝宫金碧辉煌,华丽无比,大太监还记得当初修筑寝宫的银子,那是相当大的一个数目。 这华贵的寝宫不单单只是供陛下睡觉所用,他若是想要休息,后宫那么多妃子,随便去哪都可以。大燕的皇帝陛下与众不同,他酷爱习武,听闻在江湖上被称作拳,枪,刀三绝的高手,老太监理不清,却也知道这寝宫与其说是陛下休憩的地方,更像是他专门用来习武的宝地。 老太监环顾四周,寝宫虽然华丽却也显得空旷,一个魁梧高大的披发男子便坐在寝宫正中央的蒲团上。在他周围,是拳架和刀枪,听说这寝宫之中还留有所谓的“真龙武库”,但老太监进出这么多次,却从未瞧见过那些武功秘籍。 望着眼前盘膝僵坐,看上去约莫四十多岁年纪的俊朗男子,老太监立刻跪倒在地,瑟瑟发抖:“陛下!” “他死了。”景王淡淡道。 老太监浑身打颤,更不敢去抬头去瞧。 “我皇兄,可留有遗诏?” “这。。。。。。”老太监心中思绪万千,此刻却尽数化作恐惧:“不曾留下。”大燕的皇帝陛下没有子嗣,兄弟数十人,跟他差不多同岁的,只有景王,二人一起长大,最是亲近。 想到此处,老太监有些庆幸,还好皇帝陛下正值壮年,不曾写下遗诏,否则若遗诏中写下的不是景王的名字。。。。。。 他不敢再去想了。 “很好。”李灵龙点头道。 老太监将头埋低,他忽然听到一声猫叫,转过脸来,却看见那只陛下向来喜爱的黑猫正在用爪子挠着自己的衣袖,同时不断地喵喵叫着。 这只猫浑身漆黑,毛发却仿佛宝石般透着光泽。皇帝陛下向来宠爱养猫,这只黑猫品种稀有,整个大燕天下恐怕也就这么一只,它具有灵性,此时目睹陛下驾崩,恐怕也很难过吧。 黑猫凑近了尸体,眼中仿佛有某种人性的光泽在闪烁。它不断地叫着,声音凄厉,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黑猫不详,”李灵龙皱眉,一只手捂住了鼻子:“这只猫让人丢出去吧。”说罢,曾经的景王转过头来瞧着远处死去多时的大燕皇帝,口中呢喃。 ——“李灵麒啊,李灵麒,你终于死了。” 老太监将额头紧紧贴在地上,浑身不断抖动,他真希望自己是个聋子,这样便什么都没法听见了。在他耳边,这只黑猫继续嚎叫,恍惚中,老太监仿佛自它口中听到了陛下那深沉且高傲的声音。 “朕还活着,朕还活着!!!” 次日,紫禁城中传来消息,大燕武帝李灵麒因习武走火入魔,暴毙而亡,景王殿下按照遗诏,登基称帝,七日之后,将李灵麒的龙体葬入皇陵。 清晨的时候,小太监提着黑猫的后颈,快步来到了紫禁城的后门。这道门狭小,全然不符合皇宫气氛,平日里也只有运送肉类蔬菜以及泔水车的时候才会打开。 小太监是个娇惯的性子,鼻子里闻着泔水的臭味也觉得讨厌,刚刚将门打开一个缝隙,便立马将毛发柔顺的黑猫抛出去。黑猫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随即四足着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昨夜下过一场小雨,似乎是老天在哭泣皇帝陛下的离去,石板路上有许多泥泞,黑猫砸入其中,顿时溅起许多的泥点子。 “乱臣贼子!胆敢如此对朕,朕要诛你九族!”黑猫猛地一拍肉爪,仰头暴怒道。可它口中只有刺耳的喵喵叫,常人根本无法听懂它的话。 “朕要回去复仇,李灵龙,是你杀了朕!”黑猫回转身子,将两只前爪搭在紧闭的门上不断挠着。它的爪子时常被宫女修理,就是挠了数十下,也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来人呐,给朕开门!”黑猫仿佛丧失了理智,一个劲的哀嚎。从昨夜一直到现在,它的心绪不稳,除了彷徨便是震怒与恐惧。他明明正在修炼神功,可偏偏再次睁眼时已经变成了黑猫。当他从猫的视角看向自己时,李灵麒差一点都没认出来。 “朕果然是九五之尊,真龙天子!”当他认出自己时,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 “等等,朕为什么会看着我自己,喵?”李灵麒的第二个念头产生,它同时伸出一只猫爪捂住了自己的嘴。 就在这错乱之中,他亲眼目睹了接下来的一切,目睹了李灵龙替自己拟了遗诏,让自己登基称帝,在自己见到他时,李灵麒便已经察觉,自己的死必然和留宿宫中的景王有关! “朕乃大燕天子,天下第一的高手,他怎么可能杀的了朕?”李灵麒难以置信,甚至有些想笑。 站在泔水车前,李灵麒越发愤怒,而脑海中一个声音也越发清晰。 “朕要夺回皇位,诛了那该死的李灵龙九族!” 怒火中烧的大燕天子似乎忘记了,自己和李灵龙乃是亲哥俩,如何诛他九族?他更忘记了,自己现在变成一只黑猫,究竟要如何复仇,又如何才能以一只黑猫的样子登上皇位?! 第二章 胡丰 李灵麒彷徨的朝外面走去,离开紫禁城,没走多久,有些恍惚的李灵麒便听到吵杂的响声。他木讷的抬起头来,只见宽敞的街道上,人流密集,商贩,贵族,官员,剑客,走卒各式各样的人行走在大街上,很快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在这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飞驰的骏马和骑士从李灵麒身边经过,溅起密密麻麻的泥点。猫毛湿哒哒的黏在身上,李灵麒无比愤怒,可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只猫,又垂头丧气起来,就连两只耳朵连同尾巴都垂落下来。 这匹来自礼部的骏马将李灵麒驾崩的消息传遍整个京师,随即通过各个驿站传到大燕各省。很快的,街道上的人便仓皇逃离,皇帝突然驾崩,这可是天大的灾厄,所有人都回到家中,喃喃祈祷,祈求这天下可不要因此而乱起来。 在迷迷糊糊中,黑猫李灵麒踉踉跄跄的蹲在了不知何时已经人迹罕见的街边。他蜷缩在角落里,突然感到有凉意袭来,即使此刻的他脑海再混乱,可有一个念头还是清晰地传递出来。 ——朕。。。,真的死了。 绝望的气息将李灵麒笼罩,不知过了多久,街边又再度响起脚步声,还有一个个装饰不同的华贵轿子。 这是各部在师的官员和藩王,得知了陛下驾崩,自然要去哭拜,同时要参见新帝。他们惴惴不安,谁都知道新官上任三把火的事情,景王登基,作为天下的主人,他会怎么做呢? 脑海中回忆起景王在朝堂上的表现,不少人纷纷陷入担忧之中。 李灵麒耳边抖了抖,听着模模糊糊的声响便又沉沉睡去。等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却似乎正置身于一个很温暖的地方,只是这个地方有些晃荡,他也是因此而苏醒过来。 恢复了神智,李灵麒便感到浑身疲惫,肚子空荡荡的,他刚想呼喊宫女服侍,可低头瞧着自己毛绒绒的黑爪子,李灵麒明白过来,那不是在做梦,自己真的变成一只猫了。 好不容易说服自己起来看看情况,李灵麒用力伸了一个懒腰,这才发现自己可以控制自己的尾巴翘起了,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就像是操控自己的手脚一样。 他用力踩了踩脚下的手臂,这才抬起头来,瞧着一张近在咫尺,显得慈眉善目的面庞,他忍不住一愣。 ——这张脸。。。,朕好像在哪里见过。 轿子缓缓停下,仆人掀开门帘露出一个脑袋:“老爷,这黑猫醒了?” “还好醒了。”老爷松了一口气道:“快,准备好吃的,咱们进去。” “是。”仆人说着,搀扶着老爷走出轿子,李灵麒被他抱在怀中,尚未来得及看看这府邸的牌匾,便被抱着走入其中。 几个仆人拥簇着老爷走入后院,穿着锦罗绸缎,发须皆白的老者这才将李灵麒放下,并将一个小盆递到他面前,里面摆满了烂乎乎的剩饭和剩菜。 李灵麒愣了愣,随即抬起猫爪将小木盆掀翻在地。 ——大胆,你们竟然给朕吃这种东西?李灵麒大怒,嘴里下意识的朝老者发出嘶嘶的响声。 “这猫。。。!”仆人有些恼怒,他本就不喜这黑猫,听说刚刚登基的天子都说黑猫不详,自家老爷为何还要将它抱回来呢? “果然是陛下的猫,快快,去将老夫的晚膳端过来。”老爷却是满脸的激动,急忙喝道。 “这天下黑猫那么多,老爷,你怎么知道这是陛下的那只?” “你不懂,”老爷笑呵呵道:“这猫满身的泥泞,明明虚弱的都快没力气了,可却不吃剩饭,也只有陛下的那只墨汁才会有如此骄纵的脾性。” “猫嘛,脾气骄纵的还少?” 老爷摇了摇头:“那便等晚上瞧吧,不过我已经有九成把握,这就是陛下的黑猫。” “为何要等晚上?” “陛下的猫世上独此一只,一旦到了夜晚,瞳生异色,化作阴阳太极,极为奇妙。都说它的眼眸能够沟通阴阳,说不定它还能瞧见陛下呢。” 李灵麒心中冷笑,自己的猫他最清楚,什么沟通阴阳,那不过是那帮太监胡吹出来的,不过自己练功的时候倒是将不少好东西喂给它吃过,瞳生异色是真的,但也没有阴阳太极那般玄乎。 他心中想着,这才有功夫去仔细感受自己现在的这幅猫的皮囊。自己容纳在这猫躯之中,用四足行走却并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就算是尾巴都能随随便便的竖起来。 心中想着,李灵麒下意识将尾巴翘起,却惹得老者大喜:“陛下的猫果然与老夫有缘,它一定是喜欢我呢!” 李灵麒轻蔑的瞥了他一眼,轻巧的走到老者面前,将身子蹲下,用坐在龙椅上,睥睨八荒六合的眼神冷冷的望着老者。 老者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心道这猫还真有点邪乎,眼神怎么那么像是陛下? 没过多久,仆人将老者的晚膳端了过来,老者恭恭敬敬的放在地上,然后朝李灵麒露出讨好的表情。 李灵麒低下头来扫了一眼,心中不由啧了一声。这饭菜也就马马虎虎吧,连碗都不是金子做的,换做平常,他可能看都不会看一眼,统统丢给宫里的太监们了,不过现在嘛。。。。。。 李灵麒抬起头瞧了老者一眼,看在你还算尊重朕的份上,便勉为其难的吃一下吧。 心中想着,李灵麒一边忍受着肚子里咕咕的叫声,一边将漆黑的猫脸埋低狼吞虎咽起来。 等到李灵麒吃饱喝足,老者还在一旁守着,甚至连饭都没有吃,见李灵麒伸了一个懒腰,他这才开口说话。 “墨汁啊,”老者叹气道:“今后便跟着老夫吧,瞧着你的模样,总能让我想起陛下。”说着,他站起身子,抬头瞧着夜空中那轮残月,眼中流出哀思。 李灵麒愣了愣,他自从变成猫以来,眼前的老者还是第一个流露出对他的思念之情的,心中微微感动,李灵麒伸出爪子挠了挠老者的裤腿,示意他蹲下。 老者低头一愣,心有灵犀一般的将年迈的身躯蹲下,一旁的仆人急忙上前搀扶着他的手臂。 李灵麒人立而起,抬起两只猫爪搭在老者肩头,颇有些费劲的站着,口中发出喵喵的叫声。 “你对朕忠心耿耿,朕也是深受感动啊,”李灵麒继续喵道:“爱卿,告诉朕,你叫什么名字?” 老者颇为激动,显然觉得这只黑猫是喜欢上自己了,当下将李灵麒搂在怀中,开怀道:“想不到我胡丰活这么大岁数,到老还能得到陛下墨汁的喜爱,好呀好呀,哈哈哈。” 李灵麒被抱在怀中,浑身的不自在,当下龙颜大怒,不断蹬腿翻身,好不容易才从胡丰怀中跳出来,冲着他喵喵叫。 胡丰毫不介意,依旧开怀的笑着,这猫对他来说意义不同,可是先帝的黑猫,自己好生养着,也能让陛下在天之灵,能够放一些心了。 李灵麒瞧着胡丰那老小孩的模样,气倒是不由自主的消了一些,他细细品味胡丰这个名字,总觉得有些耳熟。 胡丰。。。,胡丰,”李灵麒抬起头冲胡丰道:“朕想起来了,你是户部侍郎,当年在军中做粮草官,擅长算数记账,还是朕一手提拔起来的。” 李灵麒戎马一生,十五岁便加入军伍行列,眼下大燕很大一部分官员便是当初跟着他征战沙场的亲信,胡丰是半途加入军伍的,仗着几分算数能力被他看重,后来他坐上皇位,虽然痴迷习武,但也不能说不过问国事,现在仔细想想,也该是见过的,不过没有在意就是了。 李灵麒想到此处,倒也没有不好意思。在它看来,胡丰如此做派,本该是理所当然之事,当下不去理会胡丰,瞧着后院打开的房门便钻了进去,它决定自己一个人待会儿,眼下自己可以暂时安定下来,但更重要的事情还没有理清头绪。 “老爷!”那仆人很是不满,李灵麒进入的可是胡丰自己的寝室,明明是老爷看它可怜将它抱回来的,也太目中无人了。 “陛下的猫就是与众不同,”胡丰摇头笑道:“胡万,将偏房准备好,我今后便住那里了,吩咐下去,以后除了我之外,不要让人来这里打扰墨汁。” “老爷。”仆人胡万还要再劝,可胡丰一脸严肃的瞧着他,只好无奈的答应一声,下去吩咐了。 李灵麒走入卧室,一边想着心事,一边跃至胡丰的床上,将被褥弄乱,舒服的趴下。他虽然变成猫不过两三天,但这具猫躯在不知不觉间便已经非常熟悉,更知道如何让自己变得舒服起来。 瞧着自己毛茸茸的猫爪,李灵麒心中越发沉重。就这漆黑的爪子,自己以后还怎么握刀,更别提杀了李灵龙那混账,夺回王位了。 它闭上眼睛感悟体内,却只觉得空空荡荡,那一身天下无敌,至阳至刚的浑厚内力已经荡然无存,他甚至不知道以这幅样子,又该如何修炼? 想他李灵麒乃是大燕天子,若论勇武,也是冠绝天下,江湖之中,更是将他排在天下第一的位置。他一生戎马,不爱银子女人,唯独爱这“武”之一字,拥有囊括天下武学的真龙武库便可知道,他李灵麒早已将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学归于自身。 他随随便便的一个指点,便能让蠢笨之人成为武林高手,可这样一个人,眼下却偏偏一片迷茫,他就算再强,眼界在高,也不知道究竟该如何以一副猫的模样去习武修炼。 心底压力颇大,李灵麒忍不住微微张开嘴巴,发出叹息。 第三章 铲屎官与移魂术 内心焦躁不安,李灵麒又跃下胡丰的床,走出卧室。屋外一片漆黑,他抬起头来看了看,就连那轮残月也被乌云遮蔽,天空中漆黑深邃的就好像他此刻的心情。 李灵麒环顾四周,双眸泛起莹莹光辉,貌似有某种异色的液体在它双眸之中流转。李灵麒微微一愣,倒不是因为他察觉到了自己眼中的荧光,而是他突然发现,明明四周毫无光源,他却将周围景象瞧的一清二楚。 正惊异着,远处脚步声渐渐走近。李灵麒动了动耳朵,就听后院的木门被推开,胡丰和那名仆人胡万手持烛台和灯笼缓步走了进来。 “老爷!”胡万惊呼一声,他瞧见那眼睛发光的黑猫,不经觉得有些瘆得慌。更何况,此刻这黑猫正直直的瞧着自己,那眼中的流光仿佛要将他灵魂都吞噬掉。 胡丰神情激动,慌忙将烛台放下,有些颤颤巍巍的走到李灵麒面前,口中高呼:“这就是陛下的墨汁!” “黑猫不详。。。,黑猫不。。。。。”仆人胡万嘟囔着,原本背对的胡丰猛地回头,用力扇了他一巴掌。 “放肆!”胡丰冷喝一声,吓得那仆人急忙跪在地上,就连手中的灯笼都顾不得了。 “这是陛下的猫,你若再乱说话,我便挖了你的舌头。” “老爷,小的知道错了。” “去,派人送些吃的来。” “是。” 李灵麒静静瞧着这一幕,一听到吃的便将耳朵竖起来,眼神之中流露出一丝人性的尴尬。他倒不是饿了,正相反,他想出恭。 那种感觉越发清晰,李灵麒焦躁的开始在原地打转,为了缓解这种感觉,它不得不伸出猫爪挠起脚下的泥土。 “墨汁,你怎么了?”胡丰疑惑道。 李灵麒烦躁的抬起头来扫了胡丰一眼,这人怎么这么笨,难道自己要跟他说朕要拉屎吗?更何况,自己现在是一只黑猫,怎么开口说话? ——太丢人了,胡丰,你快退下吧,朕要一个人呆着。李灵麒喵喵叫着,就算胡丰听不懂,也知道它叫声透露着恼怒。 “老爷,饭来咯。”胡万端着一个木制的饭盒回来,左脸颊上还有尚未消退的红色掌印。 “喵!”李灵麒大吼一声,若是有人能够听懂,它的意思是“滚”! “胡万,你看看,墨汁怎么了?”胡丰焦急道。 胡万挠了挠头:“老爷,我也不懂养猫啊。”瞧着老爷满脸的焦急,他只能乱猜:“老爷,这黑猫是不是要拉屎了?” “拉屎?”胡丰一愣,甚至一开始没明白胡万的意思。 “就是如厕。”胡万解释道。 “对,对!”胡丰激动地胡子颤抖:“一定是要拉。。。,呸,要如厕了。” “老爷,我听说猫要如厕的时候是不能看着的,不然它拉不出来。” “胡万!” “老爷。” “你将吃的放下,咱们退出去。” “是,老爷。”胡万点头,将宵夜从饭盒中取出来,放在地上,然后搀扶着胡丰的胳膊。 眼瞧着胡丰二人退去,李灵麒还是焦急的原地乱转。 朕乃九五至尊,岂能随地拉屎?李灵麒忍受着腹中胀痛,皱起眉头。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胡丰和胡万这才进去。本来胡万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但老爷似乎很有耐心,站在屋檐下静静等候,一言不发。 二人走入院子,胡万将手中的灯笼微微提起,那只不详的黑猫此时背对着二人,一动不动的注视着身前的地面。胡万稍稍凑近,立刻闻到酸臭的气味,并看见了一地的猫屎。 “老爷,它拉完了。”胡万道。 黑猫略显僵硬的扭过头来,微弱的火光中,照的它那张猫脸忽明忽暗。 瞧着反射着火光的眼眸,胡万内心发凉,越发觉得瘆得慌,那双眼睛不像是一只猫,倒像是传说中邪异的妖怪。 胡丰若有所思,吩咐道:“明天让人在那里填上一层土,我听说猫喜欢在同一个地方拉。。。,如厕,以后就将那里围起来,每三天,我亲自清理一次。” “老爷,这种事情交给小的们去做就好了。” “你不懂,我与墨汁亲近,它性子高贵,换了别人,还会不高兴呢。” “不愧是老爷,就连育猫这种事情都了如指掌。” “喵。” 胡丰与胡万闻声回过头来,就瞧见黑猫转过身子蹲坐在地上,眼神冰冷的瞧着他们。 ——朕太尴尬了!以后若是变回人身,一定要砍他们的头封口! 李灵麒如此想到,不过肚中没了负担,他的心情也慢慢放松下来,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下次再拉屎时,或许他就不会那么抗拒了。 “不打扰墨汁了,”胡丰大袖一挥:“让它自己呆着吧,明天过来把剩饭倒掉,记住,今后多买些鱼回来,咱们家肯定比不上陛下,但也不能亏待了墨汁。” “是,老爷。”胡万恭恭敬敬答应,心中却嘀咕:这畜生吃的比人都好了。 目送胡丰二人离去,李灵麒扒着墙壁跃上屋顶。夜空宁静,万籁俱寂,整个京师都陷入沉睡之中,瞧着残月当空,李灵麒叹息一声,蹲在房顶的边缘,感受着整个都城的呼吸。 这一夜,因为大燕武帝驾崩,都城宵禁,天下哀悼。 次日清晨,一宿没睡的李灵麒抖了抖身上的露水,从房顶跳下,他乃是大燕天子,战功赫赫,即使是身死化作黑猫也不能彻底让他丧失斗志,思索了一夜,他理清思路,无论如何,一定要将皇位夺回来! 要将皇位夺回来,最关键的就是变回人身,想要做好这件事情,他已经有了计划。 ——现在朕要做的事情,就是找一个平日里经常见到的人。 黑猫李灵麒站在院子中央,慢悠悠的晃动尾巴。 ——胡丰不行,太老了。 他摇摇头,那个叫胡万的更不行,一个趋炎附势的奴才,朕看不上。 在他脑海中,一个秘术正在慢慢被他回忆起来。这种秘术名叫《移魂术》,曾经是邪派“镇魂宗”的镇派秘法,因为当初不愿将门内秘籍送至京师,于是便被李灵麒派兵踏平了。 说到镇魂宗,这个邪派的武功倒是稀疏平常,但镇派的秘术确实有过人之处,这才被李灵麒记住。 若是练成《移魂术》,便能鸠占鹊巢,将自身灵魂从原本的身躯中剥离,转入另一具身体。在镇魂宗宗门历史上,便有一位宗主成功练成,舍弃重伤的身躯,进入另一具根骨完美的肉身之中,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 但想要练成听上去玄之又玄的《移魂术》却需要非常苛刻的条件。首先,自身灵魂必须强大且没有受损,其次,施展的对象也必须不能超过三十岁。 一旦移魂夺魄成功,新身躯的寿命消耗会是正常人的两倍以上,当年那位镇魂宗宗主神功大成,在江湖上无人能及,却仅仅活了十年便老死在宗门之中,成为一堆白骨。 这个风险李灵麒必须承担,只要夺回皇位,天下的灵丹妙药无数,总有办法解决。 移魂术的修炼不需要真气辅助,只要跟目标朝夕相处,潜移默化的催眠下,便能成功。李灵麒自身灵魂强大,自然适合此法。 在《移魂术》中,练成此功的第一个条件便是修成“夺魂瞳”,听上去玄幻奇妙,实则是通过移动瞳孔,对他人进行心理暗示和催眠,一旦大成,轻而易举就能摄人心魄。 李灵麒伸出肉垫,摸了摸自己的猫眼,心底多多少少有些底气不足。也不知道猫眼能不能练成“夺魂瞳”。 ——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朕乃是真龙天子,天下之主,一定可以成功的! 接下来,一边修炼《移魂术》,一边寻找合适的肉身,快了快了,只要成功变回人形,一切就都好办了。 第四章 胡谦 只要变回人形,几个月时间朕就能练至一流,在凭借朕的眼力,轻而易举便能潜入皇宫砍了李灵龙的脑袋,到时候重登皇位,不过一句话的事情,喵! 越想,李灵麒越是信心十足,见胡丰还没有将饭送过来,于是趴在院子中的石桌上,舒舒服服的躺下,打算好好睡一觉。 一觉醒来,李灵麒神清气爽。他用了一天修成夺魂瞳,又用两天时间终于找到了完美的肉身,正是胡丰的儿子。 他的儿子虽然性格冷淡,可李灵麒暂时丢掉身为皇帝陛下的尊严,各种讨好撒娇,终于得到了和胡丰儿子朝夕相处的机会,又是两个月,他觉得时机差不多,一双眸子散发妖异的光芒,成功占据这具肉身。 半年后,李灵麒重登一流境界,深夜潜入皇宫,避开大内护卫的耳目,进入李灵龙寝宫,一掌拍断他周身经脉,将他如猪狗般丢下皇位,自己坐了上去。 招来宫中太监,在无数人惊恐的目光中,以一张陌生的面孔宣布:他李灵麒回来了! 第二天,天下震动。李灵麒身披黄袍,一双诡异竖瞳扫视百官,忽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越笑他便越舒坦,仿佛有一只手不断地抚摸着他的后背,回头看去,无数妃子倾国倾城的脸重重叠叠在一起,直至成为同一张脸! 瞧着那张满是皱纹,笑容慈祥的老脸,李灵麒惊恐的大叫。 喵! 叫声刺耳,他忽的愣住,所有的幻象快速自他身旁抽离,只剩下温热的石桌,和那个站在自己身旁的老人。 “墨汁,你醒啦?”胡丰笑呵呵道,一边用手抚摸着李灵麒的猫头。 李灵麒望着他瞪大眼睛,这才反应过来之前的一切不过是梦境。越想越是愤怒,他伸出爪子拍掉胡丰的手,身体绷紧。 ——放肆!敢摸朕的头,你是不是活腻了? 胡丰愣了愣,朝一旁示意,就见胡万老老实实的将一份蒸鱼,几碟小菜和两碗稀饭端上石桌。 “可否让老夫和你一起用膳?”胡丰将稀饭端在李灵麒面前,又夹了一块鱼腹给他。 李灵麒闻着从蒸鱼上散发的葱姜和酱油的香气,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不知为何,光是瞧着那雪白的鱼肉,他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扬起尾巴晃了晃,又看了看胡丰殷切的模样,李灵麒心中一软。 ——看在你照顾朕的份上,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你吧。你放心,等朕重登皇位,你想要什么,朕都给你! 见墨汁不置可否的样子,胡丰大喜道:“太好了,墨汁,快,尝尝这条鱼,今早刚从河里钓上来,厨子也是宫里赏赐的。” 用过早膳,李灵麒觉得非常满意,虽然比不上宫中精细,却也凑合,算是符合自己的口味。 胡万自院子外走进来,低声道:“老爷,咱们可以动工了。” “让他们进来吧。” 几个工人扛着工具进来,胡丰笑道:“墨汁,老夫给你准备了纯金打造的茅厕,等完工了看看你可喜欢。” 工人们沉默的翻弄那边的土地,几块猫屎被翻出来,顿时整个院子都弥漫起淡淡的酸臭味道。 “老爷,要不我们先离开这里吧。”胡万道。 喵! 说得对,朕也要出去转转,不然,这些人必然要嘲笑朕! “墨汁,你也要出去转转?”胡丰说着,就要将李灵麒抱在怀中。 李灵麒敏锐的避开,只是冲着胡丰直叫唤。 “也好,咱们出去走走。” “要不。。。,”胡万道:“咱们去少爷那里?” “胡谦那里吗?”胡丰喃喃道:“嗯,他最近不太开心,或许瞧见陛下的墨汁心情能好一点。” 二人一猫走出院子,顺着长廊走了没多久,便听到隐隐有读书声自里边传来。 胡万推开院门,让胡丰和李灵麒先进。李灵麒小跳跨过门槛,瞧着院子中有有一株枫树,随着秋风扫过,一片片枫叶落下,看上去有些萧条。 院子中央,坐着一个身披青色大氅,手中捧着一卷《孟子》的青年,他察觉到胡丰等人进来,却没有理会,继续低声念诵。 “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元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其为气也。。。。。。” “咳咳。。。,咳咳咳。” 念了几句,胡谦突然止不住的咳嗽,李灵麒本来目光炯炯的眼神顿时暗淡下来。他本以为胡丰的儿子可以像梦中一样成为自己的新肉身,想不到是个病秧子。 “谦儿。。。,你好些了吗?” “不牢父亲挂念,”胡谦轻笑一声:“今早偷偷吃了一个肉包,所以有些咳嗽了。” 胡丰神情一肃:“御医都叮嘱了。。。。。。” 胡谦放下书卷摆摆手:“难得吃一次,父亲您就别唠叨了。” “你这孩子。。。。。。” “这是父亲带回来的那只黑猫?” “你都听说了?” “自然听说了,不过陛下都说黑猫不详,你看它的眼神,确实有些邪乎。” “哼,你也相信这些?” “子不语怪力乱神,儿子自然不信,就是觉得有意思。” 胡谦坐在桌上,居高临下的瞧着李灵麒,眼中却满是不以为然。 李灵麒什么时候被人用这种眼神瞧过,立刻跳到桌子上,直勾勾的盯着胡谦。 “你看,墨汁还挺喜欢你。” 胡谦朝后仰去,忍不住挥挥手:“有股味道。” 喵! 喜欢个屁,朕恨不得给他一巴掌。 胡谦小心翼翼的将那卷《孟子》从桌上拿起,不住地挥了挥:“去,去!” “我的儿,这可是陛下养的猫,灵性十足,你可千万别惹恼了它。” “父亲,咳咳,我本就有肺痨,眼下猫毛乱飞,让我更难受了。” “就是娇惯的!”胡丰狠狠瞪了他一眼:“有的时候你该出去走走了,别整天闷在院子里。” “出去了又能干什么,我手无缚鸡之力,谁又想与我有交集?” “别这么说,少爷,您可是户部侍郎的儿子,若是出去了都要巴结您呢。” “那样我可不喜欢。” “巴结你的你不喜欢,那墨汁不巴结你,你跟它玩。” “一只猫而已,我懒得伺候。” 喵。 李灵麒狐疑的看向胡丰。这真的是你儿子? 胡丰一拍桌子,震的站在桌上的李灵麒不住乱晃:“不能总让你这么任性,你今天之后就从这里搬出去,住到我屋子里去,照顾墨汁。” “什么?” “喵?” “爹!”胡谦急道。 “别抱怨,猫屎我来铲,你就负责陪墨汁玩就好了,每天咱们仨一起吃饭,我和墨汁吃鱼,你吃菜。” “我真的是你亲儿子?” “废话!你出去问问,谁敢说我们不像?” 李灵麒看了看胡丰那张老脸,又看了看胡谦苍白干净的面容,忍不住摇了摇头。 “咳咳咳咳,我病的有些厉害。” “别跟老夫来这套,没用,吐出血了也得给我活动活动。” “哎,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啊!” “你是不是不想答应?”胡丰道:“这是爹这一辈子唯一一次的要求,你就这么不孝顺,要活活气死我吗?” “哎,我答应你还不行嘛,用得着每次都用同一招吗?” “你说什么?” “我这就跟这只猫好好玩。”胡谦说着,面色难看的伸出手摸向墨汁。 李灵麒眼神犀利的避开,冲着胡谦冷笑。 胡谦打了一个寒颤,忍不住道::“这猫确实邪乎。” 第五章 被子民嫌弃的皇帝陛下 又训斥了自己儿子一顿,胡丰很满意的收手。很快,便有下人进来收拾东西,胡谦在旁边看着,时不时叮嘱。 “麻烦小心些,这些书可伤不得。” “咳咳,抱歉,这书还是我来拿吧。”说着,胡谦怀中很快便堆起了一摞书。 李灵麒在一旁冷眼旁观,只是几本书而已,便让胡谦气喘吁吁,可见身体确实不咋地,看来自己的计划要换个人施展了。 李灵麒环顾四周,不禁觉得棘手。这胡府不算小,可除了胡丰,胡谦还有后院的妻妾之外,其余大部分都是管家下人还有护卫。 自己什么身份,堂堂天子,怎么可以接近这些人? 更何况,就算用这些人,可他们根骨不行,肯定比不上眼前这个肺痨鬼。 李灵麒默默观察胡谦,虽说这小子病殃殃的,但根骨勉强能入自己的眼,用他的身体习武,虽然不如原来的身体,但也马马虎虎能用。 就是这病有些棘手。李灵麒想着,忍不住蹙起眉头。 “爹,这猫还会皱眉头呢,跟人一样,不会是妖怪吧?” “住嘴,墨汁是陛下亲自养的灵猫,怎么会是妖怪!” 一旁胡万心中忍不住赞同:连少爷都觉得这猫古怪,我就说嘛,哪有猫跟人一样的,还是如此性格恶劣! 李灵麒懒得理会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人,只是继续观察胡谦。这小子相貌阴柔,不过手长脚长,根骨出众,只可惜先天不足,想要练武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李灵麒摇头晃脑,若是没有更好的人选,或许只能从胡谦身上入手了。 若自己还在皇位上,想要调养胡谦的身体并非难事,只看自己舍不舍得渡一些真气给他,只是肺痨根深蒂固,他又得了这么些年,积重难返下,即使是至阳至刚的真气也无法彻底根除,只能缓解。 现在自己变成一只猫,又没了真气,想要解决,就得好好思考一下了,否则,就算夺了胡谦身体,难道自己也要变成肺痨鬼不成? 李灵麒总从习武之后便百病不侵,一想到要不断咳嗽,喷的唾沫星子乱飞就忍不住打寒颤,——朕乃九五至尊,若成天咳嗽,实在太不像话,还不如做只猫! 暂时打定了主意,李灵麒决定一边寻找其他合适的肉身,一边想着如何提胡谦调理身子,当做备选方案。 不再理会胡丰父子,李灵麒准备出去转转,他轻快的离开院子,趴着墙头跃上房顶,抖了抖身上的灰尘后,眺望远方。 户部侍郎府离皇城不算太远,仔细远眺便能看到那座庞然大物的影子,那里曾经是李灵麒的家,只可惜,现在却换了主人。 李灵麒又想唉声叹气,不过他晃了晃脑袋,身为大燕皇帝,怎么可以这么丧,心中想着,李灵麒又重整旗鼓,继续搜寻根骨不错的肉体。 此时虽然已是接近午时,附近的街道上却没什么人,跟当初李灵麒被丢出皇城时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李灵麒歪了歪脖子,略带疑惑,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心中苦涩。是啊,朕已经死了,朕的子民正在哀悼呢吧。 他跳下屋顶,宽大的街道上只有他一只猫。随便转了转,各个府邸大门紧闭,就算有的门口有人看着,可瞧见李灵麒靠近,也大都手持扫帚将他轰走。 毕竟,黑猫不详,这可是新上任的皇帝亲口说的,能克死武帝的黑猫,实在是天下大恶,绝对不能靠近。 喵! 李灵麒被一个竹制扫帚铲起,挑飞到空中,飞出去数米。他身子一翻,调整姿态,轻快的四脚着地,冲着那里直吼。 李灵麒心中愤懑,朕可是天下共主,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待遇! 哼,就你们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有朕看得上的肉身! 夹起尾巴有些失落的回到胡府,夕阳西下,李灵麒一下子感到人间冷暖,被各种花式扫地出门,让他的自尊碎成了一地。 回过头来瞧着自己的影子,就算只是一只猫的剪影,他也从中看出了些许落魄。扒着墙头翻回胡府,李灵麒忽然一愣,胡丰正背着手静静地站在门口,瞧着黑猫进来,一旁的胡万激动大叫。 “老爷,墨汁回来了!” “呵呵,”胡丰摸着下巴上的胡子,故作淡定道:“我就知道,猫找得到回家的路。” 李灵麒心中感动,这种被人记挂着的感觉倒是不错,看在胡丰的面子上,朕就勉为其难的用用胡谦的肉身吧。 喵,想要抑制他的肺痨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嗯,朕得想想。 “墨汁饿坏了吧,”胡丰蹲下身子:“咱们回去吃饭好不好。” 喵。 也好,朕确实有些饿了,这就传膳吧。 “老爷,我这就去准备,还是送去您的院子吗?” “嗯,就照之前说的,我和胡谦还有墨汁一起用膳。” “是。” 胡万下去准备,李灵麒将尾巴翘起,跟着胡丰朝自己的院子慢慢踱步而去。他显得心情不错,胡丰忠心耿耿,即使自己变成一只猫,倒没有亏待了自己,算得上护驾有功,他已经打定主意,等自己重新坐回龙椅,就先封胡丰一个宰相当当。 二人回到院子里,李灵麒一眼便瞧见墙角刚刚用金砖围起来的猫盆,里面的土也已经填好,一旁,胡谦披着厚厚的大氅,满脸好奇的打量。明明天气还不算冷,可他面色苍白,时不时还咳嗽几声,让李灵麒有些嫌弃。 “这只猫的待遇也太好了。”胡谦看向胡丰。 “墨汁可是先皇的猫,这算得了什么。” “真是羡慕,若我也是只猫就好了。”胡谦低头俯视李灵麒,满脸的羡慕。 李灵麒跳上一旁的石桌,一双竖瞳静静地瞧着胡谦,不知为何,胡谦感到自己的灵魂都被看穿了。 “咳咳。”他半真半假的咳嗽,掩盖被猫看的发毛的尴尬,然后找了一个石凳坐下,身子朝后仰了仰,远离李灵麒。 李灵麒又去看了看黄金马桶,倒是没有便意,只是肚子开始咕咕叫,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猫都这样,反正李灵麒总觉得自己特别容易饿。 肚子饿得慌,李灵麒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改善胡谦体质的法子,也就暂时作罢,反正自己还得练出夺魂瞳,这件事情暂时不急。 “老爷,少爷,您们慢用。”胡万将檀木饭盒放下,又从中将饭菜取出,规规矩矩的在石桌上摆好。 “你先下去吧。” “是。” 等胡万离开,胡丰替自己倒上一杯酒,冲着李灵麒道:“这杯酒先敬陛下,墨汁啊,你若是瞧见了陛下,一定要告诉他,老臣甚是想念他。” 说着,他挥手将酒洒下,也不知这杯中是什么酒,洒在土地里,顿时异香阵阵。 第六章 大理寺和泼墨拳 喵。 李灵麒认真的看着眼眶泛红的胡丰,心中暗道:你也算是有心了。 胡谦在一旁看着,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不过看自己老爹的样子,倒是不好出声多说什么。 胡丰说完,又替自己倒上一杯,原本哀伤的脸上慢慢恢复笑容:“这壶‘社神酒’可是好东西,皇上御赐的,听说就连土地公都能醉倒,可惜你们俩喝不着咯。” 李灵麒吐了吐舌头,自己不喜饮酒,得到的佳酿都转手赏赐出去的,也不知道这酒是什么时候给的胡丰,竟然一点都不记得了,有些惭愧,有些惭愧啊。 一旁,胡谦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自己喝不喝得了还不是胡丰一人说的算,可惜了,若不是自己患有肺痨,还真想尝上一尝, “好酒!”胡丰只喝了一小杯便面颊发红,身上更是散发特殊异香,只是闻到,便让李灵麒和胡谦微微发晕,甚是奇特。 “吃菜,吃菜。”胡丰边说,边替李灵麒的碗中放上一块烤的外焦里嫩的鱼肉。 胡丰照顾好李灵麒,这才对胡谦道:“儿子啊,爹好歹也是个正三品的户部左侍郎,在其他地方也能说得上话,这不,替你在大理寺中找了一个闲职,你看。。。。。。” “不必了。”胡谦放下碗筷,干脆道:“大理寺掌刑狱断案,儿子对这些一窍不通。” “不让你断案,只是一个从七品的小小主簿而已。” “那也不行,”胡谦道:“大理寺自身应秉持公正,若看在爹的面子上放儿子进去,岂不是自取其辱?” “你不愿去大理寺,那你说想去哪里?” 胡谦见父亲有些生气,不由一笑:“家里不是挺好的,我一个整天咳嗽的病人,出去干什么?” “难道你读了那么多书,就没有想着施展抱负?” “如若不能凭自己本事施展,那那些书岂不是白读了?” “你要如何施展?”胡丰气道。 “我不知道,反正我不想走爹的捷径。” “你一个文人,若想入仕,只能靠爹!” 李灵麒在一旁听着,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大燕科举可是要考武艺的,而且非常重要。能够通过殿试面圣,成为独占鳌头的武状元,那都得是二流高手。 李灵麒回忆着每次殿试时的场景,那帮武状元虽然武功稀烂,却也不是胡谦一个肺痨鬼能比,他想入仕,确实难如登天。 “可我不愿!” “这是国策,就是一千一万个户部侍郎加在一块,也改变不了。” “既然改变不了,儿子不入仕不就行了。” 胡丰叹息一声,不死心的继续劝说:“如爹这般毫无武功,却能成为一部侍郎的,终究是少数,先皇器重于我,这才有了爹今天的地位,可先皇已经不在了,就算他还在,这世上又有多少人值得他看重?” 石桌上,李灵麒瞥了他一眼。这老家伙打着朕的幌子,其实是在夸自己吧? “眼下新皇登基,时局不明,爹的位置都不一定保住,你就听话,乖乖入了大理寺,日后若是爹。。。,你也不会受牵连。” “爹,儿子还是很孝顺的,”胡谦眨了眨眼睛:“若你保不住乌纱帽,到时候大不了全家去要饭,反正有我陪着你。” 胡丰又气又是感动:“你若孝顺,就给我去大理寺报道!” 胡谦立马神情一肃:“那是愚孝,儿子可不愚。” 见胡丰气鼓鼓的在那边生闷气,胡谦突然推了推李灵麒的身子。 喵? 李灵麒一个不察差点摔倒,瞧着胡谦满脸疑惑。 “墨汁啊墨汁,你还不快哄哄我老爹,小心他以后不给你铲屎。” “哼,老夫怎么可能迁怒到墨汁身上?!” 李灵麒不理会,自己满头吃饭。 朕可不想理会你们的家事。 “都说猫最无情,跟帝王家还真是像,怪不得先皇要养猫。” “可别胡说,先皇最是重情重义,当年抵御外族时,向来身先士卒,我大燕将士就没有不服气的。” “先皇重情义,那现在的皇上呢?”胡谦好奇道。 胡丰狠狠瞪了他一眼:“吃你的菜吧。” “怕什么,又不是不能说。” 李灵麒吃完了碗里的东西,朝胡丰叫唤了一声,示意他给自己添饭,然后不经意的朝胡谦诡异的笑了笑。 大燕风气还算开明,议论当今圣上从来不是什么大事,反正李灵麒是向来不在乎的。 不过。。。,朕那不成器的皇弟小心眼,小时候抢他的金锁都能记一辈子。你最好能不说就不说,不然朕没了新的肉身,还得重新找。 添了菜,胡丰想要乘机摸摸李灵麒的脑袋,却被他残忍拒绝,卑微的一笑后,胡丰朝胡谦道:“不是不能说,只是景王与先皇向来不和,他刚一登基,只怕朝政也要变个方向。新官上任都知道三把火,若是被抓住了把柄,那爹的位置可就真保不住了。” “真是麻烦,”胡谦没吃多少,却已经吃不下了,朝后稍稍仰着身子,将双手搭在脑后:“看来还是不入仕自在一些,省的提心吊胆。”话音刚落,却引来一连串重重的咳嗽。 胡丰站起身子,替他抚了抚后背:“过几日,我再去太医院找御医替你看看。” “不用啦,都找了多少御医,我看啊,还得去江湖上找那些脾气古怪的神医。” “哼,先皇曾经就说过,这帮人本事不大,脾气却不小,净想着搞一些花里胡哨的噱头,还不如咱们太医院的学徒呢。” 李灵麒闻言裂开嘴无声大笑。当年他带兵打仗,有麾下将军中了奇毒,找到江湖上一个有名的神医,他却偏偏说什么心情不好不医,后来被自己揪着脖子胖揍了一顿,这才乖乖听话。 结果他偏偏解不了毒,自己一时生气便将他直接斩了,最后还是京师的御医找到了方子解毒。 “江湖中人,为名为利,所以事实总是要夸大三分,你可不能信他们。” “可他们高来高去,着实让人羡慕。”胡谦仰头看向树梢,那里有一只麻雀站着,歪着头看他。 或许是因为肺痨,或许是因为心中有傲气,胡谦越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笼中雀,只是这笼子亦是自己围起来的,身为户部侍郎的儿子,就算是在京师,想要过的滋润也很简单,但他偏偏不愿。一旁的李灵麒瞧着他的模样忍不住暗暗摇头,觉得这小子活的实在无趣。 二人一猫用过膳,胡万便将碗筷收走,李灵麒懒洋洋的趴在石桌上,任凭秋日的阳光照在他光滑的皮毛上,异常的舒服。 微微眯起眼睛,李灵麒忽然感到有一个阴影在自己眼角乱转,他侧目看去,却是胡丰不知什么时候抓了一根狗尾巴草,一脸殷切的瞧着自己。 李灵麒望着不断晃动的狗尾巴草,左爪蜷缩,觉得有些烦闷,一巴掌将那草拍开,可胡丰还不罢休,将狗尾巴草搭在他脑门上,不断逗弄。 也罢,朕就陪你玩玩,也活动活动筋骨。 蹲坐在石桌上,李灵麒瞧着狗尾巴草袭来,立刻出拳打中。胡丰的速度不快,自己虽然功力尽失,但眼界还在,随便用一些拳法的架势,就能轻易打中狗尾巴草。 只见黑猫左拳前挡,右拳挥出,便是一记少林的罗汉拳,再次变招,却换成了武当的绵掌,一边喵喵叫着,李灵麒身形摆动间,竟是一连换了十五种不同风格的拳法招式,若是有深谙拳法的高手在此,必定能从中看出精妙,甚至拳法大进。 李灵麒所用的拳法中有粗浅武学,也有拳法绝学,他乃是天下第一的高手,又有真龙武库,各门各派武学归于自身,无论是高深还是粗浅,无论是刚猛还是狠辣,统统信手拈来,毫无阻碍。 只可惜,这院子之中,胡家父子不通武功,李灵麒虽然将拳法使了个痛快,却是媚眼抛给了瞎子。 江湖上,李灵麒虽被称作天下第一,可是人精力有限,他最擅长的便是拳,刀,枪三绝。身为拳法上的大宗师,若是这十五招拳法传扬出去,直接开宗立派也不是不行。 越想,李灵麒心中的武瘾便被勾动起来,各种不同拳法很快便成型,他去除粗浅拳法中的糟粕,又稍稍调整绝学,将其融会贯通,在与胡丰的逗弄中,化作一门全新的拳法绝学! 嗯。。。,没有拳诀心法加持,便没有内劲运行的法门,空有精妙招式,顶多算是半部绝学。 不过这拳法乃是朕亲创,称之为绝学也不为过,自己变作猫躯,可武道底蕴尚在,此拳法挥舞间,朕双爪上的黑色毛发连成一片,宛若黑色大海一般,可攻可守,变化无端,便称之为《泼墨拳》好了,喵。 第七章 朕真的死了 勉为其难的用《泼墨拳》戏耍了一阵胡丰,瞧着年迈的胡丰开始疲惫,李灵麒又觉得无趣起来,冷漠的瞥了他一眼,立刻跳下石桌,头也不回的走了。 一旁的胡谦将头从手中的古籍中抬起来,忍不住感慨: “谁玩谁啊,这是。” 胡丰收起狗尾巴草,就见黑猫去了新建的猫砂盆,左右看了看后,伸出爪子试探性的踩进去。 过了一会儿,李灵麒很是满意的将四只脚都放进去,感受到肚中微微发痛,抛了抛猫砂后,决定解决一下。 身后,胡丰眼睛一亮,摸着下巴上的把胡子,决定凑过去仔细观察。 原本背对他的李灵麒突然转过身子,静静地瞧着他,眼神之中满是杀气。 给朕滚! 胡丰一愣,反应过来后,急忙将头扭开。 李灵麒看着前后左右围起来的金砖,显得很是满意。他抿了抿嘴,皮笑肉不笑的望了望没有看向自己的胡家父子,心中的最后一丝尴尬荡然无存,彻底接受了成为猫之后吃喝拉撒都与当皇帝时的天差地别,痛快的将屎粑粑排泄出来。 解决了个人问题,李灵麒也没有出去的欲望了,现在黑猫在京师是人人喊打的存在,自己就算出去,也会很危险,还是老老实实呆在院子里,修炼夺魂瞳好了。 心中打定主意,李灵麒瞧了瞧坐在石桌上静静捧卷研读的胡谦和一旁正望着自己的胡丰。 李灵麒忍不住朝胡丰翻了一个白眼,这老家伙就没有别的事情要做吗,为什么总是盯着朕? 不愿搭理胡丰,李灵麒转过身子将屁股对着他,一扭一扭的回了卧室。 晃了晃尾巴,李灵麒回忆着《移魂术》中关于“夺魂瞳”的修炼法子,这门法子因为涉及催眠和灵魂,尤其晦涩难懂,而且邪气森森,在江湖上必然被正道不容。 但李灵麒自然不会在乎这些,他身为天下第一高手,武道底蕴也足够他很轻松的了解口诀的重点。 “夺魂瞳”共有三重,第一层“销魂”,一旦练成,目光直视之下可以让人陷入昏睡,甚至产生幻觉。第二层“摄魂”,配合《移魂术》中其他秘法,能够让目标为己所用,顺畅听话。 第三层“夺魂”最是难练,到了这一层便是《移魂术》的最高境界,能够李代桃僵,夺舍重生。根据那被李灵麒灭门的镇魂宗的门内记载,镇魂宗历史上唯有两人练成,真正成功者也只有那名宗主一人,至于另一个长老,遭到反噬,成了活死人,晚年凄惨。 若是自己失败。。。。。 李灵麒脑海中浮现出一个黑色死猫的画面,急忙晃了晃脑袋。 不会的,朕乃是真龙天子,天下气运归于一身,怎么会失败? 将心中隐隐的担忧抛之脑后,李灵麒便开始了第一层“销魂”的训练。 ========================================================== 四日之后,清晨。 胡万急匆匆走入院子,低声道:“老爷,已经准备好了。” 胡丰擦了擦脸上的汗,将猫砂盆中的土填平,递给胡万一个麻袋,眼神中隐隐流露出哀伤。 “老爷,一定要保重身体。” “哎,老夫知道。” 胡丰转过头来,恰好碰上胡谦睡眼惺忪的自房内走出来,那只黑猫墨汁跟在脚后,瞧着胡丰忍不住一愣。 在异色瞳孔的倒映下,胡丰一身缟素,白帻不冠,面容憔悴,就连眼眶都仿佛刚刚哭过一样,微微发红。 这。。。,是怎么了? 一旁的胡谦叹息一声:“爹。” “陪墨汁好好玩,我去送送陛下。” 送送陛下? 李灵麒突然忍不住想要放声大笑,难道。。。,难道李灵龙死了?哈哈哈,朕就知道,他身子孱弱,就算练了朕传给他的延年益寿的《长春不老功》,但恶有恶报,果然还是活不长远。 胡丰! 李灵麒喵喵道。 给朕去好好送送他,若是能在皇陵放肆大笑一场,朕一定好好赏你! 胡丰蹲下身子,瞧着不断叫唤着的墨汁,轻轻碰了碰它的脑门:“今日陛下龙体下葬,墨汁啊,你是不是也知道,从今往后再也见不到主人了呢?” “你是不是看见陛下远离人间了呢?” 李灵麒的笑声戛然而止。它那张黑色的猫脸一下子变得更黑了,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一件很讨厌的事情。 自己这几日沉迷修炼“多魂瞳”,竟然已经忘记了。 ——原来,是朕死了。 “老爷,是时候了。”胡万道。 “随我出门吧。” 胡丰说完,身体竟是摇摇欲坠起来。 “爹!” “老爷!” 胡谦和胡万上前搀扶着,朝胡府外边走去。身后,李灵麒愣了了好久,这才四只脚小跑,紧紧跟了上去。 “老爷,请您节哀!” 三人一猫来到府门之前,左右两名护院同时道。这二人容貌相仿,身材魁梧高大,李灵麒一眼便瞧出,显然是练过武,看他们举手投足的样子,恐怕走的是某种心意相通的合击之道。 “开门吧。”胡丰吩咐道。 府门缓缓打开,整个京师的哭泣声顿时传入李灵麒的耳朵里。 街道两旁,百姓,百官,藩王,江湖人统统身着白衣,不断哭嚎。 李灵麒呆呆地瞧着眼前的一切,觉得毫不真实。 很快的,刚刚继位的景王从黑猫眼前走过,他身后跟着车队仪仗,还有鎏金却散发阵阵寒气的梓宫,其中躺着的,就是大燕武帝的肉身。 今日,封闭了七天之久的京师再一次大开城门,新皇发丧,先送武帝肉身归于皇陵,再迎灵位入太庙。 车队逐渐远离,百官,皇亲国戚还有藩王紧紧跟在后头。只有他们才有资格前往皇陵继续哭拜。 胡丰松开被胡谦和胡万搀扶的手臂,宛若行尸般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再也无法忍住悲伤,放肆的痛哭起来。 清晨的雾气弥漫,这些身影掩盖在迷雾之中,渐行渐远。 皇陵之中,十位贵人殉葬,七位嫔妃选择留在皇陵,愿做一辈子的守陵人,陪伴在大燕武帝左右。 还有一部分,要么留在冷宫,要么发还回家,要么出家为尼。 这些全天下最美丽最有权势的女子,将终生不嫁,连同自己的心和李灵麒一起,永远葬于皇陵。 ——这一日,天下缟素。 ——这一日,新皇正式登基,大赦天下。 第八章 读书无用,朕传你《易筋经》如何? 胡府的大门重新关上,即使是胡谦,也被自门外的哭喊所震慑了心神,呆呆地叹了一口气,好好披上大氅,这才觉得没有那么冷了。 “少爷,我这就将早饭端过来。” “给我加两个肉包子吧。”胡谦道:“不许告诉我父亲。” “这。。。。。。” “他都那么难过了,你好意思告诉他吗?” “回少爷的话,我这就给您准备肉包子去。” “多谢。”胡谦笑道。 李灵麒依然站在原地,此时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恐怕这世上无一人能够明白。他垂下头瞧着自己的影子,明明李灵龙刚刚就在自己面前,可他连愤怒都无法产生。 ——朕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多愁善感? 李灵麒动了动耳朵,耳边随后传来胡谦的呼唤声。 “墨汁,咱们走了!” 李灵麒抬起头,眼神再次变的坚毅。 就算是为了那么多伤心哭泣的百姓,朕也一定要重回人身,夺回本就属于自己的皇位! 不远处的胡谦奇怪的看了墨汁一眼,瞧着那双微微泛光的双瞳,他竟突然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胡谦晃了晃脑袋,这才觉得昏沉稍微缓解了一些。他傻傻的瞧着地上的黑猫,即使已经和它相处一段时日,自己仍然觉得心中发瘆,总感觉这只猫仿佛在暗中图谋着什么,有一股杀意透过那双妖异的眸子直射自己的心脏。 想到此处,胡谦忍不住心中暗笑。自己莫不是读多了鬼神志怪的小说,难道这只小小的黑猫还能杀了自己不成? ——朕要早点想办法调理这个肺痨鬼的身子,然后夺了他肉身,这件事情不能再拖了。 李灵麒如此想着,与此同时,胡谦也迈步朝后院走去,黑猫悄无声息的跟在后边,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 一人一猫回到院中,清晨的薄雾逐渐散去,李灵麒看了看身上沾染的露水,忍不住冷哼一声。要是原来的自己,体内真气一催,什么薄雾露水便都消失了,哪像现在。 想着,李灵麒甩了甩身子,将水珠抖落,跃上石桌。 胡谦用袖子擦了擦椅子上的积水,尚未坐下,胡万便端着餐盒走入,急切道:“少爷。您等等。” 他将餐盒放下,从怀中掏出一块手绢放下,这才恭恭敬敬道:“少爷,您坐。” “多谢。”胡谦抱拳道。 “少爷,这可使不得。”胡万急忙道。他偷偷打量面色苍白的胡谦,心中感叹:多好的少爷啊,彬彬有礼,平易近人,怎么就得了肺痨呢?哎,老天真是不公平。 胡谦打开饭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后从盒中取出一个热气腾腾的包子,自顾自吃了起来。 李灵麒眯起眼睛,觉得胡谦越发放肆。朕都还没吃上东西,你怎么如此不守规矩? 一旁的胡万急忙将属于李灵麒的小碗取出来,替他添上稀饭和小菜还有独属于他的蒸鱼。 胡万虽然惧怕黑猫,可老爷下了命令他自然遵守,对待李灵麒,甚至比对胡谦还要更加小心谨慎,深怕这只黑猫一个不满,又把饭菜掀了。 李灵麒满意的哼了一声,便将猫脸埋低,嘴里发出呼噜噜的响声。 伺候完李灵麒和胡谦吃饭,胡万收拾好东西,恭敬的告辞离去。胡谦则又捧了一卷书,在一旁津津有味的看起来。 李灵麒摇了摇头,这几日观察下来,这小子除了看书吃饭便没有其他事情做,实在是无趣到了极点,就算身患肺痨,稍稍锻炼一下总是好的。 暗中嗤笑一声,李灵麒越发怀念起自己在宫中平淡简单的日子。大燕威压一世,自己盘踞于紫禁城之中,观天下苍生如看手中掌纹般清晰简单。虽然有些枯燥,可整日有武作伴,倒也不是很烦闷。 将身子伏低,伸了一个懒腰,李灵麒看向读书读的入迷的胡谦,觉得是时候帮他调理一下身子了,不能总这么下去,天天读书,迟早要读废了。 想到此处,李灵麒踱步走至胡谦面前,两只肉爪踩在他的书上,仰起头冷冷的看着他。 “嗯?”胡谦一愣:“墨汁乖,你若是想玩,咳咳,等我爹回来吧。”说着,便要摸摸墨汁的脑袋。 李灵麒将头撇开,只是继续瞧着他,一双瞳孔收缩,宛若黑洞一样要将胡谦的灵魂吸入。 胡谦发怔,突然发觉自己浑身都不能动了,明明刚刚起来没有多久,却越发疲惫,直至将头底下,埋在书卷之中,沉沉睡去。 李灵麒顺势踩在胡谦的头上,很是满意的坐下,自己修炼夺魂瞳数日,这第一层也算是彻底圆满了,以猫躯修炼这种诡异秘法,竟然出乎意料的快。 屁股下面,胡谦已经发出淡淡的鼾声,李灵麒用两只前足轻轻踩踏,并微微蜷缩爪子,隔着黑发,不断揉捏胡谦的天灵盖。 大燕既然威压一世,自然四夷宾服,万国来朝。有暹罗,天竺梵僧便曾经携佛经宝卷拜见大燕武帝。李灵麒对于这些小国蛮夷不感兴趣,不过那些秘籍宝典倒是颇有独到之处,尤其是所谓瑜伽之术,最是适合调养身心,李灵麒便曾经将瑜伽之术融入《长春不老功》中,传给李灵龙。 此时,李灵麒所用的,正是这些僧人寺中秘传瑜伽的点穴推拿之法,能够活血化瘀,排解毒素。自脑部开始,需要不断按压经脉,让体内血液周转,导引天地灵气入丹田,有易经洗髓的功效。 在这一点上,倒是与少林绝学《易筋经》有异曲同工之妙。李灵麒曾经在少林藏经阁观过这本武学至宝,确实非同寻常,就算是李灵麒自己也将它看的极重,仅仅只是练了一部分,根基便越发巩固,天下再无一人可以撼动。 可惜的是,《易筋经》中诸多佛学奥义,李灵麒对此一窍不通,所以就算是他也没有彻底练通,只当那些是糟粕,统统舍弃了。 ——朕倒是可以将《易筋经》一并传给他,不过那也得等推拿一段时日了。 心中打定主意,李灵麒踩踏的频率越发迅速,胡谦原本苍白的脸上渐渐红润,体内血液翻涌,甚至有汗水从他鬓角淌下。 李灵麒能感觉到他全身穴道逐渐开启,有淡淡邪气从中逸散出来,正是肺痨之毒。这种肺痨之毒根深蒂固,无法彻底痊愈,所以胡谦这辈子便无法习武,否则过犹不及,反而损伤经脉。 但李灵麒却可以通过瑜伽之术让他丹田气自内生,再传他《易筋经》,这些自生的真气便能周而不散,行而不断,借此调养身体,抵御肺痨。 这样的法子对于胡谦来说实在是简单到如喝水吃饭一般。他甚至无需修炼,便能得到天下少有且根基巩固的佛门纯阳真气,只是,这样的法门全天下除了李灵麒之外,又有谁能够使出? 若不是他变成猫躯,放眼天下,只怕无一人能够如他法眼。这样的机缘,换做他人,只怕立刻便要拜服在李灵麒脚下,高呼万岁。 眼下,这天下江湖眼热无比的机缘,却在胡谦毫不自知的情况下发生,或许,这就是独属于胡谦的气运。 ——这是朕赐予他的气运。 李灵麒一边继续踩,一边得意洋洋的想道。 从脑袋上下来,李灵麒又伸出肉垫继续踩踏其余的穴位。这样的过程一直持续了大半个时辰,饶是李灵麒也感到疲惫不堪,瞥了一眼正在酣睡的胡谦,用最后的力气扒在墙头,窜上了房顶,将一只前爪垂落,沉沉睡去。 第九章 匪首张三 又过了半个时辰,胡谦猛地自梦中惊醒。他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一时之间竟然忘记自己身处何地。只是觉得通体顺畅,这一觉睡得格外舒服,仿佛摆脱了某个无形的枷锁。 脑海中回忆着自己入睡之前的画面,却只是浮现出黑猫墨汁的双眼。 难道是这只猫施了妖术? 胡谦环顾四周,终于在屋檐的一角发现正在酣睡的黑猫。 瞧着这只猫慵懒的样子,胡谦忍不住自嘲一笑。自己果然还是想多了,明明是自己读书太入迷,自然入梦,怎么可以怪一只猫呢? 一阵秋风袭来,吹的石桌上的书卷不住翻动。胡谦裹了裹身上的大氅,随后用力地伸了一个懒腰,畅快大叫。 ——“真是天凉好个秋!” 屋檐之上,酣睡的李灵麒抖动耳朵,将猫脸深深埋入黑色的毛发之中。 “嗖!” “嗖!” 沉沉睡去的李灵麒忽然被从梦中惊醒。他扬起头来,就瞧见两道身影自头顶飞过,速度之快,宛若飞鸟。 以他猫咪的目力,倒是可以瞧清这两道身影身穿素白劲装,腰后挂刀。李灵麒眯了迷眼睛,发现这二人佩戴腰牌,体内真气凝而不散,竟是大内高手。 这些宫中侍卫怎么跑出来了? 李灵麒蹙眉想着,耳边又是嗖嗖几声,他诧异的发现,头顶又有更多的大内高手飞掠而过。 他站起身子,看向远处。零零散散的素白身影正在以皇城为圆心,在各处房顶飞驰,向着城外辐射。 “怎么回事?”胡谦放下书卷,惊讶道。 不光大内高手飞掠,远处,紫禁城方向更是传来刺耳的示警和长啸,胡谦有些担忧,呼唤了几声,胡万立刻入内,脸上同样满是困惑。 “出什么事情了?” “回少爷的话,小人也不清楚。” “出去看看。”胡谦说着,身子一顿回过头来:“墨汁,跟我们一起去吧。” 李灵麒同样颇为好奇。这些大内高手职责是保护皇城,从来都没有尽数出动的先例,难道是皇宫之中发生了什么?这让他颇为好奇,当下朝胡谦喵了一声。 ——朕就陪你去看看。 二人一猫走到胡府门口,那两名相貌相仿,忠心耿耿的护院瞧着胡谦过来,急忙行礼。 “少爷。” “外边出什么事情了?” 左边那位胡须略多的大汉摇了摇头:“不知道,听那示警倒像是军中用来提醒敌袭的。” “敌袭?”胡谦失笑:“大燕皇城之中,哪来的敌人?” 右边那位摇了摇头:“小人也不清楚,但听这声响,只怕城内禁军都被调动了。” “禁军?”胡谦倒吸了一口凉气,眼下皇帝正在皇陵之中,皇城中究竟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情,竟然连禁军都出动了! 几人正聊着,又是一道人影飞过,胡谦好奇道:“这些是什么人?” “回少爷的话,这些是宫中侍卫,也就是所谓的大内高手。” “很厉害吗?” “当然,这些高手曾是先帝麾下的亲兵,实力最少也是二流。” “哐哐哐!” 密集且整齐的跑步声越发靠近,胡谦不免好奇,当下吩咐:“打开府门。” “少爷,这应该是行军的脚步声。” “我知道,打开门吧。” “遵命。”两门护院对视一眼,老老实实将府门打开。 街上,一队禁军正持戟小跑而来。他们人人穿镔铁铠甲,铠甲之外套素白长袍,除此之外,如胡谦一般好奇的围观者也都站在宽大的街道两旁,议论纷纷。 胡谦跨过门槛走出去,瞧着这一队约莫有四十人的禁军慢慢离开,朝着城门的方向过去。 胡谦心中一跳,眼前的场景让他有种不好的想法,可这种想法他决不能告诉他人,只能在心中念叨。 ——趁皇帝不在,该不会是有人造反了吧?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还未来得及多想,就瞧见远处的禁军忽然停下,一名将领走出,高声喊道:“有贼人擅闯紫禁城,被发现了踪迹,现已逃脱,他此刻尚在城中,若有人有线索,请立刻提供,知情不报,帮他藏匿者,斩!” 贼人? 围观群众一愣,就算是李灵麒也愣住了。 大内高手的实力他是知道的,贼人若是能够瞒过他们的耳目,那最少也是一流以上的高手了。 说完话,也不管其他人的反应,禁军再次离开。 胡谦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造反,那就好。 “是江湖上哪路高手,胆子也太大了吧,竟然敢擅闯紫禁城?” “哼,先帝坐镇的时候他不来,偏偏趁着皇城空虚的时候来,果然是贼人。” “皇宫之中宝物众多,也不知道这贼人究竟有没有找到?” “哎,听说先帝藏有真龙宝库,这要是流传出去,只怕整个江湖都要动荡了。” “可不是嘛,到时候为了神功秘籍抢破脑袋,倒霉的还是我们。” “还好我们身在京师,我听说外地的百姓被江湖中人杀了都没人管。” “先帝一死,天下果然要大乱了。” 胡谦津津有味的听着众人议论纷纷,一旁的胡万则道::“少爷,咱们回去吧。” “就这么待会儿吧,”胡谦抬起头瞧着一道身影如大燕般飞掠,格外的潇洒:“我想看看轻功。” “这有啥好看的?”胡万不懂,这些人飞来飞去,片刻功夫就消失了。 “你不觉得这种武功异常的浪漫吗?” 胡万摇摇头道:“小人恐高,这种爬高爬低的活太危险了。” “哈哈,说的也是。” 胡谦笑着,却突然和其他所有人一样,耳畔有一道惊雷炸响,震的他们手脚发麻。 ——“匪首张三,速速出来受死!” “唉呀妈呀,吓死我了!”有一个小贩浑身抖了抖。 “何人使的狮吼功?”一名手持糖葫芦的刀客皱眉:“如此深厚内力,只怕全城都能听见了。” 胡谦一连咳嗽了数声,那可怕的声音仿佛就在他耳边,眼下脑袋一片轰鸣,着实难受。 李灵麒啧了一声,这人怎么还是这么大嗓门? “你们听到了吗,那人说的是匪首张三。”一个穿着粗布衣服,将两边袖子剪掉露出花臂的帮众道。 “匪首张三,天下恶人之首,原来是他。”说书人端着茶壶,忍不住喝了一口道。 一旁和他同样站在茶楼屋檐下的小儿忍不住怒道:“你还没给钱呢!” “匪首张三,轻功一绝,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江湖正道追杀多年,却一直逍遥法外,肆意妄为,想不到今日连皇宫都闯了。”砍柴人喃喃自语。 “那可是能止小儿夜啼的恐怖人物啊,听说他赤发绿瞳,状如恶鬼,而且好吸人血,连小女孩都不放过。”一名酒客醉醺醺道。 “这算什么,我还听说,他曾经xx过一只老母猪。”相貌丑陋的驼背龟公道。 “现在他被困在城中,若是能够抓住他,逼问出他这些年搜刮过的宝物,那我岂不是发财了。”绸缎庄的老板笑道。 “师妹,咱们一起搜,我倒要看看,这匪首张三如何逃离这天罗地网。” “好的,师兄,抓住他,我们就能得到真龙武库!” “咳咳,你错了,师妹,我们是正道中人,抓住他也是为了正义。” “好的,师兄,那我们就不要真龙武库了。” “那什么,如果他有,顺便拿了也没什么。” 手持宝剑的门派弟子小声交流道。 胡谦一边咳嗽,一边微笑着听着这些议论。江湖的生活,还真是令人向往。 第十章 朕还真是羡慕你们 “哟,这不是那个肺痨鬼吗,今日怎么舍得出来了。” 讥讽声响起,胡谦面色一变,转过头去,就瞧见一名身穿洁白长袍的贵公子手持摇扇,身后跟着几个仆从,笑嘻嘻的朝胡府走来。 “原来是汪公子,好久不见。”胡谦淡淡道。 眼前这人名叫汪金汉,礼部侍郎汪松的儿子,家中排行老二,与胡谦一般大,因为胡谦的文采比他强,曾经写过几首诗受到整个红袖楼追捧,所以一直看胡谦不顺眼。 “今天晚上,我要去红袖楼听曲,那里的姑娘一直惦记着胡公子,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呢?” 瞧着胡谦,汪金汉故作夸张道:“我倒是忘记了,你身子弱,最好不要外出活动。” 胡谦不以为意:“此刻全城哀悼,汪公子却想着寻欢作乐,这境界高啊,想必先帝在天有灵,也会很高兴吧。” 脚下,李灵麒喵了一声。 高兴个鬼,关朕什么事情? 汪金汉冷哼一声:“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既然红袖楼开着,本公子去又有什么关系。” “倒是你,天生肺痨,想去还去不成呢。” “不劳汪公子挂念,在下对寻花问柳不感兴趣。” “哼,你就只会写几首狗屁不通的诗词罢了。” “回汪公子,我家少爷的词还是不错的,前些日子,红袖楼的苏姑娘还亲自派人来求,希望少爷能替她写一首词。” 胡万看不惯汪金汉对胡谦冷嘲热讽,当下道。 “放肆!区区一个下人,我让你说话了吗?”汪金汉恼怒,猛地抬起胳膊,就要朝胡万的面颊打去。 胡万瞧的真切,急忙朝后退出一步,堪堪避开。 “狗奴才,你还敢躲!?” “住手!”胡谦面色发红,急忙喝道:“汪金汉,你喜欢偎红倚翠,那是你的事情,我志不在此,更不会和你争名夺利,你何必咄咄逼人?” “本公子今天偏要逼你!”汪金汉冷哼一声,提了提腰间宝剑:“给我教训他们一顿。” 身后几名奴才冷笑连连,活动着手腕,站在汪金汉面前。 李灵麒在一旁瞧的津津有味,只要不把胡谦打死,他是不会介意的。这种各家公子之间明争暗斗的事情他也听过不少,只是从未亲眼瞧见,想不到今日赚到了。 哎,朕怎么就没有这种年轻气盛的时候呢? 李灵麒颇为懊悔,可他却忘记了,从小到大,各家名门望族的子弟,但凡遇到他,那都是噤若寒蝉,谁敢这么没长眼睛,胆敢去惹恼出生便是太子,十五岁随父出征,后来统领大燕铁骑且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 除非活腻味了,想要被满门抄斩,诛灭九族,否则绝无可能。 ——朕还真是有些羡慕你们呢。 李灵麒一会儿看看胡谦,一会儿瞧瞧汪金汉,觉得这样针锋相对,才够热血。 “少爷小心!” 两个护院一左一右,分别拦在胡谦身前。 “汪公子,”胡谦叹息一声:“眼下全城缉拿匪首张三,你我还是不要将事情闹大了,牵扯其他人的注意力。” “少废话,今天本公子就要好好教训你一顿,看今后你还写不写那些狗屁倒灶的臭词!” 话音刚落,汪金汉的几个随从便同时挥拳朝胡谦打来。左右护院瞧的真切,立刻出手拦截,二人相隔不远,无论是拳法还是身法都如出一辙,显然正是李灵麒之前瞧出的合击之术。 李灵麒早就退到一旁,眼下自己功力尽失,又变成了一只脆弱的猫咪,还是小心一点的好,拳脚无眼,他可不想被波及。 退至安全的地方,李灵麒懒洋洋的趴下,将小脑袋枕在手臂上,眼睛眯起,一副半梦半醒的状态。 以他的眼力,这场战斗在还未开始前便已经分出了胜负。胡谦的两个护院显然来自军中,修炼的是他亲自传下去的军中战法,两个人便可以成军,是克敌制胜的关键所在,无论是大燕边疆的哪个敌人,无一不是拜倒在这大燕军阵之下。 所以就凭这位汪金汉的这几个臭鱼烂虾,再来十个也不够看。 只见场中两名胡府护院左右夹击,以拳脚化刀枪,招式层层叠叠,如暴风骤雨般顷刻间便将汪金汉手下的几个乌合之众打的落花流水。 这二人乃是同卵兄弟,修炼军中合击之术比寻常人还要来的心有灵犀,明明不够三流,但二人合力,却足以比肩三流好手。 汪金汉冷哼一声,瞧着自家奴仆如此狼狈不堪的样子,心中更怒,当下抽出宝剑,耍了一个剑花。 “今日,本公子就让你们瞧瞧嵩山派的剑法。” 李灵麒打了一个哈欠,觉得有些犯困了。 汪金汉虽非嵩山弟子,但当初李灵麒巡视江湖,收拢天下武学,嵩山派的剑法自然也被抄录,流传出去。虽没有资格纳入真龙武库,但嵩山剑法气度森严,确实不凡。此刻将剑拔出,面对大燕军中战法,一时之间,便占据上风。 他手中宝剑不是凡品,锋利无比。胡府两位护院单凭肉掌确实颇为忌惮,只能一边观察剑招,一边处处退让。 但大燕铁骑名震天下,军中战法的编撰者李灵麒更不懂忍让为何物,所以大燕军中战法风格凌厉,杀声震天,便百战百胜,令边疆震颤。 两位护院很快摸清汪金汉的套路。这倒不是嵩山剑法不行,而是汪金汉从未认真揣摩过其中剑招精妙所在,只是对剑招死记硬背,自然漏洞百出,死板僵硬。 十招之后,络腮胡的护院猛地大喝一声,他自战场上走下来,身上自带煞气,只是一喝,便让汪金汉肝胆俱裂,忙不迭的胡乱舞剑,谁知另一位护院瞧见空档,乘势朝前迈出一步,使一记铁山靠,肩头狠狠撞在汪金汉胸口,将他撞得踉踉跄跄,摔了一个屁股蹲。 “汪公子,承让。”那名胡府后院拱了拱手,老老实实道。 李灵麒睁开眼睛,满意的点点头。二位护院若是单拎出来,确实比不过汪金汉的剑法和他锋利的宝剑,只是二人合力,轻而易举便能胜过。 瞧二位护院熟练地样子,显然即使是离开军伍,也没有忘记勤加练习战法。 ——得赏! 李灵麒看向胡谦,示意让他随便送个几百两银子吧。 胡谦不会读心术,就算他会,也拿不出几百两银子,他只是踏出一步,对站起身子的汪金汉道:“汪公子,不要自取其辱了。” “这件事情,我跟你没完!”汪金汉愤恨的甩开想要搀扶他的仆从,放下狠话转身离开。 胡谦叹了一口气,自己没招谁惹谁,偏偏被一个纨绔子弟记恨上,实在倒霉。 这小小的闹剧结束,可整个京师缉拿匪首张三的事情可还在进行之中。大内高手倾巢而出,整个京师上方全都是他们的白色身影。 城内,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各个路口小巷也均有禁军把守,如此严防死守,就算张三背生双翼,也插翅难飞! 胡谦和其他人一样,在外面瞧着这个热闹,听着众人议论纷纷,猜测张三究竟从皇宫之中盗走了什么宝物。 “咻!” 一道尖锐长啸响起,随后在空中有烟花炸响! 第十一章 将军也爱猫 胡谦等人抬头瞧了瞧,这烟花炸开的方位就在他们这里,就在众人愣神的时候,无数大内高手转瞬间便出现在各个屋顶,禁军同样到来,将这附近包围。 除此之外,还有一名身穿玄铁铠甲,身高八尺有余的大汉。这人膀大腰圆,面容凶恶,呼吸声之重就仿佛奔雷一般。 此人看上去四五十岁的年纪,面如寒霜,一双虎目缓缓扫视,任何看到那双可怕眼眸的人无不低下头来,不敢直视。 胡谦从未瞧见过如此人物,心中正猜测间,就听那人冷冰冰道:“烟花是谁放的?” “回将军,我们也是刚到,正在附近搜索踪迹。” “报!” 一名将士快跑而来,身后有两名士兵扛着担架,上面正躺着一个陷入昏迷的宫内侍卫。 屋顶上,那些大内高手神情难看,一时之间不敢说话。 “我们在那边巷子发现了此人,他身上的东西除了衣物之外,统统都被扒走了。” “怎么昏迷的?” “启禀将军,此人身上没有伤痕,应该是被偷袭导致。” “是张三干的吗?” “回将军,”一名大内高手插话:“我们宫内侍卫为了保卫皇城,都专门修炼过五感,即使是一只老鼠也不可能瞒过我们的耳目,可这位弟兄被偷袭,显然是敌人轻功了得,整个京师能有此轻功之人,恐怕也只有那匪首张三了。” “他偷袭此人,又将此人携带的烟花放出,显然是为了吸引大家注意,他也好趁机逃离,是调虎离山的计谋。” “张三狡诈,不过本将军早已料到,眼下整个京师被划分成二十个区域,每一个区域都有重兵把守,想要调虎离山,哼,绝无可能。” “将军英明。”大内高手道。 “你们继续四处搜捕,我已调派猎鹰和猎犬支援,张三善于易容,能躲过肉眼凡胎,却依旧逃不出本将军的五指山。” 重甲将军一边大声说着,一边环顾四周。他要给张三制造压力,或许狡诈的张三此刻就躲藏在人群之中。 “咦?” 将军发出轻咦,瞧着宅邸大门下的一只黑猫,怔怔的出了神。 仿佛是察觉到他的目光,那只趴在地上的黑猫晃了晃尾巴,如同在和他打招呼。 将军抬脚缓步朝这里走来,胡万心中发颤,从这名将军身上散发的气势让他下意识就想要跪倒在地。 铠甲撞击发出闷响,玄铁沉重无比,可穿在这将军身上,却举重若轻,丝毫不受影响。 “敢问将军姓名?”胡谦不明所以,猜不透将军来意,只好迎上去主动出击。 “你是何人?”将军蹙眉,抬头看了看门匾,若有所思。 “学生胡谦,家父是。。。。。。” “户部侍郎,胡丰。”将军补充。 “正是家父。” “本将军姓元名天霸,你可曾听说过?” “元天霸。。。。。。”胡谦一愣。 一旁胡万瞧见,急忙道:“可是禁军大统领,官拜辅国大将军的元将军?” “正是。” “参见将军!”胡谦身侧,两名护院激动跪倒。二人曾经参军,也是李灵麒麾下小兵,眼前这位元天霸当年是跟随武帝的一员大将。听说他残忍好杀,金刚不坏,是天下少有的一流高手。 “你们?” “回元将军,小人曾经追随将军出征边疆,后来我家老爷出任户部侍郎,先皇便将小的赏赐给了胡家。” 李灵麒一怔,怎么这里头还有朕的事情? “原来如此,你们起来吧。” 胡谦依然不清楚元天霸是何人,但也知道辅国大将军可是大燕二品武官,到了这个层次,那都是武帝近卫,天下少有的高手。 “元将军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吗?”胡谦道。 “那倒不是,”元天霸摇头:“最近一直有传言,说是陛下的墨汁养在户部侍郎家中,想不到竟然是真的。” “家父也是从街边抱回来的。” “黑猫不详,你们可要小心。”元天霸看了他一眼,颇为意味深长道。 胡谦微微蹙眉,难道这天下少有的大高手也迷信这个? 地上,李灵麒嗤笑一声,可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只大手突然将他后颈抓住,提了起来。 李灵麒很快醒悟过来,龙颜大怒,立刻手脚并用的朝元天霸打去,可他此刻被人揪着后颈,什么武功也使不出来,来回晃荡了好几圈,仍然徒劳无功。 元天霸却露出疑惑的神情:“墨汁,本将军你都不认识了?” ——元大嗓门,赶紧放朕下来,否则就算你刀枪不入,朕也揍得你哭爹喊娘。 “是不是饿了?”元天霸嘟囔一声,从腰间掏出一枚茶叶蛋,手指轻轻一敲,鸡蛋壳自行脱落,露出白嫩嫩的蛋白来。 一旁,胡谦眼角抽搐。堂堂辅国大将军,江湖一流高手,为什么腰里会塞一枚茶叶蛋? “这是我娘亲手煮的茶叶蛋,你平时最爱吃的。” 李灵麒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随后越发震怒。 ——好你个元天霸,墨汁不好好吃饭原来是因为你。朕早该料到,宫里出了内鬼,原来是你这个混账,偷偷喂猫! 李灵麒还是大燕天子的时候,最是喜爱墨汁,因为墨汁不吃饭他已经不知道责罚了多少宫女太监,更是找了无数御医。想不到罪魁祸首就在眼前,平日里元天霸冷言冷语,私底下竟然干这种龌龊事情! 元天霸将剥好的茶叶蛋放在地上,李灵麒一巴掌将它拍飞,咕噜噜的滚出去好远。 元天霸望着鸡蛋滚远,这才收回目光,面色冰冷的俯视黑猫。 李灵麒毫不示弱,抬起头望着元天霸,面无表情。 “将军。。。。。”胡谦心中担忧,生怕元大将军一个暴怒,直接打死了墨汁。 元天霸沉默片刻突然回头,语气略带埋怨:“你家是不是没喂好墨汁?” 胡谦:“?” “否则为什么它连茶叶蛋都不吃了。” “回将军的话,我们家老爷和少爷都和墨汁同桌吃饭,吃的也是一样的。” “那它为什么不吃茶叶蛋?” “这个。。。,小人也不清楚。”胡万低头道。 “哼,这件事本将军先记下了,等解决完张三再说。”元天霸最后瞧了一眼黑猫,大手一挥,带兵离开。 瞧着元天霸那魁梧的背影,胡谦忍不住又是一声长叹。 招惹汪金汉也就罢了,怎么连堂堂辅国大将军都惹到了? 他低下头来看了一眼漫不经心的李灵麒,小声嘀咕:“难道真的黑猫不详?” 一旁,胡万听到这句话忍不住捂了捂脸颊,之前被胡丰抽那一巴掌似乎又隐隐作痛起来。 第十二章 奉旨成婚 胡谦随着众人一起又看了一会儿热闹,便转入府中。匪首张三闯入皇宫的事情离他太过遥远,稍微放松一会儿就足以,也该回去干点正事了。 替自己磨好墨,取了一杆狼毫湖笔,这是胡丰托人花重金购得,算是胡谦的生日礼物。这只笔笔尖洁白如雪,柔和自然,听说是取自一只快要成精的白狼,当地的猎人追踪了三个月,才在雪山深处找到并将它杀死。 胡谦握着此笔,仿佛抓着一把软剑,字写在宣纸上,力匀而峰不散,有种气吞山河,端庄雄伟的气势。他虽然身子孱弱,可字却力透纸背,铁画银钩。 他的字就跟他的诗词一样,整个京师,想要求胡谦一幅字的人不在少数,他又不喜欢拿这些换钱,所以每一幅字都价值连城,极为罕见。 有些人追捧性格孤高的胡谦,认为他诗书双绝,他却从未理会过这些赞誉或是批评,但也正因为如此,招惹了如汪金汉这样的公子,认为他故作清高,装模作样。 墨迹沾染在薄薄的宣纸上,胡谦放下毛笔,等了片刻将镇纸挪开,小心翼翼的拿起脆弱的宣纸,张口吹了吹,显得非常满意。 李灵麒跳上书桌,站在胡谦身边歪着头和他一起看这幅字。对于书法,李灵麒承认自己一窍不通,当初各地送来的书法大家的字帖他也看过不少,只是都随手送出去了。不过书法和武学殊途同归,江湖之中也有高手以判官笔为武器,将书法纳入武学之中。 李灵麒仔细打量胡谦的字,若是站在武学宗师的角度,这幅字也算不错,只是缺少底蕴,太过肆意妄为。不过胡谦刚刚及冠不久,阅历不够,自然会如此。 练习了一会儿书法,胡谦再次推开门的时候,已经是临近傍晚。晚霞将整座京师笼罩,仿佛披上一层薄纱。 胡谦伸出毛笔想要逗弄一会儿墨汁,可黑猫冷淡的看了他一眼,便从窗户跳出去,消失在墙根底下。 胡谦笑了一声,放下手中的毛笔,就听见脚步声响起,他抬起头来,正是胡万。 “有事吗?” “少爷,夫人找您。” “我娘?”胡谦眨了眨眼睛,昨日才拜见过,听她唠叨了半天娶妻的事情,自己费尽心机敷衍,这才逃脱,今天不会又是这件事情吧? “我这就过去。” 胡谦将书桌收拾了一下,外出没有看见墨汁,就不管了,跟随胡万来到后院。 后院之中,一名年迈慈祥的老妇人手持拐杖坐着。她一头银发,脸上早已留下岁月痕迹,可依旧雍容华贵,仪态不凡。 在她面前,规规矩矩站着五名丫鬟。 “这是。。。。。。?” “谦儿,你过来。”胡夫人招了招手:“这是娘给你买的丫鬟,你看看喜不喜欢?” 胡谦讷讷不语,过了半天才道:“娘,我不需要丫鬟。” “你都及冠了,没有贴身丫鬟伺候怎么行?”胡夫人轻笑道:“娘也是过来人了,你若是有看上的,便收了做妾也是好的。” “娘,您在胡说些什么?” “我哪里有胡说,人家及冠的孩子早就娶妻生子了,你收几个丫鬟算什么。” “您怎么又来了?”胡谦哀嚎:“昨日不是都说好了吗?” “从小你爹就惯着你,但娘昨夜一宿没睡,仔细想了想,不能放任你,所以这才买了几个丫鬟给你。” “哪有这样的,娘,你饶了孩儿吧。” “不过给你买几个丫鬟,你至于如此作态?” “可孩儿真的不需要啊!” “哼,今天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胡夫人说着,用力将拐杖跺地。 “胡万!” “夫人。”胡万赶紧答应。 “将这些丫鬟安排下去,待会儿就送到少爷房中。” “小的这就去办。” “这。。,这如何是好?”胡谦傻傻道。 “你爹你娘也不是死板的人,怎么生的儿子这么傻乎乎的,不就几个丫鬟嘛,谦儿你至于吗?” “我。。。。。。”胡谦面颊通红,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好了,不要再扭捏了,回去吧,让那些丫鬟伺候你吃饭睡觉。”胡夫人摆摆手,准备将胡谦打发走。 “这。。。。。。” 胡谦站在原地犹豫了许久,见胡夫人面色沉稳,显然主意已定,无奈的一跺脚:“是,孩儿这就回去。” “别想着等你爹回来帮你,”胡夫人冲着胡谦的背影道:“这件事娘决定好了。” “哎,”胡谦边走边摇头叹息:“身不由己啊。” 胡夫人在身后扬唇一笑,这五个丫鬟可是她精挑细选的,她就不信自己儿子真的坐怀不乱,到时候,自己就可以抱上大胖孙子了。 胡谦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那五个丫鬟已经在门口迎接了,瞧着胡谦进来,嗲声嗲气道: “参见公子。” “可以了,可以了。”胡谦慌张道,李灵麒恰巧从屋檐上下来,瞧着这一对五的阵势,忍不住喵了一声,颇觉奇怪。 他在这院子住了多日,还是第一次瞧见女子。 歪着脑袋想了想,抬头瞧着胡谦,李灵麒会心一笑。 “公子需要更衣吗?”一名相貌端庄,双眼狭长的丫鬟道。 “不。。。,不需要,”胡谦一边说一边走入房内:“我要写字,你们该干嘛干嘛吧。” “是,公子,”另一名相貌狐媚,眼波如水的丫鬟道:“如果公子有需要,可以随时叫我们。” 胡谦赶忙将门关上,感觉外边这些女子都是狐狸精变的,他却没有注意,自己关门的时候,一个小小的黑影趁机冲了进来。 “还是写字读书适合我。” 胡谦喃喃自语,刚刚将墨重新磨好,铺好宣纸,黑猫突然冲上桌,懒洋洋的趴下,背冲胡谦,那圆滚滚的身子立刻将宣纸完全盖住。 胡谦一惊,急忙推了推墨汁。李灵麒抖动耳朵,转过头来轻蔑的瞧着他。 都什么时候了,还写字? 李灵麒叫了一声,示意胡谦赶快出去,把握机会。 朕知道你脸皮薄,不过男子汉大丈夫,这种事情算得了什么,朕就在这里替你加油,赶快去吧。 “墨汁,你快挪开,我要写字了。” 朕不许。 李灵麒哼了一声,越发瞧不上李灵麒磨磨唧唧的样子。 是不是得朕拟一道圣旨,才能给你壮胆? 李灵麒越想越觉得好笑。——别人是奉子成婚,你倒好,可以来一个奉旨成婚,哈哈,有趣有趣,笑死朕了。 听着墨汁不断叫唤,胡谦心中烦闷,赌气般的将笔放下,起身回到里屋。摔在床上,用被子紧紧裹住了脑袋。 没过多久,胡谦感到背上一沉,猜到是墨汁站了上去,他却不愿意动弹,自顾自的生着闷气。 踩在胡谦背上,李灵麒突然有种一览众山小的错觉,见胡谦怎么折腾都不出去,也就不再勉强,懒洋洋的趴在被子上,也觉得有些犯困,眯起眼睛慢慢睡去。 第十三章 非常不讲礼貌的黑木教教主 三日后。 胡谦从床上苏醒,睁开眼睛便瞧见一只漆黑毛发的猫正静静躺在他的胸上酣睡。胡谦忍不住笑了笑,然后伸手抚摸墨汁的额头。 不知为何,最近几日他的睡眠质量越来越好,就连咳嗽都少了很多。虽然每次刚躺在床上就不知为何沉沉睡去,起来的时候墨汁还总是压在他胸上,但这种感觉确实不错,除了。。。。。。 “公子,您醒了?奴婢这就去给你倒水。”屋外听到动静,一名丫鬟娇声道。 胡谦叹了一声,怀中墨汁抖动耳朵,随后缓缓苏醒。他朝胡谦眨眨眼睛,随即从他怀中站起来,舒服的伸了一个懒腰。 朕每晚如此辛苦的帮他调理身体,还真是辛苦。 虽然只有三天。不过用来自暹罗,天竺的瑜伽之术进行推拿,确实有了不错的效果,透过爪子下方的肉垫,李灵麒可以很清晰的感受到胡谦逐渐通畅的气血运转,待替他调理好身体,也是时候传授《易筋经》了。 李灵麒望向胡谦,邪邪一笑。等他修炼夺魂瞳到第三层,胡谦又学会了《易筋经》,自己就能霸占他的肉身,夺回皇位。 从胡谦身上跳下来,胡谦也掀开被子,他刚准备穿衣,一名丫鬟推开门进来,恭敬道:“公子,让奴婢来服侍您更衣吧。” “千万别,”胡谦摆摆手:“林梅,我昨天吩咐的让江珊他们早上去给我买砚台,他们出发了吗?” “回公子的话,他们很早就出去了,但不知道为何,还没有回来。” “我爹呢,还在皇陵吗?” “奴婢今早问过胡总管,他说老爷要替先皇守灵三日,明天应该就能回来了。” “我爹辛苦了。” “少爷,让奴婢帮您盥洗吧。”一名奴婢将水盆和皂团端进来,道。 “不用了,”胡谦缩了缩脖子:“你们都出去吧,我自己来。” “那需要帮您备早饭吗?” “麻烦你们了。” 林梅捂住嘴妩媚的瞧了胡谦一眼:“少爷不用跟我们这么客气,这都是奴婢们应该做的。” 胡谦尴尬一笑,林梅和另一名娇憨的丫鬟稍稍欠身施礼,转身离开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看胡谦一眼,巧笑嫣然。 地上,李灵麒看向胡谦。喵喵叫着。 这你都能受得了?你还是男人吗? “墨汁乖,一会儿咱们就能吃饭了。”胡谦说着快速盥洗更衣,然后推开门一边让李灵麒先出门一边道:“我一会儿就替你铲屎。” 走到墨汁的黄金猫砂盆边,胡谦拿起小铲子,心中忍不住埋怨。明明说好的爹来替墨汁铲屎,怎么现在变成我的活了? 虽然心中抱怨,可他还是任劳任怨的替李灵麒将屎铲出,重新换上沙土,用铲子背面用力拍了拍。 铲完屎,和墨汁用过早饭,胡谦擦了擦嘴,就见林梅自屋外走出,恭敬道:“少爷,江珊他们回来了。” “让他们进来吧。” “少爷。”两名身量苗条,体态轻盈的姑娘慢步走入园中,恭敬道。 其中一人捧着木盒,正是胡谦拜托她们去买的砚台。 “少爷你看看,这是不是您要的黄石砚?”一名长发飘飘的圆脸姑娘笑道。 胡谦打开来将砚台取出仔细检验,然后满意的点点头:“石质如玉,温润不涩。这正是我要的。” “那就好啦,少爷您不知道,这一趟我们去的可艰难了。”经过三天相处,江珊大概了解胡谦随和的性子,也不惧怕,笑嘻嘻道。 “这是为何?” 林梅在胡谦身边坐下,取出一个刷子一边替墨汁按摩,一边笑道:“你就给少爷说说吧。” 李灵麒舒服的呼噜一声。他心中奇怪,平时自己从来不让人碰,可为什么现在朕就那么舒服呢? 一阵香风袭来,胡谦赶忙朝旁边坐了坐,只听江珊嗯了一声道:“那我们就给少爷说说。” 一旁,另一名丫鬟格外娇羞,偷偷拉了拉江珊的衣袖。 “好啦,知道你脸皮薄,那就我来说。”江珊将捋了捋耳边的黑发笑道。 “其实我们半个时辰以前就在城东买到了少爷要的东西,但是回来的路上有禁军把守,把路都堵住了。” “难道匪首张三还没有被抓住?” “那奴婢就不知道了,不过禁军封路实则是因为另一件事情。” “什么事?” “是元大将军跟别人起了冲突。” 石桌上,舒服趴着的李灵麒微微睁开眼睛,有些诧异。在京师跟元天霸起冲突,不要命了? “他跟谁起了冲突?”胡谦问道。 “我听别人说,是什么黑木教的教主,叫。。。,叫任方。” 李灵麒抬起头,感觉这个名字像是在哪里听到过。 “任方?不认识。” “听跟奴婢一起围观的人说,这个黑木教教主之前一直在大牢里关着的,这次因为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所以将他放出来了。” 江珊顿了顿道:“他一出来就跑去酒楼吃喝,恰好元将军去那酒楼搜查,不知为何,就打起来了。” “元大将军可是一流高手,这名黑木教的教主武功如何?” “应该差不多吧,听说当年这名黑木教教主在先皇抢。。。,奴婢是说,在搜集各派武学时,因为不愿意将黑木教的绝学交出来,而且非常不讲礼貌,所以惹怒了先皇,被他亲自丢入大牢的。” “奴婢想,既然能让先皇亲自出手,应该很厉害吧。” 李灵麒诧异的张开嘴,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唔,让朕想想,黑木教的绝学是啥来着? “原来是这样。”胡谦点头,不经对当年武帝巡视江湖的经历悠然神往。 “正是因为元大将军和黑木教的教主发生冲突,所以那个酒楼方圆百米都被封锁了,我和小花就只好在外面围观。” “不过不愧是一流高手啊,”江珊道:“没多久就将那有三层的酒楼拆掉了,而且周围的建筑也都基本上打烂了。” “最后分出胜负了吗?” “自然是分出了,”江珊点头:“禁军散开的时候,我看到赤裸上身的元大将军拖着黑木教教主的腿往大牢的方向去了。” “看来还是元大将军技高一筹。”林梅笑道。 李灵麒此时也回忆起黑木教的绝学,共有两门,一门叫《日月宝轮刀》,还有一门则是《吸星神功》。 其中,《日月宝轮刀》是一门还算不错的刀法,不过李灵麒刀法一绝,自然看不上眼。但黑木教当年在江湖上最赖以成名的还要数他们的镇派心法《吸星神功》,此法一旦修炼有成,可以吸收他人功力为己用,只是却有弊端,异种真气积累越多,反而会遭到反噬,损伤内脏。 李灵麒既然了解了那任方的武功路数,脑海中自然而然便将元天霸和任方二人的交手过程大概理清。二人同属一流高手,能在半个时辰内分出胜负,不是因为元天霸太过厉害,实则是因为黑木教绝学受到元天霸克制。 元天霸是外功高手,铜筋铁骨,刀枪不入,后来又得了少林寺《金刚不坏神功》,一身外功早已绝顶江湖,筋骨气血和体内真气融为一体,除非那黑木教教主能够将他体内血液统统吸光,否则单凭《吸星神功》,根本毫无作用。 不过一流高手神通了得,元天霸在战场上神挡杀神,一骑当千,若不是遇到天生克制的任方,换了其他高手,便没有如此强悍了。 少林寺武功需要佛法加持,否则武学障难过,元天霸不通佛法,没法将《金刚不坏神功》修炼到内外贯通,混元合一的大圆满境地,实在是有些浪费了这门佛门神功的名头。 李灵麒心念一转,想明白了元天霸是如何获胜的,便对此事失去了兴趣。外功一道,限制颇多,元天霸虽然肉身一绝,但终究走到了尽头,只适合做一个一夫当关,力大无穷的战场先锋。 “少爷你不知道,当时他们打架的地方放眼望去一片废墟,我们也是等好不容易清理了道路,这才赶紧回来的。” “辛苦你们了,”胡谦道:“待会儿告诉胡万,让他给你们每人十两银子。” “多谢少爷。”江珊笑眯眯的,双眸化作弯月。 胡谦站起身子,一旁的林梅也立刻起身和其他丫鬟一起恭恭敬敬守着。 “你们不用这样,我只是起来活动活动身子。” “少爷如果愿意,也可以和奴婢们一起活动身子。”林梅眨了眨眼睛。 “不了,不了,男女授受不亲,请容我拒绝。” “那太遗憾了。” “咳咳。”胡谦半真半假的咳嗽一声,掩盖自己的尴尬。桌上,李灵麒站起来哼了一声,对于胡谦的行为表示嗤之以鼻。 不再搭理这些家伙,李灵麒自顾自的跃上一旁的大树,顺着延伸出的树枝跃到隔壁院子的屋顶,准备继续自己夺魂瞳的修炼。 夺魂瞳练到第二层“摄魂”,配合《移魂术》便可以催眠他人,实现操控,进行这一步不光需要夺魂瞳,还需要《移魂术》中的其他术法,但李灵麒既无法修炼内功,又不能开口讲话,就算练成了第二层,也没法如木偶一般操纵他人,对于李灵麒来说,实在遗憾。 瞳孔一缩,李灵麒开始转动眼珠,按照某种特定的频率旋转,他那双异色的眸子好似冰块一样慢慢融化,若是有人瞧见,必定深深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第十四章 告老还乡 大燕帝陵之中,烛火摇曳,将阴冷的宫殿照耀的昏暗不明。帝陵之中,李灵麒的肉身静静躺着,即使数日过去,可他的面容依旧栩栩如生,并散发阵阵异香。 他的肉身经过特殊药材涂抹,可千年不腐,在他身旁,躺着许多天下罕见的殉葬宝贝,这些宝贝若是拿出去,必然引得江湖震动。 这些宝贝并不能全都放入李灵麒的棺椁中,所以工匠便造了几个方形的漆木盒子围在棺椁旁,永远的陪伴他。 李灵龙静静站在前方,瞧着自己皇兄的面容,身后无数人身着素衣跪倒在地,一阵阴风袭来,李灵龙叹息一声。 叹息声在其中回荡,伴随着的是他疲惫的声音。 “合棺吧。” 一旁,几名藩王将棺椁合上,发出咔咔的响声。 “恭送先皇!” 文武百官一齐喊道,将身子伏低。 替李灵麒守灵完毕,李灵龙领着大臣藩王走出陵门。天色微亮,眼下卯时刚过,李灵龙一只手按在眉心,有些神情恍惚。 “陛下,”大太监赶忙让轿子过来:“您回轿子里休息休息吧。” “也好。” 李灵龙那张与实际年纪不符的年轻面容上露出一丝疲惫,在大太监的搀扶下,坐回轿子中。 大太监在一旁静静守着,其他人自然也跟在李灵龙后面,静静走过神道。 “罗英。” 没过一会儿,轿子中传来李灵龙疲惫的声音。 “老奴在。” “派人严加看守帝陵,我皇兄一死,江湖上一些人只怕要蠢蠢欲动了。谁要敢来盗墓,统统杀了,一个不留。” “是。” “还有,待会儿回宫,便让胡丰来见我,朕给他一个致仕的机会。” 罗英浑身一抖,急忙答应。可他心中发颤,胡丰有机会告老还乡,那其他人呢? 转头扫视在场百官,罗英感到恐惧。 胡丰回到家还没来得及去见墨汁,一名年轻的宦官就出现在胡府门前,召他入宫。 胡丰心中一悸,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没有在年轻宦官的面前表露出来,只是恭恭敬敬的行礼,然后递上些许银两送给宦官。 “胡侍郎,你快些入宫吧,别让陛下等太久,咱家先走了。”年轻宦官满意的点点头。 “我送送公公。” “不必了,胡侍郎留步。” 瞧着年轻宦官远去的背影,胡丰陷入沉思。身旁,胡万等了一会儿,这才忍不住低声打断胡丰。 “老爷。” “去准备马车,我这就入宫面圣。” “是。” 御书房之中,李灵龙站在书架旁,他此刻已经脱下白色素装,重新换上龙袍,手中托着一本奏折,认真的浏览。 “陛下,胡丰到了。”大太监罗英站在门外,轻声道。 “让他进来。” 胡丰走入御书房,神情不免有些恍惚,那一身龙袍熟悉无比,此刻却穿在了另一个与先皇眉眼有几分相似的人身上。 “微臣胡丰,参见陛下。” “不用多礼,这里是御书房,不是在朝堂上,随意点吧。”李灵龙挥了挥手道。 “多谢陛下。” “坐吧。” “微臣不敢。”胡丰低头,顿了顿道:“不知陛下召微臣所谓何事?” 李灵龙随意的坐下道:“胡侍郎入朝为官多久了?” “回陛下,自从先皇登基之后,微臣便在户部,五年之后,升任户部侍郎。到今天,也有十五年有余了。” “你身无武艺,五年便做到户部侍郎,倒是挺快。” “都是先皇对微臣的厚爱。” “厚爱是不错,但朕记得,胡侍郎在尚未入朝为官之前,便已经追随皇兄了吧?” “陛下英明,微臣入朝为官之前,曾是先皇军中一名小小的粮草官。” “你今年多大?” “微臣六十有余了。” “在你做粮草官之前,是做什么的?” “回陛下,微臣曾经是一名行商。” “既然是行商,怎么会加入军伍?” “微臣做行商那会儿,边疆动乱,草原之上少年可汗,一代天骄,大燕人人自危,等到先皇起兵,对抗草原,微臣感念先皇大义,于是耗尽家财购买粮草,投奔先皇。” “你这一步棋倒是走的值当。” 胡丰神情一尬,想要反驳,却又不敢。 “你对皇兄忠心耿耿,确实不错。”李灵龙继续道。 “陛下谬赞了。” “你做户部侍郎十五年,掌管大燕赋税,财政,也算是尽心竭力,只是这个工作劳心劳力,你年纪也不小了,这就告老还乡,荣归故里吧。” “陛下?” 胡丰心中大震,他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李灵龙的话锋转的实在是太快了。 “怎么,胡爱卿还眷恋权位不成?”李灵龙微微一笑道。 “微臣自然不敢,只是。。。” “朕体恤你年事已高,怎么胡爱卿反倒一脸失落?” “你可不应该推辞啊,能够告老还乡,那可是件好事,要知道,有些人就是想回家,都办不到呢。” 胡丰急忙跪下,身子微微发颤道:“臣不敢推辞,一切全听陛下定夺。” “很好。”李灵龙替胡丰倒上一盏茶:“那朕就提前在这里祝胡爱卿衣锦还乡,享享清福咯。” 瞧着翡翠杯盏上袅袅升起的雾气,胡丰恭敬道:“多谢陛下。” “这些日子尽快把户部的事情做好交接,三天之后便上路吧。” “新任户部侍郎的事情。。。。。。?” “这些无需爱卿操心了,朕会和陈东归商量着来的。” “是。”胡丰低头,陈东归是户部尚书,他若是听到这件事,会作何感想呢?只是他转念一想,内心莫名松了一口气。眼下庙堂之中气氛诡谲,自己能够早一日脱身,也是好事。 瞧着胡丰面色渐松,李灵龙敲击桌子道:“胡爱卿,临走之前,朕还有一句话要告诉你。” “陛下请说。” “那些整天迎奉李灵麒,任意妄为的人,朕会一个一个慢慢和他们算账,胡爱卿你能够尽早脱身,是朕对你的仁慈,回老家之后,便老老实实的做个富家翁,不要再和京师有所牵连,你可明白?” “微臣明白,陛下仁厚,臣铭感五内。” “退下吧。” “微臣告退。” 胡丰低着头倒退朝外走去。他死死攥着微微颤抖的双手,甚至连抬头看李灵龙一眼都不敢,那本就有些伛偻的身子越发衰老。 第十五章 离家的准备 走出御书房,沉重宛若巨石般的压力才从他身上散去。胡丰贪婪地深吸一口气,朝一旁等候的罗英道:“罗公公,告辞了。” “你我相识多年,今天便让我送送你吧。” “这一晃眼,已经二十年过去了。”胡丰感慨道。 “胡侍郎跟在先皇身边多年,一直忠心耿耿,先皇在天之灵,知道胡侍郎能够荣归故里,一定也会很开心的。” “虽然这么多年过去,可先皇英姿依然历历在目,当初我胡丰不过一介行商,却能够走到今天,都要仰赖先皇啊。” “我大燕能够威压一世,国泰民安,确实多亏了先皇。” 胡丰回过头来一边走一边看着慢慢远离的巍峨宫殿,口中喃喃:“也不知道今后大燕会是什么样。” “胡侍郎说笑了,陛下励精图治,自然会将大燕打理的井井有条。” “对对对,是我胡言乱语了,罗公公见谅。” 将胡侍郎送出宫门,瞧着他缓缓远去的背影,罗英拱拱手。口中喃喃:“罗侍郎,告辞了。” --------------------------------------------------------------------------------------------------- “少爷。” 胡谦沉浸在书卷之中,没有理会。 “少爷。” 他仿佛一下子惊醒,略带歉意的笑道:“不好意思,看入迷了。” 林梅捂嘴一笑,欠了欠身子:“老爷在外面,想要见你。” “我爹?” “他终于回来了?”胡谦笑道,自从去了皇陵已经三日,老爹恐怕也累坏了。 “少爷,老爷看上去脸色不太好。”林梅提醒道。书桌上,安静趴着的李灵麒睁开眼睛,舔了舔舌头。 “替先皇守灵三日,确实很辛苦。”胡谦站起身子,边说边走出房门,身后李灵麒也跳下桌子,悄无声息的跟随。 “爹。” 胡丰闻言转过身子,却吓了胡谦一跳,原本富态慈祥的脸上多了疲惫和苍白。 “爹,你没事吧?” “你们下去吧。”胡丰摇头吩咐。 “是,老爷。” 等到丫鬟们都退去,胡丰指了指院子中的石凳:“坐下说。” 胡谦乖乖听话坐下,认真的看着胡丰。 “爹辞官了,三天之后,我们就一起回老家。” “辞官?”胡谦很是诧异,怎么从皇陵回来便要辞官,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灵麒闻言也不由一愣,很显然他得跟着胡家一起回去了。——远离皇城,这对朕来说,究竟是好是坏?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李灵麒措手不及,他甚至有些不习惯。自从出生起,他就没有如此被动过。 但李灵麒很快便打定主意,跟随胡家归乡,毕竟,他可不想在京师做一只流浪猫。 “说起来你打小便在京师,还从未回去过呢。”胡丰自顾自道:“你爹我是南方人,老家在杭州七塘镇,这次归家,就能领略江南水乡的风景了。” “爹,你怎么突然辞官了?” “庙堂之上波澜诡谲,你爹我年岁也大了,能够告老还乡也是一件好事不是?” “确实是好事,只是太突然了,为什么三天之后就出发?” 李灵麒跳上石桌,平静的看着胡丰。他心中有所猜测,于是朝胡丰喵喵叫道。 ——告诉朕,是不是李灵龙欺负你了? 胡丰冲着墨汁笑笑,感觉自己已经许久没有瞧见先皇的猫了,伸出手想要摸摸,又卑微的放下道:“早点回去不好吗?老爹我现在是归家心切啊哈哈。” “是陛下让你辞官的?”胡谦蹙眉。 “无论如何,事已成定局,你就不要多想了。” 胡谦沉吟片刻,旋即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恭喜老爹了。” 胡丰仔细打量他,忍不住道:“三日不见,你的气色倒是好多了。” “孩儿也这么觉得,或许是最近吃的好了。” “我倒觉得,”胡丰摸摸下巴:“应该是墨汁来咱们家的功劳,它可是陛下的猫,肯定有神异的地方。” 李灵麒得意的仰起头,这可都是朕的功劳。 “这次咱们风风光光回老家,你爹我得准备妥当,将这府邸卖掉,还得去镖局雇人。” “咳咳,去镖局?” “这一路路途遥远,我怕有危险。” “朗朗乾坤,哪里有什么危险。”胡谦笑道。 “无论如何,小心点总是不会错的。” “那就全听老爹安排了,孩儿也想去江南看看呢。” 李灵麒隐隐有些担忧,他实在不相信李灵龙的人性,说让胡丰告老还乡便果真如此?大燕高手如云,他随便派两个刺客,这胡家就都得死半道上。 胡丰对朕忠心耿耿,胡谦又是朕的新肉身,如果真有这种情况发生,朕可不能不管。 李灵麒想了想,却一时半会儿没有更多的主意,即使他有真龙武库,可武学不是一蹴而就,三天时间根本培养不出一个高手来。 ——十天还差不多。 当然,这还得是李灵麒还是人的前提下。 三天很快过去,胡丰最后一次郑重的替墨汁将猫屎铲干净,就听身后胡万开口道:“老爷,我们准备的差不多了。” 胡谦从院子里出来,他的东西都已经基本上搬空,能带走的不多,大都是些文房四宝和书籍古卷,这些天他也没干别的,和佣人们一起将东西收拾妥当。 他只是刚刚及冠的年纪,很少出过远门,这一次能够回家乡,心底还是非常期待的。 李灵麒趴在屋檐之上,静静地瞧着地上的人们,有种居高临下的畅快感。他从小便在京师生活,除了边疆战场之外,大燕其余各地大都只去过一两次,也并不感兴趣。 京师繁华,其他地方又如何比得上? 更何况,比起微服私访,他更喜欢在紫禁城中练武。 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李灵麒就听见胡丰扬起头来叫唤。 “墨汁,我们该走了。” 李灵麒翻身自屋檐上跳下,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胡丰手中提着一个楠木制成的笼子,李灵麒看了一眼,便转过头去,不搭理他。 “墨汁,进去待着吧。”胡丰劝道。 李灵麒动了动耳朵,走到一旁。 “爹,墨汁怎么可能愿意钻到笼子里去?”胡谦笑道:“它那么聪明,到时候让它跟着就好了。” “我就怕它乱跑,咱们一出发乱哄哄的,万一跑丢了怎么办?” 李灵麒转过头来,鄙夷的看了看胡丰。 “爹,你看,墨汁都鄙视你了,它这么聪明怎么可能跑丢。” “那你瞧着它,我先出去跟镖局的人说一下。” “知道啦。”胡谦摇了摇头,蹲下身子朝李灵麒道:“这老爹,到底是养了一只猫还是祖宗啊?” ——祖宗算什么,朕可是大燕天子。 第十六章 离家的皇帝陛下 很快的,整个胡府最后的收尾工作也就结束了,一个丫鬟匆匆跑进来笑道:“少爷,咱们该走啦!” “知道啦,江珊。”胡谦重新站起身子,抬头看了看天色,阳光明媚,确实是个出行的好天气。 江珊拿着披衣走过来,胡谦却摆摆手:“不用了,今天天气还算不错。” “少爷的身子越来越好了。” “还行吧。”胡谦一边笑一边道:“墨汁,咱们出发!” 李灵麒看了一眼这个院子,又朝皇宫的方向看去,他那双妖异的眸子仿佛能透过无数阻碍瞧见那个此时正坐在龙椅上的身影。 ——李灵龙,朕很快就能夺回皇位,你就等着掉脑袋吧。 心中恶狠狠地想着,李灵麒跟随胡谦彻底告别了胡府。 胡府大门前,此时已经停了好几辆马车,胡丰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夫人将她送入马车之中,这才朝旁边背枪的年轻人吩咐:“一平啊,咱们这次走水路,顺着运河一路南下,就拜托你们白马镖局了。” “好说好说”相貌粗豪的钟一平抱拳:“我们白马镖局保证把胡大人平安送回老家。” “不用叫我胡大人了,”胡丰笑呵呵道:“我看你跟我儿年纪差不多大,便称一声胡叔吧。” “是,胡叔。”钟一平点点头:“您和我爹相识多年,我确实该称您一声叔。当年也多亏了胡叔叔,我们白马镖局才能在京师站稳脚跟。” “我和你父亲是同袍,自然要相互帮助,”胡丰摆摆手:“不说这个了,你先去忙,我在这里等我儿出来。” 钟一平应了一声,便去组织白马镖局的人手。这一次,白马镖局了出动三十人的镖师队伍,而且都是在江湖上摸爬滚打许多年的好手。 其少当家钟一平更是近一流的高手。马镖局之所以如此大张旗鼓,除了胡丰和钟一平的父亲同袍的关系外,还有胡丰给的银子实在太多了。 将这座胡府卖出之后,胡丰只留下一小部分银子,其余一大部分都用来雇佣白马镖局,这一次他回老家,务必要万无一失才行。 有些事情不得不防,胡丰眼中暗藏担忧的看了看这声势壮大的车队,如此大张旗鼓的高调归乡,也是为了不留下破绽。 等了片刻,胡谦从府中中出来,两名护院相互看了一眼,同时将胡府大门关上,彻底封闭。 “爹,我们走吧。”胡谦激动道。 胡丰看了一眼墨汁还跟在身后这才放心,点点头道:“走吧。” 说着,一旁的胡万搀扶起他的胳膊,扶着他钻入马车之中。 胡谦伸了一个懒腰,对李灵麒道:“墨汁,你是跟我走,还是跟我爹?” 李灵麒没搭理他,看到一辆空的马车便径直钻了进去。这马车狭窄还有些晃荡,令他很不满意。 没过一会儿,胡谦的脑袋从外面探进来:“看来你是想跟我一起啊。” 李灵麒:“?” 不是一人一辆吗? 可他心中的疑虑没法阻止胡谦的脚步,在他愣神的同时,胡谦已经舒舒服服的坐了进来。 放肆!你敢和朕同辇? 李灵麒大怒,不住地喵喵叫。 “墨汁别怕,”胡谦将窗户上的帘子拉开:“透透气就好了。” 透气个鬼,快给朕下车! 李灵麒伸出双爪不断推着胡谦,可他又哪里能够推动? “公子,墨汁是不是饿了?”车外,江珊好奇道。 “有可能,你拿点零食糕点给我。” 江珊嗯了一声,快步跑到后边取了一盒点心送给胡谦。 “多谢你,”胡谦接过盒子:“你快回车里坐着吧,我这里不需要照顾了。” “那我去找林姐姐他们,公子若是有事,直接唤我就好,我们就在后面,能听见的。” “嗯,好。” 胡谦将盒子打开,取出一块洁白如玉的发糕撕开一小块送到李灵麒嘴边:“吃一点?” 说话间,只听“啪”一声,马鞭抽动,一猫一人耳边同时传来嘹亮的口号。 “白马行天下,江湖义当先咯!” 车队前方,钟一平一马当先,仰头长啸。 “骨碌碌。” 车轮转动,马匹打了一个响鼻。感受着马车的晃动,李灵麒有些无奈,趴在窗户边将身子立起,探头探脑的朝窗外瞧去,不愿搭理胡谦。 胡谦不以为然的笑了一声,张口将发糕吞下,不知为何,最近不光睡得好,胃口也好。 车外,秋风在李灵麒的脸上刮过,宛如温柔的梳子一样将他的毛发向后吹拂,他舒服的眯起眼睛,瞧着街道两旁各色各样的行人,莫名有种离家的愁绪。 朕要出远门了? 心中思绪涌上,李灵麒突然有些不舍。 马车继续前进,只是行的不快。路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与李灵麒驾崩那些日子相比,实在是天差地别,这个世界,即使是皇帝驾崩,可生活还得过下去,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变。 李灵麒嘴中苦涩,第一次觉得,即使是这天下帝君在时间面前都异常渺小。 或许再过几年,大燕的子民便会忘记朕了。 李灵麒低下头来,瞧着青石板路,就连两只耳朵都垂落下来。 “吁!” 马夫喝道,整个车队突然停了下来。 “出什么事情了?”胡谦好奇的将头从同一个窗户探出来,把李灵麒的身子盖住。 “老爷,前面就是城门,但是有人在排查。” 胡万的声音响起,车内胡丰似乎说了什么,胡万点了点头,又去找钟一平。 “排查什么,”胡谦喃喃道:“难道还在抓那张三?” 收回脑袋,胡谦耳边突然传来愤怒的喵喵叫。他低头看去,就见墨汁正扒拉着自己的衣袖。 胡谦一笑,将手掌盖在它的额头摸了摸,却又被一爪子按下。 没过多久,车队再次前行,却如同蜗牛一般,走走停停,耳边的吵杂声也越大了。胡谦将门帘掀开,那高大漆黑的城墙已经出现在眼前,洒下了一片阴影。 “咦,那不是元大将军吗?”胡谦仰着头,越过车队看向城门口那位身穿玄铁重甲的辅国大将军。 李灵麒压住心中怒火,也从车内走出来,蹲坐在车夫身旁,遥遥看去。瞧着那张凶恶冰冷的脸,李灵麒颇为亲切。 “胡万!” 又和胡丰报备了一声,胡万就听到自家少爷的呼唤。 “少爷,您有吩咐?”他快步走到胡谦面前。 “前面怎么了?” “回少爷的话,前面是元大将军在盘查准备出城的人。” “是因为张三?” “正是如此,”胡万摇头叹息:“都过去这么多天了,那个张三还没有被抓住,真是厉害。” 胡谦咳嗽一声道:“怪不得元将军脸色那么难看。” 二人说话间,车队已经到了城门口。钟一平跳下马来,朝元天霸拱手施礼,同时递上文牒等事物。 就连胡丰也从车中走下,胡万急忙迎上去,将他搀扶下了马车。 “元将军。”胡丰有礼道。 “胡侍郎。”元天霸点点头,二人都是李灵麒麾下,也算熟识:“耽误你出城了。” “元将军哪里的话,这是你应尽之责。” “等检查没有问题,我亲自送你出城门。” “多谢元将军。” 二人说着话,一道人影急纵而下,很快便落到元天霸身旁。二人转头看去,此人一身漆黑劲装,腰间佩刀,正是宫中侍卫。 第十七章 江湖,我来了! “陛下有令,让元将军将盘查撤了,禁军即刻回宫。” “这是为何?” “陛下说了,区区匪首张三,当不得如此劳师动众。”宫廷侍卫道:“陛下也下了诏,全国通缉张三,他擅闯皇宫,那是重罪,无论死活,赏银三千两,得赏赐者,还可入朝面圣,加封官爵。” “陛下圣明。”胡丰和元天霸同时道。这确实是个好办法,比起元天霸率领禁军还有大内高手搜捕,还不如让整个江湖一起针对匪首张三。 “胡侍郎,”侍卫又转向胡丰:“陛下让臣转告您,祝您一路平安,早日归家。” “陛下恩重,臣感激涕零。”胡丰遥望皇城,一拜到底。 李灵麒跳上马背,又顺着马背一路朝前,直至高高站在马头之上。俯视胡丰那激动做作的样子,李灵麒很是生气。 好你个胡丰,想不到你对朕表面一套,背地一套,朕太失望了! “墨汁!”瞧着黑猫踩在马头之上,宫内侍卫与元天霸同时道。 元天霸瞧着侍卫,那侍卫急忙拱手退让一步,元天霸这才走近那匹大马,仔细的瞧着李灵麒。 “它也要跟你走?”元天霸道。 “是的。” 元天霸脸上露出犹豫的神情,过了很久才道:“也好。”说着,他再次从腰间掏出一枚茶叶蛋,娴熟的剥开后递到李灵麒嘴边。 “最后一次见你,给个面子吧。” 李灵麒偏过头去,懒得理他。 元天霸的脸上似乎露出了一丝苦笑,只是这表情去的很快,让一旁的胡丰误以为产生了错觉。 想想也是,堂堂辅国大将军,江湖一流高手,又怎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伸手想要摸摸墨汁的脑袋,可众目睽睽之下,元天霸又觉得有失身份,当下咳嗽了一声,将剥好的鸡蛋重新塞回腰间。 胡丰和那侍卫瞧着元天霸的动作愣了半响,就听这位大将军道:“胡侍郎,我这便清理城门,送你出去。” “有劳将军了。” 元天霸挥了挥手,禁军整齐有序的散开。潜伏在暗处的大内高手们也在宫廷侍卫的口哨声中悄然退去。对于匪首张三的围捕比想象中还要严格,可至今仍然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江湖上传言他轻功无双,能够千变万化,元天霸还道是江湖上善于吹嘘,可自己这几日搜捕下来,不得不佩服张三善于藏匿的本事。 将城门的拒马移开,元天霸亲自领着胡丰走出京师大门。他走至城外的小亭子,朝胡丰拱手道:“胡侍郎,告辞了。” 说着,又望向仍然立在马头上的黑猫:“墨汁,好好照顾自己。” 李灵麒喵了一声,心中也颇为感伤。在城中的时候到不觉得,可眼下分别在即,朕竟然会舍不得元大嗓门? 他晃了晃脑袋,轻快的跳下马头,小跑到元天霸脚下,抬起身子拍了拍他的裤腿。 ——朕很快就会回来,砍了李灵龙的脑袋。 元天霸蹲下身子,将李灵麒从地上抱起,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番亲昵,这才作罢,双手抱拳之后,在众人的异样目光里,转身离去。 李灵麒落在地上,灵魂发懵,那张丑恶的大脸,还有粗重的呼吸和扎人的胡须,让他感受到了这世上最大的恶意,李灵麒恨不得立刻将他满门抄斩。 胡丰目送元天霸远去,口中喃喃:“元大将军也是爱猫之人啊。”不知为何,他心中好生羡慕。 “胡叔,我们该走了。”钟一平走过来道。他是在场之中武功最高者,又是白马镖局的少当家,自然需要计划路程,眼下因为城门的盘查已经有些耽搁,便不能再拖了。 “走吧,不然耽搁了上船。”胡丰望向巍峨的京师,这恐怕是自己这辈子最后一次望向这大燕皇城了。他突然神情一阵恍惚,仿佛感受到先皇的目光自很远的地方望向自己。 胡丰一个机灵,下意识偏过头来,却看见那只黑猫正用反射着阳光的眸子静静地注视自己。 他朝墨汁笑了笑。无论如何,自己一定要好好照顾先皇的爱猫才行。 “出发。”钟一平大喝一声,翻身上马,一身白袍在风中乱舞。 身后马车中,胡谦瞧着那白马白袍,潇洒无比的钟一平,心中忍不住一阵艳羡。 这就是江湖吗? ——我来了! ---------------------------------------------------------------------------------------------------- 这一次胡丰下江南,走的是京师郊外的官渡。白马镖局早早就定下了大船,用来承载胡家和镖局人手。 众人来到渡口,已经是人头攒动,大大小小的船只整齐有序的停靠在岸,小船走短途,大船走长途,除了艄公纤夫之外,便是苦力居多。 这些苦力在这秋日之中赤裸上身,肩上扛着沉重的包裹,扎实的一步步将货物运上船,至于那些达官显贵,江湖好汉,则站在各自的船上,欣赏着运河之上的波澜水流。 “胡叔,我已经雇了人,咱家的东西直接让他们运上去就好,”钟一平又指了指不远处深褐色的楼船:“这是我们雇的船,咱们直接登船吧。” 胡家人下了马车,跟随钟一平走到渡口边,只听钟一平对这艘民用的楼船高声道:“船家,将船跳板放下来,我们要登船了。” 只是过了许久,这艘船上却无人应答,钟一平皱起眉头,有些不明所以。 “船家。。。。。。” 话音未落,一包银子自船上飞下,掉在地上。 “这艘船有人了,你们换下一艘吧。” 钟一平反手摸了摸背上的银枪,笑呵呵道:“不知船上是哪位高人,在下白马镖局钟一平,这艘船我们前日就已经包下了,要去往杭州府。” “我管你白马黑马,本人要这船有急用,尔等速速撤离。” 钟一平笑摸马头“凡事讲究先来后到,朋友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过了?” “少给我废话,不服的上来比划比划。” “好。”钟一平抬掌在马头上轻轻一拍,整个人便入大燕般腾空而起,双足在空中连续踩踏数次,脚不沾地便上了楼船。 站在船舷之上,钟一平身材挺拔,背上银枪不知何时已经握在手中。枪尖指地,钟一平环顾甲板:“之前说要比划的,是哪位兄弟?” 一个小小的黑影同时跳上来,蹲坐在木制的围栏上,满面的慵懒。 第十八章 白马银枪杀破狼 艄公瞧着钟一平上来,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这些凶神恶煞的江湖人实在是有理说不通,眼下正主来了,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钟一平放眼望去,围在船家周围的有四个人,三男一女。男的都年纪不大,相貌俊朗,穿着统一的藏青色道袍,腰间佩剑。女性则身穿紫色劲装,左右手腕用布条扎起,看上去十分干练飒爽。 钟一平身为白马镖局少当家,这京畿地区的各门各派大都心知肚明,眼前这四人,应该分别是云雾观的剑客和狮武门的拳师。 这两家的剑术和拳法都十分了得,只是从未听说这两派有什么交集,怎么今天却聚在一起,看上去是走一路的? 那四人暂时放过船家,转头注视钟一平,瞧着这人手持长枪的飒爽模样,其中一名道士冷笑一声:“打扮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武功怎么样。” “诸位,按道理讲,这船是我们白马镖局先包下的,钟某最后一次拜托大家,尽快下船吧。”说着,他微微抱拳,面露真诚。 “少废话,尽快将他解决,”那女拳师姣好的脸上露出不耐的神情:“再不抓紧时间,咱们就来不及赶到沧州了。” “那我来解决他吧。”三个道士中身高最高的那位提了提手中的剑道。话音刚落,一道剑光猛地在他腰间炸开,剑速之快,一个呼吸之间便到了钟一平面前。 “好快的剑。”钟一平飘然后撤,人在半空,他单手持枪点在地上,整个人又折返回来,身子一旋,同时一脚提出,带着刁钻的劲力。 那云雾观道士立刻收剑,挡在胸前,只听“咚”的一声,钟一平缓缓落地,那道士却倒退三步,好不容易才稳住体内紊乱的气息。 突出一口浊气,道士再度持剑袭来,他猛地一脚踏地,整个人就如同离弦的箭般急速冲刺而来。钟一平双足微微张开,单手抖动大枪,空气中顿时传来一阵震荡声,几乎肉眼可见的气息如水波般荡漾开,那道士尚未接近钟一平,便被逼退,无法靠近一步。 一枪砸在空气之中,钟一平并没有罢休,单手轻松将银抢抬起,枪尖宛若流星,直刺那道士胸口。这一枪钟一平已经练到举重若轻的地步,即使刺破道士衣服,也不会伤他分毫。 “师兄小心!” 另外两名道士面露焦急,同时拔剑拦住了那一杆大枪。云雾观源自道教,门内自然修炼过三才阵这个天下闻名的阵法,只见三人脚踏玄妙,演化天,地,人阵图,三人合一,场中顿时遍布剑影。 “有意思。” 钟一平微微一笑,再次持枪下砸,他的枪法简单直接,只有刺,砸两式,可搭配体内真气,却别有一番妙用。 观战的李灵麒忍不住赞美了自己一番。眼前钟一平所用枪法,正是军中专门对抗草原狼骑的《杀破狼》,他既然枪法一绝,即便是供给军队的枪法也相当不俗。 不过钟一平这小子确实天资不错,他内功修为扎实,本就刚猛的枪法配合上浑厚内力,这才有了眼前这般仿佛能够砸破空气的气势。 以他现在的根基,这次去江南应该是安全了。 李灵麒心中想着,慢慢放下心来。 钟一平一枪刺出,靠近枪尖的地方画面忽然微微扭曲,那是真气灌注在枪头后产生的热量变化。钟一平内力刚猛,只一枪便破开云雾观的三才阵,当真是无坚不摧! 三名道士脸色惊变,手中长剑不住颤抖哀鸣,三人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握住手腕,这才止住。望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青年,三人无不骇然于他的修为。 “白马镖局。。。。。”紫衣女子口中喃喃,随后眼睛一亮:“我知道了,你是‘一枪破浪’钟一平?” 钟一平拱手笑道:“前面的绰号太难听了,几位朋友还是直呼钟某的名字吧。” “钟师兄,”紫衣女子摸了摸腕上的绑带,笑嘻嘻道:“咱们自家人不打自家人,小妹叫刘敏儿,我们狮武门的好多师兄都在白马镖局当镖师呢。” 一旁李灵麒忍不住张了张嘴,差点没有反刍。钟一平早就自报家门,怎么之前不这么说?这帮刁民真是好虚伪! “原来是刘师妹,钟某一直佩服狮武门师兄的武艺,平日里也多有切磋。这次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哈哈。” “钟师兄枪法了得,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刘敏儿捂嘴一笑,神情娇媚。 三名道士面色难看,只是技不如人,心中再怒也不好发泄出来,只好神情尴尬的朝钟一平一拱手。 “一平啊,你还好吗?” 船下传来胡丰的声音。 钟一平将长枪扛在肩头,一脚踏在船帮上:“胡叔放心吧,事情已经解决啦。”说着,他又转头递给一旁的船家一点碎银:“劳驾将船跳板放下去。” “我这就去做。”船家见钟一平没有怪罪自己让人上船,又得了打赏,当下忙不迭道。 “钟兄,这次是我们技不如人,师弟,咱们现在就下船吧。”说着,三名道士转身就要跳下船去。 “且慢,”钟一平笑着拦住:“不知道诸位急着要去沧州所谓何事,这次我们一路南下,倒是顺路,不妨同去。” “这怎么好意思?” “三位师兄,河间府的比武可是难得一见的,既然钟师兄大度,咱们就不要拒绝啦。”刘敏儿笑嘻嘻道。 “河间府的比武?” “对啊,就在沧州卫河的河心之上,”刘敏儿道:“听说是河间武林的一次盛会呢。河间地界周围各大门派都会参加。” “不光如此,”一名道士插话:“听说匪首张三曾在河间出没,江湖上一直传言他得了武帝的真龙宝库,若是能够将他找出来,抢夺真龙宝库,指不定就是下一个天下第一!” “他竟已经逃出去了?”钟一平一愣,他可是经历过整个京师全城封锁的,在禁军和大内高手的重重围堵下,都能逃脱? 一旁李灵麒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觉得有些困乏了。 还是早日去江南好,这一路路途颠簸,朕肯定没法休息好,谁想去看一帮武功平平无奇的家伙比武,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河间比武?”胡谦走上来,忍不住对胡丰道:“爹,我们也去看看吧。” 胡丰犹豫了一会儿,可瞧着胡谦满面欣喜的模样,知道他从未出过远门,自然好奇,当下摸了摸胡子:“那便去看看。” 李灵麒闻言,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他恨恨的瞧着胡谦:你等着,朕很快就夺了你的肉身! 第十九章 让陛下受惊了 “这位是胡叔,咱大燕的户部侍郎,胡叔,这几位是我的朋友,可否让他们跟着咱们一起去沧州?” “参见胡侍郎。”四人一惊,急忙道。 “老夫已经告老还乡,你们无需多礼。” 一旁,胡谦佩服的望着钟一平。刚才未登船时还差点打起来,这么快就成了朋友,不愧是镖局中人,当真八面玲珑。 钟一平仿佛感受到胡谦的目光,转头偷偷朝他眨了眨眼睛。 他向来信奉以和为贵,更何况,这两派都在京师附近,他身为白马镖局的少当家,自然也要为自家考虑。 “一平啊,让船家开船吧。” “是,胡叔。” “请问,你们说的河间比武就在今日吗?”胡谦朝刘敏儿等人问道。 “这位公子,”四人知道眼前这文弱书生是胡侍郎的儿子,自然不敢怠慢:“今日便是第一天,不过今日不比武,我们如此着急,也是想早点过去图个热闹。” “既然不比武,有啥热闹可看?” “公子,这你就不懂了,”刘敏儿笑道:“今日河间武林各大门派高手齐聚,既然在河心比武,那擂台便要搭在河上,还有无数楼船将擂台包围用作客栈青楼赌坊,楼船之间则以铁索相连,充当道路,整个河面上灯火通明,宛若白昼,仿佛一座建立在河中央的小镇,可热闹了!” “竟然是这样?”胡谦喃喃道,心中越发好奇。 咣当一声,整艘大船忽然晃动起来,众人突然听见一声尖锐的喵叫,转头看去,就见那只之前一直蹲坐在船帮上的黑猫早已消失不见,胡谦心中一惊,快步走到船边,船正在渐渐驶离渡口,河面平静,只有微微的水波荡漾。 “糟糕,”胡谦急道:“我家墨汁呢?” “该不会掉下去了吧?”一名道士道。 “听说猫大都怕水,这要是掉下去。。。。。。”另一个人附和道。 刘敏儿瞧了瞧胡谦越发苍白的脸庞,急忙打断,安慰道:“它应该是被开船吓到了,我刚才都没听见落水声,应该还在船上。” “你说的有道理。”胡谦连连点头,还没和其他人一起展开搜查,就听一声猫叫自头顶响起,众人抬头看去,那只黑乎乎的猫不知何时竟窜到了桅杆之上,不断地吼叫着。 李灵麒又惊又怒,之前自己站在船帮之上,可船刚一开动,若非自己反应迅捷,差点没掉下水去。 惊吓之中,他这才手忙脚乱的爬到桅杆顶部,朝着下面的众人,龙颜大怒。 “胡公子,你家的猫应该是受惊了。”刘敏儿道。 ——朕会受惊?简直是笑话,兀那女子,再敢对朕大不敬,小心朕挖了你的眼珠! 胡谦朝着头顶的李灵麒挥挥手,喊道:“墨汁,你跟我一样,都是第一次出远门啊?” —你以为朕跟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般没见识?当真可笑。 心中想着,李灵麒渐渐熄了怒意,瞧着四周波澜河景,大大小小的船只在宽大的河道中来来往往,阳光照射在河面上,显得波光粼粼。他深吸了一口气,将身子趴下,任凭河风在自己身上吹拂,显得格外畅快。 “要不要小妹上去把猫抱下来?”刘敏儿道。 胡谦沉吟片刻,最终还是摇头:“不必了,若是惊吓到它,从上面摔下来就不好了。墨汁灵性十足,它知道该做什么。” “那好吧。”刘敏儿嘟了嘟嘴,对于没法一展身手显得有些失落。 站在甲板上吹了一会河风,胡谦便有些受不了。他的身体还是不支持他在河面上毫无遮拦的吹着,忍不住咳嗽几声,一旁的丫鬟林梅急忙取出大氅替胡谦披上。 “多谢。” “少爷,我们还是回舱吧,让奴婢伺候您。” “不必了,帮我搬个凳子过来吧,我就在这里看书,正好陪着墨汁。” “奴婢这就去。” “少爷,您要不要喝茶?”江珊问道。 “也好。” 很快的,甲板上便支起一张小桌,江珊亲自架起火炉,烧着热水。而林梅则坐在胡谦身侧,替他洗茶,并摆好茶具。 其余丫鬟分别站在胡谦四周,要么替他挡风,要么洗好了水果,准备亲自喂食。 不远处,三名道士瞧着眼前这一幕,满脸的艳羡。这几个丫鬟相貌俱佳,又气质不同,伺候起胡谦来也是尽心尽力,此刻三人瞧着,觉得嘴中微微发酸。 有些害羞的翠儿将洗好的葡萄放入玻璃碗中,伸出纤纤玉手摘下一颗递到胡谦嘴边,怯生生道:“公子,吃葡萄。” “我自己来!”胡谦从书中抬起头,顿时脸上一红。连忙接过葡萄,忙不迭的塞入嘴中。 钟一平和胡丰聊了一会儿,自船舱中走出,瞧着此景忍不住哈哈笑道:“胡兄还真是会享受啊。” “钟哥不要取笑我了,快请坐吧。” 钟一平看了看四周,那三名道士分坐在角落,各自擦拭手中的宝剑,刘敏儿则一个人欣赏着河面上的风景,显然也不愿打扰二人,当下毫不客气的坐下,一口将林梅刚刚放下的滚烫茶水一饮而尽。 “少侠!”林梅惊呼,想要提醒,却显得太晚了。 “好茶!”钟一平砸了咂嘴,毫不在乎道。 “钟哥喝茶如长鲸吸水,真是豪迈。” “我怎么感觉你在骂我?” “弟说的是实话,”胡谦摇头笑道:“钟哥白马银枪,英武不凡,就仿佛从侠客小说之中走出来一般,透着江湖豪气。” “什么豪气不豪气的,不过是走镖混口饭吃罢了。” “若江湖上人人都如钟哥这般混饭吃,那还真是让人悠然神往。” “少夸我了,咱们初次见面,却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今天便以茶代酒,碰一杯吧。” “父辈是同袍,咱们也能做兄弟,哈哈,请!”胡谦学着钟一平的样子,仰头将热茶吞入口中,滚烫的茶水顺着喉咙留下,让他不由自主的干咳数声。 不过他倒是不介意,难得学江湖人那般豪迈一回,实在有趣。 “你是第一次出远门吧?”钟一平笑道。 “是啊,我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开京师。”胡谦叹息一声道:“钟哥你呢?你身为镖师,应该没少出去过吧?” “确实,”钟一平点头:“我十六岁便跟着家父走镖,这么多年也走过了不少地方。” “真好啊。”胡谦说着,端起茶杯吹了吹,却不敢再次豪饮了。 第二十章 仰泳的老龟和沧月台 听着脚下胡谦与钟一平聊得起劲,李灵麒一只爪子垂在空中,忍不住眯起眼睛,打了一个哈欠。他眺望远方,在不远处的水面上,似乎漂浮着什么奇怪的东西,李灵麒站起身子,异色的瞳孔微微收缩,这才看清,那静静漂浮在河面上的,似乎是一块龟壳。 仿佛是感受到了李灵麒的目光,那龟壳突然晃动起来,随后竟然一个翻转,朝河水中沉去。没过多久,它又重新浮出水面,这一次,却露出了腹部。 一只丑陋的乌**颅自壳中探出,同时伸出四肢。它微微抬起左前腿,遥遥朝李灵麒挥了挥,竟仿佛是在打招呼一样。 瞧着这只正在仰泳的乌龟,李灵麒不禁莞尔一笑。 有趣有趣,想不到出一次远门,还能看到这种灵兽,难道是祥瑞之兆? 瞧着这只乌龟,李灵麒不禁想起皇宫瑶池中豢养的锦鲤。这些鲤鱼那都是世上罕见的灵物,极通人性,倒是与这河中老龟有些相似。 李灵麒砸了咂嘴,当初他还抓过几只烤了吃,那味道确实不错。心中想着,他再次看向仰泳老龟,也不知道,这只乌龟若是煮了,味道如何? 远处仰泳的老龟心不知为何心中莫名一惊,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他急忙将四肢头部收缩,潜入河中,消失不见了。 从早晨出发,这艘船直到戌时才到了河间府,又在河面上行了小半个时辰,站在船头的胡谦这才看见远处灯火通明,密密麻麻的巨大阴影被无数火光包裹,更有琵琶古筝弹奏着靡靡之音。 明亮的烛光透过门纸,将一道道舞姬纤细美好的肉体映照出来。头顶残月散发微光,一些江湖中人腰陪刀剑,对酒当歌,好不潇洒! 船夫开始摆动船帆,让船只慢下来。李灵麒趴在桅杆上,此刻也苏醒过来,抬起头好奇的瞧着远处那座用无数船只组成的小镇,和小镇中央圆形巨大的擂台。 “终于到了啊。”钟一平走到胡谦身边,眼中的火光越发清晰。 “这就是河间武林大会吗?还真是壮观!” “老板,我这就把船并过去,不过可能需要花些银子。” “无妨。”钟一平掏出一袋银子递给船家:“若有剩余,就留给弟兄们,到时候去那上面好好玩玩。” 船家一边道谢着接过,一边道:“我们什么身份,哪敢上去那沧月台,诸位老板自便吧。” 没过一会儿,船只稍稍震动,然后稳稳停下,一道道锁链被从其他船上跑过来,船夫们将这些锁链扛起,分别绑在船只的四周,让楼船与沧月台连成一片。 又过了不久,一些佣人扛着木板过来,麻利的将这些木板铺在铁链中央,稳固好后,便老老实实的俯首站在沧月台入口,等候客人上门。 感受到动静,胡丰等人也从船舱中走出来,瞧着近在咫尺以楼船拼接而成的沧月台忍不住有些感慨。 都道京师繁华,想不到在这河心之上,倒也能瞧见如此壮丽美景。 “爹,咱们一起上去吧。” 胡丰摇了摇头:“人老啦,你爹我就不参与了,不然你娘又要说我,我还是回去好好伺候她早早入睡吧。” “你们自己去吧,记得跟好一平,不要招惹是非,”胡丰叮嘱道:“银子够不够?” “胡叔放心吧,”钟一平按下话头:“我会照顾好他的,银子方面无需担心。” 喵! 三人低头看去,借着火光,钟一平瞧见了黑猫那双异色的瞳孔。他忍不住面露古怪,这猫怎么看上去如此诡异,该不会是快成精了吧? “这里人多嘴杂,你还是将墨汁抱着吧。”胡丰建议。 “爹,它可不会让我抱。” 李灵麒眺望远方,那沧月台上人来人往,若自己走在地上,很容易被刁民踩到,犹豫了片刻,李灵麒仰头发出声音。 朕便勉为其难让你做我的人车好了。 “咦?”胡谦一愣:“墨汁你同意了?” 李灵麒喵喵叫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胡谦笑着朝胡丰看了一眼,这才蹲下身子,将李灵麒抱在怀中。 “少爷,将衣服披上吧。”林梅在一旁道。 “多谢。” “少爷,奴婢能跟你一起去吗?”圆脸的江珊眼中闪烁着远方的火光,显得好奇。 “当然。”胡谦觉得墨汁有些重,忍不住托了托道。 “嘻嘻,多谢少爷,”江珊瞧着胡谦有些吃力的样子,忍不住道:“让我来抱着墨汁吧,我自小干苦力,力气很大。” 李灵麒低下头看着胡谦微微发颤的手臂,忍不住暗暗冷笑了一声,他又看看江珊,见她笑容满面,很是可爱的模样,也不由赞同这个提议。 “那就麻烦你了。”胡谦苦笑一声,将怀中的墨汁小心翼翼的递给江珊。 “墨汁,你真可爱。”瞧着怀中安静躺着的墨汁,江珊嘟起嘴巴道。 哼,离朕远点! 李灵麒缩了缩脖子,他不想让江珊靠自己太近。 “走吧,上去瞧瞧热闹。”刘敏儿迫不及待道。 众人登上沧月台,船只相连,即使是承载了如此多的人也并不显得摇晃,无数船只四平八稳的停在河面上,和走在地面如出一辙。 “真是神奇。”胡谦惊叹道。 众人登上一艘大船,这艘船上有宽敞的街道,上面马车来往,左右两边是各种食铺,大厨们就站在铺子外边,架起炉灶,热火朝天的干着,很快,一盘盘小炒就被等候在旁的店小二端入店内。 “菜来咯!” “客官里面请!” 各种吆喝在胡谦等人耳边回荡,一名机灵的小二瞧着几人,知道是刚刚上的沧月台,急忙迎上去道:“诸位客官,想吃点什么?” “咱们这里可是沧州的大厨,最擅长烹饪虾鱼河蟹,而且都是刚刚钓上来的,就是吃个鲜,客官要不要尝尝?” 胡谦想了想,转头看向钟一平:“钟哥,你们饿了吗?” “倒是还好。”众人摇摇头,之前在船上吃了船家煮的鱼汤,眼下倒是不饿。不过这里香味浓郁,锅气十足,倒是有些馋。 “吃饭就免了,小二哥,你们家有驴肉火烧吗,我们拿几个走。” “自然是有的,客官在这里稍等,小的这就去帮您做。” “多谢。”钟一平递给小二几串铜钱,又对众人笑道:“我之前走镖路过河间,吃过一次驴肉火烧,倒是不错,你们可以尝尝。” “墨汁,你想不想吃?”江珊低下头,对李灵麒笑道。 哼,市井玩意儿,朕可不吃。 没过多久,店小二便将火烧用油纸包好,递给钟一平:“诸位客官,今日虽然没有比武,但是五号船上有表演可看,都是能够张嘴喷火,胸口碎大石的奇人,还有皮影戏和评书,可有意思啦。” “诸位客官若是银子够多,也可以去前三号船,赌坊,青楼酒肆还有达官显贵们,都在那里。” “我看诸位客官不像是本地人,所以还是提醒您几句,前三号船高手如云,去的话一定要小心,免得惹了麻烦。” “多谢你提醒。”钟一平笑笑,又递给他些许碎银。 瞧着店小二离去,胡谦忍不住道:“这店小二倒是热心肠。” 钟一平不禁莞尔:“他若不这么说,怎么拿我的银子?” 胡谦一愣,钟一平紧接着道:“胡老弟想去哪里?” 胡谦想了想道:“我知道河间府的皮影戏天下闻名,听说是前朝宫廷流传出来的,倒是想去见识一番,而且我对那位小二哥说的口能喷火的奇人有些好奇。” “哈哈,那便同去,”说着,钟一平又看向三位道士和刘敏儿,不等他开口,其中一名道士拱手道:“多谢钟当家不计前嫌,带我们一同来此,接下来就不打扰了,日后在京师相见,我兄弟三人再请钟当家喝酒!” “告辞。”钟一平拱手笑道。 “两位哥哥,小妹想去七号船求个签,就先分别啦,日后哥哥们若是有事,小妹拍马赶到。”刘敏儿朝钟一平娇笑一声,随即消失在人群之中。 “他们走的真是洒脱。”胡谦笑道。 “江湖中人,不拘小节。” 第二十一章 朕觉得可以再来一口 钟一平说着,走在前方仗着自己人高马大,替胡谦和江珊开路。这沧月台上的人属实太多,比肩接踵,越是往里走,越是水泄不通。 胡谦不禁感到有些胸闷,他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如此多的人,身后江珊紧紧跟随,同样觉得别扭。她稍稍用力抱住李灵麒,任凭她怎么躲,都难免会碰到其他人。 钟一平回过头来,忍不住笑道:“看来暂时没法去看皮影戏了,前面人太多了,根本挤不进去。” “少爷,我们还是找个空地,先把驴肉火烧吃了吧。” “有道理。”胡谦和钟一平点头赞同。 三人一猫又退回食铺前面,找了一个屋檐之下,将油纸打开,分别取了一块驴肉火烧,默默品尝。 “真好吃!”江珊咬了一口,眯起眼睛,宛如月牙。 胡谦则小口慢慢吃着,过了片刻才道:“色如金,酥如雪,这驴肉鲜嫩,火烧酥脆,混合在一起,真是唇齿留香。” 钟一平三两下便将驴肉火烧吞入肚子,忍不住笑道:“吃个火烧还这么多话?” 胡谦看着他将手上沾染的驴油抹到衣袖上,忍不住摇头叹息:“牛嚼牡丹,糟蹋美食啊。” 钟一平瞪了他一眼,突然觉得这书生实在是啰嗦。 江珊在一旁偷笑,然后撕下一小块火烧和驴肉朝李灵麒递过去。李灵麒看了看三人,微微张口将那一小块驴肉火烧吞入肚子。 唔,还凑合。 李灵麒朝江珊叫了一声:“朕觉得可以再来一口。” 江珊嘻嘻一笑,将剩下的驴肉火烧吃了一个精光。 李灵麒:“??” ——大胆刁民,竟然敢戏耍朕?这是欺君之罪! 吃完火烧,钟一平朝胡谦笑道:“咱们去前面三号船看看吧,那里人少,还能一边喝酒,一边看美妓跳舞。” “喝酒可以,跳舞就免了。”胡谦摇头道。 “少爷真是容易害羞。”江珊抱着墨汁道。 说笑了一阵,钟一平便领着几人朝三号船的方向走去。与其他地方不同,越是靠近三号船,人反倒越少了。这里是通往沧月台中央的必经之路,但大部分人都没有资格入内,能够进入沧月台中心者,要么是富商权贵,要么是江湖豪杰,平民百姓想要进入,想都别想。 三人走到三号船边,门口有两名大汉看守。明明已经深秋,可两名大汉却袒胸露乳,身上纹龙画虎,看上去肌肉虬结,凶狠野蛮。 很显然,二人都是外功好手,瞧着钟一平等人靠近,左边那人抬起手拦住,也不说话,只是上下打量几人。 “在下白马镖局钟一平,劳驾两位了。”一边说着,他一边从怀中取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塞给大汉。 一旁,胡谦忍不住暗暗心惊,仅仅只是入内而已,就要五十两,这也太夸张了。 “原来是钟当家,久仰久仰。”大汉半真半假的道,一边让开道路。 几人正要入内,那壮汉突然又伸手拦住:“慢着,这只猫不许进。” 李灵麒龙颜大怒: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区区一个沧月台,胆敢拦朕? 一边想着,他一边在江珊怀中滚动身子,不住低吼。 “这并非普通黑猫,它极通人性,是只灵兽,劳烦二位给个面子。”钟一平向前一步,又朝那壮汉手中塞了一块银锭。 “也罢,”壮汉犹豫了一会儿:“看在钟当家的面子上,诸位请吧。” 胡谦在一旁冷眼瞧着,心中冷笑。什么猫不许进,分明是多要钱! 他刚想张口呵斥,可一想到这里人生地不熟,便就作罢。 三人一猫这才得以入内。三号船前有门帘遮挡,钟一平抬起手将门帘撑开,身后胡谦江珊二人顿时闻到酒色财气自其中透出,异香扑鼻,让人脑袋发晕。 三号船比前面的几艘船更为华丽,街边排排立着无数灯柱,有妩媚美人身穿华服立在灯柱之下。那些酒肆,青楼,赌坊建在船上,却没有紧紧靠在一起,而是稍稍分隔开来,露出了背后的巨大擂台。 一号船到三号船呈圆形环绕,圆心便是巨大无比的沧月擂台。这三艘船将青楼和酒肆对准擂台,赌坊则摆在外侧,显然是等比武开始,方便青楼酒肆中的客人方便观战。 一个硕大的灯笼悬浮在擂台之上,用三条锁链将其与三艘大船链接。灯笼之中有一撮巨大的火苗,——或者说是火柱。也不知它究竟是如何燃起,将透明的灯笼点亮浮空的同时,也让整个比武擂台灯火通明,温暖如春。 “这。。。。。”瞧着近在咫尺,就这么静静浮在半空的巨大灯笼,胡谦一时之间有些失语。 李灵麒抬头看着巨大的灯笼,火光倒映在他异色的双瞳之中,不由得一阵鄙夷。这巨大的浮空灯笼本是宫中太监发明的讨自己欢心的玩意儿。可以借此升空,俯瞰天地,不过李灵麒有轻功傍身,自然不需要,想不到,从宫里流传出去后,成了照明的工具。 众人站在原地欣赏了一会儿,便有一名美妓走到众人面前,眼波如水道:“诸位客官,需要向导吗?”一边说着,一边抱住钟一平的胳膊。 “哈哈,”钟一平不动神色的抽离:“这里都是青楼赌坊,需要什么向导?” “奴家是沧州本地人,对于这里的风土人情了如指掌,要知道沧月台中藏龙卧虎,诸位是外地来的吧?可能并不知道这里的规矩,万一冲撞了里面的贵人就不好了。” “更何况每一家青楼赌坊的玩法也不尽相同,不知道诸位客官喜欢怎么玩,奴家可以帮你们挑选合适的地方。” “胡老弟,你想怎么玩?”钟一平朝胡谦眨了眨眼睛。那名美妓不由一愣,她看钟一平剑眉星目,身材高大,又背长枪,以为他才是话事人,想不到拿主意的却是一个看上去弱不经风的小白脸。 美妓很快反应过来,当下朝胡谦搂去,却被他后退一步躲开,咳嗽道:“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喝点酒吧。” “那太遗憾了,”钟一平朝那女人耸耸肩:“若是我一个人来,一定让姑娘带我好好玩玩。” “那奴家就祝诸位客官玩的开心。”美妓捂嘴笑道。 众人随意找了一个略显空旷的酒肆喝酒,整个酒肆之中只有五桌客人,看打扮大都是江湖中人,人人面前一个酒碗,桌上摆着些许小菜,一边畅饮,一边各自谈天。 钟一平等人进来的时候,那些客人稍稍打量几眼,觉得这群人略显古怪。为首青年背着长枪,一看就是练武之人,可身后却跟着一个白面书生和一个抱着黑猫的婢女,也不知道是什么路子。 上下扫视了几眼,酒肆的客人就收回目光,只听一人对同伴道:“也不知那匪首张三眼下究竟在哪里?” “江湖传言,那张三生性风流好色,我想恐怕就在这沧月台中的某个青楼里快活吧。” “这次河间武林大会聚集了这么多人,恐怕很大一部分都是为了真龙武库而来。” “可不是嘛,眼下京师悬赏千两缉拿匪首张三,显然是被他偷了东西。反正听宫里太监流传出的消息,皇宫中的宝贝一个没丢,那还如此兴师动众,肯定是真龙武库被盗了。” “号称金刚不坏的元天霸都没有抓住他,听说还死了数名大内高手,咱们河间武林能行吗?” 这二人正议论着,隔壁桌的人也忍不住叹气道:“匪首张三杀人如麻,嗜血残忍,只怕为了他和那真龙武库,河间武林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了。” “十年前,野牛帮得了一块稀世宝玉,借着月光去看,能够看到有一道人影舞剑,那剑法更是精妙绝伦,可是就在某一天,张三夜入野牛帮,将野牛帮上下一百多人尽数屠戮,吸干鲜血,那块稀世宝玉从此再也没有出现在江湖之中。” “我前几天还路过野牛帮旧址,现在已经被一个员外买下了。” “还有两年前,琼州府一门绝世神功出世,江湖上诸多高手乘船去寻,结果到现在都无一人回来,听说那些人就是在海上遇到了张三,男的全杀,女的全都掳到海外生孩子,那本神功也入了他的囊中。” “还不止呢,江湖上这几年出现的神兵秘籍大都都被张三抢了,你说他现在的武功该有多高?” “是啊,就说一年前。。。。。。。” 李灵麒被江珊放在桌上,越听越觉得有些耳熟。怎么他们说的那些宝贝,朕好像都有点印象呢? 他们说的有人影舞剑的宝玉,朕记得是户部尚书陈东归敬献的,还有所谓的海外神功,应该是琼州府尹快马加鞭送过来的,难道那张三抢了东西,又卖给他们? 不过那些宝贝倒是一般。李灵麒对于这些江湖传言向来嗤之以鼻,说的好听,什么绝世神功,稀世宝玉,却大都是唬人的。 反正大部分东西,他把玩过一阵,便要么赏赐给后宫,要么丢给太监了。 听着那些人议论匪首张三,胡谦听得好奇,毕竟他也算是半个当事人,说不定某天夜里,张三就从他们家屋顶飞掠而过,自己却不知道呢。 第二十二章 朕最喜欢看热闹 没过一会儿,小二便将一坛酒端上来,同时还有一些凉菜和花生米。钟一平端起酒坛,一掌开封,替胡谦满满的倒上一碗道:“这是三十年的女儿红,快尝尝吧。” “少爷,你得少喝。”江珊提醒道。 胡谦嗯了一声,一手端起酒碗,低头抿了一口。只是一口,他的面色便由白转红,喉咙之中辛辣透着苦涩,只能不住地咳嗽。 “哈哈,老弟是第一次喝酒吗?”钟一平没有拿碗,端起酒坛边喝边笑。 “确实是第一次,”胡谦擦了擦嘴:“我看书中说江湖人酷爱喝酒,我还道是什么,却想不到如此难受。” “那是你不懂风情。”钟一平摇头笑道,又仰头豪饮。 一旁,江珊端着一个小小的酒杯,稍稍尝了一口,顿时霞飞双颊,看上去可爱娇憨。她砸了咂嘴,又将杯中酒递给李灵麒。 李灵麒看了一眼,觉得酒香刺鼻,让他有些难受,当下跳下桌子,准备去酒肆外边瞧瞧热闹。 他刚刚走出酒肆大门,身后江珊便跟了上来,生怕他跑丢了。李灵麒没搭理她,准备四下瞧瞧,然后找个舒服的地方趴着。 走出没几步,就听身后江珊惊呼一声,转头看去,却发现不知何时,几个雍容华贵的公子哥将她团团围住。 江珊低着头,想要逃离,却被阻碍。李灵麒饶有兴趣的瞧着,心中猜测,这可能又到了自己最喜欢的热闹环节。 “姑娘,你一个人要去哪里,不如陪我们喝酒吧?” 江珊耳朵动了动,突然仰头大喊:“公子救命啊!”只是李灵麒冷眼旁观,却发现江珊似乎一点都不害怕,反倒有些开心。 江珊的叫声尖锐,各个青楼酒肆之中都有好事之人从窗户中探出头来瞧。只听“咚”的一声,胡谦所在的酒肆大门被撞开,率先出来的却是一杆枪头。 这把大枪斜斜的插在那几名公子哥面前,枪尖没入船身半寸,不断震颤,甚至有淡淡热浪朝四下扩散,显然是钟一平深厚内力纳入其中所致。 “找死!”一名身穿青衣的俊美公子口中冷笑,伸手一弹,手中一直端着的金色酒樽便发出呼啸声朝酒肆之中射出,只听“叭”的一声脆响,仿佛有酒坛被炸碎。 酒肆之中有人大笑,笑声渐渐靠近,随后一名衣袖被酒水侵湿的青年空手自酒肆之中走出。在他身后,跟着一名书生,只是他此刻面色焦急,直到看见江珊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 青年左手托着酒樽,呵呵笑道:“不只是哪位使得暗器,如此功力,属实不凡。” “你是何人?”青衣公子微微眯起狭长如狐狸般的眼睛。 “在下钟一平,这位是我兄弟胡谦,你们围着的,是他的侍女。”钟一平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长枪边上,稍稍一提,将它握在手中。 “原来是你的侍女,出个价吧,我买了。” “公子!”江珊神色一惊。 胡谦朝江珊笑了笑,示意她放宽心,随即摇头:“不好意思,她不卖。” “你拒绝我?”青衣公子一愣:“你难道不知道我是谁?” “你是什么人跟我的侍女有关系吗?” “诸位,难道你们还要强买强卖不成吗?”钟一平说着,嘴角扬起微笑。 “韩兄,算了吧,一个普通侍女而已,咱们去春风楼喝酒去。”青衣公子身旁,一名同伴劝道。 “对对对,我还想看林姑娘弹琴呢。”有人附和。 青衣公子冷哼一声:“也是,区区一个侍女而已,犯不着生气,走,咱们喝酒去,让林子心过来陪本公子。” “走走走吧,不跟这些人一般见识。” “就是,喝酒喝酒。” 冷冷的看了一眼胡谦和钟一平,青衣公子便在同伴的拥簇下离开。 整个船上刹那间变的静悄悄的,那些探出窗户的脑袋也快速缩了回去。钟一平收起笑容,领着胡谦与江珊重新回到酒肆,他不知道那青衣公子的底细,准备找个机会问问。 酒肆之中,食客们一同看向三人,眼中多了一丝怜悯和讥笑。钟一平颇为无奈,拱手朝酒肆的众人道:“诸位,我三人初来乍到,不知刚才究竟是惹恼了哪路神仙?” 有人嗤笑不答,有人举杯摇头,过了很久,才有人开口:“那位韩公子你都不知道你还敢上船来?” “请指教。” “那我就教你一个乖,那位公子名叫韩子昂,韩家二少,他的父亲韩松乃是韩氏家主,当今河间武林盟主,天下一流的高手,一手‘神风无影拳’惊世骇俗,曾经一人一拳挑遍无数河间高手,这才登顶武林盟主宝座。” “在整个河间府地界,韩家令牌一出,谁敢不应?你惹恼了韩子昂,我奉劝你们一句,早点离开此地吧。” “韩子昂。。。。。。”钟一平眉头一蹙,不免觉得颇为棘手。不过他转念一想,反正明天一早就要继续行程,就算被韩子昂记恨,也无需过多担忧。 想到此处,钟一平微微一笑,拱手道:“多谢老兄提醒。” 胡谦看向钟一平道:“不如我们待会儿便回去吧,省的惹了麻烦。” “也好。”钟一平放下几块铜板,站起了身子。 江珊嘟了嘟嘴道:“少爷,都是我不好。” “与你何干?”胡谦摇头笑道:“身在外地,小心点也是好的。” 李灵麒跳上桌子,一只爪子搭在江珊衣袖上,示意她快点抱住自己。他可不想待会儿在拥挤的人群之中被踩来踩去。 江珊心中感动,将李灵麒拦在怀中道:“墨汁,你真好!” 李灵麒:“?” 朕干什么了?这侍女竟然如此感动? 三人一猫刚刚出了酒肆,却忍不住一愣。在酒肆外边,此刻站着三个江湖中人。这三人衣着不同,有的持剑有的佩刀,还有一人则反手抓着分水刺,此刻看着走出酒肆的钟一平三人,面色不善。 钟一平心中微叹,知道麻烦还是找上门了,当下跨出一步挡在胡谦和江珊身前:“诸位有什么事情吗?” “得罪了韩公子,你们还想走吗?” “是那位韩公子让你们来的?” “当然不是,”手持长剑的男人冷哼:“你们还不配韩公子放在心上,我劝你们将侍女乖乖交出来,免得吃苦头。” “所以你们是想教训我们一顿,然后把我兄弟的侍女献给那韩子昂?” “痴心妄想!”胡谦有些愤怒:“你们难道是强盗不成?!” “哈哈,强盗又如何,今天这小侍女我们要定了,老实交出来!” “你们。。。。。。”胡谦气愤不已,他从未想过世上竟然会有这样厚颜无耻之人! “不必多说了,”钟一平拔出身后长枪:“有些恩怨,是道理说不通的。” 话音刚落,那三人之中的刀客便已经冲到钟一平身前。钟一平双手横枪,挡住自上而下的刀劈,同时口中大喝一声,无形热浪在他枪身之上炸开,他一抖大枪,那刀客随即便被弹开,可下一秒,一道绚烂的剑光突然让他眼角刺痛,钟一平急忙腾空而起,枪尖朝前一点,“叮”的一声,枪与剑碰撞在一起,真气如沸水般在剑尖与枪尖中跳动,二人同时朝后退去,三步之后,剑客忍不住轻咦一声。 “你小子武功不错啊。”剑客单手持剑,卸掉剑身上的热浪,道。 “渤海剑,果然名不虚传。”钟一平道。渤海剑顾名思义,来源自渤海之上,传说中有一名剑客曾在渤海礁石上悟剑,创出绝世剑法,后来这门剑法散落在渤海周边,被渤海附近门派所吸纳,虽然招式不尽相同,但依然留有底蕴,招式精妙细腻,所以但凡渤海周边的剑客,统称之“渤海剑”。 “眼力不错。”渤海剑客道。 “剑法不错,可人却偏偏要去做狗。”钟一平哈哈大笑,突然高举手中长枪,猛地下砸。空气在他枪尖周边扭曲,那渤海剑客脸色一变,急忙施展身法闪避,堪堪避开枪尖,却被在周围环绕的真气击中,忍不住突出一口鲜血。 “狼牙山的刀,吴桥莫家的分水刺,可惜可惜,武功虽好,人却差劲。”钟一平喃喃道,又是两枪直刺而出,逼退另外两人。 第二十三章 不值一提 三人心中骇然,眼前这青年究竟什么来路,明明看上去一团和气,可枪法一露,却气势十足。更奇怪的是,三人只不过用了几招,立刻就被他看出武功路数,这样的眼力实在有些不简单。 “小子不简单,赶快报上名来。”渤海剑客以剑尖指向钟一平。 “钟一平。” 钟一平大大方方道,不过他留了一个心眼,没有将自己的根脚暴露出去。 “怪不得敢招惹韩公子,倒是有两下子。”狼牙山的刀客道。 “可惜,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武功再高又如何,今天便让你记住教训!”莫大川阴恻恻道。 钟一平抬枪,红缨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旋,那隐约是真气的运行轨迹。只听他朗声笑道:“我倒要看看,你们三位怎么给我教训。” 说着,那把枪如一条黑龙般破渊而出,狼山刀客眯起眼睛,隔着老远就能察觉到炽热的真气如一阵风般席卷而来。他双手握刀,使了一招成名绝技“山魈三式”,这是狼牙山刀法最精妙的所在,少有人会,只有三招,却一招比一招快,一招比一招狠。 他身子微微颤抖,好似发了怪病,可这样的姿势却能让狼山刀客的力道彻底释放。第一刀斜斩,真气灌注其中,随着手中刀下落,钟一平和狼牙山刀客的真气在中央炸裂开来,又是一刀,两人兵刃相交,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借着反震,狼牙山刀客收刀藏于背后,身子一旋,刀刃自诡异角度转来,直朝钟一平脖颈斩去。 钟一平大吼一声,枪身杵地,真气自体内迸发而出,并朝四周震荡。这枪笔直,恰巧挡在刀刃袭来的方向,他同时张开修长五指,抓住从斜侧方奇袭而来的莫大川,只听“咔嚓”一声,手指用力,轻易聂断了莫大川的手腕。 分水刺落地,同时伴随着的,是莫大川痛苦的哀嚎。 钟一平侧身脚踢枪底,大枪灵活抬起,他双手持枪在高处舞了一个枪花,然后双手用力猛砸,空气之中仿佛有水波荡漾,灼热气息蒸腾而起,只见钟一平身形摆动,只不过三枪,便将刀剑逼退,震的他们手臂发颤。 “去!” 钟一平口中暴喝,枪脱手而出,却又被他立刻握住。只见他单手抓着手中长枪底端,原本势大力沉的枪顿时化作阴险毒蛇,其中真气如溪水流淌,渤海剑客持剑抵挡,挡住了只有三分力的枪尖,却察觉不到那阴险的真气。 炽热的“毒蛇”顺着长剑钻入体内,渤海剑客顿时面色涨红,鼻腔沁出鲜血。 刀客的刀已经使尽了。他即使用出狼牙山的绝技,却仍然徒劳无功,想到此处,刀客的脸上越发苍白,明明三人合力,却依旧无法抵挡眼前持枪的青年,他究竟来自何处,手中的枪又有什么魔力? 钟一平逼退三人,随手抄起摆放在酒肆门口的酒坛。内力一震,将酒坛开封,仰头豪饮。 美酒顺着他的喉咙流淌下来,他痛快的喊出声音,随后一手拎着酒坛,一手握着大枪:“继续吗?” 一旁,胡谦面色通红,血液在他体内奔流,只觉得此刻的钟一平简直太帅了。 “钟大哥加油!”江珊高声喊道,同时举起了怀中墨汁的两只前爪。 李灵麒不明所以,他刚刚差点睡着,此时被江珊这一折腾,略显迷茫。 “我们走。”渤海剑客擦掉嘴角的鲜血,颇为不甘道。 钟一平却不敢大意,低声朝胡谦道:“我们也走,免得再招惹事端。” “这位兄弟好功夫,不知可否愿意上来一叙?” 钟一平刚说完,头顶传来笑声。他抬头看去,只见对面街道的二楼里,一名相貌卓尔不凡的男人露出半截身子,笑眯眯道。 此人面容黝黑,相貌普通,看上去是个饱经风霜的粗汉,可他眼中神光内敛,仿佛有淡淡雾气在其中流转,显得格外不凡。 钟一平略微犹豫,却又不好拒绝,当下笑道:“有何不愿,请朋友稍等。” “钟哥?”胡谦压低声音。 “我们上去,此人来路不明,不好当着外人拒绝。” “好。” 那大汉所在却是一处和青楼酒肆混杂在一起的戏园,三人一猫刚一进入,便听到低回婉转的歌声回荡,也不知唱曲的究竟是何人,可其中忧伤凄凉,让人一听不禁心中发酸。 “好词,好曲。”胡谦喃喃道,站在门口,走不动道。 钟一平拽着他的衣袖,在丫鬟的带领下,领着他上了二楼,没走几步,丫鬟停下脚步,敲响房门,同时恭敬道:“先生,您的贵客到了。” “快快请进。”屋内传来笑声,正是刚才那名大汉的声音。 钟一平推门而入,这才发现,这里与其说是一个房间,倒不如是观戏的台子。透过镂空的围栏,很清晰的就能看见底下戏台上的表演,那曲子自楼下传来,清晰无比。 钟一平朝大汉拱了拱手,只见那大汉身穿单薄的浅蓝色长衫,腰间随意挂着腰带,又将漆黑的长发扎起,显得豪放不羁。冲着钟一平抱了抱拳,大汉笑道:“这位少侠好功夫啊,如果我没有看错,应该是军中枪法《杀破狼》。” “不错,先生好眼力。”他顿了顿:“不知道先生如何称呼?” “不用如此客气,”大汉微微敞开胸膛,露出健硕的肌肉:“我叫司马月,沧州本地人。” 司马月?钟一平在心中重复着这个不太符合大汉形象的名字,突然眼前一亮:“可是青龙帮的司马月?” “哈哈,正是在下。” “青龙帮掌管天下水路,乃是江湖大派。青龙帮自帮主以下,有十二位舵主,号称青龙十二月,这位司马舵主,正是其中的十月。” 钟一平笑着朝胡谦解释道。他手中还端着之前拿着的酒壶,边说边喝,似乎是喝的有些多了,看上去显得微醺。 “司马舵主倒是好雅致。”胡谦拱手道。 “哈哈,我这人不爱喝酒赌博,就是好听听词曲。”司马月说着,替钟一平和胡谦倒了两杯茶。 “我还是喝酒好了。”钟一平笑着拒绝:“不知道司马舵主找我们所谓何事?” “只是爱才罢了,”司马月道:“这位兄弟枪法厉害,不知道是哪里的人啊?” “来自京师。” “京师?难道是禁军出身?” “那倒不是。”钟一平道:“家父是先皇麾下一个小小的军官,后来解甲归田,创立白马镖局。” “白马镖局?”司马月一愣:“我好想听说过,你莫非是‘一枪断浪’钟一平?” “正是区区在下。”钟一平真的有些喝醉了,脸上露出少见的得意。 “原来是钟少侠,我在青龙帮中便听闻钟少侠曾经夜挑巴山七十二盗,名震江湖,是真正的江湖俊杰,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哪里哪里,舵主太客气了。”钟一平哈哈笑道。楼下,一曲终了,却换了一位带着墨镜的老先生上台,只听“咚”的一声,他稳坐台上,用力将惊堂木拍下,说了几句定场诗,沙哑的嗓音将江湖中动人心魄的事情娓娓道来。 听了一会儿,司马月掏出一枚银子,将丫鬟唤进来道:“去让下面的说书先生换个故事。” “先生想听什么?” “就说说‘一枪断浪’钟一平的事情吧。”司马月看了一眼钟一平道。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钟一平晃动脑袋道。 丫鬟很快下楼,在说书先生身旁耳语几句,那名先生抬起头朝楼上一拱手,这才再次敲响惊堂木,重开话头。 “话说那‘一枪断浪’钟一平,相貌英俊,器宇轩昂,明明刚刚及冠,却已是江湖上少见的枪法高手。。。。。。” “当初,他自北方往川蜀运镖,于巴山之上,偶遇巴山七十二盗。。。。。, 一阵周旋之后,钟少侠假意顺从,将货物交出。。。。。, 谁知夜里,这位钟少侠却瞒着镖局上下,一人登山。。。。。。” 。。。。。。,那巴山七十二盗何等人物?可外加一众喽啰手下,统统不是钟少侠的对手,” 天空惊雷滚滚,手中枪出如龙。。。。。。 这一夜,巴山七十二盗全灭,震惊江湖! 好一个钟少侠,正所谓。。。。。。。” 胡谦凝神听着,自己对钟一平的印象逐渐和说书人的描绘融合在一起,他只觉得一腔热血上涌,听到精彩处,忍不住抚掌赞叹。 “好!” “钟老弟如此实力,确实可以不担心韩子昂报复,”司马月道:“不过强龙不压地头蛇,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这是自然,”钟一平道:“我们过了今晚便会南下,以后也见不到那位韩公子了。” “嗯,今晚有我作陪,想来那些想要讨好韩子昂的家伙也不敢招惹你们,倒是可以清净清净,好好在这沧月台上玩玩。” “那钟某就先行谢过了。” “多谢司马舵主。”胡谦紧跟着道。 李灵麒在江珊怀中发出呼呼声,显然又一次沉沉睡去,对于外界的吵闹毫无反应。 第二十四章 枪挑河间武林 众人一边闲聊一边听着评书,倒是显得惬意慵懒。只是这种悠闲却并没有持续很久,当残月掩盖在乌云之中的时候,一道尖锐刺耳的尖叫声突然在沧月台中回荡。 此时已经是子时刚过,无数个窗户打开,瞧着那凄厉叫声传来的方向。胡谦等人也同样推开窗户,满脸的好奇。 “扑通,扑通!” 一道道倩影跳入水中,同时在不远处一座青楼的二层,几名面色通红,有些醉态的公子们发出肆意的大笑。 春风楼栏杆外侧,一名面容姣好,身穿绸缎的女子面容惨白的瞧着脚下的河水。那漆黑的河水静静流淌,看上去平静无波,可女子一双手死死攥着栏杆,丝毫不敢动。 “韩公子,”女子哀求道:“小女子不通水性,还求您怜惜。” “林姑娘,本公子让你跳你就跳,哪来那么多废话?”韩子昂站在一众起哄人的前方,哈哈大笑道。 “快跳!” “快跳!” 韩子昂身后,有人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酒尽数泼在林子心脸上。 “只要你跳下去,本公子便给你三百两白银,如何?” 林子心低头看着河面,也不知是听见还是没听见,只是一个劲的颤抖。她从小便怕水,当初正是因为一次洪水从家中冲走,被春风楼收留,才成了今日的春风楼花魁。 此时,瞧着脚下的河面,林子心仿佛又想起了童年时最恐惧的阴影。 “快跳!”韩子昂叫道:“否则本公子砍了你十根手指!” “韩公子,求求您,饶了我吧。”林子心不住地哀求,可这样的举动反而激怒了韩子昂,他一巴掌扇在林子心脸上,口中喝道:“跳!” 林子心浑身颤抖,她瞧见之前跳下水的姑娘们扑腾着手臂,小脸冻的苍白,却只能在水中挣扎,好不容易扒在三艘船最中央的擂台上,拼尽全力才爬了上去。 “本公子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快点跳!”韩子昂说着,已经从腰间抽出长剑。 “太过分了!”戏园之中,胡谦猛地站起,一拍桌子。 李灵麒被这一巴掌惊醒,迷瞪着双眼看向胡谦。 “胡公子这是何意?” “他强迫人家姑娘跳船,现在难道还要杀人不成?” “这话说的。。。,”司马月尴尬一笑:“怎么可能杀人呢,他们闹着玩罢了。” “这可不是闹着玩!”胡谦说着,就要转身离去。 “胡公子去哪里?” “我要当面呵斥他,将那姑娘救下来。” “他可是韩子昂,就为了一个妓女,胡公子难道想把小命也搭进去?” “如果看到不公之事,只是躲在此处当缩头乌龟,我胡谦枉为人了!” 司马月咳嗽一声,转头看向钟一平:“钟少侠,快劝劝你朋友!” “好。”钟一平站起身子,醉眼朦胧道:“我还道你只是个文弱书生,想不到却如此刚直,既然这样,那今天我便陪你走一遭,好好杀一杀他韩子昂的威风!” “钟少侠,怎么连你。。。。。。。” “我们走!”钟一平却没理他,一手抓着胡谦的肩膀,一个蹬踏便飞出戏园,落在三艘船中央的擂台上。 “要跳你自己跳!” 钟一平刚一落地,便抽出背后大枪,直朝韩子昂甩去。飞枪速度极快,带着呼啸眨眼间便来到春风楼,只听“叮”的一声,大枪钉在房梁之上,止不住震动。 “又是你们,找死!” 韩子昂飘然跃起,一把抽出房梁上的长枪,人在半空,他猛地甩出大枪,同时左脚踢出,砸在长枪底部,只听“嗖”一声尖啸,那把长枪就如同弓箭般,呼啸着朝钟一平和胡谦飞来。 钟一平挡在胡谦身前,左掌平平推出,掌前热浪波动,稍稍侧开身子,随后猛地握拳,一把抓住飞速而来的大枪,稳稳接在手中。 那位立在围栏外侧的林子心姑娘被春风楼的人拉回屋内,面无血色的喘息,一边庆幸自己逃过一劫,一边心中暗暗感激。 喘息片刻,她重新走到窗户边上,看着韩子昂飞入擂台,与钟一平和胡谦冷冷对视。 “你们真的找死?” “我们只是看不惯你的行为,如此肆无忌惮,凌辱他人,你不知道羞愧吗?” “羞愧?本公子为何要羞愧,我在春风楼喝酒,和那些姑娘玩耍,不过是你情我愿的事情。” “大燕律明文规定,不得胁迫他人,你自持身份,威逼那位姑娘跳河,甚至威胁她若不跳,便要将她杀死,这已经违背了律法!” “律法?”韩子昂嗤笑:“在河间府,我就是法,谁敢管我?” 江珊走到船边,遥望擂台。怀中,李灵麒深深地看了一眼韩子昂:胆敢藐视朕的律法,如此狂妄,当真是找死。 心中想着,李灵麒又看向钟一平:给朕朝死里打,好好教训一顿。 “你。。。,”胡谦又惊又怒:“你凭什么如此猖狂?” “就凭家父乃是河间武林盟主,就凭在这个沧月台上本公子说了算。”韩子昂大笑道:“你们四下看看,除了你们两个蠢货,谁敢惹恼我韩子昂?” 一边说着,他一边从腰间掏出一块银色令牌丢在地上。银色令牌上一个大大的韩字,正是武林盟主号令河间,莫敢不从的盟主令。 这道令牌整个河间也只有三个,其中一个就在韩子昂手中,持此令牌者,犹如盟主亲至,但凡是河间武林门派,都必须恭敬有加,听命于他。 令牌一出,整个沧月台突然变得沉寂下来,随即一同恭声:“参见少盟主。” “看到了没有,”韩子昂淡淡道:“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人能管,更没人敢管,你们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外地土鳖,还不赶紧下跪认错?” “可笑,如你这般目无王法,肆无忌惮的黄口小儿,我胡谦可跪不下去。” “确实可笑,”钟一平持枪杵地,恣肆笑道:“区区一道令牌就能号令河间,我看河间武林也不过如此。” “混账,你说什么?” “小子找死!” “不尊盟主,我们杀了他。” 整个沧月台躁动起来,无数江湖中人呵斥道。 钟一平哈哈大笑,手中长枪直至前方,醉眼环顾四周:“今日我钟某便枪挑河间武林,不怕死的就下来!” “看来你是真想死。”韩子昂摇头,眼中满是怜悯。 “死有什么可怕,快拿酒来,今日我就要拿尔等的血来下酒!”钟一平大声喝道,持枪横扫,一股热浪升起,顿时化作狂风朝着擂台周围呼啸。 第二十五章 惊艳一枪 “有人愿意替河间武林争口气吗?”韩子昂道:“取此獠首级者,赏银五百两。” “我来!” 一人自酒肆之中飞出,人在半空,他一脚踢碎酒坛,无数碎片如暴雨般落下,钟一平持枪横扫,荡开碎片,那人也已经站上了擂台。 “臭小子,老子叫林阳华,沧州腾蛇武馆馆主,到了地下可别忘了。” “你能胜过我手中枪再说。” “韩公子,老林这便上了。” “去吧,就当是替明日的河间武林大会热热场。” “遵命!” 林阳华应了一声,突然飞起一脚朝钟一平踢去,他这一脚又快又狠,脚下带风,就如同黄蜂尾后毒针般,朝钟一平刺来。 这一招来自《腾蛇连环腿》,名叫“钻心蛇毒”,阴狠毒辣。林阳华乃是腿法高手,深谙此招多年,若是让他来使,即使是一块铁板都能踢穿,极为厉害。 钟一平踏前一步,手中长枪一抖,枪尖上红缨缓缓颤动,一枪直直刺出,招式简单纯粹,毫无遮掩,却恰巧点在林阳华劲力将散未散之时,林阳华眼疾手快,一个翻身,脚尖在钟一平枪上轻点,仿佛一只蝴蝶般跃至空中,连续蹬踏,眨眼间便踢出五脚。 钟一平将抢横亘,如铁锁横江般招架,那五脚尽数踢在他枪上。 “铛铛铛!” 钟一平接连退后五步,每一步都将枪上的力道卸去,可《杀破狼》枪法从来不会后退,此时的退,不过是为了接下来更好的反击。 “你踢我五脚,我便还你五枪,这叫公平!” 钟一平单手持枪,手臂后缩,随即猛地刺出。五枪刺出残影,精准无比的朝林阳华心口穿去。 林阳华运转身法闪避,可他明明避开了枪尖,却避不开枪身缠绕的凌厉真气。钟一平年纪轻轻,内功底蕴并不算深厚,可他体内真气刚猛凌冽,却是常人不可及,就仿佛将全身真气都修炼成了一把把锋利无比的枪! 两人斗了十个回合之后,林阳华的面色越发难看。那锋利宛若大枪般的真气让他颇为不适,更为关键的一点是,钟一平的枪不畏生死,至今不退,可他上台来一是为名,二是为利,可没有打算拿命换。 越是如此,林阳华越是犹豫,越是犹豫,他之前腿法的狠辣便也不在,他经验丰富,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可面对如暴雨般的枪势,眼看已经无力回天了。 “暴雨破军!你下去吧。”钟一平猛地大喝一声,惊醒了犹豫不决的林阳华。绷直的枪身横扫而来,在他惊恐的目光中抽中面颊,发出“啪”的脆响。 一声惨叫,林阳华被钟一平枪身抽中,掉入河水之中,不知生死。 众人皆惊,望向钟一平。过了一会儿,林阳华悄悄从河中露出脑袋,看了看沧月台,又偷偷潜下,灰溜溜的逃离此地。 “下一个!”钟一平接过胡谦不知从哪来找来的酒壶,仰头大口喝着。 韩子昂面色微冷,声音却传遍整个沧月擂台:“赏银八百两,胜他者,奉为韩家客卿。” “我来!” 一名身穿黑色皮甲,腰间挂着两把铜锤的黑胖子跳上擂台。他似乎不通轻功,刚一站上擂台,便发出“咚”的巨响,显得极为沉重。 众人仔细瞧去,此人身高九尺,膀大腰圆,看上去就仿佛一个巨大的木桶。别扭的是,他虽然面黑,却一副童颜,此时憨厚的望着钟一平,眼神单纯。 “我叫雷大笑,我要杀了你。” “他是。。。。。。” 众人议论纷纷,戏院之中,司马月忽然神情一变,喃喃自语:“难道是绰号‘童颜魔’的雷大笑,他可是北方三省出了名的魔头,喜怒无常,杀人不眨眼,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韩公子,若是我雷大笑杀了眼前这个耍枪的小子,你真的让我去做韩家客卿?” “自然是真的。” “那就好,那我现在就砸烂他的脑袋。”雷大笑摸了摸后脑勺,像一个小孩子般激动地笑起来。 一边说着,雷大笑一边抓着两把铜锤相互撞击,“咚咚咚”,三声,宛若一座大钟不断被敲击,那声音之响,震耳欲聋。 雷大笑显露了自己那可怕的力量,听说他力大无穷,乃是天上巨灵神转世,此刻众人耳边巨响回荡,无不脸色微变。 钟一平神情微凝,眼中的醉意也醒了三分,瞧着看上去傻愣愣的雷大笑,心中微微忌惮。 二人甫一交上手,钟一平便感受到可怕的劲风裹着铜锤朝自己砸落。他单手持枪,用力前刺,却被一锤奋力砸下,震的他虎口酸麻,还未恢复过来,另一锤紧接着挥向他的脑袋。 劲风吹过,钟一平几乎无法睁开眼睛。他急忙身子后仰,脚尖抬起,踢中雷大笑的手腕,让那锤子的攻击偏斜砸在擂台之上。 “轰!” 宛若一场地震,整个擂台开始微微颤抖,头顶巨大灯笼的火光跳跃,晃动不止。 钟一平在地上连滚了三圈,避开铜锤,随即一脚踏在地面,倒飞出去。他身形轻灵,双臂张开,宛若飞鱼一般。可雷大笑手长脚长,虽然轻功不行,可一个跨步立刻便追了上来,手中大锤猛击,钟一平仓促间只能立刻踏实地面,腰腹旋转,宛若鞭子般,将手臂连带着长枪,自下而上一同抽出去! “啪!” 枪身与铜锤撞在一起,真气也随即炸开。钟一平只觉得有一把巨锤狠狠砸在自己心口,让他体内经脉颤抖,气血不稳。 无法化掉可怕的怪力,钟一平只能被击飞出去,人在半空,他一手抓住长枪中央,随即猛地下戳。 枪身在擂台上划开一道一米长的裂缝,他这才借此止住,重新站定。仰起头,雷大笑却已经一跃而起,手中双锤朝他面门砸落。 钟一平深吸一口气,体内真气滚滚流淌,猛地大喝一声,手中长枪刺出,枪尖裹着热浪将空气扭曲。只见仿佛有一团雾气在他枪头氤氲,钟一平不退不让,竟是要与雷大笑硬碰硬。 两只铜锤自上而下撞击在枪尖之上,枪身顿时弯曲,仿佛变成拱桥。钟一平体内真气紊乱,吐出一口鲜血,只听“咔嚓”一声,他手中大枪应声而断,变成两截。 雷大笑也并不好过,突兀的停滞在空中,随后如炮弹般倒飞出去。在地上接连滚了数米,当他再次起身时,手中铜锤已然破成了碎片。 “你。。。,”雷大笑那张如少年般的脸上露出惊怒:“你赔我的铜锤!” 钟一平沉默不语,用力将后半截枪身砸出,可这一下毫无威力,雷大笑蒲扇般的大手随意一挥,枪身便落入河中,浮浮沉沉。 江珊怀中,李灵麒眼神一亮,将脑袋探出来,颇为怀恋的望向擂台。 钟一平手持半截短枪,缓缓摆了一个古怪的姿势,他将身子下蹲,左脚踏前,脚尖对准了雷大笑。那仿佛一匹草原狼般蹲伏下来的身子却显得越发魁梧雄壮。 这是《杀破狼》中最可怕的杀招——碎牙式。 李灵麒目光炯炯,瞧着这招就仿佛置身于边疆草原之中。 这一招源自草原,乃李灵麒观草原孤狼捕猎而创出,是天下第一等的凌厉枪术。他麾下士兵每每使出,都抱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心,只攻不防,让草原人闻风丧胆。 李灵麒在江珊怀中不断扭动身子。瞧着自己当年创下的枪法和其中最厉害的绝招,他的武瘾犯了。 ——朕也好想习武啊。 李灵麒眨了眨眼睛,眼神之中多了一丝落寞。 擂台之上,雷大笑不敢再笑,他忽然觉得头皮发麻。 有只饥饿的孤狼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你。。。。。。” 雷大笑开口,眼中的钟一平却突兀的失去身影。 下一秒,断枪穿胸而过,卡在雷大笑肥硕的肌肉之中。“咔”,钟一平松开手,雷大笑缓缓前仰,却被那断枪抵在胸口,无法彻底倒下。 鲜血顺着那杆长枪滴答滴答的落下,观战众人的心也仿佛这些血液一样不断地下沉。 他们瞧着倒在地上,不住喘气的钟一平,脑海中却满是那惊艳一枪的影子。 第二十六章 大燕姮妃 “钟哥,你没事吧?”胡谦满脸担忧的走过来。 “没事。”钟一平满脸笑容,可只有他自己清楚,此时体内空空荡荡,甚至受了不小的内伤,强行使用“碎牙式”,让他遭到反噬,真气已经十不存一了。 强撑着从地上站起,钟一平面上不露疲态,伸手抓住断枪,同时一脚将雷大笑那保留惊容的尸体踹开,甩干枪尖的血迹,大声道:“还继续吗?” 戏园之中,司马月倒吸一口凉气:“不愧是先皇所创,好可怕的杀破狼枪法,好凌厉的杀招!” 众人还处于震惊之中,只听韩子昂的声音平淡响起:“能杀他者,赏银千两,奉客卿之位,得我韩家《乱风真经》半卷。” “韩家的《乱风真经》?!” “那可是江湖一流的心法,就算只有半卷也足够了。” “他给得起,但我们敢拿吗?连雷大笑都死了啊。” “不用慌,”韩子昂朗声道:“他已是强弩之末,精疲力竭了。” 耳听众人议论纷纷,胡谦忍不住站出来喝道:“你们河间武林就这点本事,想用车轮战欺负人?” 韩子昂轻描淡写的摆摆手:“小小书生,你若不懂江湖规矩,最好一边呆着去。” 钟一平按住激动地胡谦:“不必多说。”说着,他掂量了一番手中断枪:“要不韩公子亲自上来打一场?” 韩子昂上下看了他一眼,呵呵一笑:“也好。你若是输了,便是技不如人,到时候为之前的狂言道歉谢罪吧。” “卑鄙小人!”胡谦道:“就算你胜了,又算什么本事?” “什么本事?我乃是河间武林少盟主,韩家大公子,我的本事何须像你们证明?”韩子昂嗤笑道:“之前说大话的可是你们,既然没有枪挑河间武林的本事,就不要那么张狂,否则身家性命不保。” “我跟你打!”胡谦挺直胸脯道。他打定主意,待会儿尽量多撑一会儿,让钟一平可以稍稍喘息。 “就凭你?”韩子昂忍不住哈哈大笑,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远处,李灵麒突然从江珊的怀中跳出来,满脸的担忧。 ——绝对不行,打死了胡谦,朕的肉身不就没了? 心中想着,李灵麒忙不迭的朝擂台方向跑去。可他却忘记了,眼下的自己,又凭什么保护胡谦的性命? “胡谦!”钟一平喝道:“你退下,这里不需要你掺和。” “钟哥。” “你放心吧,他不是我的对手。” “真会说大话。”韩子昂抚摸着自己修长白净的双手:“今天便让你见识一下我韩家的家传武功《神风无影拳》。” 李灵麒飞快的在楼与楼之间奔跑,穿过一家青楼的厢房,身后传来惊恐的叫声,又从赌桌上掠过,那些牌九,筹码统统被他碰掉在地上,引来喝骂。 就这样造成了不大不小的骚动之后,宛若黑色闪电般的李灵麒终于从屋檐上跳下,悄无声息的站上擂台。 “墨汁!”胡谦惊呼。 李灵麒朝他翻了一个白眼,要不是因为你的肉身,朕才懒得管这种破事。 心中想着,李灵麒看向韩子昂,口中喵喵叫着。 韩子昂皱起眉头:“这是你家的猫?” “喵!” 刁民,给朕让开! “聒噪!”韩子昂面露不耐,扬起手掌就要将李灵麒击毙当场。 “住手!”钟一平和胡谦脸色巨变。远处,江珊捂住嘴巴,就要朝这里奔来。 “咦?” 一道清冷的女声在第一艘船那三层楼的顶层响起,随后,窗户突然破开,倩影自其中飞出,宛若月宫仙子,飘飘然飞下,她明明离擂台隔着很远,可眨眼间的功夫却飞至擂台之上,明明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却偏偏悄无声息。 “什么人?”韩子昂大惊。 “啪!” 芊芊素手抬起,抽了韩子昂一巴掌。 李灵麒抬起头来,异色的双瞳之中倒映着一张绝美的脸庞。 他眨了眨眼睛,就听那女子微微张唇,用甘冽清冷宛若泉水般的嗓音道:“墨汁?” ——这女子是谁,干嘛一副跟朕很熟的样子? 韩子昂被这一巴掌抽的发愣,随即双眸之中燃起怒火,他转过脸来,凝视着那绝美女子的脸庞,却忍不住愣住了。 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人。 “你是什么人?”韩子昂道。 “冲撞墨汁,妾身看在你父亲的份上,饶你不死。” “你究竟是何人?” 对啊,告诉朕,你究竟是谁。 李灵麒和韩子昂心中有同样的疑惑。 话音刚落,那绝美女人突然抬起左手化爪,朝韩子昂胸口一按。 淡淡紫色阴气升腾,韩子昂猛地突出一口鲜血,只觉得全身经脉突然炸开,十年辛苦修炼得来的真气尽数化作乌有! “少爷!”一名老者惊呼,他一个闪身便上了擂台,左掌化拳,猛地朝宫装女子打来。 一流高手?! 司马月猛地站起身子,那宫装女子还有那名老者,都是一流高手! 绝美的女子面如寒霜,依旧抬起左爪,爪中仿佛有一团真气凝结成珠,她稳稳的将珠子递出,并保持不动。 老者心中又惊又怒,他知道韩子昂已经废了,自己身为韩家客卿,却没有做到保护韩子昂的职责,无论眼前女子是谁,都得死,不然自己难有交代! 体内《乱风真经》一催,无数狂风便在他拳中凝聚。在外人眼中,他的拳好似化作残影,却偏偏极为凝实,****般朝女子打去。 拳影与珠子在空中碰撞,并不断地炸响。宫装女子一步不退,反而左爪一转,只见那修长手指中仿佛有百花绽放,穿过无数拳影,拍在老者胸脯。 “噗!” 老者喷出一口鲜血,全身上下都有血雾炸开,只一招,他便身受重伤。 戏园之中,司马月眼中的惊讶更甚。同为一流高手,那老者竟然在宫装女子手下走不过一招! 李灵麒感受到有血珠子掉在自己脑袋上,忍不住甩了甩,然后有些诧异的看向女子。 他抢遍天下武学,只有真正强大的武学才有资格入真龙武库。眼前女子所用,正是其中之一。 这是一门他甚至无需回忆的绝学,来源自已经被他灭掉的一个叫神女宫的门派。这个门派只收女弟子,很少在江湖行走。当初,李灵麒本来还想好好说话,只是这些女子却自视甚高,最重要的是,她们实在长得太丑,而且出拳没有章法,于是李灵麒只好无奈灭掉,得到了这门神女宫绝学,——姹紫嫣红手。 除他本人之外,眼下只有一个地方的人,会使。 ——后宫。 你是朕的妃子? 李灵麒瞧着那张宛若月宫仙子般的脸庞,木讷想道。 第二十七章 朕有些脸盲 当初,他闲得无聊,将姹紫嫣红手传给后宫,却从未理会过修炼进度,眼下这女子究竟是他的哪位妃子,竟将姹紫嫣红手修炼至如此高深地步? “你。。。。。。,”老者跌倒在地,惊恐道:“你敢伤韩子昂,韩家是不会放过你的。” “今日若不是妾身手下留情,就凭他想要伤墨汁的举动,你们韩家就可以灭门。” “就为了一只猫?”老者口鼻窜血,难以置信。 “它。。。。。。,”宫装女子低下头来,面露哀伤。 她声音放轻,除了墨汁以外,甚至无人听见。 “它是陛下的猫。” “是谁伤了吾儿?!” 一声大喝掀起了水浪,将沧月台震的微微摇晃。 如此内力,让人变色,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知道,河间武林的盟主,韩家家主,韩松到了。 钟一平躺在地上,将手臂枕在头下,一副看热闹的样子。身旁,胡谦却有些焦急。毕竟,墨汁现在不知为何,已经被卷入纷争的中心了。 “墨汁救了我们一命。”钟一平叹息一声:“喝酒误事,下次再也不陪你疯了。” 胡谦没有理他,依然关注着擂台上局势的变化。 一个宛若富家翁般的矮胖男子出现在擂台上。很难想象,这个看上去其貌不扬的男子,正是河间武林盟主——韩松。 宫装女子转过脸来,望向韩松。瞧着这张清冷绝美的面容,韩松忍不住浑身颤抖,突然单膝跪地,牙齿打颤:“参。。。,参见贵妃娘娘!” 四下一片死寂。所有人愣了半响,急急忙忙跪下身子。就连钟一平也艰难的翻过来,对那女子行礼。 “参见贵妃娘娘。” 声音朝着四下扩散,除了一号到三号船之外,外围的其余船只,所有的活动也在这一刻纷纷停止。 他们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乌泱泱的一同跪倒。 那三名道士,还有刘敏儿,和所有人一样,跪在地上,面朝擂台的方向,高声呼道。 “都起身吧,本宫。。。,妾身已经归家,不再是皇室中人,这些礼节就免了吧。” “谢娘娘。”韩松站起身子,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韩子昂,欲言又止。 “先皇曾经和我玩笑话,见墨汁如朕亲临,这话妾身记得很清楚,所以你儿子对墨汁不敬,必须严惩。” 听到这话,韩松吓得又跪下去了。这话要是当真,他儿子别说武功了,整个韩家都没了。 心肝颤抖,韩松好不容易才捋直了舌头:“多谢娘娘开恩。” 李灵麒踱步到女子身旁,扬起头来,喵喵叫道。 你真的是朕的妃子?你帮了朕一个大忙,朕很感激,告诉朕,你叫什么名字? 宫装女子不再理会韩松,而是蹲下身子,朝墨汁眨了眨眼睛:“墨汁,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常月啊,你以前不是最喜欢我了吗?” 瞧着她说话语气与之前全然不同,李灵麒有些不适应。 韩松趁这个机会偷偷抬起头来,望向这位刚刚回到沧州的姮贵妃。别看他是武林盟主,号令整个河间武林,可眼前这位可是先皇的妃子,江湖上虽然名声不显,却偏偏是一位一流高手。 当初,常家将她送入宫中,便成了和韩家分庭抗衡的世家,眼下,这位贵妃娘娘回来,只怕自己的盟主之位也坐到头了。 想到此处,韩松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儿子,只是心中哀叹自己前途未卜,恐怕整个韩家都要没落。 “别跪着了,”常月站起身子道:“堂堂武林盟主,一直这么跪着不好。” 那还不是被你吓的? 韩松心中暗骂,同时朗声:“多谢贵妃娘娘。” “本。。。,妾身还有事情要和这几位说,你先下去吧。”常月道。 “是,草民告退。”韩松不敢多待,在众目睽睽之下,拎着那一流客卿和韩子昂灰溜溜跑了。 “这里人多,你们跟我走。”常月朝胡谦和钟一平命令道。 “公子。”江珊站在船上喊道。 “你先回去吧,我们很快回来。”胡谦应了一声 不提河间武林的震动,常月带着李灵麒,胡谦和钟一平来到一号船那座最高的小楼里。之前被撞破的窗户已经修好,常月走入这典雅幽静的屋内,慵懒的坐在主座,稍稍敲击桌面,然后一脸殷切的看向墨汁。 李灵麒满脸困惑,不太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 常月叹息一声,也不招呼胡谦二人,自顾自道:“果然还是受到惊吓了吗,真应该将那韩子昂直接杀了。” 胡谦和钟一平站在门口,相互对视,这位贵妃娘娘的好重的杀气。 “你们坐吧,我有几句话要问。” 胡谦和钟一平小心落座,挺直身子,异口同声道:“娘娘请讲。” “我听宫里之前流传,墨汁被胡丰抱走,想来你就是。。。。。。。” “回娘娘的话,胡丰是草民家父。” “哼,你们倒是胆大,在河间府地界,还敢说枪挑河间武林的大话,若不是本宫在此,你们的小命无所谓,可墨汁就要跟着你们一起死了。” 胡谦和钟一平听得心中憋屈。什么叫你们的小命无所谓?看来在这位娘娘眼中,两个人的性命加在一起,还没有一只猫重要。 钟一平尴尬一笑:“多谢娘娘救命之恩,是草民喝多了,有些发酒疯。” “胡侍郎告老还乡的事情本宫知道,所以你们是想把墨汁也带回江南?”常月显然还是没有习惯眼下的生活,举手投足间仍然是后宫之主的气度。 “正是。”胡谦赶忙回答。 “江南温暖湿润,可墨汁在北方皇宫之中养了很久,恐怕并不适应江南的气候。更何况,你父没了官位,单凭祖产和当官这些年攒下的银子也供不起墨汁。” “娘娘的意思是。。。。。。” “将墨汁留下来交给我来养。” “这。。。。。。。” 胡谦低下头来,想了想这才开口:“草民知道娘娘睹物思人,可墨汁与我胡家有缘,家父爱墨汁如痴,无人能及,家里一切调度都已墨汁为先,实在难以割爱,还容草民斗胆。。。,斗胆回绝。” “这不够。”常月摇头:“你们没办法给墨汁更好的生活,本宫可以让整个沧州,乃至整个河间府都来供养墨汁,你们行吗?” “回娘娘的话,草民自然不行,但我们胡家上下,会尽心竭力伺候墨汁。” 胡谦说着,觉得脸上一红。若不是为了自己的父亲,他实在说不出这样的话。一只猫而已,何必搞得这么大费周章? 常月蹙眉,敲了敲桌面,语气稍缓:“先皇在世之时,乃是天下唯一的奇伟男子,入宫之时,我便已经一见倾心,眼中只剩下他一个人。后宫生活单调,可先皇每次到来,我都满心欢喜,尽心服侍。可现在。。。。。。” 说到此处,常月言语哀伤:“每每思及先皇,本宫都念念难舍,恨不得也入帝陵陪葬,如此情感,眼下只能找墨汁寄托,还望你可以看在我情真意切,思念成疾的份上,将墨汁交给我。” “娘娘用情最深,至死不渝,让草民钦佩。”胡谦低头:“可墨汁是家父亲手从路边捡来,到家时便无时无刻不小心的照料,所以请容草民代家父敬谢不敏。” “捡来的?” “正是。” 常月那张原本洁白带着些许哀愁的面庞突然变得愤怒不已,好似六月的天气,让胡谦和钟一平忍不住心中一颤。 “一定是李灵龙那混蛋。”常月咬牙,喃喃道。 胡谦和钟一平大气都不敢喘,只当没有听见。 房中一片死寂。常月过了很久才恢复常态,转头看向蹲在角落里的墨汁,只是它表情奇怪,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让常月有些困惑。 这样的表情,她从未在墨汁脸上看到过,不像是猫,反倒像是人了。 如此邪乎的场面却很快被她对墨汁的宠爱盖过,常月再次敲击桌面,声音柔和:“墨汁,你过来好不好?” 李灵麒很不想过去,只觉得浑身瘙痒,尴尬无比。 当一个女子对自己如此仰慕,偏偏自己压根记不得她是谁的时候,即使是身为真龙天子的李灵麒,也觉得有些惭愧。 如此心情之下,李灵麒乖乖踱步到常月面前,跳上身前的矮桌,蹲坐在上面,喵喵叫了一声。 爱妃,千万不要怪朕,后宫佳丽无数,不是朕忘记你了,而是朕有些脸盲。 常月伸出修长的手指抚摸李灵麒那漆黑如夜空般的毛发,眼中慢慢噙出泪水:“陛下,臣妾想你。” 李灵麒低下头来,这种抚摸让他觉得有些熟悉,脑海中忍不住回忆起某些个旖旎的画面。他抵着常月的手掌看向她:“你放心,等朕夺回皇位,必来接你回宫,到时候,你就是要天上的月亮,朕也摘给你。” 常月收回手掌,擦了擦眼角的泪珠。 那是动人心魄的面容,钟一平和胡谦二人心中发酸,莫名有种感同身受的情绪在心中蔓延。 胡谦低下头来,不敢去看。深怕自己一个心软,便答应了常月的请求。想了想,他恭敬道:“娘娘节哀,墨汁天生有灵,通晓人心,或许让它自己来选更加公平。” “它来选?” “正是。如果它愿意跟随娘娘,那草民自然不会拒绝。” 常月点了点头,对于墨汁的灵性她是有所了解的。当初李灵麒投喂了无数灵丹妙药,就算眼下墨汁开口说话,她也并不会感到奇怪。 李灵麒瞧了瞧胡谦,又看了看常月,一时之间有些犹豫。 爱妃的抚摸还是很舒服的,但胡谦是自己看中的肉身,胡丰更是对朕忠心耿耿,真是艰难的选择啊。 “墨汁,你跟着我好不好?”常月略带哀求道。 李灵麒摇了摇头。 还是算了,女人多愁善感,太过麻烦。 朕可不想天天被她搂在怀中,更何况,让一个女人替朕铲屎,不成体统。 想到此处,李灵麒又跳下桌子,走到胡谦身边。 你可得尽心伺候朕,听到了吗? 第二十八章 兴风作浪 耳边听着墨汁的叫声,胡谦心中一暖,觉得这只黑猫实在是可爱,怪不得父亲如此宠溺。 “哎。” 一声幽幽的叹息响起,常月意兴阑珊的挥了挥手:“也罢,看来墨汁也不愿和我这个絮絮叨叨的寡妇待在一起。” 李灵麒转头不耐的看了她一眼,朕可没死,你老老实实呆着,等朕夺了胡谦的肉身,就来迎你。 “娘娘用情至深。。。。。。” “不必多说,”常月道:“今后好好对它,若是被我知道它掉了一根汗毛,本宫必杀之。” “草民必当尽心伺候墨汁。” “去吧,今夜就不要在沧月台呆着了,”常月吩咐:“韩松虽然不敢招惹本宫,可若是想替他儿子报仇,你们是最好的人选。” 不等胡谦回答,钟一平率先道:“我们今夜便离开沧州。” “草民还有一事相求。”胡谦突然跪倒。 “说。” “眼下韩子昂武功被废,不敢记恨娘娘,但恐怕会对他人施加报复,我二人可以连夜逃离沧州,可那位被韩子昂逼迫跳河的姑娘。。。。。。” “本宫知晓,会替她赎身,收做婢女。” “多谢娘娘!” “下去吧。”常月眼中再没了二人身影,只是静静地望向黑猫。 “草民告退。” 胡谦和钟一平恭恭敬敬退下。李灵麒扭头最后看了一眼慵懒半躺着的常月,扬起尾巴晃了晃,转过身子,跟着二人消失在门口的屏风后面。 常月凝视屏风上渐行渐远的人影,眼角泪珠留下。她大袖一挥,催动真气关上大门,很快,安静的房间内隐隐传来伤心的哭声。 ——那是大燕姮妃的抽泣。 走出房门,钟一平与胡谦同时松了一口气,然后对视一眼,不由自主的笑出声来。 “我还以为钟哥酒量可以呢。” 钟一平尴尬道:“怪我怪我,今后走镖绝对不能喝酒。” “咳咳。。。,”胡谦咳嗽了几声,觉得身子有些疲惫,转过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李灵麒说道:“我们现在就回去?” 钟一平神情一肃:“得早点走,贵妃娘娘说的不错,韩松很可能找机会报复我们。” “那我到时候就举着墨汁,看他敢不敢伤我。” 李灵麒:“?” “哼,他若想杀你,就算一百个墨汁贴在你身上也没有用。” “不多说废话了,咱们赶紧走。” 跟着钟一平回到楼船上,胡谦摊到在椅背上,觉得太过疲惫。钟一平招呼了一声手下的镖师,又将船家叫醒,便一个人默默地站在船边,手中抚摸那把断枪。 船帆落下,钟一平将断枪奋力丢入河中,瞧着河面上泛起水波,断枪慢慢下沉,钟一平忍不住叹息一声。 “钟哥为何哀伤?你今天枪挑河间武林,可是出了一个大风头。”胡谦在椅子上喊道。身侧,江珊过来,替他倒了一杯热水。 “身为镖师,这种风头我本不该出,”钟一平转过身子,背靠船帮:“更何况,河间高手如云,你可不能小瞧了他们。” “可我看钟少侠连挑两名高手,他们连气都不敢喘了。”江珊颇为不解。 “今天沧月台刚刚开放,河间武林真正的高手恐怕都还没有到呢,尤其是那些大门大派的高手,若是遇到他们,我肯定不能胜。” “是啊当家的,尤其是沧州,这里有无数拳法名家,每次咱们走镖,到了这地界都得尽量小心,轻易不敢招惹。”一名相貌平平的镖师捧着一杆银枪递给钟一平,回答道。 “沧州藏龙卧虎,这一次我闯了这么大祸,实在是倒霉啊。”钟一平越发懊恼,发誓今后还是少喝点酒为好。 一阵晃动,楼船脱离沧月台,缓缓驶离。 李灵麒蹿上桅杆,趴在最高的地方,看向河岸边的沧州城。 那里有一位拳法宗师,他还清晰地记得,当年和他切磋探讨,很是投缘。 只可惜,他性子好争斗,非要和李灵麒比个高低,否则,现在应该还能活。 迎面吹着河面上的夜风,耳畔有河水冲刷的浪声微微响起,李灵麒突然觉得有些困乏,于是闭上眼睛,默默睡去。 急坠! 当李灵麒再次睁开眼时,失重感将他包裹,他正在飞速的朝下坠落! 李灵麒扭动身躯,猫爪朝下,可桅杆实在太高,他不知道,自己掉落甲板,还能不能活。 船在剧烈摇晃,漆黑如墨的夜空中,尽是电闪雷鸣。 李灵麒眼中露出惊恐,自己终究变成了猫,无法抗拒命运。 一个人影“嗖”的一声跃起,如壁虎般攀岩而上。 是钟一平的身影。他手中攥住纤绳,另一只手将李灵麒揽在怀中,狂风在他耳边呼啸,一道巨大的深蓝色惊雷砸下来,随后大雨倾盆。 钟一平抓着绳子在空中摇晃,一个空翻,双足在桅杆上连续蹬踏两次,仗着轻功出众,这才调整身形,安稳的落在甲板。 可船只的摇晃更加剧烈了,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河面之下奋力冲撞。 钟一平松开缆绳,护着李灵麒走入船中。船舱之中,烛火狂跳,将所有人的影子照耀的惊慌不已。 “你们没事就好。”胡丰瞧着钟一平和墨汁,松了一口气道。 “怎么这么大的雨,咳咳。”胡谦将披衣裹住身子,觉得有些发寒。身后,林梅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不断捋着他的后背。 一名水手面色惊恐,口中喃喃:“难道是河神发怒了?” 年长的镖师也道:“这雨下的太邪了,老子这辈子从没见过如此大的雨。” “可不是嘛,刚才还是风平浪静的呢。” “我看不是河神就是龙王发怒,要么就是妖怪在兴风作浪。” “子不语怪力乱神,胡万,别乱说话。” “可少爷。。。,小的刚刚真的瞧见河面底下有一个巨大的黑影。” “你也看见了?我还以为是我眼花了!” “其实我也看见了,我还道是什么大鱼被浪推上来的,看来肯定是妖怪!” “你们在这里呆着,我出去看看。”钟一平摸了摸身后大枪,吩咐道。 “钟哥,千万要小心。” “放心吧,我的外号可不是白叫的。” 钟一平说完,一个闪身走出船舱,消失在众人眼中。 第二十九章 钟大将军 站在甲板上,****比之前更加急促,天空中的闪电就在这雨幕之中来回跳动,只见漆黑夜空一片碧蓝,宛若末日一般恐怖。 钟一平深吸一口气,一个翻身跃至二楼,去寻掌舵的船家。 借着雷光,他瞧见那船家满脸惊怖,浑身湿淋淋的,粗厚的嘴唇正在上下打着颤。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远方那翻滚不断地河面上,正有一股黑风聚集,随着黑风搅动河道,钟一平仿佛看见水面之下,有一个宛若大蟒般的身影。 “真有妖怪?” 钟一平心中一惊。他走镖多年,一路之上倒也算瞧见过种种古怪之事,听到的更是不计其数,但此刻那河水下的黑影,却让他心脏狂跳,视线一刻都无法挪开。 “绕过去!” 钟一平急忙喝道。那漆黑巨蟒就在这条船的航道上,他很难想象,若是整艘船冲撞过去,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 “浪太大了,我根本动不了。”船家用力掰动船舵,却徒劳无功。 漆黑夹杂着电光的大浪掀起,几乎快要与这艘船一样高。钟一平瞳孔一缩,他急忙调动内力,长啸一声。 这一刻,他的啸声仿佛盖过了惊雷与大浪。他不再去管船家,一个跨步跃至船头,一手抓住纤绳,一只手攥着那杆银色长枪,眼神如火炬般凝视那条兴风作浪的漆黑身影。 甭管是妖怪还是龙王,今天我都杀给你看! 钟一平心中恨恨的想着,他突然觉得有些口渴,若是能来一壶酒就好了。 河水翻涌,钟一平耳边似乎传来某种诡异的咆哮声。他抬起手背,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和汗水,面色慢慢平静下来,可丹田之中真气却犹如惊涛骇浪一般,灌注在他左手银枪之中。 楼船与那黑影越来越近了,“咣当”,“咣当”,有剧烈的撞击声不断抽打船底。钟一平用力攥住纤绳才得以稳住,整艘船不断地颠簸,他突然抬起手中长枪,在这密集的水滴之中,奋力朝前刺击。 一枪破开厚重的雨幕,滚滚真气在枪尖炸开,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那片水面宛若花朵般绽放,钟一平左手抓住长枪根部,一边催动真气,一边将抢尖探入水中不断搅动。 大量真气在河水之下穿梭,泛起一道道枪尖的形状。海水在慢慢煮滚,更有热气蒸腾而上。钟一平再次大喝一声,眼前满是黑风大浪,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 一道漆黑身影在他余光中游荡,他抬起手中长枪,奋力朝那河中一掷,长枪带着旋投入河面,没有溅起一丝水花,却偏偏在水面之下炸响,整片河面都在顷刻之间疯狂翻涌。 钟一平浑身被大浪覆盖,却纹丝不动。他一只脚踩在船帮上,模模糊糊似乎瞧见一条巨大的尾巴露出河面,然后又重重砸下。那杆大枪莫名弹至天际,数次旋转后,深深插入甲板之中。 钟一平再度抓住枪身,只觉得手中滑腻,仿佛沾染了某种奇怪的液体。只是他没来得及细瞧,那些液体便被暴雨冲刷干净。 再看河中,之前的黑风竟然已经消失不见,他探出身子看向河面,漆黑的河水中,那巨大的阴影正在一点一点的下沉,直至彻底消失。 天空的暴雨还在继续下着,耳边的雷鸣依然暴怒,可船只的颠簸却没有那么夸张了,潮湿的空气中,之前那股压抑,诡谲的气息也随着那河下黑影的消失,慢慢消散。 钟一平湿淋淋的重新走回船家身边,那名船家满脸激动道:“钟。。,大侠,那只妖怪被。。。,被你杀了?” “不知道。”钟一平摇头:“但我想它应该不会出来了。” “太好了,太好了。钟大侠,您是我们所有人的恩人啊!”船家情绪亢奋,不断地絮絮叨叨。 钟一平摆摆手,只觉得身心俱疲,连嘴巴都张不开了。跟那不知名的黑影争斗,竟然比在沧月擂台上战斗,还要更累。 那种未知的恐惧,和毫无保留的使枪,都让他疲惫不堪,很想就这么沉沉睡去。 可他身为白马镖局的少当家,当然不能如此不负责任,还得回船舱安抚众人的情绪。 走入船舱前,钟一平回过头来看看天空,乌云正在一点点散去,之前的暴雨也小了,在散开的乌云缝隙之中,一点点阳光穿过来如光柱般投射在河水之上。 天亮了。 钟一平松了一口气,露出放松的笑容来。 卯时,日出。 乌云彻底散去,钟一平双手撑在栏杆上,看向平静无波的河面。 “大侠。”船家走过来道:“之前的风浪让咱们的船受了一些损伤,恐怕得在前面的渡口停一下。” “哪里的渡口?” “名叫铁狮渡,因为渡口边立着一只铁狮子而闻名,听说是很久之前,当地的人从河里挖出来的。” “到那里需要多久?” “估摸着半个时辰就能到。” “好吧。。。。。。”钟一平转过身子看着船后,他不知道韩家会不会派人追杀,但不得不防。 “船修好需要多久?” “可能得一个时辰。” “不能坚持到离开河间府再修吗?” 船家面露难色:“这艘船的损伤其实并不算严重,只是需要缝缝补补,但若拖下去,恐怕会发生更大的危险。” “我知道了。”钟一平点点头:“就照你说的做吧。” 又跟船家交代了几句,他便离开。钟一平打了一个哈欠,身后渐渐传来脚步声。 “钟哥。” “你醒了?” “嗯,睡不踏实,总感觉在晃。” “你第一次离家坐船,这很正常,但还是要注意休息。” “这我晓得。钟哥你没有睡吗?” “没事,我武功高,一天不睡倒也没什么大碍。”钟一平笑道。 “钟哥,我还没仔细问你,你真的把河里的东西给杀了?” “我也不是很清楚。” “难道真的是妖怪?” “当时河水太急,又下着暴雨,说实话我很难看清那东西的样子。” 李灵麒从船舱中出来,跳上船帮,瞧着钟一平和胡谦在那里胡乱猜测,忍不住冷笑。 一帮没见过世面的家伙,这世上哪有妖怪。 “或许是某种大鱼,妖怪,河神什么的,太过无稽了。”仿佛是听到了李灵麒的嘲笑,胡谦立刻道。 “比起大鱼,更像是巨蟒。”钟一平点头。 “不过想想还是后怕,若那东西将咱们撞沉,只怕一个都跑不掉,还真是多亏了钟哥,哈哈。” “侥幸而已。”钟一平一副谦虚的样子。 李灵麒看向他,随后伸出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之前救了朕一命,朕记下了,等重登皇位,朕便封你做大将军。 钟一平愣了愣,这个太过人性化的动作让他心中古怪。比起那水里的玩意儿,眼前这只黑猫更像是妖怪。 胡谦倒是习以为常,哈哈笑道:“看来墨汁很喜欢你啊。” 钟一平扯出一丝笑容。黑猫不详,这一路上如此坎坷,该不会是因为它的缘故吧? 偷偷看了一眼蹲坐下的黑猫,钟一平心中不禁有些发毛。 第三十章 这就是江湖吗? 半个时辰之后,还未靠近渡口,钟一平和胡谦便瞧见了那只所谓从河里捞出来的铁狮子。它就静静地坐镇在岸边,小半个爪子淹没在河水之中,旁边就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渡口。 渡口后面,有一个茶摊,略显泛黄的茶幌正在空中飘荡。煮沸的水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浓浓蒸汽之中,有一个老头的身影若影若现。 船很快靠岸,胡丰自船舱中走出,走下船来好奇的打量着那只铁狮子。他伸出手掌贴在铁狮子上,便感到冰冷通透,仿佛接触到冰块一样。 “爹,这只铁狮子有什么来头吗?” 胡丰转头笑道:“为父怎么知道。” “或许这背后有什么传说故事呢。” “老爷,少爷,咱们去茶摊上坐着,喝喝茶吧。” “也好。”胡丰点头,众人便迈步朝茶摊走去。 茶摊简陋,那个老头自蒸汽之中走出来,却是瞎了一只眼睛。他皮肤褶皱衰老,笑起来露出残缺的牙齿,看上去显得有些可怜。 “诸位客官,快快请坐。” 众人落座,胡家父子和钟一平一桌,其余镖师,侍女则各自坐在其余桌上,这个渡口或许是太过小了,整个茶摊就只有他们一行人。 “老人家,渡口前的铁狮子有什么来头吗?” 老头拿出抹布抹了抹桌子,笑呵呵道:“客官倒是问对了人,听说早年间这运河之中有妖怪兴风作浪,弄得民不聊生,于是大家就一起建了这只石狮子沉入水中,镇压妖怪,说来也怪,自从这石狮子沉底,妖怪就真的没有再出现过。” “可怎么又摆在了这里?” “那小老儿就不清楚了,只知道是好些年前一伙江湖人将它抬上来的。” “昨夜咱们瞧见的,该不会是那只被镇压的妖怪吧?”胡丰摸着胡子道。 李灵麒跳上桌,鄙夷的瞧了他一眼,亏你还是朕的未来宰相,怎么可以如此愚昧? 钟一平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才道:“江湖中人想要的无非是金银财宝和神功秘籍,或许他们听到了什么流言。觉得铁狮子中藏有秘密,这才将它钓上来的。” “有道理,”胡谦赞同:“只可惜他们被骗了,铁狮子上什么都没有,才将它舍弃在这里。” “又或许,他们找到了铁狮子中的秘密,并将它取走了。” “这样的事情太常见了,”钟一平摇头笑道:“我已经见怪不怪。” “所以,这就是江湖吗?”胡谦忽然面色一沉:“自持身份之人,可以仗着地位武功,随意威逼他人,看上谁的侍女就能强行掠夺,这次如果不是钟哥在,江珊已经被抓走,我可能也被沉尸河底了。” “还有这只石狮子,是百姓辛苦建造,用来祈求平安的,无论世上有没有妖怪,都象征着当地百姓的心意,他们凭什么随意拿走并舍弃?” “谦儿,这确实就是江湖,”胡丰叹息:“当年先皇便最是厌恶这一点。” “但这也只是江湖的一部分,”钟一平接过话头:“我见过豪侠仗义疏财,也有刀客一怒之下,杀得恶人血溅当场。” “怒而杀人真的好吗?他们不是官府,不通律法,要以什么刑罚替他人定罪,仅仅只是杀这么简单?” “他杀完人后可以事了拂衣去,但当地的百姓如何?如果孩童看到他杀人,产生阴影怎么办?他杀人的地方满是鲜血,那附近的店铺今后还开不开了?事后有人报复,又该如何?” “那难道就任凭恶人为非作歹,欺压百姓?” “这事不该交给官府定夺吗?以大燕律法定罪,才是正道。” “可如果官府管不了呢?我走镖多年,官府和当地武林世家暗通款曲的事情不少。” “这。。。。。。” “谦儿,一平,你们说的都对。世道复杂,不能以偏概全。老夫身为户部侍郎,见过官府与世家勾结,偷税漏税,兼并土地,也见过正道大派配合官府守卫一方百姓,使得那里政治清明,百姓富裕。” “江湖一直都在,不同的只是其中的人心。” “胡叔说的不错,江湖复杂,就如同天下武学,即便是相同的招式,在不同人手中,都有所不同。” “钟哥,你别介意,只是这一路走来看了太多江湖纷争,心里实在憋屈。” “哈哈,你性子刚直,这可是好事,无需道歉。” 说着,钟一平突然站起,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今天,我就来为民效力。” 说着,他脱下上衣露出健硕的肌肉,走至那沉重的铁狮子边上,双臂用力猛地一推,只听一声闷响,湿润的地面被推出深深地痕迹,铁狮子在他的力量下,缓缓朝河中移动。 那声音惊扰了煮茶的老头,他面色震惊的走出来,喃喃道:“这铁狮子重达上千斤,这位好汉竟然。。。。。。” “哈!” 钟一平大喝一声,面色涨红。他体内炽热真气就如狂风般在经脉之中呼啸,手臂之上,青筋暴起,双足死死潜入泥土之中,仿佛扎了根一样。 小半个铁狮子的脚掌已经没入河水之中,钟一平继续催动真气,可说来奇怪,无论他怎么用力,那铁狮子都无法再挪动分毫。 河水开始莫名的跳动,那是钟一平手中真气透过铁狮子传导入河中的结果。李灵麒默默走至铁狮子旁边,一边瞧着河水微微沸腾,一边眼神之中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抬起猫掌贴在铁狮子表面,却发现这铁狮子依然冰凉无比,似乎钟一平的纯阳真气并没有在铁狮子体内留下热量,反倒被尽数导入河水之中。 这铁狮子有古怪。 李灵麒晃动尾巴,一个纵跳跃至铁狮子头顶,居高临下的瞧着。钟一平喘息着收回双臂,他的力气已经到了极限,压根不可能再让铁狮子倒退半步,心中苦笑一声,钟一平脸颊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胡谦等人。 吹牛皮说什么为民效力,实在是丢人,我应该喝点酒缓解一下。 “咔咔。” 李灵麒伸出爪子挠着铁狮子的头顶,发出枯燥沉闷的响声。 钟一平闻声抬起头来,看着李灵麒站在威风凛凛,栩栩如生的狮头上不断撒欢,忍不住道:“墨汁快下来,这里不是你拉屎撒尿的地方。” 李灵麒听了差点没气的从狮头上栽下来,它冲着钟一平不断喵喵叫,想要告诉他铁狮子的秘密。 “笨蛋,这铁狮子中藏有修炼真气的窍门,你快继续催动真气,尝试不要让它外泄。” “墨汁,你是不是在骂我?”钟一平笑道。 “骂你个大头鬼,你是听不懂人话吗?速速催动真气,不要啰嗦!” “怎么了?”瞧见墨汁不断吼叫,胡丰担忧的站起身子,快步朝这里走过来。 “胡叔,墨汁好像有些奇怪。” “你是不是惹他了?”胡丰脸色不善。 钟一平急忙摆手:“我哪敢那么做,他突然就这样了。” 胡丰瞧着李灵麒不断挠着铁狮子,若有所思:“墨汁天生通灵,你看它一直站在这铁狮子上,该不会是铁狮子有什么玄机吧?” 不愧是朕的宰相,还是你懂朕。 “可我刚才推了推,没什么奇怪的啊。” “喵!” “你看,肯定是铁狮子有问题,一平,你再推推试试。” “那好吧。”钟一平点头答应,再次抬起双臂推动沉重的铁狮子。可铁狮子的四只小腿已经深深嵌入河边湿润的泥土之中,仅凭人力,根本无法挪动。 “喵!” 用真气啊,笨蛋。 “还是不行啊,我的力气有限,没法推动铁狮。” 李灵麒无奈,蹲坐在铁狮子头顶,将两只前爪抬起,一上一下,掌心相对摆在胸前,竟是一副修炼内功的模样。 “胡叔,你家墨汁该不会真的成精了吧?” “这是啥意思?” “这是打坐修炼真气的姿势啊。” “它是不是让你催动真气?” “我试试。”钟一平再次调动体内炽热真气,地上河水慢慢滚动,李灵麒气的一巴掌砸在铁狮子头上,口中不断叫着。 “喵喵喵!” 真是愚蠢,难道你不能让自身真气在铁狮子中慢慢周转吗? “又错了?”胡丰猜道。 “我也不知道。” 李灵麒转了转眼珠子,又再次将两只前爪抬起,这一次,它仿佛虚抱着一颗很大的圆球,左右爪还慢慢来回画着圈。 “这个姿势。。。。。。。” 钟一平思索片刻,这才灵机一动:“这好像是道家内功中的姿势。” “喵!” 清心如水,抱元守一,存神固气,凝而不散。 钟大将军,你难道还不明白朕吗? 第三十一章 煮茶十年为哪般? 钟一平像是想到了什么,深吸一口气,慢慢闭上眼睛。这一次,他没有再用力去推铁狮子,只是将两只手掌贴在冰冷的狮身之上,缓缓催动体内真气。 真气刚一入铁狮子之中便立刻要被引导出去,汇入河水。钟一平默默体悟,仿佛是察觉到了其中的一丝玄妙,专心致志操控真气在铁狮子之中凝聚,可这铁狮子仿佛真的有什么古怪,他每次想要凝聚真气,都会被立刻打散,导入河水之中。 “果然有古怪。”钟一平喃喃道,但他不信邪,尝试让自己更加冷静下来,回忆着墨汁刚才抱元守一的姿势,他慢慢将手掌下沉,一左一右贴在铁狮子身上,慢慢抚摸。 真气随着他手掌变化开始慢慢移动方向,仿佛有淡淡的火苗在铁狮子内部生出,它脆弱无比,在漆黑的内部,似乎只要轻轻碰触,便会立刻熄灭。 有门道! 钟一平继续闭目摸索,——“咔”,“咔”,“咔”。三声闷响在他耳边响起,那是李灵麒伸出爪尖敲击铁狮子。 这声音。。。。。。? 钟一平侧耳倾听,声响还在继续重复不断地响起。他尝试将真气导向那三处敲击传来的地方,很快,真气占据了三处空档,一个无形的圆开始在铁狮子内部形成,而圆的中心,正是越发旺盛的火苗! “轰!” 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突然炸开,钟一平再度睁开双眼,将手掌下压,体内真气回流,压入丹田之中,好似化作一团凝而不散的精纯火苗! 他长喝一声,体内火苗摇曳,过了半刻,钟一平的啸声方才止息,体内真气连绵不绝,竟然毫无消耗之感! 钟一平面露喜色,他在铁狮子之中领悟了将真气凝练,好似化作精纯火苗的神奇内功,此刻已经离一流境界迈出了一大步,一身根基扎实,似乎再无任何阻碍。 “恭喜啊。” “多谢胡叔,”钟一平开心的笑着,又朝铁狮子头顶的墨汁拱手:“多谢墨汁。” “看来铁狮子之中果然有奇妙。”胡丰摸了摸胡子笑道。 “是一门精纯内功,似乎从未在江湖之中流传,既然源自铁狮子,就叫它《铁狮功》好了。” “也太难听了。”胡丰摇头。 “那叫《铁狮镇河功》?” “把河字改成海更好一点。” “《铁狮镇海功》?”钟一平点头:“我听胡叔的。” 什么铁狮镇海功?李灵麒嗤之以鼻,若不是朕告诉你,你有这么好运?分明应该叫做《陛下亲赐铁狮功》。 “不过这铁狮子中的玄妙确实不凡,你恐怕不知道吧,现在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了。” “竟然这么久了?”钟一平一愣,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一点。 “你干什么?!” 一声惊叫响起,胡丰和钟一平转头朝茶摊看去,不由得脸色一变。只见那瞎了一只眼的老头一只手抓在胡谦肩膀,另一只手上则握着一把匕首,一边抓着他移动,一边警惕的瞧着边上的镖师。 “少爷!”林梅和江珊吓得捂住了嘴。 “放开我儿子!”胡丰方寸大乱,急忙呵斥。 “这位朋友,有什么话好商量,请你赶快放了我兄弟。”钟一平面色沉静道。 李灵麒站在铁狮子头上,脸色刷的一下冰冷下来。胡谦可是自己未来的肉身,这人胆敢如此对他,已经是大不赦的罪过,即使是诛九族,也不过分。 眼中杀气森森,那双妖异的眸子顿时旋转起来,就要施展“夺魂瞳”,夺他心智。 “哼!”仿佛是察觉到什么危机,老头低吼一声,体内真气迸发,李灵麒的“夺魂瞳”瞬间被破,他口中不由得吐出一口鲜血,浑身颤抖的跌落在河水之中。 该死!朕倒忘了,眼下毫无修为,“夺魂瞳”根本没法对高手使用! 此时众人目光全都聚焦在那老头和胡谦身上,倒是没有人在意李灵麒。他狼狈的从河水之中爬上来,浑身湿淋淋的,看上去颇为可怜。 “都不许妄动!”老头喊道:“老子在这里守着铁狮子十年,每一天都在思考其中究竟藏着什么秘密,想不到竟被你先发现,你如果想让他活命,就把铁狮子中的秘密告诉我!” 胡谦面露焦急,浑身酥麻。他被点中了穴道,此刻除了呼吸眨眼之外,空有一腔热血,却什么都不能做。 “这位朋友,”钟一平道:“我是白马镖局钟一平,这次走镖护的就是你手中劫持之人,所以你放心,你要什么都可以,只是希望不要伤到他。” “少说废话!”老头怒道:“铁狮子里有什么!” 钟一平张开双手:“是一本内功心法。” “说!” “没法说,奥秘就藏在铁狮子之中,需要你亲自体悟。” 李灵麒甩了甩身上的水,听到此处忍不住冷笑。 铁狮子中的心法,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得到的。须得此人内功扎实,真气纯阳炽热,有锐意进取的气势,眼前这老头年老体衰,体内真气涣散,早已不复壮年,自然就没法将真气留在铁狮子中凝聚成精纯火苗,所以就算知道了窍门,也没用。 “怎么体悟?” “抱元守一,让真气纳入铁狮子,且凝而不散。”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放屁!”老头破口大骂,手中匕首更加靠近胡谦的喉咙:“这十年来,老子什么办法都用过了,压根就不可能实现,你若是继续胡扯,别怪我对他不客气。” “等等!”钟一平急道:“我若是说半点谎话,必然天打雷劈。” “况且,江湖上的机缘大都看个人悟性,根骨,你既然得不到,就不要强求。”钟一平劝道:“不如你提一些别的好处,白马镖局在京师还是有些名头的,只要我办得到,一定尽心尽力去做!” “老子十年前听闻铁狮子中藏有宝贝便一直守在这里,已经十年了!你觉得这世上还有其他东西可以多给我十年吗?” “老子今天要定了铁狮子里的内功,你若是不说,我就拉着他和我陪葬!” 老头偏执到了极点,他守候十年未果,眼瞧钟一平轻而易举得到铁狮子中的机缘,此时已经心态失衡,双目宛若灌满了鲜血般通红。 “你冷静点,千万不要伤他,”胡丰急道。 “十年了,我本来已经心如死灰,这辈子就这么卖茶为生,想不到天助我也,今日终于可以知道这铁狮子中的秘密,哈哈哈,不要再装模作样了,快点告诉老子!” 钟一平沉默片刻,恢复镇定:“好!我说,你仔细听好。。。。。。,真气自丹田始,走天枢,太乙,至幽门,神封之后,转入风门。再走血海,地机,商丘,随后是承山,飞扬和昆仑,照此法子,运转三个小周天,两个大周天,同时观想炽热火苗,只要你悟性高,就能习得铁狮功,从此之后,真气炽热刚猛,生生不息!” “你没有骗我?” “你若不相信,何必让我说?” “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暗中耍了什么手段?” “那你让我怎么证明?” “哼,用不着你证明,我可以让他来!”老头说着,伸出手指点在胡谦天枢穴道上,同时催动体内真气,灌注其中。 “你做什么?”钟一平面色一变:“铁狮功刚猛炽烈,我朋友身患疾病,本就虚弱,走不完一个大周天,他就会被虚火冲垮,你赶快住手!” “你何必如此激动,”老头冷笑:“我当然知道这小子是个病殃殃的废物,你放心,老子行走江湖多年,对内力运转的了解只会比你多。” “只要我在他身上运转一个小周天,确认没有问题就行,至于会有什么损伤嘛,哈哈哈,反正不死不就好了。” “你。。。。。。” “不要再说废话,否则我立刻就杀了他,告诉我,走完商丘穴是什么?” 钟一平抿了抿嘴,面色铁青,可瞧着胡谦脖子上架的匕首,他还是将剩下的穴位一一说了。 瞎了一只眼的老头点完最后的昆仑穴,伸出一只手搭在胡谦的手腕上。此时,胡谦满脸涨红,心脏砰砰直跳,仿佛有岩浆在其中流淌,让他痛不欲生。 “砰,砰,砰!” 心脏就如同火山般要爆开! “果然奇妙,”老头赞道:“真气流转周身,蓬勃待发,只可惜他身子太虚,恐怕要伤到经脉了,啧啧。” 假模假样的说完,老头看向钟一平:“看来你没有说谎。” “放了他,我钟一平发誓,绝不为难你!” “那你可要说话算数!”老头微笑说完,大臂一抬,便将胡谦甩出,同时身子急退,速度之快,让人咂舌,眨眼间的功夫就没入茶摊浓浓的蒸汽之中,消失不见。 第三十二章 朕一向爱民如子 瞧着胡谦被丢至半空,钟一平急忙闪身追去,猛地踏步跃起,钟一平急忙将胡谦抱住,然后小心的放在地上,面露焦急。 “快,给他倒些茶水,我这就替他疗伤。” “当家的,我们去追那老头。” “不必了,”钟一平语气冰冷:“我告诉他的是《杀破狼》中‘碎牙式’的真气运转法子,就连我用一次都得遭到反噬,他若是真的运转三个大周天,必然爆体而亡。” “碎牙式。。。。。。”修炼《杀破狼》的镖师顿时担忧的望向胡谦。碎牙式可是这门枪法中最为凌厉的杀招,身患肺痨的胡谦怎么可能扛得住? 钟一平没有说话,他已经拿定主意,无论花什么代价,他都要救下胡谦,即使是自己的命也行! “一平啊,我儿他没事吧?” 钟一平在胡谦身上连点数下,强笑道:“放心吧胡叔,我替他渡一些内力就好。” 胡丰面容沉重,抓着自己夫人的手,一刻都不敢放。 钟一平盘膝坐下,双掌贴住胡谦的后背。可他尚未来得及输送内力,墨汁便跳入胡谦怀中,两只爪子不断地在他身上踩踏。 “墨汁,现在不是给你踩奶的时候!”钟一平心中焦急,当下也顾不得什么,揪住它的后颈丢到一边。 “喵!” 李灵麒大怒,朕的肉身都快要死了,别给朕添乱,赶快滚到一边,朕要传他《易筋经》! 李灵麒晃着尾巴重新跑回来,再一次站在胡谦的身上,伸出爪子踩在穴位上。 “墨汁!”钟一平急的焦头烂额,再次伸出手想要将李灵麒丢到一边。 “等等,”胡丰急忙阻止了他:“墨汁是不是有主意?” “胡叔!”钟一平气的差点跳起来:“你要相信一只黑猫?” “它不是一般的黑猫。” 喵! 李灵麒昂起头来,让胡丰放心。 “我相信它。” “你。。。。。。”钟一平面色焦急,他觉得是胡丰压根就不了解此时问题的严重性,想要开口解释,就看胡谦突然咳嗽一声,随即呼吸竟逐渐平稳下来。 “咦?”他仔细打量过去,惊奇的发现,墨汁每一脚都踩在了胡谦的穴道上,似乎正在通过踩踏的方式,将此刻存在于胡谦体内的暴躁真气慢慢梳理。 “这是。。。。。。”钟一平长大了嘴巴,想到了这一路走来在墨汁身上瞧见的古怪,难道大燕皇帝的猫果真不凡? 它不会真是妖怪吧?钟一平站起身子,眼神古怪的看向李灵麒。 李灵麒表情专注,哪里在乎钟一平的猜测。原本,想要让胡谦修成《易筋经》,须得先通过按摩推拿之法,让他体内自然生出真气,再按照《易筋经》的运转方式,分别踩踏各个穴位经脉,但眼下胡谦体内积攒了炽热暴躁的异种真气,仓促之下,只能借此修炼了。 李灵麒有些不满意,这异种真气远远不如真气自生来的效果好,不过好在此时胡谦体内真气走的是《杀破狼》的真气运转路线,这可是他亲自创下,自然知根知底,此刻将这些暴躁真气梳理引导,就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话虽如此,可若是借此打下的根基不够浑厚,无法压制胡谦体内肺痨之毒,李灵麒是有些嫌弃这样的肉身的。 本来就有肺痨身子虚,现在根基不完美,等我夺舍重生,难不成天天咳嗽? 李灵麒放缓踩踏的频率,脸上有些犹豫,要不,还是算了吧,朕再重新找一个新的肉身? “墨汁啊,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儿!” 胡丰的恳求在李灵麒耳边响起,他心中暗叹:罢了罢了,谁叫你对朕忠心耿耿,那朕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我相信你,墨汁!” 知道啦,知道啦。不要在朕耳边聒噪,难道你不知道朕一向爱民如子吗? 李灵麒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双眸微微泛起涟漪。瞧着此景,一旁的钟一平和胡万心中越发毛骨悚然。钟一平想着刚才墨汁暗示自己运转内力,抱元守一的场景,不禁心中一动。 这只黑猫常年伴随武帝,该不会耳濡目染之下,也通武学之道吧? 江湖传言,紫禁城之中藏有真龙武库,包罗天下武学,引得那匪首张三都出手了,该不会真正的真龙武库,就是这只黑猫吧? 钟一平越想越觉得心跳加快。 ——江湖中人,又有谁能够在面对这天下第一武道秘藏时不失态? 李灵麒透过手掌肉垫默默感受胡谦肌肤之下气息流动。他微微翘起耳朵,一点点的按压揉搓,慢慢安抚这股属于“碎牙式”的燥热真气,散去其中暴躁气息,只留下精纯真气,导引入丹田,并循环往复。 《易筋经》乃佛门第一内功心法,筑基之稳天下无双,一旦修成,从此之后,武学之道便无任何关隘,突破境界时更是如履平地,再无走火入魔之危。 《易筋经》修炼极难,即使是少林寺的得道高僧,想要参悟,也许得精通佛法,方能突破其中大量武学障。换做平时,胡谦一个书生,要修成易筋经,简直是痴人说梦。 可是,李灵麒乃天下第一高手,武学之道这世上再无任何人比他钻研更深,原本枯燥晦涩的佛门内功就仿佛被他咀嚼咬碎之后,再亲自喂给胡谦。 虽然因为李灵麒不通佛学,此功顶多算是残缺版本,但也足够胡谦受用无穷。 李灵麒继续默默踩踏,原本暴躁的异种真气已经平息下来,并分流纳入胡谦体内经脉之中,顺着李灵麒的引导再次汇合,流入丹田。 胡谦半梦半醒之间,好似瞧见眼前有无边金光,这光芒很快化作佛门大吕,不断回荡古朴悠扬的钟声。 “铛铛铛!” 胡谦眼珠微动,体内真气如溪流一般汩汩流淌,并顺着周身经脉流转不息,可他却不自知,这世上最珍贵的武学宝藏之一就藏在他体内,却偏偏只能用来压制他体内肺痨之毒,若是被江湖中人知晓,必然谴责他暴殄天物。 李灵麒默默吐出柔软,长满倒钩的小舌头,这一波操作下来,他已经疲惫不堪,很想就这么倒在胡谦胸口睡过去。 第三十三章 青龙 “咳咳。”一声咳嗽声响起,胡谦胸脯起伏,将黑猫摇晃到地上,他缓缓睁开眼睛,却觉得眼中无比清晰鲜艳,就连呼吸入肺部的空气也格外清新。 这。。。。。。 胡谦不免有些愣神,可他还未理出头绪,便听到了身旁众人的欢呼。 “少爷醒了!” “我儿受苦啦!”胡丰和他的夫人终于将心中的石头放下来。 钟一平伸出一只手搭在胡谦手腕上:“你好点了吗?”话音刚落,他突然一怔,胡谦脉搏之平稳通畅,竟仿佛积年已久的内功好手。 什么情况? 钟一平看向躺倒在地上的墨汁,心中骇然。 “爹,娘,还有诸位,多谢挂念,我现在好多了。”胡谦想从地上爬起,林梅和江珊急忙上前将他搀扶起来。 胡谦活动了一下身躯,身体轻盈,体力充沛,哪还有之前的那种软弱无力,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觉得内外通透,仿佛周身的穴道都被打通了。 过了片刻,胡谦还是忍不住咳嗽一声。 《易筋经》只能压制肺痨之毒,更何况因为这次李灵麒仓促出手,压制的效果被削减了一成。 李灵麒趴在地上,就连耳朵都耷拉下来,越发觉得自己亏了,看着在那里蹦跶的胡谦,满是嫌弃。 “墨汁,多谢你了!”胡丰蹲坐在李灵麒面前,郑重道。 胡谦也听江珊说起大致经过,同样面色惊讶。看来老爹说的没错,墨汁果然有灵! “墨汁,谢谢你。”胡谦走过去将墨汁抱起:“今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李灵麒累的没办法动弹,只能无奈的任凭胡谦摩挲自己的脑袋。 朕救你一命,却换来这样的待遇,早就知道就不该心软,哼! “当家的,船已经修好,我们还是尽早出发,免得多生事端。”一名相貌稳重的镖师道。 “老陈,你去安排吧。” “是,当家的。”被称作老陈的镖师立刻跃上船去安排,钟一平则回到胡丰身边:“胡叔,我们该走了。” “对对对,走吧走吧。” 瞧着众人上了船,钟一平又看了一眼铁狮子。他缓缓走到威风凛凛的铁狮子边上,深吸一口气,默默调动体内真气。 丹田之中火苗跳动,站在河水之中的钟一平大喝一声,猛地将双臂架起,用力朝前平推。他此时内功早已今非昔比,精纯异常,伴随着沉闷的响声,这铁狮子很快便浸入河水之中,顺着水流沉落,咕嘟咕嘟声中,缓缓消失不见。 “多谢钟哥,镇压妖怪,为民效力。”船上,胡谦拱手笑道。 船缓缓驶离渡口,胡谦这才有机会回忆之前被老头劫持的画面。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回想起来,仍然心跳加快。 “那老头呢?” “逃了。”换了一身衣服的钟一平走近瞧了他一眼,没有照实说。 “呼,”胡谦吐出一口气:“江湖上还真是危险重重啊,这罪我受的太无辜了。” “公子,喝茶吗?”江珊道。 胡谦看了一眼坐在小桌子旁替趴着的墨汁梳理毛发的林梅,点点头:“钟哥,我们一起喝点茶压压惊。” “确实该压压惊。”钟一平很是赞同。 这几天事情发生之诡谲,就算他江湖经验丰富,也从未遇到过,什么世家公子,大燕贵妃,还有河中妖怪,铁狮秘藏就像是商量好一样,一股脑招呼过来,连一个准备的余地都没有。 走镖要是都像这样,实在是吃不消。 钟一平默默想着。他端起茶杯,偷偷瞧了一眼眯起眼睛的墨汁,就听胡谦道:“钟哥,咱们走的这么快,韩子昂若是报复,应该赶不上吧?” 钟一平笑了笑:“听说匪首张三就在沧州,最好能捣个乱,让他没工夫管我们。” 楼船平稳的在河道之中继续前行。运河之上船只来往众多,胡谦和钟一平一边喝茶,一边瞧着来往船只,心情慢慢放松下来,尤其是钟一平,好不容易闲下来,突然觉得有些困了。 一连打了两个哈欠,胡谦瞧着他笑道:“钟哥,要不回船舱中休息休息吧?” “再等。。。。。。” 话音未落,楼船的速度忽然缓慢下来,不远处同时传来船家的喊声:“客官们,前面河道上好像出了事情。” 胡谦与钟一平闻言相互对视,忍不住苦笑,怎么事情还没完了? 心中感叹,但二人还是同时站起身子,走到船头。胡谦咳嗽一声,前面来往的船只纷纷朝左右两边规避,在河道中央,一艘硕大无比的楼船正缓缓驶来。 “这是。。。。。。” 钟一平瞧着眼前高达两三层的船只,若有所思。只见这船浑身笼罩铁甲,船首为青色龙头,船高首宽,船身之上船帆挺立,随着微风缓缓晃动。 “这是青龙帮的船。”钟一平喃喃道,随即朝船家喊道:“速速避让。” 青龙帮掌管大燕江河湖海,水路运输,凡是在水上讨生活的,都得听命于青龙帮。此乃天下第一大帮,帮中高手更是不计其数,那位有过一面之缘的司马月,便是其中舵主。 “青色蛟龙船都出动了,该不会江湖上出了什么大事吧?” 在船只的避让中,蛟龙船缓缓停下,就这么静静横亘在河道中央,仿佛路障一般,堵住了来往船只。 “我们奉命缉拿嫌犯,请河上的朋友们配合接受盘查。”一个穿着黑色马甲,双手缠绕麻布条的男人站在船首,拱手喊道。 他声音之中夹杂内力,很快传遍整个河道左右。此举霸道,可偏偏无人胆敢抱怨,整个河道随着男人话语结束,一下子陷入寂静之中。 “一个江湖门派凭什么封锁河道?”胡谦蹙眉,有些看不惯。 “嘘,”钟一平推了他一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说完,钟一平又看了看他,不免心中嘀咕。这一路如此倒霉,难道不是因为黑猫不详,而是因为胡谦兄弟? 嗯,接下来的一路,还是让他少说话,少下船了。 第三十四章 你果然知道真龙武库的秘密 “咚。” 一个人影落在胡家的船上,正是那个身穿黑色马甲的男人。胡家的船离蛟龙船距离不算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身穿黑马甲的男人左右看了看。胡家的船与其他船只不同,是一艘不小的楼船,能够乘坐这种船的,非富即贵,所以男人便想着亲自过来,免得到时候起冲突。 “这艘船哪位是主事人?我叫马校,青龙帮司马月舵主麾下堂主。”自报姓名的男人拱手朝四周道,他双目狭长,环顾四周时自有一份彪悍气势。 “马堂主,”钟一平站出来拱手:“在下钟一平,来自京师白马镖局,不知道这次马堂主登船所谓何事?” “钟一平。。。。。”马校眼中一亮:“可是‘一枪破浪’,在沧州枪挑河间武林的钟一平?” “正是在下,但枪挑河间武林可不敢当。” “哈哈,你的威名司马舵主已经告知青龙帮河间分舵,今日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才,江湖俊杰。” 瞧马校如此客气,钟一平心中的警惕暂时落下:“马堂主,不如喝杯茶,坐下一叙?” “也好。”马校倒是不客气,大大咧咧的坐在桌前,林梅见状,急忙恭敬的替他倒了一杯茶。 “钟少侠这次走水路所谓何事啊?” “为了送兄弟一家去杭州。” “杭州?那可有点远啊。” “所以才走水路嘛。” 马校看了看一旁的胡谦:“不知道这位朋友怎么称呼?” “在下胡谦。” “我这位胡兄弟可是读书人,诗词书画无一不精,乃是户部侍郎家的公子。” “哦?莫非。。。。。。”马校扫了一眼船舱:“侍郎大人就在船中?” “家父正在舱中休息,马堂主若是相见,我可以代为引荐。” “不用不用,”马校打了一个哈哈:“我一介粗人,还是不要冲撞了侍郎大人。” 顿了顿,他继续道:“这次青龙帮封锁河道,实在是因为沧州出了一件大事,说起来,倒是和钟兄有一些关系。” “跟我有关系?” “正是。那韩子昂被姮妃娘娘用姹紫嫣红手废去武功,自然不敢找娘娘报仇,却记恨上了钟少侠,当夜便雇了一帮江湖上的狠人,想要在河道之上截杀你。” “司马舵主知道此事,便喊我们自景州渡口出发,沿运河向上,前来接应。” “多谢司马舵主了。”钟一平淡淡道。 “不过我们出发之后却收到了消息,”马校看向他的眼睛:“韩子昂被一掌击毙在家中,韩家家传《乱风真经》被盗,那些派去截杀你们的狠人没了领头的,拿了韩家的钱后立刻销声匿迹,连出手截杀你们的事情也不做了。” “这。。。,对于我们来说,却是好事。” “对你们是好事不假,”马校苦笑一声:“可韩子昂是河间武林盟主的儿子,韩子昂一死,整个河间大乱,韩松发誓要找出凶手,已经下了盟主令,逼得司马舵主也得听他调遣,封锁河道,搜捕凶手。” “可有什么确认凶手的证据?” “没有。”马校摇头:“凶手杀人快准狠,一掌震碎韩子昂心室,根本无法从中看出武功路数,而且他敢在韩府杀人,却没有惊扰韩家一众高手,轻功实在了得。” “莫非。。。。。。”钟一平心中一跳。 “眼下河间江湖和钟兄猜测一样,都觉得是那匪首张三出手了。只是,他已经得了武帝的真龙武库,为何还要去盗《乱风真经》,这点是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的。” “啊。。。,是啊。”钟一平敷衍道。其实他心中所想,另有他人。 大燕姮妃,常月。 如果是她,认为韩子昂冲撞墨汁,罪有应得,于是下狠手杀了他,再伪造成是为了韩家《乱风真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姮妃娘娘乃一流高手,肯定是有这个实力的。 钟一平张了张嘴,可这种猜测他又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马校看了钟一平一眼。说实话,青龙帮中是有些怀疑钟一平的。他夜晚潜入韩家,杀死韩子昂之后,再乘船逃走,时间上来看,完全有可能。 可他真的有本事瞒过韩家高手吗?马校上下打量钟一平,他练的是军中武学,枪法大开大合,可是能一掌震断韩子昂心房,却与他武功路数不符。 吹了吹杯中热茶,马校继续道:“我们这一次封锁水路,一是为了找到匪首张三的踪迹,同时也为了安稳河道。” “张三的消息一露,只怕河间府周遭的各门各派,武馆山寨都要出动了。为了真龙武库,我想,这些人什么都能干得出来。” “天下第一武道秘藏。。。。。。”钟一平喃喃道,不经意间看向墨汁。 “是啊,真龙武库囊括天下武学,我要是也能看一看就好了。”马校叹息一声,将杯中茶水饮下。 听着这些人说话,趴在桌上的李灵麒微微张开眼睛,随后站起身子,用力伸了伸懒腰,似乎是之前活动过猛,他突然有些饿了。 喵,朕要用膳! “墨汁,你怎么了?”胡谦好奇的看向他。 你果然知道真龙武库的秘密! 钟一平心中一跳,恍然大悟,看向墨汁的目光,越发惊异。 “这只猫难道就是。。。。。。”马校若有所思。 “这就是先皇的墨汁。” 马校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的朝墨汁施礼:“参见墨汁大人。” 见胡谦和钟一平一脸怪异的样子,马校不免神情尴尬:“这可是天下第一高手养的猫,还是要尊重些的。” 说着,他站起身来:“也耽误很久了,二位朋友,马某这就告辞了,祝你们一路顺风,早日回到江南。” “承蒙吉言。”胡谦也抱拳拱手。 “告辞。” 马校说完,身子纵跃而起,跳下楼船,脚尖在河面上连点数次,宛若海鸥一般,朝远方的蛟龙船飞掠而去。 钟一平将手臂撑在船帮上,瞧着此景忍不住发出惊叹:“好轻功!”想不到,一个其貌不扬的青龙帮堂主,就有如此厉害的轻功。 “这就是传说中的水上漂吧?”胡谦望着马校远去的背影,感慨道。 “正是。” “钟哥也会吗?”胡谦仰起头,眼中满是好奇。 钟一平豪迈一笑,挺直身子:“我会狗刨。” 胡谦:“。。。。。。” 蛟龙船上,有手下迎上马校。 “堂主。” “将那艘船放过去,上面是白马镖局的钟一平,我看过了,没有嫌疑。” “原来他在那艘船上,听说他枪法凌厉无比,就连雷大笑那魔头都败在他手上了。”手下是个年轻的小个子,一边说一边有些激动道。 “咱们青龙帮中武学众多,你好好练,以后也能和他一样。” 年轻人憨憨的摸着自己的脑袋:“还是算了,我娘说了,人怕出名,猪怕壮,武功练那么高,很危险的。” “就你废话多!”马校笑骂一声:“还不去放人家过去。” “是是是,我这就去。”年轻人笑嘻嘻的跑了。 马校神色微沉,看向河道。韩子昂怎么死的,他一点都不在乎,青龙帮之所以听从韩松调令,不过是为了借此机会寻找匪首张三。 想到轻功一绝,来无影去无踪的张三,马校忍不住暗叹一声。张三行踪诡异,从未在江湖之中露出真容,就算封锁了河间府,又上哪里去找呢? 第三十五章 什么是天子之怒 胡谦和钟一平转头看向渐渐远去的蛟龙船,同时松了一口气。 “钟哥,你说青龙帮能找到杀死韩子昂的凶手吗?” “哼,”钟一平冷笑:“依我看,追查凶手是假,找到张三才是真的。” “你初入江湖,有些时候,听别人说话得留个心眼,不可尽信。” “所以。。。,刚才马校撒谎了?” “他第一句话便是假的,我们和司马月不过一面之缘,他真的那么好心调派蛟龙船前来接应我们?” “或许是司马舵主古道热肠呢。” “如果他真的古道热肠,当夜阻止韩子昂的便是他了,哪还轮得到我们?” “要知道,韩子昂不过是河间武林盟主的儿子,可他司马月是青龙帮十二舵主之一,若论身份,他比韩松只高不低。” “这么一想,倒也是。” 身旁,江珊用木盘拖了两条江鲜过来,放在桌上。这是船家钓上来的鱼,配上豆腐和香葱,炖煮出来的雪白的鱼汤。 江珊将鱼汤和馒头放下,笑道:“公子,钟大侠,可以用膳了。” 胡谦和钟一平点点头,身旁的李灵麒此时已经唏哩呼噜的吃起来。 过了片刻,一股臭味袭来,胡谦,李灵麒和钟一平一同停下,望向远处。那位船家正费力的搬着一个黑色的小缸,缸上用石块压制,可随着他的移动,石块滚动,让其中的臭味逸散出来。 “船家,这缸子里面是什么啊?”胡谦颇为好奇。 “哦,这是自家腌的糟梭鱼,味道有些大,诸位客官莫怪啊。” “糟梭鱼?我可否尝尝?” “哈哈,客官想要,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只是这糟梭鱼气味难闻,我怕客官们吃不惯。” “哈哈,船家难道不知道闻得臭,吃得香的道理吗,还是你知道这糟梭鱼美味无比,所以舍不得啊?” “哪里哪里,既然客官想要,我这就去厨房蒸一条给客官。” “多谢船家。”胡谦拱手,随后又吩咐江珊送上些许铜钱。 过了一会儿,江珊将蒸好的糟梭鱼端上去,面色涨红的远离之后,这才拼命喘气。 李灵麒闻到这味立马自桌上爬起,一只爪子盖在鼻子上,面色震惊。 ——难道朕的子民平日里就吃这酸臭无比的玩意? 快,速速给朕丢到河里去! 李灵麒在一边喵喵叫着,但胡谦和钟一平可听不懂,看着酱色的糟梭鱼,胡谦伸出筷子夹起一块鱼肚。 只是轻轻一撕,绵软的鱼肉就从鱼身上分离下来,露出其内的鲜红。胡谦犹豫了一下,将鱼肉放入口中,轻轻咀嚼,立刻化开,口中生津的同时,鲜香的浓郁味道从嘴巴顺着喉咙一路向下,直达胃部。 “好吃。”胡谦赞道。 钟一平也用筷子撕下一块鱼肉放入嘴中,细细咀嚼片刻后,他砸了咂嘴,觉得这鱼若是能够配上一壶酒,那就再完美不过了。 “墨汁,你吃吗?”胡谦夹了一块鱼肉,放入李灵麒的碗中。 李灵麒看着污染了自己雪白鱼汤和米饭的鱼肉,眼中露出震怒。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给朕吃这种东西! 李灵麒冲着胡谦吼叫,胡谦微微一笑,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用谢我,快尝尝吧。” 李灵麒气的七窍生烟,正张着嘴吼叫,胡谦已经随意的将那块鱼肉重新夹起,放入李灵麒的嘴巴中。 “墨汁,你救了我一命,我胡某今后一定好好待你。”胡谦看着他,眼神温和:“就算是喂你吃饭,也可以。” 李灵麒一个不慎,咬住了那块鱼肉,它刚想将鱼肉吐出来然后愤怒的挠死胡谦,却忽然觉得唇齿流香,口齿轻轻一嗑,鱼肉立刻化开,划入肚中。 ——嗯?这鱼肉竟然还可以,虽然是上不得台面的庶民之食,倒也能勉强下肚。 李灵麒咽下鱼肉,抬起头冷漠的看着胡谦:这次,朕就不跟你计较了,下次再随便塞东西在朕嘴里,朕必然让你知道什么是天子之怒! 心中打定主意,李灵麒又低下头去,唏哩呼噜的喝起汤来。 胡谦笑了笑,又替李灵麒夹了几块鱼腹放入一旁的小碟子中,这才自己品尝起来。似乎是体内多了佛门真气,他的胃口倒是好了许多,接连喝了两碗鱼汤,让一旁伺候着的林梅与江珊看的不由露出欣慰微笑。 用过午膳,钟一平回了自己的船舱,又潜心修炼了一会儿铁狮真气,这才安安心心的躺下,好好休息一番。 水面无波,船上的日子也没了波澜,胡家的这次江湖之行,终于开始变的平淡下来。 离开河间府地界,一连航行了两天。这天夜里,李灵麒悄无声息的从胡谦房内踱步出来,眨了眨修炼过“夺魂瞳”的眸子,稍稍打了一个哈欠。 虽然眼下胡谦体内有了纯正的佛门内家真气,可想要夺舍重生,却仍需要一段时日。“夺魂瞳”要继续练至第三重,催眠也得继续,免得到时候夺舍时,出现变故。 李灵麒此时对胡谦的按摩已经懈怠下来,只是偶尔踩上两脚。瑜伽之术源自天竺佛门,虽然精妙,却不能羽化蜕变,再怎么练,也不可能继续改善胡谦的身体了。 想到此处,李灵麒不免觉得有些遗憾,若是能够夺舍钟一平的身体倒是不错。他常年修炼军中武学,根骨肉身异于常人,非常适合自己,可惜的是,他若是胆敢用“夺魂瞳”催眠武功高强的钟一平,必然遭到反噬。 凑合着用吧。 李灵麒摇晃尾巴,颇为嫌弃的回头扫了一眼胡谦的船舱,这才灵巧的爬上自己最喜欢的桅杆顶部,懒洋洋的趴下来。 此时已是深夜,无星无月。这艘楼船前后都挂上了灯笼,照耀河道。周遭来往的船非常少,胡家的船孤独的航行在河道中央,莫名有种孤独感。 听着耳边传来河浪的拍击声,李灵麒慢慢闭上眼睛,觉得有些困倦。微微闭上眼帘,却突然察觉到一丝阴诡的橘光从远方照了过来。 李灵麒莫名感到不适,他重新睁开眼睛,忽然惊讶的发现,河道上不知何时,已经生起一片浓雾。 内心悸动,李灵麒站起身子看向远方,只见远处浓雾中点点橘光亮起,缓缓朝这里靠近。 这片橘光越来越亮,自对面过来,李灵麒眯起眼睛,越发觉得那橘光诡异无比,他越是仔细去瞧,越觉得橘光变化莫测,竟一瞬间化作阴冷的幽绿。 李灵麒浑身毛发炸起,口中不自主的发出低吼声。 他的灵魂在震颤! 第三十六章 鬼画船 李灵麒心中大骇,不太明白为何自己会有如此反应。 幽光越发靠近,穿破了浓雾,终于出现在李灵麒眼前。 瞧着眼前此景,李灵麒突然双眸一痛,下意识眯起眼睛。在他异色的双眸中,倒映着一艘外表华贵的画船,这本该是青楼女子凭栏卖笑,宴歌弦管的温柔乡,可眼前这船上却空无一人,如死一般寂静。 船上挂着的羊角灯上有火光跳动,偏偏这幽绿色的火在无风的河上狂舞,压根不是人间之火,更像是。。。。。。 ——鬼火! 诡异无人的画船越发接近,它在浓雾之中若隐若现,很快便和胡家的楼船并行。李灵麒站在高处,仔细去瞧,可甲板上果然无人,甚至没有一点人气,这艘寂静的船似乎压根就不属于这个世界,李灵麒惊悚的看去,画船在河面航行,却毫无水波涟漪! 喵! 凄厉的猫叫顿时响彻整个河道,船舱的大门忽然被破开,数个身影转瞬间出现在甲板之上,钟一平手持银枪,目光炯炯,警惕的环顾四周。 浓雾之中,他却什么都瞧不见。没过多久,胡家父子披着睡袍出来,胡谦瞧着桅杆上不断嘶吼,浑身炸毛的墨汁,颇为担忧:“墨汁这是怎么了?” 胡丰抬起头,隐隐约约瞧见漆黑的小小身影对着一个方向龇牙咧嘴。他顺着目光看去,只能瞧瞧一片浓雾。 听着凄厉猫叫,望着黑夜浓雾,众人心中不知为何越发感到惊悚,一股莫名的寒气袭来,胡谦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宫中传言,墨汁天生阴阳眼,能够看破生死隔阂,该不会。。。,该不会它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胡丰面色凝重道。身为大燕户部侍郎,他也知晓一些邪乎事,只是常年居于京师,倒是没有亲眼见识过。 钟一平摇摇头,他江湖经验丰富,当下沉声道:“我们习武之人,诸邪不侵,兄弟们,分别守卫楼船各处,我就不信,脏东西还能不怕咱们手中长枪!” “是,当家的!”一众镖师大声喝道。 李灵麒站在桅杆上,朝着地上的人大声咆哮。 你们在说什么,那鬼船明明就在你们眼前,难道。。。,难道只有朕能看见?!! 无论船上人们如何惊恐戒备,那鬼船却依然死寂无比。它就这么缓慢的经过楼船,在李灵麒惊悚莫名的注视下,再一次没入浓雾之中,幽光一闪,消失不见。 众人只知道头顶凄惨叫声戛然而止,心下莫名一松。 “是不是脏东西离开了?”胡丰蹙眉道。 “墨汁虽然天生有灵,但终究是只畜。。。,猫,该不会是发春了吧?”钟一平笑道,想要缓解众人心中的恐惧。 “发什么春,我倒觉得是做噩梦了。” 李灵麒站在高处,确认那鬼船不见,这才松了一口气。可他心中惊疑,不知道自己所见,究竟是什么。 想了半天,李灵麒却实在理不出什么头绪,他坐拥大燕天下,又是第一高手,却从未听闻见识过如此诡异的场面。 暂时压下心中的骇然,李灵麒跳下船来,就听钟一平继续发号施令:“继续戒备,江湖之中诡异事众多,但最可怕的莫过于人心。或许是有人暗中窥探,这才惊扰了墨汁。” “待会儿大家将面罩戴上,防止有人借着这大雾下毒。”钟一平说着,亲自将面罩盖住口鼻。 李灵麒眼中一亮,突然恍然大悟。 是了,江湖中诡异手段众多。朕刚才瞧见的鬼船,或许是有人下毒致幻,要么就是某种秘法幻术! 李灵麒有了主意,心中的惶恐便慢慢消散了。他精通天下武道,可对于用毒却了解不多。自从习武之后,百毒难侵,又是真龙天子,自然看不上这种旁门左道。 眼下,朕不过一只小小黑猫,无论是下毒,还是幻术,都无法化解,所以才中招了! 李灵麒越想越觉得好笑,看来果然是自己大意了,朕就说嘛,世上哪有鬼?! 船上众人戒备,胡丰也重新回了船舱,安抚家人,只留下胡谦和钟一平等一众镖师有样学样,在脸上围起面巾,好奇的看向浓雾滚滚的四周。 “钟哥,你看我像不像蒙面大侠?” 钟一平却没有他那么轻松,一手攥住长枪,一边道:“先别说话,等把这一关过了,我再好好看你。” 李灵麒心中有了计较,此刻一点也不怕了,站在栏杆上,任凭浓雾吹着自己的脸庞。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未将心中积压的恐惧吐出,微微的橘光忽然在远处的浓雾之中亮起! 喵! 猫叫再次响起,钟一平听得头皮发麻,一个踏步站在船帮上,眼神犀利的眺望远方。他看到了!在浓雾的深处,有橘色的光芒正在一点一点的清晰起来。 将浓雾和河风一起吸入肺中,钟一平没有轻举妄动,鬼怪之事太过缥缈,眼前这橘色的光芒或许只是对面来的船只罢了。 但他没有放松警惕,墨汁的神奇他是清楚的,所以面对橙光,他很是小心谨慎。 “戒备!” 钟一平低喝一声,眼中的橙光越发接近,很快的,那橙光笼罩下的身影从浓雾之中出现,正对着胡家的楼船。 “朝左侧避开。”钟一平对船家吩咐,一人独自站在船首,摆了一个四夷宾服势,枪尖朝右,露出胸膛。看似浑身破绽,实则周身劲力绷紧,枪尖缓缓烧起热气来。 浓雾之中,橙光之下,李灵麒跳到钟一平身旁,看着那和自己之前瞧见过的一模一样的画船缓缓驶近,这样的感觉就仿佛时光倒转,让他一阵恍惚。 唯一有所不同的是,之前那艘船的灯笼里燃起的是绿色的鬼火,这一次,火光仍然是温柔的橘色。 钟一平同样借着灯光瞧见了画船的全貌,这样的船运河之上不算少见,尤其是靠近城镇的地方,权贵公子们游河嬉戏,身边美人伴随,实在惬意。 但眼下,这艘船死寂一片,钟一平看不到人,也听不到任何的琴声和笑声。 “在下白马镖局钟一平,不知哪位高人在船上,速速现身!” “。。。。。。。,速现身。。。现。。。身!” 他的声音借着内力回荡开来,船上无人应答,只是更加接近了胡家的船。很快,两船并行,只听“咚”的一声闷响,避之不及的胡家楼船与这艘无人画船相撞,同时停了下来。 “客官,这里河道太窄,小的没办法让了。” 钟一平“嗯”了一声,那些镖师分别将手中的刀枪抽出。他跃起将船上挂着的灯笼摘下,稍稍提起借着火光朝画船上看。 画船之上寂静安宁,浓雾将它包裹,显得粘稠无比。钟一平吸了吸鼻子,面罩之下,他似乎隐隐闻见奇怪的味道。不敢大意,钟一平紧锁眉头,再一次呼吸空气,确认这股味道究竟是什么。 “当家的。。。。。。”老陈出现在钟一平身边,声音低沉沙哑:“。。。,是血。” 第三十七章 杨天歌 钟一平心中一跳,急忙吩咐:“将画船推开,我们不要管。” 胡谦显然也听见了他们的话,面色但担忧的看过去:“难道这艘船上的人都死了?” “人在江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无论他们是死,还是活,都与我们无关。” “可。。。。。。” “听我的,赶快推开。”钟一平前一句对胡谦道,后半句已经开始催促老陈。 “是,当家的。” 老陈话音刚落,一个小小的黑影却自船上跃起,轻盈的落在那艘死寂的画船上。李灵麒满脸困惑,他很想弄清楚,之前只有自己瞧见的鬼船和这艘船究竟有什么关系。 若是能够弄清楚,管它什么剧毒,幻术,都可以抛之脑后。 “墨汁!”钟一平怒喝一声:“好奇害死猫,我去把它抓回来!” 钟一平一个飞跃落在画船甲板上。整个船上似乎真的没有活人,他鼻子中的血腥气味反倒越发浓郁了。 环顾四周,钟一平竟然没有发现墨汁的身影。暗骂了一声,钟一平四下扫视,看着打开了一个口子的舱门,犹豫片刻,朝船上的老陈打了一个手势,身形晃动,消失在了虚掩的黑暗中。 李灵麒漫步在走廊中。这艘画船不小,船舱之中又被分割出了无数个小房间,此刻,这些房门要么被推开,要么破坏掉,大量的鲜血从木制的移门下方流出来,填满木板的缝隙。在那血迹之上,是一只洁白的手臂。 这只手臂从门缝中露出来,看不到全身,唯独手腕上挂着翡翠的镯子,修长的手指上涂抹水彩,显然是女人的手。 李灵麒面无表情的从拦在前方的手臂上跳过去,扬起头来,又瞧见了无数的尸体。 鲜血,碎肉,内脏,不规则的撒在船舱当中,可怕的血腥气息几乎凝结成了实质。 眼前此景,宛若修罗地狱。 李灵麒继续朝前走,这样恐怖的景象并不能让他产生任何波动,自小在战场厮杀,比这更可怕的修罗场他不知见过多少次,而且很多次都是他亲率大军造成。 血液铺满地面,李灵麒漆黑的脚掌也被鲜血所沾染。他皱了皱眉头,觉得有些嫌弃,想要继续朝里面走去,却忽然觉得脖子后面一紧,身子浮空,竟被人抓了起来。 那人将李灵麒面对自己,颇为恼怒:“墨汁,你再乱跑,我就把你丢河里去。” 他眼神之中有愤怒还有恐惧,一路上见到遍地残值断臂,让他心中作呕,此时面色微微发白,正是跟着李灵麒进来的钟一平。 瞧着钟一平的样子,李灵麒不免嗤之以鼻。不过一些尸体罢了,看看你那胆战心惊的样子,以后还怎么做朕的大将军? 不敢再让墨汁溜走,钟一平将它一手抱在怀中,一只手握枪,面对着船舱深处,面容警惕的一步步朝后倒退。 钟一平不敢继续试探,船舱中的尸体多的吓人。借着墙上的烛火粗略看去,恐怕整艘画船的人都死了,而且统统都是被人用刀剑砍死的,无论凶手是谁,如此凶残,自己可不想招惹到。 李灵麒犹豫了一下,没有挣扎出来。一是因为地上全是鲜血,自己不想踩,二是因为自己身在船中,却在没有感受到那股阴森恐怖气息。 想到此处,李灵麒心中忍不住又是一跳。看这些尸体的伤口,凶手显然侵淫刀法多年,不太可能制造出那样奇诡鬼船。可若不是杀光这一船人的刀法高手所为,难道当真是猫有阴阳瞳,撞见鬼了? 李灵麒觉得自己的小脑袋有些发痒,这艘船与之前那艘鬼船如出一辙,是这些尸体的灵魂乘船度过幽冥,去往阴曹地府了吗? 李灵麒越想越觉得诡异。可就算是身为大燕天子,也不可能尽知天下事,或许,那艘鬼船的答案,他永远也不会知晓。 倒退着走出船舱,钟一平眼角忽然有黑影闪过。他猛地回头,单手提枪前刺,黑暗之中,火光四溅,钟一平借着火光看去,却是一把单刀。 “钟哥住手!”楼船上,胡谦大喊一声:“这位是官府的捕快。” 钟一平却是冷哼一声,朝着那握单刀的手道:“捕快会在这个时候出现?说,这船中的人是不是你杀的?” “阁下冷静点,在下杨天歌,临渊镇捕快,也是听到消息这才赶过来的。” “你凭什么让我相信?”钟一平不敢大意,单手用枪身压着单刀,枪上炽热无比,扬天森面容诧异,感觉自己手中的刀仿佛被一块火热的陨石压着。 “这里有我的腰牌可以给你过目,”杨天歌一边说,一边将一块黑漆漆的事物丢在地上,同时朗声道:“之前我已经拜见过户部侍郎大人,也知晓你乃‘一枪破浪’钟一平,如果我是凶手,在你入船舱之时,我就可以先杀光你们船上的人。” 钟一平警惕的扫了他一眼。胡家从未在江湖上行走,轻易便暴露了根脚,眼前这人看上去言之凿凿,可区区一个捕快孤身一人就敢追来,若船上使刀的凶手未走,难道他来送死不成? “腰牌可以作假,你的衣服也可以作假,”钟一平淡淡道:“我就问你,你从哪听到的消息了?” “这艘船上有人行凶杀人,镇上余老板察觉不妙,于是自船上逃脱,游回临渊镇,禀报官府。” “为何只有你一人?能够残忍杀害一船的人,显然心狠手辣,你不怕吗?” “临渊镇只是一个小镇,镇上只有一个捕头和捕快,今日李捕头生病在家,无法下床,只能我来。更何况,有人在临渊镇附近行凶杀人,身为捕快,这是杨某的职责。” “你不怕死吗?” “因公殉职,总比贪生怕死强。”扬天森说着,似乎一笑,微弱的灯光中,钟一平看到了他洁白的牙齿。 钟一平犹豫了一会儿,开口喊道:“老陈。” “当家的,”老陈闪身过来:“我已经确认过了,他的腰牌不假,也问了船家,这条运河确实经过临渊镇。” 钟一平这才将枪身从单刀上撤开,朝杨天歌抱拳:“杨兄勿怪,这船上死人无数,我不得不万分警惕。” 杨天歌收刀归鞘,心中也松了一口气。钟一平的内力实在了得,还好自己说服了他,否则面对滚滚热浪,自己难以坚持,必然将刀脱手,那就有些丢脸了。 第三十八章 船中尸体 “理解,理解。”杨天歌打了一个哈哈,敷衍过去:“最近六扇门发了消息,有两名大盗潜入境内,一人名叫陈雄,号称“三刀断山”,还有一人乃‘杀头刀匪’陈金”我想,就是他们所为。” “我听说过他们的名字,”钟一平点头:“二人都是侵淫刀法数十年的高手,早年间被正道赶出关外,便没有了消息,只知道这些年潜心钻研武学。” “可是。。。,”钟一平看向船舱:“他们为何要杀光这艘船上的人?” “这就是我需要调查的了。”杨天歌顺着钟一平的目光看去,口中喃喃。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了。。。。。。” “等等,”杨天歌道:“还要麻烦钟兄随我去一趟。” “为何。。。,你怀疑我?” “那倒不是,”杨天歌苦笑一声:“只是我武功稀疏寻常,万一陈家兄弟还在下面,恐怕是挡不住的。” “你刚才不还说因公殉职比贪生怕死强呢?” “能不死,还是别死,你说是不是?” 瞧着钟一平露出犹豫的神情,杨天歌心中嘀咕。都说“一枪破浪”钟一平急公好义,在沧州的时候为一青楼女子枪挑河间武林,妈的,他该不会见死不救吧? “我之前进去过,我想那陈家兄弟已经逃了,所以杨兄放心吧。”钟一平朝他拱了拱手,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不去! “这。。。。。。”杨天歌神情尴尬,听着钟一平的脚步声远离,可没过多久,他又转回,神情颇为无奈,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胡公子。”杨天歌拱手,这位户部侍郎的公子他可不敢怠慢。 “我能跟着去看看吗?”胡谦道。 “这不太好吧,船中恐怕遍地尸体,我怕冲撞了胡公子。” “凶手犯下滔天罪行,按照大燕律法当斩,我虽然不会武功,不通刑狱,但是擅长书画,若是有用得上的地方,也想尽一份绵薄之力。” 杨天歌眼睛一亮:“这倒是可以,若胡公子能够替案发现场画几份草图,那就最好不过。” “唉。”钟一平叹了一口气,有些脸色不善的看着杨天歌。 杨天歌一头雾水:“钟兄还是不愿一起去吗?” “一起去。”他闷声道。 “谢钟哥。” 杨天歌提起灯笼,认真叮嘱:“胡公子,你若是有任何不适,不要勉强,让钟少侠带着你出来。” “多谢提醒。” 三人走入船舱,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胡谦本就苍白的面色越发难看。虽然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看着那露出来的手掌时,他还是忍不住胃酸翻滚,差点要吐出来。 “还好吗?”钟一平一只手按在他的背部道。 “我还。。。。。。”话音未落,一个小小的黑影朝他扑过来,他下意识抱住,借着火光看去,却是墨汁躺在了自己臂弯之中。 “多谢你了,墨汁,还知道安慰我。” 李灵麒冷漠的看了他一眼。朕只是不想踩到血而已,小子,朕警告你,若是胆敢吐到朕的头上,朕必杀之! 胡谦用力抱住李灵麒,仿佛一下子找到了定心丸,看着满地的身体和近乎凝固的鲜血,虽然神情依旧难看,但好歹咬牙坚持了下来。 杨天歌走在最前面,仔细检查地面的尸体。他蹲在一个喉咙被斩开,面色保留惊恐的尸体面前,仔细看了看他那张颇为狰狞的脸,忍不住一叹。 “棺材铺的王老板,不知道有没有给自己留棺材。” 说着,他从腰间取出一根银针插入展开的喉咙中,过了许久才拿出仔细瞧去:“没有中毒。” 钟一平忍不住皱眉:“这些人身上都是刀伤,跟毒有什么关系?” “小心一些总没有错。”扬天森淡淡道,又将王老板的上衣扒开,仔细检验伤口。 “陈家兄弟都用的雁翎刀,因刀身微弯,形似雁翎而得名,善于劈砍,与捕快所用单刀类似,看他身上的伤口,确实可能是陈家兄弟的刀留下。” “陈家兄弟擅长《开山七十二式》,刀法犀利狠辣,一旦将刀法铺陈开来,便不管不顾,任何胆敢靠近的人事物,统统砍死,如同凿山开道。你们看他这条胳膊上的伤口,长却浅,显然是被展开的雁翎刀波及,而这里胸口的位置,伤痕之下隐隐看见白骨,也正是这一刀,让他毙命。” “王老板身上伤口。。。,若我没数错,一共有十八处,背后十处,脸部,胳膊各七处,胸口致命伤一处。” 说着,杨天歌朝胡谦拱手:“麻烦胡公子替我记录一下。” “好的。” “王老板是逃窜的过程中被雁翎刀不断砍中背部,随后摔倒在地上,下意识用胳膊护住面部要害,胡家兄弟连砍数刀后再一刀毙命,以他们的刀法,实在再简单不过。” “记,这是虐杀。” “这位女子,只有两处伤口,其一在手腕,也是第一处,经脉被斩断,鲜血四溅,被陈家兄弟追逐。。。,嗯,大概有五米,失血过多倒在地上,随后一刀自上而下穿喉,在惊恐之中毙命。” 杨天歌走入房间,继续道:“还有这二位,赤身裸体,显然是。。。,嗯,二人身上伤口在腹部,是被雁翎刀直接穿透,一刀两命,又狠又辣,哼,陈家兄弟,果然使的一手好刀法。” “。。。。。。这位应该是陈家的少爷。身上三处刀伤,分别来自《开山七十二式》中的第七,第三十和第五十四式,这三招一招斩断他的胳膊,一招大腿,最后一招隔开腹部,肠子才流了出来。” “混账!”胡谦大怒:“如此残忍虐杀,这二人还有人性吗?” “继续。”杨天歌没理他,继续检查尸体,每查过一具尸体,他便将此人死因说的宛若亲眼目睹一般,而且有理有据,根本没有任何辩驳的空间。 钟一平在一旁瞧的暗暗心惊。这位杨天歌看上去相貌平平,刀法似乎也一般,可刑侦断案的功夫实在了得,而且眼光毒辣,只看伤口,便能推测出陈家兄弟的招式,怪不得敢一个人前来,还是有些门道的。 江湖之中人才辈出啊,区区一个临渊镇捕快,就有这种本事,厉害厉害! 李灵麒站在胡谦肩头,瞧着他不断地写写画画。这地上死人皆是被刀法所害,他身为天下第一高手,刀法一绝,任何刀法招式都瞒不过自己的眼睛,自然将尸体的死因看的一清二楚,他甚至已经将《开山七十二式》推演出来,并从中找出二十一处破绽和三十三处可以改进的地方。 陈家兄弟侵淫刀法数十年,去往关外又潜心修炼,只可惜这门刀法先天不足,就算他们再怎么练,也难登一流,啧啧。 李灵麒不禁摇头想道。 胡谦手上越发忙碌,这里的尸体太多了,杨天歌似乎也没有等他的意思,看完一具尸体便径直走到下一具,自顾自的说起来。 胡谦抓着毛笔擦了擦汗,飞快的在纸上不断写着画着。奇怪的是,他明明写的很快,可脑袋却一点都不乱,丹田中仿佛有一股热气慢慢的向上涌,给他握笔的手加持力量。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胡谦甚至觉得是不是因为这里血腥气太浓,自己产生了幻觉。 李灵麒扫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扬。《易筋经》可是佛门神功,此刻他丹田之中真气自生,自然会有许多好处,可惜了,他不通武道,压根就不知道这种变化有多么的难得可贵。 杨天歌领着众人继续朝画船深处走去,这里似乎发生了一场大战,墙壁,门板还有地面都有打量凌乱的刀痕,奇怪的是,这里的尸体却偏偏很少。 “咦?” 第三十九章 兄弟相杀 杨天歌走到木制的移门前,瞧着残破的门若有所思。他随即蹲下身子,伸出手掌摸了摸地上的刀痕。 “奇怪,这里的刀痕直接斩穿了地板,如此力道,显然是陈家兄弟动了真格,可这艘船上有什么人是需要他们全力出手的吗?” 杨天歌说着将一具仰面躺倒的尸体翻转过来。只见他双眸圆瞪,面颊紫红,下巴上是如尖针般的胡须,此人额头突出,看上去显得有些怪异,杨天歌皱起眉头,这人的面貌他之前从未见过,显然不是临渊镇的人。 心中一动,杨天歌从怀中掏出一幅画像看了看,忍不住眼角抽搐。 “这画的是。。。,鸡?”钟一平凑上来道。 胡谦终于写完了最后一笔,又画上画船的草图,瞧了一眼那副画:“什么鸡啊,这画的分明是一头牛。” “这既不是鸡,也不是牛,而是临渊镇师爷临摹的陈家兄弟画像。” 钟一平:“。。。。。。” 胡谦一愣,强笑一声:“画的还蛮抽象的,不过笔力深厚,应该是放大了某个特征。” “你们看这幅画跟地上这人像不像?” 钟一平来回看了看:“如果你硬要说地上这人跟画上一模一样,只怕他会立刻跳起来砍死你和那个作画的师爷。” “你觉得他是陈家兄弟的一人?”胡谦道。 “嗯,关外草原阳光毒辣,如果长时间曝晒,就会在脸颊生出这种紫红色,而且他左手虎口遍布老茧,应该是常年握刀的,你们看这画上和他额头的凸起,我想,他是陈雄。” 说着,杨天歌又蹲下身子仔细检查这个大汉身上的伤口。 “如果他是陈雄,那他的雁翎刀呢,还有他的兄弟,陈金。。。。。。。” 杨天歌没说话,抿着嘴继续检查伤口。疑似陈雄的人身上一共有三处伤口,具是刀伤,一处在后背,另外两处,分别是左臂外侧,以及胸口。 “你们看,这三刀刀刀狠毒,每一刀都是用了十二分的力,皆是《开山七十二式》中的杀招。” “第一刀先是砍中后背,他转过身子却又被连着砍了两刀。左臂外侧这伤应该是被死者稍稍避开的,不然的话,第二刀就能斩中胸口毙命。” “你说他是陈雄,又说他是被《开山七十二式》杀死,难道杀死他的是陈金?” 胡谦和肩膀上的李灵麒一起环顾四周。 杨天歌看了他一眼,面色怪异。有一句话他其实早就想说了,为什么胡谦肩头的这只黑猫表情动作都跟人一样,莫非这位胡公子还有豢养妖怪的本事? 没有将心中的疑问说出来,他只是略带悚然的扫了那黑猫一眼,这才开口:“陈家兄弟杀光一船人的目的暂时不明,或许和这点有关。” “什么样的事情会让他们亲兄弟手足相残呢?”胡谦不由得喃喃道。 杨天歌摇了摇头,领着二人一猫继续朝船舱最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尸体越少,可地上的鲜血却流淌的到处都是。三人一猫来到最后的房间门口。木制的移门已经被摧毁,在木门的碎片下,覆盖着一具穿着打扮极为贵气的尸体。 还未瞧见他的面容,仅仅只是看到他腰间的紫玉,杨天歌就忍不住叹息:“马大少。。。。。。” “此人身份特殊?” “知县唯一的宝贝儿子,你说呢?” “马知县军伍出身,也算是习武世家,可惜从没听说马大少认真练过,不然的话,或许有机会逃掉。” 说着,杨天歌将他尸体翻过来。马大少只中了一刀,这一刀自天灵盖直劈而下,狠辣歹毒,刀痕从头顶沿着左眼一直斩到下巴处,深可见骨,伤口处除了已经凝结的鲜血之外,还有白花花的脑浆。 胡谦瞧见马大少的死状,忍不住捂住嘴巴。 “奇怪,前面的人大都身中数刀才死,为何这位马大少只有头部一刀?”说着,杨天歌看向房内,不由得一愣。 在房间桌子上,趴着一个人,他的穿着跟外边陈雄很像,因为仰面躺在桌上的缘故,看不清面容。 杨天歌丢下马大少走到他跟前,看到他的腹部有一把刀笔直的穿过,并留在了那里。在他的脚边,还有一把同样的雁翎刀。 “看来陈雄的刀在这里。”杨天歌将此人稍稍抬起来。这位被刀洞穿了腹部的人,跟陈雄一样面颊紫红,面容震惊愤怒,还夹杂着贪婪和眷恋。 “这位应该就是陈金了,他身上只中了一刀在腹部,并非致命伤,但剧烈的运动将腹部的伤口撕扯开,无数鲜血顺着刀身留下,——他是失血过多而死的。” 杨天歌说着,脑海中有光景如走马灯般一一闪过。 “他们的死和马大少可能有关系。”杨天歌抚摸下巴上的胡须:“是看上了马大少的钱财?” “不对。。。,二人乃是大盗,不至于为这些杀光一船的人,一定还有别的理由。” “所以,陈家兄弟是为了某个理由残忍杀害了整艘船的人,又因为这个理由兄弟相残,最后落得两败俱亡的下场?” 杨天歌嗯了一声,环顾四周。整个房间被破坏的很严重,床塌了一角,衣柜也被劈成两半碎落在地面上。 他走至墙壁边上,一边摸着墙上的划痕一边道:“你们不觉得这里的刀痕和陈雄尸体附近很像吗?” “这有点像是两个人在动手。”钟一平分析道。 “没错。”杨天歌忽然转头看向陈金的尸体:“二人因为某个理由动了手。。。,很可能是陈金先下手的。陈雄背部有伤,应该就是他偷袭砍伤的。” “可惜,陈雄或许早就在防备他,这后背的伤并不致命,二人在这里打斗片刻,边打边退,到了陈雄的身死现场。” “二人都是修炼同一门刀法的高手,剧烈的交手之后,陈金正中陈雄胸口将他击毙,而陈雄。。。。。。” “陈雄也一刀插入他的腹部,却没有将他杀死。” 钟一平叹了一口气:“陈家兄弟刀法在伯仲之间,光是想象,都感受得到当时交手的激烈。” “陈雄再被偷袭背部受伤的情况下,还能一击即中,洞穿陈金的腹部,他对于《开山七十二式》的招式理解,恐怕在陈金之上。但是陈金力量更大,所以可以一刀斩胸,杀死自己的哥哥。” 杨天歌说着,又看向地面的鲜血:“陈金在杀死陈雄之后,忍着腹部的伤势又回到马大少的房间,显然是为了那个能够让兄弟相杀的理由,但他还是没有办法逃脱死亡,倒在了马大少房间的桌子上。” “无论那个理由是什么,此刻应该还在马大少房间中。” 钟一平看了杨天歌一眼,淡淡道。 杨天歌点点头:“你说的没错。” 胡谦:“我们去看看吧?” 杨天歌忽的一笑:“钟兄为何突然一脸警惕的样子?” 钟一平站到胡谦身前,微微摇头:“陈家亲生兄弟都能为了那个理由相杀,你我初次见面,不得不防。” “有这份谨慎,不愧是走镖的镖师。”杨天歌笑道:“那我提防一下你,是不是显得很公平?” “自然公平。” 第四十章 巴拉图辛 “既然公平,不如我们让胡公子去取如何?无论屋子里是什么东西,我们都不经手。” “他跟我一艘船的,你就不提防他?” “我虽然跟胡公子初次见面,但我相信他的人品。” “这么说,你不相信我咯?” “钟兄怀疑我在先,你不是也不相信我吗?” “呵呵。” “呵呵。” “行了,”胡谦道:“你们俩不要阴阳怪气的,我去找就是了。” “小心些。”钟一平提醒道。 胡谦提了提肩膀:“放心吧,有墨汁陪着我。” 李灵麒张嘴打了一个哈欠,天下宝物他已经见得太多了,无论房中是什么东西,他都提不起一点兴趣。 胡谦朝二人点了点头,转身走向房内。房中因为战斗的缘故,太过杂乱,他四下寻了很久,却没有看到任何看上去值钱的玩意。 “喵!” 胡谦回过头瞧去,墨汁不知何时站在地上,抬起爪子按在房间角落的一块木板上。 “在这个下面?” 胡谦走过去,这块木板应该是衣柜的碎片,他费力将木板搬开,又抽走下面的一些衣物,终于看见了一个长方形的盒子。 这个盒子只有手臂长,但却很宽,胡谦将盒子捧在手中,沉甸甸的,奇怪的是,盒子明明是密闭的,但胡谦偏偏感到一股扎人的气息自其中透露,让人很是不舒服。 地上,李灵麒瞧了他一眼。很显然,这种对气息的敏锐,是修炼《易筋经》的好处。 “我找到了!”走出房间,胡谦看到杨天歌和钟一平依然大眼瞪小眼,无声的对峙。便要将盒子打开。 “等等!”二人同时道。 “怎么了?” 钟一平:“小心有机关。” 杨天歌:“你隔着远一点,找个棍子打开它。” “哦。”胡谦答应了一声,身旁的李灵麒越发不耐,一巴掌将盖子掀开,一点事都没有。 杨天歌睁大双眼,越看越觉得这只猫很有问题。 “里面是一把刀哎。”胡谦凑近,稍稍眯起眼睛,这才减轻了那种刺痛感。 “什么刀?” “很奇怪的刀,我之前从没见过。” “钟兄,我们还是一起过去看看吧?” “杨兄,请。” “你先请。” 钟,杨二人虚伪了一番后,这才一同朝那把刀走去。不过二人都极为小心,一人单手压刀把,一人手中握着长枪。 “这是。。。。。。。”杨天歌瞧着盒中通体银白,呈弯月状的刀,若有所思。 “你知道这是什么宝物?” “巴拉图辛。” “什么?” “一把草原弯刀,翻译过来是‘狼血’的意思。” “这是一把嗜血不详的魔刀,曾经的主人是草原的左贤王,后来被武帝率军大败,这把刀就不知下落了。” 钟一平扬了扬眉毛,越发谨慎:“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也是曾经听马大少醉酒说起过。” “他说的?” “他说当年知县跟随武帝出征草原,这把刀被武帝看了一眼就丢掉,便宜了马知县,一直藏在家中,留作纪念。” “我本来一直以为是马大少吹牛,直到刚才看到这把刀,才知道他所言非虚。” “所以,陈家兄弟在关外打听到了消息潜入大燕,为的就是这把魔刀?”胡谦诧异道。 “传说这把魔刀中藏有草原那位少年可汗的绝学,我想陈家兄弟不光是为了刀,更为的是刀中的秘密。” “既然这把刀一直被马知县珍藏。怎么会出现在画船里?” “这我就不清楚了,或许是马大少从家里偷出来,想要卖掉换钱吧。” “难道不是你干的?” “你说什么?” “如果是你觊觎魔刀,让马大少偷出来呢?” “或许陈家兄弟也是你找来的,若没有我们出现,陈家兄弟一死,你处理掉尸体,不知不觉的拿走魔刀,谁都不会察觉。” “就算有人过问,你也可以推脱到死去的陈家兄弟头上,反正死无对证,不是吗?” “这恐怕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好笑的分析了。”杨天歌笑道。 “难道我说的有错?” “我反倒觉得是你想要贪墨这把魔刀,所以栽赃陷害我,刚才那番话其实不是说给我听的,而是说给胡公子吧?!” “你现在是想反咬一口吗?” “我就问你,我一个临渊镇的小小捕快,如何和关外的陈家兄弟取得联系?又如何确保他们找到魔刀后会手足相残,而不是共同参悟刀中秘密?” “你布下这个局,办法肯定是有的。” “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够了!”胡谦将盒子盖上:“如果你们问心无愧,不如将这把刀丢入河中,省的相互猜忌。” “这。。。。。。” 沉默许久,钟一平:“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杨天歌:“可若不是胡公子提起,我们又怎么会想到呢?” “那就将这把魔刀丢入河中。” “你该不会打算到时候潜入河中再找出来吧?” “哼,我还有南下,你身为临渊镇捕快,才有这个闲功夫吧。” “你若还不相信,那不如带到江南丢掉。” “那也可以。” “哈哈,暴露了吧,让你带到江南,只怕你离开东昌府,这把魔刀转眼就是你的了!” “笑话,我一个练枪的,要一把弯刀干什么?” “所以你还是怀疑我咯?” “当然!我不相信你一个练刀的,会对这把魔刀之中的秘密不心动!” 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面上神情不显,可内心却满是对对方的猜忌。江湖之中,什么东西最为难得,那便是神功绝学。一旦练成,金钱,女人,权力,地位,唾手可得。 可神功绝学只有在自己,且只有自己手中才安心,若是旁人知晓,就要拼个你死我活,杀人灭口。 这是江湖规则,即使二人自认为不会被贪婪控制了头脑,却绝不敢替对方担保。 一时之间,场面再一次安静下来,压抑的令人难以呼吸。 胡谦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在面对这把弯刀时,二人仿佛一下子变了,这种反差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他不知道江湖中的人心险恶,脑海中念头转动,想了一个好主意:“不如将这把魔刀毁掉?” “既然是草原左贤王的刀,寻常手段怎么可能毁得掉?” “那你们想这样子僵持一辈子吗?”胡谦说着看向钟一平:“咱们把这把刀给杨兄就是,不要了不行吗?” “不行,”钟一平干脆道:“他拿了魔刀,必然会杀我们灭口。” “同理,我也是绝对不会把这把刀交给钟兄的。” 李灵麒不耐烦地瞥了二人一眼,走到那盒子边上,又是一掌将盖子掀飞,纵身一跳,钻入宽大的盒子之中。 第四十一章 猫喜欢钻盒子,难道你不知道吗? “喂,你们家猫是不是要拉屎了?”杨天歌急道。 “哼,大惊小怪,猫喜欢钻盒子,难道你不知道吗?” 李灵麒懒得理会,伸出爪子在这把所谓的魔刀之上来回抚摸。这把刀曾经饮血无数,自己确实是有些印象的。 当年与草原决战,这把刀曾经有过两位主人,一位是左贤王,另一位还是左贤王。可惜的是,无论是第一位左贤王,还是第二位左贤王,都死在了李灵麒枪下。 照这么说,这把刀确实不详。 草原豪杰英雄无数,李灵麒回忆起当年那场旷世大战,回想起那位少年可汗的英姿,忍不住感慨一声。 自那之后,朕再也找不到对手了。 继续用爪子摩挲这把弯刀的刀身,但李灵麒却并未从中察觉到任何异处。 果然如此。 李灵麒挺直身子,在盒子中朝钟一平和杨天歌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看的二人心中惊悚。 朕猜的没错,这把刀里什么都没有,平平无奇的一把魔刀而已。 若说有,也只是这把刀屠戮无数,煞气缠身,若是有人走人刀合一的路子,倒是可以借助刀中煞气修炼,不过走火入魔的概率也会更高一点就是了。 想到此处,李灵麒张嘴咬住这把弯刀的刀把将它从盒子中拖出来,踱步走至杨天歌面前。 你也是练刀的,这把弯刀朕就赏赐给你,算是你破了这画船一案的奖励。 “这是。。。。。。”杨天歌摸不着头脑,朝后退了一步,不敢让李灵麒靠近。 “看来墨汁想把刀送给你。”钟一平叹了一口气,收起手中长枪:“罢了罢了,这把刀就给你好了,但你若想杀我们灭口,最好先掂量一下自己的实力。” “什么情况?”杨天歌越发莫名其妙,就因为这只猫把弯刀叼给自己,钟一平就不跟自己抢了? 明明是他们家的猫,怎么向着自己呢? 李灵麒将刀丢在杨天歌脚下,伸出爪子拍了拍他的裤腿:还不跪谢朕对你的赏赐和厚爱? 杨天歌哭笑不得,抬起头来,脸上颇为无奈:“我真的没想要这把刀啊,这把弯刀如此显眼,我可不想成为下一个马大少。” “那就将这把刀还给马知县,既然墨汁送你了,我们也没有拿回来的打算。” 杨天歌神情古怪:“你们该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他有些被吓到了,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捕快,为什么要用这种奇奇怪怪的方法试探自己? “真没有阴谋。” 杨天歌低下头看着李灵麒,这只猫正仰着脸看向自己,它的神情实在是太生动了,明明是只猫,却让他想到了如知县那般的上位者,眼神中的高傲,甚至比端坐在“明镜高悬”那块牌匾下的马知县更加明显。 忽然的,杨天歌觉得这只猫能够听懂自己说话:“这把刀。。。,你真的给我了?” 李灵麒不屑的看了他一眼,懒得点头。 杨天歌好歹也做捕快多年,大小案件见过不少,其中奇诡莫测的也有些,可从来没有哪起案件比这只猫更加让他毛骨悚然,难道这真的是一只妖怪? 杨天歌不敢深思,深怕这只骄傲到连搭理都不愿搭理自己的猫,突然对自己的性命有了兴趣。 “那就多谢你了。”杨天歌别扭的朝李灵麒拱拱手。 “呼,”胡谦松了一口气道:“还是墨汁聪明,将这把魔刀的事情解决了。” “墨汁有灵,杨兄你的得了弯刀最好就不要再打我们的主意,不然会遭遇不测的。”钟一平脸上仍然抱有警惕。 杨天歌懒得搭理这个过度谨慎的人,他将弯刀重新放入盒中,然后用绳子将它绑在了身上。 胡谦等他系好,也将画好的草图给他,他仔仔细细的罗列了这艘船上每个死者的死因,看上去清晰易懂,一目了然。 杨天歌满意的点点头,颇为感激道:“多谢胡公子了,这次的案子能够顺利告破,多亏了你。” 胡谦不好意思的摆摆手:“我什么都没干,只是做了些应尽之责罢了。” “无论如何,多谢胡公子了,说实话,若没有胡公子陪伴,在下一个人上这艘画船上验尸,是有些害怕的。” “那你之前还一副大义凛然,慷慨赴死的样子。”钟一平冷笑一声。 “我这人确实有些时候喜欢说大话,哈哈。”杨天歌不以为意,哈哈笑道。 钟一平一愣,这位捕快比他想象的倒是豪爽许多,难道,自己真的错怪他了? 杨天歌背着刀盒,看了看满地的尸体:“我得领着这一船的人回临渊镇衙门。如果二位不嫌弃,不妨和我一同回临渊镇,眼看着天亮了,可以喝点豆沫。” 胡谦和钟一平对视一眼。这一夜折腾下来,确实是有一些饿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胡谦朝杨天歌拱手笑道。 半个时辰过后,天色蒙蒙亮。 鸡鸣声打破了临渊镇的寂静,袅袅炊烟升起,整个小镇如往常一样,再次充满活力的呼吸起来。 两艘船停靠在渡口边上,没人知道,其中一艘船上满载着死人。 背着魔刀的杨天歌跳下画船,朝胡谦和钟一平抱拳:“二位,我得先去衙门汇报一声,将尸体收敛,实在没法做陪,请诸位自便吧。” “杨兄忙自己的吧。”胡谦笑着说。 “我们一会儿就得继续南下了。”钟一平抱拳。 “咱们这个镇子徐记的豆沫是一绝,你们若去,记得报上我的名字,将账记我身上就行。” “杨兄客气了。” “二位,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胡谦学着钟一平的样子,朝杨天歌抱拳。 望着杨天歌远去的背影,钟一平这才收敛起脸上的微笑,朝船家吩咐:“开船,走人。” “钟哥,咱们不喝豆沫了吗?” “不了。”钟一平摇头。 “这是为何?” “我不想跟命案扯上关系,杨天歌看似不像坏人,可他将命案报给衙门,谁知道那位死了儿子的知县会怎么做?” “他儿子是陈家兄弟杀的,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话是这么说不假,可杨家兄弟已经死了,那船上死的全都是临渊镇的显贵之人,知县要想平众怒,就得找替罪羊。” “应该不会这么迁怒我们吧?”胡谦显得难以置信。 “小心些,总没错。” 还没停靠多久的楼船再次缓缓开动起来。钟一平站在船边瞧着河水之中荡漾的涟漪,默默祈祷,接下来的一路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第四十二章 杨天歌的日常(一) 杨天歌背着刀盒飞速的在屋檐上狂奔。这次事情重大,整个临渊镇大大小小的权贵富商死了将近三分之一,就连马知县的宝贝儿子都死了,也不知道待会儿见了马知县该如何汇报。 他轻功不错,很快便入了衙门,一名相貌黝黑,看上去约莫有四五十岁的矮小男子刚刚佩戴好官帽,正从后屋走出来。 杨天歌将衙门的大门合上,这才恭敬的双手托起刀盒,毕恭毕敬道:“大人。” “这不是小马吗,怎么一副急匆匆的模样。” “大人,昨夜小的收到急报,运河之上发生命案,小的这也是刚刚回来。” “命案?”马知县坐在高处,脸色忽然一沉:“什么命案?” “醉乡楼的画船昨夜自渡口出发,本该于子时归来,小的昨夜值班收到了醉乡楼的消息,说这艘船在河上失踪,本来小的正迷茫,可镇里的金老板湿漉漉的跑到衙门,说是画船上有人行凶杀人,于是小的连夜沿河道搜寻,终于在丑时左右发现了画船。” “然后呢?”马知县急问。 “小的登船的时候。。。,船上。。。。。。。。” “别吞吞吐吐的!” “回大人的话,船上已经无一活口。” “什么!”马知县站起身子,身为地方知县,醉乡楼的画船都是什么人上去,他是最清楚的,要是船上的人都死了,他该如何交代? “都死了?” “是。。。,是的。” “消息传出去了吗?” “还没有,小的暂时将船停靠在渡口,让衙役们严加看守,然后第一时间就来找大人,询问如何解决。” “做的不错,”马知县点点头,又颇为好奇:“你手中的是什么?” ‘“是大人家中珍藏的,名叫巴拉图辛的草原弯刀。” “我的刀怎么会在你这里?”话音刚落,马知县面上刷的没了血色,他伸出一根手指颤巍巍的指向杨天歌:“你。。。,莫非我儿。。。。。。” 杨天歌低下头,不敢说话。 “告诉我,我儿如何了?” 杨天歌咬了咬牙,方才道:“大人节哀!” “咚!” 杨天歌急忙抬头,马知县已经因为一个失神将身子完全砸在椅背上,他双唇颤抖,不断地喘气,过了许久才沙哑着嗓音张口:“是谁干的,我要杀了他!” “回大人的话,凶手已经死了。” “你杀的?”杨天歌眼神冰冷。 “并非如此,”杨天歌急忙解释:“犯下画船一案的是关外的陈家兄弟,他们。。。。。。。” “他们刀法了得,你区区一个捕快不可能杀得掉。” “正是!经过小的检查,他们是自相残杀而死。” “为何?” “因为巴拉图辛。”杨天歌急忙解释:“经过小的初步检查,他们二人在马公子房内发生械斗,最后两败俱伤,为的便是马公子房内的弯刀。” “这是小的昨夜绘制的现场草图,请大人过目。” “呈上来!” 杨天歌从怀中取出胡谦绘制的草图,递给马知县。 粗略看过,马知县猛地一砸惊堂木:“放肆!杨天歌,你胆敢欺骗本官?” “小的不敢!”杨天歌急忙跪下。 “这上面的字虽然略显稚嫩,却有颜筋柳骨之姿,还有画,栩栩如生,显然下足了功夫,你告诉本官,你如果有这种本事,怎么还是个低贱的捕快?!” “这。。。,小的不敢欺瞒大人,这次小的能够顺利找到画船并调查清楚,确实是有江湖上的朋友帮忙。” “朋友?” “他们的船一路南下,正好撞上了无人看管的画船,小人笔记里的草图也是其中一位公子替我绘制的。” “这么巧?” “他们眼下就在临渊镇渡口,若大人不信,可以亲自过问。” “哼,那些人的底细你清楚吗?” “清楚的,这艘船自京师而来,是白马镖局看护,上面是户部侍郎胡大人。” “户部侍郎?” “大人若不相信,我这便去寻他们,替小的作证。” “等等。。。,”马知县正了正官帽:“来人!” “大人。”一名衙役走上前来。 “去渡口看看,有没有白马镖局的船,如果有,速速回来汇报,不要惊动了贵人。” “是,大人。” 等衙役离开,马知县再次开口:“本官有一事不明。” “大人请说。” “这把弯刀一直珍藏在本官书房,我儿为何要偷拿出去,又为何要带上醉香楼的画船?” “这。。。。,小的不知。” 马知县将手掌盖在额头,稍稍闭了一会儿眼睛:“是我太惯着他了。” 杨天歌不敢多说,过了片刻,马知县再次开口:“给本官查清楚,我要知道我儿带着弯刀上船的缘由,还有,这把刀的事情决不能透露出去,你听明白了吗?” “小的明白。” “本官会亲自将这起案件告知全镇,你有什么好的理由?” “额。。。,大人可以说是陈家兄弟在关外习得魔功,需要人血祭练,所以才杀人。” “那他们为何要在东昌府境内行凶?”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杨天歌眼睛一亮。是啊,根据六扇门的目击报告,陈家兄弟自关外而来,中途从未停留,似乎目的非常明确,就是为了这把草原弯刀。 他们是如何知晓这把刀的所在,又怎么确定这把刀就在马大少身上? 心中急转,杨天歌又道:“魔功乖戾,二人修炼时走火入魔,这才不得已杀人。” 马知县摇了摇头:“不足以让人信服。” “那不如这样,就推说是陈家兄弟二人起了争端,在打斗中波及了整艘画船,最后,陈雄杀了陈金,此刻已经再次潜逃。” “怎么做?” “小的这就将陈雄的尸体抛下水,只留下陈金的尸体和雁翎刀,到时候就算是六扇门来了,也绝对看不出。” “那如果六扇门有人问,究竟是因为什么起了争端呢?” “只要推说不知就可以了,他们乃是关外凶人,因为什么起的争端,只能问他们自己。” “六扇门查不出来?” “绝对查不出。” “白马镖局和。。。。。。。” “他们不是多事的人,而且他们一路南下,根本不会在此地停留。” “所以绝对不会有其他人知晓?” “绝对不会。” “不对,还有一个人一定知道!” “大人说的是。。。。。。。” “你!” 杨天歌头皮发麻,急忙道:“小的替大人抛尸,已经是立下了投名状,若事情败露,小的一样会遭到牵连!” “哈哈哈,本官跟杨捕头开玩笑呢。” “大人的意思是。。。。。。?” “昨夜的事情你没有通报老李?” “自然通报了,不过李捕头卧床在家,没法跟小的前去。” “哼,什么卧床,只不过是借口罢了,身为捕头既然玩忽职守,那今后也不用再当了,从今往后,你便是临渊镇唯一的捕头。” “多谢大人!” “不必,你若替本官将秘密守住,本官是有权利举荐你去六扇门的。” “大人放心,小的绝不会吐露一个字!” “很好,那你就替本官将我儿的死查清楚,记住,不要让其他任何人知晓。” “是,小的这就去。” “报!” 之前的衙役在外喊道。 “进来!” “大人,小的问过了渡口,确实有一艘白马镖局的船停靠过,不过眼下他们已经走了,听渡口的人说,他们是去江南的。” 马知县似乎松了一口气,站起身子朝杨天歌吩咐道:“你下去吧,本官这就去渡口一趟。” 第四十三章 杨天歌的日常(二) 离开衙门,杨天歌觉得身上仿佛有千斤重担卸了下来,无论如何,自己的小命是保住了,而且还当上了捕头,若是这么想,画船一案倒是好事才对。 罪过罪过! 他赶紧在心中骂了自己一声:杨天歌啊杨天歌,你在胡说些什么,别太得意忘形了! 他自认为也是江湖上的老油条了,将陈家兄弟抛尸的事情他可以做,但若是用其他无辜者的性命换取自己的前途,——杨天歌仔细想了想,自己肯定是不愿的。 略微鄙夷了自己一番,杨天歌心中也有了接下来的目的地。 ——醉乡楼! 想要查明马大少带着刀上船的缘由,还得从那里查起。 杨天歌到醉乡楼的时候,大门紧闭。这很正常,放眼天下,也没有清晨开门的青楼,但他来这里也不是为了问那些青楼姑娘,因为无论他问什么,那些姑娘的话他都是不会相信的。 敲响了门,很快便有一名奴仆揉着眼睛开门。 瞧着杨天歌,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忍不住一乐:“哟,这不是老杨吗?你就不能等到晚上,憋不住了?” “去去去,小宝,本官是来查案的。” “少在我这里摆官架子,我还不知道你?” “谁给你摆官架子了,小爷我现在已经升任捕头啦!” “你是捕头?那咱楼里姑娘就都是处女了。” “滚蛋!”杨天歌瞪了他一眼:“嘴里没一句干净话,小爷。。。,咳咳,本官说的是真的,不信,你去问知县。” “你咋不让我去问武帝呢?”名叫小宝的少年嗤笑一声。 “真的,这次为了查你们画船失踪的案子,知县这才升我的职的。” “画船找到了?” “找是找到的,不过案情有些复杂。” “怎么了?” “现在是我在问你问题,别那么多废话,该知道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那‘杨捕头’要问什么?”小宝笑嘻嘻,还特地加重音调。 “我就问你,昨夜登船之前,可出过什么事情?” “好像没有啊,”小宝将房门打开,让杨天歌进来:“你该知道,也就喝醉了酒抢姑娘那些事,算不得什么。” “除此之外呢?”杨天歌看着小宝在那里扫地,问道。 “没了。” “没了?”杨天歌冷笑:“马大少难道就这么安分守己?” “他啊,不就是欺负欺负我们,对了,昨天他把红姐打了,都吐血了。”小宝笑了笑:“你现在是捕头了,能不能稍微管管?” “下次再犯,我就杀了他。” “吹牛。”小宝嘀咕一声,闷头扫地。 “除此之外,店里有没有来什么奇怪的客人?” “客人没有,女人有几个。” “女人?”杨天歌皱眉:“女子有什么奇怪的?难道是大家闺秀跑到你们醉乡楼里面参观了?” “那倒不是,”小宝道:“是马大少花重金从关外买的胡妓,那三个女人又高腿又细,看得我都流口水了。” 杨天歌瞪了他一眼:“你毛都没长齐呢。” “你要看看吗?” “行了行了,本捕头问你,那几个胡妓谁带来的?” “是一队胡商。” “现在人呢?” “好像坐早上的船顺着运河走了,具体去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杨天歌摸了摸下巴:“那队胡商跟马大少关系很好?” “每隔几个月就来一次,替马大少带一些新鲜玩意,确实好像关系不错。” 杨天歌一愣。马大少向来对自家魔刀的事情口无遮拦,大书特书,应该是这些胡商回到关外,透露给了陈家兄弟。可他为什么又把魔刀带上船了呢? 看了小宝一眼,杨天歌忍不住叹气:“我还没见过关外女人长什么样呢,真想看一眼。” “你就算看一百眼,人家也看不上你。” “本捕头现在在临渊镇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你最好放尊重一些,称呼我为杨捕头。” “是是是,杨捕头吉祥,杨捕头万岁。”小宝敷衍道。 杨天歌瞪了他一眼:“真该把你嘴给缝上。” 又问了一些,没有发现什么其他异样,杨天歌便朝小宝挥了挥手,让他将其他人叫过来,自己再问问。 半个时辰过去,杨天歌走出醉乡楼,他要去马府查查,有关胡商的事情。 小宝在身后关上大门,打了一个哈欠之后,回到空无一人的后厨,蹲下身子打开地窖的大门,缓缓走进去。 地窖漆黑,他点亮了一支蜡烛,伸手触动机关,轻微的“咔咔”声响起,他走入洞开的门户,里面明亮奢华,竟是女子闺房。 闺房之中,一名美艳女子正对着铜镜梳理如墨长发。 “老板娘。” “杨天歌这么早来醉乡楼干什么?”女子开口,声音如黄莺般清脆婉转。 “问了些关于昨夜醉乡楼的事情,跟画船失踪有关。” “画船今早就已经停在了渡口,有衙役看守,跟它一同靠岸的是白马镖局的船,上面是‘一枪破浪’钟一平和户部侍郎胡丰,他正在告老回乡的路上。”被称作老板娘的女人似乎一直没有离开过,却偏偏什么事情都了解的一清二楚。 “杨天歌显然知道些什么。”小宝道。 “马知县此刻已经到了渡口,恐怕船上没人了。” “都死了?”小宝瞪大眼睛。 老板娘回头看了他一眼:“若没死人,那船停在那里怎么会没有一点声音?” “老板娘说得有道理。” 小宝顿了顿,又抬起头惊骇道:“难道是户部侍郎干的?” “户部侍郎一家都不会武功,这点情报你都记不住吗?” “忘记了,嘿嘿。” 老板娘望向铜镜中的自己:“这画船一案中应该有秘密,谁这么狠将画船中的人都杀了。。。。。。” “老板娘,要不要派人调查一下啊,这个情报一定很值钱。” 老板娘摇了摇头:“暂时没人手了,先把这个情报记下来,若有人感兴趣花大价钱,再去查吧。” “咱们怎么没人手了?”小宝不禁歪起脖子。 “大老板说了,武帝李灵麒的黑猫墨汁就在户部侍郎船上,眼下明里暗里有许多咱们朱雀楼的姑娘在跟着,要是发现胡家胆敢虐待那只猫,大老板就要亲自出手教训。” “这。。。,不合规矩啊。” “大老板公私分明,跟到江南就不会跟了。”老板娘瞥了他一眼。 “哦哦,不愧是大老板,真是公事公办啊。” “出去吧,那些死去的姑娘。。。,你记得多发一些银子好好安葬。” “您放心吧,我肯定好好办。” 第四十四章 杨天歌的日常(完) 杨天歌肚子咕咕叫着,他忙了一晚上也没吃一些东西,不过马知县既然交代了,他只好尽心尽力的去办,将胡商的事情查清楚再说。 去马府之前,他得先去渡口一趟,否则擅自闯入知县私宅,将事情闹大就不好了。 渡口人满为患,虽然衙役们将那艘画船包围,可百姓们站在外侧,瞧着这艘画船指指点点。这艘船已经停了将近一个时辰,却从未有人上去,更没有人下来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众说纷纭,没有准确的答案。 杨天歌穿过衙役围成的封锁线登上渡船,只见马知县正面色凝重的站在船头,看着平静的河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怎么来了?”马知县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 杨天歌急忙将自己调查的结果说了。 “你要去本官的府邸?” “下官猜测,陈家兄弟之所以得到魔刀的消息,应该是胡商透露,至于马公子为何携带魔刀登船,暂时还没有查出来。” “你觉得本官家中会有线索?” “下官查明,胡商与马公子之间有书信往来,谈论。。。,谈论买卖事宜,或许其中会有线索。” “买卖?哼!”马知县冷笑一声,自家儿子找胡商会买什么他不是不知道,无非是女人珠宝,这些东西本不该让一个外人过目,但眼下却顾不得了。 马知县想了想,将腰间的玉佩递给杨天歌:“本官准了,你速速去查。” “是,大人。” 杨天歌接过玉佩,又急匆匆的朝马府赶去。他轻功还算不错,来来回回的折腾倒也没有消耗太多时间,再加上临渊镇并不大,很快便到了马府。 此刻马府的大门敞开,有两名佣人正在往白色石砖铺成的阶梯上洒水擦拭。杨天歌走上前去,一手举着玉佩,一边吩咐这些下人让管事的出来。 没过一会儿,马府的管事急匆匆出来,恭恭敬敬的领着杨天歌走入马府。 杨天歌心情畅快,平日里这位管事的从来没有正眼瞧过自己,今日因为马知县的玉佩,却对自己恭敬有加,还真是好笑。 他出身贫贱,即便当了捕快,可人世间的冷漠却经历了太多,这次仗着玉佩也算是解解气,不过他顶多在内心中暗自发笑,倒也没有为难管事的打算。 管事领着杨天歌来到马大少的房间门口,便悄然离去。 杨天歌在路上仔细问过管事,马大少确实与关外胡商多有书信往来,所以自己在醉乡楼听到的证词所言非虚。这些书信已经送入马大少的书房之中,杨天歌只希望马大少没有将这些书信销毁,好让自己赶紧查明真相。 推开房门,书房之中潮湿阴冷,杨天歌点起一根蜡烛将房间照亮。环顾四周,书架上堆积的书倒是很多,杨天歌随手翻弄,忍不住翻起白眼。 马大少书房中的书大都是些旁门左道的东西,要么淫秽不堪,要么神神叨叨,总之没有一本是正经的。 马大少随手放下插图版的《金瓶梅》,又翻开了一本讲述江湖上诡异秘辛的《饮血山庄秘闻》随意浏览。 饮血山庄的传闻确实在江湖上颇为流传,只是杨天歌将它当做了说书人编撰的恐怖故事。——说的是一个存在于未知之地的山庄,这个山庄的庄主喜喝人血,所以暗地里四处劫掠人口,为的就是满足他恐怖的私欲。 这个传说有许多版本,甚至有一些版本还说这位庄主惜客好义,愿意邀请他人前往,若是能够进入山庄与庄主同饮人血,这位神秘无比的庄主便会满足你一个愿望。 这本《饮血山庄秘闻》说的,就是进入饮血山庄,与庄主一起饮血的见闻记录。 杨天歌嗤笑的摇了摇头,觉得这位马大少还真是不学无术,什么乱七八糟的故事都看。心中暗暗嘲笑这位死状惊怖的公子哥,正准备将这本《饮血山庄秘闻》放回书架,一个通红的纸人却从书页之中掉出,轻飘飘的,如羽毛般落下,静静躺在地上。 杨天歌蹲下身子捡起仿佛浸染鲜血的纸人,忍不住蹙起眉头。 马大少真是变态,这纸人叠的不错,就是颜色太诡异,该不会他真用鲜血染过吧? 心中想着,心中惦记着事的杨天歌又将纸人放回《饮血山庄秘闻》之中,走至书桌前仔细查看。 并没有过去多久,杨天歌就发现了关外胡商寄给马大少的信,只有一封,信封上也没有名字,只是简单的用毛笔画了一团火。 胡商大都信仰神只,杨天歌猜测这大概是他们某种信仰的标记。 抚摸信件,杨天歌发现这份信件还很新,没有太多褶皱,按照刚才管事所说,应该是昨日上午送来的那一封。 又看了看书桌,恐怕旧的那些已经被马大少烧毁,只余下这份最新的书信,他还没有来得及处理,只是压在镇纸之下。 仔细浏览一遍,杨天歌终于明白了关外的陈家兄弟是如何哄骗马大少盗取自家的巴拉图辛的了。 这份信用的是胡商的口吻,说是自己的远方亲戚在戈壁深处发现一件宝贝,于是询问马大少有没有兴趣,如果有兴趣,今晚自家的那位亲戚就会偷偷登船,与马大少暗中一叙。 信中说,这件宝贝价值千金,财不露白,所以马大少一定不能告诉其他人。 信中还说,如果马大少没有那么多钱,可以拿巴拉图辛来抵押,剩下的银子可以分期慢慢还。 他的远方亲戚来自草原,巴拉图辛是草原宝物,希望马大少能够和他们做成交易,让这两件宝物各自回归家乡。 这件宝物的名字叫——缚苍龙。 这是一把枪的名字。 枪的主人,是大燕武帝,天下第一高手,李灵麒。 杨天歌瞧着信中“缚苍龙”三个大字,不禁悠然神往。 当初,大燕武帝与少年可汗一战。 那是天下最为旷世骇俗的决斗。 被誉为人世间最强大的两个男人的对决,也是大燕与草原之间最后一场战斗。 谁赢,谁就是天下第一,坐拥中原天下,成为至尊霸主。 当然,这场当世瞩目的厮杀,在武帝孤身自戈壁大漠深处的裂谷走出来时,便再也没有了悬念。 杨天歌回过神来,瞧着手中被自己不由自主攥住的信件,忍不住一叹。 那可是天下第一神枪“缚苍龙”,巴拉图辛何德何能,能够与它交换。 这是天下武林最为眼热的瑰宝,倾天下之力打造,若陈家兄弟真的得到,何须再要那把魔刀? 杨天歌瞧着信件不由自主笑出声来。很显然,陈家兄弟也清楚“缚苍龙”究竟是什么样的宝贝,他们没敢在信件中谎称自己得到这把神枪,只是说自己得到了这把“缚苍龙”的一截碎片。 ——枪尖的碎片。 这样倒是颇为可信,毕竟当初武帝自戈壁深处归来,确实手中无枪。 陈家兄弟好计谋,算准了马大少的心理。 谁都知道,马知县对武帝忠心耿耿,若是马大少能够将一截残枪碎片交给马知县,就算是一百把弯刀去换,马知县也一定乐意。 马大少向来横行霸道,对自己老爹的喜好倒是知道的很清楚,可惜啊,正因为如此,他才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马知县还想找自己败家儿子的死因,啧啧,我看他只能去怪武帝了。 杨天歌暗中腹诽的同时心中一定,看来事情已经很明显了。 陈家兄弟在关外得知马大少家中藏有魔刀,于是假扮胡商,以武帝残枪为诱饵,让马大少从家中盗走魔刀,并在画船上动手行凶杀个干净,掩盖真正目的,拿刀潜逃,谁想到,宝贝面前,就连亲兄弟都不放过。 空手套白狼的算盘打得不错,可惜啊,可惜。 第四十五章 一流高手? 运河之上,胡家的楼船缓缓前行。 钟一平从船舱中走出来,刚刚修炼完《铁狮镇海功》的他,面色红润,呼吸之间隐隐有热气流出,好似跳动的胡须般,在他面颊上浮现。 这种异象意味着他已经在通往一流的道路之上。只是想要突破,却仍然需要契机,有的人终其一生,都无法成为一流高手,可有的人,却又如吃饭喝水一般,一步迈入。 这是武道中的玄妙境地,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常人难以理解的武道神通。 迈出船舱的刹那,那股热流已经慢慢消失,钟一平自身真气回流,容纳于丹田之中,再次化作摇曳火苗。 甲板上,胡谦正坐在板凳上,手中捧着书卷,好不惬意。 在他身前,一壶热茶滚烫,纤纤玉手替他倒上,顿时茶香浓郁,扑鼻而来。 楼船离开临渊镇又航行了几天,一路南下,天气慢慢转凉,胡谦不得不披上大氅,防止咳嗽加重。 钟一平瞧着水波平静,稍稍吐出一口气来,眼瞧着离杭州越来越近,他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也渐渐放下。 李灵麒趴在桅杆上,打了一个哈欠,那股茶香的热气自下方升腾而上,好似蛟龙盘柱,慢慢接近自己。睡梦之中,李灵麒不知为何梦见了自己的爱枪,忍不住耳朵一动,自梦中惊醒,迷瞪眼睛,瞧着波光粼粼的河面。 朕的“缚苍龙”已经坏了多少年了? 李灵麒有些记不得了,他只记得当初与那位少年可汗一战损毁,再也没有修复过。明明很简单,只要他亲下圣旨,集天下之力,甚至可以得到一把比“缚苍龙”更强的长枪。 但他偏偏从未有过如此想法,是因为这天下再无一人值得他出枪了吗? 李灵麒忽然觉得有些孤独,不知为何,自从变成一只黑猫后,他越发变的多愁善感起来。 李灵麒低下头,瞧着河面上过往的船只,他突然又想到了那艘鬼船。这几日,他时常梦见,可就算他想破脑袋都不知道,那艘死寂行驶在河道之中的鬼船究竟是什么。 当初京师之中,偶尔有命案发生,李灵麒就记得几起悬案,至今未破。大理寺也不知道是谁写的案情呈上来,写的生动有趣,诡谲悬疑,让他看的拍案叫绝。 这些案子让他抓耳挠腮,可偏偏却没有结果,此刻李灵麒对那鬼船的感觉,就如同当初当皇帝时,追读那些呈上来的案情报告一般,非常想要知道结果,却偏偏求之不得。 楼船继续前行,这里的河道分岔,胡家的楼船转入相对狭小的那条河道,几个急转之后,河面上的船只就只剩下自己。 船只才进入扬州府境内,刚刚那处分岔本可以通往被称作“淮左名都”,“绿杨城郭”的扬州城,钟一平曾经去过一次,江南之繁华,单看一座扬州城,便可见一斑。 只是钟一平内心谨慎,不愿再过多招惹是非,问过胡丰之后便转道,绕开扬州城,顺着运河分岔一路向下,直往杭州去。 胡谦走到钟一平身边,望着身后河面,忍不住叹息:“春风十里扬州路,可惜我却看不见。” “今后有的是机会的。”钟一平笑了笑。 “这一路风波不断,我出门之前从未想过,现在才知道,为何家父告老还乡,却需要雇佣镖局人手。” “江湖复杂,若是远行,小心一点总是不会错的。” 胡谦点点头:“钟哥说的是,这一路多谢你了,等到了老家,我请你喝酒。” “哈哈,就你的酒量,还是不要勉强自己了。” 胡谦面色一红,想要反驳,却偏偏钟一平说的是事实,压根没法辩解。 一个小小的黑影自桅杆下落下,它站在船帮上,扫了扫尾巴,迎面吹着河面上的秋风,好不惬意的模样。 胡谦伸出手想要抚摸墨汁的脑袋,却被它灵巧闪开,冲着胡谦和钟一平稍稍叫了两声,墨汁轻巧的落在甲板上,走回了船舱。 “看来墨汁又去找我爹了。” “它跟胡叔的关系还真好。” 安静的河面突然被一声巨响打破。船只猛地停下,如同触碰到了河面下的礁石。 钟一平搀扶住胡谦,仰头问道:“船家,出什么事情了?” “少侠,我也不清楚啊,水底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挡住了。” “嗖嗖嗖!” 数道飞索从河道两旁的树林中飞出,卡在船身各处,将它固定,与此同时,河面前后,分别有几艘小艇出现,包围了胡家楼船。 小艇之上,数人身穿黑衣,面上围着黑色面巾遮住面容,手中持刀剑,高声呼喝。 “图财不害命,老老实实将钱叫出来,否则将你们砍了脑袋丢入河中,生生世世做水鬼!” “钟哥!” “应该是水贼江盗之类的人物,老陈,将咱们镖局的旗子挂出来!” 白马镖局的镖旗在楼船上空扬起,三十名镖师立在楼船四周,口中大喊“合吾”! “看来是遇上硬茬子了,”林中有人冷笑,他的声音传遍河道,显露了一手厉害的内力:“可惜遇上我们,还不速速交出手里值钱的东西!” 钟一平面容镇静,环顾四周,同样运转内力朗声道:“诸位朋友,在下白马镖局钟一平,大家在江湖上讨生活不容易,只要你们将飞索撤掉,我们可以交出一半钱财保命。” “一半?那可不行!” “三分之二如何?我们也需要一些银子过活。” “少废话,一分都不能少。” “我走镖也有一段时间,遇上的盗匪不少,向来有商有量,看来诸位是不光要图财,更要害命了!” “咦?你小子倒是聪明,既然如此,那我们也就不瞒你了,我们兄弟伙向来喜欢下黑手,谋财是真,害命也是真,若是放了你们报官,那可就不好了,哈哈哈哈哈。” “当家的,小心他们潜入水中凿船!”老陈在一旁低声道。 “他们想谋财害命,我们得主动出击,待会儿听我命令,大家一起上,老陈,镖局中就你水性好,待会儿你潜入水中,小心着点。 老陈闻言沉稳一笑:“放心吧,当家的。” “你们不懂规矩,那就没什么好聊的,手底下见真招吧,兄弟们,上!” 钟一平口中大喝,一手将胡谦推入船舱之中,同时手中长枪一转,将三道飞索缠住,口中大喝一声,炽热真气一滚,直接崩断! “扑通”一声,老陈落入水中,溅起水花。三十位白马镖局的镖师各自手持兵刃,朝飞索砍去。 “弟兄们,杀了他们抢钱!”林子中的声音喊道,话音刚落,无数盗匪自林中窜出,口中发出咆哮和怪声。 林中的蒙面盗匪轻功不俗,在飞索上轻点,轻巧敏捷的跃至甲板上,和镖师们厮杀在一起。 钟一平单手持枪,一个横扫逼退数名盗匪,随后高高跃起,一枪直刺,插在其中一人的咽喉处,顿时鲜血四溢。 钟一平抖动枪身将他甩开,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一个黑影窜上了桅杆。 没工夫去管墨汁,钟一平再次跃起,宛若飞鱼般朝河面落下,眼看就要落在水中,他突然自上而下朝河面刺出一枪,枪尖没入河水之中,整个河面突然炸开,一艘靠近的小艇顷刻间破碎,滚滚热浪以钟一平枪尖为圆心,朝着四周扩散。 借着河面激荡产生的反作用力,钟一平再度飞至空中,他一连刺出数枪,每一枪都让空气中撩起淡淡火花,红缨抖动间,便是一条人命! 厮杀在继续,这些黑衣人个人的武功不俗,但白马镖局的镖师修炼军中武学,相互合作之下,倒也能勉强打个平手。钟一平斩杀一波后,周围再没有活口,他站在船帮上凝神看向河面,河面寂静,他心中颇为担忧老陈,可自己水性平平,根本没法下去帮忙。 更多的盗匪自林中钻出,其中一人左手佩戴巨大铁爪,爪子垂落在地,划出五道浅浅的划痕。他身子魁梧高大,虽然看不到面容,可两只眸子深处燃烧火光,显然内力深厚。 左手佩戴巨大铁爪的男人伸手在旁边的巨石一划,铁爪之上顿时燃起熊熊烈火。他借天地之火,以真气为燃料,只要内力未尽,便生生不息。 这种借天地五行的手段只有一流高手能够使用,钟一平自这个男人从林中走出的瞬间就一直凝望着他,直到铁爪上火焰缭绕,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凝重的神情。 此人莫非是一流高手? 喵! 桅杆上,李灵麒朝钟一平咆哮。 第四十六章 火龙爪 钟大将军,那人的铁爪藏有猛火油机关,这才能够燃起熊熊烈火,实则与体内真气少有关系,只有毁了他的铁爪就再无威胁! 可钟一平哪里听得懂猫语,咬了咬牙,眼下白马镖局的镖师们正在苦战,只有自己出手阻挡这位左手燃烧火焰的一流高手了。自己必须拼死抵抗,方有一线生机。 心中打定了主意,钟一平持枪跃下楼船,站在破损的小艇残骸之上。河水晃动,可他却宛如扎根在平地之上,屹立不倒。 那铁爪冒火的男人冷哼一声,同样一跃而起,落在小艇。或许是因为佩戴了铁爪的缘故,他身子沉重,刚一踩住小艇,周围水浪顿时溅起,只见他猛地一挥左爪,热浪袭来,那些升起的河水顷刻间化作蒸汽。 男人脚下稍稍错开,真气灌注脚下,同样稳稳当当。 钟一平面无表情,自己刻意落在河中,除了是要远离楼船,防止大火烧船之外,也有借河面不稳的因素。他从小勤练马步,这才根基扎实,但眼前这个男人并不比他差,站在河面之上,同样身形不动。 攥住手中长枪,钟一平知晓眼前这人恐怕是自己生平劲敌,虽然心中忌惮,却突然提枪猛刺,为的就是抢占先机,在气势上压倒对方。 红缨如烈火摇曳,这一枪撕开河水,滚烫的真气折射着枪尖周围的空气。眼瞧着这一枪来势凶猛,男人却不慌不忙,手爪一挥,顿时烈焰铺开,好似孔雀开屏。 烈焰阻挡了钟一平的视线,他不敢将招式使老,深怕露出破绽,当下猛地踩住脚下木板,朝右边挪移,同时收回长枪,借着身形变化,立刻在河面上横扫。 水浪在他身前划出一道月牙,近乎一人高的水浪顷刻间朝左手烈焰熊熊燃烧的男人吞噬过去。男子稍稍眯起眼睛,一动不动,只是再度抬起左爪,手指微曲,朝前方猛抓! 五道细长的烈焰伤痕出现在水浪之上,只是一爪,他就撕开了来势汹汹的大浪,无数水滴迸溅,又在几个呼吸间,化作蒸汽升腾。 钟一平躲开之后并未喘息,再度将手中长枪刺入河面之下,他用力抖动枪身,一番搅动之后,又再度撩起,只见河水宛若薄纱般扬起,借着阳光,显得波光粼粼。 钟一平催动体内真气,牵引着这股水浪,他身子前倾,接连在前方的木板上连续踩踏,不过数息功夫,就站在了那男子面前。 手中长枪裹挟着水浪下砸,气势之庞大,宛若瀑布在咆哮! 男子不动神色,左手巨大笨重的铁手爪根本不可能使出精妙招式,面对宛如瀑布般砸落的枪与水,他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划,一抓,气势汹汹的水流瞬间被破,“咚”的一声,永不相容的水与火在枪和爪之间爆发激烈的冲突,男子攥住钟一平的枪,二人同时调动体内真气,只见河面瞬间塌陷,又朝四周爆发剧烈波动。 钟一平带来的大浪很快就被男子手中烈焰焚烧殆尽,他死死攥住钟一平的枪头,滚滚热浪已经将枪头烧的通红,并透过枪身朝钟一平握枪的手烧去。 钟一平已经察觉虎口微痛,内心焦急中,他当机立断,一脚震碎了脚下木板,同时,真气顺着水流朝男子脚下小艇袭去。 男子察觉到钟一平的打算,自然不愿和他一起落入河中,无奈之下,只能松开枪头,同时飞起一脚踹中钟一平的腹部,将他打入河水之中。 人在水中,钟一平抬掌拍击水面炸开一道浪花,借着力道,他整个人再度跃起,寻了一块木板站住,可全身上下湿淋淋的,毫不狼狈! 与此同时,男子脚下小艇剧烈晃动,他抬脚在甲板上稍稍一抹,化掉河水之下的真气,稍稍晃动片刻,再度站稳。 钟一平身后,厮杀仍然在继续,他听到了手下镖师的喝骂声,鬓角有汗珠正在慢慢滴落,可他无论心中有多焦急,都得先将眼前的敌人解决掉才行。 喵! 喵! 头顶的猫叫接连不断,可钟一平哪里有功夫去揣测墨汁的意思,只是稍稍调息一会儿,又再度朝手燃烈焰的男子冲去! 桅杆上,李灵麒心中焦急,他很清楚那男子拥有的“火龙爪”藏有致命机关,若是钟一平一个不察,猛火油催动的烈焰会在顷刻间将他烧成焦尸。 李灵麒之所以对“火龙爪”如此了解,实则是因为这种武器本是为军中所造,用来对抗草原骑兵的。 战马怕火,若是兵士配备“火龙爪”,便能防止骑兵冲击军阵,减少损失,除此之外,还能放火焚烧草原,让那些草原人再无安家之所。 这种绝户计听上去狠辣残忍,只是却难以实现。“火龙爪”中配备的猛火油,难以开采且更难控制,一个不慎猛火油泄露,不光烧了自己,整个大燕军队都要陷入混乱之中。 其次,“火龙爪”机关精巧,造价昂贵,想要让大量军士配备,简直是痴人说梦。所以这个以“火龙爪”装备军伍的计策还未完全实现,就立刻胎死腹中。 李灵麒瞧见那男人的第一眼就认出,他使用的正是当初被大燕军中舍弃不用的“火龙爪”,也不知道是哪个白痴让“火龙爪”的设计图泄露出去,现在反倒来阻碍朕了。 李灵麒有些生气,要是被他知道了是谁泄露,必然诛他九族! “火龙爪”虽然在军中难以实现,可江湖人用来却是相得益彰,眼前这个男人正是因为配备了“火龙爪”这才压制住钟一平的枪。 烦死了! 眼瞧着钟一平仍然在调动河水去攻击“火龙爪”,李灵麒越发不耐。“火龙爪”虽然是个垃圾,可也不是水能够破坏的,钟大将军,你快动动脑子,以火攻火,才是正道! 李灵麒有些焦急,钟一平生死是小,他要是死了,这艘船的人都跑不掉,到时候自己只能重新寻找肉身,这里人烟罕至,难道自己要做一只流浪猫不成? 一想到此处,李灵麒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他急忙从桅杆上落下,轻巧的落在河面上的木板上,撒开脚丫子朝钟一平奔过去。 第四十七章 黑猫代打 李灵麒眼光老道,他突然跃至空中,那边钟一平正巧被烈火逼退,朝后方退去,恰巧落在李灵麒身下,河水晃动,钟一平突然感到肩膀一沉,下意识转头,立刻看到一张黑漆漆的猫脸面对着自己。 一时惊吓,差点让钟一平连枪都丢了,他急忙连退数步,暂时远离手持“火龙爪”的男子,准备将李灵麒丢下。 可钟一平还未伸手,李灵麒已经伸出爪子将身子死死勾在他右肩之上,同时口中喵喵叫了一声,仰面倒下,借着自身的重量,将钟一平朝后拉扯。 钟一平朝河中倒去,一股烈焰恰好自他鼻尖划过,他焦急之下,连忙不断拍击水面,施展轻功在木板上连续踩踏,以仰面躺倒的姿势朝后退去。 河水在他左右身体划过,钟一平一连逼退数米,这才重新站稳脚跟。他忽然感到肩膀湿哒哒的,转头看去,一直站在自己肩膀的墨汁,此时已经成了落汤鸡。 咳嗽了几声,李灵麒冷冷的注视钟一平。 你让朕喝了一肚子河水的事情,咱们以后再说,现在先专心对付“火龙爪”! 喵喵叫了一声,钟一平仿佛福临心至,他知道墨汁通灵不凡,当下望着不远处的男子,口中喃喃:“墨汁,你是想和我一起对付他吗?” “喵。” “你可想清楚,那人能够调动火焰,到时候我成了焦尸,你可就变成烤猫肉了。” 李灵麒没想到钟一平还有心思说废话,当下伸出爪子死死抓住他的肩膀,同时用力一推,肩膀连着手臂,钟一平此时单手握枪,借着这股力道下意识刺出长枪,只听“叮”的一声,长枪毫无力气却精准无比的穿过烈焰击中那男子掌心! 男子蹙眉,瞧着钟一平带着他肩膀上的猫再度远离自己。 他心中有些莫名,不知道此刻蹲坐在钟一平肩头上的黑猫究竟是什么鬼东西,怎么瞧着自己的眼神,满是嘲弄。 心中莫名不爽,男子隔着老远突然对准钟一平抬掌。 钟一平忽的头皮发麻,可他根本不明白这个动作的含义,只是下意识要朝后方再退! ——难道传说是真的,一流高手当真能隔空杀人? 心中震惊,可他肩头忽的一松,一股大力拉扯自己朝左侧避开。无奈之下,钟一平只能放弃后撤,转而朝左侧方避让! “轰!” 他刚刚避开,一道火柱顿时自男子掌心之中爆射而出。这道火柱咆哮不断,钟一平侧目看去,恍惚之中,仿佛看到了一条火龙,吓得他面色惊变。 自己要是后撤,根本避不开这条火龙,瞧这熊熊烈火的气势,自己和肩头的墨汁,立刻就要烧成黑炭了! 钟一平心脏不断跳动,一半后怕一半庆幸的在河中再次站稳。 李灵麒稳稳蹲坐在钟一平肩头,如同坐在自己的龙椅之上。“火龙爪”的机关他很了解,瞧着男子张开掌心,李灵麒就大概猜到了他要施展的机关。 但“火龙爪”中,这个机关并不是最可怕的,若是男子被逼急了,就算是跳入河水中,都无法避开那个机关,必须尽快将“火龙爪”破掉! 李灵麒心中打定主意,左掌肉垫猛地按下,示意钟一平抬起左手。钟一平心中一动,刚才的几下,他也大概猜出李灵麒的意思,当下催动《铁狮镇海功》,手臂抬起,连带着刺出手中长枪。 喵! 李灵麒在钟一平耳边叫了一声,手中长枪刚刚刺出,猫爪肉垫又再一次按下,钟一平顺势而为,手中长枪就仿佛大刀般斩落。 这样的招式让对面的男人一惊,就连钟一平本人也面露古怪。枪法招式古朴简练,何从有过像使刀般使用? 枪尖斩落,其中真气锋锐霸道,男子仓促之间再次催动烈焰抵挡,只见枪头下坠,立刻将一片火幕分割开来自男子鼻头划过,真气热烈,明明差之毫厘,却偏偏在他鼻尖留下一道细微的血痕。 男子震怒,感受着一滴滴鲜血从他鼻头落下,他愤怒的大喝一声,身子前倾,整个人如同饿虎扑食般伸出烈焰缭绕的铁爪,抓向钟一平面颊。 从钟一平的角度看去,男子将铁手爪挡在身前,整个人都仿佛包裹着火焰,面对这样来势汹汹的攻势,他必须后撤才行,否则必然被烈火所伤。 他刚准备有所动作,耳边再度传来猫叫,李灵麒漫不经心的落在他后背上,后腿用力踹向钟一平的腰部,只瞧着他腰间一扭,手中长枪自然甩出。 踹了钟一平一脚,李灵麒又抓住他的后肩猛地一抓,钟一平吃痛的大喝一声,甩出的长枪在空中连抖数下,红缨剧烈晃动,其中内力伴随,只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就荡开眼前烈焰,枪尖对准那男子咽喉! 如此快准狠的一枪让男子措手不及,只能抬起手爪格挡。火星迸溅,钟一平用力踏步前顶,男子不住后撤,一连倒退三步,眼看就要落入河中,他咆哮一声,掌心之中再次喷射火龙! 钟一平在火龙袭来的前一息就被李灵麒拉扯开来,他轻巧的落在钟一平枪身上,感受着身后炽热火龙咆哮,却无动于衷,只是将左掌放在枪身靠枪尖的位置,示意钟一平照做。 钟一平下意识将手掌握住那个位置,却不由得一愣。 这个姿势。。。,莫非墨汁让我用“碎牙式”? 心中想着,李灵麒却又再次跳上钟一平的肩膀。钟一平心中莫名,耳畔响起墨汁的叫声,他只能不断催动体内真气,汇聚于枪尖之中,准备施展杀招! 这一招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钟一平若是使出必遭反噬,就算战胜眼前操控火焰的男子也没有再战之力,他心中隐隐担忧,但此刻却顾不得许多了,既然墨汁吩咐,他照做就是。 枪尖下的红缨宛若海藻般向上飘动,钟一平单手握住枪身前端,身子微微伏低,宛如一头草原饿狼。 眼瞧着钟一平使用古怪姿势,男子经验老到,自然知晓眼前这人恐怕要施展杀招,当下让另一只手握住手腕,斜斜对准半空,立刻就要触动机关。 喵! 李灵麒的叫声略显惊怒,他猛地一拍钟一平肩膀,钟一平立刻如银色闪电般消失在原地,与此同时,无数漆黑猛火油自男人“火龙爪”中喷射而出,宛若倾盆大雨般,落在河面之上。 男人朝着冲来的钟一平狞笑,随即掌心对准河面再次点火。猛火油遇火自燃,整个河面霎时间一片赤红,原本平静的河水被暴怒的烈焰取代,环顾四周,全是大火! 第四十八章 镖师老陈 钟一平大骇,他生平从未瞧见过能够在河面上点燃的大火,下意识就要停下脚步,可李灵麒眼中折射火光,闪烁出妖异的光芒,他伸出爪子连点钟一平左臂曲池,天府,少海三穴,钟一平体内真气轰然涌动,丹田之中火苗陡然升腾而起汇聚于手臂,又统统流入枪尖。 钟一平前后左右的火焰无风自动,他不受控制的刺出长枪,周围包围着的火焰就仿佛被无数看不见的细线牵引一般,统统被他枪头吸引,汇聚环绕,其中真气炽热,霎时间将附近烈火自猛火油上剥离,以自身为燃料,让钟一平手中这杆长枪化作烈火大枪! 烈火枪头刺出,无数烈焰纳入,钟一平此刻莫名踏入玄妙境地,仿佛这四周的火焰都成了自己的真气般,如臂使指。 他感受着滚滚真气咆哮着奔流入枪头,忍不住畅快的长啸一声,这一刻他如同成为了天地火焰的主人! 男子面色骇然,眼瞧着一杆不断汇聚周围烈火的大枪朝自己刺来,可却偏偏避无可避。他再次张开掌心朝钟一平喷射火龙,可原本凶恶的火龙面对这杆大枪同样没了脾气,刚刚喷出,就立刻缠绕在对面枪尖之上,朝着自己的主人龇牙咧嘴! “轰!” 烈火脱离枪身顷刻间点燃了男子,随后枪尖跟至,破开坚固的“火龙爪”,漆黑的猛火油留下,再次助长火焰。 男子凄厉惨叫,跃至河水中。可他浑身包裹猛火油,就算是河水也无法浇灭,不断地挣扎片刻过后,终于戛然而止。 焦黑残破的躯体被河水翻卷着吞噬,随后化作一寸寸破损的灰烬。 钟一平单手持枪立在木板上,周围的火焰还在朝他枪头汇聚。体内真气以夸张的速度消逝,瞧着周围火焰玄妙的聚拢过来,钟一平面色焦急,压根不知道该如何化解。 李灵麒无奈的喵了一声,觉得这人实在是呆头呆脑,当下在钟一平手腕处的灵道穴上一拍,阻隔了真气流动的路线,钟一平这才觉得浑身一软,急忙甩动枪身,原本凝聚的火焰顿时化作无数火星四散开来,璀璨夺目。 那种玄妙的感觉在钟一平心中消失,他想要回味,却偏偏求之不得。这是只属于一流高手的秘密,他想要立刻参悟出来,却为时尚早。 将一丝失落抛之脑后,钟一平长舒一口气,随即忽然抬头,仰天大喝:“他们的头领已经被我斩了,弟兄们奋力杀吧!” 话音刚落,那些蒙面的黑衣人不由得眼神惊恐,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拥有“火龙爪”的当家竟然会败给一个用枪的年轻人,可瞧着不远处满是猛火油的河面,他们不得不信! 镖师们咆哮着相应钟一平,手中的刀剑更快更狠了。 黑衣人们霎时间失去斗志,他们想要逃跑,林中突然多了无数马蹄声,没过多久,马蹄声由远及近,将这些想要逃跑的黑衣人包围住。 “将他们抓了,一个都不要放过!”为首坐在雪白高头大马上的俊美公子喝道,他声音清脆甘甜,仿佛僻静山林中的溪水。 说完,他自白马背上跃下,身形灵动:“船上的朋友,你们还好吧?” 钟一平面色稳重,避开河面的猛火油跃至船上,一枪洞穿了一名想要逃跑的黑衣人之后,这才开口:“多谢关心,在下白马镖局钟一平,请朋友上船说话!” 李灵麒从钟一平肩头落下,他忽然感到头顶凉凉的,刚想要伸手摸摸,就听钟一平在耳边惊呼: “墨汁,你头顶怎么秃了!” 说着,钟一平蹲下身子用手指戳了戳李灵麒光秃秃的脑门,这块露出的头皮只有拇指大小,周围的毛发焦黑卷曲,应该是刚才的战斗中被烈火波及了。 李灵麒神情一僵,从钟一平手指传来的反馈中也察觉到了不妙。他急忙抬起头,一双眸子冰冷又窘迫的看向钟一平。 钟一平尬笑一声,急忙站起身子。他听到,远处那名公子已经踏波而来。 这名公子身穿白色长衫,轻巧落在甲板上如同白鸽一般。他瞧着钟一平,眼神明亮:“可是那位急公好义,在沧州枪挑河间武林,江湖人称‘一枪破浪’的钟一平钟兄?” 钟一平苦笑一声:“是我不假,不过在下只是区区一介镖师,算不得急公好义。” 这位皮肤白皙,相貌俊美异常的公子说完,此刻正愣愣的看向着钟一平脚下那只漆黑的猫,心中古怪,为何这只眼神灵动的黑猫头顶会秃一块? 回过神来刚要答话,就瞧见钟一平忽的脸色一变,不远处,两名浑身湿淋淋的镖师拖着一个人爬上了甲板。 与此同时,胡丰父子也惊魂未定的从船舱之中走出来,瞧着那倒在地上,浑身血淋淋的人,忍不住惊呼出声。 “老陈!” 钟一平焦急的走到那人面前,半跪在地上,伸出手搭在他的脉搏。 “当家的,”扛着老陈从河水中爬出来的镖师只有十八九岁的模样,浑身打着寒颤,神情哀伤:“老陈他。。。,他去世了。” “闭嘴!” 钟一平怒喝一声,可他自知年轻镖师说的是真的,老陈面色苍白如纸,浑身上下都是刀伤剑创,早已没了呼吸。 好不容易才平复自己的心情,面色哀伤的钟一平看向年轻镖师。 眼前的年轻人名叫小李,自从加入白马镖局就一直跟着老陈,就连武功路数都相仿,镖局不怎么讲究,但小李早已把老陈当做师父。 “对不起。” “不。。。。。。” 小李一时间慌了手脚,可他此刻心情沉重,完全不知道如何去回少当家的话。 “哎。。。。。。”胡丰叹息一声,他知道江湖上危险重重,可从未想过会死人,更何况,眼前这人还是为了保护自己一家而死。 拍了拍钟一平的肩膀,胡丰想说些话,最起码替老陈的家人多发些银子,可眼下似乎不是说这些的好时候。 “钟哥,节哀。” 钟一平替老陈盖上双眸。老陈是这伙人之中少有的擅长水性的人,之前蒙面人潜入水中,他必然拼死守护,否则在自己与那个喷火的男人战斗时,这艘船早就沉了。 无论是白马镖局的镖师,还是胡家人,都得葬身河底。 “是我们来迟了。”俊美公子脸上露出感同身受般的哀伤。 第四十九章 秃发猫 钟一平沉默的站起身,朝公子举手:“还不知道公子姓名?” “我叫余红霜,是这附近余家寨的猎户。” 钟一平打量了他一眼,虽然一眼便瞧出这位所谓公子是女儿身,但他倒也没有揭露,只是问道:“余公子认识这伙人?” 余红霜:“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伙人应该是附近狩虎庄的。” “狩虎庄和我们余家寨一样,都是靠守着青山打猎为生的,狩虎庄庄主姓边,早年在军中效力,后来解甲归田之后,倒也安分守己。” “只可惜,他三个月前去世,他的儿子却不走正道,不知从哪弄来的‘烈火爪’,在这附近河道谋财害命,我想追查,奈何他们也是猎户出身,擅长抹去踪迹,所以一直没能阻止他们,实在抱歉。” “边家。。。。。。”钟一平喃喃自语,首恶显然已被自己杀了,他们是镖师,倒也没有杀人全家报仇的念头。 “公子无需道歉,”钟一平拱手:“这次多亏公子及时赶到,这才让我们减少了损失。” “哪里的话,钟大哥枪法出众,肯定是将边九飞杀了,不然就算我们来了,也挡不住他的‘火龙爪’。” “这些人,余公子打算怎么处置?” 余红霜环顾四周,眼下那些黑衣人已经被自己的手下绑住,他瞧着钟一平脸色,不假思索道:“都杀了吧,替钟兄报仇。” 钟一平摇摇头:“不了,送去官府吧。” “就这么放过他们了?” 钟一平望向他。 他们是镖师,不是快意恩仇的豪侠,想要动手之前,顾虑太多,即使是与自己为敌的敌人,也不能说杀就杀。 “钟哥,根据大燕律法,这伙强盗在运河之上谋财害命,是重罪,官府一定会秉公办理的。” 钟一平嗯了一声,朝余红霜拱手:“余公子,这件事就拜托你了,告辞。” “等等,钟兄这就走了?” “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不如去我们余家寨坐坐,我们今早刚打了野味,我请你吃啊。” 余红霜身后,一名身背长弓的男人咳嗽一声,压低声音:“小姐。” “多谢好意,不过钟某还要运镖,就不去了。” 钟一平推脱,可余红霜却不罢休:“我平生最佩服像钟兄这样的高手,如果钟兄不愿去余家寨,我们就在船上聊聊吧?” “我们还要继续往杭州方向去,余公子难道要跟我们一起去不成?” 余红霜蹙眉,越发像个姑娘:“那不成,但我可以陪钟兄多待一阵,到时候我自己骑马回去就行,反正这附近我都熟。” “这个。。。。。。” 钟一平颇为不解。眼前这个姑娘易容技术低劣,名字更是直接暴露性别,看上去粗心蠢笨,可偏偏执意要上船来,难道也有什么图谋不成? 想到此处,生性谨慎的钟一平微微后仰,忍不住眯起眼睛。 “小。。。,我是说,公子,既然钟少侠急着走,咱们就不要打扰了。”背弓的男子急忙劝道。 “我没打扰啊,我只是和钟兄一见如故,想多和他说说话,大家都是男人,可以理解这种心情吧?” 理解个屁啊。 在场的男人默默道。 余红霜有些不解的看了看周围,岔开话题:“钟兄的威名我一直有所耳闻,今天好不容易见到真人了,对了,你家的猫看上去好聪明啊,但怎么头顶秃了一块?” 钟一平有些跟不上余红霜的思维,还没来得及回答,站在船帮上的李灵麒已经朝余红霜嘶吼连连,浑身毛发竖立,就连爪子都伸了出来。 胡家父子急忙安抚,他们养了墨汁这么多天,第一次见他如此生气。 “钟兄,你家的猫是不是肚子饿了?” 它只是单纯的讨厌你而已。 钟一平心中喃喃,口中却道:“余公子还有什么事情吗?” 他话里话外已是下了逐客令,可余红霜似乎并没有听出来,歪着头想了想:“倒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让我送送钟兄吧,省的路上又遇到危险。” 呸呸呸! 钟一平心中暗骂,却依旧面带微笑:“我想,这就没必要了吧。” 余红霜笑着摆摆手:“钟兄不必跟我客气,大家都是朋友。”说着,她朝身后吩咐:“你们将这些边家的坏人带去官府,留下一队骑兵跟着我替钟兄送行。” “是,小姐。” “嗯?” “我是说,公子!” 钟一平叹口气,心中警惕,但也不想直接和余红霜撕破脸,当下道:“既然余公子执意跟着,那就在船上歇息一会儿吧,我还有事情要做。” 说完,他转身朝身后的小李低声吩咐了几句。 镖师们天性严谨小心,但也算是见过生死,以钟一平为首的白马镖局众人将老陈的尸体焚烧,收拢骨灰,装入一个小小的木盒之中。 落叶归根,镖师就算死在半路,但骨灰也得撒回家乡的土地上。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老陈的尸体无法入殓,否则回京都就已经腐烂,只能用这种火葬的方式将人带回去。 “一平啊,老陈家里都有什么人?” 钟一平摇了摇头:“他母亲年前去世了,至今还没有娶妻,一直孤身一人。” “哎。” “钟哥,镖师都这样吗?” “差不多吧,镖师常年在外,危险不小,娶妻生子确实是个老大难的问题。” “钟兄,那你娶妻了吗?”余红霜凑过来,满脸好奇。 “额。。。,还没有。”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话音刚落,余红霜脸上一红,下意识转移话题:“哎对了,这只秃顶的黑猫叫啥啊?” 喵! 钟大将军,朕命令你,赶紧解决掉这个女人! 瞧着墨汁身体压低,止不住的嘶吼,胡谦急忙抚摸它的后背:“它叫墨汁,余公子,千万不要再说那个字眼了。” 胡谦苦笑,他虽然也很好奇墨汁头上的一小片秃顶,可瞧着墨汁现在的样子,显然是个禁忌。 “哪个字眼?” “对了,余公子,咱们先入坐吧,要不要喝茶?” “少爷,我这就去煮茶。” “对对对,老夫也要回去照顾夫人了。” 众人急匆匆附和,钟一平忍不住露出苦笑,本想着尽快将这个姓余的姑娘打发走,怎么反而坐下来了? 第五十章 余红霜 大大咧咧的坐在凳子上,余红霜接过茶杯忙不迭开口:“钟大哥,可以这么叫你吧?我之前就听说过你夜战七十二盗还有枪挑河间的事迹,本以为你是个彪形大汉,想不到这么年轻。” “听说你是京师的人,怎么跑到扬州这里了,是走镖吗?” “是的。”钟一平实在弄不清余红霜上船究竟有什么目的,只能配合着敷衍。 “钟哥是打算送我们回乡。” “原来是这样啊,那你们这一路是不是经历了很多事情啊?” “确实是这样。” “那能跟我说说嘛?”余红霜眼睛一亮。 清理了河道后,楼船缓缓开动,余家的人没有上船,而是骑马走在岸边,等着自家小姐下船。 李灵麒翻了一个白眼,他此刻的心情有些不好,不愿再搭理这些讨人厌的刁民,自顾自的爬上桅杆后,在自己最熟悉的位置趴下,一只爪子盖在头顶,抚慰创伤。 热茶滚滚,胡谦咳嗽一声,他其实早就有将这一路所见所闻记录下来的打算,见余红霜如此配合,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遍后,朗声将故事慢慢展开。 越说,余红霜的眼睛越亮,凝神望向钟一平:“想不到镖师的生活这么丰富啊。” “这一次的经历确实波澜曲折,不过并不是镖师生活的常态,余公子千万别误会。” “那你们缺不缺人手啊,我能做镖师吗?其实我武功还可以的。” “不,余公子冷静,”钟一平道:“镖师的工作是很枯燥的,很难讨老婆就不说了,银子赚的也少,万一镖物丢了,还得倒赔钱,死在半道上都没人埋。” 钟一平身后,一众镖师忽然觉得嘴中苦涩。 钟一平当然是过于夸张了,他只是想让余红霜知难而退罢了,不过瞧着余红霜现在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钟一平觉得自己可能失败了。 “靠山吃山,遇上时候不好,猎户也打不到东西,而且山上凶猛的野兽也不少,其实镖师比猎户好上太多了。” “都是危险的活计。”钟一平点点头。 “对了。你们镖局有没有女镖师啊?” “这个是没有的。” “那我。。。,不是,其实是我的一个朋友,她武功不错,而且头脑聪明,能不能加入白马镖局?” 你说的那个朋友,是不是你自己? 众人心中同时默念,钟一平摇了摇头:“若是女子行镖,有诸多不便。” “那太可惜了。”余红霜嘟囔了一句,她主动出击,却统统被钟一平挡回来,此时心中有些郁闷。 见场面有些过于安静,胡谦喝了一口茶,只好继续说着这一路上发生的故事。 余红霜很快就从失落当中走出来,她向来喜欢听江湖上的故事,胡谦的口才也算不错,所以听得津津有味。 余红霜打小就喜欢舞枪弄棒,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也一直向往江湖上的生活,只是家里不同意,只好借听故事来慰藉自己的内心。 胡谦的故事说长不长,说短倒也不短,有枪挑河间武林的激昂时刻,有铁狮渡的凶险,也有无人画船的诡异血腥,钟一平也安静的听着,他这时才发现,这次南下运镖竟是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凶险。 热茶一杯接着一杯的下肚,余红霜有些不满意。她是喜欢喝酒的,尤其是自家酿的,于是吹口哨招呼了一声,岸边的余家人立刻将一个牛皮制成的酒囊扔了上来。 余红霜接过,打开塞子笑道:“我请二位喝酒如何?” 二人连连摇头,胡谦是不善饮酒,而钟一平则是怕喝酒误事,同时也警惕余红霜在酒水中下毒。 “真遗憾。”余红霜没有勉强,将茶杯递给林梅,自顾自的仰头痛饮,竟有几分潇洒和豪迈。 前方河道略微颠簸,清澈透明的酒水顺着余红霜扬起的洁白脖颈留下,侵湿了前襟。她倒也不在意,大大咧咧的擦了擦嘴巴,朝着钟一平笑笑。 胡谦有些看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瞧着余红霜的样子,他暗暗钦佩,只能说,不愧是江湖儿女,当真不拘小节。 余红霜脸颊绯红,忽然朝钟一平拱手:“多谢钟兄。” “为何谢我?” “边家和我余家亲近,本来家里是要让我和边九飞成婚的,这次多亏钟兄将他杀了,这样的卑劣盗贼,我才不喜欢。” 说完,她忽然意识到不妙,急忙打马虎眼:“你们听错了,我是说我妹妹,我可不希望我妹妹嫁给他。” 林梅在一旁捂嘴偷笑,她眨了眨眼睛道:“恭喜余公子的妹妹脱离苦海。” “好说好说。” “那余公子的妹妹可有心上人了?” “这个嘛。。。。。。。” “林梅姐,先别管妹妹了,余公子应该还没娶妻呢吧?”江珊那张可爱的圆脸上显出两个酒窝。 “你这么着急,该不会是看上余公子了吧?” “人家肯定看不上我就是了。”江珊朝林梅眨了眨眼。 林梅看看余红霜,又看了看钟一平,忍不住点头:“倒是有几分道理。” 江珊朝她做了一个鬼脸,就听余红霜突然开口:“钟兄。。。,那个。。。。。。” “怎么了?”钟一平眯起眼睛,心中越发谨慎。 “我们能单独说吗?” 钟一平摇头:“这里都不是外人,就在这里说吧。” 余红霜看了看四周,忍不住咬住下唇,却又突然站起:“这次就不打扰了,等钟兄回来,一定要来余家寨坐坐。” “告辞!” 说完,她也不管桌上的酒囊,一个后仰倒飞出去,双臂展开,灵巧的宛如一只飞燕。眨眼间的功夫,就消失在胡家的楼船上。 钟一平脸上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一旁的林梅与江珊瞧着他面上神情,忍不住微微摇头。 “这女人真是莫名其妙。”钟一平道。 “倒是颇为豪爽。”胡谦应道。 “哎,男人。”江珊叹气。 “钟公子,等你回来,还是去余家寨见见这位‘余公子’吧。”林梅忍不住劝了劝。 钟一平点点头,收起桌上的酒囊:“他们出手帮助,确实应该上门道谢,这些规矩我还是懂的。” “只不过还是得调查一下余家寨的底细,谨慎一些为好。” “少当家说得对。”小李赞同道。 天气越发转凉,眼看就要中秋,胡家人也终于顺顺利利到了杭州府境内。 第五十一章 七塘镇 七塘镇口。胡家一行人的轿子慢慢停下,镇子上有名有姓的权贵之人全来了,恭恭敬敬守在进入七塘镇的石桥上,等候胡丰。 轿子中,胡丰忍不住叹息一声。他仍然没有忘记临行前李灵龙对自己的嘱托,这一路上安全归家,显然是当今圣上手下留情,放过自己这个追随先帝多年的老臣,既然陛下宽容,那自己也得安分守己才行。 想到此处,胡丰掀开帘子,他已打定主意,今后少和这些地方上的人来往。 “参见胡大人。” 七塘镇的知县是个笑眯眯的胖子,臃肿高大的身材将官服撑起,一双手肥大粗厚,像是一个练武之人。 面对走出轿子的胡丰,他显得谦卑有礼。这位来自七塘镇的户部侍郎大人他还是听说过的,早年是做商人的,后来投身军伍,受到先帝器重,这次能够告老还乡,自己得十二倍的小心谨慎。 默默提醒自己一声,这位名叫赵大明的知县赶忙迎了上去。 “下官七塘镇知县赵大明,拜见户部侍郎胡大人!” 见赵明半跪下来,胡丰急忙道:“赵知县免礼吧,老夫已经致仕,今后只想过安生日子,官场上的礼节就免了吧。” 赵大明心中松了一口气,听胡丰的语气显然是不打算在七塘镇一手遮天的,这让他略微放宽了心。 “是,下官这就让桥上的人撤掉。” “有劳赵知县了。”胡丰满意的点点头,这位赵大明颇有眼力见,瞧着他那张肥圆的脸庞,胡丰对他的第一印象倒是不差。 赵大明转过身子朝手下的人吩咐了几声,这些人急忙告退离开。胡丰当初在镇子上只是个商人,地位并不高,后来当官之后也从未回来过,可以说七塘镇和他本人的交集很少,亲戚朋友压根就没多少。 这些人前来迎接,无非就是看在他户部侍郎的地位上。 胡丰没有拉拢豪绅的打算,若他有的选,他其实更愿意呆在京师,哪怕是守在皇陵,他也愿意,不过事与愿违,既然京师待不了,只能选择自己的老家。 “赵知县,老夫当初离开镇子时,还留有一座宅子,现在怎么样了?” 胡丰说着,眼中多了一丝回忆。当初他将全部身家心思都花在了投奔军伍上,这座镇子中只剩下一座不算大的宅邸,这么多年没回来,也不知道这宅子还能不能住人。 “胡大人放心,那座宅子自从胡大人入朝为官之后,每年都会派人修缮,到了下官做知县,也是一直这么做的。” “让你们费心了,多谢。” “只是。。。。。。”赵大明脸上露出犹豫的神情。 “其实在镇子南边还有一座空置的府邸,那里地段最好,而且更大,如果胡大人不嫌弃的话,还是住那里吧,我已经派人打扫好了。” 胡丰皱眉:“老夫原先的宅子不能住吗?” “倒也不是,只是。。。,胡大人久不在七塘镇呆,有些事情可能不知道。” “赵知县不用吞吞吐吐的,尽管说就是了。” “是,大人。”赵大明顿了顿,眼神中莫名流露惊恐:“事情还得从七年前说起。” “七年前的冬天,那一天下着大雪。。。。。。” “赵知县还是说重点吧。” “是,这就说到了。。。,那天深夜,打更的正在街上巡逻,正巧走到胡大人的宅子附近,瞧见黑影从天而降,落入宅邸之中,很快,宅邸之中就传来了惨叫声。” 听到此处,胡丰忍不住蹙眉。 “打更的被吓坏了,手忙脚乱的跑回衙门寻了捕快,一伙人匆匆赶到胡家宅邸。因为镇子一直有交代,要照料这座宅邸,所以他们很慎重,带头的石老捕头更是镇上少见的高手。” “到了宅邸,他们推开大门一瞧,却瞧见了一具女人的尸体。” “更奇怪的是,那天明明下了大雪,可地上一点脚印都没有,只有那个身穿红袍的女子,石老捕头瞧见的时候,尸体整个面部都覆盖了凝固的血液。” “这。。。。。。”胡丰蹙眉,这样诡异的事情竟然发生在自己的宅子之中? “雪地之上没有脚印。。。,应该是踏雪无痕的轻功。”钟一平走近,猜测道。 “这位少侠说的不错,当初石老捕头也是如此猜测的。” “踏雪无痕?”胡谦站在钟一平身后,面露好奇。 “江湖上的轻功高手能够改变自身重量,变的如同羽毛一般轻巧,就算落在雪上,也不会留下痕迹。” “还有这种轻功?”胡谦瞪大双眸。 “这算不得什么,传说中如张三那般轻功超绝的高手可以做到御风行影,凌空虚渡。” 不理会胡谦的震惊,赵大明继续说着:“当时石老捕头仔细检查尸体,发现这名红袍女子是一个叫做‘血衣派’的邪派掌门,名叫南宫云。这位南宫掌门武功邪异,不过为人低调,虽被称作邪派,但大都是因为血衣派武学的缘故,实际上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她怎么会死在我家中?” “血衣派武功诡异,出手之时会牵引敌人体内血液,一旦打中破绽,甚至能让人气血攻心,爆体而亡,这样的武学虽然邪异,却让江湖中人眼馋,所以我们推测,无论凶手是谁,恐怕是为了血衣派的武功。” “可惜,我们没有发现凶手的线索,这么多年下来,也没有听见有关血衣派武功的事情,这个门派因为掌门身死,也解散了。” “如果只是这样,虽说在我家中死了人,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夫一家人回去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大人有所不知,这南宫云之死只是一个开端,后来宅子中还发生了一些更加诡异的事情。” “哦?” “自从南宫云死后,宅子就变的不详起来,先是有野狗被挖出心脏死在院子中,很快宅子内经常在夜半时分传来怪声,大家都说是闹鬼了,这样的事情这七年来时有发生,大人还是换个地方住比较好,不然太晦气了。” “无稽之谈。”胡谦摇头冷笑。 “赵知县多虑了,”胡丰笑道:“老夫是个念旧的人,还是住自己的宅子吧。” “这。。。,也好,胡大人一身正气,确实不惧鬼怪。”赵大明见劝不动胡丰,只好作罢。 “赵大人,”钟一平拱手:“我能问一下,那位南宫云究竟是怎么死的吗?” “根据仵作检验,是全身血管断裂而死。” “被人废去了武功啊。”钟一平喃喃道。 说着,他转头看向胡丰:“胡叔,我心中已经有所猜测,这宅子的鬼我来驱除。” 胡丰点点头,望向赵大明。 赵大明回过神来,急忙拱手:“下官这就带大人回去。” 胡丰嗯了一声,和其他人一道坐回轿子当中。 第五十二章 大侠饶命 胡丰的宅子还是他当初做商人时买的,算不上特别大,不过倒是颇为精致,很有江南地区的风格。 胡家地处七塘镇的东北方位,距离闹市有一段距离,似乎是因为闹鬼的缘故,胡家周围显得有些荒凉,除了一家看上去经营不善的杂货铺外,便再没有其他人家了。 杂货铺的老板是个胡子拉碴,看上去非常颓废的中年人。他满头的漆黑乱发,懒洋洋的瘫坐在铺子外面,瞧见胡丰一行人也无动于衷,明明眼睛还半张着,看上去却仿佛睡着了一样。 一名双颊微红,脸庞圆嘟嘟的小女孩手中提着篮子,怯生生的站在街边,轿子经过,一只猫头从轿子里探出来,她愣了愣,随即可爱的笑出两颗小虎牙。 黑猫不屑的瞥了她一眼,它看上去非常高傲,将头颅扬起,似乎刻意不让人看到它的头顶。 小女孩的目光一直追随黑猫,直到那些轿子停在胡家宅邸面前。 小女孩从小听着这个宅子闹鬼的故事长大,娘亲每次出门都千叮万嘱不许进去,所以看见那伙人走出轿子朝宅子里走去,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她刚想出声劝阻,躺在躺椅上的杂货铺老板忽然哼唧了一声。 小女孩回过神,小跑着来到杂货铺面前,将手中挎着的篮子抬了抬:“金大叔,开饭啦!” 李灵麒从轿子中出来,忍不住抬起爪子摸了摸自己的头顶。不知为何,头顶的毛发生长的很是缓慢,这让他这几天非常不开心,总感觉所有人都在暗地里嘲笑自己。 走了几步,它突然被人从身后抱起,一个好听的女声在它耳边响起:“墨汁,我来抱着你吧。” 李灵麒回过头来,是那个圆脸姑娘江珊。他不置可否的喵了一声,然后慵懒的扭动身子,舒服的躺下。 这个婢女的怀中柔软,那朕就勉为其难的躺一躺吧。 李灵麒默默想着,可它刚刚迈入院子,忽的感到浑身一凉,就连身上毛发都战栗起来。 “墨汁,你怎么了?” 李灵麒面色肃然的瞧着眼前有些荒凉的宅子。院子中阳光明媚,清凉的秋风吹拂,明明是一片美好光景,他却觉得遍体身寒。 他眨了眨眼睛,阳关下的眼眸泛起异色。他什么都没有看见,可那种诡异的感觉就仿佛那日在河上遇见鬼船。 察觉到身后的异样,胡谦回过头:“江珊,怎么了?” “少爷,墨汁他似乎有些不对劲。” “该不会墨汁真的看到鬼了吧?”胡万忍不住道。 “别胡说,这世上哪有鬼?” “应该是到了新环境有些陌生吧,适应适应就好了。”胡谦说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李灵麒的下巴。 李灵麒很快反应过来,伸出爪子将胡谦的手推开,再次看向院子,那种诡异的感觉似乎又一下子消失了。 李灵麒有些摸不着头脑,思索了片刻后,依然无法得出答案,只能暂且作罢。 就如同赵大明所说,虽然宅子看上去荒凉了些,但很明显能够看出经常有人打扫修缮,所以胡丰非常满意,这样的话倒是不用他派人打扫了,可以立刻住下来。 “胡大人,您还满意吗?” “非常好。” “下官这就去安排人手打扫院子。” “不必了,老夫自己来就行了,”胡丰朝赵大明笑笑:“有劳赵知县了,等老夫一家安顿下来,还请赵知县来府,我一定设宴款待。” “那我就先谢过胡大人了。”赵大明那张肥硕的脸上露出微笑。 送走了赵大明,胡丰开始张罗起来。钟一平招呼了一声镖师,让他们四下巡视看看,自己则走到院子中央,想着宅子闹鬼的事情。 他低下头看了看光秃秃的土地,上面一点痕迹都没有。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南宫云死了七年,不可能还留有线索。 钟一平又抬起头看看天色,就等晚上鬼怪出现了。 深夜,李灵麒从胡谦房中走出,张嘴打了一个哈欠。对胡谦的催眠愈发得心应手,“夺魂瞳”的修炼也顺风顺水,再过不了多久,自己应该就能夺舍他的肉身,取而代之了。 想到此处,李灵麒那张猫脸露出得意的微笑,在这黑暗之中颇为诡异。 忽然间,李灵麒又一次感到毛骨悚然。 早些时候的那种仿佛被黑暗所笼罩的惊悚感再次从他心中升起。他急忙转过头来环顾四周,那双能够在黑暗中视物的眸子急促缩起,倒映着的,是残月之下,一个洁白的人影! 李灵麒的心脏在这一刻如同被人用怪力一把攥住。他浑身毛发炸起,终于忍不住发出凄厉的尖叫。 喵! 白色的人影自钟一平的窗户前一闪而过,只听“砰”的一声,窗户陡然炸裂,一杆银色的枪突兀的刺破恐怖阴森的夜色,只见枪尖泛起炽热波动,宛如火龙般直朝白色人影撕咬过去! 枪出如龙! 一枪便刺破白色身影。钟一平收回长枪,地上只残留一块白布。他蹙了蹙眉,难道鬼怪当真无形? 心中想着,三十名镖师已经分别站在了府邸四周上方,只听“仓啷啷”几声,众镖师早已抽出了刀剑。 残月之下,刀剑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钟一平左手提起灯笼,眼前忽然有一道银光闪过,他急忙抬起枪身朝银光刺去,随即猛地旋转枪身将那细微的银色光芒缠绕。 定睛看去,所谓的银光竟是一段细到极致的长线。 黑暗中,似乎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钟一平瞪视过去,眼中仿佛有橘色火光跃动。 “出来!” 他暴喝一声。 一个人影随即自黑暗中浮现,钟一平提起灯笼,照出两只丑陋的龅牙。 “大侠饶命!” 龅牙的主人慌忙道,一个能用大枪定住细线的男人,此人武功闻所未闻,自己还是趁早投降的好。 “果然是有人装神弄鬼。”钟一平冷哼一声,枪身陡转,扫在那人腿上,龅牙只觉得腿脚一软,不由得倒在地上。 点点烛火亮起,这一系列事情不过一瞬间,听到异动,胡家的人这才从床上爬起。 “一平啊,抓到人了?” “胡叔你放心吧,抓住了。” “都点起灯笼。”他又吩咐道。 一众镖师落下,各自提起灯笼将整个院子照的宛若白昼。 第五十三章 朕是大燕天子,朕不会怕 “老实交代吧。”钟一平还有胡家父子走到瘫倒在地的龅牙面前,厉声道。 “诸位大人饶命,小的‘龅牙鼠’蒋大米,猪油蒙了心,这才惊扰到诸位大人,还请开恩啊!” “你这外号倒是形象。”胡谦忍不住一笑。 “就是你在这里装神弄鬼?” “不敢欺瞒大人,确实是小的有罪,小的给老爷们磕头了。” “少来这套,我就问你,你想做什么?” “小的听说血衣派的《血衣神功》就藏在这院子中,所以想着过来碰碰运气。” “你这是从哪听来的?” “小的也是无意中在茶楼听闻的。” 钟一平拾起白布晃了晃:“你倒是有些手段,用白布加细线伪装成鬼怪,是想把我们吓走,你好继续寻找秘籍?” “小的实力低微,就会耍一些小聪明。” “等等,所以这些年来都是你在捣鬼?” “冤枉啊大人,小的才来一个月,啥都没翻着呢!” “一个月?” “那之前闹鬼又是因为什么?”钟一平冷言冷语道。 胡谦想了想:“我倒是有些猜测。” “说来听听。” “恐怕这七年来时常闹鬼,全是因为那些和这位‘龅牙鼠’老兄相同打算的人。” “大人英明啊,小的在这里一个月确实发现了一些同道中人的痕迹,哎,小的要是没那么贪心就好了,就算有《血衣神功》,一定早就被拿走了。” “你现在知道是不是有些晚了。” “各位老爷饶命啊!”蒋大米语气夹杂着哭腔。 喵! 又是一声刺耳的猫叫吸引了众人的主意。钟一平等人回头瞧去,就见墨汁正龇牙朝着空旷的院子嘶吼,那里一片空地,只有月光洒下,照出一层银纱。 怎么了? 众人瞧着此景,有些不明所以。 很快的,这种不解就变成了毛骨悚然,明明已经抓到了装神弄鬼的蒋大米,墨汁在看什么呢? 钟一平攥住枪身,缓步朝那片月光之下的空地走去。他走的很小心谨慎,手中枪花一甩,就是一个夜战八方式。 李灵麒不住嘶吼着,眼神中充满了惊骇。 难道你们都看不到吗? 看不到那个月光下的女人? 在他的视线中,一个身穿红袍,面无血色的女人正站在月光下,静静注视着他们! 钟一平小心的走过去,或许是心理作用,他也感受到了一丝不对劲。握着枪身的手有些发寒,仿佛一下子迈入冬季。 女人身影在钟一平接近的刹那间,突然变得模糊不清起来。李灵麒眨了眨眼睛,环顾四周,那女人已经立在门柱之后,一双根本看不出任何人性的眼睛死死盯着李灵麒。 李灵麒心中一悸,突然快步朝那女人追过去。 无论是什么妖魔鬼怪,朕今天都必须搞清楚了! 他小小的黑色身躯绕过门柱,红袍女人又一次消失了。李灵麒瞳孔微缩,只觉得眼前一片血红闪过,他急忙转过身子,看到红色长袍的下摆消失在书房之中。 李灵麒跟着迈入漆黑的书房之中。他看到女人站在书桌之后,忍不住立刻跃了上去。 告诉朕,你是什么东西? 李灵麒直勾勾的瞧着女人,或许是因为凑近了,他能瞧见女人周身散发的淡淡幽光。 女人相貌美艳,可面上的五官就像是画上去的一样,看不出任何表情。她静静地瞧着李灵麒,眼中却是一片漆黑,倒映不出黑猫的影子。 李灵麒心中猛跳,不禁有些害怕。 别慌!朕是大燕天子,朕不会怕! 他默默给自己鼓劲,逼迫自己直视这让人发毛的女人。 女人突然抬起手来。她抓住了一张白纸捏在手中,慢慢的折纸。 没过一会儿,一只洁白的纸人就出现在她修长的手指之中。 李灵麒心中莫名,望着女人手中的纸人,心中诸多猜测,可这些念头尚未成形,就见血色翻滚,原本洁白的纸人转身间变成绯红! 李灵麒头皮发麻,忍不住后仰身子,纸人上的绯红就如同血液一样,女人的脸上也在变的狰狞凶恶! 喝! 身后一声暴喝,宛若烈焰炸裂。 李灵麒下意识回头。一杆长枪自他鼻翼前掠过,随即银光闪耀,刺中血色纸人,将它钉在墙壁上。 李灵麒猛地转头,女人穿着红袍的身影仿佛被烈焰灼烧般一点点消失,直至化作漆黑余烬。再看那血色纸人,仍然静静钉在墙上,真实的反而让人难以相信。 钟一平抬手抽回长枪,血色纸人飘然落地。钟一平的面色惊疑,在他的视线之中,只瞧见了不知何处飞出的血红色纸人。 当时,黑猫瞧着红色纸人在空中翻飞的画面,让他心中悸动不安,下意识刺出了一枪。明明枪上只有一个轻飘飘的纸人,可钟一平分明觉得自己刺中了什么,就连附着在枪尖上的真气都不由得一滞。 到底是什么东西? 钟一平和李灵麒一同瞧着地上的纸人,心中呢喃。 李灵麒回过神来,仔细回忆那女人的出现。 她是想跟朕说些什么? 红色的纸人代表了什么? 李灵麒内心纷乱,他已经很确定,那女人就是女鬼。 否则,就算是再快的轻功,也不可能做到在自己的眼中转瞬之间消逝。 有趣,有趣。恐怕当初的鬼船也是了,世界之大,当真是奇妙,竟然有连朕都不曾知道的事情。李灵麒忍不住噗嗤的笑出声来,若是当真有死后世界,朕是不是又能遇见那些老对手了? 钟一平瞪大了眼睛,无论墨汁多聪明他其实都不会奇怪,可为什么一只猫竟然会笑? 他心中发慌,地上的血色纸人,发笑的诡异黑猫,这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 钟一平差点无法压制内心的惶恐,还好就在此时,其他人也跟着走入书房。 蜡烛点亮,原本阴森的书房变的温暖明亮起来。胡家父子低头看着地上的血红色纸人,同样的表情奇怪。 “这难道又是什么装神弄鬼的手段?”胡谦回过头去,看向被镖师抓着的蒋大米。 “冤枉啊老爷,这东西小的也不知道。” “血红色的纸人,还真是让老夫有些头皮发麻。”胡丰口中喃喃,又朝钟一平问道:“一平,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也不清楚,不过刚才进来的时候就看见红色纸人在空中飘,我想恐怕这东西只有墨汁清楚了。” 众人望着李灵麒,瞧着他有些慵懒的蹲坐在书桌上,长长的尾巴轻轻摇摆。 “看墨汁的样子,应该不是什么大事情。”胡丰笑道。 钟一平张了张嘴,没有将刚才长枪刺出时的古怪手感说出来。或许,墨汁真的看到了鬼,或许,那个鬼已经被自己刺死了。 还是练武好啊,不光能保命,还能驱鬼。 内心谨慎的钟一平心中微微一定。以后,就算再遇上不干净的东西,也有应对的法子了。 第五十四章 分别 李灵麒扫了一眼静静躺在地上的红色纸人。 无论南宫云想告诉朕什么东西,都已经无所谓了,朕只需要知道世上存在鬼魂就好。 李灵麒很快就将红色纸人抛之脑后。他可没有功夫去猜想鬼魂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这样的事情还不值得朕上心。 “我将这纸人烧掉吧。”小李道。 钟一平点点头,又吩咐道:“将这人看管起来,明天一大早送去衙门。” 蒋大米闻言反倒松了一口气,只要能活下来,自己顶多去牢狱之中蹲几个月罢了。 胡万忽然颇为同情的看了一眼蒋大米。此人恐怕并不知道自家老爷乃是大燕户部侍郎,第一天就冲撞了老爷,那位赵知县恐怕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他咯。 胡万有些幸灾乐祸。此人纯粹是活该,装神弄鬼的吓人,就该好好吃几年牢饭。 不提胡万看热闹的心思,头顶残月当空,胡府有一次陷入沉静之中,安安稳稳的直至天亮。 鸡鸣声响起,胡府风雨长廊左右的林木升起淡淡晨露。胡府虽然不大,但也有小小的园林,只是因为常年无人居住,所以昨日显得衰败。 说来神奇,胡家人明明只住了一晚,这些林木却越发换发光彩,枫叶变的鲜红,缓缓飘落在地上,胡万领着一众家奴也开始忙碌起来。 炊烟升起,整个七塘镇如往常一样快活的苏醒。胡府的如意门推开,几个镖师绑着蒋大米朝衙门走去。 胡府外边,停了几辆马车,上面都是白马镖局的东西。钟一平将包裹小心的系在马车上,既然胡家安全到了七塘镇,他们也该准备出发了。 李灵麒从粉墙黛瓦上跳下,轻巧的落在石狮子上,看着钟一平收拾行李。 “墨汁,我该出发了,你会不会想我?” 李灵麒翻起白眼,懒得理他。 钟一平张张嘴,他有太多的问题想要询问这只黑猫,却又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说起。 所有人都想得到的真龙武库究竟在不在它身上? 武帝号称拳,枪,刀三绝,自己能不能修炼他的枪法? 这些念头冒出,可钟一平又忍不住暗自好笑。 难道要我去求一只猫教我枪法? 钟一平啊,钟一平,你是一个镖师,要脚踏实地些,怎么能和蒋大米,还有铁狮渡的老头那样,好高骛远呢? 劝解了一番自己,身后脚步声传来。他耳朵动了动,脚步声略显虚浮,却又隐隐透着活力,即使钟一平不看,也知道来人是胡谦。 想来是墨汁给了胡谦诸多好处,他虽然身子孱弱,可朽木之中依然能够焕发生机,钟一平搭过胡谦的脉,这样的感觉属实玄妙。 “钟哥,你要走了吗?” “嗯,收拾完行李就走。” “我还以为你能多待几天呢。” “镖局业务繁多,我得尽快回去打理。” “哎。”胡谦面露不舍。他性子相对孤僻,整日待在家中,这次南下认识了钟一平这个武功高强,年岁相仿的朋友,想不到这个朋友眨眼就要离开了。 钟一平倒是显得很洒脱,他江湖经验丰富,见多了生离死别,转过身来瞧着愁眉苦脸的胡谦笑道:“你知道走镖有什么好处吗?” 胡谦摇头。他每次听钟一平谈起,总觉得走镖是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活。 “走镖虽然危险,却可以借着工作去看朋友。”钟一平将手搭在胡谦肩膀:“等我下次走镖经过七塘镇,不是又能来看你了?” “那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这次虽然是我第一次走镖下江南,但有了经验之后,白马镖局就有了相对安全的行镖路线,之后南下的业务会越来越多的。或许过不了多久,我就能带着沧州的驴肉火烧过来看你。” “等你到了,驴肉火烧只怕也变成臭肉火烧了。” “哈哈哈,那也是我的一番心意,我得看着你吃下肚子。” 胡谦笑了笑,稍微冲淡了离别的愁绪。他从怀中抽出一副画卷递给钟一平。 “钟哥,这是送你的,等你回去的路上再看。” 钟一平闻言,珍重接过:“多谢,那我就先收下了。” 如意门再次推开,胡丰在胡万的搀扶下,踱步走出。能够平安到家,他显得心情不错。 “胡叔。” “爹。” “一平,你走的这么急?” “嗯,想着早些回家。” “出来那么久了,确实应该早些回家。”胡丰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这些银子你收下。” “这可不行,我们已经收过镖金了。” “收下吧,是给老陈和诸位镖师兄弟的,算是一点心意,你不要拒绝。” 钟一平犹豫了片刻,见胡家父子坚持,也就没有再过多拒绝。 很快,押送蒋大米的镖师回来,钟一平再次看了看胡丰和胡谦父子,翻身上马:“胡叔,我们这就出发了。” “一路顺风,这段日子多谢你了。” “钟哥,路上小心。” 钟一平爽朗一笑,猛地一夹马镫,朗声道:“告辞!” 说罢,又看了看石狮子上趴着的李灵麒,瞧着他尾巴摇晃,微微一笑,调转马头,策马离去。 胡谦站在原地,目送钟一平离开,心中的失落顿时涌上心头,难受的仿佛猛灌一杯烈酒。 “谦儿。”胡丰拍了拍胡谦的肩膀,他知道自己的儿子少与人交往,恐怕钟一平是他这辈子交的第一个朋友。 “钟哥倒是走的洒脱。”胡谦微微一笑,没有将内心的伤感表露出来。 石狮子上,李灵麒忍不住摸了摸头顶。 他在想, ——等朕重新登上皇位,要不要找钟一平来做大将军呢? 离开七塘镇,白马镖局的速度加快。 马蹄声清脆有力,钟一平稳坐马背,突然从怀中掏出胡谦送给他的画卷。 他小心郑重的摊开,画上是一个宽大的圆形擂台。上方皓月当空,照耀着擂台中央唯一的那个黑色人影。 胡谦画技不凡,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一位持枪镖客的英姿飒爽。 钟一平越看越是欢喜,忍不住挥动马鞭,仰天长啸。 “白马行天下,江湖义当先!” 身后,三十名镖师齐声附和,震动山道。 第五十五章 小橘和金霜 跟随胡谦回到书房,李灵麒看见他坐在书桌后面,不知道在发着什么呆。 李灵麒于是跃到书桌上,想弄明白胡谦究竟在想些什么。 “墨汁,你说钟哥有没有把我当朋友?” 李灵麒忍不住嗤笑,只能说果然是穷酸书生吗,真是矫情。 “我从来都没有过朋友,钟哥会不会觉得我只会读书写字,瞧不上我啊?” 胡谦说着,面泛苦楚:“也是啊,他枪法了得,久在江湖上游历,我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和他做朋友。” 胡谦叹息一声,随即重重的咳嗽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呼吸重新恢复平整:“我这样身患肺痨的人,这辈子也只能在书房之中写写画画了。” “。。。。。。对了墨汁,你有没有朋友啊,听说武帝喜欢养猫,你应该认识不少吧?” 李灵麒突然一愣。 朕有朋友吗? 他急忙摇了摇头。 说什么胡话,朕根本就不需要朋友。 想到此处,李灵麒不屑的瞧着胡谦。 你跟朕正好相反,你是因为太无用,所以没朋友。而朕呢,朕乃九五至尊,真龙天子,天下。。。,天下又有何人值得做朕的朋友? 李灵麒挪动了一番屁股,将下方的宣纸弄得褶皱不堪。 “这次南下,只怕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出行,我是不是得把它记录下来啊?” 胡谦一边说,一边看向墨汁。不知为何,这只神情灵动的猫,此刻却有些愣神,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瞧着墨汁,胡谦恍惚中仿佛看到了自己。想到此处,他忍不住发笑,拿起毛笔戳了戳墨汁毛茸茸的身子。 “原来你也是一只孤独的猫啊。” 李灵麒回过神,冲着胡谦骂了几句,跳出窗外不搭理他。 自己矫情去吧,朕不陪你玩了! 离开胡谦的书房,李灵麒转身去找胡丰。可他转了半天却没有看见,只看见林梅正在护理园林中的枝丫。 李灵麒跳上假山,冲她招呼了一声,林梅放下剪刀,轻笑道:“墨汁,需要我给你梳毛吗?” 下午吧,朕要挑个阳光好的地方,小婢女,你有没有瞧见胡丰? 瞧着墨汁摇头,林梅已经见怪不怪,心中猜测了一番,若有所思的回答:“你是要找老爷吗?他和胡万外出采买去了,不知道啥时候回来呢。” 李灵麒哼了一声,胡丰出去竟然没有叫朕,这件事朕记住了。 暗自记下胡丰的罪过,李灵麒在胡府之中有些呆腻了,想着自己也该出去逛逛,这里不比京师,应该不会有愚蠢的刁民害怕黑猫吧? 默默想着,李灵麒跃上墙壁,又顺着墙壁落在门口的石狮子上,尚未落地,就瞧见了一个粉嫩的小脸和她脸上可爱的小虎牙。 李灵麒愣了愣,昨日在街边的小女孩正好奇的冲着自己张望,瞧着自己望来,提着篮子的手扬起:“小黑,你好啊。” 见李灵麒不搭理他,小女孩又自顾自道:“我叫小橘。” 朕不在乎。 李灵麒瞥了她一眼,觉得这小孩有些烦。 小橘:“小黑,你晚上有没有瞧见鬼啊?听我娘说,这个宅子闹鬼呢。” 李灵麒跳下石狮子,掉头离去。可他没走几步,身后却传来脚步声。 无奈的转头看去,那个名叫小橘的女孩正跟在他身后,满脸的好奇。 “小黑,你要去哪里啊?” “我要去给金大叔送餐,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李灵麒转过身子望着她,忍不住喵了一声。 自说自话的小鬼,别跟着朕。 小橘突然眼睛一亮,小跑着将李灵麒从地上抱起,搂在怀中。 “小黑,你真可爱。” 李灵麒浑身炸毛,他显然忘记了小橘根本听不到猫语,瞧着她对自己不敬,十根锋锐的爪子伸出,就要教训一下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鬼。 小橘抱着一只乱动的黑猫显然有些吃力,肉嘟嘟的脸上憋得通红,更何况她手臂上还挎着篮子,可她又深怕自己松手伤到李灵麒,只能将身子后仰,摔了一个屁股蹲。 眼中泛红,噙着泪水的小橘,仿佛听到了一声叹息,怀中的黑猫忽然停下了挣扎。她从地上爬起,低下头来看着李灵麒光秃的头顶,忍不住咦了一声。 “小黑,你头顶怎么秃了?” 怀中,黑猫的耳朵忽然竖起,全身都紧绷起来。可它又很快恢复正常,只是回头瞥了小橘一眼,一副懒得跟小孩计较的模样。 不远处忽然传来躺椅嘎吱的声响。 小橘瞧去,是杂货铺的金大叔忽然翻了一个身。小橘这才想起自己的任务是啥,一边抱着李灵麒,一边朝杂货铺跑去。 “金大叔,我带小黑来看你了,对了,今天娘做了狮子头,可香了。” 听到小橘的声音,胡子拉碴的颓废男人睁开眼睛。他的眼角细长,看上去像锋利的宝剑,可他两眼无神,本该锋芒毕露的剑却蒙了尘,越发潦倒落魄。 小橘一边说着,一边放下李灵麒,又吃力的将篮子放在和她人一样高的小桌子上,踮起脚尖将里面的饭菜取出来。 李灵麒刚要转身逃走,却忽然被一只大手揪住了后颈,然后凑近了打量。 李灵麒大怒,伸出双爪不断抓挠,可面前那张颓废的脸似乎太厚了,任凭它怎么挠,男人都无动于衷。 “哪来的野猫?喂,小橘,你看看,它这么凶,小心它伤着你。” “金大叔,你快把小黑放下,这只猫是对门的人家养的。”小橘瞧着李灵麒在空中乱晃,忍不住面露焦急。 “对门的猫?”金霜将李灵麒随手丢到地上,面露警惕:“那它跟着你干什么?该不会想吃我的饭菜吧?” “才不会呢,小黑可乖了,而且你看它胖嘟嘟的,对门的人家肯定特别疼爱它。” “那它脑门怎么秃了一块?”金霜嘟囔道:“算了,反正不抢我的饭菜就行。” 见小黑仍然在冲着金大叔嘶吼,小橘站在李灵麒身前,冲着金霜跺脚:“金大叔,你快向小黑道歉!” “对不起。”金霜吞下一整个狮子头,含糊不清道。 “小黑,你别生气了,这位金大叔不是坏人。”小橘又转过身子,安抚李灵麒。 李灵麒目光冰冷的注视着眼前这个颓废的男人。金霜看着李灵麒脸上的表情,忍不住心中发寒,不知为何,他竟从一只猫的眼神当中瞧出了杀气。 他端着碗,忽然发现自己嘴里的狮子头不香了。 “金大叔,狮子头不好吃吗?” 金霜突然回过神来,摇了摇头,继续大口吃着饭菜。 第五十六章 纵马公子 小橘见怪不怪,这位金大叔向来话很少,镇上的人都觉得他特别奇怪,但小橘很清楚,金大叔是好人,有的时候只是懒得开口而已。 金霜一边吃着,一边从怀中掏出几枚铜板递给小橘,这是今天的饭钱。小橘伸出两只手将铜板拿起来,忍不住露出小小的虎牙。 “对了,娘说家里的屋檐在漏水。” “嗯。” 金霜含糊不清的答应了一声。 小橘不以为意,她知道明天这个时候,漏水的问题就会解决了。 金霜嘴角微微扬起微笑。他知道,明天该有鱼吃了。 李灵麒来回打量着金霜和小橘,很好奇二人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都如此的讨人厌,难道是父女? 看相貌举止倒也不像,称呼更是不对,这就奇怪了。 李灵麒自顾自走入杂货铺,里面杂七杂八的东西不少,摆放的更是随意,任何一个以挣钱为目的的人都不会这么开店。 但李灵麒却并不觉得奇怪,只是觉得杂乱。他一辈子从未进入过这种杂货铺,自然不知道里面本该是什么样子的。 小橘跟着李灵麒进来,顺手拿起扫帚开始扫地。她每隔五天都会这么做,不然若是放任不管的话,地上肯定铺上一层灰。 金大叔虽然不管,但杂货铺好歹还开着,干净点应该能招揽一些客人。 单纯的小橘这么想着,可她却不知道,金霜在这里开店,就没有招揽客人的打算。 金霜端着饭碗回过头。他之前解释过几次,但小橘仍然固执,所以为了省事,也就懒得管了。 打扫了一下地面,小橘又将铺子里的杂货摆放整齐,虽然每次都会被金霜弄乱,但小橘还是坚持这么做。 收拾完了,金霜也吃完,重新坐回躺椅之中,好似咸鱼般躺着晒太阳。 小橘没有急着走,收拾了碗筷,就找了一个马扎自顾自坐在金霜旁边,漫不经心的说些家常。 她还将没来得及逃走的李灵麒抱在腿上,一边说话一边替他梳理毛发。起初,李灵麒还有些不耐烦,觉得这小屁孩实在聒噪,可听着听着,他忍不住眯起眼睛,就这么沉沉睡了过去。 一人一猫都没有理她,但小橘开心的说着,脸上的表情就仿佛这个世上最快乐的人。 李灵麒忽然从梦中惊醒,他抬起头来,不知何时小橘已经不见了。那个颓废的中年男人仍然躺着呼呼大睡。 李灵麒绷紧身子,伸了一个懒腰,抬头看看天空,天色没有太大变化,显然是自己并未睡很久。 走出杂货铺,他决定还是按照原计划,在七塘镇转转,瞧瞧南方子民的日常生活。 有一条小河从七塘镇的中央贯穿,并和运河相连。左右的白色瓦墙上有黄绿色的柳枝垂落。李灵麒默默蹲坐在月牙形的拱桥上,看着脚下有小舟缓缓经过,消失在拱桥之下,又自背后再次出现。 摇撸声吱呀吱呀的响着,李灵麒低下头,看着小舟上摆满了河鲜和蔬果,也不知道是送去哪里的。他歪了歪头,一个纵身跳上船来。 撑船的是一个老伯,瞧着一只黑猫上船却丝毫惊讶的神情也没有。只是乐呵呵的笑了一声,左侧的水阁上有一扇窗户打开,婆婆探出头来,唤住老伯。 二人很有默契,老伯将小舟停靠过去,接过婆婆吊下来的竹篮子,里面空空的只有几枚铜板。老伯将一些青菜放进去,递给她之后,推动橹板远离,继续朝前方航行。 又穿过几座石桥,老伯也在二三户人家停留。李灵麒颇为不耐,朝老伯晃了晃尾巴,宛若一道黑色闪电般窜出,跃至岸上。 抬头望去,周围一片青砖黛瓦。七塘镇的巷弄狭小,周围的房屋一半建在陆地,一半在水中。水流晃动间,人来人往。 李灵麒深怕被人踩踏,立刻爬上房顶,居高临下的瞧着七塘镇的街道,眼神转动着,竟然发现了熟人。 胡丰依旧是那副富家翁的打扮,身后跟着胡万。此刻,胡万正在跟一个商户交谈着,一边砍价一边吩咐商家准备好定制的家具送到胡府。 那名商家擦了擦额头的汗,觉得遇上了生平罕见的高手。想要呵斥。可胡府的主人是谁,他还是略有耳闻的,只能一退再退,大不了少赚一些。 李灵麒飞掠过屋顶。胡丰察觉到一抹黑影自头顶闪过,忍不住抬起头看了看,却什么也没有看见。再低头时,李灵麒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 “墨汁。” 胡丰老脸一喜:“你怎么找到我的?” 李灵麒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是特地来找他的。 胡丰猜不透他的心思,觉得墨汁竟然能够找到自己,实在是神奇,说明这只陛下的猫还是喜欢自己的。 一想到此处,胡丰就觉得老怀畅快。 李灵麒瞧着胡丰一副喜笑颜开的表情,不由得莫名其妙,实在是不懂这个老头的心思。他也不在意,刚准备叫唤几声,远处忽然传来骚乱,吵闹声由远及近,很快到了这边。 周围的人群急忙散开,只见一匹烈马嘶聿聿的叫着,这匹赤红色的大马双眸通红,显然已经失控,一些猝不及防的人们倒在地上,有人被马蹄砸中,痛楚的惨叫。 这匹马的速度太快了,胡丰本就年迈,想要避开已经迟了。马上的骑士用力拽动马绳,可无论他如何用力,都无法控制住这匹烈马。 地上,无人在意的小小黑猫突然瞳孔急缩。淡淡幽光流转,对上了烈马通红的眼睛。 “聿!!!!” 烈马猛地抬起前蹄,不住地嘶鸣着,随即重重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竟是直接吓晕了过去。 ——畜生。 李灵麒淡淡想着,很是满意“夺魂瞳”的效果,他抬起头看向胡丰,确认他没事之后,这才重新看向那名从马身下面爬出来的骑士。 是哪里来的刁民,胆敢冲撞朕和未来宰相? 一名相貌俊秀的年轻人龇牙咧嘴的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看四周自己造成的惨状,忍不住面色煞白。 年轻人叫黄伦,是七塘镇黄家的二公子,今日得了这匹自西域来的汗血宝马,本来想在镇子里策马奔腾,炫耀一番,哪知道骑上去就停不下来了,汗血宝马越跑越欢,越跑越快,到后来自己那拙劣的马术根本无法控制。 该死,这要是被我爹知道,又该挨骂了,就连马都得没。 第五十七章 掌嘴吧 黄伦咬咬牙,心中暗骂自己倒霉。 “公子!” 黄伦回头,冲过来的黄家的家奴呵斥:“混账,为什么不牵好绳子!” “公子息怒。”家奴们半跪下来,心中苦笑。这匹马跑这么快,就算牵了绳子也得被马拽着跑,自己的贱命还要不要了? “清点一下我一路过来撞了多少人,赶紧去打发一些银子,千万不要让人告到衙门,闹大了传到我爹那里可就不妙了。” “是,公子。”家奴点头,转身去瞧那些被马伤到的路人。家奴们心中欢喜,打发多少银子还不是自己说的算,到时候跟公子说一声,那些银子不就可以中饱私囊了。 一边想着,家奴们一边面露微寒,威胁那些伤者不要乱说话。 吩咐完家奴,黄伦蹲下身子抚摸自己的爱马。可他很快就发现不对,这匹马怎么忽然没了呼吸? 他表情惊怒,猛地抬起头,看着眼前富家翁打扮的胡丰,口中呵斥:“是你害死了我的爱马?” 胡丰本来有些受惊,刚刚平复下来的心情又被这名不懂事的公子搅得乱七八糟。 “你在闹市策马伤人,现在反倒来怪老夫?” “这位公子,您的马一看就是疲劳过度这才死的,与我家老爷无关。” “少废话,这匹马是我从西域买来的,价格不菲,我看你应该有些薄财,就赔个五百两吧,否则休怪本公子不客气!” 胡丰气极反笑,年迈的脸上还夹杂着一份诧异。 “这位公子,你可知道我家老爷什么身份?你在这里讹他,不怕回家受责罚吗?” “在七塘镇跟我摆身份,你去镇上问问,谁不知道我黄伦?” 黄伦上下打量了一番胡丰:“倒是你,我之前从未见过,想必是个外地来的跑商而已,还敢跟我摆谱。” 李灵麒小步跑到死去的马头上,来回看着胡万和黄伦,觉得颇有意思。 这种戏码本该是年轻人之间上演,想不到胡丰这个老头也有机会尝试,真是让朕好生羡慕。 “黄公子,在你面前的是当朝户部侍郎胡丰胡大人,你还敢对我家老爷不敬吗?” 众人皆惊,黄伦冷哼一声:“你说是户部侍郎,就是户部侍郎?我还说我是武帝呢!” “放肆!”胡丰大怒,此人何等身份,敢侮辱先皇! “老爷息怒。”胡万急忙安抚。 李灵麒蹲坐在地上,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远处,脚步声渐渐传来,围观的人流被分割开来。众人回头瞧去,却是一伙捕快。 “苟捕头来的正好,这个老头害死了本公子的马,是不是得赔啊?” 姓苟的捕头面色难看,竟是没有理会黄伦,而是朝胡丰拱手:“小的七塘镇捕头苟大,参见胡大人。” 胡丰瞥了他一眼:“听赵知县说,七塘镇捕头姓石。” “那位是小的师父,眼下已经退休了。” 黄伦被晾在原地,正要发怒,却忽的脸色惨白。 看着胡丰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庞,他忍不住双腿发软,跪倒在地上。 胡丰叹息一声,看向他:“掌嘴吧。” “我。。。,小人该死,冲撞了胡大人。”黄伦一边说,一边用力抽打自己的面颊。 “还有呢?” 黄伦浑身一颤,却吓得根本不敢回答,连忙跪倒在地不住磕头:“请胡大人开恩。” “胡大人,这位黄公子年岁尚小,就饶了他这一回吧。” “老夫回乡本不愿多生事端,只是他言语之中冲撞了先皇,苟捕头,你说这罪该怎么罚?” “这。。。。。。”苟捕头是个头发稀少,面色发白的中年人。他双臂奇长,此刻额头冒汗,只能不停抬起手臂擦拭。 胡丰微微摇头,心中有了主意:“妥善照顾那些被烈马伤到的路人,他们若是治不好,少一条胳膊,就废你一臂,少一条腿,你也就卸一条腿,若是连命都没了,你也不需要再活。” “是是是,小人这就去做!”黄伦忙不迭的磕头。 苟捕头朝胡丰拱手:“胡大人主意高明。” 李灵麒从马头上跳下来,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胡爱卿,是不是该回家了?朕饿了。 和胡丰继续采购了一些生活必需品,李灵麒也转的差不多了,二人一猫也就慢悠悠的回到胡府。 李灵麒确实是饿了,冲着胡丰不满的叫唤了许久,后厨这才将膳食端过来。胡家父子和李灵麒还是按照老规矩一起吃饭。 只是这一次却并非是后院,而是胡府小园林的亭子之中。 胡谦吃完放下碗筷,去看碧绿色的池子,忍不住喃喃:“这池子里该养些鱼。” 胡丰摸了摸胡子,笑呵呵道:“明天吩咐下人去吧。” 李灵麒将小脑袋从瓷碗之中抬起来,同样看向湖水。他突然有些怀念宫中豢养的锦鲤了,朕不在,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偷吃呢? 婢女撤掉碗筷,胡谦抬起头来看看天空。一片晚霞覆盖在天空之上,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一轮残月的剪影。 这是自己在七塘镇的第二天,却似乎并没有什么不适。也不知道钟哥现在在做些什么? 胡丰站起身子活动了活动筋骨。人老以后,一到晚上就会困倦。他拍了拍胡谦的肩膀,将他从沉思之中唤醒:“我回屋看会儿书就睡了。” 胡谦跟自己的父亲道了晚安,也从亭子离开,回到自己的屋子。他将宣纸摊开,却不知道该怎么下笔,推开窗户,屋外已经慢慢暗淡下来,林梅和江珊将灯笼点亮,经过窗前,纷纷朝胡谦微笑。 林梅踮起脚尖在窗户前挂上一只灯笼。她伸展躯体,露出洁白滑嫩的腹部,胡谦赶忙关上窗户,引得屋外一阵娇笑。 “哎。” 胡谦回过头来,看见墨汁蹲坐在书桌上,似乎叹了一口气。 “墨汁,连你都要嘲笑我?” 胡谦眼中,墨汁忽然张开大嘴,朝他吐了吐舌头,一副讥笑的拟人模样。 胡谦有些恼怒,拿起毛笔轻轻砸在它的脑门。 “你再笑!头顶永远长不出毛来。” 李灵麒面色一冷,一巴掌将笔架推到地上,毛笔摊开,摔得七零八落。 第五十八章 打更人和猫妖 深夜,李灵麒从胡谦房中出来,瞧了瞧头顶的月亮。今夜的月亮仿佛离他很近,几乎圆满。李灵麒忍不住一愣,猜测是不是快到中秋了。 李灵麒回忆了一番,每年的中秋都是皇后和李灵龙在张罗,朕倒是没什么印象了。 李灵麒收回目光,悄无声息的跃出胡府。 夜晚的七塘镇格外安静,河水的流淌化作催眠的音符融入月色之中。李灵麒跃至路上,斜对面的杂货铺已经关闭了,他扫了一眼便收回,转而朝镇子里快步飞奔。 自从变成猫之后,李灵麒的作息完全错乱了。即使是深夜,他也并不是很困,倒是温柔的阳光容易让他睡着。 走过寂静的石桥,李灵麒四下张望,只听远处当当当几声,打更人敲着梆子经过河边,口中喊道: “子正已到,新日初始,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棒子敲得缓慢,打更人一老一少,此时一人敲击梆子,一人举着灯笼,将前方的黑暗照耀。 其中一位年轻的的哈出一口气:“天气越来越冷了啊。” 年老的收起梆子,点了点头:“咱们这行越到冬天越不好干。” 二人边走边说,只见一个巨大的影子忽然倒映在左侧的墙壁上。年轻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转头瞧去,墙壁上的影子不似人形,仿佛一只巨大无比的猫妖,狰狞恐怖。 年轻人正在惊呼,却被年迈的打更人捂住嘴巴。 “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叫。”老头的语气平稳:“我们打更的,干的越久,邪乎事就见的越多,若想保住饭碗,不被别人当成疯子,就闭上你的嘴。” 年轻人咬住舌头,眼睛瞪大,惊恐的点头。 老头这才将手掌收回,看也不看那巨大的倒影,自顾自朝前走去。 灯笼掠过,黑影越发扭曲邪异。年轻人两股战战,跟在老人身边,压根不敢回头。 身后的阴影中,李灵麒走出来,歪着脑袋想了想,轻巧的跟在身后。 他这次出来只是想见识见识,这世上是不是还有其他的鬼,如果真的有鬼,他能否在坐回龙椅之前,一统亡者世界? 既然打更的总能遇到邪乎事,跟在他们身后,是不是能找到鬼? 黑夜的七塘镇越发死寂,年轻的打更人总感觉身后有什么莫名的东西在跟着自己,一想到那巨大的黑影他就觉得惊怖。打更这行他干的不久,压根无法像老头那般淡定。 他很想询问老头,究竟此前瞧见过什么邪乎的事情,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吓得不敢开口。 “哗啦啦。” 河水突然荡漾,年轻人下意识提着手中的灯笼对准河面。只见微波荡漾,除此之外,却什么也看不到。 老头按下灯笼,将它接过:“不要自己吓自己,习惯就好了。” “师父,难道你曾经瞧见过怪异的事情?”年轻人听见老者的声音,这才将心中的疑惑说出。 “多到我都有些记不得了。” “会是鬼吗?”年轻人压低了声音。 老头瞥了他一眼,忍不住轻笑:“谁知道呢。” 年轻的打更人深吸一口气,越发觉得毛骨悚然。他只能往老头身边靠靠,这样才能稍微感受到一丝温暖。 见他一副被吓得不轻的样子,老头心中暗叹,仿佛想到了过去的自己,当下宽慰道:“你怕什么,我现在不是还活的好好的。。。。。” “。。。。。。我问你,如果此时头顶一团黑雾突然从你头顶掠过,你会怎么想?” 年轻人猛地抬头,可头顶月朗星稀,什么都没有。 “会是鬼?” 老头摇头:“是江湖中人。” “江湖中人?” “比起鬼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这样解释是不是容易让你接受?” “是有一点。” “我这辈子见过最恐怖的事情你知道是什么吗?” “不知道。” “你知道镇子东北的那个废弃宅邸吗?” “自然知道,听说那里闹鬼。” “那年大雪,我就在那个宅邸的院子中瞧见了被鲜血杀死的女人。” “什么?” “是的,我亲眼瞧见无数鲜血从红袍女人口中喷出,覆盖她的面容,生生憋死了她,” “这怎么可能?”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从未对其他人说起过。” “难道那女人被恶鬼俯身了?” 老头耸了耸肩:“不清楚,但后来我听说那女人是什么门派的掌门,能够操控血液。” “这么邪乎的武功?” “所以啊,有些看上去邪乎的事情不一定是因为鬼,你觉得恐怖,只是因为不了解其中的奥秘。” 年轻人压低了声音:“所以刚才的黑影也是人为的?” “有可能。” “可为什么呢?” “身为打更人,最好不要对黑暗中的事情感到好奇。否则的话,无论是人是鬼,都会杀你灭口。” 年轻人缩了缩脖子,急忙闭上嘴巴。 身后,李灵麒依旧悄无声息的跟着。对于老头所说的鲜血化作人形他倒是产生了一些兴趣。 血衣派的武功他从未见识过,想必是朕巡视江湖之后兴起的门派。至于操纵鲜血,真龙武库之中确实记载几门魔功。 若是换做之前,他必然认定是某种厉害魔功所致,可见识过昨夜的女鬼之后,他却有些不确定了。 “师父,我有一点不明白。” “什么?” “你一直叮嘱我不要对黑暗中的事情好奇,可为何要进入那个废弃的宅邸?” 老头一愣,随即面露苦笑:“或许是因为,人的好奇心不可避免吧。”他干了一辈子打更,遇见的古怪事情无数,往往能压制住内心的好奇,可偏偏有些时候,好奇心就仿佛地底喷泉般涌上心头,就连恐惧和谨慎都被压制。 二人有些沉默的继续走在青石板路上。 砰! 一声脆响传来,将二人吓了一跳。年轻人举起灯笼瞧去,地上是一个破碎的酒壶,耳边同时传来老头的叹息。 年轻人尚未张口,又有嬉笑声传来。他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右前方一栋竹楼亮起暧昧的火光,翩翩倩影在其中摇曳,一名醉醺醺的男人正指着他们大笑。 “不要理会,赶快路过。” 年轻人心中郁闷,他知道楼上的人绝不是自己能够招惹,只好将头埋低,不去看那男人。 “两个打更的要不要上来坐坐啊?”男人笑嘻嘻说着,引得身旁一阵娇笑。 “只要你们给我磕两个头,再表演一个节目,我就替你们俩找姑娘玩玩。” 老头面不改色。这种场面他见多了,完全能够做到波澜不惊。年轻人咬了咬牙,心中的情绪有委屈有酸楚。 凭什么自己要被有权有势的醉鬼随便欺负? 凭什么他们可以夜夜笙歌,而自己只能做一个打更的? 年轻人抿着嘴巴,却不料一个酒壶再次丢下,溅起陶瓷的碎片,在他脸上割开一道伤口。 年轻的打更人攥住手中挂着灯笼的木杆。他用力过猛,就连灯笼都微微晃动起来。 “不要冲动!”老头低喝了一声,悄悄按住年轻人的手。 “不理我?老爷我跟你们说话呢!” 醉醺醺的男人抖了抖身上的绸缎,瞧着打更人狼狈远去的模样,忍不住冷哼一声。 “老爷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啦,咱们继续喝酒好不好?”一名艳丽的美妓依偎在这位老爷怀中,娇笑着道。 “哈哈,喝酒喝酒。” 妓馆之中酒香四溢,传来放肆的大笑。 李灵麒蹲在黑暗的阴影里,忍不住甩了甩头。酒水滴答滴答的从他的毛发上滴落下来,湿哒哒的让他很是不舒服。 他十根爪子早已经伸出来,此时哪里还顾得上两个打更人,只是冷冷的抬头瞧着竹楼里那个醉醺醺,怀中抱着美妓的男人。 ——贱民! 他心中震怒,便要这个男人血溅当场。 也不等身上的毛发彻底干燥,漆黑的身形掩映在黑夜之下,只不过眨眼的功夫,李灵麒就已经窜至竹楼之上。 真是怀念过去的日子,眼下朕成了一只弱小无助的黑猫,杀人这种事情竟然都要亲力亲为了。 李灵麒哀叹一声,淡淡酒香从他身上飘出来,随即皱起眉头,蹲坐在围栏之上,静静凝望醉酒的男人。 他太小太黑了,丝毫不会有任何人注意到,就算注意到,有有谁会在意一只野猫呢? 若非他没有武功傍身,李灵麒或许就是这天底下最可怕的杀手。 男子醉醺醺的趴着。他面色泛红,身形虚胖,显然没有武艺根基,就算有,看他这幅纵情声色的模样,也抵不住“夺魂瞳”的神奇。 李灵麒心中一定。 还好你不会武功,否则朕还杀不了你。 不愿再等,李灵麒忽然从黑暗之中跳出,蹲坐在男子和三名美妓面前。 “哪里来的野。。。。。。”男子话说到一半,突然脸色大变,就连三名美妓也一同陷入惊慌之中。 眼前这只黑猫双眸流转,其中有异光闪烁,宛若传说中的鬼怪一般,让人光是看去,就忍不住心中发寒。 四人呆呆地瞧着黑猫的双眸,只见这只黑猫越变越大,越变越狰狞,直至化作某种不可名状的怪物,冲击他们的心灵! 啊!!!! 惊恐的惨叫声打破七塘镇的宁静,醉酒的男人口吐白沫,身下流出骚臭的液体,竟是被直接吓死过去。 李灵麒眨了眨眼睛,冷冰冰的看着那三名美妓惊呼。 他的“夺魂瞳”只是针对醉酒的男人,三名美妓不过是被波及到了,所以很幸运的,并不会死。 “有鬼。。。。,是一只猫。。。,啊啊啊,救命啊!” “怪物!怪物!” “死人了,猫妖杀人了!” 三名美妓胡乱的说着,她们的面色煞白扭曲,哪里还有半点美艳妖娆的模样。 李灵麒看向楼外,无数灯火点亮,打更人和捕快也在朝这里飞速赶来。 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看来,今晚朕是找不到鬼了。 李灵麒倒是不介意,比起寻找缥缈的鬼怪,还是先杀死惹恼自己的贱民吧。 心中想着,李灵麒再次消失在黑暗之中。 这一夜开始,关于猫妖的恐怖传说,渐渐传入七塘镇,并慢慢变成各种不同的版本,流传下来。 第五十九章 皓月当空 清晨,李灵龙刚刚结束早朝,有些疲惫的回到自己的御书房之中。御书房中早已点起檀香,房间内温暖如春,确实惬意。 “罗英留下,其他人都退了。” “是,陛下。”太监,侍女规规矩矩的离开,只留下大太监罗英静静守候。 “罗英。” “老奴在。” “朕最近时常觉得推动国策受到掣肘,地方呈上来的奏折也大都粉饰太平,朝中官员阴奉阳违,让朕无法将这天下彻底掌握在手中,你觉得朕该怎么做?” “这。。。,老奴实在不知。” “朕不问别人,专门问你是对你的信任,你随便说就是了。” 罗英心中一热,可面上却露出苦笑:“老奴只会伺候陛下起居,对这些事情真的一窍不通,不过老奴想,陛下应该是有了主意吧?” “你看似蠢笨,却如朕肚子里的蛔虫。难怪父皇还有李灵麒对你如此信任,朕以前觉得你只会迎奉,溜须拍马,确实是朕错怪你了。”李灵龙心中叹息,他此前对罗英不喜,可真正坐上皇位才知道,这天底下,只有他能够信任。 “陛下折煞老奴了。陛下心怀天下,气吞山河,看不上老奴这样的阉人很正常。” “不必妄自菲薄,你若是离开深宫走入江湖,可是一流高手。” “老奴只是练了几年低劣武艺,不敢自称一流高手。” “哈哈,你武功高强,却对江湖之事了解甚少,似你这样的人,恐怕天底下独此一例。” “当初父皇病重,李灵麒亲征草原,留我一人坐镇紫禁城,若不是靠你护持,恐怕早就被人暗中杀了,今日的天下也该换了主人。” “陛下严重了。” “当初和你一起守护皇宫的高手不少,朕记得一部分做了大内护卫,剩下的一部分呢?” “陛下说的是四圣殿?” “四圣殿?” “陛下有所不知,四圣殿乃是太上皇创立,由他亲自率领,分青龙,白虎,朱雀和玄武四殿。其中,青龙训练人才,演练战阵,玄武冶炼兵器铠甲和机关。朱雀和白虎则负责窃听情报和刺杀敌国要人。” “朕想起来了,当初李灵麒远征草原时,是不是。。。。。。”李灵龙说到一半,等着罗英补足。 “先皇远征草原时,将青龙与玄武殿带走,和老奴一起守卫陛下的,正是朱雀和白虎殿。” 罗英顿了顿继续道:“当初太上皇传下口谕,朱雀和白虎殿部分高手加入大内,保护皇宫,还有其他高手和殿主游走江湖,镇压那些有二心的藩王和门派。” “确实有那么回事,”李灵龙敲击书桌:“他们现在的殿主在何处,朕要见见。” “这个。。。,自从太上皇驭龙宾天,先皇从草原归来,天下归心,四圣殿因此没落,就连各殿殿主都消失在江湖之中了。” “李灵麒没管过?” “先皇不曾过问。” 李灵龙蹙眉。他想笼络年轻高手,为自己效力,如果没了四圣殿,自己又该从何处寻找值得信赖的亲信呢? 大内高手? 李灵龙摇摇头。该死的李灵麒向来自持武力,所以皇宫之中的大内高手并不算多,若是再分派出去人手,谁来保护朕? “陛下,四圣殿虽然没落,却依然存在。先皇在世之时,这些人没有用武之地,只能在亲军仪仗中混日子,但陛下知人善用,此刻启用他们,必然效死力。” “哦?”李灵龙眼睛一亮。 “朕若是赋予他们巡查缉捕的职能,你觉得他们可堪大用啊?” “大燕开国之时,四圣殿专精一项,眼下四圣殿没落,他们反倒将四殿技艺归纳一身,虽然不如此前精深,却胜在全能,若陛下启用他们,无论是审讯,窃听,战斗还是暗杀都能胜任。” “好,好,好!”李灵龙抚掌笑道。当真是瞌睡送枕头,李灵麒看不上的人物,但在朕这里却有大用! “既然如此,朕命你亲自招揽人才,设立一个全新机构,由你做总指挥使,他们的一切事宜可以直接上达天听,无需经过刑部,大理寺。” 罗英闻言忍不住心中一惊,这个新机构的权利属实太大,陛下究竟要用他们做什么? “陛下,这个机构还叫四圣殿吗?” 李灵龙一边随手翻阅手边的奏折,一边漫不经心道:“改个名字吧。。。,既然这个机构权威极大,又需要替朕暗中调查,嗯。。。,衣锦夜行,就叫锦衣卫吧。” “老奴遵旨!” 夕阳下。 胡谦孤坐在亭子中,挥手洒下一些鱼食。 养了两三日的鱼苗很快就大了。这些都是胡丰花重金购来,此刻一窝蜂地涌向饲料,搅动这一池秋水,整个水面都泛起绚烂的光泽。 铮! 琴弦震动,林梅在池边架起古筝,十五弦依次拨弄,缓缓弹奏一曲,犹如小桥流水。琴声渐响,引得落叶纷纷落下,李灵麒在胡谦膝盖上趴着,一片枫叶落下,掉在他的头顶。他忍不住晃动耳朵,继续酣睡。 胡谦低下头来忍不住一笑。也没有捡起枫叶,只是看了一眼就将目光挪开,继续瞧着这满院的园林景色。 江珊提了一壶茶过来,还有一小盘蜜饯。 胡谦吹了吹杯中的热气,喝下茶水,忍不住叹息一声,不知为何,心中孤寂。 “公子怎么了?”江珊眨了眨眼睛,圆圆的脸上满是好奇。 “没什么,只是有些怀念京师的日子。” “公子在京师的日子难道和现在有什么不同吗?” “没有不同。”胡谦摇头笑道:“正是因为一成不变,所以才会叹息。” “公子有什么想法吗?” “我这一路南下,瞧见江湖险恶,有人不尊律法,横行霸道,看见武人蛮横,持武而娇,心中颇多愤慨,却又不知道如何排解。” “若是公子一直呆在京师深居简出,想来就不会有这种烦恼了。” “是啊,呆在京师,两耳不闻窗外事,只知道自怨自艾,想这些也不过是徒增烦恼。” “公子想来是身子好了,静极思动,所以才会胡思乱想。” “你觉得我是胡思乱想?” “难道不是吗?”江珊眨了眨眼睛:“公子想这些能改变什么吗?” “。。。。。,确实什么都无法改变,我只是一个孱弱的书生而已,倒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公子地位尊崇,能够看到民间疾苦,并有诸多愤懑,已经说明公子仁善,与那些世家望族的纨绔不同。” “若我不是身子孱弱,只能在家中静养,或许我也是一个好勇斗狠,欺男霸女的纨绔呢。”胡谦笑笑,忍不住咳嗽一声。 江珊认真的看了他一眼:“公子不会的。” “多谢安慰。” 金色的鲤鱼下潜,胡谦望向倒映夕阳的微波湖面。若我能在朝为官,若我有三尺青锋,能否改变这世上不公呢? 亭子一时间沉默下来,只剩下琴音渐响,如同皓月当空。 第六十章 黑暗中的金霜 “江珊。” “公子?” “你觉得这琴声如何?” “奴婢哪懂这些,我只知道林梅姐技艺高超,弹得很好听。” “她本就是江南人士,所以琴声之中也多有江南的秀丽精致,弹奏这首《月儿高》倒是相得益彰。” 江珊若有所思的望着林梅,她对音律一窍不通,只知道林梅弹奏的曲子,确实好听。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家乡在何处?” 无声良久,胡谦忍不住回头看去,却瞧见身后那个圆脸,有着浅浅酒窝的姑娘面色落寞,仿佛陷入某种愁绪之中。 胡谦刚要开口,就听江珊张口:“其实我也不知道。” “你。。。。。。” “从我。。。,奴婢有记忆的时候,就从未见过父母家人,虽然也多有寻找,却没什么收获。” “抱歉,我不是故意提起你的伤心事。” “公子不必介意。” “既然你曾经寻找过,身上必定有什么线索吧,若是需要帮助,可以尽管开口。” 江珊想了想,从怀中掏出半截玉佩。这枚玉佩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劈成了两半,横截面光滑,却能看出是个精致镶着金边的小玉佛。 胡谦想凑近了看,可这样的姿势又太过暧昧,只好让江珊将玉佩摘下,交给自己细看。 半截小玉佛温润,似乎有江珊身上的体温。胡谦仔细把玩,这个小玉佛做工精致,但表面却覆盖各种伤痕,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 “这东西看上去价值不菲啊。” 江珊点头:“我曾经查过,咱们大燕尚武,没有这种工艺,应该是过去齐国流传下来的。” “齐国?”胡谦一愣。他通读史书,知道当初齐国,燕国,赵国并立,直至后来武帝横空出世,灭了二国,结束三国争霸,完成天下一统。 “齐国信佛,确实有可能。”胡谦将半截小玉佛递给江珊,笑道:“或许你还是过去齐国贵族之后呢。” 江珊耸了耸肩,齐国覆灭那都是三四十年前的事情了,怎么可能? 她重新戴上玉佛:“或许只有找到另外半截玉佩,才可能知道我的身世。” “这种玉佩就算不是过去齐国人,也肯定是大户人家收藏的,慢慢找,总能找到的。”胡谦安慰道。 江珊苦笑一声。她找的多辛苦,只有自己清楚,胡谦失永远不会明白的。 话题的沉重让整小亭子再次陷入安静中。湖边的古筝弹奏的越发柔美温和,仿佛月光如水,沉静了一切。 胡谦膝上,李灵麒扬起头来,那一抹枫红飘落,露出一张迷茫的黑色猫脸。 胡谦,朕睡了几个时辰,什么时候用膳? 胡府墙外。 金霜坐在杂货铺外边,手中端着饭碗,闷头大吃。 小橘用两只小手将肉嘟嘟的脸蛋托起,口中喃喃:“金大叔,这琴声可真好听呢。” 金霜闷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听到还是没听到。过了一会儿,他放下碗筷,重新躺回椅子之中,双眸颓废无神的瞧着天上的月光。 “金大叔,吃完饭得起来活动活动!”小橘收拾好碗筷,叮嘱道。 金霜无动于衷,只是翻了一个身将后背对着小橘。 小橘嘟了嘟嘴,但还是朝金霜道了一声再见,这才挎着篮子朝家的方向走去。 小河潺潺,天色越发昏暗。小橘显得有些害怕,最近几日有怪物杀人的传说,虽然娘亲刻意不让自己听到,但她还是知道了。 王家的管事还有街边的乞丐,因为莫名原因暴毙了,大家都说是猫妖杀人。小橘脑海中忽然想起小黑的模样,忍不住晃晃脑袋。 小黑那么乖巧可爱,怎么可能是猫妖呢? 一想到小黑在自己腿上酣睡的样子,小橘面露微笑,就连行走在黑暗中也渐渐不感到害怕了。 走过各家的住宅,小橘拐到一条小巷上。这条小巷只有入口和出口处有两盏灯笼挂着,所以显得昏暗无比。这里也是她回家的捷径,小橘的娘亲总是叮嘱她绕道从大路回来,可那样就太晚了,所以小橘总是走这条道。 她提了提竹篮子,快步自小巷之中经过。身后,一个黑影陡然浮现,像是早就蹲伏在此处,张开手掌就要捂住小橘的嘴。 小橘一无所知,她只是觉得身后忽然传来阵阵微风,回头看去,巷子里空空荡荡的,仿佛只是自己的错觉。 歪着脑袋想了想,小橘噗嗤一笑。 一定是自己太疑神疑鬼了。 心中想着,小橘奔奔跳跳的离开了这里。 直到小橘离开,黑暗中方才有两个人影挣扎着出现在远处灯笼的微弱光芒之下。金霜喘着粗气,用一双修长的大手死死掐着身下那人的脖子,颓废的面孔上多了狰狞和杀气。 “放。。。,放手!”金霜身下的男人苦苦哀求。 金霜无动于衷,仍然钳住那人的喉咙,直至男人双眸上翻,他这才从屁股后面掏出一把短剑,用力插在男人面颊旁边。 这把短剑锈迹斑斑,很久都没有打磨过了,但男人还是能在剑身上隐隐约约看到类似猛虎的花纹图案。或许是濒临死亡,男人从短剑上闻到了浓郁的血腥气。 “离她远一点,否则我杀了你。”金霜声音粗重。他的体能不是很好,一直将男人压制,几乎耗费了他的全部体力。 “我。。。,我再也不敢了。” 金霜松开剩下的那只手。男人的脖子上有一个深红色的掌印,他翻身将身子拱起,止不住的咳嗽,好不容易才恢复过来。 站起身子,男人捂着自己的脖子环顾四周,只是巷子里一片昏暗,之前那个几乎要杀死自己的男人好像只是自己的幻觉。 男人目光阴冷。他蹲点了很久,就为了将小橘抓走卖钱,那位大卖家早就联系好了。他已经大概猜出了刚才偷袭自己的男人的身份,不过就是一个落魄的杂货铺老板罢了。 挡了自己的财路,还差点杀了自己,这口气绝对咽不下去,必须将这个碍事的人解决! 男人一边想着,一边匆忙离开此地。 黑暗中,金霜的身影又一次浮现。他如同是黑暗的一部分,只要不愿意,任何人都找不到他。 走出黑暗,金霜目光纠结的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究竟是什么原因,我明明知道之后可能会有麻烦,为何下不去手? 脑海之中有两个人影浮现,那是记忆模糊却又格外清晰地影子。 想到他们,金霜颓废的倒在地上,久久无言。 第六十一章 江湖规矩,不许残害小动物 第二天清晨。 金霜罕见的站在杂货铺的门口,望着胡府的方向,沉默不语。 没过多久,一只小小的黑影自胡府之中翻出,金霜抿了抿自己的嘴巴,急忙快步走了上去。 李灵麒用过早膳,显得心情非常好。眼看着自己就快要大功告成,夺取胡谦的肉身,坐回龙椅,这一天甚至是他变成猫之后,最美好的时光了。 朕终于有盼头了! 李灵麒心中想着,准备坐船去镇上巡视一圈,看看自己的子民有没有好好过日子。 刚迈出没几步,一个高高的黑影挡住了李灵麒面前的阳光。他好奇的抬起头来,却被一只大手突然掐住后颈抬起,耳边传来略带歉意的声音。 “小黑,委屈你一下。” 金霜将一脸懵逼的黑猫提在空中,伸手敲开了胡府的大门。 砸门声很快打破了清晨的宁静。面容相仿的两位护院打着哈欠开门,瞧着眼前一人一猫,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李灵麒此刻也反应过来。不断地在空中扭动身子,想要去挠金霜。但金霜手长脚长,任凭他怎么折腾,都无法伤到金霜半分。 “你这家伙,快把我们家墨汁放下!” 护院被吓得面容微白,这要是被老爷知道眼前这个男子如此对待墨汁,肯定要暴怒了。 “我要见你们家老爷。”金霜揪着李灵麒的皮肉,淡淡道。 “先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我是对面杂货铺的老板,你们家的猫刚才将我的店铺砸了,我现在是来找你们算账的。” 李灵麒:“??” 朕才出家门没两步,你这个刁民怕不是疯了? “有话好说,你先将墨汁放下。” “我要见你们老爷。” 任凭护院好说歹说,金霜却毫不理会,翻来覆去就是那么一句话。 二位护院无奈的对视一眼,眼下墨汁的身家性命都被这个男人攥在手中。他们不好用强,看来只能请老爷出马了。 消息很快传到后院,胡丰随意的披上外衣,在胡万的搀扶下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瞧着被吊在空中,已经连扭动的力气都没有的墨汁,胡丰心痛无比,冲着金霜喊道:“快将老夫的墨汁放下!” 或许是动静太大了,胡谦也被吵醒,打着哈欠走到门口。身后,林梅紧紧跟随,替他披上大氅。 “你家的猫砸坏了我的铺子。”金霜闷声道。 “我们赔,多少银子都可以,你快将它放下来。” 金霜摇了摇头。 胡万面色一沉,冷喝道:“你是来找麻烦的?也不看看这里是谁的家!” “我知道这是户部侍郎的府邸。” 胡丰抬起手止住胡万的喝骂:“你想要什么?” “爹,这人心思不正,咱们不能答应他,赶快去报官!”胡谦走到胡丰身边,瞪着金霜。 “不许报官。”金霜忽然将李灵麒高高举起。 “你快放下它!”胡丰面露惊怒。 “这位公子,你们家大业大,如果报了官,砸我店铺的事情是不是就可以一笔勾销了?” 胡谦蹙眉:“如果墨汁真的砸了你的铺子,我们当然会赔,就怕你心术不正,想以此要挟。” 金霜自知理亏,可面上不显:“所以砸了我的铺子,反倒是我错了?” 胡丰摇头,不想和金霜在这里胡搅蛮缠:“说吧,你到底要什么?” “你家的猫砸了我的铺子,我嫌收拾铺子太麻烦了,从此以后,那个铺子就归你了。” 胡家众人:“??” “你把你的铺子无条件送给我们?” 金霜摇头:“不是无条件,我只有一个条件,答应我,自然就把小黑放下。” “他叫墨汁。” “朕叫李灵麒!” 李灵麒冲着几人喵喵叫。 “有一个小孩整天缠着我,特别烦,你们既然收了我的店铺,把这个小孩也一并带走。” “我们要小孩干什么?” “这个小孩叫小橘,七塘镇人,”金霜看向胡谦:“没礼貌而且特别啰嗦,你教她读书,告诉她为人处世的规矩,不要整天唧唧喳喳的。” “你让我教人读书?” “是。” “这就是你的条件?” “唯一的条件。” 胡丰与胡谦对视一眼,实在搞不清楚金霜的目的。 “我答应你。”胡丰没想太久:“现在可以将墨汁放下了吧?” 金霜笑笑:“户部侍郎大人的话可是金口玉言。”说着,他将李灵麒稳稳当当放在地上:“你们放心,江湖规矩,不会残害小动物。” 江湖上有这种规矩? 众人心道。 黑猫刚一落地就冲着金霜咆哮。 你这家伙竟然想利用朕? 心中想着,李灵麒眼中异光流转,就要杀死金霜。可他转念一想,忽然又放弃了。说到底,这家伙为的是让那个小屁孩读书,他不该如此对朕,但那个小屁孩确实罗里吧嗦,读书有好处。 你对朕不敬,本该当即处斩,但念在你是为了大燕的下一代,朕宽宏大量,对这次就既往不咎了,下次再犯,朕立刻就杀了你! 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让朕出丑,朕也让你出丑。今日,朕就吓一吓你,让你当场尿裤子! 眼中幽光转动,李灵麒的眼眸正对金霜。 金霜忽然心中一惊。为何这只猫的眼睛会发光?是因为自己揪的时间太长,眼睛充血了吗? “老夫已经答应你,这就离开我家吧。” 金霜回过神来,朝胡丰拱手:“多谢,小的这就回去替大人看店。” 胡丰微微摇头,觉得这人颇为无赖。 金霜低头笑笑,从怀中取出地契交给胡万,急匆匆走了。这边既然已经安排好了,接下来就得费口舌劝说小橘。 一想到那个麻烦的小姑娘,金霜就觉得头疼。 李灵麒回望着金霜的背影,神情之中多了些许异样。 “墨汁,你没事吧?”胡丰蹲下身子,担忧道。 李灵麒微微摇头。爱卿放心,朕无碍,不过那人颇为奇怪,朕得好好观察观察。 冲着胡家父子叫了叫,李灵麒踱步离开胡府。 李灵麒的脚步轻快,金霜起初并没有听见,直到回到杂货铺后,才看见蹲坐在地上,晃动尾巴的黑猫。 “你也是来找我报仇的?” 李灵麒歪着脑袋看他,默默猜测他为什么能够避开自己的“夺魂瞳”? “金大叔!” 屋外,传来小橘欢快的声音。 一人一猫回头瞧去,只见小橘一蹦一跳的走过来,挎着竹篮笑出两颗小虎牙。 金霜将清晨略带寒意的空气吸入鼻腔之中,慢慢走了过去。 第六十二章 你长得太丑 “金大叔。今天娘给你带了包子,是她亲手包的,猪肉馅的。”小橘将竹篮子放下,开心说道:“我也还没吃呢,咱们一起吃吧。” 话音刚落,她忽然瞧见了蹲在一旁的李灵麒:“小黑你也来啦,你要不要吃包子啊?” 李灵麒眯起眼睛,包子这种东西他还从来没有吃过。 嗯,可以给朕尝一尝。 小橘拿出三个小碟子,在金霜和李灵麒身下各放下一个,随后取出热腾腾的包子放在碟子上。 包子通体洁白,在秋日的阳光下仿佛透着圣洁的光芒,平日里已经抓起包子吃的金霜却没有动弹,将小碟子推开后,在小橘疑惑的目光中开口。 “吃完饭去对面的胡府报道,我给你找了一个老师。” “金大叔,你在说啥啊?”小橘不明所以。 金霜伸手指向胡府:“从今天开始,你去对面读书。” “读书?” “嗯,我会跟你娘说的。” 见小橘一脸的诧异,金霜叹了一口气,抓住她的手,领着她朝胡府走去。 “我给你找的老师是户部侍郎的公子,你好好学。” 小橘忽的眼眶通红:“金大叔,你是不是要把我卖掉啊?” 金霜摇了摇头。 “那你一定是不喜欢我了对不对?” 金霜充耳不闻,抓着小橘敲开了胡府的大门。 “好好听话。” 清晨的七塘镇格外安静,胡谦心情舒畅的翻开宣纸,刚要动笔,只听远处凄惨的大哭声传来,惊的他颤抖的将毛笔砸在宣纸上,溅起无数墨迹。 “怎么回事?”胡谦捂着心口道。 “公子,是你的学生来了。”屋外传来林梅的声音。 胡谦一愣,旋即站起身子朝屋外走去。 胡府的大门紧闭,两位护院手足无措的瞧着前院中不住哭泣的小橘,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在心中痛骂金霜。 小橘哭的凄惨,一只手背捂住眼睛,鼻子吸溜吸溜的,抽泣着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林梅带着胡谦过来,见到此景急忙过去,低声安慰。 胡谦苦笑一声,看向护院:“怎么回事?” “那个金老板将这个小姑娘丢进来之后,她就一直哭,我们也拿她没办法。” 门外,金霜听到胡谦的声音之后这才放心,转身回了杂货铺。李灵麒一直跟着他,可他想了想,反正这家伙也跑不掉,倒不如回去瞧瞧小橘还要哭多久。 心中打定主意,李灵麒跳上石狮子,踩着狮子头跃上了房檐。 前院之中,似乎是因为林梅的安慰,小橘的哭声慢慢变小了。林梅牵着她的小手,温和笑道:“小妹妹,我叫林梅,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橘抽泣了片刻,断断续续道:“林梅阿姨好,我叫小橘。” 林梅的脸色在瞬间变了变,可她只用了一个呼吸就调整过来,让一旁的胡谦不由愣住,觉得自己似乎产生了错觉。 “那位就是你的老师。” “我是胡谦。” “胡先生好。” 林梅摸了摸她的头:“金老板拜托我家公子教你读书,这是好事,你可不要再哭啦。” “嗯。”小橘闷声闷气道。 “跟我去书房吧。” 胡谦说罢转身朝书房走去,身后林梅牵着小橘,一边说话一边跟随。 三人回到书房,胡谦面露思索。虽然答应了金霜教小橘读书,可自己从未做过老师,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教书。 一边想着,胡谦一边望向小橘。他有些弄不清楚,那个金老板,究竟是真的关心小橘,还是另有目的? 见胡谦沉默,林梅蹲下身子:“小橘啊,你要不要吃东西?点心果脯都可以哦。” “嗯。” “那我这就去给你拿。” 林梅离开,小橘抹了抹脸上的鼻涕,看向胡谦:“胡先生,金大叔是不是讨厌我了?” 胡谦摇了摇头:“他若是讨厌你,就不会拜托我教你读书了。” 说话间,李灵麒已经跳进窗户,钻了进来。嘴里叼着包子,满脸好奇的打量眼珠通红的小橘。 小橘看到李灵麒之后,情绪逐渐平复,她摇了摇胡谦的衣袖:“先生,那我读完书还能去找金大叔吗?” “当然可以了。他不就在对面吗?你想去找他随时可以去。”胡谦顿了顿,继续道:“当然,前提是你得把课业完成了。” “嗯。”小橘坚定地点点头:“那我们开始吧。” “额,让我想想,应该教你什么。你过去读过蒙学吗?” 小橘摇头:“我不识字。” 胡谦站起身子,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深蓝色封皮的书,微笑道:“那就先从《三字经》开始吧。” 话音刚落,林梅端着果脯点心进来,看的小橘两眼发直。盘子里的东西,她还从来都没有见过。 “你先吃点东西吧。” “是,先生。” 吃了几口,小橘擦擦嘴:“先生。” “嗯?” “我能带回去一些给金大叔和我娘尝尝嘛。” “自然可以,林梅。” “公子,奴婢这就去准备。” 胡谦点点头,放下书卷:“那我们就开始吧,跟我念:人之初,性本善。。。。。。。” 小橘:“人之初,性本善。。。。。。” “这句话的意思是人刚生下来,本性都是善良的。” “都是善良的?”小橘若有所思:“就像我娘还有金大叔那样?” “没错。不光是他们,你,我还有这世上众生,出生之后都很善良,因此,人生而平等,没有高低贵贱。” “人都是这样,那小黑也是吗?” “它叫。。。,算了,小黑自然也是这样。” 李灵麒趴在书桌上,听着二人在那里念经,简直就要睡着了。 胡谦乘机摸了摸它的毛发:“小黑不光善良,还是天底下少有的灵猫。自从它来了我家,先生我的身体也好了很多,我很感激它,你以后也要善待小黑哦。” “嗯,我会的。” “好,咱们继续。。。,再念两段,我便教你如何识字写字。” “是,先生。” 屋外,听着小橘稚嫩的朗诵声,胡丰微笑着默默离去。他忽然觉得,给谦儿找一个乖巧的学生,倒是一件好事。 扛着扁担的武老三走至这条街的隐蔽处,静静看着躺在那里的金霜。他干这一行已经很久了,之前在北方贩卖人口被查出来,好不容易才仗着自己懂点武功逃走,一直逃到七塘镇隐姓埋名。做起了小贩。 这一次他联系到了大买家,愿意出高价收人,因此他决定出山,将那小女孩掠走,然后收了银子去往金陵潇洒。 那女孩的身世他都调查清楚,本以为一帆风顺,哪想到半路冒出来一个奇怪的杂货铺老板,不过等自己解决了他,事情就好办了。 “大哥。”身后,有声音传来。 武老三回头看去,是镇上的泼皮无赖,自己收服了他们,也是时候派上用场了。这帮人没什么本事,平日里游手好闲,但对付一个颓废的中年男人已经足够了。 “就是那人,把他的铺子砸了,顺便下黑手废了他。” “嘿嘿,大哥放心,我们都是专业的,就算抓到官府,顶多关两天。”一个纹着花臂的青年笑嘻嘻道。 “嗯,”武老三从怀中取出几袋银子丢给他:“给兄弟们的辛苦钱,好好干,事成之后还有赏银。” “弟兄们,还不谢谢大哥?” “多谢大哥!” “行了,快去吧,记住,下手一定要狠!” 金霜正躺在躺椅上估摸着麻烦什么时候来,只听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他缓缓睁开眼睛。 “哎呦!” 一个瘦高的男子忽然倒在地上,捂住了胸口。 “兄弟,你怎么了?”手臂有纹了一条龙的青年蹲下身子,旋即忽然抬头看着金霜:“你长得太丑,把我弟兄吓出病来了。” “没错!你太丑了。”其他地痞无赖一同附和道。 “兄弟们,给我教训一下这个丑八怪!” 金霜抿了抿嘴,缓缓开口:“你们找麻烦没问题,但不用恶心人。” “还敢反驳?”花臂青年冷哼一声:“弟兄们,给我上!”说着,他一脚踹开了杂货铺的大门,人群一窝蜂地涌入,开始疯狂的打砸起来。 之前捂着胸口的男人也使了一个“旱地拔葱”自地上跳起,飞起一脚朝金霜踹来。 金霜就地一滚,避开飞踢,随后举起躺椅朝那个男人砸去。他下手又快又狠,男人压根没想到一个看上去懒洋洋的杂货铺老板竟然如此狠辣,只听“咚”的一声,躺椅正中脑门,汩汩鲜血留下,男人翻了一个白眼,再一次倒地。 ——这一次,他恐怕很难在短时间内旱地拔葱了。 第六十三章 无辜的良民 听到屋外的动静,地痞们从被砸的乱七八糟的杂货铺中出来,目瞪口呆。 那个倒在地上头部流血的男人可是他们的头号打手,更重要的是,他演技出众,是个久经磨练的老演员了,想不到竟然被别人放倒了。 “好啊!”花臂青年惊怒:“你竟然当街施暴,兄弟们给我抓住他扭送官府!” 众人一窝蜂往上涌,人多的向来欺负人少的,这是街头斗殴的传统,对上这个杂货铺的穷酸老板,也无需将什么道义,并肩子上就完了。 众人虽然看似杂乱,却进退有度。这帮地痞也算经验丰富,知道如何高效的解决战斗。他们从各个方位朝金霜包围过去,只要被抓住那就是被数个男人压制,难上加难,根本动弹不得。 这是他们混迹街头的绝招,一旦抓住,花臂青年已经打定主意,先扭断金霜的胳膊。 眼瞅着地痞们将自己包围,金霜面无表情,一边朝后将身子背靠杂货铺的墙壁,一边找准机会挥舞手中的躺椅。 一名地痞躲闪不及,再次被抽中下巴,只听“咔嚓”一声,他惨叫着托住脸,不敢继续朝前。 金霜手中不停,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将躺椅挥的虎虎生风。俗话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他如此声势浩大,让这伙地痞们越发不敢靠近。 纹身青年冷哼一声:“我看你能挥多久?”他一个眼神示意众人将金霜包裹,就仿佛是草原的鬣狗,等待猎物自己陷入衰弱。 金霜此刻进退两难,自己一旦松懈,包围者立刻就会冲上来。他知道不妙,此刻来回打量,准备找机会突破围堵。 ——若是轻功还在就好了。 金霜心中叹息,失去武功之后,第一次感到可惜。 杂货铺的动静,引得胡府的如意门推开,两个护院探出脑袋,瞧着对面杂货铺的骚乱,忍不住蹙起眉头。 “得去禀报老爷吧?” “对面的家伙心思不明,咱们还是不要管了。” “可眼下那个铺子是咱家老爷的产业,被砸了可不好。” “那我去通报老爷,你在这里看着。” 没过多久,护院急匆匆跑回来:“老爷让我去禀报官府,我们不要参与。” “那哥在这里看着,我去。”说罢,双胞胎中的弟弟身形灵巧的钻出如意门,直朝官府方向跑去。 金霜看的很清楚,他也大概猜测这位胡府的护院去往何处,心中一松,忽然觉得耳边劲风袭来,他猛地低头,同时将手中的躺椅丢了出去。 “咔擦!” 一个罐子在他离开的位置炸开,金霜就地一滚,趁着地痞们被躺椅所阻,好不容易摆脱包围圈。 只见地痞们冷笑一声,随意摔烂了躺椅,肆无忌惮的再度朝他抓过来。 金霜避开面前的一只手,伸出胳膊猛力一肘,口中暴喝一声,将男子当做盾牌朝人群之中推过去。 场面顿时乱作一团,金霜一脚揣在那人肚子上,用力拉扯将自己从纠缠中挣脱,可他尚未远离,身子就被人从背后擒抱。 金霜目光微凝,急忙张手朝身后抓去。他用力扯住那人的头发,只听“刺啦”一声,身后那人头发脱落,他也趁机挣脱开,扯着那人的衣领,将他甩了出去。 但他终究没了武功,刚刚摆脱就又被人抓住。这一次,两名大汉奋力扯住他的两条胳膊,用力将他拿住,他拼了命的挣扎,却无能为力。 “呼。。。,呼。”金霜不断喘气,下意识想要调动体内真气,然而内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哈哈,你小子下手挺狠,可惜还是架不住我们人多。”纹身青年先是颇为同情的看了看跪坐在那里,抓着一手漆黑头发的同伴,这才冲着金霜冷笑。 金霜沉默不语。 他很清楚,无论对方要做什么,自己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活着,才是对自己最大的折磨。 金霜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但这样的笑容很明显激怒了地痞们。他们叫嚣着要扭断金霜的四肢,之前倒在地上的秃头泼皮更是用力攥住金霜的头发,也要叫他好好体会自己的痛楚。 “咔嚓。” 金霜的一条胳膊被迅速掰断,他面容微微发白,却平静的注视着这些人,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众人被他瞧的有些发毛,不由自主停下。过了片刻,纹身青年回过神,用力挥出一拳狠狠砸在金霜脸上。 鲜血顺着他的嘴角留下,紧接着,更多的拳头如同暴雨般落在他的身上。他的身子被人从两边拽着,整个正面都得承受这些攻击,很快的,整张脸已经青一块紫一块,颇为凄惨。 稍稍有些疲惫,地痞们的拳头慢慢止息。金霜从嘴中吐出一颗带血的牙齿,既没有嘲讽或是求饶,也没有一一丝一毫的表情。他还是那么静静地看着,和之前如出一辙。 纹身的青年再度折断了他另一只手的五根手指。整个场面寂静无比,只剩下手指被折断的“咔嚓”声。众人望着面色如常的金霜,在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寒意。 “住手!” 众人回头看去,是胡府的护院领着一伙捕快急匆匆朝这里赶过来。 为首的是七塘镇的苟捕头,他暂时还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一看是胡府来人,额头上的汗又止不住的往下流。 “都给本捕头不许动!” 纹身青年笑嘻嘻的松开双手,他们这帮人很清楚如何和官府的捕快打交道,当下老老实实的站着,只是心中嘀咕,不知道为何官府来的那么快。 纹身青年看向倒在地上的金霜,面露可惜。自己只是废了他一条手臂和五根手指,老大交代的任务,不算圆满完成,不过看他现在的样子,短时间内应该是没法爬起来了。 苟捕头走到众人面前,先是看了看地上浑身是伤,意识有些模糊的金霜,这人他是认识的,沉默寡言,性格有些古怪,就是不知道怎么和胡府扯上了关系? 心中猜测,苟捕头咳嗽一声:“将这些人绑了,顺便喊个大夫过来。” “大人!”纹身青年指着地上自己的同伴:“这位杂货铺的老板发疯了,想要打死我们,我们这是自卫啊,大人!” 苟捕头冷哼一声:“你们这么多人,他为何要打死你们?” “不知道啊,肯定是发疯了。” “就是。” “我们都是无辜的良民。” “没错没错。”地痞们齐声附和。 “住口!” 苟捕头呵斥一声:“本官可不管你们这帮地痞泼皮和他有什么过节,既然伤人了,就跟我回监牢走一遭吧!” “大人,冤枉啊!”纹身青年转了转眼珠:“我们可以跟您回去,但他伤了我兄弟,也得和我们一起。” “就是就是!” “少废话,带走!” 苟捕头懒得理会,直接让人将这帮地痞拘押,朝胡府的护院拱拱手,转头走了。 护院犹豫了片刻,还是招呼自己的兄弟将金霜从地上抬起来。他伤的很重,只有微弱的呼吸,没有多想,二人将如意门推开,匆忙送入府中。 将金霜放入客房之中,其中一人道:“我先去通报老爷,哎,不知道老爷知晓我们将他带回来,会不会责罚。” “老爷仁善,怎么会允许我们见死不救。”二人中的哥哥笑道:“你快去吧,我在这里看着他,顺便等大夫过来。” “知道了哥,我这就去通报。” 回官府的路上,纹身青年戴着手铐屁颠屁颠的走到苟捕头身边:“大人啊,这次我们要关几天啊?” “本捕头怎么知道。” “别啊,咱们都这么熟了,您通融一下呗。” 苟捕头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实话告诉你吧,你砸的那铺子乃是对门胡侍郎家的,你们这次是死是活,可都要看胡侍郎的心情。” 纹身青年脸色刷的白了。 “你现在告诉本捕头,你跟那个金老板究竟是什么过节,是谁指使,本捕头可以替你在胡侍郎那里说些好话。” 纹身青年犹豫了片刻,咬牙道:“真没有过节,就是看他不爽而已。” 反正自己等人没有杀人,顶多在牢里多待几天,出去之后,老大肯定会给我们更多银子! 这帮地痞们心中的算盘打得飞快,胡侍郎的名头确实大的吓人,可对这伙人来说,银子才是最重要的。 “哼,那就回牢里等着吧。”苟捕头冷哼,这帮地痞死猪不怕开水烫,等胡侍郎派人传话,这伙人是死是活就很明朗了。 街道上,百姓的目光满是好奇的瞧着这伙被捕快们抓住的地痞。石桥上,武老三面色冷漠的注视着被逮住的地痞们,微微攥住拳头。 第六十四章 但是,我拒绝 客房之中,郎中将细针从金霜的额头抽离,轻声叮嘱:“这几天不要下床,好好休养,我开的药记得给他涂抹在伤口,骨折的伤比较麻烦,只能慢慢恢复,幸好他的身子还算健康,一两个月应该能差不多痊愈。” 此时的金霜被白色布条绑住了手臂和五指,呼吸平稳的躺在床上,双眸闭上,还没有从昏迷之中苏醒过来。 “多谢大夫了。”胡丰拱拱手,吩咐护院送大夫离开。 “老爷,这人就让他呆在这里吗?”胡万问道。 胡丰叹气:“咱们也不能见死不救啊。” “这人心思不明,也不知道为何和一帮泼皮流氓起了冲突,我们还是要防着点。” “等他苏醒,老夫确实要问问。” 说话间,床上突然传来一声轻咳。胡家主仆转头看去,金霜缓缓抬起眼睑,那张满是伤痕的脸上露出一丝迷茫。 这股迷茫很快消失,他重新变得颓然,静静地看着天花板,微微开口。 “多谢。”说着,他全身颤抖,竟是要从床上爬起来。 “老实躺着。”胡万按住他:“大夫说了,要让你静养。” 房门被推开,是胡谦和李灵麒走了进来。 “小橘呢?”金霜道。 “正在练字,我听到消息所以先过来了。”胡谦看了他一眼:“你放心,我没告诉她。” “说吧,那帮地痞为何找你麻烦?” 金霜:“。。。。。。” “我想,你让小橘来胡府读书,也是为了保护她吧?”胡谦道。 “怎么说?” “爹,我只是猜测,那些地痞的真正目的是小橘。” “你拿墨汁当借口,将小橘送入我家读书,就是为了保护她吧?地契是给我们的补偿,那些地痞们找你麻烦,也一定是因为她。” “那帮地痞找一个小女孩的麻烦?究竟是怎么回事?” “金老板,你还是说出来吧,小橘既然成了我的学生,我身为老师,自然也有知情的权利。” 金霜听到这句话心中一叹,沉默片刻之后,缓缓开口,将那天夜里的事情说出来。 “那个男人为何要抓小橘?” 金霜:“我怀疑是人贩子。” “因为你阻止了他,所以他让那伙地痞来找你麻烦?” “小橘家里只有她和她娘,只要除掉我,确实可以轻而易举的带走她。” “所以你才会想到让小橘来我这里读书,这样有胡府的名头在,那人贩子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只可惜,我没想到他们来的那么快。” “那个男人今天出现了吗?” 金霜摇了摇头:“那天夜里太黑,我其实并没有看清楚他的长相,不过我想应该没有。” “但他一定知道那伙地痞被抓走的事情了,也很快就会弄清楚小橘在胡府读书。” “是的。” 胡丰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既然知道了有胡府在保护小橘,想来人贩子应该不会再轻举妄动了。” 胡谦却摇了摇头:“但我们得将他找出来,这种人渣就应该被关起来。” “那帮地痞一定知道他在哪里。”胡丰道:“可他们会开口吗?” “动刑。”金霜开口。 胡谦摇头:“滥用刑法不妥,我倒是有个办法,但需要苟捕头配合。” “你有什么主意,就去做吧。”胡谦笑笑。 胡谦在胡万耳边耳语了几句,让他去衙门找苟捕头,随后推开门道:“我还得去教小橘读书,老爹,金老板,先告辞了。” “你这几天就静养一阵吧,小橘她娘那边,老夫去说。” “多谢。” 金霜不善言辞,但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开口道谢了。 李灵麒跳上金霜的病床,俯视着这位满脸是伤的男人,好奇的打量。金霜看着它,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只黑猫似乎在想着如何报复自己。 阴暗的牢房之中,苟捕头缓缓走来。 纹身的青年名叫张大壮,见到苟捕头过来,笑嘻嘻道:“捕头大人,什么时候放我们出去啊?” 苟捕头冷哼了一声:“什么时候说出背后主使,我就放了你们。” “哎呀,我们不都说了嘛,就是纯粹看那个金霜不顺眼而已。” “就是,就是。” “主要还是那人太丑了。” “哎,我的头发啊啊啊啊,我为什么没把他头发薅下来!” “我们哪来的幕后主使?”牢房中传来唧唧喳喳的声音。 “哼!”苟捕头冷笑一声,打断了议论:“刚才胡府已经来人了,只要说出谁是幕后之人,这次的事情不光既往不咎,而且还有银子拿。” “苟捕头把我们当什么人了,别说没有,就算真的有幕后主使,我们这伙人是那么没义气的吗?”张大壮振臂一呼,引来众人应和。 “没错,义气千秋,我们可都是响当当的汉子!” “绝对不出卖朋友!” “打死你我们都不说!” “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越早交代越好。”苟捕头冷冷一笑:“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如果怕自己说出来被同伙记恨,那我就一个一个的问。” “你,出来!”说着,他随手指了一个人。 那人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兄弟们放心,我就是被砍头也不会乱说什么的。” “好样的!”众人齐声喝彩。 领着那人离开不到半个时辰,苟捕头再次来到牢房面前。 “苟捕头,我家兄弟呢?”张大壮问道。 苟捕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自然是放掉了。” “什么?”众人脸色大惊。 “难道他泄密了?” “不可能的,他怎么可以这么做。” “弟兄们莫慌,一定是姓苟的使诈。” “没错,咱家兄弟义字当头,肯定不会说的。” “下一个谁来?”苟捕头环顾四周,随手点道:“那就你好了。” “我倒要看看你玩什么花样!”那人愤然站起,仰头朝监牢外边走去。 让捕快将那人带走,苟捕头却未急着走:“再提醒你们一下,只要说出来就有银子拿,若是还有执迷不悟者,就等着胡大人动怒,让你们沉尸湖底吧!” 牢房之中一片寂静。众人眼神飘忽,虽未开口,却已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真的。。。,真的有银子拿吗?”有人开口,可他声音轻微,离开的苟捕头并未听到。 “你说什么?!”张大壮大怒,转头望去。 “只要我供出来,真的放我走,还有银子拿吗?”那人喃喃自语。 “你想死吗!”张大壮猛地揪住他的衣领。 那人这才回过神来,看着众人不善的面孔,急忙义正言辞道:“但是,我拒绝!” “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苟捕头再次下来。 “这次就你了。”苟捕头随手指了指:“刚才那位也招了,现在抱着二十两银子回家结婚,你若是老实,也有二十两。” “二十两?”众人瞪大眼珠,被苟捕头指着的那人沉默走出牢房,一句话也未说,更是看都不看自己的地痞同伴。 接着,第四位,第五位依次被叫出来,再也没有回来。张大壮的脸上逐渐冒出冷汗。难道自家弟兄们都招了? 他们拿着银子回家,我若是再不说,是不是真的会死? “最后一个名额了,”苟捕头的声音传来,空洞的仿佛索命的幽灵:“说了就有二十两银子,不说就准备等死吧。” 说着,他环顾在场众人:“你们谁来?” 张大壮猛地从地上跳起,神情激动。 “不就是死吗?”他道。 众人默默将想要举起的手放下,内心充斥着满腔热血。 没错,不就是死吗?为了义气二字,死有什么可怕! “我来!”张大壮接着道。 众人:“???” 第六十五章 跟朕有什么关系? 三日后。 武老三被苟捕头带人抓住,消息传来,金霜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他此时已经能够下地走动,但伤筋动骨一百天,想要完全康复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从客房中走出来,金霜受伤后第一次闻到外界新鲜的空气。 南方逐渐变的越发干冷起来,金霜呼出一口凉气,不经意间低下头来,对上了一双妖异的眸子。 不知为何,这几日这只黑猫总是围着自己打转,让他内心不安。 李灵麒歪着脖子瞧他,经过这几日的观察,他倒是大致知晓了此人的特殊,于是瞬间失去了兴趣。 丹田受损,无法凝聚真气。不过这跟朕又有什么关系呢? 将屁股对着金霜,李灵麒转身离开。 李灵麒决定回去找胡谦和小橘。不知为何,听着二人上课,倒是很容易入睡。 胡府的地形他已经很熟悉了,三步两步就跃至书房门口,屋内正传来阵阵朗诵声。李灵麒跳入窗户中,迎面就看见了小橘那张露出小虎牙的圆润脸蛋。 “小黑,你来啦。” 小橘很是开心,这几日小黑一直陪着自己,倒是逐渐消除了自己的紧张和陌生。 李灵麒趴在书桌上,霸道的压住了下面的宣纸,一下子,小橘没法继续练字了。 胡谦苦笑一声,只好作罢:“那我们就继续讲《三字经》。” “好的,先生。”小橘摸了摸慢慢沉睡过去的李灵麒:“先生。。。,金大叔还没回来吗?” “他外出采买,还需要好几天呢。” “可他之前从来都没有出过镇子,怎么突然就走了呢?”小橘心中隐隐担忧,深怕金霜出了什么事情。 “放心吧,没什么事情,”胡谦捧着书卷道:“先生不会骗人,他过几天就回来了,到时候你还得给他送饭呢。” “嗯!”小橘闻言高兴地点点头。 胡谦笑笑,武老三被抓的消息他同样知晓,不让小橘见金霜,不过是怕金霜重伤的样子吓到她。 这一次,既抓住了藏匿在七塘镇的人贩子,又收了一位可爱的学生,胡谦的心情显得非常好,他忍不住摸了摸墨汁柔顺温暖的毛发,——你果然是灵猫呢,墨汁。 谢谢你。 被李灵麒扒开的窗户外吹来一阵冷风,引得他阵阵咳嗽。小橘见状,急忙将窗户关上,又自后面取来披衣披在胡谦肩上。 “多谢了。”胡谦笑道。 “先生不必客气。”小橘皱皱鼻头,文绉绉道。 胡谦掩上书卷:“天气转冷,家里有过冬的衣服吗?” “娘替我缝了一件厚棉袄,可暖和了。” “嗯,”胡谦想了想:“林梅。” “公子,奴婢在呢。”门外有人应道。 “准备两件秋冬的衣裳,待会儿我和小橘去拜见她的娘亲。” “是,公子。” “先生,你要陪我回去?” “嗯,身为先生,也得在你娘面前好好表扬一下你。”胡谦刮了刮小橘的鼻头道。 小橘的双眸弯成月牙:“先生一定要多说说啊。” “那你今天好好学。” “嗯嗯!”小橘连连点头。 一个时辰过后,李灵麒带着哈欠从书桌上爬起来。胡谦见状也将书卷合上:“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公子,申时刚过。”林梅一直守候在旁,闻言急忙道。 “今日就到这里吧,”胡谦站起身子:“我们去见家长。” 小橘俯下身子抱了抱睡眼惺忪的李灵麒,然后挺直了胸脯:“是,先生!” 胡谦摸着她的头发:“行啦,你今日的表现已经可以了。” “嘻嘻,那我就放心了。” 屋外,江珊已经准备好了衣裳。她将衣裳折叠好用布包裹好,托在了手中:“公子,东西都准备好了。” “江珊,七塘镇你应该熟悉路吧?”胡谦摸了摸鼻子,自从回到七塘镇,他还从未出去过呢。 “放心吧,公子,”林梅一边替胡谦披上大氅一边笑道:“江珊妹妹熟悉着呢。” “那就好。”胡谦松了一口气。 三人领着小橘绕开金霜所在的客房,在护院们恭敬的问候声中,缓步出了胡府。身后,李灵麒漫不经心的跟着,似乎是因为天气越发寒冷,他总是觉得困乏。 七塘镇仍如往常一样热闹。胡谦看见人群稍微显得不适应。他面色发白,显得病殃殃的,但身边能够跟着两位美艳侍女,显然身份尊贵,所以走在闹市之中,也多有行人替他让开拥挤的道路。 胡谦却不明白这些,只觉得七塘镇居民大都文质彬彬,于是口中连连道谢。 身后,江珊和林梅相视一笑,只听喵的一声,江珊低下头来,一只黑影忽然跃入她的怀中,在她视线中,是墨汁那逐渐长出细小绒毛的头顶。 江珊稍稍掂量一下墨汁,将它舒服的搂在怀中:“墨汁,你怎么又困了?” 李灵麒仰起头,眯着眼睛看她,然后默默地打了一个哈欠。 胡谦看着河道之中来来往往的小舟,倒是看得颇有兴致,这样的江南之景他从来只在诗词中见过,却未如此真实的行走在其中。 古人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若不是亲眼瞧见,如何才能真正品味诗词之中的美妙? 因为身患肺痨,胡谦很少出门走动,眼下身体慢慢好转,确实可以经常外出走动走动,也不知道七塘镇周边有什么美景,到时候可以去看看,——嗯,只要多穿点就行。 林梅牵着小橘的手跟在胡谦身边,从身旁的枝丫上摘下一朵桂花插在小橘的发梢。“真好看。”她温柔的笑道。 小橘扬起头来,脸上露出一丝困惑。在她这个年纪,似乎还没有好看的概念。 胡谦转头看过去,也忍不住笑了:“确实好看。” 身后,抱着李灵麒的江珊面色犹豫。她也想送给怀中的墨汁一朵桂花,可是墨汁最近越来越沉了,她可没办法一只手抱着,一只手去摘花。 众人心情畅快,突然间,远处的河面陡然炸开,水浪升起,将原本沉静的河面打碎,使得来往的小舟摇晃不已。 江珊怀中,李灵麒抖动耳朵,有些烦躁的抬起头来。只见不远处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正踏波而来! 第六十六章 风云榜,一流高手 他稍稍眯起眼睛,二人轻功不俗,前面那人身形消瘦,腰间佩宝剑。身后那人则手持双锏,身形高大魁梧。 这二人一人面白无须,一人面黑如碳,却是同样的面无表情。眼看着自己与前方那名消瘦剑客的距离越来越远,大汉猛地暴喝一声,手中单锏砸在水中,只瞧着阵阵寒气弥漫,无数水滴化作冰刺朝前方剑客疾刺过去! 江珊怀中,李灵麒瞳孔微微一缩。 ——一流高手。 仿佛身后有眼,那名剑客猛地转身,一边朝后倒退,一边拔剑出鞘。他的剑泛着碧色,乍一看去好似和脚下河流融为一体。剑客单手握剑,只不过数息功夫就已经刺出五剑,每一剑都刺碎冰刺,纷纷化作碎冰落入河中。 剑客一边倒退,口中一边冷冷说道:“苗凯,你已经追了我一天一夜,难道当真不怕死?” 望着剑客那张微微留着胡渣,却温润如玉的面容,苗凯冷笑:“华山剑派发了追杀令,要废掉你这个弃徒的武功,你还不老老实实束手就擒,难道真的想死在我双锏之下?” “大家同是风云榜中高手,你真的觉得吃定我了?” “杨浩威,你无需说大话,手底下见真招吧!” 名叫杨浩威的剑客微微摇头,瞧着魁梧粗豪的苗凯心中烦闷。眼前这人乃是北方三省有名的高手,号称“寒龙双锏客”,向来独来独往,靠领大派的赏金花红过活,自己这一路南下,避开华山剑派,除开曾经门派中的剑术高手,就属他最为难缠。 与他相对的苗凯虽然看似粗豪,却心思深沉。他瞧着杨浩威手中的碧木剑,早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二人你追我赶已经一天一夜,也偶有交手,苗凯自然知晓杨浩威剑术非凡,能和自己同登风云榜肯定不是浪得虚名。 华山剑派乃是名门大派,眼前此人号称“云台仙剑”,身为一流高手,又相貌俊朗,本是华山剑派在江湖中名声最响的弟子。可谁能想到背地里却是个风流成性的采花大盗,怪不得华山剑派如此震怒,要抓他回去废除武功。 杨浩威一边驭水后撤,一边手化剑指,在碧木剑上一抹。淡淡莹光亮起,正是华山正宗剑气。 苗凯微微眯眼,他知晓华山剑派剑法了得,杨浩威更是擅使其中《云台十三剑》,一旦将剑招铺展,宛若云雾缥缈,看似触不可及,却暗藏杀机,极度难防。 心中正想着,只见对面杨浩威猛地停住身形,他脚踩河面,竟是如履平地一般。这样的轻功是苗凯无法做到的,他只能跃至空中,手中双锏交错,泛起阵阵寒气。 杨浩威也只能在原地停留数息,但这就已经足够。他站稳脚跟,手中碧木剑荡漾而起,只见莹光亮起,《云台十三剑》一招接着一招,他剑法极快,乍一看去,当真如高峰之巅的云雾一般。 河道上,眼瞧着两位高人交手,众人纷纷驻足旁观。胡谦瞧着好奇,忍不住转头问道:“风云榜是什么?” “公子,风云榜是朱雀楼所制,囊括天下一流乃至绝顶高手的榜单。”林梅道。 “朱雀楼又是哪里?” “是江湖之中贩卖情报的地方,因为颇为神秘,所以奴婢也不清楚。” “那这二人武功在风云榜之中排第几啊?” 这次轮到江珊开口:“因为怕一流高手们为了名次争斗过烈,所以风云榜中不排名次,只是罗列姓名门派还有武功路数。”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除了一人。” “谁?” “大燕武帝。” 江珊怀中,李灵麒一愣,什么风云榜,也敢替朕排名? “武帝在风云榜中高居榜首,自草原归来之后就没有变过。” 喵,那就没事了。李灵麒仰起头朝江珊叫了一声。 胡谦咂咂嘴,突然口中喃喃:“若是钟哥成了一流高手,岂不是也能入这风云榜?” “自然如此。”江珊和林梅同时笑道。 眼瞧着岸上行人纷纷停下脚步,胡谦低下头来:“小橘,咱们也看一会儿吧,等前面人散了,再去你家如何?” “我听先生的。”小橘一瞬不瞬的瞧着河上交手的杨浩威和苗凯二人道。 胡谦笑了笑,顺着小橘的视线也去瞧河面上的打斗。 杨浩威和苗凯既然同为一流高手,实力自不必说。只见河道之上,二人手中长剑和双锏交错在一起,发出剧烈响声。河水被真气炸开,云雾和寒气缭绕之间,在场众人有些看不清二人身形。 “咚!”杨浩威落在一艘小舟上,他轻功了得,小舟也仅仅只是微微晃动。船上的船家一愣,急忙跳入河中,避免被战斗波及。 河岸上,胡谦眉头微微皱起。 双锏跟来,上面缠绕淡淡寒气。杨浩威心中一紧,几次交手下来,他知晓苗凯内力要在自己之上,也不知他是从哪修炼来的寒冰真气,每一次兵刃相交,都让他有种冻彻心扉的感觉。 脚下河水荡漾,接连炸开数道大浪朝自己打来。杨浩威急忙使出华山剑招招架,他忽然意识到不妙,眼前浪花朵朵,霎时间化作寒冰,朝自己手中长剑蔓延过来。 不同于一流之下的好手,一流高手对战,除开招式之外,还有对局势的考量。杨浩威轻功更好,而苗凯则内力更深,但二者实力相当,眼下杨浩威一下子落入下风,正是因为苗凯更善于借势。 杨浩威不得不承认,苗凯借此地河水之势,搭配自身寒冰真气,确实相得益彰。 眼看着寒冰蔓延,杨浩威轻喝一声,手中长剑一抖,莹莹剑气吞吐,一边暴退,一边接连刺出华山剑法中驾驭剑气的妙招。 剑气如风,霎时间将河道两岸的桂花吹起。花香阵阵,杨浩威单手挥舞洒下剑光,只见花瓣乘风而起,每一朵中都暗藏华山剑气。 云台,桂花! 杨浩威同样开始借势,他用花香勾勒华山云台峰,想要以精妙剑气镇压苗凯的双锏。 苗凯立在船头,一脚将船上的人踢入河中冷冷瞧着眼前的剑招。恍惚间,他仿佛瞧见一座高耸的山峰立在河水之中,花香伴随,宛若仙境。 苗凯微微愣神,体内微凉寒气流动,陡然清醒。眼瞧杨浩威的碧木剑已经到了自己面前,苗凯抬起双锏重重砸下。 船身晃动,两股水龙跃起很快又有寒霜覆盖,好似铠甲。他挥舞双锏,驾驭双龙,只见双龙咆哮,嘶吼着朝那座高大山峰盘绕而去,想要用龙身浇灭大山。 无数冰霜宛若刀刃般向着四周炸裂开来。驻足旁观的行人一个不察,被冰刃在身上割出一个个细小的伤口。 鲜血汩汩,人群中时不时传来吃痛的声响。 林梅撑起油布伞挡在胡谦身前,“砰砰砰”几声,细小的冰刃没法穿透伞面,纷纷落在地上。林梅温和的笑着抖了抖伞身随后将其撑过头顶。 “哗啦啦!” 下一秒,河水倾盆而下,正是两位一流高手真气激荡所致。 一些行人瞬间变成了落汤鸡,抱怨声四起,可交手正酣的二人却不管不顾。二人身形在河面之上来回翻滚,花香,河水,怒喝糅杂在一起,周围停靠的小舟顺着激烈的水流朝两岸冲去,无数船家因此跌入河水。 剑锏交错,发出一声脆响。二人武器出众,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兵刃。真气在其中碰撞,火星燃起,杨浩威眼神微凝,手中碧木剑猛地一抖,火借木势,剑气陡然变作烈焰,熊熊燃烧。 这是真正的以真气催动烈火,相比起当日钟一平面对的“火龙爪”,更加玄妙,毫无花俏机关可言,唯有一流高手可以驾驭! 烈火对上寒冰,碧木剑对上寒龙锏,确实是棋逢对手。二人你来我往,整个河面都被圈作战场,点点火星飞舞,很快将河岸边的摊位点燃! 瘦弱的小贩大喊一声,可真气纵横,那二位一流高手波及的范围愈发大了,他压根就不敢上前,只能眼瞧着自己的摊位变黑变碳。 原本看热闹的人群很快变得混乱起来。胡谦忍不住攥住拳头,他实在没有料到,一流高手的打斗会波及如此严重,而且二人交手激烈,似乎全然没有顾忌到七塘镇的居民。 人群之中传来惊慌的叫喊声。有人被寒冰所伤,有人被烈焰灼烧,还有人被剑气隔开了皮肤,留下汩汩鲜血。 两位一流高手争斗越发激烈,狭窄的河道无法束缚他们的手脚。二人以来我往,十几个回合之后,终于将战场扩散至闹市之中! “咚!” 第六十七章 夏羽林 一把金色的锏倒飞出去,砸入用木板封住的店铺当中。胡凯单手持锏将杨浩威逼退,随后翻身一滚砸入店铺当中寻找自己的武器。 杨浩威站立在店铺外边,剑身上有赤色的火苗缭绕。他遥遥刺出一剑,火焰席卷被剑气裹挟着刺入店铺当中。很快的,熊熊大火在其中燃起,只听一声巨响,店铺的木门四分五裂的炸开,露出苗凯魁梧粗壮的身躯。 他面色冰冷,将手臂环抱交叉,随后挥舞手中双锏在身前斩出两道交错的寒气。这道寒气裹挟胡凯体内浑厚真气,几乎快要将空气冻结,杨浩威站在原地,手中燃烧火焰的碧木剑快速挥舞,正是华山剑法之中的精妙。 ——云对莲花落! 华山剑法轻灵缥缈,仙气十足的同时,又快如劲风,乃是世间一流剑法。这一招“云对莲花落”正是华山剑法之中《云台白帝剑》中的第九招,也是最难练就的一招。 只见袅袅云雾映照烈火好似赤色朝霞升起。江珊怀中,李灵麒眯起眼睛,能够被纳入真龙武库,这门《云台白帝剑》还算有亮点,只是自这门剑法被收录之后,朕有多久不曾亲眼瞧见过天下剑法了? 李灵麒幽幽想着,只见那铺子面前剑气纵横,宛若云蒸霞蔚,美的动人心脾。胡凯深吸一口气,自知是遇上华山剑法中的高招,自然不敢大意。 他也算是久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华山剑法见过不少。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云台仙剑”杨浩威虽然是个道貌盎然的伪君子,可剑法却着实了得,属实是自己生平见过剑法最高之人! 苗凯内心警惕,可他却仍有功夫开口冷笑:“正道剑派的招,了不起吗?”口中说着,浑厚真气化作寒潮爆发,他手中双锏一转,同时高高跃起,河道两岸的水汽凝聚,隐约化作寒龙在他双锏流转。 “轰!” 碧木剑与双锏在空中撞击,热浪与寒潮向着两岸蔓延开来。数十位来不及逃离的路人被气浪和劲气所伤,摔倒在地上止不住的哀嚎。 “住手!”胡谦推开林梅的伞,高声呵斥。 二位一流高手之间气机牵引,本不可能听到胡谦的话,可胡谦体内佛门真气自行激发,竟是直接将一声大喝灌注入二人耳中,二人体内真气不由一滞,竟是下意识停手。 李灵麒不由得动了动耳朵,就算是他也没有料到,这门佛门至宝《易筋经》竟然如此神奇! 胡谦再度迈出一步:“你们在闹市械斗伤人,波及无辜,难道就没有丝毫愧疚吗?” “哪里来的酸腐书生,快快滚蛋!”苗凯江湖气重,望着胡谦怒骂。 杨浩威面容冰冷,将剑尖微微对准苗凯,显然没有将胡谦放在眼中。 “我虽然只是个文弱书生,但也不会容忍你们在这里胡作非为,难道你们武功高强便可以目无法纪?” “小子,在你开口说话之前最好想清楚,难道你不怕死吗?”苗凯眯起眼睛,撞击双锏发出清脆的声响。 “如果因为害怕,就任凭你们在镇子里胡作非为,那我胡谦这辈子就白读书了!” 胡谦环视二人,面色虽然苍白,却毫不畏惧:“现在马上停手,赔偿镇上居民的损失,不然。。。。。。” “不然怎样?”杨浩威不耐烦地开口,他可没工夫在这里纠缠,解决了苗凯还得尽快离开才行,否则华山的人来了,自己绝对逃不掉。 “哼,就凭你也想阻止我?还是想将我们送去衙门,哈哈哈哈。” 胡谦面色如常,朗声开口:“我读圣贤书,所学无非仁义二字,今日我一介书生,没有与你们一战的武力,可若看到你们仗武欺人,伤及无辜却不能出声制止,往后如何做到问心无愧?”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挺直身子:“若你们依然如此骄横,那胡某不才,想向二位讨教一番。” 苗凯哈哈大笑,杨浩威则面露不屑,语气阴冷:“看你细皮嫩肉,可惜却不是女子,我才没有功夫跟你讨教,脏了我的剑。” “你这个淫贼的剑,压根不配和这位胡公子交手。”一道女声忽然在周围响起,这道声音缥缈无踪,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显得厚重却又空灵。 “什么人?”杨浩威神情一变,心中愤怒。一旁,苗凯忍不住扬了扬眉毛,这声音的主人显然内功深厚,也不知道究竟是何方神圣。 “你二人在闹市斗殴,殃及无辜,而且毫无悔过之意,一个色胆包天,一个粗俗无理,看不惯的又何止这位胡公子一人?” “你们看看七塘镇百姓眼中的怒火,这天下又有何种武功能胜过民怨?” 苗凯与杨浩威不由环顾四周,忍不住心中微微发寒。他们瞧见了一张张神情激愤的面孔,这些人虽然从未发声,可不代表他们内心中没有燃起怒火! 糟糕! 二人心中一惊,忽然意识到不妙。那声音的主人正在借势! 一旦她成功凝聚周遭百姓的愤怒和不满,那无论是烈焰还是寒冰都无法压制。二人心中忌惮莫名,他们还停留在借有形之势的层面,而那个声音的主人却更加高明! “不要装神弄鬼,速速现身!”苗凯大喝一声。 杨浩威则提起手中的碧木剑,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先杀了那个不知死活的书生,拖延声音的主人,自己好趁机逃跑。他忍不住瞄了瞄不远处的苗凯,这个脾气暴躁的家伙显然也能替自己抵挡一阵。 “好!” 一个深红色的倩影陡然自空中落下,她尚未落地,苗凯已经催动体内寒冰真气朝她打去。不远处的杨浩威也身形一抖,化作剑光朝胡谦急射过去! “小人!”女声清亮沉稳,语气平淡,忽然抬起手中带鞘长刀砸在苗凯双锏之上,同时身子一转,眨眼间的功夫便挡在胡谦身前,稍稍抬起两根手指。 剑气犀利,胡谦忍不住眯起眼睛。当他再度睁眼时,却瞧见两根洁白修长的手指和双指之间的碧木剑。 杨浩威面色涨红,却偏偏无法从两根纤细的手掌中将宝剑拔出。莫名的势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连力气都少了三分。 苗凯磕开带鞘长刀,忍不住低头看去。那长刀平平无奇,唯独刀鞘上的标记让他面容惊变。 “你是六扇门的人!” 身穿深红色劲装的女子转过头来,露出漆黑长发下姣好飒爽的面容。 “六扇门,夏羽林,尔等还不乖乖伏法?” 杨浩威心中一跳:“你是六扇门的女神捕,那位号称‘二指缉凶’的夏羽林?!” 苗凯咬了咬牙。夏羽林被称作“二指缉凶”,是说她武功了得,无论什么犯人,都只需要两根手指,六扇门中年轻一代的高手,年纪轻轻就被赋予神捕名头,她竟然来了,看来杨浩威的赏金自己是拿不到了。 杨浩威心中狂跳,知道算是遇上克星了,急忙朝前方派出一掌,想要逼退夏羽林,再行逃脱。 空气中沉重的气息让他越发喘不过来气。夏羽林太恐怖了,三言两语便借了七塘镇百姓的势,这种势虚无缥缈,自己又如何防起? 第六十八章 慷慨激昂尤胜一流高手 杨浩威心中绝望,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华山派竟然可以请动六扇门的女神捕来缉拿自己。 想到此处,杨浩威又颇觉怨恨。若不是夏羽林借势成功,他本不会如此被动,若不是自己和苗凯战了一场,夏羽林也并非不可抵挡。。。。。。 “你还想反抗吗?”夏羽林轻笑一声,她声音略偏中性,却更显得她干练沉稳。看着眼珠子乱转的杨浩威,夏羽林轻轻颔首:“那再试试吧。”说着,松开了修长的手指。 杨浩威挽了一个剑花,看着自信满满,英气十足的夏羽林,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这夏羽林貌美如花,果敢淡定,刚才夹住自己剑的那一下又显得成熟优雅,比起自己之前采的花更要胜过十倍百倍。 杨浩威内心躁动,已是色胆大过了天,恨不得立刻抓了夏羽林逃之夭夭。 “哈!”他忽的大喝一声,竟是不耍心机逃了,反而施展华山剑法朝夏羽林攻去。 夏羽林微微摇头,忽的再次伸出双指夹住了杨浩威的剑。 “没用的,你已经败给自己了。”夏羽林淡淡道。话音刚落,她快速抬手在杨浩威身上连点四下。杨浩威只觉得丹田之中一片滞涩,竟是无法再调动真气。 他面色诧异,都说六扇门点穴的功夫了得,自己亲身体验才知道所言非虚。 “恭喜夏神捕,将这个淫贼抓住。”苗凯背起双锏,拱手笑道。 夏羽林看了他一眼:“你觉得本捕头会放过你?”又是两指点出,但苗凯看似粗豪,可心机颇深,早就防了一手,身上寒气迸发,在毫厘之间避开。 夏羽林一愣,又微微摇头:“你在闹市伤人,虽不用和我回六扇门,但也需要关入七塘镇监牢中反省反省,本捕头劝你老实点,给百姓赔了银子道了歉,就老老实实进去,省的我动手。” “夏羽林,别以为老子怕了你。”苗凯冷笑:“我也是为了抓捕杨浩威,你凭什么抓我?” “我不但无过,反倒有功,若不是我拖住杨浩威,他早就跑到不知道哪里去祸害其他女子了!” “功过不相抵,”夏羽林道:“我们六扇门办事,向来泾渭分明,你的功可以让华山给,你的过,本捕头要罚。” 苗凯心中警惕。他自知夏羽林借了势,自己得暂时避让,只要逃出七塘镇,夏羽林无法借势,自己才有底气和她交手! “哎,”夏羽林叹气:“你这么不老实,让本捕头很困扰啊。”说着,她一脚将被定住的杨浩威踹倒,示意一旁看着她的胡谦仔细盯牢,自己则揉搓双手:“本捕头公务缠身,你就不要给我找麻烦了。” “有种我们去镇外打过!”苗凯暗自调动真气,口中喝道。 “别废话了。”夏羽林轻叹一声,伸出一只洁白修长的手便朝苗凯肩膀搭去。 苗凯瞧的真切,急忙握住身后双锏,猛地朝夏羽林那张不耐烦地脸上砸去。只见夏羽林一个后仰躲避,同时一脚踢在苗凯腹部,随即一招“倒挂天星”头朝下飞至半空,左手并拢,朝苗凯天灵盖点去。 苗凯后撤,重新落入河道之中。他踏足小舟,双锏招来河水化作寒龙,双锏势大力沉,似乎根本不是纤细修长的手指能够抵挡得了的,可夏羽林偏偏面色沉静,眼瞧着双锏绞杀过来,却不管不顾,继续击出并拢双指! 看着夏羽林那张沉静果断的脸,苗凯内心不由深处忌惮。他知道夏羽林借势成功,自己底气弱了三分,连招式都有些疲软,可他不信夏羽林胆敢肉身抵挡双锏,当下咬住牙关,继续催动双锏。 夏羽林很快感到寒气袭来。她知道苗凯在江湖摸爬滚打许久,既然身为一流高手显然颇有门道,但她却内心淡定,浑然不惧。 作为公门中人,风云榜高手的底细她一清二楚,看似势大力沉的双锏,在她眼中,统统都是破绽。 心中有了计较,夏羽林看似纤细柔弱的双指毫无波动的点在苗凯挥舞的双锏之上。不远处,李灵麒微微扬起头颅,他之前就觉得夏羽林指法熟悉,瞧着这一幕,他终于了然。 ——这是武当的“四两拨千斤”。 当初李灵麒收拢天下武学,武当身为于少林齐名的江湖大派自然不会被他放过,武当的“太极拳”天下无双,其门派以柔克刚,阴阳调和的武学至理也让他有触类旁通之感。 ——是了,当初六扇门编纂门内武学时,朕交了他们一手,将武当的武学之理传授,若不是今日瞧见这个女捕头的指法,朕差点都忘了! 看着夏羽林,李灵麒微微点头。武当武学之理配上六扇门的点穴擒拿确实是相得益彰。 场中,夏羽林运转真气,四两拨千斤,将苗凯的大力在双锏之中化去,随后手指轻轻一震,借力打力将双锏的力道返还,轻松便破开苗凯双锏,两根手指长驱直入,就要点在他眉心之上,那张蛮横的脸上怒吼一声,刚要有所动作,夏羽林忽然抓住苗凯手腕,只一抓,苗凯浑身的真气都被封锁。下一秒,手指点中,彻底将他定身。 苗凯心中震惊。他还是低估了身为女子的夏羽林。身为六扇门女神捕,她的武功比自己想象的更加高,就算没有借势,就算自己并未与杨浩威交手,恐怕也不是这位夏捕头的对手。 怪不得江湖中人都对六扇门退让三分,自己一直以为是谣传,看来还是自己自视甚高了。 苗凯面色青一阵红一阵,自己落在夏羽林手中的事情传出去,自己得名声在江湖上只怕要遭人嘲笑了。心中想着,苗凯看着杨浩威那张面如死灰的脸,只能安慰自己,还好性命无恙,日后还有机会把名声赚回来。 “多谢夏捕头出手。”胡谦说着,不远处七塘镇的苟捕头也急匆匆过来。他似乎总是在流汗,瞧着夏羽林和胡谦连忙拱手施礼。 “夏大人,胡公子。”苟捕头道:“小的来迟了。” 夏羽林微微摇头:“你武功低微,不敢对上一流高手是人之常情,本官不会怪罪于你。” 苟捕头面色尴尬,讷讷的想要说些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说罢,夏羽林又朝胡谦笑道:“胡公子虽然不会武功,但慷慨激昂尤胜过一流高手,若非胡公子出声,本捕头还不见的能如此快速借势,压制住这两个家伙。” 胡谦不由得面色发红:“我只是一时激愤,现在想来还是有些后怕的。” 夏羽林哈哈一笑:“胡公子真有意思,不过明明害怕却敢于站出来,方能显出勇气的可贵。” 第六十九章 朕不需要别人喜欢 “上官可要在七塘镇住下?若是如此,还请让小的好生招待。” 夏羽林摇头:“这次只是经过,顺路处理杨浩威而已,待会儿就将他带回杭州,至于这位苗凯,就劳烦你们七塘镇看管了。” “我已经点了他的穴道,关上十天半个月,赔了银子就可以放了,我想,他应该记住教训了。” 苗凯瞧着夏羽林修长的手指伸过来,连连眨眼:“记住了,记住了。” 胡谦看向夏羽林。他平生只见过两位江湖女子,一位是男扮女装的余红霜,豪迈潇洒。另一位就是眼前的夏羽林,干练果断,远胜男子,这样的女子,他可从未在书本之中见过。 瞧着夏羽林英姿飒爽的模样,胡谦不免心生艳羡。 “上官这次路过七塘镇可否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需要小的们去办的?” “对了,你若不说我差点忘记。”夏羽林道:“本捕头路过江南,是听闻了那盗首张三的踪迹,不过他轻功无双,又善于易容,本捕头一路追来,却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你可以替我留意一下,若是听到张三的消息,及时上报。” “是,夏大人。” 胡谦在一旁听着不由一愣。这位天下第一恶人的名字自己在京都就听到过,到了江南依旧能够听到,若不是自己大致知道他风头无两,还以为这个盗匪张三一直跟着自己呢。 想到此处,胡谦忍不住一笑。怕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天下第一大恶人若是跟着自己,实在是一件恐怖的事情。 “除此之外,”夏羽林顿了顿:“神偷王富贵也到了江南,这二位盗王或许会有勾连,不得不防,你若是有消息,也一并报了。” “王富贵又是哪位高手?”胡谦不由低语。身后,江珊和林梅不由得噗嗤一笑。 “胡公子不知,神偷王是他江湖上的绰号,和张三一样同样位列江湖十大恶人,他本人姓富名贵,向来独来独往,却总能惹得江湖鸡犬不宁。” 身后江珊忍不住插话:“传说这位神偷王乃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凡是见过他的女子都会爱上他,不光偷物还偷心,奴婢还真想看看呢。” “妹妹说不得不错,我也想见识一下。” 夏羽林咳嗽一声:“江湖传言不能当真。总而言之,这二位盗王劣迹斑斑,就麻烦苟捕头上点心了。” 苟捕头浑身一抖:“小的一定竭尽全力。”话虽如此,可他心底里却不屑一顾。那匪首张三和神偷王富贵是何等人物,岂是自己这个小捕头能查到踪迹的? 所以虽然夏羽林吩咐,他却很快将其抛之脑后。 夏羽林瞥了他一眼,大概心底有数,却也没有拆穿的打算,想要抓到张三和富贵,还得靠高手。 话说的差不多,苟捕头就替苗凯戴上铁锁链带走。街道两旁的人也重新恢复正常,有人朝夏羽林和胡谦道谢之后,带着伤者就医。 这些人看大夫的银子都会由杨浩威和苗凯出,所以他们虽然受了伤,却不用太过担心,朝二人道谢时,都发自肺腑。 江珊怀中,李灵麒眯起眼睛,微微有些困乏。这种无聊的战斗让他提不起兴致,可一旁的小橘毫无眼力见的想要逗弄,弄得他愈发烦躁。 喵! 叫了一声,顿时吸引了夏羽林的主意。她哎呀一声,忍不住凑上前来:“这是胡公子家的猫?” “夏捕头也喜欢猫?” “嗯,本捕头在六扇门也养了许多猫,却从来没有见过毛发这么漆黑的。” “它叫墨汁。”江珊掂量了一下李灵麒,回答道。说这话的时候她咽了一口唾沫,似乎是李灵麒有些太过沉重了。 夏羽林注意力全放在李灵麒上,并未注意到这点,她伸出洁白无瑕,宛如柔荑般的手指,轻轻地点在李灵麒眉心。 李灵麒越发烦闷,看着眼前夏羽林修长的手,恨不得咬上一口。 他愤怒的张了张嘴,可夏羽林身为一流高手,点穴功夫了得,自然不会被他咬中。夏羽林露出温和的笑容,瞧着李灵麒不由啧啧称奇:“好一只可爱的猫,它的表情真有意思,就像是人在生气一样。” 胡谦看了李灵麒一眼,微微扯动嘴角。它不是像,它就是在生气啊,夏捕头。 不过他对夏羽林颇有好感,这句话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出口的。嗯,想来墨汁也一定不会介意的。 逗弄了墨汁一会儿,见它愤怒了一阵后,就再不理睬自己,夏羽林突然醒悟过来,自己公务在身,显然不是逗猫的好时候,当下拱手朝胡谦笑道:“本捕头就告辞了,下次经过七塘镇,一定再来拜访。” “夏捕头慢走。”胡谦急忙回答。 夏羽林有些恋恋不舍的看了看李灵麒,转身上了屋顶,消失不见。 “这位夏捕头还真是帅气。”江珊叹道。 “她说下次会来拜访,说不定是看上咱们公子了。”林梅捂住嘴巴道。 胡谦忍不住轻笑:“说什么呢,人家就是想来瞧瞧墨汁。”说着,他指着江珊怀中的李灵麒笑骂:“你们看看它,连六扇门女神捕的面子都不给,亏得人家那么喜欢。” 小橘扬起头来,奶声奶气道:“这世上没有不喜欢小黑的。” 李灵麒瞥了她一眼。到底是读了几天书,说话越发有水平了。不过朕不需要别人喜欢,只需要他们敬朕怕朕。 ------------------------- 深夜,李灵麒精神抖擞的出了胡府大门。这几日他一直在镇中搜寻鬼影,可惜的是,自从那一日胡府女鬼之后,他再也没有瞧见任何鬼怪。 李灵麒默默叹了一口气。鬼影难寻,可惜,这么有趣的事情,朕却不能时常看见。忍不住摇了摇头,李灵麒垂下尾巴,有些失落的走过石桥。 行走至河岸边,一个巨大的阴影突然将他笼罩。李灵麒抬起头来,高高的屋顶上,似乎有一团漆黑的东西正在望着自己。 李灵麒心中一喜,急忙窜至屋顶。他那妖异的眸子转动,慢慢朝那团漆黑缓步而去。 没走几步,他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那漆黑的东西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鬼怪,而是一个人。 李灵麒默默走到他面前。此人身穿夜行衣,浑身漆黑,就连脸上都戴着蒙面巾,看不到相貌。只露出两只眼珠子,他的眼珠微微带着笑意,即使在黑暗中依然散发光芒。 李灵麒看着他的同时,男人也看过来,见到李灵麒走近,他还挥了挥手。 “你好啊,小猫。”男人声音低沉,透着磁性。 李灵麒蹲坐在他身旁,好奇的看着他。 这个人大晚上的不睡觉,有病吗? 心中想着,李灵麒冲他叫了一声。 第七十章 富贵和流星 “你也守着流星吗?” 李灵麒歪着脖子看他,有些莫名其妙。 男人隔着面巾挠了挠鼻子,不知为何,这只瞳孔异色的黑猫总给他一种特殊的感觉,不像是一只畜生,更像是正在静静聆听自己心事的朋友。 男人笑了笑,笑声宛若春风,内心嘲笑了一番自己的胡思乱想,可他转念一想,有一只猫朋友可以诉说,倒也没什么不好。 “我在朱雀楼买的消息,是从宫里钦天监传出来的,说今晚这里可以观测到流星。” 李灵麒闻言默默抬头。天空之中繁星若棋盘,拱卫那颗快要圆满的明月,这些星辰在他那宛若琉璃般的眼眸中闪烁,李灵麒忍不住暗叹一声。 钦天监那帮人整天在自己耳边叽叽歪歪,说什么天地有异像,如同海浪潮汐。朕时常觉得烦躁,可许久不听,竟是有些想念。 “传说对着流星许愿可灵了,所以我过来碰碰运气。”男人低头看向陷入回忆的李灵麒:“猫兄,你有什么愿望吗?” 李灵麒回过神来,本想嗤笑这个蒙面男子的幻想。可他抬头瞧着夜空,心底却莫名有一丝跳动。 朕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从来不需要愿望。 李灵麒默默想着,抬起爪子在屋顶蹭了蹭:不过许个愿也无伤大雅,那朕这辈子第一个愿望就是,——早日坐上龙椅,夺回皇位。 喵。 他轻轻叫了一声,却引得男子阵阵发笑:“流星还没来,你现在许愿可不灵。” 话音刚落,夜空之中一点璀璨星光自天际落下,它明亮宛若白银,在漆黑的夜幕下留下一道绚烂的尾迹。 李灵麒晃动身后的尾巴,又在心里默念一声,就听身旁的男子虔诚抬起双手合十:“老天保佑,保佑我富贵不要再那么英俊,不要让那些女子再随意爱上我。” 李灵麒:“??” 他歪过头去看富贵,然后冲着他喵喵叫。 朕这辈子,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李灵麒心中冷哼,若论英俊,这世上又有哪个男子能够比过朕? 真是不要脸!李灵麒啐了一声,觉得这小子有点恶心到自己了。若是朕还坐在龙椅上,这种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是的人肯定要杖刑。 朕先将你记下。李灵麒冷冷的看着他,等朕愿望成真,重新夺回皇位,就亲自赐你。 富贵许完愿,重重的呼出一口气。他将黑色的面巾微微吹起,露出刀砍斧削,有棱有角的下颚。 低头看了看李灵麒,富贵笑道:“希望以后我再也不会因为英俊困扰了。” 李灵麒无动于衷,转头看向漆黑宁静的镇子。 “你不知道,”富贵忍不住打开话匣子:“我本是立志成为一名劫富济贫的大侠的,可那些大门大户的女子总是对我一见倾心,惹得她们的丈夫暗中记恨上我,在江湖中不断散播对我不利的谣言,这才让我这个大侠沦落成了江湖中的大恶人,哎,猫兄,你说长得英俊怎么这么倒霉呢?” 李灵麒哼了一声。富贵有些诧异,他还从未见过猫也能发出这种不屑一顾的声音。 “猫兄,你在猫中也算英俊的吧,肯定也会有和我一样的困扰。” 李灵麒转过头去,有些不愿搭理这个人。 “我现在很困扰啊,不得不戴上面巾度日,更倒霉的是,就算这样,那些见到我的女子仍然倾心爱慕,猫兄,你说这天下女子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李灵麒转过头来,抬起爪子拍了拍他的手臂。 这你算是问对人了,朕有后宫佳丽三千,女人的事情天下不会再有人比朕更懂了。 富贵有些感动,在他如此困恼的时候,有一只猫陪伴还是好的,哪怕它一句话都不会说。 “猫兄懂我,看来你也觉得天下女子都是那么肤浅。” 李灵麒忽的缩了缩脖子,浑身的毛发都炸了起来。这句话他从前也说起过,却被皇后驳斥,想到那个高傲冰冷的女人,李灵麒幽幽的叹息。 ——也不知道,朕的皇后现在如何了? 富贵好奇的看向李灵麒:“猫兄,你为何总是一副心事重重地样子?” 李灵麒瞥了他一眼:说了你也不懂。 “人生在世就是徒增烦恼,”富贵抬头瞧着天上的月色感慨:“想不到就连猫也有烦恼啊。” 李灵麒无言的摇动尾巴,一人一猫同时抬起头仰望星空,久久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富贵低下头:“猫兄是四海为家,还是在七塘镇有住所?” 朕才不是流浪猫。李灵麒低声唤道。 富贵点点头:“我明白了,看来猫兄有家人了,哎,真好啊。”他叹息一声:“也不知道我四处漂泊,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不看重我外表的女人结婚生子。” 说着,他朝李灵麒拱拱手:“我与猫兄一见如故,下次再见一定到你府上拜访,你放心,我富贵若是想找人,就没有找不到的。” 李灵麒点点头,反正朕闲着也是闲着,这个人除了自恋一些,倒是也有些意思。 富贵站起身子,看了看远方,冲着李灵麒朗声道:“猫兄,下次见,告辞。”话音刚落,他整个人忽的一声便消失在这璀璨的星光之下。 李灵麒扬起眉毛,异色的眸子看向远方。以他的目力,能够瞧见男子正在空中飞渡,与星月相伴,久久不曾落地。 此人轻功之高,恐怕当世罕见。李灵麒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爪子,朕的轻功只能算一流,还远不如他,等朕夺回皇位,也该好好练练轻功了。 “呜。。。。。。” 秋夜的微风吹拂,带来一阵呜咽声,李灵麒两只耳朵抖了抖,转头朝远处看去。漆黑的夜色里,有一座高耸的佛塔坐落于河岸边上。 这座佛塔共有七层,高约十六丈,若是登高看去,能将七塘镇和更远的运河尽收眼底。 李灵麒之前还从未上去过,他蹲坐在附近的黛瓦粉墙仰头看去,那微微的抽泣声似乎正是从塔楼之中传来的。 微微晃动尾巴,李灵麒有些奇怪。这都是深夜了,佛塔显然已经关闭,常人绝无可能上去,可他分明听见哭泣声自上方传来,莫非朕终于遇到鬼了? 第七十一章 爱民如子李灵麒 想到此处,李灵麒越发激动。锁住的佛塔显然无法阻挡他好奇的步伐,他稍稍朝后退去,随后一个助跑跳上佛塔的二层,又顺着外壁慢慢朝高处爬去。 佛塔采取阁楼结构,层层相叠,每一层均有斗拱设计,让屋檐看上去好似裙摆一样。若是常人,这样的佛塔很难攀爬,可对李灵麒来说却是小菜一碟。 只不过片刻功夫,他就已经爬至佛塔顶部,夜风急急的呼啸着,吹拂它的毛发。稍稍眯起眼睛,他看到在佛塔这一层的中央,正蹲坐着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除此之外,整个七层只有一尊金灿灿的佛像和一个小盒子,盒子里应该是高僧舍利。 李灵麒看了一眼就失去兴趣,比起佛塔本身,他对那名女子更加好奇。 都说宗教能够驱邪避鬼,眼前的女子在塔中哭泣,莫非是鬼中高手? 李灵麒眼神越发明亮,他轻轻地走过去,瞧着女子没有开口,只是静静打量。 女子一头漆黑长发披下,遮蔽了面容,只能看出身形修长姣好,更有淡淡香气自她身上传来。她双手抱膝,身子微微起伏,显得很难过的样子。 露出的十根手指也是青葱玉指,即使没有将脸抬起,也必然是个美女。李灵麒歪着脖子,对于是不是美女他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只想知道,当女子抬起头时,会不会看见一张狰狞长着獠牙的青色鬼脸。 女子的抽泣声慢慢止息,她伸出一只手摸了摸眼睛,缓缓抬起头来。瞧着眼前瞳孔散发异光的黑猫,女子愣了愣,有些娇憨的呢喃道:“墨汁?” 李灵麒脸上顿时露出失望的表情。所谓的女鬼不过只是个凡人罢了,最主要的是,眼前这个女人他认识。 想到自己曾经被她抱在怀中,李灵麒显得有些无奈,江珊啊江珊,你去哪里哭不行,为何偏偏要在这座佛塔里,让朕无比失望? 江珊盯着通红的眼珠,认真的看着眼前的黑猫。不知是不是哭过的原因,这个有着一张圆脸的侍女更显美艳,在这佛塔之中,就算是满天神佛都会莫名生出爱慕之情。 可她偏偏无法吸引李灵麒,不光如此,他现在越发愤怒,觉得这个小婢女装神弄鬼,惹得他白白高兴一场。 他稍稍走近,刚要张口呵斥,却被江珊一把抱在怀中,哭泣声顿时在他耳边炸响,大颗的泪珠顺着江珊眼角滑落,蹭在李灵麒光滑漆黑的毛发上,让他觉得湿哒哒的,很不舒服。 李灵麒愤怒的叫唤一声,却被江珊抱得更紧,他忍不住伸出爪子,想要教训一下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婢女。 “墨汁,你能陪陪我吗?我想我娘了。” 似乎有幽幽的叹息声在耳边响起,江珊感到李灵麒的身体忽然怔住,莫名的安静下来,不吵不闹,乖乖的呆在自己怀中。 江珊略微松了松自己的拥抱,低头看向墨汁。她脸上还有泪痕,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抬起,替她轻柔的将泪珠擦掉。 “谢谢你,墨汁。” 李灵麒心中叹息,这世上谁人没有父母,这次朕就原谅你了,小婢女。 江珊靠在佛塔的墙壁上,让墨汁可以舒服的躺在自己腿上:“我娘很小的时候就离开我了,只留下一个玉佩给我,我找了她好多年,却一直没有找到。” 李灵麒抬起头,见江珊对自己诉说衷肠,却有些不耐。小婢女,朕替你擦拭眼泪,可不代表朕想听你说这些。 “眼看就要中秋了,我想娘想的难受,所以才偷偷躲到这里哭。”江珊继续道:“墨汁,你是跟着我过来陪我的嘛?” ——朕才没有那闲工夫。 李灵麒张了张嘴,江珊那张红肿的眼睛突然眯起,化作两个小小的月牙:“谢谢你,墨汁,你真好。” 哼。李灵麒不禁颇为得意的想:朕自然是天下最好的人,你是朕的子民,朕自然也会对你好。 江珊将脸上最后的泪珠擦拭干净,慢慢站起身子。她身穿素白色的留仙裙,好似从天上走下来的仙女。李灵麒仰头看着她,忍不住一愣。 这座佛塔被封锁,你一个小婢女究竟是怎么上来的? 轻轻摇了摇躺在自己怀中的墨汁,江珊眨了眨红肿的眼睛:“墨汁,咱们回去好吗?” 李灵麒正在思考,没有听见江珊的问题,只是下意识的仰起头看她。 瞧着墨汁可爱显得有些迷茫的脸庞,江珊将脸低下,深深地吸了一口:“墨汁,我最喜欢你了。” 李灵麒暴怒,小小婢女,竟然敢调戏朕? 他张口就要怒骂,谁知江珊轻轻踏地,竟是直接自佛塔的第七层跃出。佛塔外,七塘镇寂静安宁,只有点点灯火燃烧,江珊衣袖烈烈,御风前行,怀中李灵麒面色惊异,一张毛茸茸的猫脸在这风中凌乱。 小婢女,你到底是什么人? 李灵麒满脸的困惑,一人一猫不过眨眼间功夫便落在一栋民宅的屋顶。江珊身姿宛若羽毛,轻轻飘落在屋顶的瓦片上,竟不发出一点声音。 这样的轻功,似乎比之前那个富贵,还要更胜一筹。李灵麒微微眯起眼睛,心中不禁想道。 “墨汁,我们回去吧。” 李灵麒回过神来,深深地瞧了江珊一眼,随即缓缓点头。 江珊再次轻点脚尖,飘忽而起,毫无声响。这样的轻功,李灵麒生平所见,绝不超过五指之数。 李灵麒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微微一笑。谁会想到,一个小小婢女,会有如此轻功,这个时代,她或许能登轻功绝顶! 街道上,年轻的打更人忽然缩了缩脖子。他感到头顶似乎有一阵微风吹拂,抬起头来,漆黑的夜空中,他似乎遥遥的看到了一双妖异的眸子。 “啊!” “怎么了?”老者蹙眉。 “师父,我似乎看到鬼了。”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听着师父的念叨,年轻的打更人提了提手中的灯笼,嘴里呼出一口白气。天气,似乎越来越凉了。 第七十二章 大老板 黑暗的监牢之中,时不时传来老鼠窸窸窣窣的响声。武老三晃动着脚链站起身,仰头看向铁窗外的星月。 身为在江湖上被人颇为不齿的人贩子,他早就做好了被抓的觉悟,这一次只怕自己是逃不掉了。可那位大买家交代的任务完成不了,让他颇为焦虑。 “本地的混混太不讲义气了。”武老三忍不住叹息一声,觉得人心不古,这江南的地痞流氓们根本不懂义字怎么写。 正想着,武老三忽然一愣。之前老鼠窸窸窣窣的声音突然间消失了,整个牢房霎时间变的死寂和黑暗起来。 武老三转过身子,牢门外点亮的微微摇曳的蜡烛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他环顾四周,只能勉强借着外界的星光看清些许轮廓。 他稍稍眯起眼睛,脸色瞬时变的煞白,浑身颤抖的瞧着牢房中多出来的一道人影。这道人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似乎正在瞧着自己。武老三肝胆俱裂,心中猜测是不是自己做的坏事太多,有恶鬼来索命了。 周围的黑暗如同海浪般朝他扑过来。“咔哒”声响起,武老三跌坐在地,脚链相互撞击,是除了他剧烈的心跳外,唯一的响声。 “武老三。”那人影开口,嗓音尖细,仿佛惨白的月光下,自墓地中传来的笛声。 “是。。。。。。。”武老三忍不住发出呻吟,他不怕大燕的律法,却最怕鬼怪来索命。 那人将身子稍稍前倾,可阴影偏偏遮住了他的面容:“武老三,我的货呢?” “我。。。。。。”武老三瞪大双眼:“是您!” “我的货呢?” “是。。。,回大老板的话,我。。。,货丢了。” “丢了?” 黑暗中,那个人似乎笑了一下:“一个小孩而已,你可是老手了。” “这次是阴沟里翻了船,万分。。。,万分抱歉。” “抱歉?你觉得我需要你的道歉?” “请您。。。,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你没机会了,”黑暗中的人微微摇头:“这次是你联系我,我才亲自跑过来的,眼下货没了,你觉得我该不该杀你泄愤?” “不,求您开恩!” “行了,你这样的蝼蚁根本不值得我亲自出手,今年的货量少,你的货倒是可以解我的燃眉之急,将货的资料告诉我,我亲自去取。” “大老板出手,一定马到成功。” “拍马屁也没用了,你下辈子注定在牢狱中活着,有这个功夫,我劝你还是快说,免得我反悔,现在就杀了你。” “是。。。,是!”武老三吞咽口水,神情惊恐。黑暗中的人喜怒无常,他感觉自己仿佛已经被黑暗笼罩,一点反抗的勇气也没有。 “大老板,这次的货只是镇子里女工的女儿,本身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倒是她身边有人保护。” “哦?” 当下,武老三就将金霜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除此之外,她还拜了户部侍郎家公子胡谦为师,小的想,肯定也是这个金霜做的,所以事情越发棘手,我也因此栽了跟头。” “他的手段似乎不是杂货铺老板那么简单,莫非是江湖人?”黑暗中的人话里话外对户部侍郎家的公子毫无兴趣,倒是对金霜颇为好奇。 武老三一愣:“确实有可能,那天晚上他拿着一把刻有老虎花纹的短剑,差点就把我杀了,不过,他应该武功不高。” “你说什么!”整个监牢的黑暗都仿佛晃动起来。武老三惊骇的瞧着,恍惚间似乎看到了漆黑的怒涛巨浪。 没过多久,黑暗止息。大老板重新恢复了平静,竟是忍不住大笑起来。 “真是有意思,”阴狠的声音传入武老三的耳朵:“武老三啊,看来我确实不该杀你。” 听到这句话,武老三忽然觉得一股寒气从骨髓之中透出来。难道他之前说的话都是骗人的? 我到底会不会死? 武老三愣神了片刻,当他再次抬起头来时,烛光将他的脸庞照的阴晴不定。他猛地惊醒,环顾四周时,过道的烛火跳动,虽然不亮,却有温和的光芒。 是梦吗? 武老三摸了摸额头,放下手时,手指上已经遍布汗水。他重新看向窗外,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将星月遮蔽,他缓缓坐下,困惑的捂住依旧疯狂跳动的心脏。 隔壁的监牢中,苗凯微微冷笑。 他被用粗重的铁链锁在墙上,即使身为一流高手,也无法轻易挣脱。他更不想挣脱,若是从这里逃出去,那自己就变成了逃狱的罪人,他可不想整天活在江湖追杀和六扇门的缉捕中。 看着坐在那里脸上满是汗水,眼中困惑和惊恐并存的武老三,苗凯倒是颇为好奇那个黑暗中的人。 能够借黑暗的势,让武老三陷入恐惧之中,毫无反抗的说出自己想听的话。那个黑暗中的人必然是一流高手。 苗凯心中不屑,藏头露尾之人,对一个小人物用借势,还真是龌龊。 不过他也懒得去知会衙门。那个胡公子既然招惹了此人,今后恐怕要倒霉,他当日胆敢言语对自己不敬,确实要受点教训。 最好都死了算了。 “呼噜。。。。。。” 鼾声在苗凯耳边响起,苗凯回头看去,忍不住面露悲愤。谁能想到,自己堂堂一流高手,竟然要和这些卑微人物在牢房里做邻居? 隔壁的监牢里。蒋大米砸了咂嘴,露出龅牙,酣睡的他,似乎在梦中得到了《血衣神功》,自此终成南方一代大侠,笑傲江湖! ----------------------------------- “金大叔!” 小橘穿着胡谦送的小棉袄一蹦一跳的扑在金霜的怀中。 金霜微微蹙眉,他的伤势还未好,只不过表面上基本看不出来,这才敢见小橘。 小橘仰起头,眼睛已经通红一片:“金大叔,我还以为你讨厌我了。” 金霜抿了抿嘴,伸出手又旋即放下。 胡谦斜靠在门柱上轻轻咳嗽,脚下,李灵麒鄙夷的看着他。 天一凉起来就天天咳嗽,朕真的不该抢夺你的肉身。 金霜朝胡谦拱手:“胡公子,多谢。” 胡谦微笑回礼:“小橘很乖,也很聪明。” “金大叔,我的新衣服好看吗?我娘也有几套,都是先生送的。” 金霜嗯了一声,轻轻将小橘推开:“继续读书吧。” “金大叔,”小橘嘟起嘴巴:“我以后还能去杂货铺找你吗?” 金霜低头看去,然后点了点头。 “太棒了!”小橘又扑在金霜怀中,过了许久才仰起头:“你出去采买,我都有替金大叔你打理铺子的。” “确实不假,小橘读书读累了就会去金老板你的铺子。” “知道了。”金霜道:“去读书吧,我回铺子了。” “嗯。”小橘点点头,一直瞧着金霜离去的背影。 “行啦,这下你放心了?”胡谦拍了拍小橘的脑袋。 “嗯嗯,先生果然没有骗我。”小橘露齿一笑,两个酒窝也清晰可见。 傻乐。李灵麒冷哼一声,觉得小屁孩就是会莫名其妙的傻开心。 小橘蹲下身子将李灵麒抄起:“小黑,我们一起去读书吧。” 李灵麒被这么一抱,人立而起,两根后爪点在地面上,一副措不及防的模样。此情此景,惹得一旁的胡谦阵阵发笑。 李灵麒回头看向憨傻的小橘,心中无奈。 ——烦人! “小橘,也只有你敢这么对我家墨汁。”胡谦咳嗽一声笑道。身后,林梅替他披上大衣,一旁的江珊也托着热腾腾的茶壶过来。 “少爷,回屋里吧。” “也好。” 李灵麒也乘机挣脱开小橘的束缚,小跑着离远后,冲着她不耐的吼叫。 林梅回过头来,温和的笑道:“小橘,你看墨汁多喜欢你,要不等你长大了,就嫁给他吧。” “人和猫也能结婚吗?”小橘眨了眨眼睛。 “当然啦,传说中通灵的动物可是会变化成人的哦。” “我知道,是妖怪。”小橘举起手来。 胡谦笑了笑:“志异小说中总有妖与人相恋的故事,下次先生教你读《白蛇传》好不好?” 小橘摸摸脑袋:“好。” 过了片刻,小橘想了想又道:“不过我不要和小黑结婚,等我长大,我要嫁给金大叔!” 胡谦和林梅忍不住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江珊冲小橘吐了吐舌头:“你不要墨汁,我要。” 李灵麒远远的站在胡谦的书房门口,微微歪头看着开心笑着的四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喂,你们到底在笑什么,快给朕也说说! 第七十三章 朕,回来了 回到书房,胡谦让小橘去练字,然后替自己和李灵麒倒了一杯龙井,打算偷个懒:“这是我爹买回来的,他很喜欢,墨汁,你也尝尝。” 李灵麒蹙眉,看着袅袅热气自茶杯中升腾而起,旋即连连摇头。 朕讨厌热气腾腾的东西。 江珊将茶壶放在桌上,若有所思道:“墨汁是不是怕烫啊?” “有道理。”胡谦点点头,将李灵麒的茶杯拿起,小心翼翼的吹着。 江珊噗嗤一笑:“公子,你现在对墨汁越来越好,有些老爷的影子了。” “别,还是爹最好,每次替墨汁铲屎,都任劳任怨。” 小橘:“我也想替小黑铲屎。” “别说话,专心练字。” “哦。”小橘嘟了嘟嘴。 胡谦又吹了吹,直到杯上的热气渐渐消散他才重新放下:“墨汁,你尝尝吧。” 李灵麒警惕的看了他一眼,这才小心翼翼的伸出舌头。 茶水温润,有股淡淡的香气。他用舌头将茶水卷起,慢慢吞入腹中,只觉得味道甘醇清爽,明明已经饮下,可茶香依然留在唇中,回味无穷却又不失淡雅。 “茶为之用,性至寒,为饮,最宜精行俭德之人。”胡谦也饮下一口:“小橘,你说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小橘?” “先生说了,要专心练字,不能说话。” 胡谦一愣,旋即笑道:“你现在说说吧,若是说得好了,也来尝尝龙井。” 小橘没有回头,而是仰天看了看,又将毛笔的末端咬住,没过多久,她这才开口:“这句话的意思是,茶比较冷,只有好人才能喝,不然会冻着。” “哈哈。”胡谦噗嗤一笑。 “先生,我说的可对?” “你过来。” 小橘乖巧的走到胡谦身边,一旁的江珊早已替小橘倒了一杯茶。 “喝吧。” “先生我说对了?” “差不多吧。”胡谦俯下身子:“但不是只有好人才能喝茶,世上众生都能饮茶,但有的人却能从品茶中悟到一些做人的道理,懂得‘精行俭德’,你明白了吗?” “嗯。”小橘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 “喝吧。” 小橘吹了吹平静的水面,喝下一口,砸了咂嘴道:“一点也不寒,好烫啊。”随即,她又摸了摸脑袋:“先生,我似乎没有悟出什么道理。” “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胡谦摸了摸她的的头:“继续写字吧。” “我能再喝一口吗,还挺好喝。” “嗯。”胡谦温和笑笑:“喝吧,我下次教你煮茶。” “谢先生。” 看着小橘乖乖的回到书桌前,胡谦眼中不知为何多了一丝落寞。他幽幽的望向茶杯上的热气,轻声叹息: “今日鬓丝禅榻畔,茶烟轻飏落花风。” 忍不住咳嗽一声,胡谦将逐渐温凉的茶水一饮而尽。李灵麒在一旁静静地瞧着他,总觉得有种郁郁寡欢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心中有杂乱的念头浮现,李灵麒晃了晃脑袋,趴在桌上,默默闭上眼睛。他的呼吸平缓,慢慢酣睡过去。 李灵麒再次醒来时,已是傍晚。书房中点燃了一盏油灯,胡谦手中捧着古卷,津津有味的看着,除他之外,整个书房再无其他人。 瞧着李灵麒抬头,胡谦笑道:“墨汁,你醒了?” 没有回应,胡谦将头抬起看去,只见墨汁一副昏昏沉沉的模样,似乎还未从酣睡中彻底苏醒过来。 胡谦不以为意,继续低头看书,可没过多久,他忽然感到书桌微微摇动,再次抬起头时,李灵麒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胡谦放下书卷,微笑看着蹲坐在自己面前的墨汁。不知为何,他似乎从这只黑猫的眼中看出了一丝复杂的神情。 没过多久,墨汁抬起爪子,拍打他的肩膀,眸子里的光泽一下子变得绚烂且迷幻。 胡谦直勾勾的盯着这双眸子,他的灵魂仿佛就要被这两道眼眸所吞噬,诡异的感觉让他摇摇欲坠,莫名的危机感在他心中升起,可他偏偏无能为力。 李灵麒静静地看着他,面上冰冷。他前几日就将“夺魂瞳”练至第三重境界,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但他已经不想再等,今天就要夺得胡谦的肉身,将他取而代之! 胡谦的灵魂越发沉寂在无边的黑暗之中,他的脑袋一片昏沉,即使身怀佛门绝学,可他不会调度,根本无法抗拒“夺魂瞳”的玄妙诡异,只消片刻,他的灵魂将彻底消散在黑暗中,这具虚弱的身体将会迎来新的主人和更加强大的灵魂! 放心吧,胡谦,朕会用你的肉身重新夺得皇位,绝不会亏待胡家,你就安心的去吧。 李灵麒默默想着,身上的毛发微微炸起,愈发狰狞邪异。“移魂之术”是邪法,他修炼此术,即使化身为猫,也依然在步入邪道。 油灯摇曳,将整个书房照的忽明忽暗。李灵麒是世上第一个以猫身施展“夺魂瞳”的人,这门镇魂宗的移魂之术不光会让他重新占据肉身,或许,还会将他变成某种更为乖戾恐怖的存在。 天地之间隐隐约约有海浪起伏声响起,天上的星星一下子消失不见,整个天下都笼罩在一片厚厚的黑色幕布之下,钦天监之中,一名灵台郎急匆匆的自观星台上下来,他神情慌乱,脚下一软,狼狈的摔倒在地。 扶了扶歪斜的头冠,灵台郎惊恐的高声呼喝:“速去禀报监正,天地有异变,似。。。,似有妖邪出世!” 七塘镇,胡府之中。诡异阴邪的势将整个府邸笼罩,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可所有人分明感到心中狂跳,似乎即将大祸临头。 杂货铺中,金霜微微睁开眼睛望过来,不知为何,胡府挂着的灯笼似乎透着漆黑的光,整个宅邸的人气一下子消散,变作不详的凶宅。 “好奇怪的感觉。”他喃喃自语,转过头去看桌上生锈的短剑,——此刻,这把剑正在缓缓震颤。 小小的黑猫将爪子伸出,而且越发的尖锐并渗出绿光。它的獠牙自嘴中突出,眼睛变的狭长且邪恶,浑身的毛发慢慢伸长,明明无风,却蠕动的好似章鱼的触手。 朕是天下共主,万民之父,胡谦,你莫要反抗,乖乖顺从。 李灵麒乖戾的大叫,叫声尖锐刺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阴冷吐息。他的移魂之术很快就要成功,区区一个文弱书生,根本不可能抵抗天下第一高手的夺舍。 胡谦只剩下一丝理智,可这股人性最后的光辉偏偏阻挡着李灵麒。他自无边黑暗中伸出一只手,颤抖着覆盖在李灵麒的头顶。 “墨汁。。。。。。”胡谦呢喃,这根本不是他刻意为之,只是灵魂和躯体下意识的习惯。 胡谦此刻就仿佛刚刚睡醒一样,睡眼惺忪的想要去抚摸那本该躺在他怀中酣睡的黑猫。 李灵麒浑身颤抖。脑海中,有无数画面闪过。 朕乃真龙,武功天下独尊,为何。。。,为何回想这些? 平心静气,朕要冷静,需好好运转佛门和道家的静心之术才行。 心若冰清,六根清净,太上忘情,唯我唯一,灭情绝性,天下归心。。。。。 朕不需要感情,朕乃天子!没错,朕是帝王,就该无情,不过区区小民生死,与朕何干?哪怕千人万人性命,只要朕能夺回王位。。。,哪怕流血千里,又何妨? 在朕的江山面前,胡谦算得了什么? 胡谦一死,他胡家千秋万代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他胡家将是朕大燕天下最大的世家,胡家的子弟也会是除李家外,天下最为尊贵之人。 胡谦,朕待你不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朕还要向李灵龙报仇,朕还没有破碎虚空,迈向武道更高境界,朕岂能甘心? 这大好河山,李家的天下,岂能没有朕?! 江湖岂能没有朕,武道岂能没有朕! 胡谦,乖乖去死! 朕一定会念你的好。 无数低语咆哮在李灵麒的耳边炸响,他甚至早已不清楚,那些声音究竟是不是属于他自己。 身为帝王,他从未如此迫切的想要杀掉一个人! 身为天下第一高手,他更是从未如今天这般无力。 胡谦! 朕要你死! 胡谦脑海中轰的炸响,所有阴暗邪恶的势在顷刻间收拢成一个微小的点。 无形的海啸忽然的止息。 一切,仿佛重新回归了平静。 可在这一刻,天下大势,早已悄然改变。 黑猫的爪子缓缓垂落,胡谦的眼睑颤抖,慢慢张开。 书房的灯火明亮,温暖的光芒倒映在他平静的眸子中。他低头看向瘫软,好似没了生机的黑猫,伸出手缓缓抚摸。 黑猫倒在桌上,暗淡的眼眸正对上胡谦微微扬起的嘴角。 ——朕,回来了。 第一章 相信身为皇帝的你自己 李灵麒觉得有些疲惫,他静静地看向对面,表情复杂。 ——朕。。。,为何杀不了你? 胡谦抬起手来轻柔的抚摸墨汁的肚皮。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刚才一个恍神,似乎有些困乏了。 “墨汁,你也困了?”胡谦将身体疲惫柔软的黑猫抱在怀中:“我们一起去睡吧,明日早些起来。” 李灵麒连爪子都没法抬起,他看着胡谦,颇为的不甘心。 难道朕心软了? 不,不可能的。 李灵麒脑海中忽然划过一道闪电。是了,朕不是不想杀他,是压根不可能杀他。没错,移魂之术一生只能使用一次,朕莫名进入猫躯,已经算是夺舍过一次了,必然是因为这样,朕才没法取代胡谦。 李灵麒有些后悔。若是朕早就料到这一点,何必天天替胡谦按摩身体,甚至传他《易筋经》? 他咬了咬牙,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胡谦身上。 窗外,万籁俱静,李灵麒抬起头来,心中多了惶恐和无措。 朕无法夺舍,那该如何向李灵龙复仇,重新坐上龙椅? 他从胡谦身上站起,一边苦思冥想,一边来回走动着。 难道朕这一辈子都要被困居在一只黑猫的躯体之中吗? 李灵麒跳下床来,朝屋外走去。胡谦躺着看向墨汁,忍不住唤道:“墨汁,早点回来啊。” 闭嘴,让朕静静。 李灵麒回过头冲他怒吼一声,伸出爪子推开房门踱步走了出去。 屋外一片安宁,淡淡的月光洒在院子中。李灵麒走至院子中央,仰头看去,月亮几乎就要圆满了。他很清楚,马上就要到中秋。 哎,朕是不能在中秋之前回到京师了。李灵麒低下头,对于未来越发的彷徨。 月光如水,如同一层薄纱盖在他的身上。李灵麒眨了眨眼睛,眼眸中倒映着头顶的月夜。 朕究竟该怎么做? 李灵麒心中的焦虑甚至比他刚变成猫的时候更加严重。他从未有过如此的情绪,浑身都仿佛浸泡在热气之中,燥热烦闷。 这是什么心情? 李灵麒抬起爪子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如果真的这一辈子永远本困在黑猫的身体当中,朕甘心吗? 如果真的没有其他解决办法,朕倒不如一死,否则堂堂大燕武帝变成家猫,岂不是让后世笑话? 朕一世英名,绝不可能毁掉! 李灵麒的爪子伸出,五根锋利的爪子在月光下反射出银光。他的猫脸上流露出狰狞和踌躇。 如果朕死了,是不是也会变成鬼? 变成鬼以后,能否修炼? 李灵麒晃了晃脑袋,突然一怔。若是眼下死了,就算能变成鬼,那是人的形态还是猫? 如果变成了一只幽灵猫,那朕死不死又有什么区别? 朕绝对不能赌。 想到此处,李灵麒又将爪子缩回去。这绝不是朕怕死,朕乃是运筹帷幄之人,万事没有十成的把握,岂能如此快的下定决心? 既然无法夺舍,也没有把握变成鬼,那朕究竟该怎么做呢? 彷徨的李灵麒静静趴在月光下,将脸埋低。 这一夜,他突然觉得好无助,好孤独。 ------------------------------------------ 胡谦和胡丰静静地倚靠在门柱的两侧,担忧的看着小小的假山上,仿佛在酣睡的黑猫。胡家父子相貌相仿,就连此刻的表情都一样。 二人眼中,江珊小心翼翼的走到那只黑猫的面前,轻声呼唤。 过了很久,黑猫微微抬起头来,睁开一只眼睛看她。它的眼神困顿忧郁,仿佛遭受到了世人无法想象的折磨,江珊眨了眨眼睛,莫名觉得此刻的墨汁颇为落魄。 江珊回过头朝胡家父子摇了摇头,慢慢走近:“老爷,少爷。” “墨汁也不理你吗?” 江珊点了点头,嘟起嘴巴。三人脸上都是关切的神情,墨汁的抑郁已经过去两天了,这两日饭不吃,整日就待在秋日的阳光下,一副冷漠的样子,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这两天,墨汁都没有如厕。”胡丰摇了摇头,叹息道。 “少爷,墨汁到底怎么了?” 胡谦也是一头雾水,裹了裹身上的披衣,揣着小巧精致的茶壶:“我也摸不着头脑,墨汁突然就这样了。” “是不是悲秋了?” 胡谦笑了笑:“连猫都会悲秋吗?” “少爷,墨汁可不是一般的猫。” “或许是中秋快到了,墨汁想家了吧。”胡丰道。 “父亲说的有道理,墨汁毕竟自幼在北方京师长大,南方呆久了确实会想。”他顿了顿,喝了一口茶:“不说他了,就连我都有些想念京师的点心。” “墨汁这样,我很是心疼啊。” “爹,等小橘过来,我让她哄哄吧,”胡谦道:“她和墨汁亲近,或许可以让墨汁重新开心起来。” “也好。” “江珊,你替我去门口看看小橘来了没有,是不是又跑到金老板那里去了,这孩子,跑去杂货铺比来这里读书还要勤快。” “是,少爷,奴婢这就去。” 李灵麒漫不经心的抬了抬眼皮,依然是一副忧郁失神的模样。对于他来说,夺回皇位本是最为重要的事情,但眼下他却办不到。 朕太难了。 李灵麒长吁短叹一阵,已经过去两日,但他依旧没有想到什么更好的办法。若是没有办法脱离猫躯,那么京师中的龙椅将是他这辈子永远无法触及的东西。 可夺舍显然已经行不通,那究竟还有什么其他的方法呢? 李灵麒冥思苦想,却毫无头绪。身为一只黑猫,他什么都没有办法做到,无法开口,无法练功,或许他一辈子都要困死在猫躯里了。 一想到此处,李灵麒低头看着假山下的平静水面,有一种想要一头栽下的冲动。 滴答。 一点点涟漪在湖面上荡漾开,李灵麒抖动耳朵,感到头顶有一点点冰凉落下,湿润了漆黑的毛发。 李灵麒看着湖面中倒映的脸庞被雨水破坏的七零八落,他突然支撑起身子,大声的叫着。 李灵麒啊李灵麒,你乃是大燕天子,真龙命格,岂能如此轻言放弃呢?如果因为一次受挫就放弃的话,你还有什么资格去做天下的王? 就算暂时想不到什么办法,但也绝不能如此一蹶不振下去。天底下一定有能够解决的办法。 没错!朕这辈子一帆风顺从未有过失败,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武功,金钱,女人,应有尽有,根本没有体会过人世间的疾苦,这一次一定是朕这辈子唯一的一次磨难,只要朕不气馁,最后一定可以否极泰来,逢凶化吉。 朕气运通天,无论做什么,都有气运加持,只要这一次能够撑过去,后面必然万事大吉。 这或许就是破碎虚空前的劫难,只要朕能度过,定能一窥武道终点的玄妙! 李灵麒的眼睛越来越亮,天空中雷鸣阵阵,雨水噼里啪啦的打在湖水中,溅起晶莹剔透的水珠。 风雨之后方有彩虹,李灵麒,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要怕,微笑着面对,加油,你要相信身为皇帝的你自己! 他挺直身子,站在急促的雨中。身上漆黑的毛发早已湿透,可此刻踌躇满志的模样,就像是草原上的雄狮。 第二章 小橘在哪里? 胡谦匆匆忙忙的举着油布伞过来,撑在李灵麒的头顶,语气担忧:“墨汁,咱们回去吧。” “谦儿,墨汁,你们快回来。”胡丰在屋檐下叫喊。雨水已经在屋顶积累了些许,此刻化作溪流顺着飞檐潺潺留下,清澈透明。 李灵麒甩了甩身上粘粘的毛发,他静静看向胡谦,眼神中的困顿和犹豫顷刻间荡然无存。 胡谦有些木讷的瞧着他。虽然早就知道墨汁并非凡猫,可瞧着他此时面容变化如此之迅速,依旧让胡谦惊讶。 李灵麒看了一眼潮湿的地面,径直跳入胡谦怀中。他浑身湿乎乎的,整只猫仿佛一下子缩小了一圈,可缩在胡谦怀中格外的重。 胡谦单手抱他,急匆匆朝屋檐下走去。胡丰急忙跟过来,想要将墨汁抱入自己怀中。可李灵麒在前一息就已经跃下,一边看着面前的雨帘,一边尝试将自己甩干。 胡丰两只手举着颇为尴尬。胡谦倒是没有瞧见,他将油布伞靠着门柱放下,身后林梅已经拿着毛巾过来,准备替他擦拭头发和身体。 “好大的一场秋雨。”胡丰咳嗽一声道。 胡谦避开林梅,自己接过毛巾点了点头:“是啊,这雨下的一点征兆都没有。” 远处,一个人影举着伞飞速的奔过来。 到了胡家父子面前,一个头发湿漉漉,却明艳动人的女子从伞下抬起头,焦急道:“老爷,少爷不好了,小橘好像不见了!” 轰隆! 惊雷炸响,胡谦似乎被吓了一跳,直到胡丰开口他才反应过来。 胡丰:“小橘不在杂货铺吗?” “没错,她平日里都会先去杂货铺给金老板送饭啊。” “少爷,金老板说了,小橘今天还没有去过。” “家里呢?胡万,你派人去小橘家里找找。” “是,老爷。” “老爷,金老板已经去了。” “爹,会不会出什么事情?那个武老三的事情才刚解决,不会又有人要对小橘下手吧?” “先不要急,既然金霜已经去小橘家了,等他回来再说。”胡丰捋了捋胡子,平静道。 “爹,我先去杂货铺等着。” “你穿好衣服,小心点。”胡丰点头:“江珊。” “是,老爷,我这就跟少爷一起去。” 胡谦咳嗽一声,身旁的江珊已经替他撑着雨伞,二人并行走在雨中,快步离开胡府。 杂货铺的大门打开,里面黑漆漆的一片,没有金霜的身影。胡谦知道他已经去了小橘家,于是坐在他平日里做的躺椅上,静静地等待。 江珊站在他身边,看着胡谦一瞬不瞬的瞧着雨幕,只好开口:“少爷,许是天气不好,再加上她贪玩,所以她路上耽搁了。” 胡谦摇头:“小橘平日里很乖,从不会让人担心。江珊,我的心里有些慌,我怕我的学生出事。” “少爷,别担心,如果小橘走丢了,我一定替你将她找回来。” 胡谦满心的担忧,全然没有听到江珊的话,只是攥住自己的手,面色苍白的看着空荡荡的街道。 “咳咳。” 秋风一吹,胡谦有些咳嗽,只能稍稍靠在躺椅上喘口气,一只小小的黑影突然窜上来,蹲坐在他的膝盖上,背对胡谦,眼睛专注的盯着远方。 “墨汁。”胡谦喃喃,伸出手摸了摸它的头顶。 李灵麒烦躁的将他的手顶开,低声嘶吼。 “墨汁,你也在担心小橘吗?”胡谦心中一跳,猫有灵性,墨汁这样子,难道小橘真的出事了? 没有等太久,一个湿漉漉的人影急匆匆的跑回来。 胡谦和江珊看去,只见金霜紧紧抿着嘴唇,浑身都被雨水浸湿。他的双眸微微泛红,那宛若剑刃般的眉毛锋利的好似在散发无形的杀气。 胡谦忽然止不住的咳嗽。那种凌冽的杀意让他本就虚弱的身躯越发难受,他微微捂住胸口,就瞧着墨汁忽然伸出爪子按在自己心口。随即,丹田处浑厚的暖流浮现,梳理着他的身体。 稍稍恢复过来,胡谦急忙站起身子:“金老板,小橘呢?” 金霜摇了摇头:“小橘今晨就从家里出来了。” “我们去报官。”胡谦道。 “好。” “江珊,你先回去,我和金老板去衙门一趟。” “少爷,您的身子?” “没事,你回去吧。” “那您把伞拿着吧。” 胡谦正要摇头,金霜却从铺子里取了一把大伞撑开:“我们走。” 胡谦点点头,正欲开口,小小的黑猫忽然跳入他怀中。他只好先将李灵麒抱住,这才说道:“你回去和我爹说一声吧,我们先走了。” 江珊微微张口,可不等她说些什么,胡谦已经抱着墨汁,跟随金霜走出了杂货铺。 冰凉无情的大雨搭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胡谦没走几步就有些喘气。怀中的墨汁太重了,而且他能明显的感觉到体外有寒意将自己包裹。——那是深秋的寒冷。 “胡公子,你帮我举伞,将小黑给我。” “那就多谢了。”胡谦笑笑,知道自己身体虚弱,倒也不勉强。 李灵麒在胡谦怀中翻了一个白眼,看着金霜那张胡子拉碴的脸就有些嫌弃。 赵大明坐在书房之中,听着窗外的雨滴渐渐有了一些睡意。他的头越发沉重,刚要进入梦乡,却突然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大人,外面有人求见。” “谁啊,没看到本官正要休息吗?” “是。。。,是胡大人家的公子。” “什么?”赵大明忽的从椅子上跳起来,口中埋怨:“那你怎么不早说!” 他推开门,门口一名衙役恭恭敬敬的施礼:“大人。” “告诉本官,那位胡公子是一个人来的?” “倒也不是。”衙役蹙了蹙眉:“身边跟着杂货铺的金老板,额。。。,那个姓金的怀中,还有一只猫。” “这是什么情况?” 赵大明颇为不解,急匆匆的朝前院的府衙去了。 他来到公堂,却不敢去做在高台上,而是快步走到胡谦和金霜面前,一副谦卑的作态:“胡公子着急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赵大人,我想求您帮忙找个人。” “找人?” “是个名叫叶小橘的小女孩,只有五六岁,家在镇子南边,和母亲叶馨一起住,约莫有七八岁。” “这个女孩我记得,不就是之前武老三想要拐卖的孩童吗,”赵大明忽然大吃一惊:“她不见了?” “她母亲说,小橘是辰时出来的,本该到我家中,可现在已经快巳时,却依然不见踪影,所以我想麻烦赵大人,替我们搜寻一下。”胡谦拱手道。 金霜:“拜托。” 赵大明连连点头:“我这就派人去找,胡公子放心,只要小橘还未出镇子,本官一定能够找到。” 胡谦:“除此之外,还要麻烦赵大人一件事情。” “但说无妨。” “小橘的失踪或许与武老三有关,我想问问他。” “这个自然可以。” “多谢大人。” 第三章 白虎殿,庚金令 县衙的监牢仍然昏暗潮湿。外面的雨水透过铁窗落进来,使得这里比屋外更加寒冷。 苗凯百无聊赖的坐在地上,忽然听到远处有咳嗽声响起。他微微转过头,就看见七塘镇的知县带着两个人下来。 他眼睛一亮,其中一个人正是那个孱弱的书生,至于另外一个人,自己却没见过,不过他浑身湿透,眼里散布杀机,显然不是什么寻常人。 “这不是胡公子吗?”苗凯冷笑:“生病了就赶快回家吧,来这里干什么?” 胡谦没有理会,只是朝赵大明道:“赵大人,那个武老三在哪里?” 赵大明指了指苗凯前面的监牢,尚未开口,武老三已经将脸贴了上来:“你是户部侍郎的儿子?找我什么事情?” “小橘不见了。”金霜开口。他的话语就像是这秋雨下的寒气一般,让人忍不住就心底发颤。 武老三不敢直视他的目光,轻声嘟囔:“她不见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问你,”胡谦开口:“你想要抓住小橘,是谁指使的?” 武老三看了一眼赵大明:“我不是早就说过,是我自己要做的。” “难道你没有联系过卖家?”胡谦稍稍眯起眼睛。 “还没有。” “这不对,你若连卖家都没有联系好,会那么急着对小橘下手?” “老实交代!”赵大明冷喝:“将卖家说出来本官还能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真的没有卖家。”武老三委屈道:“都是我一个人做的,你们相信我。” “喂,那边姓胡的,”苗凯忽然开口:“我知道他的卖家是谁,用不用我告诉你?” “说!”。 “不过我现在心情不好,那天你不是很有骨气吗?还敢冲撞我,我看不如这样,你给我老老实实道个歉,我就考虑将他的卖家告诉你。” 武老三望向苗凯,转了转眼珠。一时之间,他也弄不清苗凯所说,是真是假。 “你真的知道武老三的卖家?” “当然是真的,我都亲眼看到了。” “你让我如何替你道歉?” “我也不是刻意刁难你的人,你更不需要说什么。只需要来到我的牢房面前乖乖磕一个响头就行,我还得在这里关很久,你总得让我找点乐子吧?” “你让我给你磕头道歉?”胡谦道:“可我记得,我并没有做错什么。” 苗凯面容一沉:“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胆敢出声顶撞,就是对我最大的不敬,若不是你出言捣乱,老子岂会被夏羽林轻易抓住?” 胡谦深吸一口气。苗凯骄纵,明明自身武功波及到无辜,却毫无愧疚之心。自己出声喝止,本是问心无愧,但为了小橘,眼下也只好这么做了。 微微咳嗽一声,胡谦甩开袖子就要朝苗凯那边走去。可他刚走两步,就被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抓住了肩膀。 胡谦回头看去,却对上一张冷若寒霜的面孔。 “我替你去。” “金老板。。。。。。” 不等胡谦开口,金霜便放下李灵麒,走到苗凯牢房面前。 “你是什么人?”苗凯冷笑:“凭你也配替他道歉?” “对不起,我错了。” 砰,砰。 金霜在地上磕头,只磕了一个就被胡谦急忙拉住。金霜甩开他的手,忽然自腰后衣服下面抽出一把锈迹斑斑的短剑,插在地上。 “喂,你可不能在衙门行凶!”赵大明惊呼。 “金老板,你冷静!” “我已经道过歉,你该开口了。” “这算什么?你还敢威胁我?” 金霜又从怀中取出一个黑漆漆的令牌丢入牢房,不发一言。 苗凯不屑的瞥了一眼,可当他令牌上雕刻精细,镶着金漆的恶虎图案时,脸色刷的变作苍白,眼中有说不出的惊恐。 “这是庚金令,你是。。。。。。” 苗凯慌乱的摇头:“不。。。,不可能的。”说着,他猛地抬头:“这二十多年,江湖早就没了你们的踪迹,你不可能是!” “是或者不是都不重要,”金霜静静望向他:“你该说了。” “你想用他们的名义吓唬老子?” “说吧。”金霜挺直身子,握住地上的短剑。整个人如同出鞘的宝剑,一身的恐怖杀机彻底释放。 整个监牢冷的彻骨。所有人的心脏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这样的杀意。。。。。。”苗凯喃喃自语,突然回过神来,急忙开口:“我说,我说!” 胡谦和赵大明看的莫名其妙,地上的李灵麒也颇为好奇,庚金令。。。,这东西朕听着,怎么有些耳熟? 苗凯很快就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看到的事情都说了。直到他说完,武老三这才意识到,那天的事情根本不是自己的一场噩梦。 “他是一流高手?”金霜面色凝重。 “一定是的!”苗凯连连点头,态度之好,仿佛换了一个人。 “一流高手也会拐卖小孩?”赵大明颇为不解。 “既然是人渣,有何须用武功高低来区分?” “根据我的江湖阅历,这背后肯定还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苗凯道。 “赵大人,你可能联系到夏捕头?”胡谦道:“对方是一流高手,我们不是对手。” “夏捕头是神龙见尾不见首,我也没什么好的办法。” “不用。”金霜缓缓开口:“我来解决。” “无论那人究竟是谁,我一定把小橘带回来。”金霜握着短剑的手微微颤抖。他不等胡谦回答,转过身看向武老三:“那人现在在哪里?” “说!”赵大明再次喝道。 “我。。。。。。” 地上,李灵麒自牢房空隙处钻入,静静地蹲坐在武老三面前,双眸平静的看着他,身后尾巴轻微摇晃。 武老三不解的看着眼前的黑猫。他忽然感到眼前一亮,那黑猫的眼眸中仿佛有五彩斑斓的蝴蝶飞出。他身子僵硬的挺了挺,目光呆滞。 “回各位老爷,小的也不知道。” 武老三顿了顿,继续道:“小的只知道,那位大老板的生意做得很大,遍布整个大燕,有许多小孩都被他收走,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地上,李灵麒皱眉。有人敢在朕的眼皮底下做这种事情,当真不怕死? 赵大明:“你要知道,继续隐瞒的后果。” “小的绝不敢说半句假话。” “他说的是真的。”金霜站起身子,虽然心中疑惑为何武老三交代的如此干脆,但他的经验告诉他,武老三没有说谎。 “您的牌子。”苗凯伸出双手,将那块庚金令递过来。 金霜伸手接过:“你有没有看到那人的武功路数?” 苗凯摇了摇头:“那人只是借势,没有出手暴露。” “二位放心,”赵大明道:“我已经加派人手出去搜索,肯定能够发现那人的线索。” 胡谦无奈的叹气,从武老三这里问不出什么,也只能作罢。只希望那个神秘的一流高手能够露出些马脚,好让自己等人找到小橘。 金霜紧缩牙关,他面上不显,可谁又能比他更为焦急。 “金老板,我们先回去吧。”胡谦道。 “二位先回去休息,一有消息我就派人告知。” “那就多谢赵大人了。”胡谦拱手。 等金霜抱起墨汁跟着胡谦离开,赵大明才一脸好奇的走到苗凯牢房前。 “我问你,庚金令是个什么东西?” 苗凯正在发呆,听到此话浑身一颤,口中呢喃道:“阎罗庚金令,夺命白虎殿。。。,这二十年前整个江湖最恐怖的杀手组织,莫非又要出手了?” 第四章 朕助你找回武功,还不跪谢圣恩? 赵大明正要追问,一个衙役快步跑进来。 “大人。” “人找到了吗?” “小的们在街上问了一圈,卖豆腐脑的老头瞧见过小橘从家中出来,走入一个巷子,可小的在巷子那端问过,却没有人看到她。” 赵大明一愣:“她在巷子里消失了?” 回过神来,他咬了咬牙:“继续去找,不找到那个小女孩的踪迹,不许休息!” 杂货铺外,乌云密布,大雨磅礴。 金霜让胡谦回家,自己则一个人在铺子中静静擦拭手中短剑。 他的这把短剑生锈了十多年,武功更是早就失去,就算找到小橘,可面对那位一流高手,自己如何抵挡? 想到此处,金霜的手不禁有些颤抖。 就算武功尚在,自己还有出手的勇气吗? 两个模糊却又清晰的身影在金霜脑中浮现。他痛苦的嘶吼出声,那把短剑咣当一声掉落在地。 轰隆! 闪电划过漆黑的天幕。金霜猛地惊醒过来,他转头看去,屋外昏暗,只听铛铛铛几声,是打更的在叫喊。 金霜侧耳听了听,自己昏睡了几个时辰,眼下已经到了未正。 他晃了晃脑袋,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一阵猫叫。转过头来,就见胡家的黑猫正蹲坐在地上看着自己,在它爪边,还放着一个小巧精致的檀木盒。 见金霜望过来,李灵麒伸出爪子拍打面前的盒子。 金霜有些不解,但他还是伸手将小盒拿起,小盒很轻,紧紧密闭。它的设计巧妙,似乎内部藏有机关。 金霜观察片刻,伸手在小木盒上拨弄,很快将它打开。这种机关相对简单,金霜虽然武功尽失,但破解木盒的眼光尚在,自然不在话下。 金霜打开木盒,忽的脸色一变。咣当一声,木盒掉落在地上,里面一颗带血的牙齿滚动几圈,掉在李灵麒面前。 木盒的背面则用红色朱砂写了几个字:不想她死,今夜子时,镇外乱葬岗。 “小黑,这盒子你从哪来的!”金霜将李灵麒抓起,语气焦急。 李灵麒顾不得生气,只能冲他叫唤两声。 这是朕在铺子门口捡到的,朕的爪子打不开,所以想到你,你还不快放朕下来,朕可以饶你一死! 金霜无力的将李灵麒放下,过了一会儿这才仰起头,眼神懊恼:“原来不是冲小橘,这是冲我来的。” 李灵麒趁这个机会也看到了盒子背后的字。他立刻明白了过来,可心中陡然升起一团怒火。 若是冲着金霜来的,反正他功力尽失,直接杀了就是,何必多此一举?如此卑劣行径,实在让朕作呕! 李灵麒越想越气,忍不住冲着金霜埋怨。 金霜自然听不懂猫语,他只是愤怒的抱着自己的脑袋,又是担忧小橘,又是痛恨自己。 为什么? 为什么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我就不该苟活在世上! 若我那时杀了自己,小橘就不会受伤。 金霜啊金霜,你活着哪是折磨自己,你只能给别人带来不幸! 金霜面容惨淡绝望,就连地上的影子都在震颤。 很快的,黑色的猫踱步踩在他的影子上。金霜望过去,正对上黑猫平静的眸子。一人一猫相隔不远,相互看着,只见黑猫缓缓抬起爪子,猛地挥击木盒,将它砸在墙上。 “你。。。。。。” 金霜错愕,不等他说完,黑猫再度仰起头,冲他喵喵叫。 不要在这里自怨自艾,朕教你找回武功,你替朕教训那些家伙! 金霜不明所以,看着黑猫墨汁脸上露出不耐烦地神情。它慢慢抬起爪子,踩在地上的短剑上,然后微微一推,将短剑推向金霜。 把剑拿起来,朕不喜欢懦夫,你别让朕失望。 金霜下意识抓住剑,他看了看手中的短剑,再度抬起头时,眼前已经没了黑猫的影子。 环顾四周,金霜这才看到黑猫已经跳上了堆满杂物的桌子。它四下搜寻着什么,又叫唤了几声,这才将头埋低,过了一会儿,叼起一个跟小臂大小相仿的木制人偶来。 李灵麒跳下桌子,将木偶放在地上。金霜定睛看去,这只木偶穿着将军的装扮,表情栩栩如生,平日里是小橘最喜欢的玩具。 金霜记得,这是自己特地托人从福建那边买过来的,为的就是不让小橘在自己这里太过无聊。 这只猫到底要做什么? 金霜眨了眨眼睛,就见黑猫伸出爪子干净利落的将木偶身上的将军铠甲脱了一个精光。甩开用布条做的衣物,黑猫一只脚踏在赤裸裸的将军脸上,冲着金霜叫唤。 金霜不明所以,可他越发觉得这只黑猫诡异无比,心底竟是凭空生出一丝寒意。 为什么。。。,它脸上的表情越发像是一个人? 听着李灵麒在那里叫骂,金霜心底泛起嘀咕。 李灵麒见金霜木讷蠢笨,忍不住叹息一声,随后伸出爪子不断地在木偶体表剐蹭。一点点木屑凌乱的洒在地上,金霜凑过去看,他起初只当是猫的习性,可很快就瞪大眼睛,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人体脉络?” 金霜大吃一惊,屋外的天色昏暗,雷暴和大雨依旧持续,瞧着地上黑猫雕刻木偶,他只觉得脑袋炸响。 李灵麒不屑的瞥了他一眼,这颓废的中年男人怎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过了片刻,李灵麒停下手,一爪子将人偶推到金霜跟前。金霜急忙拿起查看,只见原本光滑的人偶身上已经沟壑纵横,正是人体经脉穴位之所在。 金霜认真瞧着,黑猫显然没有将人体脉络完全刻画,只是挑选了其中一部分而已,倒像是某种功法的经脉运转路线。 想到此处,金霜忍不住心中一跳,下意识想要否定。 怎么可能,一只猫而已,怎么可能懂得这些? 李灵麒抬起爪子,隔空指了指金霜手中的人偶,然后又指了指他另一只手中的短剑。 朕探查过你的身体,丹田受损,无法凝聚真气,所以才导致的武功尽失。朕今日赏赐你一个机缘,你只要照着人偶修炼,就能再生造化,让功力恢复。 李灵麒昂首挺胸,斜视金霜,微微一笑。 金霜,今日朕无私助你,还不快跪谢圣恩? “这是什么?”金霜问道。不知为何,他觉得眼前这只诡异的黑猫似乎能够听懂自己的话。 黑猫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你是想要我照这个修炼?” 李灵麒点头。 金霜深吸一口气:“你果然听得懂我说的话。”说完,他再度瞧去,就见黑猫再一次缓缓点头。 难道这只胡府的黑猫是妖怪所变? 金霜心中惊疑,瞧着手中的木偶,忍不住咬了咬牙。 不管这只猫是灵兽还是妖怪,只要能助我救回小橘,我就照它说的去做! 第五章 《剑丹至秘》 金霜心中有了计较,当下盘膝坐在地上,并将人偶摆放在自己面前。他将短剑放在脚边,可不等他开始修炼,黑猫却摇着头走过来,叼起短剑放在了他的腿上。 “喵。。。,喵。”李灵麒不管金霜听不听得懂,自顾自说着,眼底流露回忆。 朕当年收拢天下武学,曾经路过蜀地遇到一位算命的老道。这个老道自称来自蜀山,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偶尔算命赚些外快。 朕当时颇有兴趣,于是便让他算了一卦。 说着,李灵麒忍不住嗤笑一声。 谁知道这老道说朕有血光之灾,需要花钱消灾。朕当时大怒,狠狠地揍了他一顿。他武功一般,倒是所谓飞剑之术颇为独到之处,朕本想上那蜀山搜罗一下门中武学,可蜀地多山,有名的仙山更是不计其数,难以搜寻。 所以,朕想着从那老道口中逼问门派下落,谁知他宁死不屈,朕也就看他年迈放他一马,让他将门中武学抄录,收录在真龙武库之中。 今日,朕传你机缘,正是这蜀山派中驾驭飞剑之心法——《剑丹至秘》。 此法走的是人剑合一的路子,可将手中青锋练成第二丹田,只要真气充沛,就算是千里之外取人首级,也不无可能,正适合你这个丹田受损的废人。 虽然金霜听不懂,但李灵麒依然低声自语,甚至还有心情贬低一番。 耳边听着黑猫不断地叫唤,金霜深吸一口气,试着让自己保持专注。在他眼中,木偶上的脉络越发真实,好似一条小溪在自己眼前汩汩流淌。 金霜稳定心境,试着按照人偶之中经脉路线运转真气。他丹田受损,自身无法将真气留住,也不知道这门功法究竟有多么神奇,可以让自己的武功失而复得。 稳住心境,金霜感受体内真气流动不免觉得生疏。他已经许久不曾习练内功,刚一上手就如同正在学习走路的稚童,诚惶诚恐。 真气来源于天地,金霜丹田受损,本来默运内功呼吸吐纳得来的真气却无法积攒储存于丹田之中,宛若无垠之水,稍稍懈怠,就会化作浊气流出体外。 他按照人偶上的经脉运转修炼,真气缓缓朝膝上短剑汇聚而去。这些初生真气孱弱且松散,就像是一伙山贼组成的军队,毫无纪律可言。 《剑丹至秘》乃是蜀山之中的不传绝学,所修内力亦是道家一脉,中正平和,在凝聚真气上,也颇多窍门。虽然看似缓慢,但只要有耐心,真气自然便会壮大凝实,混元如一。 但偏偏金霜心中焦急,违背了《剑丹至秘》的心法要领。李灵麒传他内力运转路线,却没法告诉他心法口诀,所以金霜心中越急,体内真气反倒越发涣散,甚至隐隐有反噬的危险。 一滴滴汗水从金霜额头滴落。他只觉得浑身炽热,经脉刺痛,哪里有半分道家道法自然的随心洒脱? 突然,他感到有一个柔软的东西按在自己的手背上。此刻正是修炼的关键时刻,金霜不敢睁眼,只知道那东西温暖柔和,肉嘟嘟的就像是年轻时母亲的掌心。 是小黑? 金霜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是啊,这个时候我怎么能胡思乱想,只有安心听它的话,才有机会救出小橘。金霜,你可不能拖后腿! 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他感到真气正在一点点的朝着自己的短剑汇流。海纳百川,短剑之中是一片漆黑深渊,那些自己修炼来的真气就好似点亮黑暗的篝火。 天地之间有灵气滚滚而来,金霜本就是一流高手,经脉壮大,呼吸之间就能吸纳远超常人的真气。道家功法正是如此,只要心境通畅,真气运转之间,并无太大阻碍。 滚滚真气流入短剑,这把伴随金霜多年,杀过无数人头的宝剑正在抖动,——那是兴奋的颤抖,跟随主人沉寂多年,终于可以再次出鞘杀人! 金霜此刻化作了一个圆,周围万籁俱寂,他能感受到夜空,星月还有灯火。在这安宁沉静的小镇中,圆心之中有万丈杀气好似海浪拍打礁石般发出咆哮,那是金霜的杀气,是短剑的戾气,他明明修炼道家功法,可这杀气之重,简直难以想象。 金霜身边,蹲坐在地的李灵麒忍不住扬起眉头,这人虽然武功尽失,但杀气尚存,而且他似乎有控制杀气的本领,就算是朕,之前也不曾发现。 圆心压制了万家灯火,压制了夜色与星光,成了笼罩金霜周身的势。二十年的那个他,似乎又再一次回归。 铮! 短剑嗡嗡作响,竟是忽的自金霜膝间跃起,它突兀的横亘在半空,毫无借力,就这么轻飘飘的荡漾在空中,好似羽毛。 可这世上哪有如此杀气逼人的羽毛?金霜慢慢睁开眼睛,浓郁的杀机收敛,可短剑却忽的飞出,直刺李灵麒眼眸! 嗡! 锈迹慢慢剥落的短剑猛地停滞在半空。李灵麒静静地看着眼前这把通体漆黑的短剑,心中波澜不惊,只是微微一笑。 金霜轻轻招手,他体内空空荡荡,可却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将自己与短剑链接,让他隔空操纵短剑,好似如臂使指。 “真是奇妙。”金霜喃喃道。看着短剑在半空不断飞舞,好似花丛间的蝴蝶。 “小黑,这种御剑方式我还是第一次用,能打得过那个一流高手吗?” 李灵麒冷笑一声,这门功法看似神奇,可实则威力平平,论速度,不如暗器。论灵活,也只是超过世上六成剑法。要说到底有什么特别,只能说此剑法江湖上名声不显,寻常人根本不知底细。 朕教你此法,不过是让你学以剑代丹田,恢复功力罢了。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恢复个七七八八,已经属实不易,至于能否打败那个人,还得看你自己武功扎不扎实。 接住飞来的漆黑短剑,金霜缓缓抚摸。这把短剑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打造,通体漆黑,跟随金霜多年,杀人不见血,曾经让整个江湖闻风丧胆。 “好多年了。。。。。。” 剑身微微抖动,金霜忍不住一惊。这把短剑似乎比过去更具灵性,难道也是这门功法的作用? 抬起手掌,金霜细细体悟《剑丹至秘》的奥妙。 这门功法虽然将短剑练成第二丹田,可到底比不上自身,所以真气一旦消耗殆尽,需要长时间运功恢复。 第二,若是短剑不幸丢失,或是被敌人夺去,那就等同于功力尽失,所以今夜子时,一定要小心。 金霜想着,突然握住短剑在虚空挥舞。他的剑法极快,招招逼人要害,狠辣且果决。 瞧着自己又一次施展起平生最引以为傲的剑法,金霜忍不住扬起嘴角。还好,吃饭的本事没丢,这样的话,与那人对战,又多了一些底气。 地上,李灵麒眨了眨眼睛,忍不住歪起脑袋。这门剑法看上去实在眼熟,喂,金霜,快给朕多使几招! 金霜从地上站起,他手中还握着木偶。他不知道,再过几十年,上百年,这个“仙术秘偶”出世,将在江湖上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第六章 乱葬岗 珍重的将木偶放在一旁,金霜低下头来开口。 “小黑,多谢。” 说着,他看向屋外漆黑的天空,用力握着短剑,手掌颤抖。 脑海中,那两个身影无比的清晰。他用力攥住自己颤抖的手,紧紧咬着牙关。 我以为自己早就没了出手的勇气和觉悟。 金霜表情凝重,看着杂货铺外被夜风吹拂,微微晃动的躺椅。 那里,似乎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在欢快的说些什么。 “我不会再让人因为我而死了。”他郑重道。 -------------------------------------------------------------------- 金霜静静地站在月光下。头顶的乌云早已悄然退去,夜色如水,之前的大雨已冲刷掉一切污浊,可金霜体内的杀意却洗不掉,反倒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浓郁。 他手中短剑不知道杀了多少江湖高手,暗杀之术天下少有人及。但若说武功,被他杀掉的人中,有一半要高过他许多。 他之所以让江湖忌惮,正是因为他擅长控制自身杀气。一流高手能够借势,自然也能察觉到天地之间是否有杀气针对。可他偏偏能够抹去杀意,只有短剑刺中的那一刻,杀气才会彻底爆发。 如此天赋,只能说无愧于白虎殿杀手之名! “走了,小黑。”金霜收回倒映月光的眼眸,低声道。 “喵。” 一声猫叫在耳边响起。金霜忽然觉得肩头一沉,不用看也知道,是那只黑猫跳了上来。 短剑被他插在腰间,其中真气凝聚,虽然不如自身巅峰之时,可如此短的时间内,金霜能够恢复到如此功力,已经属实不易。 有了这把短剑傍身,他终于能够再次杀人了。 黑夜宛若金霜温柔的伴侣。他脚下一点,立刻跃至半空,身穿黑衣的金霜收敛一身气机,整个人好似已经与夜空融为一体。 他的轻功了得,李灵麒站在他的肩头,却听不到他落地时传来的一点声音。这样的轻功,若是用来杀人,实在相得益彰。 金霜和李灵麒很快出了七塘镇。乱葬岗在镇子的东面,其中时常有尸体被胡乱丢弃。诡异的是,这些尸体根本不知道来源何处,就仿佛凭空出现一般。所以镇子中的人不敢太过接近,深怕遇上晦气的事情。 一人一猫进入乱葬岗中,很快被薄雾笼罩。这里阴森恐怖,可金霜和李灵麒却面无惧色。他们的影子在浮动的薄雾中扭曲扩散,若是让常人瞧见,或许会觉得他们就是乱葬岗中一切诡异事情的源头。 黑猫的眼眸闪烁异光,金霜抽出腰间的短剑,缓缓吐气。眼下正是刚到子时,头顶的月亮被遮蔽,他要等的人却依然没有来。 环顾四周,金霜隐隐瞧见尸骸被掩盖在泥土之中。这里的情形对他不利,他本该是藏于黑暗之中的那个人,现在却必须被迫率先出现。 握住短剑,金霜忽然觉得心底没了把握。 喵! 喵叫在乱葬岗中越发凄厉。金霜回过头来,心有灵犀般朝肩头的黑猫微微点头。 他明明听不懂猫语,却偏偏觉得黑猫是在安慰他。 “我出手向来听命于人,这一次却是为了我自己。小黑,你放心,我不会害怕。” ——朕可没有安慰你,只是这里太过寂静,所以随便叫两声活跃活跃气氛,喵! 李灵麒眨了眨眼睛。对他来说,黑夜根本无法阻隔他的视线,这里的残坟和尸骸遍地,若是被他人借势,很容易激发内心恐怖,所以他才提前叫唤几声,破坏此地的势。 只是在旁人听来,这一声凄厉猫叫却愈发渗人。很快的,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在金霜和李灵麒耳边响起。 “好小子,还特地带一只黑猫过来借势,只可惜,这乱葬岗是我的地盘,你就算借势也没有用。” 说话间,一座残坟忽的凸起,泥土滚动,簌簌作响。 金霜瞳孔一缩,刚要有所反应,就瞧见那座残坟突然炸开,一个宛若孩童般的身影自其中跃出。他身上尸臭阵阵,薄雾之中,无法看清面容。 是人是鬼? 金霜心中惊异,眼前这人的出场方式太过诡异,他究竟在坟里埋了多久? “你就是大老板要处理的人吧?”从坟中蹦出的男子声音阴冷,仿佛来自地狱深处。 他一边说,一边慢慢走近。金霜眯起眼睛,只瞧他衣衫褴褛,肌肤一片铁青,就连面容都是惨白渗人,仿佛真的是刚从地里爬出来的尸体。 金霜知道这世上邪功无数,此人或许就是邪道中人。这种人武功诡异莫测,自己得小心一些才是。 “小橘呢?” “不好意思,你要的人在我们大老板那里,嘿嘿。”说话的却不是眼前这人,金霜心中一惊,他急忙回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身后竟是站着一个身子肿胀的怪人。 金霜急忙后撤两步,让这一大一小二人同时站在自己视线当中。 身子臃肿的怪人丑陋庞大,连行动都迟缓无比。他嗓音尖锐,望着金霜狞笑:“我们奉命行事,想要找回你要的人,就得先跟我们过一场,嘿嘿。” “杀了你们,我就能知道小橘下落?”金霜默默攥住短剑。 “你现在很想杀死我们,是吗?”个子矮小的男人道。 “他一定是这么想的,但可惜,就算杀了我们,你也找不到你要找的人,嘿嘿。” “大老板想尽情折磨你,所以他一定要跟你慢慢玩。” “而我们也能回土里躺着了,活人的世界不舒服,嘿嘿。” “确实不舒服,唯独活人的肉很好吃,若死的是你,我们一定不会浪费。” “装神弄鬼。”金霜冷哼,只觉得周身阴冷,很显然,这二人的话语之间已经开始借势。 势这种东西,说不清道不明,有五行之势,看得见摸得着,也有畏惧,恐怖等无形之势。有形之势让武功威力更甚,可无形之势针对内心,更加可怕。 一流高手也有高低之分,但若是实力相仿之下,能够借用无形之势,把握内心者,必然占据优势。 无形之势说来玄妙,可若是心中充满自信,好似旭日一般凌驾天地,那敌人自然无法借势,自身更是能够在内心之上利于不败之地。 所以习武之人生死相对,招式和修为是一回事,如何抵挡压力,保持强大的心态更为关键。 狭路相逢,勇者胜,这句话无论放在哪里都不会错。 第七章 天下无敌又有什么意思 金霜深深吸气,鼻腔中泛起微寒。这二人语气诡异阴森,不断放大自己内心的恐惧和对小橘的担忧,又将自己约到这乱葬岗中,可以说是占据了天时地利。 自己擅长暗杀,正面迎战二人确实颇为生疏。金霜明明知道眼下局势大为不利,可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出手。 “来杀了我们吧,嘿嘿。”臃肿高大的胖子笑嘻嘻道。 “杀了我们,还会有其他恶鬼来折磨你,你这辈子都别想见到你要见的人。” “大老板说了,不让你亲眼目睹地狱,他是不会罢休的,嘿嘿。” “说不定你要找的人,已经被大老板杀了。” 话音刚落,金霜周身的薄雾忽然炸开。 那是积蕴了一整夜的杀气,此刻终究压制不住,陡然爆发开来。 “我过去杀人,向来收敛杀气,就算杀了十人二十人,心中的血都不会热。”金霜缓缓举起手中漆黑短剑:“但杀你们,我的心脏一定躁动如火炉。” “既然你们想回到亡者世界,那我就成全你们。” “发怒了,嘿嘿。” “老板说你来自二十年前,让整个江湖闻风丧胆的白虎殿,就让我们尸鬼兄弟,领教一下吧!” 话音未落,矮小之人突然消失在原地。他的动作极快,身影难以捕捉,此刻浑身散发淡淡绿色毒瘴,猛地朝金霜伸出爪子! 金霜瞳孔一凝,急忙屏息后撤,深怕绿色毒瘴中藏有剧毒。他将短剑横亘在自己面前,一连刺出三剑,招招对准矮小之人的周身要害。 “这就是白虎殿的《送魂九式》?”不远处,臃肿男子抚掌大笑:“这门剑法狠辣难防,都说天底下只有临死之人才能瞧见,想不到我秦莫愁今日有幸能够看见。” “只可惜,这么一看,见面不如闻名。”名叫秦无恨的矮小男子阴恻恻道。他的爪功阴险藏有尸毒,五根指甲更是坚硬如铁,面对金霜的短剑浑然不惧。 金霜肩头,李灵麒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朕就说为何如此眼熟,白虎殿。。。,白虎殿,那不是父皇麾下四圣殿之一吗?朕当初出征草原,带走青龙和玄武,剩余二殿听命父皇,想不到啊,金霜,你和朕还有这等渊源。 李灵麒瞧着金霜,忍不住微微一笑。当年,四圣殿的武功他可都是一一过目过的,凡是四圣殿中武学心法,都或多或少被他修改完善,更一定程度上代表了他年轻时,锋芒毕露的武道境界。 朕年轻时,燕,赵,齐三足鼎立,朕还不敢妄称第一。齐国的太子,赵国的女帝。。。。,那些三国庙堂和江湖中的高手们,都曾是朕一步步登顶的踏脚石。 朕于武道中夯下基石,直至遇上那位少年可汗,生死一战,这才问鼎天下第一。 一晃眼四五十年过去,那些对手们早已成为一抔黄土,就连朕都变成了猫。哎,没了那些对手们,天下无敌又有什么意思? 李灵麒一阵唏嘘,全然忘记此刻的金霜正在与人为敌。 金霜不断挥剑招架。《送魂九式》若说凌厉和一击必杀的能力,当世只怕能排前十。然而正面迎敌,反倒失去了自身本该拥有的凌厉。 眼瞧着秦无恨爪功阴毒,金霜只能暂且避让。所幸,他轻功更高,身子一扭,倒是与秦无恨拉开距离。 李灵麒稳稳蹲坐在金霜肩头,忍不住摇头。四圣殿各司其职,殿内武功也大都专攻一项。白虎殿主暗杀,若论杀人的本事无人能及,可这正面迎敌,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儿都能欺负到头上来,唉,只能说世事无常。 “哥,需不需要帮忙,嘿嘿。”秦莫愁阴恻恻笑道。他至今没有出手,谁也不知道他武功路数究竟如何。 “看着就行,什么白虎殿,哼,我看牙齿早就被拔光了。” 金霜面色冰冷,对于二人的话毫不理会。他是杀手,眼下只想杀人,除了小橘之外,无论什么事情都不会影响他。 手中短剑递出,金霜突然松开手来。只见短剑微微跳动,竟是如灵巧的蜂鸟般在空中盘旋环绕,眨眼间,直刺秦无恨脖颈。 秦无恨眼皮一跳,忍不住怪叫一声。这样的剑法他此生从未见过,急忙将双爪舞在身前,只听“铛”的一声,火花四溅,他左手发麻,惊骇的瞧着那把短剑乳燕归林般飞回金霜手中。 金霜平静的端详手中不断嗡鸣的漆黑短剑。他与剑心意相连,能够体会到短剑的痛快长啸。这听上去玄妙,但或许,正是金霜内心的澎湃。 第一次驾驭飞剑,效果似乎出奇的好。金霜默默想着,这种出剑方式,缥缈灵动,若是以此使出《惊魂九式》,或许效果更胜一筹。 只是,此法消耗剑身之中大量真气,自己一定要注意这一点。 “你刚才用的是什么邪法?”秦无恨抚摸手腕,忍不住惊呼。 金霜还未回答,肩头的李灵麒忍不住发出讥笑。 “喵,什么邪法!没见识的家伙,这是玄门道法。” 乱葬岗中,黑猫的讥笑声阴森诡异。饶是尸鬼兄弟整日与尸体为伴,此刻也忍不住灵魂发颤。 他二人平生从未见过有猫可以笑的,而且笑的如此难听。 嘲笑声回荡在遍布迷雾的乱葬岗中。秦无恨朝一旁的秦莫愁使了一个眼色,那种诡异的出剑方式他必须要小心谨慎,白虎殿曾在江湖掀起腥风血雨,或许此法也源自其中。 “看来白虎殿也不是纸老虎,嘿嘿。”秦莫愁只是旁观,虽然心中也有些惊讶,但还不如秦无恨心中忌惮,瞧着自己老哥的眼色,颇不以为然。 金霜心中微定。他还不熟悉驾驭飞剑的法门,若是二人合击,自己一旦飞剑祭出,那自身可就没了保护,就算杀了其中一人,也有可能被另一人杀掉,没法救出小橘。 秦无恨稍稍抬脚,手中有淡淡绿色毒瘴笼罩。他用尸体练功,一身爪功,毒功了得,就算忌惮金霜的古怪飞剑,却仍然对自己颇为自信。 手爪撕破薄雾,宛若毒蛇般朝金霜撕咬而来。可他爪功运行一半,忍不住眼角一跳。薄雾之中,金霜的身形越发清晰,可他手中空空荡荡,好似就要这样引颈就戮。 他的剑呢? 秦无恨心脏狂跳,他忽然意识到不妙,刚要撤回招式,只听“刺啦”一声,漆黑短剑若无形幽灵般穿过他的腹部,留下一个拳头大的空洞。 “你。。。。。。” “《送魂九式》,出招无声无息,你好好领教吧。” 秦无恨擦了擦嘴,他猛地抬爪在腹部撕扯,痛苦低吼一声,他身子发颤的再度抬起手爪,上面鲜血与碎肉混杂在一起,一只舌头忽然伸出,温柔的舔舐。 金霜蹙眉,面色凝重。 第八章 恶鬼索命 “哥,你没事吧?” 秦无恨摇摇头,面容如同死尸死而复生:“你可杀不死尸体。” 金霜肩头,李灵麒觉得自己有些要反刍。眼前此人修炼邪功,人不人鬼不鬼的,就连身体都趋于死尸,对常人来说致命的伤势,对他反倒失去效果。 秦无恨腹部,血肉糅杂在一起,体内的鲜血很快就止住。他阴恻恻的笑着,那洞穿腹部的剑伤,似乎全然无效。 “你的剑很快,”秦无恨继续道:“但我已经知道该如何破解。”话音刚落,浓郁的绿色毒瘴忽然自他五官之中喷涌而出,笼罩他周身三尺。 金霜后撤一步,调整姿态,随即猛地出剑。短剑刹那间投身毒雾之中,只听其中“铛”的一声,短剑飞出,他急忙平举左手,让飞剑回落。 飞剑悬停在他手掌半寸微微颤抖。他还无法做到拿捏精准的地步,所以此刻飞剑晃动,看上去少了几分潇洒。 金霜看着淡淡绿雾消散,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飞剑无声无息,秦无恨能够成功招架,显然是这些绿雾暴露了飞剑的飞行轨迹,只要绿色毒瘴存在,他就无法将秦无恨一击必杀。 绿雾之中,传来秦无恨的笑声:“我看你怎么杀我。” 金霜轻声笑道:“你的绿雾源自真气,能坚持多久?” “谁说我会一直被动防守?”话音未落,只见那团绿色雾气滚滚而来,两只惨白手爪在其中若影若现。 金霜握住短剑,剑身之中真气汩汩回流,遍布他双足之中。他运转轻功,一边后撤,一边冷静观察。 耳边,黑猫的叫声猛地炸响。 金霜心中一动,体内杀气陡然爆发。杀气无形,却化作一股烈风席卷而去。绿雾摇曳,秦无恨闷哼一声,那张宛若死尸般的面庞暴露出来,金霜立刻祭出手中飞剑,他身形停在原地,眼瞧着漆黑短剑呼啸而出。 “呲!” 短剑穿过浓郁毒瘴,留下一个小小的“隧道”。歪头避开的秦无恨见状,忍不住哈哈一笑:“你的准头不行。”说着,拍爪而来。 金霜没了第二丹田,只能就地一滚狼狈避开。他翻滚躲到一个坟头后边,只听“咚”的一声,坟头炸裂,将他弄得灰头土脸,眼前一阵腥风,惨白的手爪已然到了他面前。 “啊!!!” 惨叫声却不是自金霜口中发出。一个小小的黑洞在秦无恨的小腿炸开,较之常人更加粘稠的鲜血自其中喷溅而出。 他倒吸一口凉气,脚下一软,摔倒在地上。转过头来,他看到自己脚边的地面上,出现一个与自己腿上伤口大小相仿的洞。 “你。。。。。”秦无恨面露震惊,难道那把古怪的飞剑还能遁地不成? 金霜接过漆黑短剑,他能感受到剑身之中内力消耗巨大。让飞剑遁地本是危机之时一丝灵光闪现,想不到自己能够成功。看来这御剑之术要比自己之前所想象的更加了得。 金霜边想边退,再度与秦无恨拉开距离。身为白虎殿杀手,他决不会给自己的目标任何喘息的机会,手中飞剑再次祭出,乘机就要取走秦无恨的首级。 眼瞧着短剑呼啸,秦无恨伸出爪子抓向小腿,让鲜血止住。随即宛若诈尸般平躺着自地面跃起。绿雾包裹,整个人就好似炮弹般朝金霜撞击过来。 金霜脸色微微一变,急忙收剑落入掌心,同时运转轻功避让。退开的同时,一脚揣在地中,只见尘土飞扬,霎时间遮蔽了他的身形。 “喝!” 秦无恨大叫一声,周身绿雾跳动,震散周身尘土。环顾四周,淡淡的迷雾中,竟是找不到金霜的身影。 “哥,白虎殿杀手善于藏匿,你小心。” “闭嘴!”秦无恨面容难看,自己在金霜手下吃了两次亏,若不是修炼邪功,身躯宛若死尸,可能早死了,这个场子,必须找回来。 但他终究不是正道中人,眼下也没了单挑的心情,朝一旁的秦莫愁喊了一声,二人立刻搜索起金霜的踪迹来。 一流高手善于借势,自然也会对局势变化颇为敏感。可二人沉静心神,却察觉不到一丝杀气,而金霜的身影就仿佛凭空消失一般,竟是无迹可寻。 秦家兄弟面容警惕,心中不禁对金霜愈发忌惮。 “噗呲!” 漆黑的短剑穿过秦莫愁左臂外侧肥肉,贯穿而出。秦莫愁面容骇然,这把剑无声无息,直到靠近自己才发现,若非一直小心谨慎,避开了要害,自己可能真的死了。 如黄色肥油般的脓疮自秦莫愁伤口流淌下来,落在地上发出“呲呲”声响。不同于自家老哥,他将脂肪练成剧毒尸油,敌人没有防备下,就算砍中了他,也会被尸油泼中,不死也要掉层皮。 他这一招极为阴险,江湖上不知杀死了多少高手,可眼下飞剑来无影,去无踪,空有无数尸油,却无法伤到金霜分毫。 “他人呢!”秦莫愁失声,再也笑不出来。 秦无恨沉默不语,只是转动阴险的眼珠追踪那把漆黑短剑的下落。眼瞧着飞剑隐入薄雾当中,他忽然飞扑而去,身上绿雾好似触手般飞舞,尽数砸在那一片小小范围当中。 绿雾滚滚,可其中却是空无一人。秦无恨收起绿雾,再次转身。原本对自己二人如鱼得水的乱葬岗此刻却到处充斥着无形杀机。秦无恨心中猛跳,那种不安感越发强烈。 “有种就出来!” “难道你不想知道你要找的人究竟在哪里吗?” “哼,什么白虎殿杀手,只不过是一个懦夫而已。” 黑色的剑在乱葬岗中疾驰,它欢快的嗡鸣,好似从未有过如此畅快的感觉。一个急转,它自高处俯冲,周围的风和雾经过它的身旁,不会发出任何的声响。 它安静的像是这一片乱葬岗中一直存在的幽灵。 “扑通。” 好似一枚石子落入胡心,黑色的长剑自秦莫愁头顶没入,又自他下体刺出。它浑身裹着尸油,除了这些粘稠的黄色之外,还混杂着秦莫愁的脑浆和鲜血。 秦无恨左右打量,却听不到任何反应。他转过身子,冲秦莫愁喊道:“你去那边看看,小心些。” 秦无恨话音未落,秦莫愁肥硕的身体轰然倒地,大量的尸油和鲜血从他身上那两个小小的黑洞中喷溅而出,发出浓郁的恶臭。 “莫愁!!” 秦无恨瞪大双眼,他忽然感到恐惧。不可能有人无声无息杀死秦莫愁,难道这片乱葬岗中还有其他东西? 是鬼吗? 金霜和我的弟弟都是遭到恶鬼索命? 第九章 李灵麒讨厌狗 “咔。” 轻微的响声传来。秦无恨充满恐惧的看向自己的左前方。那里,一个残破的棺材晃动,随后上方的棺木被推开,一个面容冰冷的人影自其中慢慢抬起身。 秦无恨怪叫一声,脸色惊骇。自己整日与尸体为伴,难道今日终于看见僵尸了? “小橘的下落,只需要一个人告诉我。” 说话间,棺材中的人慢慢站起,露出笼罩寒霜的脸。 “是你?!”秦无恨惊呼,他忽然面露悔恨。为何自己没有想到,金霜竟然会藏在乱葬岗的棺材之中。 “你们真是了不起,和这里的腐尸睡在一起,不会害怕吗?”金霜瞥了一眼那具残破棺材中通体铁青,狰狞干瘪的尸体,淡淡道。 “你怎么会藏在那里?” “你们都可以藏在坟地中等我,我为何不能躲进棺材里。” “莫愁是你杀的?” “他自己说想回地上躺着,我只是帮了他一个小忙。”金霜顿了顿:“告诉我小橘的下落,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哼,白虎殿杀手也会留人一命?” “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金霜隔空托起手中短剑,让秦无恨看着,越发忌恨。 一只黑猫跃上坟头,散发异色的眸子平静的注视秦无恨。它的尾巴晃动,看上去恐怖邪异,可无人知道,他此刻的心情究竟有多么糟糕。 该死的金霜,躲棺材也不知道说一声,害的朕被弄得灰头土脸,好不狼狈。甚至还要与死尸为伴,简直晦气! 越想越气,他忍不住冲金霜骂了一句。 喵! 刺耳的猫叫在秦无恨耳边炸响,他忍不住遍体生寒,恐惧的望向黑猫。 这只猫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何如此不详! 金霜抚摸短剑,此刻并未着急出手,而是慢慢散步自身杀意,并开始蹭因为李灵麒而发生变化的势。 秦无恨心中的恐惧越发被放大,他瞳孔中倒映着金霜的动作。——金霜举手投足间,都在不断借势,他要一点点蚕食秦无恨的理智,再一剑洞穿他的心脏。 “不说就死吧。” “你。。。。。。” 秦无恨话音未落,面前金霜忽然一晃,再次消失在自己的眼眸中。 秦无恨大骇,这次金霜绝对不可能躲进棺材。 他着急的环顾四周,看不见任何人,更看不见脚下有些突兀的影子。 ——恐惧,已经蒙蔽了他的五感。 他甚至忘记放出体内绿雾,所以,他马上要死了。 金霜站在秦无恨身后不到一寸。他没有呼吸,甚至没有心跳。握剑的手稳稳当当的将漆黑短剑送入秦无恨的心脏。 他是白虎殿的杀手,这世上不会再有人比他杀人更平静。 传说中,白虎殿杀手能够杀人于美梦之中。被杀死的人甚至不知道自己死了,还沉浸在美好的梦境当中。 秦无恨想要转身,可他忽然感到胸口有什么东西横亘着,让他无法动弹。急忙低下头,他忽然面色惨白,在自己心脏的位置,漆黑的剑锋正从中探出。 “你。。。。。。” 秦无恨很想问,金霜难道不想知道那个小女孩的下落吗? 可他终究还是没有开口。胸口处的短剑被抽出后,颓然的倒地。 金霜站在原地,平静的看着地上的尸体。他摸了摸自己握剑的手,不免有些惊讶。 自己多年没有出手,竟然没有一丝生疏。 看着地上的尸体,他似乎一下子又回到了二十年前。恍惚中,他看到无数尸体正平静的望着他,在这些尸体之中,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格外清晰。 金霜急忙晃了晃脑袋。他不敢去想,眼下的自己还不能沉寂其中,必须先找到小橘的下落。 金霜蹲下身子,在秦莫愁和秦无恨的怀中搜索。 “该死,为什么他们身上一点线索都没有!”金霜大怒,秦家兄弟身上除了些许碎银之外,竟是别无他物。 坟头上,李灵麒忍不住冷笑。 这二人整天睡在坟地里,能带什么?倒是你,杀人的时候难道心里没点数,留个活口问问吗? 金霜抬起头看向李灵麒:“先回去吧,他们口中的大老板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再来找我。” 李灵麒低头叹息。敌在暗处,又似乎和你有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万一伤到小屁孩怎么办? 可眼下秦家兄弟已死,没有更好的办法。李灵麒抖了抖屁股,猛地跃至金霜肩头,瞧着他面露不满。 一人一猫转身离去,乱葬岗中,雾气愈发浓厚,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地上秦无恨的尸体忽然抽搐起来,没过多久,他竟直挺挺的从地上站起,口中发出沙哑低沉的喘息。 薄雾之中,他缓缓抬起手抚摸自己的胸口,颇有些惊慌未定。 若非自己邪功大成,被一剑刺中要害,可能真的死了。他说什么回归亡者世界,只不过是渲染气氛,为了借势,怎么可能真的想死? 倒是可惜了莫愁,让他平日里少吃点,吃那么胖,确实不可能来得及避开金霜的飞剑。 秦无恨有些感伤的想着,一边将秦莫愁的尸体就地掩埋。此地的乱葬岗死的大都是江湖中人,其中恩恩怨怨,早就不为人所知。兄弟二人跟着大老板来到七塘镇之后,一直在此中修炼,想不到有一天也会躺在这里。 “兄弟放心,我跟着大老板一定有机会替你报仇。到时候生啖金霜狗贼的肉,一解哥哥心头之恨!” 秦无恨站在秦莫愁坟头鞠了鞠,随后捂着胸口的剑伤,快步离开此地。 秦无恨刚走,乱葬岗中便传来野狗粗重的喘息。很快的,三五条野狗自雾中出现,它们是来这里觅食的,这里所有的一举一动都不会逃过它们的眼睛。现在出现,不过是不希望有人打搅它们用餐。 伸出爪子不断刨坟,可嘴角淌水,眼中通红的它们却没有注意,一个身影突然在它们身后出现。 喵! 刺耳的喵叫再次回荡乱葬岗。野狗们恼怒的抬起头,刚要吠叫,无形的杀气陡然爆开。只听一阵呜咽,这些还未来得及用餐的野狗们只得夹着尾巴灰溜溜的逃走。 李灵麒居高临下,自得的瞧着野狗们狼狈逃跑的背影,嘴角扬起微笑。 哼,朕讨厌狗。 第十章 李无晴 转过头看向金霜,李灵麒微微点头。 不愧是父皇麾下白虎殿的人,你刚才出剑偏了两指,是故意放他走的吧?不错不错,有点头脑,朕很欣赏你。 金霜显然不知道李灵麒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他默不作声的跟随在秦无恨身后,一身杀机收敛,身为白虎殿杀手,在这夜幕之下,他有自信不会让任何人发现。 秦无恨施展轻功朝着东面逃离,越走越远离七塘镇。那里有一处竹林,大老板正等着他回去报信。 ——只要能说服大老板亲自出手,我就能替弟弟复仇。 秦无恨心中想着,想要回归竹林的心情更显焦急。他压根就不会察觉,就在自己后方不到一米的树后,正有一人静静持剑站立。 又走了约莫三刻钟,秦无恨喘着粗气站在那片被夜风吹拂,微微晃动的竹林外侧。他身子疲惫,就算修炼邪功,可身上的伤势仍然严重,此时愈发隐隐作痛起来。 瞧着眼前这片竹林,秦无恨忍不住呼出一口气。他很快振作精神,走入竹林之中,竹林漆黑一片,只有竹叶在沙沙作响。 秦无恨环顾四周,只能看到四周笔直的竹影。他咽了一口唾沫,不知为何,他觉得后脑冰凉,像是有锋利的东西正对准自己的大脑。 “白虎殿杀手从来不会手下留情。。。。。。”竹林中响起淡淡的声音,周围黑暗翻滚,秦无恨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忽的面容煞白。 “秦无恨,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够死里逃生,还将他引到这里来?” 秦无恨张了张嘴,他想要开口,可这世上不会再有人给他任何机会。一把剑自他脑后缓缓抽出,他就如同自己的弟弟那样轰然倒下,露出了身后浑身笼罩杀意的人影。 短剑还在滴血,金霜甩了甩上面的血迹,周围的竹林忽然被大风一刮,越发的颤抖起来。那些竹影狂舞,如同巨大蜘蛛的步足。 “我就知道,堂堂白虎殿杀手,怎么可能会死在整日和尸体为伴的小丑手上。” 金霜直视前方,语气平淡:“那你还让他们来送死?” “二十年过去,我只是想试试你的身手。” “你是谁?” 竹林的阴影里,一个高大的身影慢慢走出。他身穿金黄的长袍,左右手分别佩戴两枚玉扳指,看上去雍容华贵的像是皇室中人。 男子在残月下露出一张俊朗的面容。金霜微微蹙眉,眼前这人的年纪只有三十岁出头,他跟自己到底有什么仇? 男子抚摸自己的双手,轻声笑道:“二十年过去,你苍老颓废了太多。” “你究竟是什么人?” “哈哈,你确实不知道我是谁。”男子说话间,竹影颤抖,一个个黑衣人自其中缓缓走出,他们手持如月色般的刀剑,将金霜和李灵麒包围。 金霜心中默数,这些黑衣人有将近二十个,也不知道武功如何。他微微眯起眼睛,忍不住开口:“你知道我会过来?” “白虎殿的杀手,值得我做足准备。” 竹叶沙沙,金霜忍不住心中一跳。此时无风,这些竹叶为何晃动? “小橘呢?” 男子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一名黑衣人自竹林中走出,他身前是双眼通红的小橘。瞧见金霜到来,她忍不住放声大哭,张开的嘴巴红肿,少了一颗牙。 喵! 男子淡淡的低头看去。那里,一只黑猫浑身毛发炸起,冷冷的看着他。男子蹙眉,不知为何,这只猫让他打心底里厌弃。 “你放了她。” 男子摇了摇头,黑衣人立刻用布条将小橘的嘴堵住,又重新退回竹林之中,掩盖了身形。 男子悠闲的自一旁树梢上折下一只竹枝,用两指捏住,顿时竹叶纷飞。他随意的挥舞,那些落地的竹叶霎时间如剑锋般锋利,深深插入地中,刻下伤痕。 好可怕的势。 “我在这里等了你很久,”男子抚摸竹枝,就像抚摸自己心爱的宝剑:“这里的竹林早已成了我的耳目,你藏身匿迹的功夫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了。” 金霜沉默。眼前的男人借势成功,让整片竹林都成了他的剑,自己想要躲入暗处,确实困难,更何况,小橘还在他们手中,自己怎么可能藏? 可眼前的男人到底是谁,他为何如此了解自己。若自己没有习得人偶中的秘术,就算巅峰之时,在这种情况下也绝不会是他的对手。 他手中的竹枝就像是一把犀利无比的长剑,此刻已经罩住自己周身破绽,明明相隔数米,可自己连动都不敢动。 瞧着浑身紧绷的金霜,男子呵呵一笑显得游刃有余:“既然见面了,还是先自我介绍一下,省的你死的时候蒙在鼓里。” 金霜不语。白虎殿杀手擅长寻觅机会,此刻的他就在找机会。找一个能够杀掉眼前男子的同时,救出小橘的办法。 此时已经是秋夜,一滴汗却从金霜鬓角留下。 “我叫李无晴。” 姓李? 金霜心中一惊,难道是皇室中人?不可能的,我是白虎殿杀手,忠于李家,怎么可能与他为敌。 金霜脚下,李灵麒不屑的扬起嘴角。 就凭你也配跟朕同姓? “我父亲名叫李玉黎,李玉白的同胞兄弟,李灵麒和李灵龙的二伯。” 话音刚落,李灵麒和金霜同时一惊。。 喵,父皇的兄弟?这王八蛋是。。。,是朕的堂弟?等等,李玉黎这个名字,朕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骗人的吧? 李玉黎,竟然是他! 金霜终于明白过来。李玉黎是自己身为白虎殿杀手的最后一个目标,——是他亲手杀了大燕的黎王。 “你直呼大燕三位皇帝名讳,可真是大胆啊,世子殿下。”金霜冷笑。 “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了吧?”李无晴淡淡道:“放心吧,咱们之间的恩怨不可能挽回,那个小女孩你也绝对救不了。” 金霜深吸一口气:“当年大燕结束三足鼎立,一统天下,草原上又冒出一位少年可汗。先皇亲征草原,大燕局势不明,无论是庙堂还是江湖,总有人暗中勾连,意图谋反,白虎殿那段时间杀了无数逆贼反臣,你父亲黎王,正是其中之一。” 地上,李灵麒微微点头。那段时间国内动荡,父皇又病重,朕身在草原,只能让李灵龙那个白痴代行国政,不过白虎殿杀这个劳什子黎王的事情,朕倒是第一次听说。 “什么逆贼,不过是李玉白老儿卸磨杀驴,兔死狗烹罢了。” “是吗,白虎殿从不滥杀,你父亲勾结江湖门派,笼络人心早就被朱雀殿查的清清楚楚,若我不出手,他的大军只怕已经攻占京师。” “哼,天子之位本就该是我父亲的,他才是顺应天命,万民归心的真龙命格。”李无晴拔高了声音。 金霜摇头:“如果他真是真龙命格,那就绝不会被我暗杀,换句话说,连白虎殿杀手的剑都躲不了,你父亲想争王称霸,还没那个资格。” “住嘴!”李无晴手中竹枝微微颤抖,隐隐约约似乎有剑鸣响起。 “就是因为你,让我父亲大业功亏一篑,正是因为你,使我家破人亡。” “金霜,当年我亲眼目睹你杀死我父亲,你那把剑柄上刻有白虎图案的短剑,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我真后悔,”金霜认真的看着他:“当年为何没有杀死你。” “哈哈,世上可没有后悔药,若是有的话,你的妻儿应该也能活。” 第十一章 金霜,快给朕起来 “你说什么?” “你当年杀了了那么多人,还想着安然无恙的和自己妻儿隐居度日,难道没想过会遭人报复?” “我妻儿的死和你也有关系?”金霜声音战栗。他的表情一直保持冰冷,此刻却愈发苍白,那两个美好的身影就如同幽魂般在他的脑中呐喊。 “你妻儿死后,你疯狂杀了很多人,可想要报复你的又何止那些人?你也不想想,这辈子杀了多少人,实话告诉你,你妻子大腿上的那一剑,是我砍的。” “哈哈,当年我剑法不精,那一剑砍的有些歪,砍中她的时候,她叫的可惨了。” 金霜握着剑的手不断地颤抖。一些被他刻意遗忘的画面太过清晰的闯入他的脑海。 ——那是自己妻儿被虐杀的场景。 “对了,”李无晴继续开口,整个竹林都同时沙沙作响:“你儿子那时候还只有七岁吧,哭的闹心。不过你放心,他不是我杀的,我只是喝了一口他的血而已。” “你妻儿一死,你就消失了。我本以为你是找了一个阴暗的地方自杀,想不到啊想不到,竟然还苟活在世上,看来是天意使然,让我折磨死你。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住口!”金霜面容惊骇的大吼。竹林的响声愈发在他耳边炸响,那些纷纷落下的竹叶就像是自己妻儿身上遍布的伤势。 李灵麒担忧的看向他。他知道李无晴正在借势,很显然,他成功了。金霜此刻完全陷入恐惧之中,无法自拔。 “我杀了你,杀了你!” 金霜不住嘶吼,可他眼里哪里还有李无晴的影子,跪倒在地,金霜痛苦的抱住脑袋,他觉得过去被自己杀死之人的鬼魂,都回来找他索命,不断啃食自己的灵魂。 喵! 李灵麒伸出爪子按在他的腿上,可此刻的金霜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到。他只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不该活着的那个人,为什么二十年前不死,究竟是为了折磨自己,还是贪生怕死? “哈哈哈哈哈,你金霜也有今天,”李无晴俊朗的脸上露出恶毒的笑容:“我要慢慢向你报仇,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住嘴! 李灵麒怒吼。你一个逆贼之子,早就该被朕千刀万剐。金霜,你快给朕振作起来,朕还没封你做大官,你快起来,替朕杀了他! 你放心,等朕做回天子,那些杀害你妻儿的凶手朕一个都不会放过,他们的家人,他们的妻儿也都得陪葬。 金霜! 喵! 朕命令你起来,你还救不救小屁孩了? 听着黑猫喵喵叫着,李无晴忽然觉得烦闷不堪。他愈发觉得这只猫有问题,自己明明也算爱猫之人,为何瞧见它,却一点都喜欢不起来? “你来找我,还特地带一只黑猫过来,是想让它做你的殉葬品吗?” “是那个小女孩喜欢的吧,可惜了,她只能和你一起,去阴间逗猫。” 小橘? 小橘! 金霜突然停止了颤抖。脑海中的幽魂顷刻间化作一个露出小虎牙可爱笑着,圆嘟嘟的脸庞。 我是来救小橘的,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让小橘活下去。 金霜抬起头,脸上毫无血色。 “放过小橘,你想怎么处置我都可以。” “这么快就求饶了?我可还没玩够呢。”李无晴笑了笑:“那你先给我磕三个头,高呼太子殿下如何?” 金霜没有犹豫,立刻跪拜在地,声音从地上沙哑着传来:“草民金霜,参见太子殿下。” “好,非常不错,那再叫一声陛下听听,你应该知道,若不是你杀了我爹,二十年过去,我才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个!” “参。。。,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李无晴抬脚踩在金霜头上,面露狰狞:“我永远都不可能原谅你。这天下,这世上的一切都该是朕的,朕才是天子!朕有抱负,有野心,都怪我爹那个废物,轻易被你杀死,不然的话,朕就是皇帝!” 一边说着,他一边挥舞竹枝在金霜左手小拇指上划过。鲜血迸溅,一根手指竟是直接被斩断。 十指连心,金霜痛苦的哀嚎,一旁的李灵麒面露不忍,他拼了命的大吼着,希望金霜振作。他想一拳废掉李无晴,可一只猫,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朕岂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金霜,你快给朕站起来! 金霜,他用的是李家代代相传的剑法,你快起来,朕知道如何破解,只要二十招,不,十招,只要十招,朕就能让你杀了他。 “喵!” “臭猫,闭嘴!”李无晴恼怒的一挥手中竹枝,却被黑猫灵巧避开。 看到了吗金霜,他的剑招在朕眼中就如同茅房中太监们拉出的大便又被他们吃到嘴里,再拉出来一样。你站起来,朕还有很多武功没有传授给你。 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朕都可以教你,只要你站起来,救出小屁孩。 惨叫声再度响起,那是一根竹枝插在了金霜的后背上。 在李无晴手中,柔软的竹枝实在太过锋利。二十年过去,无论他是什么人性,可他的剑法练的太高,太可怕了。 李无晴抚摸自己修长的手指。这二十个年头,自己苦练剑法,早已到了草木竹石,均可为剑的地步,就算不这么做,也能轻而易举的杀死金霜。 ——但我就是要折磨你,我的大业还没有完成。那些小孩,大都被我训练成了死士。一些蠢笨不堪的,也被我卖去饮血山庄做血食。 有了人手,有了资金,只要朕振臂一呼,大燕的天下还不是唾手可得! 李无晴忽的放肆大笑,他已经能够想象到,自己坐上龙椅之后,是如何俯瞰天下的。 “啊!” 一声惨叫忽的让竹林无风狂舞。李无晴面容一肃,转头看向远处。 有自己的部下死在竹林深处了。 “你还有帮手?”李无晴低下头来。他突然觉得有一丝突兀,金霜倒在地上,两手空空,明明已是待宰羔羊,可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脑海中一道闪电划过,李无晴瞳孔急缩:“你的剑呢?” 身为白虎殿的杀手,他怎么可能没有剑。 他的剑去了哪里? 那把让自己噩梦缠绕的剑,那把杀了自己父亲的剑,去了哪里?! 第十二章 有朕在,天下绝无一人可以伤你 那把让自己噩梦缠绕的剑,那把杀了自己父亲的剑,去了哪里?! 嗖,嗖! 竹叶纷飞,更有竹子被干净利落的切断掉落在地上。李无晴突然朝后退去,远离金霜。 竹林中,一些黑衣人逃了出来,他们蒙着面巾的脸上露出恐惧。谁都不知道竹林当中藏着什么恐怖的东西,自己的同伴就那么莫名其妙的死了。 金霜转过头,低声在黑猫耳边说了些什么,这才抽出自己背上的竹枝丢在地上,缓缓站起身子。 他的面色发白,撕开布条将被斩断的小拇指绑起,止住鲜血。李无晴面容狐疑的看向金霜,——他仍然看不到金霜的剑。 “你做了什么?” 沙沙。 竹影摇曳,李无晴突然转头,一个黑衣人忽的倒在翠竹之下,他立刻飞跃过去,看着地上那还保留惊容的面孔,在他的喉咙处,豁然开了一个空洞,鲜血从其中流淌,依然温热。 这是什么手段? 李无晴心中惊骇,他侵淫剑道二十年,一眼就瞧出地上的黑衣人是死在剑下,可这究竟是什么剑法? 李无晴再次望向面无表情的金霜。竹林之中绝不会有其他人,这点他非常清楚,所以,人一定是金霜所杀。 心中猜疑,李无晴忽然伸手摸向腰间,一把宛若流水般的剑忽的被他抽出。这把剑只有拇指粗细,柔软的就仿佛是一条长蛇,可李无晴甫一抽出,灌注剑气,便立刻坚固笔直,如同此地修长,挺拔的翠竹。 “此剑名叫千尺玉,长三尺七寸,宽一指,可刚可柔,刚时,锋利无比,削金断玉。柔时,又宛若水流潺潺,乃是天下罕见的宝剑,金霜,你的剑呢?” “我的剑?” 金霜侧耳听了听,随即淡淡道:“我的剑在杀人。” “果然是你。”李无晴话音刚落,立刻踏空飞来。他身姿潇洒,好似天上下来的谪仙人,手中千尺玉挥舞,只见无数竹叶凌空,每一片叶子都藏着锋锐剑气。 “我先杀了你。” 李无晴猛喝一声。苦练剑法二十年,他对自己的实力很有自信,放眼江湖,自己的剑法也该站在一流顶点。 “告诉你金霜,我练的剑法乃是李家家传,共有一百零八式,当初李氏太祖正是凭此剑法争锋天下,一举建立大燕。” “这本是争天下的剑法,你区区白虎殿杀手,今日就让你见识一下。” 说话间,凌厉剑气纵横,伴随无数竹叶,瞬间笼罩金霜周身。 李灵麒在竹林之中狂奔。竹林幽暗深邃,那些藏在此地的黑衣人都被金霜的剑惊扰,纷纷走出竹影,更加接近金霜。 地上已经躺着数名黑衣人的尸体。李灵麒不关心他们的死活,只想知道小橘在哪里。 虽然心中焦急,可李灵麒还是忍不住感叹。 金霜果然还是没有让朕失望,他以退为进,先杀竹林之中的黑衣人,就是为了替小橘寻到逃脱的机会。 好,很好,朕甚是满意! 金霜,等你杀了李无晴,朕将整个天下的剑法都传授于你,——你想不想站在天下剑客的顶端? 李灵麒的耳朵忽然动了动。他听到了呜咽声,声音虽不清晰,可在这竹林之中依然突兀。 是小屁孩的哭声。 李灵麒循声而去,很快就瞧见了那个被绑在竹子上,孤零零的小小身影。 小橘的嘴中被塞了布条,双眸通红的就像是两颗核桃。她身边没有人,只有竹影和零零散散的月光。 竹叶泛黄,已经在小橘身上覆盖了一层,李灵麒走到小橘身前,小橘吸了吸鼻涕,忽然安静了下来。 小橘身上被绑着粗绳,李灵麒抬起爪子看了看,猛地朝粗绳挠去。没过多久,粗绳从竹上脱落,李灵麒又踏在小橘腿上,用前爪替她将布条取出。 小橘吸溜着鼻涕,揉揉通红的眼眶,忍不住抱了抱李灵麒:“小黑,你有没有事呀?” 李灵麒微微摇头。 ——这句话,应该是朕问你才对。 “金大叔呢,他还在教训坏蛋吗?” 李灵麒微微点头。小屁孩,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跟朕快点离开这,等将你送到安全的地方,朕还得去帮金霜。 抖了抖身上的毛发,李灵麒朝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她。 小橘小跑跟上,李灵麒又朝前走去,再次回头看她。 竹林之中忽然传来叫声。小橘忍不住惊慌的颤抖,眼神就仿佛是一只离开了母亲的小鹿。 “喵。”李灵麒温柔的叫唤。 小屁孩别怕,有朕在,天下绝无一人可以伤你。 看着黑猫柔和的目光,小橘渐渐觉得内心平静。不知为何,在黑猫的眼眸中,她仿佛瞧见了素未谋面的父亲。 鼓起勇气的小橘朝李灵麒露出笑容,她的小虎牙少了一颗,可笑的依然很可爱。 李灵麒也笑了笑。 小橘跟着黑猫走出竹林,天空中的残月投下柔和的注视。李灵麒忽然停住脚步,他低下头来,瞧着一个影子在自己身上慢慢变的巨大。 蹙眉抬起头来,他忽然瞧见,头顶的月亮上走下来一个人。 “墨汁,小橘?” 此人身穿白色长裙,翩若惊鸿,脸上蒙着面纱。从她身上还散发着好闻的香味。小橘眨了眨眼睛,瞧着眼前好似从月宫之中走下来的人儿,口中喃喃。 “你是仙女姐姐吗?” 那人转过头来温柔的轻笑:“是啊,我是天上下来专门来找小橘的,你今晚乖不乖啊?” “嗯!”小橘点点头。 喵喵喵。 小侍女,你带小屁孩回家,朕要回去帮金霜。 蒙面的江珊低头看向李灵麒,就见他转身朝竹林之中跑去。 江珊若有所思,她慢慢牵起小橘的手:“我们回家好不好?” “仙女姐姐,你能不能帮帮金大叔和小黑,我可以在这里等你们。” 江珊没有犹豫:“我先送你回去,等你安全了我再来帮他们。” 小橘犹豫片刻,然后嗯了一声,冲江珊道:“谢谢仙女姐姐。” 江珊轻笑一声,抱起小橘,再度乘风而起。 第十三章 那样的剑 鲜血顺着金霜的身体流淌下来。他浑身都插满竹叶,那把名叫千尺玉的剑就悬停在他脖颈处不到半寸的地方。 李无晴依然心中忌惮。自己虽然只是以剑气伤人,但杀意却是真的,金霜为何不还手? 若非自己剑法了得,能立刻守住,此时的金霜应该早就被自己砍掉了脑袋。 更多的惨叫声在周围响起。李无晴心中猛跳,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 “现在,就剩下你了。”金霜似乎根本没有痛感,虽然浑身鲜血,可说话的声音就像是他握剑的手一样稳。 “你就为了杀光我的手下,不惜受伤?” “身为白虎殿杀手,这是我第一次处理这么多目标,我从未失手过,这次也绝不会。” “就算杀了他们又如何,”李无晴冷笑:“这些人我要多少有多少,你杀了他们,难道觉得就能赢我?” “你如果不想着折磨我,他们也不会死。你绑的小女孩,现在应该已经离开了。” 李无晴微微蹙眉。他忽然发现,不光金霜的剑不见了,那只聒噪的黑猫也消失了。 剑能隔空杀人就够让人费解,难道那只黑猫还能救人不成? 李无晴心中颇觉古怪,可他还是讥笑:“那小孩是你什么人?你救出了她,可曾想过自己马上就要死在我剑下。” “我说了,我从未失手过。”金霜微微勾住手指,远处一把漆黑短剑顿时穿过纷纷落叶,朝李无晴后心刺去。 叮! 李无晴反手背剑,剑身恰好撞在短剑剑尖上。他身上长袍鼓动,一身真气周转,周围落叶环绕旋转,再度在金霜肌肤上隔开无数伤口。 金霜面色依然如极寒之地的千年寒冰一般。他伸手握住漆黑短剑,这把剑因为饮了二十个黑衣人的鲜血,此刻正在欢鸣。 “白虎殿绝没有这种剑法。”李无晴面容阴冷:“你从哪里学来的?” “我为什么要跟一个死人解释。” “只要你交出这门飞剑之法,我可以饶你不死。” 金霜摇头,心中的杀意浓烈,他虽然能够掩盖杀意,可绝不会放过李无晴。 “你以为有了一门古怪的飞剑之法,你就能杀了我?”李无晴嗤笑一声:“你的剑出其不意,可我已经有了防备,你的剑飞的再快,也没有我的剑气快。” 金霜:“我曾经杀过很多剑客,他们中有的人比你的剑还快。” 李无晴面色阴沉:“看来,你是真的想死。”他伸出手指轻弹细长剑身:“那我就送你去见你的妻儿。” 剑身嗡嗡作响,李无晴继续道:“下去之后记得告诉他们,二十年前我有些后悔没有在他们身上多划几剑。” 金霜没有开口,因为他从来都没有跟死人说话的兴趣。 落叶萧萧,漆黑的短剑霎时间刺出,宛若惊鸿。 这把剑无名,可剑下杀死的,却全都是曾经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 李无晴,将会是第四个死在这把剑下的皇室血脉。 杀意陡然爆发,整个竹林都在惊恐的狂舞。短剑在竹影之中游荡,那些躺在地上的死尸,都在为这把剑中凝聚的杀意而颤抖。 千尺玉如同月光一般照耀,这些银白色的光芒宛如实质,好似孔雀开屏般在金霜瞳孔之中绽放。 银光耀眼,那是致命的剑光彻底将金霜笼罩。 在这漫天的银光中,只有突兀的一个黑点。它就像是一个小小的黑洞,无法被光芒遮蔽。 金霜单手出剑,他的手臂之上遍布剑伤,鲜血四溅,可他的手依然很稳。 即使在这世上再绚烂的剑招,都无法掩盖内心的杀意。 在这竹林之中,金霜没有恐惧,忘却了生死,他就和过去杀人时一模一样,眼中只有自己的目标。 无论任何事物挡在他的面前,都无法阻挡。 他要杀的人,一定会死。 漆黑的点破开银光,原来《送魂九式》也有如此锐意进取的剑意。这样凌厉的剑意,金霜第一次体悟察觉。 究竟是谁在这门剑法中留下这样的剑意? 《送魂九式》终究只是暗杀之道,剑法并不出彩,可眼下如此目空一切的剑意从何而来? 这种感觉,就如同夏日炎炎,笼罩天地。烈日当空,放眼天下,举世无敌! 好可怕的剑意,好恐怖的气魄。 金霜明明是出剑之人,可他心中狂跳,突然发现这样的剑他根本驾驭不住。恍惚中,他似乎看到有有个伟岸的身影正在他的身边,同他一起出剑。 一剑刺出,却有横扫一切的气势。所有的银光都在这一点之下消弭,金霜人随剑出,霎时间与李无晴互换了方向。 鲜血顺着金霜的左眼留下。他破开了李无晴的一切剑气,却终究没有避开他的千尺玉。 血污一片,金霜知道,自己永远失去了一只眼睛。 李无晴背对金霜,浑身颤抖。他猛地转过头来,嘴角被划开一个硕大的口子。伤口深可见骨,触目惊心之下,却让他仿佛在笑。 那俊朗的脸上只剩下一片狰狞:“不可能的!你怎么可能使出这样的剑,这是什么剑?” 金霜猛地握住自己握剑的手,刚才的剑意实在可怕,他必须咬牙按住,才不让短剑从自己手中脱落。 “《送魂九式》源自白虎殿第一任殿主。。。。。。” “胡说!”李无晴惊怒交加:“能拥有如此剑意的主人,你觉得会甘愿做区区白虎殿殿主?你觉得李玉白能控制得了?” “我可是李氏血脉,这样的剑意,这样的人,这绝不是《送魂九式》。” 金霜缓缓摇头,他不想浪费时间和李无晴废话,感觉自己握剑的手愈发稳健,他微微朝前迈出一步,又是三招《送魂九式》中狠辣的剑法。 李无晴感受浓烈的杀意袭来,他心中不禁生出惶恐。他明明修炼剑法二十载,可那样的剑意让他肝胆俱裂。 李无晴忽然意识到不妙,明明是自己胜券在握,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猛地抬起头,神情凶狠阴毒:“那样的剑,我不信你能够用出第二次!” 手中千尺玉抬起,李氏剑法剑招精妙繁琐,他深谙其中三味,只见剑光铺成开来,再一次笼罩金霜。 金霜三招用完,那股玄妙剑意却在没有出现过。他知道那不过是灵犀一闪罢了,自己的剑道终究不可能到达那个地步。 可这并不代表自己杀不死李无晴。 一死一生才叫胜利。但白虎殿杀手出手,不为胜负,只为杀人。所以,自己是死是活,又有什么重要? 第十四章 无人可破的剑法,猫可以 金霜的独眼中是冷血的杀意,可在这杀意之下,却是留恋。 他本以为自己早该看淡生死,可为何心中会有依依惜别? 原来自己到底是个贪生怕死之人。 金霜忍不住微微一笑。 ——再见了,小橘。 眼前是夺目绚烂的剑光,李家家传剑法一旦铺陈开来,遍地都是剑光。李无晴周身剑气纵横,金霜根本避无可避。 他用力握住剑,奋力朝剑光之中刺去。 这一刻,他忘记了《剑丹至秘》,忘记了生死,只记得用出杀人时最熟练地那一招。 白虎殿杀手为何可怕,正是因为他们每一次出手,都有去无回,舍身一击! 可暗杀之时,目标绝不会拿剑对着他们。 如水银泻地般的剑光之中,金霜很有自信。他自信自己握剑的手,自信自己不会害怕,更不会退缩。 这是他身为杀手,最后的直觉。 在李家剑法一百零八招杀死自己的同时,他有把握,能将短剑刺入李无晴的心脏。 剑光瞬间将他笼罩,那夺目的光芒转瞬之间便吞噬他的性命。 在李无晴的剑下,他就和自己的妻儿一样,遍体剑伤,深可见骨。 金霜的身子猛地停住,他手中的短剑,离李无晴只有一寸。 可这一寸,就是生死隔阂。 下一息,他握剑的手就好似莲藕般被斩成无数肉块,掉落在地。 漆黑的短剑哀嚎,李无晴狂笑,他要将金霜斩成无数碎块,拿他的肉喂狗,还要喝他的血。 地上,金霜的手掌抽搐,随即突然微微勾动。 哀鸣的短剑仿若黑色闪电般刺入李无晴的胸膛。他的狂笑戛然而止,脸上只剩下震惊和不可思议。 金霜明明已经死了,是怎么祭出的飞剑? 他脸上的表情忽的从震惊变作恐惧。张手想要握住胸口的剑柄,可他眼前模糊,两只手胡乱的抓着,就像是一个绝望的落水者。 不可能! 李无晴嘴中发出赫赫的气声,双眸里满是不甘。 他还没有完成大业,还有没有坐上龙椅,怎么会死? 他怎么可能死在一个小小的白虎殿杀手剑下?明明自己掌控着局势,他是怎么把剑刺入我心脏的? 二十年前,他杀了我的父亲,二十年后,他又要杀了我! 生命的流逝不会再多给李无晴一分一秒的思考时间,他就在这无边的骇然中仰面倒地,死在金霜的身边。 如果无人干预,这将会是二人最后的结局。 这世上也根本无人能够干预。李家剑法一旦铺下,谁又能破解得了? 这可是天底下最高贵,最尊崇的剑法! 无人能破,更无人敢破。 但。。。。。。 ——或许,只有一只猫可以。 时间倒退,定格在绚烂耀眼的剑光挥洒的瞬间。 一个小小的漆黑身影突然冲入剑光之中。他在这剑光之下漫步,悠然的就仿佛是回到了自己家。 这剑光无法伤它分毫,明明精妙绝伦的剑招,在它眼中却尽是破绽! 这是近乎绝顶的剑法,若被笼罩,世上本无人能够如此写意洒脱的闪躲。 可偏偏,眼前一只黑猫正在做着世上任何习武之人都难以想象的事情。 它凭什么能够避开李家的剑,它凭什么敢避开? 黑猫猛地跃起,周围的剑光只能微微隔开它体表的毛发。它脸上没有表情,只有异色的眸子好似无底深渊般注视李无晴。 洁白如玉的爪子递出,它就这么自在的穿行在剑光中,在李无晴惊怖的注视下,划开了他的眼眸。 剑光刹那间消散,所有的绚烂都重归寂静。竹林深幽,只能听见李无晴痛苦的哀嚎。 金霜眼中刺眼夺目的光芒消失,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视力,急忙看了看自身,可身上竟无任何致命伤势,低下头来,一只黑猫正慵懒的朝他晃动尾巴。 它的爪子带血,再看黑猫身旁,李无晴倒在地上,两只手捂着流血的眼睛,那把千尺玉早就被他丢到了一旁。 金霜倒吸了一口凉气,难道是小黑破开了李无晴的剑法? 这。。。,这怎么可能? “你到底是一只什么样的猫?”金霜喃喃自语。 很快从惊讶当中恢复过来,金霜看向地上的李无晴,随手祭出短剑。 “死吧。”他道。 他杀人时不会废话,出手也必然是致命的一剑。 “不。。。。。。”陷入黑暗和恐惧中的李无晴哀嚎,可他只吐出一个字,那把漆黑的短剑就已经欢快的刺入他的心脏。 他的结局,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金霜微微有些恍惚,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死了。难道眼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不成,是自己的执念导致? “喵。” 金霜闻声低下头,正对上黑猫那高高在上的眼睛。 ——走了,随朕回家。 金霜似乎听懂了,他又一次看向李无晴的尸体,心中不免有些感慨和迷茫。 他本已经不打算再活,却偏偏被黑猫救了性命,一时之间,心中的复杂就好似毛团一般根本理不清。 叹了一口气,金霜暂时也不打算想,蹲下身子开始搜索李无晴的尸体。 李灵麒在一旁忍不住一愣,意味深长的瞧着他。 李无晴身上并没有什么东西,金霜摸了摸,只是搜到几张银票和一小瓶丹药。 李无晴似乎拥有某个神秘组织,金霜本想着摸清一些底细,也好避开,可李无晴身上一点线索也没有,看来只能作罢。 “咦,这是什么?” 金霜自语,从李无晴内衬下的口袋中摸出一个东西。 李灵麒的眼眸忽然急缩,他怔怔的望着眼前的东西,忍不住心中一跳。 金霜手掌当中,一枚纸人静静躺着。 遍体血红。 翻了翻这个血色的纸人,金霜没看出什么底细来,他刚要将纸人丢掉,一只猫掌突然搭在他的手上,金霜低下头来,只能瞧见毛茸茸的小脑袋挡住了他的视线。 “小黑,你对这东西感兴趣?” 李灵麒不说话,只是心中惊疑。 金霜手中的血纸人为何和那个女鬼给朕看的一模一样? 这其中难道藏着什么秘密? 李灵麒来了兴趣,片刻之后又晃了晃脑袋。 ——以朕聪明的大脑都无暂时法想出头绪,嗯,就先暂时记在心中,若是今后发现其他线索,再好好研究。 李灵麒想着,便对血纸人不再关注,轻巧的跃上金霜肩头。 “对了,小黑,小橘怎么样了?” “喵喵喵。” “谢谢你,”金霜站起身子:“我们回去找她吧。” 金霜受伤颇重,一只眼睛又瞎了,所以走得很慢。李灵麒很是不耐烦,于是又跳了下来,小跑到前面等他。 天空乌云遮盖,那藏着十多具尸体的竹林慢慢掩映在夜色之中。夜风吹拂,地上的纸人颤抖,随即忽的迎风而起,飘向更深幽的远方。 第十五章 悲秋的皇帝陛下 清晨,李灵麒抖了抖耳朵从小橘的怀中苏醒。他低下头看去,只见小橘面色红润,唯独紧闭的眼眸好似核桃般红肿。 昨夜瞧见金霜的惨状,小橘一下子止不住眼泪,嚎啕大哭。李灵麒微微摇头,到底是小孩子,哭起来实在烦人。 若不是看你可怜兮兮,朕才不会陪你一起睡呢。 李灵麒打了一个哈欠,从小橘怀中慢慢钻出,悠闲地伸了一个懒腰。今日天气甚好,温和的阳光从屋外照耀进来,散发着晨曦特有的静谧安宁。 胡府园林中的桂花开了,李灵麒嗅了嗅鼻子,能够闻到淡雅的花香。他跳下床,在窗户上推开一个缝,灵巧的钻了出去。 一个人影将他盖住,李灵麒抬起头来,正对上胡谦好奇的目光。 “墨汁,昨夜小橘睡得好吗?” 李灵麒冲他叫了一声,让他自己去问。 胡谦透过窗户往里面看了看,又小心翼翼的把窗户关上:“算了,昨天哭了一夜,让她再休息休息吧。” “对了墨汁,金老板还在医馆呆着,大夫早上托人传话,还要静养三天。” 关朕什么事,不死就行。 李灵麒淡漠的瞥了他一眼,转头就要离去。他没走几步,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胡谦孱弱的脚步声。 “墨汁,你去找我爹吗?他昨夜也没有睡好,我们还是晚点再打扰他吧。” 胡谦说着,就看见胡万怀中抱着一个竹篮过来。 “胡万,你怀中是什么?” “回少爷的话,这是叶大娘送来的饺子和牛肉,我们本不想收的,可她坚持,就只好拿进来了。” “叶大娘人呢?” “她去照顾金老板了。” “她也担忧了一天,估计累坏了吧。” “可不是嘛少爷,做娘亲的知道自己的女儿不见了,肯定要比我们更加担心。”胡万感叹一声。 “我们好歹还睡了一些时辰,叶大娘昨夜等了那么久,估计都没怎么睡。”胡谦想了想:“胡万,你待会儿让林梅也去医馆一趟吧。” “是,少爷。” 喵。 朕饿了,还不快点传膳? 胡谦低下头微微笑道:“墨汁你饿了?” “少爷,小的这就去准备早饭。” 胡谦点点头,和李灵麒坐在园林的小亭之中。 看了看平静的碧波,胡谦呢喃:“想不到金老板武艺高强,能够救出小橘实在是万幸。” “金老板伤势如此惨重,昨夜肯定经过一场生死大战,我身为小橘的先生,确实应该好好谢谢他。” 胡谦说着,转头看向李灵麒:“墨汁,咱们把地契还给金老板如何?” 李灵麒正蹲坐在石桌上看着平静湖面下的鱼,听到胡谦询问,他闷哼了一声。 不就是一个杂货铺吗,这点小事何须问朕,你自己决定就是。不过昨夜金霜救人有功,确实应该赏赐,等他恢复,朕再传他剑法。 “还有小橘口中说的仙女姐姐,也不知道是江湖上哪路高人,如果遇见了,也得道谢才行。” 李灵麒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这就不必了,她此刻就在你府上,若想道谢,就赶紧纳她做妾好了。 “谦儿。” 胡谦闻声看去,急忙站起:“爹,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哎,人老了睡不着咯。”胡丰坐下笑道:“倒是你,不也起的很早。” “我有些担心小橘,所以起来看看。” “昨夜不是墨汁陪着她吗,有它在你还担心什么。” “确实如此,”胡谦点头:“今早我看小橘睡得可香了。” “马上就要中秋了,这件事情能够顺利结束也是好事,今后千万不要跟外人提起。” “放心吧,爹,我心中有数。” “嗯,为父想着将对面杂货铺的地契还给金霜,你看如何?” “孩儿也正有此意。” “好。”胡丰不再开口,转而望向河面。 “墨汁,咱们第一次在七塘镇过中秋,你有没有想家?” 李灵麒被打断了思绪,转头看向胡丰。 朕才不会想家,只想着能够夺回皇位。 胡谦:“这个时候,京师应该很冷。” 李灵麒眨了眨眼睛,跳下石桌,走到岸边。湖水清澈宛若铜镜,他看着河水中倒映着的影子,恍惚中仿佛瞧见了当初那个高居龙椅之上,睥睨天下的自己。 也不知道朕究竟何时能够变回人形。 李灵麒落寞的想着,忽然一愣。难道自己真的悲秋了,怎么又陷入到这种颓废的情绪之中? 伸出爪子在水中掠过,湖面波动,荡漾着李灵麒湖水中的脸庞。 看着自己湿乎乎的爪子,就听身后传来胡丰的呼唤。 “墨汁,来吃早饭吧。” 李灵麒抖动耳朵,转头冲他叫唤一声。 胡爱卿说得对,朕吃饱了肚子,才有力气去想如何变成人的事情。 用过早饭,胡谦便去书房看书练字,胡丰却闲不下来,要和胡万外出采买。马上就要中秋了,需要置办的东西很多,这是胡家第一次在七塘镇过中秋,还是要好好操办一下的。 明明昨夜才经历过小橘被绑架的事情,可胡府大门推开,走过石桥,整个七塘镇依旧是如此的热闹。无论昨夜发生过什么事情,都和这座建立在河水之上的安宁小镇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河水荡漾,发出哗啦啦的欢快响声。胡丰在京师呆了二十多年,却已经喜欢上了这座悠闲宁秀的小镇。 或许是中秋的氛围愈发浓了,街道上人潮汹涌,胡万只好招来一艘小船,不走街道,改走水道。 黑猫蹲坐在船头,惬意的吹着温柔的秋风。看着脚下的小船停停走走,听着整座小镇的喧嚣。 他看着街道上各式各样的人,忽然有种微服私访的感觉。 胡丰在胡万的搀扶下,走下小船去往卖点心月饼的店铺。他自从来了七塘镇之后,颇为低调又与人为善,所以虽然镇子上的人或多或少知道他的身份,却大都并不畏惧,眼见胡丰入店,很是殷勤的招呼。 李灵麒就在船上等他。撑船的是个老头,李灵麒觉得他颇为眼熟,正想着,就听远处忽然传来戏曲的声响。 他侧耳倾听,这七塘镇的戏曲倒是与京师不同,低回婉转,绵柔细腻,李灵麒虽然不懂,却也觉得这曲子一唱,倒是与这座小镇相得益彰。 “小黑猫,你还会听曲子?”撑船的老艄公笑呵呵道。胡丰出手阔绰,包下了他一天的船,所以老艄公现在心情很好,坐在船尾,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李灵麒打了一个哈欠,忍不住懒洋洋的趴在船头。 朕果然还是不喜欢小孩,昨夜那么吵闹,害的朕都没有睡好。他眯起眼睛看向老艄公,冲他喵喵叫了一声。 你开船的时候慢一点,不要打扰了朕休息。 老艄公将船桨抱在怀中,饶有兴致的看着李灵麒。他在小镇中撑船大半辈子了,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古灵精怪的猫,也不知道胡侍郎究竟是怎么养的。 他转头看向密集的人群,最近时常听闻有猫妖杀人的恐怖传闻,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猫这么可爱的生物,怎么可能杀人呢。 老艄公忍不住嗤笑一声,他的笑容惊扰了李灵麒,只见黑猫猛地抬起头,一脸厌烦的看着他。 老艄公忽的感到一阵发寒。刚才黑猫的那一眼怎么那么像人,为何有种胆战心惊的感觉? 老艄公咽了一口唾沫,又觉得自己这么想实在是好笑,都多大的人了,还总是在这里胡思乱想。 轻微的摇晃,胡万搀扶着胡丰上船,小船慢慢前行,穿过石桥下的阴影,河水顺着船桨朝两边流淌,左右的河岸上人来人往,远处的佛塔中,渐渐响起浑厚的钟声。 李灵麒将整张小小的猫脸埋入爪中,在胡丰温和慈祥的目光当中,沉沉睡去。 第十六章 干尸与中秋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官府之中,赵大明一手托着额头。 “前两天那位小橘姑娘已经安全回家了,”苟捕头道:“这件事情赵大人应该知道吧?” “谁问你这个了,”赵大明狠狠瞪了他一眼:“我是问那三具尸体。” 苟捕头忍不住苦笑一声,额头淌下一滴冷汗:“前几日忙着找人,只能瞅着空去查,暂时没有线索。” “一点线索都没有?你这个捕头是吃干饭的吗?” 苟捕头急忙低头:“请大人原谅,死的都是镇上的乞丐或是流浪汉,平日里与人没什么交集,确实比较棘手。” “马上就要中秋,那三个人死状可怖,都成了干尸,你们赶紧去查。还有,将镇子中什么猫妖杀人的谣言压下去,如果造成恐慌了,我拿你试问。” “大人放心,我一定尽心竭力。” “行了行了,”赵大明语气不耐,和在胡丰面前截然不同:“我本也指望不上你,本官早已传信六扇门,会有六扇门的淄衣捕头前来查案。” “大人英明,有六扇门淄衣捕头相助,这件案子一定能够水落石出!” “少拍马屁,”赵知县冷道:“这些日子你那两双招子都给我瞧仔细了,千万不要再出现干尸,让你的手下们都老老实实干活,不许偷懒!” “是,大人。” 苟捕头恭恭敬敬的拱手,再次抬头时,就看见赵知县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大人,小的告退。” 走出衙门,苟大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也不知道是不是七塘镇出了什么妖邪,总感觉最近诸事不顺,镇上也时常有诡异的事情发生。 先是王家的管事被所谓的猫妖吓死,然后镇子接二连三的出现干尸,再到人贩子绑架小橘,苟大在镇子上做了五六年捕头,还是第一次觉得这个安宁的小镇如此不吉利。 他一边心中感叹,一边找到衙门的刘仵作。瞧着苟大一脸阴郁,刘仵作急忙迎上去。 “苟大人。” “嗯,尸体检查的如何了?”苟大迈步跨入验尸房,忍不住用一只手捂住鼻子。此地气味难闻,散发着阴森诡异的气息,他虽然瞧见过那三具干尸,可绝不想再看一次。 刘仵作却猜不透苟大的心思,他将一张床上的白布掀开,恭敬道:“大人,请看。” 苟大忍不住蹙眉:“你直接说就行。” “是,大人。”仵作点了点头,指向床上静静躺着的干瘪的尸体。这具尸体应该是男性,身上的毛发全都脱落,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整体呈现干瘪暗黄的样子,身上的皮肤就仿佛一块破布般将骨头包裹。这具尸体面容萎缩,看上去就仿佛在哀嚎。 明明五官都已经模糊不清,可苟大瞧着,依然能够从他那依稀可辨的眉眼间看出一丝惊怖的神情。 “大人,这具尸体之所以如此干瘪,是因为他体内的鲜血统统被被抽干了。” “你说什么?” “下官已经做过解剖,确实是这样。” “可这三具尸体的案发现场并未发现血迹,他们身上又没有明显的伤口,血是怎么没的?” “这个。。。。。。,他们体内血液流失殆尽,确实诡异,下官做仵作这么多年,还从未遇见这种情况,属实费解。” 苟大忍不住皱起眉头,他虽然面上不显,可心底属实是有些释然的。 ——大人实在英明,这种案子若是叫我来查,只怕十年二十年都查不明白,还好六扇门会来人,到时候听他安排就是。 这种咸鱼的想法他是绝对不会告诉其他人的,咳嗽一声后,他继续道:“三具尸体的死因弄不明白,死亡时间总知道吧。” 仵作点点头,从一旁的桌上取来一张宣纸:“他们的死亡时间我都写在这个上面了,根据下官判断,大都是死在丑时到寅时之间。” “这段时间七塘镇可没什么人,更何况他们死亡地点都位置偏僻,很难找到目击者。” “大人英明,我也是这么想的。” 苟大思索片刻,可凭他的脑子就算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索性不想了,敷衍几声后道:“这件案子确实颇为诡异,本官要回去好好想想,你给我继续查清,他们体内的鲜血究竟是怎么没的。” “是,大人。” 仵作心中冷哼一声。苟大啊苟大,你以为六扇门来人的事情我不清楚?还想让我白费功夫,就这种案子,我要是能查出个所以然来,才真有鬼了。 天色昏暗,举头望去,已经能够隐隐约约瞧见一轮明月高高挂起。此刻这轮越发浑圆的月和太阳并肩耸立高空,就如同这天下的帝皇和他的皇后。 李灵麒抬头仰望高空,总觉得这轮月亮吸引着自己,——是朕太想家了吗? 李灵麒悠悠想着,心中不免觉得有些可笑。 胡府外边已经高高挂起喜庆的灯笼,中秋佳节已到,胡丰早些日子准备的东西也都在这一天派上用场。 胡万站在外墙边上督促胡府下人们挂上灯笼,并修剪小小园林内的桂花枝丫。淡淡花香沁人心脾,胡府的侍女们伸出纤纤素手采摘桂花,准备拿去酿酒。 主厅之中的大圆桌上,用青花高足碗垒砌了一座月饼的小山。这些月饼上面印着红章,是胡丰专门去扬州边上一座玉佛寺买来的,那里的月饼很是出名,往往供不应求,此前胡丰只是听闻,这个中秋倒是可以尝尝鲜。 除了南方的月饼,胡丰还特地托人找了北方的面点师傅,制作鲜肉月饼。这种月饼不似南方那般甜腻,却颇为厚重,一口咬下去满满的都是汁水。 往年过节,胡家都是吃北方月饼的,这次回到七塘镇,也不知道这月饼吃上去和在京师里吃,是否还是相同的味道。 李灵麒动了动耳朵,整个胡府这一天都分外热闹,吵得他有些烦躁。耷拉着尾巴走过长廊拐角,迎面撞上了急匆匆的江珊。 “哎呦。”江珊被吓了一跳,急忙朝后仰去,可她手中端着托盘,整个人一边朝后倒,托盘中的东西却要洒出。 慌忙之中,她急忙一扭身,盘子里的糕点果蔬全都飞至半空。一只手在地上一拍,整个人就似弹簧般跳起,凌空一一接住之后,飘然落下。 稍稍松了一口气,江珊忽的脸色一白,急忙看了看四周,幸好,胡府众人大都忙碌,倒是无人注意到她的轻功。 第十七章 无聊的皇帝陛下 低头看向李灵麒,江珊伸出一根手指摆在鲜艳的嘴唇上:“墨汁,不许告诉其他人哦。” 李灵麒不屑一顾的偏过头。小婢女,你差点冲撞到朕,还不快快道歉? 江珊稍微整理了一下颇为凌乱的长裙,又朝墨汁笑了笑,这才转身离开。中秋之夜,她身为胡府的下人,倒是比往常的时候还要忙碌许多。 李灵麒瞧着她的背影看了看,继续穿过风雨长廊,来到后院。 胡谦走出书房,身后小橘笑嘻嘻的端着一把椅子。她将椅子摆在院子的正中央,恭敬道:“先生,你坐。” 胡谦咳嗽一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小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先生说?” “先生,中秋节不是有很多传说嘛,我想听故事。” “哦?你想听什么故事?” “嫦娥奔月!”小橘一边跳一边举起手:“我娘以前说过,可是她说的模模糊糊,一点意思都没有,我想听先生说。”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胡谦仰头看了看愈发昏暗的天色,忍不住叹息呢喃。 从莫名的情绪之中恢复过来,他道:“小橘,眼下天色尚早,咱们晚上说如何?” “那等我睡觉前说,可以吗先生?” “自然是可以的,到时候还让墨汁陪你一起睡。” “太棒咯。” 李灵麒恰巧在这个时候进来,听到这句话忍不住浑身一僵,颇有些后悔。幸好,他脚步轻巧,胡谦和小橘二人没有察觉他的到来。 深深地瞧了胡谦一眼,李灵麒一边后悔自己为何不能霸占他的肉身,一边灰溜溜的逃出去。 后院中,胡谦吩咐小橘:“去把宣纸和毛笔拿出来,今天是中秋,先生给你露一手画技。”一边说着,他一边挽起袖子。 逃出后院,李灵麒准备去找胡丰。也不知道胡爱卿在替朕准备什么,哎,算了,又不是在京师,没法替朕大操大办,随便弄弄得了。 李灵麒对于往年的中秋倒是记忆不深。这些事情素来都是皇后和李灵龙操办,他只隐隐记得一些复杂的祭祀仪式和宴请群臣了。 倒是有一年,朕兴之所至,在月下舞剑,剑锋所至,吓得那帮臣子面色骇然,颇为有趣。 朕只记得,当初的剑夺了月色,惊骇众臣,可是剑招却有些忘记了。哎,眼下朕成了一只猫,什么样的武功都用不出来,实在是难受! 李灵麒无奈感慨时,终于瞧见了胡丰,他身旁跟着林梅,正在准备要送出去的东西。 虽然胡家来了七塘镇之后向来低调,但有些人情还是要送的。镇子上有名有姓的人家今早就将礼物送来胡府,胡丰身为户部侍郎,自然知道人情往来。 他也早就有所准备,虽然镇上乡绅富豪他不了解,却并不妨碍他游刃有余的将各类价值,种类都不相同的礼物,分门别类的送到个户人家手中。 胡丰沉吟片刻,朝林梅道:“你待会儿吩咐下面,将这些书画字帖送给赵知县,对了,别忘了取一些谦儿的书画,随便挑两幅就行。” “还有月饼和酒水,也一并送过去。自从回到七塘镇,赵知县确实帮了我不少,送过去的时候要恭敬一些。” “是,老爷。”林梅点点头。 话音未落,李灵麒就已经灵巧的跃上胡丰的膝盖,他慢慢蹲坐下来,一边摇晃尾巴,一边瞧着他。 胡爱卿,今天是中秋之夜,有没有给朕准备什么惊喜? 胡丰慈祥的笑了笑:“墨汁,你先自己玩会儿,老夫还有些事情要办,等今天过了,明天就陪你玩。”说着,就要抚摸黑猫额头柔顺的毛发。 李灵麒冷哼了一声,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有些孤独。今天,整个胡府都在忙,自己闲下来之后,竟然无人搭理,实在是对朕不敬! 不高兴的跳下胡丰的膝盖,他又转头看向林梅。 林梅朝胡丰欠了欠身:“老爷,奴婢这就先下去了。” “嗯,去吧。” 胡丰也站起身子,同林梅一道离开。 李灵麒勃然大怒,天空之上,月色愈发银白,整个七塘镇的天都慢慢黑下来,若是从天上往下看,整个镇子都被各色灯笼包裹,沉浸在柔和,安宁的灯光里。 一小片乌云悄然来到,惹人厌的将月光遮盖。不过众人倒是不以为意,眼下还不是赏月的时候,等到亥时,乌云自然就散开了。 毕竟,钦天监可是受陛下之命,朝整个大燕发布了消息。今晚,夜空清明,头顶的月亮将是百年以来,最大最近的。 胡府的大门打开,金霜在叶馨的搀扶下,走入胡府。他的伤势还没有完全好,但是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今日是中秋,正好可以来胡府过节。 “多谢你了,叶馨。”金霜瞧着眼前这个和记忆中的人颇为相似的面容道。 “不用客气。”叶馨也只是冷淡的回应。 他们二人的关系实在有些古怪,分明看上去颇为亲近,可言语之间,却冷漠的仿佛陌生人一样。 金霜的一只眼睛看不见了,本就颓废的面容反倒显得有些狰狞。那双好似剑一般的眉微微皱起,似乎是因为身上的疼痛。 “痛?” “没事。” 夜幕降临,胡府的灯笼更显明亮。胡万将金霜和叶馨领入大厅,就听见小橘欢快的笑声。 “娘,金大叔!” 叶馨方才露出温柔的笑容,一旁的金霜嘴角微微一扬,却丝毫不明显。 “叶大娘,金老板。”胡谦站起身子笑道。 “胡大人,小胡先生。”叶馨欠了欠身,恭敬有加。 金霜则朝二人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他很快就瞧见圆凳上的黑猫,正在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 金霜心中古怪复杂,当日他来不及深思,可眼下回想起来,一只猫传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御剑之术,实在是诡异到了极点。 不光如此,它显然能够听懂人话。这样的一只黑猫,实在是太像妖怪了。 虽如此想着,可金霜心中还是颇为感激。若不是因为它,自己肯定救不了小橘。在叶馨的搀扶下落座,金霜低声朝李灵麒道谢。 “谢谢你。” 第十八章 中秋家宴 李灵麒仰起头,本来因为无人搭理而有些落寞的内心一下子恢复过来。 “喵。” 无需客气,朕爱民如子,这种小事算不了什么。 瞧着金霜的手伸过来,李灵麒顿时发出嘶吼。 但你要是敢摸朕的头,朕一定严惩不贷。 金霜轻声一笑,将手缩了回去。一旁,叶馨眨了眨眼睛,颇有些好奇。他还从未见过金霜这样,更何况是对一只猫。 “既然叶大娘和金老板都来了,”胡丰坐在主座笑道:“那咱们就可以开始了?”一边说着,他一边看向身旁的胡夫人,如同在征询意见。 “老爷定吧。” 大厅的门敞开,从里面能够瞧见屋外的天色。整个胡府的桂花香愈发浓烈,胡丰点了点头,这才吩咐胡万:“上菜吧。” “是,老爷。” 胡府这次是家宴,并未邀请其他人,所以大家倒也并不拘束。就算是叶馨和金霜,也都被胡家照料的很好。胡丰身为户部侍郎,却没什么架子,与众人觥筹交错间,倒也没有冷落了二人。 胡谦也稍微喝了一点桂花酿的酒,这种酒度数很低,可他依然喝的面颊通红。在他身边,小橘满脸热情的瞧着桌上的菜肴。这些菜肴都是胡丰专门找七塘镇有名的酒楼做的,每一道菜都精致到了极点,很有江南菜系的特点。 胡谦一边吃菜,一边有些絮絮叨叨的朝小橘说桌上菜肴的典故,什么这块肉是某个大诗人发明的,这道虾仁又是用那年那月的茶叶烹调的,他引经据典,可偏偏说给专心致志瞧着菜肴的小橘,颇有些对牛弹琴的味道。 叶馨坐在小橘的另一边,温柔的看着她笑。小橘身子矮小,有时候伸出筷子够不到,只能由她这个母亲代劳。这桌上,除了酒楼的菜之外,还有她包的饺子和卤牛肉,看着大家吃的尽心,她也放下心来。小橘能够有书念多亏了这家人,她虽然自觉身份卑微,可还是想报答一番。 叶馨身边,坐着金霜。他最喜欢的就是叶馨卤的牛肉,所以吃的很认真。他吃饭时向来不爱说话,所以整个桌子上他的存在感最低。 金霜的身边则分别坐着李灵麒和胡丰。按照胡家的规矩,李灵麒肯定是要坐在一家之主身边的,若是让外人瞧见,定然会觉得奇怪。让一只猫上桌本就说不过去,还是坐在如此重要的位置。 不光如此,瞧着这一家之主殷切的替这只黑猫夹菜的样子,反倒像是伺候这只猫的下人。 李灵麒瞧着胡丰连自己吃饭都顾不上,不停地给自己夹菜,心中最后的那点闷气也消了。伸出爪子拍了拍胡丰握筷子的手,随即满头唏哩呼噜的吃起来。 身为皇帝,他天南地北什么样的名菜他没吃过,天地之间的飞禽走兽,珍禽异兽,甚至是皇宫瑶池中的珍贵锦鲤,都曾是他的腹中餐。 可不知为何,这顿家宴倒是比皇宫里的凤髓龙肝,珍馐玉盘更让他觉得舒心。李灵麒逐渐回忆起自己在那宽大深幽的宫殿之中,面对无数从御膳房中送来的佳肴,——无论他现在如何费力去回味,都想不起来那些佳肴的味道。 他只记得在安静的皇宫里,金筷银勺碰撞发出的清脆响声,自己用餐时的咀嚼声和那些宫女太监依次将菜肴送上时,脸上的平淡。 众人用餐正酣,胡万忽然快步走入主厅。他看了一眼胡丰,随即低头走到他的身边。胡丰此时正在看着李灵麒,并未注意到他的到来,还是身旁的胡夫人轻轻推了推他,这才反应过来。 “胡万,怎么了?” “老爷,府邸外边来了一个男人,说是来见朋友的。” “朋友?”胡丰蹙眉:“来人可留姓名?” “不曾。他只说要进来拜见,到时候再介绍。” “他的朋友是谁?” “也没说,”胡万道:“只是托我送了一样东西进来,说看了就知晓他的诚意。” “东西呢?” “就在外边,我让人端上来?” “胡大人,小心来者不善。”金霜淡淡道,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腰间,那里,一把漆黑无名短剑正静静躺着,感受到主人的抚摸,微微颤抖。 “是什么东西?” “回老爷,是一面镜子。” “呈上来看看。” “是。”胡万招呼了一声,圆脸的江珊便将东西送了上来。她先是看了看桌上的菜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才道:“老爷,就是这面镜子。” “咦?”胡丰瞧着此镜,忍不住面上一惊。他一时之间倒忘了防备,急忙将镜子拿起,仔细端详。 瞧着葵花形的镜面和背面纹饰刻画的月宫和飘然而起的嫦娥,胡丰忍不住一叹:“这是广寒镜啊!” “爹,广寒镜是什么?” “这是宫中宝贝,世上罕见。”胡丰抚摸镜面道:“这面镜子放眼天下也不过二十面,老夫记得还是某一年中秋,先皇赏赐给有功之臣的,就连为父也没有得到。” “传说中,广寒镜乃是用月亮上的石头打造而成,能够安神宁魂,还能让妖魔鬼怪显形,若是女子对镜梳妆,可以长命百岁,永葆青春。” “这也太玄乎了。”胡谦噗嗤笑道。 “无论是真是假,这都是世间罕见的至宝,门外来人究竟是什么身份,竟然拥有这面镜子!” 想了想,胡丰将镜子按在桌上:“速速将那人请进来。” 众人放下筷子,面上不禁露出好奇。只有金霜神情淡然,刚刚经历过小橘的事情,他心中警惕,若来人稍有异动,他必然会祭出飞剑。 李灵麒吃的正欢,此刻也颇为感兴趣的抬起头。这面广寒镜他倒是隐隐记得,确实是他为了表彰功臣,派人打造,不过显然没有胡丰吹嘘的那般玄幻,只不过是这世上铸制最精美的铜镜罢了。 而且胡丰说的数量也错了,不是二十面,而是五十面。当初他发了太多银子打造广寒镜,可功臣也就二十人,剩下的三十面广寒镜,若是朕没记错,应该是丢在大内库房了。 第十九章 清虚桂花酒 李灵麒正想着,来人跟随胡万来到了主厅。众人目光汇聚过去,只见那人身材修长,八尺有余,满脸的大胡子,虽然看上去粗豪随性,可那双眼睛却好似藏着一片星海般璀璨夺目。 光是那眼睛便让人不由愣神,瞧着众人目光,大胡子倒是不怯场,拱手朗声道:“在下王英俊,见过诸位。” 说着,他缓缓转头看向胡丰身旁,不禁莞尔一笑:“猫兄,我说过我们还会再见的吧。”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瞧去,圆凳之上,黑猫慵懒的蹲坐和王英俊对视。稍稍歪了歪脑袋,黑猫脸上旋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身后的尾巴微微摇晃,漫不经心的打招呼。 “你说的朋友是墨汁?” “你究竟是什么人?” 胡丰和金霜同时开口。王英俊收回目光道:“我只是江湖上一个无名小卒而已,与猫兄一见如故,所以趁着中秋佳节前来拜会,若是叨扰大家,还请宽恕则个。” 不等众人开口,王英俊又道:“除了这枚广寒镜之外,我还有礼物送上,希望诸位还有猫兄喜欢。” 李灵麒龙颜大悦,对于这个当初和自己一起看流星的男人能够前来拜访,还想着送礼物给自己,很是开心。 虽然你无论送什么朕都看不上眼,但也算有心,朕心甚慰啊! “礼物先不急,”胡丰站起身子:“既然你是墨汁认识的朋友,还请坐下,一起用餐吧。” 此人来路不明,但是倒是懂些礼数,送的广寒镜更是天下头一等的宝贝,再加上他说自己认识墨汁,胡丰不敢怠慢。 “请坐这里吧。”金霜指了指自己身旁。 “多谢诸位。” 在场众人重新落座,唯独叶馨心中颇觉古怪。这个大胡子若是前来拜会胡丰倒也没什么,可趁此中秋,这个身份不明的怪人偏偏携带珍贵礼物来拜见一只黑猫,说什么和一只猫一见如故,这也太奇怪了吧。 叶馨忍不住环顾四周,看着众人面上神情淡然,忍不住一愣。莫非只有我觉得这种事情很诡异吗? 看着那只端坐在凳上,悠然自得的黑猫,叶馨忍不住觉得有些心中发毛。 “娘,你怎么了?” “娘没事。”叶馨回过神来,朝小橘笑道:“你想吃什么吗?” 小橘摇了摇头:“我想看宝贝。” 听到小橘的话,王英俊哈哈一笑,再度拱手:“既然这位小姑娘要看,我便将宝物呈上来,让诸位和猫兄鉴赏。” 说罢,他望向胡万:“劳驾将我的礼物送上来。” 胡万向主厅外唤了一声,林梅和另外一个侍女立刻走了进来。王英俊再次站起身子,先从那名身材丰盈的侍女手中托盘上取下一景泰蓝的酒器来。 王英俊手中的酒器表面刻有鲜艳花纹,只不过似乎是经受过岁月洗礼,上面的花纹越发灰暗,若是单看外表,这样的酒器毫不起眼,就像是从泥地之中刚刚打捞上来。 但能够送出广寒镜作为礼物,王英俊手中这个酒器显然不可小觑。他举着半个手臂大小的酒器环顾四周,望着众人眼中期待的目光忍不住一笑。 “这件酒器工艺精美,上面刻有百花图案,镶嵌金丝,珐琅,又被称作‘百花纹抱月酒壶’,乃是三国鼎立时期赵国所产,这样的施釉技术眼下已经失传,大家看看,可否称为宝贝?” 胡丰点点头:“若是赵国酒器,确实可以称之为宝贝。” “不光如此,”王英俊将酒壶放在桌上:“若是跟我接下来要说的相比,这酒壶其实并不算什么,诸位请看!” 王英俊说着,伸手将酒壶的壶盖拿起,只听一声清脆悦耳的叮咚声,浓烈的酒香顿时自酒壶之中洒了出来。 这股香味浓郁香醇,众人脸上露出陶醉,稍稍吸入一些,顿觉心旷神怡,仿佛置身月宫中一株千年桂花树下。 “好让诸位知晓,这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清虚桂花酒’。” 金霜单目微凝,在场大都并非江湖中人,这清虚桂花酒的名头他们不清楚,可自己是非常了解的。当初三国鼎立,赵国曾有一位清虚上人,号称酒醉拳无敌,不光拳法绝顶,酿酒的技术更是了得,眼下王英俊手中的酒,恐怕正是那位清虚上人酿造。 “诸位可能有所不知,这清虚桂花酒乃是由过去赵国一位绝顶高手清虚上人酿造,曾经是供给赵国女帝的御酒,传闻里,这清虚桂花酒中加入了月亮上的桂花叶,常人饮下,能够清心明目,百病不侵,若是习武之人饮下,顿时便能生出二十年功力,是江湖上人人向往的绝代名酒。” “这位清虚上人酿酒的技术实在是了不起,只可惜,当初三国大战之时,被武帝至刚至猛的拳法重伤,回到赵国以后,半年就死了。” “清虚桂花酒至此失传,不过后来有盗墓贼找到了清虚上人的墓地,又从中将这酒挖了出来,却也是数量稀少,每次出世都会引得江湖大乱。” 王英俊说完,将酒壶中清澈透明的酒水倒入浅浅的一点进入自己面前的酒杯,随后举起酒来,朗声道:“今日中秋,正好适合饮下此酒,若诸位不嫌弃,还请与我共饮此杯。” 说罢,他率先将酒饮下,一是为了证明酒水无毒,问心无愧,二也是为了先品尝一下这清虚桂花酒究竟是什么味道,若是在墓穴中泡太久,变得难喝,他也能有所准备。 酒水下肚,温凉好似月光。 王英俊只觉得体内真气缓缓流转,丹田之中一片清明,宛若清冷月色照亮大地。 “果然是好酒!”王英俊赞叹一声,他武功一流,这清虚桂花酒增加功力的效果对他来说倒是不明显。 胡丰率先站起身子,以做表率。若是酒水有毒,众人当能察觉,可若是无毒,自己等人还犹豫再三,着实有些说不过去。 来者是客,王英俊虽然身份不明,可送上如此大礼,不能让客人寒心。 第二十章 蟾宫月萤 胡丰举起酒杯,朝众人示意一番,也随即饮下。 他刚刚喝下,顿时觉得眼中清亮,沁人心脾的桂花香进入鼻腔,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 “好酒。”胡丰忍不住点头。 众人也随即起身,一同共饮这清虚桂花酒。 胡谦砸了咂嘴,体内温和的佛门真气陡然升腾,变的更加茁壮,让他身心舒畅。瞧着酒杯中倒映月光的酒水,他忍不住一笑,面颊泛红的吟诗。 “莫使金尊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 身后,林梅颇为担忧,一边捧着不知道什么作用的小木盒,一边关切道:“少爷,你可不能再喝了,小心喝醉。” “放心吧林梅,我还是知道自己的酒量的。”胡谦开怀一笑,阴郁的心情就仿佛天上的乌云一样,慢慢被月光吹散。 “猫兄,你可喜欢这酒?” 李灵麒吐了吐舌头,天下无论再好的酒他都觉得无所谓。 朕本就不是饮酒之人,不过你口中那位清虚上人朕倒是记得,嗯,他的拳法肯定比酿酒技术高明一点。 见李灵麒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王英俊倒也不奇怪,当初看流星时猫兄就是这般模样。他笑了笑,当即将林梅手中的小木盒接了过来。 小木盒完全密闭,只有巴掌大小,也不知道里面究竟装着什么东西。经过前两件宝贝,众人眼中越发好奇,纷纷猜测其中是什么闻所未闻的至宝。 王英俊没有卖关子,立刻将木盒打开。主厅之中月华顿生,银白色的月光一下子将众人笼罩,恍惚之中,所有人都瞧见了月宫,瞧见了嫦娥,瞧见了那只狡黠的玉兔。 冷气凌人,众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回过神来时,笼罩一切的月华已经消失。众人仔细瞧去,王英俊手中木盒之中,只剩一点拇指大小的银盘,仿佛是天上的月亮落入人间。 捧起手中圆形的月光,王英俊笑道:“这就是在下的第三件宝物,——蟾宫月萤。” 众人忍不住扬起眉头,随即看向胡丰。 胡丰回味这个名字,却也觉得颇为陌生,当下道:“这件宝物老夫却是从未听闻,还要劳烦阁下解释一二。” 王英俊轻笑一声,伸出一只手掌遮盖光芒:“诸位请细看。” 众人闻言凑近细瞧,这才发现,若不是王英俊挡住月光,根本就瞧不出,他手中的光芒竟是来自一枚近乎透明的琥珀。 在这琥珀之中,是一只小小的流萤,那清冷散发寒气的月光正是从它身上散发出来的。 “这月光竟是从这流萤身上散发出来的,而且它身在琥珀之中,究竟是怎么办到的?”胡谦惊叹。 “简直是闻所未闻。”胡丰摇头,忍不住感叹。他身为户部侍郎,天底下的宝贝瞧见过不少,却从未听闻过如此稀世珍宝。 他本以为广寒镜,清虚桂花酒已经足够惊奇,可眼前的所谓蟾宫月萤似乎更胜一筹! “呵呵,这件宝贝要比之前两件更加罕见,是真正的凤毛麟角,别说实物,就连这宝贝的传闻,天底下都少有人知。” “还要请教阁下,这件宝贝的来历。” “胡大人何须客气,”王英俊将木盒放入他的手中:“这件蟾宫月萤天下不超过十指之数,来源自海外一座神秘孤岛。” “传说这座岛屿是天底下离月亮最近的地方,岛上的生物也因为洗礼月光发生了变化。不过这些生物只要离岛,立刻就会死去,身上的月光也随即消失。只有少数流萤遭到树脂包裹,化作琥珀,才能够永远的保存下来,成为小小的月亮。” 王英俊顿了顿,继续道:“当初武帝李灵麒出生,其父李玉白为了搜寻天下宝物庆贺,派人出海寻觅,才找到了这蟾宫月萤。” “不光如此,除了武帝之外,当今圣上出生之时,同样被赠予蟾宫月萤。换句话说,这蟾宫月萤,是我大燕两位帝皇的诞生礼!” “这样的宝贝太贵重了。”胡丰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发出惊叹。 李灵麒瞧着胡丰手里的木盒,也不由得一愣。朕好像记得以前有过这么个东西,不过后来跟李灵龙打石子时,输给了他。 当初年纪太小,不知道蟾宫月萤的珍贵,输了也不觉得什么,现在想想,这或许是朕这一生唯一一次输给李灵龙。 不,朕这一生未尝一败,打石子输给李灵龙不能算。 瞧着那散发莹莹月光的宝贝,李灵麒心中感叹之余,忍不住看向王英俊。这位陪自己一起看流星的男人确实有心,等朕重登皇位,这天底下的宝贝朕加倍送你,肯定比蟾宫月萤还要珍惜! “这就是我送给猫兄的礼物。”王英俊看向黑猫那异色的眸子:“希望猫兄喜欢。” “王兄实在是有心了,我想墨汁会喜欢的,我替他向你道谢。”胡丰拱了拱手,墨汁是他的家人,此时自然要代墨汁朝王英俊道谢。 “胡大人不必如此客气,”王英俊摆了摆手:“我只是江湖上一个没什么地位的小人物而已,能够跟猫兄相识,是我的荣幸。” “王兄说笑了,能送出这样的三件礼物,怎么说也不可能是江湖上的小人物。” 王英俊摇摇头:“还请诸位谅解,我的身份低微,就不细说了,若是大家不嫌弃,只当我是江湖上的朋友好了。” “好,”金霜率先举起酒杯,他是在场除王英俊之外唯一的江湖人,还是能多多少少察觉到王英俊的善意:“王兄既然能够和小黑结交,自然不可能是坏人,请!” 说罢,仰头将杯中的清虚桂花酒饮下。 李灵麒忽的跳上桌子,然后高高举起一只爪子,对准王英俊。 王英俊福临心至,急忙将掌心朝上伸出,就见一只肉爪按在他手心之上,好似帝皇册封他的臣子。 众人见状也不禁一笑,既然墨汁拿他当朋友,那我们就放心了。 王英俊心中感动:“猫兄,你果然还是拿我当朋友的。” 李灵麒瞄了一声,眯起眼睛看他:“什么朋友,你是朕的臣子。” 叶馨面色别扭的再次环顾四周,心中的惊悚越发弥漫。此人明明来历不明,就因为这只黑猫拍了拍他的手,就把他当好人了? 万一这人善于驯猫,借此手段混入胡府怎么办? 这家人爱屋及乌的也太严重了吧。她忍不住悄悄看向金霜,见他脸上一副温和笑意,不禁更觉古怪。 连你也觉得没有不对的地方吗?还有,你脸上的笑是怎么回事?! 想到镇子上最近四处流传的猫妖的传闻,叶馨盯着桌上的黑猫,只觉得灵魂发颤。 第二十一章 黑猫分宝 木盒之中的蟾宫月萤光芒并不刺眼,胡丰本想找个绳子将它绑在墨汁脖上,可黑猫抗拒,也只好作罢:“墨汁,这三件宝贝,你想放在哪里?” 李灵麒歪着脖子思索片刻。这些东西太碍事了,既然你们觉得是宝贝,自己留着好了,无需过问朕。 他喵喵叫了一会儿,见众人无动于衷,当下无奈的叹息一声。 看了看在场的众人,他走到广寒镜面前,伸出爪子按在镜面,然后扭头看向一旁恭敬站着的小侍女。 小侍女正盯着桌上的菜肴,感受到墨汁的目光忍不住一惊。 李灵麒静静地瞧着她,大大的眼珠子中只是平淡和随性。 “看来猫兄想把广寒镜送给你。”王英俊揉了揉大胡子。 “江珊,这件宝贝你就收下吧。”胡丰摸着自己的胡子,笑呵呵道。 江珊一愣,随即欠身:“是,老爷。”她将镜子捧起,又朝王英俊道谢一声,瞧着镜子中的自己,越看越是喜欢。 无论传闻是真是假,可女子爱美,若这镜子当真能够青春永驻,那就是天底下女子最珍贵的宝物。 她心中欢喜,忍不住低下头亲吻墨汁的头顶,那里毛茸茸的,之前烧掉的毛发已经慢慢长得茂密起来。 深深地吸了一口,她觉得有股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 “墨汁,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 李灵麒不耐烦的伸出爪子将她美好的脸庞拍到一边,低声叫了几声。 小侍女,朕只是不想看你哭罢了。以后哭的时候照照镜子,就知道自己哭的有多丑了。 心中想着,李灵麒又看向一旁的清虚桂花酒。 这酒朕就给金霜好了,他也算是有功,朕可不是薄情寡义之人,连功臣都不赏。 推了推酒壶,李灵麒又看向金霜。 王英俊见状,将酒壶送到金霜手中。他点点头,朝一人一猫道谢。 “多谢。” 至于这最后的蟾宫月萤。。。。。。 李灵麒深思片刻,低下头将它叼起,小步跑到一脸殷切的小橘身前。 小屁孩,这是朕小时候玩的东西,今日送给你,你不许再吵着闹着要和朕睡觉,听到了吗? “小橘,还不快谢谢墨汁?”胡谦见小橘发愣,笑着催促。 “啊。。。,谢谢小黑。”小橘欢喜的手舞足蹈,这三件宝物之中,她最喜欢的就是眼前亮晶晶的“月亮”。 一旁的叶馨看着自己女儿如此欢快的表情,心中的惊怕也慢慢消散了。这只猫对小橘这么好,怎么可能是妖怪呢? 就算是妖怪又如何,小橘喜欢就行。 叶馨心中安定,温柔的抚摸小橘的脑袋。 小橘将月光捧在手心,看向叶馨:“娘,好看吗?” 淡淡的月光映照小橘的脸庞,叶馨笑了笑:“嗯,真好看。” 李灵麒松了一口气,看来今晚自己安全了。他环顾在场众人,有人眼中满是羡慕。李灵麒心中发笑,又喵喵叫了几声。 ——你们不必如此,只要尽心服侍朕,这天底下的宝物朕可以让你们随便挑。 礼物送出,王英俊心下终于安定。他站起身子,朝众人拱了拱手:“今日中秋佳节,我多有打扰,就先告辞了。” 胡丰站起来:“王兄哪里的话,还请与我们一道用餐。” “爹说的不错,”胡谦紧接着道:“墨汁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王英俊心中一暖。他在江湖上行走,向来孑然一身,想要娶妻而不得,连朋友也很少,今日中秋本也只是一个人过,想不到还能有这样幸福的一天。 偷偷揉了揉眼睛,王英俊开口:“谢谢诸位的好意,如果大家不嫌弃,就称呼我为英俊吧。” “我还是称呼你为小王吧。”胡丰慈祥的点头,身旁,李灵麒噗嗤笑出声来。 “王兄,你先坐下吧。”胡谦拉了拉他的衣袖。 “哎哎,好的。”王英俊重新坐回金霜身边,第一次认真的瞧着桌上丰盛的菜肴。 他的眼睛不禁微微发直。——好多好吃的。 胡丰朝胡万点了点头,他便招呼几个侍女离开。江珊将广寒镜捧在怀中,颇为依依不舍的看着桌上的菜肴,身旁的林梅忍不住拉起她的衣袖。 走出主厅,江珊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去,咽了咽口水:“林梅姐,好多好吃的。” “你想吃嘛?”妩媚的林梅眨了眨眼。 “嗯嗯。” “那你把广寒镜借我照照。” 江珊回过神来,立马将怀中的宝镜捂得死死的:“这是墨汁给我的。” 林梅气恼的捏了捏她光滑的鼻头:“那你饿死算了。” “别生气啊林梅姐,我借给你就是,你带我去吃好吃的嘛。”江珊撒娇道。 “跟我去后厨。”林梅豪迈的一挥手。 主厅上,胡谦颇为好奇的问道:“王兄,你和墨汁是怎么认识的?” 王英俊放下筷子:“就在前些日子,那天夜里我在屋顶看流星,恰好看见了墨汁,他和我一起跟流星许了愿。” 说罢,王英俊再次看向李灵麒:“它虽然不会说话,可我总觉得它听得懂我说什么,更重要的是,它能够理解我的心情。那天我本来心情不好,但与猫兄聊过之后,心情立刻就好多了。” 胡丰感同身受的点点头:“墨汁确实善解人意。” 金霜和胡谦也忍不住赞许的点头。 主客尽欢,晚宴用完,天上的乌云也开始悄然退去。屋外,月光如巨大银盘,就像是天神头顶的竖瞳,俯瞰大地。 银色的光辉洒在地上,阴柔的气息升腾而起,这一夜,所有修炼阴柔武学之人,都将事半功倍。整个天地,都在这一刻变成他们的洞天福地。 钦天监中,灵台郎瞧着观星台上的机关咔哒咔哒的跳动,这说明天地灵气宛若潮汐上涨,借着这月光,整个大燕都是一片大吉。 灵台郎心中安定,之前妖邪出世的失误,差点让他人头不保,这次天地大吉的天象一出,监正应该会很开心吧。 “国泰民安,天下太平。。。。。。”灵台郎一边观测天象,一边脸上露出喜悦的神情。 第二十二章 吞吐月光 七塘镇,胡府的主厅当中。 清冷月光透过门户洒进来,众人这才察觉,胡丰哈哈一笑,当即道:“不如随老夫一道去园林赏月如何?” 下人们早早将月饼和美酒端去园林小亭之中。林梅坐在园林湖泊岸边,身前架起了古筝,清新淡雅的音符跳动,这曲子高雅,声音好似流水的月光般展开,声音轻柔,就仿佛自银河之中,广寒宫中传出。 七塘镇的灯火愈发通明。闹市之中人头攒动,感受到月光照耀,行人们纷纷驻足,抬头赏月。 有人在灯会中瞧着花灯和月光相伴,有人在自家的院子中宴请宾客,望着圆月饮酒作诗。有人跃至屋顶,引吭高歌,有人在月下舞剑,照耀江海。 有人在幽室闭关,纯阴的内力遍布周身。 有人于桂树下生死决斗,鲜血四溅。 有绝色女子漠然转身,洒下晶莹泪花,月彩中,看不到身后人的伤心欲绝。 有风流少侠腰挂葫芦,身披月光,潇洒下山,身后小师妹殷切注目,却等不到他回头。 走出主厅,众人抬头一愣。头顶的月亮是那般的近,众人细细瞧去,像是要用肉眼去瞧月亮上的月桂和玉兔。 地上的黑猫跳过门槛,月华顿时宛若一道光柱洒在他的身上。李灵麒扬起头来,天上的月亮殷勤的照耀着,像是在宠爱这人世间的帝皇。 无形的气运凝聚,无人察觉到,地上的黑猫正在激动地颤抖。 朕感受到了! 习武之人吐纳天地灵气,李灵麒变作猫躯,本无法感受灵气存在,可在这月光之下,他分明察觉到了阴柔灵气的存在! 冷静!朕一定要冷静。 李灵麒深深吸气,可任凭他乃是天下帝皇,面对突如其来的大机缘,也不由得心跳加速。 他心心念念,日思夜想的盼望,眼下终于成了真。 这绝对不是错觉。月光流转,投射在他身上,那淡淡的冰凉气息让他浑身畅快。 修炼内力之初,便是要导引天地灵气入丹田。内功之秘玄妙无比,这一步尤为关键,习武之人纳天地灵气入丹田,修得第一口真气,是日积月累的水磨工夫。 天资卓越者,修第一口真气往往需要六十天上下。 道家内功稳重扎实,道士们餐霞吸露,日月不辍,更是需要百日,被称作“百日筑基”。 李灵麒记得,他从小习练拳脚,打下坚实根基。十岁第一次吸纳天地灵气,练的是李家心法,只用半个时辰便成功修得第一口纯阳真气。 其速度之快,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朕十岁时,是在泰山上修得第一口真气。泰山之上,仙家洞天,朕吞初生大日之光,修得纯阳真气,后投身军伍,煞气缠身,与天下高手决生死。佛家,道家,天下武功纳入真龙武库,纯阳化作至阳,一身真气便好似大日凌空,笼罩天地,再无敌手。 李灵麒心中波动,仰望月空。眼下月光挥洒,化作纯阴灵气,朕却从未吐纳过,所以不能着急,一定要深思熟虑。 猫与人完全不同,无法定位经脉和穴位。朕就算能够感受到天地灵气,又该如何修炼? 李灵麒一动不动,走在前面的众人回头,不免一愣。在他们眼中,地上小小的黑猫面色凝重,好似人一样苦思冥想。 “墨汁怎么了?” 众人回身想要接近,只见黑猫猛地嘶吼一声,叫声刺耳,随即猛地蹿上屋顶,俯视他们。 都给朕退下! 李灵麒站在漆黑的瓦片上,沐浴头顶的月光,脑海中天底下无数绝顶心法不断闪过。 《忘情真经》。。。。,不行,朕可不想变成死鱼脸。 这一本《月光菩萨宝典》呢?不可不可,朕懒得去学佛法。 那就《九阴神功》?不够好,太过驳杂,朕没那些心思。 《铁马冰河》或是《长恨歌》? 都不好,都不好,朕是什么身份,这些绝学有哪一个配得上朕? 不学,不学! 李灵麒对月长啸,心中愤懑。为何朕要去学别人的武功,这些武功有哪一个是给猫练的,还不如朕现在就创下一门绝世内功,震古烁今! 李灵麒深吸一口气,他自身修炼神功名为《日驭九龙劲》,乃是他一生武道修为精华。此法三国鼎立之时初创,草原时大成,身披龙袍时圆满,乃是天下一等一的绝世心法。 此法至阳至刚,一旦修炼有成,天下无物不破,可夺太阳之势,天下无敌。 想要修成此法,条件苛刻,若无绝世天资,若没有夺得天下的气魄和霸气,若没有经历过无数生死之战,绝无可能练成。 所以放眼天下,这本神功心法只有李灵麒一人能够练成。 李灵麒脑海中,那本心法化作大日盘踞于脑海之中。天下再无任何内功心法能与朕的《日驭九龙劲》媲美,若朕逆练《日驭九龙劲》,是否可以修得一口纯阴真气? 脑海中风雷磅礴。李灵麒心中狂跳,只感觉那颗大日正在消融,一点点银色光辉亮起,与头顶的月光遥相辉映。 此功完美无缺,想要逆练,属实困难,更何况是以猫躯修炼,朕先尝试慢慢吐纳月下灵气,边练边改。 心中想着,《日驭九龙劲》的心法口诀逐渐在他心田浮现。原本在他周身弥漫的月下灵气却仿佛碰见了天敌,好似受惊的流萤般纷纷朝外逃窜。 李灵麒心中大惊,急忙试着改变心法。 既然猫躯没有经脉,穴位甚至是丹田,那朕就一股脑吸纳入体内,将这些灵气融入毛发,血肉之中,慢慢壮大。 有了一丝头绪,李灵麒脑内灵光飞速转动,《日驭九龙劲》口诀大段大段的消失,又有全新的章节出现,全都是修炼纯阴内力的精妙所在。 这其中的每一段话,若是放在江湖上,必然引得江湖震动,争相抢夺。 他并非完全逆练,身为天下第一高手,武学上的大宗师,李灵麒知道如此做法,只会走火入魔。《日驭九龙劲》吞吐头顶大日,霸道无双,又有天子龙气加持,这样的条件,变成猫的李灵麒自然无法办到。 他必须将吞吐大日的修炼之法修改,去除只有天子才能够运用的心决,将头顶月光导引入体内,纳入这只黑猫的毛发血肉中。 这方法听上去简单,却已是世上武学最高的难题。若不是李灵麒,天底下再无任何人能够做到。 头顶的月光清冷纯白,地上的人们呆呆的看着。眼下,他们哪有功夫去赏月,纷纷瞧着月光下的黑猫,心中莫名。 传闻中,妖怪能够吞月华,修炼成人。难道眼前这只黑猫真的是妖怪,它要变成人了吗? 第二十三章 夺势 墨汁若是便成人,还会不会住在我家呢?胡丰幽幽想道。 墨汁性格如此恶劣,以后老爹有的受了,不过他要是能跟我做朋友就好了。 能够传我飞剑之术,小黑究竟是妖怪还是猫仙? 猫兄果然不凡,看来他对着流星许愿是变成人。太好了!这样我富贵的愿望一定也可以实现,哎,终于不用因为长得太过英俊而烦恼了。 小黑好可爱,他在干什么呢,晚上会不会和我一起睡啊? 不理会众人在地上胡思乱想。李灵麒此刻全身心的投入到修炼之中。他绝无可能错过这突如其来的机缘。朕乃天下帝君,只要朕想,一定可以修炼成功。 天地灵气好似潮汐拍打礁石,发出无人能够听到的响动。 钦天监中,灵台郎面色煞白的瞧着观星台上机关疯狂跳动,可任凭他如何观察,都看不出眼下天象究竟如何。 这莫非是天下大乱之兆? 灵台郎心中一惊,他惊恐的环顾四周。——若不想被杀头,这样的想法他永远都不会说出来。 点点月光逐渐吸入黑猫体内。李灵麒心中一喜,万事开头难,朕果然是天才,竟然真的可以成功。 心中惊喜,李灵麒逆练之下的《日驭九龙劲》逐步完善,吸纳的灵气也越发壮大。 现在开始,要将这些灵气消融,修成这具猫躯的第一口纯阴灵气。 李灵麒深吸一口气,仰头直视月光。 异色的瞳孔中,圆月却好似融化的太极般在其中流转不定。 天地灵气纳入体内,李灵麒默念心决,体内的灵气就好似流动的月光纷纷被毛发血肉吸收,淡淡的阴气袭人,李灵麒身上毛发舞动,越发显得妖异阴邪。 这个过程实在是慢的可怕,李灵麒这辈子习武,从未有过瓶颈障碍,可眼下用猫躯修炼,却格外滞缓,明明头顶月华充盈,偏偏无法尽情吞吐。 朕乃是真龙天子,连至尊大阳都能吞吐,区区广寒明月难道朕还奈何不了你? 李灵麒再次长啸,叫声在月光下空灵缥缈。 随着这一声长啸,地上的富贵和金霜忍不住面色剧变。 一流高手借势,借天地一切,但终究不是主人。可习武之人一旦迈入巅峰,站在武道绝顶,那便可“夺势”。 草木鱼虫,刀剑风雷,桃花大漠,海啸月光,世上一切都能抢夺。 这是更加玄妙的境地,富贵和金霜二人还无法真正了解。 传闻之中,绝顶高手往往坐镇一方,在他盘踞之地,他便是大势。 ——大势在我,便可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武帝李灵麒为何称为天下第一高手,因为他乃天子,可夺天下势,凡大日照耀之地,便是他的势。 金霜和富贵怔怔瞧着,若是他们二人瞧的不错,眼下的猫分明在夺月光。 头顶的银色圆盘忽的暗淡下来,胡府众人瞧着一道月柱宛若凝练实质般投射在黑猫身上,就算是不通武道之人,也都觉得眼前一切都玄妙无比,耳边仿佛传来月宫中绝色仙子的呢喃。 一流高手向往洞天福地,想的是借势修炼,一日千里。金霜和富贵身为一流高手,自然知晓。 可他们从未瞧见过绝顶高手修炼,瞧着凝练月色下的黑猫,他们不禁心有所动,有所感悟。 绝顶高手夺势,自身便是洞天福地。怪不得他们向来盘踞一方,就算隐世高人,也有高徒投身。 在他们坐下修炼,就算是一流高手,也能每日精进,更何况,还能聆听绝顶高手教授武学至理。 金霜和富贵向来孑然一身,他们此前从未明白,为何一流高手还甘愿听人调遣,甚至做牛做马,眼下,他们心中终于有了了解。 夺势,夺势!这是何等的伟力,武道绝顶,当真令人向往。 天下的月光都来朕身边。 李灵麒心中调遣,他终于有了一丝真气,勉强可以借绝顶高手的身份夺势。月光照耀大地,就算是绝顶高手,也不过剥夺一方月光。 可李灵麒是什么人?天下第一高手,大燕帝王,天下的月光在这一刻尽数归于他身。 天下赏月之人何止千万,此刻纷纷心中古怪,觉得头顶月光是不是莫名黯淡了些许。 海外岛屿之上,海浪腾空。在岛屿之中,绝顶高手睁开眼睛,这一刻,整个岛屿的一切都宛若苏醒。 礁石,昆虫,海浪,树林,秋风在这一刻统统转头,看向那个绝顶的身影。 有一流高手诚惶诚恐,跪倒在地:“师尊息怒。” “究竟是谁,竟能从本尊手中夺了月光?” 绝顶高手看向掌纹:“你们出去小心戒备,或许有高手登岛。” 名山大川之中,绝顶高手纷纷惊怒,从来都是他们夺势,究竟是何人,硬生生将百年难得一见的月光剥夺? 这一刻,天下震动。江湖之中,流言四起,却毫无头绪。 谁都不知道,这个抢夺天下月光的强盗,竟是一只猫。这只猫有些慵懒的蹲坐在屋檐一角,仰望夜空。 地上,胡府众人则仰望着它,仿佛瞧着比百年不遇的月色更加珍惜的事情。 李灵麒眼中只剩下凝练的月光,它深深地吸气,又慢慢的吐气。天地间的月色尽数化作灵气,纳入他的体内。 真是古怪,朕明明之前无法修炼,难道是因为这月亮,朕才可以修炼的吗? 万物有灵,天地之间充斥灵气,竹林之中,瀑布之下,闹市之中,大山之上,习武之人可在世间各地修炼,可为何朕却只能对着这月光修炼? 这就是猫躯的限制吗? 李灵麒想着,心中有了一丝明悟。 不对,朕之前也瞧过月光,都无法修炼,难道只有八月十五的月光可行? 眼下朕修炼本就缓慢,难道从今往后,一年方能修炼一次?今夜的月亮如此之大,或许才有此效果,若是今后八月十五依然无法修炼,又该如何? 今夜给了朕希望,难道注定要让朕失望? 不可能的,朕乃天子,就算是天也不可能如此对朕。 心中波动,心境不稳之下,李灵麒修炼的愈发缓慢了。月光漫天,可能够纳入李灵麒体内的却十不存一,而想融入他毛发血肉里,更是水磨工夫。 渐渐地,夺得的天下月光重新照耀天地。他终究不是名副其实的绝顶高手,眼下心境波动,夺下的月光统统还了回去。 第二十四章 《灵月化龙经》 李灵麒幽幽叹息了一声,感受到体内清清冷冷,那是自己绞尽脑汁修得的一口纯阴真气。 只是这真气太过稀少,藏于体内却无法激发,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朕终于有了修炼的机会,却偏偏是眼下的结果,也不知时好时坏。哎,世事无常,朕终于有了深切体会。 李灵麒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眼睛。体内,有股微凉的冷风吹拂,他默默感受这来之不易的一口真气,无论如何,朕终于修炼成了,接下来如何还得走一步看一步。 月光依旧大如银盘。李灵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心中复杂的情绪排解,无论如何,这第一步已经迈出去,朕终究还是有机会的。 感受着体内温凉流转,李灵麒默默回忆那本逆练的《日驭九龙劲》。这本功法暂时看不出什么特殊,也不知道究竟有何妙用,暂时取名《灵月化龙经》好了,希望有朝一日,朕能借此功法,渡过龙门,重新成为大燕的真龙天子。 即便是以猫的姿态,朕一定要重登皇位。 李灵麒抿了抿嘴,在心中鼓励自己一番。低头看去,瞧见了胡府众人木讷的眼光。 喵! 李灵麒没好气道:“看什么看,没见过朕的英姿吗?” 听到黑猫叫唤,众人方才回过神来。刚要开口询问,就见黑猫一扭身子,竟是转身离开,消失在夜色之中。 富贵眼力不俗,瞧着远处的风雨长廊道:“猫兄好像是往后院的方向去了。” 胡丰摇摇头:“不要打扰它了。” “刚才。。。。。。” “小黑刚才好帅啊。” “它是在吞吐月光吗?” “墨汁乃是先皇的灵猫,无论发生什么,老夫都不会感到奇怪。” “他是武帝的猫?”富贵和金霜吓了一跳。 胡谦:“如此通人性的猫,也只有先皇能够拥有了。” 金霜面色惊异。莫非黑猫传授自己的飞剑之法,实则是武帝所创? 难道? 难道! 金霜忽然神情骇然。 莫非。。。,武帝未死? 是他在暗中操控这只黑猫,传我剑法? 可究竟是为何? 他若是假死,究竟为何? 是什么让他甘愿放弃帝皇的身份,放弃俯瞰天下的龙椅? 能够让他舍弃的,又是什么事情? 他难道是想破碎虚空了吗? 还是说,有什么无人知晓的阴谋正在这世上悄然发生? 中秋佳节,和睦团圆。可金霜偏偏感到心中冰寒。 悄悄望向胡丰。 身为户部侍郎,他知不知道这一切? 现在的天子李灵龙,又知不知道? 咽了一口唾沫,金霜情不自禁握住腰间短剑。身为白虎殿杀手,他见过太多的密谋,听过太多的江湖机密。可从未有一件事情,能够让他如此震惊。 他此刻感到害怕。皇帝操纵天下,就如同在棋盘上下棋。他很清楚,皇帝的随便一句话就能引得天下震动。 当日,黑猫传我剑法,是武帝也想救出小橘吗? 他不便出面,却也在暗中关心着这里。 可帝皇无情,他真的会如此好心? 还是说,他想要操纵我,就像二十多年前一样。 白虎殿就好像是天子手中的刀,若他暗中命我杀人,我该如何? 金霜心中抵触。他早已厌倦一切,绝不会再受任何人摆布。——不论是二十多年前的李玉白,还是现在深藏幕后的李灵麒。 若真有武帝现身的那一天,我宁愿以死谢恩,报答他传授剑法,助我救出小橘的恩情。 想到小橘,金霜默默转过头去,心中温暖。 身为白虎殿杀手,他的人生本该永远在黑暗中度过。可有人愿意将阳光照在自己心中,驱散黑暗。 他绝不会重蹈覆辙,再次堕入无底深渊。 想到自己的妻儿,想到小橘,金霜心中愈发坚定,就算终究要面对武帝,他也有了违抗圣命的勇气。 李灵麒并不清楚,此时的金霜已经想了一大堆有的没的。若是知晓,他一定会大笑三声,好好嘲弄一番。 奔走在屋檐之上的李灵麒,此时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借着这百年难得一见的月光,好好修炼。 月光温柔如清亮的潺潺小溪。小小的黑猫忽然停下脚步,周围的万家灯火将他笼罩。微微闭上异色的双眸,李灵麒默念心决,再次吞吐起月光来。 天地灵气汇聚,慢慢纳入体内,成为那一口纯阴真气。 这一夜,李灵麒彻夜未眠,于这七塘镇之上,尽情的闭关修炼。 ------------------------------- 晨曦微明。李灵麒静静地蹲坐在地上,身上早已披上冰冷的秋日露水。 半个时辰前,他便在无法感受到灵气存在。经过一夜修炼,他体内积蓄的那一口纯阴真气也不过壮大了些许而已。 一夜过后,他有所明悟。因为是猫,所以根骨,天资自然比不上上万物之灵。 他并不清楚平凡人是如何习武修炼的,但身为天下第一高手,他还是能够有隐隐的判断。 以他目前的修炼速度,甚至比世上最蠢笨的人还要慢上三分。 这样的结论让李灵麒很受打击,哪怕在屋顶上被打湿了毛发,也毫不自知。 闹了一夜的七塘镇反倒难得的在这日出破晓安静下来。卯时过半,一只小舟穿过石桥在河水之中摇曳,淡淡的雾气中,老艄公悠然的唱着歌谣。 李灵麒甩了甩身上的露珠,轻巧的跳在小舟上。 “早啊。”老艄公呵呵笑道。 李灵麒冲他晃了晃尾巴,默默感受体内的真气。 虽然没什么特别之处,但身子却稍微灵巧了些。 终究是朕亲创的《灵月化龙经》,还是有些玄妙的。 李灵麒得意洋洋的想着,挥散心中的阴郁。 一匹快马踏在青石板路上,朝着远处疾驰,那里是胡府的方向。 停在胡府如意门前,身披蓑衣的镖师从身后马背上取下一个木匣,然后轻快的敲响大门。 护院将门打开,眼下刚刚清晨,他有些狐疑的瞧着对方。 “您好,白马镖局送来的礼物,我家少当家说了,这是送给胡家父子的。”说罢,镖师拱手:“中秋团圆。” “中秋团圆。”护院将木匣接过:“你家少当家,可是钟少侠?” “正是。” “快快请进吧,我这就禀报老爷。” “不必了。”镖师说着,瞧着一只黑猫跳上旁边的石狮。他扫了一眼笑道:“我还有货物要送,老哥告辞了。” “哎。。。。。。。” 不等护院开口,镖师翻身上马,急匆匆的走了。 “也不进来喝杯热茶。”护院摇了摇头,双手捧着木匣,他也瞧见了黑猫,忍不住轻笑:“墨汁,你回来了?” 李灵麒冲他喵了一声,有些好奇的瞧着木匣。 钟大将军送了什么东西,难道没有朕的吗? 第二十五章 钟一平的信 关上如意门,护院捧着木匣去找胡万,由他将白马镖局的礼物送至后院。李灵麒随意的走在风雨长廊中,露水顺着飞檐留下,滴答滴答,好似轻快的乐曲。 他很快瞧见了一个大胡子,此刻正坐在园林之中赏花。 在他手中,是湖中金鱼的饵食。 走到他身前,富贵朝他眨了眨眼睛:“猫兄早安。” 喵。 李灵麒淡淡的回应,蹲坐在他身边,瞧着湖中鱼群游荡。 “猫兄昨夜吞吐月光,可有所收获?”王英俊或者富贵撒下鱼饵,拍了拍手。 李灵麒转头看他,颇有些好奇。你昨天该不会住在这里的吧? 王英俊和身旁的黑猫对视一眼,笑了笑:“猫兄看我干吗?难道大胡子都无法挡住我英俊的脸庞吗?” 李灵麒扭过头去,觉得有些恶心。 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伸了一个懒腰,王英俊抬头看了看初生的太阳:“时候也差不多了,昨夜多有打扰,猫兄,我得走了。” 快走快走,朕最近不太想看见你。 李灵麒扭过头去,王英俊感叹一声:“猫兄性情中人,是对我有些不舍吗?” 并没有。 李灵麒叫唤了一声。 王英俊了然的点了点头:“猫兄放心,过几天我再来看你,到时候再给你送些礼物。” 李灵麒低下头叹息一声,随后再次看向他。 虽然你这个人颇为自恋,不过却对朕恭敬有加,朕对你倒也不能太过苛责了。也罢,那就下次再见吧。 心中想着,李灵麒伸出肉垫拍了拍王富贵的手臂。 “猫兄,后会有期!”王富贵笑着朝黑猫一拱手,转身离去。 瞧着他快步离去的背影,李灵麒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感慨。 “王兄还真是个妙人。” 转过头来,李灵麒瞧见了微微咳嗽的胡谦。他身后,还跟着林梅和江珊。 “墨汁,你说我要不要去送送他?” 黑猫慵懒的趴在圆桌上,一夜未睡,他此刻有些困倦了。 “还是算了,王兄行事颇为潇洒,我去送他,反倒不美。”胡谦自顾自坐下,喃喃道。 看向眯上眼睛的李灵麒,胡谦轻笑:“反正他下次还会来找你。” “少爷,我可找着你了。” 胡谦回过头来,就见胡万捧着一个木匣气喘吁吁地过来。 “胡万,有事吗?” “是钟少侠,他今早托人送了两件礼物过来。” “钟哥?”胡谦急忙站起身子:“他已经回到京师了吗?”说话间,林梅已经悄然坐在一旁,拿出梳子替黑猫梳理柔顺的毛发。 “木匣之中是钟少侠送给少爷的礼物,老爷说了,里面有他写给您的一封信。” “我爹?” “老爷已经看过木匣,里面是两件白狐裘的披风,是钟少侠送给您二位的。” “快打开看看。”胡谦面容一喜,惹得桌上的李灵麒也慵懒的睁开一只眼睛。 胡万连忙将木匣打开,木匣之中,一件纯白如雪的大氅静静躺着。这件披风子柔顺洁净,若是站在远处看去,好似洁白无瑕的一片雪。 一旁的江珊将白狐裘从木匣中拿出,一封信顿时也跟着掉出来,砸在黑猫的头上。 “少爷,这件衣服可真好看。”江珊举起大氅,忍不住惊叹道。 胡谦却未在意,拿起掉落在黑猫头顶的信,瞧着上面的落款,忍不住一笑:“是钟哥的字迹。” 回过神来,见胡万还捧着木匣,连忙吩咐:“胡万,你将木匣放下吧,待会儿我亲自带回去。” 胡万将木匣放在桌上,告退离开。胡谦低下头,小心翼翼的拆开信件,高声念道:“见信如晤。。。。。。” “咳咳咳咳。。。。。。” 胡谦面色发红,急促的咳嗽几声。 林梅和江珊一惊,急忙道:“少爷,你没事吧?” 胡谦摆摆手,林梅赶忙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给他。胡谦慢慢饮下,脸色通红:“一时激动,不小心呛到了。” 江珊噗嗤一声:“少爷是太想念钟少侠了。” 林梅:“少爷不用念出来,自己看吧。” 胡谦嗯了一声,慢慢浏览,良久才掩上书信,露出微笑。 “少爷要不要试试这白狐裘的大氅?” “嗯,我试试。” 胡谦身材消瘦,可披上这件大氅,愈发显得精神。他本就饱读诗书,双眸凝神,此刻披上白狐裘,更显得高贵雍容。 “少爷这么一穿,才像户部侍郎家的少爷。” 胡谦面色一红。他平日里衣着朴素简单,此刻甫一穿上如此做工精美的衣物,显得有些不自在。 咳嗽一声,感受到江珊和林梅的目光全都投在自己身上,急忙岔开话题:“你们知道,这件白狐裘是怎么来的吗?” “白狐稀少,莫不是钟少侠从极北之地买来的?” 胡谦摇头:“你们还记得那位余红霜女侠吗?” “自然记得,她是余家寨的小姐。” “莫非这白狐是扬州境内猎到的?” “应该不会吧,从未听说过扬州境内有白狐踪迹。” 胡谦摇头:“这两件白狐裘确实来自余家寨,是余家祖上猎到的,这次钟哥顺道拜访余女侠,就得了这两件白狐裘。” “余女侠对钟少侠可真好。” “钟哥是江湖豪侠,自然不会白要,信上说他帮余家寨在青山深处猎杀了一只独眼的熊罴,这只恶兽吃人行凶,害死了附近不少的猎户,钟哥也算是为民除害,余家这才将白狐裘赠给钟哥。” “真好,”江珊眯起眼睛:“看来他们缘分不浅呢。” “镖师风里来雨里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安定下来。” 胡谦愣神:“你们在说些什么?” 林梅捂嘴娇笑:“少爷读书读得多,可有些事情读再多书也没用。” 江珊也跟着娇憨的笑了。 “神神叨叨。”胡谦瞪了二人一眼,就听黑猫在一旁嘶吼。 钟大将军竟然真的没有给朕送礼物? “墨汁怎么了?” “是不是钟少侠没给他送礼物,不开心了?” “怎么可能,墨汁通人性,不会如此小肚鸡肠。” 李灵麒冷冷的盯上胡谦。胆敢说朕小肚鸡肠,你好大的胆子! “少爷,钟少侠还说了什么啊?” “倒也没啥,就是说了些回京的见闻,”胡谦重新看向信件:“倒是最近京师有些不太平,礼部尚书汪松还有一些官员被陛下新增的锦衣卫革职抄家,流放边疆,嗯,这件事情我一会儿倒是要和爹好好聊聊。” 江珊和林梅对视一眼。这些事情她们不懂,更不好随意置喙。 李灵麒闻言蹙起眉头。李灵龙安静了那么久,果然要开始打压朕的老臣了吗?哼,他谋权篡位,等朕回去,一定要杀了他。 想着想着,李灵麒忽然面容警惕。朕眼下进展缓慢,等重新回到京师,怕不是满朝官员都换了面目? 就算朕天下无敌,也不可能让那些李灵龙扶持起来的人替朕治理天下。那些老臣死的死,伤的伤,朕是不是该扶持一些新人? 心中隐隐有一些想法,李灵麒暂且记下,又细细评味一番锦衣卫三个字,也不知道这是李灵龙整出的什么幺蛾子。 胡谦重新坐下,又看了看手中的书信,心中颇觉欢喜。他朋友少之又少,这次能够收到钟哥的礼物和信件,说明他是把自己当朋友的。 知道了这一点,让他心情舒畅。 也该替钟哥挑一些礼物,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稍稍瞥向一旁的墨汁,胡谦忽然有了主意。那便送他一副墨汁秋睡图好了,再在一旁提上诗词,钟哥应该会喜欢。 第二十六章 六扇门捕头,杨天歌 李灵麒打了一个哈欠,林梅的梳子温柔的在他身上抚摸,本来渐渐消散的睡意再次自心底涌出,好似清泉汩汩。他慵懒的倒在桌上,秋风清凉,吹动起他的毛发。 小河安静的穿过七塘镇的黛瓦粉墙。镇上的居民还没有苏醒过来,那艘小舟摇摇晃晃,穿过石桥,穿过秋风,穿过了和煦的晨曦。 小舟之上,空无一人,它慢慢的离开小河,汇流入运河之中。小舟身后,佛塔上的古钟敲响,震动了宁静悠闲的小镇。 水流湍急,化作浪花将小舟推到岸边。岸边的枫叶落下,打在树下的斗笠上。一个男人挎刀站起,揉了揉下巴上的青色胡须。 树后,一匹骨瘦如柴的老马低着头,静静咀嚼地上的枯草。 男人很快就瞧见岸边不断被浪花击打的小舟。它搁浅在原地,吸引了男人的注意。 稍稍活动了活动身子,男子从地上站起。他身材寻常,天庭饱满,虽然风尘仆仆,可握刀的手却很稳,显然是习武之人。 昨日他夜行百里,甚是疲惫,这才在树下睡去,只是睡着之前,似乎并没有这艘小舟才对。 心中好奇,男子一手握刀缓步走过去。 若是小舟上有人,不妨花些银子,让他送我去七塘镇,反正路程不远了,可以让老马休息休息。 男子如此想着,走近那艘小舟,却忽的瞳孔一缩。 小舟之中,老艄公面容狰狞,身体干瘪,已是一具干尸。 树后,老马嘶鸣,远处的大日高挂,替远方的七塘镇镶上一层金线。男子猛地惊醒,转头眺望远方,隐隐看见那座安宁小镇的轮廓。 小镇,干尸。 这莫非就是我要查的案子? 男子心中莫名好笑,这还没到镇上,案子竟然就出现在我面前。 男子解下蓑衣,将他盖在老艄公的尸体上,同时露出了其下的黑色劲装。解下老马的缰绳,男子遥望七塘镇。 杨天歌啊杨天歌,你好不容易进入六扇门做捕头,这案子可得用心破! 心中默默鼓励一番,杨天歌翻身上马,身姿轻巧。 抚摸马背,杨天歌语气歉然:“老哥,辛苦再多跑跑,等到了镇上,就有好吃的了。” 老马打了一个响鼻,马蹄铁踏在地上,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动。在这中秋之后的早晨,一人一马伴着落叶,朝七塘镇疾驰而去。 沿着河岸向前,杨天歌心中却想着那具干尸。案子具体如何他还并不了解,只是听了一个大概,知道类似的干尸并不是第一具。 这世上神功无数,杨天歌久在江湖,到也知晓一些阴诡奇特的武功,可这些武功统统掌握在邪道高人手中,怎会出现在一个小小的七塘镇上? 马蹄渐渐,杨天歌眼中的镇子愈发近了。 他从东门入,一路疾驰,引得路人面容惊异,有见识颇丰的百姓瞧见他身上的黑色衣着,知晓他来自六扇门,就是不知道他来到镇上为了什么,心中纷纷猜测。 路过一个巷口,杨天歌瞧见道士在做法,身旁有百姓口中念念有词,满脸的惊恐。这里曾经出了一具干尸,虽然衙门将消息封锁,却让这里的住户心中恐惧,中秋一过,就请来了道士,花钱消灾。 杨天歌扫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昨夜还是中秋佳节,今早就有道士驱魔,给这个安宁的小镇平添了一丝诡异。 杨天歌路上询问了人,很快就找到衙门所在。守门的衙役睡眼惺忪,只听马蹄阵阵,到了跟前才将眼睛睁开。 杨天歌从怀中掏出令牌高举:“吾乃六扇门捕头杨天歌,速速开门,我要见知县!” 衙役一个机灵急忙站起身子。他正了正头上的小帽将衙门的大门推开,率先跑了进去。 杨天歌翻身下马,将老马拴在柱子上,伸手抚摸片刻:“老哥,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将刀按下,杨天歌大步流星,奔入衙门之中。 他雷厉风行,进入大堂,正瞧见知县一边整理自己的衣帽,一边从后院进来。杨天歌急忙拱手:“六扇门捕头,杨天歌,参见知县大人。” “杨捕头不必多礼。”赵大明没有坐上高台,而是走近道:“我姓赵,你称呼我为赵兄即可。” 赵大明言语客气,六扇可不是他的属下,就算是其中的捕头也是办案经验丰富,武艺高强,更何况,这镇上出了这么诡谲的案子,赵大明还要仰仗杨天歌破案。 “参见赵大人。”杨天歌江湖上混了那么多年,也是老油条了,虽然刚刚加入六扇门,倒也没有什么傲气,规规矩矩的,让赵大明颇有好感。 “杨捕头辛苦了,我的传书才寄出去没多久,想必杨捕头是昼夜兼程,一路疾行啊。” 杨天歌笑了笑:“事关重大,我怕耽误了断案的时机。” “要不要先休息一下,中午由我做东,替杨捕头接风洗尘。” “赵大人,吃饭先放在一旁,还是破案要紧。” “对对对,杨捕头说的极是,我这就派人将案情呈上来。” “稍等片刻,”杨天歌道:“还要劳烦知县大人派人跟我出去一趟,我在七塘镇不远的河岸旁,发现了一具尸体。” “尸体?!” “这具尸体干瘪狰狞,想来也是与镇上的案子有关。” “怎么又有尸体了。。。。。。”赵大明攥住双手,面露忧愁。 “赵大人,”杨天歌提醒:“早一刻调查,便能早一刻水落石出,还请大人速速派人,将那具干尸拿回来。” “没错,杨捕头说的对。”赵大明连连点头:“来人啊,快去将苟大叫过来。” 说罢,赵大明朝杨天歌解释:“苟大是镇上的捕头。” 杨天歌点头,这个苟大就像是当初在临渊镇的自己一样。 很快的,苟大领着几名捕快过来,杨天歌微微蹙眉,这个苟大看上去唯唯诺诺的,武功似乎也不高,不知道究竟有几分本事。 稍微引荐一番,苟大心中一松,朝着杨天歌拱手:“杨大人。” “苟捕头,这便随我走一趟吧。”杨天歌说罢,冲赵大明告辞之后,转身出了衙门。 苟大正在愣神,没想到杨天歌竟然如此雷厉风行。一旁的赵大明狠狠瞪了他一眼: “还不快去!” 第二十七章 谁是凶手? 半个时辰后,县衙停尸房。 “下官刘大海,见过杨捕头。” “刘仵作,刚才送来的干尸可有什么结果?” 刘仵作苦笑一声:“此人被抽空了血液,跟之前三具尸体一样,应该是同一人所为。” 杨天歌盯着身前静静躺着的尸体:“他身上可有明显伤口?” “下官并未发现。” 杨天歌蹙眉,江湖上能够抽人鲜血的邪功罕见,但杨天歌也知道一些,不过似乎和现在的情况对不上。 “苟捕头,还请你说说这三三件案子的具体情况。” “是,”苟大咳嗽一声,不敢去看一旁的尸体,只能瞧着杨天歌的眼睛:“三具尸体的身份分别是砍柴的余老四,镇上的乞丐大头,还有一位是东街的脚夫,姓苏。” “这具尸体呢?” “是平日里撑船的老艄公,他姓鲁,名字不知道,但大家都叫他鲁老头。” “死亡时间呢?” “前三具尸体分别死在丑时跟寅时之间,至于第四具尸体。。。。。。。”刘仵作想了想:“尸体并未呈现任何僵直,应该没有死多久。” “杨捕头是何时发现的尸体?” “应该是辰时。” “那他应该是死在了卯时和辰时之间。” “他死在船上,是否说明死之前已经开始撑船出来了?” “若是这样,应该会有目击者才对。” “杨捕头有所不知,昨夜是中秋,家家户户热闹了一宿,很少有人起得来。” “那这位鲁艄公为何起这么早?” “这个下官清楚,”苟大道:“鲁老头擅长捕鱼,总是会在清晨去运河河心捕钓河鲜,下官曾经在他那里买过,因为河鲜肥美,所以知道。” “他昨夜难道不过中秋?” “鲁老头似乎没有家人。”苟大道:“想来中秋对他来说,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节日吧。” “艄公,乞丐,脚夫,砍柴人。。。。。。” “他们的人际关系查了吗?” “都很单一,平日里也很少与人来往。” “都没有家人?” 苟大摇头。说心里话,这些人就算是死了,都不会有人替他们收尸,是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 “看来吸人血的凶手,是打定主意要杀这些无牵无挂之人的,”杨天歌摩挲下巴上青色的胡须:“说明他对这些人很了解,很可能就是镇上的人。” 苟大一愣:“可咱们镇上哪有这么厉害的高手,可以吸干人血。” 杨天歌看向他:“凶手又不会将自己会武功写在头上,他可能隐居在此,就是为了修炼邪功。” 想了想,杨天歌道:“镇上之前没有发现类似的干尸吗?” 苟大看向刘仵作。刘大海在镇上担任仵作多年,却从未见过这样的事情,当下微微摇头。 “不过。。。。。。” 刘仵作像是想到了什么:“七塘镇七年前确实发生了一件怪事,或许与此事有关,但需要杨大人自行判断。” “说来听听。” “七年前,七塘镇附近曾有一个门派,名叫血衣派。。。。。。。”当下,刘大海便将血衣派南宫云的事情一五一十说给杨天歌。 “南宫云。。。。。。”杨天歌在脑海中回忆,他虽然江湖经验丰富,但这个血衣派,南宫云的名号却是第一次听说。 “她是怎么死的?” 回大人的话,”刘仵作没有犹豫,这件事情在他仵作生涯中也算奇特,所以他记忆的非常清楚:“她是周身经脉俱断,七窍流血而死的。” “这件事我也有印象。。。。。。”苟大打了一个寒颤,当时他还只是跟随石捕头身后的小小捕快,那具尸体是他这辈子见过最恐怖的事情。 “那个女子一身红袍,仰面倒在雪地里,周围没有脚印,唯独面上鲜血凝固,将她的面容笼罩,活像戴了一张扭曲邪恶的面具。” “血衣派。。。,或许这些干尸都和那本《血衣神功》有关。” “我一开始也有所怀疑,只是这都过去七年,而且毫无证据,根本无从查起。” 杨天歌静静思索片刻,当下吩咐:“苟捕头,麻烦你去搜查人证,重点调查鲁艄公的死。” 苟大一愣,都说了昨夜是中秋,上哪找人证去? “我先去南宫云死去的府邸看看,或许有线索。” “杨大人慎重,”刘大海急忙道:“那府邸的主人可是胡侍郎,他告老还乡,定居在七塘镇,您前去查案,可要三思。” “胡侍郎?”杨天歌一愣,旋即露出微笑:“他家可是有一只黑猫?” 苟大点头:“确实有,镇上都说那只猫挺邪乎的,说不定这些干尸都是猫妖使的妖法。” “确实有可能。”杨天歌回想起某些片段,竟是颇为赞同。 刘仵作转了转眼珠子,这位杨捕头该不会是个绣花枕头吧,竟然连猫妖杀人的传闻都相信。 走出衙门,已经快要到正午。杨天歌摸了摸肚子,觉得有些饿了。他一路疾行,从昨夜到现在,已经许久没有进食,只是干尸案诡异重大,还是先调查清楚再说吧。 心中想着,他却没有翻身上马,而是招来衙役,让他将老马牵进去,好好照料。 “老哥,你先休息休息,辛苦了。” 温柔抚摸消瘦老马的鬃毛,杨天歌猛地跃至高处,飞檐走壁而去。 衙役在地上愣了半响,不禁羡慕。这样的武功苟捕头都用不出来,不愧是六扇门的捕头,真是了得! 杨天歌出来前就已经摸清了胡府的位置。他施展轻功踩着瓦片疾行,很快便落在石桥上。 走过石桥,穿过桂花树,他瞧见了那座宁静雅致的府邸,有些奇怪的是,这座胡府对面还有一个杂货铺,此刻铺子大门敞开,一个中年男人懒洋洋的躺着,似乎完全没有照料店铺的意思。 杨天歌瞥了他一眼,他眼光老辣,一眼就瞧出男人身上有伤,而且似乎伤势不轻。 一个小女孩挎着篮子蹦蹦跳跳的走过来,在她脖子上挂着一枚石子,微微散发银光,走到杂货铺面前,小女孩将竹篮放下,唧唧喳喳的跟那个男子说起话来。 杨天歌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走至胡府如意门前,他缓缓敲响门环。 第二十八章 捕快与猫(1) 大门拉开,护院望着他不由一愣:“咦,你是。。。。。。。” 他觉得眼前这人颇为眼熟,却偏偏记不得了。 “老哥怕是忘了,”杨天歌拱手笑道:“在下是临渊镇的捕头,曾经见过的。” “哦哦哦,我记起来了,你是杨捕头。” “还请老哥通报一声,在下有事求见胡侍郎。” “杨捕头来的不巧,我家老爷陪着夫人去观潮了,要明日才能回来。” “那胡公子在吗?” “少爷倒是在的,不过他身子忽然有些不舒服,正在后院歇息。”护院犹豫了一会儿道。 “还请老哥通报一声,在下有要紧的事情。” “这。。。,哎,那杨捕头稍微等等,我这就去通报。” 没过一会儿,护院急急忙忙跑出来:“杨捕头随我进来吧,少爷说了,他身子虚弱,没法前来迎接,实在抱歉。” “胡公子太客气了,本就该我去拜见的。” 穿过长廊,来到后院,杨天歌很快就瞧见一位身披纯白狐裘大氅的青年。他手中捧着暖手炉,身前摆着热气腾腾的两杯茶。 在他身边,坐着一位妩媚侍女,正手持梳子,温柔的替桌上的黑猫梳理毛发。 黑猫酣睡,时不时抖动耳朵,应该是陷入沉睡之中。 “咳咳。。。。。”一声轻咳,胡谦苍白的脸上露微笑:“好久不见啊,杨捕头。” “胡公子,在下打扰了。” “杨捕头勿怪,”胡谦道:“昨夜赏月受了凉,今早又起的太早了,所以身子有些不舒服。” “胡公子哪里的话,是在下叨扰,还请胡公子勿怪。” 二人客套一番,杨捕头便在胡谦对面坐下,瞧着桌上酣睡的墨汁,杨天歌忍不住一笑,这只黑猫实在是让他印象深刻。 “杨捕头怎么会从临渊镇跑来七塘镇?” 杨天歌接过胡谦递来的茶水笑了笑:“自从魔刀一案结束,我便升任至六扇门,成了门内的淄衣捕头。” “恭喜杨捕头升迁。” “胡公子客气了,”杨天歌道:“这一次来七塘镇,实际上为了另外一件事情。” “何事?” “是一桩案子,但具体事宜不便透露,还请胡公子谅解。” “无妨,若是杨捕头需要在下配合,尽管说就是。” “那我先谢过胡公子,”杨天歌顿了顿道:“不知道胡公子可清楚在这胡府之中,曾经发生过一起案子?” 胡谦点头:“刚来镇上时,知县大人便与我父亲说过,我记得是一个门派的掌门莫名死在了这里。” “此人名叫南宫云,是血衣派的掌门。”说着,杨天歌环顾四周:“胡公子住在这里,可有察觉什么奇怪的地方?” “那倒没有,”胡谦忍不住一笑:“倒是住进来第一天,有人装神弄鬼想要赶走我们。” “哦?能否具体说说?” 胡谦点点头,当下将蒋大米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钟兄艺高人胆大,若是我,可能已经被吓到了。” “哈哈,杨捕头敢一个人进入那艘画船,怎么看也不是胆小之人。” 扬天歌饮下茶水,继续道:“除此之外,还有古怪之处吗?” “好像没有了。” “公子,你忘记那个纸人了吗?”林梅在一旁提醒道。 胡谦一愣,旋即一拍脑袋:“倒是把这件事情忘记了。” “什么纸人?” 说这话的时候,杨天歌蹙起了眉头。 “是墨汁发现的,那天也不知道墨汁是不是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书房中发现了血红色的纸人。” “血色的纸人。。。。。。” 杨天歌仿佛想到了什么,可脑海之中一片迷雾,想要去触碰,却偏偏如同镜花水月一般,难以捉摸。 忽的,天空一道惊雷炸响,杨天歌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面色惊异,心中呐喊。 “血纸人,饮血山庄。。。。。。!” 马上要下雨了啊,也不知道爹娘观潮会不会受影响。”胡谦仰头看天,喃喃道。 杨天歌忽的惊醒,他低下头来,正对上黑猫异色的瞳孔。 似乎是惊雷吵到了它,它慢慢从桌上爬起,凝神注视杨天歌。 杨天歌心中忍不住发慌,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被看穿了。 朕问你,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杨天歌听到黑猫低声叫着,脑海里却回想着自己当初在马大少书房中瞧见过的《饮血山庄秘闻》和从中飘然落下的血纸人。 南宫云之死和饮血山庄有关? 难道饮血山庄的传闻竟然是真的? 被抽干了鲜血的干尸。。。,七年前的那一晚。。。,在胡府装神弄鬼的江湖人。。。。。。 “杨捕头?” 听到胡谦的声音,杨天歌回过神来。 “杨捕头可是想到了什么?” “确实有了一些头绪,”杨天歌拱手:“胡公子,今天多有打扰,改天我再上门拜访。” “那我送送杨捕头。” 淅淅沥沥的秋雨落下,杨天歌急忙摆手:“胡公子快回去避雨吧,在下告辞了。” “拿把伞再走吧。”胡谦道。 啪嗒啪嗒。 雨水打在油布伞面上,发出轻快的声响。门口的护院推开门来,杨天歌跨过门槛走出,迎面却撞上了急匆匆的小女孩。 是那个杂货铺门口的女孩。 小女孩面露歉意,露出残缺的虎牙:“抱歉,大叔。” 杨天歌摆摆手,思绪早就飘向了远方。 小橘让开道路,忍不住轻咦:“小黑,你怎么跟在这位大叔身后?” 杨天歌急忙回头,只见那只黑猫就走在自己的伞面下,见他望过来,猛地一跳,跃上肩头。 “你做什么?”杨天歌诧异。 喵。 “大叔,小黑很喜欢你呢。” 李灵麒低头俯视小橘:“喜欢个屁,朕要知道血纸人的秘密。” 杨天歌伸手,一只猫爪却猛地按在他的手背上。 “大叔,小黑可能想要跟你出去玩。” 杨天歌哭笑不得,自己是要去查案,难道还带着猫一起? 可他知道这只黑猫神奇,也不好用粗,只得无奈道:“小姑娘,你能帮我把它拿下来吗?” 小橘摇头:“小黑若是想下来,它一定会自己下来,它不想下来,所以我也没法让它下来。” 听着小女孩说着绕口令式的话,杨天歌叹息一声:“既然你不愿意下来,那就随我走一遭吧。” “小姑娘,告辞。”冲小橘一笑,杨天歌压刀举伞,朝石桥走去。 斜风细雨中,小橘注视着一人一猫的身影越走越远,满脸的好奇:“小黑要去哪里呢?” 一把伞罩在她头顶,她转过头来,是胡府的护院。 “今天少爷身子不好,小橘你待会儿进去可不要惹他生气啊。” “知道啊大叔,我最乖了!” 第二十九章 捕快与猫(2) “喵!” “喵!” “喵!” 杨天歌走在街上,耳边却不断有黑猫的聒噪。 感受到周围行人诧异的目光,杨天歌颇有些不自在。无奈之下,他找了一个无人的小巷,猛地跃起,站上屋顶。 屋顶被打湿,有些滑腻,但杨天歌轻功不错,还是稳稳的站定。他转头看着肩上的黑猫,忍不住叹息:“你想要说什么?” 告诉朕,血纸人的事情。 “你是想和我一起查案吗?” 喵。 “咦,真的?”杨天歌一愣,他只是随口一说,想不到这只黑猫竟然会回答自己。 看着直视自己的黑猫,杨天歌轻叹:“你真是妖怪变的?”像是想到了什么,他道:“听说这镇上有猫妖杀人,凶手该不会就是你吧?” “喵?”李灵麒一愣,这位姓杨的捕头到底在说些什么呢?朕要问的是血纸人的事情,你肯定知道些什么。 瞧着小小的猫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扬天歌又忽然觉得有些可爱:“我到底在说些什么,你怎么可能是妖怪。”说罢,就要伸手摸摸黑猫的下巴。 李灵麒嫌恶的避开,这样的眼神让杨天歌忽然想起当时在那艘画船上,这只猫用同样的眼神将那把魔刀“巴拉图辛”送给自己。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查明马大少的死因,继而成为六扇门的淄衣捕头。 “这么说来,我加入六扇门倒是要谢谢你。”杨天歌笑道:“也罢,既然你想陪我查案,那我就将这起案子的情况跟你说说,若是有什么想法,记得跟我说。” 说罢,他忽然仰天大笑,觉得自己跟一只猫在这里交流案情属实可笑,笑着笑着,他愈发饿了,看了看不远处炊烟袅袅,他笑道:“搭档,我们去吃碗面聊怎样?” 面摊上,杨天歌要了一碗面和一碗汤。排骨面是自己的,牛肉汤则是黑猫的,这样的组合让面摊的老板面色古怪,一边擀面,一边时不时打量过来。 面摊的客人不是很多,杨天歌特意找了一个角落坐下,一边吃面一边道:“搭档,你可能不知道,你们这个镇上发生了四起诡异的案子。” 说罢,他看了看四周,确认四下无人这才继续道:“这四起案子的死者都被人莫名抽干了鲜血,变成干尸,因为死状诡异,镇上的捕快查不出头绪,所以我才过来的。” “我现在怀疑,这些案子跟七年前死去的血衣派掌门南宫云有关,而你们家发现的血纸人说明,这位南宫云或许是饮血山庄的人。” 饮血山庄?李灵麒一愣,那是什么地方? 瞧着黑猫脸上好奇的表情,杨天歌继续道:“饮血山庄在江湖上只是一个传闻,传闻里,这座山庄中的人都以吸食人血为生,山庄的主人神秘莫测,只要你跟他共饮鲜血,他便满足你任何的愿望,甚至有人说他是魔鬼,而非常人。” “你还记得那个马大少吗?”杨天歌道:“我在他房内发现了一本《饮血山庄秘闻》,在这本书中就夹杂着一只血纸人。” “那本书我没有细看,也不知道里面说的是真是假,但这四起干尸案追查下去,或许就能查清饮血山庄的秘密。” 血纸人,饮血山庄。。。。。 李灵麒默默地想着,那个李什么晴的家伙拐卖儿童,又藏有血纸人,莫非是将那些孩童卖给了饮血山庄? 想到小橘被吸干献血,成为干尸的场景,李灵麒忽然心中震怒。 朕的眼皮底下竟然有这种事情发生,大理寺和刑部究竟是做什么吃的! 看向杨天歌,李灵麒忽然伸出爪子搭在他肩膀。 朕封你为钦差,替朕查清楚血纸人的事情,你放心,这件事情若是查明,无论是大理寺,都察院还是刑部,你想做什么官,都可以。 若是不愿,那就还在六扇门呆着,朕封你一个神捕名头,放眼江湖,谁敢不听你号令。 杨天歌一愣,对于黑猫的动作有些莫名其妙。但他还是没来由的心中一暖,觉得这只妖异的黑猫很可能是非常喜欢自己。 一边咀嚼排骨,杨天歌继续道:“我接下来要查查南宫云,还有南宫云死之前接触过她的人,我现在怀疑,有人得到了那本《血衣神功》,这几具干尸,很有可能是有人修炼邪功导致。” “这个人杀死的都是镇上地位低下,与他人没什么交往的独居之人,所以我怀疑,此人就在镇上,而且对这个镇子十分了解。” “放心吧,搭档。我有信心很快就能破了这干尸案,到时候我就回去临渊镇将那本《饮血山庄秘闻》找到,查出饮血山庄的真相。” 用过排骨面,身旁的李灵麒也将牛肉汤舔了大半,痛快的打了一个饱嗝,杨天歌放下几枚铜板,肩膀微沉,转头看去时,黑猫已经站在了他的肩上。 黑猫毛茸茸的脸上有些微的汤汁,看上去憨态可掬。杨天歌笑了笑:“搭档,我们先回衙门一趟。” 黑猫点头,就见杨天歌猛地跃起,在旁边的墙壁上连踩三脚,跃上屋檐,很快消失不见。 面摊的老板搭着一块破布过来收拾,瞧着身旁墙壁上三个清晰地脚印,口中嘟囔: “真没素质。” 杨天歌和李灵麒回到衙门,恰巧看见苟大带着捕快们回来,瞧见杨天歌,苟大急忙迎上去。 “大人。”苟大恭敬道。 “老艄公的死查的如何?” 话音刚落,肩上的黑猫猛地一叫。 苟大忌惮的看了一眼这只黑猫,心中狐疑。这只猫不是胡府养的吗,怎么会跟杨捕头在一起,都说镇上有猫妖,该不会就是它吧? 认真的打量了一眼杨天歌,苟大忽然觉得,杨捕头很可能已经被猫妖蛊惑了。 回过神来,苟大咽下唾沫:“回大人,下官在镇上问了一圈,没有人瞧见过老艄公。” 杨天歌点了点头:“你让其他人去镇上搜集线索,问问有没有镇上的居民有奇怪的行为,我还有些话要问你。” 苟大应了一声,急忙按照杨天歌的吩咐去知会手下,很快的,衙门门口就只剩下二人一猫。 第三十章 捕快与猫(3) “大人是有什么话要吩咐吗?” “我问你,七年前南宫云死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在场?” 苟大面露一丝恐惧:“下官确实在场。” “除了你,还有谁?” “下官当时是一名捕快,跟我一起的还有石老捕头以及其他四名捕快。” “石老捕头?” “是下官师父,已经退休六七年了。” “其余四人呢?” “分别是梵大建,荣海,宁正元以及蒙大任。” “他们现在还在镇上吗?” “梵大建四年前为了缉拿江湖大盗,死在了他的刀下,宁正元因为惹恼了一位路过的正派大侠,被一掌击毙。” “蒙大任去年升迁,好像是去了琼南。” “这么说,当初见过南宫云的,只剩下你,石老捕头还有荣海。” 苟大点头:“是这样。” 杨天歌想了想:“你当时发现南宫云时,没有找到那本《血衣神功》吗?” 苟大一笑:“那都是江湖传闻,南宫云死的莫名其妙,那本神功可能早就被凶手拿走了。” “南宫云被震碎经脉和骨骼,这样的高手恐怕看不上她的武功。” 苟大一愣:“杨大人该不会是怀疑我们三个偷了《血衣神功》,暗中修炼邪功杀人吧?” 杨天歌认真的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石老捕头和荣海现在在哪里?” “荣海早年发了横财,五年前就辞职了,现在在镇上开了一家裁缝铺,是大老板了。” “至于我师父,他现在退休安享晚年,每天练练功,散散步,很是悠然。” “他们住在哪里?” 苟大一愣,心中颇有些不忿,可杨天歌毕竟来自六扇门,苟大还是一五一十的说了。 “对了,老艄公死的时候你在哪里?” 苟大:“昨夜我和衙门的兄弟们喝酒吃肉,一直到早上,若杨大人怀疑,可以去问问他们。” “苟捕头勿怪,事关案子。”杨天歌淡淡道。 “不敢。” 又问了几句,杨天歌便和苟大告别。他要去赵荣海和石老捕头问话,那个抽干人血的凶手,很可能就在二人之中! 荣记裁缝铺在镇子的闹市之中。此刻已经是丑时三刻,头顶的太阳硕大,比往常的时候要温暖一些。 一个捕快去当裁缝铺的老板这听上去着实有些不可思议。杨天歌一开始颇为不解,可他问了苟大才知道,所谓的横财,不过是因为荣海讨了一个好老婆。 荣海的娘子祖上就是裁缝,荣家娘子手艺精巧,到了她这一代,裁缝铺的生意愈发好了,后来嫁给荣海,她父母去世,铺子便属于夫妻二人经营。荣海负责店内的买卖,荣家娘子则负责手艺。 杨天歌走入店铺之中。他很快明白过来,为何荣家娘子会看上一个小小的捕快。荣海估摸也有三四十岁,却相貌堂堂,仪表不凡。 他身高八尺,孔武有力,可能是外功好手,这样的人绝不可能玩转绣花针,却可以让绣花针的主人倾心爱慕。 此刻,店铺内倒是有几个客人,似乎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一个个都凝神瞧着荣海,仿佛要沦陷在他深邃的眼眸之中。 “咳咳。” 杨天歌咳嗽一声,荣海转过头来露出微笑,可那笑容很快一滞。他好歹做过捕快,很快就辨认出杨天歌身上的黑色劲装。 这位是六扇门的淄衣捕头。 “官人可是要挑衣服?” “你是荣海?” “正是在下。” 杨天歌看了看四周,那些女子也都好奇的望过来。倒不是因为杨天歌身上的官服,而是他肩膀上懒洋洋的黑猫。 “好可爱的猫!” “我能摸摸吗?” 有漂亮小姐殷切的走到杨天歌面前。 肩头,李灵麒低吼了一声:杨天歌,快让这些丑女离开,朕和你还有要事要办。 “在下六扇门捕头杨天歌,有些话想要问问荣老板。” “这。。。。。。”荣海一愣,旋即对那些小姐笑道:“诸位主顾,实在不好意思,小店今天要打烊了,劳驾明日再来。” 大户人家的小姐娇笑一声,深情的望向荣海:“那明天我过来取衣服,荣老板可要亲自替人家换上。” 荣海大方一笑:“这是自然。” “小猫咪,再见啦。”胆大的小姐伸手朝杨天歌肩头摸去。他不动神色的避让,微微抬起刀把。 “哼。”稍稍提起长裙,小姐们冷笑着离开。 擦了擦头上的汗,荣海露出俊朗的微笑:“杨捕头请坐。” “打扰荣老板了,”杨天歌道:“事关案子,荣老板曾经做过捕快,应该能理解吧?” “理解,当然理解。”荣海顿了顿,面露好奇:“只是究竟是什么案子,让杨捕头跑来问我?” 杨天歌轻笑一声,没有回答:“荣老板,今天卯时到辰时之间,你在哪里?” 荣海没有想很久:“那时候应该在家中睡觉,我和娘子昨夜去了灯会,很晚才到家。” “就连今日开店,都比平时晚了半个时辰。” “就你和你娘子两个人?” 荣海忍不住一笑:“那不然呢?” “所以你今早的行踪也只有你娘子知晓?”杨天歌敲击桌子:“你当过捕快应该知晓,亲属的证词可信度不高。” “证词?”荣海面色一肃:“杨捕头是在怀疑我犯了什么事?” “荣老板再仔细想想,除了你娘子外还有人能给你作证吗?” “没了。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五天前的丑时你在哪里?” “什么?!”荣海眼神慌乱。 “你认不认识乞丐大头?” “喂,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个月的六号,你有没有见过砍柴的余老四?” “够了!”荣海面色通红:“杨捕头身为六扇门的差人,难道就可以随意怀疑良民吗?” “我可没有随便怀疑你。”杨天歌冷笑,一只手握住了刀把:“你若不想被本捕头怀疑,就老老实实,实话实话。” “你究竟要问什么?” “五天前的丑时,”杨天歌盯着他的眼睛:“你不在家,对吧?” 荣海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仿佛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颓废下来。 “说吧,那么夜里你去了哪里?” 荣海四下看了看,这才压低声音,颓然道:“那天我与王家的小姐约好在河东岸的柳树下幽会。。。。。。” “你娘子知道吗?” “那几天我进了许多面料,她在铺子里熬夜赶工,你们千万不要告诉她!” 渣男! 李灵麒和杨天歌心中冷哼。 “杨捕头,那天夜里我真的什么都没做,您说的那两个人我也不认识,还请您明察。” “相公,出什么事情了?”店铺后面,忽然传来温柔的担忧。 “没事,娘子,是我以前当差的同袍。” “那我给你们泡杯茶吧。” “不用了娘子,你继续忙吧,杨家夫人的衣裳做好了吗,她明天就要。” “这么急吗,那我现在去做,相公,你好好照顾你的同袍。” “放心吧,娘子。” 杨天歌忽然觉得肩头一松,再次转头,那只小小的黑猫竟然已经不见了。环顾四周,他只看到一个小小的黑影迅速消失在帘子后面。 心中好奇,就听荣海压低嗓音:“杨捕头。” 杨天歌回过神来:“荣海,本捕头问你。七年前死在胡府的南宫云,你还记得吗?” 荣海苦笑一声,眼眸里露出恐惧:“我怎么会不记得,自从那次之后,我整夜的睡不着觉,所以才不做了捕快。那具尸体的死状太诡异了,若不是石老捕头领着,我都不敢上前。” “南宫云是血衣派掌门的事情你应该清楚。” “嗯,血衣派好歹是七塘镇附近的邪派,我们身为捕快自然知晓。” “你们在她身上找到什么东西了吗?” “东西?” “比如《血衣神功》。”杨天歌目光宛若闪电急射,直刺荣海眼眸。 荣海面色惊异:“她身上有《血衣神功》?” 见杨天歌直直的盯着他,荣海急忙道:“就算有,我也不知道啊。” “你没见到?” “没有。” “那你觉得会是谁拿走了?” 荣海皱起眉头:“她身上真的有《血衣神功》?” “是本捕头在问话。” “如果她身上真的有《血衣神功》,而且被拿走的话,或许只有一个人可以。” “谁?” “刘仵作。” 杨天歌心中一跳,他本以为会从荣海口中听到石老捕头的名字,可为何偏偏是刘仵作。 “当时我和石老捕头还有苟大等人一起去的胡府,众目睽睽之下,任何人偷东西都会被发现,我们将尸体运回衙门停尸房,便又回去胡府寻找线索。” “你们在胡府可搜到什么?” 荣海摇头:“就是因为什么都没有搜到,所以这起案子才成了悬案。” “那为何你会怀疑刘仵作?” “是他亲自替南宫云验尸,如果南宫云身上藏着《血衣神功》,必然是刘仵作偷偷拿走了。” “既然你们都知道南宫云是血衣派的掌门,难道从未好奇过《血衣神功》?” “当然好奇过,可那毕竟是邪派武功,更何况都七年过去,再惦记也该放弃了。” “你就没有偷偷调查过刘仵作,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偷了《血衣神功》?” “说实话,就算他真的练邪功也跟我没关系。我可不想最后沦落成南宫云那样的惨状。” 杨天歌继续敲击桌子,他本以为能偷《血衣神功》的只有荣海和石老捕头,想不到连那位有过一面之缘的刘仵作眼下都有了嫌疑。 不过荣海说的倒是有些道理,如果南宫云身上真有《血衣神功》,刘仵作的嫌疑确实更大。 正想着,黑猫默默从帘子后面走出来,他微微眨动眼睛,异色的眸子宛若水波一般流转。 跳上杨天歌的肩头,他回过神来:“打扰荣老板了,今天的问话还要麻烦你不要告诉其他人,六扇门办案,你可不要添乱啊。” “杨捕头放心,我一定将今天的事情烂在肚子里。”荣海急忙保证,同时心中默念:你可千万不要把我王家小姐子幽会的事情说出去。 “告辞。” 杨天歌和李灵麒转身离去。荣海默默注视着他们的背影,忽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娘子。” 荣海转过头,瞧见白皙纤细的娘子拉开帘子走出来。 “客人走了?” “嗯。” 女人看了看自己的裁缝铺子,语气平淡: “绣花枕头,我今天要休了你。” 第三十一章 石老捕头 走出裁缝铺,杨天歌依然是一副深思的表情。摩挲了一番下巴上青色的胡须,他决定还是按照原计划,去找石老捕头。 七年前南宫云死的时候,他是指挥者,是所有捕快的主心骨,也是他原本的猜测当中嫌疑最大的那位。 听说石老捕头武功出众,瞒过其他人的目光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走过街道,七塘镇的人逐渐多起来。石老捕头的家在镇子的东南面,是一个不算太大的宅子,杨天歌和李灵麒到的时候,只听呼呼的风声自其中响起,宅子的大门没有关上,一人一猫凑近,就看一位老汉赤裸上身,不断挥舞沉重的石锁。 这老汉看上去约莫有六十多岁,眼神凌厉,一身肌肉虬结,明明已经是深秋,可他浑身冒汗,更有淡淡的热气蒸腾而起。 杨天歌一眼就瞧出此人武功扎实,绝非寻常。似乎是感受到了门口的目光,老汉放下石锁,转头看来。 “什么人?”他的嗓音略显低沉,听上去就好像是一块根深蒂固的巨石。 瞧着一人一猫,老汉皱起眉头:“六扇门的人?” “可是石老捕头?”杨天歌拱手道。 老汉没有回答,只是拿起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汗,换上麻布的衣裳:“进来吧。” 杨天歌走入宅子,院子中放着兵器架,一旁还有两具木桩,上面拳印密布,显然已经用了很久了。 “在下杨天歌,因为一起案子所以特地来找石老捕头。” 老汉坐在椅子上,缓慢吐气。淡淡的白雾自他鼻腔之中吐出,等到白雾消散,他才重新将眼睛睁开。 杨天歌能感受到这股白雾热气滚滚,显然是老汉内功不俗,正想着,老汉的下一句话更让他吃惊。 “你是为了南宫云的案子吧?” 杨天歌一惊:“石老捕头如何知晓?” 老汉呵了一声:“老夫在七塘镇这个小地方当了一辈子捕快,案子不多,能够惊动六扇门的,想来想去,只有南宫云的案子了。” “不愧是积年的老捕头,在下还没开口,您就知道了。” 石老捕头摆摆手:“说吧,有什么事情要询问老夫?” “既然石老捕头直爽,在下就不绕弯子了。”杨天歌道:“七年前南宫云死在胡府,石老捕头可从她身上找到东西?” “你是说《血衣神功》吧。”石老捕头摇头:“我们在现场确实做了粗略的搜索,不过什么都没有发现。” 杨天歌认真的盯着石老捕头。石老捕头面色黝黑,左右两个太阳穴微微鼓起,此刻回望杨天歌,面容坚毅,眼神之中更没有一丝一毫的慌张。 心中一转,杨天歌又道:“不瞒老捕头,这次在下前来调查南宫云实则是因为镇上出了案子。” “案子?”石老捕头一愣:“我退休许久,这件事情倒没有听说过。” “凶手抽干死者血液,在下怀疑为的就是修炼《血衣神功》。” “七年前南宫云身死,血衣派便销声匿迹,无论当初是谁杀了南宫云,血衣派的弟子或许都命丧其手。”是老捕头认真道:“如果镇上真的有人修炼《血衣神功》,确实很有可能是从南宫云身上得到了秘籍。” “在下怀疑,凶手很可能常年居住在七塘镇,而且对七塘镇极为熟悉。” “捕头要跟整个镇子打交道,老夫从小便在这里生活,当年又是调查南宫云的捕头,怪不得你怀疑我。” “所以在下想问,老捕头今天卯时到辰时在哪里?” 石老捕头一愣:“这段时间我应该在郊外练拳。” “昨夜是中秋,石老捕头起那么早?” “老夫一向如此,风雨无阻。” “可有人证?” 石老捕头摇头:“这么早,谁起得来。” “五天前的丑时呢?” “这么晚了,肯定在睡觉啊!” 看了一眼杨天歌,石老捕头继续道:“没人可以证明。” 杨天歌目光冷峻:“石老捕头应该知道,这种情况对你很不利。” 石老捕头忍不住一笑:“确实是这样,但我说的句句属实。” “如果单凭嫌疑人一句话就能算数,那天底下的案子也太好破了。” 石老捕头摇头:“若是杨捕头怀疑,大可以去调查,老夫虽然不是什么正道中人,但也知道身正不怕影子斜。” “石老捕头一般在哪里练拳?” “镇子东边郊外的枫叶林,林子旁边有一块巨石,很容易找到。” “石老捕头练的是什么拳?” “大洪拳和地煞拳。” “大洪拳刚猛通透,大开大合,共有三十六式,是少林寺武僧的入门拳法,后来传入江湖,虽然招式简单,却拳劲十足,能够将力道贯穿,开山碎石。” “地煞拳是江湖草莽所创,共有七十二招,同样的大开大合,凌厉威猛,练到深处,每一拳都灌注浑厚真气,势不可挡。” 杨天歌似乎对这些拳法颇为熟稔:“不知道石老捕头练拳练了多少年了?” “二三十年了吧。” “想来这两门拳法老捕头已经吃透,为何还要去枫叶林中修炼?” “拳无止境,越练越觉得其中高深莫测。”石老捕头淡淡道:“武帝当初就是这么说的。” “石老捕头曾经参军?” “嗯,只是一个小兵罢了。” “二三十年的拳法造诣,那片枫叶林中必然留下深刻的拳印。”杨天歌笑道:“在下对武学还算了解,若老捕头今早真的去练拳了,在下一眼就能看出。” “那片枫叶林中确实遍布我的拳印,如果杨捕头当真能够辨认出我今早有没有练拳,老夫不得不佩服你的眼力。” “为了洗清石老捕头身上的嫌疑,在下还要麻烦您一件事情。” “何事?” “在下想向您讨教一番,见识一下老捕头的神拳。”杨天歌顿了顿道:“只有这样,在下才不会在那枫叶林中看走眼。” “虽然颇有些麻烦,但杨捕头应该也是好意?” “老捕头明察。” 石老捕头哈哈一笑:“也罢,今日便让老夫来领教一下六扇门的捕头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 话音未落,石老捕头猛地探手,抓向杨天歌肩膀。 第三十二章 朕不如死了算了 杨天歌肩膀一松,早在石老捕头动手之前,肩头的黑猫就仿佛未卜先知一样,轻巧的从杨天歌肩头跳下。 眼瞧着一只苍老却饱含活力的拳头出现在自己面前,杨天歌不慌不忙,猛地朝后仰去,同时稍稍抬起带鞘长刀,刀尖点向老捕头腋下。 感受到淡淡刀气,石老捕头呵了一声,另一只手快速在身前的石桌用力一拍,他随即借力跃起,避开长刀的同时,整个人好似苍鹰扑兔般,抓向杨天歌。 这一抓却是《地煞拳》中的招式。此拳法来自草莽,虽称作拳法,却是无所不用其极。有拳,有掌,有抓甚至还有攻人下阴的招式,招式灵活多变,却又威力不俗。 杨天歌冷眼瞧见石老捕头袭来,突然将身子一转,同样挥出一掌对空击打。这一拳附着真气,竟也是《地煞拳》中的一招, ——“地猛神火式”。 灼热真气升腾,石老捕头眼中一亮,不禁喝道:“来得好!” 话音刚落,他再次变招,五根手指紧握,变作“地飞化八臂”,只见拳影密布,彻底笼罩杨天歌。 杨天歌同样侵淫《地煞拳》多年,但他自知石老捕头拳法深厚,若论对招式的熟悉,定然在自己之上,所以他从未想过以招式克制石老捕头。 眼瞧着拳影充斥面前,杨天歌脚蹬地面,倒飞出去,可他只退出去半步,立马脚踩弓步,整个人如满弦的弓,绷紧不动。 左拳藏在腰间,他大喝一声,体内真气滚滚,刹那间汇聚于左拳虎口之中,只见真气灼灼,一拳已经宛若炮弹般轰击而出。 石老捕头忍不住一笑,想不到这名六扇门的淄衣捕头倒是有些门道,竟然连用《地煞拳》和《大洪拳》来试探自己。 少林寺的拳法刚猛扎实,招式朴实无华,却又正大光明,以力破巧。杨天歌年纪轻轻,石老捕头自然不会跟他较力,只是深深吸气,丹田一沉,扎下马步来。 双脚宛若树根一般扎入土壤,石老捕头纹丝不动。他对《大洪拳》招式熟的不能再熟,一抬胳膊架在杨天歌手腕上,同时一拳打出,正是大洪拳中的“举手决四渎”。 这一招气势磅礴,好似一座大庙降落人间,盖压滔天洪水。石老捕头是拳法大家,对拳法之道了若指掌,这一拳用出,更是咄咄逼人。 一旁,李灵麒看的津津有味。这二人虽然武功不高,但对拳法之道倒是钻研颇深,尤其是这个老头,显然是下了一番苦功。只可惜,习武终究要讲天资根骨,若是再给他一甲子,或许能够登临绝顶,一览众山小。 李灵麒心中感叹,世人多烦恼,还好朕在武道上从来都不会有这样的麻烦。 若习武进展缓慢,无法时刻精进,朕不如死了算了。 瞧着杨天歌和石老捕头对拳,李灵麒如是想到。 可他旋即一愣,低头看着自己毛茸茸的身体,有些欲哭无泪。 场中,二人拳法不断变化,却都没有脱离《地煞拳》和《大洪拳》的框架。杨天歌所学武功何止这二种,可他似乎打定了主意,只用这两门武功,就连从不离身的刀都没有拔出。 二人均为二流高手,虽不到巅峰,却也是声势浩大,拳来拳往间,打的虎虎生风,刚猛好似有一场狂风将整个院子席卷。 喝哈声此起彼伏,石老捕头似乎很久都没有如此畅快出手,与其说是切磋,倒不如说眼前这个淄衣捕头,正在给自己喂招。越打,石老捕头的兴致越高,出手之时再无保留,将这一身的拳法造诣尽数挥洒。 半个时辰过去,二人均是挥汗如雨,早已将上衣卸下,露出壮硕的古铜色肌肉。杨天歌忽然停下,左拳松开,微微一笑:“石老捕头拳法了得,是在下输了。” 石老捕头:“杨捕头客气,是你给老夫一个面子,若不用这两门拳法,估计老夫不是你的对手。” 地上,黑猫微微点头。杨天歌武功杂而不精,但他胜在年轻,若是用上手里的刀,面前这个老头应该挡不住他五六十招。 杨天歌拱手:“石老捕头的拳法精深,是在下受教了,等在下去枫叶林中看过,一一定给石老捕头一个清白。” “哈哈,那就多谢杨捕头。” 二人都是捕头,性格也相仿,所以相谈甚欢,瞧着天色微微暗淡,杨天歌这才告辞离开,去往枫叶林。 枫叶林在镇子外,以他的轻功几乎是倏忽而至。他身处枫叶林中仔细观察,突然抬头望向七塘镇的方向。 “搭档,我想我找到凶手了。”杨天歌如是说道。 李灵麒不知何时已经爬上树梢,慵懒的趴着,听到这话忍不住微微晃动尾巴。 深红色的枫叶落下,杨天歌忽的拔刀出鞘。 “他修炼《血衣神功》七年,也不知道我的刀能不能胜。” 树上,李灵麒看着枫叶落下,稍稍抖动耳朵。——有朕在身旁,什么样的敌人胜不过? 杨天歌收刀归鞘,慢慢抚摸树上的拳印,只觉得肩头一沉,知道是黑猫落下,他微微一笑,心中原本的担忧不知为何一下少了许多,当下朝镇子快步走去。 衙门之中,刘大海正在收敛老艄公的尸体,他轻柔的替这具干瘪的尸体盖上白布,转身走出停尸房。 “刘仵作。” 刘大海转头看去,就见杨天歌背靠墙壁,双手抱着带鞘长刀。在他肩头,一只黑猫正冷峻的望着自己。 心中微微发毛,刘大海还是强笑一声:“杨捕头查案可有进展了?” “当然有,”杨天歌微微一笑:“我想,很快就能破案了。” “不愧是六扇门的捕头,果然了不起。” “不过破案之前我倒是有些话要问问刘仵作。” “是关于干尸的吗?我一定知无不言。” “刘仵作是七塘镇本地人?” “那倒不是,下官是十年前来这里的。” “那刘仵作之前在哪里生活呢?” “杨捕头究竟想问什么?” “本官今日已经问过苟大,荣海还有石老捕头,倒是收获颇多。” “。。。。。。” “苟大昨夜和衙役们喝酒,一直喝到早晨,没有作案的时间,荣海和妻子同住,五天前更是与其他女子幽会,同样没有时间。” “那就只剩下石老捕头了。” “石老捕头没有人证,这确实很麻烦,起初我十分怀疑他。” “他是七年前的领头人,武功又是最高的,确实值得怀疑。” “可我去了他时常练功的枫叶林,上面的拳印十分清晰,他今早练了两遍《大洪拳》和《地煞拳》,拳风炽热刚猛,留下的树脂还很新鲜。” “看来他也不是凶手。” “除非修炼那本《血衣神功》的不止一个人。” 刘大海一惊:“这不太可能,谁愿意将神功与他人分享,哪怕只是一门邪功。” 第三十三章 牛英海 杨天歌:“如果七年前就得到了这本《血衣神功》,为何现在才想着抽人血液,这七年来,这名凶手难道没有修炼吗?” “这确实很奇怪。”刘仵作点头:“不过七年时间,他可能偷偷杀人练功,只是没有被发现罢了。” “既然他可以偷偷杀人练功,为何现在又将尸体暴露,引起怀疑呢?” “杨捕头有何高见?” “江湖上都知道,邪功进展神速,却缺憾颇多。就算能够一日千里,可基础不牢固,很容易走火入魔。” “而且,就算前期修炼迅速,可越往后走,瓶颈便越大,更难以突破。这样一来,修炼邪功者从一开始的修炼神速再到毫无进展,这样的心理落差可不好受。” “就算是修炼正道武学,可遇到瓶颈时,同样让人焦急,更何况是邪功,修炼者本就容易焦虑疯狂。” “因为修炼毫无进展,所以才杀人抽血练功,这点说得通。”刘仵作点头。 “本官更偏向他七年来一直杀人练功,之所以无人发现,是因为他杀的是死人。” “哦?” “七塘镇是个小地方,衙门的停尸房也很少停放尸体,但人有生老病死,总会有那么几具尸体,凶手若是借这些尸体修炼,压根就不会有人怀疑。” “可是凶手修炼越是精深,越发现仅有的尸体已经无法满足自己的修炼进度,他已经走火入魔,对修炼如饥似渴,这才如人魔般抽人鲜血,将可怜的人们变成干尸,随意丢弃。” “你说的凶手。。。。。。” “能随意进出停尸房的是谁?这个人既然有着衙门里的身份,更是自觉不会引起怀疑,你说呢,刘仵作?” “杨捕头认为,杀害那些人的是我?” “笑话,你说这些有什么证据?” “我问过石老捕头等人,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人能够接触到《血衣神功》,那就是替南宫云检查死因的你。” “我已经调查过你,你十年前到了七塘镇,却并未娶妻生子,是不是因为你七年前拿了《血衣神功》,为了怕被人发现,所以向来孑然一身?” “若你真的不想被我怀疑,那告诉本官,这几起案子发生时,你在做什么?” “既然杨捕头知道我孑然一身,我又哪里找得到证人?单凭我一人之言,恐怕你也不会相信。” “那本官只好先将你抓起来,并去你家搜寻线索。” “若我修炼《血衣神功》,杨捕头只怕不是我的对手。” “那得比一比才知道。” 刘仵作微微攥住拳头,他脸上阴晴不定,过了许久终于叹息一声:“看来有些事情终究躲不过。” “刘仵作是承认了吗?” “我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如何证明?” “杨捕头可曾听说过野牛帮?” 杨天歌一愣,随即微微点头:“野牛帮十年前名气不小,不过听说被匪首张三灭了门。” “不是张三,野牛帮的弟兄们全都是被抽干鲜血死的,做下这件事情的另有其人。” “抽干鲜血?”杨天歌双眸微凝:“你怎么知道?” “我原名牛英海,曾是野牛帮的副帮主。” “你?”杨天歌心中一动:“那你一定知道是谁灭的野牛帮。” “杨捕头是想追问十年前的秘密,还是这件案子。” “是谁做的,他一定跟这起案子有关。” “那是恐怖不详的名字,杨捕头还是不知道的好。” “。。。。。。,牛副帮主,如果我猜的不错,是饮血山庄吧?” 牛英海浑身一抖,面容霎时间惨白,仿佛一下子置身十年前的梦魇之中。 “牛副帮主。。。,我还是称呼你为刘仵作吧,本官说的可对?”一旁,黑猫饶有兴致的瞧着刘仵作,全然没有预料到事情会发生如此的变化。 刘仵作回过神:“不愧是六扇门的捕头。” “那你知晓饮血山庄的秘密?” 刘仵作摇头:“很遗憾,我什么都不知道。它就像是一个谜团,生人无法靠近,我逃了十年,可在这个小小的镇上,我依然没有摆脱,仿佛诅咒一样。” “南宫云的死,还有镇上的干尸,也都是饮血山庄做的?” “南宫云或许和它有关,但干尸绝对不是。” “为何?” “它如此神秘诡异,能够一夜之间灭掉野牛帮,暗中一定有很大的势力,又何须那些卑微之人的血?” “你早就知道这一切,却一个字都没有说。”杨天歌认真的瞧着他的脸:“你怕了。” “我确实怕了。”刘仵作道:“我亲眼目睹弟兄们被自己的血液夺走性命,那样的武功简直闻所未闻,我只想摆脱这一切,即使天天和尸体相伴,也心甘情愿。” “好,先不提饮血山庄,就说镇上的干尸案,”杨天歌抚摸刀把:“你说你是野牛帮的牛英海,可你的身份跟修炼《血衣神功》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我就算贪生怕死,也绝不会去修炼那种邪功!”刘仵作瞪大双眸:“我已经将我的身份告诉你,难道还不够吗?!” “如何证明?” 刘仵作深吸一口气:“野牛帮有一式拳法,称作‘神牛顶天’,杨捕头可曾听过?” “听过,是野牛帮拳法中的绝招,曾经名震江湖。” “我可以将它传授给你,你自然知道我所言非虚。” “‘神牛顶天‘之所以名震江湖,正是因为它能大幅度调动体内真气,增持力道,即使是孱弱女子也能在使用这一拳时变得力大无比,它可是过去野牛帮的不传之秘,你当真愿意交给我?” “野牛帮已经不在了,我教给你也只是想洗脱嫌疑。” “你从未想过替你的哥哥牛英雄还有其他弟兄报仇?” “我哥是野牛帮帮主,江湖一流高手,却也不是那个地方的对手,我何德何能能够报仇?” “我唯一能做的便只有逃,逃到我再也听不到它名字的地方。” 杨天歌笑笑:“看来你失败了。” “它太恐怖了,”刘仵作深深地看向杨天歌:“杨捕头,我劝你不要查的太深了,若是牵扯出那个地方,没有人能活!” “饮血山庄的事情之后再说,本官还得先将干尸案的凶手绳之以法。”杨天歌顿了顿道:“我希望你是在骗我,这样我就无需苦恼真正的凶手究竟是谁了。” 刘仵作苦笑一声,没有回答。 第三十四章 新的死者 小半个时辰过去,刘仵作将“神牛顶天”的拳诀奥秘统统告诉了杨天歌,感受着真气好似蛮牛般在自己虎口崩腾,杨天歌忍不住赞叹:“这一式拳法果然不凡。” 李灵麒不知何时已经蹲坐在了地上,微微咧开嘴笑笑,这一式拳招虽然平平无奇,倒是有一丝以力破巧的意境在其中,若是好好打磨,以其中意境为基石,是有可能创出一门一流拳法的。 抬头微微看天,李灵麒这才发现,晚霞已经照耀天空,再过不了多久,月亮就要出来了。他心中有些迫不及待,默默祈求自己还能继续吞吐月光。 “我已经将我知道的都说了,”刘仵作盯着杨天歌的眼睛:“希望杨捕头明察。” 杨天歌此刻却陷入沉思之中。当初南宫云身死之时的嫌疑人似乎都洗脱了嫌疑,难道自己一开始的想法是错的,这些干尸案跟南宫云没有关系,凶手有可能是其他人? 杨天歌心中一跳,他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可眼下天色昏沉,他的内心就仿佛头顶的乌云那样,笼罩了光芒。 “刘仵作觉得,犯下干尸案的会是谁?” “我不知道,但无论是谁我都不想招惹。” “将死者的资料交给我,我要好好查查他们之间的联系。” “是。”刘仵作答应道。 点亮蜡烛,杨天歌回到衙门替自己准备的房间,将资料放在桌上,忍不住微微叹息。 他断案经验丰富,自认为有一些小聪明,更相信世上没有破不掉的案子。眼下这起案子毫无头绪,不代表之后没有线索。 但他心里清楚,这往往意味着更多的死者。凶手总会暴露,但杨天歌绝不希望再死更多的人,所以他破案时往往雷厉风行,只为尽快结束罪恶。 环顾四周,杨天歌这才发现,跟自己搭档的黑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 杨天歌凝望烛火,忍不住苦笑一声。 烛火晃动间,就听一声叹息:“搭档啊,你对我失望了吗?” 月色如流水,李灵麒回到胡府,就见胡谦身披纯白的大氅静静等待着什么。 他身前摆着菜肴,只是都有些凉了。周围灯笼散发温和的光芒,一双异色的眸子在黑暗中将这些光芒折射。 “墨汁?”胡谦面色一喜:“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少爷,我这就去热菜。”林梅低声道。 胡谦点头,就瞧见小小的黑猫跃上石桌,蹲坐着看他。 胡谦从前觉得它的眼神渗人,太过灵动,现在却觉得实在可爱,只想尽量对它更好一些。 李灵麒看向胡谦身后的月光,俗话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可今日的月光倒不如昨日,与那巨大宛若圆盘降临世间的月光相比,今日的月色有些太过寡淡了。 李灵麒默默感受月光照耀在自己身上,淡淡的纯阴真气在体表之下流转,感受着体内的温凉,李灵麒面露一喜。 ——朕还是能够修炼! 是因为昨日的那一口真气吗,朕眼下瞧着月光还是能够感受淡淡的灵气藏在月光之中。 胡谦在观察李灵麒,瞧着他面露微笑,忍不住微微凑近。 李灵麒忍不住怒吼:“胡谦,速速让开,不要挡了朕的月光!” 听着黑猫的叫声,胡谦呵呵一笑,想要伸手抚摸它的头顶。 体内《灵月化龙经》运转,纯阴真气在躯体之中奔走,李灵麒忽的一扭,避开胡谦的抚摸,继续沐浴月光。 这些灵气的吐纳非常缓慢,但李灵麒自昨夜便有了准备,所以此刻的心情大好,连胡谦的冒失都没有放在心上。 很快的,一阵香气扑鼻而来,李灵麒嗅了嗅鼻子,暂时停止吐纳。转头看去,是林梅端着热好的饭菜走过来了。 嗯。。。,等吃饱了,朕再修炼吧。 李灵麒如是想着,跳到了桌子的另外一边,竖起了尾巴。 ---------------------------------------------------- “杨捕头!” 急促的敲门声忽然响起,杨天歌猛地惊醒,握住身侧的刀。他转头看向窗外,只见灯火通明,人影绰绰,他翻身从床上爬起,快步走至门前,将房门打开。 屋外是焦急的苟大和几名捕快,瞧见杨天歌,苟大急忙道:“杨捕头,出事了!” 杨天歌蹙眉,心中隐隐担忧:“怎么了?” “我们又发现了一具尸体,也是干尸。” “这么快?”杨天歌心中一跳,是凶手越来越急,越来越猖狂了吗?这对于这个小镇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 “尸体在哪里,带我去看。” “在青梅赌坊。” “赌坊?”杨天歌一惊:“怎么会在那里?”根据前四具尸体死亡的地点来看,通常都位于人迹罕至的地方,怎么会死在赌坊? “死者是谁?” “回上官,是青梅赌坊的管事,名叫典龙。” “能在赌坊当管事,此人应该有些来头。” “是,此人是七塘镇青石帮的人,那青梅赌坊正是青石帮的产业。” 杨天歌心中越发觉得古怪:“之前死的都是身份卑微,毫无牵挂之人。但这个典龙应该不是。” “典龙在镇上置办了家产,妻妾成群,虽是个江湖人,但因为赌坊管事的身份,与几大家族走的近,与那些人不可同日而语。” “咱们边走边聊。”杨天歌说着,随意披上外衣,朝衙门外边走去。 杨天歌等人走出衙门,他这才有功夫抬头看天,只见天空中月亮不知什么时候被乌云遮蔽,天色昏暗无比,只能听见不远处打更的敲响梆子。 杨天歌侧耳听了听,现在已经到了寅时,家家户户都沉寂下来,众人走在街上,只有轻微的脚步声。 一点光芒在前方亮起,是有人穿过一旁的巷子,出现在杨天歌身前。他仔细打量,原来是一老一少两名打更人,瞧见一众捕快,他们赶忙停下脚步,不敢挡住去路。 杨天歌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众人很快来到赌坊门口,这里本应该灯火通明,此刻却被围住,有几个帮众打扮的人守在外面,就连早就赶来的捕快和衙役都没有放进去。 第三十五章 青石帮 “怎么了?”苟大蹙眉。 “大人,他们不放我们进去。” “苟大,这里是我们青石帮的地盘,你们衙门的人就不要进来了。” “既然死了人,自然由我们衙门管。” “少来这套,典龙是我们青石帮的人,他的死也该由我们来查。” 杨天歌仔细打量门口的几人。这些人皆身着青衣,佩戴护臂,腰间挂着刀剑,看上去面色凶恶,膀大腰圆。 青石帮杨天歌没有听说过,显然名头只在七塘镇有用,放眼江湖只不过是个小到不能再小的不入流势力。 冷哼一声,杨天歌朗声道:“六扇门捕头杨天歌在此,尔等速速退开,不要妨碍本官办案!” 闻言,挡在赌坊门口的几名帮众朝前跨出一步:“帮主有令,谁都不能进!” 杨天歌面色陡然冷峻下来,他最讨厌别人耽误自己办案,更何况这些不入流的江湖泼皮,当下猛地伸出一指,只见一道疾影闪过,赌坊门口的帮众们一齐被点中中庭穴,好似被闪电击中,这些帮众神情骇然,发现自己竟然浑身麻痹,无法动弹。 无视这些帮众惊骇的目光,杨天歌自他们身边穿行而过,身后是苟大跟一众捕快衙役。刚刚迈入赌坊之中,只听破空声呼啸而来,杨天歌忽的拔刀,一刀斩在飞来的酒壶之上,酒水四溅。他冷哼一声,冷冷看向前方。 “六扇门的捕头就可以随随便便进入我的产业?”说话的男人身高八尺,面色凶恶,正是青石帮的帮主,佟虎。 杨天歌瞳孔微缩,眼前的高大男人手掌粗大,骨骼坚硬,应该是一名外功好手,再看他双眸凝实,显然也是练过一些内功的,就是不知道功力如何。 杨天歌心中猜测,面上却浑不在意:“你可知道,耽误六扇门办案,是什么罪?” “这里是我青石帮的地盘,典龙也是我的手下,他死了,自然也该有本帮来查。” “看来你是冥顽不灵了。” “这是江湖规矩,捕头大人不会不懂吧?” “你若论江湖规矩,那就手底下见真招吧,不过你可别后悔,我一旦拔了刀,就不会再跟你讲道理。” 佟虎冷笑一声,眼前的杨天歌其貌不扬,他根本没有将其放在眼中。 一把明晃晃的钢刀被杨天歌抽出刀鞘。这把刀长三尺三寸,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刀,临渊镇的陈铁匠,每天都可以打上十来把。 可杨天歌却觉得,这是自己最爱的刀,够结实,够锋利也足够斩断一切阻拦自己断案的事物。 若有人嫌弃这把刀不好,那一定是他刀法没有练到位。 比起那把巴拉图辛,杨天歌觉得这把刀要好上十倍。 “六扇门这么穷的吗,连一把好刀都不给配?”青石帮的帮主嗤笑一声,他忽然抬手一招,便有三名帮众从后院抬出一把沉重的偃月刀。 杨天歌忍不住一笑:“偃月刀?你以为你是青龙帮的那位?” 江湖上都知道,青龙帮的帮主刀法一绝,单论刀法是可以比肩武帝的存在,身为绝顶高手,传说中他所在的青龙帮总舵,寸草不生,周围皆是凌厉刀气,连飞鸟都落不下来。 可偃月刀终究比寻常的刀还要难练,这江湖上高手的模仿者众多,但模仿的越像,越容易死。 “本人早年间曾有幸在青龙帮干过,聆听过帮主大人的教诲,这手刀法今天就让你好好见识见识。”佟虎单手抬起沉重的偃月刀,舞的虎虎生风。 杨天歌不以为然,若搬出青龙帮的名头自己就怕了,那六扇门捕头的工作也就不要做了。他只是轻轻抚摸刀身,感受着体内真气充斥其中。 喵! 一声猫叫响起,随即而来的是赌坊墙壁上巨大的猫影。众人一惊,忍不住心中猛跳,以为遇见了妖怪。 只有杨天歌轻笑一声,知道是自己的搭档来了。 李灵麒站在烛火旁,异色的眸子中倒映着火光和拔刀的捕快。他微微打了一个哈欠。头顶的月光被乌云遮蔽,这让他心中颇为不爽,出来透透气,恰巧瞧见杨天歌,正好可以借此换换心情。 他倒是还未瞧见过杨天歌出手,既然是练刀的,那就让朕好好指点指点你吧。 李灵麒如是想着,只见一道刀光在自己眼中亮起。是杨天歌出手了! 杨天歌的刀在李灵麒眼中自然不值一提,他漫不经心的瞧着,一眼就看出杨天歌的刀法究竟如何。 五刀斩出,杨天歌却用了三种刀法。他的武功驳杂不精,偏偏衔接的倒还不错,选的都是走灵巧一路的刀法招式,正好克制沉重的偃月刀。 他的刀很快,凌厉的刀光化作狂风暴雨尽数斩在佟虎眼中,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佟虎大喝一声,将长且大的偃月刀横斩过来,杨天歌却猛地抬脚踏在他握刀的手背上,高高跃起,在空中旋身,好似燕子般盘旋折身,又自高处落下,手中刀光直斩而下。 明亮的刀光在在场所有人眼中闪过,这不过是把普普通通的钢刀,可在杨天歌手中,却快的惊人,亮的可怕。 佟虎胸口发闷,平常无往不利的偃月刀此刻却笨拙的让他根本无法发挥原本应有的实力。眼瞧着一把钢刀斩来,他却只能招架,不住地朝后退去。 周围的桌椅被撞倒,筹码和牌九撒了一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除此之外,只剩下佟虎愤懑的叫声。 杨天歌面色冷漠,他虽然武艺平平,却胜在眼界。佟虎的偃月刀不过徒有其表而已,他过去游历江湖时,曾见过青龙帮的高手,那才是真正的偃月刀法。 心中如此想着,杨天歌握刀的手却没有停。他再次用出三种刀法,有来自门派山寨,有武馆传授,也有江湖有名的快刀客编撰,这些刀法放眼江湖并不稀奇,只不过三流刀法,可在杨天歌手中,却是对付佟虎最好的刀法。 钢刀一闪,朝佟虎腰间斩去,这一刀又快又狠,是之前那几招眼花缭乱的刀法挥舞后的结果。佟虎根本没有察觉到那些绚烂刀法后这一式凌厉的杀招,他不由得惊呼一声,勉强抬起愈发沉重的偃月刀,撞向钢刀。 第三十六章 还有一人? 杨天歌轻笑一声,这一刀依然不过是陷阱而已,眼瞧着那把沉重的偃月刀招架过来,杨天歌忽的翻转手腕,松开手掌。 只见那把刀脱手而出,滴溜溜的绕着杨天歌转了半圈,竟是转入他的另一只手掌,他稳稳握住,悠然的在佟虎惊慌的目光中架在他的脖子上。 点点鲜血顺着钢刀留下,杨天歌终究还是手下留情,只是擦破了佟虎的肌肤,却足够吓破他的胆。 李灵麒眼睛一亮。这背后转刀的技巧应该是杨天歌独创。与御剑之术不同,这一手功夫全凭手腕力道,讲究的是巧劲,对付二流一下武者,确实是出乎意料的杀招。 你脑子倒是灵活,不愧是朕的捕快。 李灵麒的眸子里倒映杨天歌的影子,悠悠想道。 佟虎喉结滚动,刚想开口,却被一只拳头印在胸口。轰的一声闷响,这一拳势大力沉,他那高大魁梧的身躯压根无法阻挡,不由自主的的倒飞出去,砸在墙壁之上。 “咳咳。。。。。。” 佟虎咳嗽一声,有些许鲜血飞溅在地上。他捂着自己的胸口,望向杨天歌的目光里,满是惊恐。 杨天歌缓缓收拳,对于自己刚刚习得的“神牛顶天”的威力,很是满意。 “你若是早早配合,现在就不会受这些苦,”杨天歌慢慢收刀归鞘:“我劝你还是考虑清楚,不要再做错了事情。” 佟虎擦了擦嘴角的鲜血,连连点头:“杨捕头说的是,我一定配合。” 青石帮的帮众们惊掉了下巴,全然没想到平时霸道不可一世的帮主竟然是这帮模样。 “尸体在哪里?” “请杨捕头跟我来,就在赌坊后面的房内。” “什么时候发现的?” “应该是一炷香之前吧,”佟虎道:“是赌坊内的小厮发现的,他慌了神,害的整个赌坊陷入恐慌。” “他该不会被你杀了吧?”杨天歌意味深长道。 “杀人是犯法的,这我哪里敢。”佟虎憨笑道。 跟着佟虎来到房内,房间之中漆黑,苟大急忙吩咐众人点亮蜡烛,将房间照耀的明亮无比。 杨天歌没有急着去看尸体:“将那小厮找来,苟大,你派人喊刘仵作过来。”说罢,他这才接过一个小小的烛台,走到典龙平时睡觉的床边。 被褥已经被掀开,露出其中干瘪的尸体。典龙的面容早已扭曲没了人形,看上去跟之前的几具尸体颇为相似,杨天歌蹙起眉头,面色冷峻严肃。 他收回目光,仔细环顾四周,只是这房内凌乱,显然是之前青石帮的人翻动过,就算有什么线索,此刻也找不到了。 想到此处,他心中越发愤怒,恶狠狠地瞪了佟虎一眼,就连肩头的黑猫,也将异色的瞳孔转过来,幽幽的瞧着他。 佟虎心中发毛,却只能强颜欢笑,他在这个小镇上混的不错,可放眼江湖却什么也不是,这点他本该清楚,只是因为典龙死的诡异,一时之间惊恐的糊涂了,招惹了六扇门的捕头,自己这帮主的位置恐怕也做到头了。 心中哀叹,就听门外传来响声,正是那位小厮。 小厮面色惨白,他是第一个瞧见死者的,那种恐怖的样子让他灵魂差点脱离了肉体,此时回到房内,仍然是颤颤巍巍的模样。 杨天歌看向他,声音沉稳:“我问你,你找典龙是要干什么。” “回大人,是帮主让典管事查账,所以才派小的来找他。” “是这样的。”佟虎急忙道。 “你在典龙房间,有没有看见其他人?” 小厮浑身一颤:“没有,若是看见了,只怕小的也变成这样了。” “他床上的被褥是你翻开的?” 小厮摇摇头:“不是小的。”说着,他惶恐的抬起头看向干尸的方向,又立刻低头:“我来的时候就是这样。” 杨天歌陷入沉思。看来典龙是在睡梦中被抽干了鲜血,看屋内的样子,似乎一点挣扎的痕迹都没有。 “典龙武功如何?” 佟虎摇头:“他是我们帮内负责算账的,武功很一般。” 杨天歌点点头,又问了小厮几句,刘仵作挎着自己的小箱子急匆匆赶了过来。 杨天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指了指床上的干尸。 刘大海点头,他看了看四周,吩咐众人暂时离开,只留下杨天歌和他的那只猫。 稍微检查了一番,刘大海道:“具体的还得回去看,不过看他的样子,应该死了不到半个时辰,体内血液莫名蒸发,这一点和之前如出一辙,只是。。。。。。” “只是什么?” “下官觉得,之前杨捕头说的,《血衣神功》不止一个人练,很可能是真的。” “哦?”杨天歌心中一惊。 “与之前几具尸体有所不同,这具尸体浑身骨骼断裂,我刚才仔细摸了摸,应该是有人用大力一点一点捏断的。” “是死前还是死后?” “这点暂时无法判断,”刘仵作摇头:“不过凶手如此做,看上去就像是。。。。。。” “折磨。”杨天歌打断了他:“是走火入魔,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吗?” 刘仵作微微一笑:“不过下官倒是心中安稳了许多。” “怎么说?” “看他的死亡时间,那个时候下官应该正在跟马大人汇报工作。” 杨天歌淡淡的瞧着他:“你觉得又死一个人,你心里反而安稳了?” 刘仵作神情一僵,不敢再多说话。 “你将尸体带回去,我还要找青石帮的人问话。” “是,下官这就去做。” 晨曦微亮,杨天歌拖着疲惫的身躯自赌坊之中出来。经过问询,他却没有得出任何有用的线索,只能不断地喃喃自语,像是在跟肩头的黑猫说话。 “凶手为什么选择典龙作为目标?他又为何要捏碎他全身的骨头?是真的走火入魔,陷入疯狂,还是另有原因?” 越想,杨天歌越觉得脑中一团乱麻。他走到街边的面摊,要了两碗排骨面,刚刚坐下,就瞧见一个人从自己身边经过,却又很快停下。 杨天歌抬起头望去,不由得一愣。 那人自顾自的在杨天歌对面坐下,忍不住轻笑:“杨捕头倒是爱猫之人。” “石老捕头。”杨天歌拱手:“要不要来一碗面,我请。” 石老捕头摇头笑道:“多谢杨捕头好意,我已经用过早膳,一会儿还要去练功。” “石老捕头可真是勤快。”杨天歌忍不住感叹,明明已经是个老者,但练功却风雨无阻,持之以恒。杨天歌见识过那枫叶林中的拳印,自然知道他练拳究竟有多刻苦。 石老捕头叹息一声:“勤能补拙,老夫也是希望有生之年还能再迈出一步,看看一流的境界。” “那我祝石老捕头早日成功。”杨天歌笑道。 石老捕头看了他一眼:“昨日杨捕头离开,老夫却想了很多,虽然我离开衙门许久,镇上的案子也知道的不多,但昨日杨捕头问我是否从南宫云身上得到那本邪功,此刻我却有了新的想法。” “哦?” “除了我和那些捕快之外,其实还有一人能够接触南宫云。” 第三十七章 自当为朕所用 “该不会是刘仵作吧?” 石老捕头却摇了摇头:“我和刘仵作也算熟识,他不会这么做,跟着我的捕快也不会做。” 杨天歌心中一跳,忍不住放下手中的筷子。一旁的黑猫转过头来,饶有兴致的望着二人。 咽了一口唾沫,杨天歌直直的盯着石老捕头:“那还会是谁?” 石老捕头不紧不慢道:“七年前南宫云身死,我们是接到报案,这才去了胡府,杨捕头一直在查我们这些衙门里的人,可偏偏对报案人似乎一点兴趣都没有。” 杨天歌猛地站起,推倒了椅子。他的神情错愕却又多了恍然大悟。 ——是了!石老捕头等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去胡府,是有人报案这才赶去的,若论谁先接触了南宫云,是报案人才对! 杨天歌忽然觉得后背发汗,他认真的瞧着石老捕头,一字一句道:“报案人是谁?” 石老捕头淡淡开口:“他是七塘镇的打更人,我若记得不错,他应该叫于平。” “打更人。。。。。。”杨天歌不断重复着这三个字,眼神愈发的亮了。 “不过于平为人低调,年岁也颇大了,并不像是抽人血液的凶手。” 杨天歌回过神来,朝石老捕头拱手:“多谢提醒,多亏了石老捕头,不然在下险些错过线索。” “大家是同行,不必客气。” 石老捕头站起身子:“我还要去练功,杨捕头慢用吧。” “告辞。” 目光送走石老捕头,杨天歌却吃不下去了。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看向黑猫:“搭档,你觉得会是于平吗?” “虽然没有证据,但我心中有预感,那个抽人血液的凶手很可能是这位打更人。” “我得去查查于平的情报,早些做准备。” 李灵麒悠然的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喵喵叫道。 “能不能吃完面再去?” 杨天歌轻笑一声:“你也迫不及待了吗,那我们先回衙门。”说罢,站起身子,随手掏出几枚铜板。 看着浓郁的汤汁和面上码放的仔排,李灵麒无奈的咽了一口唾沫,郁闷的跳上杨天歌的肩头。 为了早日抓到凶手,朕就忍忍,但下次再敢让朕饿肚子,朕一定不饶你。 衙门里,马大明正在和苟大交流夜里死掉的典龙。这位仁兄与镇上几大家族关系亲密,那赌坊背后也有这些家族的影子,所以马大明很是挂念。 因为镇上最近甚嚣尘上的流言,这名赵知县很是头疼,明里暗里已经不少人抱怨过,让他觉得自己地位不稳。 说了一会儿,马大明就瞧见杨天歌进来。他先是一愣,瞧着他肩头稍稍扬起头颅,显得不可一世的黑猫,心中莫名一惊,想起了最近镇上关于猫妖的流言蜚语。 好歹也是知县,马大明很快就将心中的古怪藏好,朝杨天歌笑道:“杨捕头,案子查的如何了?” “回大人,下官已经有了新的线索,这次回衙门,也是想着搜查一下此人的资料。” 马大明眼睛一亮:“嫌疑人是谁,可需要本官配合?” 杨天歌微微一笑:“还需要进行进一步调查,无需劳烦马大人费心。”见马大明还要开口,杨天歌拱了拱手:“等下官查清案情,一定及时向大人汇报。” 马大明呵呵一笑,他倒也乐得做一个甩手掌柜,只要杨天歌能够将案情尽快查明,找出凶手,他才懒得费心思。只是若案件一直不明。。。。。 马大明面容微冷,六扇门的人他动不得,但说不得就得找个替罪羊了。 心中一动,他看向黑猫。假托是妖怪杀人也行,反正这件事情本官一定要将锅甩出去,决不能留一个办事不利的名声。 心中有了计较,马大明笑着吩咐苟大:“苟大,你就老老实实听杨捕头安排,早日抓到凶手,明白了吗?” 苟大心中苦笑,口中却道:“大人放心,小的一定竭尽所能。” 又稍微念叨了几句,马大明便离开此处,只剩下杨天歌和苟大二人。望着一直沉思的杨捕头,苟大咳嗽一声:“杨捕头,可有事情吩咐?” 杨天歌回过神:“你去将于平的资料给我。” “于平?” “打更的于平。” “哦哦,下官记得,这就去查。” “派人跟着他,还有,查明他的人际关系,”顿了顿,杨天歌又道:“吩咐手下的弟兄们机灵点,他很可能深藏不露。” “大人可是怀疑。。。。。。” 杨天歌微微点头:“只是有些怀疑,但还得找到证据。” 苟大应了一声,急忙吩咐手下的捕快和衙役去做。此时头顶大日升起,整个七塘镇都开始热烈的呼吸起来。 一些衙门里的人身穿便服,在人群之中穿行而过,目光机敏。那于平和他的徒弟已经分别,各自回去家中,身为打更人,他们昼夜颠倒,白天休息,晚上出来,此时的于平在路上花了些许铜板,买了些米,准备回去煮粥。 这些消息,很快传回衙门,杨天歌摸了摸脸上微微有些刺挠的胡须:“不要惊动于平,至于他的徒弟。。。。。。” 在他桌前,是于平和他徒弟小五的资料。这是于平三年前收的徒弟而且这个孩子来历清楚,性格孤僻,应该与《血衣神功》的事情无关。 他或许是重要的人证。。。。。 “为了带徒弟,于平三年前开始便和他两两一路,从第一个死者砍柴的余老四,再到老艄公,死亡时间从丑时到辰时,正是深夜至太阳升起这段时间,跟打更人的作息完全一致。” “若是二人同路,于平一定要找借口跟他的小徒弟分开,从而杀人抽血。。。。” “先将于平的小徒弟带回来,本官要亲自询问。” “对了,查一查典龙和于平有没有什么私人恩怨,他死的诡异,不能简单用走火入魔来解释。” “是,大人。”苟大急忙去吩咐下属。 杨天歌敲了敲桌面,又有些不放心:“去请刘仵作过来,本捕头有话要跟他说。” 肩头,李灵麒默默地瞧着这一切,觉得颇为有趣。想不到,朕治下还有这样雷厉风行的小捕头,看他的样子倒是能担大任,也不知道为何没有入朝为官,亲耳聆听朕的教诲。 哼,朕心胸能装得下天下,岂是李灵龙那般嫉贤妒能的皇帝,杨天歌有才,自当为朕所用。 第三十八章 于平 想到那轻飘飘的诡异血纸人,李灵麒愈发觉得,让杨天歌去替他查查,属实是明智之举。 一边想着,一边就见杨天歌拉着匆匆而来的刘仵作小声嘀咕着什么。李灵麒倒是对他没什么兴趣,只瞧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颇为有趣,忍不住晃动尾巴。 “刘仵作,在下对《血衣神功》知之甚少,七塘镇没有什么高手,若是碰上,不得不小心谨慎,希望刘仵作能看在那些野牛帮的弟兄份上,助在下一臂之力,拿下那个凶手。” 刘仵作苦笑一声:“杨大人为何不肯放过在下,非要让我趟这趟浑水吗?” “此人与饮血山庄既然无关,刘仵作又怕什么呢?”杨天歌急切道:“难道刘仵作不想报仇吗?” “若放任这本邪功流传,刘仵作就不怕当初野牛帮的事情再一次发生?” 刘仵作浑身微颤,想起了当日野牛帮的惨剧,他心中犹豫再三,就听杨天歌继续道:“刘仵作的身份,在下从未跟任何人说过,这起案子由我亲自负责,就算饮血山庄报复,也都在我一人身上,绝不会牵连你。” “杨捕头就不怕饮血山庄吗?” 杨天歌咧嘴一笑,神情淡然:“饮血山庄乃江湖神秘之地,在下确实有些忌惮。但既然身为六扇门的捕头,案子就得继续查下去,若因为怕就不查了,那我就不配做捕头。” 刘仵作脸上霎时间一红。他就是因为怕,所以自己兄长和野牛帮弟兄们的仇都不敢报,此刻听着杨天歌所言,不由得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痛。 杨天歌收起洁白的牙齿,神情一肃:“难道野牛帮只有刘仵作这样贪生怕死之徒吗?” 刘仵作猛地攥住拳头:“杨捕头不必激我,我帮你就是,但我相信,你若瞧见野牛帮的惨状,一定比我更加不堪。” “本捕头保证,一定查出饮血山庄的真相,让野牛帮得以瞑目。” “希望杨捕头说到做到。” 杨天歌一笑:“有刘仵作这样的高手,这次抓住凶手我已有了七成把握,剩下的三成还得靠一位高手。” 刘仵作心中有气,忍不住冷道:“我还以为杨捕头当真不怕死,还不是要找高手助拳。” 杨天歌性格洒脱,闻言也不以为意:“若是能够请动石老捕头,胜算就高多了。” 说罢,他又喊来苟大,吩咐他亲自去请石老捕头。这位积年的拳法高手若能来,那刚猛扎实的拳法应当能够和《血衣神功》一战。 午时三刻。 此时,太阳最是旺盛,天地之间魑魅魍魉尽数退散,若是修炼纯阳内功之人,在此时修炼,最为合适。 阳气达到鼎盛,天空的大日照射万物,其中的一道阳光就仿佛聚光灯般投射在一间小小的茅草屋上。 这间茅草屋孤零零的躲在镇子的西北角。周围一片荒地,只有一座孤坟陪伴左右。孤坟已经长出杂草,显得年久失修的样子。这是于平妻子的坟,他已经交代过自己的徒弟,等他死后,也会和妻子合葬。 一众捕快悄无声息的将安静的茅草屋包围。为首的是六扇门淄衣捕头杨天歌,仵作刘大海还有前来助拳的石老捕头。 谁都不知道修炼了《血衣神功》之后,于平究竟有什么诡异之处,高手越多,杨天歌的内心就越踏实。他深吸一口气,看了看肩头端坐的黑猫,最后的那点担忧,也很快抛之脑后。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于平修了七年邪功又如何?天时地利人和,统统都在我这边,更何况,我还有搭档陪伴。 杨天歌心中默念,缓缓抽出腰间的钢刀。 他朝身后的苟大示意,那十名捕快急忙分散开来,警惕的看向茅草屋。石老捕头眼神宛若苍鹰般敏锐,朝杨天歌点了点头,伸手敲响房门。 “咚,咚。” 许久没有回应,整个茅草屋周围一片寂静。 在场中人,有人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沫。 杨天歌握刀的手依旧很稳,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木门,仿佛能够将视线洞穿。 过了一会儿,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里边响起,又过片刻,苍老的声音响起。 “谁啊?” 刘大海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心在跳,多年没练过的拳猛地攥住。 这声音每一个七塘镇的人一定都会听到,这是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寻常时候还会觉得颇为亲切。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有人脑海中浮现一道声音,可这听上去再寻常不过的声音,此刻却透着寒意。 在场中,只有杨天歌和石老捕头依然保持冷静。 “师父,是我。”石老捕头捏着嗓子道。久在江湖,他倒是藏着一手变声的绝活。 屋内的于平似乎没有听出区别,他慢慢将房门打开,一把明晃晃的钢刀陡然抬了起来。 “不许动!” 杨天歌冷喝一声,刀锋距离于平的脖子只差一寸。 于平苍老的脸上露出惊慌:“这。。。,这是怎么了?” 屋门也在此刻被完全推开,屋外的阵仗彻底暴露在于平面前。 “于平,本捕头怀疑你跟镇上发生的命案有关,老老实实跟我们走一遭吧。” 杨天歌冷冷的注视着于平的眼睛,只要他的眼神有一丝杀意,他会立刻砍掉于平的脑袋。 “什么命案?” “还不承认吗?”杨天歌冷笑:“我已经亲自问过你的徒弟小五,镇上发生命案之时,你都和他分开,你觉得这是巧合吗?” “七年前,你目击南宫云的死亡,从她身上偷走了《血衣神功》是不是?” “我不懂大人在说什么。” “哼,那你敢让我探查你的经脉吗?练没练过内功,一查便知。” 于平面色如常:“小的早年间确实练过内功,若习练过内功就要被怀疑,那大人是不是该怀疑一下你自己?” “若你真的修炼过内功,会甘愿做一辈子的打更人?”杨天歌眼中愈发笃定:“不要撒谎了,老老实实自断经脉,废去武功吧。” “大人有什么证据?” “当然有。” “什么?” 杨天歌胸有成竹:“你真是运气好,本捕头向来以理服人,换做其他淄衣捕头早就一刀将你斩了,哪那么多废话。既然你要证据,那本捕头便给你。” 第三十九章 血衣神功的可怕 “证据在哪?” “就在你屋内。” 于平眉头微蹙:“大人在说些什么?” “《血衣神功》好歹也是一门江湖上难得一见的邪功,你既然偷偷修炼,一定会将它放在最稳妥的地方,若我所料不错,此刻那本邪功就在你屋内。” “大人怎么可以随意进入小人房间。” “不许我探查你的内功又不许让我进屋,于平啊,你真的以为本捕头那么好说话吗?”杨天歌说着,手中的刀再次贴近于平的脖子。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鸡皮疙瘩冒出,只觉得通体发寒。 “大人息怒,您进来就是。” “给我搜。”杨天歌没有放下刀,只是朝苟大使了一个眼神。 一众捕快进屋。茅草屋内本就显得空旷,众人搜了许久,却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这。。。。。。”石老捕头等人脸色一变,显得有些难看,就听于平呵呵一笑:“诸位大人,怕是冤枉了好人吧。” 杨天歌看着他,忽然觉得鼻头一痒,他转头看去,却是肩头的黑猫正在用尾巴戳他的鼻子。 见杨天歌望来,黑猫慵懒的抬起一只爪子指了指茅草屋的一角。 杨天歌眼中一亮,朗声笑道:“于平,你的谨慎倒是超出我的想象,若是《血衣神功》放在你家中,你出门打更没法瞧见,岂不是不放心,那究竟放在哪里,你才能随时瞧见呢?” 于平嘴唇微微发颤。 “你身为打更人,平日里都要带着铜锣,马灯,嗯。。。,让本捕头猜猜,《血衣神功》该不会放在里面了吧?” “武功秘籍怎么可能放得下呢,捕头大人想多了吧?” “谁说一定是秘籍?”杨天歌呵呵一笑:“于平老哥没在江湖上走动过可能不知道,大部分神功可都不是编辑成册的书籍哦。” 石老捕头走上前,一手撕扯开马灯,另一只手在铜锣上猛拍,只听“铛”的一声,他微微蹙眉,觉得声音颇为沉闷, 于平微微吸气,眼瞧着石老捕头就要将铜锣打碎,他忽的一笑,笑声阴森恐怖。 杨天歌瞳孔微缩,手中的刀已然斩了出去。可他忽然觉得体内血液一滞,手中的力道顿时减弱了三分,原本看上去苍老的于平却鬼魅般的遁走,遍布血色的手掌猛地朝石老捕头后心拍去。 “小心!” 杨天歌惊呼,他急忙调息,稍稍运转体内真气,让血液通畅,随即朝前跨出弓步,一刀横斩,使得正是点苍派的刀法。 此招名叫“长烟一空”,力道大的可怕,若是练至深处,就算是浓雾都能一刀展开。此招也算是点苍派的精妙刀法,也不知道杨天歌究竟是从哪学来,此刀一出,刀光顿时在茅草屋中亮起。 石老捕头显然一直保持警惕,在于平袭来的瞬间便立刻回身。他练的是少林正宗拳法,根基扎实,一拳打出,透着少林寺的恢弘正大。 一拳破空,发出呼啸,好似晨曦之中古寺的撞钟。于平口中发出尖锐的叫声,身形一抖,仿佛周身裹着血雾,飘飘渺渺的避开,一抬手,又朝石老捕头肩头抓去。 杨天歌忍不住蹙眉,于平攻势不成章法,似乎从未修炼过任何武功,单凭《血衣神功》的诡异。他心中想着,“长烟一空”已经逼近于平后背,可他尚未靠近,于平再次大吼一声,杨天歌只觉得体内血液沸腾,竟是差点握不住刀。 杨天歌面容大骇,肩头的黑猫忍不住微微眯起眼睛。李灵麒体内清亮,那一口纯阴真气虽然单薄,却也是《灵月化龙经》所修得,是世上一等一的心法,所以虽然微微感受到体内血液跳动,却并不明显。 李灵麒仔细观察于平,瞧着他呼吸急促,青色的血管从他额头上暴起微微鼓胀,仿佛有血液在其中疯狂流淌。 李灵麒稍作回忆,总觉得颇为眼熟。真龙武库中似乎就有类似邪功,只是朕一时想不起来。若是能够一览《血衣神功》的心法,或许能够想起。 所谓邪功急于求成,若非有些许妙用,再加上修炼之法诡异独道,李灵麒本是看不上的,换做其他武功,他可以一眼看出根脚,可面对邪功,却需要好好想想。 他异色的瞳孔中倒映着于平诡异的血色身影。随着交手激烈,淡淡血雾自于平周身穴道中扩散出来,并将其周身包裹。 这些血雾腥臭,让人很是不适,且怪异恐怖。于平那张苍老的脸上,满是阴森扭曲,看上去就仿佛是噩梦中跑出来的邪恶人魔。 李灵麒伸出爪子勾住杨天歌肩头的衣物,看着他与石老捕头二人围攻于平。 于平身上一点习武的痕迹都没有,全凭《血衣神功》的诡异,他修炼了七年邪功,又靠抽人血增加功力,此刻竟是稳稳压制住二人,一身血色内力深厚阴毒,又能调动他人血液,让石老捕头和杨天歌二人陷入苦战。 李灵麒冷哼了一声。仅仅七年时间,修炼邪功的于平就能胜过苦练一辈子的石老捕头,也不知道该说邪功进展神速,还是石老捕头资质愚钝。 一声惨叫忽然响起。茅草屋内狭小,之前进来搜查屋子的捕快还没有来得及离开,就被避开刀和拳的于平一把抓住。他一只干枯修长的手掌抓在捕快的面部,只见血雾滚滚,一股鲜血霎时间自捕快口中喷出,吸入于平掌心之中。 捕快的身躯肉眼可见的干瘪下来。如此恐怖景象,顿时引得众人尖叫连连。杨天歌面容冷峻,他总算知道于平究竟是如何吸血的,可却是死了一位同僚作为代价。 将鲜血吸入体内,于平忍不住呻吟一声,面上露出贪婪和沉醉。他已经走火入魔,越是吸血,邪功便越厉害,只见他忽然抬掌,竟是隔空朝袭来的杨天歌拍去。 血雾翻涌,这一掌太过朴素,但杨天歌偏偏避不开,他急忙架起钢刀格挡。一股腥风袭来,杨天歌体内血液翻滚,面色刷的惨白,这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仿佛连心脏都停滞了。 第四十章 走火入魔 “都退出去!” 茅草屋的一角,石老捕头忽然高声长啸。他双拳齐出,使得正是大洪拳中的佛门拳法妙招“天龙佛印”。这一拳乃是大洪拳中精妙所在,双拳一催,气息仿佛在空气之中形成一个卍字,此拳正大光明,克制邪佞,霎时间将血雾轰开,直逼于平心口。 这一拳逼得于平后撤,其他人等也趁此机会逃出茅草屋,房门虚掩,屋外观战的刘大海面容阴晴不定,想要上前,可偏偏脚下生了根,脑海中满是野牛帮的血海滔天。 李灵麒瞧着少林寺的大洪拳微微点头。邪功诡异,可世上武学万千,能够克制邪功的不在少数,其中佛门和道门的玄功最是厉害,若这二人敌不过《血衣神功》,朕倒是可以传他们一些玄功克敌。 再看看吧! 李灵麒转了转灵动的眼珠子,一副慵懒的模样。 面对少林寺大洪拳,于平面容乖戾,五官之中溢散出淡淡血雾,他忽的化掌为爪,避开“天龙佛印”的同时,狠狠抓向石老捕头心窝。 石老捕头瞳孔一凝,身子借着出拳的力道在空中一旋,扎实醇厚的真气遍布周身。于平只觉得空气滚烫,再看石老捕头的拳头,已是冒起腾腾热气。 石老捕头虽然资质不足,可三十年的苦功早已让他将大洪拳炼至大成地步,就算是少林寺的武僧都不见得比他的大洪拳更加厉害。 他练的不过是江湖中烂大街的三流心法,但正因为常年在枫叶林中练拳,使他拳头之中多了一丝佛门气息,此时他将这股气息完全激发,屋内的温度陡然上升。 杨天歌此刻也调息好转,他舞了一个刀花,朝屋外冷冷喝道:“你还在等什么?” “既然来了,难道还要退缩不成?” 屋外的刘大海咬咬牙,抬脚迈步进入茅草屋之中。屋中本就狭小,此时四人站在屋内的四个角上,更显得拥挤。 杨天歌环顾四周,瞧着刘大海进入屋内,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于平的身法诡异,血雾古怪,但若三人齐手,定能将他逼入死路之中。 “一起出手!” 杨天歌急喝一声,忽的弃刀不用,赤手空拳朝于平打去。他知道屋内狭窄,用刀不合时宜,再加上刘仵作和石老捕头都是拳法高手,若要配合,自然还是拳法更佳。 三人身前拳影密布,无论是少林大洪拳还是野牛帮拳法,都是外家拳法,走刚猛一道,对上于平的《血衣神功》,虽然灵巧不足,却胜在威力。 三人一同出手,真气在小小的茅草屋中弥漫,倒是暂时压制住那些淡淡血雾。尤其是石老捕头的佛门气息,他借此施展大洪拳,让于平愈发忌惮。 于平怪叫一声,狰狞的面容上隐隐露出惊恐。他自从得到《血衣神功》从未真正与其他武功好手比斗过,眼瞧着自身血雾无法发挥作用,原本膨胀的内心一下子变得惴惴不安起来。 “不过杀了几个不关紧要的人,你们凭什么抓我?” 于平恼怒的嘶吼一声,调动周身血雾避开杨天歌的拳头:“凭什么我就不能修炼武功?” “你自然可以修炼武功,但你不该杀人。” “哼,少来这套。那些江湖人难道没有杀过人吗?凭什么他们可以杀得,我却杀不得。” “他们杀得还是有名有姓之人,而我杀的人,就算死了都没人埋,你们不过是欺负我身份低微罢了。” “你既然修炼邪功,就该意识到会有今天。”石捕头冷冷道。 “我得到《血衣神功》七年,若不是迟迟没有精进,根本不会出手杀人抽血,你们放过我,我把《血衣神功》分享给你们。” 杨天歌无动于衷:“七年前你得到《血衣神功》,怎么没想着交给官府?” 于平被石老捕头一拳击中腹部,倒退数步,咳嗽一声阴恻恻道:“那年雪夜,我亲眼瞧见那名女子落入废宅。无数血液自她口鼻之中莫名飞出,硬生生憋死了她,那样的武功简直匪夷所思,若我有这种武功,世上谁能欺负我?” 闻言,刘仵作不由得蹙眉。他尸检后,一直认为南宫云是经脉断裂,七窍流血而死,难道如于平所说,她竟是憋死的? 脑海中浮现南宫云那面部覆盖血液的惨状,刘大海忍不住打了一个寒蝉,仿佛又回到了野牛帮的噩梦之中。 “我暗中修炼七年,你们为什么不让我练功?”于平面容扭曲:“是了,你们一定是想抢夺我的神功,它是我的,谁要是抢,我就杀了谁!” “你已经走火入魔,老老实实伏法吧。”杨天歌口中急喝一声,这一声大喊蕴含内力,将整个茅草屋震动,却无法撼动于平的内心。 原本老实的打更人已经入魔,他不想再受人冷眼,不想再被欺负,所以他宁愿杀人抽血,坠入魔道。 “凭什么有钱有势之人就能随意欺负我?凭什么我就不能练功,凭什么我一辈子就只能做一个打更人!” “是《血衣神功》给了我机会,只要一直练下去,我就能站在所有人头顶。我要杀了你们,将七塘镇所有人的血抽干,助我练功!” 于平苍老的脸上满是愤恨和乖戾,他双手一张,淡淡血雾再度扩散。三人脸色一变,急忙调动全身真气,出拳抵抗。 杨天歌丹田微沉,双拳摆出一个古怪的架势。在他身旁,刘仵作同样深吸一口气,一同使出野牛帮的精妙拳招——“神牛顶天”。 二人好似化作两尊顶天立地的神牛,“哞”的一声,二人拳中发出怪响,只见拳风呼啸,竟然将整个茅草屋吹得晃动不已。 石老捕头眼睛一亮,虽不知二人使得是什么拳招,却知道此招不凡,当下同样抬起双拳,再次使出“天龙佛印”,佛门气息正大光明,随着他双拳齐出,拳面上的炽热真气几乎扭曲了空气。 于平心中狂跳,知道三人是使出了绝技,当下也不管不顾,将体内血色真气尽数激发。他空有邪功,却没有武学招式,只能粗浅的调动血色雾气。 霎时间,整个茅草屋都被血雾弥漫,只能隐隐看清其中四道身影。 第四十一章 还有一人? 一声慵懒的猫叫响起,苟大在屋外听得头皮发麻,随着猫叫消失,整个茅草屋一下子变得寂静下来,几位捕快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道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苟大口中唾沫还没有咽下去,“轰”的一声,茅草屋陡然倒塌,溅起无数尘埃。众人眯起眼睛瞧去,四道身影挺立,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咳咳。” 李灵麒不知什么时候跳下了杨天歌的肩头,不住地咳嗽。他一时不察,吸入了太多的灰尘,总觉得嗓子里有东西堵着,略显恶心。 忍不住呕吐一声,一口湿哒哒的粘稠物自他嘴中喷出。他微微一愣,先是左右看了看,见四周无人关注,急忙溜到一旁,假装无事发生过。 灰尘散去,四人一动不动,灰头土脸的站在原地,好似一具具灰色的雕塑。 些许鲜血从杨天歌,刘大海,石老捕头三人嘴角滴落。三人面色苍白,就算催动全力,仍然在十成功力下的《血衣神功》中受了内伤。 那股真气诡异阴毒,可以调动他人血液,实在是恐怖。杨天歌心中忌惮,瞧着被三人包夹在原地的于平,缓缓收回双拳。 他知道,自己的“神牛顶天”已经打碎了于平的胸骨。 但这并非最致命的。石老捕头站在于平身后,他的大洪拳正中于平后背,其中堂堂正正的佛门气息一催,已经震碎了于平经脉和脊椎。 三人同时收拳,于平神情诧异的看着面前的杨天歌,很快,自他七窍之中流出大量血液来。这些血液甚至并不完全属于他,他眼下武功尽失,那些血液也如喷泉般涌出。 三人急忙后撤,避开腥臭的血。 刘仵作面色惨白,此情此景,让他仿佛再一次置身恐怖过去之中。当年的野牛帮,就好像现在这样,鲜血狂涌,好似化作一片血海。 于平的身躯倒在地上,鲜血逐渐将他的肉身覆盖,他好似变成了一个血色的茧,修炼了《血衣神功》,就算是死,都显得如此恐怖诡异。 苟大长舒了一口气,这干尸案终于结束了,自己又能继续咸鱼下去,不用担惊受怕了。 “他就这么死了?”刘大海依然有些心有余悸。 杨天歌低头瞧着于平的尸体,沉默不语。 石老捕头稍作调息,吐出一口浊气。他年岁已大,经过一番苦战之后,面露疲惫。 “这个于平我曾经也见过,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就因为修炼了邪功吗?”苟大喃喃道。 “邪功害人啊,”石老捕头感慨:“可怜了死去的五人。” 杨天歌此时方才抬头:“这个案子尚有疑点,我问过小五,昨夜命案发生时,他和于平一直在一起,并未分开过。” “或许是他记错了。” “昨夜的事情,他怎么会记错?” “那就是于平身形鬼魅,他的徒弟不通武艺,又是深夜,并未发现。” “这个解释太牵强了。” “杨捕头觉得?”石老捕头看着他,面色严肃。 杨天歌却望向刘大海:“或许刘仵作说的是对的。” 刘仵作一愣:“我说了什么?” “修炼《血衣神功》的不止一个。” “你怀疑还有人得到了《血衣神功》?” “这怎么可能!于平怎么会愿意,还是说,杨捕头觉得,这镇上还藏有第二本邪功?” 杨天歌看向对面:“石老捕头经验丰富,不知道有什么想法?” 石老捕头沉吟片刻:“老夫觉得,杨捕头可能是想多了。” “石老捕头觉得,昨夜的死者也是于平所为?他与于平无冤无仇,为何于平要捏断他全身骨骼?于平得到《血衣神功》七年,期间一直小心翼翼,若真是他所为,前四名死者都是镇上无依无靠之人,为何突然改变目标?” “于平或许和典龙早就起了龌龊,修炼邪功之后,这才爆发出来。”石老捕头道:“典龙此人,向来睚眦必报,因为自己青石帮的地位,欺下媚上的事情没少做。” “师父说的不错,典龙在镇上确实劣迹斑斑。” “或许正如石老捕头所说,二人之间曾经有过矛盾,于平入魔渐深,杀心也就越发重,所以才转移了目标。”刘大海接话道。 “原来是这样,”杨天歌若有所思:“但在下还要一个问题,希望石老捕头能替我解答。” “直说无妨。” “在下来到七塘镇两日,却也知道赵大人曾经严令禁止干尸案的消息透露,石老捕头久不在衙门,又是从何处得知,于平杀了五人呢?” 石老捕头一愣,旋即笑道:“老夫虽然退休许久,但衙门还算有些人脉,所以私底下问过,希望杨捕头勿怪。” 杨天歌摇头:“那么昨夜才发生的案子,石老捕头就知道死的人名叫典龙,这又是从谁那里听说的呢?” “莫非杨捕头在怀疑老夫?”石捕头忍不住苦笑:“典龙是青石帮的人,他一死,青石帮也是鸡飞狗跳,老夫知道此事,并不奇怪吧。” “石老捕头说的是,青石帮的人可管不住自己的嘴,”刘仵作道:“因为此事,马大人也是愁眉苦脸。” “可本捕头思来想去,都觉得典龙的死不简单,难道不是石老捕头与典龙有仇隙,栽赃陷害在于平身上吗?”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苟大偷偷看了一眼自己面容苍老却坚毅的师父,忍不住张了张嘴。 “杨捕头太多疑了吧,若不是老夫,你恐怕还抓不到于平。” “正是如此,”杨天歌抚掌:“既然是石老捕头提醒的我,那你在七年前是不是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呢?” “杨捕头,你在说什么?”刘大海一愣。 “难道石老捕头七年前没有怀疑过打更的于平?” “他那时还不会武功,刚刚得到《血衣神功》,小心翼翼的修炼,却绝对瞒不过身为二流高手的你。” 石老捕头神色如常:“若老夫知道于平得了邪功,为何不杀了他,将《血衣神功》取走?” “因为那时候你还是捕头,内心之中仍然有正气,但七年后,你越练《血衣神功》,心中的邪气越盛,早已不在乎人命。” “可笑!” 第四十二章 朕把《化血大法》丢哪了? “杨捕头,你别胡说。”刘大海拉了拉他的袖子:“石老捕头为何要修炼邪功。” “石老捕头侵淫拳法三十年,到了二流境地便止步不前,可你仍然风雨无阻的去枫叶林练拳,”杨天歌说到此处忍不住一笑:“看着树上的拳印,我还曾暗自感叹石老捕头你的勤奋刻苦。”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那些拳印虽然有新有旧,可十多年前便再无任何精进,你坚持练拳那么久,又有什么用?” “够了!”石老捕头面露怒容:“勤能补拙,你这个黄口小儿又怎么会懂?” “石老捕头的执念,我确实不懂。” “你的人就如同你的拳,为了能够踏足一流境地,你勤练拳法三十年,但若是修炼邪功,便可一日千里,抵去三十年的苦闷和绝望,换做我是你,只怕也经受不住这般诱惑。” “住嘴!” “你得到《血衣神功》,默默修炼七年,此法虽然是邪功,但你修炼佛门拳法,定力远胜常人,一直没有走火入魔,直到于平从《血衣神功》之中悟出抽血练功的奥妙。。。。。。。” “你一直默默观察于平,印证自己所学,却惊讶的发现于平一夜之间功力大涨,经过暗中窥探,你终于明白了他在杀人练功。” “但你始终狠不下心来,直到老艄公死去,你心中的魔念终于压制住人性,你想着,有于平挡在前面,就算查也查不到你,所以你可以放心大胆的去体验这种抽血练功的美妙。” 杨天歌说罢,环顾四周。众人鸦雀无声,就连石老捕头都认真的凝视他。 “昨夜,你找到了自己的目标,本捕头不知道你跟他究竟有什么仇隙,但你抽血练功仍不罢休,还将他全身骨头捏碎,好一通发泄。” “这一夜,你内心痛快,邪功大进,却想不到,自己已然坠入魔道!” 午后的阳光温暖和煦,李灵麒慵懒的趴在那孤坟之上,忍不住舒服的打了一个哈欠。 ——这个故事的曲折变化,朕很喜欢。 轻微的猫叫响起,在场众人一片死寂。过了许久,苟大颤颤巍巍的声音响起:“师。。。,师父,杨捕头说的,是真的吗?” “你胡说什么!”石老捕头怒喝。 “可典龙跟您。。。。。。。”苟大咬了咬牙:“您是为了给您的孩儿报仇吗?” “报仇?”杨天歌眼睛一亮:“苟大,你说清楚!” 苟大有些不知所措的看了一眼石老捕头,张了张嘴,却不敢说话。 刘大海此刻却忽然开口:“我刚来七塘镇的时候曾经有所耳闻,石老捕头的孩子因为好赌成性,所以早就逃出镇子不知所踪了,难道这件事情跟典龙有关?” “典龙是赌坊的管事,石老捕头觉得,是他逼走了你的孩子?” 石老捕头低着头,看不清面容。 “他死了。” 过了没多久,沙哑幽暗的声音响起。 众人一惊,急忙看向浑身散发压抑气息的石老捕头。 “若不是为了躲债,他不会走的,是典龙逼死了他。” “你有什么证据?” “他是我的孩儿,我自然清楚,若不是死了,他不可能不回来看我。” “果然是你杀了典龙。” “他罪有应得,若不是仗着镇上几个家族的庇护,老夫早就抓了他。你们就当是于平干的,不行吗?” “你既然是积年的捕头,应该知道我不会放过你。”杨天歌缓缓开口:“有罪必罚,这是六扇门的原则。” “狗屁原则,”石老捕头冷哼:“还不是仗势欺人,若换做大派弟子或是高官皇族,你们这些鹰犬连屁都不敢放。” “六扇门办案,向来讲究证据,若证据确凿,皇帝以下皆可抓捕,”杨天歌不以为意:“这是武帝下的圣旨,任何人都不例外。” “你别逼老夫,”石老捕头看着自己的掌心:“我与于平不同,就凭你们还打不过我。” 杨天歌嗤笑一声:“就凭石老捕头的资质,就算是练邪功,想来也厉害不到哪里去。” “你说什么!” 杨天歌似乎打定主意要激怒这个隐藏在于平阴影里的凶手:“修炼七年,你却还未窥到一流境地,恐怕这辈子的武道路已经走到头了。” “你放屁,等我吸干你们的血,我的武功还能精进,你们的血不够,我就再吸几个人,直到老夫踏入一流境地为止。” “石老捕头,你吸了典龙的血,已经走火入魔,放过你,你还会杀更多的人。” “那又如何?只要老夫能够踏入一流,死再多人又何妨!” 孤坟上的黑猫微微眯起眼睛。它忽然从坟头上跳下,轻巧的走到茅草屋的废墟之中。很快,他从模板的残骸下叼出一块血红色的绸缎来。 绸缎似乎是血色蚕丝编制而成,水火不侵,李灵麒一眼看去便知道不是凡品,看编制的手法,倒像是皇宫里的事物。 李灵麒倒没有在意这些,他饶有兴致的瞧着绸缎上密密麻麻的黑色小篆。整张绸缎轻薄宛若羽毛,上面的文字却沉重无比,一眼看去,仿佛心脏都直直的朝黑暗深渊坠落。 李灵麒很确认,这些字一定出自一流高手。他认真的瞧着其上书写的《血衣神功》的功法心决,和真龙武库对照,很快便找到了相似之处。 三百年前,有一位血魔老怪,魔焰滔天,江湖上风头无两,乃是绝顶高手。当然,这些都是传言,至于是否如此,李灵麒并不清楚。 他登基之后,收罗天下武学,曾遇到这位血魔老怪的绝世神功《化血大法》在辽东出世,当时,天下各大门派齐聚,为的便是阻止邪派抢夺。 至于他们心思如何,李灵麒倒是不感兴趣,反正最后无论是正派还是邪派,都是无功而返,这门《化血大法》被他所得,看了两眼,虽然其中控血秘术颇为精妙,但邪功终究是邪功,局限颇多,难登大雅之堂,李灵麒记下其中两成有趣之处,便将那本《化血大法》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唔。。。,让朕想想,难道是打发给了哪位太监? 最近睡得有点多,朕怎么感觉记忆力有些衰退,想不起来了呢。 若是知道这本《化血大法》究竟给了谁,那饮血山庄的秘密或许就能破了。 第四十三章 朕让你吃些苦头 李灵麒想起饮血山庄的传闻,不禁摇了摇头。若饮血山庄主人只是修炼《化血大法》,那就太让朕失望了。 想来,什么共饮人血,满足愿望之类的,不过是江湖上夸大其词的传闻罢了。若论世上有什么人能够满足他人心愿,唯有朕一人而已。 李灵麒颇有些自得的想道,他很快将那块丝绸用猫爪撕开,丢弃在一旁。为了朕的子民,这种邪功还是早些毁掉的好。 如此想着,李灵麒转过头来,望向荒地之上。 话终究会说完,无论石老捕头说些什么,杨天歌都不会放过他,身为六扇门捕头,铁石心肠那是职业素养,他再度拔刀出鞘,没了茅草屋的限制,他可以尽力施展刀法。 “你们当真不怕死?”石老捕头攥住一只拳头,其上淡淡血气升腾,看上去比于平尚且单薄一些,可他本就是二流高手,自然知道如何驾驭这邪恶血气。 “其他人退下。”杨天歌冷喝一声:“苟大,带人回去禀报赵大人,若我们半个时辰内回不来,速速飞鸽传书六扇门。” 苟大面色踌躇,看了看石老捕头,又看了看杨天歌。 “还不快去!” 苟大咬牙,见石老捕头一直不看自己,只能应声领着其他人远离。 对付一名修炼邪功的二流高手,他们只会成为血食。 刘大海苦笑一声,自己眼下已经是上了杨天歌的“贼船”,想退不能,想战却对石老捕头颇为忌惮。 他与石老捕头好歹曾经共事多年,他的武功也颇为了解,若论拳法,自己本就比不过,眼下石老捕头修炼了《血衣神功》,自己就更不是对手了。 偷偷瞥了一眼杨天歌,见他面色坚定,眼神中透着自信。这位六扇门的杨捕头究竟哪里来的自信? 连于平都要三人合力,眼下只剩你我二人,怎么赢? 难道这便是诅咒吗?自己终究要死在饮血山庄的武功之下。 不理会刘大海心中的哀叹,杨天歌抚摸冰凉的刀身,让自己保持冷静。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此战之危险,恐怕是自己捕快生涯之最,但这种觉悟,他在成为捕快的第一天,便已经有了。 若非如此,他当初怎敢独身一人登上鬼画船? 心脏砰砰直跳,杨天歌心中默默祈祷。妈的,若是自己能够顺利度过此劫,老子一定回六扇门勤加修炼武功。 心中想着,杨天歌脸上却丝毫不显,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他忽然感到肩头一沉,不用看也知道,那只灵气逼人的黑猫又跳上了自己的肩头。 杨天歌终于忍不住,偷偷低声道:“搭档,你若是妖怪,就赶紧用些妖术把对面这个老头干掉。” 李灵麒不由得一愣,歪着脑袋看他。 “算了算了,若我打不过他,你就赶快逃。” “喵!” 朕乃天下第一高手,你竟然让朕逃? 李灵麒面露鄙夷。本想着传你一门朕亲创的绝世刀法,你这么小瞧朕,朕就让你受受苦。 灵动的异色眸子滴溜溜转动,李灵麒忍不住嘿嘿一笑。 他的笑声很低,只有杨天歌一人听到。虽然头顶微微发毛,杨天歌却眼中一亮。 搭档果然是妖怪! 有救了,有救了,阿弥陀佛,万岁! 杨天歌心中顿时升起万丈豪气,他猛地大喝一声,吓了刘大海和李灵麒一跳,随即抬起钢刀,奋力朝石老捕头斩去。 “石老捕头,你杀人吸血,修炼邪功,还不束手就擒?” 听着杨天歌高声大喝,石老捕头脸上忽然露出阴恻恻的表情,那张本来坚毅稳重的面容,更显得乖戾扭曲。 “我一定吸干你们的血!”说罢,石老捕头忽的挥出左拳,使得正是《地煞拳》中的“地魁显神机”。 只见拳影覆盖,暗藏后手,其中血气阵阵,更显邪异。杨天歌不敢大意,知道那血气厉害,能够调动自己气血,当下深吸一口气,手中钢刀连抖三次,让真气震荡,护住自身。 这一刀来自江南史家,名叫“飞瀑雷震”,听上去气势磅礴,似乎势不可挡,实则却是护身的刀法,借着钢刀震颤,让真气震散,从而包裹周身,护住要害。 此刀一出,淡淡气息瞬间如薄衣般将杨天歌周身笼罩。血气侵袭,他忍不住面容一白,虽然依然受到影响,但显然被削减了威力。 杨天歌心中一定,手中长刀兀自颤动,他猛地旋身横斩,接了一招“春风拂柳”,瞧着石老捕头双拳追来,他又再度变招,化作山东七星刀,只见刀光一闪,宛若流星掠过。 石老捕头冷笑一声,轻巧避开,鬼魅身法比于平更胜一筹,可他忽的面容一变,就见杨天歌忽的转身,手中钢刀竟自腰间隐蔽处刺来,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此招正是七星刀中的“天回北斗”,看似是一招,其实精妙处就在这藏身刀中。 石老捕头再度催动血气,心中惊怒。自己只用了一招,可眼前这个小捕头却连变三种不同刀法,资质明显在自己之上。 石老捕头心中升起嫉妒,有这样天资却不知道好好珍惜,练那么多三流功夫有什么用? 他长啸一声,尖锐刺耳,只见一拳捅来,明明正大光明,偏偏邪气森森,好似血海修罗。 杨天歌面色一变,他瞧的清楚,这拳法分明是少林大洪拳,可有《血衣神功》加持,竟然如此鬼魅,就连威力都更胜一筹。 明明他知道如何破解此拳,可瞧着包裹血气的拳,他偏偏体内气血翻滚,竟是不敢出刀,只能咬牙避开。 就地一滚,杨天歌就觉得血气铺面,他面色骇然,显然没有料到少林刚猛的拳法竟变得这般迅疾鬼魅。勉强将钢刀架在身前,就听耳边暴喝一声,同时响起奇怪的声响。 一只拳头横亘在杨天歌与石老捕头之间。刘大海咬住舌尖,强忍着气血浮动,面色发白。 他本不想出手,可思来想去,终究还是无法再继续逃避下去。野牛帮的神拳一出,顿时让杨天歌微微松了一口气。 “那就都去死吧!”石老捕头嗓音愈发尖锐,周身血气滚滚,更有佛门气息引而不发,杨天歌与刘大海凝神看去,仿佛瞧着一尊被血污的金色大佛。 晃了晃脑袋,将心中的忌惮压下,杨天歌和刘大海大喝一声,一同朝血气缠身的入魔之人冲去! 第四十四章 朕真是乐于助人 场中血气缭绕,三道人影不断翻滚,掀起漫天的尘埃。三人激烈缠斗,不过二十招过后,只听两声闷哼,杨天歌和刘大海急忙后撤,避开石老捕头的拳,强行后撤。 擦了擦了嘴角的血,二人急忙调息,眼神里满是震惊。石老捕头的《血衣神功》看似没有于平深厚,可他的血气与真气已经练成一体,一举一动间都能牵引二人体内气血,让人防不胜防。 杨天歌看了看手中的钢刀,饶是有“飞瀑雷震”,石老捕头的血气太过可怕,根本不足以防备。 杨天歌与刘大海对视一眼,忍不住心中暗叹。想来是自身内功根基不足,习练功法不过寻常,面对血气之时,根本无法抵挡。若是有佛门或是道家心法制衡,定然不会如此难受。 杨天歌心中犯愁,就听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叹。 罢了,朕也是心软之人,就不看你被区区邪功欺负了。 朕可不是小心眼,但你口无遮拦,还是要严惩,这次就不传你绝世刀法了。 李灵麒低头看了看自己毛茸茸的爪子,朕既然修得了一口纯阴真气,也该尝试看看能不能调动。 他体内的这口真气终究还是太过单薄,不过这门《血衣神功》虽然来自《化血大法》,但已经被李灵麒看出有缺,或许是饮血山庄主人故意为之,但无论如何,这缺陷足够大到,就算是黑猫体内可怜的真气,也能轻松破开。 转了转眼珠子,李灵麒在等这个姓石的捕头露出破绽,只等他运转邪功,体内真气和气血同时不稳,腹部生痛时,自己猫爪按在气海穴,就能废他武功,轻松加写意。 朕终于又能动用武功杀人了! 这种激动和刺激朕有多少年不曾有过了? 是无敌寂寞了太久吗? 李灵麒一时失神,如果说变成猫之后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好处,或许就是这种弱小无助时才会有的心情吧。 李灵麒微微冷笑,眼下朕既然修得一口纯阴真气,是时候考虑接下来的计划了。 哼哼,朕智珠在握,胸有沟壑,自然要好好筹谋一下。 凭朕的绝世天资,就算是猫躯,也能修成绝顶,甚至蜕变成人也说不定,嗯,这件事情也可以好好想想,那些易筋缩骨,易容变脸的武功朕又不是不知道,只是此前不屑于练罢了。 在此之前,朕到时候可以先好好笼络一些人才,助朕夺回龙椅,哈哈哈,到时候江湖之中,庙堂之下全是朕的人,李灵龙孤坐龙椅,拿什么和朕斗? 朕隐于幕后,运筹帷幄,倒是从未有过的有趣体验。不错不错,等朕再次以人身出世,天下便可重归朕的掌心。 这还不够,若朕能了解更多关于鬼魂之事,必然可以一统亡者世界,做生死两界的大帝。 到那时破碎虚空,迈入仙界,朕便是仙帝! 天上地下,前世未来,试问谁又能比得过朕? 哈哈哈,朕明白了,变成一只猫,果然是朕的机缘! 做着千古一帝,破碎虚空的美梦,李灵麒脸上露出妖异的微笑。 听着耳边嗤嗤的笑声,杨天歌不敢去看,深怕一个分心,就被石老捕头吸干了鲜血。他手中刀招不停,强忍着体内气血不畅,施展各家刀法。 这些刀法不过三流水准,除非天纵之才,方能借此迈入更高境地,杨天歌虽然聪明,却并没有这般资质,所以就算他勤加练习,也不过另一个石老捕头罢了。 习武终究要讲资质,机缘,勤奋虽然重要,却无法助习武之人脱离桎梏,登临绝顶。 放眼江湖,单凭勤奋刻苦便能迈入一流的,又有几人? 杨天歌忍不住心中一叹,自己没有机缘,资质不足,能够练到窥到二流门径,已经算是幸运,虽然自身眼界不俗,却难以为继,想要在进一步,难上加难。 瞧着石老捕头扭曲阴森的面容,杨天歌内心颇有些感慨。 习武之人哪一个不想爬上山峰,若自己心有执念,是否有一天,也会变成和石老捕头一样,终究忍不住邪功的诱惑。 杨天歌心思飘忽,竟也生出一些烦闷的情绪,气血再度翻滚上涌。 喵! 一声猫叫在他耳边炸响,杨天歌回过神来,忽的面色骇然,急忙看向身前。只见血气弥漫,钻入自己鼻腔之中,仿佛在影响自己的情绪。 这是什么诡异武功? 杨天歌心中惊骇,一旁的李灵麒却饶有兴致。 血气入体,不光调动气血,还会让人心境不稳,这门邪功确实颇有独到之处。若是迈入一流地步,懂得借势,便可借对方内心之焦虑浮躁,放大这种情绪,甚至让其入魔也有可能。 朕的《化血大法》似乎并没有这种效果,难道是饮血山庄主人进行了改良?有趣有趣,这种魔功朕还真想瞧上一瞧。 李灵麒眨了眨眼睛,所谓的饮血山庄,总算没有让朕太过失望。 江湖之中,邪功让人忌惮,可所谓魔功则更胜一筹。每一次魔功出世,都会引得江湖震荡,李灵麒的真龙武库之中就有不少魔功,可以说,他登基之后,随手就帮江湖解决了不少危机。 朕还真是助人为乐。 李灵麒一边想着,一边继续瞧着三人的战斗。这样的二流战斗,显然无法让他提起精神,但杨天歌毕竟是他钦点的人才,还是得稍稍关注一下的。 李灵麒说着不传他绝世刀法,除了杨天歌出言不逊之外,也是因为他自身武学太过驳杂不精,再传他绝世刀法,反而会让其止步不前。 真是麻烦。。。。。。 李灵麒烦躁的踩了踩杨天歌的肩头。朕口不能言,又无法写字,教他什么好呢? 无论是传给胡谦的《易筋经》还是交给金霜的《剑丹至秘》,其实都有残缺。胡谦毫无根基,所需无非是压制肺痨之毒,强身健体。 金霜本就是一流高手,所求也不过是能再造丹田,恢复功力,二者所需,并非武力加持。 但杨天歌不同,他是二流境界,李灵麒既然需要他破案,就得替他考虑实力的问题。想要面对饮血山庄,二流境界显然是不够的。 究竟有什么武学能够夯实他杂乱不堪的根基,助他融会贯通呢? 杨天歌啊杨天歌,你就不能自己努努力,非要让朕替你考量? 第四十五章 一招杀人的猫 耳边黑猫不住地埋怨,杨天歌却顾不上这些,一边持刀避开石老捕头的拳,一边焦急的找寻破绽。 又是十招过去,杨天歌与刘大海体内气血愈发不稳。只听一声阴恻恻的冷笑,石老捕头猛地抓住刘大海的面部,顿时,汩汩鲜血顺着刘大海口中喷出,钻入石老捕头掌心之中。 “真是美味!”石老捕头呻吟一声,周身血雾再度浓郁。 “小心!”杨天歌面容一惊,急忙持刀打来。石老捕头冷哼一声,丢开抓住刘大海的手,鬼魅般朝后避开。 这一刀势大力沉,乃是密宗刀法,唤作“金刚怒目”,借此暂时逼退石老捕头,杨天歌抓住刘大海的手臂,却忍不住惊呼一声。 在他眼前,刘大海皮肉下塌,面色虚白,原本有些微胖的体型,一下子变得消瘦下来。他颤颤巍巍的摇晃,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刘仵作!”杨天歌呼唤一声。刘大海恍惚的看过来,猛地抓住他的手臂,用力攥住:“野牛帮。。。。,替我抓住凶手!” 下一息,面色如骷髅般的刘大海,重重垂下手臂,阖上双眸。 杨天歌咬住嘴唇,轻轻将他放下:“你放心,我杨天歌虽然本事不高,但一定替你抓住凶手,让野牛帮得以安息。” 他郑重承诺,话音刚落,石老捕头已经再次裹住血雾袭来,双拳齐出,正是“天龙佛印”。 杨天歌双手攥住刀柄,钢刀刀身缓缓颤动。 他心中愤怒,可他和刘大海二人联手都打不过的石老捕头,他一个人真的能胜? 杨天歌脑海中陡然浮现自己化作干尸得到样子,忍不住心脏狂跳。 来了! 石老捕头狞笑一声,他的“天龙拳印”使的最熟,这招拳法他修炼了三十年,世上绝无任何一人比他更加熟悉。 又有《血衣神功》傍身,杨天歌无论如何都避不开的。 恍惚中,石老捕头觉得脑中灵光一闪,周围的一切都刹那间沉寂下来。荒地之上,阳光垂落,秋风吹拂,血雾弥漫。 他在这一刻,感受到了天地,而这片天地中,有种种奇妙,能够被他借来,加持自身。 石老捕头神情激动,灵魂都在颤抖。 这便是一流境地? 竟然如此玄妙! 借天地一切! 石老捕头心中一动,缓缓呼吸,原本《血衣神功》中晦涩难懂的经文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 他缓缓呼吸,只是凝望前方那位带着黑猫的捕头,就能感受到他体内血液奔流,那是惊怒和带着恐惧的血。 石老捕头微微吐气,他知道,自己甚至能随手借来杨天歌体内鲜血,隔空抽血! 这就是于平那年雪夜看到的场景吗? 操控鲜血,杀人于无形! 美妙,当真美妙! 石老捕头身心沉浸在这种玄之又玄的境地中,等了三十年,他终于一窥一流境地! 在这种对一流境地的陶醉之中,他并未注意到,那只小小的黑猫忽的化作一道悄无声息的漆黑闪电,就这么肆无忌惮的穿过他的双拳。 这是少林寺的拳法,虽然只是入门,但作为武道禅宗,又有着“天下武功出少林”的美誉,这门拳法本几乎没有破绽。 可偏偏这只黑猫就这么闲庭信步的穿过拳影,随后悠闲地将一只猫爪印在石老捕头腹部神海穴上。 直到一股清凉在他腹部泛起,石老捕头这才清醒过来。原本一流境地的玄妙刹那间自他周身抽离,他面色流露惊恐和无措。 低下头来,那只黑猫已经缓缓踱步离去。 再次抬头,他只瞧见一口钢刀闪着寒冷的刀光,在他眼前划过。 眼前一黑,石老捕头突然举得天旋地转,再次清晰时,他只能瞧见杨天歌面无表情,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为何。。。。。。? 石老捕头神情恍惚,直到灵魂消散之前,他终于恍然大悟。 ——自己,被砍掉了脑袋。 鲜血从他脖子上的断口狂涌不止,这些鲜血如暴雨般泼洒在地上,好似一幅血色的泼墨画。 “呲呲。。。。。。” 血液在狂喷,杨天歌将钢刀夹住,缓缓擦拭刀身上的鲜血。他同样有些恍惚,颇有些莫名其妙的样子。 自己莫非是掌握了什么可怕的刀法,怎么就一刀砍了石老捕头的脑袋? 喵! 一阵猫叫响起,杨天歌这才发现,这只黑猫浑身沾染鲜血,正在愤怒的吼叫。 搭档什么时候下去的? 杨天歌忽的倒吸一口凉气。 该不会。。。。。。 该不会是它杀的吧? 自己的搭档果然是妖怪! 心中惊恐的想着,杨天歌忽的叹息。搭档救了自己的命,就算是妖怪,也是好妖怪。 一脚将还在不断喷血的无头尸身踹倒,杨天歌解下外衣,温柔的将黑猫包裹。 一边替他擦拭身上血迹,杨天歌一边真诚道:“谢谢你,搭档。” 无需多言,朕一向仁慈。 李灵麒微微扬起脑袋,血迹斑斑的猫脸上露出一丝得意。 擦拭片刻,杨天歌将外衣覆盖在黑猫身上,径直走到刘大海身旁,他缓缓坐下,口中喃喃。 李灵麒动了动耳朵,倒是听不得不太清楚,瞧杨天歌脸上的神情,决定还是暂时不去打扰他了。 身上血腥味太过浓郁,不过李灵麒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觉得脏。 当初年轻时,他什么尸山血海没有走过,这些血简直是小意思。 只是。。。,有多少年,朕没有被血沾染过了? 将小小的脑袋抬起,外衣滑下,李灵麒幽幽的想着。 与死去的刘仵作说完,杨天歌便开始缓缓调息。他体内气血尚未平息,需要稍作调整,否则仍然会受影响。 没过片刻,脚步声忽然响起,杨天歌陡然惊醒,握住一旁的钢刀,目光犀利。 瞧着来人,杨天歌忍不住一愣。 “苟捕头?” 苟大擦了擦圆脸上的汗水,瞧着地上那具无头的尸体,忍不住一愣,眼眶通红。 “杨捕头,我师父。。。,石老捕头死了?” “死了。” 苟大顿时唉声叹气起来。 “苟捕头怎么会过来?” 苟大面露后怕:“我想着回来劝劝我师父,但一直犹豫,哎,我真该早些来的。” 杨天歌冲着苟大拱手:“苟捕头有心了。” “刘仵作也死了?” “他一时不察,被石老捕头吸了血。” “哎,邪功害人啊。”苟大摇头:“对了,那本《血衣神功》呢?” 第四十六章 再遇夏羽林 “应该在茅草屋的废墟里吧。”杨天歌一笑:“怎么,苟捕头有想法?” 苟大闻言,脸上的汗水更多,连忙摆手:“杨捕头可别乱说,下官哪里有那个胆子。” “既然如此,那本神功就归本捕头了。” 苟大一惊,急忙后撤:“杨捕头,你。。。,你拿了便是,我保证不说出去。” “哈哈哈,我跟苟捕头开玩笑呢,”杨天歌笑道:“我好歹在六扇门当差,修炼邪功不是自砸铁饭碗吗?” 苟大呼出一口气:“杨捕头说的是。”可他心底却在暗骂:神经病,吓老子一跳。 杨天歌深吸一口气,感到体内气血趋于平稳,于是缓缓站起身子:“麻烦苟捕头去给衙门报个信,让人过来收敛尸体。” “是!”苟大面色一肃,转身快跑离去。 望向一片废墟的茅草屋,杨天歌神情复杂。他缓缓走了两步,旋即又摇了摇头,口中喃喃:“算了,还是先别去看了。” 有于平和石老捕头的前车之鉴,他可不想因为好奇反而坠入邪道。最主要的是,他需要避嫌,若是被人怀疑自己,那就有些不好了。 脚下,李灵麒瞧着杨天歌的样子,微微一笑。能够经受诱惑,杨天歌还是不错的嘛。 休息了一阵,杨天歌却再次陷入沉思之中。 干尸案已经了结,可背后的饮血山庄就如同一只躲藏在阴暗中的巨大蜘蛛,笼罩在他心头之上。 南宫云和饮血山庄究竟有什么关系? 我又该从何处入手,找到饮血山庄的线索呢? 先回去禀报六扇门吧,饮血山庄的事情,我一个二流小捕头,不可能一个人完成。 “也不知道这件事情会由那位神捕大人出马,我若是能从旁协助就好了。”杨天歌口中喃喃自语。 他想到了马大少书房中的书和血纸人,那本书中记载是否为真,血纸人又有什么用处,他暂时还没有什么头绪。 很快,苟大带着一群人回来,瞧着地上的两具尸体,众人面露戚戚然。毕竟是共事过的同事,石老捕头有曾对他们颇为照顾,想不到却都成了尸体。 收敛了尸体,镇上没了仵作,还需要重新招揽,只能暂时先放在停尸房中。 至于那本《血衣神功》,虽然被李灵麒撕碎,却也被衙役们在苟大和杨天歌的监督下,小心翼翼的捡拾起来,收拢在一起,当作证物封锁。 荒地上的事情差不多忙完,杨天歌便回到了衙门跟赵大明汇报。听闻石老捕头修炼邪功,赵知县也忍不住唉声叹气,还好他已经退休,若是被外界知晓当值的捕头修炼邪功,对自己名声可不好听。 汇报完工作,杨天歌得知赵知县已经发了飞鸽传书给六扇门,很快便会有高手过来。心中一定,杨天歌于是回到自己房内,开始思考如何将这起干尸案的案情写下,到时候呈给六扇门来的高手。 李灵麒蹲坐在桌边瞧着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觉得颇为无聊,看了看天色,肚子不禁咕咕叫起来。 嗯,朕该回去用膳了。 李灵麒想着,跃出窗户,悄无声息的离开衙门。 次日清晨,疲惫不堪的杨天歌却被苟大一早叫醒,说是六扇门的高手到了,正在前院等他。 杨天歌用水泼了泼面部,体内的气血仍然有些不稳,按照他的猜测,恐怕要调息三天,方能好转,揉了揉眼珠,瞧着铜镜中的自己,虽然有些虚弱,却也并无大碍。 冲着铜镜露齿一笑,他这才走出屋子,跟随苟大来到前院。 前院之中,赵大明微微躬身冲着一道背影微笑。这背影背负双手,身材修长,穿着淡红色的劲装,腰间挂着六扇门的刀鞘,一头乌黑长发洒下,竟似是名女子。 听到杨天歌和苟大的脚步,那女子转头,露出一张清新脱俗的面容来。 长发在空中微微飘动,眼前的女子有着剑眉和桃花眼,看上去英姿飒爽,有女子妩媚,更多的却是干练和稳重。 杨天歌先是一愣,他虽未见过眼前女子,但她的大名却是颇为耳熟,当下拱手道:“六扇门淄衣捕头,杨天歌,参见夏大人。” 女子淡淡一笑,一只手压住刀把:“咱们都在六扇门共事,杨捕头不必多礼。” 说罢,夏羽林顿了顿,继续道:“干尸案的案情刚才赵大人已经呈上来,杨捕头写的不错,仅用两天时间破案,着实辛苦了。” “夏大人谬赞,这是下官应尽之责。” 夏羽林低头看了看阳光照射进来落在地上的光芒,再度抬起头时,眼神里已经满是光辉:“杨捕头,那《血衣神功》此刻在何处?” 杨捕头直视前方,毫无畏缩:“那本邪功现在就封锁在衙门库房中,下官已经派人看管起来,还请夏大人做决断。” 夏羽林眨了眨眼,眼中的光辉消散。她刚才借煌煌大日光辉来测试杨天歌,怕的就是这位刚刚加入六扇门的杨捕头心思不正,受了邪功蛊惑。 不过看他面色如常,沉稳踏实,确实是六扇门中需要的人才。 “杨捕头做得很好,那本邪功不详,还是将其烧毁吧。” 杨天歌再度拱手,却看了看身旁的赵大明和苟大。 “二位大人慢聊,本官还有公务在身,就先行告辞了。” 赵大明哈哈一笑,赶忙带着苟大离去。 瞧着二人脚步声远离,夏羽林这才微微颔首:“杨捕头有话尽管说吧。” “是,夏大人。”杨天歌微微吸气,当下将有关饮血山庄的事情告知夏羽林。这些事情他并未写在案情报告之中,就是为了等现在亲自将此事告知六扇门高手。 “饮血山庄?”夏羽林神情微凝。 “这件事情听上去匪夷所思,但下官觉得,或许确有其事。” “本捕头倒是也听说过饮血山庄的事情,不过从来只当是江湖故事罢了,若没有确凿证据,很难让人信服。” “下官也是如此想法,所以希望再多多调查一番。” “你觉得该从何处查起?” “还请夏大人随下官取出那本《血衣神功》,其中或许会有线索。” 夏羽林微微点头,跟着杨天歌来到存放《血衣神功》的库房之中。 杨天歌取出一把钥匙交给夏羽林,随即便站在一旁,打定主意不去细瞧。 夏羽林取出残破的《血衣神功》,身为六扇门真传,无论心境还是武功都属上乘,此刻凝神看去,倒是不怕邪功害人。 “有些意思。” 杨天歌眼观鼻鼻观心,很快听到夏羽林轻笑开口。 “这门《血衣神功》倒像是其他功法上截取的,破绽颇多,并不完善,但已经足够邪异,若人定力不足,很容易受到影响。” 第四十六章 你怎么不躲? “其他功法截取?”杨天歌闻言一惊。练了七年《血衣神功》的于平都那么了得,正版的功法究竟该有多恐怖? “若但看这门功法,传闻中的饮血山庄主人当是一流高手。” “不过。。。,其中倒是没有其他线索了。”夏羽林叹息一声。 杨天歌蹙眉,南宫云死去七年之久,这本《血衣神功》上有没有线索,看来自己只能回去临渊镇,寻那本书和血纸人了。 沉吟片刻,杨天歌又将这些事情告诉夏羽林。 夏羽林微微点头,伸出手指在墙壁上一蹭,借来一团火苗,将这本邪功彻底点燃,化作灰烬。 杨天歌心中一跳,他虽然也曾远远见识过一流高手,却从未如此近距离观察过,只能说,无愧一流境地,果然不凡。 “有关饮血山庄的事情,我回会总部翻翻之前的案件,看看有什么线索,那临渊镇就麻烦杨捕头了。” “下官稍后便赶回临渊镇。” 夏羽林摇头:“此事不急,饮血山庄终究太过缥缈,单凭那些传闻,无需如此急迫。我观杨捕头体内气血不稳,还是先好好调息一段时间吧。” “下官遵命。” 夏羽林笑了笑:“这次辛苦杨捕头了,我会将这里的事情发回六扇门总部,到时候应该会有奖励赐下。” “多谢夏大人。” 夏羽林微微颔首:“我还有些事情要办,杨捕头自便吧。” “是,下官告辞。” 杨天歌与夏羽林告辞,缓步走出衙门,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他这心中的大石头落下,此时显得有些疲惫,但他没有去休息,而是转头朝胡府走去。 能够这么快破获此案,多亏了自己的搭档,他可不会忘了去胡府好好道谢一番。 想了想,杨天歌去往闹市挑了些点心和空木盒,匆匆朝胡府走去。 他可没忘记,自己的搭档似乎很喜欢钻盒子。 来到胡府,对面的杂货铺依然开着,门口的那个男人闭上仅剩的那只眼睛,懒洋洋的躺着,身侧的小女孩唧唧喳喳的,仿佛时间在那里停留下来,让杨天歌忍不住一笑。 他转过头来,旋即一愣,急忙道:“夏大人?” 夏羽林自墙边走来,同样面露好奇:“杨捕头这是。。。。。。” “我来拜访几位朋友。” “朋友?”夏羽林仰起头看着胡府的牌匾:“你的朋友在这里?” “是啊,”杨天歌点了点头:“夏捕头过来是?” 听到杨天歌的问话,夏羽林忍不住俏脸微红,但她身为一流高手很快调整过来:“我是来这里找一只黑猫的。” “黑猫?” “嗯,前些日子我经过七塘镇,瞧见那只猫特别可爱,听镇上人说,这只猫时常在这附近出没,所以我过来找找。” 杨天歌一乐:“夏大人算是找对地方了,你口中的那只黑猫就是这家人养的。” 夏羽林一笑:“看来杨捕头也认识那只黑猫。” “自然认识。” “那我们不如一同前去拜访吧,这家的主人可是一位胡公子?” “大人说的是胡谦公子吧,他是咱大燕前任户部侍郎胡丰的儿子,这宅邸便是胡大人告老还乡后的宅邸。” “原来是那位大人,我在京师时便有所耳闻,”夏羽林不由惊咦:“难道那只黑猫。。。。。。” “大人怎么了?” “京师中有传闻,先皇养的一只灵猫就在胡大人宅中。” 杨天歌微微怔住,忍不住道:“怪不得它如此灵异,原来是武帝所养。” 二人说了片刻,便由夏羽林敲门,和护院点名了二人的身份后,很快便被领入后院之中。 后院内,胡谦一身白色大氅,手中捧着书卷。身后的桂花树洒下阵阵香气,身前的热茶滚烫,正有袅袅青烟升腾,让他看上去悠闲惬意。 “夏捕头,杨捕头。”瞧着二位持刀捕头前来,胡谦放下书卷,微笑拱手。 杨天歌将自己的礼物放下,冲胡谦打了一声招呼。夏羽林同样报以微笑,二人刚刚坐下,就见夏羽林四处张望,口中好奇:“胡公子,你家的黑猫呢?” “你说墨汁啊,”胡谦笑笑,伸手指向屋檐:“在上面睡觉呢。” 夏羽林蠢蠢欲动,可很快又放弃:“那我就不去打扰了。” 杨天歌则笑道:“胡公子,胡大人还未观潮回来吗?” “应该还有两天,”胡谦笑道:“得让我爹多陪陪娘啊。” “胡大人和胡夫人还真是恩爱有加。” “不知道二位前来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杨天歌和夏羽林对视一眼笑道:“那倒是没有,我与夏大人就是过来瞧瞧黑猫。。。,当然,还有胡公子。” “之前听杨捕头说起,镇上出了案子,眼下如何了?” “多亏胡公子和墨汁,已经顺利结案了。” 胡谦饶有兴致:“能否和在下说说?” “这。。。。。。” “杨捕头,你就说说吧,既然案子以了,也没什么。” “是,大人。” 胡谦正襟危坐,脸上露出好奇。不远处,江珊举着托盘过来,在杨天歌,夏羽林面前,放下果脯点心。 她先是怯生生的看了夏羽林一眼,听到要说案情,内心的好奇如同小虫般钻出,当下顾不得其他,朝胡谦道:“公子,我也能旁听吗?” 胡谦点了点头:“坐下吧。” 江珊娇嫩的圆脸上露出微笑,急忙在胡谦身旁坐下,一边替三人端茶倒水,一边竖起耳朵。 杨天歌刚要开口,就见一道小小的黑影忽然落下。李灵麒打了一个哈欠,见自己一下子被四人围住,忍不住一愣。 朕刚刚睡醒,发生了什么? 夏羽林眼睛一亮,伸出一根洁白如玉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朝黑猫的小脑袋点去。李灵麒虽然有些迷糊,可反映却足够机敏,当下张口“樱桃”小口,朝这根手指咬去。 不知为何,他觉得这根手指似乎会很好吃的样子。 夏羽林微微一笑,却是一动不动,她撸猫经验丰富,自然知道什么样的猫是真咬,什么样的猫是假咬。 李灵麒咬住夏羽林的手指,忍不住呆住。 ——你怎么不躲? 夏羽林不光不躲,甚至还将手臂前伸,抵在李灵麒的牙根之上。 李灵麒神情慌张,急忙扭过头去,伸出两只前爪将夏羽林的手指抱住,摔到一旁。 一旁的三人瞧的饶有兴致,一时之间倒是忘了去听杨天歌讲故事。 逗弄了一番李灵麒,夏羽林轻声一笑,在它彻底暴怒之前收回手指,徒留那只黑猫看着自己,三分迷茫,七分生气。 第四十七章 齐聚胡府 “咳咳。”杨天歌咳嗽一声,深怕李灵麒真的生气,当下将干尸案的全因后果慢慢阐述。 李灵麒抖动耳朵,他虽然跟随杨天歌一同破案,但这件案子颇为曲折,再次听来还是颇有意思。 于平偏执疯狂,他本无武功在身,可七年时间便练至二流,确实可怕。更可怕的是,石老捕头从七年前便暗中窥视,默默修炼《血衣神功》,若非杨天歌机敏,恐怕他就可以借于平之死逃脱。 待他吸够鲜血,江湖上恐有一个魔头出世。 杨天歌思路清晰,用一刻钟时间将案件说完,一时之间,后院之中安静无声,只剩桂花飘落,秋风吹拂。 “咳咳。”胡谦咳嗽一声:“这件案子隐晦曲折,杨捕头能够在两天之内破案,在下佩服。” “若那位石老捕头不急着出手,恐怕真就逃脱了。”江珊喃喃道。 杨天歌摇了摇头:“典龙死的时候,于平压根没有作案时间,其实那个时候我便隐隐怀疑他了。” 夏羽林:“石老捕头同样走火入魔,这才丧失心智,否则凭他能躲藏在于平阴影中修炼邪功七年,不会这么快暴露。” “一饮一啄,皆有定数。石老捕头若是七年前就杀了于平灭口,他会藏得更好,但能否从邪功中参悟出抽血练功的奥秘,那就很难说了。” “哎,江湖险恶。”胡谦摇头叹息。 “不说这些了,”夏羽林笑笑:“胡公子,我看你饱读诗书,可曾想过入朝为官啊?” “夏捕头不要取笑在下了,我手无缚鸡之力,毫无武功在身,如何施展抱负?” 夏羽林一愣:“莫非胡公子还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不光胡谦,杨天歌,李灵麒还有江珊同样好奇看来。 夏羽林不禁莞尔一笑:“京师那边传来消息,陛下已经下召,要开恩科,牢笼天下英才。” 见胡谦张嘴,夏羽林抬起一根手指,止住了他的话头:“不光如此,这一次只凭文举取士,考明经,时策等却不论武艺。” 她顿了顿,继续道:“陛下是打定了主意,是要给天下的读书人一个施展抱负,入朝为官的机会啊!” 胡谦面色涨红,忍不住用力攥住自己的手掌,他此前一直郁郁不得志,一方面是因为肺痨,另一方面,便是自己饱读诗书,却无法施展抱负,他又心中高傲,不愿意自己老爹给自己开后门,所以心中郁闷,无法化解。 此时从夏羽林口中听闻如此消息,胡谦忍不住站起身子,面朝东方,神情激动:“多谢陛下!” “这次恩科结束,陛下或许就会将往日的科举一分为二,分为文举,武举,从此以后,天下的读书人都不用跟那些武人争斗,只需安心读书,陛下自然会给天下学子一个机会。” “这。。。。,这。。。。。。”胡谦来回踱步,因为太过激动,一时之间咳嗽连连。 江珊见状,急忙站起身子,轻轻拍打他的后背。 “陛下英明,此举造福天下,只是恐怕有颇多阻碍。”稍稍冷静下来,胡谦重新落座。 “此举一出,确实遭到不少反对,不过陛下已经下了圣旨,反对也没有用处,更何况有锦衣卫在暗处,这次恩科便已经定下,等到消息传来七塘镇,胡公子只需去衙门报名,便可参加考试了。” “多谢夏捕头告知,这对在下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胡谦郑重拱手。 “胡公子无需如此,都是陛下英明神武。” 二人说笑间,一声愤怒的猫叫忽然响起。李灵麒冷冷的注视众人,心中暗骂。 收买人心,哼,李灵龙这个混蛋倒是好手段。 说什么大开文举,不过是为了收拢人才,从而取代朕的老臣,削减朕在朝中的势力。 李灵麒看向神情激动地胡谦,一时之间心中发酸。 他不过使了点手段,就让你心中感激,朕可是救了你一命,传你《易筋经》压制肺痨之毒,你怎么不感激朕? 哼,狼心狗肺,朕就不该心软。 李灵麒扭过头去,颇有些不甘心。 明明是朕先来的。 胡谦正在激动中,倒是没有瞧见李灵麒的不满,唯独江珊忽然将小小的黑猫抱在怀中,低下头去亲了亲:“墨汁,你怎么了?” 说话间,夏羽林也飘然来到江珊身边,瞧着他怀中的黑猫,言语好奇:“好像生气了。” 江珊偷偷压低了声音:“墨汁是先皇的猫,是不是听公子夸陛下,有些生气了?” 夏羽林眼睛一亮:“似乎很有道理的样子啊。” “江姑娘,可否让我抱抱它?” “夏大人小心些,墨汁一般不喜欢别人抱,您得温柔些。” “那我试试。” 夏羽林英姿飒爽的脸上露出些许小心翼翼,她刚刚张手,就听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大笑,怀中的李灵麒转过头去,瞧见飘飘然落下的大胡子,眼神一亮。 ——富贵,朕知道你最好,这次有没有带礼物? 李灵麒蹲在地上,冲着面前的大胡子喵喵叫道。 身后,夏羽林目光犀利,神情不善。 富贵拍了拍手,就瞧见两名后院呼哧呼哧的搬来一个巨大的猫爬架。这猫爬架通体枣红,不光红润还很有光泽,显然木质不凡。 “猫兄,这次时间匆忙,没找到什么好宝贝,这个架子是我自己做的,最上方有一个小小的窝,是用上等的蚕丝缝的,非常柔软舒适,要不你试试?” 李灵麒昂起脑袋,瞧着这个几乎快一人高的木架,一个健步便冲了上去。他伸出爪子,轻巧的趴在最顶端,居高临下的看了看众人,随即将身子趴下,舒服的扭动。 不错,这窝确实舒服,朕还算满意。 “王兄!”胡谦回过神来,忍不住一喜。 “哈哈,又见面了胡兄。” 胡谦走过来,一时之间被巨大的猫爬架吸引了注意。 瞧见胡府之中多了两位自己不熟悉的人,富贵不禁一愣,他随即看到了二人身穿的官服,忍不住头皮发麻。 强扯出一个微笑,富贵声音略显颤抖:“你。。。,你们好,在下王英俊,是胡兄的朋友。” 杨天歌朝他笑了笑,自报姓名。 夏羽林则点了点头道:“六扇门,夏羽林。” 富贵陡然一缩脖子:“可是号称‘二指缉凶’的夏捕头?” “王兄认识我?” “不认识,完全不认识,”富贵连连摆手:“只是有所耳闻。” 夏羽林点点头,眨了眨明亮的眼眸,同样好奇的看向巨大猫爬架。 第四十八章 皇帝的养猫经 瞧着众人望过来,李灵麒冷哼一声,颇有些别扭,当下将小小的头颅缩到柔软的小窝里,不理会众人。 胡谦笑了一声,再次招呼:“诸位快快请坐吧。” 众人再次落座,江珊急忙替众人加上茶水。 富贵转了转眼珠子,偷偷打量一旁的夏羽林。杨天歌的名头他没有听说过,可这位夏捕头那可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风云榜中有名,不知道抓捕了多少凶恶之徒。 自己虽然号称神偷王,但除了英俊些以外,却从未做过错事,大都是江湖谣传,哎,也不知道自己要是被夏羽林抓到,他会不会相信自己的说辞。 富贵愣在那里,一脸患得患失的样子。 “夏捕头,上次一别,你可有神偷王富贵和匪首张三的消息了?”胡谦笑道。 江珊和富贵同时一机灵,心中揣测。 难道他发现我了?我都戴了大胡子,还是掩盖不住吗? 富贵手心出汗,用余光偷偷打量这位英姿飒爽的夏捕头。 夏羽林微微摇头:“这二人轻功绝顶,善于躲藏,乃是江湖十大恶人,本捕头暂时还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 闻言,富贵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觉得浓密的胡子后面稍微有些刺挠。 “不过这二人作恶多端,一个匪首张三无恶不作,一个神偷王富贵偷人偷物,迟早有一天,本捕头会将他们绳之以法。” 富贵闻言,猛地一拍桌子。 茶水四溅,就听他义正言辞道:“夏捕头说得好,这种坏人犯下滔天罪行,其罪当诛!” “哈哈,多谢王兄。”夏羽林端起茶杯,笑道。 富贵重新坐下,觉得胡子里黏糊糊的。 “奴婢觉得。。。。。。,”江珊忽然开口:“这二人是否并没有夏捕头说的那般不堪,江湖中谣言四起,或许是夸大了事实。” 夏羽林摇摇头:“此二人罪行,证据确凿,人证物证都在六扇门中放着呢,不会有错的。” “我觉得江姑娘说的也有些道理,”富贵插话:“听说那富贵英俊帅气,乃是江湖第一美男子,这样的人何必去做淫贼呢?” “不错,匪首张三自在潇洒,能够从紫禁城中全身而退,我也不相信他会是江湖上说的杀人放火的大恶人。” 江珊和富贵相互对视一眼,莫名有种同道中人的温暖。 夏羽林扬了扬眉毛:“本捕头断案只相信证据,若那二人是被流言重伤诽谤,等我抓了他们,自然会听他们的证词。” 杨天歌在一旁点头,表示赞同。 猫爬架的顶端,李灵麒稍稍眯起眼睛,意味深长的自高处看着富贵和江珊。 这二人轻功如此绝妙,该不会。。。。。。 真是有趣,想不到小小的胡家,竟然聚集了两位特殊人才。 李灵麒咧开嘴巴,这样的人才,可否为朕所用? 猫爬架下,胡谦等人越发熟稔起来。无论是夏羽林,杨天歌还是富贵,都不是高傲之人,虽然一个为兵,一个为贼,但相交之下,倒是颇为热切。 此时,富贵一边与杨天歌说笑,一边端起茶杯,以茶代酒,说着一些江湖上的趣事。 夏羽林则和江珊站在猫爬架旁,仰起头来,一脸期待的看着上方。她二人肤白貌美,身姿曼妙,李灵麒慵懒的瞥了他们一眼,然后默默垂下一只肉嘟嘟的爪子。 二女眼中一亮,面色更显激动,想要伸出手指逗弄。 胡谦微笑着坐在一旁,稍稍咳嗽两声,体内佛门真气缓缓流淌,化作一股热气,温暖了他的内心。 他还在想着夏羽林说的文举之事,就算养气功夫再好,可他此时已然内心澎湃,想要赶快奔向考场,求取功名。 李灵麒从高处抬起头来,看了胡谦一眼,忍不住冷哼一声。 他已然猜到胡谦心中在想些什么,虽然心有不忿,不过看他那副激动地样子,又觉得自己乃是天子,何必跟这种升斗小民斤斤计较,当下心中的火气倒是消散了许多。 默默感受体内冰凉真气,好似如水月光在这副猫躯之中流淌,李灵麒神情微动。 朕以前从不为修炼的天材地宝发愁,可眼下自身修炼缓慢,确实急需那些宝贝辅佐。 江湖之大,天材地宝无数,灵丹妙药,神石玉髓,都能助他修行,但这些东西显然不是小小的胡府能够找到的。 他那异色的眸子微微一闪,心有所动。 朕乃真龙天子,岂能困居在这小小的胡府之中,无论是为了突破,收拢人才,还是寻找鬼魂之事,都得去江湖上瞧一瞧。 或许,是时候跟这些子民说再见了。 李灵麒脑海中不禁浮现起胡丰的身影来。你对朕忠心耿耿,若是知晓朕离开,一定会很难过吧。 他稍作叹息,有一种名叫别离的愁绪慢慢在他心头浮现。 李灵麒忍不住蹙眉,此前似乎从未体会过如此感受。 罢了罢了,朕手握天下,何必如此惺惺作态,等朕登上龙椅,定会许他胡家一个千秋万代。 想到此处,李灵麒在高处伸了一个懒腰,惹得下面的夏羽林和江珊不由发出感叹。 “墨汁真是可爱,怎么看都不会腻呢。” 夏羽林“嗯嗯”两声,原本风姿绰约的脸上露出两个小小的红晕。 “我跟你说,”夏羽林拉着江珊的衣袖:“我在六扇门中养了好多猫,却都没有墨汁好看,你看他那么灵动,总是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真是可爱。” “也不知道武帝是怎么养的,”江珊一叹:“真想问问他的育猫经啊。” “所以先皇是天下第一高手呢,连养猫的本事都是第一。” “我若是能见到他就好了。 李灵麒听着底下两个聒噪的女人叽叽喳喳,越发显得烦闷。这种感觉,让他仿佛回到了后宫,想到皇后之下,那些废话啰嗦的妃子,李灵麒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哎,有些时候,女人多也不是一件好事。 想到那些绝代风华,倾国倾城的佳丽,李灵麒摇摇头,不由得感叹。 第四十九章 朕传你步法 时间宛若流沙,在不经意间悄然流逝。 傍晚时分,夏羽林便和杨天歌告辞离去。二人在门口分别,杨天歌还要在镇上呆上几天,一是稍作调息,二是还有些许收尾工作要完成。 夏羽林却要披星戴月,继续搜索匪首张三和神偷王富贵的下落。 至于那位大胡子王英俊,笑嘻嘻的留在胡府,和胡谦还有拉着金霜过来的小橘一同用晚膳。 吃完专属于自己的晚膳,李灵麒没有回自己的新窝,而是借着夜色悄然离开胡府。 天空之中月光昏暗,虽然可以勉强修炼,但实在是太过缓慢,让李灵麒心中不耐。更何况,他还答应了杨天歌一件事情。 毕竟,身为天子,李灵麒向来一言九鼎,答应了他,便要做到。 湖水平静,那艘小舟早已不见,李灵麒微微感慨,觉得凡人脆弱,若没有武艺在身,只会变成砧板上的鱼肉。 可就算武功绝顶又如何,大劫一到,还不是死路一条? 想到那些死在自己手中的绝顶高手,李灵麒忍不住一笑。 年轻的打更人孤身一人行走在石桥。他手中举着灯笼,即使看到黑猫的影子,神情也不再慌张。 师父死去,他已经变得成熟。或许再过十年,他会淡定的教导自己的徒弟,让他不要理会黑暗中的诡异。 远处的闹市灯火通明。有嬉笑声传来。年轻的打更人放眼望去,只看到灯红酒绿,可那些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既然做了打更人,他一辈子只能是打更人。既没有习武,也没有习文,他的路已经到了尽头。 李灵麒感受到了他身上的孤独和落寞,忍不住微微细思。 桥上的石柱,蹲坐着几尊小小的石狮子。李灵麒跳上栏杆,踩在石狮子的头顶,异色的眸子中顿时散发夺目光辉。 年轻的打更人微微一愣,顿时陷入迷幻之中。 他不知道的是,一只小小的猫爪轻巧的贴在他的腹部。淡淡的清亮气息入体,化作一汪秋水留在了他的丹田之中。 这股气息微弱无比,却给了他一个机会。 李灵麒眨了眨眼睛,悄无声息的跳下石桥,朝着衙门踱步而去。 无论年轻的打更人将来有什么机缘,无论他走正道,还是邪道,都已经跟大燕的皇帝陛下没有任何关系。 他只是随手打发一些在外人看来珍贵无比的气息,浑不在意的就仿佛是腰缠万贯的商贾指缝中掉落的一枚铜板。 夜晚的秋风微微发寒,衙门之中灯火通明。 小小的黑影穿过打瞌睡的衙役,宛若一道幽魂般穿过,来到了杨天歌所居住的后院之中。 喵! 他轻轻地叫唤,就瞧见高处的窗户推开,露出杨天歌那张露出洁白牙齿的笑容。 他穿着便服,面色微微发红,似乎是刚刚结束调息,瞧见蹲坐在自己窗前的黑猫,忍不住笑道:“搭档,你怎么来了?” 知道黑猫有灵,所以他与一只猫说话,也好不觉得别扭。 喵。 朕来传你武功,还不快出来谢恩? 见李灵麒一动不动,只是叫唤,杨天歌摸了摸脑袋,随手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李灵麒转过身子,来到后院的空地上,淡淡的月光洒下,他伸出爪子,慵懒的在土地上按下爪印。 小小的爪印显现在地面,倒是格外清晰。 “搭档,你不会要拉屎吧?” 李灵麒对他怒目而视。你的脑子就不能想点别的? 随着李灵麒越走越快,地上的猫爪印也越来越多。杨天歌凝神瞧去,就见这些爪印很快化作一个圆,看似凌乱,却有迹可循。 他不禁揉了揉眼睛。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一道阴阳八卦正在地上成形。 “这。。。。。。” 杨天歌越是认真瞧去,脑海中的八卦图案便越发清晰。他心海中一片空明,只剩下一道八卦缓慢旋转,天地灵气汇聚而来,他仿佛听到了些许雷声。 地上的黑猫逐渐化作黑影在这八卦图中穿梭。杨天歌缓缓吸气,只觉得体内真气崩腾,好似洪水开闸,一泻千里。 丹田一片纯阳炽热,杨天歌忽的盘膝坐下,仅仅只是观想此图,他便觉得体内气血激荡,那些因为《血衣神功》而导致的内伤,竟是在眨眼功夫便恢复大半。 感受着体内真气充沛,杨天歌陡然睁开双眼。他心中一片玄妙,福临心至般在地上踏步,他每一脚都踏在猫爪印上,虽然略显生疏,却有板有眼,随着他缓慢踏步,周围灵气以莫名形式转动,汇聚自身。 黑猫忽的停下,跳到一旁,看着杨天歌站在八卦中央,不断地踩踏自己留下的猫爪印。 这人资质不错,修炼这门步法不光能够弥补他根基驳杂的缺陷,也能让他更加精进。以他的资质,既然得了朕的亲传,定当能够迈入一流。 他看了看自己沾满尘土的爪子,随手在地上蹭了蹭。 此步法名曰《三十六天雷步罡》,来自道家龙虎玄天门,这个门派曾在赵国颇为有名,其门主自号“天雷神将”,也是江湖罕见的绝顶高手。 放眼江湖,眼下绝顶高手坐镇一方,难得一见,可三足鼎立之时,却也被大势裹挟,无论愿不愿意,都得在战场厮杀。 这位天雷神将自然也不例外,他曾经与李灵麒在阵前决斗,当时头顶天雷滚滚,却又有大日当空,乃天下少见的异景,虽然最后被李灵麒一枪挑落马下,可他夺天雷之势,倒是让李灵麒印象深刻。 后来赵国覆灭,这道家龙虎玄天门的武功自然归于真龙武库,此时李灵麒传授的,便是此门之中用来引雷的步法。 此步法借观想八卦雷霆夯实根基,又可纳入自身武学之中,使威力更胜一筹,放眼天下道家武学,都属于上乘。 最关键的是,若到了一流境界,施展《三十六天雷步罡》便可在步履交错间,产生淡淡雷电,此时若是借雷霆之势,必然势不可挡,若雷霆万钧。 猫爪印中,杨天歌步履越发迅疾,当真宛若电闪一般。在他脑海之中,那阴阳八卦缓慢旋转,产生道道雷霆,只听耳边“轰隆”作响,仿佛真有雷鸣之声在耳边不断咆哮。 杨天歌武功驳杂,从未接触过如此精妙步法,就连体内那二流之中都略显不堪的真气都以可怕的速度在不断精进着。 他原本真气单薄,可随着他修炼《三十六天雷步罡》,这些单薄的真气正在慢慢凝练,更隐隐产生天地雷霆之气息。 天雷滚滚,天地蛰伏,杨天歌猛地拔刀出鞘,真气附着其上,越发炽热压抑,仿佛暴雨前的宁静。 一刀斩出,宛若雷霆撕开天幕,杨天歌长啸一声,钢刀明亮,好似电光闪耀。 踏步抬刀,杨天歌只身一人站在那八卦中央。疾风裹挟狂雷,竟是激的尘土飞扬,许久不曾落下。 第五十章 武帝诈死 杨天歌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再次睁开眼睛时,万籁俱寂,体内一片通畅,之前因为《血衣神功》留下的暗疾依然完全消失。 感受体内愈发凝实的真气,他面色惊异,将手中钢刀插入刀鞘,扭过头来震惊的看着慵懒蹲坐的黑猫。 “这。。。。。。” ——“京师中有传闻,先皇养的一只灵猫就在胡大人宅中。” 杨天歌忽然想起之前夏羽林说过的话。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这只黑猫的灵性,可他无论如何也猜不到,为什么这只满眼灵动的黑猫竟然能够传授他一门精妙绝伦的步法。 就因为它是武帝的猫? 杨天歌压住刀柄,止不住的去遐想。 难道在武帝身边,就连一只小小的猫都能修成一流高手? 它莫非真的练成妖怪或是猫仙了? 杨天歌面色不停变化,觉得一只猫教他步法的事情,无论如何都解释不清。 心中思索,杨天歌低头看向黑猫。 它那异色的眸子微微闪烁光辉,仿佛有一尊天神正透过黑猫的瞳孔,静静俯视他。 杨天歌浑身一颤,脑海中有恐怖的念头浮现。 难道这只猫的背后藏着人? 是他借这只猫来传我武功! ——莫非。。。,莫非,武帝未死? 他忽的转身,四处张望。可衙门之中安静无比,头顶一片乌云停滞在半空,恍惚中,他只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是了!武帝乃是天下武学大宗师,宫中所言他走火入魔,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是天下第一高手,世上更无人能够伤他分毫,唯一的解释便是, ——武帝诈死脱身! 可他究竟为何这么做? 又有什么目的? 想到此处,杨天歌忽的不寒而栗。 武帝拥有整个天下,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究竟是为了什么,让他愿意舍弃掉这一切? 心中狂跳,杨天歌仿佛看到一只遮天蔽日的大手将天地笼罩。 自己只不过是个小小淄衣捕头,可眼下,似乎已经掉入一个不断旋转的,不可名状的旋涡之中,无法挣扎。 想到此处,杨天歌原本因为修炼《三十六天雷步罡》而喜悦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沉重无比。 他凝视黑猫的双眸,总感觉其中深邃无比,仿佛有一位唯我独尊的身影正站在那里,俯视天地。 这虽然难以置信,但总比黑猫传授武功要合理许多。 杨天歌破案经验丰富,有几分小聪明,可此时他真希望自己可以蠢笨一些,相信黑猫传功的无稽真相。 武帝躲在暗中,究竟为何要教我武功呢? 他来回踱步,低下头来,一时之间竟不敢去看那只小小的黑猫。 李灵麒微微一愣,冲着他喵喵叫。 “杨天歌,还不跪下谢恩?” 杨天歌身形一滞,有些僵硬的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冲着他咧嘴的黑猫,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妈的,我不会被武帝盯上了吧?若是卷入连想都不敢想的阴谋之中,我还能活吗? 杨天歌心中暗骂,脑海之中思绪急转。 可他不敢表现出来,或许,那位天下第一的高手,正在某个阴暗地方,静静地观察他。 我究竟做了什么,吸引了武帝的主意? 杨天歌苦思冥想,忽的眼前一亮。 若自己真的保有几分自负,那就是自己的断案能力。 莫非是武帝看中了自己的能力? 杨天歌目光如电,猛地转头看向地面。 他想借我之手查案? 和他假死脱身有关系吗? 瞧着杨天歌来回踱步,面容阴晴不定,李灵麒歪了歪脑袋,显得有些莫名其妙。 朕传你一流步法,你不知感激也就罢了,怎么还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 难不成是被朕吓到了? 李灵麒微微叹息,果然,一只黑猫传授武功,听上去就非常诡异。若是因为这个原因,朕不怪你。 地上,那些密集的猫爪印早已消失,可杨天歌来回踱步,不经意间便用出《三十六天雷步罡》,他踏在地上,很快留下足迹。 被这些足迹吸引了注意,杨天歌终于无奈的停下脚步。 无论武帝暗中有什么计划,自己在他眼中,不过是蝼蚁草芥,若是他有吩咐,自己只能照办。 想到此处,杨天歌忍不住苦笑,随即拱手朗声道:“搭档,劳烦你在你主人那里美言几句,我杨天歌忠心耿耿,一片赤诚,敢不效死力!” 李灵麒听得莫名其妙,不过还是点了点头,这纯粹是下意识的,每次早朝之时,总有大臣说着类似的话,所以听完点头,几乎已经成了他的肌肉记忆。 见黑猫点头,杨天歌眼中一亮。 英明神武的陛下应该对自己没什么恶意,若是自己好好工作,尽心竭力,陛下随口一句话,自己就能升官发财,这么一想,似乎还是不错的。 想到此处,杨天歌忍不住露出自己洁白的牙齿,微微一笑。 李灵麒瞧着杨天歌的样子,越发觉得诡异。这人变脸功夫了得,该不会是个两面三刀的小人吧? 若果真如此,朕可不屑用这种奸佞之臣! 收起脸上的慵懒,李灵麒转过身子,背对着他。 他的尾巴微微摇晃,口中喵喵叫着。 “好好替朕查查血纸人的案子,若是你做得好了,朕还有赏赐。” 说罢,这只小小的黑猫便钻入黑暗之中,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满是密布脚印的后院,杨天歌瞧着寂静的夜色,终于忍不住幽幽的叹息一声。 再修养两天,自己就会临渊镇查查马大少书房中的血纸人,无论武帝。。。。。。 他忽的眼神犀利起来。 该不会。。。,武帝传自己武功,是为了血纸人的案子? 时光匆匆流逝,天气也越发变的寒冷起来。 夏羽林走后的第三天,关于恩科的事情便传遍整个大燕。天下学子无不激动谢恩,对于身在七塘镇的胡谦来说,下个月初八,他要赶往杭州,参加那里的解试,若是顺利通过,来年春天,便要赶往京师,参加春闱。 因为恩科的消息,一到夜晚,七塘镇的许多人家都点亮了烛灯,身材消瘦的学子们熬夜苦读,为的就是抓住这次机会,平步青云。 胡谦自然也不例外,每日通宵达旦,为的就是在秋闱那天,一展抱负。 得知这个消息的胡丰,显然也不会闲着,早早就准备好了文解和家状。今年的恩科允许投牒自入,无论出生贫寒还是富贵,都能报考。 但他显然还有些担心,虽然李灵龙言令禁止他与京师来往,可胡丰还是将此前胡谦所做诗词和书画拿出来,寄往京师,提前为胡谦扬名。 可怜天下父母心,自从知道李灵龙大开恩科之后,胡丰甚至比胡谦自己还要激动。 第五十一章 青梅与竹马 杭州,小雨淅淅。 天下有名的仙登楼中,顾客众多,觥筹交错间,一张小小的桌子摆放在二楼的角落里,却显得有些安静。 看着水滴自飞檐滴落,化作雨帘,坐在右手边的女子眨了眨眼睛,遥遥看向隔着一条街的贡院。贡院三面环河,门前便是一座玉白的石桥,名叫“登云”。 贡院之中,号舍有序的连成一片,远远观去,好似小小的棋子。这些棋子被长巷分割开,好似棋盘上一条条黑色的线,在这些号舍中央,是一座三层高的明远楼。等到开考,考官们便会居于明远楼中,监察在场学子,防止舞弊。 此刻的贡院静悄悄的,牌坊后的高大头门封锁,内部空无一人,唯有两名身披铠甲。手拿长枪的军士把守,不让任何人靠近。 离贡院开门,还有数天,但浙江各地的考生都已经来了。这些学子大都身穿素色书生服,有的还背着简陋的竹排,——学子们此时纷纷站在那登云桥上,远远观望寂静庄严的贡院。 有的手捧书卷,面露菜色,有的举起画布,有模有样的对着远处的贡院泼墨绘画。有的衣着华丽,穿金戴银,有的身材修长,腰间挂着宝剑。 还有的,大声吟唱自己写的酸诗,时不时朝周围的人群露出自得的笑容。 坐在仙登楼二层的女子眼中微微一亮。她面色姣好,长长的黑色随意的扎起,身穿暗红色的劲装,像是江湖中人。 在她那略显狭长狐媚的眼眸中,倒映着一个孱弱书生的影子。 这名书生看上去病殃殃的,唯有双眸微微泛光,颇为正气。他身上披着纯白大氅,华贵无比,身后更是跟着两名美艳侍女。 最引人注意的是,其中那名圆脸侍女怀中,正躺着一只懒洋洋的黑猫。此刻,这黑猫懒散的抬起脑袋,随意环顾四周,眼神之中透着高傲。 “喂,竹马,你快看,那边有只黑猫。” 在女子对面,低头趴着一个散乱头发,发丝却仿佛尖刺般炸起的男人。 登仙楼的角落里,之所以安静,正是因为这个男子似乎正在呼呼大睡。 被女子推了一把,男人抬起头来,细长的双目无神,一副刚刚睡醒的模样。名叫竹马的男人打了一个哈欠,颇为不满:“花十四,能不能给我一个安静的睡觉环境?” 女子弯曲手指敲在竹马额头,发出“咚”的轻响:“说了多少次,叫我花青梅。” 竹马捂着脑门,口中嘟囔:“在四圣殿中,不都是这么叫。” “那我叫你竹十六你愿意?” 竹马点了点头:“可以啊。” 花青梅冷哼了一声,她看了看四周,旋即压低声音:“少废话,咱们现在是锦衣卫了,哪能叫那么难听的名字。” 竹马穿着黑色长衫,腰间随意耷拉着一把带鞘长剑,闻言忍不住哀叹一声:“真不想做锦衣卫,让我回去亲军仪仗中混日子多好。” “小声点。”花青梅瞪了他一眼:“仪仗队是给你混日子的地方吗?”顿了顿,她道:“那是给皇亲国戚混日子的地方!” “哎,自从做了锦衣卫,整天跑东跑西,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真是麻烦。” “这是陛下器重我们,你态度端正一些,小心指挥使大人怪罪。” 竹马嘿嘿笑了一声:“那你写无常簿的时候,多给我写点好话。” 花青梅翻了一个白眼:“陛下开恩科是大事,我劝你还是认真对待,若是查到有官员舞弊,收受贿赂,你知道咋做。” 竹马拍了拍剑鞘:“你放心吧,我杀了他们。” “嘘,都说了让你小声点,笨蛋!” 说完,花青梅再次看向细雨之中,她扫了几眼,颇为无奈:“哎呀,那只黑猫不见了。” 竹马微微探出头来,随意的看了一眼又收回脑袋:“花。。。,花姐,我饿了,能不能先吃饭?” “那你付钱啊。” “哦。”竹马取下腰间的钱袋,随手摇晃一番,然后将自己的钱财尽数倒在桌上。 “叮当。” 两枚铜板掉落,在桌上不断转动,直至静静躺下,像是无声的嘲笑。 花青梅姣好狐媚的脸上露出青筋,瞧着竹马憨厚的笑容,忽的叹息:“罢了,你想吃啥,我请。” “谢谢花姐。” 说罢,他将两枚铜板收起,再次郑重的放入干瘪的钱袋之中。 花青梅冷漠的注视着竹马的动作,她悄悄摸了摸腰间的飞刀,想着要不还是杀掉他好了。 寒风乍起,天空的细雨一下子变得更密了。天色灰蒙蒙的一片,原本站在登云桥上的学子们也纷纷回去躲雨,顷刻间,原本人头攒动的热闹杭州,一下变得安静下来。 远处的西湖荡漾,淡淡的雨雾升腾,隐隐可以瞧见华贵的画船穿行而过,只留下琴瑟和鸣,空灵优雅。 青石板路上,脚步匆匆。唯独胡谦慢悠悠的走着,身后林梅举着那只巨大的油布伞,在她身侧,是江珊和怀中的李灵麒。 瞧着雨水落下,李灵麒只觉得体内清亮一片,月余过去,他体内真气却并未变化太多,到底变成了猫,想要精进,实在缓慢。 等胡谦考完试,朕也该离开了。 也不知道杨天歌案子查的怎么样了,这么久过去,为何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有些恼怒,越发觉得这个人偷奸耍滑,不是可用之才。 晃了晃脑袋,他对于这科举之事倒是还算熟悉,若是换做以前,必然是以武论英雄,无论文采如何,若是手无缚鸡之力,还是尽快回家种地好了。 不知道这次李灵龙搞的文举究竟是什么样子,一帮穷酸书生,当真能够为他所用? 李灵麒颇有些不屑一顾。 大燕威压一世,靠的可不是读读书,写写诗词就行的。天下大势,合久必分,若是大燕重文轻武,导致内忧外患,朕看你如何跟父皇交代! 哼! 江珊低下头来,亲了亲黑猫的头顶,似乎有一股香气扑面而来,让她很想将脸深深的埋进去。 黑猫头顶的毛发已经重新变得浓密起来,感受到江珊将嘴唇抵在头顶,李灵麒愤怒的咆哮! 大胆! 小小婢女,也敢跟朕如此亲近? 第五十二章 跟朕有什么关系 江珊嘻嘻一笑,瞧着李灵麒脸上不耐烦地神情,便觉得可爱。美艳的圆脸上露出夺目的微笑,引得脚步匆匆的行人不禁停下脚步。 有书生呆呆的瞧着她,口中喃喃自语,面色通红。书生们想要上前搭讪,可能跟着两名婢女的胡谦,又岂是什么好人,若是因此惹恼了这名纨绔,那可就不妙了。 考试要紧,考试要紧。 书生们念念有词。 等到自己金榜题名,春风得意之时,天下的女子还不是任人采摘? 那些名门望族的小姐正等着自己,何须理会一个婢女。 瞧着江珊跟在胡谦身旁,一边逗猫,一边说笑,书生们忍不住嘴角发酸,只能不停地安慰自己。 寒气袭来,胡谦体内《易筋经》自行流转。他不通武功,但《易筋经》根基之稳,天下无双,饶是他从未修炼过,但体内这股热气依然兀自壮大,越发凝实。 些许热气自他鼻腔之中流散,胡谦顿时觉得身体温热,不禁暗自感慨,钟哥送给自己的白狐裘真是好看又保暖。 “这位公子,还请留步。” 胡谦回过头去,看到了一把灰色的伞。他正疑惑间,那把灰伞忽的抬起,露出一张微笑着的脸来。 胡谦仔细看去,眼前这人相貌寻常,面容黝黑,身上的书生服显得有些过于肥大了,穿在身上,颇为邋遢。 再看他的背后那只竹排,随着他微微喘息,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不知为何,明明手中举着伞,可他依然被雨水打湿,看上去好不狼狈。 “不知兄台有何指教。”胡谦拱手道。 书生擦了擦额头的汗,略微平息了一番因为小跑而来所以急促的呼吸,这才朝胡谦不好意思的一笑:“这位公子实在不好意思,在下裴小年,浙江人氏,为了这次文举,昨日才到的杭州,刚才在登云桥上看到公子风采不凡,所以想着过来结交一下。” “裴兄客气,”胡谦笑了笑:“在下胡谦,七塘镇人,也是昨日到的杭州。” “看胡兄的样子,也是为了这次恩科而来吧。” “正是如此,陛下开恩,给了天下学子一个机会,在下自然不会放过。” 江珊怀中,李灵麒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胡兄说的是,”裴小年点点头,随即转头看向江珊怀中:“这是胡兄家里养的猫?” 胡谦笑笑:“看来裴兄也是爱猫之人。” “哈哈,实不相瞒,在下正是因为瞧见这只猫,所以才过来和胡兄打招呼的。” “它叫墨汁。”江珊将李灵麒举起来,凑近裴小年。 李灵麒怒气冲冲的叫唤,就听裴小年啧啧称奇:“如此灵动的猫,在下当真是第一次见。” 说着,他有些不好意思:“我可以摸摸吗?” 胡谦一笑:“我家这只猫娇生惯养,所以脾气不太好,还请裴兄见谅。” “理解理解。”裴小年连连点头,眼神之中多了一丝遗憾。 头顶忽的一阵寒风吹过,裴小年和胡谦抬头看去,只见头顶衣袖烈烈,却是一位身穿纯白道袍的男子自头顶掠过。 那男子背背长剑,手握大伞,相貌俊朗,好似一位仙人般潇洒飘逸。 “哎,这位应该是玉皇山紫星观的弟子。”裴小年忽的一叹。 “看来裴兄对这些江湖之事倒是颇为熟稔。” “不瞒胡兄,在下年轻时曾想着习武修行,只是奈何家境贫寒,自身又不是那块料子,这才放弃,但对这些江湖中的事情,在下还是有些了解的。” “原来如此。” 胡谦点了点头,只听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怒喝。那位玉皇山紫星观的道士忽的拔剑出鞘,俯身斩向巷弄。 巷弄之中,不知何时竟是多了一把泛着银光的斧子。 年轻道士落下,只听那巷子中不断传来喝骂,很快,一名披着虎皮的彪形大汉猛地跃起,冷冷一笑后,朝着城外飞奔而去。 “小道士,有种和你家宋爷去城外打过。” 粗狂的讥笑声回荡在众人耳中。只见一道剑光撕开细雨,年轻的道士跃出巷弄,面沉如水,手中耍了一个剑花收回鞘中,不紧不慢的运转轻功,朝那大汉离开的方向追去。 道士和大汉交手突兀,让胡谦看的有些莫名其妙。 难道是二人有什么仇隙? “哎,这下可不太妙啊。”裴小年唉声叹息。 “裴兄可是知道什么?” “那个汉子应该是萧山宋家的高手,宋家擅长斧法,家产殷实,所以但凡是宋家的人,都会在斧子外,镀上一层银沙,使其坚固不催。” “这二人为何打起来?” “这就是我觉得不妙的地方啊。” “怎么说?” “胡兄有所不知,这二人恐怕也是为了文举而来。” 胡谦不禁莞尔:“两个武人,何必跟我们这些文人争功名?” “陛下仁慈,给天下学子一个机会,更是无论地位,让在下这种寒门学子也能报考,既然连我都能参加,为何武人不行呢?” “这。。。。。。” “他们参加武举,竞争激烈,但参加这次的文举,若是能够高中,岂不是比刀剑无眼的武举安全?” “难道裴兄觉得,这些人都是文武双全的奇才?” “自然不是。”裴小年摇头:“你知道这二人为何争斗吗?” “还请裴兄告知。” “胡兄我问你,若你遇到竞争对手,可会为了增加自己高中的机会,除掉他们?” “当然不会!”胡谦道:“若是使出这种肮脏手段,在下的书也就白读了。” “文人大多如胡兄这般。况且,就算某些人有贼心,但也没有贼胆和手段,”裴小年苦笑一声:“但武人不同,他们艺高人胆大,又常年争斗,自然有胆子使出这种手段。” “所以刚才的二人是为了。。。。。。” “正如胡兄所想。” “竟然会这样!” “若是武人相争但也罢了,就怕他们对付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试问,他们若是暗中对我们出手,不,甚至只是威逼,你我可有办法解决?” “那也太猖狂了,他们就不怕官府吗?” “若是他们深夜将你掳走,绑至郊外,官府又如何能发现的了?” 胡谦一愣,想要反驳,可他早就知道武人猖狂,一时之间,竟是无话可说。 “这些武人清楚自己胸无点墨,可他们若是暗中赶走所有文人,那就剩下武人了,到时候考官们只能从矮子中拔高个,他们的机会岂不是大多了。” “更何况,”裴小年偷偷压低声音:“那些名门大派势力庞大,你又如何保证监考的考官不会与他们暗通曲款,收受贿赂?” “可这恩科是陛下亲下的国策,难道他们真敢如此目无法纪,肆无忌惮吗?” “天高皇帝远,就算是陛下又岂能掌握所有的事情。” 胡谦身后,林梅和江珊对视一眼,隐隐露出一丝担忧。 本以为这次公子有了科举入仕的机会,想不到事情会突然变得如此复杂。 “哎,陛下英明神武,这次文举是天大的好事,可架不住有老鼠屎,想坏了这一锅粥啊。” 听着裴小年的话,胡谦还在愣神,江珊怀中的李灵麒反倒心中一怒。 设身处地的想,若此事是朕下的国策,有人胆敢暗中捣乱,朕绝对不会放过。 当真是好大的胆子,这些刁民胆敢忤逆天子! 想到此处,李灵麒忽又觉得不对。 等等,这些刁民坏的是李灵龙那白痴的主意,跟朕有什么关系。 若是李灵龙因为此事焦头烂额,遭到文人唾骂,朕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啊! 转了转眼珠子,李灵麒忽的露出坚定不移的神情。 李灵龙要做的事情,朕必须无条件反对才是,决不能心软。 最好这些武人能够将事情闹大一些,这样朕就能看李灵龙的笑话了。 李灵麒心中一乐,有些幸灾乐祸的想道。 他很想放肆大笑三声,可不知为何,内心隐隐有种奇怪的情绪,让天下无敌的皇帝陛下感到奇怪。 ——明明是该开心的事情,为何朕莫名有些烦躁呢? 晃了晃脑袋,李灵麒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由觉得莫名其妙。 一旁,裴小年瞧着一只小小黑猫脸上神情变化不断,时晴时阴,忍不住啧啧称奇。 ——裴兄家的猫当真不凡,连表情都如此丰富。看他的样子,难道是需要如厕了? 我是不是得提醒一下胡兄,若是它弄到那位姑娘身上,可不太好。 咳嗽一声,裴小年刚要开口,就听胡谦叹息道:“裴兄说得有理,这些武人手段厉害,我们又该如何防备呢?” “如厕吧。”裴小年道。 “??” “啊,不是,我是说。。。。。。”裴小年想了想,苦笑道:“其实,我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胡谦与裴小年相互对望,同时发出一声叹息。 第五十三章 你也配称武人? 深夜。 万籁俱静。 下过一场雨的杭州透着深幽,斑驳的城墙阴影笼罩这座城池,似乎是经过雨水的冲刷,就连远处的西湖都显得更加美好,宛若带着薄薄面纱的美丽女子,端庄优雅却又不失神秘。 城门封锁,手提烛火的城防军慢慢走过漆黑的街道。他们不曾注意到,漆黑的身影自他们头顶飞掠而过,朝着城南的客栈而去。 客栈名叫来福,档次不高,这次专门为学子开放,但愿意搬进来住的,大都出生贫寒。 裴小年点亮一盏小小的烛台,一手中拿着从家里带来的干粮,一手则捧着书卷。 他就着凉水,将干粮艰难的吞下肚子,却不曾知道,数道黑影已经将这家客栈包围。 这些黑影蒙面黑衣,不曾相识,却及有默契。他们分工明确,这里也不是他们的第一站,此刻已经越发熟练。 相互略显忌惮的看了一眼,他们同时翻身,悄悄潜入。 对这些暗中行事的武人来说,文人也分三六九等,这家来福客栈的文人便是最次一等的,就算威逼利诱,也不会因此惹恼了别人。 没有背景,没有武功,还想跟他们争功名? 还是尽早回去种地去吧。 高楼之上,一个小小的黑影缓慢的睁开眼睛,微微活动耳朵。 自从变成猫后,李灵麒的听觉越发了得,当下来了兴趣,暂时放弃了缓慢的修行,快步在屋檐上飞奔,朝来福客栈的方向跑去。 客房之中,有人发出惊呼,随后又忽的沉寂下来。 裴小年蹙眉,那声音让他没来由的心中一跳,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烛火忽的摇曳,他转头看去,瞳孔顿时放大,惊慌的坐在地上。 不知何时,狭小的房间之中,多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此人蒙着黑色面巾,看不清面孔,只有一双眼睛明亮有神,此时看着地上的裴小年,就像是在看一条卑微的狗。 “你。。。,你是什么人?”裴小年惊恐的喊道,他声音很大,想要吸引他人的注意,可他说完许久,整个客栈依然一片死寂,仿佛压根就无人居住一样。 蒙面的男子单手抚摸腰间的剑柄,同样侧耳听了听,随后讥笑一声。 “你该不会指望有人来救你吧?” “你想做什么?”裴小年惊道。 蒙面人缓缓拔出长剑,换了一种规劝的语气:“穷书生,贫道。。。,我劝你明天一早就头也不回的离开杭州,再也不要来,这样对你,对我都是一件好事。” 不屑的看了他一眼,蒙面人继续道:“千万不要执迷不悟,我已经记住了你的样子,若是你不怕死,那就留下来,看看我的剑。” “你想阻止我参加考试?!” “你是个聪明人,那就做些聪明人该做的事情。” 凭什么? 裴小年很想大声斥责眼前的人。 自己不偷不抢,想要凭本事施展抱负,为什么却要被他威胁? 世道不公,难道自己活在世上,真的没有出路? 更讽刺的是,面前的长剑透着冰寒,自己连开口反驳的勇气都没有。 开口又有什么用呢? 只不过变成一具尸体罢了。 谁又知道,自己曾经存在过? 甚至,就连自己死了,都无人在意。 裴小年甚至有种想笑的冲动。 ——除了笑以外,他做不了任何事情。 “不要浪费我的时间,”蒙面人晃了晃手中的剑,颇有些不耐:“我接下来还有事情要做。” 看来,我不是唯一的可怜虫。 哎,恐怕这间客栈的文人,明天一早都会夹着尾巴,灰溜溜的离开。 裴小年站起身子,越发觉得无助。 也不知道那位胡公子如何了,今天和他相交甚欢,他是位真正的读书人,希望他不会有事。 呵呵,裴小年!你还有功夫担心别人。 这世上,又有谁来关心我呢? 喵! 一声阴森的猫叫响起,裴小年和蒙面人同时看向窗外。 就见窗沿之上,一只通体漆黑的猫,正用异色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们。 “哪来的野猫?”蒙面人微微蹙眉,觉得这只猫有些诡异。 你是今天下午的书生? 难道被人欺负了? 李灵麒忽然想起他下午说的话,不由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看着裴小年望过来的无助神情,李灵麒忍不住一叹。 自己再恨李灵龙,难道就要看着自己的子民被人无端欺负? 如此卑劣手段,也配自称武人? 高傲的俯视房间中的蒙面人,李灵麒忍不住冷哼一声。 这一声阴森诡异,绝不似能从一只猫的口中发出,无论是蒙面人还是裴小年都忍不住浑身发毛,头皮发麻。 与此同时。 来福客栈不远处的佛塔之上,两道人影静静地站立。 其中一人仿佛没有骨头,腰间的剑随意挂着,一只手举着火折子,将另一位女子手中的无常簿照亮。 “花姐,这些事情跟咱们有关系吗?”竹马懒散道:“难道不该是六扇门管吗?” “你懂什么,”花青梅一边在无常簿上书写一边道:“既然跟文举有关,自然事无巨细。” “那需不需要我出手,去杀了他们?” “杀他们干什么?”花青梅无奈道:“衣锦夜行懂不懂?身为锦衣卫,不到关键时刻,我们就得潜伏在暗处。” “说得有道理。”竹马点点头:“哎,我看到你今天说的那只黑猫了。” “在哪里?”花青梅停下手中的笔。 “就在那个客栈的窗户上,”竹马将手搭在眼前,扬起脑袋:“背影看上去有些憨傻。” “说什么呢,那是可爱。” “你说的都对,”竹马点头:“不过它好像要死了。” “什么?” “那个蒙面人拔剑了,好像是黑猫惹恼了他。” “江湖规矩,不许残害小动物,我看他是找死。”花青梅将无常簿放入怀中,冷冷道。 “真要杀了他?” “杀了吧。” “花十四,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说什么?”花青梅转过脸来,笑眯眯的看他。 竹马浑身一抖,手忙脚乱的拔出佩剑,这把剑普普通通,随便找一家铁匠铺,五两银子一把。 “花姐,我这就去杀了他。”竹马抬脚迈出佛塔,忽然转过头来,将火折子塞在花青梅手中:“你应该多笑笑,还挺好看。” 第五十四章 我这就杀了他 花青梅一愣,急忙吹灭火光,不让人看到自己微微发红的面庞。 客栈之中,李灵麒缓缓伸出自己十根爪子。它决定杀了眼前的蒙面人,看看自己在猫躯之下的实力,顺便救裴小年一命。 蒙面人目光冰冷,看了看裴小年,又看了看窗沿上的猫。 忽然,一把飞刀“咚”的一声插入窗沿,离那只黑猫就差两寸。 李灵麒吓了一跳,耳朵和尾巴同时缩起,忽然觉得,一只猫的性命竟是如此脆弱。 一个人影自窗外进来,瞧着那把飞刀,忍不住略显嫌弃:“眼力那么差,还玩暗器呢。” 他自然不敢当着花青梅的面这么说,但在他人面前,实在难掩嘲弄。 “你是什么人!” 蒙面男子冷喝。 竹马在黑猫旁边坐下,懒洋洋的靠在窗沿,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晃了晃,也不管他人看没看清,自顾自道:“锦衣卫,竹十六。” 他又忽的一拍脑门,一脸杀气的望着几人:“你们就当没听见,否则我就得杀了你们。” 说完,他又指了指蒙面人:“当然,你无论听没听见,都得死。” “锦衣卫?” 蒙面人目光犀利,他倒是在江湖上听过锦衣卫的传闻,只是大都语焉不详,更没有什么值得忌惮的地方。 竹马将那把钉在窗户上的飞刀取下,随后塞回自己的腰间。甩了甩手中的长剑,看着蒙面人:“拜托你不要挣扎,引颈就戮吧。” 竹马身边,李灵麒缓缓收回爪子,饶有兴致的瞧着。锦衣卫的名头他之前听过,既然是李灵龙所创,自然来了兴趣。 蒙面人转了转眼珠子,忽然轻笑一声:“既然是锦衣卫的大人插手,那在下还有其他事情,就先行告退了。” 锦衣卫吓不到他,可到底是当今圣上所建。更何况,眼下也不是起冲突的好时候,既然锦衣卫保了这个书生,再找其他人就是,犯不着和他争斗。 “等一下。”竹马道:“我说了,你今天得死。” “这个书生跟你们锦衣卫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啊。” “那你们锦衣卫为何要保他?” 竹马摸了摸脑袋:“你一个死人,哪来这么多废话。” 蒙面人的面容顿时阴沉下来:“看来你是打定主意,要惹怒我了。” “哎,我也是奉命行事,待会儿我杀你的时候,麻烦你反抗的不要太激烈。” 竹马说着,手中的剑已经懒洋洋的递了出去。 明明看上去毫无力道的剑,偏偏刺的极快。 蒙面人眼神一凝,同样拔剑出鞘。身为练剑之人,他莫名从眼前这把普普通通的剑中,感受到了极致的威胁。 李灵麒的眸子微微闪烁光泽,看着竹马出剑,觉得这剑法颇有眼熟,似是白虎殿的《送魂九式》,却又似是而非,也有其他三殿的影子。 莫非这锦衣卫来自四圣殿? 李灵麒若有所思的想着,继续去看竹马的剑。 即使将四殿剑法融合,眼下竹马用的剑招在李灵麒眼中依然平平无奇。可这个顶着刺猬头的男子出剑极快,每一剑刺出,都是最短距离,无论是他的脚步,还是手腕,都极为讲究。 李灵麒看着蒙面人在竹马快若惊鸿的剑法下仓促招架,轻声一笑。 明明二人均是二流高手,实力相当,可偏偏竹马就能稳稳压制蒙面人,他的出手太稳太快了,就算蒙面人使出绝招,仍然无动于衷。 或者这就是天赋吧。 就如同金霜能够收敛杀气一样,眼前这个叫竹马的男人,在剑道之上,天资不俗,若是专修快剑,必然凌厉绝伦,无法捕捉。 十招之后,蒙面人面色骇然的大吼一声。 他从未见过如此快的剑法,与这个锦衣卫相比,自己的剑竟是一无是处。 心中的自负被竹马的快剑搅得支离破碎,蒙面人再也没有战斗的底气,急忙舞动长剑阻挡竹马,随即就地一滚,撞开了房门。 他刚刚起身,那把普普通通的剑已经插在了他的胸口。 嘴中发出赫赫的声响,蒙面人面容恐惧,张了张手,在竹马抽出剑的同时,咣当一声倒在地上。 竹马探出头来,隔壁的房门被推开,一个蒙面人走出来,看着地上和自己打扮相仿,还在汩汩流血的尸体,不由一愣。 竹马朝他笑了笑,收剑归鞘,缩回了脑袋。 客栈中被蒙面人威胁的文人还有许多,但竹马显然懒得管,说到底,他搭救裴小年,不过是因为花青梅喜欢猫罢了。 转头看向屋内,裴小年已经从地上爬起,面露感激:“多谢竹大人相救。” 竹马咳嗽一声,刚要开口,一个纤细的身影便自窗户中钻出,站在了客房里。 她手中夹着一把飞刀,正笑眯眯的盯着蹲坐下的李灵麒。 “花姐,你看我事情办得如何?” “不错,”花青梅说话的时候依然看着李灵麒:“我刚才丢过来的飞刀呢?” 竹马张了张嘴,没敢说她差点一飞刀杀死一只猫,老老实实的将飞刀递过去。 李灵麒面色愠怒,冲着花青梅大叫。 原来是你扔的飞刀,准头那么差,难不成是想行刺朕? 花青梅眼中一亮,指着黑猫道:“你看你看,它好可爱啊。” 竹马摸了摸脑袋:“它好像有些生气。” “二位大人。。。。。。”裴小年忍不住插话。 “你无需管我们,今天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知道吗?”花青梅笑了笑:“我们也不是为了救你。” “既然陛下的锦衣卫来了,想来我们这些学子不会平白被武人欺负了。” “别乱说,什么锦衣卫!”竹马神情一肃。 花青梅咬了咬牙,一字一句用力道:“竹马,你又乱说话了?” “没有,不是我,我这就杀了他。”说罢,就要拔剑对准裴小年。 “够了!” 喝止了竹马,花青梅看向裴小年:“既然这个白痴交代了身份,我们也就不瞒你。。。。。。” 说罢,她看了看窗外。 黑猫背后,一道道黑影悄然离开了客栈。 第五十五章 祝你考个好成绩 顿时,客栈中想起惊慌失措的脚步声。不用看也知道,是受到惊吓的文人,仓促逃离客栈。 杭州城的城门关闭,但他们宁愿睡在大街上,也要在明日一早,赶快离开此地。 对于这些文人来说,功名固然重要,可哪里比得过自己的身家性命。 裴小年听到声响,心中落寞。若是锦衣卫大人没来,恐怕自己也是其中一员。逃离危险,乃是人的本能,对于这些逃离的文人,他只有惋惜跟同情。 心中哀叹,就听花青梅继续道:“这次来杭州,我们确实是为了文举之事,但事有先后,我们绝不会为了区区一个人,便随意出手。” “那你还让我过来杀了他。”竹马望向屋外的尸体,忍不住嘟囔。 花青梅就当没听见,裴小年则拱手道:“在下自然知道其中利害,但无论如何,二位大人都救了我一命,我裴小年在这里先行谢过!” “别别别,”竹马摆手:“要谢就谢那只猫吧。” 猫? 裴小年一愣,却还是老老实实照办,朝李灵麒拱手道谢。 李灵麒心中尚有怒火,可看到裴小年如此,不禁一乐。 这帮锦衣卫倒是颇为明理,知道最要感激的,还是朕。 花青梅转了转眼珠子:“既然我们救了你,你又知晓了身份,那就有件事情需要你做。” “还请二位大人吩咐,在下义不容辞。” “干嘛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竹马笑道。 “进了贡院,事无巨细,都要记下来,等考试结束,向我们汇报。” “是。” “好好做啊,不然我的剑可不长眼睛。”竹马恶狠狠道,眼中却满是笑意。 花青梅看都不看,甩出飞刀钉在竹马耳边。面色苍白的竹马头发颤抖,急忙过去将飞刀从墙上摘下,恭恭敬敬的放入花青梅手中。 瞧着裴小年面色微微发白,知道他刚刚逃离死地,花青梅又道:“你放心吧,既然我们来了,那些欺辱文人的家伙,就绝不会放过,你便耐心等待吧。” “多谢二位大人,多谢陛下!”裴小年神情激动,原本苍白的面容越发通红。 原来这个世上,还是有人想着他们这些文人的。 自己一定好好考试,若有金榜题名的那天,一定尽心报效朝廷,报效这位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 李灵麒翻起白眼,说得这么好听,这两个锦衣卫还不是看着文人被欺负,若朕下令,今夜,这帮蒙面人就都得死。 李灵麒想着,忽然感到脸庞一暖,却是那个名叫花青梅的锦衣卫伸出双手托住了他毛茸茸的脸蛋。 瞧着异色的眸子,花青梅深深吸气,凑近了李灵麒。 李灵麒大惊,急忙将脑袋向后缩,同时伸出一只爪子挡在自己面前。 喵! 看在你是女子的份上,朕不杀你,还不滚远点? 裴小年也凑过来道:“花大人,这是胡公子养的猫,听说它脾气不太好,你可要小心些。” 花青梅摆动脑袋,却均被李灵麒的爪子挡住,无奈之下,只好放下手掌。 “胡公子?可是穿着白色白裘的那位?” “正是。” 花青梅点点头。她只是随口一问,可没有因为爱猫就要连同它的主人一起关心的打算。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花青梅烦躁的看去,就见竹马弯着腰,正在拖拽那具死去的尸体。 “竹马,别玩尸体。” “放在外边会不会影响客栈的生意啊?要不咱们还是把尸体处理了吧。”竹马义正言辞道。 “随便你吧。”说完,花青梅就懒得管他。 裴小年看着地上鲜血的拖拽痕迹,不由得胃里发酸。刚刚捂住嘴巴,那蒙面人的面巾便因为竹马的拖拽,缓慢掉落下来。 裴小年瞳孔一缩。 这个人他见过。 正是今天下午那位玉皇山紫星观的年轻道士。 不等他有什么想法,竹马舔了舔嘴唇,从腰间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 打开瓶盖,洒下一些白白的粉末。地上的尸体顿时升腾起刺鼻的雾气来。 裴小年捂住鼻子,就连肚子里的反胃都被压制住。 等他再次定睛看去,那具黑衣人的尸体已是彻底消失不见,只留下零散的碎布和血迹。 “锦衣卫牌化骨粉,见效快,不伤手,让你爱上溶解尸体的感觉。”竹马朝裴小年摇了摇手中的瓷瓶:“这位兄弟要不要来一瓶,还很便宜哦。” “不了不了。” 裴小年捂住嘴巴,连连摆手。 “行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花青梅瞪了他一眼:“你若是敢将锦衣卫的东西卖出去。就等着被指挥使大人教训吧。” 竹马笑嘻嘻道:“我也就是说着玩而已,怎么可能指着这个赚外快。” 花青梅忽然若有所思,想起竹马钱袋中那两枚叮当作响的铜板,眼神顿时犀利了起来。 竹马瞧着她的模样,不禁毛骨悚然。可他仔细回想,却想不出自己到底是说错了什么。 用眼神警告了一番竹马,花青梅便朝裴小年道:“今晚的事情别对任何人说。” “二位大人放心,我绝不会说出去。” 花青梅满意的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们就先告辞了。” “二位大人慢走。” 话音刚落,小小的黑影忽然跳上竹马的头顶。他的头发浓密,李灵麒扭动了一下身子,觉得颇为柔软。 “咦?”竹马双眸上翻,忍不住面色惊恐:“花姐,这只猫不会在我头上拉屎吧!” 李灵麒冷笑一声,朕只是好奇你们这伙锦衣卫而已,再乱说话,朕就把你舌头割掉。 “你别乱动,让它舒服的呆着。”花青梅命令道。 “哦。”竹马立刻安静下来,想要摸摸头顶,却又不敢。没过多久,他便觉得脖子发酸,顶着一只猫,脑袋实在是有些重。 花青梅跃出窗户,竹马急忙跟出去。站在窗外,竹马缓缓扭过头来和那只慵懒的黑猫一起看向裴小年。 “祝你考个好成绩,嘿嘿。”说罢,他身子一闪,很快消失在夜空里。 第五十六章 朕不会帮你 裴小年伸出脑袋看去,杭州城内一片寂静,仿佛之前的事情不过是一场幽梦。 离开来福客栈,竹马托着自己的脑袋,打了一个哈欠:“花姐,我们一起去睡觉吧?” “你说什么!”花青梅脚下一软,差点从屋顶上掉下去。 “我有点困了。” “你天天都困。”花青梅的语气恢复正常,淡淡道。 说话间,二人已经飞至杭州的南面。这里灯火通明,是城内玩乐之处,名曰琴合坊,赌坊,青楼,酒馆都在此处。 此处奢侈无比,若是从高处看去,就仿佛一片巨大无比的园林。那些玩乐之处,尽数藏于园林之中,河水涟涟,怪石嶙峋,仿佛人间仙境。 一盏盏灯笼将巨大的琴合坊点亮,竹马看的眼神发直,忍不住嘿嘿笑道:“花姐,还是你会玩。” “玩个屁,”花青梅坐在高楼之上,将双足悬空:“这里是销金窟,若要贿赂贡院里的人,这里岂不是最好的地方?” “嗯,不错,说的很有道理。”竹马瞧着那些穿梭在园林之中,只穿薄纱的女人,随口敷衍。 花青梅冷哼一声,再次掏出无常簿:“贡院那帮考官的画像你都记住了吧,给我看仔细些,若是出现赶快告诉我。” “哎,花姐你买个眼镜不行吗?” “我要看清,还要你干嘛!”花青梅瞪了他一眼:“再说了,眼镜多贵。” “去求求指挥使大人啊,宫里肯定有。”竹马轻轻晃动脑袋,隐隐约约似乎听到一阵呼噜声。 “反正亲军之中那些皇亲国戚就有。” “以后再说,你快老实盯着。” “哦。”竹马应声,忽然觉得头发里湿乎乎的,心中一个机灵,想要将猫甩下来,偏偏又不敢,只能无奈叹气。 一声轻叹,传入头顶李灵麒的耳朵当中。 他微微抖动小巧的耳朵,伸出一只爪子盖在脸上,呼呼大睡。 似乎是做了美梦,他嘴角扬起笑意,一滴滴口水淌下,却不自知。 在梦中,他又坐回了龙椅,看着下方跪倒的百官,开怀大笑。朝堂之外,百万大军集结,他手持那把“缚苍龙”,枪尖直指远方,热血激昂! 三日后。 李灵麒缓缓睁开眼睛,客栈之中,胡谦早已醒来,正捧着书卷,专心品读。 此刻,晨曦微明,鸡鸣渐起,可看胡谦的样子似乎已经醒来多时。 从床上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李灵麒眨了眨眼睛。 想到这几夜里瞧见的场景,李灵麒忍不住一叹。要是胡谦知道一些考官在青楼里寻欢作乐,一定会对这次科举失望的吧。 李灵麒悄无声息的跳下床,就听门外传来“咚咚”的响声。 “公子,您起来了吗?” “进来吧,林梅。” 胡谦放下书卷,房门被推开,林梅微笑着端来热水。 将铜盆放下,林梅道:“公子,您紧张吗?” 胡谦将手放在铜盆之中,闻言轻笑:“确实有一些。” “不用紧张,凭公子的才气,一定能够高中的。” “哈哈,那就借你吉言。” 说话间,江珊也走了进来,这次是端来了早膳。 不比家里,放在桌上的只有稀饭,咸菜还有馒头。此时,也不宜吃的太好,毕竟胡谦进入贡院不能出来,一个人呆在号舍中三天,闹肚子可不行。 “公子,你慢点吃,时间还早。”林梅温柔道。 胡谦点了点头,一点一点将稀饭喝完,随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有一块大石头落在心头,让他怎么也没法呼吸通畅。 他知道,自己太紧张了。 喵。 胡谦转过头来,看向桌上的黑猫。它的胡须湿乎乎的,还沾着一些米粒。 “墨汁,谢谢你安慰我。” 李灵麒神情复杂,朕可不是在安慰你。 文举舞弊,那是李灵龙的事情,朕可不想费尽心思帮他。 更何况,小胡谦,朕也不想你入朝为官,替李灵龙做事。 那蠢货小肚鸡肠,既然能赶走胡丰,也不会容你。 就算你通过殿试,也不过徒留失望。 既然如此,还不如现在就接受现实,早早回家去,朕也能安心离开,寻找蜕变成人的契机。 你放心,等朕夺回皇位,你还是能入朝为官,到时候,你的抱负就能尽情施展。 想到胡谦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落寞和绝望,李灵麒却面容坚定。 这一次,朕不会帮你。 君心难测,更何况是变成了一只猫的李灵麒。胡谦自然不会知道一只猫的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用过早膳,身后林梅替他披上白狐裘,胡谦微微一笑:“走吧,去考试。” 走出客栈,青石板的道路上因为积攒了露水,尚有些潮湿。路上行人很多,大都是面色激动地文人,他们走的很安静,就算是一些不用参加科举的百姓,也大都压低了声音,深怕打扰这些赴考的学子。 早饭摊子前,雾气滚滚,卖馒头的小贩笑眯眯的看着摊前的文人。但凡是参加文举的书生,他都给打了折扣,虽然是小事,但也希望他们能高中,自己也算是讨些福气。 裴小年接过馒头,朝小贩道谢,随即转身朝贡院的方向走去。 此时的杭州城,笼罩在一份异样的安宁之中。清晨的气息沁人心脾,却又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人流汇聚,裴小年很快便和胡谦碰了头。二人相视一笑,虽然心中紧张,却仍然神色如常的打招呼。 或许是为了抒发内心的紧张感,胡谦和裴小年都显得比平常话更多,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很快瞧见了前方的人群。 人群内就是贡院,可此时这些文人们面容愤慨,瞧着贡院的方向,虽然不敢大声喧哗,可眼中的怒火汇聚在一起,就仿佛骄阳。 “怎么了?”胡谦一愣。 裴小年却心中一跳,隐隐有了一些猜测。 胡谦身后,抱着李灵麒的江珊与林梅对视一眼,均不知道此地究竟发生了什么。 有人小声议论,胡谦与裴小年侧耳倾听,很快,便有愤愤不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第五十七章 武人堵大门 “太过分了。” “这次陛下开文举,乃是天大的好事,他们竟然胆敢阻拦?” “哎,贡院难道也不管吗?” “说不定他们都是一伙的。” “这些武人太猖狂了,难道就没有人敢出声制止吗?” “怎么制止?你看看贡院前的那伙人,一个个腰佩刀剑,五大三粗的,谁敢惹?” 众人唉声叹气,胡谦和裴小年对视一眼,不由嘴角发苦。 难道,那些武人还敢拦在贡院门口不成? 二人小心翼翼的挤入人群。身后,林梅和江珊急忙跟上,人流稍稍分隔开来,胡谦与裴小年走到前方,终于看到了贡院敞开的大门。 不光如此,他们更看见了贡院门口排列整齐的石锁,以及石锁周围,双手环胸,鹰视狼顾的江湖中人。 “这位兄台,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裴小年朝身旁带着发冠的男子道。 男子哀叹一声:“明明天下文人皆可入内考试,可这些武人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石锁,拦在贡院外边,声称若是举不起来,就不让人进。” “你看到那些武人了没,刚才就有一位仁兄想要硬闯,被他们打吐了血。” “光天化日,他们竟然如此目无王法?”胡谦怒道。 “你声音轻点,”男子低声道:“他们势力庞大,应该是杭州附近的世家门派,官府又怎么敢惹?” “难道贡院里没有人管吗?” “刚才有人出来说了,他们负责贡院里的事情,贡院外的事情,他们一概不管。” “那石锁多重?有那位兄台尝试过吗?” “哎,定然是拉不起来的,开始还有人试过,估计有百来斤呢。” 说话间,一名头戴斗笠的男子走出人群。他缓缓摘下斗笠,露出一张俊秀的脸。 “原来是五莲门的李兄,想不到你也来参加文举了。”石锁旁,一个壮汉拱手笑道。 “哈哈,在下也有入仕之心,希望替陛下分忧啊。” “虽然李兄在此,但规矩不能破,还请你举起石锁,方能入贡院。” “这是自然。”这个姓李的男子笑呵呵的握住石锁,随即猛喝一声,单手将其举起。 “不错,不愧是五莲门的高徒。” 男子面色微微发红:“还挺沉啊。” “没办法,前来报考的杂鱼太多,咱们得筛选出去啊。” “明白,明白。”男子笑了笑:“那我可以进去了吧?” “李兄请便吧,祝你金榜题名,早日入朝为官,为大燕效力。” “哈哈哈。”来自五莲门的李姓男子放肆大笑,仰头进了贡院。 瞧着这些武人如此肆无忌惮,贡院前的文人越发愤怒。 “太猖狂了!”胡谦面色通红,忍不住要跨出一步,却被一旁的裴小年死死拉住。 “哎,刚才那位仁兄也是如此愤怒,还不是被打吐了血。”头戴发冠的文人微微摇头:“我看啊,这次文举跟咱们一点关系都没有,还是回家去吧。” “我们只会读书,又怎么可能打得过他们。” 那位站在石锁旁的大汉听着文人议论,当下朗声道:“诸位朋友,在下可没有阻拦你们进入贡院,只是若连小小的石锁都举不去来,谈何替陛下效力?我看,就不要自取其辱,早日归家吧。” “这三天,已经有许多文人离开了,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也该学学他们啊。” 大汉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让人看得生厌,却偏偏无人胆敢反驳。 刚才那人的下场,他们可是看得很清楚。 胡谦咬住牙关,只觉得一腔热血在体内激荡,温热的佛门真气自行激发,他猛地震开裴小年,迈步朝那贡院门口走去。 “少爷!”林梅与江珊同时惊呼。怀中,李灵麒慵懒的睁开一只眼睛,只要胡谦不受伤,他是绝对不会出手的。 “咦?你也要来举石锁?”大汉打量了一番看上去病恹恹的胡谦:“我劝你别伤了身子。” “你究竟是何人?” “我?”大汉咧嘴一笑:“我叫陈天行,江南陈家少主,更是杭州飞火派的大师兄,这位兄弟有何指教啊?” “没什么指教,只是希望你能将这些石锁撤走,不要耽误了我们进入贡院。” 陈天行眯起眼睛:“这位兄弟说的不对啊,石锁摆在这里怎么会影响你进入贡院呢,你要想进去,就请自便吧。” “只不过。。。。。。,”陈天行眼珠转动:“我们弟兄几个在这里练武,拳脚无眼,若是伤到兄弟,还请你勿怪。” “你凭什么这么做?”胡谦怒道:“胆敢阻碍这场恩科,难道不怕陛下怪罪吗?” “怪罪?”陈天行无辜道:“为什么要怪罪?我对陛下忠心耿耿,若是放任一些如你这般的酸腐书生进入朝堂,岂不是毁我大燕根基?” “说的不错!” “瞧他病殃殃的样子,怎么能入朝为官呢?” 陈天行身后,围在石锁旁的大汉们纷纷附和。 “你。。。。。。”胡谦气恼,可一只大手忽的将他撞开,他趔趔趄趄的倒退数步,惊怒的转头看去。 “不要挡了小爷的道。” 说话的却是三个江湖人,看上去均是面色凶恶,皮肤黝黑,偏偏穿着不合身的书生服,显得怪模怪样,仿佛是三只野猴子扮做人模样。 “抱歉了,三位,还请举起石锁。”陈天行笑道。 “这是自然。”三人点头,很快便将石锁举起。 这些石锁看似沉重,但即使是不入流的江湖武人,只要懂得打熬气力,也能咬牙将其举起,更何况这三人乃是三流武人,自然不在话下。 面色略微发红,三人将石锁用力砸下,发出“咚”的声响。 “这都举不起来的话,还是趁早滚蛋吧,哈哈哈。”三人中,为首的那位大笑而去。 笑声渐渐消失在贡院大门之后,更多的武人汇聚过来,他们将胡谦和其他文人蛮横撞开,一一通过石锁的测试,进入贡院。 “想不到来参加文举的竟然有这么多武人。”看着贡院门前,蜂拥而至的武人,裴小年喃喃道。 “公子,怎么办啊?”江珊道。 胡谦捂着自己的肩膀,依然能够感到隐隐作痛。他叹息着摇头,想要再次与陈天行争辩,可武人一来,自己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 第五十四章 开贡院大门 “官府还没来人吗?” “没有,说是有要事,根本不来。” “周围的城防军也不管吗?” “他们说只管治安,只要不闹事就不管。” “要不,咱们一起冲进去?” “那闹事的不就变成我们了?到时候被抓去关大牢怎么办?”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胡谦咬咬牙,等到那伙武人统统进入贡院,这才重新站在陈天行面前。 “老兄,你再说废话,我可就不客气了。”陈天行笑嘻嘻道。 “我要举石锁。”胡谦道。 “哦,你确定吗?若是受伤我可不管。” “哼,若我举起来,真的可以放我进去?” “当然,我陈天行向来说话算话。。。。。。,不过,你若是举不起来,就赶快到一边去,不要在这里碍事。” 胡谦抿了抿嘴,瞧着眼前沉重的石锁,又看了看身后的文人们。 人群之中,林梅与江珊担忧的看着他,怀中的墨汁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 胡谦深深地将清晨干净的空气吸入鼻腔,随即换换弯下腰来。 他用双手抓住石锁,用力朝上一拉,可石锁就仿佛被吸在地上,压根就动弹不得。 “哈哈哈。” 讥笑声传来,胡谦体内的热血愈发滚烫,他大喝一声,耳边仿佛传来佛门大吕,体内因为《易筋经》而得来的佛门真气周流自身,只听“咔咔”声作响,沉重的石锁竟然缓缓离地,在陈天行诧异的目光中,被胡谦高高举起。 “啊!” 胡谦一声长啸,震动刚刚苏醒的杭州城。 江珊怀中,李灵麒再次睁开眼睛,脸颊上的胡须轻轻抖动。 “咚。” 胡谦将石锁砸在地上,一边喘息,一边望向陈天行。 陈天行轻笑一声,拱手道:“看来是我眼拙,想不到兄弟身子孱弱,却有武艺在身。” “我现在可以进去了吧?” “这是自然。” 胡谦点头,看向裴小年。 “裴兄,你过来。” 裴小年急忙走过去,满脸担忧:“胡兄,你没事吧?” 胡谦摇了摇头:“你进去。” 陈天行闻言,不由蹙眉:“兄弟这是何意?” “我把我进入贡院的资格让给他。” “胡兄!” 陈天行举起手掌,打断裴小年,冷冷的看着胡谦:“那你不参加考试了?” 胡谦豪迈一笑,傲骨铮铮道:“这石锁比我想象的要轻,我就算举再多次,都不会累。” “你是想找事?” “怎么?难道你说话不算话?” 陈天行目光冷淡:“行,我看你能举几次,有种的,你就将这些文人都放进去。” “你还别说,我正有这打算。”说罢,胡谦不再理会陈天行,转头看向裴小年,眼神诚恳。 “裴兄,快快入内,不要耽误了考试。” “胡兄,你别逞强,快进去。”裴小年道:“我知道胡兄一定能够高中,不要意气用事。” “你放心,我一会儿就进去,”胡谦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无需多言,快快进去,不要耽搁我举石锁。” 裴小年咬咬牙,转身朝贡院冲去。站在贡院门口,他忽的转过身子,朗声道:“胡兄,我在这里等你,你若是进不来,我也不考了,大不了回去种地。” 裴小年出生贫苦,这次文举本是他唯一的机会,可他绝不愿意平白接受胡谦的好意,刚才还劝胡谦不要意气用事,可他此时任性起来,谁也劝不动。 胡谦朝裴小年微微一笑,若是自己能够高中,和他一同入朝为官,那应该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想到此处,胡谦再次大喝一声,再度将石锁举起。 “这位兄台,不如让我进去如何?” 瞧见胡谦厉害,之前那位头戴发冠的男子道。 “好,你进去。” 男子拱手道谢,低着头经过裴小年,不敢去看他。 一名书生微微蹙眉:“难不成这石锁其实很轻?”想到此处,他忽然迈步,站在胡谦身旁,大声道:“在下苏不群,江南人士,不知道兄台如何称呼?” “胡谦。” “胡兄的行为在下佩服,我也愿与胡兄一道,为此地的学子开贡院大门!” “多谢苏兄好意。” 苏不群呵呵一笑,觉得自己借此事扬名的机会来了,当下胸有成竹的抓住石锁,双手一同用力。 “唔!” 苏不群闷哼一声,面色憋得通红。可他无论用多大的力道,都无法将石锁抬起。 “苏兄,还是不要勉强了吧。”胡谦在一旁好心劝阻。 苏不群神情尴尬,瞧见胡谦再次举起石锁,当下顾不得其他,急忙道:“胡兄,快让我进去。” “好,你去吧。” 苏不群甚至顾不得道谢,急忙朝贡院之中奔去。 贡院门口,裴小年瞧着苏不群急不可耐的样子,心中鄙夷,当下冷冷一哼。 “呼。。。,呼。。。。。。” 汗水顺着胡谦的鬓角淌下,他不断地喘着粗气,心脏跳动太快,仿佛随时都会从体内迸出来。 陈天行面色惊讶,这个书生看上去病殃殃的,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力气,还是说,他修炼高深内功,可以让气力自生,增持力道? 想了想,陈天行深怕胡谦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背景,当下笑道:“这位公子还是早些进去吧,时候不早,一会儿贡院就要关门了。” “你若是放这些学子进去,我自然也会跟着进去。” “规矩不能破,此地的石锁不是我一个人放的,稍微通融你一下,已经是极限了。” 胡谦摇了摇头,继续双手抓住石锁,用力将其举起。 体内佛门真气循环往复,让他不会因此耗尽体力,可他如此透支身体,绝不是长久之计,在这么下去,恐怕两条手臂都要废了。 “啊!” 胡谦大喝一声,忽的有一股温热气浪自他周身扩散开来。众人不禁动容,一名年纪轻轻的书生踏出一步,朗声说道:“多谢胡公子美意,但这一次请恕在下不能接受。” “还请胡公子早早入贡院,我等皆在此替你加油!” “不错,胡公子快快进去吧,等你高中,定要与我等把酒言欢,吟诗作对!” “胡公子,胡兄!快快进去,不要耽搁了时辰!” 围在贡院外的文人们一个接着一个的道。他们饱读诗书,自然有书生意气,怎么会平白受胡谦的恩惠? 第五十五章 朕可不想看你闯祸 胡谦晃了晃脑袋,身心疲惫的他只觉得耳边的声音是如此遥远,他抬起头朝贡院看去,那扇大门飘飘忽忽,仿佛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贡院大门旁,裴小年面色焦急,满脸通红。两名身穿官服的中年人自贡院之中走出,看着周围的文人微微张嘴。 胡谦眨了眨眼睛,却听不到二人再说些什么,只能瞧见裴小年在一旁激动地呐喊。没过多久,那官员不耐的抓住他的衣袖,随手将他如麻袋般丢了出去。 裴小年在地上连滚三圈,不住地呻吟。身后无数文人群情激奋,想要冲过来,却偏偏被陈天行等人拦住。 陈天行狞笑的将一些站在最前面的文人打倒在地,随后放肆的大笑起来。 “嘎吱。” 胡谦的耳朵终于可以接收到一些声音。他看着在自己眼中缓缓关上的贡院大门,稍稍抬起一只手,却又无奈的放下,眼中只剩下落寞和不甘。 身体疲惫不堪,胡谦跪倒在地,一只芊芊素手将他拉着,正是双眸泛红的林梅。 “公子,我们回去。” 温柔的声音在胡谦耳边响起,眼前一黑,他再也支撑不住,倒在林梅怀中。 混乱的人群中,江珊小心翼翼的躲开,不让自己和怀中的黑猫撞到人群。 李灵麒瞧着眼前混乱的一切,异色的眸子中微微有流光闪烁。 他看到倒在地上的胡谦被林梅拉起,神色苍白,双眸紧闭。 他看到裴小年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担忧的朝胡谦的方向跑去。他脸上,身上满是血痕,却毫不在意。 明明有机会进入贡院,可他一点都不后悔。 明明只是一个寒门书生,他却敢呵斥考官,咆哮考场。 那些群情激奋的文人不断地朝前方涌去,此时的他们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胡谦。 他们想要替胡谦讨个公道,无论如何,都得让他进去考试才行。 陷入昏迷的胡谦只能隐隐约约听到混乱的吵杂,直至掉入更黑暗的深渊之前,他听到一声无奈的猫叫,回荡在这黑暗之中,好似那最后的光。 不远处的仙登楼中,一男一女坐在安静的角落里。 花青梅微微眯着眼睛,不断地在无常簿中写写画画。 在她对面,竹马吃饱喝足,嘴里叼着牙签,轻声哼唱。 “呼!” 胡谦猛地自床上惊醒,窗外月朗星稀,一个妖娆的身影此刻正趴在他的床边。 胡谦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只觉得手臂酸痛无比,仿佛肌肤下的每一层肌肉都被撕扯开来一样。 被他的轻微活动惊扰,趴在他床边的人缓缓抬起头来。她一头黑色长发,面容姣好,此时尚有些迷糊,瞧着胡谦正冲着她笑,当下眼睛一亮,语气惊喜。 “公子,你醒了!?” “林梅,辛苦你了。” 林梅揉了揉眼睛,又变成那副温柔宁静的模样:“不辛苦,倒是公子你。。。,身体好些了吗?” “嗯,就是手臂有些酸。” “公子,今早的事情。。。。。。” 胡谦摇头:“想来是我错过了考试吧?” 说着,他不禁一笑,只有眼角有些苦涩:“算了,就算我能进去,也提不动笔。” “公子,你别难过。”林梅道:“刚才裴公子留了口信,他说当今陛下气度恢弘,勤政爱民,一定会替天下的学子讨一个公道的。” 胡谦点了点头:“你无需安慰我,当今天下,武人猖狂,这是事实。更何况,这些武人链接庙堂,江湖,根基深厚,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 “据我了解,今日贡院里的主考官,即是翰林院侍读学士,也是点苍派的弟子,不光是他,那些同考官身份都很类似。” 说着,胡谦稍微咳嗽一声,接过林梅递过来的温水,稍稍喝下:“武举激烈,生死无论,若是点苍派想要壮大自身在朝堂中的地位,通过文举,岂不是更加容易?” “只可惜,他们不愿公平竞争,偏偏用这种龌龊手段。” “当今圣上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这是积年已久的问题,陛下也要徐徐图之,否则引得各大势力不满,岂不是糟糕?” 林梅点点头:“公子说的在理,那我们明天就回去吗?” 胡谦摇了摇头:“好歹有始有终,等贡院发榜那天再回去吧。” “公子。。。。。。”林梅眼眶有些发红,凝神望着胡谦,久久无言。 胡谦不敢去看这如水一般的目光,稍稍转过头去,忽然觉得有些奇怪:“咦,墨汁呢?” 林梅摇了摇头:“应该和江珊睡下了吧,今天墨汁好奇怪呢,自从公子昏倒,就一直很安静。” 胡谦轻声一笑:“估计是心疼我了吧。” “嗯,一定是跟奴婢一样。”林梅眨了眨眼睛。 胡谦面颊一红,好不容易抬起颤抖的手,捂住肚子:“还有没有吃的,我有些饿了。” “奴婢这就去让客栈做一份,公子想吃什么?” “嗯。。。,就来一碗阳春面吧。” 客栈之上,一个倩影身着黑衣,静静地坐着。 整个杭州城一片安宁,她转过头来看着身旁蹲坐的小小身影,语气颇有些犹豫:“墨汁,你真要跟我一起去吗?” 黑猫平淡的点了点头。 “我就不该告诉你。”戴着面巾的江珊颇有些无奈:“我就是去一趟贡院,你跟着我干嘛?” 喵。 李灵麒瞪了她一眼。 小侍女,朕可不想看你闯祸,你只需要把藏卷阁烧了就行,朕自有办法,让那些武人滚蛋。 犹豫了片刻,江珊又道:“要不我们去把那些考官的衣服扒了,然后挂在城墙上,让这帮猪头好好出出丑。” 李灵麒一愣,颇有些意味深长的看向江珊。 “算了算了,”江珊摇摇头:“这招还不够狠,要不我就把他们赤身裸体捆在一起好了,嘿嘿,让他们体验一下和其他男人肌肤相亲的感觉。” “嗯,那些走后门的考生也不能放过,我给他们每个人脸上画个王八,洗不掉的那种。这样的话,以后大家都知道了,这些人一点真材实料都没有,都是草包!” 李灵麒看着她,不禁眨了眨眼睛。 你这小侍女,性子还颇有些邪气,倒是朕看走眼了。 第五十六章 要学会揣测朕的心思 江珊一边说着,一边将李灵麒抱在怀中:“这帮混蛋太恶心了,是不是墨汁?” 李灵麒轻声一叹。 朕本就心中有数,倒是不觉得有什么。 若不是朕一时心软,看胡谦那小子太可怜,都懒得跟你出来。 不过胡谦倒是比朕想的有骨气些,也罢,朕就勉为其难帮帮你。 想到此处,李灵麒狡黠的转了转眼珠。 想想也好,待他入朝为官,替朕做内应,以他的能力,应该可以勉强做个二品官吧,到时候朕蜕变成人,与他里应外合,就可以好好欣赏一番李灵龙那绝望的表情了,哈哈哈。 不错,不错。 若是李灵龙知道他看重的大臣,实则是朕的内鬼,一定会很绝望吧。 李灵麒想到此处,一下子说服了自己,将之前所想,绝不会帮助胡谦的想法抛在脑后。 一阵微风吹来,江珊一只手将李灵麒拦在怀中,忽的踩在空中,只见她身形一转,风势立刻变得更强。 好似羽毛一般,江珊乘风而起,融入了这片夜色之中。 贡院之中,考生们在狭小的号舍之中安静休息。 有武人好动,想要出去,可屋外脚步声响起,是考官正在监察。 更有呼噜声传来,那是一位粗狂的汉子脸砸在空白的宣纸上,口水流了一滩。 无人注意到,有一个身影已经自空中轻飘飘落下,她穿过三重大门,穿过号舍,宛若幽魂一般穿过甬道和明远楼。 那些监考的考官端坐在楼中,打着哈欠,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即使此地颇多高手,却无一人能够发现那纤细修长的黑色身影。 这个身影轻车熟路的走入第三进的内帘院落,今日的试卷早已被考官收拢,存放在了此地藏卷阁之中。 “墨汁,你能不能不揪我头发了?” 江珊露出的两只眼珠中流露出一丝无奈。 自己本打算教训一下那帮考官的,谁知道刚入贡院,墨汁就伸出爪子把她头发揪住,一直拖到此地。 来到藏卷阁前,李灵麒从江珊怀中跳下,轻轻地将毛茸茸的爪子搭在门上。 “进去吗?” 江珊嘟囔了一声,随手摘下自己的发簪,轻车熟路的打开藏卷阁外漆黑的铁锁。 将铁锁放在地上,江珊推开房门,与李灵麒一同走入漆黑的藏卷阁之中。 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燃,江珊有些好奇:“墨汁,你是要找什么东西吗?” 李灵麒摇了摇头,跳上书架,看着上面堆叠在一起的考卷。 放在最上方的那张试卷,也不知道出自谁手,字迹潦草,难以辨别,若是这样的人都能金榜题名,那朕真想当真李灵龙的面狂笑三声。 无奈的摇了摇头,李灵麒伸出爪子拍在试卷之上。 他很快在试卷上撕开五道划痕,然后一脸“你懂朕”的表情看着江珊。 江珊一愣,颇有些莫名其妙。 “墨汁,你是要我像撕开考卷那样,把考官撕开吗?” 李灵麒无语,这小侍女的想法怎么如此血腥? “不好不好,”江珊连连摇头:“我可不敢杀人,而且我除了轻功以外,其他功夫都很稀烂。” 李灵麒又拍了拍试卷,颇有些愤怒。 见江珊依然一脸茫然地样子,李灵麒抬起一根爪子,指了指她手中的火折子。 江珊顺着他的爪子看去,终于了然。 “你是想让我烧了这些试卷?” 李灵麒点了点头,一脸的“你怎么这么笨,现在才懂!” 江珊憨憨的一笑:“对不起,我刚才没理解,墨汁,你不会生气了吧?” 黑猫微微摇头,然后跳下了书架。 “我现在就烧了它们,”江珊道:“墨汁,你确定我们不用扒了考官的衣服,把他们挂在城墙上吗?” 李灵麒翻了一个白眼,懒得搭理她。 这些官员好歹是朕选的,你让他们颜面扫地,难道没想过朕吗? 看你不过是个小侍女,朕就原谅你了,下次要学会揣测朕的心思,明白吗? 听着墨汁在自己耳边喵喵叫着,江珊一笑:“那我现在就烧掉它们。” 说罢,她鼓起腮帮子,用力将火苗吹向试卷。 点点火光落在试卷上,很快便旺盛的燃烧起来。 火光之中,江珊的瞳孔中倒映光彩,眼睛如月牙般眯起,显得很是开心。 虽然不能将那些猪头挂在城墙上,但也算是替公子解气了,哎,公子是个好人,若是能一直呆在这里就好了。 可惜,我也是时候离开了。 江珊轻轻叹息,让李灵麒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明明是好事,你怎么难过了? 跳入江珊的怀抱中,黑猫抬起圆滚滚的脑袋,好奇的看她。 江珊低下头,轻轻地在墨汁的额头啄了一口,不等它发怒,忽的单足踏地,整个人腾空而起。 她轻松借势,火光借着疾风一同冲天,很快将整个藏卷阁烧得通红,那耀眼的火光就算是离得很远,都能看清。 飞出藏卷阁,江珊看着那好似巨大火把的藏卷阁,很快听到慌张的叫喊声。 “藏卷阁走水啦!” 诸位考官运转轻功赶来,面色难看的瞧着藏卷阁一点一点的被烈焰蚕食,却无能为力。 终究只是一流之下,如此大火,他们就算想救,也只会被大火吞噬。 “先将人群疏散,你我合力催动内功,不能让火势继续蔓延了。” 主考官是个微微驼背,脸颊奇窄的中年男子,此时他看了看四周,立刻冷眼吩咐。 “是,大人。” 身后几位高手同时道,可他们脸上毫无自信,就算自己等人内力再深厚,也不能挡住火势。 幸好,此地离城防驻扎不远,随着铜锣敲响,城防军也加入了灭火的行列之中。藏卷阁离此地其他建筑很远,又有内力阻隔,幸运的没有烧到其他地方去。 诸位考官缓缓吐纳,收回了内力。 瞧着已经是一片废墟的藏卷阁,那位名叫曹五原的主考官面色难看:“给我查,是不是有人恶意纵火。” “难道是贡院里的考生干的?” “不可能,我等一直在明远楼监考,没人能够出号舍。” “试卷付之一炬,我看得重考了。” “是不是天气太干燥了,藏卷阁中有多是易燃之物,这才着了火。” 第五十七章 江珊如画 曹五原环顾四周,看着自己的同僚:“科举事关重大,不得有误,先将此地收拾好,三天之后,重新开考!” “大人,那些考生怎么办?” “统统赶出去!” 江珊抱着李灵麒,宛若一朵乌云般悄然退去。在他们脚下,一间酒楼的屋顶,花青梅眯起眼睛,看着远处的火光由明到暗,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 身侧,竹马自酒楼之中偷来一壶酒,一边喝,一边打着哈欠,浑然不在乎这座杭州城所发生的事情。 他本不是个蠢笨之人,可跟花青梅在一起,不知为何连脑子都不想动了。 转头看向正在身边思考的花青梅,竹马抬起身子凑过去,很快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 他知道,那是从花青梅长发上飘来的味道,当下道:“花姐,你用什么洗头发,味道好香。” 一缕秀发自花青梅鬓角掉下,遮住了她的面容。她也没有将之撩起,只是任由这缕秀发垂落,静静地瞧着无常簿,充耳不闻。 竹马撇了撇嘴,就听花青梅道:“你觉得贡院里的大火是怎么来的?” “不知道。”竹马不过脑子道。 花青梅攥了攥拳头又道:“若是人为纵火,是什么原因呢?” “是有人觉得考得不好吧?” “不会,他们都被关在号舍之中,怎么可能瞒过考官的眼睛。” “纵火对谁有好处,就是谁放的呗。”竹马再次倒在瓦片上,懒洋洋道。 花青梅眼睛一亮:“藏卷阁着火,这次考试必然要重考了,若说对谁最有好处。。。。。。” “难道是那些书生放的火?” “你是不是傻,若他们有这种轻功,今天早上怎么会被拦在贡院外边?” 花青梅忽的回头,终于露出那张白皙,有着弯弯柳眉的靓丽容貌来。看着竹马,她呵呵一笑。 竹马浑身一颤,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背过身子,一副要睡过去的模样。 “不过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江湖之大,无奇不有,谁知道他们中是否有人深藏不露,又或者。。。,是哪位看不过去的高手,暗中放火,伸张正义。” “这些跟咱们有关系吗?”竹马依然背对着花青梅,小心翼翼道。 花青梅摇了摇头,却意识到竹马看不见,只好道:“确实无关,只需要记录下来就行,是否追究放火之人,还要指挥使和陛下定夺。” “这说不定还是件好事呢。”竹马嘟囔了一声,仿佛真的要睡着了。 “喂,别在这里睡!”花青梅给了竹马一巴掌:“你睡觉跟死猪一样,我可叫不醒你。” “就睡一小会儿。。。。。。” 竹马的声音缓缓飘来,就仿佛这夜幕之下的清凉夜风。 江珊抱着李灵麒落在巷子里,看着那只毛茸茸的爪子将自己的头发缠住,江珊颇有些无奈:“墨汁,你还要干什么吗?” 李灵麒朝她喵了一声,神情尴尬。 快,把朕的爪子。。。,不是,朕的手解下来,小侍女,你是不是故意缠住朕的?! 江珊虽然参不透一只猫的心思,却还是知道伸出手慢慢将头发从墨汁的爪子上解下来。她边解边环顾四周,这巷子漆黑,只有一家店铺,旁边的柱子插着一盏快要燃尽的灯笼。 借着微光看去,江珊轻声自语:“西楼墨斋。。。。。” “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不理会江珊的嘀咕,李灵麒从她怀中跳下,示意她将门推开。 江珊稍有些犹豫,却还是照办。她轻功高绝,却有自己的规矩,不会随意进入寻常百姓家中,但这一次为了墨汁,也只好破个例。 木门被拉开,墨斋之中漆黑一片,江珊掏出火折子,将周围的烛台点亮,又从怀中掏出几块银子放在桌上。 无论墨汁究竟有什么目的,但江珊觉得,只要放些银子在此地,自己才会心安。 看着江珊的举动,李灵麒嗤笑一声,他跳上一旁的木台,开始四下翻找起来。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他的身影消失在木台后边,让江珊无法看到,但很快的,小小的黑影再一次跳上台子,嘴中叼着一摞纸张。 “这。。。。。。” 江珊不明所以,继续好奇的打量。 李灵麒将这一沓纸放在台子上,又看了看一旁的砚台,朝江珊轻声叫唤。 喵。 江珊走过去,顺着李灵麒的爪子看向砚台,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墨汁,你是要我替你磨墨嘛?” 黑猫蹲在在那里,淡淡的点头。 江珊轻笑一声,稍稍弯下腰来,烛光照在她的脸上,甚是好看。 李灵麒静静地看着她。 在这小小的墨斋之中,烛光摇曳,美人磨墨,身旁一只黑猫伴随,充满了说不出的意境,就像是一副无言的画。 宁静的月色下,只剩下淡淡的磨墨声,江珊手指白皙纤细,手中的墨锭和下方的砚台漆黑,很快的,在那造型精致,好似松柏的砚台中,便浮起一汪浅浅的秋水。 李灵麒低下头来,看着那些墨水,仿佛在瞧着倒映着的影子。 “墨汁,”江珊压低声音,吹气如兰:“你该不会是要写字吧?” 李灵麒转过头来,跟江珊凑得很近,瞧着那张美艳娇嫩的圆脸,忍不住冷笑。 朕要是能够写字,母猪都能上树了! 想着,他又摇了摇头,不行不行,这个比喻太不恰当。 将这些杂乱的思绪抛之脑后,小小的黑猫在江珊惊讶的目光中,伸出一只肉爪踩在了墨水之中。 墨汁飞溅,很快侵染了李灵麒的毛发,可除了略显潮湿之外,倒是看不出差异。 异色的瞳孔微微闪光,李灵麒移动爪子,将自己的爪印深深地印在纯白的纸张上。 就仿佛是朵朵寒梅绽放,很快,这张纸上便只剩下密密麻麻的猫爪印。 江珊凑近,乍一看去,这些猫爪印似乎毫无规则,可江珊双眸凝神,总觉得其中有说不出的玄妙,看着这些爪印,自己那本就浅薄的拳法根基,似乎有了精进的冲动。 “这。。。。。。” 江珊面颊泛红,眼神中异彩连连。 她知道墨汁是武帝的猫,自然灵性十足,可她却依旧低估了这只灵猫。 就算是在梦中也不会想到如此不可思议的场景。 眼前的这只小小的黑猫,似乎正在用猫爪印的方式,编撰一部武学秘籍! 第五十八章 《泼墨拳》免费大放送 李灵麒将那张满是猫爪印的纸随手甩在地上,又去按下方的第二张纸。 墨色的爪印越来越多,李灵麒的眼睛也越来越亮。 他按下的正是之前所创的《泼墨拳》,只是更加完善,同时还在其中加了一些小心机。 要不是为了胡谦的事情,朕才懒得出手。 李灵麒如此想着,却又觉得心中畅快,仿佛有一道瀑布自心口落下,一泻千里。 地上的纸越来越多,李灵麒很快就用完了这一沓,又冲江珊叫了一声。 虽然不知道墨汁究竟要做什么,但江珊依然心领神会。 她自一旁搬来更多的纸,堆在砚台边上,擂的高高的,想了想之后,又掏了些银子放在桌上,这才重新走回墨汁身边,看着他在那里挥动爪子。 若不是亲眼所见,她绝不会相信,一只猫随便的乱猜乱画,竟然会弄出武功秘籍来。 就算以她粗浅的拳法造诣也能看出,这些暗藏在猫爪印中的拳法,绝对要在一流之上,这样的拳法,本是会引发江湖震动的神功,却如此轻而易举的被一只猫随意的踩出。 看着那些凌乱不堪的猫爪印,江珊颇有些哭笑不得。 小巧圆润的猫爪印中,蕴含神功,放眼整个江湖,可曾发生过这种事情? 若不是我亲眼所见,就算听见这种传闻,也觉得只是胡闹罢了。 江珊一想到若是这些墨色猫爪印流传到江湖上,所能引起的轰动,顿时有些忍俊不禁。 痴痴的遐想着,江珊很快又听到猫叫传来。她回过神来,却忽的一愣,整个墨斋已经被画着猫爪印的纸张铺满,几乎没了下脚的地方。 都过去这么久了? 江珊惊讶的抬起头。木台之上,那只神奇的黑猫吐出小小的粉红色舌头,疲惫的趴在桌上,不住喘气。 江珊心中一软,下意识借风而起,只见小小的墨斋中,纸张翻飞,好似一只只灵巧的蝴蝶。 她很快到了墨汁面前,轻柔的将他拦在怀中,不住地亲昵。 李灵麒翻着白眼,若非自己太过疲惫,他绝不会让小侍女如此对待自己。 朕堂堂九五至尊,真龙天子,不要面子的吗? 感受着滑嫩的肌肤在自己脸上摩擦,李灵麒颇有些无奈的忍受。 想不到朕竟然会有一天被卑微的小侍女玩弄。哎,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等朕夺回皇位,一定好好教训你这个不守规矩的女人! 稍稍恢复过来,李灵麒仰起头冲江珊叫唤。 “小侍女,快将这些纸捡起来收拾好,待会儿洒在杭州城中,朕要让那些武人沉迷其中,再也无法过问文举之事。” 江珊瞧了瞧墨汁的眼珠,像是明白过来。 “墨汁,你是要将这些拳法流传出去,引发武人哄抢吗?” 她说着,眼神忽的明亮起来:“若是他们为了你的拳法抢破脑袋,就不会去贡院和公子竞争了!” “墨汁,你简直太聪明了!”说罢,她又狠狠地在李灵麒的脑袋上狠狠嘬了一口。 柔软的毛发让江珊很想就这么将脸埋进去,可她总算还知道正事要紧,不然怀中的李灵麒定要让她知道,什么叫做天子之怒。 收拢好这些珍贵的武林秘籍,江珊瞧着上面那些乱七八糟的猫爪印,还是没有忍住,噗嗤的笑出声来。 离开西楼墨斋,江珊一手拿着《泼墨拳》秘籍,一手托着墨汁。她遥遥飞起,好似要站在月亮上一般。 踩着寒冷的秋风,江珊低头看去,整个杭州城都在她的脚下。 ——就如绝美的女子,看上去安宁温柔,却又迷人妖娆,令人着迷。 月光之下,江珊露出惊心动魄的笑容,伸手将手中厚厚的纸张挥洒出去。 这些纸张在空中翩翩起舞,如同黑白相间的精灵,安安静静的落入千家万户的各个角落当中。 “哗啦啦。” 天空中,如同下起了一场小雨。 琴合坊中。 娇笑声不断传来,陈天行仰头豪饮,随意的将酒壶放在桌上,有些奇怪的触感传来,他睁开醉醺醺的眼眸看去,只见青花瓷的酒壶下面,正压着一张不知从何而来的废纸。 他一把攥住纸张,醉眼迷离的瞧去,随即冷哼一声。 这纸上乱七八糟的爬满了爪印,应该是哪只调皮的野猫做的,脑海中浮现起野猫捣乱的画面,陈天行不禁莞尔,随即便将纸张丢掉。 这张有些褶皱的纸飘出去很远,只听“咣当”一声,陈天行忽然倒在地上,桌上的酒壶也洒了,碎成无数小片。 他手脚并用的追着这张纸,终于在它即将落入湖水中前,一把抓住,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来。 此时,他已经变的清醒无比,面色激动地看着手中薄薄的“废纸”,就连嘴唇都有些颤抖。 “好。。。,好拳法!” 陈天行忍不住大喝一声,就仿佛是一声令下,宛若园林般的琴合坊各个角落,同时传来声响不一的惊呼。 很快的,一道道黑色身影自琴合坊中一跃而起,朝着杭州城的四周扩散开来。 这些武人神情激动热切,不断地四下搜寻着,想要找到更多的“废纸”。 残月当空,陈天行与一人相对,二人中央,一张纸正嵌在石缝之间,唯有一角,不安的躁动着,发出轻微的哗哗声。 数息之后,陈天行站着,那位武人倒下,肝胆俱裂。 稍稍吐纳,呼出浊气,陈天行郑重的捡起地上的纸,小心翼翼的放在怀中。 距离天明还有一个时辰,他要在这段时间内,找到更多的猫爪印秘籍,然后便销声匿迹,好好参悟。 等他出山,必然会用这门拳法,名震江湖! 次日清晨,杭州城的百姓是在武人的咆哮声中,开始了这一天的生活。 越来越多的武人知道了纸张中猫爪印的秘密,肆无忌惮的在城中搜索。 那些已经拥有复数纸张的武人,此刻却大多隐匿起了踪迹,潜心钻研猫爪印中的高深拳法。 不断有武人运转轻功,自耳边呼啸而过。杭州城的百姓们起初还有些害怕,但很快又见怪不怪起来。 太阳自东方一直移到头顶,一间简陋的茶馆中,说书人神秘兮兮的说着什么。 茶馆的角落里,两杯茶还在散发热气,一男一女各自坐在一边,静静的听着这突如其来的有趣事情。 “真有意思。。。。。。。,”花青梅取出无常簿中的那张铺满墨色爪印的白纸边看边道:“怎么会如此巧,贡院大火之后,杭州城内又多了这门神功。” 瞧着上面凌乱的猫爪印,花青梅忍不住一阵恍惚。她拳法平平,却知道这门神功不凡,若是潜心钻研,一定能够一窥武道精妙。 “这上面的爪印单独看去没什么稀奇,可连在一起看去就仿佛有无数拳法招式浮上心头,单单这一张白纸上,就有无数种可能性,我甚至能从中瞧出江湖中各大门派的拳法影子。” “究竟是何人所创?难道是吸纳了众家之长?如此惊世骇俗的拳法,为何是以爪印的方式留下。” 花青梅喃喃道:“收集越多的白纸,就能看到更多的拳法,若是有人能收集齐全,岂不是天下拳法之奥秘尽数都能被其一览无余了?” 竹马听着,倒是并不感兴趣。练剑法已经足够麻烦,何必再去多练拳法? 第五十九章 解决=杀掉 瞧着花青梅,竹马机灵的转了转眼珠:“花姐,你对这门拳法感兴趣?那我帮你去抢怎么样?你替我在无常簿中多写一些好话就行。” “我对拳法没兴趣,但对这拳法背后的人充满了好奇。” 花青梅摸了摸薄薄的白纸,瞧着上面的猫爪墨迹:“平平无奇的纸,明明是拳法神功,偏偏用如此潦草粗糙的方式留下,是为了不让有心人追查吗?” “可能创下如此拳法,这位高手又怎么会怕。” 轻轻敲击无常簿,花青梅低声呢喃:“总觉得这背后或许藏着什么惊天的秘密。” “啊?”竹马不满道:“要去查吗?” “嗯,确实要查一查。”花青梅从不看竹马的脸色:“这件事情或许跟文举有关系,得重点关注一下局势的发展。” “这里有一张!”一声轻笑在花青梅与竹马耳边回荡。 身穿青衣的长发男子自高处飘然落下,他手中剑还未出鞘,可嘴角的笑容已是锋利的可怕。 “二位朋友,在下云剑派弟子,俞飞,还请二位朋友行个方便,将这张纸交出来。” “好的,好的。”竹马忙不迭的点头。 俞飞脸上笑容更甚,刚要接过,一只白净淡雅的手忽然伸出,轻轻压在这张他心心念念的纸上。 “姑娘这是何意?” 花青梅却不理他,狠狠地瞪了竹马一眼:“谁让你给他的!” “你说的要低调,尽量不要惹事嘛!” “少跟我来这套,你就是想偷懒。” “二位朋友,”俞飞依旧保持着笑容,只是腰间的剑已经抽出少许:“麻烦将这张纸给我。” 剑气渐渐压制不住,茶馆的客人们早早就溜了,只剩下说书人还坐在那里,好奇的瞧着。 “你笑个头啊!”花青梅朝俞飞冷道:“像个刚刚下油锅炸过的肥猪头,既油腻又恶心!” 俞飞顿时不笑了。他自认相貌不凡,谁知道却被花青梅如此奚落,更何况,这名姑娘还是那么的好看。 平白受了侮辱,俞飞的剑在身前一划,整张茶桌顿时被一分为二。他的剑很快,过了数息之后,这张桌子才轰然倒地。 “哎呀,我的茶。”竹马一脸可惜道。 “将纸交出来,否则休怪我不客气。”俞飞眼中泛着得意。 “解决他。”花青梅冲竹马挥了挥手。 “就知道指挥人。。。。。。”竹马嘟囔了一声,伸手摸向腰间那把五两银子的剑。 俞飞视线飘来,瞧着那把剑不屑一顾的笑。 下一息,他忽的面露惊恐。——他只瞧见了剑鞘,却没有看到那把剑。 视线一转,急忙看向竹马的手。 在他手中,那把剑高高举起,正有鲜血从上面滴滴答答落下。 颤抖着捂住自己的脖子,俞飞这才发现,自己满手湿润,竟在不知不觉间,被他划开了喉咙。 赫赫声响了两次,俞飞倒在地上,再也笑不出了。 “喂!”花青梅脸色不满:“我让你杀他了吗?” “你说了解决啊!”竹马说着,随手将剑身上的鲜血甩下,插入剑鞘。 “解决。。。,解决的意思是让你赶走他!” “哦,那你下次说清楚。”竹马敷衍道,又找来隔壁桌的茶壶。 他还想着自己的那杯茶。 “这位小兄弟的剑法果真了得,快至绝伦,真是妙不可言啊。” 竹马和花青梅转头看去,是那名中年文士打扮的说书人。 “哈哈,好说好说。”竹马得意道。 “这样的剑法若是死在这里,岂不是太可惜了,”说书人淡淡道:“我劝二位还是尽快离去,将这张《泼墨神拳纸》留下。” “哦?原来你也想抢啊。”花青梅嗤笑一声。 “啊,啥时候取得名字,”竹马摇头叹道:“这名字不好,还是叫《喵喵拳》吧,可爱又俏皮。” “我乃天阔拳门门主武天通,江湖绰号‘拳下无活人’,心中已明悟借势之妙,只要一点契机就能迈入一流。” “我不想为难你们两个小辈,这张纸我势在必得,你们赶快走吧。” 花青梅却不理会,自顾自问道:“天阔门似乎不在杭州,武门主为何过来?” “自然是为了我门下弟子参加文举之事,若是有门人在朝中为官,也是为我天阔拳门发展,行个方便。” 武天通一脸的和气,明明是自己迈入一流的契机,他却不急不躁,不得不说,确实是一门之主的涵养和气度。 “武门主知道昨夜贡院起火之事吧?” “自然知道。” “武门主有什么想法?” 武天通一愣:“我能有什么想法。” “若是人为纵火,武门主武功这么高,能办到吗?” “当然不行,那曹五原比我武功还要略高一筹,我肯定瞒不过去,若是有人放火,必然是一流高手!” 花青梅缓缓合上无常簿,点了点头:“跟我想的一样。” “可否将《泼墨神拳纸》交出来了?” “打个商量如何,我们只要这一张,绝不会跟你争抢其他。” “那不行,每多一张,我就能越快掌握这门神拳,快快交出。” “看来是没法谈了,”花青梅摇了摇头:“解决他。” 竹马一脸踌躇,终于转过头来,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他武功太高了。” “哦,那杀了他吧。” “好的好的。”竹马殷勤的点头,再度拔剑出鞘。 武天通微微眯起眼睛,他知道竹马的剑很快,但还不放在眼中,拳势一摆,自有一股真气在周身流转。 竹马随意的刺出一剑,看似缓慢,可在武天通眼中比刚才击杀俞飞的剑还要更快。他面色微变,难道这个顶着刺猬头的小辈,还没有使出全力? 不过他倒也不慌,身子一摆,天阔拳门的招式使出,好似云卷云舒,变化无常。 武天通既然半步踏入一流,自身真气更是浑厚磅礴,稍稍一揽,周身真气顿时如同云雾缭绕,让这间茶馆变的如同置身仙境一般。 竹马看了看左右四下的白云,立刻挥洒剑光,只见光芒夺目,仿佛云蒸霞蔚,美轮美奂。 二人身形在云雾之中来回变化,剑光与拳招来来去去,异常的凶险激烈。 第六十章 陛下妄图萌混过关 武天通的拳已经大成,一招一式均是游刃有余,气度森严。 竹马的剑却是剑走偏锋,凌厉绝伦,快若惊鸿。 二人交手数十招,武天通越发惊异。这个刺猬头的男人年纪轻轻,难道竟是跟自己同一水平的高手? 但他很快察觉不对。若论境界,竹马还还要差上许多,无论是招式,内力还是眼界都在自己之下,可他的剑偏偏奇快,让人防不胜防。 想到此处,武天通忽的大喝,周身云雾顿时裹挟着茶香朝竹马的剑上缠绕过去。 茶香清新淡雅,仿佛夏日午后,让人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茶香刚一袭来,竹马顿时觉得剑招一缓,竟是平白产生了一丝困意。 他面色一惊,知道这是武天通在借势。他借茶香来放松自己的心神,当真防不胜防。 武天通体内真气狂涌,他知道自己终究不是一流境界,想要与天地共鸣,从而借势还是有些勉强。 但这已经足够,竹马的剑若是不够快,那他根本一点威胁都没有。 想到此处,武天通一声大喝,一拳裹着云雾,只瞧见一朵白云飘然而来,直朝竹马心口打去。 茶香袭人,云雾翻滚,竹马眨着眼睛,心中却想着花青梅。 ——花姐怎么还不出手? 悠然的坐观,花青梅拿起之前竹马倒好的那杯龙井,凑过去吸了吸那醇郁的香味。 茶香入鼻,花青梅忽的甩出一把飞刀。 就和竹马的剑一样,花青梅的飞刀同样只需要五两银子,而且足够打十把,物美价廉。 因为嫌弃太重,她身上一般只有五把飞刀。 能不出手,她绝不出手。 可一旦出手,飞刀必须见血。 ——除非太远看不清。 黑色的飞刀晦涩无光,它悄无声息的撕破云雾,自竹马的腋下飞过,甚至比他的剑还要更快。 武天通的拳几乎已经贴近竹马,他的心中早已充满自信。 身为一门之主,他侵淫拳法多年,自然知道这一拳的威力。 这是他最强势的时候,却也是他最脆弱,最没有防备的时候。 “嗖!” 飞刀入喉,约莫三寸。 竹马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周身真气驱散了茶香。 转过头看向花青梅,武三通的尸体也同时倒下。 “花姐!”竹马感激的冲过去,抓住花青梅的茶杯和手:“感谢您救我一命。” 花青梅轻笑一声,摸了摸他的头:“再不放开,我就再丢一把飞刀。” 竹马浑身一抖,急忙松开。 “我的剑还能再快一些,可他会借势,真是耍赖。”竹马颇为遗憾道。 “少在这里马后炮,”花青梅抛出些许银子丢给他:“去给茶馆老板,我在屋外等你。” 说罢,她的眼神忽的犀利:“不许吃回扣。” 颤颤巍巍的接过银子,竹马有些好奇:“我们去哪里?” “闲逛。” 说这句话时,花青梅已经飘然出了茶馆。 杭州城的武人还在大肆搜索着那些所谓的《泼墨神拳纸》。一只小小的黑猫跃上高高的佛塔,俯视着眼前的一切,嘴角扬起幕后大反派般的邪魅笑容。 他喵喵叫了一声,看向身后,忽的一愣。 他本以为那个小侍女会站在自己身后,可他身后空无一人,只有阵阵清风吹过,吹动佛塔上挂着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没有人欣赏朕的杰作,还真是有些寂寞。 他本觉得江珊聒噪,还喜欢占自己便宜。可眼下他一个人了,反倒觉得太过安静。 瞧着地上如若蝼蚁一般追逐自己写下的《泼墨拳》的武人,李灵麒睥睨的一笑。 就算朕变成了猫,可这天下万物还不是尽在朕的掌控之中。 朕想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得做什么。 若想让他们死,就算是阎王也拦不住。 李灵麒邪邪的一笑,幸好佛塔够高,无人注意,否则一定面色骇然,以为碰上了妖怪。 就凭杭州城里的这些臭鱼烂虾,他们绝参不透这门拳法中的奥妙。 朕的拳法世上无敌,岂是什么人都能学的? 想到此处,李灵麒颇为不屑的扫视天地。 只希望他们不要钻了牛角尖,否则当真走火入魔,那也不关朕的事情。 哼,虽然是李灵龙下的旨意,可若是连皇帝的话都敢忤逆,你们死不足惜。 李灵麒眼泛冷光。 至于朕藏在其中的小心机。。。。。 估计也过些时候才会显现了。 街道上,武人呼啸而过,百姓们不禁抬头。人群中,花青梅同样抬起头来,身后竹马举着糖葫芦,吃的津津有味。 一只猫忽的自头顶落下,踩在了竹马头顶,吓得他差点就将手中的糖葫芦扔出去。 花青梅回过头来,忍不住眼中一亮。 “小猫,你又来找我啦。” 朕只是闲得无聊,正好看见你们罢了。 “能不能从我头上下来?”竹马打着商量。 花青梅和李灵麒不理他,一个自顾自的说着,一个则眯起眼睛,昏昏欲睡。 花青梅正说着话,她忽的一愣,看向黑猫的爪子。 那本该是草莓色的肉垫上竟是一片漆黑,花青梅心中一跳,急忙将两只手按在竹马肩头,凑过去嗅了嗅。 这姿势颇有些暧昧,引得行人眼中满是异样,觉得这女子实在太过奔放。 竹马看着近在咫尺的温润红唇,觉得比手中的糖葫芦还要鲜艳。 花青梅此时哪里顾得上这些,除了知道竹马几天没洗头以外,她还闻到了淡淡的墨香。 这应该只是寻常的墨,价格不贵,但为何出现在这只黑猫的爪子上? 想到此处,花青梅忍不住惊呼:“小猫,杭州城的纸是你踩出来的吗?” 李灵麒正在半睡半醒之间,听到此话,忍不住大惊失色。 怎么可能,朕做的如此隐秘,这小小锦衣卫是如何发现的? 不。。。,不能慌,她一定是在诈朕! 抬头看向天空,李灵麒假装没听见。 花青梅拉着竹马转入无人的巷子,周围的行人愈发吃惊,难道这两人要在大庭广众之下。。。。。。 昏暗,破败的巷子里,花青梅继续道:“小猫,你是在帮助自己的主人吗?” 李灵麒愤怒咆哮,放肆,谁敢自称朕的主人。 可他心中转而更加惊慌,这个锦衣卫果真发现了! 朕得想想怎么瞒过去。 心中一阵电闪雷鸣,李灵麒忽的抬起身子,双眸睁大,伸出两只爪子抱在一起,上下摇动。 第六十一章 诡异神功 “咦?”花青梅噗嗤一笑:“你真可爱,还会作揖呢!” 竹马翻起眼睛,晃动脑袋:“让我也看看,让我也看看。” 花青梅拍了一下他,忽的摇了摇头:“我在想什么呢,你只是一只猫而已,怎么可能创出那样精妙的拳法。” 李灵麒松了一口气,可他又忽的一怔。 不对啊,朕仔细想来,就算这个锦衣卫发现了也没什么,朕刚才为什么那么慌张呢? 想到此处,李灵麒目光愈发犀利,这女人不能留了! “是你的主人做的吗?那个书生?”花青梅若有所思道。 李灵麒又变回那副慵懒的模样。随便你猜,朕要是皱一下眉头,就把皇位让给李灵龙得了。 “他的力气确实超乎寻常,但也绝不会是能够编撰出如此拳法的人,小猫,你若是能说话就好了。”花青梅微微叹息。 她此时对那个幕后编撰拳法的人充满好奇,更想知道那人如此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贡院的大火是不是他放的? 此事与文举有关吗? 还是这背后另有目的。 花青梅转动暗棕色的眼眸,可仍凭她怎么去想,都觉得此事难以捉摸,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抬头看向竹马头顶那只可爱的黑猫,她微微一笑。既然想不透,那就暂时将此事记下,低调的做一名锦衣卫,静观局势变化。 漆黑的深夜。 一间隐蔽的民宿之中。 月光自头顶的天窗投射进来,整个屋内空旷无比,只有一个魁梧高大的身影跏趺而坐,在他身前,摆放着三张铺满墨色猫爪印的薄纸。 角落的檀香袅袅升起,与那位静坐的男人以及月光完美的融为一体,整个屋内一片安宁,竟是透着禅意。 香灰缓缓飘下,落在那金色的小小香炉上毫无声音,可那个男人却忽的将双眸睁开,满是血丝,如同怒目金刚。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口中念念有词,竟是佛门静心咒。 “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烁钵罗耶。。。。。。” 身材雄壮魁梧的男人越念,身体便愈发剧烈的颤抖,他忽的暴喝一声,一手按住心口,嘴中猛地突出一口暗淡的血来。 “为什么。。。,为什么我悟不透!” 男人抱住自己的脑袋,猛地一挥手,那三张《泼墨神拳纸》立刻飞起,在月光下狂舞。 月光下,男人的面目狰狞,他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一身拳法精纯,还是杭州本地秀水帮的副帮主。 他更是早就上下打点过,必然能够通过解试。 可为什么,他竟然参不透这些纸中的拳法奥妙? 他明明从中看出了少林寺的高深拳法,本以为可以以此作为突破口,比其他人更早参悟其中的拳法至理。 可自己越是参悟,越是捉摸不透,那些拳法招式虚无缥缈,甚至能够让自己遗忘本该刻在骨子里的少林拳法。 这哪里是什么拳法神功,分明就是魔功! 典心用力将硕大的双拳砸在地板上,只听“咔嚓”几声,整块地板竟然开裂,蔓延出一道道漆黑的缝隙。 我不信! 典心喘着粗气,体内真气汹涌咆哮。 这是佛门真气,根基扎实,纯正平和。他默默吐息,一把抓住一张空中狂舞的《泼墨神拳纸》。 我一定可以修炼成这门拳法,一定能够登临绝顶! 典心将这张纸趴在自己腿上,再次凝神朝其中看去。 一阵错乱,那些密密麻麻的墨色猫爪印就仿佛一只只邪恶可怖的魔鬼,不断在他耳边低语呢喃。 真气躁动不安,仿佛一尊金色大佛在瞬息间扭转面容,化为修罗。 典心大叫一声,耳边佛法愈发宏大。一片璀璨金光中,他仿佛看到佛祖面含嗔怒,却又挂着一丝温柔微笑,朝他慢慢伸出手来。 “佛国。。。。。。” 典心拈花一笑,在月光下一动不动,唯独自他七窍之中流出鲜血,面容可怖。 那白色的纸再度飞起,而他,已经登临彼岸。 幽暗的密室之中。 一个身影如同蝙蝠般落下,他桀桀怪笑,随手将袍子中的女子丢在地上。 女子面容凄惨,一身鲜红劲装早已残破不堪,她被点了穴道,除了眼睛之外,浑身上下,任何的地方都没法动。 那消瘦的身影凑近她,露出一张阴毒扭曲的面庞来。 明明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可这个男人却比任何恶人都要来的可怕。 女子惊恐的流泪,就见男子伸出修长干瘪的手伸向她的胸口,然后用力一扯。 一张皱巴巴的纸被他攥在手中,男人阴恻恻的一笑,随意将女子丢在一旁,又从自己怀中掏出一张纸来。 这两张纸薄如蝉翼,上面铺满了猫爪印,看上去乱七八糟,可在男人眼中,分明就是这世上最完美的珍宝。 “想我柳飞鹏练功十余年,终于时来运转,能够修炼神功了,哈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 女子瞪大了双眼,有些不可思议。 柳飞鹏不是江湖才俊,姑苏柳家少主,青龙帮的帮众吗?他怎么变成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杨飞鹏低声嘟囔着,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着两张纸说话,仿佛已经陷入疯魔癫狂之中。 郑重的放下这两张《泼墨神拳纸》,刘飞鹏缓缓吸气,眼神中只剩下凶狠与恶毒。 他慢慢攥住拳头,竟是自顾自在这密室之中演练拳法。 女子瞧去,他先是用的家传的柳家拳,后又变作青龙帮的拳法,可数十招之后,他的拳法愈发诡异阴狠,好似一只厉鬼在昏暗的室内飘动,透着森森邪气。 女子从未瞧见过如此拳法,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这是他从那张纸上悟出的拳法吗?为什么会是如此邪异。 都说这张纸上囊括世上万千拳法,难道他走了岔路,不去修炼正道神拳,反而踏上邪道? 不对劲,柳飞鹏用的拳法怪模怪样,根本无法练成一体,反倒像是强行凭借在一起一样,说不出的古怪。 他难道走火入魔了吗? 心中想着,柳飞鹏忽然发出尖锐的叫声。 他猛地抱住脑袋,气息愈发阴森,两行血泪自他眼角滴落,他猛地看向女子。 女子心中狂跳,面色惊恐,看着刘飞鹏宛若厉鬼般缓缓朝自己走来。 “还差那么一点点,没错,差的就是你,你要助我练拳,你的血,你的肉,都会化作我拳法的一部分。” 听着柳飞鹏在那里好似恶鬼低语,女子那明亮的眼眸中慢慢留下泪水,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刘飞鹏攥住拳头,其上气息好似刀割,更是透着淡淡黑气。 他已经彻底入了魔,踏上歧路。 除非有佛道两家洗涤心灵,否则他绝对无法摆脱影响。 拳头一点一点的靠近女子面庞。身后,那两张纸忽的飞起,上面的猫爪印仿佛一只只眼睛同时睁开,正看着这里,无声讥笑。 柳飞鹏忽的双眸圆瞪,一口鲜血尽数泼洒在女子脸上。 女子凄厉的大叫,更有噼啪声在柳飞鹏体内炸响。 他身躯僵直的砸在女子身上,不过片刻,就彻底冰冷下来。 女子冲开穴道时,柳飞鹏的尸体已经渐渐长出霉斑。女子一脚踹开他,随后低下头来,用力呕吐。 她面色苍白,擦了擦嘴角的污渍,不敢去看柳飞鹏的尸体。 她压根就不想知道柳飞鹏是怎么死的,自己能够活下来,已经是万幸。 第六十二章 工具猫 哗啦。 两张白纸被吹动,吸引了女子的目光。 她咬了咬牙,起身将两张纸塞入怀中,忙不迭的逃出密室。 昏暗的密室里,柳飞鹏干瘪的眼角看着她的背影,好似藏着阴森的笑意。 黄昏之后。 裴小年与胡谦告别,颇有些意犹未尽。 经过这两天的交流,他与胡谦倒是相交甚欢,好似许久不见的老朋友。 二人趣味相投,又都是饱读诗书的有志之才,实在有说不完的话,若不是天色渐晚,那个胡谦身旁的侍女脸色不善,他都想与胡谦同床共枕,彻夜长谈了。 叹了一口气,裴小年觉得不免有些遗憾,看了看天色,他转身走入巷子,就见一张白纸轻飘飘落下,上面画满了猫爪印。 “咦?” 裴小年伸手接过,看了一眼只觉得头晕目眩,仿佛有无数只黑猫正冲着他笑。赶忙晃了晃脑袋,就瞧见一道身影落下,手中剑已出鞘。 剑光一抖,裴小年惊呼出声,只见一把飞刀插在来人咽喉处,一刀钉死了他。 那把剑尚未完全出鞘,落在地上,发出金铁碰撞声。 裴小年仰头看去,一男一女正瞧着他,那个刺猬头的男人还笑着向他挥手。 “二位大人。”裴小年苦笑一声。 “你还真是倒霉。”竹马蹲在屋顶,摇了摇头。 “这杭州城最近几日武人愈发猖狂,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就这种心态如何面对明日的考试。”裴小年叹息道。 花青梅点了点头:“早日回去吧,晚上尽量不要出门。” “多谢二位大人搭救,在下先告辞了。” 目送裴小年离去,竹马落在地上,将那张纸捡起。 “这裴小年倒是运气好,还能白捡一张喵喵纸。” “运气好?若不是我们在附近,他只怕已经死了,为了这门神功,这帮武人什么都顾不得了。” “可这门神功当真有些诡异。” 花青梅点了点头:“无论是谁编撰的这门武功,绝对没安好心。” “他想看着杭州城的武人相互争斗?”竹马摸了摸脑袋,空落落的。 “或许是在惩罚。” “惩罚?” “眼下在杭州城的武人大都为了文举而来,他是为了惩罚他们的所作所为。” “所以是为了文人考生们出头?” “很有可能,”花青梅点头:“贡院的那场大火应该也是他放的。他必然是一流高手,甚至更高,所以才可以瞒过明远楼考官的耳目。” “说不定是哪位江湖上人人敬仰的大侠呢。” “瞧他行事风格,更像是个魔头。”花青梅顿了顿:“这所谓《泼墨神拳纸》绝非常人能练,这件事情六扇门一定会插手,若是让这门武功广为流传,只会害了更多的人。” “我倒是越来越好奇了。”竹马摸了摸手中的所谓喵喵纸,喃喃道。 “你要是想变成无常簿记录的那些走火入魔而死的家伙,请尽管一试。” “算了算了,”竹马缩了缩脖子:“我还是继续练剑好吧。” “少林俗家弟子典心,青龙帮柳飞鹏,飞火派马乐邦,玉皇山紫星观的凌哲,飞火派陈天行。。。。。。” “这些人放在江湖上也算年轻一代出名,却大都走火入魔,要么经脉尽断,要么发了疯,全都是因为这个《泼墨神拳纸》,哎,这背后之人如此肆无忌惮,越发让人好奇了。” “花姐,你难道不知道好奇害死猫吗?” “别乱说,”花青梅瞪了他一眼:“反正都是要记录在无常簿中,想想不行吗?” “你尽管想,反正若是我,一定离那个幕后之人远一些。” “他在幕后运筹帷幄,实在是可怕,若我猜得不错,只怕明天再无人可以阻拦那些文人入内考试了。” “这是为何?” “眼下武人为了这些纸耗费心机,一旦得到就能参悟拳法神功,你觉得他们还会在乎区区一场文举?” “要是练成了这门拳法,何愁没有更高的地位?” “有一说一,确实。”竹马若有其事道。 “这件事情乍一看是为了杭州城里的文人,可我总觉得,他所图谋的事情还要更加宏大,只是我却一直无法揣测出。唯一的线索就是那只可爱的黑猫,不过它这几日,一直跟着我们,从未与可疑之人碰面,想来是那人随意找的工具猫,为的就是不暴露自己的身份。” “别的不说,能够驱使性格如此恶劣的黑猫,那人确实很厉害。”竹马点头道。 “说什么呢,人家那么可爱。” “它把我头发当窝我已经忍了,总是到处乱踩,睡觉还流口水,难道我抱怨两句都不行吗?”竹马面露委屈。 “乖,”花青梅漫不经心的笑道:“下次给你买糖葫芦吃。” 竹马顿时喜笑颜开:“那我要十串。” 杭州那高高的佛塔上。 李灵麒将身子蜷缩,一副陷入沉睡的模样。 月光照射在他身上,体内清冷一片,恰似一条月光汇聚的河在小小的身躯之中流淌。 他缓缓吐纳,那一口纯阴真气逐渐壮大。 这几日他并未曾懈怠过,除了跟着两个锦衣卫四下闲逛,便是借着月光修炼。 李灵麒知道,距离自己离开胡家的日子已经愈发近了。 睁开眼睛,那异色的眼眸倒映着月光。 好奇怪的心情。 李灵麒如此想道。 他看了看七塘镇的方向,那是胡府的位置。 脑海中,有一道人影浮现。 也不知道胡爱卿如何了? 还有金霜和小屁孩。 朕答应金霜的剑法还没有传。 许诺胡爱卿的宰相之位也没有实现。 事有轻重缓急,你们有功,朕记得清楚,自然不会亏待了你们。 等日后坐上龙椅,便是你们荣华富贵之时。 想到此处,李灵麒再度闭上眼睛,专心修炼。 正如花青梅所说,贡院大门再度开启的那天,武人们都没了考试的心思,能够前来的少之又少,大都躲在密闭之处参悟那《泼墨神拳纸》。 胡谦与裴小年相视一笑,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贡院门口空空荡荡,那些石锁也不见了踪影,这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好事。 走入贡院之前,胡谦回过头来看去。 人群之中,江珊,林梅都在微笑着朝自己挥手。 墨汁就躺在江珊怀中,不知怎的,看着他的目光颇有些异样。 胡谦微微一笑,只是心中莫名一跳,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慢慢远离自己,让他心中空落落的。 是我太紧张了吗? 胡谦如此想道。 第六十三章 离家的猫 抬起头来,见裴小年正等着自己,胡谦赶忙和他一起入内,没过多久,只听贡院大门缓缓关闭,发出沉重的咔咔响动。 一旦入内考试,必须要在贡院中小小的号舍里呆满三天。 而这短短的三天,也会决定他是否能够高中。等到来年去京师参加完会试和殿试,他就可以入朝为官,一展抱负。 想到此处,胡谦一时间情绪激荡,体内佛门真气涌动,让他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贡院外边,林梅和江珊舒了一口气,就听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谦儿进去了?” 二人一惊,回过头来,竟然是胡丰。 “老爷。” 胡丰摆了摆手,他身后跟着胡万,就听胡万笑道:“老爷不放心少爷,一听说考场有人闹事,就立马赶过来了。” 林梅应了一声,立马将这几天杭州城里发生的事情告知胡丰。 胡丰闻言,叹息一声:“文举背后,确实颇为复杂,谦儿能够安然入内,实在是幸运,要不然,就他那个性子,跟武人起了冲突,可就糟糕了。” “这几天我就这里等他出来,”说着,胡丰看向李灵麒:“墨汁,你我一同替谦儿加油如何?” 李灵麒冲他叫了一声,只是声音古怪,让胡丰忍不住凝神瞧去。 李灵麒自江珊怀中挺直了身子,静静看向胡丰。 爱卿,既然你来了,那也是时候说再见了。 爱卿。。。,朕,该走了。 “墨汁?”胡丰蹙眉。 李灵麒看着他,颇有些无奈。 朕乃是真龙,还有许多事情要办,岂能一直呆在你家这小小的池塘中? 之前,朕不愿做流浪猫,但眼下,却必须离开了。 江湖这么大,朕得去瞧一瞧,寻找某个无法言说的契机。 喵。 爱卿放心,朕很快就能蜕变成人,到时候亲自接你回宫,许你宰相之位。 听着李灵麒古怪的叫声,不光是胡丰,就连江珊也察觉出一丝不对。那声音听上去,竟像是。。。,像是在道别。 “墨汁,你。。。,是要舍老夫而去了吗?” 或许是相处太久,胡丰竟然听出了李灵麒的意思。他的手微微颤抖,眼眶泛红。 “先皇已逝,连你也要离开了吗?” 胡丰喃喃道,伸手摸向墨汁的脑袋。 墨汁身体紧绷,却又忽的放松下来。 罢了,看在你忠心耿耿的份上,朕就允许你摸一次头。 感受着手中柔软的触感,胡丰越发懂得了李灵麒的意思。 “不等谦儿出来了吗?” 李灵麒微微摇头。 胡丰嘴唇微微抖动,却化作了一声长叹。 胡万瞧着莫名其妙,老爷怎么像是一直跟墨汁说话,该不会被这猫摄去心神了吧? 我就知道,这只猫果真是妖怪。想到此处,他不禁浑身颤抖。 “老夫知道你极有灵性,既然是先皇所养,绝不是凡俗野兽,你若是有自己要做的事情,那边去做吧,什么时候玩累了,随时回来。” 李灵麒轻轻点了点头,伸出一只爪子按在胡丰手背之上。 爱卿放心,朕乃天下第一高手,世上能够伤的了朕的,还不存在。 胡丰点了点头,像是想到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块蓝色的手帕,又让胡万在街边买了许多腊肉和干粮放在手帕中,包裹好之后系在了黑猫的脖子上。 “江湖上颇多危险,不是所有人看见猫都会喂的,你要是饿了,就在路上吃。” 李灵麒动了动脑袋,觉得有些不舒服。不过看胡丰那副关切的样子,倒是不好拒绝,也就忍下了。 爱卿当真多虑,朕难道还会饿死不成? 又摸了摸墨汁的脑袋,在李灵麒即将忍不住要天子之怒的时候,胡丰终于把手收回来。 “去吧,早日归来,老夫在家等你。” 李灵麒在江珊好奇的目光中跳下来,冲胡丰摇了摇尾巴。 “爱卿,告辞,喵。” 恍惚中,胡丰竟仿佛听见了先皇的声音。 眼眶微微泛红,胡丰心中颇为不舍。 一旁的江珊看着自己手掌中些许的黑色猫毛,眼珠微微转了转。 墨汁要去哪里呢?等我偷偷溜走,要不要去找它? 李灵麒转过身子,尾巴微微耷拉下来,明明整个江湖都在前方等着它,他却有些无措。 想要回头看看胡丰,却又觉得这么做实在太过愚蠢。 胡丰背负双手,静静注视着它的背影。 浑身漆黑的灵猫灵巧的跃上一旁的墙头,他终究没有去看身后的胡丰,有些冷漠的转身离去。 “哎,还是猫的性子啊。”胡丰一叹,缓缓闭目。 某个隐蔽的高处,一男一女同时将脖子歪着,满脸的莫名其妙。 手中拖着无常簿的男人挠了挠刺猬头,语气古怪:“花姐,那只猫是离家出走了吗?” 花青梅想了想,随即面露愠色:“那家人是不是把小猫丢弃了?这样太过分了!” “额。。。,我觉得吧,那只猫是自己要走的。” “是吗?” “是啊,真是好奇怪的画面,我明明有些话都到嘴边了,却偏偏说不出来。” “其实我也有这种感觉,太诡异了。” “那我们要去找那只黑猫吗?” “算了,正事要紧,况且,我们锦衣卫,也没法将小猫抱回去养啊。” “有一说一,确实。” 小跑着离贡院远远的,李灵麒终于停下,猛地转过头来。 他的尾巴垂落,身后的杭州城人来人往,有些潮湿和寒冷。 微微叹息一声,他重新回过头,忽的将尾巴竖起。 脑袋后面的小小行囊微微晃动,李灵麒不禁喵喵叫道: “朕。。。,该往哪走,喵?” 细雨绵绵,李灵麒蜷缩在一家镖局的围墙之下,有些落魄的避雨。他背上的包裹已经透着雨水,扬起异色的眸子仰望天空,李灵麒忽的叹息,吐出淡淡白气。 朕走的潇洒,可究竟该怎么去往临渊镇呢? 想到此处,李灵麒越发觉得烦躁,他已经在杭州城内转了一天多了,若是再不出发,只怕胡谦都从贡院里出来了。 朕可不想被他们瞧见,太丢人了! 爬起身子,李灵麒抖动耳朵,就听见这家小小的威武镖局忽然打开了大门。一辆马车驶出,身边跟着几名镖师。 第六十四章 收留流浪猫 走在最后面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武者,身穿青色的长袍,背后背着一把雁翎刀,面色赤红,相貌粗狂。 “当家的,东西都已经备齐了。”马车前面,一名趟子手探出头来高声喝道。 “好,”背着雁翎刀的男子嗓音低沉沙哑,面部下方的美髯微微抖动:“这次去往临渊镇,是个大单子,大家都打起精神来,不得松懈,听到了吗?” “是!”三名镖师齐声高喝,屋檐下的李灵麒忽的站起身子。 男子关上镖局的大门,仰头看了看头顶威武镖局的招牌,心中忍不住哀叹。 想他萧光景闯荡江湖三十多年,从父亲手中接过这家威武镖局也有二十年了,为何会落魄到今天这般田地? 当真是他经营不善吗?到了今天,整个镖局就只剩下三名镖师还有一位趟子手了。 当年还能跨省送镖,眼下去一趟临渊镇都成了大单。 心中正想着,只听一声喵叫传来,萧光景转头看去,自己的镖车上不知何时竟蹲着一只小小的黑猫。 这只黑猫眼神可怜兮兮,两只耳朵耷拉下来,看上去显得有些落魄。古怪的是,在他的背上还背着一个小小的蓝色行囊,看上去倒像是一个离家的远行者。 见萧光景望过来,黑猫又叫唤了两声,身后的尾巴轻轻摇晃。 萧光景那张五六十岁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你迷路了吗?” “喵。” “家人也找不到了?” 黑猫晃了晃脑袋,然后伸出爪子在镖车上不断地挠着。 “要跟我们一起出发吗?”萧光景说着,忍不住哈哈大笑。 “当家的,”趟子手赵五压低声音:“要小心啊。” “小心什么?” “圣上都说了,黑猫不详,”赵五语气担忧:“咱们这次走镖,可别沾染了晦气。” 萧光景虽然久在江湖,倒是豪爽的性格,当即摆了摆手:“瞎说什么胡话,我萧某行走江湖,从不吃这套。” “当家的,您还是考虑考虑小五说的吧。”镖师李天明道。 “行了行了,江湖规矩,必须善待小动物,你们快去收拾收拾,不要总想那些有的没的,真有什么晦气,那也有萧某的刀在前面挡着。” 雨水继续单薄的下着,镖车前的老马忍不住打了一个响鼻。 萧光景看着那只黑猫钻入镖车的缝隙中避雨,忍不住乐呵呵的一笑。 “走咯!” 小小的镖局连响亮的口号都没有,萧光景只是哈哈大笑三声,车轮缓缓滚动,马蹄渐渐,朝着杭州城外去了。 镖车之中,毛茸茸的猫脸从缝隙中钻出,看着身后藏在斜风细雨之中的杭州城。 它的眼眸闪烁,仿佛透过无数阻碍,看到了贡院外殷切盼望的胡丰,看到了身后满是心事的江珊,还有那狭窄的号舍之中,奋笔疾书的胡谦。 幽幽的叹息一声,独自离家的李灵麒与杭州城渐行渐远。 “当家的,听说最近城中出了一门神功,你瞧见了没?” 萧光景坐在赵五身旁,闻言不禁一笑:“这几天确实颇为动荡,不过听说那本神功古怪,胡乱修炼反而损伤经脉,所以我也没有去找。” “哎,我倒是真想找到那本秘籍,练成绝世神功。” “别想这些有的没的,”萧光景道:“还不如好好练练刀法,昨天那一式‘五光十色’练的如何了?” 抖了抖身上的蓑衣,雨水慢慢滴下,赵五苦笑道:“当家的,那招太难了,我只练了四道光,实在斩不出第五道。” 说罢,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深怕萧光景责罚。 这家威武镖局虽然不如往昔,但是这位当家的声望在眼下这些人心中,还是颇为重要的,何况他本就刀法了得,更是二流高手。 预想中的责骂没有来,萧光景倒是摸着自己下巴上的美髯:“才练一天就能练出四道光,小五啊,说不定你还是一个刀法天才呢。” “哈哈,当家的,你咋这么夸他,不怕他骄傲啊?”镖师李天明笑嘻嘻道。 “你懂什么,当家的这是先给一个甜枣,再给一棒槌。”咧嘴笑着,露出一颗金牙的镖师顾大正道。 “说的有道理,不过小五确实天资不错,”最后那个镖师刘勇老成稳重,也是面露微笑:“想当初咱哥仨,可是练了半个月。” “刘哥,你怎么长他人威风?” “就是就是,以后我们在小五面前还怎么吹牛?” “我看你们三个啊,再过一年半载,小五的武功就要赶上你们了。”萧光景哈哈笑道。 “嘿嘿,那我是不是也可以从趟子手升上去了。” 萧光景若有所思:“说的不错,到时候让你这三个老哥给你做趟子手。” “哈哈,那倒也不是不行。” “就怕小五不敢。” 赵五红着脸,仰头道:“我有什么不敢。” 几人有说有笑,渐渐远离杭州城,头顶的雨还在继续下着,倒是忘记了那只藏在镖车之中的黑猫。 “轰隆隆。” 惊雷炸响,镖车左右已经挂上灯笼,此时在疯狂的摇晃着。 天地之间一片漆黑,只剩下狂风暴雨。 萧光景摸了摸脸上的雨水,大声道:“我记得前面有一间破庙,大伙去里面避避雨,明天一早再出发。” “是,当家的!” “咔咔咔。” 车轱辘转动间,整个镖车忽的一晃。 “怎么了?” “好像是车轮出问题了。” “先不管,”萧光景道:“前面左转,破庙很快就到了。” 转入那条羊肠小道,众人很快就瞧见雨中的一点点烛火,那是一座漆黑残破的庙宇,看上去不大,就掩映在林中。 镖车艰难的停在破庙前的庭院中,那里有一尊巨大的香炉,只因为经受常年风雨,早就腐朽。 将镖车停下,赵五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大声道:“当家的,你们先进去,我看看镖车就来。” “好。”萧光景大声道,暂时盖过了惊雷。 他忽的觉得有些异样,猛地转过身,就见那只黑猫自镖车之中探出脑袋,异色的瞳孔里闪烁诡异的光泽。 第六十五章 六大派弟子 萧光景不禁心中一抖,却很快释然一笑,将这只黑猫藏在身上的蓑衣当中,朝破庙飞奔过去。 四人奔入破庙,其中灯火通明,中间还架着一堆柴火,显得很是温暖。 众人将蓑衣脱下,却忽的一愣。 不大的破庙里,此刻不光是他们四人,竟是还有几人存在。 破庙的墙边,靠着一尊巨大的神佛雕像,面色狰狞凶恶,应该是某位金刚神像。 在这尊神像脚边,躺着一名乞丐,此时他背对着众人,似乎陷入酣睡之中。 在他左手边,坐着一位书生,身边靠着一个竹排,借着柴火堆,正在看书。 而他对面,则是一名剑客,似乎是因为刚刚到的缘故,他浑身湿透,长发上滴落雨水,却神情淡然的擦拭手中的剑。 这名剑客剑眉星目,相貌不凡,到让萧光景多看了几眼。 收回目光,萧光景呵呵一笑:“诸位打扰了,在下萧光景,是威武镖局的镖师,这几位分别是李天明,顾大正,刘勇,外边还有一位趟子手,赵五,外边大雨,可否劳烦让我们几位进来避避雨。” 破庙安静,那剑客与乞丐毫不理会,书生却笑呵呵的放下手中的书:“萧大哥自便就是,我们也不是这座庙宇的主人。” “多谢。”萧光景拱拱手道。 “不必客气,据我所知,这座庙修了二十年,佛家讲行善积德,本就是为了给行人们避雨休息才修的。” 萧光景点了点头:“我走镖在外,确实也曾在此地落脚,不知道这位兄弟如何称呼啊?” “在下慕容君,是余杭县的一名书生。”书生笑道。 见慕容君如此和善,萧光景也就随性了许多,当即道:“杭州城正在举行文举,慕容兄弟怎么没去?” 慕容君苦笑一声:“哎,别提了,举不起来石锁又能怎么办。我看,也只能等来年再考了。” 萧光景微微张嘴,可瞧着慕容君的模样,倒也没法说重考之事,转而说起了其他事情。 很快的,寺庙外边传来脚步声,一个人影入内,甩了甩满是雨水的蓑衣。 “轰隆!” 屋外又是一道惊雷炸响,照亮了赵五微微有些发白的面容。 “小五,你怎么了?” 赵五摇了摇头:“车轮得等雨停了再修,哎,外边太冷了。” “快过来烤烤火。”刘勇赶忙招呼道。 赵五忙不迭的过来,伸出手放在火上。 外边的雨越下越大,众人正各自休憩,忽然传来烈马嘶鸣,很快的又是一阵奔跑声,众人转头看向门口,没过多久,两名庄稼汉打扮的男子快步跑了进来。 两个庄稼汉憨笑着拱拱手,就听为首那位面容黝黑,有着鹰钩鼻的男子道:“抱歉抱歉,我们两兄弟进来避避雨。” “两位兄弟随便坐吧。”萧光景道。 “多谢大哥,多谢大哥,我叫牛天华,这是我弟弟牛天宝,是要去往杭州城探亲的,不过这雨却下的邪乎,哎,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大的雨。” 萧光景笑了笑,也将自己和手下的镖师们介绍给牛家兄弟。 那位书生也笑着说出自己的姓名。 破庙之中,只剩下那名剑客和乞丐一句话未曾说过,反倒有些突兀。 牛天华有些害怕的看了看剑客手中明晃晃的宝剑,缩了缩身子,离他更远了。 喵。 众人皆惊,抬起头朝佛像看去,只见一只黑猫慵懒的趴在佛像上,静静地瞧着众人,仿佛在看着地上的蝼蚁。 “哪里来的野猫?”牛天宝和他哥哥颇为相似,只是嗓音更加尖锐。 “倒是颇为灵动。”慕容君笑道。 “抱歉抱歉,这是我家的猫。”萧光景哈哈一笑:“不会吓到大家了吧?” “镖局走镖,竟然还带着一只猫?” 说话的却是那名剑客,他淡然的将长剑放在膝上,声音宛若幽泉般透彻。 “也是在路上捡的,我看它可怜,就带着了。” 剑客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 那名乞丐却忽的转过头,面色惊恐:“黑猫不详啊,这里可是佛庙,一只黑猫怎么能进来,要是污秽了佛像怎么办,快快丢出去。” “老乞丐,你说什么呢?”李天明喝道。 那乞丐满脸黑泥,只能隐隐看出眼角的皱纹,显得岁数颇大:“快快丢出去,不然招惹了脏东西,我们都得死。” “轰隆!” 惊雷炸响,吓得众人一哆嗦。 “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位老大哥不要自己吓自己了,你看这只猫多可爱。”书生慕容君笑道。 “我倒觉得老乞丐说得对。”牛天华压低声音道。 “我们走镖都不怕,你们何必呢。”刘勇摇了摇头。 “把它丢在外面,雨这么大,它怎么可能活?”顾大正摇头:“江湖规矩,不能残害小动物。” 那名剑客忽的伸直长剑,剑尖隔空直指老乞丐:“敢丢它,你死。” 老乞丐吓得一个机灵,背靠在身后的供桌,再也不敢说话了。 萧光景朝那位剑客拱了拱手,走镖多年,他自然一眼看出剑客不凡,当即朗声道:“不知道这位兄弟如何称呼?” “尹风。”剑客道。 萧光景挑了挑眉,忽的倒吸一口凉气:“可是剑楼弟子,外号‘清霜剑影’的尹风?!” “正是。”尹风的话很少,语气就像他的剑一样。 “六大派弟子!”李天明忍不住惊呼。 少林,武当,昆仑,剑楼,赤炎山,刀宗这六家便是当今武林魁首,哪一家弟子不是武艺高超,江湖有名。 平日里难得见到,想不到在这小小的破庙之中,竟然还能见到一位剑楼弟子! “尹少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尹风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杭州。” 萧光景一愣,这个剑楼弟子是为了杭州城里的神功而来?可他剑楼不是用剑的嘛,为何会对一门拳法神功感兴趣? “找到,销毁。”似乎是猜到了萧光景心中的想法,尹风接着道。 “原来如此,”萧光景笑呵呵道:“不愧是正道中人,那本神功确实引得整个杭州动荡。” 佛像上,李灵麒用爪子摸了摸自己的胡须,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朕辛辛苦苦踩出来的功夫,竟然要被销毁? 晃了晃脑袋,李灵麒心中忽然释然。 罢了,这帮臭鱼烂虾练一万年也练不出来,更何况,朕的目的本就是为了帮胡谦而已。 心中想着,李灵麒继续低头看着尹风。 剑楼弟子? 当年,朕是不是折断了他们好几把剑? 第六十六章 绝不是一流高手 牛天宝和牛天华瞧着面色如水。毫无波动的尹风,相互看了看,颇有些害怕他的名头。不光是他二人,威武镖局的镖师们也是颇为忌惮。 对他们来说,六大派弟子那都是站在云端之中的人物,岂能轻易招惹。 屋外的雨越来越多了,更是逐渐有雾气笼罩。这股浓雾极厚,悄无声息的将整座破庙包围,书生慕容君下意识看向屋外,竟是看不透这浓雾。 “咦?”他惊呼:“屋外何时起的雾?” “真是古怪,”萧光景眯起眼睛,就连屋外的那个巨大香炉也看不到了:“雨这么大,怎么雾也这么大。” 篝火堆忽的摇晃,将众人的影子照的在墙壁上狂舞。不知为何,众人心底莫名浮现一丝惊悚。 李灵麒一惊,异色的眸子环顾四周。他听着狂暴的雨滴落在屋顶,瞧着浓郁的雾气在门前翻涌,忽的低伏身子。 除了那名老乞丐之外,无人主意到李灵麒的异样,只听老乞丐趴在供桌前,口中止不住的低声呢喃。 “黑猫不详,黑猫不详。。。。。。” 尹风静静摸着剑身,觉得手中冰凉。这把剑名为“清霜”,乃是剑楼所赐,也算江湖名剑,前一任主人更是一流高手。 这把剑自从落在自己手中,他便一直很珍惜,只希望有朝一日也能踏入一流。 不理会屋外浓雾翻滚,狂风暴雨,他微微闭眼,温养体内冰凉真气。 “呜。。。,呜。。。。。。” 一阵狂风吹进来,发出阴冷刺耳的声音。李灵麒抖动耳朵,眼前忽的一黑,篝火堆竟是猛地熄灭,整个破庙一片黑暗,只剩下佛像伫立,怒目面对黑暗。 众人惊呼,声音吵杂,很快的,一点火光亮起,露出萧光景的面容。 他警惕的四下张望,将火折子靠近火堆,重新点燃。 温暖的橘色光芒再度亮起,书生忽然一阵惊呼,面色惊恐。 恐惧的眸子中,一个人影倒在地上,四肢和咽喉处均有一个拳头大的窟窿。 诡异的是,五个窟窿中,均没有血液流出,那人静静地躺在地上,若不是面色惨白,圆瞪双眸,倒真像是睡着一样。 “天明!” 顾大正大喝一声,急忙蹲在那人身边。 萧光景等人同样面色震惊,他们如何能够想到,火不过熄灭了片刻,李天明竟然死了。 “谁干的?”刘勇目光阴沉,看向四周。 喵! 众人抬起头来,只见黑猫正在咆哮。 李灵麒面容惊异,看着地面,忍不住心中狂跳。 那是。。。,什么东西!? 众人听着黑猫发出叫声,心中越发慌张。 萧光景深吸一口气,止住微微有些颤抖的手,低头去瞧李天明的尸体。可他终究不是捕头,看着李天明四肢和咽喉处的窟窿,却找不到任何线索。 “是你干的吧?”赵五朝尹风喝道。 场中,只有尹风是剑楼弟子,剑法高超,只有这种可能了。 “小五!” 萧光景急忙喝止,目光却也瞧着尹风。 尹风神情平静,微微摇头:“不是我,我造不成这种伤势。” “那会是谁?” 尹风抚摸剑身,看了看慕容君,看了看牛家兄弟,又看了看瑟瑟发抖的老乞丐。 “难道除了我们,这座破庙里还有别人?”慕容君的话一下子让众人心中一寒。 真的有人藏在暗处? 可他借着火光消逝的那一瞬间杀死李天明,这样的武功实在可怕。 萧光景咬了咬牙,反手抽出背后的雁翎刀。 “我去外边看看,你们守在这里。” “当家的,我跟你一起去。”刘勇道。 萧光景点了点头,二人手持刀剑冲入浓雾,可没过多久,浓雾之中浮现人影,正是萧光景与刘勇二人。 二人瞧着破庙中的人,微微蹙眉,只见刘勇面色苍白:“怎么。。。,我们怎么回来了?” 尹风闻言,忍不住蹙眉。一拍地面飞至门口,他拔出清霜剑搅动浓雾,只觉得剑气滞缓,浓雾之中仿佛藏着古怪。 他不理萧光景与刘勇二人,面无表情的迈步融入浓雾之中。 又过数息,只见一道剑光亮起,萧光景急忙拉着刘勇后撤。 清霜剑自破庙外刺进来,撕开了浓雾,露出尹风的脸。 他此时面容肃然,显得有些凝重。看向破庙内的人,微微摇头:“出不去。” 甩了甩剑上的雨水,看着同样湿漉漉的萧光景与刘勇二人,尹风道:“你二人可曾见到那尊大香炉?” 萧光景摇了摇头:“浓雾之中伸手不见五指,我们什么都没看见。只知道朝前走。” 刘勇:“可奇怪的是,最后却绕回破庙之中、” “跟我经历相似。”尹风点了点头。 “这也太诡异了!” “会不会是鬼怪啊?”牛天宝缩了缩脖子。 慕容君神情苍白的摇头:“绝对不会,一定是有人暗中使坏。” “能在火光消逝的瞬间杀掉天明,无论是谁,此人武功一定非常可怕。”萧光景道。 “在场之中,谁人武功能够高过剑楼!”顾大正盯着尹风,冷冷道。 “大正,没有证据之前,不要随便怀疑尹少侠。” 刘勇点头:“其他人也很可疑。” “你们不会怀疑我们兄弟二人吧?”牛天华道:“我还觉得是你们自己人下的手呢。” “就是,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龌龊。” “你说什么!”顾大正猛地拔出腰间长刀。 “都冷静点,”慕容君赶忙劝阻:“咱们萍水相逢,互相都不认识,为何要杀人?” “黑猫不详。。。。,黑猫不详。。。。。。” 老乞丐嘀嘀咕咕,顾大正忽的抬刀架在他脖子上。 “老乞丐,我忍你很久了,再敢胡言乱语,我就杀了你。” 老乞丐一哆嗦,却依然嘿嘿笑着:“妖怪要吃人啦,嘻嘻嘻。” 萧光景蹙眉,按住顾大正握刀的手:“他精神似乎不太正常,不要理会。” “装神弄鬼!”顾大正恶狠狠道。 “他身上五个窟窿绝不是刀剑造成的,”尹风看向萧光景:“应该是某种奇门兵刃。” “尹少侠还是觉得,有人藏在暗处。” 尹风嗯了一声:“而且此人武功之高,很可能。。。,很可能是一流高手。” 佛像顶端,李灵麒再次大叫。 绝对不会,朕看见了,那东西绝不是一流高手! 第六十七章 妖怪? 萧光景皱眉:“这是为何?” “那浓雾阻隔视野,让人难以辨别方向,可能是借势。” “借势是什么?”萧光景一愣。 “一流高手能够借天地一切,改变局势。” 见众人依然一副奇怪的模样,尹风继续道:“简单来说,那人借此地浓雾,将我等困在此地,无法逃离。” “一流高手还能这样?”慕容君惊呼。 萧光景若有所思,他久在江湖,倒是有所耳闻。都说一流高手可以调动天地五行,操纵火焰或是借风而起都不在话下,但今日方知,此法叫做借势。 “不对,”萧光景摇头:“若是一流高手,他何须故布疑阵,我们这里所有人加在一起,也绝不是他的对手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 “那怎么办啊?”牛天华焦急道:“我们这里,就只有你们四位会武功,诸位大哥,麻烦你们想想办法。” “先不急,此人藏在暗处不露头,只要我们不相互猜忌,他不敢再出手的。” 萧光景不愧是老江湖,武功或许没有尹风高,但江湖经验丰富,很快就想到了办法。 他面色赤红,又是威武镖局大当家,本就比常人多了几分森严气度。此刻出言安慰众人,很快让大家暂时冷静下来。 屋外狂风呼啸,大雨依然下个不停。众人虽然安静下来,可眼中的惊恐却藏不住,在场众人,也只剩下萧光景与尹风还算冷静。 “尹少侠,你当真觉得他是一流高手?” 尹风沉吟片刻:“刚才你出去过,应该很清楚屋外的浓雾绝非寻常,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只能是懂得借势的一流高手。” “我倒是有别的想法。” “说来听听。” 萧光景看了看屋外的浓雾:“或许是有人暗中布下了迷阵干扰了我们的方位感。” 尹风抚摸剑身:“阵法再强,也无法制造出如此浓郁的大雾来,这种手段只能是一流高手。” “可一流高手若想杀我们,何必如此麻烦。” “这我不清楚,但我现在怀疑,那名高手此刻就在我们之中。” 尹风的话就仿佛可怕的神雷将众人炸的震耳欲聋,萧光景呆呆的望向他,实在不知道他为何这么说。 “尹少侠,你。。。。。。” 尹风摇摇头:“刚才的黑暗只不过数息时间,萧当家就已经点燃了火折子,若是外人,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杀死那位镖师,并且一点声音都没有?” 尹风说着,指着李天明倒下的地方:“刚才你们镖局的人靠的最近,难道一点异动都没有听见?” 萧光景等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照这么说,能够杀掉这人的,肯定就是你们镖局的人!” “哥说的不错,”牛天宝喊道:“你们靠的最近!” “可我们都使用刀剑,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伤口?” “更何况,我们在一起最少也有八九年,各自武功都知根知底,怎么会是懂得借势的一流高手?” 萧光景按住激动地顾大正,一字一句道。 “萧大哥说的不错,我们还是不要相互猜忌了。”慕容君强笑道。 “嘿嘿嘿,妖怪,是妖怪。”老乞丐继续嘟嘟囔囔。 “呼,呼!” 一阵狂风再度吹来,地上的篝火瞬间被吞没,原本吵闹的破庙再度化作一片漆黑。 “诸位小心!” 黑暗中,传来萧光景的声音。他伸出手摸了摸腰间,却忽然脸色一变。 自己的火折子。。。,不见了! 漆黑不见五指的环境中,萧光景鬓角淌汗,他的五感仿佛被剥夺,什么也感觉不当,只能无奈大喊:“我的火折子不见了,谁快将篝火点亮。” 黑暗中,只听一声剑鸣,橘色的火苗自剑身上泼洒而出,落在篝火堆上,整个破庙再度被点亮。 佛像静静伫立,众人神色慌张的四下张望,只听一声惨叫,赵五一屁股倒在地上,脚下躺着一个人。 “刘勇!” 萧光景与顾大正同时惊呼,他们急忙过去,只见刘勇双眸圆瞪,跟之前死去的李天明一样,咽喉和四肢各有一个窟窿。 “这。。。,这是怎么回事?”脾气暴躁的顾大正神情惊骇。 尹风抚摸炽热的剑身,在他脚边有一道焦黑的剑痕。他刚才以精妙剑招在地上划出火苗,这才使得篝火重新点燃。 此法已经有了借势的苗头,只是他终究不到一流,此法很伤清霜剑。 “又是你们镖局的人。”尹风轻声道。 萧光景面色铁青,看着四下,却只能看到一张张相貌不同,却同样恐惧的脸。 “难道是萧某得罪了那位高人,若是威武镖局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请您惩罚在下!” 萧光景朗声道,却得不到回应。 “此地不能呆了,”牛天宝喊道:“谁知道等他们镖局的人死完了,会不会轮到我们?” “不如我们一齐出去,我就不信,那雾真的能够将我们困住。”慕容君双手微微颤抖道。 “不可,浓雾之中伸手不见五指,出去更危险。”萧光景强迫自己保持冷静道。 顾大正搀扶着颤抖的赵五,急切道:“当家的,这里不能呆了!” 萧光景面色变幻,没有开口。 “当家的!” “逃不掉的,”尹风摇头:“我觉得还是在此地呆着更安全。” “少放屁,一定是你们剑楼捣的鬼!”顾大正此时顾不上其他,恼怒道。 “我们走!”牛天宝一边大喝,一边拉起自己的兄弟。 “说不定外边的雾根本没那么大!”牛天华道:“我就不信走不出去!” “小书生,你跟不跟我们走?” 慕容君咬了咬牙,急忙将自己的竹排背上:“在下也一起走。” “当家的,我们也走吧!” 萧光景摇摇头:“待在这里。” “哼,你不走,我走!” 顾大正说着,一把拽着赵五的手臂朝屋外走去。 “大正,小五!” 萧光景快步跟上,可顾大正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转身没入浓雾之中。 不光是顾大正和赵五二人,牛家兄弟和慕容君也走了,眨眼之间,整个破庙就只剩下尹风,萧光景还有老乞丐三人。 萧光景拔出雁翎刀,就要追上去。一道剑光陡然亮起,萧光景后撤一步,只见尹风神情淡然的挡在自己面前。 “尹少侠。。。,你!” “萧当家,你还是呆在这里吧。” 第六十八章 妖怪! “这是为何?” “你是我在这里唯一相信的人。”尹风淡淡道:“他们走出去,一定会死人,但谁活着回来,那他就是暗地里的高手。” “我的兄弟也出去了!” “你拦不住的,”尹风摇头:“就算你现在出去也没用,你我二人都出去过,知道那雾有多诡异。” 萧光景咬了咬牙,面上阴晴不定,过了许久才将雁翎刀放下。 他重重坐在地上,反手握着刀,低声呢喃:“我看谁先回来!”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篝火堆烧的正旺,时不时发出啪嗒声,尹风默默注视着火焰,眼眸中却满是清冷剑光。 他已经让自己保持在最完美的状态,他接下来要出的剑,绝对是最可怕的剑楼的剑! 浓雾翻滚,有人影渐渐在雾气之中浮现。 尹风眯起眼睛,手中的清霜微微抖动。 人影浮现,萧光景抬头瞧去,忍不住面容剧变,感受着身后凌厉剑气传来,急忙斩出雁翎刀。 铛! 清霜剑与雁翎刀撞击在一起,尹风眯起眼睛,语气冰冷的仿佛是他的剑。 “你拦我?” 刀剑交错的地方,赵五和顾大正面色发白,双唇止不住的打颤。 “不可能是他们!”萧光景冷喝道。 说罢,他转头望向二人:“小五,大正,其他人呢?” “我。。。,我不知道啊。”赵五后怕的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清霜剑:“我出去就和其他人走散了。” “当家的,我们也是后来才碰见,至于其他人,一点踪影都没有瞧见。”顾大正感受着凌厉的剑气,也收敛了暴脾气。 “尹少侠,再等等吧,”萧光景道:“他们只是走散了而已。” “小五和大正都是我兄弟,他们绝不是杀人凶手!” 尹风看了看面色发白的赵五和顾大正,又看了看神情坚定地萧光景,忽的收回清霜剑,飘然落回原处。 顾大正咽了一口唾沫,悄悄看向萧光景。 “当家的。。。。。。” 萧光景摇摇头:“安全回来就好。” “他们不会都死了吧?” 萧光景叹了一口气,再次摇头,却不想多说什么。 又过了许久,门口的浓雾依然平静,似乎那些之前还鲜活存在的人已经被浓雾抹除。 萧光景拿出两块厚布将李天明和刘勇的尸体盖住,默不作声。 顾大正和赵五坐在一旁,也是颇为后怕。 佛像上,无人注意的黑猫依然满脸困惑。 他还在想着,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看着那个人,他却毫无头绪。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爪子,李灵麒忍不住轻笑。 这世上,竟然还有让朕措手不及的东西。 不过,不能再让它杀人了,其他人不管,但这个萧光景好歹也算是带了朕一路,接下来也需要他。 李灵麒想着,就要自佛像上跳下,暴露那个古怪的东西。 他还未跳下,地上的萧光景突然开口。 “大正,你的‘五光十色’练的如何了?” 顾大正一愣:“当家的,你在说什么?” 萧光景不知何时已经将雁翎刀放在膝上:“你不知道?” “‘五光十色’我不是早就练会了嘛。。。,” 萧光景忽的摆了摆手,打断了他:“小五,你呢?” 赵五抬起头来,因为惊吓面容依旧有些发白。 闻言,他勉强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当家的,我也练会了啊。” “是吗。。。。。。”萧光景左手微抖:“你的第五光练的比几位哥哥慢,今后要好好努力,不要让死去的两位哥哥看笑话,知道了吗?” “知道了,当家的。”赵五点头:“我虽然资质不行,但会好好努力的。” 顾大正忽然面容悚然,忙不迭的逃离赵五。 萧光景站起身子,面色悲愤:“你不是小五,你究竟是谁?!” 赵五一愣:“当家的,你在说什么啊?” 一旁的尹风也忽然站起,手中清霜剑几乎快要按捺不住。 “妖怪,妖怪!”老乞丐大喝一声,只见一把短剑自他破旧的蓑衣下飞出,宛若流星般刺向赵五咽喉。 赵五忽的怪叫,他的面容刹那间变的狰狞扭曲,一根根节肢自他后背破开,粘稠,恶心的伸出来。 众人忍不住惊呼,饶是萧光景与尹风久在江湖,也不禁被这一幕吓得惊声尖叫。 “这是什么怪物?!” 顾大正瞪大眼睛,面色白的吓人,就连双腿都有些打颤。 “不要慌,只是三百年道行,刚刚蜕变成人的蜘蛛精。”老乞丐面色凌冽,那把在空中飞舞的短剑变了一个方向,与那数根节肢斗在一起。 李灵麒心中狂跳,难道这世上真有妖怪? 在他脑海中,老乞丐的话正在不断回响、 蜕变成人。。。。。。 蜕变成人! 赵五不断挥舞背后的节肢,他的面容愈发诡异可怖,长满绒毛的口器破开嘴巴伸出来,朝着三人不断发出嘶吼。 屋外,浓雾滚滚,竟是直接吹进来,掩盖了赵五的身形。 “蜕变成人的妖怪懂得借势,但它不是一流高手,不通武功,咱们几人合力一定可以杀了它。” 老乞丐的话语在浓雾中愈发清晰,他双眸睁大,点点光芒在他眼中亮起,显然是修炼了某种瞳术。 像是看透了迷雾,老乞丐左手化作剑指,那把短剑顿时化作一道银光朝赵五袭去。他同时大喝一声,用力一吐,一股暖风自他口中喷出,想要将浓雾吹散。 萧光景环顾四周,耍了一个夜战八方式,浓雾弥漫,他根本看不清楚。 忽的,一道非人的惨叫传来,萧光景眼中一动,猛地拔刀,朝那个方位斩去。 五道刀光同时亮起,正是那一式“五光十色。” 佛像之上,李灵麒眼中清冷一片,看破了迷雾。 他到底曾是天下无敌的绝顶高手,就算是妖怪借势,也能轻易看破。 他此刻对所谓的妖怪来了兴趣,天下之大,倒真的无奇不有。 本以为鬼魂之事已经足够震惊,想不到世上还有这样的怪物。 看着那只妖怪挥动节肢,李灵麒微微蹙眉。 如老乞丐所说,这只妖怪确实不通武功,只是单凭蛮力战斗,除了长得恶心了一些,倒是没什么。 不过懂得借势,确实颇为难缠。 李灵麒眨了眨眼睛,赵五的面容已经越发趋于诡异。 妖怪似乎还有变化容貌的能力,这一点倒是让朕好生羡慕。 若朕想要从猫变成人,或许可以研究研究妖怪。 第六十九章 蜀山道人 心中正想着,萧光景和尹风也顺着声音发现了妖怪赵五的踪迹。至于顾大正,此刻已经吓得瑟瑟发抖,双手抱胸,缩在浓雾里一动不动。 瞧着雾气中若隐若现的怪物,尹风和萧光景都感到恐惧,但他们也知道此刻正是生死存亡之时,不敢大意,强压住心中的恐惧,专心施展刀法,剑法。 赵五仍在嘶吼,那些浓雾仿佛随他心意变化,遮蔽二人的视线,更有阵阵腥风裹着,让人胸口发闷。 只听一声剑鸣,短剑掠过妖怪赵五头顶,在他面部隔开一道伤口。绿色的鲜血自皮肤下渗出来,赵五狂怒着挥动节肢,整个人骨骼嘎吱嘎吱响动,越发变的像是怪物。 身子匍匐下来,赵五张开口器,嘶嘶道:“你们都得死!” 他的身影沙哑却又刺耳,萧光景忍不住蹙眉,这妖怪的声音与赵五完全不同,像是自体内发出来的,让人不寒而栗。 尹风手中清霜剑急转,身为剑楼弟子,他的剑法远超寻常武人,只见点点寒芒自四面八方袭来,宛若一股夹杂冰刃的狂风。 赵五妖怪天性,心中危机感大增,急忙张口喷出一口白色大网朝尹风笼罩过去。 尹风心中一惊,再度按下清霜剑在地上一划,火光迸溅,刹那间点燃了白色大网。 五道刀光也在此时亮起,妖怪赵五来不及防备,被萧光景砍中节肢,痛苦的发出吼叫。 更有一把短剑自远处疾驰而来,洞穿了它的肩膀。 “散!” 老乞丐大喝一声,自怀中掏出一张黄色符箓。真气灌注其中,他猛地甩出符箓,竟是趁着妖怪赵五不备,破开迷雾。 “蜀山道人在此,区区小妖还不乖乖受死!” 老乞丐长啸一声,再度掏出一枚符箓,拍在飞回的短剑剑身上。 符箓乃是蜀山特制,经过秘法调配书写之后,能够短暂做到借势的效果,只不过威力平平,若不是赵五被伤,他还无法破开浓雾。 至于第二张符箓,则是一张火符,只见他掌中真气一催,符箓自燃,缠绕在剑身之上,化作一把火剑。 不比一流高手,这枚火符燃起的大火时间短暂,威力寻常,但却也够用。老乞丐再度御剑飞出,只见短剑轰燃,朝着妖怪赵五斩去。 佛像上,李灵麒来了兴趣。 这符箓倒是有趣,虽然是不起眼的外力小道,但能够暂时借势,颇有些独到之处。 也不知道这符箓究竟是怎么制作的,要是可以交给玄武殿研究就好了。 李灵麒如此想着,继续瞧着三人与妖怪赵五斗法。 燃烧着烈焰的短剑灵动无比。这个老乞丐显然也修炼《剑丹至秘》,不过比起金霜来,他的剑更加灵动,每一次拐弯,盘旋都透着某种难以言表的韵味。 金霜御剑,全凭自身,但老乞丐则不同,除了《剑丹至秘》外,蜀山中多得是御剑对敌的武学招式,此时他御剑刺向妖怪赵五,就宛若一颗熊熊燃烧的流星,不断轰鸣。 蜀山中人修炼《剑丹至秘》,掌握第二丹田,若论真气之浑厚,远远高过萧光景与尹风。他气息悠长绵绵不绝,一边御使飞剑,一边脚踩七星步,隔空甩出第三枚符箓。 符箓贴在妖怪赵五身上,顿时变得沉重无比。此乃五行符中的土符,要的就是限制赵五的身形。 赵五大怒,感受着炽热短剑的威胁和自身的迟缓,他猛地仰头咆哮,身后五根节肢中顿时喷吐韧性十足的蛛丝来。 萧光景与尹风瞳孔微缩,急忙斩出刀剑。但那蛛丝古怪无比,刀剑竟是陷入其中,根本无法摆脱。 “我来!” 老乞丐喝道,那把裹着烈焰的短剑闪过,将蛛丝切割开来。与此同时,妖怪赵五猛地回眸,口器中喷出蛛丝,沾在老乞丐蓑衣之上,随即用力一甩,将他拖拽过来。 老乞丐惊呼一声,尹风忽的面色一凝,手中清霜剑愈发冰寒,只见他身形一瞬,好似化作一道残影掠过,快的让人惊叹。 赵五高声咆哮,无数绿血喷出,竟是被他一剑斩断了节肢。 “做得好!”老乞丐一喜:“我们一起上,他快不行了!” “当家的,别杀我!”赵五那张恐怖的面容上露出惊恐,向着萧光景不断哀求。 萧光景咬咬牙,当做没有听见,手中雁翎刀再度亮起五道刀光。 尹风微微闭眸,心头浮现手中清霜剑。 剑楼的剑法随心所欲,早已脱离招式桎梏,手中有剑,心中亦有剑。 清霜剑上,剑气裹挟,尹风左脚踏前,忽的一剑横斩而出。只听寒风呜呜吹过,其中剑气纵横,凌厉狠绝,无坚不摧。 这就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剑楼剑气之一,名曰“后天”。 后天剑气一出,顿时激的破庙周遭浮现无数裂缝。尹风大喝一声,体内真气好似万剑奔流,尽数汇聚在这把清霜剑之中。 “斩!” 清霜剑闪烁夺目光芒,一道几乎肉眼可见的淡蓝色冰寒剑气斩出,撕开残余的浓雾,自地面隔开一道浅浅的口子,不过眨眼功夫,便没入妖怪赵五体内,化作清风。 妖怪赵五身形一顿,又有一把烈焰短剑洞穿胸口。 老乞丐忽的吐出一口气,他御剑再快,却快不过剑楼的剑气。 还好有六大派弟子。 心中想着,萧光景的刀也到了,五道刀光掠过,一颗丑恶的脑袋落在地上,咕噜噜的滚动。 赵五的无头尸体倒在地上,只听“呲呲”几声,很快化作一只巨大的蜘蛛。这只蜘蛛足足有九尺,几乎占据了大半个破庙。 萧光景和尹风手指微颤,即使将这只蜘蛛妖怪解决,却依然觉得心中惶恐。 “世上。。。,真的有妖怪?” 尹风苦笑一声:“若不是亲眼目睹,我怎么会相信。” “多谢二位出手,”老乞丐藏起短剑道:“贫道卫三川,蜀山道人。” “蜀山?这是何门何派?” “哈哈,我蜀山偏居一隅,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向来不在江湖行走,所以江湖上大部分人并不清楚我们的存在。” “斩妖除魔。。。,”尹风心中一动:“莫非这种妖怪还有很多?” 卫三川摇了摇头:“妖怪三百年道行方能蜕变成人,善于伪装,懂得妖术。。。,哦,就是你们所说的借势。” “这种妖怪贫道也很少见到,这一次见到的,已经是最难缠的了。” 说话间,屋外的风雷雨水也渐渐小了,那可怕的浓雾也不再翻滚,逐渐变的单薄起来。 第七十章 返璞归真的存在 “妖怪。。。,妖怪!!” 瞧着地上巨大的蜘蛛尸体,顾大正惊恐的喝道,他浑身颤抖,还未从恐惧当中走出来。 卫三川叹息一声,在萧光景担忧的目光中走到顾大正身旁,自怀中取出一个小瓶,打开瓶口放在他鼻下晃了晃。 顾大正顿时靠在墙上,竟是直接沉沉睡去。 “萧老弟放心吧,等他清醒,就会好一些的。”卫三川笑道:“这是我们蜀山特制的清心散,能够调养心神,化解心中恐惧。” “多谢道长。”萧光景拱拱手。 “道长,此人究竟是何时变成的妖怪,为何连萧当家都瞒过了?” 不等卫三川开口,萧光景道:“我想一开始进来的时候就已经不是小五了。” “不错,”卫三川点头:“这只蜘蛛精狡诈无比,变化容貌的功夫了得,哎,若是贫道早些察觉就好了。” “道长知道此地有妖怪出没,才出现在这里的吗?” 卫三川不置可否:“倒也不算,只是途经此地听到一些传言,所以想着过来瞧瞧。” 说罢,卫三川颇有些后怕:“这只妖怪确实诡诈,懂得混入人群,制造恐惧,若是我们三人没有保持冷静,一样走入浓雾,恐怕此刻已经是它的盘中餐了。” “哎,可惜了我的几个弟兄。”萧光景满脸愁云,谁能想到,只是去一趟临渊镇,竟然会出这种事情,出来时五个人,眼下却只剩下两个了。 喵。 萧光景抬起头来,看着佛像上的黑猫,突然心中一惊。 果然皇上说得对,黑猫不详,哎! 卫三川抬起头来,面色凝重。 “道长,怎么了?” “贫道觉得,头顶的黑猫颇有些古怪,说实话,一开始还以为它才是妖怪。” 尹风抬头:“眼眸奇特,确实颇为灵动。” 李灵麒俯视卫三川,忍不住心中冷笑。 你才是妖怪,哼,一开始装疯卖傻,现在倒是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你们蜀山中人还真是一点没变。 “道长,我还有一事想要问你。”尹风道。 “但说无妨。” “道长在第一位死者出现时,就知道是妖怪杀人了吧?” “确实如此。” “既然如此,为何不提早示警,若是我们早有准备,其他人或许不会死。” 卫三川叹息一声:“若非亲眼见到这只蜘蛛妖怪,你会相信我的话吗?” 尹风一愣,随即叹息:“确实不会。” “贫道先将这具尸体除掉,三百年道行的妖怪,灵气十足,若是被其他野兽吃了,或许再过几十年,就会有另外一只妖怪出现。” 说罢,卫三川自腰间掏出一只铜壶,将其中的液体尽数泼洒在巨大的蜘蛛身上。 只听几声怪响,这只妖怪的尸体很快干瘪下来,直至变作一滩黑色的烂泥。 卫三川又从篝火堆中取出一块木头将烂泥点燃,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一阵清风吹过,妖怪存在的最后一点踪迹彻底消散在天地之间。萧光景与尹风瞧着空空荡荡的破庙,宛若做了一场可怕的噩梦。 “若不是这两具尸体,我都觉得是自己出现幻觉了。” “天地广博,江湖深远,”卫三川摇头:“多得是常人难以理解之事,但对于二位来说,恐怕也是一辈子唯一的一场噩梦。” “我确实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萧光景哀叹一声。 喵。 朕倒是想再瞧上一瞧。 李灵麒幽幽想着。 也不知道有没有其他妖怪,蜘蛛精太恶心了,朕都不想靠近。 李灵麒颇有些嫌弃的想着,这也是他一直不从佛像上下来的缘由。 妖怪,鬼魂,哼哼,想不到这江湖倒是比朕想象之中有趣许多。 不过。。。,比起鬼魂来说,妖怪似乎更加让朕心动。 既然妖怪能蜕变成人,那朕或许也可以,但朕可不想当一只猫三百年,必须找到更快的法子。 心中想着,李灵麒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贫道果然觉得,这只猫有问题。” 佛像下,卫三川道。 萧光景与尹风抬起头来,瞧着黑猫脸上露出思考的神情,也不禁心中一跳。 才死了一只蜘蛛精,该不会这小小的破庙当中,还有一只猫妖吧? 你才有问题。 李灵麒冷冷的瞧着卫三川,果然蜀山道人都不太会说话,哼,朕当初就应该上蜀山割了你们的舌头。 想了想,李灵麒倒也懒得跟蜀山道人计较,他还在想着妖怪之事,蜕变成人对他来说,是天大的诱惑。 要不,朕就跟这蜀山道人走一遭,或许可以了解更多关于妖怪的事情。 至于临渊镇。。。。。。 嗯,倒是可以放一放,等朕变成人之后,再去也不迟。 想到此处,李灵麒瞥向卫三川,眼眸幽深。 “妖孽,受死!” 卫三川忽的大喝一声,召出短剑。 一旁萧光景与尹风吓了一跳。 看着漂浮在半空的短剑,尹风忍不住眯起眼睛,之前倒没察觉,现在看这个剑法,倒是颇为独道。 瞧着佛像上的黑猫,卫三川心中发毛。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眼前这只黑猫,是比蜘蛛精更加恐怖的妖怪。 李灵麒睥睨的瞧着卫三川。 满嘴喷粪的蜀山道人,罢了,朕也不屑与你同路。 “道长,这只猫是我在杭州城捡的,确实颇为灵动,”萧光景忽然开口:“但我觉得它并非妖怪,否则我们威武镖局上下,恐怕到不了这破庙,还请道长不要伤它。” 李灵麒忽的看向萧光景,龙颜大悦。 喵。 “你倒是会说话,你护送朕有功,又死了手下,嗯,朕有赏赐给你。” 卫三川继续仰头看向佛像上的黑猫,只是心中揣测。 难道贫道真的有些神经过敏了? 按照常理来说,妖怪道行越深,尺寸便越大,它只有这么点,确实不似妖怪。 可为什么贫道心中总觉得,它是比蜘蛛精还要恐怖的大妖? 是错觉? 还是说。。。。。。 卫三川眼神之中忽的闪过一丝惊恐。 它其实早已有了千年道行,是返璞归真的存在? 第七十一章 你有血光之灾 想到此处,卫三川伸出手指,偷偷在蓑衣下掐指一算。 大凶,有血光之灾。 卫三川那张老脸瞬间变了三变。 他急忙迫使自己露出笑容,不敢再看头顶的黑猫,只是朗声道:“哈哈哈,萧老弟说的不错,是贫道多虑了,这只猫如此可爱,怎么会是妖怪呢,哈哈哈!” 瞧着卫三川变脸跟翻书一样快,萧光景和尹风有些古怪的瞧着他,心中不知作何感受。 咳嗽一声,卫三川不敢去看那只小小的黑猫,深怕他对自己的性命来了兴趣,真要让自己的算命之术灵验。 想我蜀山道人斩妖除魔为己任,可行走江湖却只能靠算命卜卦为生,这倒也罢了,世人大都不信蜀山卦算,不给银子还打人。 哎,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没素质啊。 卫三川暗自叹息,屋外的风雨越发小了,雾气消散,三人透过敞开的大门已然能够看到那尊巨大的香炉。 在香炉的四个角,还躺着几具尸体。 他们身上开了五个窟窿,满脸的惊恐。 “道长,尹少侠,我们将他们埋了吧。”萧光景心中颇为难受,嗓音低沉道。 “本该如此。”尹风和卫三川点了点头。三人都是二流境界,很快便将这些被蜘蛛精杀死的人们埋在破庙之下,只希望佛祖能够保佑他们脱离苦海。 瞧着湿润的土堆,萧光景仿佛瞧见了自己的弟兄。 他们对自己忠心耿耿,可自己实力不济,却是没法护住他们。 想到此处,他心中越发难受,红了眼眶。 “萧当家,还请节哀。”尹风走到他身边道。这位剑楼弟子看似面冷话少,实则内心也是柔软的性子。 卫三川小声念了几句《太上救苦经》,也是心情失落。 一只黑猫经过他的腿边,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悄无声息的蹲坐在萧光景的旁边。 卫三川忍不住灵魂发颤,传说中存活千年的大妖难道就是这般模样,光是眼神,就能将自己吓个半死? 李灵麒不理会这个没素质的蜀山道人,伸出爪子拍了拍萧光景的膝盖,表示安慰。 喵。 “你也算倒霉,遇到这种事情,不过对朕来说,却是好事。”李灵麒冲萧光景叫道:“算了,这么说你可能会难过,待会儿上路朕传你刀法如何?” 瞧着萧光景那张枣红色的面容,李灵麒微微一笑:“怎么样,听到这话心情是不是好多了?” 萧光景回过头来看他,眼眶中竟是慢慢噙出泪珠。 李灵麒:“?” 歪着脑袋,他颇有些莫名其妙。 男子汉,大丈夫,至于如此作态? 李灵麒喵喵叫着:“你不是已经替他们报仇了?” 萧光景回过头去不再看身旁的小小黑猫,只是自顾自瞧着土堆。 风雨彻底停息下来,天空中有一点点晨曦照耀下来,透着清丽。 破庙披上一层光辉,有昆虫在林中鸣叫,点点露水自枯黄的树叶落下,砸在地面的泥洼之中,溅起涟漪。 萧光景亲手修好了镖车的车轮。顾大正也从昏睡之中苏醒过来,只是他变的沉默不语,呆呆地站在小小的土堆面前,不发一言。 尹风擦拭着自己手中的清霜剑,也不知道百年之后,这把剑的下一把主人会不会知道,自己曾经杀死过一只三百年道行的蜘蛛精? 他嘴角微微露出轻笑,这件事情就算说出去,又怎么会有人信呢? 就当是一场噩梦吧,尹风心中想着。 身为剑楼弟子,他还有事情要做。杭州城的事情已经开始引得江湖震动,身为六大派之一,自然有责任前去查探一番。 据他了解,不光是剑楼,各大派高手都会齐聚杭州城,除此之外,六扇门,青城,华山,青龙帮等诸多宗门帮派都会派人前往。 或许,就连邪派中人都会出现。 也不知道那所谓的神功究竟有多么神奇,竟然引得如此劳师动众。 尹风将剑插入剑鞘,看向杭州城的方向。 诸位师兄应该已经到了,我也得抓紧过去。 卫三川抖了抖身上的蓑衣,露出其下肮脏的道袍,他随意的理了理,又从供桌下面扯出一个破包裹。 蜀山道人四海为家,算命为生,就是因为算命的本事远远弱于斩妖除魔,所以蜀山道人大都看上去邋遢寒碜,经济窘迫。 卫三川抬头看了看怒目而视的佛像,忍不住嗤笑一声。 “若是靠你,早就被妖怪吃了。” 说罢,他踏出破庙,脚踩在软烂的泥土中,溅起无数泥点子。 卫三川倒也无所谓,看到萧光景和尹风二人,呵呵的笑了一声,只是见二人似乎没有说笑的心情,连忙咳嗽一声,摆出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 李灵麒幽幽的瞥了他一眼,颇为不屑。 “道长,尹少侠,”萧光景朝二位拱了拱手:“萧某还有镖物要送,就先告辞了,江湖路远,咱们有缘再见。” 卫三川笑了笑:“贫道给萧当家的算过,接下来你将一帆风顺,大吉大利。” 萧光景一愣,只是此刻他怎么也没法开心起来,只能强笑一声:“多谢道长了。” “诸位,告辞。”尹风将清霜剑系在腰间,扎起头发,一副潇洒剑侠的模样。 三人不同路,自破庙的三个方位离开,也不知道下次相见,又会是什么时候了。 走在羊肠小道上,卫三川将清晨的寒冷空气吸入鼻腔,忍不住长舒一口气,觉得心中通畅安宁平静。 耳边镖车的响动渐行渐远,他默默回过头来,那只黑猫就蹲在镖车后边,正用那双诡异的妖异眸子静静地瞧着他。 内心的安宁瞬间被打破,卫三川腿肚子发软,急急忙忙朝前方奔去,不敢再回头。 李灵麒收回目光,鄙夷的嗤笑一声,跳入镖车之中,伸出爪子在木制的车厢之中不断刻画。 朕向来金口玉言,说一不二。 答应了传你刀法,朕就一定会传你刀法。 不过你已经这么大岁数,究竟能从朕这里悟出多少,就全看你自己的悟性了。 第七十二章 朕需要神捕代步 临渊镇。 威武镖局的镖车晃晃悠悠的进入镇子。 顾大正驾着镖车,一旁的萧光景重重的呼出一口气。 告别破庙之后,这一路倒是没出什么幺蛾子,他一直提心吊胆,眼下终于可以放心了。 喵。 悦耳的猫叫传来,萧光景回过头去,就见那只小小的黑猫站在镖车的尾端,冲着他摇晃尾巴。 它背着蓝色行囊,眼眸深沉的望着萧光景。 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他竟觉得内心平静。 李灵麒伸出爪子刮了刮镖车,冲他道:“朕留了一门一流刀法在你镖车中,就算是这次来临渊镇的路费了,你好好珍惜,告辞。” 说罢,他头也不回的跳下镖车,很快消失在萧光景的视线之中。 萧光景回过头去,不知为何,内心竟是生出一丝不舍。 “当家的,我们到了。” 萧光景回过头,赶忙将这种情绪丢下。他没有看见,在镖车车厢的内壁上,满是凌乱的猫爪痕迹。 这些划痕浅浅的,却又如同一把把刀一样,给人一种深邃的感觉。 恍惚之中,仿佛有无数刀气在其中弥漫,霸道夺目。 离开镖车,李灵麒忽然察觉自己似乎又没了头绪。也不知道杨天歌究竟在什么地方,朕又该上哪里去找他呢? 跳上屋檐,李灵麒晃动脑袋,让身后的包裹滚来滚去。 哎,胡爱卿真是莫名其妙,给朕绑个包裹有何用? 他伸出爪子,却偏偏解不下来,一时间烦闷无比。 临渊镇的傍晚颇为热闹,炊烟袅袅,人来人往,李灵麒低头瞧着,不禁皱起眉头。想了想,他忽的抖了抖身子,冲着地上叫唤。 一个身穿深红色劲装的俏丽身影扬起头来,忍不住面露惊喜。 “墨汁!”她扬起干练却又知性的面容,忽的高高跃起,落在李灵麒身边。 李灵麒摇了摇尾巴,稍稍歪起脖子。 你就是六扇门的神捕嘛,对了,你叫啥来着? 瞧着他的模样,夏羽林心中欢喜,她就在李灵麒身边坐下,瞧着它望着自己,忍不住面颊泛红。 过了片刻,夏羽林忍不住轻咦一声,瞧着李灵麒的模样,喃喃道:“墨汁,难不成。。。,你从家里跑出来了?” 黑猫不置可否的瞧着她,伸出爪子拍了拍屋顶的瓦片。 “你是来找我的吗?”夏羽林开心道,可她旋即抿起嘴巴,因为她看见了黑猫微微摇头。 “不是来找我的。。。,难道?” “莫非是来找杨捕头的?” 李灵麒淡淡点头,看着她:“你知道杨天歌在哪里?” 夏羽林眼眸中有些艳羡:“原来你真的是来找杨捕头的,那胡公子他知道吗?” 李灵麒蹙眉,觉得这女子颇有些啰嗦,敷衍的喵了一声,随即道:“快告诉朕,杨天歌那小子在哪里。” “其实我也是来这里找杨捕头的,他回到临渊镇调查饮血山庄一事,但是最近却忽然没了消息,我有些担心,所以过来看一眼。” 没了消息? 李灵麒抖动耳朵,该不会是被饮血山庄抓住,吸成人干了吧? 想到那些干尸的模样,李灵麒忍不住扬了扬眉毛。 “我也是刚刚到的此地,墨汁啊,咱们一起去找杨捕头可好?”夏羽林望着李灵麒,颇为殷切道。 李灵麒没有犹豫,毕竟就算让他自己去找,也是毫无头绪,还不如找个神捕代步,省的自己这龙体整日风吹日晒,四处流浪。 想到此处,李灵麒仰头看着夏羽林,眨了眨那双好看的眼眸。 夏羽林顿时眯起眼睛,好似月牙一样。 她本是六扇门神捕,一流高手,若是叫江湖上知道她有这副模样,一定惊掉了下巴。 正笑着,李灵麒已经将爪子搭在她的膝盖上,拱了拱屁股,跳入她的怀中。 好好抱着朕,若是找不到杨天歌,朕拿你是问! 李灵麒冷冷的瞥了夏羽林一眼,口中喵喵叫道。 夏羽林偷偷凑近了李灵麒毛茸茸的躯体,闻到一股淡淡的青草香味还有秋风的味道。她略微有些陶醉,忍不住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扣了扣李灵麒的脑门。 喵! 李灵麒张开嘴作势欲咬,想要吓她一跳,却不料夏羽林直接将手指卡在他的嘴角,让堂堂的大燕天子,天下第一高手颇有些尴尬。 这样的招式,朕该如何化解? 咬不动也甩不开,李灵麒有些气恼,只能不断眨着眼睛,示意夏羽林收回手指。 夏羽林轻笑一声,乖乖将手指收回,口中喃喃:“真想一口把你吃掉。” 李灵麒心中一惊,望着夏羽林那张姣好的面容,忍不住面露骇然。 这女子身为六扇门神捕,竟然。。。,竟然吃猫? 糟糕,朕眼下不是她的对手,岂不是龙入虎口? 心中正惶惶不安,就听夏羽林道:“墨汁,咱们先去衙门一趟吧。” 回过神来,李灵麒确认了一番夏羽林眼神之中没有对自己食欲,于是点了点头。 嗯,朕先找到杨天歌,到时候再跑也来得及。 夏羽林让李灵麒舒服的躺在自己怀中,替他将背后的小包裹转到身前,这样就不会不舒服。 李灵麒瞧着夏羽林的举动,倒是一愣,仰头注视她。 还是蛮细心的。 心中满意,李灵麒闻着自夏羽林身上散发的香气,忍不住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夏羽林温柔的将秀发别在耳后,低头看了一眼眯缝着眼睛的小小黑猫,也不开口,踏步便朝衙门的方向去了。 衙门之中,马知县正有些百无聊赖的看着案卷。 临渊镇是个小镇,平日里事情不多,往常大都是杨天歌负责处理,只是自己将他升调之后,之前的李捕快又升了官,成了临渊镇唯一的捕头。 只是这家伙却是个废物点心,整日抱病在家,现在还得自己这个做知县的亲自过问案件。 哀叹一声,马知县颇有些后悔,让杨天歌离开了。 算了,想一些开心的事情。 马知县收起案卷,不由得想到自己新纳的几房小妾,其中一人已经有了身孕,自己也算是老来得子,一扫之前的阴霾了。 面上忍不住露出微笑,马知县不经意的抬头,却看见一个身影竟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面前,静静地瞧着自己。 马知县惊呼一声,望着身穿深红色劲装,英姿飒爽的夏羽林,大喝道:“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公堂?” 夏羽林单手怀抱李灵麒,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令牌晃了晃:“六扇门,夏羽林,有事情要问问马大人。” 第七十三章 倒酒 “夏。。。,夏羽林?” 马知县急急忙忙站起身子:“可是那位号称‘二指缉凶’的夏神捕?” “叫我夏捕头就行。” “原来是夏捕头光临,失敬失敬,”马知县立马露出一副讨好的笑容:“不知道夏捕头大驾光临,有什么事情啊?” “马大人不必如此客气。”瞧着马知县的模样,夏羽林倒是见怪不怪,身为六扇门中人,这点威名还是有的。 别说她了,就算是杨天歌这个临渊镇的本地人,马知县也不会是之前的态度。 “这次过来,本捕头是来找一个人。” “找人?”马知县一愣,旋即看到了夏羽林怀中的黑猫。这只黑猫睡眼惺忪,却又慵懒的望着自己,颇为古怪。 从未听说过夏神捕随身带着猫啊,这是什么路子? 马知县心中嘀咕,却还是笑道:“不知道夏捕头要找谁,下官一定尽力配合。” “杨天歌。他本就是你临渊镇的捕头,马大人应该不陌生吧?” “自然不陌生,夏捕头有所不知,杨捕头能够升任六扇门,还是下官举荐的。” 夏羽林点头:“马大人倒是慧眼识英才,这位杨捕头头脑灵活,刚刚上任便在七塘镇破获了一桩大案,是六扇门中后起之秀。” 马知县扯出一丝笑容,这位夏神捕看样貌倒是比杨天歌还要小一些,此刻说话却如此老成,哎,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修炼的,年纪轻轻便是一流高手。 “能够受六扇门器重,那是杨捕头自己的能力,他在镇上做捕快时,便非常优秀,勤勤恳恳。” 夏羽林摆了摆手:“据我所知,杨捕头上个月月初便回了临渊镇,马大人可曾见过?” “自然是见过的。”马知县想了想:“他说是在查一个案子,还曾去我家中借了一本书。” “什么书?” “下官就不清楚了,不过应该是我儿生前爱看的。”说到这里,马知县又有些哀伤。 “马大人节哀,”夏羽林敷衍了一句:“之后呢,你可曾再见过杨捕头?” 马知县很快调整好心情,摇了摇头:“下官公务繁忙,之后便不曾见过了,只知道杨捕头查的案子让他颇为苦恼。” “那你知道他的行踪吗?” 马知县摸了摸下巴:“额。。。,确实听说过杨捕头经常去醉乡楼。” “醉乡楼?”夏羽林皱眉:“那是什么地方?” “是,咳咳,青楼。” 听到这话,李灵麒猛地自昏睡当中苏醒,颇有些愤怒的喵喵叫着。 好你个杨天歌,朕让你查案,你却沉迷青楼,哼,等朕找到你,一定要严惩! “醉乡楼。。。。。。”夏羽林稍稍安抚了一番李灵麒,随即口中喃喃。她虽然与杨天歌并不熟悉,只是见过几面,却也知道他绝不是这样的人,去往醉乡楼,或许有别的目的。 稍微沉吟片刻,夏羽林问过了醉乡楼的位置,便和马知县告辞,飘然离去。 天色渐渐变的漆黑,此刻约莫到了辰时,天幕之上挂着明月,在那皎洁的月光旁,还有孤独的一颗星星。 李灵麒扬起头来瞧着月光,默默感受着体内的纯阴真气在慢慢流淌。一呼一吸之间,看不见的月华正被他吸入鼻腔,纳入体内。 夏羽林漫步在街道上,很快就听到了远处的琴瑟和鸣。 醉乡楼灯火通明,往来皆是乡绅富豪,虽然因为那次画船之事死伤过半,但地位这种东西,死了一批,便立刻会有下一批取代,永远不会消亡。 一名白衣公子微笑着走入醉乡楼,他曾是镇上陈家庶子,眼下却摇身一变成了少主,只能说世事无常,若非自己那倒霉蛋哥哥死在画船上,自己永无翻身之日。 “这不是陈公子吗?”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笑嘻嘻的站在门口。 “小宝,让红袖姑娘过来陪我。”陈公子淡然的掏出几两银子递给小宝。 “好嘞,小的马上就去。”小宝忙不迭的点头,将陈公子请入醉乡楼之中。 娇笑声自其中传来,小宝将陈公子招呼进去后,又站在门口,朝着那些前来寻欢作乐的尊崇之人笑脸相迎。 一阵淡淡的香风吹来,小宝的鼻子很灵,忍不住抽了抽鼻翼。 这种香气很特别,淡雅不失英气,绝不是醉乡楼里的姑娘能用的,光是闻着这股味道,小宝脑海中便浮现一位清新脱俗,好似傲然莲花般的女子。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奇怪,这香气的主人为何会来醉乡楼? 顺着香气移动视线,小宝不禁一愣。 眼前这位女子一身深红色劲装,比寻常男子都高,体态纤细矫健,面容白皙明媚,眼神中满是意气风发。 若不是那一头乌黑长发在身后随意扎起,倒像是个威风凛凛的江湖豪侠。 小宝何时见过这样的女子,一时之间竟然失了神。 直到那女子怀抱黑猫走到自己面前,他这才回过神来,满脸堆笑道:“姐姐,可是来我们醉乡楼吃酒啊?” 夏羽林淡淡一笑,然后点了点头。怀中的李灵麒瞥了一眼醉乡楼内身穿宫装,面容艳丽的女子们,便收回目光。 一帮胭脂俗粉,他根本毫不在意,只是心中对于杨天歌越发恼火。 就为了这些女子,竟然将朕的事情抛之不顾,哼,杨天歌,你辜负朕对你的信任! 被小宝领入醉乡楼中,夏羽林瞧着其中男男女女倒是没有丝毫不适。 她可是六扇门神捕,各种大风大浪都瞧见过,此时大马金刀的坐在桌旁,随手要了一壶酒,倒是比那些常来的客人更加随性自然。 这张桌子正对着醉乡楼中央木制的高台,上面正有几名美艳女子舞动曼妙身姿,引得台下的客人开怀大笑。 小宝朝身后做了一个手势,立马有一名面颊泛红,身材小巧的女子坐在夏羽林身边。 她刚要开口,夏羽林却摆了摆手,只是淡淡吩咐:“倒酒。” 女子无奈,嘟了嘟嘴,觉得这个姑娘实在是奇怪,但也只能老实照办。 夏羽林毫不理会,只是想着杨天歌前来醉乡楼的目的。 难道这个青楼,会跟饮血山庄有关? 第七十四章 唐言 正想着,余光便瞥见一袭白衣在自己身边落下。夏羽林转头瞧去,只见一名俊朗公子,正笑着看她。 怀中,李灵麒忽的扬起身子,神情激动。 来了来了,朕又有热闹看了。 夏羽林蹙眉,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应该换个男装过来。 “在下陈茂才,敢问姑娘芳名?” “夏羽林。” 陈茂才眼睛一亮:“真是好名字,只是在下有些好奇,姑娘怎么会来醉乡楼这种地方?” 夏羽林转头看向他,眼神凝练:“怎么了,你可以来,我就不能来?” 陈茂才一愣,旋即笑道:“那倒不是,若姑娘是来这里解闷,在下倒是可以与姑娘共饮。” “不用了。”夏羽林摇头。 “还请姑娘给在下一个面子。” “既然如此,”夏羽林弯曲洁白如玉的手指敲击桌面:“倒酒吧。” “好嘞好嘞。”陈茂才忙不迭的点头,给自己拿了一个酒杯。 “姑娘。。。。。。” 夏羽林扬起手:“公子经常过来吗?” “额。。。,是啊。” “可曾见过一人名叫杨天歌,他曾是此地的捕头。” 陈茂才道:“杨捕头我知道,前些日子还见过的。” “在哪里见过?” “就在醉乡楼,他一到晚上就过来,一个人在角落里喝酒,也不知道想些什么,后来还和人起了冲突。” “冲突?” “嗯,姑娘你想啊,一个捕头天天到这里喝闷酒,到处乱看,实在让人心中不快。” “后来呢?” “后来他就把人教训了一顿,他的刀法很是厉害,一招一式都像是奔雷一般,没人挡得住。” “不过最后醉乡楼的老板出面请他一叙,事情也就了了,他再没有出现过。” “多谢告知。” 夏羽林拱拱手,掏出几块碎银放在桌上,朝那位可爱小巧的姑娘道:“劳烦跟你们老板说一声,六扇门夏羽林求见。” “哐当!” 陈茂才面色惊骇,急忙站起身子,撞到身后的椅子。 “你。。。,你是六扇门的神捕大人?” 夏羽林微微一笑:“是啊,你不是要和我喝酒吗?” “不不不。。。,”陈茂才喉结滚动,急忙道:“小的怎么配和神捕大人喝酒,是小的眼拙。” “行啦,”夏羽林倒是没什么介意的,仰头将杯中的酒水喝下:“我还要多谢陈公子的消息,这顿酒算我的。” “多。。。,多谢神捕大人。”陈茂才赶忙低头,深怕再看两眼,自己就要彻底沦陷在夏羽林的眼眸里。 小宝急匆匆过来,恭敬道:“夏大人大驾光临,是我们照顾不周,还请跟小宝过来,这就带您去见老板。” 夏羽林站起身子,怀中的黑猫也在此刻抬起头来。 怎么没热闹看了? 望向夏羽林光滑好似白莲花瓣一样的下颚,李灵麒眼神之中诸多埋怨。 “夏神捕请进。”小宝拉开一间静室的木门道。 夏羽林眉头微扬,这静室之中倒是颇有安宁静谧的气息,瞧着室内摆放讲究的盆栽玉石,夏羽林忍不住觉得古怪。 一间青楼之中,会有这种地方,这间醉乡楼似乎不是表面上那般简单。 跟着小宝走入静室,夏羽林心中微微提防,穿行过木制的光滑地板,夏羽林很快就瞧见一名女子背对自己,如墨长发披下,几乎落在地上。 她穿着一袭月白色的长裙,裙摆好似一朵洁白的花朵绽放,听到夏羽林的脚步声,女子微微转过头来,露出惊心动魄的笑容。 “夏神捕。” “你就是这醉乡楼的老板?” 女子看上去只有二十余岁,闻言点了点头笑道:“我确实是。” “有意思。”夏羽林颇有些意味深长道。 女子淡淡一笑,却转过头来看向夏羽林怀中的李灵麒。 “墨汁,我终于见到你了。” 李灵麒仰起头,忍不住一愣。 你是? 瞧着女子容貌,李灵麒不禁神情尴尬。 该不会又是朕的妃子吧? 想到此处,李灵麒赶忙将脸摆到一边,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你绝不是醉乡楼的老板这么简单。”夏羽林道。 女子笑了笑:“不敢瞒夏神捕,我叫唐言,不光是这醉乡楼的老板,也是朱雀楼的人。” “朱雀楼?” 夏羽林扬了扬眉毛。朱雀楼向来神秘,江湖之中只知道它有天下中所有的情报,而且价高者得。 还有就是编撰了风云榜,囊括天下一流高手。 除此之外,它的幕后之人是谁,成员又有哪些,一概不知。 江湖之中虽然将朱雀楼视作一个谜团,但六扇门中却颇多猜测。 朱雀楼的前身就是天子手中朱雀殿,其现身江湖,正是作天子耳目! 此时,李灵麒扬起头来看着唐言,颇多好感。 朱雀楼将朕排在风云榜第一,虽然这是不争的事实,但朕很喜欢,你们很不错。 武帝。。。。。。 夏羽林心中掠过那个天下第一的存在。朱雀楼监听江湖,一定是武帝的授意,可杨天歌到醉乡楼是为了查饮血山庄。。。。。。 难道,那个神秘之地与武帝有关? 夏羽林吓了一跳,忍不住低下头来,口中喃喃。 “难道你的主人跟饮血山庄有关?” 她说的很轻,只有李灵麒耳朵抖动,听得清清楚楚。 看向夏羽林,李灵麒不免有些莫名其妙。 “夏神捕?” 唐言的话一下子让夏羽林从种种揣测之中惊醒。 回过神来,夏羽林道:“既然你是朱雀楼的人,一定知道我此次前来,所谓何事。” 唐言点了点头,一副很和善的模样:“既然夏神捕在楼下自报了姓名,我们立刻就知道了。” “想想也是,杨天歌消失那么久,他是六扇门的淄衣捕快,一定会有人过问,只是没想到却是夏神捕亲自来了。” “杨天歌在何处?” 唐言摇了摇头:“朱雀楼的规矩夏神捕应该知道。” “我没那么多银子。” “我不需要银子。” 夏羽林一愣:“朱雀楼的情报不需要银子,这倒是第一次听说。” “夏神捕怀中的墨汁与我家大老板有缘,只要夏神捕保证好好照顾墨汁,但凡朱雀楼知道的消息,全都免费告知,不收一两银子。” 第七十五章 两个人名 夏羽林忍不住道:“你家大老板果然跟朝中有联系,是朱雀殿吗?” 她怀中李灵麒眨了眨眼睛,有些摸不着头脑。 朱雀殿,这是怎么回事? 唐言娇笑一声:“夏神捕是关心我们朱雀楼,还是关心杨天歌呢?” 喵。 李灵麒忽然轻声喊道。 你家大老板是谁? 仿佛是听懂了李灵麒的猫语,唐言道:“墨汁啊,朱朱大人会保护你的。” 朱朱? 李灵麒不住地晃动尾巴,那是谁来着? 看向唐言,李灵麒不禁面色僵硬。 朕,应该知道吗? 说完这句话,唐言便不再开口,转而微笑着望着夏羽林。 朱雀楼,朱朱。 夏羽林心中不不断猜测,但她知道唐言是决计不会说的,朱雀楼如此神秘,又与武帝有关,按理来说,六扇门跟它该是同僚。 想到此处,夏羽林转而开口道:“杨捕头知道此地是朱雀楼吗?” 唐言点了点头:“那日他闹事之后,我便亲自告知了他。” “为何?”夏羽林不解,朱雀楼颇为神秘,说句实话,杨天歌只是一名淄衣捕头,还没资格知道这些。 唐言笑道:“自然是因为墨汁喜欢他。” 看了一眼夏羽林怀中的黑猫,唐言又道:“第二嘛,那便是他正在查的事情,我们朱雀楼也很好奇。” “饮血山庄。” “正是。” “连你们都不知道那个地方?” “说来惭愧,”唐言笑道:“不过我们却知道一件事情。” “什么?” “饮血山庄,绝对是真实存在的。” 夏羽林面色如常,她早就听杨天歌说起过,对于饮血山庄的真实性是有所准备的。 “看来夏神捕也对饮血山庄有所了解。” 夏羽林点了点头,转而道:“杨捕头既然知道你们是朱雀楼,可曾买过消息?” “朱雀楼从不大方,但我们对杨捕头,也免费送了他两个消息。” “什么消息?” “两个人,”唐言道:“两个与马大少关系密切的人。” “他是问过那两人的身份之后才消失的?” “正是。”唐言点了点头:“至于杨捕头的行踪,我们暂时也没有线索,但或许与那二人有关。” “马大少的事情我多少听杨捕头说过,这个纨绔子弟不少酒肉朋友,为何唯独这两个人值得注意?” “那我就不清楚了,我想杨捕头是做过了调查,觉得那两个人最为可疑吧。” “这两个人是谁?” “一人名叫聂方,一个叫做司马全。” “聂方。。。。。。”夏羽林若有所思::这个名字颇为耳熟,莫非是风云榜中人?” “夏神捕想的不错,此人乃是临渊镇西南方火井山御合门的掌门,天下一流高手。” “这样的人怎么会和马大少扯上关系?” “马大少虽然纨绔无能,却是知县儿子,司马全收他做了记名弟子,也是与马知县搞好关系罢了。” “原来如此,”夏羽林点了点头:“那另一位司马全呢?” “司马全倒并不出名,却与马大少甚是亲近,他的猎术在临渊镇也算数一数二,经常替马大少抓一些山珍海味回来,所以马大少对他很是信任,带他来过不少次醉乡楼。” “能够和马大少交往密切,恐怕不单单是猎人那么简单吧?” “夏神捕明察,这个司马全有一个表妹,花容月貌,被司马全送给马大少做妾,所以二人很是熟稔。” “杨捕头问了这两人的的消息,是觉得他们跟饮血山庄有关?” “有可能。” “他问过了消息,就不见了踪迹?” “是的。” “多久了?” “十天。” “杨捕头向来雷厉风行,他既然问过了那两人,显然会去找他们。” 唐言笑着,没有说话,反而将目光转向夏羽林怀中的猫。 “还要劳烦唐老板将这二人的行踪告诉我。” “夏神捕要去找他们?” “这是自然。” “好。”唐言点头,一旁的小宝立刻掏出一只手指大小的竹制圆筒。 “他们二人的行踪就在这里面。”唐言说着,示意小宝将圆筒放在桌上。 “多谢。”夏羽林接过圆筒,淡淡道。 “夏神捕不必客气,若是您知晓了一些饮血山庄的消息,还请告知我们朱雀楼,我们愿意出大价钱购买。” “再说吧。”夏羽林敷衍道,慢慢站起身子。 “那我就不送了,”唐言笑道,再次看向李灵麒:“墨汁,再见了。” 顿了顿,她又道:“若是找不到家,可以去各地的青楼,会有人带你去见朱朱大人。” 夏羽林轻笑:“唐老板就这么将朱雀楼的情报来源说出来了?” 唐言:“这又有什么关系,江湖中人都知道,青楼是搜集情报最好的地方,我们朱雀楼自然也不例外。” 离开醉乡楼,夏羽林回过头来。 灯火通明,人影绰绰的醉乡楼在她眼中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朱雀楼收集江湖情报究竟是为了什么? 跟逝去的武帝又有什么关系? 好看的眼眸微微闪烁,夏羽林暂时将这份好奇压在心中,垂下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掌,微微抚摸腰间的佩刀。 “墨汁,咱们去找杨捕头吧。” 喵。 李灵麒轻轻叫唤一声。他此时也知道,是自己误解了杨天歌,自然想赶紧找到他,问问他饮血山庄的事情究竟查的如何了。 走在街上,经过头顶的纸灯笼,一个倩影随着光影变幻。 夏羽林喃喃自语:“杨捕头只要了这二人的情报,是因为他们和马大少有关,那本饮血山庄的书和血纸人有可能是他们中的某一位赠予?” “究竟是谁呢,已经过去十天,如果杨捕头查到了线索,恐怕凶多吉少。” 夏羽林想着,忍不住蹙起眉头。 六扇门中高手如云,可混吃等死的也不少,这个机构已经变得臃肿庞大,充斥各种蠢货,让夏羽林不喜。 杨天歌是少有的几位真正的好捕头,她可不希望这位刚刚加入六扇门的同事就这么死了。 司马全的家就在前面转角,先去看看吧。 心底想着,夏羽林身子一闪,瞬间消失在众目睽睽之下。 第七十六章 不要占朕的便宜 黑夜安宁,此地和醉乡楼隔着三四条街,除了零星的烛火之外,与醉乡楼那的吵杂是天差地别。 夏羽林怀抱李灵麒站在破旧低矮的屋顶,眼眸里倒映着小小的院子。 这里是司马全的祖宅,他们家世世代代在临渊镇当猎人,弓术了得。司马全心思颇深,与马大少走得近,却也不曾换过住处,依然住在这里。 院子中有几张兽皮挂着,远处有一木制箭靶,上面的红心处正插着几只弓箭。 夏羽林眯眼瞧去,这些弓箭与正常相比有些偏短,箭羽好似柳叶,应该是司马全自制的。 轻飘飘落在院中,夏羽林不禁一愣。 跟前的脚下泥土松软,竟仿佛有一处陷阱。 她慢慢蹲下身子,眼中折射月光。 只见月光偏折,投射下来,正是她借势月光照耀院落。 借着月光,夏羽林瞧见院子里布满了泛着银光的细线,这些细线相互交错连接,夏羽林能够想象,若是自己行将踏错,必然招致无数陷阱袭击。 猎人。。。。。。 此人既然是临渊镇数一数二的猎手,果然不简单。 就这种陷阱的布置,就仿佛是精妙的阵法。 李灵麒异色的眸子里月光流转,看向某处。 他最爱在军阵之中一马当先的冲杀,虽然对阵法的造诣比不上自身武学,却也有毒辣眼光,这种小阵不过尔尔,自然一眼瞧出破绽。 不过,他倒是没有出声提醒。既然夏羽林被称作六扇门神捕,他很想看看这个女子会如何应对。 借着月光环顾四周,夏羽林微微蹙眉。 夏羽林年纪轻轻就是一流高手,属实厉害,可人终究不是全能,专心修炼武功,也导致她对阵法一道积累不足。 眼前的阵法她瞧不出如何化解,却自信自己能够以力破之。 想了想,夏羽林眼中的月光消逝,她微微抬起手来,轻轻一摄。 一股清风顿时从宅子的方向朝她飘来。夏羽林微微偏过头来,顺风听声。 宅子中呼吸沉稳缓慢,显然是陷入熟睡的征兆。 司马全喜欢在醉乡楼喝花酒,所以无妻无子,孤身一人。 宅子中必然就是他了。 夏羽林想到此处,又松开左手,散去清风。 李灵麒默默瞧着这一切,眼中露出笑意。 这个夏羽林年纪轻轻,倒是对借势颇为熟稔,这样看似简单的小手段,可不是什么一流高手都能用出的。 正漫不经心的想着,夏羽林忽的拔刀出鞘。 她极快的斩向那些细线,随即猛地一转,彻底拉动陷阱。 这一斩无招无式,看似随性无比,可夏羽林却也乘势而起,直奔司马家的宅子而去。 无数银光在黑夜之中闪烁,“嗖嗖”声不断,密密麻麻的弓箭顿时将夏羽林笼罩。 夏羽林月光下的面容淡然微寒,手中长刀一抖,顿时化作无数刀光,将这些弓箭斩落。 “什么人!” 宅子中低沉的呼吸声陡然一紧,同时传来一个男子的冷喝。 夏羽林不慌不忙,周身气劲一震,那些弓箭竟是无法近身,只见她周身真气滚滚,在这无边箭雨之中闲庭信步,甚至还有空摸一摸怀中黑猫的脑袋。 佩刀早已归鞘,夏羽林瞧着那宅子的门被打开,一个相貌平平,尖嘴猴腮的男子走出来,手中拿着一把长弓,对着她张弓搭箭。 瞧着箭矢对准自己,李灵麒忽的全身一紧。 明明已经成了一只猫,可他依然觉得自己灵魂一颤,肉体上的痛苦仿佛已经刻在了自己的骨子中。 他自然不是怕司马全的箭。 这世上,没有人会让他害怕,唯独有一人,明明已经胜过,却依然忌惮无比。 那或许是朕这辈子受的最重的伤。 一箭洞穿琵琶骨,至阳真气不可挡。 脑海中,那人的身影慢慢浮现。 ——少年可汗! 风云榜中绝世高手,传说中的转世灵童,弓箭一道无人能及,被称作“箭绝”,草原一战,不知钉死多少大燕高手。 想起那人,李灵麒不免有些惆怅。 若是那人还在,与朕再比一场,或许就能破碎虚空了。 哎。 夏羽林低下头来,不免有些好奇,为何怀中的墨汁会一脸失落的样子。 灵魂中的疼痛慢慢消失,李灵麒只觉得遗憾。 狂舞的箭雨终于止息,司马全依然保持着射箭的姿势,将箭矢对准夏羽林。 “六扇门捕头,夏羽林,你就是司马全吧?” 司马全的手掌微微发颤,他自然听说过夏羽林的名头,马大少在他耳边不止一次的提起过,可亲眼瞧见,才知道这位女神捕比马大少说的还要漂亮,却也更加可怕。 能够挡住自己布下的陷阱,这样的武功简直是闻所未闻,都说一流高手近乎非人,难道竟然比林中的兽王还要厉害? 心中想着,司马全却不敢将手中的长弓放下,或许只有握着弓他才有勇气,继续面对夏羽林。 “六扇门的捕头就能擅闯私宅吗?” 夏羽林下意识抚摸猫头:“我来找人,而你有嫌疑。” “找人,谁?” “你不认识杨天歌吗?” “杨天歌。。。。。。”司马全开口:“我自然认识,可他跟我有什么关系?” “十天前他没找过你吗?” “找过的,”司马全忽的一愣:“难道他早就算到了?” “算到什么?” “他跟我说,或许会有人来找他,所以留了一个口信。” “他怎么说?” “不是我。” “什么?” “就这三个字,没别的了。” “空口无凭,难道他没有留下什么信物?” 司马全神情越发惊异:“他竟然真的知道你要问什么。” 见夏羽林平静的望着自己,司马全咽了一口唾沫:“他说,你一定会怀疑,所以让我说件事情。” “什么事情?” 司马全颇有些不好意思,踌躇了一会儿才道:“我不识字。” 夏羽林蹙眉,这是什么意思? “他就跟我说了这么多就走了,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司马全识不识字,跟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 喵。 她怀中,李灵麒不耐的叫了一声。 你思考就思考,能不能不要总是摸朕? 世上女子当真讨厌,总喜欢占朕的便宜。 夏羽林忽的眼睛一亮。 杨捕头知晓饮血山庄一事,根源在那本《饮血山庄秘闻》。杨天歌追查二人,是因为这本书是他们赠予,又或是他们亲手写的。 可既然司马全不识字,又怎么会是他? 夏羽林恍然大悟,低头抚摸李灵麒毛茸茸的小脑袋。 “谢谢你提醒我,墨汁。” 李灵麒莫名其妙,只觉得烦躁。 不要再摸朕的头了! 第七十七章 神捕行事,肆无忌惮 “夏神捕还有事吗?” “打扰。”夏羽林想着那位火井山的掌门聂方,急匆匆道。 时间不等人,杨天歌可是处在危险之中,虽然破坏了司马全的阵法颇有些不好意思,不过眼下也顾不得说这些了。 司马全刚要开口,夏羽林却已经怀抱那只黑猫,乘风而起。 看着自家院子里满地折断的箭矢,司马全叹了一口气。 六扇门神捕行事,当真是肆无忌惮。 火井山虽说在临渊镇附近,但还是有一些路程。这是一座不算大的小山,可这山中的御合门却是还算出名,其内掌门聂方是一流高手,听说早年间曾经在赤炎山学艺,得了一把了不起的宝剑。 夏羽林熟知风云榜中人,聂方此人,掌法,剑法出众,年轻时候也是战绩赫赫,又是在自家地盘更擅借势,夏羽林想要胜过,还需要小心才行。 她此时已经认定,杨天歌的失踪一定与这位御合门掌门有关。 夏羽林并未着急去往御合门,她又去了一趟衙门翻阅卷宗,往年来所有与御合门有关的案子都找了出来。 衙门之中倒也记录了御合门的情况,镇上的诸多产业都和御合门有关系,聂方在火井山经营十年有余,确实将周围地界,牢牢把控在手中。 关于御合门的案子倒是不多,大都是御合门弟子飞扬跋扈的事情,这种事情,夏羽林倒是见得多了,各地大派若是不加以约束弟子,都会出现这种情况。 若是衙门和大派互通款曲,那就更惨了。 很显然,临渊镇便是这种情况。 李灵麒蹲坐在夏羽林身旁,借着烛火面无表情的瞧着卷宗。 想不到这破门派的弟子倒是比京师的纨绔们还要放肆,欺男霸女,仗武欺人的事情没少做。 五年前,御合门大弟子福天和一人一剑,杀入王寡妇家中,抢了人,取了他们家祖传的灵芝。 两年前,御合门三弟子梁风联合马大少,司马全,截杀过路商队,只为商队中一份天外陨铁练剑。 一年前,御合门二弟子余汇亲自去镇上铸剑师父吕空家中取剑,他将吕空丢入火炉之中,以铸剑师之血替宝剑开锋,并将这把宝剑命名为“空血”,亲手献给福天和。 当然,这些事情在案卷之中却不是这么说的,大都颠倒黑白。 就拿截杀商队之事来说,就被说成是马大少等人见义勇为,击杀劫匪,却因为来的太晚,没法救下商队。 夏羽林合上案卷,微微闭起眼睛。 那时候,杨天歌应该还是镇上的捕快吧? 他那么聪明,一定知道这些事情,却偏偏无能为力。 夏羽林陡然睁开双眼,就听耳边传来猫叫。 夏羽林,替朕将这御合门灭掉。 “你生气了嘛,墨汁?”夏羽林忽的露出笑容,美的惊心动魄。 李灵麒冲她眨了眨眼睛,没有开口。 “这种事情时有发生,有些时候生气是没有用处的。” “不过。。。。。。”她重新将李灵麒抱在怀中看着远处火井山的方向:“既然本捕头知道了,那自然要出手解决一下的。” 下一息,桌上的烛火摇曳直至消失不见。 屋内一片漆黑,原本在其中的女捕头和猫,已然不见了踪迹。 火井山因为山顶的一处温泉而得名。江湖中都说,这处温泉充斥灵气,常人浸泡能够延年益寿,若是武者修炼,往往可以事半功倍。 曾有不少江湖高手前来,在此争斗,最后却归属了聂方,他也在此创下御合门,横行霸道十年。 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夏羽林单手握着缰绳,一只黑猫就静静地站在马头上,虽然颠簸,它却站的稳稳的。 天空之上,明月好似白玉盘,夏羽林抬起头来,一座孤独无依的山就掩盖在黑暗之中,只露出些许轮廓。 直到走近了,夏羽林这才看清这座山。山上灯火通明,有氤氲热气升腾而起,聂方经营多年,这家御合门虽然处于山上,却是格外奢华,就连山门都是白玉石打造。 石阶蜿蜒而上,山门后的御合门富丽堂皇,琉璃瓦即使在黑夜里依然熠熠生辉,让此地看上去不像是一家宗门,反倒像是皇亲国戚的宅邸。 夏羽林骑马而上,马蹄在石阶上发出咔哒咔哒声。 她却并未着急上山,行到半山腰,夏羽林忽的松开缰绳,跳下马来。将这匹骏马系在一旁的树上,她竟是径直走到树下,盘膝而坐。 淡淡真气在她周身流转,聂方的实力在一流高手之中也算不错,此地又是他的主场,若是打起来,他可以立即借助地势,让夏羽林处于被动之中。 更何况,他很可能与饮血山庄有关,那本《血衣神功》她可是亲眼瞧见过的,聂方的吸血之法只会比那本邪功更加厉害,所以夏羽林必须巩固自身,熟悉周遭环境,将实力调整到最佳状态。 默默吐纳,这座山峰的一点一滴都被吸纳入丹田之中。 此地相对温暖,地火旺盛,更有一股淡淡的硫磺气息。 夏羽林的脑海中,甚至已经浮现山顶温泉的滚滚热浪。 六扇门武学大都来自江湖,拳脚,暗器,轻功,点穴擒拿,判官笔,音波功无一不会,兼具各家之长,可也正因如此,反倒博而不精,能够融会贯通者,少之又少。 夏羽林在江湖中精通刀法,指法,可若细究起来,却只有因为武当太极的“四两拨千斤”,这才更胜一筹。 至于她的内功心法名曰《苍云碧海功》,走的也是武当纯阳无极的路子,是以虽说心法和武功路数都是六扇门,可内里的东西,却是武当的。 夏羽林丹田之中真气凝聚,好似纯生骄阳。江湖都知,女子习武,大都走少阴,纯阴一路,但六扇门内功却是修的纯阳真气。 可偏偏武当内功阴阳调和,相辅相成,所以虽然女子属阴,夏羽林练的又是不适合自己的纯阳内力,却反而事半功倍,让她内力根基扎实浑厚,远胜男子。 此时,她便是在不断打磨自身内力,只为等一个契机。 等到明月下降,初阳升起,便是她实力最强的时刻。 第七十八章 一流之争 数个时辰过去,晨曦微明,那些自温泉中升起的雾气也随之化作沉重的露珠。 夏羽林忽的睁开双眸,身躯一抖,直接将湿漉漉的衣物蒸干。 她的眼眸中大日光辉流转,正是借了太阳光芒。 聂方在此地经营多年,地势必然是他的,夏羽林想要借势,此地一切都不可能,唯独头顶大日照耀四方,无私公正。 抖动长长的睫毛,夏羽林借此将神光掩盖,她缓缓起身,腿边匍匐的黑猫也在此时微微睁开了双眸。 感受着夏羽林身上隐隐散发的温热气息,李灵麒不由一笑。 大日炽热,虽然宏大无私,却也不是那么好借的,你如此年轻,又是一个女子,却能借太阳之势,倒是让朕眼前一亮。 微微挺直身躯,那纤细美好的躯体在此刻却仿佛蕴藏着恐怖的能量。 夏羽林看向御合门的方向,忽然朗声高喝:“六扇门捕头夏羽林前来拜山,还请聂掌门速速出来一见!” 话语裹着纯阳真气扩散开来,顿时如阳光一般传遍火井山每个角落。 不过数息功夫,整座火井山都仿佛自沉睡之中苏醒过来。 温泉滚滚,山石跃动。 林木吐纳,花草摇曳。 此地的所有一切都仿佛在同一时刻一齐看向夏羽林,并冷漠拔剑。 感受着自周遭一切事物散发的剑气,夏羽林毫不慌张,眼眸里的大日光辉璀璨,几乎快要掩盖不住。 一道人影忽的自山巅跃下,几个跳跃间便来到了夏羽林面前。 骏马嘶鸣,感受着那人身上佩剑散发的可怕血气,忍不住瑟瑟发抖。 “御合门大弟子福天和,”俊秀男子拱手:“不知夏神捕大驾光临,所谓何事?” 夏羽林面无表情,只是淡淡道:“本捕头要见的是聂方。” 福天和一笑:“既然如此,还请夏神捕随我上山。” 地上,李灵麒抬起头来看福天和的剑。 这把剑裹在华丽的虎皮剑鞘中,可那股气息却压制不住。 这就是用铸剑师的血造就的宝剑吗? 哼,尽是邪法。 灵巧的跃入夏羽林怀中,李灵麒如此想道。 炼器之道博大精深,当年玄武殿替他铸造绝世神兵,那把缚苍龙便出自其中,所以对于炼器之道李灵麒到也颇为了解。 若是铸剑师甘愿自焚,投身剑中,这把剑兴许还能更上一层楼。 只可惜,铸剑师死之前满是怨气,这把剑看似凶戾,却不过尔尔。 “带路吧。”夏羽林不动神色的瞥了一眼福天和腰间的佩剑,淡淡道。 “是,请夏神捕跟我来。” 福天和神情谦恭,领着夏羽林走至石阶之上。 二人走的很慢,刚刚迈过几节台阶,自山石之中延伸出的一棵枯木忽的断裂开来。与此同时,些许碎石也从山头滚落,自福天和和夏羽林脚边经过。 如此异样,福天和却仿佛没有瞧见,依然背对夏羽林,默默走在最前面。 山道旁的落叶纷飞,锋利的嵌入泥土之中。 夏羽林睁开双眸,只听“啪嗒”声炸响,那颗大树竟是忽的燃起,很快化作灰烬,随风飘扬。 雾气聚拢过来,更有露珠诡异的升起,化作剑锋。夏羽林依然不慌不忙,周身真气一震,这些事物统统消散。 眨动眼睛,夏羽林莫名觉得一阵恍惚。眼前径直而上的山道忽然变的蜿蜒曲折,明明近在咫尺的福天和,却莫名变的重重叠叠,让人看不清楚。 此地只是一座孤山,却在这眨眼间化作重峦叠嶂,夏羽林身在山中,竟有云深不知处的无助。 荒草随风晃动,老树枯藤扭曲诡异。 整座火井山,危机四伏。 红色的落叶如血,整座大山都仿佛在此时愤怒的震动。 夏羽林冷哼一声,眼眸彻底睁开,头顶的炽热光辉陡然落下。 原本半个身子藏在山中的太阳,不知何时高高挂在碧蓝的天空上。 旭日东升,炽盛大出。 此时,已是辰时。 一切的异样,都寂灭在初生的太阳之中。 夏羽林眼眸璀璨,身前的福天和忽的转过身子,瞧着她的眼睛,面色骇然。 他不敢再看,就连腰间的佩剑都在颤抖。 急忙转过身子,福天和走的更快了。 火井山慢慢沉静下来,这不是那位坐镇山巅的一流高手害怕了,而是他清楚,这些手段对付常人可以,却绝对付不了六扇门的神捕。 既然如此,何必浪费真气。 御合门中,聂方挥动衣袖,震散了周身真气。 他不再勾动山势,只是静静抚摸膝上宝剑。 这把剑来自赤炎山。 赤炎山炼器一绝,天下闻名。 此剑名曰,百沸。 感受着主人的抚摸,一股水汽顿时凝聚在剑鞘上,汩汩沸腾起来。 炽热气息挥洒,聂方神情平静淡漠。 “夏神捕,前面就是御合门了。”福天和恭敬道,明明与夏羽林年纪相仿,却是以晚辈自居。 就算福天和在方圆地界肆无忌惮,可面对六扇门的神捕,他必须低头。 年纪轻轻,便是一流高手,眼前这个面容姣好,眼眸凝练的女子,究竟是怎么练的武功? 福天和满心猜测,偷偷打量夏羽林。 他忽的感受到一阵目光,低头扫视,却看见夏羽林怀中的黑猫正意味深长的冲着自己笑。 这只黑猫,是怎么回事? 福天和心中莫名,愈发忌惮。 山顶,御合门。 夏羽林扫视全场,碎石子铺满了眼前的广场,此地应该是御合门弟子习武之处。在这广场后面,便是一个巨大的山庄。 听说御合门弟子只有五人,就算加上聂方,此地的建筑也太多了。 夏羽林扫了一眼便将眼眸凝聚在一点。 在正对着她的位置,应该是聂方的居室。 此刻,移门紧闭,却有灼热剑气自其中溢散出来,隐隐约约对准夏羽林。 夏羽林静静凝视,那洁白的大门竟是忽的无风自燃起来。 很快,一道剑气扫过,整个移门顿时四分五裂,破碎在中间的广场上。 “哈哈哈。”高大的身影自居室之中走出,他身穿单薄的长袍,一把长剑随意挂在腰间,头顶长发扎起,看上去随意潇洒,一副不羁剑士的模样。 “不愧是六扇门的夏神捕,倒是给我一个下马威。” 夏羽林面色如常,眼前此人看上去豪爽随性,可她绝不会光凭外表看人。不说别的,就说他腰间的那把剑,就绝不是凡品。 只是微微扫了一眼,夏羽林就觉得鼻尖烦闷,呼吸急促。 第七十九章 不知死活 “既然本捕头来拜山,聂掌门何必借势压人呢?” “夏神捕哪里的话,江湖中冒名顶替者不少,我也是为了确认夏神捕的身份罢了。” “那你现在确认了?” “借煌煌大日破我山势,除了夏神捕我想不到其他人。” 李灵麒滚动身子,离开夏羽林的怀抱,一脸讥讽的瞧着他。就你这种势,朕十五岁就能破。 “夏神捕江湖闻名,只是有一点在下颇为好奇,”聂方瞧着黑猫道:“从未听闻,夏神捕身边会跟着一只猫。” “聂掌门,”夏羽林开口:“这次本捕头来,是要找一个人。” 聂方见夏羽林对自己的话充耳不闻,心中恼怒,却面色不显:“不知道夏神捕要找谁?” “六扇门,杨天歌。” “从未听说过,天和,你知道吗?” 福天和急忙拱手:“弟子也不清楚,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这倒是奇怪了,”聂方看向夏羽林:“夏神捕为何觉得那人会在我御合门中?” “循迹而来。”夏羽林语气平淡:“还请聂掌门配合。” “我御合门上下一定配合,但那人确实不在我们这里。” 李灵麒踱步朝广场中间走去,对于夏羽林和聂方的扯皮一点兴趣都没有。 走着走着,他忽然拨弄地上石子,很快的,细小的石子挪开,露出了其下干燥的脚印。 已经十天过去,风吹雨淋,本该任何痕迹都消失了,可偏偏李灵麒眼前的脚印格外清晰,这显然不合常理。 在李灵麒看来,只会是一种可能。 此人功力精湛,步法不凡。 微微低下头,李灵麒眼中温凉气息流转不定。 他挥动爪子,爪尖顿时有真气浮动,稍稍拨弄,将爪子按在脚印之上。 聂方与夏羽林此刻气机牵引,不能擅动,福天和却不由惊咦:“这只猫是拉屎了吗?” 李灵麒毫不理会,眼中光芒愈发明亮。 他忽的转头,冲夏羽林喵喵叫道:“这是《三十六天雷步罡》,是朕传给杨天歌的。” 夏羽林挑眉,周身真气迸发,摆脱了剑气的封锁。 她飘然落在李灵麒边上,低头凝视那个脚印。 “你。。。。。。” 不等聂方开口,夏羽林挥动手掌,一股劲风吹拂,周遭碎石顿时一吹而散! 只见地上脚印密布,汇聚成一副如同奔雷般的玄妙足迹。 夏羽林转头看向聂方:“聂掌门,这样的步法似乎并非出自贵门啊?” 聂方不慌不忙:“这是本门绝技,向来不展露的,夏神捕有些过了。” “难道这不是杨天歌留下的吗?” 聂方嗤笑一声:“笑话,难道夏神捕觉得这门步法是六扇门武学?” “杨捕头身上武功驳杂,总比说成是御合门步法来的可信。”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聂掌门无需动怒,若想洗脱嫌疑,只需要在本捕头面前运用此步法即可。” “我已经说了,这是我御合门不传之秘。”聂方不耐的摆手。 夏羽林轻笑一声:“仔细看去,这些脚印的主人显然经历了一场大战,而且极为激烈,甚至是不顾生死,难道你们御合门弟子切磋起来,这么不要命的吗?” “夏神捕仅仅扫一眼就能看出这些东西?” “你来看这里,脚印的主人左脚踏在坤位上,右脚却转向另一侧让身子后仰,难道不是为了躲避御合门《火井三十六剑》的第五招‘云雾遮晚霞’吗?” “还有这里,”夏羽林指着左侧:“脚印的主人侧身绕开,随即左脚重踏,先是避开了《火井三十六剑》的第十三招‘白水惊虹’随后又破了阁下门中的第三十五式杀招‘铿锵一气剑’。” “他脚下拿捏精准,显然用的也是刀剑之类的兵刃,不知道御合门中迎战的是哪一位弟子?” 夏羽林说罢,转头看向福天和。 只见福天和面容惊异,眼底还藏有一丝怒气和惶恐。 聂方蹙眉,心底颇有些凝重。六扇门的捕头眼界都如此之高吗? 她为何对本门剑法如此了解? “若杨捕头是和这位御合门的大弟子比斗,只怕不是对手。”夏羽林顿了顿道:“不是因为你武功比他高,而是你的剑更加厉害,所以就算他破了你的‘铿锵一气剑’,还是会输。” 喵。 李灵麒低下头,伸出爪子指了指地上的一处脚印。 这处脚印只有一半,显然是前脚掌踏地,深深埋入地中,仿佛可以经历百年不被洗涤消磨。 “咦?看来是我说错了,”夏羽林略带讥笑的瞧着福天和:“杨天歌的刀不如你,但他还有拳法,他这一招拳势大力沉,应该是当年野牛帮的‘神牛顶天’,不光如此,更是拳风如雷,你的实力绝挡不住,所以。。。。,是你输了。” “放屁,我不可能输!”福天和双目圆瞪,嘴唇微动,他竟是忽的拔剑朝夏羽林刺去! 一把泛着血丝的怪剑出鞘。这把剑看似晦涩暗淡,剑身之中却藏着一条扭曲蜿蜒的血线。 剑身长三尺二寸,竟是开了双刃,更有一股怨气扑面而来,仿佛有鬼魂在其中咆哮。 李灵麒微微眯起眼睛,他的的确确感受到似乎有鬼魂之气,只是相对残缺,无法成型。 江湖中邪兵,魔兵不少,莫非其中就有兵刃是沾染了鬼魂气息? 想到此处,李灵麒不禁若有所思。 夏羽林虽然无法感受鬼魂,却也能感受到阴凉的怨气裹挟剑身,朝自己刺来。 微微一笑,夏羽林眼角留着聂方的影子,缓缓伸出两根洁白如玉的手指,朝那把用铸剑师之血铸造的宝剑夹去。 福天和的《火井三十六剑》已经练到登堂入室的地步,他这一剑阴狠毒辣,更是仗着宝剑之利,只见剑气好似流水般沸腾,瞬间蔓延至夏羽林眼前。 呼! 一股劲风扩散,福天和的剑落在夏羽林两指之间竟是纹丝不动,任何的怨气,剑气在这一刻统统消逝,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假象。 “竟敢向六扇门捕头出手,御合门当真不知死活?” “天和!”聂方高喝一声,内力裹着声响传入福天和耳中。 福天和身子一颤,急忙松开手中宝剑,跪倒在地上。 第八十章 断剑和百沸 “夏神捕勿怪,天和一时气愤,失了理智。” “你随身佩戴这种邪剑,早就邪气入体,扰了心智,若是再不加以克制,只怕很快就会走火入魔。” 夏羽林淡淡道:“御合门也算是当地的大派,不想出一个心智混乱,嗜血滥杀的弟子吧?” “是我管教不严,”聂方拱手:“请夏神捕手下留情,今后我一定严加管教。”、 “咔哒。” 夏羽林轻描淡写的弯曲手指,眼神神光凝聚而去,竟是用两根手指夹断了这把邪剑。 她挥挥手,散去手指中的纯阳真气,语气如常:“剑我帮你断了。” 福天和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只是奋力攥住拳头,咬牙切齿。 “还是说正事吧,”夏羽林看向聂方:“杨天歌在哪里?” “夏神捕,”聂方蹙眉:“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了,你要找的人并不在我们这里。” “聂掌门真的觉得我脾气很好,很有耐心不成?”夏羽林指着地上的脚印:“你最好快些说,不然就没有开口的机会了。” “哼,六扇门虽然势大,我却是不怕的,擅闯我御合门山门,就算去到江湖上,也是我在理。” “看来,你是打定主意要打一场了。” “夏神捕年纪轻轻,也该知道江湖上该有的规矩了。”聂方说罢,忽的握住腰间剑柄。 剑还未出鞘,一股热浪顿时扑面而来。 夏羽林冯虚御风,飘然朝后退去,同时手指朝前轻点,立刻压住了无形的热浪。 整座山再次狂怒起来,落叶,石子,温泉,草木,云雾,都在同一时刻朝夏羽林压迫而来。 这地势无形,却沉重无比,夏羽林顿时觉得身子沉重,就连风都借不了了。 屏住呼吸,夏羽林依然没有拔刀。 聂方淡淡的看着他,不羁的脸上露出一丝冰冷。他忽的拍掌,热浪滚滚,层层叠叠,宛若火山爆发般隔空朝夏羽林派来。 广场上的碎石子被掌风裹挟,夏羽林隐隐约约,仿佛瞧见整座火井山朝她压制过来。 地上,福天和面容惊异的抬起头。 这一掌。。。,是什么? 御合门专修剑法,他可从未瞧见过如此炙热霸道的掌法! 夏羽林伸出两指,一股真气忽的化作绕指柔。她轻轻点在身前,可真气却混元庞大。无数碎石湮灭,她猛地转身,优雅矫健的身姿转动,好似无形中拖着长袖,舞动热风。 那股热风很快被她指中“四两拨千斤”的力道化解。夏羽林长发飘洒,美的动人心魄。 可聂方却绝不会被她迷惑,能够轻而易举化解赤炎山的掌法,六扇门神捕的名头,绝对名不虚传。 若被夏羽林容貌动摇,他不可能活。 “赤炎山的《炎炎掌》,”夏羽林揉搓手指:“你确实已经练到登堂入室了。” 说着,她又看向聂方的剑:“但那终究不是御合门的武功,难道你不拔剑吗?” “那要看你值不值得本掌门拔剑了!” 聂方话音未落,整个人顿时化作一团浓雾滚滚而来。他一只手按压剑柄,另一只手掌冒着腾腾热气,这一掌拍出, 这一掌看似平平无奇,可掌中热浪早已将周遭温度拔高,不过片刻功夫,整个火井山山头都仿佛成了炎炎夏日。 福天和跪在地上,汗水滴落,就算有真气护身,依然感到炽热难耐。 地火跃动,那居于聂方居室后方的火井山温泉此刻早已汩汩沸腾,化作一锅煮沸的热汤。 夏羽林屏住呼吸,此时聂方一掌拍向自己,借了地火之势,掌法威力比寻常更是强了三成不止。 赤炎山掌法一绝,掌法一出,就有制造炎热高温的能力,聂方虽然离开赤炎山,可他的掌法这些年却从不曾放下过。 选了这座火井山,或许,他很早之前就已经决定,要将这门掌法当做绝招。 夏羽林额头淌汗,滴落在地上,却又很快被蒸发殆尽。 她有些担忧的看向一旁,只见那只黑猫懒洋洋的躺着,毫不受影响,舒服的像是在晒着春日的阳光。 收回目光,夏羽林手指探出,宛若火龙出海。温度高又有何妨,她借大日光辉护体,根本不惧炎热。 只见她指尖纯阳真气滚动,朝着聂方掌心刺去。 周遭热浪很快被这真气吸纳,好似有一颗小小的太阳在她指尖生成! “喝!” 聂方大喝一声,指法与掌法在广场中央隔空对撞。 一股火焰凭空升腾而起,却无法将二人身形吞噬。夏羽林神色平静,面容微微红润,手指一旋,就要破掉聂方的《炎炎掌》。 聂方双眸眯起,头上那股烈焰熊熊燃烧。 他顿时将左掌收回,只见头顶火焰立刻洒下一条火浪,宛若小蛇一般盘踞在他掌心之中。 将掌心藏于身后,聂方不慌不忙,催动真气让这条火焰小蛇更加壮大。 夏羽林眼中神光璀璨,此地地势在聂方,她无法借助头顶的火焰,可有大日已然足够。 再度抬起手指,夏羽林手指宛若急电,一连点出三指。 一指劲风呼啸,吹熄烈焰。 一指真气滚滚,冲开地势。 最后一指,点化火蛇,直朝聂方天突穴而去! 聂方心中一跳,掌心之中空空荡荡,压根不知道自身炙热掌风究竟被夏羽林化到哪里去了。 眼瞧着那洁白纤细的两根手指并拢,好似比宝剑还要锋利。聂方终于压制不住,原本按在剑柄上的右手猛地攥紧! 空气沸腾,无数雾气化作水珠,咕嘟咕嘟的炸响。 夏羽林急忙撤回双指,随即拔出刀来。 一把宝剑通红,好似刚刚自火炉之中抽离。 其上,水汽呲呲作响,尖锐无比。 此剑,正是赤炎山名剑, ——百沸! 赤炎山不光掌法一绝,炼器更是独步江湖,这把百沸剑,正是出自其中,只要真气轻轻催动,整把剑立刻便会沸腾,将周遭环境化作一锅沸水。 夏羽林单手持刀,刀身之上附着纯阳真气。 这股真气来自武当,中正平和,仿佛能够调和阴阳,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聂方眉毛一挑,不禁略显诧异。 这位六扇门神捕究竟多大岁数,她是如何练的这样浑厚内力? 第八十一章 没人比我更懂借势 眼瞧着一把六扇门的刀飞斩而来,聂方猛地一抖长剑,周围水汽沸腾,滚烫不已,向着夏羽林的面部泼洒过来。 夏羽林转动刀把,刀法却是脱胎自刀宗。 刀宗与剑楼一样,专精一项,却也足够做到六大派的位置之上。 剑楼修剑气,不拘泥于剑法,但刀宗却反其道而行之,传闻里,刀宗中藏有亿万刀法,就算给一个人百年,千年,都修不完刀宗的刀。 刀宗的刀法若论精妙,放眼江湖只怕无人出其左右。 眨眼功夫,夏羽林便斩出数十招。 这些刀招单看起来,似乎毫无联系,可随着夏羽林舞动佩刀,又莫名衔接在一起,近乎完美。 刀与剑相互碰撞。 火井山轰鸣,好似其内有地火跃动,即将掩盖不住。 头顶大日光辉醇厚温暖,压制住一切异样的高温。 二人善于借势,本就是一流高手中的厉害人物,此时刚一交手,却是斗了一个旗鼓相当。 李灵麒踱步到角落里,免得飞沙走石之类的东西莫名伤到自己。 他不怕借势,可自身猫躯脆弱,还是能躲就躲。 打着哈欠,双目无神的瞧着二人,李灵麒不禁摇了摇头。 刀宗的刀法与常理不通,太过复杂玄妙,六扇门精简刀宗刀法,反倒落了下成。对上其他人倒还好说,可偏偏遇上聂方,他自创立御合门后,专心潜修剑法,又有一把名剑傍身,夏羽林想要取胜,单靠刀法不行。 李灵麒拳,刀,枪三绝,自然一眼洞穿夏羽林的劣势。 舔了舔嘴唇,李灵麒倒是因此想到了刀宗。 亿万刀。。。。。。 李灵麒微微摇头,他的刀道与刀宗背道而驰,常年在战场厮杀,李灵麒的刀只有“一”。 花里胡哨,这么多年还是不变。 朕的一刀便足够破你亿万刀。 有些得意的想着,李灵麒遥想自己当年的丰功伟绩,逐渐忘记了夏羽林与聂方的战斗。 夏羽林也很快察觉了自身的问题。 这一点,她其实早就清楚,所以向来少拔刀,这才在江湖上有了“二指缉凶”的名头。 可聂方与他人不同,他的“百沸”剑古怪奇异,自己的指头那么柔嫩,又没修炼过刀枪不入的外功,怎么可能挡住? 想到此处,夏羽林面容冷峻,思考着对敌之策。 刀剑纵横,二人的争斗已经过了百余招。 夏羽林眼中的神光越发暗淡,聂方却神采奕奕。 他在此地经营多年,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极为熟悉,在火井山,没有人比他更懂借势。 除非绝顶高手,否则放眼江湖,他不认为有哪一个人能够胜过他。 山势藏于剑中。 《火井三十六剑》的一招一式都仿佛有一座炽热的山轰塌过来,再加上那把名剑,火山沸水,二者相加,威力大的惊人。 整个广场的温度越发高了,聂方不停挥舞手中百沸剑,一点点水滴浮现,内部不断沸腾,好似一颗颗细小的暗器般,朝夏羽林打去。 夏羽林面色通红,发丝里也都是汗水,显得越发娇艳欲滴。 可她的眼神依然英武不凡,好似战场中央威武的常胜将军。 就算是聂方也不禁感慨,如此英气勃发,竟是他平生所见! 刀剑交错,迸溅出无数火星。 夏羽林面对周遭沸腾的空气,忽的压下手中佩刀,并拢左手手指,朝其中一点。 她深深呼吸,只不过一息之间,沸腾的空气便重归平静,她体内纯阳真气如大磨般缓缓推动,丹田之中一股阴柔气息自她体内莫名生出。 那是女子阴柔之气,此刻化入大磨之中,夏羽林脑海中顿时浮现一个太极图案来。 她观想太极,体内真气流转,仿佛变的越发凝实。 手指悬停在半空,不动如山。 聂方眼中狠辣之光闪过,就要抬剑斩掉夏羽林两根手指。 夏羽林神情平静,古井无波,她忽的便指为爪,抓向聂方手腕。 “哼。” 聂方冷哼,想用擒拿的手段抓住我? 痴心妄想! 另一只手忽的变掌,正是赤炎山的炎炎掌。 一只纤纤玉手横亘在聂方眼前,宛若传花蝴蝶。 炎炎掌中的炙热掌风顿时被不知化到哪里去,夏羽林左脚前踏,欺近聂方身前,那把佩刀早就被她插在土里。 聂方神情巨变,全没料到夏羽林弃刀不用,自己周身沸腾,她怎么敢如此靠近? 空气滚烫翻滚,夏羽林闷哼一声,体内真气如阴阳鱼般旋转,化去大半滚烫气浪。她看似缓慢的抬起手掌,偏偏如惊鸿般拍向聂方丹田。 这一招太过狠辣,只要拍中,聂方立刻就要丹田震碎,废去武功。 聂方大吃一惊,慌忙斩落长剑。 正是《火井三十六剑》中的杀招。 ——铿锵一气剑! 眼睛眨动,当聂方再次瞧去,那只玉白色的柔荑竟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他急忙寻觅,终于瞧见了自己握剑的手边,多出来两根并拢的手指。 长剑下落,带着如沸水般的剑气。 眼看就要斩掉夏羽林大好头颅,可两根手指轻描淡写的戳中,聂方只觉得手掌酥麻,“咣当”一声,百沸剑落地。 周遭的一锅热汤,瞬间温凉。 “你!” 聂方急忙后撤,又惊又怒的捂住自己手掌。 夏羽林脚尖一点,那把百沸剑顿时落入自己手中。 抚摸逐渐暗淡的剑身,夏羽林微微一笑,将其丢在一旁。 她从未用过剑法,就算这把剑再厉害,也不会用。 “聂掌门似乎很吃惊?” “你不该是我的对手,这火井山山势在我,你怎么可能胜?” “你的借势再厉害,但武功和头脑却不灵光。” “笑话!”聂方冷道:“我有百沸剑在手,赤炎山的炎炎掌也从未懈怠,怎么会输?” “本捕头用指的时候,就决不会用刀,用刀的时候也决不会用指。我有自知之明,既然没有一心二用的本事,还是专精一点最好。” “这一点三流好手都知道,想不到聂掌门偏偏不知。” 瞧着聂方面容阴沉,夏羽林面露冷笑:“你若是专注用剑,或许,现在神情难看的就是本捕头了。” 第八十二章 搭档 聂方面色阴沉,他很不想承认,可自己的剑都没了,就算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处。 一间没了房门的居室中。李灵麒踱步走入,满眼的好奇。 这间居室布置的极为清幽安宁,李灵麒环顾四周,能隐隐约约感受到淡淡的剑气。 很显然,此处是聂方的房间,他在此地坐镇十年,虽然距离绝顶高手还远远不够,可已然能够将剑气藏于自身居所。 这只说明一点,他修炼勤奋,而且在剑道上颇有天赋。 李灵麒对于聂方与夏羽林的战斗并不是很关注,只是随意瞧了瞧便悄然离开。 他自然不会忘记杨天歌,好歹是替朕做事情,无论生死,朕也得见到他才行。 希望他没有被抽成干尸,真要是死了,朕也是无能为力。 心底如此想着,李灵麒开始在聂方的居室转悠起来。 自从变成猫之后,没了从前伟岸高大的身躯,所有的东西都在他眼中放大了数倍,这让他走起路来颇为吃力,所以若是有人当马车,李灵麒自然不会拒绝。 没走几步,李灵麒忽的停下脚步。 小巧的猫爪在地上轻轻踩踏,有轻微的响声传来,让他的耳朵不禁抖了抖。 这是中空的? 低下头来闻了闻,李灵麒潮湿的鼻尖顿时感受到一股幽风。 他忍不住皱眉,有一丝血腥气味传来,吸入他的鼻腔之中。李灵麒心中一动,看了看那块木制地板的四周,很快便发现了一处突兀的缝隙。 李灵麒伸出爪子,将锋利的爪尖嵌入地面,他调动那一丝微弱的纯阴真气灌注爪中,随即用力一喵,顿时有一股远超正常猫咪的怪力传来,掀翻了那块地板。 半个人大小的洞口豁然出现在李灵麒面前。 他探出猫头朝里面看去,无数石阶蜿蜒而下,潮湿且阴冷。 地下昏暗无比,周围连照明的事物都没有,难道那聂方跟变成猫的自己一样,能够夜视? 灵动的眼眸转了转,李灵麒缓缓跳下,朝黑洞深处走去。 他脚步轻巧,压根不会发出任何的声音,只是走了几步,之前闻到的那股血腥气味便越发重了。 希望杨天歌没事。 李灵麒晃了晃脑袋,忍不住想着。 蜿蜒的阶梯仿佛永无止境,李灵麒走了许久,越发觉得不耐。就在他耐心快要消耗一空时,脚下忽的一顿,竟是踩在了湿润的地面。 李灵麒眼中一亮,他看了看周遭,竟是一间宽大的石室。这间石室空无一物,只有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池子。 浓郁的血腥味道传来,李灵麒凝神瞧去,就见那小小的池子之中坐了一个人。 此人身上披着破布的长袍,瘦骨嶙峋。他将头低下,看不到面容,但单看身形,似乎并不是杨天歌。 李灵麒慢慢走近,将两只前爪扒在池子的边缘。 他直到此时方才看清,池子中满是腥臭的液体,那并不是浑浊的水,而是血。 粘稠浓郁的血微微浮动,李灵麒眉头不禁扬起,看着那隐藏在袍子下的人。 血池中,那人仿佛察觉到了来自暗处的目光,他微微颤抖干瘪的身躯,缓缓抬起头来。 李灵麒瞳孔微缩,眼前的男人面容枯槁,仿佛皮包着骨头,那双眼睛毫无神采,就如同被丢弃在岸上,任人宰割的鱼。 “仓啷。” 铁链抖动,眼前的男人双手被锁链拷住,瞧着黑暗中那双异色的眸子,不禁神情激动地颤抖。 李灵麒轻轻一叹,伸出爪子搭在男人那如同骷髅般的手背上。 你受苦了,杨捕头。 瞧着那张近乎陌生的脸庞,李灵麒喵喵道。 干瘪的嘴唇上下颤抖,沙哑低沉的嗓音在这幽闭的石室之中响起。 “搭档。。。。。。” 李灵麒微微摇头,忽的跳上血池,将一只柔软温暖的爪子搭在杨天歌的手腕处。 一丝冰凉的真气纳入杨天歌体内,李灵麒眼神一怔,恍惚中仿佛瞧见了一片腐败干枯的河道。 血池里的血就来自杨天歌,他体内血液几乎消耗殆尽,只剩下一口真气吊住生机,若非他意志坚定,这口真气早就散了,而他也绝对无法存活。 饶是如此,以他现在的状况也坚持不了多久,若是没有办法让他血液回流,充盈自身,杨天歌很快就会死。 李灵麒眼珠转动,思考着可行的办法。 这次杨捕头受苦,也算是因为朕,若不给他一个厚重的封赏,岂不是寒了手下的心? 朕之前传了他一门《三十六天雷步罡》,弥补他根基缺陷,也是时候踏足一流境地了,既然如此,不如传他一门功法,借着突破契机夺回生机,破而后立。 李灵麒不是犹豫之人,想到便会去做。他早已今非昔比,无需按摩踩踏,引导真气,只需要让自身真气在杨天歌体内游走,带动引导他的真气流转,自然便成。 这个方法更加简便,通俗易懂,等于是一名天下第一的绝世高手亲自帮你修炼,甚至连心法都不需要,乃是世上最傻瓜的修炼之法。 可此法却也凶险莫名。天下没有一样的人,就算是绝顶高手也不可能了解一个人的经脉运转,穴道变化,更要消耗大量心力去计算。 所以就算此法简单,短时间便能早就一名高手,让人一蹴而就,可放眼天下,又有哪位绝顶高手愿意这么做? 冰凉的真气让杨天歌宛若死水般的脑海慢慢清醒起来。生死之间,他仿佛踏足在一片荒芜,满是迷雾的羊肠小道。 这条小道蜿蜒曲折,一眼看不到终点。就在小道的前方,一只黑猫正蹲坐在那里,一边晃动尾巴,一边悠闲地等着自己。 杨天歌面色茫然的踏步慢慢过去,冰凉的气息弥漫,他下意识调动自身仅存的真气缓慢流转。 丹田之内一片死寂,只剩下一缕微弱的真气寻觅着微小的生机。 李灵麒慢慢引导,让杨天歌的真气跟随自己,向着丹田深处钻去。 呼! 一股仿佛来自九幽的邪风吹来,羊肠小道上,杨天歌面色苍白的朝后倒下。 李灵麒松开爪子,收回那一缕来自月亮中的真气。 看着杨天歌头颅逐渐垂落,李灵麒神情如常。 第八十三章 你若听得懂,朕的江山分你一半 倒不是他心冷如蛇蝎,就算是帝皇,也不会见死不救。 杨天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李灵麒不让他死,阎王也收不走。 置之死地而后生。 羊肠小道的深处,忽然有一点亮光闪烁。 幽暗的小道猛地翻转,杨天歌浑身浸泡在冰水之中,他抬起头来,周围一片混沌,只有一丝浅薄虚弱的真气在自己面前仿佛游鱼一样。 这一缕真气在丹田深处游荡,宛若无根之水,杨天歌眼中充满了迷茫,压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喵。 轻柔的喵叫响起,李灵麒再度将猫爪搭来。 纯阴真气灌注体内,杨天歌眼前立刻浮现光芒,他心有所动,立刻催动自身真气朝着光亮处追过去。 他追逐的越发快速,周围的黑暗也在被一点点照亮。 幽暗的小道变的通畅开阔,笔直的朝着前方蔓延而去。 杨天歌忽的停下脚步。 他又看见了那只黑猫。 杨天歌眼中的神采越发夺目,他快速的朝着黑猫奔跑,即使没有功夫去瞧大道两旁的光景,却仿佛早就烂熟于心。 低语呢喃在他耳边回荡,每走出数步,便有一位形容枯槁的僧人盘膝坐在道边,默默念诵。 这些老僧与杨天歌此刻的相貌如出一辙,闭目念诵,身上更是慢慢镀上金光。 每一个僧人都仿佛成了一盏盏佛灯,指引着杨天歌的道路。 杨天歌越走越快,体内仿佛多了一尊佛陀坐镇,即使人若骷髅,却精力充沛,好似有使不完的力气。 血池之中,鲜血沸腾,容貌枯槁的杨天歌浑身真气凝聚,更有点点金光若隐若现。 两条铁链铿锵作响,李灵麒站在血池边,瞧着池中的杨天歌异像突起,忍不住微微一笑。 杨天歌依旧双眸紧闭,可自身真气凝练浑厚,周身血池沸腾,只见汩汩鲜血倒流,杨天歌周身穴道大开,这些血液竟是一点一点流入体内,让他肤色越发通红。 那意识中的大道上,杨天歌距离黑猫越来越近,却偏偏无法触碰,宛如镜花水月。 它依然停留在原地,等待着他,悠闲慵懒的那副模样,让杨天歌忍不住露出笑意。 周遭的佛经念诵声越发恢弘空明。杨天歌环顾四周,好似来到了佛国一般。大道周遭,尽是绚烂的光辉,白云飘忽,更有庙宇暗藏。 这究竟是什么武功? 杨天歌的头脑越发清晰,他能够感受到一股浑厚真气随着他不断朝前奔跑变的越发茁壮,好似有万千佛陀为他加持伟力。 这股真气实在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仿佛金刚伏魔,诸邪不侵,万法不破。 明明自身气血消耗殆尽,可随着他不断运转这不知名神功,体内竟是真气泵动,气血自生,明明看上去骨瘦如柴,实则暗藏神力,好似一力便可化解无穷灾厄业障。 这究竟是何等的佛门神功? 杨天歌越练越是震惊,从未想过这天下竟然还有这等再造气血,重塑生机的武学,这样的武功,简直难以想象! 炽热的纯阳真气催动,杨天歌周身都裹着一层金光,那是他无法压制的真气外放。周遭血池忽的沸腾,大量的气血被蒸发,化作血气将他身躯弥漫。 缓缓睁开双眸,杨天歌好似佛陀开眼,天地间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大不相同。 血气消散,在现如今的他看来,那些不过是他体内的杂质罢了。 杨天歌体内看似气血亏空,可实则血如铅汞,若是此刻自他手指滴落一滴血来,恐怕能在地上砸出一个小坑。 新生的气血还在慢慢生成,杨天歌忽的仰天长啸,天地之间仿佛一下子变得凝实宛若停滞下来。 李灵麒心有所动,知道这是杨天歌即将迈入一流境界的征兆。 武人踏入一流,耳聪目明,好似多了一重心眼去看世界。 这是玄妙之境地,绝不是凡俗之辈能够理解。 杨天歌面色怅然,不免觉得心中震惊。 他手指勾动,仿佛能够将这片黑暗攫取。周遭的潮湿空气之中,有风,有水汽,他心底一清二楚,只要自己愿意,就能调动。 有风,他的刀就会更快。 有黑暗,他的招式会更加狠辣。 有水,他的真气运转便会更加通畅。 原来这就是一流高手,杨天歌啊杨天歌,想不到你有生之年,竟然会踏足此地! 杨天歌面色微红,眼神里不断有金光闪耀。 他忽的一扯,只见山石撕裂,他竟单凭怪力将铁链撤下,血池之中的血刹那间归于自身,炽热的真气滚烫,将所有的杂质湮灭。 李灵麒微微眯起眼睛,感受着自杨天歌身上散发的劲风吹动自己的黑色毛发。 “搭档,多谢你!” 杨天歌还是那副瘦骨嶙峋的模样。可他声音平稳绵长,一听便知,其体内真气充盈,生生不息,更兼气血凝练,浑然一体。 李灵麒瞥了他一眼,对于这样的结果并不感到意外。 若是朕手把手将《阿罗汉神功》喂给你都不行,那确实不如死了算了。 少林藏经阁中神功无数,这门《阿罗汉神功》能够再造气血,增持力道,好似金刚转世,有降魔之威,确实是不可多得的神功。 “搭档,这门功夫可有名字,如此强悍,难道是佛门的不传之秘?” 李灵麒不屑的瞧了他一眼,微微开口。 若是你能听懂朕说的话,这江山朕便分你一半。 杨天歌想了想:“佛门之中能够让自身气血凝练宛若铅汞的,我倒是听说过。” 他说着,忽然眼中一亮:“难道是少林寺的《阿罗汉神功》?” “我听说此佛门神功及其难练,练成之后百病不侵,精力旺盛,仿佛有无穷的体力一样,想不到我竟然练成了!” 李灵麒的心情一下子变得不好了,转了转眼珠子,都说皇帝金口玉言,但朕没有开口,应该不算数吧。 想到此处,他忍不住没好气的瞪了杨天歌一眼。 别得意的太早,没有佛法加持,你也不过学了一半。 但若是没有朕,你连这一半也绝对学不会! 杨天歌走出空荡荡的池子,他回过头瞧了一眼,眼中忽然有说不出的后怕。 每日被抽血,那样的恐怖压根是言语无法说明的。 若不是自己天性乐观,恐怕早就死了,哪里还有等到搭档搭救的日子。 心中想着,杨天歌不免一愣。 他品了品自己的想法,忽然哭笑不得。 被一只猫搭救,这事情听上去也着实太奇怪了! 第八十四章 同饮鲜血 “搭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杨天歌问道。 李灵麒冲他叫了一声,假装自己会说话。 “我想想,”杨天歌晃动手上的铁链:“你绝不可能自己上山来找我,一定是有人帮你。” “除非跟聂方一样是一流高手,否则决计救不出我。” 杨天歌忽的一叹。自己直到现在才真正清楚一流高手的恐怖,当日只是想潜入山中打探情报,想不到却立刻就被发现。 他当时还有些不解,现在想来,整座山都是聂方的耳目,自己又不是轻功高手,如何瞒得过? “即是一流高手,又知道来此地找我。。。。。。” 杨天歌眼中有金色光芒闪过:“难道是夏神捕来了?” 面露喜色,可他旋即面色惊变:“不好,搭档,我们得去帮她,聂方修炼邪功,他一定去过饮血山庄!” 李灵麒眉头微蹙,立刻跳上杨天歌的肩头。 杨天歌骨瘦如柴,咯的他猫爪有些难受,让李灵麒略微有些不满。 杨天歌并不知晓李灵麒在想些什么,习惯性摸了摸腰间,却没有找到自己的刀。 自己刚刚踏足一流,与夏神捕配合,能够胜过修炼邪功的聂方吗? 这个略带胆怯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杨天歌立刻踏步石阶,就要走出这让他幽闭恐惧的密室。 宽大的广场上,聂方忽的阴森一笑。 这样的笑声让人遍体身寒,福天和面色惊恐,他从未听过自己的师父这样笑过。 “你以为夺了我的剑就能赢?” 聂方像是说着世上最好笑的笑话,笑容夸张:“夏神捕,你年纪轻轻,是六扇门中的高手,不如加入我们如何?” “小小的御合门,也配招揽本捕头?” 聂方摇摇头:“当然不是。我代表的是另一个地方,全江湖最神秘莫测,却也是最伟大的地方。” 夏羽林心中一跳,不禁有了猜测。 “那个地方囊括了全江湖最可怕的高手,任何的愿望也都能实现,夏神捕,只要你加入我们,六扇门总捕头的位置,很快就会是你的了。” “那么,代价是什么?” 聂方笑容更甚,让人愈发恐惧:“代价?不,你只需要与那地方的主人共饮柸中血即可,那简直不能称之为代价,而是难以言喻的美味!” “你是六扇门的捕头,一定听过那个地方的传说。” 夏羽林一双英目看着聂方,等待着他说出那个地方的名字。 聂方微微开口,终于说出了那里的名字。 “加入我们,加入饮血山庄!” 整个火井山都仿佛因为这个名字愈发死寂下来。 一阵微风吹过,福天和不免神情迷茫。 那是什么地方? 为何师父变的如此陌生? 等到微风彻底止息,夏羽林微微颔首:“好,本捕头加入了。” 聂方一笑:“夏神捕是聪明人。” “我该怎么去?” 聂方摇了摇头:“但我却也绝对不是笨蛋。” 说罢,他指了指一旁的福天和:“夏神捕,你若真想加入饮血山庄,那就杀了他,我们一起喝他的血。” “但你最好想清楚,我既然邀请你,你若不愿意,只有死路一条。” “放心吧,你或许现在会有抵触,但等你尝过人血的味道,就会和我一样欲罢不能。” “到时候,你一定会忠诚于饮血山庄,而饮血山庄,也一定会实现你的愿望。” “若饮血山庄真的能够实现任何愿望,那你为什么现在还在火井山?”夏羽林带着奇怪的语气道:“你为何没有许愿让自己成为绝顶高手?” “你应该知道,若是成了绝顶高手,那天下什么样的东西都能唾手可得。” 聂方面色一冷:“喝的血越多,饮血山庄能够完成的愿望便越庞大,当我饮下千杯血之时,自然便是绝世高手。” 夏羽林点点头,看向福天和。 “他是你的徒弟。” “是的。” “你却要让我喝他的血?” “徒弟没了,可以再教,但我若是能够招揽夏神捕进入饮血山庄,就能和你同宴,与山庄主人共饮。” “你与山庄主人共饮了几杯?” “五杯。” “那你还剩下九百九十五杯。” 聂方眼神越发阴鸷:“夏神捕的数算本事倒是没有武功厉害。” “聂掌门谬赞,”夏羽林微微一笑,缓缓抚摸修长的手指。 “夏神捕考虑的如何了?” “我考虑好了。” 聂方抬起一根手指,其上有浓郁血腥之气蔓延。 “看来本捕头不说,聂掌门也知道了。” “既然你不愿,那便死吧。”聂方指着夏羽林,缓步而行。 走到一半,他的面容愈发狰狞可怖:“让我来尝尝你的血,放心,我不会那么快杀了你!”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如鬼魅,眨眼间便出现在夏羽林身前。 夏羽林眉头轻扬,明净清澈的眼眸中有一丝冷芒。 瞧着聂方递过来的手指,夏羽林忽的感到体内气血跳动,仿佛掀起波澜。 急忙运转轻功后撤,夏羽林却瞧着那根手指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恍惚之中,她仿佛瞧见一把炽热的剑在朝自己双眸之间刺来。 剑指! 聂方侵淫剑法多年,想不到已经到了以指化剑的地步! 他藏得好深。 夏羽林心中想着,体内《苍云碧海功》陡然转动。不比此前的杨天歌和刘仵作,她内功心法源自大派,阴阳调和之下,根基深厚,此时真气在体内转动,很快便压制住了异样。 微微屏住呼吸,夏羽林同样伸出一指,按压聂方。 聂方的手指之上炽热无比,仿佛将那把百沸剑融入其中一般,这是几乎人剑合一的地步,聂方已经修炼到,就算没有百沸剑,也能让周遭天地变成一锅沸水的地步。 剑指血气蔓延,夏羽林忽的感到浑身一滞。 那是无形的剑压,聂方此时再度借势,夏羽林仿佛被一座巨大的山峰压住,动弹不得。 微微眨动双眸,夏羽林手指勾动,忽的旋身。一股柔和气劲浮现,她在毫厘之间化去了剑压,同时也避开了聂方的剑指。 火井三十六剑在夏羽林眼眸之中划出一道血红的棋盘。她周身皆被笼罩,即使化去了势,却依然避无可避。 第八十五章 阿罗汉神功 左足深深踏入地面,夏羽林忽的再度一指。她早就将火井三十六剑记在心头,此刻这一指刺去,正是聂方剑法的破绽。 “哼!” 冷哼在夏羽林耳边炸响。她忽然觉得眼中一片血红,竟是看不清聂方的身形。 若是此刻她有一面镜子,或许就会发现,自己眼中血丝密布,甚是凄厉。 默运内力,夏羽林知道这是自己体内血液被调动,蔓延到眼眸之中,她不断让真气流转,想要去压制这种感觉。 “放弃吧,你绝不是我的对手!” 聂方的话语不断传入夏羽林耳中,好似勾魂使者阴森寒冷的在自己耳边低语。 夏羽林忽的感受到心脏狂跳,不光是眼眸,就连心脏周围的血液都被聂方调动。她明明有《苍云碧海功》傍身,却偏偏压制不住! 夏羽林忍不住蹙眉,一连退出数步,可却依旧躲不开剑指。 直到此刻,她方才意识到,自己已是身不由己。 聂方的邪功比自己当初瞧见的那本《血衣神功》更加可怕,他究竟在饮血山庄之中得到了什么功法? 如此可怕邪功,他甚至连走火入魔的迹象也没有。 夏羽林心中凝重,体内血液的沸腾越发剧烈。 若聂方借势火井山,那邪功便更加可怕。夏羽林心有所感,眼中顿时再现大日光辉。 大日神圣浩荡,最是克制一切邪佞,夏羽林眼中神光泛起,可她忽的眼中一痛,长长的睫毛抖动,那神光竟是消失不见。 “你还想借大日之势多久?” 聂方的讥笑在夏羽林耳边传来,夏羽林面色微寒,却也知道聂方所言不虚。 放眼江湖,能够借大日之势的有几人,这是天底下最难借的势之一,就算能借,那天上的太阳,又岂是你一人之物? 就算是绝顶高手,也绝难抢夺。 天下,能够随意调动大日,也不过一人而已。 但现在,那人已经死了。 即使是如此危难时刻,夏羽林脑海中还是浮现那人伟岸昂藏的背影。 “做的不错。” 那年她初出茅庐,破获一桩京师重案,先皇召她入宫,当着满朝重臣的面,轻轻夸赞。 这个声音,她直到今天都没有忘。 可她终究没敢抬头,一直伏低身子,直到退朝之后方才抬起,瞧见了身穿龙袍的那个高大身影。 她之所以可以借势大日,不过是因为她将那人的身影牢牢记在脑子里。 可就四个字和一个转瞬即逝的背影,皓日当空,又岂会一直将光辉借给她? 夏羽林眼神黯淡,眼眶之中竟是隐隐留下血泪。 喵! 一声猫叫忽的响起,同时伴随的,是一个消瘦无比的身影。 这个人脚下踏着古怪的步法,身子挪移间,竟是眨眼间出现在广场中央。 周身隐隐有雷声响动,瞧着那人如骷髅般的面容,福天和忽的一愣。 他认出了此人的眼神。 当日,他输在这个小小淄衣捕快手中,怨恨恼怒。 是师父亲手将他赶下山去,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又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自从夏羽林登山,福天和脑袋上的问号可太多了。 聂方和夏羽林同样察觉到了这个身影的到来。气机牵引下,二人立刻知道,来人必然是一流高手。 此人周身气血凝实,真气浑厚,似有光明之火自他眼中射出,竟是佛门高手! 聂方蹙眉,佛门武功能堪破邪佞,他已经感受到,随着那股金刚气息溢散,手中的血气逐渐被压制。 “来者何人!” 聂方大喝一声,周身剑压裹着山势朝来人笼罩而去,想要削弱那股佛门真气。 那消瘦之人瞧着剑指袭来,却依旧踏着那奇怪的步法,天罡北斗,星辰挪移,恍惚中,他的身形飘忽,好似天空的惊雷一般迅捷无踪。 聂方神情一愣,他自认为自己眼界高明,却从未瞧见过如此步法。 凝神瞧着那人,聂方忽的神情骇然。 “这不可能!” 聂方周身的势在这一刻分崩离析,他的心脏狂跳,瞧着那人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明明早已是自己的血奴,囚禁在那漆黑密室之中,他究竟是如何逃出来的? 最让人无法相信的是,他竟然踏足一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的血都快被自己吸干了,哪里来的力量去突破? 这绝对不是真的,聂方忽然转头看向夏羽林。难道是这位六扇门的神捕,懂得幻术? 深吸一口气,聂方再度借来山势,眼神之中好似有沸水滚滚,他再次望向那干枯好似骷髅般的身影,却发现那人已离自己越来越近。 夏羽林微微调息,让自身气血沉稳下来。他同样瞧着那骨瘦如柴的男人,美目之中多了好奇和猜测。 杨天歌却不理会众人的困惑,双目之中只有聂方的影子。 他被囚禁折磨了这么久,想要瓦解那会让他做噩梦的心魔,就必须战胜聂方。 踏着天罡步而来,杨天歌周身的雷声越发震耳欲聋,他忽的抬起一拳朝聂方打去,正是少林寺的《大洪拳》。 佛门真气滚滚而来,有《阿罗汉神功》傍身,杨天歌的少林拳法威力更大。 聂方面无表情,终于知道此人不是幻觉,不管他得了什么机缘,等自己吸干他的血,就都属于自己。 心底想着,聂方忽的面露狞笑。 吸干杨天歌和夏羽林的血,自己的《化血大法》肯定可以更上一层楼! 山势袭来,杨天歌忽的觉得自己浑身一滞,好似一座大山朝自己威压而来。但他再不是那个二流境界的捕头,脚下步法不断踩踏,佛门真气鼓荡,将他那单薄的袍子吹起,猛地大喝一声,宛若金刚怒目,杨天歌一拳袭来,正是那野牛帮的“神牛顶天”。 一力破万法! 这一拳好似有着龙象之力,周围的空气都被震动,仿佛连山都能打穿。聂方面色骇然,急忙催动邪功,一股血气铺面而来,试图削减杨天歌左拳的威力。 少林《阿罗汉神功》旺盛气血,杨天歌此刻体内气血凝练,自然有扛鼎拔山的力量,面对裹着山势的剑指,杨天歌眼中金光闪烁,身上仿佛披上一层薄薄的袈裟。 佛门伟力! 他究竟哪里学来的佛门功法? 第八十六章 朕赐你惊雷庆贺 聂方面色惊异,不得不避其锋芒。杨天歌的力道实在太大了,自己与他正面迎战,绝对不是对手。 鬼魅的身法一动,聂方立刻朝后逼退,同时尝试调动杨天歌体内气血。 不动如山! 那血红色的大海微微泛起一丝波澜,杨天歌鼓动真气,眨眼之间便恢复如常。 这。。。! 聂方面色大骇,自己的《化血大法》竟是对他无效。 聂方心底越发震惊,可杨天歌绝不会给他继续思考的机会,再次运转《三十六天雷步罡》,朝着聂方追来。 夏羽林眼睛一亮,以她的眼界自然瞧出杨天歌此刻的神异,当下抬起脚尖将自己的刀踢向杨天歌,同时并拢双指,阴柔的气劲裹挟,锁住了聂方周身方位。 “滚!” 聂方猛地大喝,周身血雾翻滚,浓郁到竟是无法让人看清身形。 “呼。” 杨天歌与夏羽林屏住呼吸,立刻跳出血雾。 二人肩并肩站立,杨天歌握着夏羽林的刀,微微一笑:“夏大人,多谢你来救我。” 夏羽林摇了摇头:“身为同事,这是我应该做的。” “这把刀先借我用用。” “好。” 二人说着,那浓郁的血雾慢慢散去,聂方一只手提着福天和的脖子,满脸的陶醉。 无数鲜血自福天和五官之中化作溪流飞入他的嘴中,鼻腔之中,福天和惊恐的面容也慢慢干瘪下来,直至化作一具干尸。 这样的场面杨天歌不是第一次见,可他瞧着如此怪异阴森的画面,还是忍不住蹙起眉头。 “果然是邪功。”夏羽林的冷喝在他耳边响起。 聂方赞叹一声,随手将福天和的尸体丢弃:“这真是完美的功法,无论什么样的消耗,只需要吸血就能恢复。” 瞧着夏羽林和杨天歌,聂方冷冷一笑:“你们绝不是我的对手。” “大话说的有些早了。”杨天歌撇过头看了看肩上的黑猫,心底顿时生出无比的自信。 话音刚落,他肩头一松,黑猫灵巧的跃下,躲到了不远处的屋檐下,静静地注视。 杨天歌:“。。。。。。” “小心些,他的邪功比你之前所见,更加可怕。”夏羽林出声提醒。 杨天歌耍了一个刀花,单手攥住刀柄:“我新得的佛门功夫似乎不受他影响,夏大人,请你策应,让我主攻。” “好。”夏羽林点头。她此刻气血浮动,又无法借势,实力已经下降了三成。 杨天歌脚下踏着玄妙步法,身形扭动间越发靠近聂方,他周身雷声阵阵,手中长刀泛起银色光泽,眼中更是生出深邃的金光。 此时的杨天歌当真如那金刚罗汉一般,有降妖除魔的本事。 屋檐下,李灵麒忍不住抽了抽鼻子,他感到有淡淡的水汽在他鼻尖上凝聚。 抬头看了看天色,李灵麒抬起爪子轻轻一勾。 绝顶高手,夺天地一切。 现在,天真的要下雨了。 杨天歌,你刚刚踏足一流,朕便赐你天上的惊雷来庆贺! 天色越发烦闷,聂方并拢剑指,火井三十六剑一招接着一招,好似画师挥舞画笔,勾勒一张泼墨山水画。 这画中的山,正是此地火井山。 好似有温泉沸腾倾斜而下,杨天歌微微眯起眼睛,抽刀断水,朝着聂方手臂斩去。 剑压裹着血气袭来,杨天歌体内《阿罗汉神功》催动,仿佛有亿万佛陀坐镇,镇压气血海洋,使他巍然不动。 杨天歌踏步刀斩,那震耳的雷声让聂方心中烦躁。 “轰!” 一刀伴随雷鸣,聂方急忙避开,剑指一变,从整座火井山中取走那一抹枯木的绿。 这是火井三十六剑的第七招“枯木化春意”,只见剑气连绵,透着死气的剑意在转瞬间绽放生机,绚烂无比。 那绚烂的剑光让杨天歌忍不住眯起眼睛。体内气血轰鸣,他下意识一刀斩出,使得却是江南史家的“飞雷惊瀑”。 这一招与当日的“飞瀑雷震”不同,乃是十成的杀招。 这一刀笔直斩落,恍惚间,聂方好似瞧见惊雷击中咆哮的瀑布,化作浓郁的深蓝浆液! 聂方眼中血光陡现:“三流刀法,无法借势,你就算踏足一流,最后还是得回那血池之中。” “那就试试吧。” 杨天歌面色无波,宛枯坐参禅,行将朽木的老僧,浑身散发着莫名禅意。 聂方心中一悸,只听“轰隆”一声,那却不是自杨天歌身上传来。 不知何时,头顶一片乌云笼罩,电闪雷鸣间,大雨滂沱而下! 聂方剑指一抖,心中忽的泛起一丝波澜。 整座火井山被大雨冲刷洗涤,聂方的势瞬间就弱了许多。 天地之间多了云雨惊雷,这就如同头顶大日一样,聂方的地势无法限制。 夏羽林抬起头来,周身真气流转,不让雨水落在身上。乌云遮蔽了太阳,她缓缓抬起两根手指,纤细洁白的手指上,一点点雨滴凝结,化作浑圆太极图案。 微微一笑,夏羽林体内真气就仿佛这瓢泼大雨,滚滚真气如决河堤,自丹田之中倾泻而来,流转周身。 长啸一声,夏羽林稳住气血,她忽的飞起,风雨交加中,她双指点出,一道无形气劲破开雨幕,似是刀刃的形状。 聂方眼角微痛,知道不妙,急忙避开,可他避开夏羽林的隔空一指,却还有一把刀正等着他。 惊雷轰鸣,忽的落下。 整个火井山山顶顿时泛起绚烂的蓝色光芒,杨天歌脚踩玄妙道家步法,体内佛门真气落入他握刀的手中,好似古老庙宇中的晨钟被撞击。 雷电落下,正砸在杨天歌刀上。雷丝缠绕,杨天歌陡然抬头,双眸如雷,面若金刚。 聂方一头黑发根根树立,眼中流过一丝惊慌。 电闪雷鸣,是极难借用的势,太过看重天时。江湖中,能够借用雷电之势的高手少之又少,而且雷电狂暴,比之大日不遑多让,就算能借,也极为危险。 他一个六扇门淄衣捕头,为何能借? 这简直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区区淄衣捕头,本是自己囚禁的血食,怎会一朝千里,成了一流高手? 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八十七章 烈酒,微笑的猫 聂方不敢多想,手中剑指颤抖,再度将周遭化作一锅沸水。雨水蒸发,滋滋作响,周遭白雾与血雾交融在一起,掩盖了聂方的身形。 他人如鬼魅,掩映其中。杨天歌持刀四顾,忽的抽刀,一道雷光划过,竟是直接将浓雾斩断,电光蔓延,露出聂方的身影。 一指点出,洁白如玉。周遭的雨滴交融旋转,化作一道太极图案,笼罩聂方。 他大吃一惊,急忙刺出剑指。地势覆盖,转瞬间压制住了宛若珠子般落下的雨滴。 聂方地势虽强,可夏羽林再也不是无势可借的状态。瓢泼大雨之中,她缓步走来,姣好的面容上却满是杀意。 无数雨滴在她周身包裹旋转,再度抬起手指,聂方感觉到自己周围的雨滴忽的一滞,好似一根根手指,隔空朝自己周身穴道点来! 借势之下,夏羽林的点穴功夫几乎毫无破绽。 被雨水笼罩,聂方破不开夏羽林的封锁,他只能继续使出剑指,让雨水沸腾,不断消磨。 可天空之中,大雨不停下着,他就算再强,也不可能瞬间蒸发这瓢泼大雨。 就算他真的可以,手持雷刀的另一位捕头,也绝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雷光与刀光一并袭来,聂方裹着血雾躲开,不让这把可怕的刀近身。 他的身法飘忽,可杨天歌的步法同样是江湖罕见,无比精妙。借雷电之下,他的身形甚至比聂方更快! 雷电轰鸣中,更有某种有力的跳动声。 除了杨天歌之外,在场无人知晓,那是他的心脏跳动。 “扑通,扑通!” 每跳一下,杨天歌的肉身便充盈壮硕一分。 一刀斩落,雷电闪耀间,他的手臂已经凸显肌肉。 冲入血雾,他的体魄越发健硕,甚至远超之前。 气血泵动,杨天歌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他猛地大喝一声,电光一闪,仿佛有一尊大佛张开金色的大手,彻底将聂方笼罩。 避无可避! 聂方面色骇然,无论是雨还是雷,无论是指还是刀,他都避不开。 血雾凝聚,山势庞大,可二者相加,却不是天威之敌。 雷轰山摇,雨落雾散! “不!” 聂方惊呼,慌忙催动《化血大法》,生死之间,他竟有突破迹象! 夏羽林口中喷出一口血来,就连杨天歌都觉得体内金色佛陀被血污秽,佛门伟力削弱。 二人面容微变,不敢给聂方任何机会,雨滴和惊雷落下,瞬间吞噬了聂方那包裹血气,如妖魔般狰狞扭曲的面容。 轰! 血雾消散,杨天歌手中的长刀哀鸣,几乎快要破损。 这把刀终究只是凡品,想要借势天威雷霆,必然要付出代价。 杨天歌面色微微苍白,借势雷电比他所想的还要消耗巨大。就算有《阿罗汉神功》,可自己刚刚踏足一流,好需要不断打磨自身,才能更娴熟的掌握。 刀身破损,却足够插在聂方肩上。 汩汩鲜血留下,发出腥臭的味道。 这并不是致命伤,但聂方却偏偏不能动。 他周身穴位都被一只洁白手指点中,此时体内真气封锁,气血禁锢,除了说话和眨眼,他就好似待宰的羔羊。 “饮血山庄在哪?” 夏羽林和杨天歌异口同声。 轰。 天雷落下,将聂方绝望的面容照亮。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能借山势,怎么会输给二人? 那雨下的奇怪,难道六扇门中高手当真如有神助? 喵。 一声猫叫响起,聂方直视前方,看着一只黑猫正懒洋洋的多在屋檐下,透过自飞檐落下的雨幕,意味深长的笑。 叹息着低下头,聂方身为御合门掌门,何曾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候。 “你的邪功也不过如此。”杨天歌冷冷道。 他微微用力按压刀柄,脆弱的刀身潜入聂方肩膀骨骼之中,让他痛苦的嘶吼。 杨天歌心中怨怒,自己被折磨的不成人形,全都是托这位聂掌门的福,若不是自己还记得要询问饮血山庄的事情,早就一刀剁了他的脑袋。 “六扇门中折磨人的手段很多,不巧我很擅长,你若是不说,那我就把那些手段用在你身上。” 夏羽林明明明艳动人,说出来的话却满是杀气。 她能做到神捕之位,绝不是因为长得好看。 或者说,正因为她长得太过好看,能做神捕,比寻常捕头还要更加困难。 聂方脸上不断变化,肩头的鲜血不断涌出,那不是他的血,所以更加腥臭。 杨天歌蹙眉,不由响起他在黑暗之中吸食自己鲜血的恐怖画面,越发觉得厌憎,腹中忍不住一阵反胃。 聂方眼神来回转动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一枝香之前明明那般自信,又如何会想到,自己突然就成了二人的阶下囚。 一根洁白手指点中他的风池穴,聂方忽的全身颤抖,体内真气好似沸水般蒸煮着自己的经脉和穴道,让他痛不欲生。 “啊!!” 聂方痛苦的嘶吼,整个人就仿佛是煮熟的龙虾般,炽热难耐,好似身处油锅地狱,绝望煎熬。 在聂方的意识之中,他仿佛度过漫漫长夜,直到一指再度点来,他才重新恢复神智。 “快说,把你知道的关于饮血山庄的事情都说出来!”杨天歌喝道。 聂方抬起头,眼神泛着灰白:“你们根本什么都不懂。” “知道那里的存在,你们最终一定会变得跟我一样。” “放过我,我带你们去见山庄主人,他会与你们共饮,那将是世上最无与伦比的美味。” “不要再与饮血山庄作对,你们根本不知道它的恐怖和强大。” 夏羽林盯着他,冷冷一笑:“我一时之间竟是听不出来,你究竟是威胁还是贿赂本捕头。” “饶我一命,不然你们注定变成血食。” “看来是威胁无疑了。”杨天歌点头。 夏羽林:“你知道威胁朝廷命官是什么罪吗?” “我是在给你们一个活路,放过我!” 聂方嘶吼一声,神情狰狞,即使穴道被封禁,依然有点点血气蒸腾而起。 夏羽林蹙眉:“你当真不怕死?” “等本捕头穿了你的琵琶骨,废去你的武功,将你丢入永不见天日的水牢之中,看你还会不会像现在这般。” “若不能品尝世上美味,我倒不如死了算了。” “你。。。。。。” 夏羽林和杨天歌忽的心中一惊,原本面容扭曲怪异的聂方忽的平静下来,那样子就仿佛就仿佛是瞧见了这世上最美好的事情。 “我以我的血诅咒你们。” “我要让你们生生世世在血海之中沉沦,做饮血山庄的血奴,你们的血会被千万人饮下,你们的肉将在地上腐烂,任人践踏。” 即使说着这样恶毒的话,他依旧神情平静,仿佛一位即将坐化,回归西天的得道高僧。 杨天歌与夏羽林不禁头皮发麻,刚要开口,就见点点血泪自聂方眼中滴落。 他冲着二人微微一笑,那笑容温柔和煦,却令二人不适到浑身汗毛竖起。 “我在血海等着你们。” 话音刚落,他的嘴巴猛地张开。 咔嚓一声,聂方的下巴硬生生折断,他的嘴巴大的夸张,其内鲜血翻滚,狂涌而出,却又怪异的逆流而上,将他面容覆盖。 “这。。。。。。” 不断有作呕的声响在聂方体内传来,他的面容彻彻底底被浓郁粘稠的鲜血笼罩,好似一张没有五官的血红面具,平静的看着二人。 夏羽林急忙出手,可她的手指尚未触及,聂方已经仰面倒了下去。 暴雨渐渐止息,却依然有乌云笼罩。 天色昏暗,聂方倒在地上,脸上的血液逐渐凝固。 夏羽林和杨天歌无言的看着,一时之间,觉得遍体生寒。 看着那张血色的面具,杨天歌想到了那位血衣派的南宫云,当初打更的于平也是瞧见了这个诡异的画面吗? 所以他才被震慑,不惜修炼邪功。 杨天歌的心情沉重压抑,明明聂方已死,自己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背后的阴暗处,似乎正有一个非人的惊怖身影无言的瞧着他。 那个身影盘踞在江湖之上,浑身漆黑难以名状,只有一双眸子一片血红,好似蕴藏血海。 杨天歌打了一个寒颤,旋即无奈的叹息。 夏羽林蹲下身子,点在聂方手腕处。 “他死了。” “嗯。” 杨天歌苦笑:“我们什么答案都没有得到。” “不!”夏羽林重新站起身子:“最起码我们知道,饮血山庄是的的确确真实存在的。” 杨天歌一愣,瞧着那双明亮坚定地眸子,忍不住重重的点了点头。 “这世上绝没有破不了的案子,我们身为六扇门捕头,要有耐心。”夏羽林语气平淡::“总有一天,本捕头会踏平饮血山庄,让那个山庄的主人去牢里饮粪水。” 杨天歌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没想到,夏羽林还有这样的时候。 “在下刚刚踏入一流,倒是能帮夏神捕更多的忙了。” 夏羽林眼中一亮,嘴角噙着微笑,朝杨天歌伸出手来。 二人手掌相握,一人皮肤黝黑,掌心满是老茧。另一位却十指纤细修长,洁白如玉。 无论是哪一只手,此刻都握的很用力。 “咱俩要不共饮一杯?” “血吗?”杨天歌笑道。 “酒。” 夏羽林顿了顿:“烈酒。” 喵。 李灵麒走过来,有些古怪的看着二人。 你们搞什么鬼? 看着二人紧握的双手,他有些意味深长。 难道你们俩好上了? 朕后宫佳丽三千,最懂女人,你们绝瞒不住朕。 想到此处,他忍不住一乐。 就算是无情帝王家,想到这种事情,还是会笑。 第九十二章 信陛下,不挂科 看着漆黑的猫在脚下痴痴的笑,夏羽林和杨天歌有些莫名其妙。 他二人倒不再觉得古怪恐惧,反而觉得很是可爱。 杨天歌走过去将李灵麒抱起。他此时肌肉虬结,再也不咯人了。 “谢谢你搭档。” 杨天歌低声念叨,心底却想着一个人。 谢谢你,陛下。 他此时早已认定,武帝未死,一定是他传授自己《阿罗汉神功》,是陛下救了自己。 无论武帝要自己查什么,一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让我抱抱。”夏羽林道。 杨天歌笑着将墨汁送入夏羽林怀中,自己抽出了聂方肩头的那把长刀。 咔擦几声,长刀碎成了几片。 拿着刀柄,杨天歌有些尴尬的回望夏羽林。 幸好,这位六扇门的夏神捕似乎并不在意,满门心思在那里逗猫。 李灵麒微微眯着眼睛,颇有些无奈的看着一根手指不断在自己眼前乱晃。 饮血山庄的事情没了头绪,朕又该去哪里呢? 夏羽林忽的握住李灵麒的手。 想着未来的迷茫,李灵麒烦躁的将手抽出,满脸的抑郁。 杨天歌蹲下身子,在聂方的身上摸了摸,随即神情微动。 他很快自聂方怀中抽出手来,手中攥着一个小小的血色纸人。 “血纸人。”他喃喃道。 夏羽林将目光转过来,眼神之中光芒不定。 “南宫云,马大少,还有这个聂方,他们都有血纸人。”杨天歌道。 “带回六扇门,这纸人当中或许藏着什么猫腻。” “是。”杨天歌点了点头,将血纸人塞入怀里。 他重新站起身子,看着被暴雨浇灌之后的火井山,忍不住发出叹息。 “从今往后,江湖上在没有御合门了。”他喃喃道:“也不知这山后的温泉又该给了谁。” “御合门门下还有几个弟子在山下游历,等将他们抓回六扇门,还需要好好审问一番,或许能查明聂方的行踪,从而定位饮血山庄。” 单手怀抱着墨汁,夏羽林淡淡道。 杭州城内,天刚下了一场小雨,将一切的污浊冲刷。 天地焕然一新,但诸位考生的心情却很复杂。 即将放榜,哪怕天气再晴朗,他们的心情却依然十分沉重。 十年寒窗苦读,终于有了机会,这个机会实在是太难能可贵。除了读书人自己之外,恐怕其他人根本不知道这解试的艰辛。 尤其是这第一次文举,武人倨傲骄纵,若非突然出了某种变故,他们甚至连入贡院的机会都没有。 想到此处,等候在榜前的书生们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裴兄,这次咱们一定可以高中。”胡谦攥着自己的手,喃喃道。他面颊红润,眼神之中隐隐透着神光。 在人群的最外端,胡丰在胡万和林梅的搀扶下踮起脚尖,可他老眼昏花,又如何能够看到自己的儿子。 江珊站在三人身后,双眸无神,怀中空荡荡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隔着贡院不远的屋顶上,有两个身影。 一人蹲坐,一人站立,都将目光投向那汇聚无数文人的贡院门前。 很快的,贡院大门推开,曹五原等考官缓步走出,其中一人取出一张宽大的宣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 一众书生急忙将地方让出,那名考官冷哼一声,这才将榜单张贴,转身离去。 等到考官远离,书生们这才有胆子凑近了看。 一时之间,有人欢喜,有人愁。 裴小年拉着胡谦朝前面挤去,踮起脚尖焦急的张望。 “有没有我的名字,胡兄,你瞧见了吗?” 胡谦温和的一笑,眼底却也有一丝渴望。 他想在榜单上看到自己的名字,他渴望有朝一日,能够入朝为官,一展抱负。 似乎是因为二人的焦急,他们终于挤到榜单前面,焦急的四下找寻着,胡谦忽的面含泪光。 “胡兄,胡兄!”裴小年惊喜的大叫:“我看到自己的名字了,我考过了!” 胡谦脸上保持着微笑,忽的转过身子。 隔着人群,他看到了自己翘首以盼的父亲。 “爹,我高中了!”胡谦放肆的大喊着,他从未有过如此失态的时候。 体内浑厚真气一催,他的呐喊声顿时回荡在整个贡院门前。 “好好好。”胡丰面含热泪,虽然看不清胡谦,却听到了他的声音。 父子二人同时将目光投向江珊,却并未看见那个二人心心念念的影子。 若是知道自己(谦儿)高中的消息,墨汁一定会很高兴的吧。 父子二人默契的想着,喜悦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思念。 曹五原蹙眉看着那些神色不同,有的欢呼有的失落的读书人,心底莫名生出厌憎。 就凭这些穷酸秀才,高中了又如何懂的治理国家? 都怪那群武人不争气,自己明明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他们却都去追逐那《泼墨神拳纸》了。 一帮不争气的废物,就凭你们也能参悟出那神纸之中的秘密? 曹五原暗自冷笑一声,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怀中。 那里稍微显得有一些厚重,自己不过杀了一些没什么江湖地位的小家伙,却换来了这么多神纸,这实在是太值得了。 若论眼界,整个杭州城都不会有人比他更高,能够参悟出《泼墨神拳纸》的也唯有他一人罢了。 各大门派的人已经到了杭州城,说什么《泼墨神拳纸》中藏有阴谋,正在搜索并打算集中销毁,哼,不过是为了图谋神功的借口罢了。 自己可是朝廷命官,他们岂敢动我? 放下自己的手掌,他的衣物微微松开。 在那一沓子满是猫脚印的纸张之中,还夹杂着一张血红色的纸人。 曹五原望着那些读书人,眼神却不知道飘忽到了哪里。 他在想着那美妙的滋味,更在幻想着自己有一天变成山庄的主人,独享一切。 随着曹五原的思绪飘忽,他体内忽然渐渐泛起一丝波动。 在他丹田之中,此刻一片平静血海,可却又有无数墨色足迹在其中不断踏步,好似无形之中有只猫正在调皮的走动着。 忽的,一声猫叫在曹五原耳边炸响,他不禁面色一变。 第九十三章 血海沸腾的考官 丹田之中,平静的血海真气竟在刹那间狂暴起来,无数血色浪花翻滚,好似卷起巨大的风暴。 曹五原面颊通红,真气不受控制的转动。他忍不住捂着脑袋,所思所想,全都是那密密麻麻的墨色猫爪印。 他本已经从《泼墨神拳纸》中参悟出些许精妙,可这些精妙拳法此刻却化作某种诡异的诅咒,不断在他耳边嘶吼,让他痛苦不堪,根本无法抑制周身真气。 曹五原深吸一口气,想要压制体内莫名狂躁的真气。淡淡的血雾自他身上溢散出来,他面露惊恐,不断调动自身丹田中的真气,可那些自己修炼多年才得来的浑厚真气,此刻却根本不听他的调遣。 曹五原身旁,那些考官神色古怪的看着他。 无数读书人后撤,将贡院门口留给曹五原一人。 即使是不通武艺的文人也察觉到了曹五原身上的不对劲。那腥臭无比的血气让人作呕,谁都不知道这位主考官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惊恐的躲避。 “曹大人,你。。。。。。” “这是什么邪功?” “曹大人,快收敛真气!” 诸位同考官的声音在曹五原耳边响起,他面色越发急躁焦虑,若是被人知晓自己修炼邪功,自己的下半辈子可就完蛋了! “喝!”曹五原大喝一声,忽的扎下马步双手用力朝丹田处按压,只听“咚”的一声闷响,曹五原口吐鲜血,那猩红的血落在地上,更加腥臭难闻。 在自己周身穴道连点,曹五原面色变的更加难看。无论他怎么封锁自身真气,可那些真气就仿佛有了自己的想法一般,根本不受他的控制。 “不!” 曹五原大惊失色,浑身剧烈的颤抖。 “都退开!”一声大喝忽的在众人耳边传来,很快,贡院门前的文人便瞧见三个人影联袂而来。 众人望去,却瞧见了一个奇怪的组合。 这三人左手边一人,相貌俊朗,看上去约莫有三四十岁的年纪,剑眉星目,身后背着一把两指宽的长剑。 右手边却是一位身着袈裟,相貌慈悲的老僧,他耳朵肥大垂落到肩上,不光没有头发,就连眉毛也没有,看上去颇为怪异凶狠。 在这剑客与老僧中间,却是一位女子。 女子相貌清冷,短发示人。穿着和在场书生类似,看上去就仿佛一位冷面俊美的读书人。可她背后偏偏背着一架古筝,那古筝通体棕红,竟是隐隐透着寒意。 曹五原面色惊恐,他再也不敢压制真气,急忙朝头顶跃起。 体内真气没了压制,越发暴躁,他只是刚刚离地,只听“噗”的一声,自他五官之中喷溅出无数鲜血,整个人一涨一缩,倒栽在地上,彻底被鲜血覆盖,死状惨烈。 瞧着地上泼墨画一般的曹五原,众人倒吸了一口气,还好离得远,否则注定要被溅一脸血。 书生们面色苍白,有人忍不住,连连干呕出声。 那三人走近,面色难看,瞧着地上已经看不到面容的曹五原,忍不住同时皱起眉头。 “可是江湖人称‘无眉罗汉’,少林寺玄定大师当面?”一名考官举起手来。 人群里,裴小年拉了拉胡谦的手:“胡兄,玄定大师是二流高手。” 胡谦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那其他二位呢?” “这二位应该是剑楼的‘月下剑回首’李道仙和昆仑女侠秦思玉吧?” 不等裴小年回答,那位考官接着道。 咳嗽一声,裴小年接着说:“都是二流高手。” 玄定老僧抬起头来,口念佛号:“阿弥陀佛,不知道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那位考官拱了拱手道:“在下陈子合,是紫星观的弟子。” 他本是朝廷命官,可眼下却不报官职,偏偏说自己江湖上的身份,也不知道究竟是如何想的。 “原来是陈施主。” “不要在这里客套了,你去搜一搜他的身子,他应该随身携带了《泼墨神拳纸》。” 李道仙有些不耐烦,他本就是急性子,跟玄定恰好相反,更何况自己本是为了正事来的,在这里罗里吧嗦有什么用? 一旁的昆仑女侠秦思玉点了点头。 “是,在下这就去。” 陈子合脸上毫不动怒,哪里有面对文人们的倨傲跋扈,立刻将身子蹲下,在那满是腥臭血液的尸体上来回摸索。 很快,他便将那一沓《泼墨神拳纸》自曹五原怀中搜了出来,将这十余张纸拿出,一张血色的纸人缓缓飘落,却并未吸引三位二流高手的主意。 瞧着陈子合手中的神功,三人眼神闪烁,也不知道究竟在思考着什么。 “这所谓的《泼墨神拳纸》为祸武林,不如便交给我们少林吧?” “玄定大师,”李道仙轻笑一声:“这怎么劳驾您动手呢,还是交给我们剑楼的好。” 秦思玉依然没有开口,只是微微摇头。 玄定低声念了几声佛号,随即转过头来朝陈子合道:“陈大人,还是先让这些考生们离开吧,此事与他们无关,就不要在这里围观了。” “是,大师。”陈子合拱手,旋即冲着围观的考生朗声道:“都散了都散了,榜上有名的明天早上来贡院取文书,其他未通过考试的,就早些回家吧。” 人群之中,裴小年道:“胡兄,我们也走吧。” 胡谦点了点头:“我先去找我爹说一声,然后再去找你。” 裴小年笑笑:“我知道一家面摊特别好吃,而且十分便宜,咱们就在那里见面吧。” 胡谦嗯了一声,知道了地址点了点头:“我一会儿去找你。” “告辞。” 文人们低声议论着离开,很快,贡院门口便只剩下诸位考官和三位大派高人。 在不远的屋檐上,竹马和花青梅冷眼旁观,并没有现身的打算。 “花姐,他们不会要抢喵喵拳吧?” “谁知道呢,少林,剑楼还有昆仑,那可是六大派的高人,咱们还是尽量低调些,别被他们发现了。” 正说着,玄定忽的转头,双眸绽放精光,看向竹马和花青梅:“还请二位锦衣卫大人过来做个见证。” 第九十四章 大派高手 花青梅叹息一声:“果然是大派高手。” 说罢,拉着竹马的衣领,朝着贡院门口飘然而去。 李道仙与秦思玉转过头来,饶有兴致的看着二人。 锦衣卫的大名他们身为六大派自然是听过的,不过这次却是第一次见,此刻倒是颇为好奇,没想到让京师颇有些闻风丧胆的锦衣卫,竟然如此年轻。 “诸位前辈好。”花青梅露出一副很是温顺的模样。 竹马猛地回头,颇有些吃惊地看着她,却是忘了给三人打招呼。 花青梅偷偷拉着他,竹马这才反应过来,摸了摸刺猬头,大大咧咧道:“哦,你们好。” “二位大人在此应该是为了这次文举而来吧。”玄定笑眯眯道,很是和善。 花青梅心中一动,对这老僧愈发忌惮。锦衣卫行事隐秘,他不光知道我们的身份,更是猜到了我们此行的目的,这个老僧,绝非外表看上去那么简单。 “大师慧眼,我二人正是为文举而来。” 玄定摇了摇头:“此事并不难猜,贫僧在朝中也是有些师兄弟的。” 顿了顿,他继续说:“这些日子的来信,倒是常常听他们提起锦衣卫。” 一旁的李道仙和秦思玉也是点点头,不光是少林,剑楼和昆仑同样有弟子入朝为官,他们没有和师门断了联系,自然会将朝中大小事飞鸽传书回去。 “小小锦衣卫,不值一提。”花青梅笑道。 玄定点点头,转而道:“这次喊二位大人过来,也是想请你们有个见证,《泼墨神拳纸》诡异莫测,贫僧这几日在杭州城内也是亲眼见过的。” 李道仙点头:“这门神功确实古怪,就说这个曹五原,一身腥臭血气外漏,就仿佛修了邪功一样。” 秦思玉张开樱桃小口,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轻柔婉转好似百灵鸟:“这些纸若是流传到江湖上,一定会掀起惊涛骇浪,这几日我也陆陆续续寄了些许回去宗门,想着门内的长辈们可以一探究竟,找出编纂这《泼墨神拳纸》的幕后之人。” “昆仑山太过遥远,倒不如送回我们剑楼。”李道仙摇头道。 “阿弥陀佛,我少林藏经无数,若是相互对比,一定可以更快找到这门功法的来历根脚。” “三位前辈倒不如将这些纸张三分,各自带一份回去。”花青梅和稀泥道。一旁的竹马百无聊赖,倒是对地上的血色纸人有些好奇,拿在手中把玩。 “三分?那可不行!” 一声长啸忽的响起,众人皆惊,急忙转头看去。 只见又是一人飞来,他身穿青衣,左手包裹漆黑铁甲,宛若流星般轰然落地,在众人面前砸出一个小坑来。 “青龙帮。。。。。。。” 放眼江湖,也只有青龙帮喜欢如此嚣张霸道的出现。 那男子抬起头来,却是三十多岁的年纪,瞧着几人,不禁露出微笑。 “‘九月’殷飞,”李道仙皮笑肉不笑:“许久不见了。” 花青梅忍不住苦笑,又是一位高手。 还是青龙帮的高手。 青龙帮乃是天下第一大帮,向来行事嚣张霸道,第九月殷飞,拳法了得,是可以和少林,剑楼,昆仑三位同年而校的高手。 “莫非殷施主想要四分?” “那更不行。”殷飞摇头冷笑:“这些《泼墨神拳纸》与我青龙帮有缘,帮主说了都要带回去。” 青龙帮帮主,天下绝顶高手。 光是绝顶这两个字,便足以说明一切。 更何况,在少有的绝顶高手之中,他也是最霸道,行事最肆无忌惮的那一位。 青龙帮帮主,天下刀绝,就单拿刀法来说,那可是能够与天下无敌的李灵麒相提并论的。 昆仑的秦思玉此刻微微变了脸色,昆仑虽然同属六大派,但门内却没有绝顶高手坐镇。 少林的玄定也是面色略显难看。 少林寺号称江湖第一大宗门,方丈师兄也是绝顶高手,但自家很清楚,这个绝顶与青龙帮的那位还是有差距的。 那位帮主可是刀绝,意味着在刀法一道上已经到达巅峰之极,再无突破地步,但方丈师兄修炼七十二绝技,虽然精通各类武学,但没有一样达到绝世超然之境地,自然底气要弱上一筹。 而李道仙却忽的一笑,显得毫不在意。 少林和昆仑没有与青龙帮帮主比肩的绝顶高手,但剑楼的楼主也是天下剑绝,自家可不会怕。 江湖六大派,若当真论起来,武当,剑楼和刀宗同属一列。 少林次之,昆仑,赤炎山则更差一些。 “阿弥陀佛,青龙帮行事,是不是太霸道了?”玄定道。 “少来这套,”殷飞不耐的摆手:“你们这帮少林寺的和尚,霸道的时候还少吗?” “你独吞《泼墨神拳纸》绝无可能,”李道先摇头:“别扯你家帮主的大旗,我们剑楼是不会怕的。” “诸位前辈同属江湖大势力,不如就四分吧。”花青梅道。 “你是何人?”殷飞冷冷道。 “锦衣卫,花青梅。” “锦衣卫?”殷飞一愣,青龙帮掌管大燕水路,锦衣卫的名字自然是听过的,只是锦衣卫向来掺和在庙堂之上,江湖上的事情也要过问了? “这里还轮不到锦衣卫说话。”殷飞摆了摆手,环顾少林,剑楼,昆仑三人:“若是争执不下,那就打一场吧,谁赢了,谁就将《泼墨神拳纸》带回去。” “青龙帮的偃月刀天下皆知,你的刀都没有也配和我抢?”李道仙忍不住冷笑。 “世人都道咱们帮内刀法了得,”殷飞笑笑:“但拳法也同样厉害,你可以试试,看我能不能折断你的剑。” “阿弥陀佛,”玄定叹息:“咱们几人争斗,岂不是让他人看笑话?” 秦思玉点头:“他们已经看了许久了。” 花青梅一愣,他们在说什么? 话音刚落,一道道身影忽然出现在周围的屋顶之上,花青梅面色骇然的看去,不免有些头晕目眩。 华山,青城,飞火派,紫星观,峨眉,唐门。。。。。。 这杭州城内何时来了这么多江湖大派,为何我一点都不知道? 第九十五章 高手如云菜市场 青城剑客腰间挂着一长,一短两把佩剑,此刻微笑着拱手:“诸位,这《泼墨神拳纸》不如让我们也分一杯羹吧?” 殷飞冷哼:“就你们这些臭鱼烂虾,难道不怕我青龙帮的偃月刀落在你们头上?” 这些帮派虽然实力强横,却均没有绝顶高手坐镇,自然不是青龙帮的对手。 紫星观的道人和善的笑了笑:“若是青龙帮的帮主大人前来,在下一定拱手将神纸送上。” “看来注定要打一场了。”李道仙不屑的摇头,忽的拔出长剑,剑身嗡鸣。 好似是约定好的暗号,五名剑客自一旁的屋舍之中走出,为首的正是当日李灵麒在破庙中见过的尹风。 “师兄。”尹风恭敬道。 “阿弥陀佛。”玄定低头,道了一声佛号,很快便有少林僧人手持僧棍出现。 花青梅面色难看,身为锦衣卫的人,那么多门派高手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可自己却一点踪迹都没有发现。 她或许可以借口自己太过关注文举,但花青梅知道,那绝不是事实。 若真的追其原因,或许是自己最近太过高傲了,小觑了江湖高手。 还有一点,锦衣卫的武功恐怕要比这些大派差上一头。 否则,为何自己一点动静都没有察觉,但少林等大派高手却早就心知肚明。 竹马专注着把玩着手里的血色纸人,腰间的剑邋遢的垮着,都快触碰到地上。稍微抬起头来,瞧着花青梅的脸色,他忍不住一愣。 环顾四周,竹马也不禁吓了一跳,急忙低声对花青梅道:“花姐,人这么多,我可杀不完,还是尽早逃吧。” 花青梅瞪了他一眼,却忍不住噗嗤一笑。 一众二流,三流高手齐聚杭州贡院门口,周遭环境顿时显然一股让人窒息的凝重之中。 这些人之所以聚集在一起,都是因为陈子合手中的那些满是猫爪印的白纸。 “陈师弟,好好收着神纸。”紫星观的道人喊话。 “是,师兄。”陈子合苦笑一声,觉得有些不妙。自己拿着神纸,俨然成了众矢之的,若真打起来,自己可就倒霉了。 只能期望这些江湖高手会把他这个朝廷命官放在眼里,可他心中苦闷,又觉得似乎不太可能,自己是几品官,他们才不会在意自己的死活呢。 “在城里打架不太好吧?”青城剑派的高手微微蹙眉,轻笑一声道。 “你怕了?”李道仙冷哼。 “单挑不怕,但若你们六大派人多欺负人少,我们也无话可说。” “对付你这种人,还不需要人多欺负人少。” “所以这就是你们剑楼向来一拥而上,对面人一多就赔礼道歉的理由吗?”唐门的高手穿着黑色劲装,讥讽道。 李道仙神情如常,却听到耳边传来“噗嗤”一声,他转过头来,是那个刺猬头的锦衣卫。 眼角一冷,李道仙却也没有太过计较。 谁都知道剑楼大名,能够成为正道六大派之一,当然不是靠一句“大家伙并肩子上”就可以的,剑楼的剑气天下闻名,自然不用理会这种嘲笑。 可问题是,你小子也笑的太开心了吧。 李道仙默默将这个人记下,看他样子也是用剑的,若是有机会倒是要让他好好领教领教剑楼的剑气。 竹马笑的欢快,活像一个傻子,让一旁的花青梅颇有些不满。 锦衣卫让庙堂忌惮,若是被那些大臣看到竹马这幅模样,那就有些太丢人了。 花青梅摸了摸怀里的无常簿,要是可以的话,自己真的很想换一个搭档。 “这些《泼墨神拳纸》听说是拳法神功,诡异玄妙让人看过便平添心魔,”玄定双手合十:“少林也有弟子死在这些神纸手上,诸位施主若是想抢,还是要考虑清楚再说。” “老和尚,用不着威胁我们,这门神功的古怪我们也很清楚,”殷飞冷冷道:“但就算如此,也不能被你们少林独吞了。” “说的不错,”华山的高手点点头:“听说少林的武僧擅长结阵,我倒是想领教一番。” 秦思玉看了看殷飞,又看了看剑楼的李道仙。 说实话,这些各派高手之中,她对这二人最是忌惮,至于其他人,青城的双剑,少林的老僧,还有峨眉的尼姑也必须提防。 其余人,在她看来,更像是来凑热闹,想在抢夺《泼墨神拳纸》上添一份羹的。 果不其然,唐门高手摸着腰间的暗器:“神纸见者有份,我看这位大人手中厚厚一沓,倒不如分给我们唐门一些。” “诸位放心,我不像少林寺那般贪得无厌,只要三张即可。” “我也只要三张,”紫星观道人点头,他是本地门派,所以对《泼墨神拳纸》的了解要高过其余人:“诸位可能不了解,每一张神纸虽然墨色足迹不同,可包罗万象,得到的神纸越多,并不见得就能参透其中秘密,甚至反而增加了走火入魔发疯的几率。” “竟然如此?”华山高手蹙眉。 “在没有亲眼瞧见神纸之前,我可不会相信你说的话。” “他说的的确是真的。”少林玄定道了一声佛号。 “那也不所谓,等我将神纸带回门内,自然有门内的一流高手进行参悟。” 殷飞却冷哼了一声:“我们青龙帮收到了消息,‘鬼手螽’杨校得到五份《泼墨神拳纸》,藏在离开杭州的客船之中,却莫名爆体而亡,死状与这位曹大人类似。” “杨校藏在杭州?” “他是邪道中人,江湖上一直在追杀他。” “听说他善于匿迹隐踪,竟然能带着《泼墨神拳纸》逃出去。” 殷飞环顾四周:“我们得到的消息,杨校死之前引动江水,让巨浪掀翻了整艘客船,船上数十人,无一幸免。” “他竟能够借势,难道突破一流境地了?” “应该是在杭州城内突破的。” “他身为一流高手,却也因为这《泼墨神拳纸》而死?” “区区邪派中人,就算迈入一流,可眼界还是比不过正道,而且他心性不定,自然更容易走火入魔。” “哼,你倒是说的好听,怎么没见你成为一流高手?” “时机未到而已。” “那我揍你一顿,你是不是就能突破了?” “阿弥陀佛。”玄定忽的开口,用上佛门狮子吼的技巧,震慑群雄,打断了诸位高手的交流。 这些人嗓门太大,搞得贡院门口像菜市场一样,哪里有高手的样子,若是传出去,说自己跟这帮人在一起,实在有损少林颜面。 第九十六章 头发换内力 一众高手皆惊,这少林寺的秃驴是在场众人里最老的,可内功修为却也是最高的。 看着他光滑的头顶和眉毛,一些年轻的高手们不禁有些猜测。 少林寺内力这么精纯,难不成是头发换来的? 若果真如此,倒真没有什么好羡慕的。 想到此处,贡院门前竟是诡异的安静下来。 众人思绪杂乱,反倒一时之间忘记了正事。 殷飞和李道仙同时蹙眉,他二人性格相仿,均是急躁的性子,实在不想跟这些白痴继续扯皮下去。 咳嗽一声,李道仙率先道:“咱们都是江湖中人,这《泼墨神拳纸》的归属,还是应该由拳头来说。” “不错,”殷飞点头:“每一家派出一位高手,以武艺分出胜负,谁赢了谁就将神拳纸拿回去。” “请容在下拒绝,”紫星观的道人摇头:“在下自认武艺低微,还是换个比法吧。” “那你有什么建议?” “倒不如召集弟子,以战阵分高下。” “臭不要脸,你们紫星观人多了不起啊?” “这个法子也不妥,我倒觉得青龙帮的兄弟说的在理。” “少在这里搅合,就真刀真枪的做一场,大伙并肩子上。” “等等,”秦思玉皱起眉头,好似西施捧心:“你们要打就打,我没有意见,但是不要在杭州城内出手,惊扰了城中百姓。” “秦女侠说的在理,”玄定点头:“理当如此。” “都别打了,神纸归我。”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霎时间整个贡院门前的风停了。 众人心中一跳,急忙转头看去。 不知何时,在贡院门口,竟是倚着一个女子。 无论是少林的玄定,剑楼的李道仙,亦或者青龙帮的殷飞乃至在场所有高手,均不知道,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女子身穿深红色劲装,手指洁白修长,腰间没有兵刃。 她怀中抱着一只黑猫,随着女子缓缓抚摸,那只黑猫舒服的眯起眼睛,好似快要沉沉睡去。 剑楼弟子之中,尹风不禁一愣,觉得那只黑猫有些眼熟,难道是那日瞧见的? 有关妖怪的事情他还没有跟师兄弟们说起过,他心中知道,就算说了,多半也是没人相信的。 瞧着那只黑猫,他仿佛又瞧见了那只恐怖的蜘蛛妖怪。 我记得它和萧光景一齐去了临渊镇,怎么莫名其妙又出现在了这里? 还有,那个女子又是何人? 玄定等人目光微沉,忍不住道:“一流高手。” 众人面色皆动,陈子合却面露喜色,急忙喊道:“可是六扇门的夏神捕?” 倚靠在门边的夏羽林点了点头:“正是本捕头。” “是那位号称‘二指缉凶’的夏羽林?” “六扇门果然也来掺和了。” “来的为何是她?” 夏羽林却并不理会众人的话语,缓步走下台阶,一边抱着黑猫一边却瞧着曹五原的尸体皱起眉头。 李灵麒在他怀中眨了眨眼睛,看着曹五原的尸体,不禁扬起嘴角。 看来朕的小心机终于起到效果了。 说罢,他看向那位刺猬头的锦衣卫,在他手中,那只血纸人已经被他玩弄的满是褶皱。 本来还有些尴尬的,不过朕跟夏羽林回来杭州城倒是一步妙棋。 李灵麒得意洋洋道,自从离开火井山之后,他一时之间没了目的,便告别需要闭关的杨天歌,与夏羽林结伴而行。 路上,夏羽林收到飞鸽传书,说是发现各大门派齐聚杭州的消息,这才匆匆赶来。 李灵麒本来还有些抵触的,要是让胡爱卿瞧见朕回来,岂不是会看不起朕? 可他确实没有其他方向,最主要的是,夏羽林武功太高,自己一只小小黑猫,肯定是无法抵抗的。 只是想不到,回来这杭州城倒是有意外收获。 喵。 他抬头看向夏羽林,轻声叫唤。 夏羽林低下头,顺着李灵麒的目光看去,顿时眼睛一亮。 “你过来。”夏羽林伸出双指,指着那位刺猬头的剑客。 花青梅急忙戳了戳竹马,竹马抬起头,先是有些迷茫,可见众人都瞧着自己,这才开口:“你在喊我?” “你手中的纸人给我看看。” “哦,”竹马忽的面露警惕:“那你可别弄坏了,不然得赔我十个铜板。” 夏羽林瞧着那皱皱巴巴的纸人,眼角抽搐,自怀中掏出些许碎银抛给竹马:“这纸人本捕头买了。” “那行吧。”竹马眼疾手快的接过碎银笑呵呵道。 在场各派高手却面色惊异,这个刺猬头出手之快,竟然让他们有些难以捕捉。 锦衣卫,果然有独到之处。 见夏羽林仔细把玩血色纸人,殷飞咳嗽一声:“夏神捕虽然是一流高手,但想要独占《泼墨神拳纸》是否有些太过霸道了?” “若是有意见,便让你家帮主亲自去六扇门说吧。”夏羽林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 殷飞面色微变,可六扇门中那位总捕头也是绝顶高手。 更何况,青龙帮向来和官府泾渭分明,虽然行事霸道,却从不主动惹事。 传闻里,自家的帮主和那位武帝李灵麒是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兄弟,可就连帮内都不知道这个消息的真假。 若是其余各派,殷飞可以不放在眼中,但六扇门却绝对不行。 夏羽林说完,便不再理会殷飞,而是朗声道:“让其余人撤出杭州城,你们几位留下,我有话要询问。” 指着玄定,秦思玉,李道仙还有殷飞四人,让这四人皆是面容一变。 “夏大人。”花青梅走到夏羽林身边,瞧着那只黑猫,心中不禁一动。 可她并未声张,而是掏出自己锦衣卫的腰牌:“锦衣卫奉陛下之命监察文举一事,曹五原身为杭州的主考官,死状诡异,可否让我等留在此地记录?” 夏羽林点了点头:“自然可以。”顿了顿,她又道:“这所谓神纸之事,你也记录过吧?” “都写在了无常簿中。” “等此地事了,我要看一下。” 花青梅一愣,却还是立刻回答:“无常簿非锦衣卫指挥使大人外,其余人不等翻看,还请夏神捕宽恕。” 夏羽林倒也没有太过计较:“我知道了。” “多谢夏神捕体谅。” 夏羽林拿起血色纸人:“这个纸人是从哪里来的?” “是这个尸体身上掉出来的。”竹马笑道,他对眼前的女子颇有好感,毕竟随手给了自己好多银子。 夏羽林点点头,忽然蹙眉看向四周,眼神犀利:“本捕头说的话你们难道没有听见,速速离开杭州城!” 话音刚落,狂风卷起,朝着四面八方刮去。 众人面色剧变,想要开口,却偏偏被狂风吹着,连话都说不出来。 “阿弥陀佛。”玄定看向自己的师弟,叹了一口气。 “退。”李道仙面色难看道。 无论是华山,青城还是峨眉等门派统统沉默的离开了。 夏羽林虽然年轻,但是武功太高,自己等人不是对手,就算并肩子上,也抵不过对方随意借来的狂风。 第九十七章 恐怖的事实 见众人消失,夏羽林这才看向曹五原的尸体:“他是怎么死的,跟我说说。” 当下,花青梅一五一十将曹五原的死状说给夏羽林。 李灵麒在夏羽林怀中微微扭动身子,越听越是舒坦。 既然练了《化血大法》,还想练朕的《泼墨拳》那便是找死。 这江湖之中,但凡和饮血山庄有关,还想修炼朕的拳法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这个下场。 夏羽林蹲下身子,抚摸曹五原周身骨骼:“他自断了经脉,或许是因为修炼《泼墨神拳纸》中的武功所致。” “他也走火入魔了?” “不一样,”夏羽林摇头:“你说他死之前浑身散发血腥气,这一点与另一件事情有关,不单单是因为走火入魔。” “另一件事情?”花青梅一愣。 夏羽林点了点头,却并未详谈。 “所以。。。,”玄定忽然开口:“这位曹大人当真修炼了邪功?” 夏羽林点了点头:“具体如何过几天会由六扇门传话江湖,本捕头让你们留下还有另外的事情。” “另外的事情?”李道仙一愣,忽的面露警惕。这位面容较好的夏神捕该不会是想自己等人一网打尽吧? 但他旋即暗暗自嘲一声,自己几人虽然在江湖上名声赫赫,可在这个女子眼中,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从陈子合手中接过那些《泼墨神拳纸》,夏羽林没有去看的打算,只是分别取了四张递给玄定,李道仙,殷飞和秦思玉。 “本来本捕头要将《泼墨神拳纸》收走的,但给你们三大派还有青龙帮一个面子,这三张纸你们带回门内,交给各家高手。” “多谢夏神捕。” “你们暗中搜集的神纸本捕头不跟你们计较,但是绝不能流落江湖,你们回去之后也要告知门内,若是有神纸现身,也需合作共同维护武林秩序,不让它为祸江湖。” “理应如此。”玄定双手合十道。 “既然本捕头给了你们一个面子,那你们也要给六扇门一个面子。” “还请夏神捕吩咐。”李道仙急忙开口。 “回去之后让各派一流乃至绝顶高手看过,本捕头要知道这神纸幕后之人的底细和根脚。” “如此诡异神功,绝非常人所能做到,必然江湖有名。” “是。”四人同时拱手道。 夏羽林说着,重点看了看殷飞和李道仙。 青龙帮的帮主,剑楼的楼主,分别是刀绝和剑绝,他二人眼界自不必说,当属江湖前列,有他们加入,应该能知道关于幕后之人更多的消息。 “至于这些剩下的神纸,本捕头便亲自带回六扇门,交予总捕大人亲自定夺。”说罢,夏羽林随意的将这一沓纸塞入怀中。 见几人仍然瞧着自己,夏羽林挥了挥手:“你们立刻退出杭州城吧,早日回去,免得被人半路劫杀,夺走了神纸。” “老僧告辞。”玄定道一声佛号,躬身离开。 秦思玉同样点了点头,脚下轻轻一踏,如女仙一般飘然而去。 殷飞与李道仙相互对视一眼,眼中闪烁火花。但他们也知道事有轻重缓急,私人恩怨可以以后再解决。 看着四人被夏羽林轻飘飘一句话赶出杭州城,花青梅越发敬佩起眼前这个女子来。 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夏羽林也忽的转过头来,朝花青梅道:“花大人,你的无常簿无法给本捕头看,那可否口述一下你在杭州城的所见所闻?” “夏神捕严重了,叫我青梅就行。” 夏羽林点了点头:“那我就不客气了。” 花青梅露出微笑:“夏姐姐,有关《泼墨神拳纸》的事情我确实知道不少,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坐,我一五一十的告诉你。” “这样最好。” 竹马猛地抬起头来:“去登仙楼吧,对了,我叫竹马,谢谢你请客。” 花青梅猛地一拍竹马的脑袋,强笑一声:“夏姐姐,不用理会他。” 夏羽林嗯了一声,示意花青梅带路。 在登仙楼落座,花青梅指着夏羽林怀中的黑猫:“夏姐姐,这只猫。。。。。。。” “你认识?” “嗯,这应该是一位胡公子的猫,最近刚刚离家出走了。” 夏羽林噗嗤一笑,低头看向怀中满脸不自在的墨汁。 花青梅一愣,从未想过还会从夏羽林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夏羽林却很快收敛表情,朝花青梅道:“青梅,说说关于神纸的事情吧。” 李灵麒挣脱开夏羽林的怀抱,跳到桌子上,对于这件事情的后续,他也很想听一听。 花青梅很快将这件事情娓娓道来,说到最后,她有些迟疑:“起初我怀疑这些神纸与文举有关,但现在却不那么确定了。” “这幕后之人心思细腻,或许有一箭双雕的想法。”夏羽林敲击桌子,沉吟道。 她心中隐隐有了猜测,这《泼墨神拳纸》会将修炼饮血山庄邪功的人暴露出来,那位曹五原身上的血纸人,还有死之前满身的血腥气就是证据。 想到此处,她越发觉得棘手。 饮血山庄当真无孔不入,就连杭州的主考官都是其中的一员。 幕后之人莫非早就知道此事,所以在杭州城撒下这些神纸? 这门邪功如此邪性,会让人走火入魔,可想而知此人应当不是正道中人。 可看这件事情的结果,文人入贡院,牵动邪功血气,分明是对庙堂和江湖有利的事情。 此人行事亦正亦邪,实在难以猜测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夏羽林摇了摇头,越发觉得忌惮。 桌上,李灵麒打着哈欠,他转过头来,看着一伙行商自登仙楼下经过。 耳朵动了动,他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地名。 “对了,夏姐姐,”花青梅又道:“那些神纸上的足迹应该就是这只黑猫踩出来的。” 夏羽林一愣:“你说墨汁?” “嗯,《泼墨神拳纸》刚一现世,我就在墨汁爪上发现了墨迹。” 夏羽林心神震动,她脑海中忽然划过一个无稽的想法。 难道那《泼墨神拳纸》是墨汁留下? 转念一想,她不禁暗自好笑。 这怎么可能,我知道墨汁神异,乃是。。。。。。 武帝的猫! 她手指轻颤,耳边仿佛有一道惊雷炸响。 难道墨汁知晓武帝绝学,便是传说之中的真龙武库? 还是说。。。。。。 那幕后之人借墨汁的爪子留下《泼墨神拳纸》。。。。。。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夏羽林想到了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可这个事实她甚至都不敢说出来。 第九十八章 绝世高手的证词 ——武帝未死! 那幕后之人,正是武帝李灵麒! 夏羽林又惊又喜,若是这么想来,所有的事情都解释通了。 可却又有一个更加令人难以揣测的问题出现。 武帝为何诈死? 他藏在江湖之中,躲在墨汁背后,究竟要做些什么? 夏羽林下意识晃了晃脑袋。 不对,一定是我想多了。 武帝坐拥一切,何须舍弃江山龙椅,诈死遁入江湖? “夏姐姐。” 夏羽林回过神,她幽幽的看着一旁好似在发着呆的黑猫,仿佛要透过那异色的眸子看清迷雾后的真相。 “二位大人,咱们能不能点菜先?”竹马道。 夏羽林点了点头:“你随意点,我请。” “多谢夏神捕。”竹马咧嘴一笑,一溜烟去楼下找店小二了。 “夏姐姐,这小子顺杆子就往上爬,你不用理他。” 夏羽林摆了摆手,她此刻当然没有在意竹马的意思,只是之前所想让她思绪杂乱,一时之间难以纾解。 “有一件事情还要麻烦你记录在无常簿中。”过了许久,夏羽林方才开口。 “夏姐姐请说。” “是有关一个山庄的事情,看过曹五原的死,我想这件事情有必要透过锦衣卫传到陛下耳中。” 花青梅一愣,急忙正襟危坐,掏出了自己的无常簿。 小小的身影悄无声息的离开,夏羽林说的认真,倒是没有在意,她用了很久将关于饮血山庄的事情告诉花青梅,这才替自己倒了一杯茶,润润喉咙。 “这件事情。。。。。。。”花青梅看着无常簿中的记录,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菜来咯。”小二高呼一声,竹马跟在他身后,欢快的像个小孩子。 一道道菜肴摆上桌子,夏羽林一愣,怎么这么多? “夏大人,我吃得多,你不会介意吧?” 夏羽林摸了摸腰间钱袋子,刚要开口,就听竹马咦了一声:“那只猫怎么不见了。” 夏羽林一惊,急忙转头看去,原本就趴在自己手边的墨汁,真的如竹马所说,消失不见。 站起身子,夏羽林看向窗外。街道上人来人往,可哪里还有一只猫的影子? “夏大人,我可以吃了吗?”竹马小心卑微道。 夏羽林回过神来,眼神犀利。 你真当六扇门捕头工钱很高吗? 本就因为走丢了墨汁心情不太好的夏羽林,看向顶着刺猬头的竹马,很想伸出手指在他头顶戳几个窟窿。 --------------------------------------------------- 时间宛若白驹过隙,可江湖之中却愈发震荡。 起先,杭州城附近发现了两具尸体。 分别是昆仑的秦思玉和少林的玄定。 除此之外,“月下剑回首”李道仙被人斩断一条手臂,狼狈逃回剑楼,自此之后再也没有出现在江湖之中。 青龙帮的殷飞向来目中无人,却偏偏被人毁掉了一双招子,就连出手之人都没有看到。 这四派高手出事,也让整个江湖知道了有关《泼墨神拳纸》的消息。 传闻中,这门神功蕴藏天下拳法,却又诡异玄妙,常人不得修炼,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 除此之外,若有人修炼邪功,剑走偏锋,再修炼此拳法,便会气血浮动,浑身散发腥臭气息,难以掩盖,强行压制,同样会走火入魔而死。 有人想要拳法而不得,有人得了拳法却参悟不透,只能黯然放弃,否则的话,行将踏错,那便是生死隔阂。 即使有各大门派和六扇门合力收集,却仍然让许多《泼墨神拳纸》流入江湖。 霜降之后,六扇门中传来消息。 这件事情有关一个名叫饮血山庄的地方。 饮血山庄在江湖之中颇多传说,却从未被确认过,它就如同深夜时母亲说给哭闹孩童的恐怖故事一样虚无缥缈。 江湖之中,传说数不胜数,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件原本子虚乌有的事情,竟然变成了现实。 饮血山庄藏于黑暗之处,无根无萍,就好像是大海上的一只孤舟,难以寻觅,谁都不知道它究竟在哪里,更不知道这个神秘莫测的主人究竟是谁。 一时之间,江湖上流言四起。 有人说,饮血山庄藏在鬼怪之地,无法捉摸。 有人说,饮血山庄就藏在少林寺的后山上。 还有人说,饮血山庄集结了天下邪魔,为的是颠覆大燕,妄图复辟。 而关于那位饮血山庄主人的传闻,则更加多了。 他究竟是正道的大侠,还是邪派的邪魔? 亦或者,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江湖的水因为饮血山庄的事情而变得越发浑浊。 可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从传说之中走出来的人物,却只不过只是这一系列风波中的插曲罢了。 六扇门的第二个消息在次日清晨传来。 一旦修炼《泼墨神拳纸》就会气血躁动,散发腥臭气息的邪功,正是来自饮血山庄。 无论是谁编纂了这部绝学,他一定是为了对付饮血山庄。 或者,更准确点来说,是为了对付山庄背后的那位神秘主人。 此人是谁? 他竟然胆敢对付那个传说中的人物? 还是说,他是比传说更加恐怖的存在? 一阵狂风呼啸,江湖掀起了大浪。 有一条青龙根本不愿让这风浪止息,他微微张口,彻底让整个江湖颠覆。 青龙帮传来帮主口信。 江湖万般人物,能编纂出《泼墨神拳纸》的,不过一人罢了。 ——武帝,李灵麒! 听到这个盘踞在整座江湖顶点的名字,天下皆惊。 武帝李灵麒已经死了。 这是他遗留在江湖中的绝学吗? 可为何出现在杭州? 是他,还是另有其人。 莫不是张三?他曾经闯入紫禁城,只有他能从其中偷得真龙武库。 那些《泼墨神拳纸》一定出自其中! 然而,这些猜测却很快被打破,因为就在霸道无匹的青龙帮帮主开口的同一天,天下各大绝顶高手纷纷开口。 铁拳无敌的六扇门总捕头, 谪仙临尘的剑楼楼主, 万招归宗的刀宗宗主, 狂妄痴癫的武当掌门, 。。。。。。。 世上诸位绝世高手都因为这一个人而睁开了眼睛。 自那日夺月光之后,这些绝世高手就有所猜测。 除了李灵麒之外,世上无一人能够从他们手中抢走月光。 武帝诈死! 第九十九章 后续 一只白马上,稳稳坐着一位身背长枪的少侠。他相貌沉稳,眼神凝练,周身气势慢慢凝结,似乎很快就要迈入一流境地。 钟一平缓缓吐气,一口气息喷出,精纯炽热。 “少当家的,你的内力越来越凝练了。” 钟一平笑笑:“还是稳扎稳打的好,越是到关键地步,越要小心。” “少当家说的是。” 钟一平抬头看向前方。镖车车轮滚动,官道旁,却是一道咆哮不断的银色匹练。 他忽然想到了灵动诡异的黑猫。 若武帝未死,那一切都解释的通了。——墨汁并不是真龙武库,在小小的黑猫背后,一定是那位天下第一高手。 可他借墨汁告诉我铁狮子的秘密,助我一窥一流奥妙,究竟是为了什么? 钟一平微微蹙眉,可任凭他如何去想,都猜不透那位天下第一的皇帝究竟有什么目的。 轻笑了一声,他摇了摇头。 武帝对他有恩,指点自身武学,宛若半师,无论他有什么吩咐,自己照办就是。 饮血山庄? 哼,真要遇上,自己就一枪挑落,替陛下解决心腹之患。 想了想,钟一平不禁一愣。 不能如此,饮血山庄太过神秘,就算自己有武帝罩着,也要小心小心再小心才行。 “少当家,前面就是驿站,你今天还要给余小姐寄信吗?” 钟一平回过神来,看着林子后边驿站的轮廓,点头笑道:“那就再写一封。” 七塘镇,那件破破烂烂的杂货铺门口,金霜面无表情的躺着,身边小橘搬了一个小凳子过来,唧唧喳喳的说着。 自从跟着胡公子读书,她的口齿越发流利,话也更多了。 金霜微微侧过身子,他已经磨炼出了不起的本事,无论小橘说什么,他都能睡得着。 或者说,正因为听见小橘的声音,他才能安然入睡。 闭上眼睛,他想到了那只传他飞剑之法的黑猫。 自己猜测的果然没错,墨汁背后,正是武帝陛下。 想到此处,金霜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武帝绝不会无缘无故传他剑法,之前自己一直猜不透,可眼下却有些清晰明了。 《泼墨神拳纸》的消息早就自杭州传来,若武帝留下神纸是为了对付饮血山庄,难道自己这把白虎殿的锈剑也要听他调遣? “金大叔,你咋叹气啊?是不是我吵到你睡觉了?”小橘自金霜背后探出头来。 “没有。” 金霜急忙转过身子,淡淡道。 小橘露齿一笑,她的牙已经长齐,唇红齿白,很是可爱。 看着小橘,金霜闭上眼睛,遮掩住自己的怒火。 血纸人。 那天夜里,他从李无晴口袋里摸出的血纸人。金霜记得很清楚,当时墨汁对血纸人非常有兴趣,恐怕背后的武帝早就知道血纸人和饮血山庄的事情了。 若是其他事情,自己可以不听武帝调遣,但李无晴妄图绑架小橘,背后或许有饮血山庄插手。 若非武帝借墨汁传我剑法,小橘或许就要被送入饮血山庄,成为血食。 再次睁开眼睛,金霜眼中一点杀气都不露,很平静的看着小橘。 看来自己得时不时出门“采买”了,遇上饮血山庄的人,那就杀了,只是希望自己隐踪匿迹的本事没有丢,不要因此牵扯到小橘。 脑海中浮现自己的妻儿,那两个身影正微笑着看着他,直至和眼前的小橘重叠在一起。 “我改天去杭州,你有什么想要的?” 紫禁城之中,灯火通明。 小太监快步走来,手中捧着一个红木的盒子。 走至御书房门前,那门自动便打开了,仿佛早就听到了脚步声,一身红袍的罗英此时正冷冰冰的瞧着他。 小太监赶紧低头,不敢去看。 自从干爹成了锦衣卫的指挥使,那威势便更重了,自己这些小奴才们光是瞧着,就害怕。 小太监恭恭敬敬的将手中的木盒捧给罗英,看着脚下的影子。 之前宫里总说干爹是一流高手,若在京师紫禁城中,那便是绝顶之下第一人。 起初自己还不信,可看现在干爹的样子,却是不得不信了。 接过木盒,罗英转身回了御书房,大门关闭,只能看到烛火在其中微微闪动着。 “陛下。”罗英将木盒放下,恭敬道。 李灵龙抬起头,摘下鼻梁上的眼镜微微一笑:“辛苦了,这么晚还陪着朕。” 罗英赶忙躬身:“陛下折煞老奴了,这本就是老奴的本分。” 李灵龙摆了摆手,知道罗英向来是这种诚惶诚恐的样子,当下也不以为意,取出木盒,里面却是一个小册子。 李灵龙早就知道是什么,轻轻打开,认真的看着。 “这次解试通过的名单和各派各家弟子比对过了吗?” “回陛下的话,除杭州城之外,其余各地文人入选的数量相对稀少,恐怕只有不到三成。” “哼,他们倒是真的胆大。” 罗英又自怀中取出两本无常簿:“这里是杭州和京师锦衣卫的无常簿,其余各地的陛下若是要看,老奴这就取来。” 放下名册,李灵龙接过来:“先不急,你把杭州的给我就行,京师的放一边吧,朕不用看,也知道大概。” “是。”罗英将花青梅的无常簿递给李灵龙。 “字写的不错。”李灵龙点点头。 说罢,整个御书房一下子安静下来,罗英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深怕打扰了李灵龙。 这位皇帝陛下虽然从未习练武功,可有先皇传授延年益寿之法,体内是有根基的,此刻随着他心情起伏,自然而然有真气滚动,让整个御书房压抑下来,宛若暴风雨前的宁静。 翻看到一半,那种窒息感忽的消散,李灵龙轻笑一声:“杭州的文人倒是颇有气节,尤其是这位姓胡的书生。” “这帮武人用的办法粗浅,将石锁摆放在贡院门前偏偏无人能管,那帮考官显然是受了贿赂。” “回陛下的话,其余各地也都是武人与考官沆瀣一气,相互串通。” “当真找死!”李灵龙忽的勃然大怒。 罗英大惊失色,急忙道:“陛下息怒。” 李灵龙面沉如水,继续看着手中的无常簿。直到最后,他重重合上,深吸了一口气:“贡院大火,神纸飞舞,考官身死。。。。。。” “难道这一切真的跟李灵麒有关?” 罗英急忙低下头,不敢说话。 可他心中也觉得惶恐惊骇,先皇的遗体是他亲眼瞧见过的,确实没了气息,怎么可能是诈死? 更何况,陛下也是亲自送的先皇去皇陵,亲手合的棺,若世上有一人能够确定先皇身死,只能是眼前这个皇帝陛下了。 可听着他的语气,为何如此的不确定? “李灵麒那个白痴是天下第一高手,他真的会突然暴毙?”李灵龙抬起头来,看着罗英。 罗英心中狂跳,不敢去看:“老奴不知。” 李灵龙又沉默下来,只是眉头紧锁。 “无论如何。。。。。。”过了许久他才开口:“无论是谁,总算是替朕做了一件好事。” “哼,若真是李灵麒做的,朕倒还应该谢谢他。” “将杭州的考卷给朕看看,我要看看那些文人是如何做的。” “是,陛下,老奴一会儿去吩咐。” 一只手按在无常簿上,李灵龙道:“杭州的锦衣卫是何人,倒是值得重用。” “回陛下,他二人一人名叫花十四,一人叫做竹十六,写无常簿的是花十四,她曾经做过宫内侍卫,只是因为视力不行,一直不得重用。” 顿了顿,见李灵龙没有说话,罗英继续道:“至于竹十六,曾经在仪仗队中因为受到欺辱,所以斩了文堂伯的儿子,造成不小轰动,他本来是要处死的,不过先皇嫌文堂伯哭的太难听,所以收了文堂伯的爵位,此事也就作罢了。” “花十四擅长暗器,竹十六擅长剑法,二人武功在锦衣卫中也属前列。” 李灵龙这才点头:“不错,这二人在杭州有功,无常簿中记录清晰,文笔缜密,朕很满意,那就赏赐些什么吧。” 罗英拱手:“这本就是锦衣卫应尽职责,而且他们能够记下文举,神纸和饮血山庄不过也是运气而已,当不得陛下赏赐。” 李灵龙摇头:“朕也需要他们调查饮血山庄和李灵麒的事情,这样吧,既然无常簿是花十四写的,那朕就赐她一副眼镜。” “陛下慷慨大方,老奴代那两那两个锦衣卫谢陛下大恩。” 李灵龙“嗯”了一声:“你将无常簿中考官收受贿赂的罪证收集好,明天呈在庙堂上,让那些官员们好好看看。” “此事当需谨慎,考官收受贿赂本就该罚,那些考生却轻易动不得,哎,也罢,朕本就有了心理准备,这次杀鸡儆猴,惩治了那些考官,我看下一次文举,谁敢徇私舞弊!” “陛下英明!” “退下吧,我看看考卷,”李灵龙揉了揉眉尖:“江湖上的消息让锦衣卫再查查,若李灵麒真的未死,那朕便让他再死一次。” 罗英肝胆俱裂,赶忙告退一声,手指颤抖的离开了。 第一章 朕的侄女 镇海城。 此城盘踞于渤海之滨,相比较大燕其余城市,此城之名却是因为一个人。 大燕的藩王,镇海王,李飞云。 镇海城背靠渤海,车水马龙,即使放眼整个大燕也是极为富饶之地。在镇海城东北角的码头上,一艘大船缓缓停靠,海风徐徐,上面的行商也不禁松了一口气。 这一路倒是有惊无险,自己等人重金求得的灵药,若是能够卖给镇海王,那可就发达了。 行商走下船来,身后是他雇佣的镖局人马,为首壮汉手中捧着一个方形的木盒,看上去倒是颇为沉重的样子。 镇海王的府邸在镇海城的最南边,行商花了半日才到,来到府邸门前,他这才发现,原来想着卖东西的,并不只他一人而已。 镇海王正在寻觅乘龙快婿,谁若是能够治好那位郡主的腿,谁就能做镇海王的女婿,一步登天。 行商倒是没有那个想法,只要自己这幅灵药能够卖给镇海王,便已经足够了。 将木盒从镖师手中接过来,行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此药名叫“白露生霜”,能够刺激经脉穴道,激发体内潜能,那位郡主先天双腿有疾,无法行走,正是适合此药。 拿着木盒,行商眉头微微一皱。 这盒子有这么重吗? 走至门前,镇海王王府忽然打开,一个身穿铁甲的粗狂将领提着一个人的脖子将他丢了出来。 看了一眼四周,这名将领朗声道:“此人想在王府行骗,已经被我废去一只胳膊,你们若是还有其他想法,最好好好掂量着。” 众人皆惊,其中有人眼珠子乱转,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行商赶忙走上前,他对自己的灵药甚是有信心,走至将领面前道:“这位将军,在下有灵药献上。” 那位将领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这才点了点头:“跟我进来。” 王府极广,行商跟着将领走了半天这才到了一处阴凉的会客厅,会客厅中安静无比,他低着头,没敢去看。 “把头抬起来吧。”一声平淡的女声慢慢响起。 行商赶忙将头抬起,却不禁愣住了。 眼前的女子容貌极美,面容白皙,唯独眉头微微皱着,仿佛是一抹墨色愁云,她坐在轮椅上,双手叠放在腿上,身穿一身洁白长裙,仿佛一朵娇弱的栀子花。 长裙将她的双腿遮盖,但行商隐隐看出下方相对细长的轮廓,他稍稍愣神,随即急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只是他心脏砰砰直跳,若是这服药真的奏效,自己可否娶了这位清妍郡主为妻? 这样宛若仙子下凡一般的女子,我也有机会吗? 想到此处,行商不禁咽了咽唾沫。 “说话。”那位绝美的仙子蹙眉道。 行商打了一个机灵,急忙举起手中的木盒:“小的盒中有灵药名为‘白露生霜’,还请郡主一试。” 脚步声响起,行商不敢低头,只看到一把长剑在自己面前掠过,手中忽的一松,那木盒便不见了。 “打开吧。”清妍郡主李幽妍开口。 嘎吱一声,木盒打开,同时响起的却是一阵冷哼。 仿佛有一把剑对准了自己,行商浑身颤抖,满脸的惶恐,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等等。”李幽妍开口:“你抬起头来看看,这是不是你要送给我的。” 行商慌忙抬头,却看到一把长剑对准了自己。 这把剑约有三尺九,比寻常剑还要更长一些,剑身锋利散发寒气,更是隐隐有冰纹在其上蔓延,看上去甚是不凡。 顺着这把剑,行商又看到了一只握剑的手。 这只手黝黑修长,指甲修理的很干净,若不是古铜色的皮肤,反倒像是女子的手。 行商看向持剑之人的面容,不禁一愣。 眼前这人嘴唇微微抿着,一看便是那种沉默寡言之人,他相貌寻常,却有八尺有余,让行商不得不仰视。 “看一下。”男子开口,示意行商去看另一只手中的木盒。 行商急忙过去,可这一眼瞧去,不禁大吃一惊。 木盒中的那副灵药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只黑猫,此刻这只黑猫将爪子盖在脸上,一副陷入酣睡的模样。 行商手指颤抖,压根不知道这只猫究竟是什么时候跑进木盒里去的。 “这。。。。。。。”行商赶忙跪在地上,迎娶郡主的美梦破碎,他声音颤抖道:“郡主息怒,小的真不知道这只猫为何会在里面。” 似乎是他说话的声音太大了,木盒中的黑猫抖动耳朵,有些迷茫的从木盒之中抬起头来,众人这才发现,在它额头的地方,却是一撮白毛。 喵。 这只古怪的猫低声叫唤了一声,便自顾自从木盒中跃下,四下扫视,旁若无人的跳上清幽郡主的膝盖,再度趴了下来。 李灵麒眯着眼睛,感受着药力在体内流转,慢慢壮大自身纯阴真气,他此时并不知道自己头顶毛发变化,却很明显感受到了自身实力的增强。 这服药倒是不错,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的,倒是合了朕的心意。 李灵麒微微一笑,看样子朕应该到了镇海王府了吧,这个长得还凑合的应该是朕的侄女吧? 嗯,还好没随他爹。 想了想,李灵麒张开嘴叫道。 “李飞云那小子死哪去了,快点来见朕!” 李灵麒说着,心中倒是多了一丝怀念。 那个爱哭鬼的武功还是朕教的,在这渤海坐镇那么多年,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子了? “郡主,”将领蹙眉:“要不要我将这只猫和这个人一起丢出去?” 李幽妍摆了摆手,看向身前的剑客:“给他一千两,这只猫我买了。” 剑客嗯了一声,绝不会质疑为何李幽妍愿意花一千两银子,只为买一只猫? 行商大喜,急忙拜倒,口中连连道:“多谢郡主,多谢郡主。” 李幽妍挥了挥手:“我有些疲了,让门外的都走吧,反正我的腿,世上无人可医。” 李灵麒这才低下头,伸出柔软的肉垫踩在李幽妍大腿上,清凉的真气灌注其中,他微微闭上眼睛,却只瞧见了虚无。 李灵麒睁开眼睛,不禁有些感慨。 第二章 白玉京 先天经脉缺失,这样的病症世上确实无药可医。 就算将自己喝下的“白露生霜”吐出来喂给李幽妍也没用,灵药虽好,对她却一点都没用。 真是可怜的侄女,李灵麒抬起头来瞧着李幽妍那与李灵龙有些类似的眉眼,忍不住一声叹息。 收回越发得心应手的真气,李灵麒再度趴下,也没将李幽妍的事情太过放在心上。他之所以跟着行商来到镇海城,可不是为了看自己的侄女的,而是另有目的。 不能说帝皇无情,李家开枝散叶,李灵麒可数不清自己有多少亲戚了。 更何况,他压根就不在乎。 就连李玉黎这个堂堂黎王他都记不住,更何况是一个清妍郡主呢? 张望了一下四周,那将领走了出去,整个厅内就只剩下李幽妍和那个剑客。 灵台玉树究竟在哪呢? 李灵麒眨了眨眼睛,颇有些好奇。 这块奇石能够助他练功,当初看不上赏赐给了李飞云,但现在却非常需要,其中溢散的阴柔灵气,非常适合壮大自身。 想到此处,李灵麒微微一叹,为了一块石头,朕就得四处颠簸,实在是难受,真希望这份苦难赶快过去,让朕重登龙椅,早日破碎虚空。 “方大哥,你推我去花园逛逛吧。” 剑客收剑入鞘,看他的手法,应该是渤海剑。 “郡主客气,叫我方横就好。” 李幽妍一笑:“咱们一起长大,怎么长大反倒生分了。” “这是规矩。”方横一板一眼道。 “哼,”李幽妍哼了一声:“臭脾气,跟父王一样,你该不会是他的私生子吧。” 方横忍不住蹙眉:“郡主有些过了。” 李幽妍伸出手抚摸膝盖上的黑猫:“你们都不喜欢我,对吧?” “我脾气又不好,腿又瘸了,平常还总是颐指气使的,若换做我是你,我也会讨厌这样的人。” “郡主想多了。” “方横,”李幽妍抬起头:“世上真的有人能医治我的腿吗?” “江湖广博,一定会有高人。” 喵。 李灵麒懒洋洋的叫了一声:“别想了,此病无解。” “这只猫似乎很聪明呢,”李幽妍露出笑容,旋即又隐下:“可若有人治好了我的腿,我真的要嫁给他?” 方横点头:“这是王爷的吩咐。” “可我要是不喜欢呢?” 方横双手握在把手上,闻听此话忍不住蹙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件事恐怕由不得郡主了。” “若那个高人八九十岁,我也要嫁他?” “恐怕是了。” 李幽妍却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那也行,反正他过几年就死了,到时候我再回来,还能骗一些神功秘籍回来。” 方横一愣,想了想道:“也好。” 走至花园中,一片金黄,轮椅走在落叶上,轻飘飘的,宛若漫步云端。 瞧着花园中飞舞的落叶,李幽妍伸手接住一片落叶,口中嘟囔:“不好看。” 将落叶丢下,她低下头来看着这只似乎什么事情都不在意,反客为主的黑猫,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柔顺的毛发。 轻声笑了笑,李幽妍道:“一千两银子,便宜了。” 方横不说话,只是站在李幽妍身后,任凭枫叶落在自己肩上,就如同此前的岁岁年年。 看了一会儿落叶,李幽妍就有些疲惫了,伸出洁白手指捂住嘴巴,微微打了一个哈欠,她开口道:“父王什么时候回来?” “王爷在海滨练兵,恐怕还有十天方能回来。” 听到此话,李灵麒反倒抬起了头。 朕的灵台玉树又该去哪里找? “天下如此太平,父王何必这么辛苦练兵?” “这是镇海王的职责所在。” 李幽妍点了点头:“方横,我们回去吧。” “是,郡主。” 夜晚,李灵麒悄无声息的走出李幽妍的房间。 自己这个小侄女倒是孤僻的性子,躲在房间内一句话都不说,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不过这些跟朕可没有关系,只要朕找到灵台玉树,就能借此修炼,使真气越发充沛。 灵台玉树来自天竺,当世恐怕只有那么一尊,当年朕修炼至阳真气,这尊灵台玉树自然用不上,所以这才赐给了李飞云,算作他封王的礼物。 哎,若是朕早知有今日,就换个礼物赏赐他了。 李灵麒眨了眨眼睛跃上屋顶,异色的眸子月光流转,环视镇海王府。 李灵麒也不知道灵台玉树究竟被李飞云藏在了哪里,只能先去他的屋子查探一番。 半柱香后,李灵麒颇有些恼怒。李飞云的房间锁着,自己却是进不去,不光是卧室,就连他的书房也被铜锁锁着,似乎只有那位镇海王才能打开。 转了转眼珠子,李灵麒心中略微埋怨了一番李飞云,也就算了。反正十日之后,他就会回来,到时候朕在找他就是。 抬起头看了看月色,今夜月色圆满,有浓郁灵气溢散出来,倒是一个修炼的好时候。 他自从吞服“白露化霜”,一身真气倒还没有打磨,此刻借着月光,倒是可以更进一步。 心中想着,李灵麒爬上一旁的老树,踩在枝丫上缓缓趴下,眼中隐隐有银光闪烁,他微微张嘴,开始吞吐起月光来。 这样的画面颇为神异,李灵麒闭目内视而去,只见一片漆黑的丹田中,月光温润如玉,清亮通透,好似在体内化作一座虚幻的银色小楼。 这样的变化,说明李灵麒体内真气越发凝聚,也是吞服“白露为霜”方有的变化。默默运转《灵月化龙经》,李灵麒不断将这门神功慢慢完善,虽说是逆练了曾经的《日驭九龙劲》,可其中仍然有许多漏洞需要自己去填补。 他乃是天下第一的武学大宗师,这些完善倒也是手到擒来,体内那座小楼很快便慢慢凝实下来,在漆黑的丹田中熠熠生辉,更有真气在楼身内外来回吞吐,甚是玄妙。 此楼,便称作“白玉京”吧。 李灵麒淡淡的想着,慢慢收敛了“白玉京”内外流动的真气。 稍稍伸出爪子,锋利的五根爪子反射着月色,他轻轻挥舞,竟是隐隐有刀气划过,惊扰了夜色。 默默感受自身,李灵麒自然知道此时自己仍然实力低微,之所以能练成“白玉京”,大半功劳还是在“白露生霜”上面,若是自己修炼,只怕还是只有那一口纯阴真气。 但这也让李灵麒越发确定,自己只要搜寻天下灵丹妙药,就能加快修炼速度,争取早日蜕变成人,重登龙椅。 灵台玉树,朕必然要得到! 第三章 海上生明月 自屋檐掠过,李灵麒低头看向一株老树之下。 那里,正有一个人影站立,单手握着剑。 这人叫啥来着的,好像是我那个侄女的侍卫? 李灵麒跳到老树上面,发出轻微的响动。落叶飘下,底下的方横忽的睁开眼睛。 凌厉剑气在他眼中闪过,他抿着嘴唇,面色如顽石,身形如钢铁,忽的拔出剑来,刺向前方。 果然是渤海剑。 渤海剑精妙细腻,当初的绝世剑法四散在渤海之滨,虽然没了当年的威力,但那些散落的剑招被各家所得,倒也发展出了许多不同变化。 此时方横所用的,正是渤海中名为“海上生明月”的剑法套路。 只见那把覆盖冰纹的长剑在老树之下翻飞,看似极快,却又好似一轮明月静静伫立夜空。 月下浪涛不断,这一静一动间,更显威力。 李灵麒一愣,方横手中的剑除了“海上生明月”外,竟还有李家剑法的影子。这门李家剑法除皇室血脉外,无人会使,眼下方横用出的剑招,显然是李飞云所传。 只是他所得的李家剑法并不完整,只有寥寥几招,却也让方横的剑路相较其他渤海剑客,更加灵动,变化多端。 淡淡的月华落在方横剑上,它不光在练剑同样也在修炼内功。 虽然不到一流,但月下的灵气浓郁,方横又是修炼少阴真气,确实相得益彰,从而精进。 李灵麒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他不关心方横的功夫,更不会随意指点,自己是为了灵台玉树来的,可不能像之前一样好为人师。 心中想着,李灵麒微微打了一个哈欠,体内“白玉京”缓缓震动,仿佛就要在这里沉沉睡去。 可他眼眸尚未完全闭合,忽的抖动耳朵。 睁开眼睛,他转过头去,很快就瞧见一个灵动的黑影悄无声息的跃过围墙跳了进来。 这是谁? 李灵麒心中起了好奇,当下也不困了,忽的跃起,朝着那黑影的方向跑去。 树下,方横微微蹙眉,不禁抬起头来。 枝杈抖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刚刚就站在这里。 将剑收回腰间鞘中,黑暗中的方横几乎和黑夜是同一个颜色。他思索片刻,眼中闪过一缕银色剑光,随即身子一转,消失不见。 镇海王府邸占地极大,甚是奢华,李灵麒跟着那黑影掠过厢房,看着他踩在覆盖朱漆的门柱上,顺势上了琉璃瓦的屋顶。 黑影的轻功似乎不错,踩在上面只有轻微的响声。 李灵麒稍稍一愣,看那黑影的方向似乎是朝李幽妍的房间去的。 这就有意思了,李灵麒微微一笑。 看黑影鬼鬼祟祟的样子显然不怀好意,难道一个残疾的小姑娘也会得罪人? 还是说,此人是个采花贼,偷偷潜入王府,为的是一亲芳泽? 再或者,李幽妍早就知道,这黑影是她的姘头? 李灵麒脑子里的想法越来越多,他很快便落在李幽妍房前的院子里,看着那黑影贴近房门,小心的窥探其中。 房间内一片漆黑,李幽妍在李灵麒出来前就已经睡下了,此刻屋内一片安静,究竟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在等着黑影,这让李灵麒非常好奇。 黑影自腰间取出一个吹筒,在李幽妍房间的窗户上戳开一个小孔,然后举着吹筒朝其中吹气。 过了片刻,黑影侧耳听了听,似乎是放下心来,刚要将房门推开,却忽的全身一僵。 眼角的余光里,他看到一个小小的黑猫。 微微转过头来,就见黑猫蹲在自己脚边,一边晃动尾巴,一边好整以暇的瞧着自己。 看着那在黑暗中散发异光的眸子,黑影不禁头皮发麻。 从未听说过镇海王府邸中还养了猫,这只猫是从哪来的? 冲着地上的猫挥了挥手,黑影想将它赶走,可黑猫脸上挂着诡异的微笑,像是在嘲讽他现在的举动。 黑影心中莫名有些恼火,他刚要下手拍死地上的黑猫,省的它忽然出声打扰了自己的好事,却突然感到周身一冷,转过头来时,一把泛着寒气的剑已经到了自己面前。 黑影心中狂跳,急忙朝后飘去。他轻功很高,所以在毫厘之间避开了刺来的剑锋,与那把剑拉开距离,他这才借着周遭灯笼的火光朝那人看去。 眼前这人相貌年轻,面色黝黑冰冷,眼中的剑光犀利,仿佛要自眼眸之中射出来一样。 黑影当然知道他是谁,整个镇海城,他的渤海剑法也当属前列,更何况他还是清妍郡主的侍卫,若论地位,在整个王府,仅次于李飞云和李幽妍。 听说这个人是镇海王李飞云收留的,从小便在王府长大,剑法有成以后便做了李幽妍的侍卫,在他的情报之中,此人是整个镇海王府最危险的人物。 黑影忍不住眯起眼睛,露出那张被黑色面巾蒙着的面容。 “你是何人?”方横一手抚摸剑身,一边冷冷道。 黑影不答,忽的纵身跃起,想要逃走。 他刚刚踏步半空,就见无数银色剑影自头顶洒下,笼罩周身。 黑影大惊,知道方横剑法了得,只能仓促出手,抽出了腰后的判官笔。 这把判官笔笔头尖细,只有不到三尺长,通体漆黑泛红,看上去颇为精巧,显然不是普通兵刃。 剑光袭来,黑影握住判官笔在空中连续书写,行云流水,宛若一篇绝美诗篇。 笔尖跃动,剑光掠过,二人兵刃纠缠在一起,很快便过了十招。 方横不禁蹙眉,此人武功绝不在自己之下,那一手判官笔笼罩自己周身穴位,每一次出手都仿佛可以点中自己四处穴位,实在了得。 这种奇门武功自己还未见识过,但总觉得此人出手看上去有些熟悉,莫非是江湖中的名人? 方横想着,手中的剑光却毫不迟疑,他的渤海剑路数既然被称作“海上生明月”,便是动静结合,幽清淡远,虽然看似阴柔,可他那把剑名叫“微霜”,是李飞云在他剑法初成时,专门从赤炎山购得,也是江湖名剑,剑气一催,便可增加寒气。 感受到寒气笼罩,好似在周身覆盖一层薄霜,黑影急忙催动体内真气,护住自身,不让寒气入体。 他手中判官笔诡变无常,每一次攻势都点向方横穴道要害,让方横只能三分攻,七分守。 只是,让黑影奇怪的是,明明自己已经暴露,可方横只是持剑将自己留下,并没有大声呼喊,找人帮忙。 难道,这就是剑客的自傲吗? 第四章 别以为有些用,就能摸朕的头 黑影暗自冷笑,避开剑锋,点向方横握剑的手腕。 方横蹙眉,手中长剑转动,却是不管不顾,剑锋刺向黑影腹部。 方横同样也在思考,他在观察黑影的武功路数,越是与他交手,那种熟悉感就越清晰。 眼瞧着黑影接连避开自己的剑,方横立刻就知道此人武功不俗,就算叫人,也不过是让他趁乱逃走罢了,所以才没有开口。 更何况,郡主睡眠向来不好,睡的极浅,能不打扰,还是不打扰得好。 “微霜”剑接连抖动,裹挟着寒气笼罩黑影,恍惚中,黑影好似瞧见一轮明月洒下,它投射下的银色光辉,就仿佛在自己面前铺下的白霜。 判官笔破空而来,不断轻点,优雅的好似在这夜色之中泼墨作画。 他也确实是在作画,若论丹青技艺,黑影向来颇有自信,此时以判官笔作画,正是一副《夏日骄阳图》。 江湖之中,但凡使用判官笔的高手,大都精通丹青或是书法,而整个江湖上擅使这种奇门兵器的,正是昆仑。 昆仑有四绝技,琴棋书画,黑影曾是昆仑弟子,眼下这一手丹青舞动,立刻便似有一颗骄阳在场中升起,消融剑气。 若黑影是一流高手,擅长借势大日,此画必然栩栩如生,可惜眼下这幅画徒有其表,实力不足,也就勉强能够压制住方横的剑。 瞧着黑影泼墨,勾勒太阳,方横心中一跳,终于知道了此人是谁。 压低声音,方横语气冰冷:“你是昆仑弃徒,谭光!” 黑影嘿嘿一笑,忽的朝后推开三步:“你倒是好眼力,竟然认得小爷。” “你身为正派弟子,却贪婪好色,去做采花贼。如此臭名昭着,我自然知道。” “既然知道我的名字,你还不老老实实退开?” “你夜闯镇海王府,今天便留在这里吧。” 方横不愿与他多说废话,更不会怕他的昆仑武学,话音刚落,手中的长剑再次袭来,剑身上好似镀上一层白霜。 谭光冷笑三声,点在身前的《夏日骄阳图》上,顿时有炽热真气朝方横压来,想要阻隔他的剑招,彻底瓦解寒霜。 方横面无表情,只是微微抿着嘴。 他是沉默寡言之人,没有什么远大理想,练剑也不过为了守护镇海王和郡主二人,可他能真的做李幽妍的守卫,可绝不止李飞云从小收留他那么简单。 若李飞云愿意,能够守护李幽妍的高手有很多,但到头来,偏偏是方横。 若没有了不起的本事,他又如何做到这一点,又如何在镇海王府地位如此崇高? 李飞云信任他,本就是他可靠。 而做一个可靠的护卫,最关键的一点便是实力。 他早不是二流那么简单,早在两年前,他就已经迈向二流巅峰,渐渐明悟借势之妙。 他不过刚刚及冠,如此天资放眼江湖,也足够做六大派的真传弟子。 而若他真的能够在一年之内踏入一流,江湖之中,也是万中无一的绝世天才。 世界就是那么不公平,谭光也曾是昆仑之中的后起之秀,他此时已经三十有余,方横与他实力相仿,就足以让他嫉妒。 可他绝不会想到,方横的实力比他预想的还要可怕。 二十招之后,方横的积累已经差不多了。 他单手持剑,神色淡然的耍了一个剑花。 他既没有借势月光,也没有借势白霜。 方横在镇海王府生活了将近二十年,这是他最熟悉的地方,若是借势,此地便是他最好的势。 谭光忽的感到后背发凉,他忽然觉得,自己踏的每一步都如同踏在剑气上,他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像是寒风灌入鼻腔之中。 他的眼中充斥着方横的影子,明明是深夜,他的剑却亮的可怕,仿佛无处不在。 谭光满脸的迷茫和骇然,他根本不懂借势之妙,只知道,自己周身凝滞,好似这座镇海王府忽的苏醒,冰冷的看着他。 寂静的王府中,谭光后背生汗。在他的感知中,整个王府都活了过来,要将他张口吞噬,那血盆大口中,每一颗牙都是剑锋的寒冷。 谭光眼眸颤抖,就连判官笔都有些握不住了,他只能仓促勾勒一副丹青,想要乘机逃离,可他的画根本无法在此地定格,方横已经借势成功,若他不允,谭光的任何一幅画都没了意境,不过小孩涂鸦罢了。 “你。。。,你做了什么?”谭光大骇。 方横不禁蹙眉:“你声音小一些,郡主睡了。”话音刚落,谭光忽的觉得嘴唇刺痛,竟是不知何时被长剑刺中,汩汩流血。 他想要张嘴,可偏偏张不开。 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何自己连方横的剑都看不到了! 剑光收敛,方横默默体悟那玄妙的境地。 他想要借势还是略显困难,不光需要时间引导,而且连能够借的势也很少。 他还太年轻,内力不足,就算他再天才,可借势乃是武道中最难以明悟的奥秘,想要真正踏足一流,还需要时间的积累。 江湖之中,大部分一流高手皆是如此,破而后立或是一蹴而就实在难能可贵,方横并不觉得,自己会突然有一天顿悟,立刻踏入一流。 散去那股难以言表的势,方横体内已经空空荡荡,可对付谭光已经足够。 将自己的剑从谭光的嘴巴中抽出来,方横任凭尸体倒在地上。 看向李幽妍的房间,方横不禁皱了皱眉头。 郡主今天睡得这么死吗? 他并没有看到谭光朝李幽妍房间喷吐了迷药,还道她今夜疲惫,难得的可以睡一个好觉。 想到此处,方横不禁微微扬起嘴角。 正笑着,那只黑猫踱步朝自己走来,明明站在自己脚边,可看着自己就像是自天上俯瞰。 方横皱了皱眉头,他对猫狗之类的动物没什么兴趣,但既然郡主喜欢,那他还是对它好一点吧。 若是能够多逗郡主笑笑,这一千两银子确实很值得。 方横蹲下身子,伸出手想要拍拍黑猫的头顶。 李灵麒灵巧躲开,将屁股对准了方横。 你这么小年纪就能明悟借势之妙,确实不错,嗯,也就跟朕差个十万八千里吧。 倒也勉强能做我那侄女的侍卫。 转过头来,李灵麒睥睨不屑的瞧着他,眼眸好似闪过一丝冷光。 但别以为有些用,就能摸朕的头! 冲着方横喵喵叫了一声,李灵麒转身离去。 他要回去找小侄女睡觉了。 僵在原地,方横默默地收回自己的手。 讨厌的猫。 第五章 贪吃的猫 他如此想着,黝黑的脸上面无表情。 李幽妍修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睁开了璀璨宛若星辰般的眸子。可这双眸子很快又被那漆黑的愁云笼罩,化作深不见底的幽潭。 鸟鸣阵阵,阳光也从窗外照射进来。 李幽妍撑着细长如藕般的双臂起身,感受着身旁多了一丝温暖。 她低头看去,一只黑猫蜷缩在自己怀中,正在酣睡。 它时不时打着呼噜,胸脯微微起伏,就连胡须都时不时不经意的抖动。 李幽妍这才一笑,消融了千年的寒冰。 张手将一旁的轮椅拿过来,李幽妍将自己的身子艰难的塞入其中。 他是镇海王的女儿,却偏偏没有丫鬟照顾,这听上去很奇怪,却也是事实。 无论是如何老实规矩的丫鬟,都受不了她的。 她也不会需要其他人贴身照顾,更不想真的变成一个累赘。 自己洗漱一番,李幽妍对着铜镜梳妆。 她只是纹了纹眉毛,不让自己看上去那么抑郁。 李幽妍是个敏感的性子,有些心情自己知道就好,她不想让别人注意到。 “真好看。”对着镜子,李幽妍淡淡道。 推开房门,她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这个身影就如同往常一样,挡住了李幽妍不喜欢的阳光。 高大的身影腰间有一把剑,是父王送给他的,有时候,自己真的觉得这个人才是父王的孩子。 除了剑之外,他的另一只手中握着一把黑伞,阳光是绝对照不进来的。 “郡主。”那人开口道。 “方横。”李幽妍点了点头,她越过方横看向的院子,那里什么都没有。 昨夜她睡得死,不会知道有采花贼曾经就站在自己门前。 更不会知道,昨夜整个王府都活了过来,方横一剑洞穿了采花贼的脑袋。 “用早膳吗?” 李幽妍皱了皱眉:“我不太饿。” 身后,方横点了点头,单手握住了轮椅。 “今天早上,登门送药的人有不少,郡主要不要去看看?” 李幽妍叹了一口气,她此刻的内心复杂。 若是真有人能够治好她的腿,她愿意做任何的事情。 除了,嫁人。 若是自己不喜欢,她不想委屈自己。 可究竟是能走能跑的腿重要,还是虚无缥缈的爱情重要,李幽妍自己也说不上来。 “去看看吧,”李幽妍抬起头:“最好多来几个骗子,我想看王统领废人胳膊。” “应该不会再有了。”方横陈恳道。 “那太遗憾了。” 二人走入会客厅,昨日那位身穿铁甲的统领就站在原地等候。 “郡主。”他挺直身子道。 “带人进来吧。” “是。” 见王统领离开,李幽妍又转过头来:“王统领怎么看上去有些郁闷的样子?” 方横咳嗽一声:“昨天和王夫人吵架了。” 李幽妍哦了一声,想了想后道:“一会儿吩咐人去东街的胭脂铺买一盒‘媚花奴’送给王夫人,就说是王统领买的。” 顿了顿,李幽妍又有些意味深长的叮嘱:“再去药铺给王统领开一些‘雄风散’,想来明天之后,王夫人的气应该就消了。” 方横低头,看着李幽妍的头顶,忍不住道:“郡主懂的太多了。” “这是小时候你教的。” 方横皱眉:“我绝不会承认的。” 说话间,王统领已经领着一个江湖人打扮的男子进来。 见方李二人幽幽的瞧着自己,王统领不禁一愣,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赶忙咳嗽一声,朗声道:“郡主,人到了。” 方横早就将伞收到李幽妍轮椅的右侧,一只手压住了剑柄。 任何人面见郡主,他都必须小心谨慎。 无论是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手段,他都有自信在其出手前,一剑穿喉。 那人手里捧着木盒,恭恭敬敬的跪下。 “小的‘窜天梭’燕大侯参见郡主。” “起来吧。”李幽妍看着那人淡淡道。 这人长得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好人。 你一定治不好我的腿,对吧? “这副药名为‘红玉断续膏,’能够愈合断骨,弥补经脉损伤,更能够平添十年功力,是江湖中有名的灵药。” “小的祖上。。。,”燕大侯赧然一笑,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小的祖上是江湖有名的神偷,这份红玉断续膏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偷来的,传到我这里,已经成了传家宝,但小的用不上,所以想着献给郡主,希望能够助郡主医治双腿。” 李幽妍点了点头,一旁的王统领接过木盒,将其打开。只见其中通红一片,像是一块方方正正的糯米点心。 异香扑鼻,光是闻着,似乎就感到浑身充满活力,确实十分神奇。 “这就是红玉断续膏?” “正是。”燕大侯连连点头。 “你要多少银子?” 燕大侯立刻面露肃然:“我听说,若是能够治好郡主的腿,郡主就愿意嫁给那个人,小的不敢奢望,但若是这服药真的能够治好郡主,还希望郡主遵守诺言。” “你这样的人,也配娶我?”李幽妍面无表情道。 “小的虽然身份低微,武功不高,但却有一颗真心,只想着能够治好郡主的腿。” “我出银子,你愿意花多少银子卖。” 燕大侯摇了摇头:“我不要银子,只希望能看到郡主可以健康行走。” 李幽妍刚要开口说话,就见一道黑影自身边掠过,让王统领不由得惊呼出声。 李幽妍瞧去,只见那木盒之中空空荡荡,再看自己腿上,那只黑猫叼着红玉断续膏,一边吃一边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哪来的野猫!”燕大侯大惊失色。 可不等他说完,黑猫已经将红玉断续膏一股脑吞下肚子。 李幽妍神色淡然的拍了拍膝盖上的细碎:“看来你治不好我的腿了。” 燕大侯转了转眼珠子,急中生智:“小的有自知之明,高攀不上郡主,还是讨些银子吧。” “算你反应快,”李幽妍道:“这只猫是我养的,它吃了就吃了,你说个数,你的灵药打算卖多少钱。” 燕大吼咬了咬牙,梗着脖子:“五百两!” 喵。 李幽妍膝盖上,黑猫欢快的叫了一声。 体内无人看到的“白玉京”再次壮大,只是却不如那日“白露生霜”明显。 第六章 聂铮 李灵麒闭合眼眸,慢慢呼吸吐纳,借着体内真气化掉这幅灵药中的药力,让其流遍全身,融入血液和骨骼之中。 “给你八百两,下去吧。”李幽妍摸了摸黑猫的头,语气平淡。 “多谢郡主!” 等到燕大侯离开,李幽妍这才低下头来笑道:“我还真得多谢你,我想这服药也不可能治好我的腿,喂,好不好吃啊?” 一边说着,李幽妍一边伸出手指戳了戳李灵麒那逐渐长出雪白毛发的额头。 李灵麒此时哪有功夫搭理她,只是自顾自催动体内真气,彻底将药力纳入自身。 《灵月化龙经》吞噬药力的速度快的惊人,这或许也是因为变成了猫,虽然修炼速度慢的让李灵麒想吐,可吞服灵药不光速度快,而且似乎不会损伤自身。 是药三分毒,但猫几乎不受影响,李灵麒想着当日吞服“白露生霜”之后,也不过就拉了一些比之前更臭的粑粑而已。 “让下一个进来吧。” 方横瞧着王统领远去的背影,不禁道:“郡主,你不会打算全都给猫吃了吧?” 李幽妍微微一笑:“若是它想吃,又有什么不好。” “暴殄天物。” “哼,反正都是我家的银子。” “这件事情,我会如实告诉王爷的。”方横摇了摇头,拿那些灵药来喂猫,一天几百几千两银子花出去,就算是镇海王也经不起如此败家啊。 “你变了。”李幽妍叹息一声:“那个小时候背着我偷偷溜出去玩的方横去了哪里?” “郡主别乱说,我没有。”方横面无表情的回答。 “待会儿我们出去走走吧。” “郡主想去哪里?” “那颗老梧桐你还记得吗?” “。。。。。。”方横闭上嘴巴,他觉得郡主在给自己下套。 “哼,没意思。”李幽妍抚摸猫身:“那就去一趟胭脂铺吧,我亲自替王夫人挑。” “好。”方横点头。 “然后再去药。。。。。。。” “不可以。”方横干脆利落的打断了她。 李幽妍悄悄嘟起嘴巴,然后又急忙收敛表情,她看到那位招惹夫人的王统领又带着一个人进来了。 来人是个书生,穿着单薄的衣服,相貌俊美,脸上挂着灿烂的微笑,看到李幽妍倒也没有显得过于慌乱,只是稍稍拱手:“草民聂铮,参见郡主。” 李幽妍上下打量了一番:“你懂得治我的腿?” 聂铮点了点头:“草民有一颗‘周天造化丹’,乃是家父当年当官时先皇赏赐的丹药,服之可以起死回骸,枯骨生肉,想来就算是郡主的腿也能治好。” “真的有这么神奇?” 聂铮却摇了摇头:“不敢隐瞒郡主,这服药的效用的确被夸大了,但还是值得一试。” 喵。 李灵麒叫了一声,颇为慵懒。 别费劲了,这药朕记得,确实能吊住濒死之人的一口气,却做不到凭空生出你腿上的经脉,还是乖乖喂给朕,助朕修炼吧。 “拿过来让我看看。”李幽妍道。 聂铮笑了笑,随即取来一个玉瓶,递给了王统领,王统领又恭恭敬敬交给这位绝美的清妍郡主。 李幽妍将玉瓶颠倒,倒出一颗玉白色的丹药来,她伸出两根手指夹住,然后将其递到了黑猫的面前。 “你想吃吗?” 李灵麒抬起头来轻轻嗅了嗅,确实是一股淡淡的药香。 他早年身经百战,自然也是伤痕累累,对于草药还是颇为了解,所以只是轻轻一闻,便知道其中加了人参,雪莲等名贵药物。 这应该就是朕当年赏赐的那一批。 心中想着,李灵麒微微张开嘴巴,咬住了李幽妍的手指。 李幽妍轻声一笑,松开手指收了回来。 玉白色的药丸很快落入黑猫口腔之中,瞧着这一幕,聂铮不禁面容惊异。但他很快又恢复了常态,只是赞叹道:“郡主对猫可真好。” “你要多少银子?” 聂铮摇了摇头:“草民刚刚通过秋闱,来年春天就要去往京师。。。。。。” “你想要路费?” 聂铮忽然拱手:“请恕草民无礼,草民对郡主一见倾心,却自知身份低微,不敢奢望,只希望来年通过春闱高中之日,能够回来与郡主见面一叙。” 说罢,聂铮从怀中去过一封书信:“这是草民写的一首诗,还请郡主过目。” “你还是收银子吧。” 聂铮低头,只是紧紧攥着书信。 李幽妍叹了一口气:“也罢,既然你固执,那这首诗我就收下。” 聂铮闻言不禁面露一喜:“多谢郡主。” 他笑的灿烂阳光,颇有些书生意气,让李幽妍不禁多看了他两眼。 “你真的不要银子?” 聂铮朝李幽妍拱手:“若草民收了郡主的银子,恐怕此生再无相见之日,就算千两万两银子,都比不上见郡主一面。” 说罢,他环顾四周:“草民先告辞了。” 李幽妍不禁愣住,这样不要银子的,她还是第一次见,更何况,他家的灵药,还是被一只猫吃了。 李幽妍膝盖上,李灵麒微微张开眼睛,收纳了体内最后一丝药力。 “白玉京”上渐渐有雕梁画栋,云雾缭绕,宛如仙境。 他瞧着聂铮远去的背影,忍不住一乐。 这人虽是个书生,但言语大胆,倒还挺有趣的,若侄女嫁给他。。。。。。 嗯,算了,等他高中了再说吧,就现在的身份暂且配不上。 接过那份书信,李幽妍将之放在怀中,想着等什么时候有空,拆开看看好了。 方横与王统领对视一眼,这么多天过去,这还是李幽妍第一次真的接受一份礼物。 只是这份礼物既不是医术,也不是灵丹妙药,反倒是一封看上去连一文钱都不值的信。 有古怪。 瞧着李幽妍此时低头沉思的表情,二人不禁道。 咳嗽一声,王统领道:“府外还有一拨人,郡主要不要都看看?” 李幽妍回过神来:“那就再看一个吧,省的父王说我敷衍。”顿了顿,她道:“对了,找一个搞笑些,古怪些的。” 王统领心中嘀咕,合着郡主搁这儿看戏呢? 哪家找驸马的要求是搞笑加古怪? 嘴里有话说不出,王统领只得闷声答应下来,转头离开。 方横忍不住在李幽妍身后露出笑意,这下子王统领可伤脑筋了。 他心中倒是颇为同情,却也仅此而已,这件事若不是他费心,那就得轮到自己了。 能够见郡主一面,属实难得,哪会有什么搞笑古怪的人? 暗自好笑,王统领很快便领着一个人进来。 方横抬起头来,顿时面露惊讶。 第七章 傻女人的钱真好骗 眼前这人穿着邋遢,既像个贫苦老迈的道士,又像个落魄的乞丐。——他左手举着一面幡,上面写着十六个大字。 “专业算命,白银一两,斩妖除魔,不在话下。” “王统领做的真不错。” 李幽妍听到身后方横轻声道。 “贫道卫三川,参加郡主。。。。。啊?” 老道士话音未落,却拔高了一个八度,看着那只坐在郡主膝盖上的黑猫,意味深长的冲着自己发笑,就连摇晃尾巴的样子都和当日的那只猫妖一模一样。 卫三川不禁咽了一口唾沫,可他旋即发现,这只猫额头多了些白毛,好似皑皑白雪。 心中略微松了一口气,卫三川觉得自己最近实在是神经过敏,看到一只类似的黑猫都觉得是当日那只猫妖。 咳嗽一声,卫三川急忙找补:“请恕贫道失礼,郡主花容月貌,贫道还以为瞧见了仙人,这才失了态。” “道长也想做镇海王的驸马?” 卫三川不禁摸了摸胡子:“老道可不敢造次,刚才在附近摆摊,却不知道为何就被这位将军拉了进来。” 王统领咳嗽一声:“他刚才算命被人追打,逃了一整条街,下官看他。。。,看他符合郡主的条件,这才拉他前来面见。” 李幽妍和方横这才注意到,那邋遢的衣服上似乎隐隐有血迹,而老道刻意偏过去的嘴角,也有一些淤青。 “道长看上去并非常人,”李幽妍抚掌道:“可有什么法子治好我的腿?” 卫三川一愣,低头看向李幽妍的双腿。他来到镇海城只有三日,倒是听说过关于清妍郡主的事情,可除了算命和斩妖,他哪里还会医术? 转了转眼珠子,卫三川倒也不愿就这么空着手离开,他沉吟片刻,故作高深道:“郡主的双腿是先天有疾,这世上的灵药恐怕并不奏效,贫道不才也没有这个能力,但贫道愿意给郡主算一卦,算算到底如何化解。” “那就请道长算算吧。”李幽妍随意道。 卫三川理了理自己的衣领,虽然仍然是那么皱褶肮脏。 他旋即摆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在那里手掐诀,口念咒,他本来是想看看清妍郡主的手相的,但又怕被身后的剑客揍,于是只能作罢。 过了片刻,卫三川忽的脸色一变。 怎么又是血光之灾? 偷偷看了看李幽妍,卫三川急忙松开手,微微一笑道:“机缘已至,只是时机未到。” “在哪里?” “天机不可泄露。” 喵。 李幽妍怀中,李灵麒冷冷一笑,讨厌的蜀山道人,又在这里装神弄鬼。不过你在这里,莫非又有妖怪? 幽幽的瞧着卫三川,那双异色的眸子中隐隐闪过一丝光泽。 卫三川忍不住将口中的唾沫咽了下去,他越发觉得头皮发麻,怎么黑猫都是一样的古怪吗? “道长觉得,就凭这简简单单两句话就能从我这里拿银子吗?” 卫三川讪笑一声:“其实拿不拿银子啥的都无所谓,主要是贫道想替郡主分忧。” 李幽妍有些忍俊不禁,但她很快收敛了:“道长也是被王统领生拉硬拽来的,我也不好为难,这两句话倒是值得一百两银子,道长觉得呢?” “贫道觉得可以。” 李幽妍嗯了一声,让方横给银子。 方横不禁微微叹息,这道人一看就知道是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郡主还给他一百两银子,傻女人的钱可真是好骗啊。 他自然不敢将这些话说出来,自从剑法有成之后,他说话越来越小心谨慎,尤其是在李幽妍面前。 毕竟身份有别,他不可能再如从前那般了。 “多谢郡主,”卫三川面露喜色:“贫道告退了。” 他走的时候英姿勃发,步履稳健,却不知道那只头上长着一撮白毛的黑猫正静静地注视着他。 若是他知道了,一定会给自己算上一卦,然后赶紧逃离血光之灾。 送走了卫三川,李幽妍有些烦躁的揉了揉鼻梁,她忽然觉得有些饿了,却又不想在家中吃,于是吩咐道:“先去北峰寺吧,我想去吃那里的斋饭。” 方横点了点头:“我这就派人准备马车。” 被方横推着朝外边走去,李幽妍想了想,将那封信小心的拆开,随即慢慢的看了起来。 没看一会儿,李幽妍忽的面色发红,身后的方横有些好奇,看着李幽妍红彤彤的耳朵道:“郡主,怎么了?” 李幽妍急忙盖上书信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这人的诗写的很好。” 方横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 离开王府,李幽妍便坐在了轿子中,除了方横之外,还有十余名军士跟随。李幽妍本不愿意如此高调,可方横执意,她也就无奈答应了。 若让她选,李幽妍更希望方横可以推着自己出门,可以自由自在一些。 有兵士开道,这一路便畅通无阻,李幽妍的轿子四平八稳,躺在其中的李灵麒不禁觉得有些困倦。 这或许也是服食灵药的后遗症,那些灵药助长他体内的“白玉京”,让他体内生机勃勃,好似春暖花开。 李灵麒眯着眼睛,就连眼前的光景都有些迷糊。 他内视那洁白如玉的小楼,看着其中有仙影绰绰,仿佛是九天之上的仙子在其中翩翩起舞。 李灵麒心中还想着那个蜀山道人,若是能够遇见妖怪,朕倒真应该将它们修炼的方法找过来。 那种从妖怪变成人形的法子倒是世上罕见,朕也算看遍天下武学,但这种功夫远本易容缩骨更加巧妙。 离着镇海城北面不远,有一座高高的山峰,山峰耸立,仿佛一位老僧垂眉,其上香火袅袅,极为旺盛,每日都有香客前来参拜,祈求佛祖保佑。 这座山峰被镇海城的人称作北峰,而山峰上的寺庙也就叫做北峰寺,其实这座寺庙原本不叫这个名字,但有一天齐国的那位太子来到此地,对此地藏经颇为赞赏,于是便亲笔提了名字。 自那以后,这寺庙便称作“北峰寺”。 齐国太子信佛,是当世第一公子,自从他亲笔写了寺名,这寺庙便香火不断,也不知道是这名字取得好,还是因为那位齐国太子在此地留下了墨迹。 只可惜,横空杀出一个武帝李灵麒,就算是那佛法高深的第一公子,也挡不住李灵麒的枪,连同齐国一起,葬身在历史之中。 第八章 那峰,那寺,那人 山门前面,轿子停落,方横弯着腰将李幽妍从轿子中抱出,然后小心翼翼的放入轮椅之中。 十余名兵士守在四处,目光机敏。这些兵士军备精良,武艺不凡,都是镇海王麾下的精兵,完全可以以一当十,不畏生死。 李幽妍坐在轮椅中抬起头来看去,山门处是金漆写的三个大字——“北峰寺”。 名字很普通,但留下字的那个人却绝对不普通。 李幽妍从小在镇海城长大,自然知道提字的就是那位传说中的齐国太子。传闻里,那人宛若谪仙下凡,刚一出生便有金色莲花伴随,禅音阵阵。 又听说他容貌极美,就算是当今那位神偷王富贵也无法与之媲美,要黯然失色。 李幽妍想着,不禁轻呵一声。 就算吹得再厉害有什么用,还不是败在自己伯伯手下。 李飞云从小耳濡目染,使得李幽妍对那位未曾谋面的伯伯极为仰慕,她还隐隐记得,那年父王回京,想求伯伯和京师的太医们治好自己的腿。 只可惜那时候伯伯在闭关,太医院的太医们又对自己的腿无计可施,只能失望而归。 若说李幽妍还记得什么,反倒不是那位天下无敌的伯伯,而是皇后娘娘。 那时候她在太医院门口安慰父王,恰好遇见皇后娘娘。 那位皇后娘娘仿佛天仙一般,比自己还要美上十倍百倍,却偏偏又极冷,但李幽妍现在想想,皇后娘娘应该是刻意去太医院找她的。 自那以后,她便被娘娘册封了清妍郡主,再也没有去过京师。 收拢好一些繁琐的思绪,李幽妍一边抚摸猫毛,一边想着今年给皇后娘娘写信的时候,要不要提一提嫁人的事情。 父王极为畏惧皇后娘娘,但李幽妍觉得皇后娘娘可能是皇室之中最好的人了,若说这世上还有谁能改变父王的主意,除了去世的伯伯,就只剩下皇后娘娘了。 哎,也不知道今年皇后娘娘还会不会回信,伯伯去世,她一定很伤心吧。 李幽妍心情复杂,并不知道自己膝盖上的黑猫此刻已经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当然不是因为李幽妍的抚摸才行的,虽然比不上江珊和林梅,但李幽妍的抚摸还是很舒服的,他之所以从沉睡中苏醒,只是因为头顶山门的那三个字。 绝顶高手神通广大,常人或许并不觉得,但李灵麒刚刚离开轿子,便感受到佛光普照,仿佛有一道目光正自灵山之上温和的看着自己。 那么多年过去了,你依然是当世佛法第一人。 李灵麒心中喃喃,不禁有些怅然。 他倒不是关心齐国太子的死活,只是怀念过去的自己。 那时候的自己还有那么多值得一战的敌人,可自从登上龙椅,放眼天下,又有谁有胆子走到朕的面前? 没意思。 扫了一眼那三个大字,李灵麒面无表情的耷拉着耳朵。 这三个字中蕴藏玄机,佛门之中最将顿悟,若是有缘之人,或许能从其中一窥佛法玄妙,只是看样子,此地山峰寺的僧人,并未从中悟出什么。 山还是那个山,寺还是那个寺,连一个一流高手都没有。 李灵麒越发失望,难道世人对佛法的悟性,全都被齐国太子分走了吗? 想想也是,就连号称武道禅宗的少林寺,也不过一个勉强算是绝顶的方丈而已,至于其他人,就更不行了。 “背我上去。”李幽妍张开手,看着崎岖的山道。 方横颇有些无奈:“郡主自重,我们可以抬你上去。” “太蠢了,我不要。” 方横面容纠结,就听李幽妍没好气道:“方横,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方横叹口气,无奈却又娴熟的蹲下身子:“我就不该带你来吃斋饭。” 李幽妍藏在方横身后,脸上露出狡黠的微笑:“我是郡主,来不来都是我说的算。” 方横摇了摇头,用两只手臂勾住李幽妍的双腿。她的双腿极细,而且非常轻就仿佛没有骨头一样。 “郡主该多吃些。” “呵呵,吃胖了以后嫁了人好生养是吗?” “我只是在关心郡主的健康。” “我挺健康的,只要不嫁人,我就特别健康。” 跨过一层石阶,方横冷笑:“嫁人就不健康了?” “当然,你若是天天抑郁,不开心还被丈夫打,你会开心吗?” “首先,我没有丈夫,更不会被丈夫打,”方横道:“其次,我觉得郡主想得太多了,谁若是敢打你,我。。。。。。。” “你就怎样?” “王爷一定杀了那个人。” “切,他巴不得我嫁出去。” “哎。” 方横忽然叹了一口气。 “你怎么了?” “我觉得王爷是对的,”方横道:“早日将郡主嫁出去,郡主就不会想这些有的没的。” 李幽妍在方横脑后咬牙切齿,真想一口咬在他肩膀上。 这个家伙实在讨厌,总是装作一副沉默寡言,成熟稳重的模样,但有时候说起话来,实在是气人。 看着方横的肩头,李幽妍忽的冷冷道:“你肩头的牙印应该消掉了吧?” 方横忽的浑身一僵。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要不要看看好没好?” “郡主自重,”方横道:“你已经是个大人了。” “是啊,我是一个喜欢暴力的大人。” “这样不好,郡主要有郡主的样子。” “我腿都没有,要什么郡主的样子?” “郡主太过分了,不要拿腿当借口。” “方横,你怎么废话这么多?”李幽妍不耐烦的在方横耳边喊道:“还说自己是高手,能不能走快点?” 方横一肚子气,心想要不是你一直在自己耳边鼓噪,恐怕早就到山上了。 可他又懒得跟李幽妍抱怨,只好闷头朝山上跑去。 生气的不光是方横一人,在他身后,那只小小的黑猫吐着舌头连连喘息。他太小了,就算有四条腿,可那些台阶在李灵麒眼中就仿佛是一座座山一样,明明让清凉的真气在体内流转,但它依然跑的很累。 竟然敢将朕忘在后面,这两个小辈还真是胆大包天,哼! 好不容易到了山顶,方横终于不用一直忍受李幽妍在耳边叽叽喳喳了。他回头看向山下,那些兵士正扛着李幽妍的轮椅慢跑着呢。 “看吧,咱们跑的太快了,你的轮椅还没来。” “没事,这么待着挺好。”李幽妍感受着山顶的阳光照在自己脸上,远处禅香的香气飘来,让人不由得心神安宁。 第九章 陈大庆 北峰寺的庙宇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自从齐国太子提字以后,倒也修缮了多次,再加上香客众多,所以这座寺庙倒也算精美。 山上的僧人在李幽妍上山之前就知道了,所以北峰寺的主持连同一众僧人早早地就在寺院门口等候。 来来往往的香客很多,有些好奇的看过来,但瞧见方横与李幽妍的面容顿时一惊,急忙躬身行礼,然后安静的自侧面经过。 “小僧有失远迎,还望郡主恕罪。” 李幽妍摇了摇头:“了尘大师不用管我,我就是来此地吃一吃斋饭。” “斋饭有,小僧这就让寺中饭头僧准备。” “有劳大师了。” 了尘大师知道李幽妍不愿被打扰,便识趣的悄然退去,与此同时,李幽妍的轮椅也到了,那只猫不知何时趴在那轮椅之上,缓缓地喘气。 兵士们将轮椅放下,李幽妍抱住黑猫,自己则坐了下来朝方横吩咐:“去吃斋饭吧。” “是,郡主。” 方横说罢,便推着李幽妍进入寺庙之中。 李幽妍倒也并不急切,先是买了一炷香,点燃之后拜了拜插在寺院门口的巨大香炉之中。 她本身并不笃信,但是既然来了,倒也没有抵触的心理,默默朝佛祖祈求一番,这才让方横推着自己继续朝寺院深处走去。 寺院之中种着梧桐,此刻落叶纷纷落下,铺上一层金黄。穿过左右对称的侧殿,方横默默推着李幽妍穿过石桥,到了斋堂。 斋堂前摆着一尊文殊菩萨佛像,这座佛像约莫有两栋楼那么高,此时静静垂首,双手合十,虽然闭着眼睛,却又仿佛用心眼看着在场的所有人。 斋堂前准备享用斋饭的有很多人,大都非富即贵,北峰寺从来不会接济贫苦之人,贫苦之人更没有心思和精力前来烧香祷告。 北峰寺的每一尊佛像,每一座大殿甚至每一块砖,都是富贵之人供奉的,就拿斋堂前这座高大的文殊菩萨像来说,就是渤海之滨最大剑派,“天涯剑派”供奉的。 若将渤海剑分成十份,那么天涯剑派独占六成,就连方横所修“海上生明月”剑路也是来自天涯剑派,他之所以能修,不过是天涯剑派想要与镇海王李飞云交好罢了。 方横推着李幽妍来到斋堂前,二人顿时被那尊巨大的佛像吸引。 二人并不是第一次前来北峰寺,可每次到来,都会被这座高大却又温和慈悲的佛像所震撼。 看了许久,李幽妍这才将目光收回,听到不远处传来吵杂的声音。 “出什么事情了?”她不禁蹙眉,佛门清修之地,怎么如此吵闹? “去看看?” “嗯。” 见李幽妍同意,方横便推着她朝纷乱之处走去。原本围在一起看热闹的人群看到李幽妍顿时变了脸色,急忙给二人让开一条道路,二人走近,却瞧见一胖一瘦的两人正相互怒目而视。 李幽妍扬了扬眉毛,那胖子自己不认识,可瘦子她却记得,正是那个给自己送了一首诗的聂铮。 他怎么会在这里? 李幽妍不禁有些奇怪。 “陈胖子?” 李幽妍回过头来:“陈胖子是谁?” “王爷麾下陈将军的独子,陈大庆,”方横说着,见李幽妍一脸迷茫的模样,忍不住提醒:“就小时候那个大头,咱们还欺负过他来着。” 李幽妍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他!想不到还是那么胖啊。” “这二人怎么如此剑拔弩张的?” 方横摇了摇头:“陈胖子向来嚣张跋扈,可能那个书生招惹到了他吧。” “那我们要不要帮帮聂铮?” 方横点头:“如果郡主吩咐,我会出手,但我绝不会伤到陈胖子。” “这是为何,就因为他是陈将军的儿子?” 方横没有犹豫:“是的。” “哼!”李幽妍冷哼了一声,转头朝场中看去。 “穷酸书生,”陈大庆伸出一根肥硕粗大的手指,指着聂铮的鼻子:“你没长眼睛,胆敢挑衅你家陈爷爷?” 聂铮挺直身子,目光直视陈大庆:“此乃佛门清静之地,我只是希望这位兄台能够稍微安静一些,不要打扰了其他人。” “这里那轮得到你说话?”陈大庆冷笑一声:“少在这里故意找茬,你家陈爷爷嗓门大那是天生的,谁不知道当年我爹曾经一嗓子吓退三千余草原骑兵!” 李幽妍身后,方横咳嗽一声,低声道:“其实是三百。” 李幽妍依然没理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陈大庆与聂铮二人。 “在下一向佩服陈将军的武勇,但虎父无犬子,他若知道陈兄如此嚣张跋扈,只怕会失望的。” “我看你胆子不小,酸书生,你别以为过了解试就能将眼睛放在头上,你信不信我一掌拍死你?” “我只是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聂铮平静道:“你若能拍死我,那就请便吧,今日我若是皱一下眉头,我这辈子书就白读了。” “你丫有病吧?”陈大庆蹙眉。 “文人虽然孱弱,但也知道是非曲直,阁下如此嚣张,在此地大吼大叫,难道就真的没有羞愧之心?” “羞愧你个大头鬼!”陈大庆怒喝一声,猛地抬起手掌。 他的手掌肥大,猛扇过去,竟是虎虎生风,他看上去相貌丑恶,身形肥硕,可他这一掌却极为厉害,俨然有二流实力。 聂铮神情不变,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娇喝。 “住手!” 他转头看去,竟是看到了郡主那张担忧的面容。 “嗖。” 两道劲风袭来,陈大庆急忙止住身形,只见自己面前两把剑相交,他左右看了看,不禁微微变了脸色。 左边那人皮肤黝黑,宛若一块钢铁,右边那人却面容白皙,剑眉星目。 左手的剑遍布冰纹,陈大庆知道,这把剑名叫“微霜”,剑的主人江湖无人知晓,却是镇海王的义子,清妍郡主的侍卫。 右边的剑则通体幽绿,宛若林中苔藓。 陈大庆同样知道,这把剑名曰“青簪”。 第十章 洛春风 剑的主人天下闻名,乃是天涯剑派大师兄,即将进入风云榜的高手,放眼天下的青年剑客,他也能排在前十。 他不禁抖了抖,全然没想到,有一天会在北峰寺看到这两把剑。 “好快的剑。”握着“青簪”的手微微松开,剑的主人轻声笑道。 他外表俊朗,微微一笑就仿佛有和煦温暖的阳光照过来。这位天涯剑派的大师兄看上去实在太过年轻,或许是因为皮肤白皙的缘故,看上去竟是要比方横还有小一些。 方横扬了扬眉毛:“你的剑也不错。”他心中忌惮,虽然对方只出了一剑,他却觉得这是自己生平罕见的对手。 更何况,对方练的还是与自己想同的剑路。 收回“青簪”,这位天涯剑派的大师兄朗声笑道:“认识一下,在下洛春风。” “我知道你,天涯剑派的洛春风,”方横体内剑意蓄意待发:“王爷说过,你的剑与我不相上下。” “我也知道你,”洛春风笑道:“掌门曾经说,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将你收做徒弟。” “我出手是因为郡主吩咐,你又是为何?” 洛春风看向李幽妍的方向,不禁心神一震,可他很快恢复自如,朝李幽妍拱了拱手这才道:“自然是看不惯这位陈兄弟欺负人。” “想不到天涯剑派的大师兄也是如此多管闲事的人。” “不可以吗?”洛春风收敛笑意,眼中的剑光转瞬即逝。 陈大庆咳嗽一声,挺了挺圆滚滚的肚子:“你们剑法都不错,难不成都想和我陈爷爷讨教一番?” 方横偏过头去:“陈胖子,你果然没变,从小就记不住教训。” 洛春风同样看去:“陈兄面对两把剑却依然谈吐自如,胆色倒是不错。” “臭狗屎,”陈大庆呸了一声:“老子武功也不是白练的,最讨厌你们这种装模作样的剑客,有种试试老子的铁掌。” “粗鲁。”洛春风摇头。 方横收剑入鞘:“郡主要吃斋饭,你安静一些吧。” “郡主来了?”陈大庆眼睛一亮,这才转头瞧去。看着李幽妍冷冰冰的瞧着自己,陈大庆哈哈一笑:“郡主好啊,你的腿怎么还没治好?” 李幽妍冷笑一声:“我这下明白,小时候为什么欺负你了。” 陈大庆不以为意:“可惜了郡主,我不会医术,不然一定娶你做老婆。” 方横微微握住剑柄:“陈将军若是知道你如此口无遮拦,只怕你的屁股就要开花了。” “哼。”陈大庆这才不说话了。 聂铮呼出一口气,面色有些惨白,却还是笑着朝方横与洛春风拱手施礼:“多谢二位搭救,在下的小命差点就不保了。” 洛春风摇了摇头:“聂兄的为人,洛某还是佩服的。” “不用谢我,”方横耸了耸肩:“是郡主让我这么做的。” 陈大庆嗤笑一声:“傻子书生,爷爷就是吓吓你,真要是拍死你还脏了我的手。”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李幽妍推着轮椅走近,冷冰冰道。 说罢,她转头看向聂铮:“你。。。,你没事吧?” 聂铮急忙理了理衣襟:“多谢郡主挂念,在下并无大碍。”说罢,他忽然面容一红,似乎是想到了那封信。 李幽妍的耳根也有些发红,只好转过头去,看着远处梧桐的落叶。 “我嘞个去,”陈大庆忽然推了推方横,低声道:“郡主该不会看上这个小白脸了吧?她吃错药了?还是腿坏了连脑子都坏了?” 方横瞥了他一眼,要不是他是陈将军的独子,他真想一剑斩掉陈大庆的舌头。 见无人搭理,陈大庆浑身难受,他眼珠子来回转了转,忽然瞧见了李幽妍腿上的黑猫。 此时,这只猫也在懒洋洋的看着他,不知为何,陈大庆从这只猫的眼神中看出了睥睨一切的神情。 看着这个眼神,陈大庆下意识把嘴闭上了,可闭上嘴他才察觉不对,为何自己这么怕一只猫呢? 李灵麒微微一笑,他倒是许久没有见过这种说话不过脑子,粗鲁无礼的人了,自从大燕止了兵戈,自己登上龙椅,哪个人见到自己不是小心谨慎,毕恭毕敬的,这样粗鲁的话语倒是叫朕怀念。 快,多说几句。 李灵麒冲他摇尾巴。 ——当然,你若是敢对朕不敬,朕一样好好教训你。 “郡主。”洛春风朝李幽妍拱了拱手,露出和煦的笑容。 李幽妍点了点头,就听洛春风道:“在下寻遍天下,曾经在南海一个小岛上发现一座古旧的丹炉,可能是某个海外门派的遗迹。” 他顿了顿,又道:“丹炉之中一片漆黑,我从这些丹渣之下发现一枚通体碧绿,散发莹莹光芒的丹药,这枚丹药呈菱形,宛若水晶一样很是不凡。” “于是我拿着丹药遍访名家,终于查出了这枚丹药的作用。” “我本想着明日献给郡主,但既然与郡主在这里相见,还请郡主过目。” “什么丹药,什么丹药?”陈大庆嚷嚷道。 洛春风倒也不动怒,微笑道:“此丹名曰‘长春晶’,乃是百年前就已经失传的绝世丹药,不但可以延年益寿,最主要的就是可以重塑经脉,再生造化!” 轰隆! 仿佛有一道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在场几人一同朝洛春风手中看去。只见他自怀中取出一个玉盒,慢慢打开,顿时有奇香扑鼻,并散发莹莹光辉。 “好神奇的丹药。”陈大庆喊道,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会发光的药丸。 方横也是面色震动,如果这丹药药效果真如洛春风所说,那郡主的腿就有的治了! 聂铮神情激动地喊道:“郡主,这太棒了,你终于可以站起来了,我。。。,我好高兴!” 李灵麒抬起头来,忍不住嗅了嗅,他忽然皱起眉头,旋即猛地跃起,朝着那所谓的“长春晶”扑去! 在场众人谁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见这只黑猫一个囫囵,张口将“长春晶”含在嘴中,旋即爬上了那高大的佛像。 第十一章 红豆小猪 “畜生!”洛春风脸色巨变,丢下玉盒就要拔出那把“青簪”。 李灵麒冷冷的瞧了他一眼,仿佛挑衅一般,喉咙滚动间便将“长春晶”吞入腹中。 看似固体的丹药刚刚被吞入口中就化作一股暖流,李灵麒微微闭目,只见他浑身皮毛鼓动,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抚摸。 内视而去,漆黑的丹田之中,那座“白玉京”格外夺目耀眼。 李灵麒催动纯阴真气,清清凉凉的风在“白玉京”四周吹拂,很快便有莹莹光辉落下,可还未等这些光辉落入楼中,一道红色的厉芒宛若闪电般劈下,笔直砸在“白玉京”上,顿时让此楼铺上一层血色。 李灵麒浑身颤抖,“白玉京”疯狂震动,不断有真气散开,试图镇压这道血红色的光芒。 若是有人能够看到,此刻李灵麒眼中一片通红,更是隐隐有淡淡红雾散出,消失在天地之间。 “好歹毒的媚药。” 李灵麒心中默念,脑海之中竟是只剩下洛春风的影子。 这媚药如此霸道,莫非是曾经在宫中流传的“蝶恋花”? 这种媚药需要一根头发作为药引,丹药一旦练成,无论是男是女,只要吞下此药,一定会爱上头发的主人。 李灵麒眯起眼睛,好胆的洛春风,竟然用如此下流手段。 哼,不过你也只能便宜了朕。 朕的《日驭九龙劲》霸道无比,逆练之后的《灵月化龙经》同样可以克制天下百毒,你的毒朕可以立刻排出,但其中的药力朕就不客气了。 李灵麒鼻尖微微抖动,下意识伸出爪子来。 他体内真气呼啸,宛若一场九重天上吹来的寒风,不过短短数息,便将那血红色光芒吹开,落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隐隐光辉散入“白玉京”,只见这座小楼摇晃,雕梁画栋间,竟是又有仙人浮现,饮酒作乐,自在逍遥。 李灵麒心中畅快,脑海中洛春风的影子转瞬即逝,他忽的朝地面喵喵叫着,随即将屁股对准下方,痛快的拉出一坨粑粑来。 “畜生找死!”洛春风大怒,手中“青簪”震荡,顿时有剑气伸出。 “方横!”看着洛春风奔向佛像,李幽妍急忙喝道。 方横闻声而动,在李幽妍说出他的名的时候便已经追了过去。 这座佛像极高,可二人不过几步便站在了佛像头顶,遥遥相对。 “洛兄冷静,你的‘长春晶’多少银子,由我们出了。” 洛春风脸上阴晴不定,他看着那只猫躺在方横脚边,一副慵懒的模样,仿佛在嘲笑自己,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这只猫坏了他的好事! 洛春风深吸一口气,不由得一叹:“我一心替郡主寻得此药,哪知道却被一只狡猾的猫偷走了。” 哼,真不要脸。 李灵麒心中冷笑,听你说这种话,朕都快吐了。 你就这么想做镇海王的女婿?竟然用这种歹毒手段! 冷冰冰的瞧着洛春风,李灵麒很想立刻就杀了他。 “这只猫确实狡猾。”方横点了点头,说实话,他也有些郁闷,如果这灵药真的如洛春风所说能够医治郡主的腿,那这只黑猫可就坏了大事了。 喵。 李灵麒忽然低下头来,朝李幽妍叫了叫。 侄女,你的眼睛得擦亮点,天下的男人可不是都如朕这般好心,小心他们刻意靠近,图谋不轨。 李幽妍有些焦急的握住轮椅把手:“方横,你别吓到它了!”说罢,她又朝洛春风道:“洛大哥,我愿意出三千两银子,请你不要伤到我家的猫。” 看着佛像上不断喵喵叫着的李灵麒,李幽妍心中一软,生怕他被方横与洛春风二人的剑气所伤。 自己的腿李幽妍最清楚,如果连京师的太医们都无法医治,所谓海外的灵药又怎么可能有效果呢? 父王和方横是病急乱投医,但自己早就已经绝望了。 洛春风面色犹豫,看了看地上的李幽妍,露出拿你没办法的表情:“既然郡主开口,那便算了吧。” “在下一心只想替郡主治好腿疾,银子不要也罢。”说罢,他有些意兴阑珊的跳下佛像。 李幽妍叹息一声:“多谢好意。” 方横将黑猫抱着,不住地埋怨:“什么都吃,你不如叫小猪好了。”说罢,他也跳下了佛像。 将黑猫送入李幽妍怀中,就听洛春风道:“郡主,江湖之大,常人难以想象,在下今后一定搜寻解药,治好您的腿。” 说罢,他目光灼灼的看向李幽妍,丝毫没有退让。 李幽妍嗯了一声,刚要开口,就听聂铮也道:“在下也是这么想的。” 陈大庆咳嗽一声:“我劝你们还是放弃吧,郡主的腿无药可医。” “你怎么如此说话!”聂铮愤怒道。 “我现在倒是真想试试陈兄的铁掌。” 陈大庆不屑的冷哼:“她的腿若是能治,镇海王早就治了,那轮得到你们两个蠢货?” “呵呵。” 实话实说,朕很喜欢。 一阵笑声传来,众人诧异的低头,只见那只黑猫正冲着陈大庆发笑。 “我靠,”陈大庆骂咧咧道:“这猫吃了灵药该不会成精了吧?” 方横点点头:“它确实吃了不少。” 洛春风冷冷的瞧着,他总觉得这只猫仿佛是在嘲笑自己,这让他越发不爽。 聂铮蹲下身子,手指伸出来,无意间触碰到李幽妍的手指,赶忙收回,红着脸道:“郡主,这只猫叫什么名字?” 李幽妍攥住一根手指,低声道:“我还没来得及取名字。” “可否让在下取一个名字?” 李幽妍嗯了一声。 看着李幽妍膝上的黑猫,聂铮轻笑:“不如就叫红豆吧?” “不好不好,”陈大庆嚷嚷道:“这只猫通体漆黑,唯有额头一点白,跟红豆有什么关系,你也算是书生,书都读到屁股里去了?” 李灵麒本来也觉得红豆太难听,可听着陈大庆的话,忽然一愣,急忙伸出爪子抚摸自己的头顶。 “我觉得叫小猪好一点,吃得多拉得多。”方横道。 李幽妍却是俏脸一红。 红豆最相思,这帮粗鄙之人又懂得什么? 她悄悄看着聂铮,见他也望过来,急忙将脑袋低下,嗡嗡道:“那就叫红豆吧。” “多谢郡主。”聂铮激动地拱手,却一不小心坐在了地上。 “噗嗤。”李幽妍忍俊不禁,顿时有百花盛开,春意盎然。 “抱歉,抱歉。”聂铮脸庞通红的爬起,颇有些手忙脚乱。 “红豆。”李幽妍低下头呼唤道。 李灵麒依然沉浸在自己长出白毛的莫名情绪中,爪子搭在头顶,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朕怎么会长出白毛? 这种变化究竟是好是坏? 他想不通答案,耳边又是“红豆”,“红豆”的叫着,一时之间甚是烦躁,将脸瞥了过去。 第十二章 如意僧的传说 洛春风咳嗽一声,看向李幽妍:“郡主,可否赏脸与在下一齐用斋饭?” 李幽妍点了点头,对洛春风也觉得颇为不好意思:“一同用膳吧,由我做东。” “多谢郡主。”洛春风微微一笑。 “那我也就不客气了,这里的斋饭反正也不贵,郡主有银子又愿意花,真好。” 李幽妍冷哼一声:“我可没打算请你。” “别啊,咱俩谁跟谁?”陈大庆笑嘻嘻道。 “你若是少说一些废话,这顿饭就我请你。”方横叹息一声。 陈大庆转了转眼珠子:“倒也勉强可以。” “跟我们一起吗?”李幽妍看向聂铮。 “恭敬不如从命。”聂铮笑道。 几人走入斋堂,里面已经零零散散做了些许香客,瞧见李幽妍入内,这些人急忙站起行礼。 李幽妍点了点头,便收回目光。 在外人面前,她向来神情淡漠,只有偶尔的时候才会露出笑颜。 “郡主。”主持亲手端来了斋饭,放在李幽妍面前。 “多谢大师。”李幽妍道。 “郡主客气了。” 主持说罢,双手合十,慢慢退去。 李幽妍取了一个木盘放在一旁,又有勺子挖出小半碗斋饭放入。这份饭是给李灵麒的,她胃口小,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 环顾四周,洛春风,聂铮还有方横三人的木碗都差不多大小,唯独陈大庆面前却是一个海碗,斋饭堆积成一座高高的山峰,他却吃得很香。 “牛嚼牡丹。”李幽妍道。 陈大庆冲她翻了一个白眼,丝毫没有理会的意思。 “他打小就这样。”方横笑笑。 “可你却变了很多。” 方横一愣,不明白为何郡主突然这么说,但他还是开口:“人本来就是会变的。” “若能往好了变那就最好,”李幽妍放下木勺:“可某些人变的连出手教训恶少纨绔都不敢了。” 陈大庆一愣:“你说的恶少纨绔该不会是老子吧?” 方横淡淡道:“我是侍卫,不是剑侠,管不了那么多。” 李幽妍扭过头来看他:“可我还记得你小时候的理想是什么。” “郡主记错了。” “不知道方兄小时候有什么理想啊?”洛春风颇为好奇。 “这个我知道,”陈大庆道:“他想当侠客,路见不平,拔剑相助的那种。” “以方兄的武功确实有资格。” “想不到方兄也是急公好义的性子。”聂铮赞赏的点了点头。 方横摇了摇头,不愿意多说。 “对了,”洛春风笑道:“不知道诸位听没听过‘如意僧’的传说?” “如意僧?”聂铮一愣,看了看四周,却看见陈大庆与方横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再看李幽妍,她同样看着自己,表情茫然。 朝清妍郡主笑了笑,聂铮好奇道:“这个如意僧是什么来头?” “这老子知道,”陈大庆大手一挥:“这位高僧姓名已经不知,只知道被唤作如意僧,乃是齐国太子麾下一名绝顶高手。” “乱世出英雄,当年绝顶高手参加三国之战并不足为奇,光是死在武帝枪下的就超过五指之数。” “这个如意僧也死了?” “死了。”方横点点头。 “莫非。。。。。。?” 洛春风摇了摇头:“他并非死在武帝手下,而是死在那位天下无双的赵国女帝手中。” “其实说死也并不准确,他被那位女帝打成重伤,就是在这镇海城附近坐化的。 “那位齐国的太子之所以到了这北峰寺也是因为那位如意僧。” “那位如意僧还是齐国太子半个师父呢。” “那他的传说又是什么?” “传说中如意僧佛法高深,当世仅次于齐国太子,他的坐化地中留有一枚佛光舍利,乃是天底下罕见的宝贝。” 说罢,洛春风看向李幽妍:“若是吞服,能够破茧重生,羽化成蝶。” 他顿了顿,见李幽妍看着自己,这才笑着继续道:“若是郡主能够服下,想来腿疾也能医好了。” “我们天涯剑派一直在搜寻这位如意僧的坐化地在何处,只是至今仍然没有找到。” “其实不光是你们,镇海城周围地界大大小小的门派都想要进入如意僧的坐化地,既是为了他留下的佛光舍利,更多的是因为其中或许会有许多佛门神功。” “齐国太子当年所用的武学至今无人能够重现,很有可能就在如意僧的坐化地中。” “齐国太子掌,剑双绝,传说中在海边悟道的绝世剑客或许便是他。” 李灵麒忽的晃动尾巴。 齐国太子的武功? 李灵麒脑海中忽然浮现万千佛光。 那即是剑光,也是掌影,更是一尊高大威严的千臂如来。 若他真的将自身武学编纂成册,倒是令人惊奇。 只是,这件事情却让人难以相信。 齐国太子最喜欢打机锋,怎么可能留下武学秘籍,就算有,那也多半是如北峰寺山门前的提字那般,需求灵感顿悟。 齐国太子的武学朕兴趣寥寥,但如意僧应该是和当今少林寺方丈同境界的高手,留下的佛光舍利必然蕴含一身修为精华,若能吞服,就算不能蜕变成人,也不是“白露生霜”等灵药所能媲美! 除了灵台玉树之外,朕竟然还有以外收获,这简直是双喜临门啊! 李灵麒有些欢快的叫着,李幽妍下意识的替他捋了捋毛发,随即轻轻拍打。 “如果如意僧的传说是真的,”聂铮道:“那就太好了。” 陈大庆冷哼一声:“你懂个屁,这个传说在渤海之滨不知道传了多少年,若能找到,只怕早就被找到了。” “或许只是时机未到,”洛春风轻笑道:“绝顶高手能够夺势,那可是能够改天换地的武道境界,若如意僧不想坐化地被发现,就算在你面前也发现不了。” “咫尺天涯。。。,”方横点头:“确实是佛门高手擅长。” 洛春风看向李幽妍,一片深情:“郡主放心,我洛春风发誓,一定替郡主取得佛光舍利。” 李幽妍不禁一愣,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第十三章 表白 陈大庆冷冷一笑:“就算找到如意僧的坐化地,能够得到佛光舍利的也是我。” 说罢,他也看向李幽妍:“当然,郡主若是想要,只需要镇海王开口就行。。。,至于其中的武学,那老子就不客气了。” “就凭你的武功?”洛春风不禁嗤笑道。 陈大庆一拍桌子:“要不就现在,你跟我比划比划?” “我倒是没什么意见,”洛春风不以为然道:“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人会护着你。” 见洛春风看着自己,方横语气平淡:“若只是切磋,我不会插手。” “臭狗屎!”陈大庆怒道:“你家爷爷才不需要别人保护!” “诸位息怒,”聂铮急忙道:“不要扰了此地的安宁。” “聂公子说的不错,”李幽妍微微开口:“你们若想打,那就离了北峰寺再说,不要在这里扰我的胃口。” 洛春风急忙拱手:“是在下失礼了,还请郡主勿怪。” 李幽妍摇了摇头,却没有看洛春风。 洛春风低下头来,眼神之中有阴冷闪过,若不是那只臭猫坏了我的好事,现在郡主岂会如此不在意我? 桌子下面,他将手微微攥住。 用过斋饭,洛春风便和众人告辞。他的计谋失败,李幽妍对他似乎也没什么兴趣,只好暂时离开,等待下一次时机。 方横推着李幽妍走出斋堂,有一名唇红齿白,身穿月白色僧袍的俊俏小僧正在门外垂手侍立。 瞧着李幽妍出来,小僧温和的合十:“郡主的斋饭可还可口?” 李幽妍点了点头。 那小僧笑了笑:“郡主勿怪,了尘师伯有俗事缠身,无法前来,所以特地命小僧过来,若是郡主有什么吩咐,尽管告知就行。” “多谢大师,不过斋饭用完,我也该离开了,等过些日子再来后山看看朝霞。” “小僧只是一个知客,当不得大师,”白袍小僧点了点头:“既然郡主要走,那小僧也不强求,这就送郡主下山。” “有劳了。” 知客僧将李幽妍等人送下山,站在那齐国太子的提字下双手合十,恭送郡主离去。 走至山脚,聂铮瞧着远处的老树,忽的道:“郡主,在下有一句话想跟您说。” 李幽妍看向他,有些好奇:“聂公子有什么事情?” “可否借一步说话?” 方横看过来,身旁的陈大庆则不禁冷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凭你也配和郡主私下攀谈?” “陈大庆,你若有事不妨赶紧离开。”李幽妍冷冷道,随即望向方横:“推我到那颗树下。” 方横有些犹豫,身为李幽妍的侍卫,他本不该离的郡主太远,可听着李幽妍坚定地语气,方横只能乖乖照做。 推至老树之下,落叶晃动着落下,好似深秋的精灵。 “退下吧。”李幽妍道。 方横看了聂铮一眼,随即躬身离开。他并未离得太远,距离李幽妍只有十步之遥。 方横有自信,若是聂铮图谋不轨,他的剑会在聂铮出手前,就刺入他的喉咙。 陈大庆走至方横身边,搭着他的肩膀,瞧着不远处落叶纷纷,女人容貌绝美,攥着手指坐着。男人则有些惴惴不安,双手贴在大腿两侧,站的笔直。 “你若还想要你的手臂,就不要靠那么近。”方横冷冷道。 陈大庆切了一声:“少来这套,咱俩谁跟谁啊。”他浑不在意,甚至用力抓住了方横的肩膀。 一抹剑光闪过,刺痛了陈大庆的眼角。他急忙低头看去,那把“微霜”已经出鞘半寸。 陈大庆哂笑一声:“脾气怎么这么大?” 方横沉默不语,只是瞧着树下的两人。 “要我说啊,”陈大庆松开自己的手臂道:“你最好警惕些,别让郡主跟这个小白脸跑了,我一直觉得你们俩是最配的。” “陈大庆,你最好注意你的言辞,”方横看也不看他:“我只是侍卫。” “那也是青梅竹马的侍卫。” 说着,陈大庆有些奇怪:“你小时候不是这样的,现在怎么回事?” 又看了看李幽妍:“难道和郡主闹别扭了?” 方横抿着嘴,宛若钢铁,彻底不说话了。 树下,李幽妍莫名感到有些紧张,她攥着自己的手指又随即松开,将潮湿的手掌搭在酣睡的红豆身上。 聂铮低头看着,忽的轻笑:“红豆可真可爱啊。” 李幽妍嗯了一声,随即仰起头来:“聂公子似乎有话要说。” 瞧着那双带着好奇,宛若星河般的眸子,聂铮面色一红:“我确实有些话想要跟郡主说,只是又怕郡主觉得我唐突。” “不会的。”李幽妍压低声音。 聂铮深吸了一口气,忽的半跪下来:“郡主,在下想说的是。。。。。。。。” 他面色涨红,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李幽妍下意识攥住黑猫的毛发,让李灵麒猛地惊醒。 “我想说。。。,”聂铮慢慢让自己冷静下来,眼中倒映着李幽妍娇俏的面庞:“我对郡主一片真心,往后余生一定尽心替郡主寻找能够治好腿疾的灵药,若世上真的没有如此灵药,在下愿意做君主的双腿,一辈子伺候左右。” 见李幽妍红着脸低下头,聂铮有些惶恐:“这都是在下的肺腑之言,若冲撞了郡主还请郡主责罚,可这些话却都是我所思所想,实在不吐不快!” 李幽妍心脏砰砰直跳,虽然贵为郡主,可这样大胆的话她此前从未听过,她一直因为自己双腿残疾而自卑,但眼前这个书生似乎真的不太一样。 “聂公子难道不嫌弃我双腿残疾?” “郡主说的哪里话?”聂铮站起身子:“在我眼中,郡主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子,双腿是否有疾,在下根本不在乎!” “我一心只求能与郡主长相厮守,”聂铮红着脸:“倒是我。。。,我只是一个穷酸书生,还配不上郡主。” “聂公子言重了,”李幽妍胸脯起伏:“聂公子文采斐然,那首诗。。。,写的是极好的。” “郡主,”聂铮眼中一片深情:“在下一定努力考取功名,可否给在下一个机会,让我能够喜欢你?” “我。。。。。。。”李幽妍忽的有些慌张,一时之间竟然有些结巴起来。 第十四章 一层窗户纸 “郡主务必不要有负担,这都是在下一厢情愿,若郡主嫌弃,在下这就离开,等春闱之后再来拜见。” “不。。。”李幽妍道:“我并未嫌弃聂公子,只是从未有人对我说过这些话,所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我就当郡主同意了!”聂铮眼中一亮,俊美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意。 “你说什么?我才没有同意呢!” “郡主,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没有呵斥我,骂我登徒子,谢谢你给了我动力,你放心,我一定好好读书,将来考个功名,堂堂正正的迎你过门!” “别再说这些啦,我的心跳的好快。” “郡主,”聂铮道:“等过几天,在下可否有这个荣幸邀请您去海边?” 似是怕李幽妍不愿意,聂铮急忙补充:“那里的螃蟹现在最合时宜,在下虽然银子不对,但是请郡主吃螃蟹还是够的。” 瞧着聂铮脸上期许的神情,李幽妍又如何能够说出一个不字,当下嗯了一声,表示答应。 “多谢郡主,”聂铮笑道:“你对我真好。” “这有什么。”听着聂铮的话,李幽妍有些忍俊不禁。 李灵麒抬起头,看着李幽妍嘴角扬起的笑意。 又转过头来看着聂铮,眨了眨眼睛,眼眸中带着一丝茫然。 这样就能讨女人欢心? 怎么跟朕之前做的不太一样? 多半是太过稚嫩了吧。 聂铮,你应该细心求教朕,这天底下的女人,朕最懂。 瞧着二人面颊通红,嘴唇微动,陈大庆忍不住扬了扬眉毛:“我怎么听不到他们说话?” 他看着方横,忽然一愣:“是你干的?” 方横不理他,但陈大庆这才恍然大悟,看了看四周:“你竟然能用真气隔绝声音?” “剑气而已。”方横淡淡道。 “你的实力。。。。。。”陈大庆倒吸了一口凉气:“难道到一流了?” 方横瞥了他一眼,倒也没说谎的闲心:“没,还差一点。” “一点?” 方横想了想:“一张窗户纸。” 陈大庆顿时噔噔朝后倒退了两步。 “行了,虽然只是窗户纸,”方横将“微霜”彻底收入剑鞘:“但若戳不破,就永远领悟不了。” “一流能够借势,”陈大庆叹息一声:“我曾经见过我爹借调天地,那样的力量简直匪夷所思。” 见方横点了点头,陈大庆偷偷看了他一眼:“方横,我听不到他们说话,你应该可以吧,他们说了什么?” 方横冲他一笑:“我也听不见。” “狗屎,你装模作样的本事还真像个剑客。”陈大庆呸了一声道。 “我记得十岁那年,我用木剑戳中了你的左乳下方三寸,你哀嚎了三天三夜,都过去那么久,现在应该是好了吧?”方横看着他,说话的语气像极了李幽妍。 陈大庆面色微变,他虽然粗俗,但不是傻子。若是一炷香之前,他绝不会惧怕方横,可当陈大庆突然知道,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年轻一些的臭小子距离一流只有一步之遥时,他还是懂得忌惮的。 不过,让陈大庆当真一句话不说,却绝不是一件现实的事情,他转了转眼珠子,急忙岔开了话题:“郡主如果真的喜欢上这个穷书生怎么办?” “当然让郡主自行定夺。” “那你怎么办?” 方横伸出手掌接过一片飘下的落叶,语气平淡:“自然听郡主的。” “我记得小时候郡主可是吵着要嫁给你的。” “没有的事情。”方横说罢,左手翻转。 陈大庆刚要开口,就见那片落叶莫名化作两半,一左一右顺着方横的身体落下。 “我怎么感觉我说什么你都要对我拔剑?” “那你最好就快些把嘴闭上。” 陈大庆哼了一声:“老子就算是死也不会闭嘴的,这是我们陈家的传统。” “你若不是陈将军的独子,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别小瞧了小爷,我的掌法也不是吃素的。” 说罢,只见陈大庆左掌猛拍,顿时仿若有无形重物砸在地上。 方横低下头来。 昨夜北峰山下过一场雨,所以地面有些泥泞。 在这泥土之中,一只掌印清晰可见。 忍不住扬了扬眉头,瞧着身旁身子肥硕,相貌凶恶的陈大庆,方横点点头。 “真是人不可貌相。” 陈大庆有些得意,可略微一琢磨,总觉得哪里不对。 刚要开口,就见方横忽的朝前迈出一步,恭敬有加。 “郡主。” 陈大庆看去,忍不住蹙起眉头。 李幽妍还是那般清冷,就如同往日一般。 可推着轮椅的那人,让他觉得眼睛不太舒服。 就仿佛一副水墨画中,忽然滴落的一滴水彩。那里,本不该属于这个人。 陈大庆很讨厌这个书生,他瞧着李幽妍身后推着轮椅的聂铮,转了转眼珠子,眼中闪过一丝狰狞。 ——敢招惹方横和小爷,要不偷偷做了他? 正暗自盘算,方横忽的回过头来,冲他冷冷一笑。 陈大庆顿时低声暗骂。 臭狗屎!果然是接近一流的高手,连自己无意间散发的杀气都能察觉。 收回目光,方横走到聂铮身边,冲他点了点头。 聂铮急忙松开轮椅,朝方横笑笑。 可他并没有走,而是稍稍靠近了李幽妍:“郡主,我能送你回家吗?” “嗯。”李幽妍点点头。 “那让我推您吧?” 李幽妍想了想:“好,多谢聂公子。” 方横微微蹙眉:“郡主,还是坐轿子吧。” 李幽妍摇了摇头:“我不想坐轿子。” “郡主,城中人多,做轮椅多有不便。” “方兄放心,在下知道一条捷径,人倒是不多,我刚才听说郡主要去胭脂铺,正好可以走这条路。” “就走这条路吧,”李幽妍看向方横:“我确实不想坐轿子了。” “郡主。。。。。。。” “可否让我做主一次?”李幽妍撇过头去。 身后,陈大庆推了推方横。 方横看着李幽妍的侧颜,松开了握剑的手,语气平淡:“是,郡主。” 第十五章 卫三川 某个无名的阴暗之地。 有两道身影对坐手谈。 “你的事情失败了?” “嗯,被一只畜生坏了好事。”那人影说着,按下黑子,露出干瘪枯老的手。 “哦?”对面那人语气惊奇:“怎么回事?” “郡主不知何时养了一只黑猫,它吞下了精心准备的‘蝶恋花’。” “哈哈,还有这样的事情?” “黑猫不详,你应该知道老夫花大代价弄来‘蝶恋花’,到头来却变成了菩萨像下的一坨猫屎。” “我早就说了,此举有些急躁了。” “时不我待,局势越拖,越不清晰,难道你没有听到最近武帝诈死的传闻吗?” “这种传闻你也信?” “不光我信,那些绝顶高手同样信了。” “武帝已死,他们不过是忌惮武帝的余威罢了,就仿佛惊弓之鸟,”修长的手在棋盘上布下一只白色大龙:“要想成大事,就得有足够的底气,绝顶高手又如何?终究还是人罢了。” “若武帝真的未死呢?” “我从来不会假设不存在的事情,”那只手的主人轻笑道:“就算武帝真的未死,要解决他的也不是我们,而是当今的皇帝陛下。” 手持黑子的那人若有所思:“所以咱们的计划继续?” “当然要继续,”拈起一枚白字,那人笑声平静安然:“饭要一口一口吃,事情也要一步一步好好谋划,就仿佛这棋局一样,要懂得徐徐图之。” 说罢,他缓缓放下白子。 对面枯老的手指微微一颤,竟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便已经走到死局。 “静观其变吧。”白子的支配者轻声笑道,仿佛透过棋盘看到了整个人世间。 李灵麒从镇海王府的屋顶爬起来,抖了抖身上寒冷的露珠,体内“白玉京”微微闪烁,散发出温凉的气息来。 他抬起头看了看头顶的月光,只是一轮残月,所以今夜修行进展缓慢。 低头看了看下方,镇海王府中点缀灯火,但看天色,想来李幽妍已经躺下了。 想着自己那春心萌动的侄女,李灵麒忍不住一笑。 果然还是小姑娘,只怕现在还睡不着呢。 他觉得聂铮人倒还可以,最起码胆子够大,但身份低微,确实配不上。 若是李飞云那小子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看上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会不会动怒呢? 到时候倒是可以好好看一场好戏。 这些事情李灵麒倒是并不太在意,他只想着能够早些盼到李飞云回来,自己好拿走他的灵台玉树。 除此之外,在这镇海城他还有两件事情必须去做。 卫三川。 跟着他,或许能够找到镇海城的妖怪。 除此之外,那个所谓如意僧的坐化地。 佛光舍利,朕势在必得。 异色的眸子在残月之下流转,李灵麒灵巧的跃出镇海王府,准备先去寻找卫三川。 镇海城很大,但李灵麒也今非昔比,他体内“白玉京”微微震动,让它越发轻盈迅捷,小小的黑猫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在这繁荣的大城之中飞檐走壁,却又悄无声息的好似黑夜幽灵。 此时刚刚过了子时,镇海城是个大城,又从未有过宵禁,所以整个城市并不算太过安静。 宽大的街道两旁都挂着路灯,照亮道路,街上行人来来去去,时不时也有马车缓缓经过,车轮滚动,木制的车轮与路面贴合,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镇海城曾经是军事重镇,此地的路灯也极为特殊。为了防止莫名起火,此地的路灯高高立着,好似一根笔直的筷子,火苗被呵护在高处的玻璃罩中,自其中照射出来,是橘色的温和光芒。 这种路灯采用机关术特制,里面的火苗一到夜里便自动燃起,每隔两个月才需要添加一次灯油,设计精巧,并且造价昂贵。 卫三川此时就坐在这样的一杆路灯下面。他将那副奇怪的幡斜靠在路灯上,身前铺着一张画满了五行八卦的粗布,明明上午才得了一百两银子,可他依然是那副落魄邋遢的模样,也不知道银子去了哪里。 来往的行人对他倒是没什么兴趣,若没有那副幡,倒以为他是乞丐,可也正因为那副幡的存在,所以他赚的还不如对面那条街的老乞丐多。 唉声叹息一阵,卫三川打算收拾收拾。 蜀山道人四处流浪,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打听当地是否有什么奇怪的传说,这些传说虽然大都虚无缥缈,可背后或许有妖魔鬼怪的身影。 蜀山道人靠斩妖除魔为生,这些事情自然不会放过。 将地上算命用的粗布收起,卫三川站起身子,握住了一旁的那面幡。 他要去的地方在镇海城的郊外,那里有一处被烧毁,至今还没有修复的庄园。 事情发生在十八年前,听说那个庄园里的人活生生被烧死,所以至今到了某些寂静的夜里,总有夜行人路过时,听到焚毁的庄园里传来刺耳的哀嚎声。 卫三川刚到此地,就对那个庄园产生了兴趣。 庄园的主人姓崔,当年也是镇海城有名的富豪,早年间靠开钱庄赚了不少钱,只可惜人没了,那些银子再多,又有什么用。 卫三川掂量了一下手里的幡,稍稍显得沉重。 他那把短剑就藏在其中,作为蜀山道人,这一辈子见过的妖魔鬼怪倒也不少,所以此时并不惧怕,早早就做了准备。 但他知道,这些诡异传闻大都只是添油加醋的胡说,烧毁的庄园之中究竟有没有诡异事物,还得看过才知道。 心中想着,他的右手一翻,取出一件金色的小铃铛。 这东西叫“招魂铃”,若是孤魂野鬼,那就能将其招来,自己再以道门手段超度,接引至太乙救苦天尊处。 若是恶鬼厉鬼,那也能稍作控制,自己再以飞剑斩杀。 犹豫了一下,卫三川又摸了摸腰间,那里是厚厚的一沓符箓。 符箓既可以对付妖怪,也能对付鬼魂,若真的是厉害的恶鬼,卫三川就会甩出符箓,施展那类似借势的手段。 第十六章 朕要去找妖怪 “叮铃。” 卫三川将招魂铃挂在腰间,发出悦耳的声响,他并不知道,这铃声还未招来鬼魂,却招来了一只此刻正在找他的黑猫。 刚刚走至镇海城城门口,卫三川忽的停下脚步,此地一片寂静,就连灯火都微弱了许多,有一只黑猫静静蹲坐,挡在了自己面前。 它的影子被灯火拉长,倒映在城墙之上,愈发狰狞巨大。 城门口,两名卫兵正靠着城门瞌睡。 残月之下,一切都是那般的沉寂。 卫三川忽然觉得后背发汗,看着眼前这个眼眸中有异光流转的黑猫,他仿佛想到了那夜的破庙。 手中的那面幡微微颤抖,那是卫三川的短剑在震荡。 他另一只手摸在腰间,却不敢轻举妄动。 眼前的猫让他越发熟悉,若非头顶那一小撮白毛,完全与那夜的黑猫一模一样。 难道真的是它? 若果真是它,为何发生了些许变化,莫非是道行更深了? 它拦在此地等我,又是为了什么? 黑猫眨了眨眼睛,让卫三川的心脏跳动的愈发快了。 喵。 低沉的猫叫声响起,卫三川下意识朝黑猫扔出腰间的一张符箓。 符箓刚刚飞出五步,顿时熊熊燃烧,化作一颗火球朝黑猫砸去。 李灵麒微微一笑,这样的手段倒是第三次见了,他当年遇见的蜀山道人实力要在卫三川之上,同样是个老头。 那时候奈何不了朕,现在朕就算变成了猫,依然无用。 眨了眨眼睛,李灵麒眼中倒映月光。 卫三川顿时觉得眼前一片白光,他急忙凝神,再次看去时,那颗火球不知为何已经消失不见。 黑猫安然的蹲坐在那里,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这。。。。。。” 卫三川神情惊骇,在这样的深夜,遇上这样诡异的猫,这种感觉比遇上任何妖魔鬼怪都要更加可怕。 他倒退一步,可自己的身影倒映在猫瞳之中,却退无可退,这种感觉就仿佛一整片黑色的夜统统压在他的身上。 拍了一张符贴在身上,卫三川这才觉得稍稍好一些,他双手微微颤抖,瞧着那只黑猫慢慢踱步走向自己,明明是那么小,却偏偏让他感到无边的恐惧。 瞧着卫三川脸上惊悚的神情,李灵麒就觉得好笑。 从来都是蜀山道人装模作样,现在他被吓到,倒是让李灵麒颇觉有趣,但卫三川是个老头,李灵麒倒也不想过多的吓唬他,若是一个没注意吓死了,那可就不妙了。 朕还需要留他一命。 ——心底想着,李灵麒已经走到卫三川脚边。 卫三川低下头来,与那只黑猫对视。 他愈发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颤颤巍巍道:“那夜在破庙中的,是不是你?” 黑猫轻轻地点头,嘴角带着一丝讥笑。 卫三川心脏狂跳,脑海中的思绪杂乱纷扰,让他头晕目眩,心房更是仿佛被一块巨石重重压下。 “你究竟是多少年道行的妖怪?” 卫三川喃喃道,像是在询问黑猫,又仿佛是在问自己。 身为蜀山道人,卫三川却偏偏看不透这只黑猫,难道它果真返璞归真,是千年道行的妖王? 自己第一次在破庙中瞧见它时,真的只是一次机缘巧合吗? 那为何,又会出现在这里? 是跟着自己,还是另有所图? 在这深秋的黑夜,卫三川却感到浑身大汗,那倒映在城墙上的狰狞黑影愈发的让他惶恐。 喵。 卫三川身体一抖,急忙低下头来,强颜欢笑:“猫大王,你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蜀山道人可不是卫道士,卫三川更是自负自己随机应变的本领,妖也有善恶,眼前的黑猫如此可爱,说不定就是得道的猫仙呢! 不经意的擦了擦脸上的汗,见黑猫依旧幽幽的瞧着自己,卫三川的老脸上顿时堆积成一朵灿烂的菊花:“若是有用得着小道的地方,还请猫大王尽管吩咐就是。” “身为蜀山道人,能够为猫大王分忧,实在是在下的荣幸,若是猫大王不嫌弃,还请开尊口,想来大王道行高深,口吐人言也是轻而易举的吧。” 卫三川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瞧着黑猫。 他此时内心惶恐复杂,瞧着黑猫的嘴唇,既害怕又有些期待。 过了片刻,黑猫像是从愣神之中恢复过来,微微晃动脑袋,喵喵叫了一声。 卫三川一愣,实在是弄不明白眼前这位猫大王的意思。 他为何不开口? 是不能,还是。。。。。。。, 他根本不屑和自己说话。 卫三川诚惶诚恐,他刚要开口,就瞧见黑猫伸出爪子勾了勾自己的裤腿。 卫三川福至心灵,急忙蹲下身子,只见一道黑影在自己眼角闪过,他忽的感到肩头一沉,急忙偏过头来,却是大气都不敢喘。 那只黑猫就站在自己脸旁,平静的注视着前方。 那双眸子好似琥珀,其中蕴藏星河,让卫三川不禁有些愣住。 若不是道行高深的妖王,这只猫倒是颇为可爱。 喵。 李灵麒瞥了卫三川一眼,让他快些走。 “猫大王这是要去哪里?” 李灵麒不理会,只是踩了踩他的肩膀。 “我要去城外崔家庄园,猫大王是否是要同去?” 李灵麒点了点头,若你是去寻妖怪的,那朕便跟你同去。 卫三川不禁屏住呼吸,崔家的庄园早就被焚毁,眼前这只妖王究竟要去那里做什么? 卫三川实在是想不明白,就算他绞尽脑汁,也猜不透妖王的内心。 蜀山诸多典藏,那都是历代的蜀山道人留下的妖怪手札,记载了诸多道行深浅不一的妖怪。 自己活了这么久,也算是阅尽了典藏,可古往今来的记载之中,从未有任何一只妖怪与此刻蹲坐在自己肩头的猫妖一样,让人捉摸不透。 见卫三川沉默不语,李灵麒有些不耐。 蜀山道人,还不速速前行,朕要去找妖怪! 卫三川打了一个机灵,虽然听不懂黑猫的话,却听出了其中的不耐,他慌张的抓住手中的那副幡,大步流星的朝城外飞奔而去。 第十七章 妖王李灵麒 崔家庄园距离镇海城不远,卫三川内力深厚绵长,脚步轻便,所以很快就到了。 崔家庄园一片荒凉,周围的树木都被数年前的大火烧尽,至此之后,寸草不生,只剩下漆黑的废墟。 卫三川到了此地,便不禁皱起眉头。 头顶月色微弱,他摇了摇腰间的招魂铃,铃声清脆,回荡在这空旷的郊外,显得幽深诡秘。 瞧着眼前烧的焦黑的残垣断壁,卫三川倒是能大致猜到当年崔家庄园的富丽堂皇。 稍稍走近,卫三川忍不住摸了摸焦黑断裂的柱子。当年那场大火烧的古怪,或许其中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不过这些与他倒是没有太大关系,他只是一个年迈的蜀山道人,查案子的事情交给六扇门就可,自己还是做自己专业的事情吧。 放下那面“专业算命,白银一两,斩妖除魔,不在话下”的幡,卫三川召出飞剑,祭在头顶悬空。 他环顾四周,此地太过漆黑,他只好再次点燃一张火符拍在剑身上,充当光源。 做完这些事情,他又伸出两根手指掐了掐鼻梁。 似乎是用力过猛,卫三川眼眶微微湿润,但他是刻意为之。 鬼影难寻,常人根本捉摸不透,饶是蜀山道人,也需要以牛眼泪配合秘术,常年洗礼之后,才有模糊看到鬼影的本事。 人鬼殊途,这种秘法也无法持续很久,凡是蜀山道人都需要手捏鼻梁,以眼泪催动,方能一观。 眼眶湿润,卫三川借着头顶火焰看向四周,却依然是死寂一片,什么都没有。 他不以为奇,只是静静地行走在这片焦黑的废墟之中。 除了庄园的残骸,此地空无一物,那些尸骨也早就变成这焦土的一部分,压根没有留下全尸。 但卫三川知道,越是死状惨烈,出现鬼魂的几率就更高。蜀山有言,鬼魂依靠执念存活于世,不入轮回,执念若是无法满足,便会化作厉鬼害人。 对付寻常鬼魂,蜀山道人多半是以超度之法消弭鬼魂执念,而若是恶鬼厉鬼,那就需要用武力手段,彻底打的魂飞魄散,再无法生出执念。 喵。 卫三川忽的肩头一松,他急忙转过头来,就见那只黑猫站在一处焦黑的断壁上,好奇的看着四周。 卫三川不禁谄媚的笑了笑:“猫大王,此地本是镇海城崔家庄园,只是十八年之前,这一家死于诡异大火。我此次前来,也是因为听到有关鬼魂的传闻,所以想着来此地念一念《太上救苦经》。超度亡魂。” 听到此话,李灵麒猛地转过头来,神情恍然。 原来你并非来此地寻找妖怪,倒是让朕白白期待。不过倒也无妨,朕对鬼魂之事同样好奇,想不到你们蜀山道人不光能够除妖,还懂得鬼怪之事,倒是朕小瞧你们了。 听着那只黑猫喵喵叫着,卫三川又哪里听得懂,只能一个劲的连连点头。 在蜀山之上,他也是辈分颇大,若是让其余蜀山道人瞧见卫三川此时的模样,只怕要被惊掉下巴。 一阵凉风忽的乍起,李灵麒顿时觉得浑身一凉,有种莫名的战栗感。 这种感觉。。。。。。 他猛地转头,双眸之中异光流转,仿佛看破了生死隔阂。 瞧着黑猫忽然绷紧全身,卫三川不禁一愣,他同样顺着黑猫的眼眸瞧去,只觉得耳边铃声大作,他微微眯起湿润的眼眸,在那不远处的废墟之中,人影绰绰,虚无缥缈。 卫三川顿时感到头皮一麻,当年死在崔家庄园的大概有四十余人,难道他们都没有入轮回,一直在此地徘徊? 想到此处,卫三川忽然觉得有些棘手,如此多的鬼魂,实在是颇为难缠,若不是猫大王还在此地,他都想立刻逃之夭夭了。 卫三川的视野里,鬼魂悄然而至,竟是很快将一人一猫包围。 这些鬼魂卫三川无法看清面容,只能隐隐约约看到高矮胖瘦不一的身形,卫三川咽了一口唾沫,这还是他头一次一下瞧见如此多的鬼魂。 其中会不会生出恶鬼? 李灵麒站在高处,平静的观察。 他的双眸具有灵性,能够看破生死之间的隔阂,所以比卫三川看的更加清晰。 这些鬼魂大都残破,无法形成完整的躯体,看上去更是目光呆滞,远不如当日李灵麒看到的南宫云那般清晰真实。 他抖了抖耳朵,对于这种鬼魂颇为好奇。他还想着一统死者世界,就算是鬼,瞧见朕的时候,也该和这天下的人一样,臣服在朕脚下。 李灵麒想着,目光睥睨的环顾四周,宛若再次变成了那位无敌的天子。 月光照在他的身上,好似月白色的龙袍,那些鬼魂虽然呆滞,却对天地之势的变化最为敏锐,此时纷纷浑身颤抖,不受控制的跪倒下来,臣服在这只黑猫的脚下。 卫三川满脸的茫然,他无法完全看清,却看出了这些鬼魂的动作,就仿佛是在朝着这只黑猫行跪拜大礼。 他不禁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神情骇然的朝那只猫大王瞧去,只见它神情淡然,仿佛理所应当一样,高傲无比的接受了那些鬼魂的臣服。 这。。。,又是怎么回事? 为何这些鬼魂,会朝一只妖怪行礼? 难道妖王还有驱使鬼魂的能力? 卫三川不敢说话,只能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深怕打扰了猫大王,从而惹怒它。 俯视这些跪下的鬼魂,就连李灵麒都不太知道他们为何如此举动,他只是稍稍借了月光,然后静静地看着他们而已。 转动眼珠,李灵麒不禁有些得意。 朕果然是真龙天子,天下共主,就连鬼魂都懂得臣服于朕。 喵。 叫了一声,李灵麒示意这些鬼魂起身。 略有些得意尖锐的猫叫回荡在废墟之中,那些鬼魂一动不动,宛若一块块石头,死寂无声的跪在李灵麒四周。 李灵麒不禁蹙眉,有些不愉。 可他瞧着这些鬼魂呆滞的目光,心中的怒意很快又消散。 莫非这些鬼魂灵智不全,所以听不懂朕的旨意? 第十八章 朕准了 也罢,朕就不计较了,听说你们被大火活活烧死,也是可怜人,还是早早归西,重新投胎吧。 叫了两声,那些鬼魂无动于衷,李灵麒只好转头看着卫三川,想知道这位蜀山道人究竟有什么手段对付鬼魂。 瞧见猫大王意味深长的瞧着自己,卫三川浑身一抖,急忙恭敬道:“大王可是要小道超度这些亡魂?” 李灵麒一动不动,只是随意晃了晃身后的尾巴。 朕倒是很好奇,你如何超度亡魂。 卫三川咳嗽一声,有意在猫大王面前彰显自己,于是拿出招魂铃,用力地抖了抖。 原本拱卫李灵麒的亡魂猛然回头,阴冷无声的瞧着卫三川。 卫三川揉了揉鼻梁,湿润眼眶,让自己能够看得更加清晰。他忽的盘膝坐下,取出一张符箓贴在身上,顿时天地灵气缓缓旋转,好似有一位道尊自天空垂目。 《太上救苦经》慢慢传遍整个废墟,卫三川的声音低沉,带着沉重和敬意,自他身上莫名散发出某种玄妙的道韵。 李灵麒静静聆听,他对经文本身没有兴趣,可伴随着铃铛响动,天地间有种莫名的势在形成。 他知道,这是无形之势,可卫三川不过二流境界,他能暂时借助无形之势,多半是因为身上的符箓。 这张符箓与卫三川其余符箓不同,竟是画着银边,其上笔画复杂玄妙,透着仙家气息。 此符名为“请神符”,若是心中虔诚,便能请动天上神只下凡,施展无边伟力。 听上去玄妙莫测,可李灵麒却神情如常。 说到底,这依然没有脱离借势桎梏,所谓的神只不过就是无形之势罢了,只要心中虔诚,就算是观音如来,也能请下凡间。 李灵麒不禁笑出声来。 他又想到了那位齐国太子,他还隐隐记得当年,这位齐国太子夺势神只,化作千臂如来的样子。 众多鬼魂头顶,那无形之势愈发凝聚,直至化作道尊双眸,温和却又无情的看着世间。 诸多鬼魂浑身颤抖,以灵气形成的鬼魂之躯一点一点的慢慢消弭。 仿佛有灵光自这些鬼魂身上亮起,李灵麒微微眯起眼睛,耳边传来卫三川的声音。 “。。。。。。稽首天尊,奉辞而退。” 话音刚落,那些光芒彻底消散,李灵麒眨了眨异色的眼眸,只见废墟之中空空荡荡,竟是什么也不剩下了。 卫三川呼出一口气来,将那“请神符”摘下,珍重收好,面色有些疲惫。 这次超度鬼魂看上去一帆风顺,可多半是猫大王的功劳。 鬼魂看似呆滞无力,却既脆弱又敏感,稍有不慎,便会生出执念来。若不是猫大王镇压,让鬼魂臣服,不敢生出执念,那自己的超度就都白忙活了。 “多谢猫大王。”卫三川勉强起身,朝李灵麒拱手道。 他说的认真,面色肃然。 无论李灵麒是多少年道行的妖怪,可他帮助自己超度亡魂,那就是一件功德善事,自己身为蜀山道人,当然要对这位道行高深莫测的前辈恭敬有加。 李灵麒晃动尾巴,悠闲自在,可他忽的觉得遍体生寒,猛地转头看去,只见鬼魂消散的地方,正静静站着一个女人。 女人身穿白色长裙,面容焦黑,看不清样子,只是浑身透着阴冷和诡异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恶鬼!”卫三川忽的大喝,他眼眶之中微微通红,正是自恶鬼身上散发的气息刺痛。 或许是这种刺激,让他更加清晰地瞧见恶鬼的模样,当下面色一冷,祭出那把燃烧大火的飞剑朝女鬼斩杀而去。 飞剑极快,却偏偏快不过身形诡异的女鬼,只不过眨眼功夫,那女鬼便避开飞剑,出现在了另一侧。 李灵麒寻着幽冷的气息转头,这才再次发现了女鬼的踪影。 他微微蹙眉,眼前的女鬼与当日的南宫云颇有些相似。 那日,南宫云借血纸人告诉自己饮血山庄的事情,眼前这个女鬼虽然看上去狰狞可怖,可又会对自己诉说什么呢? 李灵麒不如卫三川那般对恶鬼忌惮,他虽然感受到那股不寒而栗的冰冷气息,却感受不到女鬼身上的杀意。 她似乎。。。,在怕朕。 又仿佛有什么事情要拜托朕。 瞧着缥缈虚无的女鬼,李灵麒心中一动,不知为何会生出这样的念头。 借着月光看去,女鬼身子微微颤抖,隐隐张开嘴来。 她双手手指修长漆黑,好似某种恐怖野兽,此时缓缓伸出,掌心之中竟是多了一块长生锁。 这是何意? 李灵麒不禁蹙眉,有些不耐的看向女鬼。 你想让朕替你找这个长生锁的主人? 哼,区区女鬼,也配指使朕。 朕可不在乎你是如何死的,更不会帮你做事。 朝着女鬼冷冷叫了一声,李灵麒瞧见那女鬼脸上似乎留下血泪来。 阴冷的感觉愈发可怖,卫三川忽的祭出飞剑,同时洒出四道符箓笼罩女鬼,务必要将它斩杀在此地。 女鬼尖啸一声,整个废墟的灵气都浮躁沸腾起来。卫三川不禁捂住耳朵,那把飞剑也忽的停滞,掉落在了地上。 当他再次抬起头来时,瞧见了猫大王那略带不满的眼神。 再次环顾四周,四道符箓燃烧殆尽,却看不见女鬼的踪迹。 蜀山道人,朕可没有让你出手。 冲卫三川叫了一声,李灵麒眨动双眸看向四周,却再也无法寻觅那女鬼的身影。 卫三川摇晃招魂铃,铃声清脆,是整片废墟中唯一的声响。 “哎,鬼影难寻,”卫三川叹息一声:“猫大王,她多半是跑了。” “只能等下次再过来寻找。” 李灵麒轻描淡写的嗯了一声,今日有趣的事情倒是也看了不少,让他很是满意,至于女鬼和长生锁的事情,很快就被他抛之脑后。 将飞剑收入幡中,卫三川恭敬道:“大王,咱们回去吧?” 李灵麒不置可否,再次借着月光扫视废墟。 废墟一片焦黑,那女鬼似乎真的跑了。 鬼影确实诡异难寻,不光常人无法捕捉,就连朕都看不清她究竟是如何消失的。 这样的鬼魅移形之术,远远胜过天下任何一门轻功。 感受不到那阴冷的气息,李灵麒知道女鬼已经走远,也就没有闲心在此地继续待下去。 对他来说,鬼魂之事终究只是看个热闹,看被卫三川超度的那些鬼魂的呆滞模样,一统亡者世界实在有些困难。 李灵麒懂得轻重缓急,当务之急还是要寻找妖怪,得到蜕变成人的方法,然后找到那个如意僧的坐化地,吞服佛光舍利。 跃上卫三川的肩头,这名蜀山道人谄媚一笑,大步朝着镇海城飞奔而去。 走入城内,那两名守城门的士兵依然在酣睡。 卫三川来到路灯之下,恭敬有加:“猫大王若还有其他吩咐,小道在所不辞。” 李灵麒想了想,倒是暂时想不出有什么需要卫三川做的事情。 “小道这些日子都会呆在镇海城,大王若是用得着我,我就在此地候着,如何?” 见黑猫没什么反应,卫三川又道。 李灵麒看了他一眼,不由一笑。 想的倒是细致,朕准了,就这么办吧。 瞧见黑猫脸上露出淡淡笑容,卫三川脸上的笑容更甚了。 第十九章 一流高手,无所不能 三日后。 方横推着李幽妍走出镇海王府,瞧见了那个一直在外等候的身影。 “聂公子。”李幽妍开口。 聂铮转过头来,朝着二人拱手笑道:“郡主,方兄。”说罢,他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簪:“郡主,这是我昨天瞧见的,虽然不值几个银子,但也是心意,希望郡主收下。” 李幽妍面色一红,伸出纤纤玉手接过,稍微端详了片刻,插入如墨长发之中:“多谢聂公子,我很喜欢。” 聂铮顿时露出灿烂的笑容,真诚的瞧着李幽妍。 李幽妍不敢看他,急忙低下头来,伸手抚摸膝上的黑猫。 “郡主,上轿吧。”方横黝黑的脸上,神情淡然。 李幽妍点了点头,朝方横张开双臂。 方横自然地弯下身子,让李幽妍勾住自己的脖子,他再轻轻站起,将李幽妍抱入轿子之中。 聂铮瞧着此景,忍不住微微握住拳头,又旋即放下,面色如常。 这样的举动在方,李二人看来,实在太过寻常,可聂铮瞧着,觉得实在是太过亲昵了些。 一路无话,几人用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到了渤海之滨,此地一片金色沙滩,却是镇海城方圆地界最有名的景点。 传说中,那位绝世剑客便是在此地悟剑,所以此地,又名“剑滩”。 当年绝世剑客留下剑法,渤海各地门派便是从此剑滩之中参悟出了各式剑招路数,从而让渤海剑的名声传遍江湖。 李幽妍低下头来,瞧着剑滩之上密布的剑痕,饶是她来过许多次,瞧着剑痕,也不禁啧啧称奇。 这些剑痕深深的印刻在沙子之中,海水无法冲刷,狂风也无法席卷,就仿佛亘古不变,无视风吹日晒和雨淋。 李幽妍坐在轮椅上,稍稍蹲下身子,在脚边的剑痕上伸出手来,抓住一把沙子。 沙子细软,她握住一把沙子,那些剑痕顿时没了形状,可秋风一吹,李幽妍松开手掌,瞧着那些细沙飞舞,又重新落入地面,回归了剑痕的怀抱。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神迹,沙子细软,就算是时间都无法在其上留下任何岁月痕迹,更有海水冲刷,可却偏偏冲不走这些留在沙子里的剑痕。 江湖传闻,谁若能找到办法抹去这些剑痕,便能真正悟出那位绝世剑客的剑法,但岁月流逝,直到现在都无人能够做到。 李灵麒从酣睡中苏醒,隐隐觉得眼角有剑光闪耀。 他眨了眨眼睛,同样瞧见了这些沙滩上的剑痕。 有人彻底改变了这片沙滩,这是改天换地的夺势之威,是绝顶高手。 一流高手借势,能借天地一切,但这终究只是借用,但绝顶高手夺势,却能让天地迁就自身,化作自身的一部分。 所以绝世高手所在之地, 或许有草木,刀枪不入。 或许有乌鸦,熊熊燃烧。 又或者,有月光洗礼,让流萤散发月华。 更有甚者,让神只石像,变作了自身面容。 ——绝顶高手,无所不能,坐镇一方,便立于不败之地。 天下万物,都需要适应天地,可绝顶高手太过强横,这才如此神通广大。 李灵麒随意的看遍这些剑痕,大致有了猜想。 这些剑痕应当是剑客悟道时留下,甚至是无意为之,瞧着其中散发的剑意,此人剑法应当已经到了绝境。 ——若真的是刻意夺势,更改地貌,绝不会仅仅只是这些沙子中的剑痕那般简单。 这位绝世剑客,可能真的就是那位齐国太子。 方横同样聚精会神的瞧着这些剑痕。此地是天下剑客一处朝圣之地,他也曾经来过多次,可除了“海上生明月”的剑路之外,他参悟不出任何东西。 方横还记得,一年之前来此地闭关,他了然一丝借势之妙,却瞧见剑意莽莽,尽数斩在自己眼前,等他回过神来,已经是两日之后。 至今想来,方横都能感受到那无边剑意的震撼,但仍凭他如何回想,都想不出,悟不透。 海浪徐徐,整个剑滩之上游人不少,大都腰佩宝剑,看上去应该是渤海四处各门各派的弟子。 渤海剑便是自这些剑痕之中参悟而出,这些渤海剑客前来,都是抱着能够一观剑痕,让自身剑法精进的打算。 方横取过一个毯子盖在李幽妍的腿上。眼下天气越发寒冷,此地又多有剑气纵横,郡主身子孱弱,还是要好好保护一下。 李幽妍看着海浪在远处翻卷,就听耳边聂铮笑道:“郡主,此地海景广阔,在下闲着没事的时候倒是经常来此地。” 李幽妍嗯了一声笑道:“聂公子常来此地,看着这些剑痕可曾悟出些什么?” 聂铮摸了摸头:“在下武功低微,也不擅剑法,参悟剑痕的事情还是交给方兄来做吧。” “他以前经常带我来海边,只是长大了反而来的少了。”李幽妍说着,看向方横:“是嫌带我过来太麻烦了吗?” “郡主想多了,”方横回答:“这些剑痕太过深奥,就算来一千次,一万次,我也悟不出其中的奥秘,与其如此,不如不来。” “是吗?”李幽妍冷笑一声:“我怎么记得十五岁那年,你还对着海潮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参悟出这些剑痕的秘密,成为了不起的剑侠呢?” “童言无忌,”方横道:“长大了就不该有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聂铮咳嗽一声道:“郡主经常来海边,也是喜欢看海吗?” 李幽妍摇了摇头:“那倒不是。我只不过是陪着他来的,他以前经常在这里呆一整天,我又没法走动,就只能坐着等他。” “那郡主倒是辛苦了。” “我喜欢看人舞剑,所以倒也不辛苦。” “原来郡主喜欢看舞剑,”聂铮一笑:“那在下倒是得去学学剑法,今后舞给郡主看。” “郡主眼光高,你的剑法她恐怕看不上。” “谁说的?”李幽妍微微一笑:“你的剑法我都耐得住性子,聂公子的剑法只会比你更好看。” “郡主不要折煞我了,”聂铮苦笑一声:“镇海城谁不知道,方兄的剑法只怕唯有那位天涯剑派的洛兄能够媲美了。” 方横一笑:“聂兄过奖了。” 第二十章 刁蛮郡主 “你不能夸他,”李幽妍回过头看了方横一眼:“夸完之后他又要开始嘚瑟了。” “我从来没有嘚瑟过。” “昨日你在王统领面前嘚瑟的时候,我可是亲眼看见了。”李幽妍道:“人家如胶似漆,你却偏偏要提雄风散的事情。” 方横急忙咳嗽一声:“郡主说的有些多了,还是多多看海吧。” 聂铮同样笑了笑,转开了话题:“郡主,不如让我推着你在剑滩上四处走走吧。” 不等李幽妍回答,方横摇头:“沙子细软,轮椅是推不动的。” “那。。。。。”聂铮转了转眼珠子:“我可以背着郡主吗?” 听到此话,李幽妍顿时一愣,随即面色微红。 “不可以,”方横果断摇头:“男女有别,聂兄不要唐突了。” “就是就是,”一个大嗓门忽然在众人耳边炸响:“郡主来海边那都是我家老方背的,你一个穷酸书生,也配?” 方横转过头来,眼神冰冷:“陈大庆,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来这里溜达。”陈大庆那张丑恶肥胖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李幽妍对他不喜,冷冷道:“你的嗓门确实太大了。” 聂铮没有去看陈大庆,而是朝方横道:“方兄既然知道男女有别,为何你就能背,我却不能?” “我是郡主的侍卫,奉王爷的命保护郡主,你和我不一样。” “有何不同?”聂铮挺直身子:“你我都是男人,我对郡主的心意想必大家都了解,方兄若是与我公平竞争,在下欢迎,但不要找这种牵强的借口。” “你想多了,”方横蹙眉:“总而言之,你对郡主如何想那是你的事情,但不要乱了分寸,否则。。。。。。” “否则你要怎样?”李幽妍开口。 方横黝黑的脸上微微变色,还是冷冷道:“我会杀了他。” “就因为他要背我?”李幽妍道:“那你背了我那么多次,是不是要先杀了你自己?” “郡主,不要胡搅蛮缠,这事不同。”方横单手握着剑柄:“聂铮痴心妄想,行为举止僭越了。” “他怎么痴心妄想了?” “难道还不许人家喜欢我吗?” 方横蹙眉:“郡主。” 顿了顿,他道:“他没法医治郡主的腿,所以喜欢归喜欢,也就到此为止。” “那我的腿若是永远治不好,就不能嫁人了?” “这是王爷的吩咐,”方横微微低头:“况且,我相信郡主的腿一定能够治好。” “所以。。。。。。”李幽妍眼眶微微泛红,靠在椅背上,神情幽冷:“腿治不好,我就不配被人喜欢,更不配喜欢别人。” “郡主,我没有那个意思。” “可在我听来,你就是这个意思。”李幽妍道:“你和我父王一样,都嫌弃我,嫌弃我不能走动。” “父王要我治好腿才能嫁人,你呢?”李幽妍看着方横:“与我越来越疏远,明明是一起长大的朋友,却将我拒之千里,你不过也是嫌弃我是个累赘罢了。” “郡主,我绝没有这个意思!”方横大惊,连忙道。 “郡主,”聂铮也开口:“方兄他忠心耿耿,也都是为了郡主好。说到底,都是在下不好,确实是我有些不守规矩,僭越了!” “不!”李幽妍红着眼眶,却面容沉静:“聂公子没有错,你说过就算我的腿治不好,也愿意陪在我身边,这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好听的话了。” “是他们不对,”李幽妍道:“他们一点都不懂得尊重别人,更是从未问过我究竟是如何想的。” “郡主别动怒,”聂铮苦笑:“方兄也是为了郡主好,在下只是一介书生,确实配不上郡主。” 李幽妍看向聂铮,美目闪动:“你若真的喜欢我,身份地位又算得了什么?聂铮,你来背我。” “这。。。。。。”聂铮有些犹豫,看向方横。 “不许看他!”李幽妍道:“难道你也只是说说而已的?” 聂铮连连摇头:“当然不是,我对郡主的心意,天地可鉴。”说罢,他就要蹲在李幽妍面前。 “不许动。”方横抽出了剑。 “方横,你要做什么!” “他不能背。”方横心中莫名有些恼火,就连语气都拔高了许多。 “郡主尚未嫁人,这样做确实失了分寸。”陈大庆也道,奇怪的是,他的声音反而压低了下来。 “哼,就你们规矩多,”李幽妍看向方横:“你背了我那么多次,抱了我那么多次,镇海城谁没看到过?” “方横,我问你,你什么时候娶我过门?” “难道你想坏了我的名声,让我彻底嫁不出去吗?” 李幽妍的话就仿佛一把把利剑插在方横心中,这样的剑他挡不住,更不知道如何破解,只能紧紧抿住嘴唇,好似铁块,任凭李幽妍刺着。 李幽妍的声音有些大,惹得周遭的剑客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李灵麒自沉睡之中苏醒,有些不耐有些迷茫。 怎么了这是?朕不过睡了一觉,李幽妍怎么快要哭了? 喵。 李灵麒抬起尾巴,掠过李幽妍修长的手指。 乖侄女,告诉朕,是谁欺负你了? “方横,你既然说规矩,那我命令你,收起剑。”李幽妍道。 方横看着聂铮,握剑的手微微抖动。 “方横!” 耳边传来李幽妍的声音,方横面无表情。 陈大庆偷偷拉了一下他,刚要开口,就见眼前一阵剑鸣,霎时间就连海浪的声音都消失了。 “你。。。。。。”陈大庆急忙去看聂铮,深怕他已经身首异处,若真的如此,只怕不好收场了。 陈大庆的视野里,倒映着聂铮平静的面容。 他竟然不怕老方的剑? 难道真的如此爱慕李幽妍吗? 陈大庆想着,也不禁有些佩服。 “陈大庆。”方横冷道。 “到!”陈大庆一机灵。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最好不要真的惹方横生气。他平日沉默寡言,似乎很好说话的样子,但真的生气了,那就有些糟糕。 瞥了一眼李幽妍,就见她小心翼翼的看着方横。 忍不住暗自发笑,好你个装模作样的小郡主,还是挺害怕老方发飙的嘛! 第二十一章 天涯剑派弟子 “你去背郡主。”方横命令道。 “我靠,”陈大庆瞪大眼睛,吃了一惊:“你啥意思啊老方?难道不怕我和郡主太过亲昵,影响不好?” “自然怕,”方横抚摸自己那把“微霜”:“所以今日结束,我就会杀了你。” “想来若是你死了,郡主不会对我生气的。” “我不让他背。”李幽妍扭过头去。 “那就都别背了。”方横语气冰冷:“郡主若是对我不满,可以跟王爷说,治我的罪,如果还不解恨。。。。。。” “可以吩咐我去死。” “你胡说什么?”李幽妍有些恼怒。 方横没有理会,看向聂铮:“我可以因为我的僭越去死,你不怕我的剑,那敢和我一起死吗?” 聂铮面容微变,一时之间真的说不出话来。 他不怕方横的剑,是知道方横不敢当着李幽妍的面杀他。可若这个人连死都不怕,还会怕李幽妍对他生气吗? 想到此处,聂铮有些后怕,心脏狂跳。 “郡主啊,”陈大庆忽然哭诉:“你放过我吧,我还不想死,你就行行好,别让人背了,我以后说话一定小声,再也不惹您生气了,看在我爹在王爷麾下干活,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我一马!” “你。。。。。。”李幽妍瞪大眼睛,看的不是陈大庆,而是方横。 “你生气了?” “不敢。”方横语气平淡道。 “我还没生气,你凭什么生气!”李幽妍有些委屈,可她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就仿佛蚊子哼哼一样。 李幽妍确实有些害怕,她对方横的了解只会比陈大庆更深,自然知道方横生气的时候是多么可怕。 但他从未对自己生气过,小时候生气,也多半是替自己教训人。 方横这家伙果然变了。 还敢冲本郡主发脾气! 李幽妍越想越气,可她却只能将这股火闷在肚子里,深怕一句话惹怒了方横。 李幽妍不是怕方横发怒,冲她出手。 她知道,方横绝对不会做的。 可李幽妍害怕的是,方横会真的杀了自己,自裁谢罪。 平日里话少的,都是狠人,李幽妍可不想失去方横。 “不背了,不背了。”陈大庆扯着嗓子道。 聂铮也回过神来,即给了李幽妍一个台阶下,又救了自己一命:“在下一介书生,力气不大,背着郡主实在是吃力,不如让方兄来背好了。” “不要。”方横与李幽妍异口同声道。 喵。 李幽妍膝盖上,李灵麒有些莫名其妙。 你们究竟在搞什么鬼? 李幽妍与方横相互对视,又纷纷转过头去。 过了许久,见二人不说话,陈大庆转了转眼珠,冲着不远处望着这边的剑客大吼:“看什么看,再看小爷就把你们的眼珠子挖出来!” 李幽妍转过头,有些愤怒的瞪着他:“纨绔子弟!” “你是何人,为何如此霸道!”一名年轻的剑客面露不满。 “小爷叫陈大庆,镇海城无人不知,你又是从哪里来的土包子?” 一道剑光在他面前亮起,却是那位年轻的剑客率先拔剑。 “我叫牛锋,天涯剑派弟子,你出言不逊,是想试试我的剑吗?” “天涯剑派又如何?”陈大庆得意洋洋的挥舞手掌:“小爷还没有怕过谁。” 一个身影自陈大庆身边走过,气息微冷。 “多谢。” 陈大庆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他得意一笑,收起了手掌。 微霜弥漫,既是寒气也是剑气,方横面色如常,朝牛锋拱了拱手:“在下方横,我这位朋友脾气火爆,实在是抱歉了。” 牛锋却是一惊:“你就是方横?” “正是。” 牛锋的脸色顿时冷下来:“掌门说你是天生的剑客,我却不相信,之前一直没机会遇到,今天倒是幸运。” “你想与我比剑?” “切磋一下,我想看看你的‘海上生明月’练的如何。” “算了吧,”方横道:“我今天心情不太好,出手没有轻重。” 身后,陈大庆顿时缩了缩脖子。若是牛锋继续纠缠,他知道,这人要倒霉了。 “方兄,我这位牛师弟一向在门中被宠坏了,你就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真正的剑客是什么样子的吧。” 说话的声音很熟悉,方横转过头来,却是那位天涯剑派的大师兄,洛春风。 方横叹息一声:“若是可以,我倒想跟你比比剑。” 洛春风神情微微一变,今日的方横似乎跟在北峰寺所见有所不同,剑气外漏,满是锋芒。 手中青簪嗡鸣,洛春风恢复了常态:“若你我二人交手,只怕就不是切磋那么简单了。” 方横不说话,眼中剑光闪烁。 他的身形挺拔,就仿佛一柄出鞘的绝世宝剑,身后李幽妍与陈大庆瞧着他的背景,仿佛瞧见了过去的他。 曾几何时,少年的方横就是这般,锋利且狂傲。 他是剑道上的天才,本该就有如此锋芒,只是随着年岁增长,这股锋芒慢慢淡漠下来,藏于剑鞘之中,可他终究是把宝剑,剑也总有出鞘的那一天。 借着心中的那股气,方横缓缓拔出了那把微霜,顿时整个剑滩之上寒气弥漫,更有白霜在方横脚下蔓延。 洛春风的脸色一变再变,手中的青簪不得不拔出。 他本是想借牛锋之手,试探方横的武功,可谁曾想到,这个方横却直接将剑气对准了自己。 “方兄似乎心情不太好。”洛春风道:“这样的心情,会影响你出剑的速度。” “你是在替我找借口?”方横神色如常:“你若不想战,今日认输就是。” 洛春风微微蹙眉,就听一旁的牛锋道:“想要与大师兄交手,那便先胜了我,若连我都打不过,我看你还没那个资格!” “好。”方横点头,话音未落,手中的微霜便化作一阵寒风袭向牛锋。 诸位剑客面色微变的避开,光是那剑上的寒气就让他们感到震惊。洛春风轻飘飘的推开三步,伸手抚摸青簪剑身。 剑身之上,冰霜微微凝结,让他面色阴冷。 方横虽是对牛锋出剑,可大半的剑气却是冲着自己。 瞧着方横裹着寒风袭来,牛锋神情如常,腰间的佩剑嗡鸣,顿时拔了出来。 他比方横还要年轻,同样的一身锋芒,手中的剑更是天涯剑派的掌门亲赐。 此剑,名为“霖雨”。 第二十二章 借势之妙 两把剑在剑滩之上一连碰撞数十次,均是“海上生明月”的剑路,二人的剑法早已融会贯通,纳入自身宝剑之中,只见点点火花四溅,照耀出两名剑客冰冷的脸。 剑与剑有所不同,三十招之后,牛锋的霖雨微微一抖,好似细雨落地,发出清幽空灵的响声。 他的剑招陡变,从“海上生明月”,变成了“独上西楼”。 此剑法一往无前,牛锋浑身裹着剑意,高处不胜寒,竟是比方横的微霜,更加寒冷。 这种冷,更显萧瑟肃杀,是心中的一种凄凉,比寒霜更冷,更加防不胜防。 方横面无表情,他不比牛锋,渤海剑这十八年来只练了“海上生明月”。此时他长剑斜斜递出,宛如一弯如勾的残月。 一众剑客瞧着方横的剑意,无不面色惊异。 剑招还是“海上生明月”的剑招,可剑意却在弹指之间变了。 变的比“独上西楼”更加孤寂,更加愁苦。 牛锋蹙眉,手中的“独上西楼”只使了十招,便不得不再次变化,他怕自己若是继续使下去,会被方横的剑意彻底牵引,再也没了主见。 霖雨剑身嗡鸣,好似黄河在咆哮翻涌。 此剑路名为“九曲黄河”,剑招曲折绵长,一旦使出,气势立刻变得雄伟磅礴,好似那黄河真的在剑中展开,裹挟着泥沙,涌向天地间任何不知天高地厚的事物。 洛春风不由得扬了扬眉毛。 天涯剑派中竞争激烈,他本以为自己知道牛锋的底细,可瞧着他眼下的剑招,终于还是有些低估。 小小年纪就会三路渤海剑,这似乎是比自己还有方横更加了得的天才。 可若果真如此,掌门还会那么后悔吗? 洛春风想着,不禁有些失神。 方横瞧着黄河涌来,却还是那般如铁石般沉稳坚毅,无动于衷。 月色微凉,大海广阔幽深,这是方横此刻的剑。 他的剑冷的透彻,好似深海之中散发的九幽寒气,又仿佛是月宫中的冷寂。 黄河可以吞没一切,却偏偏吞不掉明月和大海。 方横手中微霜在身前画下一个井字,这口井就仿佛黑洞一般,顿时吞没了九曲黄河。 牛锋面色不禁骇然,手中的剑光也忽的暗淡下来。 咬住舌尖,他吞下一口精血,手中那把霖雨不断刺出,宛如大雨瓢泼,尽数洒在方横眼中。 方横神情诧异,这样的剑法不似渤海剑,他竟是从未瞧见过。 洛春风忽的恍然,倒吸一口凉气。 他知道,这是牛锋自剑痕中悟出的新剑路,虽然还很稚嫩,可渤海剑究竟有多少年没有出过新剑路了? 他这样的天资,假以时日,必然能够彻底将此剑路完善。 瞧着漫天大雨,方横一剑横斩,睥睨霸道如帝王扫荡世间污浊。 一道夺目剑光亮起,众人不禁眯起眼睛,唯独一只猫,漫不经心的睁开双眸,平静的瞧着。 这是李家的剑法,也是一统天下的剑法。 一剑斩出,大雨始霁。 牛锋喘着粗气,他纵然天纵之资,从剑痕中领悟了不起的剑法,可又如何能够跟李家的剑法相提并论? 低头看去,前胸处有一处划痕,却并未砍伤自己。 四周因为剑气而飞扬起来的金色沙子也慢慢落下,重新化为那一道道亘古长存的剑痕。 牛锋握剑的手微微抖动,可他并不不甘心,还只是一个少年的他,根本不知道后退为何物。 他还有力气,体内的真气依旧充沛,仅仅只是棋差一招,还并不能让他甘愿认输。 抬起头来,牛锋手中剑光亮起,又是一轮冷月袭来。 方横脸上微微挂着笑意,倒像是从牛锋身上看到过去自己的影子。 微霜一横,周遭的金色沙子逼退,只见他周身真气弥漫,有莫名的势逐渐在剑滩之上凝聚。 海面顿时一片死寂,仿佛再无潮涨潮落的规矩。 牛锋莫名有种惊怖,转头看向死寂的海面,总觉得海水之下,全是剑气。 他突然意识到不妙,自己竟然在这种时刻分了心?! 想要转过头来,却听得浪涛阵阵,在自己耳边嘶吼。 这种感觉诡异到了极点,明明海上无波,那浪涛声又是从何而来? 牛锋终于转过了头。 他看到白色的浪花朝自己袭来,在这浪花之中,还倒映着银色月光。 他很快就看清,那根本不是月亮,而是一把剑。 一把叫做“微霜”的剑。 “你输了。” 方横的语气平淡,彻底打破了牛锋眼中一切的幻象。微霜剑就在自己鼻前不到两寸,剑身微寒,却让他冷的彻骨。 “这就是借势。”牛锋喃喃道。 听到此话,周遭剑客无比变色。 方横才十八岁,难道已经踏足一流? 洛春风忽的哈哈一笑:“想不到方兄也能一窥借势之妙了。” 他一直没有收回青簪,说话间,剑意弥漫,沙滩礁石之中的寄居蟹纷纷爬出,朝着远处逃避。 莫名的感觉再度在众人心中弥漫,说不清道不明。 方横忽的扭头看向大海,海浪不知何时在倒退,露出了满地的泥泞。 这些湿润的泥沙之中,剑痕清晰可见。 方横看的却不是剑痕,纵然这剑痕再神奇,可他早已经看过无数遍了。 他看的是那海浪。 海浪本不该退去,他的势可没有散掉。 再度看向洛春风,方横不由心中忌惮。 陈大庆不禁面色古怪,他有个一流境界的爹,自然家学深厚,知道此情此景究竟意味着什么。 “不太妙啊。”陈大庆喃喃自语,再也不敢高声呼喝。 “怎么了?”李幽妍担忧的转过头。 “方兄要输?”聂铮也道。 陈大庆叹息一声:“他二人都想借势海浪,可洛春风后来居上,直接抢了老方的势。” “这说明什么?”李幽妍蹙眉。 “老方对借势的领悟不及洛春风,”陈大庆面色凝重道:“老方终究还是太年轻了些,刚刚及冠底蕴不够,肯定比不过洛春风这个老男人。” “所以,真的会输?”聂铮不禁道。 “虽不能说绝对,但多半不是洛春风的对手。” 李幽妍膝盖上,李灵麒扭过头看向陈大庆。 想不到你一个实力平平的粗人,倒是懂得挺多。 不过,有句话你却说错了。 他二人终究只是二流境界,借势无法长久,方横这小子会用朕的家传剑法,只要小心谨慎些,还是有机会的。 第二十三章 不过亡国太子 “你也没有让我失望。”方横知道,整个镇海城的年轻剑客中,剑法上能够与自己媲美的,唯有这位天涯剑派的大师兄。 他甚至一点都不吃惊。 若洛春风真的在借势上输给自己,他反倒会失望。 到底比自己年长些,若是还处处不如自己,有什么资格让王爷称道,又如何与自己并驾齐驱? 凡是宝剑出世,都需要磨剑石好好打磨。 方横虽然从未说过,但他早就认定,洛春风就是自己捅破那层窗户纸最好的契机。 看着方横,洛春风也是微微一笑,突然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惊讶的举动。 他将青簪收了起来。 “还不是时候。”他道。 方横看着他,既没有喜悦,也没有困惑。 他很肯定,洛春风绝不是怕了。 洛春风同样再等一个契机,等那层窗户纸只剩下薄薄的一层时,才是与自己一战最好的时候。 方横心中隐隐有些明悟。 若有一天洛春风真的找上门来,那就是他即将踏足一流的时候,更是自己的落败之日。 反过来说也一样,可瞧着洛春风对借势的把握,他比方横站的更高,而且,高得多。 方横也慢慢归剑入鞘。 他心中的自信不会因为洛春风刻意彰显的借势而熄灭,若因为这样就认了输,那他这辈子练剑也就没了意义。 既然洛春风要等,那自己就陪他等。 似乎是一场比剑之后心中的气也消了,方横的微霜藏入鞘内,一身的锋芒也同样消逝。 他微微抿着嘴巴,黝黑寻常,重新变成了那个沉默寡言的侍卫。 海浪慢慢拍动,潮涨潮落,变的自然,众人心中的莫名消散,终于能够松一口气来。 “大师兄。”牛锋有些失落,到底还是一个少年,就算再固执,可若不能一窥借势之妙,注定不是方横的对手。 “做的不错。”洛春风轻描淡写道,心中对这个师弟多少有了一丝疏远。 和天涯剑派的几名师弟说了话,洛春风便笑着出现在李幽妍身边。 他先是看了看那个轮椅后边,刚刚及冠的剑客,这才冲着李幽妍拱手:“参见郡主。” “不必多礼。”李幽妍点了点头,有些漫不经心道。 洛春风一愣,他之前刻意显露实力,除了压制方横之外,也有在李幽妍面前显摆的意思,可看她的模样,竟然毫不在意。 是借势的手段太过玄妙,她根本不清楚? 还是说。。。,她根本不在乎。 洛春风暗自咬牙,越发痛恨那只趴在李幽妍腿上的黑猫。 要不是因为这只猫,李幽妍的心都是我的! 洛春风面上不显,又朝聂铮和陈大庆道了一声好。 陈大庆知道洛春风有了借势的本事后,也不敢如之前那般肆无忌惮,虽然没有言语挤兑,但也懒得搭理洛春风,随性的摆了摆手,好像在打发眼前的苍蝇。 唯独聂铮认认真真的冲着洛春风一拱手,二人相互对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一阵海风袭来,天色逐渐阴沉下来,漆黑浓厚的云自海的那一边席卷而来,让整个天地霎时间变的沉闷不安。 “好像要下大雨了。”方横道:“我们回去吧,郡主。” 李幽妍点了点头,看向聂铮:“看来今日我们没法一起吃螃蟹了。” “来日方长,”聂铮笑道:“我送郡主回去。” “走吧走吧,我还有衣服没收,回去晚了,我娘要骂我。”陈大庆催促道。 “方兄,郡主。在下就先告辞了。” 众人说着,天空中有一道惊雷轰然落下。 剑滩上的游人神色匆匆,就算剑法再高,也挡不住狂风暴雨。 这个季节气候本就多变,曾经就有好多剑客在此地沉迷剑痕,被狂躁的海浪席卷,永远的消失在这个世上了。 李灵麒眨了眨眼睛,看着金色的沙子在空中狂舞。 他顺着这些剑痕一道道看去,脑海中顿时浮现一个在海浪之中舞剑的身影。 此前自己没有仔细看,但此时看去,这人影手中的剑却都指向了一个地方。 有古怪。 李灵麒心中若有所思。 他本以为这些剑痕只是那位绝世剑客悟道之时无意留下,可总览这些剑痕,那剑客的剑始终对准了北方。 李灵麒眼中倒映无数剑光。 若是常人去看,只会被剑光迷了眼,可李灵麒却从中看出了无数的剑招。 海上生明月。 九曲黄河。 独上西楼。 长羡归飞鹤。 朝露昙花。 山中归路。 只是弹指之间,李灵麒便已经了然了千种剑路。 他比整个渤海之滨的剑客悟出的都要多无数倍,也更加精妙无数倍。 李灵麒闭合一只眼睛,嗤笑了一声。 千种剑路不过寻常,想要真正参透这位绝世剑客的剑法,就只有将这千剑合一。 可这世上,又有何人能够同使千种剑法? ——除非他有千条手臂。 放眼天下,李灵麒恰巧知道这样的一个人。 齐国太子,萧澄。 千种剑光化作一把光芒万丈的佛剑,李灵麒抬起头来,瞧见自剑滩之上,一尊千臂如来霸占了大海。 他有一千条手臂,每只手中都握着一把剑,每一把剑的剑招都不尽相同。 可偏偏这些剑锋都指向北方。 齐国太子最喜欢打机锋,神神叨叨的,他剑指北方,意欲何为? 李灵麒微微歪着脑袋,有些猜不透。 你都死了这么多年,还想给朕出难题吗? 李灵麒和李幽妍一同躲入轿子中,懒洋洋的趴了下来。 朕可没工夫跟你一个亡国的太子打哑谜,你的剑法朕看不上,就老老实实的呆在这片沙滩中吧。 默默想着,李灵麒双眸闭合,听着轿子外面大雨瓢泼,却渐渐睡了过去。 回到王府,李幽妍便抱着红豆躲入自己的屋子之中。 屋外的雨滴啪嗒作响,李幽妍将头上聂铮送的发簪摘下,静静地看着,那首诗就摆放在她的梳妆台前。 聂铮的字隽永清秀,淡淡的墨香传来,李幽妍每一次看,都会红了脸庞。 这首诗她从未给任何人看过,里面的话,更是从未有人对她说过。 “红豆,你觉得聂公子如何?”抚摸着膝盖上酣睡的黑猫,李幽妍喃喃自语。 李灵麒没搭理她,只是微微抖动耳朵。 第二十四章 朕替你说媒 “他人是很好的,富有正气,饱读诗书,而且他一点都不嫌弃我的腿。” “来年他就要去参加春闱,以他的才气一定能够高中的。” 李幽妍有些絮絮叨叨的说着,看着铜镜中倒映的绝美容貌,却有些哀愁。 “我肯定是配不上他的,除了这个清妍郡主的身份之外,我啥也不是。” “你说,等他考中之后,还会想着娶我吗?” “哎,父王和方横肯定不会同意的,”李幽妍说着脸上有些恼怒:“方横那家伙太过分了,我知道,他做我的侍卫一点都不情愿,他想做的是剑侠,是我耽误了他。” “他一定很讨厌我吧,你说呢,红豆?” 听着李幽妍自怨自艾,李灵麒有些不耐,可他抬起头来看着镜子中通红的眼眸,又有些于心不忍。 毕竟是自己的侄女,朕又怎么会是铁石心肠之人呢? 喵。 “你倒是一点不像李家的人,犹犹豫豫的,若是真的喜欢,何必管其他人?”李灵麒喵喵叫道:“那个聂铮也是的,根本不懂得如何追求女人。” 黑猫晃了晃脑袋,觉得那个穷书生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你也觉得他很讨厌我吗?”李幽妍忽的捂住自己的双颊:“哎,人都是会变的,小时候我还以为他很喜欢我呢。” “你不知道,我小时候最喜欢看方大哥舞剑,他还经常背着我出去玩,欺负欺负那些捣蛋的坏孩子,就算背着我,可他的剑法一样很厉害。” “可我肯定是个累赘啊,所以方横就不愿意带我出去了,就连话都不愿意跟我说了。” “还有父王,我知道他很关心我,可自从娘去世后,我们见了面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我总惹他生气,又没法传宗接代,甚至嫁都嫁不出去,他肯定很烦躁。” “我要有个弟弟就好了,这样没人管我,我也不用一直给人添麻烦,让人讨厌了。” 窗外雨声不止,寒气森森,一个身影佩剑举伞站在雨中,任凭大雨冲刷,却不发一言。 他知道李幽妍喜欢对着铜镜说话,所以经常站的远一些,免得听到一些不该听的,太过失礼。 可他已经快要踏足一流,就算不想听,却依然有断断续续的哀愁话语传入自己的耳中。 他没法再退远些,身为侍卫,这是他的职责。 身为剑客,若是再退半步,他就没有自信及时拔剑保护屋内的那个人。 雨水顺着雨伞落在肩头,那些话语也落在方横心中。 微微抿着嘴,方横宛若铁石。 李幽妍的膝盖上,李灵麒忽的站起身子,微微叹息一声。 本来朕并不想管这些事情,不过你既然是我的侄女,朕就勉为其难帮你一把。 等李飞云那小子回来,朕替你说媒,让你嫁给聂铮如何? 你放心吧,李飞云若是敢不听话,朕揍他的屁股! 听着黑猫叹息,李幽妍倒也并未觉得太过奇怪。她的内心满是愁绪,却又不知道对谁诉说,身为清妍郡主,可她却没有朋友。 还是早日写信给皇后娘娘吧。 心中想着,李幽妍推着轮椅来到床边,两只纤细的胳膊支撑起消瘦的身躯,颤颤巍巍的趴在床上。 将被子盖在身上,李幽妍看到黑猫慢慢走到自己面前,爪子踩在自己的手腕上。 眼眶微微发红,李幽妍忽然觉得这只猫或许是自己这辈子最好的礼物。 她张开手臂将黑猫拦在怀中,看着那双异色的眸子出现在自己面前,不禁吐气如兰。 “谢谢你陪我。” 黑猫被抱着没有挣扎,望着李幽妍哀伤的面容,眼中有些无奈。 罢了,谁叫你是朕的侄女呢。 大雨继续冲刷,雨中的那人侧耳倾听,听到了渐渐平缓下来的呼吸声。他这才缓步走到屋檐下,收起雨伞,将伞斜斜的靠在墙边。 看着眼前的雨帘,方横面色平静。 他一只手握着微霜,剑柄处冰凉。 如果郡主真的喜欢聂铮,那就由我来跟王爷说吧。 他忽然有些后悔。 今天在剑滩上,自己对郡主太过严苛了。 脑海中,一个背靠轮椅,神情幽冷的女子双眸泛红的瞧着自己。 这本就不是一个侍卫应该插手的事情,是自己还有私心吗? 方横忽然很想给自己一剑,彻彻底底斩断脑海中杂乱的思绪。 ------------------------------------------------- 夜色清明,镇海王府早已挂满了灯笼。 昨日刚刚下过大雨,今日虽然更冷,可空气却也更加清新,令人有心旷神怡之感。 镇海王还在练兵,所以整个王府之中的主事人却是李幽妍和方横。 二人刚刚用过晚膳,就瞧见王统领快步走进来,拱手道:“郡主,按察副使梁大人到了。” 李幽妍抚摸膝上的黑猫,微微蹙眉:“他来做什么?” “王爷不在,或许有什么事情需要郡主您来做主。”方横道。 李幽妍回过头看了看方横,见他冲自己微微点头,这才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一个身穿深红色的官袍的男子很快走了进来。他身材矮壮,留着乌黑的山羊胡,双眸凝练,太阳穴微微鼓起。 看样子,此人显然是外功高手,可他双手细腻好似女子,显然是许久不曾苦练外功过,也不知道那份武功今日还剩下多少。 “按察副使梁人鹏,参加郡主。”矮状男子瞧见李幽妍,立刻单膝跪地,抱拳道。 “梁大人起身吧。”李幽妍淡淡道。在外人面前,她从来都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样,看上去高高在上,可谁又说得准这是不是她保护自己的伪装呢? “谢郡主。”梁人鹏站起身子,低眉垂眼,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 若是换做其他地方,身为按察副使,他自然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可镇海城是李飞云的地盘,自己这个按察副使又算得了什么。 别说是他了,哪怕按察使甚至是巡抚大人亲至,也得如自己这般,小心谨慎。 听闻这位清妍郡主很受那位后宫之主的喜爱,经常有书信往来,若是得罪了,那可就不妙。 这世上谁不知道皇后娘娘的可怕? 心中想着,梁人鹏愈发谦卑。 第二十五章 神纸再现 “梁副使来王府有什么事吗?” 梁人鹏回过神来急忙回答:“禀报郡主,确实有一些事情,在下做不了主,需要郡主定夺。” “袁大人呢?” “正是巡抚大人派下官前来的。” “那就说说吧,所谓何事?” 梁人鹏点了点头:“是关于自杭州流传出来的所谓《泼墨神拳纸》的事情。” 李幽妍膝上,黑猫缓缓睁开了眼睛。 “事情已经过去月余,跟我们镇海城有什么关系?” “不瞒郡主,镇海城中也发现了神纸的踪迹。” “都传到我们这里了?在你们按察司里?” “我们从镇海城的剑客手中搜到了三张。” “三张?” “镇海城号称有三千剑客,下官怀疑,这神纸的数量只会更多。” “所以呢?” “所以巡抚大人派下官前来是想问问,需不需要加派人手搜集这些神纸。” 李幽妍抚摸轮椅把手,想了想:“听说这些神纸诡异,修炼者轻则痴迷,重则走火入魔,甚至是爆体而亡,若是放任传播,确实影响镇海城的民生。” “加派人手,管他是哪派的剑客,胆敢在镇海城中引起骚乱,惊扰了此地百姓。那就抓起来吧” “郡主仁爱,下官替镇海城的百姓多谢郡主。” “还有事情吗?” “还有一事,也和神纸有关。” “说。” “今天天涯剑派派人前来,说是门中也有五张神纸,明日一早就会送来按察司,下官猜测,他们应该早就得到了。” “既然早就得到了,为何现在才送?” “多半是听到了最近江湖上的传闻,所以害怕了。” “什么传闻?” 梁人鹏咳嗽一声道:“江湖上都说,先皇未死,准备着手对付饮血山庄。” “这件事情我隐隐有些耳闻,不过。。。。。。。”李幽妍想着那位未曾谋面的伯伯道:“恐怕多是谣传。” “郡主有所不知,近日白虎殿又重出江湖了,”梁人鹏解释道:“扬州的大侠沈志,庐州的府尹还有绍兴武林盟主都死了。” “你怎么知道是白虎殿出手?” “那沈志和绍兴的独孤青可都是一流高手,却统统被一剑穿喉而死,死之前一点察觉都没有,试问天下除了白虎殿的杀手,谁还有这种本事?” “白虎殿为何出手杀人?” “江湖上猜测,白虎殿听命于武帝,杀的都是饮血山庄的人。” “若不是先皇还活着,白虎殿怎么会重出江湖呢?” 李幽妍摇了摇头:“江湖水深,这些事情也说不准的,谁知道是不是有人借着先皇的名声,暗中行事。” “无论如何,想来天涯剑派确实是害怕了,这才将手中的神纸送过来。” “那就收下吧,何须向我汇报?” “眼下江湖正派都在搜寻神纸,不光如此,六扇门与锦衣卫也有插手的意思,算上天涯剑派的五张,按察司里就有八张神纸,只是这些神纸如何处置却需要郡主定夺。” “如何定夺?直接烧了吧。” “郡主,这样做恐怕有些不妥。”方横咳嗽一声道:“神纸毕竟江湖闻名,还是将它送出去吧。” “下官也是这么认为的。” “送出去?” “正道六大派,青龙帮,六扇门还有锦衣卫都在搜集神纸,不如将神纸送给他们,但究竟送给哪家,还需要郡主做决定。” “随便吧,”李幽妍挥了挥手:“这种事情何必来问我。” “郡主息怒,”梁人鹏低头:“镇海王练兵之前说过,将城内事务全权交给郡主,将神纸送去哪里关系到镇海王与各势力间的关系,下官不好擅自决断。” “镇海城素来与各门派之间没什么往来,还需要在意他们与我们的关系?” “各派在朝中均有话语,若是镇海城惹恼了他们,下官怕他们在陛下面前指摘王爷。” 方横微微俯身,在李幽妍耳边低声道:“郡主,先皇刚刚去世不久,庙堂之上并不安宁,王爷手握兵权,还是谨慎些好。” 梁人鹏低着头颅,他自小修炼外功,虽然自当了按察副使之后少许懈怠,但耳聪目明,常人低语,他能听得一清二楚。 可方横就在自己不到五步的距离,他与郡主说话偏偏听不到。 都说镇海王府中有一把宝剑,他才不过及冠,武功已经比本官高了? 梁人鹏不是没见过方横,可方横武功精进的速度依然让他啧啧称奇。 “这件事情等父王回来再做决定吧,”李幽妍道:“我想这些神纸如何处置也不急于一时吧?” “郡主不知,镇海城出现神纸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江湖,就怕到时候城内出现一些不速之客。” 梁人鹏顿了顿继续道:“最近匪首张三和神偷王富贵都现了踪迹,也在寻找神纸,不提富贵,那张三自从盗取真龙武库之后沉寂了那么久,谁也不知道他武功现在究竟有多高,若是来了镇海城。。。。。。” “他武功再高,还能挡得住父王十万大军?”李幽妍嗤笑一声:“不用如此风声鹤唳,镇海城三千剑客也不是吃素的,谁敢来渤海,都得好好掂量掂量。” “既然郡主有了决断,下官遵命。” “退下吧。” “是,郡主。”梁人鹏躬身道:“下官告退。” 让王统领送他离开,李幽妍若有所思:“这位梁大人是不是和哪家门派有关系?” 方横嗯了一声:“他是刀宗弟子,练的是外功‘手刀’,可凭肉掌斩断巨石,锋利异常。” 蹙了蹙眉,方横继续道:“不过看他现在的样子,武功应该已经落下了。” “他该不会是想让我将神纸送给刀宗吧?” “应该不至于,”方横想了想道:“最近无论是江湖还是庙堂都不是很太平,当今圣上处罚了不少徇私舞弊的官员,又有先皇未死的传闻,梁大人估计是想从郡主这里探探王爷的想法吧。” “连我都不知道父王的想法,梁大人恐怕是来错了时候。” “郡主还是给王爷写一份信吧,好让王爷知道这些事情。” 李幽妍看着方横,冷哼一声:“有你给父王写信就足够了,我写信一向絮絮叨叨,省的他看了心烦。” “王爷欢喜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心烦?” “以前都是你写的,我反正不想写。” “也罢,那就由我来写吧。” “聂公子的事情不许写。” “我只写神纸的事情可以吗?”方横道。 李幽妍有些诧异的看着他,略微敷衍了一声。 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方横怎么这么好说话! 第二十六章 狡猾的姑娘 “方横,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李幽妍面色狐疑道。 方横哭笑不得:“郡主误会了,我能有什么阴谋?” “那你为何不跟父王说聂铮的事情?” “如果郡主想,我可以跟王爷说。” “不对劲,”李幽妍转过头来看他:“你很久没有对我这么好过了,一定有问题。” “真的没有,”方横摇头:“聂铮的事情就算我不提,王爷也迟早会知道的。” “那你觉得他会同意吗?” “王爷的心思我哪里知道。” “哼,我看我的腿一天好不了,他就一天不会同意的。” “郡主别这么说,王爷一定希望能够替您找到一位如意郎君的。” “最好是这样。” 正说着话,刚刚送走梁人鹏的王统领又走了进来:“郡主,聂公子在门外求见。” 方横蹙了蹙眉头。 李幽妍脸上却露出笑容:“啊,聂公子又来了,快快请他进来。” “郡主。。。。。。”方横本想说聂铮见面是在有些太过频繁,可瞧着李幽妍脸上欢喜的神情,他又如何说得出口,只能转开话题:“需不需要我替您拿个毯子?” “不用了,”李幽妍抚摸膝上的黑猫:“有它就很温暖了。” “好。”方横点了点头,便不再开口。 聂铮刚一进来,便露出灿烂的笑容,他朝李幽妍和方横拱手:“郡主,方兄。” “聂公子。”李幽妍也笑了笑,顿时整个厅内的光芒都亮了三分。 聂铮痴痴地瞧着李幽妍,直到方横轻咳,他才红着脸道:“郡主,我能否有这个荣幸请你去看花灯?” “花灯,今日?”李幽妍有些困惑。 “郡主有所不知,今日是咱们镇海城王氏商会新造海船出厂的日子,下午的时候这艘海船已经下水了,为了酬谢天妃,保佑一帆风顺,王氏商会特地在城内举办花灯展,整个青玉巷眼下都挂满了花灯呢!” “原来是这样。”李幽妍点了点头。 王氏商会她是知晓的,王家话事人曾经与父王是同袍,王氏商会能在镇海城做大,也有父王出力。 这艘海船已经造了三年了,想不到今日才完工,不过王氏商会有了海船,生意也能更上一层楼了。 “除了花灯之外,王氏也准备花重金招揽高手剑客出海护航,听说他们准备去暹罗,甚至还要更西一些。” “听上去,今夜似乎会很热闹。”李幽妍颇有些心动。她很少有过这样的机会,方横更是绝不会主动和她说,可既然聂铮提起,李幽妍很想去。 “郡主,此时青玉巷人多复杂,恐有危险,还是不要去了吧。” “方兄有些多虑了吧,”聂铮笑道:“有你保护再加上郡主的身份,在镇海城还能有什么危险?” “方横,一起去吧。”李幽妍道。 见方横沉默不语,李幽妍又道:“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你带我去海边,我差点被浪卷走的事情?” 方横微微攥拳,点了点头:“自然记得。”那是他这辈子最害怕的时候,自那以后,他对李幽妍也越发小心谨慎。 “我一直觉得是天妃救了我,所以是不是也该去祭拜天妃好好感谢一下呢?”李幽妍苦口婆心道。 “若是郡主有心,我可以请道士来府中做法事,祭拜天妃。” “那怎么行,在家中祭拜肯定不灵验的。”李幽妍伸手抓住方横的袖子:“方横,你就带我去看看吧,我很久都没有看过花灯了。” 方横叹了一口气。其实王氏早就派人邀请郡主参加花灯会了,只是被自己拒绝,他本以为可以瞒过李幽妍,想不到这个聂铮竟然跑过来将消息传入李幽妍的耳朵中。 防不胜防啊。 方横瞧着李幽妍向往的模样,又想起了那个在房中郁郁寡欢的女子。 方横只希望李幽妍能够开心,那又怎么舍得再拒绝她? “也罢,”方横点了点头:“郡主若是想去,自无不可,但青玉巷中人潮汹涌,郡主要提前做好准备。” “做什么准备?” “易容打扮一下吧,若是镇海城的人知道郡主去了青玉巷,一定会引起骚动的。” “额。。。,那行吧。”李幽妍本想拒绝,可方横既然都答应了她去看花灯,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更何况,她也不想引人注目。 “聂兄,劳烦你在府外稍等片刻。”方横淡淡道。 “好,我在外边等你们。”聂铮笑道:“我倒想知道,郡主会易容成什么样子。” 瞧着聂铮离开,李幽妍忽的开口:“王氏举行花灯会,难道没有派人来府中邀请?” 方横知道瞒不住,当下老老实实道:“三天前便派人来了,但被我拒绝。” 李幽妍倒也没有动怒:“这么做也对,咱家毕竟还是不宜与一个商会走的太近。若是我出面,确实不太妥当。” 方横听到李幽妍说“咱家”,忍不住一笑。 自己不过是郡主的跟班侍卫,又有什么资格是一家人呢? “不过。。。,”李幽妍有些狡黠道:“私下去就无妨,反正我只是去祭拜天妃,顺便看看花灯的,什么海船王氏,与我可没有任何关系。” “我看郡主祭拜天妃事小,看花灯才是真。” “呸呸呸,”李幽妍面露不满:“方横你不要乱说话,小心惹恼了天妃娘娘。” 方横不禁嗤笑一声,他可从未见李幽妍对天妃娘娘虔诚过,也不知道是谁会惹恼天妃。 还拿当年的事情出来说,方横不禁无奈的摇头,真是狡猾的姑娘。 不到半个时辰,方横便推着李幽妍出来。聂铮瞧着二人走近,不禁眼中一亮。 好一个相貌俊美,眼眸幽深的翩翩公子。 只见李幽妍悠然坐在轮椅上,头上墨色长发用发冠裹起,内里淡蓝色的长袍,玄纹云袖,外面则随意套着黑色大氅,腰间更是挂着一枚在月色下微微发光的碧色玉佩。 膝盖上,黑猫静静趴着,颇有些百无聊赖的模样。 眼前的公子风度翩翩,慵懒随性,哪里还是那个清幽郡主的模样? 再看身后的方横,黝黑面容,相貌平平,若不是眼中时不时有凌厉剑气闪过,倒真的容易被忽视遗忘。 聂铮回过神来,瞧着郡主轻笑:“李公子好啊。” “聂公子也好。”李幽妍展颜一笑,宛若春风和煦。 “走吧。”方横不动神色的看了看四周。 第二十七章 灯火阑珊 王统领等一众府内高手也多有便装,隐藏在郡主四周。方横虽然答应了李幽妍去看花灯,但该有的布置一个都不会少。 青玉巷在镇海城的南边,离着镇海王府有两条街道。方横推着李幽妍走在这夜色下,仅仅只需要稍稍抬头,就能看见不远处灯火璀璨,照亮了夜空。 李幽妍俏脸微红,颇有些兴奋。她此时容貌俊美优雅,倒像是个第一次离家出远门的贵公子。 还未靠近青玉巷,李幽妍三人便瞧见远处人头攒动,十里长街之上全是欢声笑语,远处的灯火越发明亮,倒映在李幽妍晶莹的眼眸中,折射出期许的光芒。 到了跟前,李幽妍这才发现,有一朵朵莲花在半空绽放。 这些花灯之中烛光跃动,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能够漂浮在夜空之中,让李幽妍啧啧称奇。 越靠近青玉巷,人便越多。方横面色微微冰冷,一只手压在剑柄处,很久都没有挪动过。 周围有人带着彩绘的面具,手中拿着吃食,可在方横看来,却统统都是潜藏的威胁。 他已经看不到王统领等人,就算是他,想要在这密集的人流中找到他们,也属实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一片火树银花之下,李幽妍仰着头,瞧着高处点缀的无数花灯,一时间觉得有些目眩神迷。 她忽然觉得手指触碰到了什么,低下头来,就看见一只小拇指触碰到了跟前,顺着这根拇指抬头看去,就见聂铮看着前方,神情自若。 李幽妍急忙低下头来,周遭人声鼎沸,她却忽然觉得安宁下来,仿佛只剩下身旁的那个书生。 “哗啦啦。” 抬起头来,头顶那客栈牌匾前,有一尊鲤鱼跃龙门的花灯随风飞舞。点点星火跳动,吹落在地上,迸溅起些许的火花。 不多时,一只闹蛾出现在那只手中,李幽妍看过去,就瞧见聂铮轻笑道:“送给你。” 李幽妍有些不好意思,闹娥是女子头饰,她现在可带不了。 周遭衣香阵阵,瞧着那些年轻的女子们明艳动人,有说有笑的穿行在人潮中,李幽妍顿时有些艳羡。 她也想和心爱之人携手走在闹市之中,笑看百花齐放。 聂铮瞧着李幽妍没有接,想了想道:“先放在我这里,等看完花灯再送给你。” “嗯。”李幽妍点了点头,不敢去看聂铮,只能让目光追随五彩斑斓的花灯。 方横握着轮椅,凝神瞧着前方,不发一言。 他眼中剑光时不时闪过,哪有功夫去看花灯,一心只想着护李幽妍周全。 一个人影蹿上屋顶,那是一名手压剑柄的侠客。他不耐与常人一同挤着,所以施展轻功,踏上了屋顶。 瞧着那道身影在自己眼角划过,方横差点拔出手中的微霜。 但他随即反应过来,瞧着那位剑客消失在花灯的光芒之中。 差点就将此地的灯火一剑挑了。 他心有余悸的感慨着,脸上却依然是那副沉稳如铁的样子。 长街宽大,能供三辆马车并驾齐驱,随着三人渐渐走入青玉巷,渐渐有香气传来,那是各类吃食的味道。 李幽妍还记得,过去方横练完剑回来都会给她带些小点心,摸了摸肚子,她已经很久没有品尝过这些食物的味道了。 “郡。。。,李兄,你想吃些什么吗?”聂铮关心道。 李幽妍想了想道:“给我来一份糖炒栗子吧。” 方横忍不住在身后轻笑了一声,幸好周遭人声鼎沸,没有叫李幽妍听见。 他赶紧抿住嘴巴,约束自己的心神,继续看着周遭的一切灯影。 屋檐之上,脚步渐渐,天上的花灯投射下剑客的影子。方横知道,周遭应该有五位高手,唯独一人轻功最好,脚步声也最浅的。 至于剩下四人,只有一人最让他注意。 此人呼吸粗重,在他听来,宛若惊雷。 是王统领吗? 方横想着,忽然闻到了檀香的味道。 青玉巷的最深处是天妃宫,常年香火不断,既然王氏商会是为了酬谢天妃,此地的花灯便最是繁华。 天空中数条飞龙舞动,好似风筝般悬浮着,静静地看着万家灯火。 天妃宫前硕大的广场上放着数个两层楼高的花灯,都是天妃圣洁高贵的模样,此地的人也是最多,也最热闹。 就在两个花灯的中央,天妃看着的地方,却是一个硕大的擂台,上面空空荡荡,还没到比武的时候。 李幽妍膝上,李灵麒觉得有些烦闷,他讨厌人多的地方,眼珠子转来转去,正想着要不要偷偷溜走,却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高高的路灯下,一个邋遢的道人盘膝而坐,身边挂着一幅幡,地上则是五行八卦之类的算命事物。 瞧着来来往往的人,卫三川摆出一副得道高人的深沉模样,可他太过邋遢,身上隐隐散发臭味,根本无人愿意靠近,所以他那里,反倒最是清净。 瞧着腿上的黑猫抬起脑袋看向一旁,李幽妍也顺着看去,同样瞧见了那位道人。 “是那位道长。”李幽妍一边吃着栗子一边道。 “算命的道士?”聂铮来了兴趣:“李兄,不如我们去算算姻缘如何?” 李幽妍一愣,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三人走到卫三川身边,让这个邋遢老道眼前一亮。他看的并非三人,而是那位贵公子腿上的黑猫,瞧着他冲自己晃动尾巴,卫三川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道长,我们又见面了。”李幽妍还道卫三川是冲他行礼,轻笑一声道。 卫三川这才抬头看去,瞧着眼前俊美公子,他立刻反应了过来:“原来是。。。。。。” “称呼为李兄就可。” “贫道还是称呼李公子吧。”卫三川低头道。 “道长在这里算卦可有收获?” 卫三川叹了一口气:“哎,现在大家似乎都不信这一套了。” “道长替我算算如何?” “李公子这次想算什么?” “就算算我的姻缘吧。” 卫三川一愣,却还是配合的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劳烦李公子将生辰八字给我,贫道这就替公子算算。” 李幽妍当下低声说了几句,卫三川一边点头一边掐着手指,口中念念有词。 第二十八章 西域奇花 他有意在郡主面前显摆,于是取了龟甲和竹简一阵捣鼓,看的李幽妍眼花缭乱才肯罢休,深吸一口气,卫三川意味深长道:“郡主的姻缘已经到了身边,只需戒骄戒躁,静候佳音即可。” “到了身边?”李幽妍若有所思。 “道长可否再具体一些?”聂铮忍不住开口。 卫三川装模作样的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意味深长笑道:“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李幽妍猛地回头,恰好看见了聂铮望过来的眼眸。 二人面色通红,让默默观察的李灵麒不由嗤笑,看着二人相互对视,李灵麒觉得实在有些腻味。 女子可不是这样就能得到的,聂铮啊聂铮,看来朕得帮帮你才行。 李灵麒转动眼眸,决定找个机会出手帮自己的侄女赶紧解决人生大事。 整天红个脸算什么东西,浪费时间,还不更进一步? 有朕帮你撑腰,你们还害怕李飞云不成! 一阵敲锣打鼓的喜庆声音传来,天妃宫中走出一个相貌粗豪的中年男人。他手上戴着玉扳指,身穿锦罗绸缎,看上去就是家财万贯的富翁。 他也确实是富翁,听说他的银子可以铺满大半个镇海城,他手中的商队更是遍布整个大燕。 他家的海船已经入水,就算是远洋之上,也将有他家的生意往来。 此人名叫王万才,王氏商会的话事人,就连他的名字都很富贵。 此人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笑眯眯的样子似乎很是随和。 在场的或许只有方横从李飞云口中听到过,此人本名压根就不叫王万才,当年在军中也是出手狠辣,心机颇深的高手。 想想也是,若真的慈眉善目,又如何建立如此庞大的商会,又哪来的魄力修建海船呢? 要知道,在大燕修建海船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不单单需要镇海王的批准,更是得打通青龙帮的关系。 青龙帮掌管大燕江河湖海,可是霸道的很呢。 “诸位宾客,诸位朋友,今日我王氏商会点亮花灯,酬谢天妃,想必大家也知道目的,都是为了讨个彩头,这一次王氏海船下水,属实不易,少不了镇海城诸位的厚爱,借着这个机会,王某也想乘机招揽一下各路高手。” “这艘海船即将远赴暹罗,缺少高手庇护,我倒怕被暹罗的蛮夷抢了,”王万才轻笑一声:“所以摆下擂来,只要哪位兄台能够连赢四场,王某便有重金奉上,而此次比擂的最强者,我们商会将会奉上西域奇花——‘永恒昙花’!” “‘永恒昙花’没听过,还是劳烦王老板解释一下吧!”屋顶之上,一位年轻的剑客朗声道。 王万才呵呵一笑,更显得可亲:“这朵奇花摘自西域玉关外的一座山峰,名为金灵峰,三十年前曾经是赵国女帝麾下一位一流高手的山门所在。” “此山门名为金光教,而这位一流高手则是此教教主,名曰金光圣母。” “这金光教我听过,”有人藏在花灯的光影中喊道:“不是早就覆灭了嘛。” 王万才点了点头:“我所说的永恒昙花正是摘自金灵峰金光教山门之中。” 顿了顿,见在场众人好奇的瞧着自己,王万才继续道:“金光圣母乃一流高手,举手投足间有借调天地的本事,传闻当年她在沙场之上对先皇心生爱慕,根本不愿与他为敌,又怕女帝责罚,于是只能退隐江湖,躲入金灵峰中。” “自此之后,这位金光圣母郁郁寡欢,整个金灵峰上更是寸草不生,就在她即将枯坐老死之时,忽然有所顿悟,半步迈入绝顶境地。于是整个金灵峰上真气遍布,改天换地之下,百花绽放,化作永恒昙花。” “俗话说,朝闻道,夕死可矣。金光圣母虽死,但她对武道的感悟却藏于这些奇花之中。这些奇花只能在金光峰中采摘到,天下绝无仅有。” “一旦摘下,永恒昙花便会一直保持绽放的样子,四季不变,百年不腐,异常的神奇。” “这些年来,江湖上有许多高手前去采摘,金灵峰险恶,又被金光圣母濒死之前改了地势,但还是几乎被一采而空,王某手中这朵,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得到的,这次就当个彩头送出去。” “此花虽奇,却并不如王老板说的那般玄乎,”有人笑道:“想要从花中领悟金光圣母的武道,倒不如一口吃掉,延年益寿。” “哈哈,这位朋友说的在理,”王万才毫不动怒道:“能不能领悟金光圣母的武道王某不清楚,但这朵花的的确确能够百年不腐,而且永恒昙花也算王某目前能找到最为罕见的珍惜事物,希望诸位不要嫌弃。” “王老板客气了,永恒昙花确实够罕见,这次王老板也是下了大手笔。” “这么一说,我倒是想与王氏商会去暹罗一趟。” 青玉巷中,一众剑客高手议论纷纷。 李灵麒扬起头来,他本对此事不感兴趣,可隐隐约约似乎听到这个王万才提到了自己。 金光圣母是谁? 李灵麒有些莫名其妙,但对这朵花他却有些想法。 既然是半步绝顶的高手临死悟道,夺势时生出的花,定然蕴含灵气,朕可以将此花吃掉,壮大体内“白玉京”。 先看看这朵花最后被谁得了,到时候朕偷偷跟上,乘机一口吃掉好了。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叹息,就听聂铮颇有些失落道:“可惜在下不会武功,不然一定夺下这朵奇花,送给。。。,李公子。” 李幽妍却是神情一动,转头看向身后的方横:“方横要不你上吧,以你的剑法一定可以获胜的,对吧?” 方横摇了摇头:“一朵花有什么好抢的。” 李幽妍撇了撇嘴,一旁的聂铮不禁笑出声来。 “猫大王对这朵花好奇吗?”微弱的声音传入李灵麒的耳朵,让他耳朵微微抖动。 他转头看去,就见卫三川看着擂台方向,虽然不开口,声音却传入自己耳中。 传音入密。 这个蜀山道人的内力果然还是不错。 心中一动,李灵麒冲着卫三川微微点头。 第二十九章 十断 你若是愿意替朕抢夺,朕倒是颇为满意,今后也不会嫌弃你装神弄鬼了。 卫三川狡猾的转了转眼珠子:“小道可以替大王偷过来。大王放心,小道也会一些障眼法,绝不会被这些武人发现。” 李灵麒:“。。。。。。。” 他沉默片刻,随后不置可否的晃了晃尾巴。 “呵呵,王老板如此大方,在下倒是也不能小气,就代表青龙帮送出一把宝剑吧。” 说话的人声音并不大,他甚至都没有用上内力,可在场的人一听,却纷纷变了脸色,齐齐朝他看去。 方横听着此人话语,忍不住蹙眉:“青龙帮什么时候来的镇海城?” 究竟是为了神纸而来,还是仅仅与王氏商会有关? “孙少侠。”王万才乐呵呵的拱手道。 来人忽的自花灯之中落下,他腰间佩剑,身穿黑色马甲,正是青龙帮帮众的一贯打扮。 “此人姓孙?”有人惊咦道:“莫非是‘剑下游龙’孙长空?” “听说他是青龙帮中年轻一代的佼佼者,自从那殷飞被人在杭州毁了招子,都说孙长空将接替他,成为新的‘九月’!” 孙长空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的年纪,双眉浅薄却极为锋利。他相貌倒是平平,却咄咄逼人,就仿佛他腰间的那把剑一样。 那把剑名曰“草莽”。 除了他腰间的那把剑之外,他手中还拖着一个木盒,木盒中显然也是一把好剑,凡是在场高手,都能感受到凌厉剑气自其中散出,摇曳四周灯火。 “在下手中这把剑名为‘十断’,来自赤炎山,它锋利异常,能够一剑斩断十面大燕最坚固的盾牌。” 一众剑客面露惊喜。 身为剑客,最重要的是什么? 除了一身剑术之外,自然是一把好剑。 “十断”来自赤炎山,自然是好剑,更是名剑。 这样的名剑千金难求,乃是世上剑客最为眼热之物。 镇海城号称三千剑客,在这三千人之中能有名剑傍身的,也只不过寥寥数人罢了。 方横的“微霜”,洛春风的“青簪”便已经占了两席。 对于在场的剑客来说,这柄“十断”是比西域奇花更加珍惜的宝贝。 “谁若能胜过在下,这把‘十断’拱手送出。” “孙少侠也要参加比剑?”王万才惊讶道。 “这是自然,”孙长空桀骜一笑:“在下也想着跟随王氏出海,寻找突破一流的契机。” 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若真如孙长空所说,他已经在寻求踏足一流境地,那可就不该是九月那么简单了。 方横不禁看向孙长空的腰间。 他的腰间同样有一把带鞘长剑,约莫有三尺七寸,比寻常的剑还要更长一些。 他敢将“十断”送出,莫非腰间的剑更加厉害? 青龙帮擅长刀法,拳法,眼前的孙长空能用剑排入青龙十二月,一定有它的道理。 方横虽然不打算上擂台比剑,可对孙长空这样的一个剑客倒是多了许多好奇。 “听闻镇海城有三千剑客,渤海剑更是江湖闻名,”孙长空朗声道:“自然也只有这把‘十断’才配得上此地,不过若此地无人能够胜过我,那这把‘十断’我也只能带回去了。” “双手剑的本事我暂时没有,但若没法给‘十断’找个好主人,还是我自己留着吧,哈哈哈。” 周遭的剑客高手们忽的沉默,心中泛起冷意。 看来这位青龙帮的孙长空并不是前来送礼那么简单,他是想借着这次灯会好好一会镇海城的剑客。 他即将踏足一流,说不定就是想拿镇海城的剑当踏脚石。 “方横,他这人倒是狂妄,比你的剑法如何?”李幽妍道。 “剑法高低,只有比过才知道。”方横道。 “咳咳,”卫三川故作高深的插话:“他还要出海寻找契机,显然距离一流还有一段距离,话语间倒是有些夸大了。” 方横忍不住看向卫三川,微微蹙眉。 眼前的邋遢道人还懂得这些,莫非也是武道高手? 可这道人说的倒也不一定正确。 窗户纸捅不破就是捅不破,薄薄的一层纸或许比大海还要广博幽深。 单凭孙长空一句出海寻找契机,谁也丈量不出他究竟距离一流有多远。 若方横还将自己视作剑客他自然愿意与孙长空一较高下。 可他终究不是一个纯粹的剑客,身为侍卫又怎么可以争强好胜,给主人招惹麻烦呢。 摇了摇头,方横收起心中那些蠢蠢欲动的剑意,想着镇海城中究竟有谁能过胜过孙长空。 若孙长空所言非虚,那洛春风倒是可以与他一战。 方横环顾四周,他暂时还没有察觉到洛春风的气息,也不知道来没来。 “孙少侠别这么着急嘛,”王万才道:“还是先将擂台留给镇海城的大家,你在从中挑选高手对决吧。” 孙长空想了想,随即点头:“也好。” 他也想看看渤海剑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灯火通明,一阵寒风吹过,让烛火跳动。王万才笑眯眯的看着四周:“不知道哪位朋友愿意上来讨个头彩?” 在场的赏灯之人居多,此时四下打量,都有些好奇,谁会愿意第一个站在擂台上。 没过多久,之前询问永恒昙花的年轻剑客忽的站在台上。他身形极快,竟是倏忽而至,稳稳站在擂台上,让此地的游人们纷纷叫好,鼓起掌来。 他也确实是个讨喜的人,登上擂台笑嘻嘻的拱手:“谢谢大家,谢谢大家。” 有人瞧见他的模样,顿时欢呼起来。 “原来是他。”方横与聂铮异口同声道。 “他是谁?” “小五。” “夏侯五。” “我倒是没有听过。” 聂铮看了一眼方横,这才笑道:“小五是镇海城翻云馆的首徒,这家剑道馆只修‘飞升仙’这一门剑路,听说很是厉害呢。” 方横点了点头:“夏侯五剑法确实不错。” 李幽妍有些吃惊:“你认识他?” “听说过。” “不光如此,”聂铮道:“小五向来急公好义,平日里为人慷慨大方,所以城中的百姓都很喜欢他。” “他虽然是翻云馆的弟子,却从来没有架子,嬉笑怒骂,自在随性。” “听上去倒是一个妙人。”李幽妍道。 第三十章 小颖,我喜欢你 “诸位父老乡亲,”夏侯五在擂台上笑嘻嘻道:“不知道哪位愿意上来跟小五比试比试?你们放心,点到即止,安全第一。” “那就我来吧。”话音未落,一个女子已经站在了擂台上。 这女子面容姣好,体态丰盈,看上去倒像是个贵妇人。她腰间无剑,背后却背着一把剑,颇有些古怪。 瞧着面前身穿青衣的女子,夏侯五顿时愁眉苦脸起来:“原来是南姐姐,你就这么想欺负我?” “南宫芸,无双剑门弟子,修的是‘山中归路’和‘流水暗随’。”方横朝李幽妍道。 南宫芸轻声一笑,嗓音温柔细腻:“小五,我倒是早就想领教一下你的‘飞升仙’了。” “都说镇海城的剑客灵气十足,”卫三川叹息一声:“光是看着这二人,便可见微知着了。” “道长说的奇怪,这二人还未拔剑,怎么就看出灵气了?”李幽妍笑道。 “郡主有所不知,这二人轻功了得,说话时明明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你我耳中,足见内力也不错,更何况看他们的样子,还是如此年轻。” “一个剑客绝不可能轻功不好,而一个厉害的剑客也一定有凌厉的内力。”方横补充道。 “他们二人确实在城中颇为有名。”聂铮也道。 说话间,夏侯五与南宫芸都同时拔出了剑。 火花迸溅,二人剑路虽然不同,却均是绚烂无比,好似火树银花。 无论是夏侯五的“飞升仙”还是南宫芸此时用的“山中归路”都是华丽灵动的剑路,只见场中剑影重重,刹那间笼罩了二人身形。 花灯的火光被剑气冲的忽明忽暗,恍惚之中,观战众人仿佛瞧见一位仙人乘风归去,飞升仙界。 仙人飘飘渺渺,眼前却是一条蜿蜒小径,仿佛通往故乡。究竟是斩断人世间的情爱,登临仙班,还是回归家乡,与亲人团聚? 仙人面露迷茫,眼中透着凄楚。 南宫芸轻笑一声,手中的剑招一连变化了十次,这样的变化太快太过巧妙,蜿蜒的小径也愈发幽深,不知通往何处。 手中的长剑慢慢朝着夏侯五的咽喉指去。南宫芸自然不会痛下狠手,她有把握将剑悬停在夏侯五喉咙前三寸的位置。 剑光泛起,仿佛有仙乐在南宫芸耳边响起。 她神情诧异,抬头看去,却瞧见夏侯五正微笑着看着她。 之前凄楚的仙人彻彻底底落入仙界之中,大手一挥,斩断人世间一切烦恼。 瞧着绝情的剑和微笑的剑客,南宫芸娇喝一声,手中剑招顿时变得宛若山中小溪般潺潺流淌。 南宫芸比夏侯五会的剑路更多,此时她施展起“流水暗随”倒是衔接的恰到好处。 可剑客比剑,可不是谁会的剑路多谁就厉害,若真如此,那位齐国太子萧澄,早就是天下第一剑客了。 恰到好处的衔接,却还是比不过绝情的飞升仙人。 南宫芸忽然觉得眼前一片白茫茫,像是仙界之上照耀下来的仙光。她眨了眨眼睛,眼眸明亮,眼中的仙光顿时化作了一把三尺青锋。 夏侯五虽然是翻云馆的收徒,可他的剑并不好。 他还没有找到真正趁手的剑。 但就算这把剑没有南宫芸的好,却已经足够胜过她。 二人交手四十五个回合,南宫芸看到那把不好的剑距离自己的咽喉只有三寸。 剑客的手自然很稳,夏侯五也绝不会伤到南宫芸。 仿佛贵妇人一般的南宫芸微微颔首,温柔的笑道:“看来是姐姐输了。” “承让,承让,嘻嘻。”夏侯五嘴上说着,却露出得意的神情。 他的得意却并不让人讨厌,南宫芸回想这场比剑,若是自己先使“流水暗随”或许会不一样。 身为剑客,不懂就问是美德,——于是,她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夏侯五收剑入鞘,思索了片刻才道:“若南姐姐先用‘流水暗随’倒也没有多大区别。” “这是为何?”南宫芸眨动美眸,颇有些不服气。 “这套剑路太过温柔,我的‘飞升仙’会直接拔剑断水,斩掉七情六欲,”犹豫了一会儿,夏侯五道:“南姐姐只会输的更快。” 南宫芸叹息一声:“我就不该问。” “多谢姐姐让我。” 南宫芸笑着摇了摇头,眼底颇有些失落。 她倒是很想要那朵西域奇花,但显然是得不到了。 擂台之下,众人鼓掌叫好。比剑二人均是年轻俊俏,比剑招式也颇为精彩好看,倒像是看了一副风流潇洒的泼墨画。 孙长空摸了摸腰间的草莽,颇有些不屑的摇了摇头。 这就是渤海剑? 华丽有余,可惜却杀不了人。 南宫芸单足踏地,飘飘然跃入花灯之中,消失不见。夏侯五笑嘻嘻的冲着底下叫好的观众拱手,倒像是街头卖艺的艺人。 他的剑法放眼镇海城也属上乘,所以很快连胜了四场,该到了休息的时候。 王万才走上擂台,瞧着神情如常,毫无疲惫之感的夏侯五赞赏道:“不愧是我们镇海城的年轻剑客,小五还真是厉害。” “哈哈,王老板客气了。” “我看你尚有余力,但既然规矩定下了,不如下去休息休息吧?” 夏侯五深吸了一口气:“王老板稍等,我还有一句话要说。” “哦?” 夏侯五瞧着擂台底下,忽的放声大喊:“小颖,我喜欢你!” 众人不由一愣,随即轰然大笑。 人群之中,一个佩剑少女面色通红,害羞的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可她眼角藏着欢喜,拼命想要藏着,却压根藏不住。 卢小颖,翻云馆的弟子,夏侯五的小师妹。 镇海城的人都知道夏侯五喜欢卢小颖,却谁也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大胆,会在今日表白。 瞧着擂台下害羞的少女,夏侯五觉得,周遭的花灯都暗淡下去,只剩下那少女眼中的光。 跺了跺脚,名叫卢小颖的好看姑娘忽的跺脚跃起,朝着远处跑去。 “哎?你别走啊!”夏侯五急迫的喊道,急忙运转轻功,只不过几个跳跃,便消失在花灯的光影之中。 在场众人哄堂大笑,一时间整个天妃宫前都是快活的空气。 李幽妍瞧着夏侯五离去的背影,不禁羡慕的感叹:“真好啊。” “李公子,”聂铮开口笑道:“要不我也上去喊一声吧?” “千万别。”李幽妍颇有些不好意思。 “你最好别去,”方横冷冷道:“郡主地位尊崇,聂兄可别做个登徒子。” 方横对聂铮隐隐有些不满,郡主是何等身份,更是尚未婚配,你又是何等身份,简直坏了规矩。 第三十一章 两剑 聂铮面色通红,连连摆手:“不,方兄误会,我绝没有轻薄的意思。” “聂兄最好懂得分寸。” 李幽妍咳嗽一声:“聂公子不必在意,方横就是这样一个死板之人。” “李公子勿怪,是在下唐突了。”聂铮低声道,言语之间颇为失落。 李幽妍想了想,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没有言语。 聂铮一愣,瞧着那高贵优雅的侧颜,不禁痴痴地看着。 李幽妍察觉到那炽热的目光,顿时霞飞双颊,却不敢去转头去看,只能呆呆的看着擂台,擂台上此时已经站着两名陌生的剑客,看着他们的剑,李幽妍却有些看不进去。 李灵麒扬起头来,看了看身后冷面的方横,又看了看聂铮,不禁转了转眼珠子。 有贼心没贼胆,聂铮你太不争气了。 李灵麒想着,倒是愿意帮聂铮一个忙。 朕若是施展“夺魂瞳”让他站上去,倒是能听听他究竟有多么喜欢朕的侄女,不过他可能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方横一剑杀了。 哎,到底还是武功不行,身为男人,什么都可以没有,可武功却决不能差了,不然连心爱的女人都得不到。 为了侄女的终身大事,朕也算煞费苦心,也罢,聂铮,等赏完花灯,朕就传你武功,让你早日迎娶李幽妍,朕替你说媒。 心中拿定了主意,李灵麒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便不再关注此地的事情。 就算镇海城三千剑客的剑术再有灵性,又如何能够入他的眼呢? 李灵麒慢慢陷入沉睡,身旁的卫三川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与猫大王待在一起,他总是小心谨慎的,瞧着黑猫酣睡的模样,卫三川心中的大石头这才落下来。 擂台上的比剑进行了小半个时辰,孙长空微微睁开了眼睛。 他在夏侯五离开的时候,便将眼睛闭了起来,此地的剑客虽多,可能够看的却少之又少。 他将“十断”充当彩头,可不是为了拱手送人的。 渤海剑江湖闻名,他来到此地,本就是为了扬名。 陪同王氏上船出海,不过是顺路罢了。 若能在镇海城中找到突破契机,他甚至都无需跑去暹罗那种蛮荒之地。只可惜,今日所见的镇海城剑客,让他太过失望。 孙长空还很年轻,十分的想要出人头地。 青龙帮中一直传说要将九月赐给他,可他想要的更多。 九月殷飞不过是瞎了眼的家伙,自己的实力比他只高不低,所以九月对他来说,只不过是鸡肋罢了。 单手握着草莽的剑柄,孙长空踱步走至擂台之上。 冷眼扫视场中剑客,他感受到了一丝敌意。 他知道,有人一直没有上擂台,正是为了在等他。这样更好,孙长空狞笑一声,便让这些华而不实的渤海剑,尽数倒在自己的草莽之下吧。 青龙帮乃天下第一大帮,孙长空既然要做其中十二月,自然也要有足够的霸道和狠辣。 缓缓抽出草莽,这把剑乃是天外陨铁制成,长三尺六寸,重十斤十两,相比渤海的剑,孙长空的剑有些过重了。 他的剑法也和镇海城的剑不同,没有那么华丽好听的名字,叫《游龙吞莽剑》,一共只有十九招。 这门剑法来自江流之中,十年前,青龙帮打捞出一块剑碑,可青龙帮上下少有人用剑,只有他年纪轻轻,在碑前枯坐三日,领悟此剑法。 自此之后,他便果真如游龙一般,乘风而起,再也不是跟随青龙船,整日冲刷地板的水手了。 “不论生死,谁敢和我一战?”孙长空高举手中草莽剑,大喝一声。只见剑气纵横,将空中的花灯吹动的胡乱飘荡。 方横不由得扬了扬眉毛,他从孙长空身上读出了狠辣,果决的剑意。 原来他是为了扬名立威来的。 心中想着,方横忍不住摸了摸腰间的微霜。 “好可怕的气势,这样的剑客倒是与镇海城不同。”聂铮感叹道。 李幽妍点了点头:“镇海城的剑客透着优雅灵动,这个孙长空却太过凌厉了。” “此人武功确实不低,不知道在场之中,有几人能够胜过。”卫三川搓了搓袍子上的泥,喃喃道。 “孙长空,便让我领教一下青龙帮的剑法吧。”一人翻身上了擂台,也是相貌俊朗,身手不凡。 “报上名来,我剑下不斩无名之辈。”孙长空心中杀意扬起,让远处的王万才不禁露出苦笑。 本是想讨个彩头,又是在天妃宫前,怎么这位青龙帮的高足还要让此地血流满地不成? 还真是霸道!王万才那慈祥的眼中露出不忿。 可他又如何敢去招惹,惹怒了孙长空,王氏的海船可就别想出镇海城了。 王万才只希望,赶紧出来一位高手打灭孙长空的嚣张气焰,否则他怕事情难以收场。 “我叫叶上文,来自镇海城快剑叶家,请吧!”叶上文冷喝一声,手中的剑光一抖,顿时化作数十道剑影笼罩孙长空。 草莽横斩,只用一剑便将叶上文的长剑击飞,剑尖划过叶上文咽喉处,一道血痕浮现,呲呲声响起,这位快剑叶家的族人,顿时倒在了地上。 鲜血洒在擂台上,叶上文很快没了呼吸。 “连剑都拿不住,再快又有什么用?”孙长空遗憾的摇了摇头。 全场寂静,谁能想到孙长空真的敢在镇海城杀人,更无人想到,他竟然只出了一剑。 游人们面色惊变,纷纷离去。江湖纠纷,他们只是来赏灯的吃瓜群众,这种恩怨可绝不掺和。 很快,天妃宫前,就少了两成的人。 这些人中剑客依然占据少数,还有很大的一部分人神情激动,决定将看戏进行到底,见了血又如何,反正只要不是自己的就好。 “好可怕的力道,竟然只出了一剑。” “叶上文我了解,剑法很快,谁想到一招就败了。” 议论声渐渐响起,是一众剑客从惊骇中反应过来。 方横知道李幽妍喜看比剑,也习惯和她解释剑法种种,当下低下头来道:“他其实出了两剑。” “孙长空的剑比叶上文重的多,却比他更快,这比只出了一剑,更加可怕。” 第三十二章 你没有爹 “两剑?”聂铮和李幽妍惊讶道。 “一剑震开叶上文虎口,一剑斩开他的咽喉。” 想了想,方横继续道:“若无人看清孙长空的剑,在场之中便没了他的对手。” “你的剑确实不错,那就让我再试试吧。”又是一个人影飞上擂台。明明叶上文死的那么快,他却仍然有自信。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他比叶上文的剑更快,也更厉害。 “我是镇海城阅剑堂的弟子,我叫朱红旭,你记住了!”话音未落,一点剑光绽放,绚烂夺目。 孙长空冷笑一声,手中草莽剑呼啸而过,裹挟着能够砸破空气的力道,恍惚中,朱红旭仿佛看到一条游龙嘶吼着朝自己咬来。 朱红旭面色凝重,站在孙长空对面他才察觉到,眼前这个青龙帮的剑客浑身都散发着杀意,这样的气势让他甚至喘不过气来。 剑光在场中交错,草莽剑的剑光晦涩,有些看不清晰,倒像是被朱红旭的剑光压制下去。 台下有人喝彩,他们看不惯孙长空的嚣张气焰,眼瞧着朱红旭剑法了得,声音喊的更大了。 朱红旭的剑法也确实厉害,阅剑堂放眼整个镇海城也属于上流水准,整个阅剑堂中共有三门剑路,均来自剑滩之上。 阅剑堂的堂主早年也在江湖上创下赫赫声名,早就是一流境地,虽然已经老了,可他教的弟子并不比他当年差。 朱红旭就是这样的一个弟子。 十招之后,晦涩的剑光撕开了华丽的剑幕。 灯光照耀的擂台上仿佛浮现了一道漆黑的剑痕。无形的杀意爆发,一把沉重的剑倒映在众人眼眸之中,正是那把孙长空的草莽。 观战者的眼睛微微眨动,一个人影痛苦的哀嚎。 名贵的宝剑跌落在地上,剑柄上还连着一只不断颤抖的手。 草莽荡开鲜血,缓缓归鞘,孙长空不满的摇头:“华而不实,下一个。” 全场再度寂静,仅仅十招,孙长空竟然斩断了朱红旭的手腕,他的剑法究竟有多厉害? 扫视在场剑客,孙长空的眼眸愈发显得不可一世。 “这就是渤海剑的水准?”他冷笑一声,一脚将断了一只手的朱红旭踢下擂台:“虽然我本就没有抱太大希望,但你们的剑法太弱了。” 有剑客抱着朱红旭,朝孙长空怒目而视。 “不要这么看着我,”孙长空不以为意:“若是你们不服气,可以上来和我一战,我还能出手两次,希望不要让我失望。” 那些愤怒的眼光顿时变得飘忽不定。 身为镇海城的剑客,谁都知道朱红旭的剑法不错,可就连他都挡不住孙长空十招,自己这些人如何敢上? 镇海城比剑,向来是切磋为主,可孙长空是真的敢杀人了。 天妃宫前,气氛凝固起来,竟是无人敢动。 “孬种,”孙长空语气平淡:“连上来一战的勇气都没有,也配自称剑客?” “我看你们还是尽早折断佩剑,躲在房内自怨自艾吧。” 说着,孙长空嘴角微扬:“就像你们的清妍郡主那样。” “放肆,你敢对郡主不敬?” “千万别误会。听说清妍郡主容貌极美,我还想一睹芳容呢。我只不过是对渤海剑太过失望了,你们这帮人,还不如一个瘸了腿的女人。” 李幽妍微微攥住了双手,身后方横面容冰冷,腰间的那把微霜已经隐隐散发着寒意。 他可以不在乎孙长空在镇海城扬名,但他绝对不允许此人对郡主不敬。 “太过分了!”聂铮面色通红:“郡主,你千万不要在意他的话!” 李幽妍摇了摇头,面色如常。 孙长空说的有什么错?自己确实是个瘸了腿的,只知道自怨自艾的女人罢了。 “我们走吧。”李幽妍淡淡道。 “是。”方横回答。 “方兄,你出手教训一下他吧。”聂铮喊道。 方横自然不是聂铮的侍卫,腰间的寒意慢慢消散,他握着李幽妍的轮椅,沉默的准备推着她离开。 见方横不理会自己,聂铮又对李幽妍道:“郡。。。李公子,这种人的话不要放在心上,他根本什么都不懂。” 李幽妍摆了摆手:“聂公子不用安慰我,我不在意的。” 一旁的卫三川扫了一眼李幽妍膝上的黑猫,心想着你们最好赶紧走,不然有猫大王在这里,贫道真是不自在。 “这帮剑客的剑确实不行,”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但还轮不到你来对郡主说三道四。” 一个肥胖的身影跳上擂台,他没有剑,轻功一般,相貌更是丑陋,偏偏嗓门极大,言语低俗:“青龙帮的臭狗屎,敢来镇海城闹事,今天就让小爷狠狠教训一下你!” 孙长空蹙眉:“你又是何人?” “你爷爷我叫陈大庆,整个镇海城谁不认识老子,你若是识相的,就乖乖认输,磕个头,爷爷我就既往不咎,放你一马。” “陈大庆?没听说过。” “原来是陈公子啊,”王万才忽然出声,笑眯眯道:“陈将军最近可好?” “我家老头子好的很呢,”陈大庆摆了摆手:“姓孙的,我爹乃是镇海王麾下将军,天下一流高手,怎么样,是不是怕了?” “哼,搬出家大人来算什么本事?我家帮主还是绝顶高手呢。” “哦?我若是掉一根汗毛,我爹一定不会放过你,可你受伤了,你家帮主会替你出手教训我?若真的如此,你该不会是他私生子吧?” “找死!”孙长空目光冰冷:“你应该见到了刚才那两个剑客的下场,莫非真的不怕死?” “擂台比武生死无论,更不能施加报复。这是江湖规矩,就算我今日杀了你,你爹也只能替你埋尸,奈何不了我。” “哈哈哈,真是笑话,”陈大庆吐了一口唾沫在台上:“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你家陈爷爷的掌法,等老子给你几个大耳刮子,看你还敢不敢聒噪!” 孙长空缓缓拔出了腰间的草莽,声音冷的就如同剑上的寒光:“我现在就杀了你,让你爹等着收尸吧。” “让你爹收尸吧!哦,对不起我忘了,你压根就没有爹。” 孙长空眼中剑芒一闪,手中草莽剑顿时化作游龙,朝着陈大庆扫来。 第三十三章 臭狗屎 陈大庆的掌法乃是家传,姑且就叫做陈家掌法,一共只有十招,大开大合,有开碑裂石的威能。 只见他掌心一催,一股劲风顿时涌出,呼啸着拍向孙长空。 孙长空面色微微一惊,此人看似粗俗不堪,掌法寻常,可内力倒是了得,不光炽热庞大,更有势不可挡的气势。 草莽剑一连变了三次,孙长空用剑气破开了劲风,瞧着一只大手拍向自己天灵盖,他脚下一踏,刹那间运转轻功避让开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退让,观战者中有人喝彩,却是零零散散,毫无气势。 陈大庆在镇海城臭名远扬,粗俗无礼,所以观战者虽然愤怒孙长空狂妄,却也不喜陈大庆。 最好弄个两败俱伤,一起死了算了。 有一个曾经被陈大庆拍断过宝剑的剑客恶狠狠地想着。 陈大庆的爹能够迈入一流境地,这门只有十招的掌法自然不是一无是处,只见他双掌先后派出,却是封住了孙长空进退去路。 明明只是一双肉掌,可拍击下来,却如同海浪拍击礁石,层层叠叠,防不胜防。 孙长空冷哼一声,草莽剑连续颤动,发出嗡鸣声响。 这把剑坚固不催,乃是与那把“十断”同一层次的宝剑。只见晦涩剑光转瞬即逝,剑气与掌风在场中碰撞,随即一同炸响,好似飓风般朝着四周吹动,将周遭的烛火吹得明暗不定。 陈大庆的掌再厉害,也不是玄铁做的,他自然也要避开孙长空的草莽。 陈大庆虽然看似粗俗无礼,却绝不是一个笨蛋。若他真的蠢笨不堪,也不会在如此年纪就已经是二流高手了。 虽然比不上方横的天资,却也能跻身天才行列。 掌风一催,陈大庆左掌下压,如同镇压了海水,在无波幽深的海面上按下一个巨大的手印。 轰! 孙长空眼中好似有海浪炸开,他急忙抬起草莽,一把剑却是同时点向陈大庆五处穴道。 ——这一招,是《游龙吞莽剑》的第五式。 好快的剑! 陈大庆心中陡跳,这才发现,原来孙长空的剑比自己在擂台下看的还要快上三分! 他大吼一声,嗓音之大,仿佛用上了某种音波功夫。 霎时间,头顶的三朵莲花忽的熄灭了。 伴随着一声大吼,他右手手掌藏于腰间,随即缓缓推了出来。 好似石磨缓慢转动,掌心周遭的真气顿时变得粘稠凝练起来,仿佛有一道海眼就在陈大庆的手心中生出。 因为常年在镇海城呆着,所以此招也有一个名字。 陈大庆猛地吸气,将周遭的灵气一扫而空,随即再度大喝:“吃老子‘鲸吞沧海’啊,臭狗屎!” 劲风呼啸,之前被吸入的灵气在这一刹那彻底澎涌而出,汹涌澎湃! 好一招“鲸吞沧海”! 掌风与剑气仿佛面与点的碰撞。无序的气劲在擂台之中胡乱撞击着,擂台下围观的群众不得不向后退了两步,这才能躲避开来,不被劲风扫中,伤到身子。 谁都看不清,在这狂乱的气浪之中,孙长空与陈大庆究竟出了多少招,他们只能睁大眼睛,聚精会神的瞧着,压根没有注意到,那两尊天妃模样的花灯正在发生莫名的变化。 在天妃的眼眸之中,是摇曳的烛光。此时,天妃俯视着擂台,一点点火花自眼眸之中剥离,慢慢朝着擂台飘落,毫不起眼。 陈大庆忽的觉得浑身一滞,仿佛有一尊天神自海水之中探出头来,静静地注视他,如同看着蝼蚁。 他的身子在刹那间变的沉重无比,体内的真气都有些无法调动。 这种感觉。。。。。。 陈大庆很快反应过来,望着对面面色冷漠的孙长空,嘴角扬起苦笑。 孙长空没有说错,他真的即将踏足一流境地,这是借势,他竟是天妃信徒! 看着那朵火花落地,孙长空轻声道:“我曾经在南方做过天妃宫庙祝,就算还未到一流,也能借天妃之势,陈大庆,你究竟哪来的底气跟我打?” “妈的,”陈大庆啐了一声:“会借势了不起啊,老子今天就打的你满脸桃花开!” 陈大庆一声怒吼,高处的天妃像冷漠的注视,眼中的火光一点点的落下,如同这尊神只的目光。 草莽剑斩下,好似顺着天妃的旨意。 陈大庆一双肉掌,又如何是天神的对手? 若无意外,他今天真的会死。 晦涩的剑距离陈大庆只剩下不到两寸的距离,天妃的眼中忽的多了一道清冷微寒的剑光。 火光摇曳,天妃的一只眼睛忽的熄灭,竟是被月光占据。 一把陈大庆很熟悉的剑出现在他眼中,挡在了那把草莽剑前。 “什么人?”孙长空冷喝一声,心中惊异。 看着那把微霜,陈大庆心中感动,眼眶中的泪差点流淌下来:“老方,你可真他妈是我的好兄弟,快替老子教训一下这个臭狗屎!” 方横手还是那么稳,就算陈大庆激动地抱着他握剑的手臂,依然纹丝不动。眼角有些抽搐,方横却还是那般沉默寡言的模样。 “你下去,替我照顾郡主。” 陈大庆一愣,刻意压低了声音:“郡主也来了?那她岂不是瞧见了老子替她出头的英姿?她该不会爱上我了吧!” 一边说着,陈大庆转头看去,瞧见了那位贵公子,也瞧见了她身边的聂铮。 陈大庆顿时像吃到苍蝇一样被恶心到了。 不过他还是很快恢复了常态,忙不迭的跳下擂台,挤开聂铮,站在了郡主身旁。 除他之外,王统领等高手也出现在了李幽妍附近,若非如此,方横绝对不会替陈大庆出头,站上擂台。 瞧着方横,围观者顿时惊呼出声:“这不是镇海王府的方横吗?”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向来和郡主形影不离,难道郡主也来了?” 王万才神情微动,看向人群中的那位贵公子,遥遥躬身。 众人也看到了那位易容打扮的公子,就算化了妆,可镇海城的人依然将她认了出来。 于是众人纷纷行礼,高喊着参见郡主。 李幽妍微微点头,却是看着擂台。 她知道方横肯定想救下陈大庆,但自己不下令,他不会动,所以刚才便提前吩咐方横,让他出手。 她此刻颇有些好奇,方横会怎么做,他会和孙长空一战吗? 第三十四章 方横,你得替我教训他 若是放在以前,她知道,方横肯定不会让孙长空那么嚣张,但现在她却有些说不准了。 “你就是方横?”孙长空瞧着眼前如铁一般站着的年轻人。 他在来镇海城之前,知晓了两个名字,其中一个,便是方横。 “你赢了,还有一场。”方横说着,收回了微霜。 “等等,”孙长空冷道:“你上了擂台,难道不跟我一战吗?” 方横摇了摇头。 孙长空顿时心中恼怒,是方横觉得自己还不够资格和他一战吗?明明自己已经够嚣张了,想不到这个看上去刚刚及冠的剑客竟然比他还要狂妄! “听说你是清妍郡主的侍卫,”孙长空冷道:“我刚才言语之中对那位郡主颇有不敬,你难道不想着替你家主子出手?” 方横看向他,语气平淡:“若郡主吩咐,我自然会出手教训你。” “果然是条狗,就你这样也配称作剑客?” 方横不理会,转身就要跳下擂台。 李幽妍眼中流露失望,以前的方横真的不见了。 陈大庆看不下去,在李幽妍耳边道:“郡主,你快吩咐方横出手啊!” 李幽妍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看着擂台上的方横,却觉得有些陌生。 “镇海城的剑客还真让我失望,就你这样的走狗,只怕剑术也高明不到哪去,都是吹出来的名声!”孙长空嗤笑一声,言语讥讽道。 他倒也不急,刚刚稍稍借势天妃,体内真气流逝的有些快,既然方横不愿出手,他也乐的空闲。 反正这样的人,也不配做自己的垫脚石! “郡主!”陈大庆大怒:“老子不管你们闹什么别扭,快让方横出手,你想让他平白被羞辱吗?” “你这人怎么这样?”聂铮颇为不满:“郡主不开口,自然有她的道理。” “穷书生给老子闭嘴!” “你。。。。。。!” “方横。”李幽妍声音不高,却让陈大庆和聂铮二人止住了争吵。 “你愿意出手吗?” “不愿。” “为何?”李幽妍皱起了眉头。 “我是侍卫,职责是保护郡主的安全。” “可他对你出言不逊!” “那也没有您的安全重要。”方横开口,只有李幽妍询问,他的话才会那么多。 李幽妍心中一跳,瞧着站在擂台上却又仿佛近在咫尺的方横,李幽妍就算再刁蛮任性,又哪里能跟他置气? 一旁的陈大庆忽然想到了小时候方横背着李幽妍在城中玩闹的样子。 虽然人大了,可事情好像一点都没有变。 方横的剑永远都只会为李幽妍而出,他从小时候还没练剑开始,就一直是李幽妍的侍卫了。 “那他刚才骂我了,”李幽妍扬起洁白无瑕的脸庞:“方横,你得替我教训他!” “好。”方横没有犹豫,转过身子,嘴角不经意的扬起一丝笑意。 “真他妈肉麻。”陈大庆嘟囔道,却不敢高声咆哮了。 身旁,聂铮面色阴沉,却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怎么,听你主子的话,要乖乖和我比剑了?”孙长空道。 “不是比剑,是教训你。”方横平静道:“所以我不会给你机会,让你调息借势时消耗的内力。” “哈哈,你还真是条好狗,”孙长空大笑:“不过我压根就不需要调息,刚才那三个废物,只是热身罢了。” “最好是这样。”方横点头,手中的微霜拔出,顿时有清凉月光倾泻在地。 孙长空神情微微凝重。虽然言语讥讽,但他知道,眼前的方横绝对和之前三人不同,他抬起头看了看高处的天妃神眸,那里的火光还是熄灭的,却仿佛被一点银光占据。 孙长空很清楚,眼前这个看上去刚刚及冠,平平无奇的剑客是和自己同一境界的高手。 想到此处,孙长空顿时狞笑一声,若是如此对手,倒有资格做自己的踏脚石! 手中草莽激动震颤,《游龙吞莽剑》借着便是三招斩出,快若惊鸿,势大力沉。擂台之下,众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样的快剑,这样的威力,孙长空之前竟然依旧没有使出全力! 快到几乎无法捕捉的晦涩剑光让人惊恐,可方横神情如常。常人看不到的剑,他能够看到,所以他很快抬起了手中的微霜,只见寒霜遍地,好似洁白的无暇月光笼罩擂台。 一只飞龙咆哮,掠过寒霜,朝着方横嘶吼而来。二人剑光交错,场中顿时亮起无数火花,倒像比周遭的花灯更加夺目耀眼。 无论是方横还是孙长空,都只会一种剑路,到了他们这个境界,早就将招式打磨的接近完美,不管是“海上生明月”还是《游龙吞莽剑》都是江湖之中了不起的剑法,所以二人接连斗了一百招都没有争出胜负。 一炷香时间过去,擂台下的人根本不知道,二人已经交手过百招了,他们只能看到缭乱的剑光在场中翻飞,好似月色,又仿佛恶龙。 卫三川抖了抖肮脏的道袍,认真的瞧着。 他是蜀山中人,不在江湖之中,但就算是他,也看不清孙长空与方横的剑招。若是面对二人,自己的御剑之术恐怕还没飞到二人身前,自己就已经被刺死了。 蜀山的剑诡异灵动,对付鬼怪在行,可若真的与高手较技,却差了一些。 陈大庆忍不住揉了揉眼睛,那夺目的剑光占据了他的视线,让他眼中酸痛。身侧,聂铮低下头来,看着聚精会神瞧着擂台的李幽妍,不禁深吸了一口气。 他还从未见过李幽妍如此认真的模样,之前一直以为,她说自己喜欢看舞剑是假的,但现在聂铮才知道,她喜欢看的是方横的剑。 剑光戛然而止,二人身形一顿,重新站在了擂台的左右。 那夺目的剑光并未在二人身上留下一丝一毫的伤痕。若非擂台上密密麻麻的剑痕,这二人就仿佛从未移动过。 孙长空瞧着对面面色沉静的方横,忍不住轻笑一声:“你的剑法确实不错。” 方横没有说话,只是再度抬起了自己的剑。 “此地是天妃宫,香火旺盛,我在此地借势,你赢不了我。” “此地被月光笼罩,寒气森森,我觉得是你赢不了我。” “若单纯比剑,恐怕要数百招才能分出胜负了,不如一同借势,看看谁离着一流境界更近。” “好。”方横点头,没有犹豫,只见他眼中月华亮起,一道白光洒下,投射到那把微霜之上,化作了白色的薄冰。 第三十五章 朕的剑,老天爷要给面子 孙长空冷笑一声,点点火光自天妃眼眸之中落下,化作巴掌大的莲花,在他周身流转。 这样的玄妙场面又哪里是寻常人能够瞧见的,擂台下此时一阵惊呼,如同看到了天妃的神迹。 孙长空转动草莽,看着火焰莲花飞舞,愈发壮大。 他乃天妃信徒,看似借势火焰,实则借的却是天妃香火。此地信徒越多,他所能借的势便越强大。 体内真气飞速消耗,孙长空不愿再拖,立刻抬起手中草莽,冲着方横隔空一点。 香火莲花涌来,方横面色微冷,眼眸冰凉,手中的微霜扬起,好似一轮残月缓缓自海面升起。 月色如水,寒霜满地。 今夜是那么的冷,让人忍不住就要打着寒颤。 玄霜厚重,与香火莲花相互碰撞,顿时水火不容,发出尖锐的鸣叫。 微霜和草莽不知何时已经架在了一起,那鸣叫正是剑鸣。方横脚下,白色玄霜覆盖,孙长空头顶,香火莲花下落,如此美景,当真世上罕见! 左右两侧的天妃像如同活了过来,齐刷刷扭头看向地上渺小的剑客。 方横猛地抬头,看向孙长空的眼眸。 在他眼眸之中,赤色莲花转动,那般无情,仿佛那尊海上的大神。 残月当空,方横身形飘忽,避让开来,看着一道载着莲花的剑光在自己眼前掠过,点燃了他的前襟。 真气一催,让火焰止息,方横低头看去,胸前被撕开一道口子,露出其内黝黑健硕的肌肉。血痕慢慢浮现,有隐隐的灼烧之痛。 剑气侵袭,方横只能一边默运内力调息,一边看着孙长空不发一言, “我说了,此地之势更利于我。”孙长空轻笑一声,缓缓爱抚手中草莽。 赤色莲花落下,仿佛孙长空随手在剑身之上栽种。 “你说错了。”方横单手持剑,清丽的月光凝聚而来,仿佛尽数吸入他的剑中。 孙长空微微扬眉,栽种着赤色莲花的草莽横斩,剑气炽热,好似掀起了一片火海。 二人真气急剧消耗,终究不是一流境地,这样的借势他们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更何况,一人借月光,一人借神只,都不是那么好借的,若不是二人剑术精妙,天资卓越,绝无可能办到。 白霜与红莲在擂台上相互交织纠缠,方横转动手腕,手中的微霜折射月光,寒气越发冷冽彻骨,白白的霜气顺着孙长空手中草莽朝他心口蔓延过去。 孙长空缓缓呼气,突出一口白雾。他周身红莲旋转,这才让他不受寒气侵袭。一朵朵红莲在空中飘浮,每一朵红莲之中都暗藏着晦涩的剑光。 孙长空递出草莽,剑招凌厉狠辣。那些小小的红莲之中,也同时倒映着剑的影子,方横持剑四顾,忽然觉得周身的退路都被锁死了。 他将微霜举在身前,剑身上的月光更显夺目。恍惚中,他整个人都如同披上了银纱,化作了月色。 孙长空眯起眼睛,一时间竟是找不到目标。 火莲燃烧,朝着那片银光笼罩过去,即是火焰,也是剑锋。大火轰燃,将方横的身躯尽数笼罩,可下一息,一阵寒气袭来,竟是在转瞬间冻住了火焰。 孙长空眼眸之中红莲旋转,脑海之中却是那尊天妃的身影。他曾经是天妃宫的庙祝,信仰坚定,所以脑海中的天妃也越发清晰。 此时,这尊神只面色冷然,好似压根就没有人类的情感,可孙长空想着这尊神只,却面色温柔,哪里还有平日里嚣张狂妄的的样子。 他顺势刺出草莽,其中仿佛折射着天妃的倒影。一团团火焰自周遭的花灯之中剥离,旋即如同大雨般纷纷落下,一时间,整个擂台上便只剩下滔天大火! 点点的银光在火中闪耀,方横看着四周被大火包裹,微微抿了抿嘴,他体内真气所剩无几,剑身上的寒气正在慢慢化作水滴落下。 轻柔的抚摸剑身,抹去那些残冰,方横抬起头望向天空。 月光昏暗,不知何时竟有一朵乌云笼罩了月色。 天不遂人愿,这样的变化哪怕方横踏足一流,本也无法改变。 难道,今夜注定要输? 自己可是答应了郡主,要好好教训一下孙长空的。 彻底甩去剑身上的冰凉,方横重新摆起了剑势。这一招不在“海上生明月”之中,而是镇海王传给他的李家剑法。 李家剑法他一共只学了五招,这样的剑法他不能多练,他没有李家血脉,只不过是区区侍卫,就算练了,也用不好。 五招已经足够,甚至有些勉强了。 方横脑海中这五招剑法合一,体内的真气近乎消耗殆尽,有一丝鲜血顺着他的嘴角留下。 李幽妍膝盖上,黑猫漫不经心的抬起眼眸,看了一眼天上的乌云。 ——既然用朕的剑法,老天也要给个面子。 只是一眼,乌云四散,露出了其后明亮的月光。 浓郁的月华落在方横剑上,光芒夺目耀眼,压过满场花灯。 黑猫抖了抖耳朵,体内“白玉京”震动,少许借来一股秋风。 萧瑟的秋风裹挟着纯阴真气也一同落在剑身上,恍惚中,众人仿佛瞧着一位帝王自月中漫步而下,睥睨的站在方横身旁。 天妃颤抖,四只眼眸同时熄灭! 呼,呼,呼! 不光是天妃,整个青玉巷中,所有的花灯都在顷刻之间一同熄灭。 天妃宫前一片寂静安宁,只剩下那银白浓郁的剑光照耀四方。 “这是什么剑!”孙长空不禁惊呼。 方横身形如铁,面色冰凉,眼眸里也泛起银色光辉。莫名之中,他感到一丝玄妙之意落入脑海中,却难以捕捉。 薄薄的窗户纸上,不知何时凿出一个毫不起眼的小洞。 方横缓慢的递出一剑,这一剑满是月光,月光中也满是剑气。月光落地,整个擂台上瞬间遍布玄霜,孙长空瞪大了眼睛,却唯独只能看到满眼的月光熠熠生辉。 他提起手中草莽,却忽的忘记了《游龙吞莽剑》,就连脑海中天妃的身影也被银白的剑光吞没,彻底消失不见。 如此惊艳一剑,他一时之间失了神! 一剑之后,天地归于沉寂和黑暗。 第三十六章 你到底喜欢哪个? 整个青玉巷的灯火都熄灭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无法再黑暗之中视物,除了那只睁开眼睛,慵懒的黑猫。 微微眨动异色的眼眸,李灵麒环顾四周。一点点光亮再度燃起,火树银花之下,是美不胜收的明亮花灯。 所有的花灯都被点亮,除了那两尊天妃的雕像。 她的眼眸之中空洞漆黑,再无任何神性可言。擂台上,一剑洞穿肩膀,伤口周遭的鲜血被冰霜覆盖,孙长空瞪大眼睛看着前方,止不住的喘气。 他满脑子都是方横的那一剑,就算被一剑穿肩,他都没有察觉,只想着如何化解。可就算他是万中无一的天才,又怎么可能破解掉李家的剑法呢? 恍惚中,孙长空仿佛看到一位帝王不屑的转身离去。——他的异色眼眸妖冶阴冷,仿佛是某种恐怖的妖怪。 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幻象慢慢消失,孙长空这才觉得肩头剧痛,痛苦的嘶吼起来。 方横面色如常,只是略显疲惫。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方横缓缓将剑抽离,看着孙长空倒在地上,忽然有种感同身受的悲凉。 若自己败给孙长空或是洛春风,或许也是如此下场。 方横知道,若无意外,孙长空这辈子都无法踏足一流了。 孙长空想拿别人做踏脚石,那自然要有成为他人踏脚石的觉悟。剑客之间的争斗本就是如此残酷。或者说,这才是剑客,有来无往,济河焚舟。 这注定是一条独木桥,想要在剑道上占据一席之地,就得将其他人都扫下去。 对孙长空来说,这应该比死要好上太多了。他是青龙帮的人,又是下一任九月,就算没有踏足一流,可在江湖上的地位却已经足够。 方横心中忍不住想着,自己不也是如此,镇海王不缺高手,自己二流境界,其实已经足够保护郡主。 方横抚摸微霜,然后缓缓插入鞘中。 迈向剑道顶点,成为剑绝,这是他最后的幻想。 他可以为了李幽妍放弃身为剑客的尊严,可以不与剑为伴,但他绝不会就此停下脚步。 方横转头看向李幽妍,面色沉稳。 如果自己真的有迈向更高境界的一天,他手中的剑,仍然只会为李幽妍而出。 灯火之中,方横的眼睛很亮,李幽妍看着他,像是看到了过去那个背着她四处乱逛的男孩。 想到此处,李幽妍忽的冲他一笑,霎时间,这一抹惊心动魄的笑容,盖过了世上的一切光。 李灵麒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仰起头瞧着李幽妍绝美的笑容,不禁喵喵叫道。 侄女啊,朕有些迷茫,你到底喜欢哪个? 王万才吩咐下人将快要昏迷的孙长空拉下去。他清楚,孙长空短时间内应该是不会随船去暹罗了。 就是不知道,他还有没有脸呆在镇海城。 “方老弟,”王万才有意和方横套近乎:“恭喜恭喜,你的剑法实在了得,我想在场的大家应该无人有异议,方老弟就是今日的胜者吧?” 擂台下的剑客们纷纷摇头。他们还没有完全从那惊艳一剑中回过神,此时有些憨傻。 那样的剑,究竟如何使出? 我就算练一辈子剑,也达不到这样的境界,与其如此,不如早点回老家算了。 见台下安静,王万才也懒得理会他们的胡思乱想,当即笑道:“既然方老弟成了胜者,便将这把‘十断’和‘永恒昙花’拿着吧。” 说罢,两名美艳侍女缓缓走上擂台。 她们二人,一人手捧放着“十断”的木盒,一人拖着玉匣,那玉匣只有手臂大小,显然其中存放的就是那朵西域的奇花。 方横一愣,然后摇了摇头:“我拿着也没用,王老板送给别人吧。” “这怎么可以?”王万才开口,却立刻被人打断。 “老方,你是不是傻,好东西不要白不要,不说别的,那朵花你可以送给郡主啊!”陈大庆恨铁不成钢的怒吼,嗓音大的吓人。 “哦。”方横点了点头,接过了玉匣和木盒。 走下擂台,方横将玉匣放在了李幽妍伸过来的手上,自己则打开了存放“十断” 的木盒。 木盒之中,一把青色宝剑静静躺着,它外表看上去并不起眼,却隐隐散发锋芒,光是看着,便觉得眼角微痛。 “果然是好剑。”方横点了点头,却没有收做己用的打算。无论这把剑多强,可他也没有双手使剑的本事,只能先暂时存放着,等镇海王回来再做打算。 李幽妍也好奇的打开了那只玉匣。 她对这朵西域奇花颇为好奇,眨了眨绝美的眼眸,那朵“永恒昙花”赫然出现在她的眼中。 这朵奇花绝美,通体雪白却点缀着点点金光,玲珑剔透,美的仿佛是一件精心雕刻的艺术品。 它也确实不算自然之物,乃是那位金光圣母悟道夺势之时生出,所以可以永恒绽放,百年不腐。 这样的花朵,自然界绝无仅有,清新淡雅的花香飘来,让这朵昙花定格在了最惊艳的时刻。 不知为何,李幽妍瞧着这朵花,就如同瞧见了方横的剑。 “确实是奇花。”李幽妍赞叹道,随即慢慢合上玉匣,交给了身侧的王统领。她会将这朵花放在房中,无论怎么说,这也算是方横送给她的一份礼物。 “多谢了。”李幽妍朝方横道。 方横低下头,显得谦卑拘谨。 瞧着方横的模样,李幽妍眼中的欢喜慢慢消散,再一次变成那副清冷的模样。抬起头,见王万才正瞧着自己,李幽妍微微颔首,示意方横推着她离去。 眼下比剑告一段落,自己也不想继续呆在众目睽睽之下了。 青玉巷的人流朝着左右避让,恭敬的瞧着这位清妍郡主慢慢离去。 目送郡主离开,王万才咳嗽一声,示意比剑继续。 他最初的目的本是招揽高手,虽然送出了宝剑和奇花,但他依然可以许以重金,让镇海城的剑客替他做事。 只是,自方横的那一剑后,此地的剑客多少有些意兴阑珊,要不是王万才给的银子太多,他们都不好意思再次站上擂台。 花灯依旧绽放,李幽妍等人走出青玉巷子,就听李幽妍道:“我有些疲惫,今日就到这里吧。” 方横嗯了一声,随即看向聂铮和陈大庆,下了逐客令。 第三十七章 脆弱的小猫咪 陈大庆撇了撇嘴,还想着让郡主请客吃饭,好好犒劳一下自己这个身先士卒的高手呢,哼,真是小气。 方横不动神色,微微朝他点了点头。 陈大庆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哈哈,那小爷我就先离开了,穷书生,你也快点滚吧。” 聂铮不动怒,只是冲着郡主拱手:“郡主,在下先告辞了。”说罢,从怀中取出那只闹娥,满脸真诚的看着李幽妍。 接过闹娥,李幽妍想了想,缓缓开口:“聂公子,我能跟你私下说两句吗?” 聂铮温和一笑:“当然可以。” 陈大庆神情一动,立刻停下了脚步,那张丑恶的脸上眼珠子乱转,颇有些猥琐。 李幽妍随即看向方横,方横并未犹豫很久,将李幽妍推到不远处的屋檐之下。 李幽妍抬起头看了看月色,低下头来时,方横已经站在十步之外。 聂铮站在李幽妍手边,低头笑道:“郡主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吧。” 李幽妍揉搓了一番双手,膝上的黑猫也有些好奇,满脸八卦的抬头瞧着。 过了许久,李幽妍这才缓缓抬起头看向聂铮:“聂公子,你是一个很好地朋友,希望来年春闱,你能高中。” 聂铮心中一跳,颇有些激动:“郡主,等我高中,一定风风光光来迎娶你。” 李幽妍俏脸一红,不禁有些慌了手脚:“聂公子误会了,我的意思是。。。。。。” 见聂铮神情的瞧着自己,李幽妍愈发说不出话来,用力攥住黑猫后脖颈的肥肉,让李灵麒不由的浑身酥软。 喵。 听着一声低柔的猫叫,李幽妍心跳加速,俏脸愈发通红。 “总而言之,来年春天你一定要加油,”李幽妍声音好似蚊子哼哼:“我在镇海城等着你。” 聂铮忽的用力握住李幽妍修长洁白的双手:“郡主放心,我聂铮发誓,一定努力读书,考上功名之后就回来迎娶你。” 李幽妍下意识将手从聂铮掌心中抽出来,这才忽然察觉,他的手竟是那般温暖。 陈大庆站在方横身旁,瞧着这一幕忍不住面色恼怒。刚刚跨出一步,一副剑鞘却拦在了他的面前。 “老方,你就看着穷书生如此放肆?” 方横神情如常,语气平淡道:“那也轮不到你插手。” “你!”陈大庆喊道:“反正我看不下去了。”他的声音很大,可李幽妍与聂铮都没有听到,甚至连看都没有看这边。 “你连我的声音都屏蔽了?”陈大庆瞪大眼睛,更加不满。 “郡主自有分寸,你不用管。” “那你也不管?” “我只负责郡主的安全。”方横微微攥住剑柄。 “你他妈放屁,”陈大庆急的跳脚:“你能出那样的剑,你敢说你不喜欢李幽妍?” 方横眯起眼睛:“陈大庆,你别乱说话。” “老子天生大嘴巴,就说了怎么了?” “我告诉你老方,聂铮那小子我看不惯,配不上李幽妍。”陈大庆喊道:“你现在若不抓紧机会,将来就等着后悔吧!” “不。”方横抿住嘴巴,只说了一个字,可这个字就好似他的剑那样,干脆利落。 “你他妈就是个蠢货,臭狗屎!”陈大庆瞧着眼前的剑鞘:“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不敢追,还练什么剑?” “你再多说一句,我会杀了你。” “你动手啊!”陈大庆怒道:“小爷是镇海王麾下将军的儿子,你不过是个区区侍卫,有什么资格冲我出手?” 方横平静的注视陈大庆,忽然收起了剑:“你走吧,就算是陈将军的儿子,也不能对郡主的事情说三道四。” 陈大庆大袖一挥,恶狠狠地瞪了方横一眼,气恼的转身离开。 眼不见为净,你们俩这点破事,小爷还懒得管呢! 瞧着陈大庆离去的背影,方横将冰凉的空气吸入肺中,随即缓缓吐出,化作一缕白雾。 他抚摸着手中的微霜,剑柄处冰凉,就仿佛他的心一样。 李灵麒看着满脸欢笑的李幽妍眨了眨眼睛。 你果然还是喜欢聂铮啊,这样的话,朕就好办了。 放心吧侄女,等过一段时间,聂铮就会脱胎换骨,从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变成武林高手。 到时候,你再感谢朕也不迟! 乌云慢慢笼罩,再次遮蔽了月光。 方横默默推着李幽妍去往镇海王府,而她膝上的那只黑猫,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在夜色中,暗中跟上了聂铮。 因为花灯的缘故,街道上的人还是很多。聂铮避开人群,从小路穿行而过,没过多久,便回了家。 他家不算大,刚刚推门进去不一会儿,便有油灯的光芒点亮,将这简陋的居室照的明亮。 小小的桌上,放着一本书,聂铮坐下,稍稍平复了一番激动地心情,这才拿起了那本书。 他并不知道,一只黑猫就站在他对门的屋檐之上,静静地注视着这里。 但聂铮知道一件事情。 某个人会在今夜前来,所以他拿着那本书,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李灵麒在屋檐上徘徊了许久,脸上露出思索的神色。 他在思考,究竟传给聂铮什么武功好呢? 真龙武库之中武学太多,他一时之间也有些拿不定主意。转了转眼珠子,黑猫有些不耐烦。 算了,随便挑一个吧,反正聂铮这种身份,朕何必如此上心呢? 心中想着,李灵麒跳下屋檐,悄无声息的接近了聂铮的房间。 一股凉意袭来,李灵麒忽的停下脚步,目光古怪。 这个房间。。。。。。 抬起头来,看着屋内的灯火,李灵麒越发困惑。 为何会有一流高手在内暗藏剑意? 这里不是聂铮的家吗? 李灵麒不能在靠近了。不是他不敢,而是他知道,一旦迈过面前的坎,那暗藏的剑意便会爆发,才不会管究竟是人还是猫。 朕眼下还只是一只脆弱的小猫咪,自然不能以身犯险,他微微抖动耳朵,侧耳倾听,心中不免好奇,聂铮房内的一流高手究竟是谁。 整个屋子有真气流转,隔绝了声音。无论此地是谁,他比方横还要厉害无数倍,可方横能够隔绝陈大庆,此地的高手却无法挡住一只小小的黑猫。 李灵麒体内“白玉京”震动,轻而易举便找到了真气流转的破绽所在。他微微一愣,感受着这股真气之中安宁寂定的佛性,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竟是佛门高手? 此人真气深厚,明明修炼的是佛门真气,可真气却奔流狂放,显然年纪不大。 此人究竟是谁?难道是聂铮的朋友? 第三十八章 你家还养了猫? 李灵麒忍不住抬起爪子挠了挠胡须,实在是好奇到了极点。 “今天你和郡主相处的如何?”一个随性的声音响起。这声音慵懒自在,温柔的仿佛一江春水,语气之中微微带着波澜,光是听着就让人心中安宁,想要投身其怀抱。 李灵麒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这样的声音实在让他无法和屋内暗藏的剑气联系在一起, 很快,聂铮的声音响起:“郡主已经倾心于我,只是却仍然有所阻碍。” “阻碍?”那声音呵呵一笑:“你说的该不会是方横吧?” “他与郡主青梅竹马,剑法又高,所以。。。。。。” “所以你怕了?” 声音依然是那么柔和,可聂铮听着却忍不住颤抖的回答:“您误会了,我只是担心他会与我争夺郡主。” “放心吧,方横自觉配不上李幽妍,所以绝对不会跟你抢。” “今日我看郡主神情,似乎对方横也有所好感。” “毕竟青梅竹马,不过你大可以放下心来,这份心意若是得不到方横的回应,郡主自己也弄不明白。” 轻轻敲了敲桌子,那声音温和一笑:“你只需要按照我教你说的做就是了,一个没见过世面的郡主,若有人不嫌弃她那废腿,自然会倾心爱慕于你,无法自拔。” .. .78z. “是。”聂铮恭敬道。 “不过,”那声音忽的道:“我知道李幽妍容貌绝美,但你可不要耽搁了正事。” “您难道还不了解我吗?”聂铮语气低落:“就算李幽妍再美,又如何比得过。。。。。。” 敲击桌子的声音更响了些:“等李飞云回来,你就去王府找他求亲,李飞云这个人对自己的女儿最是呵护,如果李幽妍真的爱上你,他绝不会不同意。” “能做了镇海王的郡马,你又何必煞费苦心去考功名?” 聂铮不禁有些激动:“若我聂铮果真有那么一天,都是您的功劳。” 屋外,小小的黑猫瞪大了异色的双眸。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莫非其中有阴谋? 顿时,李灵麒的眼神犀利了起来。好你个聂铮,枉费朕如此看好你,想不到你接近朕的侄女,竟然另有所求! 这件事情必须要告诉李飞云那小子。 等等! 他们究竟是什么阴谋,朕还不知道,要不要再观望观望? 李灵麒忽的摇晃脑袋。 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聂铮这个贱民胆敢玩弄朕的侄女,管他什么阴谋,朕都得解决了。 该死的贱民! 这哪是在玩弄李幽妍的感情,分明是在戏耍朕。 朕还费尽心思想帮你一把,你却暗地里与人勾结,这是欺君之罪! 朕就说嘛,就凭你这种手段,也能追到女人?还不是欺负朕的侄女年轻不懂事,没见过世面! 哼,果然方横才是李幽妍的良配,这次朕不光要覆灭你们,更要替乖侄女找到如意郎君。 不错,这正是一石二鸟之计,聂铮还有里面这个不知名的和尚,你们就等着死吧! “你家还养了猫?”屋内那个温和的声音道。 聂铮语气困惑:“没有啊,应该是野猫吧。” “这几天先不要去找李幽妍,”声音的主人淡淡道:“我这里有一幅画你收下,过几天去见她的时候送出去,就说是你自己画的。” 屋内的聂铮将画摊开看了一眼:“这样的诗,这样的画,也只有您才有这种才华。” “若非我武功太高,哄骗李幽妍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做。” “我却有些不太明白,若您出马,那方横的剑法如何能够和您媲美,岂不是更加简单?” “所以你做不成大事,”声音的主人轻声笑道:“只有向你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穷书生才不会引起怀疑。” “若我现身,你真当方横不会怀疑吗?” “原来是这样,我接下来一定好好努力,绝不辜负您的期望。” “我可没对你有什么期望,就算没有你,计划依然可以进行,多你一个,计划不过温和一些罢了。” 屋外,李灵麒不禁升起天子之怒,恨不得立刻一刀斩开这座陋室,杀掉屋内二人的脑袋。 他的胡须抖动,愤怒的倒不是因为李幽妍被人欺骗,而是他自诩一世英名,对感情之事最是了解,结果却被聂铮瞒过,还想着要传他武功,这让李灵麒觉得格外丢脸。 还好这件事情不为人知,若是被史官知道大书特书,朕岂不是要让后世笑话,乱点鸳鸯谱? 抬起爪子轻轻踩踏地面,李灵麒看到聂铮屋内的灯火微微晃动,下一息,笼罩屋子的剑气顷刻间消失不见。 他竖起耳朵,只能隐隐约约听到淡淡的脚步声慢慢消失。 此人轻功不错,朕显然是追不上的,不过他既然走了,朕也能出手将聂铮杀了。 聂铮只不过是个蝼蚁,李灵麒心中已经判他死刑,心底想着的却是那个柔和的声音。 那人究竟是谁? 修炼佛门内力,剑法轻功了得,若不能将他除掉,朕寝食难安。站在聂铮门前,黑猫转动眼眸,想着该如何寻找到那人的踪迹。 夜风渐凉,周遭已经开始慢慢泛起一阵白霜。李灵麒抬起头看着聂铮房内的灯光熄灭,接着便是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应该是入睡了。 锋利的爪子慢慢升起,李灵麒可以很轻易地杀死聂铮,可他想了想,又将爪子放下。 如果聂铮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了,朕的侄女一定不会将他放下。 女人朕太了解了,一旦爱上就会死心塌地,所以朕不光要让聂铮死,还得让他死得其所,促成方横与侄女的姻缘才行。 就这么杀了聂铮实在是太便宜了。 李灵麒露出诡异的微笑。他脑海中逐渐构思出一个计划来,就让聂铮再安心睡一晚好了,明天的今日,便是他身败名裂之时。 重症需要猛药,乖侄女,你可不要怪朕无情。若是要怪,只能怪你眼光太次,看上了这样一个男人。 想到李幽妍伤心绝望的模样,李灵麒不禁叹了一口气。淡淡的白雾自黑猫嘴中喷出,被风一吹,缓缓飘向远方。 第三十九章 简直是愚忠 镇海城一片寂静,纷纷进入梦乡之中,唯独一只黑猫,此刻却睡不着觉,满脸的纠结。 自从变成猫之后,朕竟然变的越发心软了。 不过朕向来就是怜香惜玉的男人,对自家侄女好些,又有什么奇怪? 暗中替自己寻了一个借口,李灵麒很快便将那一份纠结抛之脑后,开始完善着自己的计划。 次日巳时,李灵麒自李幽妍房内走出,不免有些惆怅。 傻侄女还坐着美梦,若是她知道朕费尽心思替她解决人渣,一定感恩戴德吧?可惜了,这件事情朕就算便成人,也还是不要说了。 朕爱民如子,对朕感恩戴德的也不缺傻侄女一个。 方横就站在李幽妍屋外静静守候,等着她起床用早膳。若是李幽妍心情好,今日还会看看那些上门送药治腿的人,若是心情不好,大概率会闷在屋内,自顾自的说些什么。 看着黑猫自屋内走出,方横点了点头:“小猪。” 李灵麒冷哼一声,并没有搭理他,而是走到院子之中时,才冲着他叫唤。 方横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嘘了一声:“小点声,郡主在睡觉。” 李灵麒晃动尾巴,示意方横跟着他。这样的动作百试不爽,之前他试验过很多次,但凡是个人,都会跟着他。 可方横偏偏不是一个寻常的人。他还是站在李幽妍的屋檐下,一只手搭在剑柄上,好奇的瞧着黑猫。 李灵麒又冲他叫了两声,然后再次小跑到前方回过头看他。 这样的动作实在是太过明显,可方横却摇了摇头。 “你自己去玩吧,”他道:“我走不开。” 李灵麒不耐烦地晃动尾巴:“方横,事有轻重缓急,你不知道吗?” “去去。”方横抬起一只手挥了挥,让黑猫赶紧离开,不要再大喊大叫了。 李灵麒心中焦急,再次小跑了两步然后回过头来等着方横。 “我得守着郡主,你去找王统领玩,乖。”方横朝黑猫走了十步,随即蹲下来道。 李灵麒眼中露出无奈,他自然一眼就看出,若是李幽妍遇到危险,方横可以立刻出剑,越过这十步距离,但若再多走半步,却来不及了。 简直是愚忠! 真正的阴谋不去解决,偏偏在这里守着,太愚蠢了。李灵麒看着方横,幽幽的想着:方横,朕对你有些失望,若非你跟朕的侄女青梅竹马,朕才不会将侄女交给你。 不满的摇了摇头,李灵麒放下尾巴,慢慢踱步离去。 他又不是没有其他人手,既然方横忠于职守,那自己只好去找其他的闲人。 走出镇海王府,李灵麒想到了那个邋遢的蜀山道人。这个牛鼻子虽然喜欢装神弄鬼,但对朕还算敬畏,朕让他做什么一定会做什么,绝不像方横那样,磨磨唧唧。 跳上屋顶,李灵麒便朝着青玉巷的方向飞奔而去。 卫三川出来的很早,他希望能够给镇海城的百姓们一个勤劳致富的好印象。现在的人都不太信算命这一套了,所以卫三川想多努努力,虽然有郡主赏的银子,但卫三川志向高远,更希望能够靠自己赚银子。 只可惜,事与愿违,无论他如何摆出一副仙风道骨,玄妙莫测的模样,镇海城的百姓却对自己这个蜀山的算命大师毫无兴趣。 他昨日缠着一位贵妇算命,却被追了三条街,若不是自己武功不错,恐怕就被那贵妇的剑戳死了。 都说镇海城有三千剑客,这应该是确凿之事。要不然,为何自己随便找的一个人,都有厉害的剑术? 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卫三川将手揣在袖子里,忍不住哀叹一声。 不远处忽的传来一阵骚动。卫三川转头看去,只看到一道身影重重砸在地上,随后三名捕快一拥而上,将他用手铐铐住。 一阵摩挲后,为首的捕头冷哼一声,自那身影怀中抽出了一张纸。 下一瞬,一道亮丽的剑光闪过朝着捕头手腕斩来。 那捕头却仿佛早有预料,转身抽出了腰间的剑。 ——是的,就连镇海城的捕头,用的都是剑。 这位捕头的剑后发先至,将那偷袭之人的手腕斩落,神情如常:“都给我带回去。” 其余的捕快干脆利落的应了一声,抓住那二人的胳膊,也不理会二人惨叫,冷面的带着几人离去。 捕头环顾四周,将那张纸收入怀中,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声音却裹着内力传开:“我不管你们剑法多高,胆敢觊觎神纸,那就好好掂量掂量。别忘了,此地是镇海城。” 无人应答,捕头却习以为常,冷哼了一声,施展轻功离开。 卫三川再次叹息一声,他已经算过神纸的事情,大不详,谁敢留着,必然有血光之灾。 想着血光之灾,卫三川忽然觉得心底一冷,莫名感到丝毫有一道恐怖的目光正在看着自己。 卫三川眼皮狂跳,急忙转过头来,就见自己的脚边,那只恐怖的妖怪正似笑非笑的瞧着自己。 卫三川吓了一跳,背上的冷汗立刻冒了出来。 来者不善,自己可不想跟这尊妖王有什么交集。 它来找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 咽了一口唾沫,卫三川满脸堆笑:“大。。。,大王,您吃了吗?” 黑猫悠然的晃动尾巴。他自然不能开口,就算真的可以口吐人言,李灵麒也懒得回答卫三川的废话。 冲着他眨了眨眼睛,黑猫便转身离去。 卫三川心中愈发慌张,实在猜不透这只妖王的目的。可见他回头望向自己,只能匆忙拿起那块破幡,快步跟了上去。 经过前一夜的花灯会,青玉巷中的人倒是并不多。所以李灵麒不怕被人踩踏,踱步走在青石板路上,昂首挺胸,高傲的仿佛变成了那个巡视天下的皇帝陛下。 卫三川紧紧跟在身后,脑海中思绪万千,可任凭他想破脑袋,都不会想到,李灵麒究竟会带他去什么地方。 眼下才刚过巳时,也不可能去找鬼魂啊!它究竟要带我去哪里,难道是想吃了我? 卫三川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体内真气一催,藏在幡中的飞剑轻微震颤。 来到聂铮门前,李灵麒回过头来,看着卫三川面色惨白,不禁有些好奇。 蜀山道人,你面色这么难看,难道生病了? 第四十章 妖怪的巢穴 听着黑猫冲他喵喵叫着,卫三川一个机灵回过神来,扯出一抹难看的谄媚笑容:“猫大王,你有什么事情需要小道去办啊?” 黑猫指了指聂铮的房门,伸出爪子挠了挠。 “这里是什么地方?”卫三川喃喃自语,就瞧着那屋门打开,露出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你是。。。。。。”卫三川一愣。 “你是昨日替郡主算姻缘的道长?”聂铮也有些好奇。 二人相互对视,却是同样的迷茫。 喵。 李灵麒叫了一声,眼眸之中异光转动,平静无情的望着聂铮。 聂铮眼中顿时变得无神呆板起来。他缓缓踏出家门,双眼之中只剩下那只黑猫的影子。 卫三川有些莫名其妙,看着聂铮身形僵硬,仿佛是中了邪一样。 什么情况? 卫三川满脸的困惑,就瞧着黑猫在前面慢悠悠的走着,身后聂铮乖乖的跟着。 卫三川忍不住眨了眨眼睛,走到聂振身前,伸出手掌在他脸前挥了挥。可聂铮毫无反应,眼中压根就没有卫三川的影子,依然呆滞的跟着那只黑猫,朝前走去。 卫三川忽的汗毛倒立,下意识的倒退一步。 莫非聂铮被施了迷魂之术? 是猫大王干的?从未听说过还有这种妖术! 看着黑猫的背影,卫三川连一步都走不动,愈发的惊恐。 他控住了聂铮,究竟要去哪里? 心中正想着,那只黑猫忽然停下脚步,不耐的转头看向原地踌躇的卫三川。 蜀山道人,快点跟上! 卫三川一个机灵,听出了黑猫的不耐,急急忙忙追了上去,与聂铮并肩而行。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聂铮,依然是那副呆滞诡异的模样,明明头顶阳光正好,可卫三川却觉得冷风阵阵,更显阴诡。 他实在猜不透猫大王的心思,这样的妖怪他平生从未见过,压根就不知道如何应对。 走在街上,瞧着街上零零散散的行人,卫三川却一点安全感都没有。他压根就没有瞧出,猫大王究竟是如何施展的迷魂之术,这样的手段实在可怕到了极点,若有一天它对自己施展,又如何防得住呢? 就在这样杂乱的思绪之中,聂铮忽然停下了脚步。 卫三川猛地抬头,看着此地少有人迹,只有一座二层的小楼静静耸立,看上去有些荒凉。 落叶吹动,卫三川瞧着小楼的牌匾不禁更显错愕。 牌匾上写着四个字——“汇贤雅叙”。 虽然卫三川此前从未来过镇海城,但他自然知道此地是什么地方。——此地的白天和晚上是完全不同的地方。 明明白日如此荒凉,可到了夜间,却是镇海城最热闹快活的地方之一。 ——此地是青楼,猫大王为何要带着我和聂铮来这里? 小楼四周一片寂静,黑猫站在台阶上轻声叫唤一声,就见聂铮迈步走到小楼之前,伸手敲击大门。 咚咚。 空旷的敲击声回荡,卫三川觉得周身都仿佛被寒冰所笼罩了。 此地莫非是妖怪的巢穴,他将聂铮引来此地是为了做耳食!那自己呢?是成了它们的帮凶,还是与聂铮一样,会被吃掉? 卫三川咬了咬牙,虽然他对猫大王极为谄媚,可他绝不会做帮凶。若此地真是妖怪吃人的巢穴,自己说什么也要祭出宝剑,杀个痛快了! 卫三川体内热血沸腾,可他究竟能不能杀掉此地的妖怪,却心中没底。 很快的,汇贤雅叙的房门被推开,一个浓妆艳抹的老鸨推开门来,看着面前的这二人一猫不禁有些奇怪。 她做了半辈子老鸨,什么样的客人没见过?可从未见过在白天逛青楼的,更为见过这样奇怪的组合。 一个目光呆滞的书生,一个邋遢肮脏的算命道士,还有一只头顶长着白毛的慵懒黑猫,就算老鸨看遍了天下男人,这样的场面还是让她忍不住愣在原地,一句话都忘了说。 卫三川看着老鸨,却是满眼的忌惮。 这老鸨相貌诡异,妆容浓的都看不清表情,这样的人绝对是妖怪,而且还是已经三百年道行,化形的妖怪! 卫三川用力握住了手中的幡,幡中的飞剑低声嗡鸣,一旦眼前的老鸨张开血盆大口,他便会立刻祭出飞剑。 无论怎样,先将聂铮救下再说。 喵。 卫三川忽的浑身一抖,他看到那只黑猫回过头来不耐的望着自己。 糟糕,这是看出了自己的意图? 对视那双眸子,卫三川惊恐的发现,自己竟然连出手的勇气都没有了。 猫叫也让老鸨回过神来,她不愧是久经战场的女人,就算面前的组合再古怪,她也只当没看见,娇笑道:“二位客官怎么这么急色,来的如此早?” “不如等到晚上再来吧,我找姑娘好生服侍你们。” 一边说着,她一边伸出手搭在聂铮胸口,同时朝那又老又脏的道人眨了眨媚眼。 卫三川吓得一个机灵,心中愈发肯定了自己的观点。 李灵麒仰起头看着老鸨的媚眼,差点没有反刍。果然是专业人士,就连面对蜀山道人这样的男人,都能这么敬业,朕不得不佩服你。 心底想着,李灵麒忽的从老鸨脚边钻了过去。 “哎,你这猫怎么乱闯啊!”老鸨惊呼。 毫不理会她,聂铮呆板的挤开老鸨,同样走入汇贤雅叙之中。 屋外,卫三川面露犹豫,可他又怎么忍心看着聂铮这样的无辜之人羊入虎口,只能挥了挥袖子,硬着头皮大步走入青楼之中。 汇贤雅叙之中干净素雅,昨夜的欢愉早已被收拾干净。卫三川刚刚踏入青楼之中,就看见那只猫大王跃上了一旁的桌子,静静地蹲坐下来。 聂铮同样坐了下来,身体绷直,和那只黑猫一样平静的看着老鸨。 老鸨愈发不解,可这样的组合她若没有失去理智,又怎么敢去得罪,当下娇笑道:“二位客官还真的这么迫不及待啊?那也不是不可以哦,不过姑娘们忙了一晚上,现在要接客好好伺候二位的话,银子可不能少哦。” 话音刚落,那只黑猫看着卫三川,不耐的叫唤了一声。 卫三川面色古怪,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周围。这是什么个意思? 聂铮也随即抬起手来,指向卫三川。 第四十一章 我看到他进了汇贤雅叙 “原来是这位道长付钱吗?”老鸨捂嘴笑道:“道长仪表堂堂,气度不凡,只要愿意出一些银子,姑娘们肯定好好照顾您。” “啊?”卫三川更显迷茫,他虽然久在江湖,可修炼的是道门童子功,这辈子都从未踏入过青楼,此时被老鸨一说,不禁有些老脸泛红。 喵! 又是一声猫叫传来,卫三川忍不住一个机灵。莫非此地并非妖怪巢穴,那猫大王催眠聂铮来这里是什么意思? 抬起头看向黑猫,卫三川瞪大了眼睛。 它难道是为了替聂铮找女人? 那为啥要自己跟着?看了看一帮媚笑的老鸨,卫三川忽的恍然大悟。——莫非。。。,莫非是要贫道付钱? 卫三川心底不禁有些怒意。 嫖女人还得我花钱? 这是什么意思,白嫖吗?! 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对,偷偷掐了掐手指,卫三川面容惊变。 还是血光之灾。 “道长,难道不准备出银子吗?”老鸨的脸色忽的冷下来。 喵。 黑猫从桌子上跳下,站在了卫三川的脚边,虽然仰视着他,可瞧着他的模样,如同望向蝼蚁。 果然是血光之灾!我若不给他们出银子,一定会死在猫大王手中! 卫三川强笑几声,只能从裤裆之中掏出之前清妍郡主送的一百两,看似豪迈实则痛苦的交到老鸨手中。 看着地上的黑猫满意的点头,卫三川心中的大石头忽的落下来。 得到银子,老鸨看了一眼顿时喜上眉头,娇笑道:“二位贵客稍坐片刻,我这就去招呼姑娘们。” 瞧着老鸨一扭一扭的离开,卫三川擦了擦脸上的汗,有些疲软的落在一旁。黑猫接着跳上桌子,平静的看着他。 虽然你小子抠门了一些,但倒是听朕的话,非常不错。 卫三川一脸谦卑的看着李灵麒,心中的猜测却是一刻都没有停过。 难道猫大王真的是带聂铮过来找姑娘的? 看了一眼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依旧一脸呆滞的聂铮,卫三川也不知道究竟是该羡慕还是同情。 很快,莺莺燕燕便朝卫三川和聂铮汇聚过来。卫三川吓得合不拢腿,只能连连摆手,让这些姑娘们去照顾聂铮。 喵。 黑猫轻声叫唤,声音空灵缥缈,所有的姑娘和老鸨纷纷好似雕塑般看向他。 眼眸中的异光流转,黑猫与道士的身影很快消逝在这些人的记忆中。 仿佛时光再次流转,那些雕塑般的女子再一次欢快的朝着聂铮勾搭过去。 如此诡异的一幕让卫三川面色惊怖,可瞧着聂铮被姑娘们拉着上楼,又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喵。 卫三川循声望去,看到那只黑猫正在汇贤雅叙门口朝着自己晃动尾巴。 这就离开了? 现在又要去哪里? 卫三川很想询问,却张不开口,看到黑猫平静的注视自己,只能老老实实的跟上去,将自己的一百两银子和汇贤雅叙中百花斗艳的姑娘们暂时忘记。 走到一半,李灵麒忽然有些不耐,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多,它也走的愈发艰难。想了想,还是跳上了卫三川的肩头,然后默默抬起一只爪子,指向镇海王府的方向。 卫三川很快便猜到了李灵麒的目的地。可他面色困惑,实在不明白,为何要让自己带着他回镇海王府。 黑猫喵喵叫了几声,又指了指汇贤雅叙的方向。 卫三川转了转眼珠子,忽的瞪大了双眼,喃喃道:“昨夜算命的时候,聂铮和郡主似乎互生好感,猫大王,莫非你不喜欢聂铮?” 李灵麒点了点头,很是满意卫三川的理解能力。 “所以你带他去汇贤雅叙!”卫三川恍然大悟:“难道你是要让郡主对他死心?” 喵。 你很不错,能够揣测朕的心思,跟宫里的那些太监也相差无几了。 “我明白了,”卫三川有些激动道:“你是让我去找郡主通风报信!” 说罢,他又有些犹豫:“可这样做真的好吗?我看聂铮应该不像是坏人。” 李灵麒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你果然还是没法和宫里的太监相媲美,若是他们,绝不会质疑朕。 朝着卫三川喵喵叫了几声,李灵麒有些不满。 卫三川腋下不禁生汗,察觉到那一抹目光中对自己的冷漠。他对聂铮有些于心不忍,可猫大王如此做,一定有他的想法。 猫大王用妖术催眠聂铮去汇贤雅叙,难道真的只是因为讨厌聂铮? 卫三川偷偷咽了一口拖米。一位妖王怎么可能这么无聊,去破坏他人感情,这背后一定还有其他目的。 难道它也爱上了清妍郡主?可若是如此,它为何不直接变成人形。 卫三川越想越觉得复杂,脑海中的思绪就仿佛是一团乱麻,任凭他如何去想,都想不出最理想的解释。 肩头的黑猫是他见过最深不可测的妖怪,它的念头就仿佛深渊一样,无论自己如何绞尽脑汁去猜测,却全然猜不透它究竟有什么目的。 它到底活了多久,莫非一直这么操弄人心,将世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来到镇海王府,屋外零零散散站着几个人。都是想要从镇海王家中赚银子,或者想要求娶郡主的人。 卫三川理了理肮脏的道袍,随后咳嗽一声,快步走到那位王统领的面前。 “是你?”王统领还记得卫三川,这样的道士就算他想忘也忘不了。 “道长有什么事情吗?” “贫道想要求见郡主,有大事商量。” 瞧着卫三川脸上那副急切的模样,王统领倒也没有过多犹豫,只是冲他点了点头:“稍等。”说罢,不理其他人等,转身入了王府。 没过多久,他便大步流星的走出,朝卫三川道:“道长跟我进来吧。” 其余人等不禁有些抱怨:“我们先来的,凭什么让他进去?” 王统领猛地转身,双眸如急电射来:“你们谁有意见?”说话间,自他鼻腔中传来轰鸣,好似天空的雷鸣一般。 众人皆惊,不敢再说话。谁都看出,这位王统领乃是一位积年的高手,其余看不出来,但是内力绝对了得。 卫三川上下打量了一番王统领。若自己所料不错,此人内力绝不在自己之下,这样的内力倒是有些骇人听闻的。 要知道,自己可是修炼了《剑丹至秘》,拥有第二丹田的。 拥有浑厚内力的王统领神色如常,镇海王府之中高手众多,他又算得了什么,冲着卫三川淡淡的点了点头,便领着他进入了王府之中。 卫三川默默跟着,稍稍转过头来,他这才发现,那只黑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在自己的肩膀之上,不见了踪迹。 进入厅内,卫三川看到了身子消瘦,清清冷冷的郡主,还有那位守在郡主身后,沉默不语的侍卫。 他揉了揉眼睛,仿佛出现了错觉。 那只小小的黑猫此刻正趴在清妍郡主腿上,懒洋洋的看着他,好似从来都不曾离开过。 见卫三川到了跟前,李幽妍这才缓缓开口:“道长说有大事商量,到让我有些好奇。” 卫三川闻言回过神来,见那只黑猫抬起头来冲着自己冷笑,他一个激灵,随即有些慌张的大声喊道: “我看到聂铮进了汇贤雅叙!” 第四十二章 朕帮你找个好男人 方横蹙眉,身前的李幽妍却有些不解:“汇贤雅叙是什么地方?” “道长,你确定吗?”方横淡淡道。 “确定!”瞧着那只黑猫望着自己,卫三川急忙道。 “可他进了汇贤雅叙跟你有什么关系?” 卫三川急中生智:“确实没有关系,但我昨夜替郡主算了姻缘,若是郡主误会聂铮就是那个命中注定之人,贫道可就背了大锅了。” 李幽妍面色迷茫,语气急切道:“汇贤雅叙到底是什么地方?” 方横犹豫了一下,这才开口:“是青楼。” “青楼?”李幽妍一怔:“聂公子怎么会去那个地方?” “郡主,眼下还不能确认,还是要亲眼见到事实才行。” “我要去找他!” “郡主,”方横握住轮椅的把手:“让王统领去确认一下吧,您就不要去了。” “可是。。。。。。”李幽妍攥住了手,可她脑海中乱乱的,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聂公子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他不是说好要娶我的?! 靠在轮椅背上,李幽妍的脸色微微发白。 “郡主,我这就去看看,”王统领冷声道:“如果他真的在那里,我一定捏碎他的四肢。” “王统领不要轻举妄动,”方横道:“他若在这里,便先回来汇报,不要太过招摇。” 王统领一愣,却立刻反应了过来。 自己身为镇海王府的人,却去青楼惹事,教训一个书生,这件事情若是传出来闹大了,城中一定流言四起,对郡主名声不利。 看向方横,王统领点了点头,不禁有些佩服。 方横虽然年轻,考虑事情却总能想着李幽妍,自己远远不如。 王统领雷厉风行的离开,整个厅内静悄悄的,李幽妍看着前方,却是双目无神。 “道长。”过了许久,李幽妍才缓缓开口。 “郡主,您有事尽管吩咐。” “帮我算算,”李幽妍微微闭上眼睛:“聂公子是不是骗我的。” “这。。。。。。”卫三川低下头来:“贫道算不出这些,只能靠郡主自己判断。” “郡主,”方横不忍看到李幽妍这样,当下道:“事情还未确认,说不定是这位道长看错了,聂铮应该不是这样的人。” 卫三川闭上嘴巴,不禁对聂铮有些愧疚。 他不知道猫大王为何要催眠诬陷聂铮,自己与他只是见过一面,算是素不相识,却要联手构陷他,这让他有些惭愧。 卫三川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卫道士,配合猫大王也是为了自己的小命,可还是忍不住心中产生愧疚之情。 若郡主动怒,要杀了聂铮,贫道只能尽力保下他,希望能够两不得罪。无量天尊在上,贫道也只能这么做了。 没过多久,王统领便快步走了进来。他拱手朝着李幽妍行礼,见她满脸的急切,心中忍不住一声叹息。 “郡主,我已经确认过了,”王统领咬了咬牙道:“汇贤雅叙中确实是那个聂铮,他花了一百两银子。” 一滴泪珠自李幽妍眼眶中滴落下来,她伸出手捂住脸,轻声的抽泣。 李灵麒扬起头来,却是面无表情。 长痛不如短痛,朕这也是为你好,省的你对他念念不忘。 卫三川叹息一声,不敢去看李幽妍,缓缓地摇头。 他很想说出真相,可是话到嘴边,却又收了回去。就算说出来又有什么用? 难道说是郡主膝上的黑猫不喜欢聂铮,于是催眠他进入汇贤雅叙,并指挥贫道花一百两银子替他找姑娘,费尽心思想要构陷他? 这样的真相,谁能相信? 别说是郡主了,现在贫道回想起来,都觉得难以置信。 聂铮进入汇贤雅叙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证据确凿,无从辩驳。 偷偷看着那只深不可测的猫大王,卫三川更加感到恐惧。 方横握住了腰间的佩剑,语气冰冷:“他找死。”说罢,他看着王统领:“找个机会杀了聂铮,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够了。”清冷平淡的声音响起,方横低下头来,感到李幽妍身上散发的气息比自己的微霜更加冷。 方横忍不住蹙眉,心中恨不得立刻拔剑,杀了聂铮那个混蛋。 “就到这里吧,”李幽妍开口:“我有些不太舒服,想回去休息了。给这位道长五十两银子,多谢您让我明白过来。” 说到这里,李幽妍眼眶微红:“我就知道,根本不会有人真的喜欢我。” 卫三川抿了抿嘴,他根本不会要这五十两银子,再度抬起头来时,方横已经推着李幽妍慢慢离开。 一旁的王统领朝他张了张嘴,却被卫三川打断。摆了摆手,卫三川心底别扭的离开了。 方横沉默的推着李幽妍回到自己的居所。整个房间幽暗少光,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将李幽妍推到床边,方横想要开口,却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 他只是个侍卫,安慰郡主的工作,还轮不到他。 “郡主,我就在门外呆着,你若有想要的,尽管吩咐。”过了许久,方横开口。 李幽妍充耳不闻,只是挥了挥手,示意方横赶紧离开。 膝盖上,黑猫缓缓站起身子,转过头来时,面对的李幽妍已经泪流满面。 她满心欢喜的以为有人喜欢自己,不会嫌弃自己双腿残疾,可到头来都是骗人的,父王不喜欢她,方横也疏远了自己。 就连那个给自己写诗的聂公子,也是如此。 看着梳妆台前的青簪,闹娥还有那首诗,李幽妍恨不得能将它们全都砸掉。 喵。 可怜的侄女,李灵麒摇了摇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那聂铮背后藏着阴谋诡计,绝对配不上你,你还是早些看开吧,真正的好男人就在你身边。 李灵麒宽慰着李幽妍,伸出爪子拍了拍她的手背。 一颗颗泪珠落下,砸在李灵麒的毛发之中。李幽妍忽的俯下身子,将脸埋在了黑猫柔软温暖的毛发之中。 李灵麒别扭的想要挣脱开来,身上湿漉漉的很是难受。 可听着李幽妍的哭腔,原本僵硬的身子忽的松弛下来。四条腿被李幽妍抱着,李灵麒无法动弹,只能探出脑袋,用力顶了顶李幽妍的脸颊。 不要哭了,乖侄女。 你放心,朕肯定帮你找个好男人! 第四十三章 你这个笨蛋 似乎是感受到了黑猫的安慰,李幽妍哭的越发凶了。 靠在门上,方横抿着嘴巴。以他的耳力自然能够听到李幽妍毫不压制的哭泣声,他奋力攥着剑柄,才不让脸上露出愤怒的神情。 他从未有这样想要去杀掉一个人,体内的真气流转,整个镇海王府不经意间竟仿佛愤怒的睁开了双眸。 屋内的李灵麒看向窗户,看到了窗户后一动不动的那个身影。他从那股压抑的势中,感受到了方横的愤怒。 想不到平日里这样沉默寡言的人,竟还会生出如此可怕的怒意。 想到此处,李灵麒却不禁揶揄一笑。 方横啊,你还说自己不喜欢李幽妍?朕眼下可是看得明明白白。 聂铮那种人根本不值得动怒,你放心,朕现在全力支持你,你的机会肯定是十成十的! 北风冷冽,渤海的海浪都忽的止息,铺上了一层玄霜。天空中死寂压抑,寒流滚滚,一朵朵脆弱的雪花慢慢落下,融入了屋檐,融入了地面,也融入了方横的掌心中。 他举着一只手伸出,些许雪花便落在其中,温暖的温度很快将它们化成了冰水。方横面色冷漠,体内少阴真气一催,微寒的剑气抖升,原本化水的雪花竟然再度凝结,成了冰霜。 方横手掌下翻,瞧着那些冰霜落在地上,轻飘飘的毫无声息。 屋内的李幽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躲入了被窝之中。她将那只黑猫紧紧抱在怀中,裸露着两条消瘦苍白的小腿,眼角还泛着泪痕。——她那双娇小的足就仿佛是屋外的雪花一样,脆弱的微微颤抖。 屋外,方横皱起眉头。今日的李幽妍竟然什么都没有说,听着她平和缓慢的气息,方横知道,她应该是睡下了。 站在屋前,风雪越来越大,方横单手压着剑柄,一人一剑面对风雪,剑气笼罩,隔绝了那些寒气。 他的肩头很快被雪覆盖,但屋内的李幽妍却不再颤抖,似乎有股暖意莫名的升腾起来。 怀中的黑猫有些迷糊的抖了抖耳朵,随即在李幽妍的怀抱之中沉沉睡去。它砸了咂嘴,似乎做着一个美梦,而身边的柔弱美人,却眉头紧锁,愁苦的样子惹人怜惜。 到了夜晚,大雪已经在屋檐,外墙上堆积了厚厚的一层。地上的雪早已经被镇海王府的仆人清扫到一旁,风雪慢慢变得缓慢,可天地之间却依然寒冷,仿佛就连时间和空间都能够冻住。 李幽妍有些昏昏沉沉的撑着双臂爬起来。她左手有些酸麻,因为上面舒服的枕着一只黑猫。 小心翼翼的抽出手臂,李幽妍爬到床边,将自己送入轮椅之中。她替自己裹上一层漆黑色的大氅,刚刚推着轮椅来到门前,门便自动开了。 李幽妍习以为常,知道是那个高大寡言的剑客,于是抬起头来看了看,不禁一愣。 只见方横嘴唇微微颤抖,看上去面色惨白,浑身湿淋淋的,落魄的仿佛刚刚从雪里爬出来一样。 看着李幽妍出现在自己面前,方横好不容易才抿住颤抖的嘴,低头道:“郡主,你起了?” “方横,你不舒服吗?”李幽妍很快就看到了屋外的大雪,她这才意识到,在自己睡着的这段时间里,外面竟然下了一场大雪。 鹅毛般的雪花缓缓飘落,方横微微摇头:“我没事。郡主,你要用膳吗?” 李幽妍抬起头,看着方横的眼睛:“你一直在屋外呆着?” “这是侍卫的职责。”看着那双清幽绝美的眸子,方横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 “你不必如此,”李幽妍苦笑道:“我不过是个双腿残疾的郡主,用不着这样保护。” “这是王爷的命令。” “等父王回来,”李幽妍道:“我会与他说,让你不用再跟着我了。” “这是为何?” “我不需要别人保护,你应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我现在就在做我想做的事情。” “我知道你不情愿,”李幽妍摇头:“没人愿意整天呆在我身边,我以后也不会吵着让你带我出去,我哪里都不去了。” “郡主,”方横身形有些摇晃:“我知道你心情不好,聂铮他是另有所图。。。。。。” “没错。”李幽妍抬起头,眼眶泛红:“他压根就不喜欢我,这难道不是你们满意的结果吗?” “反正最后我也不过随便找个人嫁了,能不能治好我的腿都无所谓,我喜不喜欢更是完全不重要。” “这绝不是真的,”方横道:“郡主一定能够找到称心如意的郎君,王爷肯定也是这么替郡主打算的。” “我不需要你们替我打算,”李幽妍道:“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们还是替自己打算打算吧。” “方横,我知道你想成为天下闻名的剑客,何必拴在我的身边呢?”李幽妍顿了顿道:“还有父王,若不是总要顾虑我,他早就应该纳妃,替李家延续后代了。” “郡主。。。。。。”方横还要再劝,可他忽然觉得浑身寒颤,眼中李幽妍的身影层层叠得,竟是有些站不住了。 李幽妍还在自顾自的说些什么,她的神情凄苦,让方横心中愈发痛苦。想要张口,他却觉得浑身疲惫,只能看着李幽妍的身影在自己的眼眸之中越来越模糊,直至他脚下一软,倚靠着门框倒下。 “方横!”李幽妍焦急的声音在方横耳边响起。他支撑着想要站起,不想李幽妍替区区一个侍卫担心。 李幽妍伸出两只手臂想要去搀扶方横。她将两只手自方横的腋下伸出,想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可她没有双腿借力,又如何能够拉动身材高大的方横? 李幽妍焦急的蹲下身子,看了看屋外四周,却是空无一人。往常都是如此,为了不想别人打扰,除了方横之外,谁都不会允许靠近郡主的房间。 李幽妍伸出一只手按在方横的额头上,只觉得滚烫无比,看着他双眼迷糊,显然是受了风寒。 李幽妍脑海中,不禁浮现起方横站在自己屋外的画面。风雪交加,他却抿着嘴巴,不发一言。 “方横,你这个笨蛋!”李幽妍哭出声来,她再次抱住了方横,面容微红的奋力想要将他抱起,可只拉到一半,方横彻底陷入迷糊之中,脚下一软,栽倒在李幽妍的怀中。 第四十四章 我会保护你 一股熟悉的气息传入李幽妍的鼻腔,方横仿佛一床被子般压在李幽妍的身上,她双眸睫毛轻轻颤抖,眼中满是惊慌。 一阵寒风袭来,将房门重重关上。李幽妍床上,李灵麒迷茫的抬起头来,眨了眨睡眼惺忪的眼睛,看着方横压在李幽妍身上,不禁面色错愕。 朕只不过睡了一觉,这发展也太快了吧! 李幽妍慌张的举着两只手去拉扯方横。可任凭她如何努力,方横就仿佛黏在了她的身上。李幽妍心脏跳得极快,感受着身上越来越暖和的温度,不知为何,仿佛回到了过去。 明明从未有男子离她这般近,她却莫名觉得安宁。 微微仰着身子,李幽妍放下双手握住了轮椅,有些费力的拖着方横朝自己的床边推去。 看着二人越来越近,李灵麒愈发神情尴尬。就算是他,也觉得自己这个乖侄女太过奔放了,这就把人往床上带了? 一时之间,伟岸的皇帝陛下竟有些措手不及。 李幽妍越发靠近自己的床,她稍稍偏过头来,鼻尖几乎可以触碰到方横的脸。她红着脸,看到方横双眸紧闭,嘴唇却在缓缓颤抖,似乎要说些什么。 转过轮椅,将方横对着自己的床,李幽妍吃力的将他推开,摔到了床上。稍稍喘了喘气,李幽妍这才抬起被子,将他盖了起来。 方横额头微微冒汗,嘴中念叨着什么,李幽妍听不太清楚,只好微微俯身,将手臂撑在床边,侧耳倾听。 “郡主。。。。。。” “不要难过。。。。。。” “我会保护你。” 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李幽妍忽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角有泪珠落下。她赶忙替方横掖好被子,深怕他受一点的风寒。 床上,李灵麒这才焕然大悟,不禁松了一口气。 他伸出一只爪子搭在方横的额头上,低下头来瞧着他那张苍白疲倦的脸。 “真气消耗过度,受了风寒,”李灵麒喵喵叫道:“身为剑客,竟然能生病,方横,朕还真是有点佩服你。” 想到那股让镇海王府愤怒咆哮的势,李灵麒轻声一叹。 何必折磨自己呢? 淡淡的纯阴真气自李灵麒粉红色的肉垫传入方横体内,好似自仙宫之中留下的琼浆玉液,调息着他的身子。 李幽妍眨了眨眼睛,瞧着那只黑猫将爪子搭在方横额头之后,他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不免有些诧异。 莫非猫的爪子还有能够治愈风寒的魔力? 李幽妍伸出手摸了摸方横的脸,温度渐渐温和下来,不再那般滚烫了。 稍稍松了一口气,李幽妍这才放下心来。自己今天就守在方横身边,若是情况恶化,在去找大夫也不迟。 又摸了摸黑猫背上柔顺的毛发,李幽妍轻声道:“今天你就和我一起照顾他吧。” 李灵麒抬头叫了一声:“朕可不会照顾人,他是你未来的男人,你得好好对他才是。” 李幽妍当然听不懂一只猫的话,她只是轻声笑了笑,对黑猫表示感谢。 李灵麒收回爪子,渐渐散去了那一口纯阴真气。方横即将踏入一流境地,自己的真气只需要引导即可,他体内真气自然而然便会激发,调养生息,让百病不侵。 窗外的白雪缓缓飘落,李灵麒也没心思出去乱转,惹得脚上沾满雪水,于是便在方横身边趴下,好奇的打量着李幽妍。 李幽妍担忧的瞧着方横,眼中只有他的面容,哪里知道一只猫朕看着自己。瞧着方横熟睡的面容,李幽妍仿佛一下子回到了过去。 那时候,方横总喜欢背着她出去玩耍,自己想要什么,他就给什么。那是自己最快活,最刁蛮的时候,有方横在,谁都不敢欺负自己。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呢? 李幽妍忍不住胡思乱想,却毫无头绪。 不知何时开始,方横变得越发沉默寡言,自己也越来越孤僻自卑。 李幽妍觉得,方横越来越疏远了自己,可她脑海中忽然又响起了方横刚才说的话。 ——我会保护你。 这句话小时候方横经常说,他也确实是这么做的。李幽妍仔细的回忆,无论是在自己的哪一段记忆里,方横永远站在自己身边,默默守护。 心里想着,李幽妍伸手摸了摸方横腰间的那把微霜。 这把剑是父王赏赐给他的,来自赤炎山。伸出修长的手指抚摸剑柄,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 剑客向来不会让旁人触碰自己的剑。但李幽妍隐隐记得,方横得到微霜的那一天,自己开心的把玩了好久。 “你一直对我很好。。。。。。”李幽妍低声道,忍不住伸出手指摸了摸方横的嘴唇。 即使是在昏迷的时候,他依然抿着嘴,仿佛铁石一般。 “我应该对你更好一点的,是我之前做的不好,对不起,方横。” 李幽妍自顾自的说着,再一次落下泪来。 李灵麒摇了摇脑袋,有些百无聊赖。他觉得李幽妍太啰嗦,自怨自艾的,一点都不像是李家人。 屋外的大雪不知何时渐渐停息,整个镇海城似乎因为这一场大雪,变的更加寂静安宁。就算是青楼和酒馆,今夜的生意也都不如寻常。 方横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末时一刻左右。 他捂着额头坐起身子,却觉得周遭的环境有些陌生。淡雅的幽香自四面八方传入他的鼻腔之中,这种香气很熟悉,就连这房间的布置也极为眼熟。 可自己为何会在这里? 方横脑海里一片浆糊,实在是回想不起来,只能下意识摸了摸腰间。还好,那把微霜还在。 顺着那把剑看去,他看到了一个静静躺在床边的女子。就在女子手边,一只黑猫酣睡,时不时打着呼噜。 方横眨了眨眼睛,他很快看到了女子身下的轮椅,还有不远处的梳妆台。原本放在梳妆台上的青簪等事物早就消失不见了。 这里是。。。。。。 方横渐渐恢复了清醒,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里是郡主的房间? 他着急忙慌的掀开被子,就要离开此地。若是让其他人知道自己睡在郡主的床上,传出去可就糟糕了。 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但绝对不能坏了郡主的名声。 方横焦急的想着,动作不禁有些大了。 守在床边的女子迷茫的抬起头来,看着方横惊恐担忧的看着自己,忍不住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声音孱弱:“方大哥,你醒了?” 恍惚中,方横仿佛瞧见了那个娇蛮可爱的小女孩。 第四十五章 留下来陪我 下意识点了点头,方横立刻挺直了身子。 李幽妍睡的很浅,所以起来之后很快就恢复了清醒。她推着轮椅离床稍微远了一些,方横这才有些慌乱的离开李幽妍的床。 身子微微摇晃,方横的身体还有些虚弱。但他体内真气运转自如,不知是不是错觉,似乎壮大了些许,随着这些真气流转,他体内渐渐生出力气,眼神也越发凝练。 不自在的抚摸剑柄,方横让自己冷静下来。看向正瞧着自己的李幽妍,方横不免头皮有些发麻。 身为侍卫,他竟然受了风寒跑到郡主的床上,这绝对是失职。想到此处,方横急忙道:“还请郡主责罚。” “我责罚什么?”李幽妍仰起头看着方横道。 方横抿着嘴,一时半会有些开不了口。 “责罚你晕倒在我怀里?”李幽妍道:“责罚你睡在了我的床上?” 方横低下头来,顿时手足无措。 瞧着方横的样子,李幽妍反倒轻笑一声,原本低落的心情逐渐好转。这样的方横,她可从来都不曾见过。 “郡主,我可以自裁谢罪,绝不会让今天的事情流传出去。” “你是怕今天的事情传出去,我没法嫁人了吗?” 方横:“。。。。。。”他用力抿住了嘴。 “那你自裁吧,”李幽妍点了点头:“到时候咱俩死在一起,就说是殉情而死。” “郡主这是说的什么话?” 李幽妍看着他:“方横,我不想你死,这件事情要是传出去了,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方横一愣,目光错愕。 李幽妍瞧着他的模样,忍不住捂着嘴笑出声来。 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可瞧着李幽妍脸上的笑意,方横心中的石头还是落下来了。 只要李幽妍能够高兴起来,方横愿意做任何事情。 “我要睡了。”李幽妍打了一个哈欠道。 “那我先告辞了。” “嗯。”李幽妍点了点头:“谢谢你,方横。” 方横身子一顿,躬身道:“郡主客气了。” “你觉得我很客气?” “我只是个侍卫,郡主无需这般客气。” “那好。。。,你今天就留下来睡吧。” “郡主!?” “反正你已经睡了好几个时辰了,又有什么关系。” “这样绝对不行。” “我是担心你的身体,怕你一出去又感染了风寒。” “多谢郡主好意,但我得离开了。” “你又要在门外守着我吗?” “这是规矩。” “我不同意,你若要守,就在屋里守着吧。” “这。。。。。。” “你不答应?”李幽妍语气冰冷下来:“那我就只好将你睡在我床上的事情去镇海城里大说特说了。” “郡主,你简直是胡闹!” “这是我的命令,”李幽妍轻笑一声,仿佛捏住黑猫的后颈一样拿捏住了方横的弱点:“你就这屋里呆着,不许出去!” “这。。。。。。” “方横,”李幽妍认真的看着他:“留下来陪我,好吗?” “我刚刚失恋,难道你忍心看我一个人吗?” 威逼之后,又是哀求。方横看着李幽妍,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明明刚刚受了心伤,怎么又找回了小时候那股刁蛮的性子? 失恋莫非还有这种效果? 方横很困惑,他从未谈过恋爱,总以为李幽妍应该沉浸在伤心之中才是。 可看着李幽妍嘟起嘴巴的样子,方横又觉得,这样的郡主比剑光还要璀璨夺目。 “那好吧。”方横无奈道。 “得了便宜还卖乖!”李幽妍瞪了他一眼,仿佛一切都没有变。 说罢,李幽妍眯起了眼睛,好似天上的月牙。 她当然不是突然变得没心没肺。瞧着拘谨的方横,李幽妍只是不想自己身边的人担心罢了。 那些伤心就留在心底好了。她绝不会愿意再一次看到方横无力倒在自己的怀中。 他可是一个剑客! 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剑客。 心中想着,李幽妍忽然想起自己的父王。 嗯,他俩应该并列才对,都是我最喜欢看的剑。 就算是大雪也无法将时间彻底冻结,三天时间就这么平淡且安静的过去。 正对着镇海王府的阴暗角落里,聂铮面色阴沉,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他手中攥着一副被撕了粉碎的画,耳边回荡着的却是那位王统领的声音。 “今后不要出现在郡主面前了,她对你格外开恩,但下次若再见到,我一定会捏碎你全身的骨头,带着你的破画赶紧滚!” 瞧着手中那位自己最崇敬的人所作的画遭到如此待遇,聂铮心中的怒气甚至盖过了困惑和不解。 只是三天过去,为何郡主就对自己这种态度? 聂铮仔细回想,脸上忽的有些古怪。 难道是因为那件事情? 他想到了自己在汇贤雅叙醒来的事情。可就算他想破脑袋,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他也追问过汇贤雅叙的老鸨,可她说得很清楚,当时确实是自己一个人去的。 可自己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那一百两银子又是哪里来的? 聂铮忽然觉得浑身发冷。 莫非是有人不想自己接近郡主,所以暗中施展了手段? 自己毫无察觉也就罢了,那人施展自己难以理解的手段构陷自己,难不成是发现了那位大人的谋划??! 虽然不知道那位大人究竟要谋划什么,但一想到此处,聂铮就满心的担忧,更有无边的恐惧。 在他眼中,那位大人运筹帷幄,世上所有一切都在他那深不可测的内心之中,布下的任何事情都从未出过差错。 可自己却失败了!聂铮瞪大眼睛,恍惚中仿佛看到一尊恐怖无边的黑影正与金色的大佛对弈。 聂铮越发感到渺小,自己已经失败,只能尽早告知那位大人,看他如何化解。 想到此处,聂铮不敢继续在此地停留,急匆匆的离去。 不提聂铮背后的人如何运作谋划,他心中的那个恐怖无边的黑暗身影慵懒的打着哈欠,随后伸了一个懒腰,轻飘飘的从李幽妍的膝盖上站了起来。 第四十六章 女鬼再现 “郡主,聂铮已经走了,”王统领有些愤懑:“真的不需要我出手教训他一顿吗?” “他与我已经没什么瓜葛,若是继续计较,反倒像是我挂念他一样。”李幽妍语气平淡,气色倒是不错。 摸了摸起身的黑猫,就听身后的方横道:“郡主此举确实稳妥。” “不提这件事了,”李幽妍摆摆手:“父王也快回来了吧?” 方横点头:“今日王爷来了信,还有四日便回。” “倒是比原计划晚了一些。” “王爷操练军士向来用心,虽然天下太平,但王爷从未有一天懈怠过。” 听着方横的话,李灵麒倒是很满意。 他不是满意李幽妍抚摸自己的头顶,而是满意镇海王忠于职守,没有让他失望。 朕的天下有这样的兄弟看守,必然江山永固。 等李飞云回来,朕倒是得好好看看他,多年不见,也不知道现在他还是不是那么爱哭。 想到李飞云回来的那天,李灵麒有些激动。 朕当然不是因为李飞云激动,只要他回来,朕就能拿到那灵台玉树,离朕的小目标更加近了。 想到此处,李灵麒欢快的顶着李幽妍的掌心,惬意的喵喵叫着。 某个不知所在的阴暗之地,棋盘上棋子密布,一只修长的手将黑色的棋子按下,组成大龙,吞没了白色的领土。 “你的心不够平静。”那位有着修长手指的主人一边拾起白子一边淡淡道。 看着自己的领土被侵占,一只苍老的手掌按在棋盘的边缘,淡淡剑气便从他指缝之中流淌出来,在棋盘上刻下一道道淡淡的剑痕。 “你已经失败了,难道老夫还不能急躁一些?” “天下的事情总在无时无刻的发生着变化,若计划顺利进行,那岂不是太没意思了?” “可老夫听说,聂铮是被人陷害的。” “有可能,”捏起一枚白子,那人轻笑道:“或许是镇海王府中有高人存在,不愿看到郡主和一个穷书生在一起,所以下了迷魂之术。” “你难道不怕我们的事情暴露?” “为什么会暴露?聂铮知道的不多,他这步棋我也走的很慢,若真的暴露了,莫非还有人未卜先知不成?” “那接下来怎么做?让洛春风去接近清妍郡主?” 修长手指的主人摇了摇头,眼中有淡淡佛光闪过:“不必了。郡主刚刚被聂铮伤了心,岂会再相信其他男人?” “更何况,他是天涯剑派的大师兄,跟聂铮身份不同。镇海王可不是傻子,他在此地经营多年,可曾与任何一家势力亲近过?” “哼,还不是怕武帝猜忌!” “或许吧,”看着苍老之手放下黑子,他想也未想紧跟着也落下白子,重重围堵:“不过这些事情与我并没有关系,之前的计划已经没法再接着用,那就换一个更好的。” “你有什么想法?” “我认识一个朋友,他有江湖上罕见的本事,我想也是时候让他出马了。” “需要老夫帮忙吗?” 轻笑一声,那人道:“他喜欢银子,给的银子够多,他办事便越起劲。” “既然你有了主意,那老夫就照做好了。”苍老手掌的主人叹息一声放下棋子,知道自己又输了:“不过还是要小心藏在镇海王府的那个高人,你还年轻,老夫却在江湖上看过太多的年轻人死于自己的自大。” “他们不是我,也不配与我相比。”说罢,那人拂袖让棋子尽数归于棋盒之中:“做好准备吧,我想看看,清妍郡主在镇海王眼中究竟有多重要。” 李灵麒缓缓睁开眼睛,大雪虽然在前日便停止了,可天地间越发寒冷,所以屋外的大雪依然没有融化,唯独李幽妍的闺房之中温暖如春,一个精致小巧的青铜火炉摆放在床边,缓缓燃烧。 此时已是深夜,李灵麒却有些睡不着。他环顾四周,看到一个身影就坐在桌边,宛若雕塑。 李灵麒不以为意,他知道那是方横。异色的眸子一转,他看到方横双眸紧闭,虽然是坐着,可他呼吸平缓,仿佛睡着了一样。 但李灵麒很清楚,他此时真气在周身微微吞吐,稍有异动,便会立刻苏醒。那把剑就在他手边,出手的速度会远比思维更加快。 坐着睡着的机警本事李灵麒在军中曾经看到过不少,这样的人往往在内功修炼上事半功倍,方横显然也是这样的人。 李灵麒都不免有些赞赏方横。身为保护自家侄女的侍卫,他也算是尽职尽责了,就算是身为皇帝陛下的自己,都挑不出什么毛病。 可惜了,唯一的缺点就是爱上了自己的主人,又不敢言说。 李灵麒跳下床来,不由得摇了摇头。 若是喜欢,大胆追求就好,肯定不会有人拒绝。 朕最懂女人心,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向来屡试不爽。 难道你是怕身份配不上李幽妍?放心吧,朕都同意了,你也不必妄自菲薄。 李灵麒回过头来,看向自己的侄女,忽的感到浑身一冷,如坠冰窟。 身上毛发炸起,李灵麒眼中异色的光芒流转,好似看破了生死隔阂。在他的眼眸中,一个身穿白衣的女人正静静地悬浮在李幽妍上方不到半个手臂的距离,冷冷的注视。 她微微张开嘴巴,十根手指一齐张开,漆黑且狰狞。 女鬼! 李灵麒心中一跳,瞧着那女鬼容貌,竟然觉得颇为眼熟。 是朕那日在崔家庄园看到的女鬼。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李灵麒不禁感到好奇,歪了歪脑袋,慢慢蹲坐下来。 天地灵气缓缓转动,似乎有阴冷的气息自女鬼口中喷出,覆盖在李幽妍的身上。睡梦之中,李幽妍不禁打了一个哆嗦,面色渐渐苍白起来。 这是什么情况? 李灵麒兴趣更甚,感受着周遭灵气变化之诡异,像是某种邪功,却又似是而非。 女鬼口中的那股气似乎正在慢慢消磨侄女的精气神。这股气息难以察觉,诡异莫测,对付这样没有武功在身的普通人,倒是厉害极了。 就算是武林高手,若是在睡梦中,也可能遭殃。 武人能够内视自检,或许会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却找不到根源。想想也是,这世界上,又有多少人能够跟朕一样,看到鬼魂? 李灵麒倒是不急着出手驱散女鬼。比起李幽妍的性命,他对鬼魂的存在更加好奇,倒想仔细瞧瞧女鬼的手段。 更何况,李灵麒心中有数,李幽妍是绝对不会死的。 蹲坐在地上,黑猫晃动尾巴,无情冷漠到了极点。 第四十七章 煞气最重 女鬼静静悬浮,她的裙摆无风微微摆动,自膝盖之下有些模糊,无法看清。其余裸露的肌肤则覆盖了漆黑的焦痕。 女鬼曾出现在崔家庄园,应当是被烧死在那里的。 她还曾给朕展示一副长命锁,只是朕可没工夫帮她完成心愿,让她安心转世投胎。 心中想着,李灵麒忽的弹指射出一记刀气。 这股刀气微弱到了极点,恐怕只有勉强三流的地步。如此境界的武人本不可能让刀气离体射出,可一只小小的黑猫偏偏做到,可见李灵麒对刀道造诣已经到了举重若轻,随心所欲的地步。 刀气飞出,仿佛一道秋风吹拂,穿过了女鬼的身体,一点影响都没有。 李灵麒蹙了蹙眉头,又是一指刺出,化作枪劲。 枪劲势如破竹,却依然是三流境界。 劲风穿透,打在一层的墙壁上,留下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黑点。李灵麒看着女鬼,她依然无动于衷。 鬼体虚无缥缈,无论是刀气还是枪劲都无效,还真是有趣。 李灵麒想了想,忽然蜷缩起了爪子,随手施了一记《泼墨拳》。 此拳一出,却毫无真气可言,反倒是李灵麒煞气缠身,鼓动了气血。 他眼眸之中杀意升腾,好似浓雾翻滚。恍惚之中,小小的黑猫仿佛化作了自修罗战场中爬出的武神太子。 当年他修成至阳真气的契机,便是在战场之中得到了恐怖煞气。 那是无数尸体,怨恨,恐惧堆积而成的势,源自自身,绝无可能靠修炼得到。 放眼天下,谁又能比这位一统三国,覆灭草原的皇帝陛下煞气更重? 煞气一出,诸邪避退! 满是幽香的闺房之中,忽然充斥压抑气息,仿佛有乌鸦哀嚎,秃鹰盘旋,虎视眈眈的守着地上堆积的尸山血海。 女鬼猛地转过头来,冲着黑猫凄厉哀嚎。 与当日相比,她变的更加阴戾,神情更加狰狞可怖。 李灵麒若有所思,看来煞气倒是管用。 这只女鬼似乎有了些许变化,远不如当日那样害怕朕,遭到煞气侵袭,竟然还不跑? 一声轻响忽的自李灵麒身后传来,就算不回头,李灵麒都知道,那是剑出鞘的声音。 温暖如春的房间温度忽然降了些许,梳妆台的铜镜上,慢慢有白霜蔓延。 李灵麒还是回过了头,看着方横拔剑四顾,满脸的警惕,可眼底却藏着迷茫。 他感受到了一丝莫名的诡异气息,却什么都看不见。 剑气一扫,方横眼中闪过月光,可除了那只回过头看他的黑猫之外,没有。 双眉蹙起,方横稍稍接近李幽妍的床畔,看到郡主双眸闭着,脸色有些苍白。 除此之外,再无异样。 心中莫名的忌惮究竟来自何处?低下头来看着黑猫,方横更加困惑。 喵。 黑猫叫唤一声,抬起爪子指了指李幽妍。 方横不禁愣住,有些不明白黑猫的意思。 果然还是看不到啊。李灵麒叹了一声,虽然察觉到某些异样,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看着方横迷茫的样子,李灵麒忽然想到了那个邋遢年迈的蜀山道人。 不得不说,蜀山道人虽然喜欢装模作样,胡乱算命,但还是有些门道的。最起码,他能够真的看到鬼魂。 看不到便化解不了。鬼或许不敢靠近气血旺盛的武人,但它想害别人,如方横这般二流巅峰的高手,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方横试探着朝前踏步。那种阴诡的气息让他手中的微霜微微抖动。 他脚步很轻,身为一个好的剑客,一定会有不错的轻功。方横的轻功就非常不错,一步一步踏出,脚下寒霜蔓延,他脑海中已经浮现无数剑招。 这些剑招一旦使出,无论藏着什么样的危险,他都有自信能够在不伤到郡主的情况下解决。可他现在却没了那种自信,因为他连危险在哪里都不知道,又该向哪里出剑? 李灵麒悠然的蹲坐在地上,瞧着方横一点点靠近,抬起手中的剑小心试探。 在他的眼眸之中,那女鬼此时正直勾勾的盯着方横,眼中有血泪滴落,还未触碰到李幽妍,便随即消失。 刺耳的尖啸再次响起,女鬼伸出漆黑的手爪,猛力朝方横抓了过去。 李灵麒眼中异光闪动,再次抬起手掌,可他尚未挥出煞气,女鬼已经消失不见。速度之快,就算是李灵麒也没有察觉。 眨了眨眼睛,李灵麒和方横同时感到那种诡异的气息自周身抽离。火炉中的火苗跳动,整个闺房再次变的温暖和煦。 方横面露迷茫,只能将微霜收起,低下头来,却不禁吓了一跳。 床上,李幽妍将被子拉上盖住了嘴巴,只露出一双眼睛,惊怕的瞧着方横,不敢说话,如同森林之中迷失的小鹿。 她头有些疼痛,刚才做了一场噩梦,浑身疲惫。睁开眼睛,便瞧见方横站在自己床边,收起了宝剑。 方横赶忙摆了摆手:“郡主别误会,我。。。,我只是,只是觉得有些不对。” 李幽妍看着他,不发一言。 “我的意思是,刚才好像有人在窥探此地,所以我才走过来,怕暗地里有高手。” 一边说着,方横一边朝后倒退,不敢继续在李幽妍床边继续呆着,深怕那如水的眸子让自己彻底沦陷。 李灵麒跳上床,踩在李幽妍胸口,好奇的打量着她的气色。 脉搏略显虚弱,气血浮动,精力不济,那女鬼确实用了某种手段,消耗了李幽妍的精气神。 黑猫灵动的转了转眼珠子,想着那女鬼为何会来到镇海王府,暗害李幽妍。 心底想着,李灵麒忍不住想起了聂铮房内的佛门高手。 女鬼不会无缘无故来到此处,莫非是那人指使? 他是佛门高手,擅长剑法,却能驱使鬼怪,这样的法门倒是闻所未闻,若能得到,朕倒想收入真龙武库之中。 若真的是他所为,他指使聂铮接近李幽妍,事情败露之后又驱使鬼怪,究竟有什么图谋? 李灵麒开动小脑筋,忽然想到了自己吞服下的“长春晶”。 洛春风,聂铮还有女鬼。 这些玩意儿接近朕的侄女,为的是什么呢? 区区一个清妍郡主值得他们这般劳师动众,一波接着一波? 李灵麒忽的扬起脑袋,眼眸中闪过一丝灵光。 第四十八章 朕绝不答应 她是李飞云的女儿,难道那些人是为了对付朕的镇海王?! 很有可能。李飞云手握兵权,坐镇镇海城,又是一流高手,剑法了得,想要对付他困难重重。 若是从李幽妍下手,从此处借势,便能轻易找到突破口。 李灵麒的眼神顿时犀利起来。李飞云可是他亲自册封的,即是朕的皇弟,又是忠心耿耿的臣子,想对他不利,便是对朕不利。 看来,这件事情朕得放在心上了。 哼,朕一向宽宏大量。你动李幽妍也就罢了,可胆敢动李飞云,朕绝对不答应! 李灵麒有些气恼的想着,缓步走到李幽妍脸边,缓缓地趴了下来。 先睡觉,女鬼不堪一击,不值得朕放在心上。但朕得顺藤摸瓜,找到背后那人。 嗯,蜀山道人擅长对付鬼怪,朕倒是可以找他帮忙。 他想着卫三川,却没有发现,李幽妍心跳的很快,藏在被子里的脸羞红了一片。 方横为什么要到我身边来? 李幽妍装作漫不经心的转身。望着揣着爪子,面露思索状的黑猫,想要出声询问。 可她又怕方横听见,只能满脸复杂的看着乖巧的黑猫。 或许是因为内心的娇羞太浓,李幽妍反倒没有察觉自己身体上的不适,就在这样莫名的情绪之中,伴随着黑猫的呼吸,沉沉睡去。 次日快到中午,李幽妍才从床上爬起来。刚刚起身,她便觉得浑身酸痛,睁开眼睛看到的景色都是重重叠叠,无法聚焦。 捂住脑袋,李幽妍总觉得身上仿佛多了无形的负担,压得她就连从床上爬起来都格外吃力。 难道是染了风寒? 李幽妍不禁蹙眉,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门外传来响声,李幽妍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赶紧让方横进来。 方横缓步走进来,他很早就醒了,站在屋外练剑两个时辰,听到李幽妍起床,这才敲门进入。 明明练剑那么久,可他面色不显,依然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模样,毫无喘息的迹象。 看见李幽妍的脸色,方横一愣,急忙道:“郡主,您不舒服吗?” 李幽妍嗯了一声,就连声音听上去都格外的虚弱。 方横急忙走近,得罪了一声伸出手指按在李幽妍手腕上。 他手指温热,触碰在李幽妍洁白纤细的皓腕上,让李幽妍忍不住微微红了耳根。淡淡的微亮气息顺着李幽妍手腕流入,方横闭目感受着李幽妍的脉搏跳动,不免觉得面色凝重。 就算他不是大夫,也察觉到李幽妍的不对劲,这种状况似乎并不只是感染了风寒那么简单。 “郡主,一会儿我安排赵大夫替您看看吧。” 李幽妍点了点头,就听见有猫叫在自己床上响起。转过头来,那只黑猫灵巧的跳下床,头也不回的朝着屋外走去。 出了房门,李灵麒懒洋洋的抖了抖身上的毛。地上的白雪早就被扫到一边,露出了湿润,冷峻的地面。 黑猫的肉垫踩在地上,也能感受到一阵凉意。 叹了一口气,李灵麒觉得爪子微微湿润,有些难受。 若不是为了你们,朕才懒得出来呢。 要是有人代步就好了。 心中抱怨了几句,李灵麒灵巧的跳上屋顶,好似一块黑炭落入了大雪之中。看着大雪没过自己的四肢,李灵麒只能向兔子一样蹦跳着朝前跑去,远远看去,甚是滑稽。 卫三川呼出一口白雾来,将自己又脏又破的道袍裹得紧了些。他体内真气壮大,汩汩滚动间,便有温热气息自丹田流转至周身,帮他抵御寒冷。 可他外表不显,看上去落魄凄凉,时不时有好心的行人丢上几枚铜板,略带同情的看着他,希望他能早些买上厚衣裳,度过寒冬。 卫三川忍不住无奈的叹息一声。人们宁愿把他当做乞丐,都不愿意找他算命,现在蜀山道人的行当是越来越不好做了。 心中止不住的抱怨,卫三川默默地将那些散落在地上的铜板收好,塞入怀中。 喵。 卫三川身子一僵,听到那身猫叫就仿佛听见了来自地狱的呼唤。他急忙转过头来,面露谄媚,瞧着地上那只双足都被白雪浸湿的黑猫:“猫大王,您来啦!” 地上,黑猫抖了抖耳朵。它额头的毛发洁白好似雪山之巅,让他更显高傲。仰着头微微颔首,李灵麒忽的跳上了卫三川的肩头。 卫三川吓得一哆嗦,急急忙忙站直身子:“大王,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看到黑猫伸出一个爪子指向前方,卫三川反倒见怪不怪:“小道这就走,这就走。” 抓起那副幡走了小半个时辰,卫三川瞧着眼前的王府,不禁一愣。 “怎么又是这里?”他喊出声来,心中却满是忌惮。 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又要去见郡主? 可他毫无头绪,脑海中所想的,只是黑猫那宛若深渊般的眼眸。 忍不住打了一个机灵,卫三川急急忙忙来到王府跟前。今日此地的人倒是很少,郡主不愿搭理这些江湖中人,早早就被王统领给赶走了。 瞧见邋遢道人,王统领不禁一愣:“道长,今日郡主不见客,还请改日再来吧。” 喵。 卫三川头皮发麻,急忙撤出一丝笑容:“贫道有重要的事情,一定要瞧见郡主才行。” 王统领张了张嘴,可瞧着道人和他肩头的黑猫,越发觉得神秘莫测,当下也不敢出言拒绝,犹豫了片刻后,点头道:“我去通知郡主一声,劳烦道长在此地稍等。” 瞧着王统领言语尊重,卫三川很是舒坦,装模作样的做了一个道揖,更显得仙风道骨:“还请将军和郡主直言,她心中所想,贫道有解决的办法。” “我这就去。”王统领若有所思,想起今早郡主病恹恹的模样,着急忙慌的回府中了。 卫三川瞧着他的背影,忍不住轻笑一声。 他当然不知道郡主想些什么,只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这就跟算命一样,想让顾客掏钱,那就得这么来。 很快的,王统领出现在他面前:“道长,请跟我来。” 卫三川嗯了一声,挥了挥袖子,在肩头黑猫嫌弃的目光中,再一次走入镇海王府。 第四十九章 压胜之术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来到此地,对整个王府都已经颇为熟悉,更是隐隐察觉到此地地势有些莫名,似乎是有人在无意之中借调天地。 蹙了蹙眉,卫三川能够想到的唯有那个郡主身边的侍卫。 此地地势隐约压抑急躁,就仿佛将一个人的心情呈现出来。 卫三川虽然只见过方横几面,却也知道他是沉稳的性子,究竟出了什么事情,让他变得如此? 卫三川心中想着,忽然觉得自己的大话似乎说早了。 走在长廊之中,地势的变化更加明显,脚边的白雪之上诡异的结上一层白霜。白霜单薄却如同剑一般散发彻骨寒意。 卫三川忽的轻叹一声:“那位方侍卫的武功越发接近一流境地了。” 他有些酸楚。或许是蜀山道人以符箓取巧,惹恼了上天,所以卫三川想要迈入一流,比之寻常武人更加困难重重。 他已经年迈,却早已不是这个刚刚及冠的剑客的对手了。 如此天资,却只能做清妍郡主的侍卫,真是有些可惜。 听到卫三川的叹息,王统领眼中一动,能够点评方横的武功,这个道人绝对不一般。 二人各有心事,却很快到了会客厅中。 此地的地势反倒越发小心翼翼,那股寒意在门槛之外便消失了。厅中温暖和煦,更有淡淡花香传来,沁人心脾。 “道长请进吧。”王统领说罢,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卫三川实在弄不清这王府之中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只能故作镇静的迈步走入。反正无论发生什么,都有猫大王替他兜底,自己有什么好怕的呢? 走入厅内,他瞧见桌上摆放的那朵西域奇花。在这朵花的边上,一张绝美却苍白的面容正坐在轮椅上静静打量,她似乎很是喜欢这朵花,时不时伸出洁白手指轻抚,很是怜惜。 她身后,那名侍卫笔直的站着,眉头微微蹙起,难得的能够看出他心情并不是很好。 腰间的那把剑比寻常宝剑更长,虽然藏入剑鞘,但卫三川瞥了一眼,知道此地地势变化,正是源于其中。 “贫道参见郡主。”卫三川拱手,恭敬道。 李幽妍轻轻点了点头。她实在是不太舒服,所以即使是点头,都显得疲惫。 轻轻地猫叫响起,卫三川顺着肩头黑猫看去,看着李幽妍的面容,忍不住一愣。 “道长和我家的猫倒是颇为亲近。”李幽妍又道。 身后,方横开口:“道长,你说你能解决郡主的事情,可是真的?” 卫三川回过神来。他心中有了猜测,颇为忌惮的看了一眼黑猫,当下道:“郡主可瞧过大夫了?” “自然是瞧过了,不过大夫查不出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郡主的病症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今早。”方横道。 “可是脉搏虚弱,身体疲惫?” 方横凝视卫三川,随即点头:“正是如此。” 卫三川嗯了一声,随即手指掐诀,口中念念有词。 李幽妍忍不住瞧着道人,满脸的好奇。她身子难受,可呆在那朵奇花身边就好了许多,若非如此,她甚至无法下床坐着。 念罢,卫三川伸出手指掐了掐鼻梁,随即眼眸湿润的看向李幽妍。 一旁的李灵麒眨了眨眼睛,觉得卫三川这一系列动作下来,似乎全然没有用处。 转动眼珠,卫三川忽的掏出一根金线来:“劳烦郡主将细线缠在手上,贫道好悬丝诊脉。” 李幽妍回头看向方横,见他点头,这才道:“好。” “得罪了。”卫三川甩出细线,金色的光芒闪过,就见这细线宛若小蛇般朝着李幽妍皓腕之上缠绕而去。 他随即拉动金色细线,伸手拨弄,发出嗡嗡的响声。 伴随着震动,卫三川伸出两根手指捏住细线,缓缓闭上眼眸。黑暗之中,卫三川看到了一片死寂荒芜。 他知道,李幽妍双腿先天经脉缺失,所以体内才会是这般模样。 不以为奇,卫三川很快就瞧见了自己相见的东西。 或者说,是一缕气息。 睁开眼睛,似乎并没有过去多久。但其余人都知道,卫三川这一次悬丝诊脉已经过去了一炷香的功夫。 “道长可查出什么了?”方横见卫三川睁眼,急忙道。 卫三川点了点头:“这是压胜之术。” “压胜之术?”方横和李幽妍不禁面露疑惑。 肩头,李灵麒看着二人相似的疑惑表情,越发觉得开怀。——这二人,确实般配! “这是一种邪术。有人驱使鬼物,以鬼气侵蚀郡主的身子,若是继续下去,郡主只会更加疲惫,直至陷入昏迷被鬼物制服,除非背后之人收了鬼物,否则再也无法苏醒。” “鬼物?”李幽妍忍俊不禁:“道长说的实在是太玄乎了。” “道长最好不要随意开玩笑。”方横淡淡道,眼中满是凌冽剑气。 卫三川叹息一声:“鬼怪之事虚无缥缈,常人确实难以理解,但这的的确确是真的,贫道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骗郡主。” 顿了顿,卫三川从怀中抽出一张符箓:“这是驱邪符,若是郡主不信,可以贴在身上试试。” “给我吧。”方横迈步,走到卫三川身边伸手接过了符箓。 拿在手中,这张符箓写满了难懂的道家文字。稍微掂量了一些,这张纸轻薄宛若鹅毛,似乎毫无神奇之处。 方横心中怀疑无比,就听身后李幽妍道:“让我试试吧,方横。” 回转身子,方横伸手准备将符箓递给李幽妍。 “符箓需要真气催动才能吸附在郡主身上,”卫三川道:“还请贴在灵虚穴上。” 方横忍不住瞪大眼睛。他习武多年,自然知道灵虚穴在哪里。瞧着那一处胸口上方的穴位,方横实在是不好意思下手。 李幽妍眨了眨眼睛,她可不知道灵虚穴在什么位置,只是一个劲的催促:“方横,你别愣着啊。” 方横咳嗽一声,低声道:“得罪了,郡主。”话音刚落,他手指快若闪电,好似有剑光闪过,刹那间便已经将符箓贴了上去。 第五十章 巧舌如簧卫三川 李幽妍感受到轻微的触碰,低头看去,顿时羞红了耳根,可她也不好多说,只能假装看着符箓,看的聚精会神。 符箓贴上,周遭灵气顿时汇聚而来,霎时间,李幽妍只觉得周身清凉,身上穴道洞开,灵气入体,消弭着无形的鬼气。 方横扬了扬眉毛,此地他境界最高,自然知道灵气变化。这股变化极为玄妙,让他忍不住多看了卫三川两眼。 这道士说的玄虚,可似乎真的有些本事。 过了片刻,李幽妍揉了揉太阳穴,面色渐渐红润起来,竟然真的好多了。 “好像真的有用。” 卫三川摇了摇头:“此法治标不治本,好需要找到施展压胜之术的高手,才能彻底驱散鬼物,否则阴魂不散,等符箓上的真气消散,它还会来的。” 方横伸出手指搭在李幽妍手腕上,默默感受。 过了片刻,他看向卫三川:“道长,这压胜之术究竟是如何施展的?” “想必是有人知晓了郡主的生辰八字,借此施展了压胜之术。” “花灯那日,郡主在道长这里算了命,知晓了生辰八字”方横看向卫三川:“道长为何今日前来?” 卫三川不由愣住,难道跟方横说,是黑猫让他来的? “方横,这位道长应该不是坏人,若真是他施展了所谓压胜之术,何必找上门来告诉我们?” “那可就不一定了,压胜之术是否真的存在还两说,但道长与镇海王府的交集却有些多了。” 喵。 方横话音刚落,卫三川肩头的黑猫忽然叫了起来。 “当日贫道替郡主算命时,可还有其他人在场,”卫三川道:“除了你我之外,还有那位聂公子。” “聂铮可不会武功,若真有压胜之术,恐怕道长更加擅长吧。” “贫道擅长算命驱鬼,对厌胜之术略知一二,却并不精通。这是一门邪术,修炼此法,有伤天和。” 见方横看着自己,卫三川忽的一笑:“看来这位方少侠并不相信贫道。” “都是道长一家之言,在下不得不防。” “贫道倒也理解。”卫三川点了点头。 “道长可有方法解决我中的压胜之术?”李幽妍忽的开口。 “就像贫道之前说的,必须找到施展此术的高手,从根源入手。” “若道长能够出手,我愿意送上白银一千两。” “郡主。” 李幽妍摆了摆手,打断了方横:“不必多说,既然小猪喜欢这位道长,我相信他不会害我。” 李灵麒顿时抬起头来。你相信朕不错,但不许用这个名字! 卫三川咳嗽一声:“银子的事情可以过后再说,既然郡主信任,那贫道一定竭尽全力。” 卫三川嘴上说得好听,可他还有一句话没说。 银子是小,保命事大,若自己不好好做事,惹恼了猫大王就不妙了。 偷偷看了一眼肩头的黑猫,他心中不禁有了猜测。 猫大王显然知道压胜之术的事情,所以才会让贫道帮忙,看来它是真的喜欢清妍郡主,既然如此,贫道一定得好生对待才行,这样自己的小命可就保住了。 方横深深地看着低头拱手的卫三川,又看了看那只坐在他肩头的黑猫。 他忽然想起了昨天夜里的事情,那种诡异的感觉,莫非真如眼前的道士所说,是鬼怪做的? 他本能地不想去相信卫三川的话,可却又找不到更好的解释。 只能先让他出手试试了,王爷很快就会回来,等他回来一切就有定数了。 就算是鬼怪,也绝对瞒不过一流高手! “想要找到施展压胜之术的高手,究竟从何处找起?” 卫三川思索了片刻:“我想先去找聂铮,从他那里入手。” “若是道长需要人手,可以尽管招呼。” “方少侠愿意出手?” 方横摇头:“我必须守护郡主,寸步不离,但镇海王府之中高手如云,只是道长不曾见过而已。” “就比如这位王统领,”卫三川道:“呼吸如雷,气血旺盛,显然是军中高手。” “他修炼外功,身负煞气,确实是高手。” “煞气对鬼怪有效,的确是个好助手。”卫三川笑道:“但贫道一向独来独往,先谢过好意。” “只要有郡主家的猫陪伴,贫道一定可以将那人解决,替郡主消除灾祸。” 方横和李幽妍同时愣住,看着那只悠然自得,得意洋洋的黑猫,不禁面色古怪。 道人和猫。 倒是奇怪的组合。 想着自家黑猫喜吃灵药,确实神异,二人不禁下意识点了点头。 “郡主,此事不能拖延,贫道就先告辞了。”卫三川道:“那符箓可以先摘下,等到夜间再贴,不过若是贫道运气好,今晚也许就有答案了。” “有劳道长了。” “能替郡主分忧,是贫道的荣幸。” “好好照顾我家的猫。” “这是自然。” “若道长回不来,我会求王爷出手。”方横道。 卫三川点点头:“告辞。” 与李幽妍和方横道别,卫三川这才昂首阔步的走出镇海王府。 转过头看着肩上的黑猫,卫三川笑道:“多谢大王,让小道赚了一千两银子。” “想必大王早就猜出聂铮歹意,所以提前他去汇贤雅叙,让郡主生厌。不愧是道行高深的大王,真是算无遗策,英明神武。” 李灵麒瞥了他一眼。蜀山道人,巧舌如簧,他算是见识了。 怪不得天天替人算出血光之灾,还能苟活于世,就连朕都有些佩服。 “大王,咱们这就去寻聂铮?” 李灵麒想了想,却晃动脑袋。昨夜出现的女鬼来自崔家庄园,还是先去那里看看吧,聂铮不过是一介书生,怎么可能懂得这些,一定是幕后那人所为。 他可看不起聂铮这个出卖色相的刁民,在李灵麒眼中,区区一个蝼蚁,连被怀疑的资格都没有。 心底想着,李灵麒伸出手,指向了城门的方向。 出城? 卫三川忍不住一愣,这是要去哪里? 可他知道猫大王神秘莫测,运筹帷幄,仿佛世间一切都在他那小小的肉垫之中,当下也不敢多问,老老实实的充当人力车代步。 一人一猫很快出了城门。卫三川常年在外风雨漂泊,轻功很不错,很快便在李灵麒的指挥下再次来到了崔家庄园的废墟之中。 看着漆黑被焚烧的残垣,卫三川轻咦一声:“大王带我来这里,莫非背后高人驱使的鬼物来自此地?” 第五十一章 无形之势搜人 说着,他忽然眼睛一亮:“难道是之前所见的那个女鬼?” 李灵麒瞥了他一眼,轻声叫唤。 你倒也不算笨。 说罢,李灵麒跳上了一旁的断壁之上,扫视着漆黑宛若焦炭般的地面。 之前来此被鬼魂吸引了注意力,又是夜晚,朕竟然没有察觉。此地残留剑意,更是隐约之间有炽热气息留在了这片废墟之中,莫非崔家庄园的大火乃是人为? 想了想,李灵麒倒是并未将其放在心上。 无论崔家庄园的火势来源何人,都跟朕没有关系,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驱使女鬼的那人。 卫三川行走在废墟之中,时不时蹲下身子查看。厌胜之术极为诡异难防,世上罕见。若非来自蜀山,他绝不会察觉李幽妍身上的问题。 想要驱使鬼物,那人道行恐怕不浅,自己就算有猫大王保护,也要小心谨慎才对。 挥袖扫开一片余烬,卫三川脑海中想着蜀山中有关厌胜之术的记载,顿时眼睛一亮。 在这片余烬之下,有人用利器划开土地遗留下了一片奇怪的法阵。这法阵用圆形和方形链接,一旁还有烧的焦黑的某种动物的头骨。 卫三川微微蹙眉,这头骨已经烧的扭曲变形,他也分不清楚,这到底是人类的头骨还是动物的头骨。 压胜之术阴毒邪恶,他虽然弄不清,却有了最坏的猜测。 蹲下身子,卫三川摸了摸那片土地。明明下过雪,此地土壤却极为干枯,轻轻一撮,便松散开来。 卫三川将手指伸入法阵的沟壑之中缓缓抚摸。这法阵不似道家产物,只是轻轻抚摸,便有一种阴邪冰冷的气息钻入卫三川掌心之中,更似有亡魂在他耳边咆哮。 感受到猫大王的目光,卫三川急忙道:“那人恐怕便是用这法阵困住了鬼怪,然后在此地施法,暗中诅咒了郡主。” 在这片被余烬掩盖的法阵之下,除了头骨之外,还有其他一些被烧焦的奇怪事物,此时已经看不出模样,想必是施展压胜之术的祭品。 卫三川并没有将这些东西取出来,而是面色犹豫了片刻,抓住了那枚头骨。 李灵麒有些好奇的看他,心中猜测着卫三川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大王,”卫三川道:“这次小道就豁出血本了,接下来我要施展一门道术,需要消耗精血布法,希望大王能够耐心等待片刻。” “此法一成,我便能借道门天尊之势,顺着这枚头骨找到那个驱使鬼物的高手。” 李灵麒点了点头,借势之法玄妙无比,蜀山能够借无形之势找人,若是放眼江湖,属实罕见,可在皇帝陛下看来,却不足为奇。 驱使鬼物诅咒李幽妍,在他看来,何尝不是另一种借势之法呢? 见猫大王不疾不徐的点头,卫三川心中大定,当下默念几句道家清心咒,准备先静坐半个时辰,彻底放开心神。 太阳渐渐偏移,此地人迹罕至,所以倒是没人注意到这个盘膝坐在废墟之中的邋遢道人。 半个时辰眨眼而过,卫三川猛地睁眼,眼中精光闪烁,显然已经调整到了最佳状态。 此时的卫三川再无老迈之态,一跃而起,龙行虎步间,在地上踩踏出一个玄妙的道家阵法来。 李灵麒低头看去,这阵法确实玄妙,倒是与朕之前传给杨天歌的《三十六天雷步罡》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一个是接引雷电,此阵却是聚拢周遭灵气。 卫三川一边踏步,一边抬手按在胸口。一口精血喷出,卫三川面色萎靡,眼中的光芒却更胜一筹。 他一脚踏在精血之中,以血蘸地,继续刻画法阵,同时自怀中掏出密密麻麻的符箓,挥洒在空中。 口中念念有词,卫三川将阵法刻画完成,又双手结印,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不断变化,看的李灵麒忍不住想替他鼓掌叫好。 李灵麒看的热闹,可卫三川却真的是拼了老命。这种法门能够借势搜人,却代价颇大,已经触碰到了天机。 就算是卫三川自己,这辈子也不过使了两次,每一次都让他耗费了大量精气神。 李灵麒蹲坐在一旁的断壁上,在他眼中,卫三川所作所为不过都是为了借势的铺垫而已。 天地之间各种大势,其中无形之势最为玄妙莫测,而在无形之势中,神只之势则最是难借,也最是神通广大,仿佛脱离了武学范畴。 只是,江湖之中多有传说,神只之势并非无形,而是有形。那些神只就在天上看着,所以才会赐给凡间武人如此不可思议的神通。 只是,这世上究竟有没有神,就连李灵麒都弄不清楚。 不过,无论有没有神,朕都是这人间唯一的王! 天地灵气凝聚过来,卫三川眼中仿佛裹上了一层银色的光辉。他口中默念,掏出一张金色符箓贴在身上,顿时周身真气流转不定,仿佛一条灵蛇在他身体缠绕。 莫名的宏大气息自天空投射下来,好似一道光柱笼罩了卫三川。他面色啥那之间惨白,体内气血沸腾,急速消耗,仿佛身体开了一个缺口,不受控制的涌出。 “喝!” 卫三川大喝一声,声音空灵沧桑,仿佛来自神之口。睁开眼睛,卫三川两个眼角流下泪来,他忽的转身遥遥看向西北方向。 李灵麒跟着转过头去,却什么都没有看见。卫三川手中,那枚焦黑,看不出形状的头骨忽的碎裂,好似雪花般落下,没入那些四散开的余烬之中,再也找不到了。 地上以精血书写的法阵逐渐干枯,卫三川身子晃动,随即疲惫的坐在地上。 眼中银色光辉消散,他不住的咳嗽,然后吐出带血的唾沫。 好不容易恢复了些许精力,卫三川这才将身上金色的符箓小心收起。其余符箓四散在四周,其中的灵气早已流逝,根本没了用处。 喵。 一声猫叫响起,卫三川乏力的转过身,瞧着高坐在上方的黑猫,强笑道:“小道搜到他了。” 第五十二章 破过一次就有第二次 “西北方三公里之外,应该有一个破旧的道观,旁边是一颗巨大的柳树,上面满是冰霜。” 揉了揉眼睛,卫三川觉得有些看不清晰。他知道,这是施展道术搜人的后遗症,只能好好调养一段时间,方能恢复。 李灵麒忽的跳下,伸出爪子按在卫三川腹部。 年迈的老人顿时觉得体内一片清亮,仿佛有月光在其中凝聚,照耀干枯的大地。 “这。。。。。。” 卫三川面色惊骇。如此精纯真气,就仿佛灵气之源,甫一落入体内,便好似春意催生了一片生机。 卫三川急忙盘膝坐下,收拢吞服这口纯阴真气,纳入体内。 蜀山内功便是道家内功,中正平和,稳重周密。放眼江湖,也是上乘的内功心法,只是蜀山道人斩妖除魔,借符箓之法提前借势,损了根基,所以进展缓慢,及难踏足一流。 卫三川原本早就不抱任何希望,蜀山那么多修道之人,能够踏足一流的,寥寥无几,他自认天资寻常,又怎么会有奢望? 可他何曾想过,眼下那股纯阴真气入体,却在慢慢修补自身漏洞百出的根基,让自身道家真气愈发趋于圆满,迈向二流巅峰地步。 看着卫三川,李灵麒轻声一笑。 他知道卫三川年岁已高,练的又是蜀山心法,的确难以踏足一流, ——不过你替朕做事,朕自然要赏赐与你。这一次,朕助你迈入二流巅峰,下一次,朕也能让你步入一流。 嗯,蜀山心法损伤根基,就是麻烦了一些,朕得多费点脑筋。 听到李灵麒的叫声,卫三川猛地睁眼,恭恭敬敬的朝黑猫做了一个道揖。 “多谢大王。” 李灵麒嗯了一声:“你继续收纳体内真气,等你调养好了再去寻那人。有朕在你身边助阵,就算是一流高手,也不足为虑。” 卫三川自然听不懂一只猫的话,只是瞧着李灵麒伸出爪子拍了拍地面,大概猜出了他的意思,当下告罪了一声,专心吐纳起来。 卫三川再次睁开眼睛时,夕阳的余晖已经尽数洒在他的身上。周遭的冰雪消融,可随着夜色将至,温度再次下降,那些消融的雪水旋即又化作了冰霜。 站起身子,卫三川的境界彻底巩固在二流巅峰,看了看四周,他忽然觉察到一丝古怪。 焦黑的废墟中,他莫名感受到一股灼热的剑意。 与几个时辰之前相比,卫三川的五感更加敏锐,这种突兀的感觉让他心中起疑,却又摸不着头脑。 晃了晃脑袋,眼下也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沉重的感觉自肩头传来,他知道,是猫大王站了上来。 抓起一旁的幡,幡中飞剑震颤,精纯的真气流入其中,让它更显欢快。 “大王,咱们这就出发?” 李灵麒嗯了一声,微微闭上了双眸。 他在想着那人的佛法剑法。 这天底下,能以佛法御剑的人不多,最了得的自然是那位亡国太子。莫非那幕后之人得了姓萧的传承? 想到那一尊夺势而来,宛若实质般的千臂如来法身,李灵麒顿时来了兴趣。 若真是亡国太子的传人,倒是让朕有一些兴趣。 他的剑法朕破过一次,这一次倒是可以借卫三川的手,再破一次。 希望你的传人,不要让朕失望。 李灵麒抖了抖耳朵,想着那千剑好似佛光袭来,却已经想到了三十九种破解之法。 西北方三公里,破败道观。 镇海城香火旺盛,这道观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建起的,早就人去楼空,没了道士。 道观旁的柳树高大,冰霜附着在柳枝上缓缓垂落,晶莹剔透。 一道一猫来到道观之前,顿时闻到了浓郁的肉香。 道观之中火光旺盛,似乎是有人在其中生火。 呜呜的风声响起,道观的大门被吹开,上面贴满了漆黑的符箓。阴风阵阵,卫三川顿时蹙起了眉头。 道观中央,坐着一个身穿黑色道袍的老人。火堆之上,烤着一只兔子,火光跳动间,一点点油花落下,啪嗒的炸响。 焦脆的兔皮上插着一把匕首,似乎是察觉到卫三川的到来,那把匕首不住晃动,散发凶戾气息。 李灵麒眨了眨眼睛,眼中老道的身影,跟他所想的似乎不太一样。 当日在聂铮房中的,分明是个修炼佛法的年轻人,又怎么会是一个老道呢? “本来说镇海王府有高人我还不信,想不到却是一个同行。”那老人开口,嗓音沧桑,更是与那日毫不相同。 卫三川面容一沉:“你以邪法压胜,也配自称道人?” “邪法?”道人摇了摇头:“这话你可说错了。世上武功无好坏,关键看何人用。别人花银子请我出手,我为了生计只能委屈郡主,怎么能说是邪法呢?对我来说,此法可是世上最正道的武功。” “胡言乱语,”卫三川一拍手中的幡,那把飞剑自行飞出:“今日我便替天行道。” “你的剑法倒是有些古怪。”老道笑着站起身子,将匕首从兔子上抽出,随意的甩了甩。 卫三川这才看清,这把匕首通体翠绿,仿佛是青铜打造,揉了揉眼睛,卫三川眼眶湿润,顿时看到淡淡鬼气在其中浮现,更有亡魂哀嚎,让人心生惶恐。 “邪魔外道。”卫三川冷冷道。这把匕首显然也是邪法祭练,不知道曾经害了多少人,这让卫三川心中更加恼怒。 “你不该找到我的,”老道淡淡道:“最近功法到了瓶颈,等我杀了你,就拿你的血练功。” 李灵麒闻言抬起头来,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用血练功?朕看你是自寻死路! 老道话音未落,整个人便好似化作滚滚血雾袭来。卫三川大骇,何曾瞧见过如此诡异的身法,急忙祭出飞剑,护住自身。 一道符箓飞出,漆黑好似浸泡在墨水之中。伴随着符箓飞出,阴风更是浓烈,好似利刃般朝着卫三川切割而来。 卫三川眯起眼睛,他不知道这老道一身道术来自何处,却显然走错了路子,成了妖邪之法。 第五十三章 秒杀 面对阴风如刀,卫三川同样射出一张符箓,化作烈火熊熊燃烧,同时左脚踏地,脚踩七星,避开了那把翠绿匕首。 “你的武功倒是跟我很像,”老道不慌不忙,瞧着两张符箓消耗殆尽,落在地上:“贫道蒋文心,无门无派,外号‘邪鬼道人’,武功来自一座瘴气山谷中的枯冢,是四十年前‘无头鬼仙’的传承,你的武功又是来自何处?” 若是卫三川来自江湖,自然知道蒋文心的恶名。此人乃是邪道之中的厉害人物,六扇门一直在追踪他的下落,却已经有四名六扇门淄衣捕头死在他匕首之下。 可卫三川虽然四海为家,却算不得是江湖中人,自然不知道将文心的厉害,当下冷哼一声:“我乃是蜀山道人,一身道术怎么会与你这种邪魔想象?” “蜀山?没听说过。”老道笑了笑,倒像跟卫三川是许久不见的好朋友一样,言语之中毫无杀气。 话语没有杀意,可老道的武功却可怕到了极点。话音刚落,卫三川便觉得体内气血躁动不安,仿佛要破体而出一般。 卫三川面色大骇,急忙掏出一张符箓贴在身上,镇压气血。 真气滚动,这符箓颇为神异,卫三川只觉得清凉之意涌上心头,压制了气血躁动的异样感觉。 手中飞剑宛若极电般射出,刺向老道眉心上方两寸。老道呵呵一笑,手中匕首舞动,好似柳树摇摆,满眼的绿意盎然。 可这绿色柳树摆动,却有腥臭气息传来,似乎藏有剧毒。卫三川不敢大意,急忙再度脚踏七星步,朝后躲避,和黑衣老道拉开了距离。 飞剑变化轨迹,一时之间笼罩了蒋文心周身。他面色如常,周遭阴风裹着血雾,不断挥舞匕首抵挡凌厉飞剑。 一道道符箓洒出,仿佛燃料般催动着那股阴风越发壮大。 卫三川口中念念有词,手中掐诀念咒,又是一道符箓祭出,眼中银光闪耀,周身真气在体外凝练,三分真实,七分虚无,仿佛化作了天宫神将的铠甲。 二人同属二流境界,可手段玄妙之极,仿佛踏足一流。 卫三川不断祭出符箓化作烈火犀利,那把飞剑穿梭其中,裹着烈焰好似流星般朝蒋文心砸去。 蒋文心则手持匕首,一连刺出数十招,好似碧绿荆棘,每一刺都点向卫三川要害之处。 稳稳站在卫三川肩头,李灵麒颇有些不耐烦。区区二流对手,何必纠缠这么久呢? 眼瞧着匕首飞剑在空中乱转,无数符箓翻飞,他忽的自卫三川肩头落下,视阴风和血雾如无物,轻巧的落在了蒋文心面前。 邪鬼道人面色惊讶,他其实早就觉得古怪,为何这个自称来自蜀山的道人,会随身带着一只猫,这是他的宠物吗? 瞧着黑猫落在自己面前,蒋文心也有些犹豫。就算是邪道中人,也是懂江湖规矩的,不能随意杀害小动物。 可他咬了咬牙,想到了自己得到的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银子,还是刺出了匕首。 他很清楚,只需要轻轻一划,这只黑猫就会化作一滩血水。 匕首掠过,蒋文心诧异的发现,那只黑猫不见了。 飞剑掠过,蒋文心急忙仰头躲避,同时掏出一张血红色的符箓,贴在了自己身上。 他的道术与蜀山道法类似,虽然同为二流境地,却同样能够用符箓借势。只见阴风呼啸,一只白衣女鬼自阴风血雾之中踏步而出,轻飘飘的站在了蒋文心身后。 卫三川忽觉得浑身冰冷,急忙后撤,捏住自己的鼻梁,这才看清楚那女鬼的模样。 心中愈发忌惮,他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忽然觉得整个废旧道观一片黯淡,仿佛有硕大的乌云投射在天空,任何光亮都被吸收了。 耳边仿佛有乌鸦发出尖锐凄厉的叫声,恍惚中,如同置身尸山血海之中。 女鬼发出凄厉惨叫,蒋文心浑身颤抖,双目圆瞪的瞧着前方。 一只小小的黑色拳头出现在他面前,这只拳头毛茸茸的,甚至有些可爱。 可其中盘踞煞气,却是世上无双。 漆黑的拳头在眼前越来越大,蒋文心瞪大了双眸,亲眼目睹那只拳头印在自己丹田处,恐怖煞气掠过,轻而易举破了自己来之不易的血海真气。 不光饮血山庄的真气被废,他那一身来自无头鬼仙的传承同样没了。经脉断裂,他从此之后,便是废人。 蒋文心面色大骇,惊怖之余,只剩下迷茫困惑。 为何一只猫竟然废去了自己的武功,它不是蜀山道人的宠物吗? 若是让李灵麒听到蒋文心的心声,一定天子之怒。这只小小的黑猫灵巧的落在地上,懒洋洋的蹲坐在地上,静静地看着蒋文心脸上绝望的神情。 身后,卫三川看的真切,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与自己实力相当的黑衣老道,竟然被猫大王一拳打成废人?! 看着蒋文心跌坐在地上,卫三川只觉得惊恐。 自己也算陪伴猫大王多时,可仍然看不出它的深浅。 太恐怖,太可怕了! 夜色沉静冰凉,太阳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在西边,道观之中两个道士一动不动,仿佛定格成了一幅画。 唯独那只黑猫好整以暇,轻轻地晃动尾巴。 篝火旺盛,那尾巴的影子落在墙上,仿佛不可名状的怪物。 似乎过了许久,一声惊恐的惨叫才打破了道观中的死寂。——那是蒋文心的叫声,他终于清醒了过来,知道这世上再多的银子,都无法找回自己的武功了。 堂堂邪鬼道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竟然败给了一只黑猫? 他不敢相信,甚至觉得自己正在做着一个恐怖的噩梦。 就连卫三川都有些诧异。那个压胜暗害清妍郡主的高手,竟然就这么武功尽失,快的让这位蜀山道人有些措手不及。 唯独那只黑猫神色淡定,看着蒋文心不断哀嚎,只觉得吵闹。 回过头来看了卫三川一眼,李灵麒示意他赶紧刑讯逼供,朕要知道那个修炼佛法剑法的年轻人的身份。 卫三川一愣。他可不是捕快,哪里想得到这些,见猫大王看着自己,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蠢笨。 第五十四章 小心朕打你屁股 李灵麒失望的摇了摇头,再一次看向蒋文心,眼眸之中波纹流转,好似一块石子落入潭水。 “啊!!!!” 蒋文心忽的挣扎着大叫,吓了李灵麒一跳。眨了眨眼睛,李灵麒差点以为,是自己的“夺魂瞳”哪里出了问题。 “哈哈哈哈,”蒋文心狂笑着看着地上的黑猫:“妖怪,猫妖吃人了,哈哈哈哈,好可怕啊!” “不要吃我,我最喜欢猫了,呜呜呜。” “疯。。。,疯了?”卫三川的声音在李灵麒耳边响起,让他忍不住扬了扬耳朵。 李灵麒神情难看,心中暗骂这个老道心理素质太差了。 不过就是一只猫给了你一拳,废掉你的武功,至于精神崩溃,变成神经病吗? 该不会是装的吧? 心中想着,李灵麒的眼神顿时犀利了起来。 抬起爪子,李灵麒在老道的小腿上划开一道又细又长的伤口。腥臭的血自他腿上流淌下来,蒋文心身子颤抖,蜷缩了起来。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李灵麒身后,卫三川心脏一跳。猫大王该不会还有凌虐的癖好吧? 淡淡的纯阴真气顺着伤口流遍蒋文心周身,仿佛无数蚂蚁一般啃食他的五脏六腑。若果真是装疯卖傻,绝对无法瞒过李灵麒的眼睛。 “嘿嘿嘿,好痒。”蒋文心开心的拍手,眼角却流下泪来。 “他大概是真的疯了。”卫三川呢喃道。 话音刚落,他便听到了猫大王的叹息。 “猫大王不必失望,”卫三川道:“他武功尽失,厌胜之术也无法施展了。”揉着鼻梁看向四周,卫三川却没有发现那个女鬼的影子。 已经到了深夜,女鬼想要逃离,就算是蜀山道人也绝难察觉。 “压胜之术关朕什么事情?”李灵麒不满的冲着蜀山道人叫唤:“朕要找的是那个幕后之人,眼前这人不过区区一个棋子,不配朕放在心上。” 卫三川仿佛猜出了李灵麒的心思,不禁点了点头,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猫大王不必谢我,这是小道应该做的。” 朕从来都不会说谢这个字。 李灵麒冲他翻了一个白眼,随即拍下爪子,震碎了蒋文心的心脏。 卫三川忍不住身子一颤,这位猫大王随手便取人性命,果然还是妖怪,凶戾嗜血。 看着地上漆黑不起眼的黑猫,卫三川却觉得身子越发寒冷。 呼出一口白雾,天上的月色稍稍掩映在升腾而起的雾气之中。李灵麒望了望天色,今夜月色清朗,倒是一个适合修炼的好日子。 那幕后的年轻人一定还会再出手,朕等着你。 想到此处,李灵麒扭了扭屁股,再度跃上卫三川的肩头。 二人刚刚离开道观,就听见马蹄渐渐,大地仿佛都震颤起来。 李灵麒眼睛一亮,光是听这马蹄声都知道,一定是百人以上的骑兵。 卫三川回过头去,就瞧见月色之下,乌央乌央的骑士披着夜色朝着自己这边奔来。 卫三川倒吸了一口凉气,急忙退到官道边上,低头不敢去看。这里是镇海城,镇海王李飞云的地盘,除他之外,谁敢如此肆无忌惮,策马狂奔? 心中有了猜测,卫三川心中狂跳。 听说镇海王性格冷酷,剑法无双,整座镇海城便是他的地势,渤海地界无数剑客之首,大燕尊贵亲王,如此人物,他哪里敢直视? 低着头,恭敬站在路边行礼,卫三川听着马蹄越来越近,飞速自身边经过。 为首的那人身材高大,眉宇之间倒是和当今圣上有些相似。他相貌俊朗,一双眼睛略显狭长,眼角处微微有些皱纹,可就连这些细微的皱纹都像是剑痕。 扫了一眼一人一猫,这名身穿金色甲胄,腰间佩剑的骑士忍不住细看了一会儿。如此夜色之下,一道一猫,倒是奇怪的组合。 但他没有停下马的打算,到了他这个地步,仅仅这样的事情,还不值得他产生更大的兴趣。 喵。 卫三川肩头,李灵麒神情激动,忽的跳了下来。 他速度很快,仿佛一道黑色闪电,无所畏惧的站在了那无数骑士的面前。 卫三川惊呼一声,就听无数烈马嘶鸣,纷纷扬起了前足。 身穿金色甲胄的骑士单手握剑,他骑术精湛,看到黑猫的第一眼,便拉起了缰绳。 安抚了一下坐下的赤色宝马,高大骑士俯视蹲坐在地上的小小黑猫,忍不住蹙了蹙眉头。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只黑猫耳朵眼神颇有些熟悉,就仿佛是自己的亲人,还是性格恶劣的那种。 他这辈子倒是有不少亲戚,但最可怕的,却唯独只有那一个人而已。 可那人已经死了,他可是亲眼在皇陵中瞧见的。 若是被皇兄知道,自己觉得一只猫跟他像,他会不会给我一记老拳呢? “请恕小道眼拙,敢问可是镇海王当面?”卫三川急忙跪倒在李飞云面前,低声道。 “是本王。”李飞云高坐在马背上,淡淡道。 “请王爷恕罪,黑猫冲撞了王爷,请王爷责罚小道。” “一只猫而已,本王何必迁怒于你。”李飞云摆了摆手,示意老道让开,他着急回家。 “王爷有所不知,这只猫其实和王爷有缘。” “兀那老道,你莫不是活腻歪了,想在王爷面前耍心机吗?”一个硕大的嗓门响起,李飞云身后一名骑士忽的抬起手掌,压住了周遭灵气。 “陈鼎,本王说了多少次,你不要这么大嗓门。” 名叫陈鼎的将军闻言,摸着头憨笑了一声。 “你说这只猫跟本王有缘,此话怎讲?” 卫三川只觉得周身桎梏,赶忙低头道:“王爷有所不知,这只猫其实是清妍郡主所养。” “幽妍?” “正是。”卫三川老老实实道:“小道也是奉郡主的命,来此处办事。” 听着二人墨迹,李灵麒颇有些不耐。 李飞云,朕都到你面前了,你还敢摆谱,小心朕打你屁股! 想着,他扭动身躯,忽的跃上李飞云的马头,稳稳地坐下,黑猫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面容,懒洋洋的晃了晃尾巴。 第五十五章 方横,你轻一点 它倒是跟本王亲近。”李飞云一愣,随即伸出手掌,想要抚摸黑猫那长着一撮白毛的头顶。 黑猫灵巧的避开,冲着他不耐的咆哮。 李飞云轻笑了一声,他也有四十多岁的年纪,可笑声却清脆,仿佛少年一般。 “你来说说,它和我家幽妍有什么关系。” “是。”当下,卫三川便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事无巨细的告诉了李飞云。 “厌胜之术?”李飞云皱了皱眉头:“陈鼎,你去道观里看看。” “是,王爷。”陈鼎恭敬道,随即恶狠狠地瞪了卫三川一眼。在他看来,此人不过是个江湖骗子罢了。 没过多久,陈鼎便拍马回来,大声道:“王爷,确实有人死在道观中,若我猜得不错,他应该是邪鬼道人,蒋文心。” “原来是他,”李飞云点头:“都说他武功诡谲,防不胜防,想不到却死在了道长手上。” “王爷,小道所说句句属实,若是王爷不信,回去看看便知。” 顿了顿,他继续道:“眼下厌胜之术解除,清妍郡主应该身体康复了才对。” “江湖广博,或许真有压胜之术,”李飞云并未露出太多怀疑的神色,他乃是大燕亲王,坐镇镇海城多年,早就见惯了大风大浪::“我先提前谢过道长,这便虽本王回府吧。” “恭敬不如从命。” “道长可会骑马?” “倒是不懂。” 李飞云点了点头:“陈鼎,你来载他。” “奶奶的,”陈鼎嘟囔着,可他声音还是很大:“这道人怎么看怎么像是骗子。” “别废话了,”李飞云淡然的挥手:“咱们直接回城。” 马头上,李灵麒眨了眨眼睛。 小时候爱哭鼻子的李飞云,后来跟随自己驰骋沙场。李灵麒看着他,不禁有些怀念过往的日子。 三国鼎立之时,天下大乱,却也是朕最快乐的日子之一。 世上没了对手,实在是寂寞如雪。 一队骑兵夜行,很快便入了镇海城。卫三川跟着李飞云入内,看到那位王统领就站在明亮的灯笼之下。 挺直了身子,王统领神情激动:“王爷!” 李飞云拍了拍他的肩膀:“幽妍和方横在何处?” “回王爷,郡主正在房中休息。” 李飞云嗯了一声,回过头看了卫三川一眼,示意他跟着自己过去。 卫三川犹豫了片刻,郡主闺房岂能随便进入,但看李飞云似乎并没有在意这些繁枝缛节,也就老老实实的跟着。 魁梧高大的镇海王很快来到了李幽妍的房前,月光洒落,他却忽然一愣。 屋前竟然没有方横的身影。 他将方横当儿子一般看待,对他知根知底,知道他忠于职守,自己不在的时候,向来是不会离开李幽妍半步的,怎么今天却不见了踪影? 站在门外,李飞云忽然听见李幽妍的笑声。 “方横,你轻一点行不行?” “郡主别乱动。” “嘶,太疼了!” 李飞云那张高贵沉稳的脸上顿时露出惊慌的神情。他赶忙握住了宝剑,一缕剑气溢出,屋内的灯火忽然大亮,宛若白昼。 “什么人!” 屋内传来一声冷喝。话音未落,房门被推开,一把遍布冰纹的剑直挺挺的刺了过来。 玄霜遍地,李飞云倒是一怔。 几日不见,方横的武功更加精进了。 “王爷!” 方横瞧着屋外的人,又惊又喜,急忙收起那把微霜,跪倒在地上:“方横不知是王爷回来了,还请王爷责罚。” “起来吧。”李飞云道。 看着方横站起身子,李飞云仔细打量他。——依然是抿着嘴,沉默寡言的样子,他身子挺得很直,就仿佛腰间的宝剑一样。 他是李飞云见过剑法天资最高的人,更是心腹,否则也不会将护卫李幽妍的工作交给方横。 可他竟然在不经过自己同意的情况下对自己女儿下手,这是绝对无法容忍的。 李飞云瞧着方横,心中不禁燃起怒火。顿时,周遭的灯火变的愈发灼热,仿佛一轮轮太阳。 方横呼吸一窒,知道这是一流高手的威压,却不知道究竟哪里惹怒了镇海王,只能微微低头,不敢多说一句话。 “你在郡主房内干什么?”李飞云冷道。 “爹!”李幽妍推着轮椅走过来,绝美的脸上绽放笑容,一时之间甚至压过了太阳般的灯火。 李飞云眼角露出一丝温柔,却冷着脸嗯了一声,然后继续严肃的瞧着方横。 “你别瞪着方横,我只是脖子有些不舒服,想让他帮我捏捏而已,”李幽妍说着,这才看到李飞云身后矮小的卫三川:“咦,道长你回来了?” 卫三川拱手道:“贫道看郡主气色如常,想必是好了。” “一定是道长的功劳,之前说好的一千两银子是您的了。” “伸出手来。”李飞云道。 “哦。”李幽妍吐了吐舌头,乖乖的将皓腕递给李飞云。 伸手搭着,周遭的灯火顿时恢复如常。李飞云搭了一会儿脉,旋即睁开眼睛:“气血有些虚浮,你之前怎么了?” 李幽妍眨了眨眼睛,当下又将压胜之术的事情说了。她没有提聂铮,似乎真的已经放下了。 “王爷,”方横道:“我昨夜确实察觉到郡主屋内有诡异气息,却什么都看不到。本来我还不太相信,但确也没有更好的解释。” “嗯。”李飞云点了点头,随即脸色巨变:“嗯?” “你昨夜在她房内?” “啊,”李幽妍俏脸一红:“昨天下了大雪,方横有些受风寒,所以我让他呆在屋内守着我。” “一名剑客还会受风寒?你当父王三岁小孩吗?”李飞云冷笑一声,不知为何,原本很是欣赏的方横,忽然变的面目可憎起来。 方横颇有些不好意思,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难道跟王爷讲,自己还在郡主床上睡了一觉?不要命了吧! 偷偷看了一眼李幽妍,见她也看向自己,眼中微微有一丝狡猾的笑意,活像自己曾经在剑滩上看见过的小狐狸。 二人心照不宣的看了一眼,随即急忙转过了头。 第五十六章 朕就在你面前,喵 可这样的小动作又如何能够瞒过一流高手,李飞云顿时觉得更气了。你俩之间的秘密,父王就不配知道呗?! 咳嗽一声,李飞云转而看向卫三川:“这一次多亏了道长,还请道长今夜在府上住下,明日本王定有重谢。” 卫三川急忙拱手:“多谢王爷。” 喵。 不知道什么时候跳上李幽妍膝盖的黑猫有些不耐烦。 李飞云,朕的灵台玉树在哪里? “方横,你带道长去别院住下,”李飞云淡淡道:“既然本王回来了,你就不必一直守在郡主身边。” “,是,王爷。” 方横恭敬道。他很清楚,镇海王即使是一流之中,也当居前列,有他坐镇,自己那十步距离不过是个笑话。 王爷的剑光可以笼罩整个王府,也不知道自己何时能够到达他的地步。 瞧着方横离去,李飞云又转过头来看李幽妍。不知为何,许久不见,自己的女儿似乎有些说不出的变化,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早些休息。”李飞云道。 李幽妍嗯了一声,转身回了屋内。 李飞云替她将屋门轻轻合上,刚刚迈出一步,一只爪子便勾住了自己的裤腿。站在原地,李飞云眼睁睁看着那只黑猫顺着自己的甲胄爬上来,立在了肩头。 “你要跟我走?”李飞云笑道。因为自己皇兄的缘故,他也是爱猫的,或者说整个李家都对猫颇为喜爱。 ——除了李灵龙以外。 黑猫轻微的点了点头,让李飞云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这只猫倒是灵性十足,听说皇兄以前在宫中养了很多灵猫,也不知道比之如何。 睹物思人,李飞云一时之间愣在了原地。 李飞云,你不要犯傻! 李灵麒不耐的催促,这人练武墨迹,做人也一样墨迹,真想好好教训他一顿。练了那么多年剑,却一点凌厉都没有,真是让朕失望。 李飞云回过神来,微微一笑。 府内安宁,李飞云穿行在长廊之中,很快便来到了自己的书房。撤下铜锁,他推门进入,点亮了灯笼。 书房之中装饰简单,李飞云让黑猫跳下来,这才卸下了一身的金色甲胄。 李灵麒环顾四周,在一旁的桌上看到一副摊开的卷轴。这卷轴有半个人高,上面是渤海之滨的地图。 跳上桌子,李灵麒看了一眼镇海城的兵力部署,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在军伍多年,行军打仗的事情最是熟稔,瞧着这幅地图,却觉得不太满意。整个渤海地界,拢共有三处兵营,但相隔却过于遥远,无法相互呼应。 终究还是懈怠了。 李灵麒摇了摇头。大燕多年没有兵戈,这些基本的事情都没有人重视了。 想到此处,他抬起爪子稍稍推动了一下地图上代表军营的小旗子。 李飞云换上一身白色简装,拿了一卷书坐下,看到黑猫的动作忍不住一笑。瞧着黑猫拨弄棋子,他还道是猫的天性,当下也不以为意。 喵。 李灵麒没好气的冲着他叫了一声,忽的按下爪子,踩在了一处山峰之上。 李飞云扫了一眼,不禁一愣。 大燕曾与齐国在此地厮杀,两军对垒,死了万人。这是他印象极为深刻的一场战斗,若非李灵麒神勇无双,大燕并不是齐国对手。 那一年,皇兄还和自己一样,不过是一流境地。 此山名叫赤阳峰。 这一战之后,李灵麒踏步绝顶,头顶大日近乎坠落,将整座山峰烧成了焦炭。自此之后,这座山峰便改名成了焦骨山。 无数齐国士兵都死在此处,化作了焦骨,与山峰融为一体。 改了地势,焦骨山再无生灵,常年死寂,人迹罕至。 焦骨山距离镇海城四百里之外,这只猫为何踏在此处,是巧合吗? 李飞云放下书卷,忽然觉得有些古怪。 为何这只猫总能让本王想起皇兄? 见李飞云痴痴傻傻的样子,李灵麒气不打一处来。 于是他扬起左爪稍稍蜷曲,看似随意的挥了挥。 李飞云瞪大了眼睛,猛地站起,满脸惊骇的瞧着眼前这只晃动尾巴的黑猫。 李灵麒脸上顿时露出得意的笑容。 李飞云啊,李飞云,朕经常用这一招打你的屁股,这么多年过去,你可想出破解的法子? “这。。。,这怎么可能?” 李飞云满脸的惊骇,再无半点镇海王的模样,活像是年轻时时常被皇兄欺负的爱哭鬼。 若这只猫只是踩在焦骨山倒是可以说是巧合,可它又怎么可能会皇兄的拳法? 就算自己踏足一流,可这拳法他永远也破不了。 世上绝无一人会用,更遑论是一只猫了! “你到底是。。。。。。”看着那双异色的眸子,李飞云仿佛从中看到了自己皇兄的影子。 李灵麒满意的笑了笑,身后的尾巴晃动,很喜欢看到李飞云现在的模样。 李飞云脑海中闪过无数思绪。 他想到了最近江湖上的传闻,想到那些绝顶高手做出的判断。 他可是亲眼看见皇兄尸体的,这样的无稽之事又如何相信? 可眼前的猫又为何会接近自己,它为何会皇兄以前欺负自己的拳法? 莫非。。。。。。。 李飞云低头看去,面色惊骇。 莫非皇兄真的没死?! 这只猫。。。, 这只猫难道是他所养? 他假死又是为了什么?! 李飞云忽然觉得遍体身寒。自己的皇兄武功高绝,天下无敌,更是天性凉薄,唯我独尊,他舍弃了自己的皇位,藏在江湖里,现在又派了一只猫来见自己,究竟要做什么大事? 饶是贵为镇海王,可李飞云却完全猜不透。 自己究竟有什么地方能够帮到他呢? 喵。 见李飞云在那里胡思乱想,李灵麒愈发的不耐。 灵台玉树,灵台玉树! 李飞云,快把朕赏赐给你的灵台玉树拿出来! 李飞云怔怔的瞧着这只黑猫,哪里懂得它的意思,瞧着它仰头冲自己咆哮,只能低声下气道:“小猫,你是不是认识我的皇兄?” 朕就是你的皇兄。 李飞云,不要耍白痴,快把灵台玉树交给朕。 “他在哪里,能不能让他来见我?” 朕就在你面前,喵! 第五十七章 朕说的,镇海王也阻止不了 “他不想见我?”李飞云若有所思:“所以只是让你来这里传个口信,好让我知道,皇兄没有死。” “你告诉皇兄,如果有需要我去做的事情,尽管吩咐。” 看着那只黑猫露出烦躁绝望的模样,李飞云实在是弄不清楚它背后主人的心思。 李灵麒有些郁闷,自己无法开口,实在很难跟李飞云沟通起来,看着他在在那里胡思乱想,李灵麒恨不得抽他的屁股。 李飞云重新坐了下来,眉眼之间还残留着一丝惊骇,眼底却又又有着一丝欣喜。自己的皇兄并没有死,无论他想做什么,这终究是一件好事。 看着黑猫趴下,李飞云不禁心中一暖。 皇兄并没有忘记自己,他派这只猫过来,一定是心中记挂着我。 李飞云忽然想到了那个道人和压胜之事。 莫非皇兄是知道了幽妍被人压胜,所以才让这只黑猫过来?若是如此,那名有些奇怪的老道难道也听命于皇兄? 这倒是有些可能。 那名道人邋遢衰老,不像是江湖中赫赫有名之辈,恐怕是皇兄一直潜藏在暗处的手下。 一定是皇兄指派他过来,解决压胜之术的。 想到此处,李飞云神情越发激动。 皇兄虽然冷漠,对自己却是极好的,若非他督促自己习武,自己也不能踏足一流,更没资格做镇海王。 李飞云对那位皇兄很是信任,想到那个伟岸的背影,不禁悠然神往。 真想跟皇兄再见一面啊。 咚咚。 李飞云被打断了思路,却不以为意。数息之前他就知道,有人来到了自己的门前。 来人脚步轻巧,呼吸凌冽,隐隐有寒意袭来,无法彻底压制。 这样的人物,王府之中也只有方横了。 “进来吧。”收敛了内心的激动,李飞云淡淡道。 方横推门进入,恭敬道:“王爷。” “那名道长休息了吗?”知道了那卫三川的身份后,李飞云更加关注了。 “回王爷,那位道长睡下了。” “明日起,他便是镇海王府客卿,地位仅次于本王。” 方横一愣,虽然有些狐疑,却不便多说什么。 桌子上,黑猫静静趴着,对于李飞云的这个举动,倒是颇为满意。 “这几日本王不在,将大小事情都说一下吧。” “是。” 方横起身,将一沓纸和一个剑盒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桌上。 “王爷,这是江湖上流传的《泼墨神拳纸》,剑盒中装着的,则是赤炎山名剑——“十断”。” 李飞云点了点头,神纸的事情,巡抚袁林已经跟他汇报过了,他也有了主意,至于“十断”,他倒是第一次知道。 “这些神纸先暂时放在本王这里,若有人过问,就说本王会一并交给六扇门。” “不,等等。”李飞云忽的抬手,若有所思。 如果神纸真的是皇兄所留,那本王送还六扇门岂不是坏了皇兄大事? “暂时先不急着上交,本王要留在身边另有他用。” 还是先偷偷藏起来,到时候再派人散布到江湖之上。 “是,王爷。” “这把宝剑是从何而来?” 方横想了想,当下将花灯会的事情说了。至于聂铮,他则一句话带过,关于他的事情,还是让郡主自己说吧,自己实在是没法开口。 李飞云倒也没有在意,当下道:“王万才虽然出身军伍,但还是少接触,你做得很好。” “至于这把剑。。。。。。” 桌子上,李灵麒轻声叫唤,一只爪子搭在了剑盒上,用力将它推向方横。 “嗯?”李飞云低下头来:“你想将这把剑送给他?” 黑猫扬起脑袋,微微的点头。 “既然如此,方横你就收下吧。” 此情此景,让方横觉得颇为诡异。王爷回来之后,倒似乎有了一些变化,只是自己却看不出来。 古怪,王爷为何会听一只猫的话? 方横低下头,虽然心中奇怪,却还是恭敬道:“多谢王爷。” “不必谢我,你就谢谢它吧。” “额。。。,多谢。”方横道。 李灵麒晃动尾巴,微笑的看着方横。 你天资不错,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剑法造诣,用两把剑又有什么关系,放心吧,等有空,朕会教你。 一流之前,专精一门剑法确实能够事半功倍,只是到了一流境界,还是要吸纳百家之长,否则又如何以一流为跳板,站在绝顶之上,达到剑的极致呢? 方横不过二流巅峰,可李灵麒却已经替他想到了绝顶境界。就算是看着他长大的李飞云,都绝不敢有如此想法。 打开剑盒,方横轻轻抚摸“十断”剑鞘,随即伸手抽出了宝剑。 凌厉的剑光顿时横扫了整个书房。与微霜不同,这把剑只有三尺二寸,剑身极薄,轻轻挥舞,就能看到剑身微微颤抖,发出嗡嗡的声响。 青色的剑身之上有奇怪纹路带动十断的嗡鸣颤抖,也正是这种颤抖,才可以让这把宝剑视坚固盾牌如无物。 “确实是好剑。”李飞云点了点头。 方横嘴角忍不住扬起笑意。身为剑客,谁又能不爱剑,尤其是好剑呢? 伸手在剑身之上爱抚片刻,方横这才将它插入剑鞘之中。 这把剑他还需要熟悉一下,但光是挂在腰间,方横身上的剑气便更加凌冽了。 “剑与剑客会相互成就,”李飞云道:“好好爱惜,你会更快踏足一流。” “是,王爷。”方横语气尊重。虽然称作王爷,可李飞云又何尝不是方横在剑道上的老师。 “这几天郡主还好吗?” “最近几日上门者络绎不绝,但都对郡主的腿束手无策。” “本王许郡马之位,都找不到天底下能够医治幽妍双腿的人吗?”李飞云忍不住摇头叹息:“真是苦了她了。” “王爷,江湖广博,我相信一定有人或者灵药能够医治郡主双腿。” “你不必劝我,”李飞云挥了挥手:“替本王好好照顾幽妍,不要让任何人伤害到她。” “是,王爷。” 犹豫了一会儿,李飞云凝视低头站立的方横:“你也不可以。” 李灵麒忍不住回头看着李飞云,觉得他话里有话。方横必然要和乖侄女在一起,朕说的,李飞云你可阻止不了。 第五十八章 镇海王脑子不好 “替本王去找一下那位道长,如果他还未睡,麻烦请他过来。” “对了,这两天小心戒备着些,那蒋文心不知为何要对幽妍下手,虽然他现在死了,难保后续还有其他阴谋。” “是。”说罢,方横推门离去。 李飞云将那些神纸收好,捧起书卷,却有些看不进去。没过多久,门外便传来脚步声。这一次,脚步声沉稳平和,来人呼吸绵长悠远,显然是修炼道家内功。 这位道长内力倒是颇为精湛。 整个镇海王府,除了李飞云之外,内力最为深厚之人当属王统领。但就算是他,恐怕也比不得这位道长。 修炼道门武功者不计其数,但这样的内力李飞云却是第一次见,显然跟卫三川修炼功法有关。 皇兄拥有真龙武库,应该是他传授的。 心中正想着,屋门被推开,卫三川恭恭敬敬的道了一声,这才缓步走进来。 “道长请坐吧。” “多谢王爷。” “你我不必客气,这一次您对镇海王府帮助颇大,所以本王想将道长奉为客卿。” “这。。。,小道实在是受宠若惊。” 李飞云笑了笑:“道长无需如此,你我替同一人做事,这本就是应该的。” 卫三川一愣,顺着李飞云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去,看到了那只慵懒的黑猫。 镇海王也知道了猫大王的不凡? 他可是一流高手,竟然也成了猫大王的手下?! 卫三川忽的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怪不得黑猫一直跟在清妍郡主身边,果然是为了镇海王而来。 咳嗽一声,心中有了计较的卫三川赶忙道:“能替如此人物做事,本就是小道理所应当之事。” “说得好,”李飞云抚掌点头:“道长果然忠心耿耿,只是不知道道长可知道那位现在身在何处?” 卫三川一愣,低头看向黑猫。 镇海王脑子不好? 还是说,他想试探我?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说罢,卫三川伸手指向了蹲坐的黑猫。 李飞云也是一愣,见卫三川一脸笃定的模样,心中隐隐有所猜测。 是这位道长也不知道,还是说,眼下的我还没资格知道皇兄在哪里? 想到此处,李飞云脸上露出失落的神情。 “本王明白了,”过了片刻,李飞云道:“那道长若是知道那位的计划,不妨直说。” 卫三川苦笑一声:“那位深不可测,就算小道绞尽脑汁都猜不出来,我想您贵为镇海王应该比我知道的更多吧?” “哎,”李飞云摇头:“我也是一头雾水,只知道若是他有吩咐,一定竭尽所能去做。” “小道又何尝不是呢。” 齐齐看向黑猫,李飞云和卫三川轻声叹息。 李灵麒喵了一声,瞧着一个王爷一个道士看着自己,不禁有些莫名其妙。 你们在说什么,朕怎么听不太懂? “道长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自然是留在此地,”卫三川意味深长道:“不是因为王爷的客卿之位,也不是为了银子。” 说罢,他指了指桌上的黑猫:“它在这里,小道也必须待在这里。” 李飞云心中一动, 莫非皇兄在此地有什么计划? 它来到镇海王府,是跟自己有关? 李飞云忽的站起身子。不知为何,他竟有种山雨欲来之感,仿佛有看不见的阴谋遍布全身,那浓郁的阴霾之中,却有一只遮天蔽日的黑猫护住了自己。 能够让皇兄留在这里的事情,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或许就跟他舍弃皇位有关系。 他可是天底下的皇,无敌的绝顶高手,自己究竟能不能帮得上忙呢? “王爷这是怎么了?” 李飞云摇了摇头,心中默默祈祷自己千万不能拖了皇兄的后腿。 卫三川只觉得莫名其妙。这位镇海王倒不如传闻中那般冷酷,听说他手握十万大军,可不知为何,竟有些语无伦次。 果然江湖上的传闻都不那么靠谱。 重新落座,李飞云恢复了常态,轻笑一声道:“抱歉抱歉,本王有些失态。” “哪里哪里。” “哈哈哈哈。”二人尴尬的对视,随即相视一笑。 李灵麒有些毛骨悚然,趁着二人不注意的时候急忙跳了下来。 既然李飞云没有拿灵台玉树的打算,朕何必跟他们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去外面呼吸吐纳,继续壮大“白玉京”。 悄无声息的离开书房,李飞云和卫三川望过去,不禁心中一跳。 李灵麒终究还是一只猫,就算脚步再轻便,又如何瞒得过两位高手。 相互对视一眼,二人眼中都流出复杂的神情。 李飞云想的是,黑猫偷偷离开,莫非是去找皇兄了,那我要不要跟着?没有皇兄的吩咐,我若是去了,会不会被打? 卫三川却想的是,猫大王将镇海王都笼络在麾下,此时它已经是当之无愧的渤海的王。它还想要做些什么呢? 离开书房,李灵麒站在月下,眨了眨眼睛,异色的眸子中倒映着月亮的光辉。 今夜的月亮皎洁,李灵麒一边呼吸吐纳,一边跃上了一旁的树梢。 慢慢蹲下来,感受着清凉的月光在体内流淌,他很是满意。 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修炼更让朕开怀的事情了。 丹田之中,白玉京缓缓转动,一点点洁白光辉洒下,好似仙雾笼罩,缥缈神圣。 忽的,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大树之下。 李灵麒猛地睁开眼睛,顿时瞧见了一张凄厉可怖的面容。 女鬼! 他下意识站起身子,浑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 眼中光芒流转,李灵麒左爪之上顿时缠绕煞气。 冷冰冰的俯视地上的女鬼,看着她悬浮在半空中,那张焦黑的脸上满是血泪。 微微蹙眉,李灵麒看到那女鬼再一次摊开手掌,露出了掌心中的长命锁。 喵。 李灵麒冷冷的咆哮:“你还不死心,想让朕替你做事?” 抬起爪子,李灵麒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朕可没工夫管你的闲事。还是尽早去死乖乖投胎吧。”说着,他就要按下爪子,以煞气绞灭女鬼的魂魄。 第五十九章 这是求朕办事的态度吗? 不等他出手,整座王府的灯笼却忽的大亮,李飞云踏步自屋内走出,那些跳跃的烛火和影子,仿佛都变成了他的剑。 环顾四周,李飞云微微蹙眉。 他感受到了莫名的气息,却什么都看不到。 从未有人能够瞒过身为一流高手的自己,这样的感觉不免让他心中忌惮。看向树上的黑猫,李飞云忍不住心中一跳。 莫非是皇兄来了? 不,不对。皇兄气息宛若皓日当空,怎么会有如此阴诡之感! 缓缓拔出剑来,就见剑身透亮,倒映万家灯火。 此剑,就叫“镇海”。 十五年之前,尚未故去的赤炎山铸剑大师莫非天在镇海城中借势民意,耗费七七四十九天打造而成。 李飞云行事向来俯顺舆情,又手握兵权,镇海城又有谁不服他。所以此剑之中民意,只属于李飞云一人。 此剑一出,就仿佛是镇海城万千百姓齐齐出手,这些百姓之中更有那三千剑客。 民意本是无形之势,可藏在剑中,却是天底下最可怕的剑气之一。 灯影之中,仿佛藏着无数剑。李飞云单手持剑,眼神睥睨之间,有种君临天下之感。 这才是李灵麒的弟弟,大燕的镇海王,站在一流顶点的高手! 身后,卫三川掐了掐鼻梁,忍不住惊呼:“是鬼怪!” 话音刚落,这炽热灯火之下,顿时遍布玄霜。一名身形如铁的剑客自墙垣的另一边落下,缓缓拔出腰间的其中一把剑来。 镇海,微霜,一同现身,仿佛整个王府便只剩下冰霜与灯火。 除了他二人,更有高手藏在暗处,呼吸如雷。 王府之中高手如云,王统领等一众高手也到了。 他们不是察觉了女鬼的气息,而是看到了王府灯笼的异样。 王爷从未在府内拔过剑,究竟发生了什么? 看着手持镇海,仿佛笼罩在万家灯火中的李飞云,一众高手心中凛然。 方横等人看向李飞云,李飞云却看着黑猫。 而那只慵懒的黑猫,却偏偏看着卫三川。 蜀山道人,既然你来了就速速解决这只女鬼,朕就不出手了。散去爪中的煞气,李灵麒不禁打了一个哈欠。 女鬼凄厉大叫,一阵阴风吹来,却唯独卫三川和李灵麒听到了。 她那张焦黑可怖的脸上血泪滚滚而下,忽的转身,冲着方横的方向哀嚎。 “小心!”卫三川大惊,可他将那副幡丢在屋内,此时哪里有趁手的兵器,只能掏出符箓,化作火球丢出。 周遭李飞云为首的高手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样的武功倒像是某种障眼法。 火球熊熊燃烧。然而,火球又怎么可能快过鬼魅身形,眨眼的功夫,那女鬼便已经到了方横面前。 方横脚下玄霜被阴风吹得四溅崩裂,他虽然看不到,却还是下意识避让开来,同时挥剑朝着前方斩落。 女鬼毫厘之间躲避开来,依旧将那长命锁捧着,阴冷的冲着方横哀嚎。 微霜掠过,女鬼浑身颤抖,周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李灵麒心中一动,不知是否因为变成了猫,他竟然从这气息之中察觉到一丝哀伤与凄苦。 这女鬼莫非与方横有关? 眼瞧着微霜掠过,那女鬼继续追逐着方横,李灵麒忽的长啸一声,眼中倒映着月光。 女鬼猛地回头,似乎是察觉到了李灵麒的心意,她转瞬之间出现在树下,旋即直挺挺的跪下,冲着李灵麒磕头。 “慢着!”卫三川急忙惊呼。这样的场面他不是第一次看到,所以赶紧喝止了准备出手的方横和李飞云。 看着女鬼双手托起长命锁,李灵麒若有所思。 他看着站在远处的方横,又看了看女鬼,忽然轻声叫了起来。 “你莫非是要找他?” 女鬼不会回答,只是仰着那张可怖的脸,眼中不断留下血泪。 瞧着眼前恐怖的画面,李灵麒却忽的一叹。他还未完全理清头绪,只知道这女鬼可能和方横有关。她死在崔家庄园,莫非方横是崔家庄园的人? 问题是,他也不姓崔啊! 女鬼站起身子,忽的指向了城外崔家庄园的方向。 李灵麒犹豫了片刻,忽的叹息。 也罢,朕就陪你走一遭。 跟着女鬼走了几步,李灵麒又转过头来看向方横。你若再继续拒绝跟着朕,朕可就不撮合你与乖侄女的婚事了! “方少侠,你快跟着。”卫三川咳嗽一声,揣测出猫大王的意思。 “王爷?” “去吧,此地有本王看着。” “是。”方横应了一声,收剑归鞘,跟上了黑猫。 “大王,我要不要去?”卫三川忽的高呼。 李飞云侧目,面色惊异。他喊黑猫大王,莫非皇兄来了?! 环顾四周,他又旋即苦笑。自己如何能够察觉一个绝顶高手的气息呢?心中有些失落,李飞云叹息一声。皇兄为何不愿意见我一面呢? 李灵麒冲卫三川摇了摇尾巴,不打算让他跟着了。 这个女鬼既然跟方横有关系,朕倒不急着杀了她。若是蜀山道人跟着,朕还怕你一一个手贱,想要斩妖除魔呢! 跟着黑猫离开镇海王府,方横依然是一头雾水。无论是王爷还是那个道士,都有些神秘兮兮的,自己实在弄不明白,他们让自己跟着这只黑猫究竟有什么目的。 它要带着自己去哪里? 一人一鬼一猫离开镇海城,披着夜色悄无声息的来到了崔家庄园。瞧着此地废墟,方横忽的一愣。 他是被李飞云带入镇海王府,小时候的事情他有些记不清楚了,李飞云也很少说起过,但倒是提过一句,自己的父母便是死于崔家庄园的大火。 自己从小在镇海王府生活,早就当这里是自己的家,也没有过多的追问,可眼下这只黑猫将自己带到这里来,又是为了什么? 李灵麒跟在女鬼身后,轻巧的跳上残垣断壁。异色的眼眸流转,他瞧着女鬼漂浮在地上,再次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地面。 李灵麒有些不耐烦,瞧着那女鬼脸上不断留下的血泪,忍不住有些烦躁。太渗人了,这就是鬼怪求朕办事的态度吗? 第六十章 思念如月光 可他还是跳下来,踩在女鬼所指的地方,转头看向了还在发呆的方横。 方横走过来,看着黑猫扒拉着地上干燥的泥土,若有所思。摸了摸腰间的佩剑,将某个大胆的想法抛之脑后,方横蹲下身子,伸出食指,轻松地挖动泥土。 到了他这般地步,真气覆盖手指,就算无法媲美专修指功的高手,可仅仅只是挖土,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 没过多久,他便挖到了一块硬物,皱了皱眉头,方横将周遭的泥土清理,随即将这块只有巴掌大的东西捡了起来。 吹了吹上面的泥土,方横这才瞧清楚这是什么东西。掩埋在土中虽然不知道多少年,但看样子应该是一枚长命锁。 眯起眼睛瞧了瞧,上面应该是“寿康“两个字。方横又将长命锁翻过来,面色不禁一变。 长命锁的背面是四个大字,——“吾儿方横。” 看到方横拿到了长命锁,女鬼忽的仰头长啸,神情凄厉。 李灵麒神情一动,跃上方横的肩头,同样看到了这四个大字。转过头来瞧着女鬼,伟大的皇帝陛下不禁有了猜测。 莫非女鬼是方横的母亲? 阴冷的气息自女鬼身上周转,让人不寒而栗。她静静地瞧着方横,眼中血泪不止,可不知为何,李灵麒瞧着女鬼,竟想到了自己的母后。 那一层血泪之后,似乎是极其温柔的目光。 你是有话相对方横说吗?李灵麒仰起头,冲着女鬼喵喵叫道。 可怜天下父母心,你放心吧,朕不会杀你。 女鬼缓缓飘落,她似乎想要靠近方横,可偏偏方横周身剑气凌厉,乃是气血旺盛的武人,仅仅只是稍微接近,就会立刻被逼退。 生死有别,就算她果真是方横的母亲,可她已经死了。 是这场莫名的大火将她烧死。 她早就该投胎转世,接受卫三川的超度,但她偏偏不甘心,她的儿子还活在世上,身为母亲,又怎么能够不见一面呢? 温柔的瞧着呆呆握着长命锁的方横,女鬼仿佛看到了那个一岁的孩子。 他这么多年究竟是怎么过的? 有没有吃好些,会不会被人欺负呢? 伸出长着漆黑爪子的手指,女鬼真的很想触碰方横。 “小猪,你怎么知道我的长命锁在这里?”方横紧紧攥着手掌,有些诧异道。 李灵麒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若不是看在你娘的面子上,再加上朕大度,鬼才管你这些破事呢。 李灵麒扭过头去看向女鬼所在的方位。方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除了一丝诡异的感觉之外,他什么都看不见。 可他很快想到了卫三川所说的鬼怪之事,想了想不禁惊呼出声:“小猪。莫非我娘就在这里?” 急忙站起身子,方横眼中不禁浮现激动地神色。他从未提及过自己的母亲,将镇海王府当成了自己的家,但这世上又有谁不希望见到自己的妈妈呢? 他本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了,可就在今夜,可能是他离自己的母亲最近的一次。 李灵麒叹息了一声,哪怕是皇帝也有妈妈,他就算再铁石心肠,岂能眼睁睁看着方横母子二人隔着生死,无法相认呢? 罢了,朕今日就帮自己的子民一个忙。 朝着女鬼蜷曲爪子,李灵麒体内白玉京微微震动,让那女鬼不受控制的朝自己飘来。 这是何等霸道的借势,就算女鬼身形鬼魅,也逃离不了,更何况,她又如何敢对帮助自己的皇帝陛下说不? 阴风阵阵,无形的鬼雾瞬间笼罩了李灵麒周身。 异色的眸子中光芒一闪,李灵麒忍不住哀叹一声,今日朕借势让你上身,虽然不能开口言语,但却能让你靠自己的儿子近一些。 借女鬼之势,让她附身。李灵麒说的容易,可放眼天下,除他之外,又有多少人能看到鬼怪,谁又能有如此奇思妙想呢? 在这世上,他便是唯一的那人,只有他,能够让方横母子相认。 喵。 方横忽然听到一声温柔的呼唤,低下头来,他看到小小的黑猫靠近自己,亲昵的蹭着自己的裤腿。 方横有些莫名,郡主的猫他很清楚,除了她之外,不让任何人触碰,今天莫非是转了性子? 果然是猫,真是百变。 蹲下身子,方横瞧见黑猫扬起了头,眼中的温柔却让他忍不住一愣。 为何,自己莫名有种想哭的冲动? 方横不禁摸了摸眼角,感受到一丝温热。 黑猫缓缓地张开两只前爪,有些僵硬的站起来,随后凑近了方横。它将毛茸茸的爪子抬起,温柔的抚摸方横的脸颊。 一滴泪珠落下,那确不是方横的眼泪,而是黑猫的。 方横的手掌有些颤抖,某种纯粹的默契让他想到了什么。伸出手掌缓缓抱住黑猫,他有些颤抖的哭泣。 “娘。。。。。。” 低声的呢喃在废墟之中回荡,黑猫的怀抱很是温暖。方横像是牛犊一般眷恋着,迟迟不愿意松手。 喵。 又是轻轻地叫唤,可声音却仿佛越来越远,不过数息功夫,怀中的黑猫忽然剧烈的挣扎起来。 喵! 黑猫异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恼怒,他刚才让女鬼上身,自己可没有失去意识,那一滴眼泪和这个拥抱,自己也是能够感受到的。 这让皇帝陛下非常不适,甚至很是愤怒。 好不容易挣脱方横的怀抱,李灵麒环顾四周想要教训一下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鬼。可废墟之中一片荒芜,那女鬼竟是不见了踪迹。 她走了,还是说。。。。。。 李灵麒若有所思,忽的沉默下来,那点怒气也很快消散。 “娘!” 方横冲着黑猫喊道。 李灵麒顿时露出反刍的表情,虽然没了怒气,他却觉得有些讨厌。——朕下次说什么,也不管这种事情了。 本想冲着方横咆哮几声,可扬起头来看着他脸上残留的泪痕,不知为何,竟又有些不忍。 果然变成猫之后,朕的心肠愈发软了。 见黑猫再也没了那副温柔的模样,方横像是想到了什么,揉了揉眼睛后,沉默的站起身子。 两把剑就在他腰间,他伸出手掌握住微霜,随即将它缓缓拔出,明亮的月光好似与剑身上的玄霜融为一体,方横缓缓舞动长剑,那些皎洁的月光就仿佛是他的思念。 第六十一章 不要给脸不要脸 一套剑法舞完,方横扬起头来看了看月亮,又看向了手中的长命锁。 这是母亲留给他的最后的东西,方横此刻倍加珍惜。 李灵麒打了一个哈欠跳上方横的肩头,叫唤了几声催促方横赶紧回去。 猫叫声戛然而止,李灵麒忽的凝视长命锁,随后伸出爪子搭在了上面。微微抚摸,清凉的真气在其中流转,李灵麒忽的来了兴趣。 他松开爪子,抹去上面的锈迹和焦黑,方横低头看去,却忍不住蹙起眉头。 长命锁边缘处,有一道浅浅的划痕。 这枚长命锁被深埋在土中十八年,这样的划痕其实并不显眼,可方横依然看出了其中的古怪。 他修炼剑法多年自然知道,这是剑气留下的痕迹! 方横反复摩挲手中的长命锁。这枚长命锁深埋在土中,并不在自己身上,或许为了自己周岁的生日买来的,既然是崭新的长命锁,此前又一直埋在土中,又如何会有剑痕? 方横若有所思,旋即猛地抬头,环顾四周。 母亲因为大火死在崔家,自己的长命锁落在这里本不该有剑痕,除非。。。。。。 看着周围焦黑的残垣断壁,方横忽的心中一跳。 难道崔家的大火是有人故意为之? 他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可仔细想去,却找不到其他更好的解释了。 看着方横陷入沉思,李灵麒抖了抖胡须。此地的大火果然是高手所为,看那剑痕应当是一流高手,能够借势大火将如此庞大的庄园烧成灰烬,那人剑法显然不低。 倒是有趣,想不到方横身世背后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好好练功吧,方横。你母亲显然也是因为这场大火而死,那人剑法还算不错,你若想报仇,就得好好努力了。 “小猪,”方横喃喃道:“我父母难道是被人害死的?” 低下头来,方横瞧见黑猫缓缓地点头。 他这才后知后觉,眼前的这只黑猫真的很特别,不知为何,方横下意识将它当做了和王爷一样值得信任的长辈。 方横还要开口,李灵麒却微微晃动尾巴,打断了他。 你可不要问朕究竟是谁杀了你的父母,朕可不是捕快。 方横下意识闭上了嘴巴,他环顾四周,忽的蹲下身子抚摸那些干燥的泥土。那一场大火之后,此地荒芜一片,寸草不生,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线索留下。 方横稍稍揉搓这些泥土,思索片刻却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对崔家庄园的大火知之甚少,若想要查,还得去衙门找案宗。可那都是十八年前的事情了,案宗究竟有没有留下,他心中也没有底。 “无论如何,我一定找到当年大火的真相,”方横转头看向黑猫:“小猪,你会陪我吗?” 李灵麒犹豫了一会儿。朕的主要目的是灵台玉树,若是空闲的时候倒是可以跟你查一查。 你也无需感激朕,朕只不过是闲得无聊,想帮帮你的母亲罢了。 踩在方横的肩头拍了拍,李灵麒有些不置可否。 方横不仅面露激动,心中忽的一暖。这种感觉,就仿佛是一位可靠的前辈站在了自己身边,让他原本哀伤和愤怒的心情稍稍好转了。 “多谢你。”方横点头道。 李灵麒嗯了一声,最近听谢谢有些多了,他有些懒得搭理。 还真是多事。 李灵麒无奈的想道,不光要挂念灵台玉树,找到那个修佛剑的年轻人,还要撮合方横和李幽妍,顺便替他找到杀害家人的仇人。 对了,还有那不知所在的坐化地,朕对佛光舍利也是势在必得。 事情如此之多,比当皇帝还麻烦。 若是这些事情能够一起解决,那朕就不用如此发愁了。 又踩了踩方横的肩膀,李灵麒命令他赶紧回去,在这里呆着有什么意思。 方横回过神来:“小猪,你先回去吧,我还想在这里多呆一会儿,我娘走了,我想送送她。” 李灵麒有些不耐烦。朕四条小短腿,你让朕亲自走回去吗? 方横,不要给脸不要脸,快快回家,朕有些饿了。 两只前爪勾住方横的衣裳,李灵麒在他耳边不住地咆哮。方横实在是没办法静下心来,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也罢,那我先送你回去好了。” 轻轻地喵了一声,李灵麒露出洋洋得意的微笑。 。。。。。。。。。。。。。。。。。。。。。。。。。。 次日巳时,方横推着李幽妍自房中出来,她的膝盖上躺着那只慵懒的黑猫。 “郡主,王爷还在处理公务,今日就不和您一起用膳了。” “习惯了。”李幽妍淡淡道。她今日气色倒是不错,回过头来看着方横,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她看的是方横腰间的剑。 他不光多了一把剑,微霜的剑柄上更是系着一个小巧的银色长命锁。 那把剑是什么,李幽妍冰雪聪明大概能够猜到,可是微霜上的长命锁是从哪里来的,她却毫无头绪。 好奇的眨了眨眼睛,李幽妍忍不住问道:“方横啊,你剑上的长命锁是哪里来的啊?” 方横神情忽的温柔下来,让李幽妍越发吃惊。 难道方横认识了哪位女子?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何我一点都不知道。 李幽妍不禁有些错愕,更有种奇怪的情绪,这让她不得不凝视着方横,竖起了耳朵。 可微微的慌乱中她竟然忘记了,哪有将长命锁当做定情信物的道理呢? 将长命锁从剑柄上摘下,方横将它递给了李幽妍。——这是他最宝贵的东西,除了李幽妍之外,他绝不会和任何人分享。 李幽妍好奇的接过长命锁,看着上面写着“寿康”两个字。 “郡主,你翻过来。” 李幽妍乖乖的听话,看到了“吾儿方横”四个大字。 摩挲银色的长命锁,李幽妍惊讶道:“这难道是父王送给你的?他果真想收你做义子。” 方横:“。。。。。。” 咳嗽一声,他这才开口:“这是我娘留给我的。” 李幽妍一愣,她多多少少知道方横的身世,此时不禁道:“可我怎么从来没见你拿出来过?” 方横冲着李幽妍笑了笑。这更让李幽妍心中一惊,自己有多久没有见过方横这样笑过了? “这要多亏了小猪啊。”方横指了指李幽妍膝盖上酣睡的黑猫,当下将昨夜的事情大致告诉了李幽妍。 第六十二章 郡主要什么我都可以给 “你怎么知道你娘俯身在小猪身上啊?” “反正我就是知道,”方横露出回忆:“我听到我娘说话了。” “感觉好神奇啊,你娘一定很爱你。” 扬起头来,方横仿佛又看到了那一轮月光:“是啊,她现在一定在天上看着我。” 李幽妍忽然抬起头,朝着天空挥手:“方横娘好,我是李幽妍,今后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方横不禁莞尔,瞧着李幽妍那副认真的模样,实在是璀璨夺目。 “你快好好保管你娘给你的遗物。”李幽妍说罢,小心翼翼的将长命锁还给了方横。 见他还要放在剑上,李幽妍有些不满:“你放在剑柄处,打架的时候磕着碰着怎么办。” “不会的,”方横充满了自信:“这世上再也没有其他地方比我的剑更安全了。” 李幽妍哼了一声,忽然摊开手:“那你还是放在我这里保管吧,反正你都要保护我。” 方横嗯了一声,没有犹豫:“那也可以。” 李幽妍轻笑一声,忽的收回那修长的手指:“看玩笑的啦,你娘送你的东西我怎么敢收。” “只要我有的东西,郡主要什么我都可以给。”方横语气平淡,说着他认定的事实。 李幽妍顿时低下了头,下意识的捏住了黑猫的后脖颈。 李灵麒舒服的睁开眼睛,感觉浑身酸麻舒爽,竟然有些不能动了。 眯着眼睛揣起手来,李灵麒扬起头来,看到了李幽妍微红的脸颊。 轮椅缓缓推动,李灵麒打了一个哈欠,随即又闭上了眼睛。今天天气真不错,朕还是继续睡一会儿吧。 陪李幽妍用过早膳,方横将她送回屋子后,便去了李飞云的书房。 “王爷。” 李飞云刚刚结束公务,将一些书信放在一边,揉了揉眼睛道:“幽妍用过膳了吗?” “用过了,郡主已经回屋子了。” “嗯,你有事情找本王?” “是。”方横点了点头,又将事情说了一遍。对于李飞云,他却一点隐瞒都没有。 “你怀疑崔家大火是人为的?”李飞云一愣,看向方横腰间的长命锁。 “你确定吗?” “嗯。”方横犹豫了一会儿道:“我问了小猪。。。,哦,就是郡主的黑猫,它颇有灵性,似乎也是这么想的。” 说完这话,方横才觉得古怪别扭,王爷听到这话,怕不是会觉得我疯了吧? “既然它点头了,那多半是真的。”李飞云敲击桌面,猜测恐怕皇兄早就知晓了此事。可崔家庄园与那位无敌的皇兄又有什么关联呢? 李飞云露出苦恼的表情,他实在猜不出。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他,倒是没有见到方横错愕的表情。 为何王爷会如此笃信一只黑猫? 它究竟有什么魔力,不光自己相信,就连王爷也相信了。 在李飞云再次抬起头来之前,方横收起了那一丝错愕,重新变得沉稳平静。 “你去按察司查查十八年前的卷宗,或许会有线索。”李飞云道:“若有需要帮助,尽管跟本王明说,你父母的死决不能不明不白。” “多谢王爷。”方横道。 “你父亲当年是一名厉害的铁匠,十八年前和你母亲去崔家庄园送铁器,这才死在了那天夜里的大火之中。这枚长命锁有可能是你父亲亲手打造的。” 李飞云叹了一声:“当年你在铁匠铺里饿了两天,要不是哭闹,恐怕。。。。。。” “将长命锁系在剑上是正确的选择。”李飞云看着方横道:“寄情于物,剑才能更强。” “这世上有多情的剑和绝情的剑,但本王不希望你练剑痴迷,陷入复仇之中,成了绝情的人,你明白吗?” “方横明白,多谢王爷教诲。” “嗯,你去之前帮本王参谋参谋,一会儿去找幽妍,本王得想些什么话题。” 一枝香后,方横擦着汗从李飞云书房中出来,神情颇有些无奈。虽然王爷总是让他帮着参谋,可似乎从来都没见这些主意真的奏效过。 真是一对别扭的父女。 方横摇着脑袋,刚刚走出前院,就看见了那名道人和脚下的黑猫。 “道长。。。。。。”卫三川已经成了客卿,方横自然更加恭敬。瞧着他手中举着幡,不禁好奇道:“这是要出门?” “老了啊,就要出去多活动活动,替百姓们算算命做些事情。” 方横强笑了一声,实在弄不明白都已经成了镇海王府的客卿,为啥这位道长还喜欢举着自己的破幡招摇过市,听说他经常被镇海城的剑客追杀,难道这是他的癖好不成? 方横想到此处,不禁露出恍然的神情。 地上,李灵麒叫唤了一声,随即高高跃起落在了方横的肩头。他已经有所猜测,方横应该是准备去调查自己父母的死亡了,眼下闲来无事,与其跟着蜀山道人出去被镇海城的百姓追杀,倒不如和方横一起查案。 “小猪,你要陪我一起去吗?” 卫三川扬了扬眉毛,满脸的狐疑。猫大王要跟着方横出去,他们究竟要去哪里? 李灵麒不置可否的抖了抖胡须,转头看向外边宽敞的街道。 “道长,我先告辞了。” 与卫三川告别后,方横便带着李灵麒往按察司的方向走去。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方横进入按察司,那位按察副使梁人鹏亲自出来迎接。 “方少侠倒是稀客,这次过来可是奉了王爷的命令?” 方横摇了摇头道:“此事与王爷无关,是在下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梁大人。” “方少侠客气了,您是清妍郡主的侍卫,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就是了。”身子矮壮,留着山羊胡的梁人鹏恭恭敬敬道。 “那在下就不客气了,麻烦梁大人替在下找一份卷宗。” 梁人鹏一愣,镇海王府的方侍卫这是要查案不成,怎么跑到按察司来要卷宗? 心中不免有些疑惑,可他还是堆笑道:“不知道方少侠要找的是什么样的卷宗?” “十八年前,崔家庄园的卷宗。” 第六十三章 陈兄慧眼如炬 梁人鹏眼中闪过诧异,但他微微低头掩盖住:“下官那一年刚刚在按察司任职,倒是有些印象。莫非是那场大火?” “正是。” “还请方少侠稍等片刻,”梁人鹏看向屋外:“来人啊,让章知事将十八年前崔家大火的卷宗取出来。” 方横抱拳:“多谢梁大人了。” 梁人鹏看了一眼方横和他肩头的猫,摇头笑了笑:“方少侠先用茶吧。” “好。” 捧起茶杯喝了一口,梁人鹏也乘机观察方横。他腰间别了两把剑,这很古怪,莫非是剑法更加精进了? 梁人鹏自己的武功早就懈怠,可他毕竟是刀宗弟子,就算是在门派内,像方横这般的天才也极为少见,所以每次见到,总能让他心中生出艳羡。 过了一会儿,那名章知事便捧着一份卷宗进来,方横接过之后道了一声谢,有些急切的浏览起来。 卷宗中的记载不算多,只是说大火在亥时一刻发生,崔家上下无一存活,死了约莫有百余人。 这样的记载并不足以看出任何的线索,方横皱了皱眉头,只凭卷宗上所写,似乎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这份卷宗是谁写的?” “正是下官。” 方横抬起头来,看着年岁颇高的章知事:“不知道知事对十八年前的大火有什么印象吗?” 章知事想了想:“印象并不是很清晰了,只是记得那场大火实在是凶猛,那天夜里还下着大雨,可依然无法彻底熄灭火势。” 方横闻言,眼中猛地凝聚出冷峻的剑光。他微微抬起手掌遮盖,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 身旁,李灵麒踩了踩他的肩膀,知道他已经想到了什么。 抬起头来,方横道:“多谢章知事了,这份卷宗还请您收好。” “退下吧。”梁人鹏道。 “是,大人。” “方少侠,这崔家大火莫非有什么蹊跷之处?” “大雨无法浇灭的大火,”方横淡淡道:“梁大人是刀宗弟子,应该也有所猜测吧?” “若大火是借势而成,以真气为燃料,确实无法被大雨熄灭。”梁人鹏迟疑了片刻:“只是崔家不过是富甲一方的商贾,怎么会有一流高手冲他们出手呢?” 方横想着自己长命锁上的那几乎细不可查的剑痕,冷笑一声:“那在下就不知道了,不过已经十八年了,无论是谁干的,终究逃不了多久了。” 梁人鹏想了想:“渤海这地界一流高手众多,光是镇海城附近就有五六位,而且大都实力庞大,方少侠若是想要出手,最好还是跟王爷说一声吧。” 方横看向梁人鹏,点了点头:“多谢梁大人的好意。” 镇海城中的一流高手他心中一清二楚,能够将整个崔家庄园烧的干干净净,究竟是谁呢? 离开按察司,方横依旧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遥遥看向崔家庄园的方向,方横抚摸着剑鞘。正如刚才梁人鹏所说,一流高手放火烧了崔家庄园,一定是为了某个目的。 能够让一流高手亲自出手的目的,又会是什么呢? 正陷入沉思之中,方横并未注意到,远处的人群忽然有些骚乱,并四散开来。一把剑在街道之上闪烁,一人在前跑,一人在后面追,二人轻功都不错,眨眼间的功夫便出现在了方横面前。 前头那人面容焦急,看着发呆站立的方横,口中冷喝,同时斩出了手中的剑:“不要挡路!” 剑光闪过,咔哒一声,那人愣在当场,冷汗刷的下来了。 自己那把名贵的宝剑竟然被斩成两段。半个手臂长的剑身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再看方横,握着那把青色的宝剑微微发愣。 自己刚才发呆倒是拿错了剑。伸手抚摸十断剑身,方横冷漠的看着面前这个对自己出手的剑客。 剑断的那一刻,一个身影也落在了那人身后,嗓门极大:“将神纸交出来!” 方横歪过头越过面色惨白的那人看去,来人竟是一名士兵。瞧着士兵的容貌,方横不禁一愣,此人容貌熟悉,竟然是自己相熟之人。 “陈胖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到方横,陈大庆冷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方横倒是若有所思:“你也参加了军伍,莫非是奉了王爷的旨意,在城中搜集神纸?” “关你屁事。”陈大庆道。 方横摇了摇头,剑尖指向地上那人:“将神纸交出来吧。” 那人面色苍白,刚才的剑光他甚至都没有瞧见,心惊胆战之下,只能连连点头:“交,我这就交。” 说罢,赶忙将一张有些皱皱巴巴的纸从怀中取了出来。 方横伸手接过,然后冲着一旁生气的陈大庆挥了挥:“喂,你不想要了吗?” “爱给不给。” 方横一笑,一剑点在地上那人玉堂穴上,毫无鲜血溢出,偏偏仿佛点穴一般让那人无法动弹了。 如此拿捏精准的剑法,让人更加惊叹。 走到陈大庆身边,方横再次挥了挥神纸,口中的话却跟这张神纸一点关系都没有:“郡主将聂铮赶跑了。” 陈大庆不免意动,可还是不好意思拉下脸来问,方横不慌不忙的将十断插入剑鞘,觉得这把剑用起来倒还很顺手。 他看着陈大庆继续道:“我遇到了我娘。” 这下子陈大庆再也忍不住了,口中骂骂咧咧道:“方横你个臭狗屎,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孤儿吗?” “这是真的。” “呵呵,那你倒是说说是在哪里遇见的你娘?” “好。”方横点了点头,大概将事情说给了陈大庆。他没有说鬼怪的事情,直说自己的母亲托梦给了自己,让自己找到了那枚长命锁。 “还有这种神奇的事情?”陈大庆瞪大双眼:“你娘肯定是想你了。” “那必须的。”方横抬了抬剑柄,晃动那枚长命锁。 将神纸递给陈大庆,陈大庆却摇了摇头:“你直接交给王爷好了,反正我们收集起来也是要送去你家的。” “不是我家,是镇海王府。” “是是是,你没有家,行了吧。”陈大庆翻了一个白眼。 方横收起神纸,身旁的陈大庆已经吩咐手下将地上躺着的那人送去衙门,刚刚进入军伍,他手底下管着十个人。 将方横拉到一旁,陈大庆刻意压低了声音:“郡主为啥将聂铮赶跑啊?” “我还以为你不关心呢。” “少说废话,小爷好歹跟郡主青梅竹马,关心一下不行吗?” “呵呵。” “快说快说。” “郡主冰雪聪明,看出了聂铮的龌龊。” “哈哈哈,小爷那天在北峰寺就看出来了,他就是故意找茬与我争吵,乘机吸引郡主的注意力。” “陈兄慧眼如炬,在下佩服。” “好说好说,”陈大庆摆了摆手:“我得先去忙活了,改天去你家找你吃饭。” “好。” 第六十四章 违令者斩 某个不知名的所在。 喜爱对弈的二人此时似乎并没有那份心情,那枯老的手的主人敲击桌面,有些不耐烦地道:“你的计划又失败了。” 年轻的双手叠加在一起,语气依旧是那么淡然:“只能说镇海王府之中确实有高人存在,这也正常,堂堂镇海王总得有些底蕴。” “或许是镇海城中那个整天被追杀的邋遢道人,情报经常看到他出入镇海王府。” “别跟老夫在这里墨迹了,李飞云已经回来,下一步我们该做什么?” “刚刚得到的消息,方横正在调查崔家庄园的大火。” 枯老的手忍不住微微一颤:“这没有道理,都十八年过去了,这是为何?” “方横今日去了按察司,他父母死在了大火之中,若是被他知道是谁下的手,你觉得李飞云会不介入吗?” “到时候大军碾压,就算阴谋不败露,你都会死。” “那我们该怎么办?” “很简单,杀掉方横,抓住李幽妍胁迫李飞云。” “那老夫这就去将方横杀掉。“ “不急,他若是现在死了,只会让李飞云警觉。找个机会,一切听我安排吧。” “希望你这次的计划能够成功。” “我从来都没有失败过。”那年轻的声音笑着抚掌。 两日后。 镇海城二十里外的一处瀑布,有两名剑客正在此地对峙。 瀑布咆哮自高高的地方落下,匹练是纯白色的,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巨大的轰鸣之中,两名剑客分别拔出了手中的剑。 这二人一人身穿黑衣头戴斗笠,一人穿着绣花的长袍,嘴中叼着枯草。两把剑出鞘,剑气纵横之间,无论是声音还是光芒都将如背景板一样的瀑布镇压。 剑气划过匹练,将它割裂。二人交手数十回合激斗正酣,可眼角的余光却同时感到金光闪耀,好似有僧人呢喃念诵。 同时停下手来,二人诧异的转过头来,就见那瀑布不知什么时候竟是忽的止息,好似一块纯白的幕布。幕布之上,金光好似泼墨,绘成一尊跏趺而坐的高大佛陀。 这佛陀与瀑布一般高大,两名剑客握剑的手微微颤抖,目瞪口呆的瞧着眼前异像,一时之间就连思绪都停滞了。 阳光渐渐挪移到正午的方向,金色佛陀彻底消失,瀑布轰隆隆落下,仿佛原本凝结的时间再一次启动。 两名剑客回过神来,相互对视一眼。其中那名身穿绣花长袍的男人神情激动:“是。。。,是如意僧的坐化地现世了!” 话音未落,二人眼中的激动瞬间变成了贪婪和狠辣。 只有一人能够得到那位绝世高手的传承,其他人都必须死。 两道剑光再次亮起,百招之后,二人同时丧命,倒在了冰冷的水流之中。两把剑插在水中,仿佛成了二人的墓碑。 死去的二人并不知道,就在百米之外,还有一位年纪轻轻的砍柴人。他同样瞧见了瀑布上亮起的金色佛陀,急匆匆的回到镇海城,他将这件事情说给了自己认识的所有人。 清晨,陈大庆用力拍响了镇海王府的朱红色大门。王统领冷着脸打开门,见到是他不由得一愣。 “我要见方横,快带我去见他。” “找我什么事?”方横的头自王统领身后探出来。 “如意僧的坐化地现世了,就在南边二十里外的那处瀑布。” “你怎么知道的?” “有人亲眼瞧见瀑布上闪过金色佛陀,显然是高手夺势改变,现在镇海城大大小小的剑派都在朝那里派人,方横你还等什么?” 方横神情一动。他自然也想去坐化地,为的不是别的,只是因为那枚佛光舍利或许能够治好郡主的腿。 “你稍等一下,我去跟王爷说一声。” “不必了,”有声音传入方横的耳朵:“此事本王已经知晓,你快去吧,但一定要小心。” 方横回过头来看向镇海王府深处,恭恭敬敬道:“是,王爷。” 话音刚落,一只黑猫打着哈欠落在他肩头,晃动尾巴。 佛光舍利,朕志在必得,就算是你们也不能和朕抢。 “咱们走。”方横摸了摸腰间的长命锁,面色沉稳。 二人均是二流高手,脚力不俗,施展轻功朝那里飞奔而去,只需要一个多时辰而已。一路上,方横与陈大庆确实瞧见不少剑客正在朝那里赶去。 这些人行色匆匆,都是因为得知了坐化地的消息。 方横扫了一眼,大概知晓这些人的来历。其中就有几家之中存在一流高手,也不知道这一次在如意僧的坐化地前,会不会有一流高手参与抢夺。 轰隆隆。 尚未靠近瀑布,二人便听见了那巨大的咆哮声。瀑布之前此时已经有约莫数十人,其中最引人瞩目的,就是被天涯剑派弟子拥簇的洛春风。 洛春风同样也看到了方横,转过头来,眼神中的剑光就仿佛要夺目而出一样。 “他的实力。。。。。。” 耳边传来陈大庆的声音,方横的面色有些凝重。 “到时候了。”洛春风的声音隔着很远传入方横的耳朵。 方横心中一动,一只手下意识握住了微霜的剑柄,长命锁微微晃动,他的心有些不静了。 缓缓走向瀑布前的水潭边上,陈大庆左顾右盼,倒是没有瞧出什么金色大佛,又仔细打量四周,陈大庆不由得轻咦:“古怪,此地竟然一个一流高手都没有。” 扑棱棱。 一只白鸽落下,有一名剑客伸手取下它腿上的传书仔细看了看,忍不住脸色微微一变。 “怎么了?”一旁的师兄弟好奇道。 “师父来不了了。” “这是为何?” “镇海王下了死命令,不许一流高手介入坐化地,违令者斩。” “这也太霸道了!” 周遭议论纷纷,拥有一流高手坐镇的门派神情难看。 陈大庆松了一口气:“不愧是王爷,当真霸气。” 方横的心中却没有那么轻松。他能感受到一道剑气死死地锁住了自己,洛春风杀意已决,他今日注定要与自己一战,借此机会,踏足一流境地。 第六十五章 瀑布之前 暗自咬了咬牙,方横却心中发狠。自己说什么也要替郡主将佛光舍利带回去,谁要是阻拦自己,拼命也要杀了他。 瀑布依旧轰鸣,此地没有一流高手介入,倒是没了主心骨,众人心思各异,相互之间瞧着也充满了忌惮。 咳嗽一声,洛春风当仁不让的站了出来。他是渤海这个地界最大的剑派——天涯剑派的大师兄,更是快要迈步一流的人物,除了他之外,谁又有资格在此时站出来呢? “诸位朋友,”他声音轻柔,仿佛真的是一缕春风:“此地是不是传说中如意僧的坐化地目前尚未可知,大家如此防备倒也不必要,在下倒是有一个主意,希望大家采纳。” “不知道洛兄有何指教?” “罗师兄请说吧。” 众人言语恭敬,究竟是真的心中如此,还是表面功夫,那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见众人静静地瞧着自己,洛春风微微一笑:“不如就在此地找出五位剑法最为高明之人组队,一起探查一番如何?” “若这瀑布之中当真藏有如意僧的坐化地,那就各凭本事得到机缘,若是其中什么都没有,何必自相残杀,就像那水潭中的两具尸体一样呢?” “洛兄此话在理,可在场这么多人,如何比出剑法高低,同时服众呢?” “这话就不对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剑法高不高明比上一比不就好了。” “说的在理,这是稳妥的法子,就算那五人想要私吞瀑布中的机缘,也绝对瞒不过在场这么多双眼睛。” “既然大家认同,”洛春风点了点头:“那五人之中,有我一个应该无人反对吧?”说话间,他缓缓拔出青簪,剑身嗡鸣,震动了水潭。 众人寂静,对于这位天涯剑派大师兄的实力,他们还是非常服气的。也绝对不会有蠢货会在此时出言挑衅。 “臭狗屎,你若是能入那五人之中,小爷同样可以!”陈大庆忽的开口,嗓音之大,一时之间甚至盖过了瀑布。 众人诧异,还真的有蠢货胆敢出言挑衅洛春风?! “原来是陈将军的公子,”洛春风不以为意:“你的掌法倒也可以,不过想要做那五人之一,去不够资格。” “倒是你身边清妍郡主的侍卫,实力不错,勉强可以。”洛春风说着,忍不住讥笑一声。他在尝试惹怒方横,生死相对可不单单是比剑那么简单,在剑出鞘之前,争斗便已经开始了。 方横面色平淡,缓缓抽出微霜,肩头的黑猫打哈欠间,原本震动的水潭忽的静止,覆盖上一层薄薄的白霜。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样的剑法已经有了借势之妙,若方横不能入选,他们又有什么资格? 在场之中,有人曾经在花灯会上亲眼目睹方横的剑法,自然知晓当日在月光下的方横,要比现在还要更强。 “方兄入选,我们是服气的。” “他要是不能入选,还有谁能够呢?” “不错,不错。”一众咸鱼连连点头,考虑到方横的剑法和他在镇海王府之中的地位,挑衅他比挑衅洛春风下场恐怕更加凄惨。 洛春风呵呵一笑:“比起陈家的公子,方兄确实更有资格。” “娘娘腔,信不信小爷这就率大军踏破你们天涯剑派的山门。” 洛春风脸色一沉:“陈大庆,就连陈将军都不敢如此口出狂言,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小爷是你爹,你敢问你爹算什么东西?” “哼,你的口舌之利倒是比掌法厉害许多。” “陈胖子,”方横按住陈大庆的肩膀:“犯不着跟他置气,我与他之间很快就有一战,我到时候帮你教训他。” “你以为我是傻子,当真不知道吗?”陈大庆压低声音,眼神狡黠:“我这不是帮你气气他,到时候真打起来我还有更恶毒的话骂他。” “方横你放心,有小爷在一旁帮你掠阵,定让这厮三尸神暴跳,气血攻心而死。” “若真是如此,”方横轻笑一声,忍不住拍了拍陈大庆的肩膀:“你就能凭骂功踏足一流。” 洛春风见陈大庆不言语了,于是再次环顾四周:“还有人觉得能够跟我与方兄并驾齐驱,一齐进入坐化地,一探究竟的吗?” 众人面面相觑。这二人的剑法可是刚刚显露过的,在场之中确实找不到能够和方横,洛春风相媲美的人物了。 “师兄,你要不要上去试试?”人群中,卢小颖拽了拽夏侯五的袖子。 “师妹,你可别让师兄去送啊,”夏侯五吓得连连摆手:“枪打出头鸟,跟清妍郡主的侍卫,天涯剑派的大师兄抢风头,不要命啦?” 卢小颖吐了吐舌头:“真是好怂。” “咱是不跟他们计较,我这么年轻,等过几年肯定赢了他们。” “可我看那位方横似乎比你还要年轻呢。” “你眼睛是瘸了吗?你看他黑不溜秋的模样,怎么可能比我小。” “清妍郡主就比我小,”卢小颖嘟囔道:“我听说他二人青梅竹马,肯定差不多。” “都是乱说的,整个镇海城谁不知道,青梅竹马说的的是咱俩。” 卢小颖脸一红,不敢再说话了。 “看来镇海城三千剑客,真正的高手唯有我和方兄了,哈哈哈。”洛春风此话一出,众人无比变色。 都说天涯剑派大师兄为人做事四平八稳,如沐春风,可今日所见,为何如此狂妄? 众人只道洛春风言语狂妄,可唯独方横知道,那是凌冽几乎无法压制的剑气。自己就算有十断傍身,也不如他许多。 这才过去多久,洛春风为何进展如此神速? 方横蹙眉,忌惮就仿佛乌云一般笼罩在他的心间。 “既然无人响应,这探索坐化地的活便由我和方兄进行,如何?”洛春风看着方横,轻笑道。 方横眉头微微蹙起,却还是微微颔首。洛春风毫不掩饰自己的杀心,恐怕在坐化地中二人必有一战,就算现在退缩,也躲不掉。 更何况,他终究是一名剑客,又如何愿意避其锋芒呢? 第五十六章 如意僧坐化之地 瀑布依旧轰鸣,二人沿着水潭的两边行走,小心翼翼的接近瀑布。 手持长剑,无论是洛春风还是方横都显得格外小心。绝顶高手能改天换地,此地外表乍看之下似乎并无特殊,但谁都不知道那位如意僧究竟改变了什么。 若是尚未接近,就落入那位死去的佛门高手的掌心之中,可就得不偿失了。 二人走得缓慢,自高处落下的水花溅起将二人的衣衫浸湿。周身真气流转,可二人却没有功夫去护住衣衫,而是将所有的真气都灌注在手中的宝剑当中。 沿着边缘朝前走,二人也越发靠的近了。方横看着对面距离自己只有不到十步的洛春风,眼神中的忌惮愈发明显。 他不光要防备此地可能发生的变化,更要提防洛春风忽然暴起。 洛春风可从来没有说过,要与自己堂堂正正的厮杀。武道没有善恶,若能一剑杀了自己,解决心腹大患,洛春风只会更快踏入一流。 方横身子绷紧,倒是没有瞧见肩头的黑猫眉头微微皱着,环顾四周,有些不太满意的模样。 二人很快便来到那白色的匹练之下,若坐化地真的存在,很可能就在这巨大的水帘之后。 洛春风抬起青簪稍稍掀起水帘朝里面看了看。内部漆黑一片,似乎真的有一个山洞藏着。 二人相隔五步站着,虽然没有看着对方,但莫名的有一些默契。两把剑同时斩出,竟然是在这奔流的瀑布之上打开一道门户。 身形一闪,二人一同没入水帘之中。瀑布外边,陈大庆时而站着,时而坐下,一时之间实在是无法静下心来。 进入山洞,其中一片漆黑,方横和洛春风同时掏出火折子点亮,将小半个山洞照亮。四下看了看,方横不禁感到困惑,这里真的是如意僧的坐化地吗?为何一点特别之处都没有。 洛春风不与方横交谈,漫步朝前方走去。他走的很是悠闲,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这其中存在着什么可能存在的危险。 方横稍稍犹豫了一会儿,这才跟上洛春风的步伐,举着火折子朝山洞深处走去。 整个山洞潮湿寒冷,方横肩头的李灵麒四下瞧着,异色的眸子微微闪烁,倒是比二人看的更加清晰。 整个山洞除了怪石嶙峋和滴答的水滴,似乎什么都没有。 有些不对劲。李灵麒眨了眨眼睛,虽然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可他总觉得这山洞最黑暗的地方似乎存在着某种诡异的变化。 明明是佛门高手的坐化地,为何给朕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不是没有瞧过佛门的绝顶高手如何夺势,他们信仰佛门神只,所在之地仿佛是地上佛国,漫天佛光,神圣宏大,又怎么会是现在这种情况? 啪嗒,啪嗒。 水滴声清晰可闻,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二人的呼吸和脚步声。 方横单手握着剑柄,整个微霜的剑身都在缓缓颤抖。 看着走在自己前面,似乎一点堤防都没有的洛春风,方横心中不知为何竟然生出无边的战栗。 现在是洛春风出手的最好时机,可他在等什么? 为何他走在这里,仿佛轻车熟路一样? 无数的思绪在方横脑中浮现,他面色凝重,忽然听见前方的洛春风缓缓开口。 “你的心不是很静,这样的你若是与我比剑,实力发挥不到九成,有些可惜了。” 即使是在说话,他依旧没有停下,原本和煦的嗓音在这空荡荡的山洞之中,有种说不出的惊悚。 “你应该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吧?” 洛春风的脚步愈发急促:“哪有绝顶高手的坐化地会是这般样子的,呵呵,方兄现在应该很困惑吧,但等你去前面看看一切就都明白了。” 话音刚落,洛春风忽然停了下来。 “欢迎。。。,”他淡淡道。 方横蹙起眉头,瞧着这山洞最深处恐怖的画面,一时之间面容惨白。 “。。。。。。欢迎来到如意僧入魔惨死之地。” 方横的眼中,一具尸体盘膝坐在地上,仿佛才刚刚死去没有多久。可他身上的袈裟早就已经破烂不堪。 更恐怖的是,在他的天灵盖豁然开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莹莹白骨自其中钻出来,露出了这个骷髅的上半身。 他一只手朝天举着,像是要去抓住什么,却永远的定格在了原地。这老僧面皮早已耷拉下来,好似新鲜的烂肉。又像是一只想要蜕皮的蠕虫,却偏偏没有成功,硬生生将自己卡死。 此地不光有死状如此恐怖诡异的老僧,周遭的无数钟乳石也被莫名的力量重新塑造,变成与那老僧如出一辙的石人。 此情此景,光是看上去,就有种让人神志模糊,陷入疯狂地冲击。 “这是什么!”看着栩栩如生,偏偏用常理难以理解的如意僧,方横忍不住惊呼。 “这就是你想要找的如意僧。”洛春风很是满意方横现在的表情,若是让他被恐惧震慑,自己一会儿一定可以更加轻松地杀死他。 “不可能,如意僧可是佛门绝顶高手,怎么会死的如此惨烈?” 洛春风不慌不忙,笑着解释:“当年齐国大败,那位齐国太子知道亡国之势不可逆转,佛法就算再高深也救不了自己的国家,自身信仰崩塌,他随即陷入癫狂,却也创出一门名叫《金蝉魔蜕法》绝世神功。” “一旦修炼此法,就可以如同金蝉脱壳一般,褪去自身皮囊,斩断自身因果,再活一世。” “齐国太子虽然想出了这么一个主意,可这门神功实在是难练,单凭他一个人根本无法修炼成功,他需要试验品,需要有人验证自己的想法。” “他虽然陷入癫狂,却依然很冷静,若非如此,落得如此下场的就是那位第一公子了。” 洛春风笑着道:“这个试验品就是如意僧。他被赵国女帝打成重伤,时日无多,由他来练《金蝉魔蜕法》,也算得上是物尽其用。” “物尽其用?一名绝顶高手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方横深吸一口气,不由得冷冷道。 第五十七章 《金蝉魔蜕法》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齐国都要亡国了,他也算是为了保全那位太子,做了自己的贡献。” “可惜的是,这门《金蝉魔蜕法》似乎真的太过难练,非佛非魔,诡异无比,哪怕是那位齐国太子也没有练成,最终在齐国皇宫之中自焚而死。” “你早就知道此地的所在?”方横语气冰冷:“是你将坐化地的消息传出去,为的是什么,将我引到这里来吗?” “你确实得死在这里,不过倒不是单纯为了你。方兄,你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了。” 听到此话,方横面色一变。 不是为了自己,难道是郡主,甚至是王爷? “你应该想到了什么,”洛春风抚掌笑道:“可惜,你注定要和如意僧葬送在一起。” 方横肩头,李灵麒微微晃动尾巴。 《金蝉魔蜕法》? 这门武功朕倒是第一次听说,亡国太子倒是还有些本事,只是就算有人修炼成功,褪去皮囊之后,难道单靠骸骨在人间行走吗? 看着入魔惨死的如意僧和周遭因临死夺势而化作的石人,李灵麒对这门武功来了浓烈的兴趣。 眯起眼睛看了看洛春风,对于这个天涯剑派的大师兄李灵麒并没有放在心上,有朕陪着方横,他又怎么可能会输呢。 不过眼下并不是朕出手的好机会。方横距离捅破那一层纸还有一些距离,和洛春风交手倒是百利而无一害。 好好打,方横,不要因为朕在你身边就懈怠。洛春风身上剑气难以掩盖,显然是磕了药,就算朕不出手,你也不一定会输的。 方横看着洛春风,冷冷道:“你们天涯剑派究竟要做什么?” “等你下了地狱,见到李飞云,自然就会知道了。”洛春风伸手抚摸青簪的剑身:“至于他那个瘸腿的女儿,我就笑纳了。” “找死。”方横大怒,脚下寒霜遍地,剑光顿时在这漆黑的山洞之中亮起。 洛春风冷笑一声。他将方横带到这里可是早就计划好的。眼下他担忧李飞云和郡主安危,又被如意僧的死状震慑,无论是焦急还是恐惧,他都可以借势,偏偏方横压根无法招架。 哼,方横不过是区区一个侍卫,有什么资格在这镇海城中与自己并驾齐驱? 洛春风早就想杀掉他了,这一次他要尽情的折磨他,让他在恐惧和焦急中走向死亡。 而自己,也会在这阴森诡异之地,稳稳地踏步一流。 想到自己被许诺的美好的未来,洛春风心中热血沸腾。 两道剑光在这黑暗中交错。地上的火折子疯狂摇曳,照耀的二人缥缈的身形忽明忽暗。 瞧着洛春风不断变化剑招,方横知道,他身为天涯剑派大师兄,若论剑招的掌握,要在自己之上,那剑气浑圆凌厉同样不逊色自己。 瞧着眼前剑招密布,方横忽的觉得心中压抑,无形之中仿佛有一只手拉扯住自己内心的焦躁,让他愈发惶恐不安。 在这种情绪之下,方横的剑变的更加慢了。 无形之势? 方横面色难看,洛春风早就在算计自己,眼下布下无形之势,自己压根不知道该如何抵抗,满脑子都想着郡主和王爷的安危。 咬了咬牙,方横看着这片黑暗,伸手抚摸微霜剑身,一点冰霜飘落,他忽的抖动剑身,脚下顿时遍布寒气,化作玄霜。 “哼。” 黑暗中传来一声冷笑,洛春风手中青簪刺出,方横的心顿时刺痛,愈发焦急不安。他想要借势白霜,可体内真气凝滞懈怠,压根无法聚势,就连天地间的灵气都难以感应。 方横一只手捂住胸口,试图让自己内心平静下来。 他知道,若再被洛春风的剑扰乱内心,自己绝对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海上生明月”一连用了十招,这样的剑招在洛春风看来实在是太过熟悉,他自觉,若是自己使来,也绝不会比方横差。 正是因为如此熟悉,方横的剑招在他看来更是漏洞百出。洛春风心中冷笑,或许再过不了二三十招,自己就能一剑洞穿方横的心脏。 青簪抬起,洛春风忽的一愣。即使在黑暗之中,他依然能够看到方横眼中不知何时出现的必胜的决心,那光芒是如此亮眼,以至于不由得让洛春风眯起眼睛。 他的眼中为何充满自信?这种自信又是从何而来? 洛春风心中疑惑,看着方横忽的变化剑招,化作王道之剑。 这是李家的剑法,方横只学会五招,但此剑一出,最易破除心中魔障。 方横手中的剑光是如此的明亮,仿佛天空中的太阳照耀大地。他要赢,只要赢了才能回去找郡主,在这个前提之下,焦虑不过是阻碍他前进的绊脚石。 所以,他一定要斩断它,用李家的剑法斩断它。 洛春风面色阴冷,急忙转变剑招,顿时他身后的石人仿佛活过来一般,扭曲着朝着方横咆哮。 焦虑之后,便是恐惧。 洛春风的剑当真防不胜防。 方横咬了咬牙,握剑的手掌微微颤抖,仿佛看见那惨死的如意僧又重新活过来,转过骷髅般的脸庞看着他,用下半身的血肉之躯疯狂地奔跑过来。 方横倒吸了一口凉气,微霜与青簪交错,火花迸溅之间,方横的脸色微微发白,就连倒映着的洛春风的影子,都变成了如意僧的模样。 肩头,李灵麒渡了一口纯阴真气进入方横体内。他在帮着方横捅破窗户纸,方横现在的欠缺便是因为太过年轻积累不足,而李灵麒眼下唯一要做的,便是缩短他与洛春风的差距。 体内真气在方横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愈发壮大。他一边抵挡内心的恐惧,一边继续用着掺杂李家剑法的“海上生明月”。 青簪斜斜斩来,方横横亘剑身荡开,顺势朝着洛春风手腕刺去。洛春风却不慌不忙,手腕轻抖,立刻攻守转换,霎时间便将青簪刺向方横胸口。 无边的恐惧也在此时蔓延开来,看着一股股真气在剑身上仿佛蜕皮一般钻出,变成一只只小小的吊轨石人,方横心脏颤动,只能咬牙抵挡。 第五十八章 三招之内杀了你 小小的石人张牙舞爪的抓向方横,也不知道究竟是幻觉还是确有其事,只是觉得自己的剑法越发晦涩难以圆满,就算用上李家剑法,可他只会五招,剑法再厉害又有何用呢? “乖乖的死吧,能够跟绝顶高手葬在一起,是你的福气。”洛春风冷笑道,不断地用言语朝方横施压。 恐惧好似一张大网愈发收束着方横的内心,他体内真气难以调动,仿佛陷入泥沼,却又偏偏越聚越多,仿佛被堵塞了河道的大江大河。 纯阴真气就仿佛一条游鱼般在这真气大河之中欢快的游动。随着它尾巴摆动,河水愈发清澈冰凉,仿佛无数幽谷之中的小溪汇聚而成。 李灵麒微微闭上眼睛,感受到方横体内真气运转,脑海中已经猜到他练的是什么心法了。只是这门心法倒是平平无奇。 镇海城剑客似乎并不看重内功的修炼,专注于磨炼剑招。不过这也并不能怪他们,那剑滩之上只有剑痕,剑痕之中可没有那位亡国太子的内功心法。 他们潜心钻研剑痕中数不胜数的剑法,被这些缭乱的剑法迷了眼,何尝不是一种过渡的痴迷? 整个镇海城三千剑客,却被亡国太子的剑法画地为牢,无论他们如何修炼都摆脱不了萧澄的影子。 这是夺势,是萧澄夺了他们的剑势。 喵。 李灵麒忽的在方横耳边轻声叫唤,随着这一声猫叫落下,方横脑海中仿佛有一道阻碍破碎,汹涌的真气好似瀑布一般落下,砸入丹田之中,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这是。。。。。。? 饶是方横自己,也后知后觉,刚刚发现自身体内的变化。 肩头的黑猫微微勾爪,好似漆黑大网般的恐惧之势刹那间被搅的七零八落。 洛春风忽的瞪大双眸,满脸的惊骇。 自己的势怎么消失了? 周遭的石人沉寂无比,无论自己怎么运转剑招,它们都仿佛被某种更加恐怖的力量震慑,动弹不得。 方横长啸一声,那一层窗户纸几乎变成透明,手中微霜斩出,地上银白一片,仿佛月光泼洒,蔓延开来。 洛春风实在弄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势忽然消失,可他依旧是天涯剑派的大师兄,手中青簪接连刺出,周遭黑影绰绰,却又忽的明亮,好似化作绽放的花朵。 渤海剑路——朝露昙花。 放眼整个镇海城,此剑路最快,最出其不意,眼瞧着青簪划过黑暗袭来,方横面色如常,那把遍布冰纹的微霜剑划过黑暗,周遭的黑暗中顿时弥漫起寒霜。 海上生明月。 在这片黑暗之中,那银白的剑光便仿佛一轮缓缓升起的残月。 绽放的昙花与升起的残月相互碰撞,二人剑身之上火花迸溅。这些火花本最适合借势,可二人却统统没有调动,一人借调冰霜,一人借调黑暗,这本就是二人最拿手的借势。 黑暗笼罩,寒气森森,二人距离一流之地仅仅只有一步之遥。地上的火折子忽的熄灭,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只有不断地剑鸣,和时不时亮起的火花。 二人周遭环境变得诡异粘稠。无形的黑暗好似化作了滚滚浓雾,混杂着一片片冰霜之花。 山洞深处,如意僧那恐怖的尸身静静注视,空洞的骷髅眼眶之中,仿佛倒映着两名年轻剑客的身影。 青簪与微霜。 昙花与残月。 二人的剑极美,却又凶险到了极点。 这样的剑法,放眼整个镇海城也没有几个,两名天才剑客对决,却无人能够观赏,实在是可惜。 不,能够观赏到的,只有一具死的可怕的骸骨和一只慵懒的猫。 只是,此二人的剑法,又如何能够入他们的法眼呢? 对于那只猫来说,就就算如意僧褪去皮囊,他感兴趣的,也不过是那门《金蝉魔蜕法》罢了。 无趣。 李灵麒稳稳地蹲坐在方横肩头,异色的眼眸中不断闪烁剑光。 打了一个哈欠,他却在想着别的事情。 若朕所料不错,这个叫洛春风的贱民,恐怕就和聂铮一样,听命于那个用佛剑的年轻人。 只是他究竟有什么目的呢? 李灵麒转了转眼珠子,却一时之间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等方横解决了他,就赶紧回去,朕可不想李飞云。。。,不是,可不想灵台玉树出什么差错。 剑光愈发密集,黑暗的山洞中寒气也渐渐变得彻骨起来。洛春风呼出一口白雾,心中的忌惮更甚。 明明是自己稳赢的局面,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方横的内力为何短短时间之内变得如此精纯,难道他也服了某种秘药? 更奇怪的是,自己的无形之势究竟是如何被他破去的? 洛春风越是想,越觉得无法看透方横了,他体内真气逐渐消耗,那是药效即将消逝的证明。 面色冰冷,洛春风再次提高剑速,朝露昙花练到他这般田地,实在是让人惊叹。 感受着藏在黑暗之中的青簪,方横知道自己的剑不如洛春风快,可他不慌不忙,那把微霜挥舞,顿时洒下银色光辉来覆盖在洛春风剑身之上,试图冻结他的剑速。 二人宝剑相撞,火花闪过,却是同样的面若寒霜。 朝露昙花剑速极快,藏在黑暗之中防不胜防。 海上生明月挥洒月光,化作玄霜冻结,难以招架。 二人都是一等一的剑客,两把剑不断地在各自身上切割出一道道伤口,鲜血落在山洞之中,方横和洛春风喘着粗气,不知不觉间已经交手百回合。 忽的冰霜散去,方横后撤一步,重新取过一个火折子点亮,将其叼在了口中。火光之中,他的脸忽明忽暗,有种说不出的诡异,让洛春风愈发忌惮。 因为咬着火折子,方横的嗓音有些低沉:“你的剑法不错却终究比不上我,还有三招,三招之内我会杀了你,踏步踏足一流。” “你在说什么大话?”洛春风心中震动,满脸的狐疑和警惕。 方横不以为意的轻笑一声,伸出另一只手缓缓握住了腰间的十断。 第五十九章 你输了 瞧着方横的举动,洛春风面色大惊。从未听说过方横还有使双剑的本事,他竟然藏得如此之深? 他的剑法真的要在我之上? 难道今日,我反而要变成他的踏脚石不成? 洛春风脸色阴沉,下意识的朝后退了一步。 左手握着十断,方横身上的剑气越发凌厉,一阵微风吹过,却偏偏在周遭的石壁上留下浅浅的伤痕。 “你输了。”明明还未出剑,方横却是如此笃定。 洛春风脸上显露踌躇,环顾四周,可他背靠如意僧,除非杀掉方横,否则根本逃不掉。 十断缓缓抬起,凌厉的剑锋隐隐刺痛了洛春风的双眸。 瞧着那把青色的宝剑,洛春风心中忌惮。但他毕竟是天涯剑派的大师兄,即将踏入一流的高手,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认输。 十断已经横向斩了过去,其中只有剑气,没有寒霜。这把剑足够凌厉,就算寒霜附着,也会被它自身的凌厉所摧毁。 望向十断,洛春风抬起青簪,手腕剧烈抖动。 他自然不是在怕,看似剧烈的抖动其实有迹可循。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每一次颤抖都是青簪轨迹的变化。 换句话说,洛春风手腕每一次抖动,都是他在变化着剑路。 方横微微扬眉,瞧着眼前青簪变化无端,四五种剑路来回变化,捉摸不透。 他承认,若论剑招变化,他远不如洛春风。 可他依然有必胜的决心。 很快的,洛春风身前仿佛布下剑网来对抗十断凌厉的剑风。 他聚精会神的瞧着这把来自赤炎山的名剑,越是挥舞青簪,心中偏偏越发自信。 他可以什么都不相信,却绝不会不相信自己的剑。 两把剑忽的交错,“仓啷”一声,长剑脱手倒飞出去,仿佛切豆腐一般深深没入石壁之中。 洛春风面色惊诧,那飞出去的不是自己的剑。——他甚至比看到自己的青簪飞出去还要诧异。 方横的十断徒有其表,就算自己随便一挥,都能轻而易举的破开。 他到底想做什么? 洛春风心中猛跳,他忽的意识到了什么,急忙转动眼眸,神情惊骇。 他被方横蒙蔽了双眼,不知不觉落入了他的无形之势之中。 他借的是自己对十断的猜忌,可方横从一开始就不会使用双剑。 他从头至尾就只会一套剑路,说那些话,不过是为了欺瞒自己罢了。 “你。。。。。。”洛春风惊呼,看着方横另一只手中的微霜已经到了自己眼前,而他的青簪还在半臂之外。 他的剑确实很快,可在此时,却仿佛天堑。洛春风很清楚,在自己的青簪赶回来之前,方横的微霜就可以刺入自己的心脏。 “我说过,你输了。”下一息,天地灵气陡然转动,方横缓缓踏出一步,微霜刺出,无数寒气汇聚其中,统统涌入洛春风的体内。 灵气中心,方横甚至闭上了眼睛。周遭一切都在他的感知之中,就算自己随意借调,也不再会消耗太多真气,此时此刻,他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 真是玄妙的感觉! 方横忍不住轻笑,笑声之中,洛春风满脸玄霜,几乎快要凝结成冰。 将微霜自洛春风体内抽离,方横缓缓收剑入鞘。 “咔哒。” 剑柄撞击剑鞘,下一息,周遭灵气平复下来,方横默默体悟那一切变化,感受着体内真气跃动,仿佛瞧见一条游鱼在其中畅快游荡,却又缓缓消失不见。 那种感觉,就仿佛一只残忍的黑猫将它从水中勾出,一股脑吞下肚子。 真气瞬间变得有些松散,方横深吸一口气,稍稍收拢体内真气,他刚刚迈步一流,知道自己境界依然有些不稳。 低下头来看着洛春风,方横忍不住吐出一口气来。 说实话,方横现在依然有些莫名其妙,弄不清洛春风为何会这样输给自己。 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痕,方横摇了摇头。 眼下不是思索这些的时候,洛春风将自己引到此处来,郡主可能有危险,必须尽快回去了。 喵。 听到喵叫,方横转过头来道:“多谢你陪我,小猪。”说着,他从一旁的石壁抽出十断,同样插回剑鞘。 这把剑比自己想象的更加锋利,既然自己已经踏入一流,不妨思考一下双剑如何修炼。 又看了看如意僧的尸体,方横不由轻叹。 明明是佛门高手,死后可以肉身不腐,却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只能说,为了那位齐国太子,如意僧牺牲太大了。 方横有些遗憾,倒不是因为如意僧,而是知道这样入魔惨死的如意僧,又如何会留下佛光舍利呢。 举着火折子,方横随手晃了晃,顿时有火苗飞出覆盖在了如意僧的尸体之上。 他已经踏步一流,引火上身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看着大火将如意僧的尸体吞没,方横转过身子,缓步朝山洞外走去。 瀑布边上,陈大庆有些坐立不安。方横与洛春风已经进去将近半个时辰了,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老方该不会出事吧? 来回迈步,陈大庆有些急躁。心中烦闷,瞧着周遭的那些剑客,眼神之中愈发不善。 就在他焦急之时,整个瀑布忽的停滞下来,那汹涌的水流定格在原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陈大庆和在场剑客好奇的看去,就瞧见那水流忽的被莫名分割开来,随即缓缓走出一个浑身是伤的人影来。 “老方!”陈大庆面露喜色,惊呼道。 方横走出,瀑布再度下落,其他剑客瞧着他,却面色各异。 他有没有找到如意僧的坐化地? 洛春风人去了哪里? 难道二人一战,方横将他杀了? 天涯剑派的弟子神情难看,只听牛锋忽的道:“方横,我家洛师兄呢?” “死了。”方横淡淡道。 “哈哈哈,死得好。”陈大庆抚掌大笑。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是洛师兄的对手?!” “方兄,里面是不是有如意僧的坐化地啊?” 方横摇了摇头:“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具如意僧的尸体,被我烧了。” “这怎么可能,”有人扯出一丝笑容:“方兄就不要骗人了,莫非是想贪墨如意僧的宝物秘籍不成?” “你们说什么屁话,就算如意僧真的有宝物,那也是我兄弟的。”陈大庆冷冷道:“就连洛春风都死了,你们算个什么玩意?” “洛师兄有没有死还不能确定,若是方兄真的拿了如意僧的宝物还是让我们见识见识吧,否则你真想和在场所有剑客为敌吗?” “洛春风有没有死,你们可以去里边自行辨认,至于如意僧的宝物。。。。。。” 方横缓缓抽出十断,凌厉的剑气顿时席卷全场:“我确实没有拿,眼下我还有要紧的事情要做,你们最好不要纠缠。” 第六十章 杀了皇帝自己当 “哼,我们这么多人莫非还会怕你?” “大家并肩子上,不能让方横将宝贝独吞。” “我看你们谁敢上前!”陈大庆大喝一声,抬掌便要朝众人拍去。 方横一只手拉住陈大庆,只是稍稍抬起剑尖,只见硕大的水流忽的升空而起,好似一只巨蟒在水中静静地俯视众人。 方横背靠水流,缓缓开口:“我杀了洛春风已经踏足一流,你们若是想死,便一起上吧。” 全场寂静,瞧着方横身后水流化作的巨蟒,纷纷心中狂跳,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行啊老方,你竟然踏足一流了!”陈大庆面露欣喜,忍不住握拳锤向方横胸口。 方横神情如常,瞧着那群剑客缓缓后退,这才收剑入鞘,朝着陈大庆道:“我们回去。” 陈大庆扬了扬眉毛,有些弄不明白为何方横脸上莫名有些凝重。 不过眼下却不是出声询问的时候,陈大庆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刚才那些叫的最欢的剑客们,将他们的相貌记在心中,打算等闲下来的时候再好好教训一下他们。 “走。”陈大庆冲着方横道,二人随即离开了此地。 不提各派剑客们是否进入如意僧的惨死之地,方横与陈大庆在官道之上飞奔,一边施展轻功,方横一边将心中的担忧告诉了陈大庆。 “你怀疑有人要对郡主和王爷下手?” “这段时间发生了许多事情,在再加上洛春风之前所说,让我不得不怀疑。” “可这世上谁有如此大的胆子?”陈大庆蹙眉道:“那可是镇海王,手握十万大军,胆敢找他的麻烦,岂不是找死?” “无论是谁,绝对图谋不小,咱们得快些回去,我得看见郡主和王爷才放心。” “不要担心,你都是一流高手了,这世上还有什么你解决不了的事情。” 方横强笑一声:“那就借你吉言。” 方横步入一流之后,随手借风裹着自己与陈大庆,所以二人速度也比来时更加快,刚刚过了午时二刻,二人便回了镇海城。 急匆匆路过闹市,方横和陈大庆瞧着几名孩童追逐着皮球经过,口中高声喊着童谣。 “镇海王,镇海王,十万大军天下皇。” “入京师,入京师,杀了皇帝自己当!” 听着这首童谣,方横和陈大庆面面相觑,忽的觉得头皮发麻。 方横肩头,李灵麒微微蹙眉,不免心中猜忌。 什么意思,李飞云莫非想要造反不成? “轰隆隆!” 天降惊雷,在方横与陈大庆措手不及之时,竟是下起了瓢泼大雨。 “老方,这童谣是谁编的,找死不成?” “胖子,我现在心中发慌,得赶紧找到王爷和郡主才行。” “对,咱们快去王府,不要在这里耽误时间。” 二人一边说一边跑,很快便来到了镇海王府之前。只见王府那朱红色的大门敞开着,其中一片死寂,似乎一个人都没有了。 方横手指颤动,刚要迈步进入王府,却被陈大庆立马拉住。 “我先进去看,你在这里等着。” 方横心中惶恐,反应过来之时,陈大庆已经大步流星走入王府之中。方横刚急忙跟上,可没走多久,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惊呼。 “胖子!” 方横面色焦急,立刻抽出微霜,不等他喊话,那张丑陋的脸却忽的自王府之中探出,神情凝重:“老方,你进来看看。” 方横着急忙慌的走入王府,只见王府之中遍地尸体,不光是下人们,还有一众高手。 这些人身上遍布剑痕,方横越看越是心惊,扫视过去,瞧着其中一个人的尸体,忽的停下脚步。 “是王统领的尸体。”陈大庆道。 方横深吸一口气,蹲下身子。王统领修炼外功,几乎可以做到刀枪不入,可他身上依旧遍布伤痕,深可见骨。 “能杀掉王统领,无论此人是谁,一定是一流的剑客。” “可这没有道理啊,”陈大庆道:“王爷难道没有出手吗?” “我也不清楚,”方横面色焦急:“咱们去后边看看。” “对对对,得去看看郡主和王爷在不在。” 二人急匆匆穿过走廊,只见郡主的房间大开着,其中满是狼藉,人却已经不见了。 “郡主!”方横心中颤抖,一时之间竟有些站不稳。 “老方,没有看到王爷,”陈大庆走过来道:“你先别慌,郡主和王爷说不定是逃掉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方横声音颤抖:“这里可是镇海城,谁敢杀入王府之中!” 方横肩头,李灵麒忽的跳下,凝神看向一处地面。 伸出爪子摸了摸,他忽的高声咆哮。 方横与陈大庆看过去,陈大庆有些疑惑,可方横却已经握住了微霜。微微聆听,他确实感受到了某种气息。 冰寒的剑气笼罩过来,那块地面忽的颤抖起来。没过多久,一只枯老的手自地下伸出,朝着方横与陈大庆挥手。 李灵麒转过头来看着方横,微微晃动尾巴。 “老方,小心。” 方横摇了摇头,缓步走过去,随即用力握住了那只手。 猛地一拉,一个邋遢的身影顿时从地下钻了出来,止不住的咳嗽。 “咳咳咳,无量天尊在上,”那人松了一口气道:“大王你可算回来了?” “道长,发生什么事情了?”方横冷道。 卫三川将一张土符自身上取下塞入怀中,这才道:“有一流高手闯入王府,贫道自知不敌,只能暂时遁入地中,等大。。。,等你们回来。” “一流高手?”方横蹙眉:“王爷呢?” “贫道也不清楚,但好像是急匆匆出去了。” 方横深吸一口气:“郡主没有跟王爷出去吗?” 卫三川一愣,看向郡主的房间:“应该没有,郡主不见了吗?” “恐怕是被人掠走了。”陈大庆道。 “找死!”方横大怒,话音刚落,整座王府仿佛一下子活了过来,整座王府的地势此时纷纷看向那暴怒的剑客,神情谦卑。 卫三川不禁扬了扬眉毛,面露惊诧,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方横,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才过去多长时间,这位年轻的剑客竟然踏足一流了? 第六十一章 什么,有人敢造反? 这是何等的天资,就算放眼江湖,如他这般刚刚及冠的一流高手,也是世上罕见! 卫三川忽的又将目光瞥向一旁蹲坐的黑猫。 方横此前的武功贫道多少有些了解,虽然距离一流很近,但绝不会这么快突破。可他偏偏已经是一流高手,这样想来,只能是猫大王的功劳了。 这究竟是多少道行的妖怪,还能有点石成金,将人拉入一流境界的能力?! 卫三川不禁瞠目结舌,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将心中的怒气发泄出来,方横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恢复镇定:“去书房看看,王爷绝不可能无缘无故离开王府。” “走!”陈大庆点头应道。 三人一猫急匆匆来到书房,书桌之上堆满了书信,方横急匆匆来到书桌前,取过一封书信看去,不由变了脸色。 “怎么了?”看着方横,陈大庆道。 方横没有说话,只是将书信递给了陈大庆。 接过书信看去,陈大庆面色剧变:“这不可能,王爷怎么可能密谋造反?” 李灵麒耳朵不禁动了动,急忙跳上书桌。 李飞云当真这么大胆子想造反? 李灵麒微微蹙眉,心中不免有些微妙。 按理说,朕应该生气才对,可他造反也是造李灵龙的反,跟朕有什么关系? 反正等朕回归,无论龙椅上坐的是谁,都得死。 “老方,”陈大庆担忧道:“我心中越来越担忧了。” “你也觉得王爷会造反?” “上面说王爷要杀了按察使和布政使,对了,还有巡抚袁林,”陈大庆蹙眉道:“恐怕是真的了。” “你在胡说什么!” “方少侠别慌,听这位大哥说完。” 陈大庆瞥了卫三川一眼,心中腹诽。臭道士,你都这么老了,叫谁大哥! 暂时将杂乱的思绪抛之脑后,陈大庆继续道:“我当然知道王爷绝不可能造反,可若是有人陷害他,逼他造反?” “若是有人将郡主绑走,威胁王爷呢?” “到时候骑虎难下,就算是假造反,也变成真造反了。” “无论幕后是谁,以王爷的名义起势,岂不是容易的多?” “那王爷人呢?” “你们看看这封信。”卫三川忽的开口。 方横和陈大庆接过书信看过,方横蹙眉道:“调虎离山之计?” “有可能。” “这佛眼会是什么邪派,贫道倒是从未听说过。” “听说是齐国余孽创建的邪派,武功诡异,只是没想到竟然与饮血山庄有关。” “无论有没有关,这确实是吸引王爷离开的好办法。”方横道。 “所以。。。,王爷眼下是发现邪派踪迹,率兵剿灭佛眼会去了?” “很有可能。” “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陈大庆道:“绑架郡主,谋杀朝廷命官,构陷大燕镇海王,不怕被诛九族吗?” “哼,如果真的能将王爷变成傀儡,掌握十万大军,诛九族又算得了什么呢?”方横冷冷道。 “眼下的关键是找到郡主,决不能让王爷陷入被动之中。” “说的不错,”方横握住微霜,冰冷的感觉让他心境清凉:“胖子,你赶紧去城外寻王爷,郡主的下落由我来找。” “贫道愿意帮忙。”卫三川看了一眼那只黑猫,赶忙道。 “聂铮,压胜,洛春风。。。,甚至是昆仑的谭光,”方横喃喃道:“莫非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 卫三川忽的心中一动。 难道猫大王早就知道了这一切? 它让贫道陷害聂铮,也是因为他图谋不轨? 可若它真的知晓这一切,为何又让人将郡主掠走? 卫三川抓了抓头上油腻的头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或许,它只是想看一场好戏,像猫捉耗子一样,给幕后之人希望,然后再彻底的捏死。 果然是猫,真是恶趣味! 陈大庆急匆匆离去,去城外寻找李飞云。李灵麒蹲坐在书桌上,眼神之中不禁闪过怒火。 真是好大的胆子,原来这才是那个修佛剑的年轻人目的! 构陷朕的弟弟,还妄图谋反,该死的蝼蚁,贱民,朕倒要看看,你们还能活多久! 方横,卫三川! 李灵麒忽的咆哮起来。 朕命你二人速速找到乖侄女,将她救出来,无论是谁挡在你们面前,都给朕杀了,绝不姑息。 这次若办的好了便是有功,朕重重有赏。 卫三川忽的挺直胸膛,见黑猫望着自己,或许是因为经常揣测李灵麒的心意,竟然将他的意思悟透了大半。 方横还在想着如何找到李幽妍,就听卫三川满脸的激昂:“方少侠,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贫道的厉害。” “道长要怎么做?” 卫三川装模作样的一笑,就见那只黑猫忽的跳上他的肩头按下爪子,顿时有纯阴真气灌注体内。 “多谢大王。”卫三川低声道,随即抽出了金色的符箓。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方横不禁诧异。他已经是一流境地,却依然无法理解卫三川的所作所为。只感到天地灵气凝聚而来,发生了某种玄妙的变化。 仿佛有一尊神只自天上投射目光,俯瞰天地。 忍不住摸了摸腰间的剑柄,方横看向卫三川,越发觉得眼前这个邋遢的道人颇为不凡。 “还要劳烦方少侠去郡主房内取一件她的东西过来。” 卫三川眼中闪过银光,就连声音都变得空灵无比。 点了点头,方横与卫三川一同走出书房。他很快便自郡主闺房之中取来那朵西域奇花。 这几日,郡主对这朵花爱不释手,况且这朵花来自半步绝顶的高手,或许能够帮助到卫三川。 按照卫三川的指示,将“永恒昙花”放在地上,方横好奇的瞧着卫三川神神叨叨的做法。 不过一炷香功夫,卫三川脸色顿时煞白起来,口中喷出些许精血。 盘膝坐在地上缓缓调息,感受着那纯阴真气洗涤着体内伤势,卫三川心中一定,缓缓睁开眼睛,取下了金色符箓。 “镇海城北边是不是有一座寺庙?” 方横一愣,旋即点了点头:“不错,那是北峰寺。” “那座寺庙似乎有某种力量阻隔,贫道无法看清,但郡主一定就在其中,只是不知道具体方位。” 卫三川肩头,李灵麒若有所思。 能够阻碍卫三川借势道门天尊,只能是因为山门前那位亡国太子的提字。 胆敢绑架郡主? 这座寺庙今日便踏灭吧! 第六十二章 抹去字迹 “郡主藏在北峰寺中?”方横蹙了蹙眉,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卫三川说的是真是假。 “在不在那里,咱们去了便知。” “此事危险重重,那些人胆敢造反,一定高手如云,”方横摇了摇头:“道长就不要跟我去了。” “这是什么话?”卫三川道:“贫道既然是镇海王府客卿,既然要与王府同生共死,就算不为王爷,贫道也不能看着歹人造反,弄得民不聊生。” 他说的慷慨激昂,可看着肩头的黑猫,心中愈发安定。 有猫大王在身旁守着,贫道还怕个什么呢? 就得让大王知道自己忠心耿耿,说不定哪一天心情好,也能让贫道踏足一流。 “多谢道长。”方横闻言,郑重的朝卫三川拱了拱手。 “不用与贫道客套,咱们快些去那北峰寺吧。” 二人急匆匆离开镇海王府,方横跃至高处,看向某一处地方。那里混乱无比,一众官员如无头苍蝇般乱转,眼中满是惊恐。 “怎么了?” 方横语气凝重:“那里是按察司的位置。” “正副按察使可能真的死了。” 卫三川点了点头:“咱们得赶紧将郡主找回来,不然这座镇海城就真的变成谋反之地了。” “走!” 方横话音刚落,一阵风席卷而来,裹着二人跃至高处,朝着北峰寺的方向纵跃而去。 一路无话,二人焦急的感到北峰寺山门之下,遥遥看着山顶,方横莫名觉得有种无形的危机正在自己心头弥漫。 卫三川忍不住蹙眉,掐指一算顿时脸色惊变。 怎么又是血光之灾? 他不禁有些慌张,四下张望片刻想要看看有没有退路。 一道冰冷的目光忽的看过来,卫三川看去,却顿时心中大定。有猫大王在身边保护老夫,还怕个什么? 血光之灾也一定是给北峰寺那些坏家伙的! 方横肩上,李灵麒微微扬起头来,看着齐国太子萧澄的提字,心中的恼怒更甚了。 你当真好大的胆子,还敢用字庇护这座寺庙。绑架朕的侄女,构陷大燕亲王,朕今日便先毁了这三个字,看你这个卑微的亡国太子还敢不敢包庇他们! 异色的眼眸之中光芒流转,李灵麒忽的蜷曲爪子,煞气遍布。 对付这种满是佛光的字迹,李灵麒也懒得用一些其他手段,只见无形之中,仿佛有尸山血海盖压而来,那三个大字顿时亮起金色,好似有一尊如来缓缓睁眼,冷漠的看着那只小小的黑猫。 整座北峰寺在此时微微震动起来,如同引发了一场地震。 卫三川与方横目光惊讶,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方横刚刚踏足一流,对灵气变化更加敏感,那种压抑的感觉让他愈发喘不过气来,明明已经是一流高手,他却觉得分外渺小。 好不容易才抬起头来,瞧着山门牌匾的地方,恍惚之中他仿佛看到了血海与佛陀。 揉了揉眼睛,他实在弄不明白自己此时为何会出现这样的错觉。 大雨止息,露出明媚的阳光。 山巅之上,有金光泛起,云雾围绕之中,化作一尊佛陀形象,显露人间。整座北峰寺仿佛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袈裟,更有呢喃念诵之声莫名自山腹之中响起,空灵宏大。 整座山峰都因为这道金光发生着玄妙的变化,山上的树木,建筑甚至是云雾都透露着佛性。 那些枯老干瘪的树木之上绽放金色的灵花,坚固的石头也一点点重构形状,化作伛偻老僧的模样,双手合十,站在山道两旁。 云雾慢慢四散开来,却又凝结成一把把璀璨的佛剑环绕山峰,剑尖直至地面的黑猫。 “这是。。。,夺势?”方横倒吸一口凉气,瞧着整座山峰忽的变化,不由惊呼。 “这座山峰曾被绝世高手夺势改造,可又被不知什么手段隐藏起来,直到现在才显露!” “恐怕是佛门手段,咫尺天涯。难道这里才是如意僧留下传承的地方?” 李灵麒眼中倒映金色大佛,不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原来剑滩上那些剑指北方的万千佛剑指向的是这里。 亡国太子夺势北峰寺,莫非将自己的传承留在了此地? 他的其余武功朕看不上,若是能够看看那本《金蝉魔蜕法》就好了。 看着云雾变化所化的万千佛剑,李灵麒不慌不忙,只是伸出爪子轻轻一抹。 云雾顿时消散,万千佛剑瞬间湮灭,那弥漫在整座北峰寺中的金光也转瞬之间暗淡下来。 地貌早已被改变,可其中的那些玄妙神奇的佛性,却被这只黑猫轻轻一抓便消耗了九成。 那些石块所变的老僧不住颤抖,出现细微的裂缝。他们的身子愈发伛偻,哪怕是佛国的罗汉,都会因为面对那位人间的王而感到战栗和恐惧。 “咔擦。” 山门之上的牌匾破碎,砸落在地上,七零八落。 方横和卫三川回过神来,方横看着高处不语,卫三川却愈发恭敬的回望肩头的黑猫。 就算卫三川只有二流境界,对于夺势之妙还无法理解透彻,可他依然知道,是猫大王随手抹去了某位绝世高手的佛光,让他留下的夺势成了徒劳。 太恐怖了! 这是绝顶境界的大妖! “道长,我们上去。”方横缓缓拔出了腰间的微霜,语气冰冷。 卫三川点了点头,用力折断了手中的幡,取出那把飞剑来。 二人踏入山道,山道两旁的老僧低眉垂眼,像是在恭恭敬敬的与二人行礼。山道安宁,高处的北峰寺没了香火,原本来来往往的香客,僧人一时之间仿佛都消失了。 明明刚刚才发生那样的玄妙变化,北峰寺之中却死寂的可怕。卫三川和方横对视一眼,愈发觉得古怪无比。 接着往上踏了几步,原本笔直的山道忽的在二人眼中变得蜿蜒崎岖,更有山风吹来,好似凌厉的剑气朝着二人头颅切割而来。 “小心,是借势。”方横冷喝一声,手中微霜转动,地上顿时有玄霜铺陈开来。 挥舞手中长剑,破开剑气,方横扬起头来,只觉得前方金光闪过,不远处的寺庙一下子被拉远了距离。 卫三川低下头来数着台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无论他怎么数,都无法数完那些台阶,行走在台阶之上,好似永无止境。 他忽的掏出符箓,贴在自己身上,妄图借道门天尊之势。可卫三川刚准备调动天地灵气,忽觉得胸口烦闷,竟然止不住的咳嗽,面色发青。 他却没有想过,此乃佛门清静之地,道门天尊之势又如何借的来? 第六十三章 朕如何去找? “还请道长在一旁掠阵,让我试试。”方横说罢,举起微霜朝着前方台阶直直斩去。 佛光闪烁,山道两旁的云雾顿时化作一把把佛剑挡在前方。 那些石头所化的伛偻老僧仿佛抬起头来,一双双眼眸中闪过金色的卍字图案,口中喃喃自语,念诵佛经钻入方横二人耳中。 二人面色微变,急忙屏息凝神,不敢让内心留下一丝一毫的缝隙,深怕因此被莫名超度。 佛剑袭来,好似无穷无尽,方横不断变化剑招,让一轮残月在眼前缓缓升起。 无论那借势来攻的是何人,他的武功着实了得,光是剑法,便绝不在自己之下。 肩头,李灵麒眨了眨眼睛,遥遥看向山顶,隔着绵长的山道,他仿佛瞧见了藏在大雄宝殿之中的用剑的高手。 方横将微霜横亘,单手在剑身上轻轻一抹,同时低声喝道:“道长,你一会儿跟着我往前冲,我吸引对方注意,你偷偷溜掉,去找郡主。” “好。” 卫三川话音刚落,方横再度抬起微霜剑尖,那五招李家剑法顿时化作一剑,直刺远处的寺庙。 他左脚踏地,整个人好似飞了起来,飘飘渺渺,好似寒月之下的仙人。 李灵麒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替他调动真气,恍惚之中,那一尊帝王似乎再度自灵气之中凝聚而出,睥睨的与方横一同出剑。 刹那间,云雾消散,方横持剑一路前行,周遭的伛偻僧人一个接着一个的被震成齑粉。 蜿蜒的山道很快被剑气所伤,重新变得笔直起来。 方横用力踏步,彻彻底底的站上山峰。寺庙之前空无一人,他忍不住长啸一声,顿时玄霜遍地,寒气森森,朝着四周蔓延开来。 无论是谁在借势,面对这样的剑都必须退避三舍。 方横立在原地,身形好似钢铁一般。卫三川紧跟而上,他在自己身上贴了一道符箓,压制自身气息,略有些猥琐的四下观望片刻,这才悄悄地自一旁溜走。 蜀山道人道法多变,就算遇到危险,卫三川自认还是有逃跑的机会的。 方横肩头,李灵麒略有些犹豫,随即也跳了下来,跟上卫三川。 “嘎吱。” 离开的卫三川和李灵麒并不知道,二人前脚刚走,不远处的大雄宝殿便被推开,缓缓走出来一个方横颇为熟悉的人来。 “是你?!” 瞧着面前此人,方横忍不住惊呼。 卫三川悄无声息的朝着北峰寺中走去,一边走,一边口中念念有词。他相信自己的算命之术,可任凭他如何去算,都算不出郡主的所在。 他更不可能借天尊之势去找,看着四周的庙宇,卫三川一时之间不禁陷入迷茫之中。 身后,一只黑猫忽的跃上他的肩头,轻轻地叫唤一声。 “猫大王,小道实在是算不出郡主的位置,不如您大显神通,将她找出来吧?” 李灵麒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若是朕能够找出乖侄女,还需要你这个蜀山道人干什么? 收回目光看向四周,李灵麒也不禁有些苦恼。 北峰寺占据整个山头,朕又该从哪里开始找呢? 镇海城西南方向。 李飞云坐在高头大马之上,一只手按着剑柄,冷冷的瞧着眼前的火光和满地的尸体。 此地便是情报所说佛眼会分舵所在,谁能想到,竟然藏在渔村之中。 整个渔村都成了佛眼会的信徒,不过这些大都是愚民不足为虑,至于那些佛眼会的核心人物,武功倒也不高。 虽然武功平平,可这帮人人数众多,渔村之中又屋舍密集,李飞云率领三百人的骑兵,一时之间竟然攻打不下。 情报所说,佛眼会与饮血山庄有关,本王倒是没有看出来。哼,江湖上都说饮血山庄惹恼了皇兄,若真的出现在镇海城附近,本王绝对杀个干干净净。 “王爷,”陈大庆的父亲骑着马靠近:“情报似乎有误,佛眼会虽然武功诡异,可是高手并不多,不值得我们兴师动众。” 李飞云点了点头:“一帮杂鱼而已,让弟兄们速度处理了。” 陈将军立刻将李飞云的命令传下去,随后又道:“王爷,方横和我家那个臭小子去找如意僧的坐化地,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李飞云摇了摇头:“本王已经下令不许一流高手离开镇海城,方横他们唯一值得忌惮的,只有洛春风一人而已。” “他们二人终有一战,本王不可能保护方横一辈子,”顿了顿,李飞云继续道:“他若能够赢了洛春风,只会更快步入一流境界。” “真是羡慕王爷,有这样的义子。” “你家小子也不差。”李飞云淡淡道。 “王爷,要不我让我家那混小子娶了郡主吧,咱们亲上加亲如何?” “滚。”李飞云冷喝一声:“陈大庆如何配得上我家幽妍?” “您刚才还说他不差的。” “本王那是安慰你,你难道听不出来?” “要不是您是王爷,我肯定喷死您。” 李飞云不禁一乐:“就你那嗓门,也就吓吓草原的蛮子。” “爹,王爷!”远处,仿佛忽的有惊雷炸响。 “你儿子来了。” 陈将军一愣:“他这嗓子倒是快赶上年轻的我了。” 陈大庆气喘吁吁地飞奔而来,跌坐在二人面前,止不住抱怨:“妈的,我可找着您二位了。” “臭小子,找你爹什么事情?”陈将军笑眯眯的骂道。 “大事不好了。”陈大庆赶忙咽下唾沫,将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话音刚落,整片天空忽的死寂下来,阴沉的就仿佛是李飞云的面容。 “让弟兄们都撤。”他冷冷道。 陈将军一愣,随即扯着嗓子大喊。 李飞云手下进退有度,很快便从渔村之中撤了出来。 李飞云忽的拔出那把镇海剑,渔村之中顿时火光冲天,霎时间宛若变成烈焰地狱。 一道道凄厉的惨叫声自其中响起,陈大庆不禁咽了一口唾沫。这位镇海王平日里看上去随和的很,手段却如此残忍。 第六十四章 剑楼,袁林 陈大庆的老爹倒是习以为常,转而道:“将军,咱们得赶紧回城。” “他们意图谋反,手下人一定不少,咱们现在能调度多少人?” “三处军营离着镇海城不算近,一时半会儿恐怕只有这三四百人了。” “洛春风是天涯剑派的大师兄,向来只听命于那个老掌门,他恐怕也插手了,”李飞云并没有失去冷静:“镇海城三千剑客,与他合谋的应该不少。” “咱们人手确实不够。”陈将军面容凝重道。眼下三四百人之中,步入一流的,也只有自己和王爷了。 军营之中的那几位一流高手,就算能赶过来,也绝对来不及了。 李飞云沉吟片刻:“不管怎样,咱们先回城。” “若按察使,布政使还有巡抚袁林都死了,整座镇海城恐怕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本王决不能让造反坐实,咱们速速回城。” 李飞云说罢,奋力挥舞缰绳。 他此时虽然外表不显,可内心的担忧却如同剑滩上的剑痕一般无法抹除。 此时此刻,他只能在心中暗自祈祷。 皇兄就在镇海城,他或许早就察觉此事。 只是。。。,皇兄究竟愿不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呢?马蹄急促,李飞云心中的大石头却提到了嗓子眼。 看着自大雄宝殿中缓缓走出的中年男人,方横愈发诧异。 怎么会是他? 他不是应该死了吗? “袁林。。。。。” 名叫袁林的男人轻轻一笑,随意的伸手摸了摸脸上坚硬的胡须。此人约莫有四五十岁的年纪,相貌平平,却是进士出身,做巡抚钳制李飞云也有十五年有余,整个渤海地界,除了那位镇海王,便属他官职最高。 他更是江湖一流高手,剑楼亲传弟子,虽然入朝为官多年,可早年间也在江湖上闯下赫赫威名。 “你身为朝廷命官,也想要造反不成?” “方小兄弟说错了,”袁林说话很是和气:“造反的是镇海王,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等他登基称帝,我也就讨个宰相当当。” “死人也能当宰相吗?” “哈哈,死的那个是巡抚袁林,我只不过是个寻常的剑楼弟子,为何当不了?” “无论你是巡抚还是剑楼弟子,今日都得死,”方横抬起微霜,将剑尖对准了袁林:“王爷很快就来了,我劝你还是赶紧将郡主交出来。” 袁林耸了耸肩,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听说你刚刚踏足一流,真是可惜,如此年轻,却不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 “和你们一起造反,就是俊杰了?” 袁林摇了摇头:“郡主就在我们手中,你就算杀了我,难道还能不在乎郡主的死活?” “到时候还不是得乖乖听命行事,叫你干嘛你就得干嘛。” “你到底把郡主藏到哪里去了?!” 袁林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剑,老老实实的跪下来磕个响头,本官可以考虑让你见郡主一面。” 方横手腕颤抖,嘴唇紧紧抿着,冰冷的看着袁林。 “果然还是年轻,不懂得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袁林遗憾的摇了摇头:“看来郡主在你心中,压根就算不得什么。” “只要你把郡主放了,我答应你,可以给你跪下磕三个头。” “你没有讨价还价的机会。” 方横缓缓闭上眼睛,身为剑客的高傲让他如何能够跪的下去?可为了郡主,他却不得不这么做。 他当然不愿听命于袁林,可他必须拖延时间,等到李飞云到来。若是王爷来了,事情或许就有转机了。 方横心中愈发复杂,虽然这样期许着,可内心却没有底。 郡主被他们藏起来,王爷就算来了,难道就能不受威胁吗? 郡主在王爷心中无比重要,可他愿意为了郡主甘愿听命于袁林,成为他们的傀儡被迫造反吗? 无论怎么想,这件事情就像是世上最精妙的剑招一般无解。 方横颤抖着身子迫使自己弯曲膝盖。他上半身挺得很直,眼中的光依然没有熄灭。 “哈哈哈哈,”袁林抚掌大笑:“你确实是个忠心耿耿的护卫,只可惜,你这样自尊都不要的人,根本不配拿剑。” 膝盖重重的砸在地面,方横嗓音沙哑:“让我见郡主一面。” 袁林反手抽出背后的长剑:“我改主意了。” “让本官见识一下渤海剑吧,身为巡抚这么多年,本官倒是从未与人切磋过。” 看着方横,袁林嘴角扬起冷笑:“你放心,只要你能赢了本官一招半式,本官就答应你,将郡主放出来看看你。” “不过只能有一面哦,清妍郡主虽然双腿残疾,但好歹是李家血脉,本官可是会好好疼惜她,绝不让那个天涯剑派的老家伙碰她一根汗毛。” 方横的心越发沉到深渊之中。听袁林的意思,莫非天涯剑派的那位老掌门也参与到此事之中了? 若论剑法,那位老掌门恐怕与王爷旗鼓相当。怪不得他们敢造反,有天涯剑派那些剑法高明的弟子,就算是四五百人的将士,都不一定挡得住。 方横脸色越发凝重,他知道袁林在戏耍自己,可郡主就在他们手中,自己不得不照着袁林的游戏规则来玩。 剑楼的弟子。。。。。。 方横偏居渤海一偶,从未离开过镇海城半步,自然没有机会见识剑楼那江湖闻名的剑气绝技。 可看着袁林,方横恨不得将他与他手中的宝剑一同斩成两截! 若论剑法,那位老掌门恐怕与王爷旗鼓相当。怪不得他们敢造反,有天涯剑派那些剑法高明的弟子,就算是四五百人的将士,都不一定挡得住。 方横脸色越发凝重,他知道袁林在戏耍自己,可郡主就在他们手中,自己不得不照着袁林的游戏规则来玩。 剑楼的弟子。。。。。。 方横偏居渤海一偶,从未离开过镇海城半步,自然没有机会见识剑楼那江湖闻名的剑气绝技。 可看着袁林,方横恨不得将他与他手中的宝剑一同斩成两截! 第六十五章 七妙师路遥 袁林手指在剑身之上轻轻抚摸,顿时有剑气弥漫,生机勃勃,仿佛有无边林海被微风吹拂,沙沙作响。 就算从未见识过剑楼绝技,但方横知道,这是剑楼的后天剑气。 后天剑气分为五行,巡抚袁林所用的便是后天木行剑气。此时已是冬季,树木枯老,可那剑气一催,却仿佛枯木逢春,将那些树木体内的生机完全激发,绽放了点点绿芽。 可这并不能长久,等到袁林借势完毕,这些树木便会彻底丧失生机。冬天终究会过去,可这些树木再也没有机会迎接春天了。 看着周遭点点绿芽绽放,方横忍不住蹙起眉头。那后天木行剑气一催,他顿时觉得体内有一株贪婪的怪树扎根其中,吮吸自己的真气。 好诡异的剑气,当真防不胜防! 方横长啸一声,鼓动周身真气。身在寺庙之中,他除了借势微霜剑中的寒霜之外,别无他法。伸手在剑身之上掠过,飞霜飘零,朝着袁林吹去。 袁林不屑的冷笑,看着那宛若残月当空的剑法,忍不住摇了摇头。 身为剑楼弟子,向来懂得无招胜有招的道理。在他看来,渤海剑法招数繁琐,精妙有余,却威力平平,根本不足以支撑江湖上那么大的名头。 什么三千剑客,灵性十足? 哼,不过是没遇到剑楼的剑罢了。 挥舞手中长剑,这把剑的名字袁林早就忘记了。身为巡抚多年,虽说不曾懈怠武艺,可他终究是朝廷命官,记不记得自己剑的名字,又有什么不同? 两把剑交错,飞霜与绿意点缀其中。 冬与春好似变成了画家手中斑斓的颜料搅动在一起,绚烂美艳却又暗藏杀机。 方横眼中绿意闪过,体内真气不断地消耗着。他刚刚踏足一流,根基尚且不稳,压根挡不住袁林这样老道的后天剑气。 剑楼身为江湖六大派之一,早已脱离招式桎梏,一招一式之间看似没有章法,可方横的“海上生明月”偏偏奈何不了他。 任凭他如何变化剑招,如何让那轮残月熠熠生辉,袁林都能娴熟自然地化解,顺便让那株怪树栽种的越发深了。 一小颗绿芽落下和飞霜撞击在一起,宛若重物一般砸落在地面。 方横与袁林二人身形交错,刚刚的那一瞬,无数剑气纵横,竟是眨眼间交手不下数十招。 一口鲜血自方横口中喷出,他擦了擦嘴角,看着袁林冲着他轻松地笑。 “小兄弟不行啊,这样下去如何能够让你见到郡主?” 方横不答,手中微抖,那五招李家剑法使出,再次朝袁林杀了过去。 轰! 整座大雄宝殿忽的熊熊燃烧起来。方横与袁林同时停下身子,面色诧异的看向那里。 一个矮小干瘪的老者自其中缓缓走出。他手指枯老却又修长,腰间的一把大剑约莫有四尺有余,缓缓拔出那把剑,随手挥舞间,竟是沉重无比。 “你怎么出来了?”袁林蹙眉。 “有人上山了,”老者顿了顿:“是高手。” 熊熊燃烧的大雄宝殿发出噼啪的声响,老者周身真气流转,更有火苗环绕,仿佛那火神祝融降临人间。 “天涯剑派掌门。。。,熊正清。”方横沙哑的嗓子道。 名叫熊正清的老者看向方横,言语平淡:“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你,只是你能将洛春风杀了,倒是让老夫有些惊讶。” 说话间,袁林也望向山道的方向,心中一悸。 北峰寺山脚,三百骑杀气冲天,为首那人缓缓拔出镇海,点点火光亮起,将山道点亮,好似要为那人登山,举行隆重的仪式。 “镇海王到了。”熊正清淡淡道。 “他们究竟是怎么这么快找到这里的?”袁林忍不住抱怨,但他双手抱胸,却依然不慌不忙。 有清妍郡主在手上,就算是镇海王也得听命自己。 “那只老鼠呢?” “他会解决的。”熊正清知道,袁林问的是那个偷偷溜走的道人。 “那我们就好好迎接镇海王吧。”袁林笑道。 “发信号吧,让其他人也过来。” 袁林点了点头,举手点燃了一枚窜天猴。 寺庙深处,卫三川环顾四周,不知不觉间,他竟然在此地迷了路。行走在石桥上,他看了看肩头打着哈欠的黑猫,转过头来时,却看到了一处斋堂。 斋堂前,那一尊高大的文殊菩萨像静静垂目。卫三川静静看着,忽的心中狂跳。 不知何时,那尊文殊菩萨像前竟然有一位小僧静坐。 卫三川蹙起眉头,这身穿月白色僧袍的小僧究竟是什么时候来的此处,为何自己刚才看去,却不曾发现? 有古怪。 肩头,李灵麒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 卫三川攥着飞剑,不动神色的朝那小僧身后走去。 “这位道长,”风轻云淡的声音响起,让人一听就如同沐浴在温暖的海水之中:“偷偷走到小僧背后,莫非是想谋害小僧性命不成?” 卫三川停下脚步,不禁喝道:“你是什么人?” 那小僧轻笑一声,缓缓转过头来,露出一张唇红齿白的俊美面容:“小僧只是一个知客,方丈赐名七妙。” 瞧着眼前这个如同白玉一般的年轻僧人,卫三川心中的忌惮更甚。 此人相貌竟是比方横还要年轻,可自己为何看不透他? 稍稍聆听七妙的呼吸吐纳,卫三川却什么都听不到。 白玉一般的年轻僧人毫不在意卫三川的忌惮,继续轻笑着仿佛在和卫三川扯着闲话:“其实小僧倒是并不喜欢七妙这个名字,道长与小僧一佛一道,不如称呼小僧的俗名可好?” “你俗名叫什么?” 知客僧站起身子,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小僧俗名——师路遥。” 卫三川出身蜀山,虽算不上江湖中人,但好歹行走多年,这样的名字却是他极为陌生的。 “贫道倒是从未听说过。” “不值一提的名字罢了,”师路遥微微摆手:“倒是比七妙好听一些。” “师路遥,贫道问你,”卫三川凝视年轻知客僧的面容:“清妍郡主在什么地方?” 师路遥不慌不忙,却轻描淡写的转移了话题:“道长可知道此处是什么地方?” 卫三川一愣,与肩头的黑猫一同环顾四周。 第六十六章 十六岁的一流高手 “这里难道不是北峰寺的斋堂吗?” 李灵麒静静地看着师路遥,心中渐渐有了想法。 将《金蝉魔蜕法》交出来,朕可以不杀你。 师路遥当然听不见李灵麒的话,他轻笑一声,声音平淡:“此地虽是北峰寺,却也是齐国太子萧澄遗留传承之地。” 说到此处,师路遥不禁有些自得:“道长有所不知,那位太子遗留佛门武功尽数被小僧所得,小僧此时已经是一流高手,倒是比道长高明一些。” 卫三川闻言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看着师路遥那张年轻的面容,他不禁有些恍然。 他竟然说他是一流高手? 他今年究竟多大! 仿佛是猜到了卫三川心中想法,师路遥双手合十:“小僧两年之前踏足一流,今年也是刚刚及冠,倒是比那位方兄年轻一些。” 十六岁的一流高手?! 卫三川不禁后退一步,简直是闻所未闻。 肩头,黑猫微微晃动尾巴,也是一愣。 十六岁踏步一流,应该和朕差不多了。 咦,朕是十五岁还是十六岁来着的? 歪着脑袋,李灵麒一时之间却有些忘记了。 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那个少年可汗号称生而知之,是所谓的转世灵童,比朕更早踏入一流,可那又如何? 还不是死在戈壁之中了。 摇了摇脑袋,对于师路遥的自得,李灵麒有些不屑一顾。他此时已经知道了眼前此人正是修炼佛剑的那个年轻人,得了亡国太子的垃圾传承,就敢绑架朕的乖侄女,造大燕的反? 你倒是与那萧澄是一路货色。 朕也不急着杀你,将《金蝉魔蜕法》交出来先。 听着肩头黑猫叫唤,卫三川忽的心中大定。 十六岁的一流高手又如何? 咱家猫大王可是千年道行的绝世大妖! 贫道今日就站在这里,难道你师路遥还能当着大王的面杀了贫道不成? 看着卫三川面色淡定,师路遥不禁赞许的点了点头:“道长面对小僧这样的一流高手却依然还能如此平静,倒是让小僧佩服。” “小僧在幕后布子,本以为能够顺风顺水,却处处受到阻碍,想必都是道长所为。”顿了顿,师路遥继续道:“放眼整个镇海城,唯独道长一人,让小僧看不透。” 卫三川闻言,却不禁心中得意。 这就叫背靠大树好乘凉,你年纪轻轻,就算是一流高手,又如何懂得这些? “贫道不想和你多说废话,”卫三川托起手中飞剑,让它在空中盘旋,看上去玄妙异常:“将清妍郡主交出来,贫道可以带你在镇海王面前说些好话。” 师路遥摇了摇头:“李飞云还不入小僧的眼中,有清妍郡主在手中,他不过是个可以随意揉捏的软柿子罢了。” “比起李飞云,小僧倒是对道长更感兴趣。”师路遥道:“诬陷聂铮,杀死蒋文心破解压胜,更是能够这么快找到北峰寺来,道长的武功计谋小僧实在是佩服。” 师路遥说罢,双手合十:“小僧好奇心重,倒是想见识见识道长的剑术,若道长能够让小僧满意,小僧愿意将清妍郡主拱手送出。” “你当真如此好说话?”卫三川冷哼一声:“你与他人决意谋反,难道不需要问过其他人的建议?” “他们?”师路遥笑了笑:“不过都是棋子罢了,根本不值得小僧放在心中。若是能够遇到比起造反还要有趣的事情,小僧自然知道该如何取舍。” “既然你想见识一下贫道高绝的武功,”卫三川虚托飞剑:“那你最好知道,贫道的飞剑出手便要伤人,千万不要一时狂妄,死在贫道剑下。” 一个二流的道士对一个一流的知客僧言语如此狂傲,若是换做旁人,实在不知道卫三川究竟哪里来的勇气。 师路遥微微扬了扬眉毛,他心中早就有所猜测,瞧着卫三川如此肆无忌惮的模样,心中的猜测更是确凿了三分。 “道长武功高深莫测,小僧着实是佩服的,今日便让小僧开开眼界吧。”话音刚落,师路遥身后金光大涨,他借势佛陀,身后真气凝聚,竟是化作一尊佛陀虚影。 “此乃小僧法相,”师路遥双手合十,微微躬身:“还请道长赐教。” 说话间,身后佛陀百臂大张,每一条手臂之中都握着一把金色的虚幻长剑。 卫三川不禁惊叹,如此异像,却是他生平罕见,当下不敢再多说什么大话,奋力祭出飞剑,朝着师路遥咽喉刺去。 师路遥手中无剑,可身后法相却有百剑将他环绕。身负齐国太子萧澄的佛法武功传承,他恐怕便是当今佛门年轻高手第一人选,只见金光大涨,一百把佛剑狂舞,使他看上去愈发神圣,如同佛子降临。 “铛!” 卫三川忽的身子微抖,与自己心神相连的飞剑与那些虚幻佛剑碰撞,却偏偏仿佛撞击在铁石之上。 师路遥明明如此年轻,竟然将真气凝练到宛若实质的地步了吗? 瞧着他身后高大沉静的金色佛陀,卫三川心中愈发骇然。 到底是齐国太子的传承实在不凡,还是师路遥天资悟性太过可怕? 卫三川微微摇晃脑袋,实在是猜不透师路遥的底细。 镇海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贫道也算活了大半辈子,却第一次瞧见这样的僧和这样的妖。 “道长的这门御剑之术,小僧闻所未闻,着实是有些厉害的。” 卫三川心中冷哼,觉得师路遥是在讥笑自己。 缓缓踏步而来,师路遥脚下隐隐有金色莲花绽放。卫三川左手双指并拢,隔空点向师路遥,同时掏出三张符箓祭出,化作火球腾空,朝着师路遥砸去。 师路遥身负齐国太子萧澄传承,虽然年岁不大,却眼界颇高,尤其是剑法一道,虽然远不如在剑滩上遗留无数剑法的萧澄,可若论在剑法上的造诣,比之方横,还要高明许多。 饶是如此,他也是第一次瞧见蜀山的御剑之术。虽然此法威力平平,还不足以让他忌惮,可也让他心中愈发对卫三川产生兴趣。 一只金色手臂挥舞,将火球斩落。卫三川的符箓根本无法伤害师路遥分毫。有百臂佛陀护体,他便仿佛金刚不坏一般,诸邪不侵。 第六十七章 小僧认输了 飞剑灵巧,不断在空中飞舞,伺机而动。卫三川更是挥洒大量符箓攻向师路遥,却难有成效。 明明自己已经是二流巅峰实力,可与师路遥相比,那一步之遥就仿佛天堑一般。 实在是深不可测,就算在一流境界之中,只怕他的实力也颇为了得。 卫三川心中想着,不禁打了退堂鼓。 自己无论使什么手段都不是师路遥的对手,或许在他看来,自己就仿佛是一个顽皮的孩子,这样一想,贫道的老脸又该往哪里搁呢? 卫三川那张干瘪苍老的脸上微微一红,偷偷瞥向肩头的黑猫,试图求救。 猫大王,您还不快快出手,贫道已经手段用尽了! 默默祈祷,卫三川忽的抬手,收回了飞剑。 师路遥轻笑一声,双手合十:“道长这是何意?” “你武功高出贫道太多,何必戏耍于我?” “原来道长是要认输了,”师路遥道:“如此洒脱,实在让小僧佩服。” “你话说得好听,倒不如赶快将清妍郡主交出来。” “道长稍安勿躁,”师路遥眨了眨眼睛,竟有些妩媚:“郡主就在小僧身后的斋堂之中,只是在此之前,小僧还有一句话要与道长说。” “你果然还是不愿交出郡主吗?” “不然。”师路遥摇了摇头。 “哼,既然要造大燕的反,何必如此口是心非?” “道长误会小僧了。”师路遥缓缓开口:“要造反的是袁林和熊正清等人,小僧只不过是帮他们出些主意,顺便打发一下时间罢了。” “在贫道看来,你倒更像是主谋之人。” “这话可不敢乱说,”师路遥摆了摆手:“小僧不过是北峰寺上的小小知客僧,哪里有造反的本事呢?” 卫三川忍不住蹙眉,实在弄不清师路遥的打算:“你说你有话要和贫道说,那就快些吧。” 师路遥呵呵一笑,随即缓缓开口:“小僧心中一直有一个困惑,希望道长能够替小僧答疑解惑。” “说!” “道长突然出现在镇海城,只怕不是偶然吧?” 卫三川一愣,这话是什么意思? 自己四海为家,难道还不能来镇海城替百姓算命吗? “小僧知道意图谋反惹怒了道长背后的那位,所以在这里等着道长,也是想让道长替小僧美言几句。” “你在说什么?” 道长还要装傻吗?”师路遥笑呵呵道:“小僧言语诚恳,只是想劳烦道长替小僧引荐一下。” 见卫三川一脸困惑的模样,师路遥双手合十:“道长还不明白吗?小僧认输了。” 这小和尚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 卫三川心中腹诽,不动神色的瞧着他。 “看来道长是打算隐瞒到底了,只可惜,小僧还算有些头脑,有些事情虽然看似不经意,实则有迹可循,是绝对瞒不过小僧的。” “江湖上之前一直都在流传一个消息,各路绝世高手纷纷出声,让武帝未死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江湖。” “小僧起初还不屑一顾,觉得堂堂武帝如何甘愿舍弃王位,躲入江湖之中。可是看到这镇海城中发生的种种,小僧却不得不信了。” 武帝? 卫三川越发觉得莫名其妙,这跟贫道有什么关系? “镇海城中发现数张《泼墨神拳纸》,小僧也曾经在天涯剑派之中瞧见过,饶是一流高手也必须提心吊胆,这样的拳法实在是恐怖。” “按理来说,李飞云身为大燕亲王,向来不与江湖亲近,收集这些神纸本该送还六扇门或者锦衣卫,可据小僧所知,他不光没有交给任何一个门派,更没有交给朝廷,这些神纸眼下所在之地恐怕只有李飞云一人知晓。” “李飞云可不是什么狂傲不羁的王爷,他一向忠心耿耿,练兵练了这么多年依然还不松懈。这样的一个人,为何不将神纸老老实实交出去呢?” “他就不怕当今圣上猜忌,还是说他也想练练呢?” “小僧觉得,这两个理由都站不住脚。”师路遥看向卫三川,轻描淡写道:“唯一的可能便是,他知道武帝未死,这些神纸自然出自武帝之手,他一向听武帝的话,必然要好好收起来,等时机成熟,再散布至江湖当中。” “所以,小僧又将佛眼会的消息传了出去,并欺骗了李飞云佛眼会与饮血山庄有关。” “区区佛眼会根本不值得李飞云亲自出马,可饮血山庄却不同了,它可是武帝要对付的神秘组织。” “李飞云若是不确定武帝依然活着,何必兴师动众,亲自出手,将清妍郡主一人留在家中呢?” 卫三川一愣,回想起李飞云之前的古怪,不禁面色怪异。 莫非镇海王也将猫大王误以为是武帝了? 看向师路遥,卫三川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你和镇海王怕不是头脑不好! 一只猫怎么可能是天下无敌的武帝?! “小僧眼下已经非常肯定,武帝确实未死,无论他想要做什么,都要比造反有趣的多得多。而道长你,也一定听命于武帝,所以才会出现在这里,所以你的武功手段小僧从未见识过。” “输给武帝,小僧并不冤枉,只是希望道长能够代为引荐,小僧也想为陛下做事。” 卫三川惊的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眼前这个白玉般的知客僧究竟得有多大的脑洞才会想出这样无稽的事情来? 看着师路遥,卫三川一下子觉得这个十六岁便踏入一流境界的人也不过如此。 “听说武帝爱猫成痴,道长肩头的这只黑猫莫名出现在镇海王府之中,倒是与道长出现的时间差不多,恐怕便是武帝养的吧?” “武帝尚未在江湖上现身,这只猫的出现莫非是信物?这才让李飞云确定武帝还活着。。。,道长,小僧说的不错吧?” 卫三川瞥了一眼肩头晃动尾巴的黑猫,支吾了片刻,一时之间竟然觉得师路遥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 “小僧虽不知道道长此次前来是否是受武帝的命令,化解李飞云的危机,但小僧既然知道了道长幕后站着是谁,还想造反,那就是一心求死了。”师路遥自嘲一笑:“小僧还很年轻,可不想因为惹怒了武帝,惨死在镇海城中。” 第六十八章 小僧不是傻瓜 卫三川咳嗽一声,见猫大王无动于衷,于是决定装模作样一番:“你既然知道贫道背后站着的是谁,还敢绑架清妍郡主?” “小僧毕竟不是主事之人,就算劝阻熊正清他们,他们也不会听的。他们本就心生反骨,小僧却与他们不同,尚有让武帝息怒的资本。” “由小僧看管着清妍郡主,也是为了保护她不受更多的伤害。” “照你这么说,倒是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小僧句句都是肺腑之言,一心只想替陛下做事。” 卫三川心中不禁暗自好笑。肩头的李灵麒眨了眨眼睛,对于事态的发展同样有些诧异,不过对于师路遥的态度,他显得非常满意。 师路遥,好话都被你说尽了。不过,你若是以为朕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你那就太小瞧朕了,无论如何,你得将那门《金蝉魔蜕之法》交给朕,否则,还是难逃一死。 “师路遥,”卫三川缓缓开口,局势忽然逆转,让他愈发好整以暇:“想要让陛下放过你,可不是简单说几句话就可以的。” 虽然卫三川并不认为猫大王与天下无敌的武帝有关系,但他还是决定拉虎皮扯大旗,反正就算有一天被揭穿,那也有猫大王保护自己。 “小僧知道陛下酷爱天下武学,为了向陛下证明小僧的真心,小僧愿意将齐国太子萧澄的传承交出来,敬献陛下。” 喵。 李灵麒摇晃尾巴,对于师路遥如此明白事理,表示非常满意。 听到肩头黑猫发出惬意的叫声,卫三川心中一定,当即咳嗽一声道:“既然如此,那便先将齐国太子的武学交出来,若是陛下满意,自然会饶你一条性命。” “那小僧先谢过陛下大恩。” 师路遥双手合十,恭恭敬敬道。 说罢,师路遥从怀中掏出一本佛经来,看封面的字迹,应该是一本《法华经》。 “小僧在齐国太子手中一共得到了两样东西,一本《法华经》以及一颗金色舍利。” “舍利小僧早已吞服,而这本看似寻常的《法华经》却是由齐国太子亲笔誊抄,其中每一个字迹都包含着他的武学造诣,即使是小僧,也没有将其中武学完全领悟。” 说到此处,师路遥呵呵一笑:“不过换做是武帝亲自过目,恐怕不出一日,便能将其中种种佛法武功之奥秘了然于心了吧。” 李灵麒微微摇头。朕可用不了那么久,亡国太子萧澄的武功朕只需要粗略扫一眼即可,朕真正在意的还是那门《金蝉魔蜕法》。 卫三川郑重接过这本《法华经》,看黑猫并没有打算立刻浏览,于是暂时将它收入怀中,等到空余之时,再交给大王。 李灵麒并不急于这一时,稍微抬起头来看向斋堂的方向,冲着师路遥喵喵叫了一声。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将朕的乖侄女交出来,朕看在你这么陈恳道歉的份上,可以不杀你。 “师路遥,贫道要看看郡主是否安全。” “这是自然,”师路遥道:“郡主就在斋堂之中,道长既然要看,小僧又怎么会拦着呢。” 话音刚落,师路遥大袖一挥,隔空借风推开斋堂的大门,就见其中一名绝美女子静坐,双眸却微微闭上。 “郡主之前一直哭闹,所以小僧暂时点了她的穴道,”师路遥道:“道长放心,有小僧看着,郡主毫发无损。” “解开她的穴道。” 师路遥乖乖照做,隔空伸出一指点向李幽妍。没过多久,清妍郡主缓缓睁开略显迷茫的眸子,看着斋堂外的卫三川和师路遥,忍不住焦急问道:“道长,你怎么会在这里?” “郡主放心,贫道是和方少侠一起前来搭救你的。” 李幽妍急忙推着轮椅出来,先是警惕的看了一眼师路遥,随即赶忙道:“道长,麻烦你赶快去通知方横,他们抓了我就是为了让方横和父王投鼠忌器,我不能拖他们的后腿。” “郡主说的不错,”师路遥道:“若论这世上谁最在乎郡主,只怕便是方横和李飞云了。” “道长赶快去通知方横他们吧,小僧会好好照顾郡主的。” “你不跟贫道一起去?” “小僧可不想被他们骂是叛徒。”师路遥轻轻一笑:“道长速速去吧,即使没有小僧我,但光是熊正清等人的实力也需要李飞云等人苦战一番的。” “他们之中一共有多少一流高手?” “四人。”师路遥道:“除此之外,天涯剑派暗中培养的高手以及叶家,宇文家,阅剑堂等门派加在一起,也有五六百人。” “小僧知道李飞云眼下兵力不够,这些人若是对上,也是一场大战。” “这已然是一支叛军了。”李幽妍面色凝重。这些人底蕴倒是不小,若是父王真的受他们的威胁,将兵权交出去,那可就是十万大军了。 “这就是小僧替他们出的主意,胁迫镇海王,以他的名义造反。”师路遥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他们杀了不少官员栽赃镇海王,等事情结束,镇海王只怕要焦头烂额一阵子,受到庙堂之上的猜忌。” 见李幽妍恼怒的瞧着自己,师路遥风轻云淡的一笑:“不过还请郡主放心,栽赃若是没法坐实,镇海王是不会受到太多苛责的。” “最好是这样。”李幽妍冷道,随即看向卫三川:“还请道长速速前去,替我跟父王和方横报一下平安。” “贫道这就去。”卫三川说罢,又冷冷叮嘱师路遥:“你最好不要再有什么小心思,那位脾气可不太好,若是惹怒了他,你应该知道后果。” “这世上若是真有人敢惹怒武帝,那他一定就是傻瓜,”师路遥笑道:“道长应该不会觉得小僧傻吧?” 李幽妍面露困惑,不知师路遥为何提起自己的伯父。 可还不等她回答,卫三川已经在身上贴了一张符箓,冲着郡主恭敬行礼之后,急急忙忙去通知方横去了。 第六十九章 朕还不如你女儿? 瞧着卫三川飘然离去,师路遥看向李幽妍,双手合十:“郡主受苦了。” “哼。”李幽妍撇过头去,不想搭理这个看上去白白净净的知客僧。 山道上,李飞云手持镇海剑,单独一人缓缓上山。山道两旁火光跃动,那是万家灯火凝聚而成,每走一步,李飞云身上便厚重一分,仿佛万千民心加身。 如此气势凝聚,谁人与他为敌,便仿佛与整座镇海城为敌! 熊正清和袁林好整以暇的看着李飞云踏步而来。有清妍郡主在,他们并不是很慌乱。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们本想再观望一阵,看看李飞云是如何焦头烂额的,到那时再威胁他,效果应该更好。 关心则乱,找不到女儿的镇海王只会更加顺从他们,乖乖被他们推出来造反。 眼下却是有些急了,也不知道他们究竟为何能够这么快找上门来。 不过一切都还在师路遥的计划之中。熊正清和袁林心中安定,只要握着幽妍郡主这枚棋子,镇海王也翻不了风浪了。 没过多久,李飞云便沉着脸站在北峰寺前。 “王爷。”方横走到李飞云身侧,低声道:“道长去找郡主了,暂时还没有回来。” “别抱有期望了,”袁林抚掌笑道:“那个邋遢的道人现在只怕已经死了。” “袁林,”李飞云缓缓开口:“身为巡抚,你竟然敢做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王爷,做这件事情的可是你自己,我只是配合你而已。” “李飞云,”熊正清道:“现在摆在你面前只有两条路。第一,乖乖配合我们,我们便不会动清妍郡主。二,顽抗到底,那位没有腿的郡主,也只有死路一条。” “镇海王应该就只有这一个女儿吧,”袁林道:“不知道你究竟是不是这么狠心,连唯一的女儿都能放弃呢?” “是忠诚重要,还是亲情重要,这对镇海王来说,应该不难吧?” “绝对不难。” “换做是我,很容易就能做出选择了。” “你们话说完了吗?”李飞云攥住镇海剑道:“就算这次顺从你们,只怕以后也很难见到幽妍了。” “王爷这可说错了,”熊正清摇了摇头:“只要王爷答应我们,我们立刻就将郡主放回去。” “保险起见,服下一枚毒药即可。” “对了,”袁林道:“王爷不是在择婿吗?咱们一同举事,不如就让我娶了郡主为妻如何?咱们亲上加亲,等王爷登基称帝,我可就是驸马了,哈哈哈哈。” “你们倒是好心,竟然还想让本王坐上龙椅。”李飞云冷笑一声:“是想本王当个傀儡皇帝不成?” “傀儡皇帝也是皇帝,坐拥江山美人,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比起这偏僻之地,受到庙堂钳制的亲王,岂不是美好了许多?” “王爷既然站在这里,就不要多说废话了,”熊正清不耐的挥了挥手:“别忘了,清妍郡主在我们手中,拖延时间一点用处都没有。” 李飞云面沉如水,心中的焦虑和不安也只有他一人知道。 可他毕竟是大燕的镇海王,不到最后一步,又如何会轻易求饶。身上剑气缭绕,点点火光好似小小的花灯在李飞云周身环绕,他看着袁林和熊正清,依然目光睥睨,如所有李家人一样高傲。 看到这样的目光,饶是袁熊二人胜券在握,也不禁呼吸一窒。可他们毕竟是一流高手,很快便调整过来,望着李飞云面容冰冷。 时间仿佛停滞在这一刻。不知过去多久,李飞云忽的重重一叹:“本王只希望能见幽妍一面。” 袁林面色狂喜:“只要王爷与我们一同举事,手握十万大军,何愁无法一统天下?” “眼下坐在龙椅上的那位,连武功都没有,根本不配当皇帝。” 熊正清点点头:“武帝死的蹊跷,只要王爷以此为借口,倒也不算名不正也不顺。” “王爷只要答应我们,我们立刻便将清妍郡主送来,让你们父女二人见面。” 李飞云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他不知道皇兄究竟知不知晓此事,更不知道他究竟目的何在。 可他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在皇兄和女儿两者之间,他有且只有一个选择。 “只要让本王看一眼幽妍,本王。。。,本王可以答应你们。。。。。。” “王爷稍等!”一个邋遢的老道自远处飞奔而来,他口中高呼,已经是调动了全身真气。在他肩头,李灵麒望着李飞云有些不是很满意。 在朕与李幽妍之间,你莫非是选择了自己的女儿? 都说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可朕与你也是手足兄弟,你既然为了自己的女儿放弃朕? 李灵麒心中有些发酸,越想越气。 枉费朕从小教导你武艺,更是枉费朕来此地看你。 摇了摇头,天下无敌的皇帝陛下一时之间有些意兴阑珊。 “道长!”方横焦急喊道。 “二位无需担忧,贫道已经救下郡主了。” “不可能!”袁林闻言却是脸色一变。 “这个老道想用这种方法来扰乱我们的心境吗?”熊正清呵呵一笑:“只可惜,老夫很清楚师路遥的武功,你是绝对不可能赢过他的。” “道长,你说的可是真的?”李飞云手掌轻颤。 卫三川哈哈一笑:“贫道说的自然是真的。” 顿了顿,见袁熊李方四人一同狐疑的看着自己,卫三川挺直胸膛,一时之间心中竟是生出狂意:“王爷就算不相信我,难道还不相信那位吗?” 李飞云心中狂颤,忍不住惊呼:“我皇兄来了?” “这是自然,”卫三川神秘一笑:“看守郡主的师路遥已经被陛下收服,绝不敢再生出造反之意。” “胡言乱语!”袁林面色一白:“你们不要耍心机,什么皇兄陛下的,难道以为这么说,我们就会害怕吗?” 熊正清面容阴冷的看着李飞云和卫三川:“不要挑战老夫的耐心,若不想清妍郡主出事,就闭上嘴巴!” “哈哈哈哈,”卫三川得意洋洋的大笑:“你们有种现在就将郡主杀了,有贫道在此,绝不会让你们的阴谋得逞。” 一边说着,卫三川一边虚托飞剑,冲着两名一流高手耀武扬威。 第七十章 没错,是他干的 “你!”袁林怒喝一声,转过头看向熊正清,之前的风轻云淡顷刻间荡然无存。 “莫慌,”熊正清冷道:“若是武帝真的现身,我们只怕早就死了。” “那师路遥诡计多端,老夫不知道他打的什么鬼主意,可就算没有清妍郡主,我们的胜算也很大。” 袁林深吸一口气:“不错,他们只有三名一流高手和三百人,不是我们的对手。” “既然王爷不愿与我们共举大事,那我们只好抓住你废了你的武功,当做傀儡了。这样一来,反倒更容易了。” “你们的话太多了。”李飞云缓缓开口,说话之时,他手中的镇海剑早已举起:“本王今日便灭了你们,你们的家人还有门派都要陪葬!” 李飞云一直是个温和的性子,可此时此刻,李家人骨子里的冷漠和残忍在他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他陪同李灵麒参加过无数战斗,若不是这样的性子,又如何能够从尸山血海当中爬出来? 李家人的血脉可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保护他从无数修罗战场之中存活! 山道之上,无数火苗熊熊燃烧。山门之前,陈鼎将军忽的长啸一声,身后陈大庆翻身上马与一众骑士仰头高呼! 三百铁骑嘶吼,霎时间便笼罩浓郁煞气。头顶乌云凝聚而来,仿佛要将太阳遮蔽。 不远处,忽的有人影窜动,好似海啸涌来。 他们很快组成阵势,与三百骑遥遥相对。 为首两匹高头大马上,一流高手端坐,各自佩着一把锋锐的宝剑。 这些人自然没有三百骑的煞气,可他们身上锋芒毕露,汇聚在一起,便仿佛一把寒气森森的宝剑。 “今日便让老夫领教一下镇海王的剑法吧。”熊正清挽了一个剑花,身后燃烧的大雄宝殿忽的火光升腾,好似一条硕大的毒蛇。 在众人没有注意的阴暗角落,白袍僧人兴致勃勃的瞧着这一切。 他现在心情非常不错,一想到那件能够让武帝甘愿放弃龙椅的事情,他就觉得热血沸腾。 虽然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事情,但一定是天底下最有意思的事情。 想到此处,师路遥忍不住扬起嘴角。 略显妖异的眼眸中倒映着方横与熊正清的影子。他忽的心有所动,将体内佛门真气凝聚于咽喉之处。 “方横,覆灭崔家庄园的,正是天涯剑派掌门,熊正清。” 传音入密于方横耳中,师路遥瞧见他忽的全身一震,不由得呵呵笑起来。 这就是火上浇油,新仇旧恨一起算。 阿弥陀佛,小僧心软,竟然觉得他们有些可怜了。 看着袁林和熊正清,师路遥不禁感叹的摇了摇头。 可怜他们的大业,这辈子是注定没戏了。嗯,这件事跟小僧可没有关系,毕竟这是大燕的天下。 看着山下的李飞云,师路遥轻呵了一声。 自己还是先行离开吧,若是遇上镇海王,恐怕要被他迁怒,等过几日,再去寻那位道长。 心中念头闪过,原地便只剩下悄然飘落的枯黄树叶。 方横心中狂跳,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何人传音给自己,还是忍不住惊怒喝道:“熊正清,崔家庄园的大火是你所为?” 熊正清不禁吓了一跳。身后大雄宝殿的大火摇曳,仿佛他的心情一样。 方横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心中嘀咕,却还是冷笑一声:“不错,正是老夫所为。” “当年老夫看上了崔大年的女儿,谁知道那个混蛋竟然看不起老夫,老夫醉酒之下一把便将崔家庄园烧了,嘿嘿嘿,崔大年的女儿被老夫玩了一年,才让她下去与崔大年陪葬。” “你杀了我父母!”方横大喝一声,周遭顿时有白霜在空中飘荡。 “你又能怎么样?”熊正清温柔的抚摸剑身,语气却冷漠且讥讽:“刚刚踏入一流的年轻人,莫非你要与老夫一战,替你的父母报仇吗?” “方横,”李飞云淡淡道:“你来解决他。” “李飞云,你难道想让他去死?”袁林哈哈一笑:“不说他眼下心绪不宁,就他的境界,又怎么会是熊掌门的对手?” ,李飞云摇了摇头:“你们这样的人,永远都不会懂。” 他面色笃定,有一句话压根没有说出口。 有皇兄在暗处看着,方横不光能杀了熊正清替父母报仇,说不定还有机缘等着。 脑海中浮现起女鬼和长命锁的事情,李飞云如是想道。 袁林止住笑容,神情冰冷。 方横若是与熊正清对上,那自己岂不是要面对镇海王? 他乃是剑楼弟子,剑法了得,但不一定是镇海王的对手。 转了转眼珠子,袁林喝道:“熊掌门,在下这便将此地留给你,我与镇海王下山打过。” 一道剑气吹拂而来,无数枯木炸开,所有的生机在顷刻之间爆发。 李飞云抬起镇海剑抵挡,那一个过字还未完全喊出,袁林已经飘然落下了山脚。 乌云渐渐笼罩过来,整个大山都被三百骑的煞气所覆盖。 李飞云和卫三川飞至山下,邋遢道人的肩头,那只黑猫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踪迹。 乌黑的天色之下,周遭的天地之势阻塞滞缓,哪怕是一流高手都极难调动。 熊正清面色平淡的开口:“都说若是让大军结阵,便可凝聚煞气阻碍大部分天地之势,越是激烈恐怖的战场厮杀,一流高手越是与常人无异,老夫之前还觉得有些过于夸大,想不到却是真的。” “这对我来说却是一件好事,”方横淡淡道:“与你的差距拉近,你也会更快死了。” “哈哈哈,这恐怕是老夫这一年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熊正清身后火焰渐渐熄灭,可他周身剑气纵横,那一甲子的功力绝不是现在的方横能够媲美的。 “方横,老夫之前很是欣赏你,若不是李飞云执意不妨,你本该是老夫的徒弟。” “你杀了我父母,根本不配做我师父。” “一帮蝼蚁一般的人物,老夫杀了就杀了。一流境界早已与凡人不同,方横,你现在还不明白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你根本不配做一个习武之人。”方横左手挥舞微霜,有煞气在头顶凝聚,他也暂时无法借势。 寒风阵阵,那是微霜自身的冷风裹挟着剑气杀向熊正清。 第七十一章 朕亲自赐婚 若论整个镇海城谁对渤海剑最为了解,恐怕便是这位天涯剑派的掌门了。 渤海剑路若是分作十成,他一人便知晓将近六成。到了他这个地步,各种剑数融会贯通,早就没了招式桎梏,随手一招,便是渤海剑中最为精妙的剑招。 方横眼中剑光耀眼,恍惚中他仿佛变成了一颗白色棋子,孤身奋斗在棋盘之上。周遭无数黑子包围,他拔剑四顾,却压根不知道究竟该如何破解。 方横心中跳动,不得不感叹熊正清剑法了得,恐怕是和王爷同境界的高手。 他与方横在剑道上的造诣差距,恐怕只能用天上地下来区分。纵然资质再高,也无法与一甲子的积累相提并论。 不远处的树梢之上,李灵麒慵懒的趴着,冷眼旁观。 有煞气笼罩,方横与熊正清无从借势,可二人剑道差距实在太大,能不能借势,对于这场两名剑客的厮杀,根本没有任何影响。 抬起头看了看乌黑的天,李灵麒在想着如何替方横报仇。 这对他来说,不算是什么难事,关键是如何告诉方横,让他在战斗之中明悟。 既然朕赐他第二把剑,便传授他双剑武学好了。 真龙武库之中这样的剑法也不算少,唔。。。,让朕好好想想。 方横,你先咬咬牙,容朕想想,千万别那么快死了。 与这个又老又丑,剑法造诣还不错的家伙对剑,对你夯实根基很有好处。 山脚下,那三百骑已经与剑派弟子厮杀在了一起。血肉横飞,腥臭的气息在战场之中弥漫。 那三百骑之中,大都是手持长刀的骑士。他们所修刀法都来自军中,乃是当年武帝亲创,专门用于战场厮杀,配合周身煞气,招式凌厉狠辣,让人防不胜防。 十五年前,军中曾有一名守备回家省亲,却得知自己家人被当地纨绔欺辱,一怒之下,拔刀杀人,将那纨绔家人屠杀殆尽。 哪知道,那纨绔也是当地大派弟子,得知消息前来寻仇,也被这名守备尽数杀了。 他武道修为并不算高,一怒之下煞气缠身,就连那大派的一流高手都奈何不了,吓得肝胆俱裂,被一刀砍了脑袋。 如此可怕刀法,独属于军中,乃是李灵麒为煞气量身定做。当时,江湖震动,此人不过是军中守备,于是被正道抨击,当成了入魔的邪道中人。 一时之间,前往灭杀此名守备的高手无数,却均倒在那缠绕煞气的刀法之下。 再后来,青龙帮出面笼络此人,到了现在,他已经做到了三月的位置上。 单此一人事迹,便足以让天下武人忌惮武帝所创刀法。那些剑派弟子剑法精妙,可遇上蛮不讲理的刀法一时之间却束手束脚,渐渐被三百骑压制。 陈大庆面色激动,左手使刀,右手使掌。他才刚刚开始跟随军中老兵练刀,所以只有一个空架子,大都还是掌法迎战。 陈家掌法乃是陈鼎常年厮杀之总结而来,大开大合,每一掌派出,都裹着劲风袭来,让那些剑派弟子不得不比起锋芒。 陈鼎一人冲杀在最前方,拦住了那两名高手。 此二人,一人面色消瘦白皙,乃是阅剑堂的堂主,另一人却面若重枣,是镇海城宇文家的长子。 眼瞧着两把剑好似密不透风的网一般袭来,陈鼎大吼一声,周遭灵气躁动,他猛地一掌派出,前方空气扭曲,仿佛一面镜子忽的被打碎。 陈鼎内力强盛,气势十足,一人独斗两名一流高手,一时之间竟是不相上下。 厮杀仍在继续,李灵麒一边想着,一边扫视山脚下的战斗,一时之间倒是忘记了方横,慢慢陷入回忆之中。 曾几何时,朕也身处其中,无时无刻不面对生死厮杀。 虽然贵为太子,可三国之时天下大乱,他可从未被保护过。自从迈入武道之后,所经历的生死大恐怖常人根本无法理解。 能够走到现在,除了绝顶天资悟性之外,还要归功于那一场场宛若地狱般的磨炼。 若这世上再有一次大乱,让天下英雄辈出,朕可否借此机会真正破碎虚空呢? 自私的皇帝陛下曾经不止一次这样想过。 朕坐在龙椅上二十五载,想过无数次,可奇怪的是,为何没有真的这么做过呢? 李灵麒歪着脑袋忍不住细细思索。 究竟是朕眷恋权位,还是一时之间心软,不愿看到天下生灵涂炭呢? 想不出个所以然,李灵麒便不打算继续想了。现在去想这些也没什么用,等朕蜕变成人,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去纠结这些事情。 内心稍稍激动一会儿,李灵麒慢慢平静下来,转过头来时,不禁一愣。 方横满身剑创,已经逐渐开始有些体力不支。 鲜血洒在地上,方横缓缓喘气,忽的感到肩头一沉。 他急急忙忙施展轻功朝后退去,就算不用转头也知道,如此熟悉的重量,只会是那只黑猫。 “小猪,现在可不是和你大闹的时候,”方横声音微弱道:“我可能不是熊正清的对手,王爷信任我,可我终究还是辜负了他。” 吐出一口鲜血,方横耐心叮嘱:“等王爷救下郡主,你一定好好安慰她。郡主性子有些孤僻,现在又是冬天了,她肯定时不时会哭的。” “哎,可惜我没法陪伴在她身边,”方横一边说一边手掌颤抖的抬起长剑。在他眼中,熊正清的身影有些模糊:“真希望下辈子,我还能做郡主的侍卫。” “小猪,帮我照顾郡主,拜托了。” 喵。 话音未落,方横的话便被李灵麒不耐烦地打断。 小侍卫,你到底在说什么屁话? 有朕看着你,说不让你死,就算阎王来了,你也绝对死不掉。 不要学乖侄女在这里啰里啰嗦,朕现在便传一套你双剑武学,你好好看,好好练,等朕重登龙椅,便亲自赐婚,将乖侄女许配给你。 喵喵叫了两声,李灵麒扭头看向方横,随即缓缓抬起了爪子。 第七十二章 清风何故乱舞剑? 他要传给方横的,却不是那些修剑大派的武功。 方横的悟性可以入李灵麒的法眼,所以他并不打算让那些名门正派的武功变成方横的枷锁。 方横既然练了五招李家剑法,那些名门正派的剑法其实已经配不上他了。 将亡国太子的剑法也忘了吧,朕现在便传你一门新的剑法。 一阵风忽的吹来,在乌云般的煞气之下,也唯有李灵麒能够借势清风,不受阻隔。 稍稍吹动方横的手臂,李灵麒轻轻晃动尾巴,仿佛在支配请清风。 他所传授给方横的双剑剑招其实来源自刀宗,本是双刀之法。 刀宗号称藏有亿万刀,比剑滩中萧澄所留还要更多,李灵麒看不上他们的刀道,却知道吸纳百家之长的道理。 刀宗乃是正道六派之一,那亿万刀早已日臻圆满,放眼天下谁能将那亿万刀篡改? 刀剑本不相容,也唯有遍览世间武学,天下刀绝的皇帝陛下,能够轻而易举改了他们的刀招,将他们变成独属于方横一人的双剑剑招。 在刀宗之中,此双刀之法名为《双月百炼刀》,共有三百零六招。刀宗最让李灵麒诟病的,便是宗内刀法招式实在太过繁琐,刀法本该是言简意赅的“一”,偏偏弄得罗里吧嗦,本末倒置,李灵麒实在想不明白,这样的刀道,究竟是怎么做到江湖六大正派之一的。 大手一挥,李灵麒将那三百零六招改成了七十二招。照他来看,这门刀法本可以再精简到十八招,只是考虑到方横刚刚踏入一流,还不懂得无招胜有招的道理,又是第一次接触双剑,李灵麒便没有下狠手。 可即使是七十二招,也已经是《双月百炼刀》的精华所在。若无惊人悟性,就算是侵淫刀法多年的好手,也绝不可能在十年之内悟透。 三百零六招《双月百炼刀》眨眼之间变成了七十二招《双月百炼剑》。李灵麒脑海中浮现自己的英姿,几个呼吸之间便如走马观花般走完这七十二招剑招,微微点点头,李灵麒觉得很是满意。 晃动尾巴,李灵麒借来清风不断吹动着方横的手臂。 他轻轻勾动手指,只听一声嗡鸣,方横腰间那把十断轻颤,竟是莫名跃起,落入那被清风吹起的手掌之中。 瞧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不光是方横,就连熊正清都不禁一愣。 嗤笑一声,熊正清道:“方横,你莫非是想使双剑来对付老夫吗?” “‘海上生明月’可是我天涯剑派的剑路,难道你以为老夫不知道吗?” 方横沉默不语,因为他实在是不明白,腰间的十断怎么会忽然落入自己手中。 难道是宝剑有灵,想要助自己一臂之力不成? 扯了扯嘴角,方横觉得十断可能太高估自己了,他可不懂双剑的剑招。 “不要动这些歪心思了,”熊正清缓缓摇头,言语之间剑气升腾,凌厉且满是杀机:“老夫惜才,你若是现在投降,便是天涯剑派的首席弟子,取代洛春风的位置,等今日事情结束,老夫便将清妍郡主许配与你,如何?” 方横缓缓抬头,暂时将心中的困惑抛下。 “你若是现在投降,我可以跟王爷求情,留你一个全尸。”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难道你不内心深处不想娶李幽妍吗?” “熊正清,”方横眉脚如剑扬起,不知不觉他仿佛变成了过去的那个少年:“你根本不配提起郡主的名字,你再多说一个字,我便会多在你的身上刺上一剑。” “就凭你?”熊正清哈哈大笑,仿佛听见了世上最好听的笑话。 将微霜和十断攥住,剑尖斜斜对准大地,方横此时身前门户大开,却身形如铁,眼神凌厉:“就凭我手中的剑。” 清风再度吹拂而过,方横话音刚落,手中的两把剑便被那股清风同时吹起,剑气凌乱。 熊正清不禁蹙眉,从方横的身上他莫名感受到了威胁,这种感觉就仿佛三四十年之前,剑法了得的师兄挥剑搭在自己的肩头一般,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寒意。 这么多年过去,熊正清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方横瞧着自己手中两把剑被吹起,同样也是心中困惑。自己还没打算出剑呢,这莫名其妙的风究竟是怎么吹来的? 风势并不算大,偏偏自己无法抵抗,仿佛肉身被无形的恐怖所支配。 清风一转,方横手中双剑交错,招式凌厉果敢。他忽的若有所思,隐隐之间竟是对剑道有了更深的领悟。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莫非是自己踏入某种玄妙顿悟而不自知吗? 方横想不明白,只能眼睁睁看着两把剑朝着熊正清左胸和右下腹同时刺去。 熊正清眼中两道剑光闪过,好似两轮残月在自己的眼眸之中升起。这是什么剑法? 熊正清不禁一愣,心中愈发忌惮。 他侵淫渤海剑一甲子,一眼便瞧出,眼前的剑法绝非源自剑滩之上。 可他身为天涯剑派掌门,同样知晓江湖剑法,瞧着两把剑并行,看似只有一招,却又仿佛暗藏无数杀招,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 如此剑法他从未见过,方横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 他明明刚刚踏入一流,就有如此深不见底的底蕴了吗? 熊正清抬起手中宝剑。这把剑来历不明,却是天涯剑派镇派名剑,自天涯剑派初创至今,已经过去三十年,这把剑也在天涯剑派呆了三十年。 此剑名曰“沦落人”,凡是与此剑为敌之人,终身无法再回归家乡,必然遭遇不测,沦落他乡,横遭不测! 方横自然也知道此剑的厉害,放眼整个镇海城,“沦落人”几乎和镇海剑可以相提并论,所以瞧见这把散发着幽光的剑抬起,方横的心也跟着抬起。 方横肩头,李灵麒却似乎没有心。 就算宝剑再厉害,又如何能够入他的眼睛。即使是用拳头,如“沦落人”这样的宝剑,他也能一拳打断,再也无法重铸复原。 第七十三章 只配在恐惧中死去 尾巴轻轻摇晃,李灵麒再次借风,吹动方横的身子。他不光没有让方横避其锋芒,反而迎了上去,两把剑一上一下,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 三把剑碰撞在一起,熊正清同样感受到缠绕在方横周身的清风。 这股风实在是太过诡异了,他压根不清楚究竟是从何而来。 更诡异的是,方横肩头的黑猫每一次摇晃尾巴,那股清风便吹拂一次,就仿佛是受到它的支配一样。 熊正清皱着眉头,心中的古怪弥漫,让他不免有些束手束脚。 剑的火花四溅,头顶乌云笼罩,无论是天涯剑派掌门熊正清,还是清妍郡主侍卫方横,均无法借势,二人剑法虽然精妙,却并无种种异像产生。 可即使是这样,那火花绽放,依然绚烂的让人无法挪开眼睛,看着缭乱的剑招就仿佛在看着春天的百花齐放,又仿佛是冬季寒冷的霜花。 好似有月光在场中亮起,方横与熊正清的身形掩映其中,甚至无法完全看清二人身形。 方横只觉得周身通畅,那清风缠绕周身,剑法也越发圆满通畅。他心中默数,大概摸清了这借清风而来的剑法一共有七十二招,这七十二招之中,他已经掌握了十五招,还有二十招隐隐模糊,剩下的却总是忘记,无法掌握。 方横不知道这些剑招究竟来自何处,他只知道,若论精妙,这些剑招比起李家的五招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更神奇的是,比起五招不适合自己的李家剑法,这七十二招剑法仿佛是替自己量身定做一般,就算是那些难以掌握的剑法,他使用起来,也觉得畅快无碍。 体内真气滚滚不息,刚刚迈入一流而不稳的根基也随之愈发坚固宛若磐石。少阴真气自虎口处流入丹田之中,随着双剑舞动,方横体内一片清凉,好似经过月光洗礼,玄霜遍地。 方横忽的长啸一声,两轮残月倒悬在身前,剑光挥洒,好似化作一口深潭。双月倒映其中,宛若镜花水月般,看似无法捉摸,可那光芒却不比头顶的明月暗淡。 熊正清鬓角冒汗,面对这样的剑法,他根本无法看透,两轮明月落在水中,虚虚实实,似乎早就超出了他对剑道的理解。 他不住后退,避开月光,可月光自头顶笼罩而来,他又如何避得开? 身上的汗越来越多,明明是冬季,天涯剑派的掌门却像是笼罩在炎炎夏日之中,心中的恐惧不断增加,无人借势,可那种心情已经彻底让他失去自信。 方横的剑是对熊正清最大的羞辱。他明明是一个小辈,明明练的是天涯剑派的剑路,可今日在北峰寺上,方横的剑却已经超出了自己的理解。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真正的天才还能得天赏赐如此可怕的剑法? 熊正清心中升起嫉妒。他很想立刻废掉方横的武功,逼问这门剑法的来历招式。 有了这门双剑之法,他甚至能够再往前迈一步,在有生之年,一窥绝顶之境的奥秘! 眼中越发贪婪,甚至一时之间盖过了恐惧。 手中“沦落人”一连划出三十招,全都是天涯剑派的剑法绝技所在。 身为天涯剑派掌门,熊正清甚至没有将这些绝招传授给洛春风。 这是独属于掌门的招式,若洛春风还能再活久一些,踏入一流之地,方有资格去学。 三十招在方横眼中亮起,他心中猛跳。若是清风徐来之前,他甚至无法理解这三十招究竟是如何使来的。 可他正在学习七十二招双剑武学,熊正清的三十招在此时的方横看来,不过尔尔。 就算没有双剑,他都有自信招架,并加以反击。 三十招甚至变得有些慢了。方横冷哼一声,第一次在没有清风吹拂的情况,身子一转,好似陀螺般将微霜与十断横斩。 仓啷! 熊正清跌跌撞撞的朝后倒退四步,手中的那把“沦落人”扬起,差点被方横的双剑击飞出去。 “不!” 他容貌凄厉的大叫起来,实在无法接受自己会败了一招。 “你输了。”方横语气平淡的道,似乎全然没有因为胜过天涯剑派的掌门而得意。 他很有自知之明。 能够胜过熊正清一招,不过是因为自己莫名掌握了双剑的绝技,同时煞气化作乌云笼罩,让熊正清无法借势。 “我怎么会输给你这个黄口小儿!” 熊正清大吼一声,周身真气炸开。他终究修炼了一甲子,那一身浑厚真气,远远不是方横所能比的。 方横瞳孔一缩,十断笔直斩出,在身前划出一个月牙来。真气袭来,纷纷自月牙处被劈开,自方横左右身侧流淌开来。 他随即刺出微霜,寒冷的剑气让熊正清的心越发冷了。 看着那好似覆盖冰霜的剑身,熊正清周身的真气都仿佛被冻结了。 他眨了眨眼睛,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自己老了。 那把沉重的“沦落人”自己竟然有些抬不起来了。 方横的剑来的太快了,熊正清的反应也有些太慢了。 方横肩头,李灵麒垂下尾巴,知道方横的《双月百炼剑》已经到了略有小成的地步。 果然资质上佳,倒是没有让朕失望。 方横眼中倒映着熊正清绝望的身影。他想到了自己的父母,想到了崔家庄园的那场大火。 就算是熊熊燃烧的大火,又怎么可能旺盛过自己体内的杀意? 剑上杀意迸发,方横怒吼一声,奋力将微霜刺入熊正清的胸膛之中。 没有血流出来,所有的生机都在熊正清体内冻结。 方横喘着粗气,他从未如此让自己陷入情绪之中。 从前的“海上生明月”绝不是那样需要情绪介入的剑法。 可方横已经不是之前的自己了。 身为剑客,若不能快意恩仇,又怎么配修炼李灵麒的剑法? 无敌的皇帝陛下天性冷漠,可他的武功却流金铄石,锐不可当! 既然是李灵麒的剑法,区区天涯剑派的掌门也只配在恐惧之中死去。 第七十四章 看我舞剑杀人 缓缓将微霜自熊正清胸口抽出,伤口周遭的鲜血早已凝结。方横深深吸了一口气,收回十断,伸出手缓缓抚摸微霜剑柄处的长命锁。 眼中流过一丝留恋,方横想到了母亲温暖的怀抱。 缓缓叹了一口气,方横忽然感到脸颊毛茸茸的,稍稍转过头来,他这才发现,是那只黑猫用尾巴轻轻地拍打自己的脸颊。 心情稍稍好转,方横轻轻笑道:“谢谢你陪我。” 黑猫轻轻地叫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回应他的感谢。 “方横!” 一声熟悉的声音在方横耳边响起,他身子一颤,扭过头去一眼便瞧见了那世间再无任何人可以媲美的女子。 李幽妍微微揉着眼睛,眼眶红肿。 她此前一直没有表露出来,可看到方横的时候,心中的委屈这才涌上心头。 “郡主,你有没有受伤?” 方横收起微霜,急匆匆到了李幽妍的面前。 “那倒没有,可他们绑架我,拿我来威胁你们,太过分了。” “郡主不用将他们放在心上,他们很快就都会死了。”方横点了点头,淡淡道。 “父王呢?” 方横仰头看了看山脚:“王爷也快结束了,那帮人绝不是镇海剑的对手。” “呼,”李幽妍呼出一口气,不禁拍了拍胸脯:“那就好了。” 说罢,李幽妍偷偷抬头看了一眼方横:“你不知道,我之前被他们抓起来一直在哭,眼睛可痛了。” “回去用热水敷一敷,很快就会好的。” “我当时心情可复杂了,不知道该不该期望你和父王来救我。”李幽妍自顾自道:“那个知客僧跟我说了他们的计划,真是龌龊无耻。” “郡主放心,王爷就算不要王位了,也不会让您出事的。” “可我总觉得自己拖累了父王。” “郡主多虑了,”方横道:“王爷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若不能救出郡主,天下什么事情都不值一提。” “那。。。,对你也是这样吗?” 看着山脚下的厮杀,方横有些漫不经心的点头:“当然。” 李幽妍低下头来,两只小巧的耳朵不禁微微发红。 “郡主我推你去山边看看,王爷的剑实在是了得。” “嗯。” 方横推着李幽妍来到山边自高处俯视,看着山下的厮杀,方横则缓缓开口,说着李飞云的一招一式。 他早已今非昔比,以前看不懂的剑招,现在也明悟了。 这就仿佛是对弈一般,李飞云往往在十手之前布子,之前方横不明白,现在却能大概猜出李飞云布子的意义所在。 “这一剑是李家剑法,看似是攻势,却是以攻代守,袁林用的是渤海剑中的‘朝露昙花’,面对李家剑法,他接下来的十二招都没法奏效了。” “再看王爷这边,他只需要接一招‘燕子双飞去’,就能彻底压制袁林。” 方横摇了摇头:“袁林不用剑楼的剑气,竟然敢用渤海剑挑衅王爷,当真是找死。” “咦,他倒是不傻,现在反应过来用剑气,那还能和王爷对上二十招。” “方横,我一点都不担心父王,可你要不要下去帮帮陈鼎将军?我感觉他似乎有些吃力了。” “哎呦!”方横一拍脑门:“我竟然一时没有注意。” “郡主,你先在山上呆着,我让小猪陪着你。”顿了顿,方横抽出十断:“你看我舞剑。” “这一次的剑法,我第一次舞给你看。” 李幽妍:“好。” 话音刚落,方横便纵身一跃,跳下了北峰寺。 他刚一落地,手中十断便化作凌厉的剑光斩出。 《双月百炼刀》可不只是双剑之法那么简单,就算只有一把剑也能使出。方横悟性奇高,这一点,他早就心知肚明。 “陈鼎将军,我来助你。” “老方!”陈大庆眼睛一亮,一掌拍死面前的剑客,口中高呼:“快去帮我老爹,他快不行了。” 陈鼎左支右捂,看上去实在狼狈,可他依然厉声高呼:“臭小子,你敢说你老爹不行?” “方横滚开,老子不需要你帮。” 方横一笑:“我来杀人,可不是来帮将军你的。” 十断在人群之中划过,数把利剑被斩断,飞至空中。伴随着的,还有一颗颗血淋淋的人头。 “好剑!”陈家父子眼睛一亮,异口同声道。 “熊正清已经被我斩了,你们胆敢造反,那便都去死吧!”方横长啸一声,一时之间,凌厉剑气纵横,让在场众人面色惊惧。 阅剑堂的堂主和宇文家的长子面面相觑,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天涯剑派掌门可是能与镇海王李飞云一战的高手,他怎么可能死在方横手中? 可方横眼下真真切切的出现在二人面前,——熊正清人呢?! 看着方横在人潮之中杀得肆无忌惮,二人心中发颤,眼中不免有些天旋地转。 木行剑气袭来,李飞云微微眯起眼睛,霸道无双的剑法铺陈开来,让那些剑气尽数化作焦炭。 李家剑法一百零八招,李飞云自小跟随皇兄李灵麒修炼,早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此时,那一百零八招一招接着一招连绵不绝,其中掺杂些许渤海剑,让本就霸道的剑法更显多变诡异。 李家剑法霸道,可李飞云偏偏能够将渤海剑融入其中,这或许是独属于他的剑道。 袁林嘴唇发颤,第一次发现,剑楼的剑竟然根本没有那么犀利。 “方横已经下山,”李飞云淡淡道:“本王给你一个体面,引颈就戮吧。” 袁林咬牙切齿:“若不是师路遥出尔反尔,我们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 “这就是造反的代价。” “不,我不想死,我还没有杀入京师,做大燕的主人!” “就凭你也配?”李飞云冷笑:“耍这种卑鄙伎俩的人,根本做不了天下共主。” “你的心胸太小了,压根没有那样的野心和实力。” “所以,你只有死路一条。” 缓缓抬起镇海剑:“到了地下,再跟熊正清一起后悔吧,本王会杀了所有与你有关的人,让他们下去和你们团聚。” 第七十五章 最起码睡五个 “师路遥。。。,不!” 袁林满眼怨恨的哀嚎一声,可他的心已经绝望了。 剑楼的剑绝不是天下无敌。 世上唯一能够被称之为无敌的,只有一人。 纵使袁林拼命挥洒剑气,他也再不能挡住李飞云的剑了。 他在恨。 若非师路遥出尔反尔,背叛了自己等人,他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 在京师彻夜狂欢,醉掌天下权的应该是他! 一颗人头飞起,随即重重落在了地上。 袁林贵为巡抚,可他的死,却如同这战场的所有人一样。 人命如草芥,在战场之上众生平等。李飞云神情淡定的擦拭镇海剑上的鲜血,比袁林地位更加崇高的人,他都不知道杀过多少了。 当年三国大乱,唯有李灵麒站到了最后。 他不光是三国之战的赢家,更是战胜了不可一世的少年可汗。 试问这天下,若不是他这样的人做主,就凭袁林和熊正清,难道能够和皇兄相提并论吗? 他们绝无那样的野心,李飞云很早就清楚这一点。 在李飞云看来,这天下只能属于皇兄。就算是现在的陛下,也没有那个资格。 自小时候起,李飞云就不喜欢那个阴阴柔柔,整天只知道捧着书的乖僻家伙。 还是皇兄好,虽然时常教训本王,可本王却最敬佩他。 想到自己的皇兄,李飞云抬头看向高处的北峰寺。 也不知道皇兄眼下,是不是在某处看着自己? 自己的剑道有没有让他满意呢? 树梢上,李灵麒打着哈欠跃下,悄无声息的来到李幽妍身边。仰起头看着她一瞬不瞬的瞧着山下的那个渺小的身影,不禁扬了扬嘴角。 跳上李幽妍的膝盖,感受着她下意识温柔的抚摸,李灵麒舒适的晃了晃尾巴。 乖侄女,朕觉得方横确实不错,你说呢? 冲着李幽妍喵喵叫了几声,却依然无法吸引这个清妍郡主的目光。 战场之中,方横与陈鼎一人用剑,一人用掌,却均是大杀四方的招式。 学了李灵麒编纂的《双月百炼刀》,方横在战场之中如鱼得水,舞剑之凌厉狠辣,倒像是出身军伍之人。 陈鼎细看了他一眼,不禁暗自咂舌。 他可是很清楚,李飞云自小便是将他当做侍卫培养,从未让他在军营之中待过,可看方横此刻的样子,莫非是李飞云偷偷交给他的? 想到此处,陈鼎不禁扬了扬眉毛。 妈的,难不成将军要将方横当成继承人培养? 这可如何是好,老子还想让臭小子娶了郡主呢,哎,不争气的玩意儿,看看人家方横,小小年纪就已经迈入一流境界了。 想到此处,陈鼎不禁有些恼怒,抽空狠狠瞪了陈大庆一眼。 陈大庆一脸懵逼,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脾气火爆的老爹究竟为何生气,只能一边困惑的回望,一边拍碎了某个年轻剑派弟子的头颅。 可怜的小弟子,在门派之中备受宠爱,懵懵懂懂,压根不知道江湖险恶,他甚至不清楚自家门派为何要与镇海王为敌,只是忠于师命罢了。 再过五年,他或许会成长为风流的剑侠,惹得江湖女子青睐。 他甚至会结交很多朋友,在月光之下策马,在高楼之上对酒当歌。 或许,再过多年,他会成为一代大侠,拥着美人笑傲江湖。 四十年之后,他会悄然归隐山林,只在江湖上留下传说与绝学。 只可惜,这所有的一切都如同梦幻泡影,碎在陈大庆掌下。 惹上造反的罪名,无论过去,现在,未来是什么身份地位,都会尽数死在皇权之下,无一幸免。 武帝在位之时,无人敢轻举妄动,可他一死,如同袁林,熊正清这般人物,江湖上究竟还有多少,犹未可知。 他们是会如野狗一般惨死,还是真的杀入京师,成为那高高在上的龙椅的主人,就算是钦天监中神神叨叨的监正,也算不清楚。 天机难辨,就算是苍老衰弱的监正,也只能隐隐看到看似平静的星空之下,却是波澜起伏,仿佛有一双妖异的猫瞳冷冷的俯视。 李飞云收剑入鞘,昭示着这场叛乱已经结束。 剩下的两名一流高手跪倒在地上,渴求着方横与陈鼎饶他们一命。 那些未来的高手,侠女,天赋异禀的傲然剑客们也统统噤若寒蝉的趴着,瑟瑟发抖。 周遭煞气乌云几乎快要压在他们身上。 血气扑面而来,放眼看去满是残躯断臂。 这些仅存下来的活人,哪里还有平日里的潇洒? 高高在上的一流高手,卑微的好似皇宫中的奴才。 李飞云环顾四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竟是隐隐有些陶醉。 他在怀念过去的时光,李家人骨子里的冷漠残忍,确保李飞云绝不会因为那些哀嚎,祈求和哭泣而让内心有一丝丝的波动。 “尽数杀了。”李飞云淡淡道。 胆敢谋逆造反,那就满门抄斩。 家族不会再有了,门派也得毁了。 这就是招惹李家人的代价,若换做是自己的皇兄,只会比现在更加狠。但凡是与这些人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就都得陪葬,绝无幸免。 李飞云已经手下留情,没有去牵连其他旁支或是来往密切的门派。 山上,李灵麒瞳孔微缩,看着那一个个蝼蚁般的人倒在地上,鲜血直流。 后脖上的皮毛被用力揉搓,他知道,那是李幽妍有些于心不忍。 但她同样是李家人,比起那些将死之人,她更在乎方横和李飞云。 她被抓起来之后想了很久,忽然发觉自己以前的自怨自艾竟然有些可笑了。 跟重要的东西比起来,有些事情太过渺小了。李幽妍瞧着山下的那两个人,不禁露出一丝苦笑。 自己的任性究竟伤了他们多少次? “小猪,从今天开始,我要活的跟以前不一样了。” 喵。 李灵麒扬起头来,微微一笑。 这倒是一件好事,那就从嫁给方横开始吧。 你都这么大了,也是时候考虑这些事情了。 要知道,朕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睡了不少女人。 你也是李家血脉,就算是女子,再不济也要睡一个先。 不过你可不能学你爹,等睡腻了方横,朕再给你找一个,多的不要,五个最起码要有。 李家的女子,也得有这样如朕一样的气度才行。 第七十六章 我喜欢你 山下,所有的造反者都死了。 陈鼎开始扯着嗓子吩咐打扫战场。这些事情对于他来说,实在是轻车熟路。他早年间,便是因为善于打扫战场,才被李飞云看重,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就连武帝当年都夸过自己一句,说他善于在尸体上搜刮好东西,很不错。 只是做到今天这个位置,他不可能亲自弯腰去搜刮尸体了,一切都交给了他手下的兵,当然还有他的儿子。 “奶奶的,就会使唤我。”陈大庆骂骂咧咧的弯下腰,顺手从一名双目圆瞪的俊秀弟子身上掏出一本剑谱。 和他的老爹一样,陈大庆搜刮东西的本事也很不错。 方横看了看四周,默运真气,试图让体内躁动的气息平稳下来。 他刚刚踏入一流,又是杀死熊正清,又要在满是煞气的战场之中厮杀,此时体内少阴真气隐隐有些不稳,急需闭关,精心调养,将今天所有一切统统消化,化作自身剑道一部分。 李飞云缓步行走在尸体之中,面色淡然的走到方横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话音刚落,淡淡的真气落入方横体内,好似温暖的灯火。 方横眼神之中剑光一闪,随即拱手弯腰:“多谢王爷。” “随本王去找幽妍吧,这里交给陈鼎就好。” “王爷,”陈鼎大叫道:“你们快去陪郡主,我在这里看看,有没有装死的。” 他的声音传到战场的另一端。一块大石忽的抖动起来,随后莫名碎成无数碎片。一个有些狼狈的身影自其中钻出来,咳嗽了几声后,露出那张苍老邋遢的老脸来。 看着周遭士兵诧异的目光,卫三川面不红心不跳,径直跟上了李飞云。 “道长,辛苦你了。”李飞云倒是毫不在意。能够救出李幽妍,改变局势,都要多亏了这名道长。 就算他在战场之中浑水摸鱼又如何呢?他可是皇兄的手下,自己可一定要善待才行。 “不辛苦,不辛苦,”卫三川连连摆手,装模作样道:“都是为陛下做事罢了。” “道长说的不错。”李飞云点点头。 身侧,方横心中一动,想起了那莫名其妙的清风。 难道武帝真的未死? 那自己跟着清风学会的剑法莫非来自武帝? 方横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想着等空闲下来,再好好问问王爷。 以他的眼力,或许能够从这门双剑之法中看出些许端倪。 一个王爷,一个侍卫还有一个邋遢道人走上北峰寺的山道。这样的组合实在是有些奇怪的,若是换作平常,必然吸引香客的注意。 只是今日,向来络绎不绝的北峰寺却是人迹罕至。 “今日之后,世上便不会再有北峰寺了。”李飞云道。 “囚禁郡主,这帮僧人罪该万死。” 卫三川心中一跳,只觉得二人身上,实在是好大的杀气。 “那帮僧人得到消息,恐怕要逃走了。” “有本王在,他们逃不出去的。”李飞云摇了摇头:“只可惜,今后吃不到这么好的斋饭和素面了。” 说罢,李飞云忽然笑眯眯的看向卫三川:“本王还不知道道长出自道家哪个道统,不知道有没有兴趣在此地传教啊?” 卫三川先是一愣,随即摆了摆手:“贫道来自蜀山,做的是斩妖除魔的事情,倒是不收信徒香火的。” “蜀山?”李飞云点了点头:“道长志向高远,本王佩服,可惜镇海城中百姓,今后却没了烧香祷告的地方了。” “有王爷在,镇海城中确实不需要神只庇护。” “哈哈哈,道长折煞本王了。” 李飞云和卫三川边说边笑,倒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 李飞云向来性子平和,但终究是大燕的亲王,若是换做平日,绝不会理会卫三川这个邋里邋遢的道人。 二人眼下有如此交集,还得多亏了山上的那只黑猫。 没过多久,三人便走上了北峰寺的山头。 大雄宝殿已经被烧成焦炭,李幽妍推着轮椅等在寺前,看到李飞云和方横不禁露出令二人温暖的笑容。她的眼睛泛红,强忍着没有哭出声来,只是睫毛轻颤,显得内心激动。 到底还是个尚未出嫁的女子,李幽妍当时心中的害怕,只有她自己清楚。 此刻瞧见了方横与李飞云,就算想忍,也忍不住心中的欢喜和委屈。 李幽妍心中复杂,用力掐住膝上黑猫的后脖颈,让李灵麒不禁翻起白眼来。 李飞云走到李幽妍身前,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女儿,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只是抬起宽大温暖的手掌,按在了她的头顶。 “随父王回家。” 李幽妍眯起眼睛,忽的道:“父王,我太喜欢你了。” 李飞云一愣,不禁错愕的看着李幽妍。 这样的话,她可从来不曾说过,一时之间,不可一世的镇海王竟然有些措手不及。 伸出手抱了抱李飞云的手掌,李幽妍笑道:“咱们回家,方横,你快来推我。” “哦。。。,哦!”方横连连点头,心中却暗暗好笑。王爷跟自己问了那么多法子都没有用,还得郡主亲自说才行啊。 王爷不愧是一流高手,明明心中高兴坏了,可外表却一点都不显,实在是厉害! 正笑着,就听李幽妍仰头看向自己,眼中仿佛倒映星光,她压低了声音,揉搓着黑猫的毛发道:“方横,我也喜欢你。” 这下子,轮到方横措手不及了。 李飞云回过神来,却没有听见李幽妍的话。他此时心情好极了,比连杀那么多叛匪还要好,见方横呆呆地站在原地,李飞云道:“方横,你别傻站着,随本王回府。” 身后,卫三川伸手推了推方横,随即臊眉耷眼的站在一旁。 李灵麒自李幽妍膝上站起,轻呵一声,觉得自己在此地的一件心事已了,便不再关注。 抬起头来,李灵麒忽然感受到卫三川的目光。 看着猫大王冷漠的看来,卫三川咽了一口唾沫,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怀中。他可没有忘记,自己怀中还有一本《法华经》,那可是齐国太子萧澄的传承。 无论大王是什么身份,这份传承自己都必须保存妥当,等空闲的时候亲手交给他。 第七十七章 它究竟是谁? 至于那个穿着白色僧衣的师路遥。。。。。。 说实话,卫三川对那个年轻人很是忌惮,可看大王的意思,却似乎并未将此人放在心中。 想这么多干什么? 贫道哪里需要操心这些,管他是武帝还是妖王,只需要尽心伺候好他就行。 想到此处,卫三川安下心来,冲着李灵麒谄媚一笑。 李灵麒不屑的眯了迷眼睛,想着什么时候让卫三川将亡国太子的传承交给自己。其他佛法剑法朕看不上,但对《金蝉魔蜕法》还是颇为好奇的。 嗯,朕在镇海城中事情倒是完成的差不多了,除此之外,便只剩下灵台玉树没有得到。 李飞云,你回去若是不将灵台玉树交给朕,朕一定在镇海城所有百姓面前,狠狠打你的屁股! 看着李飞云那得意忘形的背影,李灵麒冷冷一笑。 至于那个喜欢对弈的师路遥,此时已经被他完全抛之脑后了。 李飞云回到镇海王府立刻便有无数事情找上门来。先是得派人快马加鞭送信去往京师,阐明事实,随即还得处理镇海城中那些童谣和混乱。 巡抚袁林已死,按察司还有布政司中也是混乱一片。不说别的,光是按察,布阵正副使的死亡,就得让李飞云焦头烂额好一阵子。 这些人不光是朝廷命官,也是各派中的精英弟子,造反的事情是假的,但他们的死,恐怕责任还是要落在李飞云头上。 只是最让李飞云操心的,还要数京师的那位了。 书信写的再慷慨陈词,若是圣上借机削藩,甚至以此为借口,召他进京面圣,然后以此为借口将他打入大牢,那可就不妙了。 这样的事情史书上可没少发生过,李飞云不像自己的皇兄,好歹还是读过一些史书的,此时的他忧心忡忡,将自己锁在书房中,苦思冥想着该如何度过危机。 李幽妍却没有回去自己的宅子,而是安安静静的呆在外厅之中,温柔的听着王统领的妻子嚎啕大哭。 镇海王府之中死去了不少人,王统领只是其中之一。这些人忠心耿耿,镇海王府自然会给他们一些交代。 王统领的妻子李幽妍见过数次,她做的糕点李幽妍很是喜欢。从前所见,她一直是泼辣蛮横的性子,可是今天看着,却又是李幽妍从未见过的软弱和绝望。 一只手牵着李幽妍,一只手牵着刚刚七岁的女儿,王统领的妻子面色发白的哭泣着。 她的女儿有些懵懵懂懂,鼻尖有些湿润,瞧见母亲痛哭,只知道用力攥着手,却不敢说话。 眼前那个绝美的姐姐似乎是爹爹的上司,她打定主意要表现得好一些,不要让这个姐姐迁怒爹爹。 李幽妍轻轻地叹息,从今往后,王统领的妻女会住在镇海王府之中,只要镇海王不倒,他们的生活便会一直平平安安下去。 李幽妍身后,方横紧紧抿着嘴巴。 平日里,他与王统领颇为交好,二人也算是同僚,在镇海王府之中的职权相近,方横平日里也很乐意与这个内力深厚的军人交谈。 若不是因为有了妻女,又在镇海王府之中当差,只怕王统领也有踏入一流境界的资格。 方横心情有些低落。 造反的人死不足惜,杀他们多少人方横都不会有任何不适。可王统领还有镇海王府中那些高手,丫鬟还有家丁们,却都是他平日里时常见到的真实的人。 即使是方横练剑的时候,他们也时常会说笑着自旁边的风雨长廊经过。 更有许多人是看着方横一点点长大的。 王叔的手最巧,郡主的轮椅便是他打造的。 陈婆婆最会烧鸡,方横自小便喜欢吃,尤其是鸡爪,小时候,他经常和郡主争抢。 还有环儿和小瓶,她们还只有不到十五岁,虽然只是镇海王府的丫鬟,却乖巧懂事,再过几年,一定能够嫁个好人家。 微微攥住十断,方横愈发觉得袁林,熊正清死的太便宜了。 卫三川的房间之中,他恭恭敬敬的坐着,椅子上只有一半的屁股。在他面前的方桌之上,那只不可一世的皇帝陛下漠然的坐着,冲着卫三川微微摇晃尾巴。 卫三川赶忙将怀中的《法华经》掏出来,然后郑重其事的放在方桌之上,仿佛上供一样献给黑猫。 李灵麒慵懒的扫了一眼封面,随后伸出爪子翻动书页。 “咔擦。” 封面顿时被撕开了一个裂缝。 抬起头看了看卫三川,李灵麒不禁觉得有些尴尬,忍不住冲着他怒吼。 好你个蜀山道人,替朕翻书都不懂吗?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卫三川一愣,随即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赶忙道:“大王,让小道来替您翻看吧。” 说罢,见黑猫不置可否的点头,卫三川急忙伸出手指,先是沾了沾舌头,这才小心翼翼的翻动起书页来。 他可没有忘记,这本《法华经》可是齐国太子的传承。 自三国之乱开始,他便是第一公子,即使到了现在,也无人有他那般风华绝代。 只可惜,在那样的天下之争中,无论是风华绝代,佛法无边的齐国太子还是天下无双,霸气外露的赵国女帝,均倒在了如大日降世一般,不可一世的燕国武帝刀枪之下。 乱世出英雄,可不光只是这三颗最耀眼的日月,还有群星拱卫。想到那个年代,卫三川不禁有些目眩神迷。 这是独属于三国强者的时代,如卫三川这样的蜀山道人只能隐遁山林,与世无争,根本无法行走于江湖之中。 蜀山道人斩妖除魔,可就连鬼怪妖魔都怕那煞气遮天,避世不出,他们又何必出去自讨苦处呢? 蜀山看似超然世外,可世上任何大事也都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这看似是好事,可人心浮躁,就算是蜀山之中,也有人颇不甘心,眼下皇权变更,恐怕蜀山之中也有人想着要下山走一走,就像熊正清和袁林一样了。 看着眼前低头阅读《法华经》的黑猫,卫三川实在不知道它究竟是谁。 若它是武帝,为何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还是说,武帝就藏在这只黑猫之后,冷眼旁观? 难道他真的愿意看到天下大乱,却不管不顾吗? 若它不是武帝,而是千年难遇的妖王,它又会在越发混乱的天下之中扮演什么角色呢? 第七十八章 垃圾,垃圾 卫三川想着这些事情,却实在不敢掐指去算。 想要看清天下大势的变化,他还没有资格,强行去介入,只会身死道消,就算是大王都护不住他。 将心中莫名的恐慌好不容易打消,卫三川看着黑猫眉头紧锁,似乎很是不满意的样子。 又翻动了几页,黑猫忽的抬起手掌用力将《法华经》撕扯开来,不耐的去瞧最后一页。 可它只是扫了一眼便立刻抬起爪子将齐国太子的传承彻底撕成碎片。 放肆! 李灵麒龙颜大怒。区区亡国太子,还想戏耍朕?明明留下自身佛法武学,却偏偏不将《金蝉魔蜕法》留下,给朕看这些玩意,又有什么意义?! 垃圾! 垃圾! 看着黑猫面色恼怒,卫三川赶忙低头拱手:“大王息怒。” 碎纸屑在卫三川眼前如同雪花般飘落,他低着头不禁嘴角苦涩。这可是齐国太子萧澄的传承啊,传到江湖之上,那必然是一次腥风血雨,只怕无论正道邪道都因此抢破了脑袋。 真的出世,那就是江湖上百年一遇的大灾! 可这样的神功宝典,就这么被大王毁了? 卫三川看着那碎纸之上不成形状的字迹,感觉心都在滴血。 他没有佛道双修的本事,自然不是贪图齐国太子的武学。可这本《法华经》中所藏,均是天下武道之中的瑰宝,其中暗藏的佛法领悟,更是大智慧。 或许只是一些机锋妙语,就能让高僧顿悟,好似坐在佛国的菩提树之下。仅仅是羚羊挂角般的剑招,就可以成为剑法高手,开山立派。 可就是这样的至宝,却又如此好似小孩子负气般,被猫大王轻描淡写的毁掉了。卫三川忍不住喘着粗气,却又一句话都不敢说。 李灵麒冷冷的站起身子,不免有些烦躁。 他过去最是厌恶亡国太子萧澄,即使在战场之上,说话也总是拐弯抹角,磨磨唧唧,好似在云端上坐着一样。 本以为他死了之后,那种感觉便会消失,可今日看过《法华经》,皇帝陛下觉得自己又被恶心到了。 《金蝉魔蜕法》。。。。。。。 李灵麒此刻满脑子想的都是如意僧的死状和所谓斩断因果,褪去自身皮囊的法门。这样的武功,朕倒是从未想过,亡国太子陷入疯魔,才有这般由佛化魔的怪功。 不疯魔,不成活。在这一点上,朕倒是有些佩服的,只可惜,你却没有将它留下,让朕看上一眼。 这世上入朕法眼的武功不多,若这样古怪诡异的武功没法被朕一观,又有什么存在于世上的价值呢? 心中想着,对于那本《金蝉魔蜕法》,李灵麒不免觉得有些惋惜。 稍稍叹了一口气,皇帝陛下倒也没有让亡国太子太过影响自己的心境,在这镇海城之中,他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去做,得到灵台玉树之后,也是时候离开了。 跳下方桌,李灵麒也懒得去管那些《法华经》的碎片,自顾自离开卫三川的屋子,便去寻找李飞云了。 卫三川站起身子,忍不住叹息一声,拿起墙边的扫帚,默默将那些碎片扫到一起,收拢起来,拿出去倒掉。 无论是李灵麒还是卫三川都没有想到,四十年之后,这些碎片机缘巧合之下被人得到,促成了又一段江湖传说。 不过那都是后话,除非四十年之后再出一个少年可汗,否则无论什么样的高手,李灵麒都不会在乎的。 他一路小跑来到李飞云的书房之前,随后伸出爪子不断地挠着门。 他已经打定主意,无论李飞云有什么事情,都无法阻止他得到灵台玉树。 没过多久,李飞云推开书房,探出头来。看到黑猫到来,他不禁身子一颤,急忙让开身子,请黑猫进去。 无事不登三宝殿,一定是皇兄又有吩咐了。 心中叹了一口气,李飞云觉得皇兄实在是有些恶趣味。一只黑猫口不能言,难道非得让自己去猜吗? 走入李飞云的书房,黑猫就仿佛到了自己家一样。大咧咧的环顾四周,他依然没有看到灵台玉树的存在。 仰起头冲着李飞云喵喵叫了几声,见他满脸的困惑,李灵麒不禁有些无奈。 跳上书桌,他歪着头脑袋思索了片刻后,伸出一只手掌踩在墨汁之中,随后缓缓地按在宣纸上。 看着宣纸上的猫爪印,李飞云第一时间想到了江湖上流传的《泼墨神拳纸》,他不仅微微一愣,对于黑猫的灵性又有了新的认识。 只是这一次,李灵麒显然没有留下拳法绝学的打算。他用蘸着墨汁的爪子在宣纸上画着蜿蜒的细线,没过多久之后,他又一次抬起头,有些殷切的看向李飞云。 朕画的这么好,这下你该看懂了吧? 李飞云走过去俯身看去,细心评鉴。他本想夸奖几句皇兄的猫,可走近细看才发现,这些蜿蜒扭曲的细线就像是一条细小却极长的蚯蚓,看的让人不禁内心生厌。 这都画的什么啊? 李飞云心中默念,却又不敢说出声来,惹得这只通灵的黑猫生气。 偷偷看了一眼一旁仰着头的黑猫,李飞云忽然觉得鬓角有些冒汗。身为地位尊崇的镇海王,看着这样的一副连画都说不上来的玩意,他实在是夸不出口。 “不。。。,不错。”李飞云喉结滚动:“好一副充满意境的画,就算是本王,也无法完全理解这幅画背后暗藏的含义。” 李灵麒顿时一脸鄙夷的看着他。 你真的是朕的血脉兄弟?怕不是个弱智,朕如此简洁明了画的灵台玉树,你都看不明白? 有些愤慨的将猫爪砸在画上,李灵麒很不高兴。 李飞云的心顿时提起来,看着似乎很是愤怒的黑猫,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这只猫究竟是高兴还是生气。 李灵麒无奈的低下头,又点了点墨汁在宣纸上画着什么。 对于他来说,用猫爪绘画属实有些困难,可要是写字,那就更不可能了。仅仅是用爪子来写,很容易将脆弱的宣纸撕破。 第七十九章 明明本王先来的 李飞云越看越是心惊,这第二幅画倒是能够辨别一些形状,看上去像是一棵树的样子。 可这画的实在是太差劲了,幽妍三岁时画的画都比这个要好。 “这是一棵树?”李飞云道。 李灵麒眼睛一亮,顿时连连点头。 “皇兄要一棵树?”李飞云重新站直身子,忍不住摸了摸脑袋。 天下无敌的皇兄,为何问自己要一棵树? 等等。 李飞云眼中闪过亮光。 难不成是那个东西? 看着蹲坐在桌上,满脸渴望的黑猫,李飞云激动道:“本王知道了,皇兄是不是想要当年赐给我的灵台玉树?” 李灵麒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若不是变成了猫,他真想擦擦无形中的汗。 变成猫之后,与人交流实在是太累了。 抬起身子拍了拍李飞云的肩膀,李灵麒很是欣慰。 到底是朕看着长大的,你还是能够揣测出朕的心意的。 “皇兄若是要灵台玉树直说便是,何必派一只猫过来让我猜谜语呢?”李飞云嘟囔了一声,瞧着黑猫眼色不善,急急忙忙站起身子,抬起手轻轻转动一旁的花瓶。 咔咔声响起,李灵麒竖起耳朵,看着李飞云身后的书架缓缓打开,露出一个狭小的暗室来。 “皇兄过往赐给本王的东西都被放在里面好生保管着。”李飞云笑道,很是自得的模样。 李灵麒点了点头,这机关设置的很是巧妙,不知道是李飞云找的哪个机关大师,明明就在书房之中,可灵台玉树的气息却一点都没有外泄。 你也算是有心。 李灵麒跳下书桌,率先走入暗室之中。 有微风自上方的空洞吹进来,李灵麒行走在甬道之中,两旁的烛台自动点燃,身后李飞云按下剑柄,随即也跟着黑猫走进来。 甬道并不长,李灵麒很快便走入暗室之中,瞧着周遭的金银财宝将整个暗室照的金碧辉煌,李灵麒却毫不在意。 这些财宝又如何能够如得了皇帝陛下的法眼? 他需要的,是灵台玉树。 李飞云走进来,将一箱子金子挪开,一个纯白色的玉石制成的菩提树顿时吸引了李灵麒的目光。 淡淡的清凉灵气缓缓袭来,李灵麒吸了吸鼻子,立刻觉得浑身通畅,如同正面对着中秋的月光。 不错,这就是朕要找的灵台玉树。 眼前的灵台玉树李灵麒已经忘记究竟是谁进贡的,当年自己瞧不上眼,却也是世上罕见的宝物。 光是那纯白的玉石便价值连城,而将这块玉石制成菩提树的匠人手艺更是闻所未闻,仿佛压根就不是人间的巧匠所能完成。 最关键的是,这灵台玉树之中蕴藏浓郁灵气,寻常武人能够借此修炼一甲子,日日精进,仿佛置身洞天福地一般。 有这块玉石伴随,就连迈向绝顶境界的道路都会更加畅通无阻。 不过到底是走了捷径,这样的武道境界并不圆满。李飞云显然不打算用它,但此时的李灵麒却不一样,它乃是猫躯,能够肆无忌惮的吞噬其中的灵气,不断壮大体内白玉京。 小树苗,朕还真是好生想念你。 李灵麒伸出爪子温柔的抚摸,想着自己是否能够将灵台玉树中的灵气一扫而空,彻底蜕变成人。 有些贪婪地抱住灵台玉树,小小的黑猫盘着这一颗玉白色的菩提树,不断地摩挲挪蹭。 李飞云好奇的看着这一幕,总觉得这只黑猫是假传圣旨,想想也是,皇兄怎么可能会想要回灵台玉树呢?那可是他送给本王的,天下无敌的武帝又怎么会做出送东西再要回去的举动? 李飞云顿时警惕的眯起眼睛,这只黑猫实在是太过狡诈聪明了,竟然还懂得这种事情。 本王实在是不愿将灵台玉树交给它,可它在皇兄那里备受宠爱,自己若是得罪了它,今后一定讨不到好果子吃。 这可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想到此处,李飞云顿时愁眉苦脸起来。 李灵麒抱着灵台玉树可没工夫去管李飞云想些什么。他尝试挪动灵台玉树,却没办法搬动,对于一只猫来说,这玩意儿实在是太重了。 既然没办法带走,那就只能将其中的灵气攫取出来,一股脑吞入肚子了。 如此磅礴的灵气,也不知道这具猫躯能够吸纳多少。可李灵麒却不愿再继续等下去了,他为这件事情耗费了多日,不想再继续拖延蜕变成人的时间。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估计会很壮观,李飞云,你可要做好准备啊。 心中念头转动,李灵麒稍稍蜷缩爪子,忽的窜出了暗室。站在书房之中,李灵麒缓缓吸气,眼中异光流转,只是轻轻一勾,那灵台玉树顿时绽放光芒。 整个镇海城一时之间好似有雾气在头顶弥漫,那是灵台玉树之中充沛的灵气开始慢慢弥漫在天地间的征兆。 李灵麒眨了眨眼睛,头顶的雾气便好似漏斗般在镇海王府之上凝聚旋转。李灵麒微微仰头,随即换换张开了嘴。 凝结成实质的灵气一股脑涌入屋内,李飞云感受到异样,急急忙忙走出暗室,恰巧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幕,忍不住心中狂跳。 这只猫在吞食灵台玉树中的灵气? 在皇兄身边多年,它该不会成精了吧? 整个镇海城无数剑客的剑在卑微的颤抖着。 方横猛地睁开双眼,感受着腰间两把剑的颤抖,莫名有种诚惶诚恐的感觉。天地之间的灵气实在太过浓烈,而那无形的攫取灵气的手,更是让人震颤。 李飞云眨了眨眼睛,忽的推开门走出屋子。 他环顾四周,想要站到那个自己期望的人。 一只猫决不能如此攫取灵气,皇兄一定就在身旁守护。难道皇兄想让他的爱猫也成为了一流高手不成? 李飞云心中不禁有些酸楚。 灵台玉树明明是皇兄赐给我的,怎么现在又赏赐给这只猫了? 独自一人站在方桌之上,李灵麒微微闭目,朝着丹田深处内视而去。 白玉京之中,灵气聚集化作一个高贵的清影。 第八十章 溜了溜了 随着他体内灵气越来越多,那请影慢慢落在白玉京的最高处,随即缓缓披上了一件洁白无瑕,却又镶着金色五爪真龙的衮龙袍来。 那清影的面庞越来越清晰,李灵麒胡须颤抖,知道那就是自己的脸。 仿佛帝君坐落于天空之上,整座白玉京一下子有了主人。 其下无数仙人虚影,仙鹤灵兽缓缓跪倒,朝着白玉京之上的天帝跪拜臣服。 李灵麒再度睁开眼睛,那白玉京仿佛就藏在他的眼眸之中。灵气滚滚而来,李灵麒忽的觉得有些困乏,好似要立刻沉沉睡去。 身子微微摇晃,他的爪子踏在墨汁之中,又巧合的踩在一旁的宣纸上,仿佛按下玉玺的印章。 漆黑的猫爪印清晰可见,宣纸上还有李飞云的字迹。 这是他写给当今圣上的信,也是他写废了五张纸后最认真的一次。 墨迹很快印入宣纸之中,力透纸背。李灵麒无意之间夺势天地,将猫爪印彻底留在了宣纸之中。 无论过去多少年,只要宣纸不毁,这猫爪印便永远的留在其中,哪怕其他绝顶高手夺势,也无法剥离。 掉下方桌,李灵麒神情愈发恍惚。 灵气太过充沛,他必须全神贯注去消化,去在白玉京中彻底坐下,站稳脚跟。 整座白玉京在颤抖,小小的黑猫身躯也随即缓缓倒下。 书房之外,卫三川急急忙忙跑了过来。就算是镇海城的百姓,也知道此刻天地变化,更何况是二流巅峰的他。 看着李飞云站在书房外的院子里,满脸的忧愁和酸楚,卫三川有些莫名其妙,急忙问道:“王爷,发生什么事情了?” 李飞云叹息一声:“黑猫将本王灵台玉树中所有的灵气都吞掉了,这本是皇兄赐给我的东西啊。” 卫三川心中一跳,转头看向书房。 书房的门槛后面,小小的黑猫躺倒在地上,身子微微起伏,仿佛陷入酣睡之中。 卫三川不禁转了转眼珠子,心中顿时有了猜测。 难道猫大王的目的是那所谓的灵台玉树? 他是大妖,确实需要这样精纯磅礴的灵气。若这么说来,它的的确确是妖怪,而非武帝了。 不好! 它假扮武帝,骗取灵台玉树该不会要被镇海王发现了吧? 大王吞食那么多灵气,一定要和其他妖怪一样需要蛰伏消化,若是他惹怒了镇海王,一道一猫的性命恐怕不保! 不行,一定得想个办法才行! 急急忙忙转动眼珠,卫三川忽的灵光一闪。 他装模作样的咳嗽一声,冲着在那里愁眉苦脸的镇海王道:“王爷,陛下想要见你。” 李飞云身子一颤,急忙看向他:“皇兄在哪里?” 卫三川心中微微升起歉意,却还是道:“就在城郊西侧三百米的那颗大石头下面,您快些去吧。” “本王这就去,这就去!”李飞云说罢,什么事情都顾不上了,一个健步跃至屋顶,朝着城外飞奔而去。 卫三川这才松了一口气,欺骗镇海王,那可是死路一条,可自己眼下也顾不得了,得赶紧带着大王离开此地。 掐指一算,果然是血光之灾。卫三川面色焦急,迈步踏入书房之中,小心翼翼的将黑猫抱起,用宽大的袖子一遮,便朝着王府外边逃离。 经过外厅,方横推着李幽妍出来,瞧着卫三川急匆匆经过,不禁一愣:“刚才天地莫名变化,道长这是要去探查吗?” “这是自然,王爷已经去了,贫道也正准备赶过去。” “需要我陪您一起吗?” “不必了,”卫三川连连摆手:“保护郡主要紧!” 说罢,他大步流星的朝府外跑去,口中却依然高声喊道:“郡主,贫道又给您算了一卦,那姻缘就在你身边,您与方横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等拜堂成亲之日,贫道一定前来祝贺!” 还未说完最后一个字,邋遢道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王府的石狮子后边,彻底消失不见。 方横面色一愣,旋即有些愤怒:“这老道胡说些什么呢?” 李幽妍仰起头,温柔道:“我倒觉得道长说的很是顺耳,比他之前说的都要靠谱太多了。” “郡主,您可别听他的。”方横咽了一口唾沫。 “可本郡主确实喜欢你啊,方横。” 方横手指轻抖,赶忙抿起嘴巴,好似钢铁。——这样的话语,就算自己有一百把,一千把剑,又如何接得住呢? ------------------------------------- 御书房之中,烛光微微抖动。大太监身穿红袍,静静站着,明明是一流高手,可就连呼吸都轻微的可怜。 有种莫名的压抑感在整个御书房中弥漫。 当今圣上不懂武功,可他身上的气势却并不比先皇要差。到底是修炼过一些延年益寿的武学,随着鼻腔缓慢呼吸,那气息就好似他心境外露一般。 “哼。” 李灵龙不禁冷笑一声,放下了那印着猫爪印的书信。 “罗英。” “老奴在。” “袁林是哪家的弟子?” “回陛下,他是剑楼弟子。” “能够做到巡抚位置十五年,真不知道李灵麒究竟是怎么选的人,”李灵龙讥笑道:“明明是他选的官,偏偏要来造朕的反。” “这一君一臣,还真是瞎了眼。” 罗英急忙低头,不敢多说什么。每当陛下抱怨先皇时,他总是显得小心翼翼。 “李飞云那小子的性格我很了解,小时候被李灵麒欺负惯了,根本没有造反的胆子,想要构陷他造反,真当朕是和李灵麒那样的蠢货吗?” 李灵龙不禁摇了摇头:“不过朕若是就这么相信了李飞云的话,倒显得太过不放在心上,今后恐怕有异心的人不少,这样吧,你让锦衣卫去一趟,朕治他个监管不力的罪过,罚俸五年。” “陛下如此宽容,镇海王一定心中感激。” “朕不需要他的感激,只需要他好好练兵,日后若是还出现这样的事情,他就得出兵了。” “眼下国泰民安,陛下如此圣明勤勉,怎么会还有造反的事情发生呢?” 李灵龙不禁笑出声来,抬起李飞云写给他的信:“你看看上面的猫爪印,朕眼下还真的有些怀疑,李灵麒压根没有死。” 第八十一章 朕讨厌猫 “这。。。。。。”罗英面色震动:“先皇的龙体就葬在皇陵之中,老奴可是亲眼看见的,怎么可能?!” “锦衣卫去镇海城的时候好好调查一番,这也是朕让他们去的目的所在。李飞云事小,但李灵麒那个混蛋,却不得不让朕放在心上。” “如果他还活着,针对李飞云的阴谋没有得逞,恐怕也有他在暗中出力,”说到这里,李灵龙道:“那朕还得谢谢他,不然被人掌握十万大军兵权,朕也要焦头烂额好一阵。” “老奴还是想不明白,若先皇真的未死,那。。。。。。。”罗英忽然闭上了嘴巴。 他不敢去问李灵龙,为何先皇愿意舍弃皇位。 也实在是想不出,先皇究竟是如何舍弃了肉体,假死脱身的。 低下头看了看漆黑的猫爪印,李灵龙想到了那些《泼墨神拳纸》,又不禁想到了当年豢养在宫中的那只讨厌的黑猫。 “朕果然还是讨厌猫。”李灵龙忽的喃喃自语。 ------------------------------------------ 镇海城中,车水马龙。半个月前,天空中的巨大漏斗仿佛已经是数十年前以前的事情了,除了茶馆中说书的老头外,平日里已经很少有人提起。 渤海的剑就跟剑滩上的剑痕一样,一成不变。萧澄画地为牢,渤海的剑客也被困在其中,天涯剑派覆灭,洛春风已死,眼下镇海城之中,有灵气的剑客越来越少了。 一男一女穿行在人潮之中,女子手中捧着一本有着漆黑封皮的小册子,一边推着鼻梁上的眼镜,一边仔细的浏览着。 身旁的男子相貌寻常,顶着一头杂乱的刺猬头,将双手搭在脑后,眯缝着眼睛,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邋遢道人,郡主家的黑猫。。。。。。” “竹马,你可觉得有些眼熟?” “嗯嗯,花姐说的不错。”名叫竹马的男人一边看着四周,一边漫不经心道。 花青梅无奈的翻了一个白眼,自顾自道:“又是黑猫,和在杭州出现的莫非是同一只?” “来之前听指挥使大人说过,当年先皇曾经在宫中豢养黑猫,后来被圣上丢出了紫禁城,之后一直寄养在胡侍郎家中,在杭州的时候,胡侍郎的儿子胡谦参加解试,突发大火,后来又有了神纸那档子事。。。。。。” 花青梅藏在眼镜后面的眸子愈发明亮:“这么说来,那些绝顶高手说的不错,先皇可能就藏在江湖之中。” 竹马此时也被吸引了注意,不禁好奇道:“放着皇帝不当,先皇何必要离开呢?” “难道是退位让贤,想要将皇帝宝座让给自己的弟弟,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哎,咱们的的确确需要好好调查一番,这件事情或许就连圣上都并不清楚。” “咱们现在去哪里?我有点饿了,要不去吃点东西?” “你就知道吃,刚来镇海城,咱们得先拜会镇海王将圣旨传给他。” 竹马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那就在镇海王家里吃吧,听说清妍郡主容貌绝美,我倒是很想瞧一瞧。” “那我劝你管好自己的眼睛,”花青梅笑道:“之前听别人说过,清妍郡主刁蛮的很,你胆敢乱看,小心她身边的剑客戳瞎你的眼睛。” “我也是用剑的,这世上还没有我看不清的剑呢。”竹马自得道。 “镇海城之中号称三千剑客,你可不要小觑了他们,不然我可护不住你。” 竹马大手一挥,抬了抬腰间那五两银子的剑:“不必!我正好也掂量掂量渤海剑的实力,看看他们究竟几斤几两。” 竹马的嗓门有些大了,此话一出,顿时引得周遭行人注视过来。 花青梅叹息一声,锦衣卫向来低调行事,为何竹马总是搞不懂呢? 想到此处,她急忙揪住竹马的衣领,拉着他跃上高高的屋檐,逃也似的往镇海王府去了。 来到王府门口,门前却少有人迹。 自从造反之事发生之后,镇海王便不再招婿了。听说这半个月来,镇海王的心情有些不太好,周遭的那些个佛眼会等邪派,统统被他灭了一个干净。 不光是邪派,大大小小的那些个剑派也都因为重重莫名的原因被他惩治。 最古怪的是,明明北峰寺已经没了,镇海王却也不让人来城内传教,尤其是那些道士,他已经下了死命令,绝不允许算命的道士出现在镇海城中,否则杀无赦。 镇海城中的人倒是有些猜测,恐怕是之前出现在城内的那个邋遢道人惹怒了镇海王。 那老头算命的本事实在是太差,总说别人有血光之灾,只怕是连镇海王都被他惹怒了。 花青梅和竹马落在地上,倒是不好直接飞入王府之中失了礼数。 来到大门之前,花青梅拉动门环,刚要敲响大门,就瞧见大门忽的被拉开,走出一个凶神恶煞的丑恶男子来。 看着眼前的两人,那男子不禁一愣,扯着嗓门喊道:“吓死老子了,你们是何人?” 花青梅微微蹙眉,眼前的人粗俗无礼,不像是镇海王家里的人,当下道:“在下花青梅,这是我的同僚竹马,我们有事需要面见镇海王。” “别拿那些假药来骗郡主了,她现在聪明的很,可不上那个当了,快滚快滚,不然小爷一掌将你们轰出去。” “我们来自京师。” “管你们来自哪里?”男子瞪大了眼睛:“小爷说了让你们滚,难道没有听见吗?” 花青梅身旁,竹马拉了拉她的衣袖道:“要不要我解决他?” 花青梅不耐的啧了一声,眼前的人胡搅蛮缠,可或许与镇海王有些关系,无奈之下,她只能从怀中拿出无常簿朝他挥了挥:“锦衣卫前来拜见镇海王,你若是无关人等,最好乖乖退去,否则我便将你的名字写在册子中。” 那男人一愣,然后摸了摸脑袋,哈哈大笑:“原来是锦衣卫大人啊,哎呀,我就说二位气度不凡,不像是来坑蒙拐骗的,哈哈哈,我叫陈大庆,是清妍郡主的心爱之人,两位实在是来早了,不然就能喝到我和郡主的喜酒。” 花青梅不禁推了推眼镜,都说清妍郡主国色天香,怎么未来的郡马是这个模样? 第八十二章 眼光真高 “清妍郡主眼光真高。”一旁的竹马朝着陈大庆赞叹道。 “这位兄弟说话可真好听,看你的样子应该也是练剑的,腰间的一看便是好剑,一定江湖闻名。” “五两。”竹马羞涩一笑。 “五两?这剑的名字倒是有趣。” 竹马摇了摇头:“我的剑没有名字,它就五两银子。” 陈大庆恍然大悟,不禁佩服道:“兄弟特立独行,比镇海城那帮装模作样的剑客可厉害多了。” 陈大庆夸夸其谈,没过多久王府之中便有一个冷漠的声音响起:“陈胖子,你说的那些话我们可都听见了,锦衣卫你得罪不起,难道想试试我的剑吗?” “哎呦!”陈大庆大惊失色,急忙拱了拱手:“二位大人,我先溜了,一会儿就要去军营操练,今生都不会再相见了,告辞告辞!” 说罢,不等花青梅和竹马反应过来,他便一溜烟的跑了。 二人正迷茫中,自镇海王府中走出一个皮肤黝黑,身形挺拔好似钢铁般的年轻人。 瞧着此人,竹马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 同为剑客,他的目光一下子被此人腰间的两把剑所刺痛。 绝对是高手! “二位海涵,在下方横,乃是清妍郡主的侍卫,不知道锦衣卫大人来镇海王府有何贵干?” 花青梅朝方横笑了笑,随即推着眼镜道:“有陛下圣旨,我们需要见过镇海王。” 方横点了点头:“这是自然,王爷此时就在书房之中,想必已经知道二位到来,我这就带二位去见。” “有劳了。” 三人穿过长廊,就听竹马道:“你的两把剑不错。” 方横瞥了一眼他的腰间,同样道:“你也不错。” “你比我小,却已经是一流高手了吧?” “半个月前刚刚踏入。” 花青梅顿时一愣。眼前的侍卫如此年轻,恐怕刚刚及冠,却已经是一流高手了? 竹马面容肃然。不是惊叹于方横的资质,而是尊重他身为剑客在剑道上的造诣。 “有机会切磋一下。”他摸了摸乱糟糟的头发道。 “有机会的话。” 花青梅撇了撇嘴,觉得竹马实在是不知死活。若说资质,竹马不输给任何人,可他偏偏活的像条咸鱼,哪怕稍稍认真一些,现在也有踏入一流的资格了。 穿过一片泛黄的落叶林,林子不大,却是枝繁叶茂。其中,有一名女子静静坐在轮椅上,她微微仰头看着落叶,安静的仿佛一幅画。 瞧着女子,无论是花青梅还是竹马都忍不住一愣。 二人也算见多识广,可眼前女子之清丽,却是罕见无比。 方横领着二人来到那女子身边,花青梅急忙行礼:“参见郡主。” 女子转过头来,却露出温和的笑容,好似冰山在瞬间瓦解:“二位不必如此客气,既然是锦衣卫的大人,还要劳烦在那簿子上多替父王写一写好话。” “郡主放心,我向来客观公正,只会记录事实。” “这样就最好了。”李幽妍道。一片落叶缓缓落下,舒服的躺在她温柔的掌心之中,看着那落叶,她忍不住一叹。 “倒是有些想念小猪了。” 方横握住轮椅的把手,轻声道:“再买一只吧。” 李幽妍摇了摇头:“听父王说,小猪是伯父所养,世上又怎么可能有第二只如它那一样,对我温柔贴心,好似闺中密友。” 一旁,花青梅心中一动,武帝的猫果然曾经养在清妍郡主这里。 半个多月之前,这渤海之滨的镇海城中,恐怕就有武帝的身影。 他明明如大日一般夺目耀眼,为何偏偏选择躲在暗处呢? 花青梅苦苦思索,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不过,”李幽妍狡黠的眨了眨眼睛:“虽然没了小猪,但我还好有你呢,方横。” “今晚会很凉,你得守在我屋子里,不然我睡不着,脚也会冷。” 方横蹙眉:“郡主,您不要故意当着别人的面说这些。” “这又怎么了?”李幽妍道:“难道我堂堂清妍郡主还不能开口讲话吗?” “难道郡主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听了吗?” “我不管,你若是不听,我就把那件事情说出去。”李幽妍说着,转过头来对花青梅道:“大人,有一件事情还要麻烦你记在无常簿之中,到时候替本郡主在京师中散播出去。” “就说我身后这位,曾经睡。。。。。。。。” “咳咳。”方横急急忙忙咳嗽一声,周遭的落叶顿时飞舞,好似无数只金色的蝴蝶。 剑气在落叶之间弥漫,瞧着此情此景,竹马顿时哇了一声。 这样随心所欲的剑气,不愧是一流境界,就算是他,也不禁有些神往。 落叶纷纷而下,花青梅回过神来,意味深长道:“无常簿中记载事无巨细,郡主说的我可都记下来了。” “那就拜托大人了。” “千万别!”方横有些慌了手脚,握剑从不会抖的手颤抖着,腰间银色的长命锁也不住摇晃:“我答应郡主还不成吗?” “这还差不多。” “那我就不记载了。”花青梅收回无常簿道。 “多谢大人。”李幽妍,方横异口同声道。 “哎,别啊,”竹马有些不满:“郡主刚才说的啥,我还没听到呢。” 花青梅不理,继续道:“还要劳烦二位带我们去拜见镇海王。” 李幽妍嗯了一声:“方横,你带二位大人去吧。” “是,郡主。”借着转身的功夫,方横不经意的擦了擦汗。不愧是一流的剑客,他出手之快,只有竹马模模糊糊瞧了出来。 方横告别李幽妍,领着花青梅和竹马便朝镇海王的书房走去。 三人还未靠近书房,那书房的门却自动开了,同时传来一声温和却不失威严的声音:“方横你去吧,这里有本王。” “是,王爷。”方横躬身告辞。竹马与花青梅对视一眼,这才同时走入镇海王的书房之中。 镇海王的书房比想象中要朴素许多,唯有一株玉石雕刻的菩提树放在书桌的一角,看上去引人注目。 奇怪的是,这玉树表面暗淡,隐隐还有裂痕,虽然制作精美,可似乎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第八十三章 追星的僧人 花青梅扫了一眼便同竹马一同朝镇海王行礼:“锦衣卫花十四,竹十六参见镇海王。” “不必多礼,”李飞云微微颔首:“锦衣卫的大名本王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只是二位看上去倒比本王想象的年轻许多。” “回王爷的话,此次我二人前来,是为了传陛下圣旨,还请王爷接旨。” 李飞云缓缓站起身子,如大部分李家人一样高大魁梧。跪倒在地,李飞云面朝前方,抱拳朗声道:“臣李飞云,接旨。” 花青梅咳嗽一声,随即面色肃穆,自身后掏出一份金色的圣旨摊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海王李飞云,愚蠢盲目,识人不明,消极懈怠,致使乱臣贼子作乱,以下犯上,惹得人心涣散,民众恐慌。念其昔日功勋,暂不追究罪责,罚俸五年,以儆效尤,钦此!” 李飞云顿时松了一口气,这样的惩罚对堂堂的镇海王来说,压根就不痛不痒。低下头来,李飞云忽的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皇兄将皇位给了李灵龙,必然是因为信任于他。 难道说,皇兄诈死脱身的事情,李灵龙也知道? 李飞云眼中一亮,一时之间仿佛明白了什么。 “镇海王,你还不接旨吗?” 李飞云回过神来,急忙将双手摊开高举过头顶:“臣接旨!” 卷起玉轴,李飞云将圣旨妥善保管好,打算等空闲时候细细研究一番,或许能够从李灵龙的那些话语之中,品出什么。 跟皇兄不同,李灵龙那小子说话向来阴阳怪气,谁也不知道这短短的圣旨之中是不是藏着什么玄机。 心中一阵腹诽,李飞云面上不显,知道惩罚不重,也不由露出一丝笑意:“二位这次来镇海城,打算呆多久啊?” “回王爷的话,我们这次应该会再待上几日,将半个月前发生的事情调查清楚,才好回去交差。” “这是自然,若二位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尽管问本王。” 花青梅推了推眼镜,取出无常簿来笑道:“那就麻烦王爷好好说说关于那只黑猫的事情了。” 李飞云的眼神顿时犀利了起来。 情况不对,如果李灵龙知道皇兄未死,何必让锦衣卫来问? 不行,本王可不能乱说话,一切还是交给皇兄定夺。 三日后,锦衣卫悄然离开镇海城,没有惊动任何人。 二人骑在马上,花青梅瞧着手中的无常簿,眼镜倒映着微微的光泽。 “花姐,你的眼镜闪死我了。”竹马趴在马背上,一边摸着鬃毛,一边懒洋洋道。 “关于黑猫的事情,镇海王言语不详,似乎不愿意多说的样子,”花青梅喃喃道:“就连那个方侍卫也是如此,倒是清妍郡主愿意和我们多说说,与传闻不符。可惜,她说的那些都是细枝末节的东西,不值得记录在册。” “还有那个邋遢道人呢?”竹马道:“在镇海城还挺招人恨的。” “此人绝不简单,此前似乎从未在江湖中出现过,恐怕是武帝暗中培养的亲信。” “你觉得武帝真的没有死?” “看镇海王的反应,我觉得很有可能。” “若不是因为那个道人救出郡主,此时镇海王的大军只怕都到了京师。那个道人实力只有二流巅峰,能够救出郡主,定然有他人相助。” “那也不一定是武帝。” “你别忘了,那道人与黑猫消失的同一天,镇海城上空灵气如漏,千剑悲鸣,那可是所有人都瞧见的光景。” “这么说来。。。。。” “还有《泼墨神拳纸》的事情,照我看来,武帝未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阿弥陀佛,小僧也是这么觉得的。”一声轻叹忽的自身旁传来,花青梅与竹马同时转头,就见一名唇红齿白的白袍僧人站在身边,面露温柔笑意。 竹马忍不住看了看身下,骏马还在飞驰,可那僧人与二马并行,却仿佛是飘在空中一样。 花青梅不禁心中一跳。 如此轻功,此人莫非是一流高手不成? “你是何人?” 白袍小僧双手合十:“见过二位锦衣卫大人,小僧七妙,曾是北峰寺的僧人。” “北峰寺半个多月前就已经被镇海王灭了,寺庙上下无一活口。”花青梅冷冷道。 “那是小僧说错了,小僧俗名师路遥,只是一个云游僧人而已。”说罢,他瞥了一眼趴在马背上的竹马:“小僧劝大人不要想着出剑,您的剑确实很快,可也不过一剑而已。” 竹马心中发毛,可面色却很平静:“你又有多少剑?” “十剑,百剑,千剑。” 摸了摸腰间五两银子的剑,竹马没见过师路遥的剑,却偏偏觉得眼前有无数剑光绽放。 “你这小和尚,莫非是来我们这里显摆的吗?”花青梅双腿用力,驱使骏马飞奔,可无论胯下的马如何奔跑,都甩不开身侧的白袍僧人。 “大人误会小僧了。”师路遥道:“只是听二位大人提起武帝,这才出声的。” “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阿弥陀佛,小僧也觉得,武帝确实未死。” “你凭什么这么觉得?” “因为小僧见过。” “你说什么?” 花青梅扯动缰绳,只听“嘶”的一声,两匹马忽的停下,溅起无数尘土。 “你见过武帝?” 师路遥不置可否:“有太多事情可以佐证,不过小僧不便多说,就只和二位大人提一点。” “说!” “北峰寺山门处有齐国太子萧澄提字,当日邋遢道人与方横上山。那提字瞬间被破,萧澄暗藏的山势显露,改变了整座山。” “我三天前曾登上北峰寺遗址,倒是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山道旁破损的石像半个月前可没有。” 师路遥顿了顿,继续道:“能够破掉齐国太子的夺势,仅此一点便足以证明武帝存在。” 花青梅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怀中的无常簿。她本就觉得武帝未死,眼下的证据却愈发确凿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僧真的只是一名云有僧人罢了,”师路遥道:“只是仰慕武帝,所以眼下正在追寻他的足迹。” 第八十四章 张三?! “你知道武帝在哪里?” “不知道,”师路遥摇头:“但只要找到邋遢道人和那只黑猫,就能发现武帝行踪。” “武帝行踪叵测,找到他可不见得是好事。” “那倒也无妨,能够见到武帝,小僧就算死也无憾了。” “死之前让我瞧瞧你的剑吧。”竹马眨了眨眼睛。 “阿弥陀佛,大人还不配。” 竹马扬了扬眉毛。他并不生气,江湖上是个人都知道,剑客最是高傲,只有遇到值得的对手,才舍得出剑。 自己还是差了一些啊。 竹马想起镇海王府中的那个侍卫。 他虽然没有明说,却也不愿和自己比剑。 想不到在这渤海之滨的镇海城,就有两个如此年轻却又如此了得的剑客。 自己是不是也要好好练练剑了呢? 竹马想着,倒是一时之间忘记了师路遥的存在。 花青梅冷哼一声:“既然小师父要去找武帝,那就请自便吧,我们还要赶往京师,就别在这里耽误功夫了。” 师路遥不以为意的笑笑:“小僧只是想提醒二位,武帝未死的消息今后只会在江湖上越传越广,武帝行踪人人都想知道,到时候江湖大乱,你们锦衣卫可有的忙了。” 不等花青梅回答,师路遥微微躬身,口中念了一句佛号,眨眼间的功夫便消失在官道的尽头。 花青梅皱了皱眉,转过头来没好气道:“发什么呆,不会是自卑了吧?” 竹马回过神来,伸了一个懒腰,再度趴在马背上:“花姐,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卑的。” “是啊,”花青梅推了推眼镜:“你的脸皮最厚了。” “就是因为脸皮厚,才喜欢做你的搭档。”竹马笑嘻嘻道。 ------------------------------------------------------------------ 三日之后,镇海王府。 灯火微微摇曳,有两个人影持剑对立。 一人身材魁梧高大,手中的长剑好似倒映万家灯火。 与他相对,却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年轻人。他手持双剑,剑尖对着地面,脚下玄霜遍布,周身都有凌厉剑气。 “皇兄传给你的剑法,今日便让本王领教领教。” “王爷,得罪了。” 方横说罢,《双月百炼刀》立刻施展开来,周身无数霜花落下,遮蔽了他的身形。 李飞云站在原地,巍峨挺拔,只是转了转手中的镇海剑。 灯火在剑身上折射跳跃,那些霜花顿时被引燃,很快化作水珠落地。 水珠的倒影之中,有一个身影忽的掠过,眨眼间的功夫,他便已经到了李飞云面前,两把剑同时刺出,冰寒的剑气好似能够冻结空气。 凌冽的剑气纵横,李飞云很快便感受到周遭剑气中藏着的无数霜花。 方横踏入一流已经半月有余,他此时根基稳重,对借势之妙也理解的愈发深了。眼下借势寒气,与剑气混杂在一起,确实防不胜防。 只可惜,他的对手是镇海王。 镇海剑掠过,李飞云随手便是一记李家剑法,霸道无匹。 好似有无数灯笼环绕方横,那些灯笼中的烛火摇曳,温馨且让人无法自拔。 李飞云借势万家灯火,那是远比烈焰更加精妙的借势。 寂静的夜空之下,镇海城的火光在这一刻统统变作了剑的形状。 方横头皮发麻,一时之间似乎在面对着一整座大城。 将一座城的民生融入剑中,看似是火,却更似无形之势。 一时之间,方横耳边好似浮现起民间百态,看到灶王爷自火中走出,又看到愤怒的百姓正冷冷的瞪着自己。 抬起头来,灯笼之中更有无数把剑对准了自己。环顾四面八方,纵然自己有两把剑,却觉得避无可避,好似无论用什么剑招,都会被火焰吞噬。 咬了咬牙,方横不断调动体内少阴真气。他忽的将双剑架起,两把宝剑剑气迸溅,一时之间好似有冰寒的风暴裹住方横周身。 这已是方横杀招,若不能借此破开那万家灯火,便注定不能在李飞云手下走过十招。 一个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的落下,他的轻功很好,却在落地时故意踏重了一步。 微微的声响让李飞云耳朵微动,他忽的连施剑法,李家剑法好似在这一刻化作绚烂的烟花。 寒风霎时间止息,李飞云猛然转身,剑尖直直的对准了那个黑色的身影。 方横楞在原地。李飞云的剑法他看不清楚,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是什么人?” 李飞云冷喝一声,惊醒了方横。他急急忙忙抬头看去,这才发现这宁静的王府之中不知何时,竟是多了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 凝神瞧去,此人身穿黑衣,用黑色的面巾挡住容貌,让人无法看清。唯独一双眼睛很是明亮,仿佛是清澈的泉水。 听见李飞云的问话,那人缓缓开口,刻意压低了嗓音沙哑道:“江珊。” 李飞云和方横顿时感到心中悸动。 张三? 匪首张三!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面色震惊的李飞云忽然想到了几个月前听到的江湖传言。 十大恶人之首,匪首张三盗取真龙武库,自紫禁城中安然离去,一路南下,至此下落不明。 江湖都说,他得到真龙武库,武功早已深不可测。 镇海王府与匪首张三向来毫无瓜葛,他出现在这里,只会是因为一件事情。 “你是镇海王?” “正是。” “听说你家出现了一只黑猫?” 果然! 李飞云心脏狂跳,忍不住嘴角苦涩。 江湖传言,张三杀人不眨眼,眼睛从来不会干,本王面对这样的人物,究竟有几分胜算呢? “我只为寻那只黑猫而来,还希望镇海王如实相告。”张三负手而立,语气平淡道。 “那只黑猫已经离开,本王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李飞云一边说着,一边警惕的看着张三。 “它自己走的?” “是跟一名道士走的。” “是那个算命的邋遢道人?” 李飞云与方横一愣,这件事情张三怎么知晓? “正是。” “看来镇海王没有骗我,这是一件好事。” 李飞云与方横忍不住心中发寒,仿佛从张三的话语中感受到了无边的杀意。 若自己不愿透露这些消息,难道张三还打算在这镇海王府中大开杀戒不成? 第八十五章 富贵! 李飞云不敢去想,面对这样的人物,自己的身份似乎没什么用处。 他都敢擅闯紫禁城,杀一个镇海王又算得了什么呢? 张三沉吟了片刻,又道:“劳烦镇海王替我画一幅那个道士的画像,我三天之后来取,还请镇海王不要耽搁。” 本王要是不愿意呢? 李飞云很想这么问,可不等他说完,张三已经消失不见了。 身为一流高手,他甚至没有看清楚张三离去的身法。 “好可怕的轻功。”方横倒吸了一口凉气。 同一时间,郡主闺房之中。 李幽妍捧着脸看向铜镜中的自己,刻意眨了眨眼睛。——她在想着方横。 他今夜与父王比剑,为何不让自己看呢? 等他比完剑之后,会不会来找我。 李幽妍想着他那副慌不择路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笑。 “咳咳。” 突兀的咳嗽声打断了李幽妍的思绪,她下意识转过头来,却不禁瞳孔微缩。不知何时,自己的房中竟然多了一个人。 此人身穿黑衣,身材倒是高大,唯一露出的眼睛闪烁光泽,好似藏着星辰。 “郡主莫怕,在下富贵,前来郡主房内,也是迫不得已。”富贵苦笑一声:“若是听到我的名字,镇海王只怕立刻就要杀了我,所以这才暗中来找郡主,想问一件事情。” 看着那人的眸子,李幽妍竟是莫名觉得安心,当下也不惊慌了,颇有些好奇道:“你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 “多谢郡主。”富贵一笑,一双眼睛更显得夺目,好似能够将李幽妍的灵魂都吸进去一样。 李幽妍眨了眨眼睛,愈发好奇,这藏在面巾下的脸究竟是什么模样呢。 “在下听说郡主养了一只很有灵性的黑猫,所以想问问它眼下去了哪里?” “你是说小猪?” “小猪?”富贵不禁莞尔:“猫兄听到这个名字,恐怕不会太开心的。” “你难道认识它?”李幽妍扬起头来,眨了眨眼睛。 富贵微微颔首:“它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李幽妍想着黑猫贴心的陪伴在自己身边,也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看来郡主也很喜欢猫兄,”富贵道:“只可惜,它离开总是不喜欢打招呼。” “哎,我都还没有来得及和它好好道别呢。” “它一个人走的?” “听父王说,是和卫道长走的。” “道长?看来它又交到了新朋友。” “比起朋友,我倒觉得更像是手下。” “能麻烦郡主告诉在下,那位道长长什么样子吗?” 李幽妍眨了眨眼睛,过了一会儿才道:“挺邋遢的,而且年纪颇大,一双眼睛有些小,看上去很是狡诈。不过他算命很厉害,尤其是在姻缘上。” “听上去似乎是个有趣的人。” “确实是个奇人,还曾经救了我的命。” “那他们去了哪里?” “这我就不知道了,”李幽妍看着富贵:“不光是我,就连父王都不清楚他们去了哪里,对于道长带走小猪,他至今都很生气,镇海城的道士都被他赶跑了呢。” 富贵听着,不禁苦笑。他易容来到镇海城,正是扮做游方道士的模样,谁知道连城门都进不去,就被轰了出来。 他还道是自己行踪被发现,吓了一个半死,只好趁着夜色潜入,直到此时他才知晓,原来因为那个邋遢道人的缘故。 富贵有些苦恼,自从猫兄离开七塘镇,他一路尾随,却在杭州丢了他的行踪。自那之后,他茶不思饭不香,觉得人生好像失去了许多意义。 明明只是一只猫,富贵却早已将他当做自己最好的朋友。 瞧着富贵一副失落的模样,李幽妍不禁安慰道:“小猪绝不是那种性子冷淡的猫,它一定记得我们,也肯定会回来看我们的。” “那却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富贵叹息一声:“我还是想去找它,与它说说话。” “那我只能祝你好运了,”李幽妍摸了摸双腿:“可惜我却不能离开镇海城,若是你遇见小猪,还要麻烦你转告,就说我很想念它。” 说到此处,李幽妍有些黯然,但她却又很快振作精神,冲着富贵灿烂一笑:“这件事情就拜托你啦。” 富贵一愣,清妍郡主倒是和自己之前听说的有些所不同。他忽然一揪心,难道她也看上自己了? 富贵有些害怕。真要如此,自己还是快些离开的好。 想到此处,富贵咳嗽一声:“郡主放心,我已经努力找到猫兄。今夜多有打扰,我就先告辞了。” “去吧去吧,看在你认识小猪的份上,这次夜闯我房间得事情,本郡主就既往不咎了。” 富贵轻笑一声,不由得心安定下来,觉得清妍郡主倒是与自己之前认识的女子有很大不同。 缓缓推开房门,富贵回过头来:“郡主一定有喜欢的人了吧?” 李幽妍有些错愕,却还是点了点头:“是啊,他叫方横。” “能得到郡主芳心,他一定是个幸运的男人。”富贵边说边跨过门槛:“祝你们百年好合,等到大婚之日,我富贵定然送上一份大礼。” “那就先提前多谢你啦。”李幽妍坐在轮椅上,朝着富贵挥了挥手。 夜色清凉,她微微眨眼,就见一个虚影掠过,消失在月色之下。 推着轮椅来到房间门口,李幽妍扬起头来看着月色,一时之间入了迷。 过了许久,方横提着灯笼走来,身后跟着的却是面沉如水的李飞云。 “父王,方横。”李幽妍瞧着眼前两个自己最喜欢的男人,不由得露出惊心动魄的微笑。 “郡主还未休息?”方横放下灯笼,来到李幽妍身边。 “刚才有一个人过来了。”李幽妍道。 方横与李飞云脸色惊变:“他来找你了?!” 李飞云忽的伸出手指搭在李幽妍手腕上:“你有没有受伤?” “你们也认识啊,我觉得他人挺好的呀,不像是坏人。” “匪首张三可是十大恶人之首,怎么可能是好人。”李飞云语气焦急。 “张三?”李幽妍摇头:“不对啊,他说他叫富贵。” 第八十六章 桃花客栈 李幽妍房前忽的寂静下来。李飞云脖子僵硬的转过来,认真的瞧着自己的乖女儿:“他。。。,他说他叫什么?” 他言语绝望,仿佛比瞧见张三还要觉得恐怖。 这世上谁不知道,神偷王富贵偷物又偷心,乃是天下第一大淫贼。自己宝贝女儿那么漂亮,难不成遭了他的毒手?! “他说他叫富贵,嘻嘻,这个名字也挺有趣的。” “郡主,你。。。,你现在还好吗?”方横欲言又止。 “我挺好的啊,那个人也挺好的,眼睛特别亮。” 方横和李飞云顿时面如死灰,两颗心同时朝着肚子里坠落。 完蛋了。 虽然不敢细想,但两个男人都觉得该发生的事情都发生了。 “郡主,你该不会喜欢上他了吧?”方横试探着道,手指摸着微霜,冰寒无比。 “方横你胡说什么呢?我喜欢的人是你啊。” “不喜欢就好,不喜欢就好,”李飞云捂着胸脯,却忽的反应过来:“嗯?你刚才说什么!” 方横急急忙忙低下头来,准备接受镇海王的怒火。 李飞云却又摆摆手:“先不提这些,父王问你,富贵有没有对你无礼?” 李幽妍摇了摇头:“那倒没有,只是出现的时候吓了我一跳。对了,他说他认识小猪,是来找他的。” 李飞云瞧着李幽妍面色,见她似乎并未有什么异样,这才松了一口气。 方横也垂下手来,刚才用力过猛,剑柄的印子就藏在他的掌心之中。 “他有说为何要找黑猫吗?” “他说是小猪的朋友。” 李飞云心一跳,下意识想要否定。皇兄一向目中无人,怎么可能愿意和人做朋友,这世上又有谁配? 更何况是十大恶人之一,神偷王富贵,一个淫贼! 富贵在撒谎,他就和那匪首张三一样,寻找皇兄另有目的。 “他还说了什么?” “他没有得到答案,有些失落,不过。。。。。。” 李幽妍说罢,忍不住轻笑:“他说等我和方横大婚,他会来送礼呢。” 李飞云这才反应过来,意味深长的看着方横,周遭的灯火不断闪烁,像是来了一阵不适宜的风。 方横又是窘迫又是惶恐,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过微妙,眼角的余光瞥向李幽妍,他这才发现,刁蛮的郡主正在狡黠的笑着。 “你们最好不要在本王眼皮底子下惹祸,本王的气还没有消呢。” “王爷,咱们还是说正事吧。”方横咳嗽道。 “没错,”李飞云嗯了一声:“幽妍,本王拜托你一件事情,画一幅那个混蛋道长的画像,本王三日之后有大用。” “好的,父王。”李幽妍说罢,接着道:“你让方横娶我,我就画。” “你再说一遍?” 莫名的火光包围了李幽妍,她不禁缩了缩脖子,吐出小舌道:“我这就去画。” ------------------------------------------------------------------------- 青州府地界内,有一条荒野小道。虽说是小道,却能容纳两辆马车并行,此路穿梭于群山之中,若非江湖经验丰富,有武艺在身,最好还是稍稍绕路,以求妥当。 群山之中,到也有人见过绿林好汉做剪径的行当,只是这些年来,这样的传闻越发少了。可是每年消失在这荒山深处的行商路人,依然是个不小的数目。 荒僻的小道两旁,有三两株枯木。一人慢走在其中,一时之间惊起了四五只乌鸦,嘶吼着飞上高空。 这条荒道在前方有一处转角,两侧大山对立,仿佛是凶神恶煞的巨灵神。 走在路上的那人,身穿邋遢道袍,手中拿着幡,背后背着竹筐,看上去年老体弱,倒像是个法术不精的算命道士。 老道走过转角,迎面而来却是一条向上的山道。山道绵延而上,因为前日的一场大雪,眼下路边还有些冰霜和雪花。 他抬起头来看了看,虽然知道这条道路的尽头便是青州府治所,却不知道这条山路究竟还有多久,又是通往山的哪里。 叹了一口气走上山道,约莫走了一炷香,他方才停下,看了看山下的风景。 老道似乎有武艺在身,山路走了许久,却丝毫不闻喘息,更不觉得冷。小心翼翼的掂量了一下背后的竹筐,他继续朝山上走去。 在荒山之中的斜坡上,有酒旗烈烈作响,在旗杆的后面,竟有一家不算小的客栈。客栈不知道建了多少年,外表看上去有些残破。在客栈的外墙边上,堆砌着许许多多的空酒坛。 酒坛的另一侧,却是一个马槽,旁边已经停着几匹高头大马和一辆镖车。 阵阵酒香飘来,是这荒僻道路上最好闻的味道。 老道抬起头眯着眼睛瞧去,客栈正门关着,上面是一个牌匾,上书“桃花客栈”四个大字。老道犹豫了片刻,摸了摸空落落的肚子,这一路他专挑小路走,为的是避开那位王爷的耳目,已经许久没有饱餐一顿了。 朝身后的竹筐看了一眼,并没有听见任何的异样,老道这才缓步走向桃花客栈,随后用力推开了大门。 嘎吱一声,烈酒的香气顿时扑面而来。桃花客栈之中醉酒划拳声此起彼伏,老道定睛看去,里面竟是已经做了两三桌客人。 这些人一看便绝不是寻常人家。有镖师,有刀客,凶神恶煞的家丁,也有单手攥着手绢的孱弱公子。 老道环顾四周,就瞧见一个头戴小帽的跑堂的搭着一块白布笑嘻嘻的走了过来。 跑堂的身上毛发颇多,有些看不清表情,可嘴巴微微张开,露出洁白整洁的牙齿,倒是一个很是让人温暖愉悦的笑容。 “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啊?就一位吗?” 小二的听声音倒是不大,老道看了他一眼,旋即淡淡道:“给贫道来一壶热茶,再来三个小菜。” “菜要新鲜的,哎,对了,再来半斤酱牛肉。” “好嘞,客官,”跑堂的招呼老道坐在一张空桌,拿起白布殷切的擦了擦桌子:“您稍等,菜一会儿就来。” 将竹筐轻轻放下,老道缓缓观察左右。 第八十七章 听说过真龙会吗? 在客栈西边,有一个木台子,台子后面站着一个仪表堂堂,气质不俗的年轻人。他一只手握着毛笔,慢慢的在面前的账本上写着什么,看上去倒像是一个账房先生。 他继续转头,再一次瞧见刚才招呼自己进来的跑堂。他此刻就蹲坐在自己推开的大门边上,看着客栈外边发呆。 “你的菜,吃完赶紧走。” 一个清脆却冷淡的声音响起,老道回过神来,就看见几个盘子被随意的放下,盘子里的菜几乎快要掉出来。 一壶热茶咣的砸在桌子上面,溅起些许热气腾腾的水珠,老道有些诧异的看去,余光只能看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面无表情的拿着托盘离开。 看少女的背影应该是这个桃花客栈的小二,只是不知道为何她态度如何恶劣。 老道摇了摇头,倒是不以为意,从一旁取了筷子在自己肮脏的道袍上擦了擦,一边喝着热茶,一边吃起了小菜和酱牛肉。 吃着吃着,老道的眼睛不由一亮。这个客栈虽然处于荒山之中,可菜倒是做的不错,也不知道是哪里找来的厨子。 老道吃的不亦乐乎,并没有注意到,放在身旁的竹筐此时轻微的摇晃,随后又陷入沉寂。 饮下热茶,老道放下了筷子,就见那跑堂的殷切走过来,谄笑道:“客官啊,您吃的还满意?” “菜不错。”老道看了跑堂的一眼。他与那个小二的态度,倒是天差地别。 “嘿嘿,咱家的菜可都是我们家掌柜的亲自下厨做的,”跑堂的搓了搓双手:“客官若是觉得满意,下次一定要再来光顾啊。” 老道点了点头,见跑堂的还没有走,当下恍然大悟,自怀中掏出些许铜板递给他:“拿去吧。” “多谢客官,多谢客官,”跑堂的连连鞠躬:“我这就让后厨送您一壶温酒,这酒也是我们自家酿的,不醉人。” “那就多谢了。” 瞧着跑堂的往后厨走去,老道悠然的坐着,耳边渐渐传来隔壁桌子的议论声。 “你们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当然是最近江湖上流传的大事!”这一桌镖师们喝了酒嗓音不由得大了些,一时之间吸引了整个客栈的注意力。 那拿着手绢的柔弱公子微微蹙眉,似乎显得有些厌烦。 “我知道,你是说先皇未死的消息吧?” “就是这件事情,”拿着酒壶,四十多岁的镖师醉眼朦胧道:“听说先皇假死,集结了一帮可怕的人物,准备在江湖上干一番大事。” “干什么大事?” “这件大事江湖上有许多猜测,我也不知道该信哪个,我只知道,先皇要做的事情,最起码也是颠覆整个武林,破碎虚空级别的。” “破碎虚空有些太过遥远了,”有人摇头:“我只知道武帝组建了一个隐秘组织,为的是将整个江湖掌握在手中。” “他还不满庙堂之上的权利,想要整个江湖无论正邪善恶统统臣服于他。” “你们哪里知道,庙堂之中多有各大门派的高手,如果先皇一统江湖,那庙堂也更加安稳了,到时候李家兄弟俩,一人高居庙堂,一人坐镇江湖,整座天下就彻彻底底是他们的了。” “你们可知,武帝所建隐秘组织,具体叫什么吗?” “我不知道。” “哼,”有隔壁桌的刀客冷哼一声:“这你们都不知道,还在这里夸夸其谈?” 那些镖师也不动怒,笑嘻嘻的拱手:“那我们就请教请教你。” 刀客看了看对面的同伴,随即扬了扬头:“现在江湖上谁不知道,武帝所建组织,名叫‘真龙会’!” “真龙会!?” “敢问这位兄弟,这真龙会之中都有什么厉害人物啊?” 刀客淡淡道;“那可就多了去了。真龙会如此神秘,比那饮血山庄有过之无不及,我也只知道其中一些在江湖中露了行踪的高人。” “快说来听听!”镖师们抓耳挠腮,有些迫不及待。 刀客好整以暇,刚要开口,却被自己的同伴打断:“那就由我来说说吧。” 他顿了顿,不理会对面愤怒的目光,朗声道:“自从《泼墨神拳纸》问世,第一个在江湖上露了行踪的真龙会成员便是曾经白虎殿的杀手。” “眼下已经入冬,就算到今日,那人已经在江湖上杀了不少有名有姓的高手,据说都是饮血山庄的人。” “你怎么知道他就是白虎殿杀手?” “我只听说,此人出手无迹可寻,防不胜防,传闻中用的是剑,却绝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看清那剑究竟从何而来。” “更有甚者,说他可以让剑自行飞舞,在千里之外取人首级,压根不必现身。” 老道听着,不由扬了扬眉。这样的剑法,似乎很像是蜀山的御剑之术。不过蜀山中人绝不可能去当杀手,蜀山的飞剑也没有那么玄乎。 “我还记得,数十年前,白虎殿听命于庙堂,让江湖闻风丧胆。眼下重出江湖,听命于武帝,确实合情合理。” “武帝手下可不止白虎殿杀手,”刀客摇头,抢过话头:“据我所知,暗中修炼饮血山庄邪功之人的情报,都是出自朱雀楼。” “朱雀楼?” “那个编写了囊括天下一流乃至绝顶高手的风云榜的朱雀楼?” “正是。” “此楼倒也颇为神秘,江湖上的事情仿佛无所不知一样,我们镖局当家的就曾经在朱雀楼里买过情报,抓了仇敌的妻儿,最后逼死了对方。” “这还不算完呢,”刀客摇头:“青龙帮,六扇门乃至京师的镖局之中,似乎都有真龙会的成员。” “那都有哪些人物?” 刀客摇摇头,讥笑道:“若真龙会的成员都暴露了,那还算什么神秘组织。” “除此之外呢,还有谁?” “这我知道。”刀客的同伴道:“据说武帝有一个亲随,乃是一个丰神俊朗的道士,听说他算无遗策,智计百出。正是因为有他,才帮助镇海王破了谋逆阴谋。” 听到镇海王的名字,老道的耳朵顿时支棱起来。 第八十八章 丰神俊秀卫三川 丰神俊秀的道士? 难不成说的是老道我? 老道点了点头。 想我卫三川虽然垂垂老矣,但若说丰神俊朗倒也没有说错,时光倒退个数十载,贫道也有潘安之貌。 卫三川喝了一口热茶,听着和自己有关的事情,不禁有种身处江湖之中的错觉。 听那些人说的起劲,卫三川偷偷一笑。 也只有他知道,这帮人说的事情究竟有多么不靠谱了。 但贫道就是不告诉你们真相,自己胡思乱想去吧。 卫三川颇有些幸灾乐祸道。 “哼,道士算得了什么,”刀客冷笑:“我就知道江湖上两个鼎鼎大名的人物,正是出自真龙会。” “快说!” “真是有趣,”柔弱公子忽然嗓音尖锐的开口:“快说出来听听,你若说得有理,本公子赏你五百两银子。” “谁稀罕你的破银子?”刀客啐了一声:“给老子有多远滚多远。” 公子微微眯起眼睛,好似一条毒蛇:“本公子既然赏你,你就必须得接。” “将那两人名字说出来,五百两银子便是你的,”他顿了顿,拿起手绢擦了擦嘴角:“但是你对本公子不敬,一会儿我就杀了你。” “先给他银子再杀他?”镖师哈哈一笑:“你这公子也是有趣的很。” “看来你得赶紧说,我也想看看这个小公子怎么杀你。”刀客的同伴抚掌笑道。 刀客面色淡然,只是将雁翎刀放在了桌上:“那我可就说了,你若杀不了我,就该轮到我杀你了。” “这个桃花客栈开在荒山之中,估计附近埋了不少人,你这个细皮嫩肉的公子正好下去陪他们。” “别废话了,赶快说。”他的同伴替他倒了一杯酒,催促道。 刀客举起酒杯环顾了一圈,随后一饮而尽:“老子要说的这两个人,可都不是善类。” “二人同属江湖十大恶人,一个便是那偷物又偷心的神偷王富贵,一人则是无恶不作的匪首张三!” 这两个名字一说出来,整个桃花客栈忽的安静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过了许久,一名镖师才道:“他们两个怎么会是真龙会的人?” “匪首张三曾经擅闯紫禁城,他怎么可能是先皇的手下?” “这话实在是让人难以相信。”有人摇了摇头。 “哼,”刀客冷笑:“这也是我听来的传言,不过你们仔细想来,这个月以来,江湖上是不是又有张三和富贵的行踪了?” “你们若是有脑子就再仔细想想,他们出没过的地方。” “杭州,镇海城,”刀客侃侃而谈:“这两个地方可都与武帝有关!” “不过是巧合而已,”有人道:“或许是为了找《泼墨神拳纸》,或许也只是好奇武帝踪迹,前去调查。” “随你们怎么说吧,”刀客不耐的挥手:“反正我已经认定了,此二人一定入了真龙会,哼,你们便看着吧,总有一天,会知道我说的有多正确。” “你话说完了?”柔弱公子阴恻恻道。 “自然是说完了,”刀客道:“你要出手了?” 公子挥了挥手跟身旁的人吩咐:“先将五百两银子给他。” “是,公子。”身穿劲装的男子自怀中取了一张银票拍在刀客桌上:“这是一张五百两的银票,你在多看几眼吧,今后可能看不到了。” “银票老子没兴趣,但你家公子的项上人头,老子要用刀砍了,带回家当球踢!” 刀客说罢,忽的一拍桌子,整个人宛若大鹏般跃起,手持雁翎刀朝那公子掠去。 公子不由得轻笑一声,仿佛听见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他微微甩出手绢,几乎肉眼不可见的绿雾顿时挥洒而出。那刀客一时不察吸入绿雾,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松开了雁翎刀。 众人皆惊,不由得朝地上的刀客看去。 只见他面上满是绿色肉芽,好似一朵朵小小的花苞。一边凄厉惨叫,刀客一边痛苦的伸手抓挠,泛着绿色的血液自抓破的肉芽中挤出来,恶心且腥臭。 “你做了什么!”刀客的同伴面露惊慌,忍不住倒退三步。他手中攥着银票,打定主意一旦那公子找上自己,自己一定要发了疯一样逃跑。 “他用了的是‘碧芽散’!”见多识广的镖师惊呼:“青州府府君是你什么人?” “好让你们知道,”送出银票的男子仰起头来:“我家公子乃是府君家中五夫人的弟弟,你们这帮下贱的人物,还不过来磕头,见过薛公子?” “青州府府君唐司空,曾经于川蜀唐门学习制毒之术,后来更是在龙虎山学了炼丹术。” “在青州府中,他被百姓称作活神仙,经常无私替人看病抓药。” 伴随着脚步声,一个平淡的声音响起。 众人转过头来,就见那位脾气不太好的少女小二端着一条鱼走过来。 “小姑娘,你倒是很了解。” 少女面容太过白皙,显得有些病态。若非那一双宛若长刀般的眉毛,她倒是一个美人胚子。 “这是你点的鱼汤?”少女小二对薛公子道。 “正是。” “我家掌柜的花了很多心思做鱼,这道菜鲜美无比,鱼汤雪白好似牛奶,是熟客必点的。” “我知道,经常听人提起过,所以本公子今日才来品尝。”薛公子抖了抖手绢笑道。 “可惜,你却吃不到了。”少女小二说罢,随手将鱼汤放在了卫三川桌上。 薛公子眯起眼睛:“你这是何意?” “你在桃花客栈中杀人,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少女说着,略带嫌恶的看着地上惨叫的刀客。 她很清楚“碧芽散”的毒性,只要再过半炷香,这名刀客便会在痛苦之中死去。 “杀就杀了,你能有什么感受?” “我还得处理尸体,会很麻烦,这种活我最讨厌。” “我可以给你银子。”薛公子笑道。 “多少银子我都嫌麻烦,”少女淡淡道:“所以我要杀了你,好出一口恶气。” “你知道我的身份?” “自然知道。” 薛公子忽然觉得有些好笑:“那你杀了我就有两具尸体,不是更麻烦?” “处理他的尸体是麻烦,但杀你却一点都不麻烦。” “这是为何?” “因为我不高兴了。” “你不高兴就要杀人?”薛公子抚掌哈哈大笑:“倒是和我性子相仿。” 少女不愿再搭理他,因为她觉得和一个在自己眼中的死人说话,完全就是浪费时间罢了。 第八十九章 又是血光之灾 “他是青州府君的人,你是不是得饶过他?”一声轻叹响起,却是那个面容俊朗的年轻人放下账本,无奈的开口。 明明长着不俗的样貌,可他偏偏有一副公鸭嗓,说话之难听,仿佛两面破锣在耳边敲打,让人忍不住蹙眉。 “唐司空绝不会在意他的死活。”少女淡淡道。 “这么多人看着呢。”跑堂的拉了拉少女的衣袖,看着众人颇有些不好意思。 少女冷冰冰的跃起,自房梁之上取下一把刀来。 这把刀笔直修长,有四指宽,几乎快和少女一般高了。单手握着刀柄将直刀抗在肩头,少女淡淡道:“你们还不走吗?” 刀客的同伴第一个冲出桃花客栈,看都不看死状惨烈的朋友。那些镖师们醉酒也醒了一大半,跟着那人离开,很快便传来镖车车轮滚动的声响。 无论是阴毒的薛公子,还是拿着长刀的少女,他们都摸不清底细,更招惹不起。 身为江湖底层人士,这些人天生就有对危险的预判,所以才能在江湖上活得长久。 他们这样的人注定不可能成为了不起的人物,没有背景,没有天赋,只能靠着敏锐的直觉在江湖上苟活。 比起高手,他们只会更加心细和谨慎。 镖师与那刀客离开,整个客栈便只剩下薛公子和他的手下,以及在一旁喝着鱼汤的道士。 卫三川不是不想走,可他明明抓着竹筐,却偏偏拿不动。 那本来轻便的竹筐好似一时之间有万吨重。 偷偷看了一眼,卫三川想着竹筐中的东西,一时之间也只能在原地奉陪了。 不敢明目张胆的去看少女和薛公子,深怕被迁怒波及,卫三川只好用喝汤来掩盖内心的惴惴不安。 可这样的举动在少女和薛公子眼里,却显得有些特别。 谁都不知道这个道士究竟是谁,可看他自在悠闲的样子,恐怕也是一个高手。 “这种刀本公子几年前倒是在青州府见过,”薛公子若有所思:“使刀的我记得好像姓崔。” “公子,”身穿劲装的随从道:“您说的应该是‘一叶舟’崔刃,当年也是很厉害的高手,只是后来却销声匿迹了。” “一叶舟?” “崔刃刀法就像平静湖面上的一叶扁舟一样,沉稳灵巧,无论是怎样的狂风暴雨都巍然不动,所以江湖上给他的绰号便是‘一叶舟’,后来他又将这个绰号用在了自己的刀上。” “听说他的刀锋利且精细,就算是急速的蜻蜓都能轻易切断。” “难道你。。。。。。”薛公子好奇的看向少女。 少女手持直刀,淡淡道:“既然你都要死了,就千万记得,杀死你的是崔小刃。” “崔小刃?”薛公子若有所思:“你莫非是崔刃的女儿?” “别说这么多废话,你该去死了。” “放肆,”薛公子的手下冷道:“别以为只是一个少女,就可以对公子不敬。” “哎哎哎,”薛公子摆摆手:“不必介意,一个小姑娘而已,本公子倒是觉得挺有趣的。” “我看你也别在这破客栈里做小二了,跟本公子走,做我的丫鬟如何?” “神经病。”崔小刃说罢,忽的横斩那把一叶舟,这把刀刀身极长,她出刀速度又快,竟然让薛公子有些措手不及。 急忙踏步朝后躲开,薛公子忽的眼睛眯起,眼中的冷芒闪烁,仿佛是一只阴险的毒蛇。 直刀袭来,薛公子冷哼一声,周围的三名手下顿时一同抬起了手臂。 只见他们手指漆黑,似乎是修炼了阴险毒功。 三人一齐出手围住崔小刃,封锁住她的周身,爪功凌厉,倒像是一门合击之术。 崔小刃面无表情,只是不断旋转刀身,挥舞出无数刀风,掠向三人。她身形灵动,可招式却狠辣的很,每一招都透着凶狠,直直劈下,半步不退。 薛公子重新落座,攥着手绢好整以暇的瞧着,像是在看一场好戏。 卫三川早就将鱼汤喝的一滴不剩,他用力抬了抬竹筐,却仍然是纹丝不动。一时之间,他有些进退两难。 名叫崔小刃的少女和那三名薛公子的手下动作越发大了,很快就要波及到自己这里。看着那脆弱的竹筐,卫三川无奈的叹息一声。 抓起放在桌旁的幡,他咳嗽一声道:“都住手吧。” 说这话时,他声音夹杂浑厚内力。众人只觉得耳边嗡鸣,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在每个人的耳边不断回荡。 崔小刃猛地转身退出四步,那三人也随即站住,看向卫三川。 这些人中,最难受的还要数那个跑堂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到,此时用力捂住耳朵趴倒在桌上,小声的呻吟着。 “麻烦你们几位,要打还是出去打吧。”卫三川笑了笑:“贫道刚才算了一卦,在这里动手,必然有血光之灾。” “哈哈,”薛公子大笑:“你这个老道倒是有趣,都动手打架了,当然有血光之灾。” 卫三川摇了摇头:“别误会,贫道不单单说的是他们四人,贫道是说,在场的各位都有血光之灾。” “包括本公子?” “这是自然。” “你这老道该不会是在威胁本公子吧?” “别想太多,”卫三川摆了摆手:“贫道也是为你们好。” “少来这套!”薛公子的一名手下冷哼一声:“装神弄鬼的老道,你该不是打算让我们花钱消灾吧?” “哈哈,还用这种老套路,真以为我们都是傻子吗?” “贫道说的绝无半句虚言,”卫三川道:“麻烦诸位还是听一听的好。” 崔小刃仔细的瞧了老道一眼,忽的再度后退一步。 眼前的邋遢道人绝不是那么简单,自己还是先静观其变的好。 薛公子也沉默下来,只是冲自己的手下微微点头。 他要试探试探,这个道人究竟几斤几两。 薛公子的其中一名手下瞧着眼色,顿时快步朝卫三川走来,口中骂骂咧咧道:“今天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是血光之灾!” 第九十章 宠物?! 说罢,他伸出五爪,猛地朝卫三川面部抓来。 卫三川没法躲,这人爪功不俗,自己退了,万一冲撞到大王可就不妙。可卫三川又哪里学过什么对付人的武功,当下也只能缓缓拍出一掌,纯粹以掌风对抗。 浑厚的内力好似海浪拍打礁石,薛公子的手下只觉得一道无形墙壁砸向自己,立刻口吐鲜血,朝后倒飞出去,砸断了一张桌子。 众人不由面色惊诧的望向卫三川。只听他微微摇头,口中无奈的道: “都说有血光之灾,咋不听话呢?” “道长果然是高手。”薛公子拍了拍手,浑不在意自己的手下。 “好说,”卫三川道:“你们还是去屋外打吧。” “不必了,”薛公子笑道:“这次给道长一个面子,我们不会再动手了。” 崔小刃犹豫了片刻,却没有放下手中的“一叶舟”,既然拿了刀,说了要杀人,她绝不会出尔反尔。 更何况,眼前这个姓薛的,是唐司空家中的人。 “哎呀,小刃,你还不把刀放下?”跑堂的一边抓着脑袋,一边面露苦恼。 “我也觉得这个道士说得对,”账房先生扯着公鸭嗓道:“你们砸坏了客栈的东西,一会儿掌柜的出来,一定会生气的。” “我说了要杀他。”崔小刃说罢,看向卫三川:“我送了你一碗鱼汤,你想想办法。” 卫三川一愣:“什么办法?” “把血光之灾抵消了。” 用一碗鱼汤抵消血光之灾? 卫三川不禁嘴角微扬,这少女究竟在想些什么?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少女说罢,忽的踏步出刀,手中直刀横切。 离他最近的那个身穿劲装的男子惊怒的后退,看着自己衣服上的划痕不禁心有余悸。 面色恼怒的抬起头,他实在没想到,这个少女说出手就出手,而且出刀是那么的快。 身侧的同伴面色凝重。本来三人合力还有一战之力,可被邋遢道人一掌拍飞了一个,余下二人恐怕不是少女那把直刀的对手。 薛公子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一点都不急,反正自己不出手,就算有所谓的血光之灾,也到不了自己身上。 刀光掠过,锋利且平稳,好似在客栈之中划出一个“一”字。 卫三川实在是不愿和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女孩儿动手,当下无奈的一叹,重新坐在椅子上,手中的幡没有放下,拦在身前护住了竹筐。 三个人影在客栈之中翻飞,滚滚刀光掠过,那“一叶舟”确实是锋利无比,仅仅只是淡淡刀气,便将周遭的桌椅切开道道伤口。 若是寻常的二流巅峰高手,早就可以将真气外放,护住周身。只是卫三川却非比寻常,蜀山道人一生做的都是斩妖除魔的活计,若是真正与人交手,却欠缺了许多经验。 黑色的直刀展开一团漆黑的爪风,少女崔小刃忽的微微喘息。 一旁的薛公子不由眯起眼睛笑道:“崔小刃,你刀法还不错,只是拿着这么一把重刀,你怎么可能挥舞得动。” “关你屁事。” 崔小刃冷冷的道,眼睛却一瞬不瞬的盯着那四只漆黑的爪子。 “小刃,你小心点,不要用力过猛。”公鸭嗓账房先生意味深长的道。 “知道啦。” 崔小刃没好气的回答,说话间已经再度挥刀横斩。她咬着牙,力量之大,仿佛要展开一整条大河。 刀气自刀身之上绽放,那两人不由后撤,却又同时探出两只漆黑的爪子。 尖爪与刀身在半空对撞,无数劲气炸开,震退周遭桌椅,发出嘎吱的尖锐响声。 卫三川脸色巨变,刚要抬起手来,就见那竹筐忽的自行炸开,莫名恐怖的气息顿时弥漫在整个客栈之中。 天地灵气躁动,仿佛陷入某种恐慌。那跑堂的和账房先生同时抱头蹲下,瑟瑟发抖起来。 卫三川离得最近,眼眸不禁微微生痛,心中不由得惊呼。 “好可怕的妖气!” 其余人等却只觉得一股诡异的气息袭来,不禁有些窒息之感,宛若遇上天敌。 气息很快收敛,周遭天地顿时陷入沉寂,灵气被安抚,那些让人感到诡异的气息也忽的消散,仿佛只是众人的错觉。 “喵。” 一声慵懒的猫叫传来。随即,一个黑白相间的小小身影跃上桌子,朝着那碗被卫三川喝的干干净净的鱼汤不断地嗅着鼻子。 这只猫两只耳朵竖起,身形修长矫健,身上毛发柔软顺滑,黑白二色相互交融,好似阴阳太极。 两只异色的眸子微微眨动,好不容易才从鱼汤之中抬起头,颇有些好奇的打量四周,眼眸灵动,目光所及之处,好似能够吸入他人魂魄。 看着桌上这只黑白相间的猫,卫三川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这才过去多久,大王怎么变成这般模样了? 它又从灵台玉树之中得到了多少好处?! “好一只灵猫!”薛公子面色泛红,颇有些激动:“道士,这只猫本公子要了。” 他曾经在别处听过些许谣言,知道这世上存在吞吐天地精华的灵兽,眼前这只黑白猫如此灵动,显然已经有了一些道行。 也只有这样的猫,才配做本公子的宠物。 “你确定?”卫三川忽的面色怜悯。 “自然是真的,”薛公子站起身子:“从现在开始,这只猫便是本公子的宠物。” 宠物? 听到这一个词,刚刚现身的李灵麒阴冷的瞧着他。 在他体内,真气滚滚流动,好似一条月河。 高处不胜寒。 在那白玉京最高处,寒风呼啸,却有一尊帝王坐镇其中,睥睨的俯视天下。 白玉京中雕梁画栋,亭台楼阁,无不精致玄妙。淡淡雾气在白玉京四周环绕,整座白玉京仿佛就是那传说中的仙界九重天。 帝王脚下,无数仙人匍匐,像是在庆贺这位王的登基。 帝王端坐,眼眸无情冰冷。 他身子近乎凝实,却似乎还差着一点。 李灵麒很清楚,那灵台玉树还不足以让他彻底蜕变,究竟是灵气不足,还是缺少契机,就算是天下无敌的皇帝陛下,此时也说不清楚。 第九十一章 参见大王 刚刚苏醒后心中的遗憾,很快却因为薛公子的一句话暂时消散。 李灵麒缓缓蹲坐下来,瞧着阴柔的公子,仿佛在瞧着一个死人。 他体内此刻纯阴真气充沛,虽然身躯依旧弱小,却有堪比一流高手的真气。更何况,他眼界无人能及,对天地之势的理解,也是绝顶之境。 “果然是灵猫。”瞧着李灵麒的眼神,薛公子越发欣喜:“老道,本公子给你三百两银子,这只猫是我的了。” “无量天尊在上,薛公子还是说话小心些,否则真正的血光之灾就要到了。” 听到此话,薛公子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本公子说话从不说第三遍,这里有三百两银子买你的猫,你在拒绝之前,最好替自己算一算,本公子杀了你夺猫,可是一两银子都不必出。” “公子要强取豪夺,太过霸道了吧?” “哈哈哈,在这青州府地界,本公子就是这般霸道,你一个邋遢道人,别以为有几分武功就可以让本公子忌惮。” 说罢,薛公子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崔小刃:“还有你,也跟本公子回家侍寝,”说着,他忽的轻笑一声:“今日出来,倒是不亏。” 瞥了一眼眼神幽深的大王,卫三川还是有些心软的劝阻:“薛公子,你还是赶快离开吧,不然真的会死的。” 喵。 李灵麒伸了一个懒腰,随即慵懒的打着哈欠。他此时有些饿了,肚子咕咕直叫,于是冲着卫三川吩咐:“朕饿了,要吃东西。” 卫三川自然听不懂,正在愣神,那跑堂和账房却手脚并用的朝着后厨跑去,一刻都不敢停留。 薛公子站起身子,缓缓朝李灵麒走过来,随即微笑着伸出手,想要将这只黑白相间的灵猫抱起来。 李灵麒眯起眼睛,随意的抬起爪子朝前方一抓。 这一抓之中却是蕴藏刀法,薛公子哪里避得开来,只听他吃痛惨叫,手背之上顿时皮开肉绽,有五道爪印浮现,止不住的流血。 “畜生!” 薛公子大怒,用手绢捂住自己的手,一脚踢向李灵麒蹲坐的桌子。 木桌炸开,这一脚暗含真气,确实功力深厚。一个小小的影子自空中掠过,很快站在了崔小刃的身旁。 瞥了一眼崔小刃肩头的直刀,李灵麒顿时来了兴趣。 刀他懂得多,可这样的直刀抗在孱弱的少女肩头,倒是皇帝陛下第一次见,也不知道她如何能够用的好。 浑不在意惊怒的薛公子,李灵麒仰头看着崔小刃,冲她晃动尾巴。 崔小刃瞥了李灵麒一眼,随后冲着薛公子冷笑:“看来这只猫并不是很喜欢你。” 薛公子越发觉得伤口处疼痛不已,当下阴恻恻道:“给本公子把这只猫抓过来!” 两名随从应声而动,一左一右朝着李灵麒猛扑过去。 小小的猫站在桌上,漫不经心。他知道,自己乃是真龙天子,对付这种杂鱼,根本不需要出手。 崔小刃率先甩刀横切。她手持直刀在面前划开一道半圆,想要震退薛公子的随从。 这一刀本是崔家刀的精妙所在,可是对于崔小刃来说,这把刀实在是太重了,她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两名随从身躯扭动,以诡异的姿势避开,刹那间,两只漆黑的爪子已经到了崔小刃面前。 崔小刃躲闪不及,双肩被两人抓住,不由得发出痛苦的叫声。 薛公子兴奋的大叫,面颊两旁升起病态的红润。 李灵麒微微摇头。崔小刃的刀法有些独特,却并不适合她,若是换成更加轻便的刀,她的武功会更加厉害。 固执的丫头。 李灵麒微微摇头,倒也没有出手帮她的打算。 “啊!” 崔小刃忽的扬天咆哮,莫名的气息自她体内迸发,生生逼退了两名爪功高手。 二人面色惊诧,抬头看去,就见崔小刃双眸通红,两只尖牙自张开的嘴巴中生出,好似忽然变成了一只恐怖的野兽。 将身子蹲伏,崔小刃如同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捕食者。她双手握刀,刀身几乎与地面持平,不等那二人反应过来,她忽的踏步,整个人呼啸着朝那二人嘶吼而来。 手中的刀仿佛是崔小刃的獠牙。只见一刀横斩,一颗头颅忽的腾空而起。 这把刀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在场众人除了那只猫以外压根无人能够看清。仅剩下的那名随从惊呼出声,他看到那一双血红的眼睛,一时之间灵魂发颤,好似遇上了天敌。 双手颤抖的站在原地,那把刀再度抬起,将此人从上至下劈成了两半。 两行血泪自崔小刃眼角缓缓流下,她不住喘着粗气,好不容易才支撑着刀站起来。眼下的样子,似乎让她体能消耗甚大。 李灵麒越发对这个小姑娘感到好奇,这样的异变,全然不像是某种激发潜能的武学,更像是她自身产生的变化。 有点意思。 她的身上似乎发生了什么。 崔小刃从嘴中吐出一口鲜血,随后冷冷的看着薛公子。 看着那双通红的眼眸,薛公子冷冷的说道:“疯丫头。” 一阵香气自后厨传来,那跑堂的和账房一同端着一个脸盆大小的白碗来。 白碗之中鲜香扑鼻,除了奶白色的鱼汤外,还点缀着葱花。 看似简单的一碗鱼汤,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跑堂和账房恭恭敬敬的将鱼汤放在李灵麒身旁,随即口中高呼:“奔风,刘丫丫,参加大王。” 李灵麒忽的歪起脑袋。 这两个家伙倒是眼力不错,这么快便认出了朕。 在场众人面色各异。 卫三川表情诧异,难道这区区跑堂和账房竟然有跟贫道同样的眼力,能够看出这只猫的恐怖? 薛公子觉得整个客栈的人似乎都疯了,于是笑的更加欢快。 他忽然有些舍不得杀掉整个客栈的人了。 唯独没有被吸引的,却是崔小刃。 她真的好似捕猎的野兽那般,眼中只剩下薛公子那笑的癫狂的身影。 看着面前低头俯下身子的奔风和刘丫丫,李灵麒微微点了点头。转过身子,他低下头来瞧着鱼汤,却没有动口。 太烫了。 李灵麒眨了眨眼睛,顿时借来一股清风不断地围着鱼汤旋转。 跑堂奔风和账房刘丫丫离得最近,感受到莫名的清风徐来,不禁对视一眼,越发肯定自己心中的猜测。 第九十二章 好的,大王 “轰!” 那是崔小刃踏碎木板,朝着薛公子咆哮冲去。 手中那把一叶舟横斩,薛公子眼前只剩下那一线的刀光。 眯着眼睛,他随手甩动手绢,淡淡的绿雾笼罩,他整个人也同时倒飞出去,灵巧的落在一旁的椅子上。 毒雾很快遍布崔小刃的面部。她呼吸本就急促,身体的异样似乎也让她失去了简单的判断能力。 明明知道薛公子擅长毒功,她却还是义无反顾的咬过去。 崔小刃的脸上顿时浮现一颗颗肉芽。她痛苦的嘶吼,却依然固执的朝着薛公子冲去。 被嘶吼声吸引了注意力,奔风和刘丫丫转过头来,脸色巨变。 “小刃!” 二人惊呼,可崔小刃却充耳不闻。 “糟糕,她被妖气入体了,”刘丫丫扯着破锣嗓子道:“咱们的话他听不见。” 奔风按住头上的小帽,忽的转过头来冲着李灵麒磕头:“大王,求您救救小刃吧。” 李灵麒不免有些犹豫。 看了看痛苦嘶吼的崔小刃,又看了看面前的鱼汤,他无奈的叹息。 罢了,要不是鱼汤太烫,朕才不会出手。 抬起爪子,李灵麒将这股清风送了出去。清风温柔的拂过崔小刃的身体,将那淡淡的绿雾自她体内带了出来。 崔小刃闭上眼睛,好似感受到清凉的月光,让她的躁动的血液慢慢平复下来。 绿雾在清风之中盘旋,李灵麒甩了甩爪子,那些绿雾忽的凝聚,好似化作一杆长枪。 薛公子双目圆瞪,实在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眼瞧着绿色长枪刺过来,他急忙单脚点地,想要朝着后方闪避。 可在这杆长枪之下,他似乎无论怎么躲都躲不开。 “等等。。。。。。” 李灵麒才懒得给他说话的机会,爪子一挥,长枪刺入薛公子心脏,将他五脏六腑统统捣成烂泥。 鲜血自薛公子五官之中迸溅出来。他面色惊怖的倒在地上,若是一炷香之前,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竟然会如此轻易地死在这里。 整个客栈一片寂静。卫三川擦了擦头上的汗,忽然觉得,眼前的猫大王似乎更加恐怖了。 奔风不断地冲着李灵麒道谢,一旁的刘丫丫已经急匆匆的赶到崔小刃身旁,一边掐着人中,一边高呼。 “掌柜的!” 刺耳的声音实在让人难受,李灵麒和卫三川不禁皱起眉头。 没过多久,一个高大的身影自后厨急匆匆跑出来。他脸上带着面罩,左手握着菜刀,右手拿着葱,身穿黑色的围裙,黑色的长衫和裤子,就连肤色都有些黝黑。 瞧着客栈里的死人和倒在地上的崔小刃,掌柜的大惊失色,急忙丢下刀和大葱,跑到崔小刃身边。 “快将她送去床上躺着,”掌柜的吩咐刘丫丫:“再点一根香烧着,然后喂她喝水。” “是,掌柜的。”刘丫丫扯着嗓子道,背起崔小刃就朝后屋跑去。 掌柜的有些担忧的皱着眉头,过了许久才在奔风的提醒下反应过来,走到李灵麒身前,单膝跪地:“桃花客栈掌柜的乌茫,参见大王。” “容贫道打断一下,你们怎么知道,他是大妖?”卫三川忍不住道。 “这位是?” “贫道乃蜀山道人。” “蜀山道人?”乌茫脸色惊变。 “是传说中杀妖不眨眼的蜀山道人!”奔风身子颤抖,脸上浓密的毛发都抖动着。 “你怕什么,”卫三川轻笑:“难道你们还是。。。。。。” 他说到一半,忽的瞪大眼睛:“这不可能!” 上下打量乌茫和奔风,卫三川惊呼:“难道你们是妖!?” 奔风谄笑这拿下头顶的小帽,露出两个毛茸茸的耳朵:“道长,我是一只野狗变化而成。” 乌茫站起身子,摘下面罩,露出尖锐的黑色鸟喙:“我乃是乌鸦所变。” 卫三川攥住双手:“你们都已经化形,难道都有了三百年道行?” 他实在是觉得不可思议。若加上刘丫丫和崔小刃,此地就有四只三百年以上道行的妖怪,那他们何必在荒僻之地开客栈呢? 若真是三百年道行,崔小刃又怎么可能如此狼狈? 乌茫与奔风叹息一声,只听乌茫道:“这些事情实在是太过复杂了。” “好叫大王和道长知晓,我们就算化形,却没有那份力量。” “喵,朕的鱼汤温了,你们先安静点,让朕用膳。” 李灵麒叫唤一声,知道众人听不懂,索性低下头来自顾自喝着鱼汤。 “好的,大王,我们不打扰你用膳。”乌茫恭恭敬敬道。 “噗!” 一口鱼汤自他口中喷出,他瞪大一双异色的眸子抬起头看向乌茫:“你。。。,你能听懂朕说话,喵?” “回大王,自然是听得懂的。”乌茫老老实实道。 “若听不懂大王说话,我怎么会让掌柜的给您做鱼汤呢?”奔风摸着头上毛茸茸的耳朵笑道。 “等等,”卫三川惊呼:“你们能和大王交流?” 李灵麒神情激动,自从变成猫以后,他有多久没有和人说过话了? 朕的寂寞,又有谁能理解? 李灵麒忽然很想放声高歌一曲,可他旋即想到,乌茫和奔风听得懂他的话,倒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咳嗽一声,李灵麒道:“你们能听懂朕的话,”他点了点头:“这非常好,今后老老实实服侍朕,朕一定好好封赏你们。” “大王身上妖气惊天,一定是道行超过千年的大妖了,”乌茫笑道:“若是大王愿意,变成人形一样可以开口说话。” “我们这又算得了什么呢,不值得大王赏赐。” “朕一言九鼎,”李灵麒摆了摆手:“你们就好好伺候朕便是了,无需多言。” “是,大王。”乌茫与奔风恭敬道。 “大王,你们都说了什么,”卫三川眨了眨眼睛:“大王,小道自从你昏睡之后可是一直照顾着您,小道对您的仰慕犹如滔滔江水。。。。。。” “喵!” 乌茫转头看向卫三川:“大王让你住嘴。” 卫三川顿时闭上嘴巴,不敢发一言。 第九十三章 朕真的讨厌狗 李灵麒不再去看卫三川,伸出粉嫩的舌头尝试着凑近雪白鱼汤。当舌头接触到汤面之上,一股鲜味自他的口腔之中传遍整个身体,李灵麒从未喝过这样的鱼汤,不禁喵喵的叫了起来。 卫三川听不懂,就见乌茫诚惶诚恐道:“多谢陛下夸奖。” 一旁的奔风也道:“陛下不知,此地荒僻,但是三公里之外却有一处寒冷深潭,平日里少有人知,咱们客栈的鱼都是刘丫丫从那里钓上来的。” “刘丫丫是那个账房?”卫三川问道。 “正是。”奔风点点头。此时的他倒是不再太过惧怕卫三川,毕竟这个邋遢的老道只是大王的手下罢了。 “他是什么所变?” “他是这荒山之中的野鸭所变。”乌茫道。 “那崔小刃呢?” 乌茫摇了摇头:“道长不知,崔小刃是人类的孩子。” “那她。。。。。。”卫三川一愣,心中倒是充满了疑惑,可他见乌茫与奔风似乎并不愿意多谈,只好暂时闭上嘴巴,等之后再说。 李灵麒津津有味的喝着鱼汤,心中很是快活。 这倒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朕一直想寻找妖怪,想不到在这老旧的客栈之中便有三只蜕变成人的妖怪等着朕。 等喝完了鱼汤,朕一定要好好问问,他们究竟是如何化形的。 李灵麒逆练《日驭九龙劲》,将其演变成了《灵月化龙经》,却也是摸着石头过河。 在他体内,白玉京端坐丹田中央,真气精纯远超寻常,可这依旧不让李灵麒满意。猫躯之中没有经脉穴道可言,这些真气虽然凝练,却还是欠缺着关键的部分。 可这关键的部分就连李灵麒都不明白。 想要以此蜕变,化作人形,是绝无可能的。 或许这世上,也只有化形的妖怪,可以解答朕的疑惑了。 喝下鱼汤,李灵麒抬起头来看着乌茫和奔风,忽的神情有些恍惚。 自从变成猫躯以来,朕吞吐明月精华,那朕眼下究竟是人还是妖怪呢? 他自认依然是那真龙天子的灵魂,可他的肉身此时却葬在皇陵之中,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孱弱的猫。 晃了晃脑袋,李灵麒不免觉得这恍然来的有些好笑。 朕永远都是那天下无敌的皇帝,是人也罢,是妖也好,朕都是天子,天下的共主。 想到此处,他心中的那种诡异情绪顿时烟消云散。 不再去看鱼汤,李灵麒蹲下身子,一边晃动尾巴,一边淡淡道:“告诉朕,你们是如何化形的?” 乌茫与奔风对视一眼,一旁的卫三川照例满脸的迷茫。 此时此刻,他真的很希望自己也是一只妖怪,能够听懂猫大王的话。 “大王,化形之事实在是有些复杂,还请您稍作休息,等刘丫丫照顾好小刃,我们三人一同告诉您。”乌茫咬了咬牙,暂时拒绝了李灵麒。 李灵麒倒是并不显得急躁。他身为武道大宗师,自然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若是自己此时太过焦躁,反倒容易影响心境。 妖怪化形需要等三百年,朕难道还不如他们这些妖怪不成? 心中想着,李灵麒微微点头:“朕可以等,但你们若是有任何隐瞒的地方,朕绝不会留情。” “我们绝不敢隐瞒大王。”乌茫与奔风急急忙忙道。 “将这些肮脏的尸体收拾好,”李灵麒吩咐道:“告诉卫三川,他的忠诚朕看在眼中,绝不会亏待他。” 乌茫点点头,看向一旁的卫三川:“道长,大王说了,他知道你的忠诚,绝不会亏待你。” 卫三川老脸激动:“多谢大王。” 乌茫与奔风恭敬的朝李灵麒行礼,随后轻车熟路的收拾起地上的残局来。 这荒僻的客栈中,类似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更何况是对比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所以乌茫与奔风早已见怪不怪。 奔风将小帽带好,遮盖了妖怪的特征,随后殷勤伶俐的开始收拾起客栈的卫生来。 乌茫也戴上了厚厚的口罩,挡住了嘴部的鸟喙。他环顾四周,看着桌椅上的划痕,不免有些心疼。 桃花客栈本就处于亏损状态,修理这些桌椅,又得花上不少钱。 无奈的叹息一声,乌茫抬起头来,很是怀念过去在天空中自在飞翔的日子。 若不是那恐怖的身影抓住了自己,他也不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方。 扭过头瞧瞧看着慵懒悠闲趴着的猫,乌茫只希望,这位道行恐怖的大王,可以少吃一点人。 李灵麒闭上眼睛,粉色的鼻子缓缓地吐纳。 体内纯阴真气充沛,眼下的他可以更轻易地借势天地了。 微微抖动耳朵,李灵麒忽的睁开眼睛。 异色的眸子看向客栈外边,昏暗的天色之下,洁白的雪花落下,厚重且缓慢。 天色冰寒,整个荒山之中一片肃杀。 大雪已到,万物俱寂。 他这才明白过来,自己陷入沉睡似乎过了许久。 将尸体收拾干净,奔风又拿着抹布不断擦拭着。他时不时凑近李灵麒身边,挺着鼻子不断地嗅着。 李灵麒忍不住毛发炸起,冷冷的看着他。 感受到杀人般的目光,奔风羞涩一笑,,摸着头顶的小帽:“大王,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给朕滚。” 李灵麒撇过头去,他讨厌狗,尤其是变成人的狗,更加讨厌。 奔风憨憨的一笑,一副毫不介意的模样,转身继续去收拾桌子了。 没过多久,一阵寒风吹进客栈之中。 李灵麒扭头看去,原本被关上的客栈大门被推开,风雪之中,走进一个身穿蓑衣的男子。 男子身上挂着刀,刀用黑色的布条包裹,头上因为戴着斗笠,所以看不清面容。 “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啊?外面天气这么冷,要不要来一碗热腾腾的鱼汤?” 奔风欢快的招呼着,恍惚中,李灵麒仿佛看见了他身后的尾巴。 “住店。”斗笠下面,那人沙哑着嗓音道。 “好嘞,楼上请。”奔风扶着小帽,招呼着男人上楼。 卫三川坐在一旁,将幡斜斜的靠在门柱上,盘膝打坐。男人瞥了他一眼,忽的开口:“道士,你会算命?” 卫三川睁开眼睛,意味深长的一笑:“贫道窥探天机,算的是命中注定。” 第九十四章 只能活一个 男人点了点头,丢给他几块碎银子:“那你帮我算算,一会儿有没有人会来。” 卫三川将碎银子塞入怀中,掐指捏诀,装模作样的好一阵功夫,就在一旁旁观的李灵麒都有些不耐烦时,他这才开口:“算出来了。” “怎么说?” “你若想他来,他就一定回来,”卫三川笑道:“但今夜之后,你和他只能活一个。” 男子不以为奇,而是点了点头:“本该如此。” “带路吧。”男子看向奔风,淡淡道。 “是,客官,”奔风咽了一口唾沫:“那个。。。,咱们这个客栈最好不要打架,免得伤及无辜。” 男人不理,径直朝楼上走去。 奔风在身后摇头,无奈的跟了上去。 刚刚填了土,一会儿再有尸体,又得刨洞了,汪。 李灵麒眯了迷眼睛,周遭的墙壁和柱子上的烛台已经开始有火光摇曳,他看着奔风关上客栈的大门,房间内霎时间变的温暖起来,不免有些困顿。 可他还不太想睡觉,于是跳下了桌子,在卫三川谄媚的目光中,缓步朝后厨走去。 后厨亮堂干净,乌茫高大的背影站在灶台前面,有淡淡的雾气自他头顶冒起,伴随着的,是饭菜的香味。 喵。 乌茫回过头,眼珠露出一丝笑意:“大王,今晚给您蒸了一条鱼,哦,还有羊肉和豆腐,您看可以吗?” 李灵麒扬起头来,冲着乌茫微微点头。 乌茫笑了笑,随即继续去摆弄厨具。 李灵麒跳上一旁的菜板,淡淡道:“朕问你,你在这里多久了?” 乌茫一怔,旋即露出苦笑:“在这客栈,已经十年了。” “其他人也是如此?” 乌茫摇了摇头:“奔风是第二年来的,刘丫丫是第三年,至于小刃。。。。。。” 说到少女,乌茫露出温和的笑意:“她是三年前出现在这里的。” 李灵麒点了点头,忽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久没有与人谈话,他终于遇到可以听懂他说话的人,可自己却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 后厨一时之间有些压抑。乌茫诚惶诚恐的问道:“大王还有什么事情吗?” 李灵麒回过神来,缓缓摇了摇头。 伴君如伴虎,乌茫虽然能够听懂李灵麒的话,却猜不透他心中的想法,当下只能愈发小心翼翼,不敢乱动。 李灵麒再次跳下菜板,看也不看乌茫,转身离开了后厨。 他要去看看崔小刃,若是苏醒了,也是时候说说蜕变成人的事情了。 悄无声息的来到后屋,李灵麒在亮光却紧闭的门前停下。头顶大雪飘落,他却丝毫雪花都不沾身。 所有的雪都在他靠近的时候,自行避退,恭敬且谦卑。 伸出爪子挠了挠门,房门很快被推开,露出一张气质不凡的脸。 “大王?”刘丫丫扯着嗓子惊慌道,急忙将大门拉开,让李灵麒进去。 屋内布置简单,崔小刃此时就紧闭双眼躺在床上,身旁是一壶温热的水。 她似乎正在痛苦之中,轻声发出呻吟,满头的汗珠。 “大王,您怎么来了?” “朕过来看看。” 说罢,李灵麒跃上崔小刃的床,将爪子轻轻搭在她的手腕上。 闭上眼睛,李灵麒看到一条狭窄的小道,小道之上有无数躁动的气息正在不断地破坏。 灵猫缓步在小道之中,直至走到深处的广场上。 广场之中,真气来回冲撞,好似任性调皮的精灵,不能老老实实落在丹田之中。 李灵麒不禁蹙眉。 崔小刃体内发生古怪变化,不光经脉狭窄难以容纳真气,就连丹田之中都真气浅薄,而且野性十足,难以被约束。 这种情况下,崔小刃内力虚浮,难以寸进。 怪不得举不动那把直刀,这不光是她自身的原因,跟体内内力不足也有关系。 这种情况下,还想和人争强斗狠,短时间内还可以,可惜无法持久。 五十招之后,无论对手是谁,都必败无疑。 脑海中,那血红的眼眸一下子提醒了李灵麒。若是进入那种状态,倒是可以以弱胜强,可看崔小刃现在的样子,只怕代价不轻。 喵。 李灵麒缓缓开口:“她身上的变化也与你们有关系?” “大王英明,确实如此。” 李灵麒点了点头:“朕已经答应了乌茫,等崔小刃恢复清醒,你们便将发生在你们身上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朕。” 刘丫丫连连点头:“是,大王。” “朕在她体内留下一道真气,她很快就会清醒,你再给她喝些水吧。” “多谢大王。”刘丫丫感激道。 话还未说完,李灵麒已经消失在门缝之中。 屋外大雪纷飞,天色已经完全漆黑下来。李灵麒抬起头来,却没有看到月亮。 走回客栈之中,那个腰间挂刀的男人已经坐在楼下,正在大口大口的吃面。 他将斗笠摘下,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 他吃面吃的很快,可他的心却很慢。 对于接下来会出现在这里的人,男人显得非常有耐心。 奔风将白色的毛巾搭在身上,站在窗户边上拉开一条缝,看着大雪纷飞的夜晚。 他即是在看雪,也是在等男人等的人。 希望来的人不要脾气太过暴躁,若是真打起来,打坏了客栈的桌椅,实在是头疼的事情。 正想着,一个身影却在大雪之中慢慢清晰起来。 小帽下的耳朵顿时竖起来,奔风有些激动,在那身影尚未进来之前,便率先推开了门。 “客官晚上好啊,要不要在小店来一碗热腾腾的鱼汤呢?” 毛茸茸的面孔下是欢快的笑容。 奔风很希望能够用温暖的笑容打动来客,这样他们二人的火气也许就不会太重了。 说完话,奔风这才发现,来的竟是身穿黑色大氅的柔弱女子。 看着女子,奔风不禁有些愣神。 不知为何,他从女子身上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女子捂着嘴轻笑一声,好似照亮这整个雪夜:“这位小哥,我确实是有些饿了,那就麻烦你。” 奔风回过神,急忙招呼女子入内:“不麻烦,不麻烦,客官您随便坐,我这就给您盛一碗鱼汤。” 找了一个空桌坐下,女子既没有看那个男人,也没有看一旁的邋遢道人。 一双美目瞧着柜台上趴着的猫,眼中不禁闪过靓丽的光泽。 第九十五章 江湖险恶 “好可爱的猫。”她一边捂着嘴,一边站起身子,想要去逗弄一番。 刚走到一半,一点亮光忽的自她袖口飞出,朝着一旁吃面的男子额头急飞而去。 男子似乎早有准备,腰间的刀不知何时已经拔出,朝着那一点银色的亮光急斩而去。 一声清脆的响声划过客栈,咚的一声刺入门柱之中。卫三川凝神看去,那插在门柱上的,竟是一把飞刀。 “师兄。”女子轻飘飘的后退,捂嘴娇笑:“你的刀法越练越快了。” “跟我回去,我可以不杀你。”男子闷声闷气道。 “师父已经死了,更何况,我早就不是门里的人了。” 二人似乎出身同一山门,却不知道为何落到今日拔刀相向的地步。李灵麒躺在柜台上晃动尾巴,不免有些好奇。 在朕无聊的时候,还有一场好戏可以看,真不错。 “别在执迷不悟了,否则你只会越陷越深,彻底成为邪道中人。” “师兄你莫非还不知道吗?”女子眨了眨美眸:“我今天刚杀了弦歌亭的少主,将他分成了四块,随手丢在了荒山之中。” “你怎么敢这么做?”男子恼怒无比:“弦歌亭的主人可是正道高手,在整个青州府都极为了得,你难道不怕吗?” “我有什么好怕的,他那好色的儿子非要找上我,我有什么办法?” 男子抬起刀来,厉声喝道:“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否则到时候师兄也救不了你。” 女子冷冷一笑:“你可从来就没帮过我。” 听到此话,男子露出一丝痛苦的神情:“不,我。。。。。。。” 一把飞刀忽的袭来,好似划过夜空的流星,速度极快,却少有声音。 男子有些措手不及,看着那飞刀插在自己肩膀上,可身上的痛却痛不过内心。 “你从来都没有听过师兄的话。”男子摇了摇头,拔出飞刀丢掉,随即并拢双指点了穴道。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师兄难道没有告诉你,让你不要相信他吗?” “或许我本就是这样,越劝我,我越要反着来。” “收手吧,否则我一定会杀了你。” “好啊,”女子娇笑一声:“我看你舍不舍得。” 男子眼眸如刀,其中却满含痛苦。 二人青梅竹马,究竟为何会落得如此田地? 若是她那日下山之前,自己有足够的勇气,事情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她后来回山,哭的让自己心痛,自己恨不得拔刀杀了那个伤她心的家伙,可她偏偏还要护着他,不让自己跟着她离开。 那两年之间,自己苦练刀法,从未下山找过师妹,或许也是害怕,害怕看到师妹在别人怀中灿烂的笑。 他那两年,刀法止步不前,师父也曾不止一次意味深长的说,他的刀瞻前顾后,优柔寡断。 他并不清楚,那两年来师妹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他很清楚,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一定和那个臭小子脱不开关系。 飞刀朝着男子袭来,他缓缓抬起刀来,在自己身前划出一道弧线。 这是师门之中的绝技,自己用的最是熟练。若是二人合练,也是极为厉害的刀法。 看着这刀,女子面无表情,只是不断地甩出飞刀。 她的飞刀就和她的人一样,冷且无情。 刀风呼啸,好似连珠一般,又如同暴雨袭来,让男子一时之间有些目不暇接。 她的刀法更得更加可怕了,坠入邪道之后,她究竟吃了多少的苦,才练成这样的飞刀绝技? 曾经学的刀法,她又还记得多少呢? 男子心中愁苦,明明来之前下定了决心,此时看着师妹,却仿佛又回到了那两年。 刀法寸步难行,女子也离他越来越远。 “锵!” 男子将飞刀击打出去,可右肩之上再度出现了一把飞刀。不光如此,他的手臂,大腿,也被飞刀插入,汩汩鲜血留下,面露痛楚。 将手中的刀放下,男子倒吸着凉气:“你知道我的刀法如何,刚才那一招你明明可以杀我,为何却选择刺在我肩膀?” “我只是想多折磨你一会儿,”女子冷笑:“怎么,你觉得现在的我会对你心软?” “你恨我?” “我恨你们所有人,”女子尖锐的喝道:“你们这些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我就是要杀了你们,以解我心头之恨。” 男子沉默不语,只是紧紧的攥住了刀。 柜台上,李灵麒微微打了一个哈欠,觉得没什么意思。 这样的事情江湖中时有发生,要么是男的始乱终弃,要么是女的抛夫弃子,往往引得江湖混乱。 李灵麒坐在那龙椅上看遍天下,类似的奏折六扇门已经不知道呈上来多少次了。 这帮走火入魔的男女只在乎自己,却从未想过,因为这些破事,又有多少无辜的人要遭殃。 “师兄最后再问你一次,真的没法回头了吗?” “你若真是我的师兄,就放我离开,从今往后,我不想再见到你。” “不行,”男子摇头:“跟我回去,你在江湖上闯了那么多祸端,跟我回去避两天风头。” 看看,果然是如此自私。 李灵麒不由得嗤笑一声,那些死在女子手下的可怜男人,恐怕都白死了。 “跟你回去?”女子冷笑:“你也想占有我,骗了我的身子再把我抛弃!” “我是你师兄!” “哼,说是师兄,难道你就真的没有这种想法?”女子摇了摇头:“我不会再相信你的鬼话了。” “咱俩从小一块长大,你若不相信我,你还能相信谁?” “我谁也不信,”女子看着李灵麒:“就算是一只畜生都比你们男人可信!” 李灵麒瞪大了眼睛,抬起耳朵。 朕没听错吧,这个女人敢骂朕? 冷冷的眯缝眼睛,李灵麒觉得还是杀掉她好了。 嗯,那男人也一起杀掉好了。 心中想着,他缓缓抬起爪子。 “师妹!” “别叫我师妹,”女子瞪大双眸,眼眶通红:“你就只会欺负我,从来都没有好好对待过我!” “不是。。。,不是这样的,”男子顿时手足无措:“师兄今后一定会好好对你,绝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你发誓?” “我发誓,”男子激动道:“只要你跟我回去,我一定好好照顾你,绝不会再让你受半点伤害。” 女子放下手中银色的飞刀,低着头:“那你过来抱抱我。” 男子面色通红,激动的走近女子,将她温柔的拥入怀中。 美好的未来好似一幅画一般涌入他的脑海,他不禁心跳加速。若是能够跟师妹在一起,他愿意一辈子都在山门中呆着,再也不下山闯荡了。 “师妹,我。。。。。。”男子有些结巴,他很想说,自己很喜欢她,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他本以为是自己太过激动了,可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的胸膛不知何时已经插着一把飞刀。 第一百零六章 呵,男人 “你早干嘛去了?”女子冷冷道:“若你当日阻拦我下山,我或许已经是你的妻子。” “师兄,江湖险恶,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松开男子,看着倒在地上的师兄,女子满脸讥笑:“呵,男人。” “你以为你有什么特别的吗?”女子冷冰冰道:“告诉你实话,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听别人说过,你们这些男人,就连发誓的时候都是一模一样。” 啐了一口,女子重新坐回座位:“骗子。” 卫三川忍不住叹息一声,颇有些感慨道:“都以为这江湖之中有美好的爱情,男人可以用爱来找回女人的真心,可这不过是个美好的传说罢了,事实是,所有男人都以为自己付出了真心,可在女人看来,不过是重复的走过场罢了。” “或许这世上压根就没有爱情。” “道长说的不错,”女子轻笑道,毫不在意地上倒下的师兄:“这帮男人说了半天,只能感动自己。男人嘴上说的话,最不能信了。” “但他好歹是你师兄,你也太残忍了。” “师兄又如何?他从来都不曾对我好过。”女子摇了摇头:“若他不来找我,或许还能活,可他偏偏自以为是,想要带我走,那便只好死了。” “他来客栈之后,贫道替他算了一卦,这个雪夜,你和他只能活一个,想不到一语中的了。” “说明道长神机妙算。”女子道。 卫三川苦笑一声,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话不过是唬人的瞎话罢了,却没成想,问话的男人真的死了。 “鱼汤来咯!” 奔风走出来,忽的一怔。 整个客栈中到处都插满了飞刀,他随即又看到男人面容错愕的尸体,忍不住露出苦涩的笑容。 在女人面前放下鱼汤,奔风道:“客官,需不需要小的替您将飞刀取下来?” 女人摇了摇头:“不必了,我不喜欢再使用过的东西,反正从那弦歌亭少主身上拿了不少银子,这些飞刀你处理掉吧。” “哦,对了,还有这具尸体。”女子挥了挥手“倒在这里实在是影响我的食欲。” “是,小的这就收拾。”奔风将白色的抹布搭在身上,将男人从地上抱起,朝着客栈外面走去。 今夜大雪,掩埋工作有些困难,只能委屈他在雪里面多待一阵,等明天一早,奔风一定会将他刨出来,重新掩埋。 暗自朝尸体告罪一声,他随即用力将尸体丢入了漆黑的雪夜之中。 回到客栈,那女子喝汤喝的很慢,一副很是满意的模样。 奔风喜欢看到顾客吃的开心,只要顾客在客栈中露出笑意,他也一定会笑的比他们更加灿烂。 继续擦拭地上的血迹,奔风埋头苦干着,就瞧见刘丫丫自后屋出来,满脸的疲惫。 来到柜台后边,刘丫丫朝李灵麒道:“大王,掌柜的代替我去照顾小刃了。” 李灵麒仿佛没有听见,自顾自的趴着,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女人因为难听的声音转过头来,却瞧着刘丫丫的面容,一时之间愣住了神。 刘丫丫感受到一阵目光,转头看去,下意识露出最为帅气的微笑。 整个客栈之中,若论自恋,绝没有任何一个人或者妖,能够比过刘丫丫。 他虽然是野鸭所化,却一直觉得自己就是高贵的天鹅。 甩了甩秀发,刘丫丫继续冲着女人笑。 “真是好好看的男人。”女子喃喃道。 刘丫丫扯着破锣嗓子回答:“姑娘也很美丽,你叫什么名字,我有那个荣幸认识你吗?” “在问别人名字之前,帅哥是不是先说说自己的名字。” 刘丫丫藏在裤子里面的短小尾巴欢快抖动:“我叫。。。。。。” “咳咳,”卫三川急忙打断了他:“我要是你,就绝不要搭理这个女人。” “这是为何?”刘丫丫很是不满。 卫三川掏出几枚铜板洒在桌上:“贫道替你算一卦。。。,嗯,血光之灾,桃花劫。” “道长莫非是嫉妒了?”女子娇笑:“不要搭理他,你过来陪我坐坐。” “好的好的。”刘丫丫连连点头。 “算了,”女子忽然面容冰冷下来:“你声音实在太难听了,滚吧。” 刘丫丫当场愣住,怎么这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更让他难受的是,自己引以为豪的嗓音竟然被她说难听。 哼,人类女子果然难以理喻。 继续呆了一会儿,女子忽的站起身子:“给我找一个房间,要干净的。” 刘丫丫当下道:“让我带您去吧?” “不,让他来。”女子指了指正在忙活的奔风。 奔风抬起头来,旋即露出灿烂的微笑。 “好的客官,您楼上请!” 没过多久,奔风自楼上下来,显得很是开心。不知为何,那客官给了自己好多银子,他此时都塞在怀中,绝顶等明天早上再交给掌柜的。 刚刚走下楼梯,乌茫高大的身影便自后面走了进来。 他相貌奇特,所以很少在客人面前露面,所以若说起桃花客栈的掌柜,在这片地界,倒是一个神秘的存在。 “大王,”乌茫走到李灵麒面前,恭恭敬敬道:“小刃醒来了。” 李灵麒睁开眯起的眼睛,忽的皱起眉头:“将客栈的门打开。” 听着他的吩咐,奔风急急忙忙将客栈的大门重新推开。 风雪顿时灌入客栈之中,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雪夜之中,一辆漆黑的马车正在朝这里缓缓驶来。 高大的车厢上有一盏小灯,此时随着风雪摇曳,却一点熄灭的意思都没有。 看着这辆马车,乌茫,奔风和刘丫丫一同变了脸色。 李灵麒睁着眼睛,凝视缓缓驶来的马车。 地上厚重的大雪并没有影响马车的前行。李灵麒知道这辆马车正在借势,却并没有看到借势的一流高手。 或许,他就藏在车厢之中。 马车上散发着某种古怪的气息,这让李灵麒有些心悸,仿佛是鬼怪现身一般,却又并不是那么明显。 诡异的马车悄无声息的停在客栈前面,除了面色苍白的乌茫三人,卫三川也有些头皮发麻。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会再这样漆黑的雪夜乘着一辆漆黑的马车? 第一百零七章 死灵车 过了许久,马车依然停在那里不动,似乎那宽大高大的车厢之中压根就没有任何人存在。 李灵麒眨了眨眼睛,他的的确确没有感受到任何人的呼吸声。 可若果真如此,这辆马车究竟是怎么在这雪夜之中走入的荒山? 心中好奇,李灵麒顿时对这样仿佛幽灵一般的马车来了兴趣。 卫三川忽的抓起那道幡站起身子,他隐隐感觉到有恐怖的怨气自马车上逸散出来,尖锐的嘶吼咆哮。 心中一跳,邋遢的道人伸手掐住了鼻梁。 酸麻感袭来,卫三川眼眸之中倒映幽冷的气息。身为蜀山道人,他自然知道这种气息来自鬼魂,瞧着那将整个车厢包裹的浓郁气息,卫三川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难道,在这马车之中的,是恐怖的鬼王? 想到此处,卫三川忍不住看向那边的猫。要是真有恐怖的鬼王,也只有猫大王能够对付得了了。 贫道已经是个老年人了,这种斩妖除魔的活还是能少一些就少一些吧。 车厢前的那匹黑马低声嘶鸣,乌茫等人急忙抖了抖身子,径直踏入昏暗的雪夜之中。 小灯摇晃,车厢忽的莫名打开。其中漆黑一片,浓郁的血腥味道顿时袭来,好似海啸一般朝着乌茫三人涌来。 奔风捂着鼻子,面色惨白。他的嗅觉最是灵敏,那恐怖的血腥气息让他生不如死。 乌茫与刘丫丫同样不好过,因为他们知道,在这车厢之中,究竟藏着什么恐怖的东西。 黑马抬起马蹄,随即用力地踏了踏。 整个车厢轻轻抖动,同时传来“咔嚓咔嚓”的响声。 卫三川用力攥住手中的幡,藏在幡中的飞剑已经开始慌张的震动。 李灵麒眯起异色的眸子,缓步跳上客栈最外侧的桌子,好奇的打量着那诡异的黑色马车。 随着车厢抖动,一道道漆黑的东西自其中掉落下来,啪嗒啪嗒的砸在雪地里。 卫三川和李灵麒朝那地面看去,那些掉落在雪地之中的,竟然是一块块骨头。 卫三川看的不清晰,但李灵麒却很清楚。 这些骨头虽然零零散散,却均是骸骨,——人类的骸骨。 这黑色马车的车厢之中压根就没有任何生灵,全都是骸骨! 密密麻麻的骨头落在地上,砸在了乌茫等人的脚前。 卫三川此时也瞧清楚,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究竟是什么人,将这么多的骨头塞入车厢之中? 车厢四周怨气冲天,这些骸骨生前究竟是怎么死的? 卫三川自认也算见多识广,却从未见过如此让人心惊胆战的事情。 漆黑的骏马扭过头来,冷冰冰的注视着乌茫等人,同时不耐的打了一个响鼻。 看着面前如小山一般堆积的骸骨,乌茫三人却熟稔的在旁边取来一个麻袋,将这些骸骨一个接着一个的捡拾起来,放入麻袋之中。 卫三川和李灵麒同时一愣。难道桃花客栈的人,认识这辆诡异的马车? 他们和这辆马车又存在着什么样的联系? 卫三川张了张嘴,就瞧见乌茫不声不响的偏过头来,暗中朝他摆了摆手。 李灵麒轻轻地喵了一声,同样看到了乌茫的动作。 在朕的天下,竟然还有这样古怪的事情,看来朕这一次不光能够知道如何蜕变成人,还能有其他乐子可以找。 想到此处,李灵麒忍不住扬起一个淡淡的微笑。 自车厢中掉出来的骸骨实在是有些多。这些骸骨可不完全是洁白的,有许多骸骨上还沾染着血迹甚至是碎肉。 在客栈中看着的卫三川很想知道,这些骸骨的主人究竟在生前遭受了什么样子的对待。 他的脑海中有许多恐怖的想象,却实在是不敢深究。 这辆安静停留在雪地中的马车,有太多的秘密,卫三川很怕若是自己太过好奇,很可能成为骸骨的一部分。 若非亲眼所见,卫三川绝不会相信,这辆没有主人的马车会在这样的大雪之夜停在客栈门口。 倒像是某个江湖上流传甚广的恐怖故事一下子成了真。 心中狂跳,卫三川忍不住悄悄靠后站了站。这种时候,蜀山道术也没什么用,还不如离着温暖可爱的猫咪站的近一些,让他保护自己。 瞥了一眼靠过来的卫三川,李灵麒很是嫌弃。但他也不打算对卫三川太过苛刻。 李灵麒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生性凉薄的人,但凡臣子有功,他一定会记得。 卫三川愿意守着沉睡的朕那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朕自然也会好好待他。 冷冷的瞧了卫三川一眼。 只要你不靠近朕的一拳距离。。。,不,一臂距离,朕不会苛责你的。 风夹杂着雪呼呼的吹。因为开门开的太久,客栈里已经渐渐铺上一层雪花做的地毯,寒风逐渐在原本温暖的客栈中调皮的翻卷。 乌茫三人擦了擦身上的汗,好不容易将那些骸骨全都装入麻袋之中,这才恭恭敬敬的朝那匹骏马行礼,小心的合上车厢的门。 黑马再次打了一个响鼻,冷冷的看了三人一眼,随即抬起前蹄,拉着曾经满是骸骨的黑色马车朝着大雪深处缓缓开去。 李灵麒有些犹豫。他倒是很好奇这辆马车究竟开往哪里,不过外边雪下得太大,他其实并不想离开客栈。 提了提麻袋,乌茫单靠一个人压根提不动,只能和刘丫丫还有奔风一同将麻袋抬到客栈的侧边。 那里有一个地窖,里面,全都是类似的麻袋。 将麻袋放入地窖之中,乌茫等人这才重新走入客栈,将大门关上。 三人面色惨白的各坐在一张桌上,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也不知是不是外边太冷了,他们不断地发抖,好似打着寒颤。 李灵麒才不会在乎他们有什么感受,当下淡淡道:“告诉朕,那辆马车究竟是什么?” 乌茫率先回过神来,苦笑道:“启禀大王,在这方圆百里的传说中,这辆黑色的马车代表不详与死亡,被见到过的人称作‘死灵车’。” “朕不喜欢这些装神弄鬼的玩意,有一点需要你告诉朕。”李灵麒缓缓道:“一辆无人的马车,究竟是如何穿行过这样的大雪?” “大王这是何意?” 李灵麒不耐的抬起爪子:“若无一流高手借势,这辆马车绝无可能来到客栈门口。”说着,他看着一旁满脸迷茫的卫三川,有些于心不忍,决定让他加入这场对话。 “你。。。。。。”李灵麒指着刘丫丫,又忽然转移目标,指向了奔风:“算了,还是你,替朕给这个蜀山道人翻译翻译。” “是,大王。”接收到李灵麒的命令,奔风一下子振作了精神,当下将李灵麒的问话一五一十的转达给了卫三川。 第一百零八章 唐司空 “大王说的不错,贫道也对这点很是疑惑。” “小的不是很懂什么叫借势,”乌茫摸了摸脑袋:“但这辆马车之所以能够穿越大雪,多半是因为那匹黑色的马。” “一匹马?” “它并非一匹普通的马,”乌茫摇了摇头:“它已经有三百年道行,所以可以借助妖术穿行大雪。” “这不可能!”卫三川冷道:“若它已经有三百年道行,怎么还不化形,甘愿做拉车的畜生?” “这一切都因为一个人,”乌茫回答道:“而这个人与我们这些被强行化形的小妖,还有那匹三百年道行的妖马都有无法斩断的关系。” 被强行化形? 李灵麒捕捉到了乌茫话语中的重点,忍不住歪着脑袋。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光是他,就连卫三川都很是迷茫。 身为蜀山道人,他可从未听说过,化形还可以强行的。 “朕要知道你们身上所有的事情,不许有半点隐瞒。”仰起头看着乌茫,李灵麒的话语满是威严与不可置疑。 “既然要说,”一个冷淡的声音传来:“那我也一起听听吧。” 众妖和人转过头来,却是崔小刃扛着那把名叫一叶舟的刀缓缓走了过来。 她面色微微发白,虽然受了李灵麒一口真气,可她身体还是存在太多的隐患,此时极为疲惫。 “小刃!”奔风急忙过去,搀扶住了她。 乌茫叹息一声:“这件事情要说,还得从一个人说起。” “不,他压根就不是人。”刘丫丫道。 乌茫苦笑:“是啊,这一点我倒是经常忘记。” “你们到底再说什么人?”卫三川摸不着头脑。 “你确定要知道吗?”崔小刃冷道。 喵。 李灵麒很不耐烦,最讨厌这种时候有人说废话。 奔风赶忙拉了拉崔小刃:“小刃,你就老实听着,多说话大王就要不高兴了。” “什么大王?”崔小刃不禁一愣,她之前妖气入体,倒是并不清楚李灵麒的身份。 “当然是猫大王。”卫三川得意笑道。 “小刃你不知道,大王身上妖气冲天,绝对有千年以上的修为。” 李灵麒听着他们谈论,毫不在意的甩了甩尾巴。 崔小刃惊诧的眨了眨眼睛,这样一只黑白相间的猫,竟然是妖王?! 她实在是很难相信。 这么小的一只猫,究竟要怎么吃人呢? 瞧着李灵麒漫不经心看过来的眼神,十六岁的少女还是乖乖闭上了嘴巴。 她已经有了一个可怕的仇人,可不想再随随便便的招惹这只小小的却又恐怖的猫。 乌茫咳嗽一声,朝李灵麒低声告罪,这才道:“我要说的这个人,其实就是刚才大王所见死灵车的主人,那些人类的骸骨也是他进食之后,剩下的残羹剩饭。” 顿了顿,乌茫缓缓开口,面色恐惧:“我说的那人,名叫唐司空,青州府府君。” 说到这个人的名字,崔小刃忽的用力攥住了手中的刀。 “他虽是府君,却也是一只五百年以上道行的大妖,无论是我们还是那匹妖马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五百年以上道行?”卫三川吓了一跳:“他如何做到的青州府府君之位?”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但据我了解,府君之位他最起码做了十二年之久。” 听到此话,李灵麒顿时眯起眼睛。 到了府君这个地位,那可都是朕亲自选的。朕竟然选了一个妖怪? 下意识的抬起爪子,李灵麒不禁有些恼怒。 “那那些骸骨。。。。。。” 卫三川忽的脸色发白。 “那都是府君的食物,”乌茫叹息道:“每隔差不多半个月,府君都会让死灵车送骸骨过来,交给我们处理。” “那得是多少人啊?”卫三川惊呼。这样凶戾,顿顿人肉的大妖,就算是身为蜀山道人的他,此前也压根没有见过。 “青州府太大了,他又是府君,就算是吃人,也不会被察觉。” “放肆!”李灵麒大怒,周遭的大雪忽的静止下来,过了数息才缓缓落下。 乌茫等人只觉得妖气冲天,当场跪倒在地上,瑟瑟发抖。 崔小刃与卫三川同属人类,却也感受到了天子之怒,流血千里。 “大王息怒。”卫三川擦着汗急忙道。 “继续说。”李灵麒道。 “是,”乌茫缓缓站起身子,组织语言:“那小的就说说我们身上发生的事情。” “我们三人也不过百年道行,平日里吞吐月华,虽有灵智,距离化形却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之所以变成现在的模样,也都是因为唐司空。” “他擅长炼丹,所炼有种名为‘化形丹’的灵药,可以让我们这样百年以上道行的小妖强行化形,蜕变成人。” “若是三百年以上道行的大妖,他也有一种毒药,将它强行打回原形,变成口不能言的奴役,听他差遣。” “你说的是那匹妖马?” “正是如此。” “原来如此,”卫三川恍然大悟:“怪不得你们虽然化形,却无法完全消弭那些兽类特征,怪不得你们没法使用妖术,与常人无异。” “我们已经变不会原形了,永远囚禁在这副枷锁之中,顶着人类的皮囊。”刘丫丫摸了摸自己的脸,感慨道。 “至今我撒尿都有些不习惯。”奔风悲凉的感慨道。 “你们开了这家客栈,难道就是为了替那青州府君处理骸骨?” “正是如此,”乌茫道:“荒山地处偏僻,我们在客栈之下挖了一个地窖,里面装的全都是骸骨。” “那她呢?”卫三川指着崔小刃道。 “唐司空是我的仇人,”崔小刃语气冷淡:“他吃了我全家,多亏了掌柜的将我救下,收留在客栈之中。” “你想找他报仇?”卫三川苦笑:“五百年道行的大妖一定是一流高手,又是大燕府君,你凭什么找他报仇?” “凭我和我手中的刀。”崔小刃眼神坚定道。 “贫道之前对青州府君也有所耳闻,只知道是二流境界,擅长医术,经常替当地百姓看病,随和仁善,若非听你们说,否则实在难以想象。” “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何况他是一只大妖。”崔小刃道:“总有一天我会用刀撕开他的伪装,让他的妖身显露在世上。” “朕还有一个问题。” “大王请说。” “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乌茫顺着李灵麒抬起的爪子看向崔小刃,眼神之中满是无奈:“唐司空那一年追杀崔刃一家时,随手打了一道妖气进入小刃体内,我们虽然偷偷将小刃救下,却对小刃体内的妖气无可奈何。” “告诉她,”李灵麒道:“这道气息已经与她丹田融为一体,世上无人能医,这样的身体想要找那个卑贱的知府报仇,就算练一百年,也不可能。” 第一百零九章 蝼蚁知府 奔风赶忙将李灵麒的话翻译给崔小刃。崔小刃听着,单手攥住一叶舟,却满脸的不甘:“我不信!” “我每天挥刀三千次,家传的刀法也时刻在修炼着,总有一天我一定能够杀了他。” 李灵麒摇了摇头,却是懒得理会了。 那名叫唐司空的府君必须死,但在他死之前,朕要好好问问他,有关化形的事情。 “大王,这就是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情,我们只是三只小妖,不得不听命于唐司空,荒山之中还藏着许多妖类,更有我们的族群,若我们胆敢违逆他,整个荒山都要遭难了。” 瞧着李灵麒对唐司空动怒,乌茫有些心动。 面前的妖王似乎有些不同,他愿不愿意杀掉唐司空,让他们能够重获自由呢? 客栈外的雪慢慢停息下来,但地上的积雪却要过很久才会消融。 整个夜晚更加寒冷,李灵麒的眼眸也越发的充满杀意。 唐司空身为青州府府君,却是吃人的大妖,这个人是朕亲自选的,若是传出去,这天下定然指摘朕的不是。 朕若不杀他,如何给天下一个交代? 微微蹙眉,李灵麒在想着,自己究竟如何才能杀掉一只一流境界,有五百年以上道行的大妖。 如果是从前坐在龙椅上的时候,他甚至无需亲自动手,唐司空必死无疑。 但眼下他变成一只猫,能用的只有二流巅峰的卫三川。 默默感受体内白玉京,李灵麒知道,单靠自己脆弱的猫躯恐怕还不是唐司空的对手,只能暂借卫三川的手,将唐司空除掉。 “卫三川,明日跟朕去青州府杀妖,此事若是做得好,朕便想办法取来灵丹妙药辅助,助你迈入一流。” 听到这话,卫三川还未表示什么,乌茫三人忽的神情激动,跪倒在地上:“多谢大王,多谢大王!” “大王,那位好歹是大燕府君,就这么把他杀了是不是太过草率,五百年的大妖擅长变化,极为难杀,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朕心意已决,你明日只管辅佐朕便是,不必多言。” 将李灵麒的话翻译给卫三川,就听崔小刃忽的站起身子:“不行,唐司空的人头是我的。” “你的?”李灵麒不禁冷笑:“朕难道还得等你,眼睁睁看着朕的子民被他不断吃掉吗?” “我。。。。。。”崔小刃咬了咬牙:“我可以帮你们一起杀他,哪怕死在那里也心甘情愿。” “小孩子不要添乱。”李灵麒挥了挥手,不想理会。 这个年岁的女孩是最麻烦的,李灵麒家里人多,如崔小刃这样任性难缠的女子他到也见过不少。 毕竟是李家女子,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虽然是千年道行的妖王,但唐司空吞食了那么多人,你和这位道长不一定是它的对手。” “小姑娘说的不错,”卫三川点头:“唐司空道行有五百年。。。。。。” 乌茫咳嗽一声:“五百年只是小的保守估计,我们其实也不知道他究竟活了多久。” “大王,小道出身蜀山,自然知道越是道行高的妖怪越是难缠,更何况是如唐司空这般的食人大妖。” “再说了,他乃是青州府府君,哪怕是想见到他都极为困难,小道知道大王实力高深莫测,但想杀他却实在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道长说的不错,”崔小刃点点头:“让我祝你们一臂之力吧,我很了解唐司空,往年冬季的时候,他很少吃人,今日绝对是这一年的最后一次了。” “是啊大王,咱们有一整个冬季来筹划,何必急于一时呢。”卫三川苦口婆心道。这倒不是他害怕胆怯,实在是蜀山之中言传身教。 虽然卫三川从未遇见过,但蜀山有言,但凡超过五百年道行的妖怪,那就决不能以常理来揣度。 如此漫长岁月,他们只会比人类更加狡诈。 更何况,青州的这条大妖都已经做到了青州府府君的位置! “哪怕您再厉害,可那唐司空手下谁都不知道还有多少如那拉着死灵车的妖马一般的妖怪,您也是千年的大妖,难道不知道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吗?” 李灵麒越听越是烦躁,将两只耳朵耷拉下来。 朕难得出一次主意,你们竟然胆敢抗旨不尊吗? 乌茫,奔风和刘丫丫忽的跪倒下来:“大王,我们虽然无时无刻不想着逃离唐司空的魔爪,但小刃与这位道长确实所言非虚,唐司空恐怖无比,还请大王深思熟虑。” “连你们都要劝朕?”李灵麒淡淡道:“难道你们忘记刚才是如何对朕感激涕零了吗?” “小的们知道大王仁慈,”乌茫低头恭敬道:“小的们也是一时兴奋,高兴过了头。” “小的们被囚禁在这客栈中已经过去十年了,但若是能够万无一失的将唐司空杀掉,就是再等十年,小的们也愿意。” “朕可等不了。”李灵麒晃动尾巴,冷漠的道。 “大王,”卫三川苦口婆心道:“身为青州府君,唐司空必然身处青州治所。” “青州可不比李飞云的镇海城,左右布政使,按察使俱全,那可都是一流高手,再加上巡抚和六扇门,咱们到底该如何下手,大王可曾想过?” “就算大王不在乎这些,但小道恐怕是逃不出青州地界了。今后不能在大王身边效忠,实在是人生最大的憾事。 说到这里,卫三川眼眸通红,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甚是惊悚。 李灵麒顿时全身的毛发都炸了起来,不就是早杀还是晚杀唐司空的事情,这蜀山道人何必恶心朕? 转了转异色的眼眸,李灵麒沉吟片刻。 不过这蜀山道人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朕已经不是天下无敌的时候,杀一个五百年道行的青州知府确实不算容易。 喵了一声,李灵麒面色淡然的扫视在场众人和妖:“朕不是那般固执己见的人,既然要做一个明君,既然要纳谏如流,谏鼓谤木。” “也罢,朕此次开恩就勉强答应你们,但这个冬季过去之前,你们若是想不出好办法,朕便亲自出手,杀了这个蝼蚁一般的唐司空。” 蝼蚁? 乌茫等人面面相觑。 就算是千年道行的大妖,也敢这么称呼堂堂青州知府,正四品的官员? 第一百一十章 贫道才不要跟狗吃一碗东西 卫三川此时却想起了在镇海城的经历。 不知为何,看着这只猫,他恍惚中仿佛将小小的猫与那看不清面孔,却坐拥天下的身影慢慢重合在了一起。 难道它真的是大燕武帝? 卫三川咽了一口唾沫,还是不打算继续想下去的。 管他是谁,自己只要忠心耿耿就完事了。 “多谢大王。”听到李灵麒的答复,乌茫三妖恭恭敬敬道。 他们并不完全是为了自己,更多的是为了崔小刃。 他们照看了崔小刃三年,这个深陷在仇恨之中,与刀为伴的少女,是他们最宠爱的人。 三只一百年道行,本不该蜕变成人的妖怪,却过早的体会到了人类的情感。 可他们终究是弱小的妖,压根没有办法找到办法化解她内心的仇恨。 奔风温暖的笑着站起身子,用力顶了顶崔小刃的头。 崔小刃被他弄得头发混乱,面色冷冰冰的,眼眸里却满是无可奈何。 刘丫丫扯着嗓子道:“掌柜的,我有点饿了,你快做些吃的吧,记得清淡一些,不然我脸上会长红色的东西。” “那叫痘痘,说了多少次了。”崔小刃道。 “小刃,你想吃什么?” 崔小刃看着乌茫想了想:“我比较想吃蛋炒饭。” 乌茫点了点头,看向了李灵麒:“大王,你若是有想吃的,小的给您做。” 李灵麒打了一个哈欠,一边晃动尾巴,一边淡淡道:“既然你如此殷切,朕便再尝尝那鱼汤好了。” “好的,大王。”乌茫点了点头,快步朝后厨走去。 卫三川不禁愣住,他怎么不问自己呢? 仿佛是看出了卫三川的不满,刘丫丫扯着嗓子嘲弄道:“掌柜的才不愿给蜀山的道人做好吃的呢。” 奔风憨憨一笑:“没事的,我待会儿把我的蛋炒饭分你一些。” 卫三川默然无语,满脸的抗拒。 贫道才不要跟狗吃一碗东西呢。 崔小刃在一旁抚摸着自己的直刀,她唯一能够依赖的只有自己的刀,所以就算是睡觉的时候,都无时无刻不抱着刀。 崔小刃是个偏执的人,一只手用力攥着这把刀,脑海中想的却是刚才李灵麒说的话。 你就算练一百年,也报不了仇。 这样的话,对于一个执着复仇的十六岁少女来说,实在是太过痛苦了。她手中那把直刀颤抖,显露着她烦躁的内心。 就算再细腻的妖怪也无法察觉到这一些。 三只妖能够陪伴崔小刃,却始终猜不透女孩的心思。 在场的,也只有李灵麒能够透过那抖动的刀身,察觉到这一些。 不过他不在乎,这世上值得他在乎的少之又少,更何况是一个十六岁少女的心思。 撇过头去,李灵麒很是期待那一碗奶白色的鱼汤。 次日清晨,李灵麒是在天字一号房内苏醒过来的。这里是整个桃花客栈最好的房间,却偏偏给了一只猫居住,来自蜀山的卫三川道人,却只能住在最阴冷,最潮湿的房间里,寂寞孤独。 抖了抖身子,李灵麒眯起眼睛看着窗外的阳光。 寒冬的阳光最是纯粹,李灵麒过去并不喜欢冬日,所以哪怕在冬季最冷的时候,笼罩紫禁城的太阳都宛若炎炎夏日,永远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积雪。 若是他愿意,李灵麒甚至可以让紫禁城一年四季都是夏天,让阳光存在在皇宫的每一个房梁,每一道牌匾,每一块琉璃瓦,甚至是每一幅画,每一尊酒樽。 但这样的想法,却被李灵龙驳斥回来了。 当时他也算从善如流,若是夺势整个紫禁城,确实是太过嚣张跋扈。虽然那些大臣们不敢乱说什么,却容易造成庙堂震荡。 他们宁愿看见朕大兴土木,将皇宫建造的华贵奢侈,也不愿朕彻底改变紫禁城。 微微打了一个哈欠,李灵麒伸出爪子推开窗户,站在了窗沿边上,一双异色的眸子静静地倒映着窗外的皑皑白雪。 睫毛微微抖动,李灵麒看着地面。 那里昨夜停着死灵车,今日却一点也看不出来了。 朕若不是变成猫躯,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青州府的知府竟然是一只五百年道行的妖怪。 大燕天下广博,究竟还有没有类似的事情? 朕的江山,什么时候变成这般模样了,难道真如钦天监的那个老家伙所说,天下将有异动,邪魅丛生吗? 想到这里,李灵麒忍不住蹙起眉头。 心中正默默想着,门外却忽然来了一伙人。 这伙人身穿蓑衣,腰间都配着剑,从李灵麒这个角度看去,压根看不见他们的脸。 但李灵麒又是何等的人物,一眼便看出这些人浑身杀气笼罩,显然是来者不善。 门口,卫三川静静地坐着,那道幡就在他身边放着,他闭着眼睛,虽然知道有人靠近,却装作一副毫不理会的样子。 “这里竟然有个算命的道士。”那群人为首的男人不禁笑道。 “主人,”身旁的人低声道:“您要找的人应该就在这家客栈之中。” 为首的魁梧男子微微点头:“这家桃花客栈我也有所耳闻,听说鱼汤不错,咱们进去吧。” “是,主人。” 不再搭理一旁的卫三川,六七名身穿蓑衣的男人缓步迈入客栈之中。 跑堂的奔风老早就在客栈之中候着,瞧着众人进来,不禁露出微笑。 此时时辰尚早,不过客栈中却备好了菜粥,馒头和一些点心。 招呼众人落座,奔风用白色的抹布擦了擦桌子,那名十六岁的少女也跟着过来,满脸的烦躁。 “吃什么快点说。” “你这姑娘什么态度?” “我就这样,你们不愿吃就快点走。” 为首的男子笑了笑,制止了手下的蠢蠢欲动:“给我们一人来一份鱼汤就可以了。” 崔小刃摇了摇头:“早上没有鱼汤,你们下午再来吧。” “那就一人一碗粥吧,再来点咸菜。” “嗯,等着。”崔小刃淡淡道,转身离开。 奔风露出满是歉意的笑容:“诸位不好意思,我们家的小二这几天心情不是很好,小的待会儿给诸位送一壶酒如何?” “不必了,我们用剑的,不能喝酒。” “那小的马上让后面给诸位蒸一些包子,猪肉馅的,可香了。” “也好,那就先来十个尝尝吧。” “好嘞,马上就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绿帽亭 柜台后面,刘丫丫敲着算盘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都说了多少次,对客官态度好一些,崔小刃却从来不听。这还不是最关键的,奔风这个白痴总是往外送东西,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在账本上恶狠狠地骂了奔风几句,刘丫丫继续算着昨日的账。 没过多久,李灵麒自扶手上悄无声息的下来,随后纵身一跳,静静地趴在房梁上,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下方的那伙人。 打着哈欠,就听脚步声传来,却是昨夜杀了自己师兄的女子。 走下来,女子并没有理会任何人,只是找了一个角落坐下,找奔风要了一碗白粥。 此时整个客栈之中只有这女子还有那七个剑客。轻轻脱下身上的蓑衣,那些剑客慢慢将剑提了起来。 “你们是弦歌亭的人?”女子望着面前的白粥淡淡道。 为首的男子微微偏过头,却没有看那女子:“你杀的那人,是我的儿子。” “你应该早点告诉他,江湖上的单身女子最好不要随意招惹。” “我儿子若是看上你,你就该老老实实的顺从,”男子眯起眼睛,将腰间的佩剑放在桌上:“你既然杀了他,就必须给他陪葬。” 女子轻笑一声:“你对你儿子倒是特别好,只是不知道你若是知道,他曾经睡了你的小妾,还会替他复仇吗?” “你在胡说什么!” “这可是他亲口说的,说的时候还很得意呢,”女子道:“我就是在那时候一刀插在了他的胸口,顺便将他毁了容。” “住口!”弦歌亭的主人猛地一拍桌子,整个人好似飞燕般跃起,那把长剑在空中脱离剑鞘,朝着女子刺去。 女子一掌将桌子拍起,撞向剑锋,整张桌子瞬间被斩成了数片。 柜台后面,刘丫丫嗓音难听的哀叹一声。摸了摸自己俊朗的面庞,他觉得这生意可能是没法做了。 躲开弦歌亭主人的剑,女子左右开弓,甩出两把飞刀。 弦歌亭主人一一击打开,目光冰冷:“你师兄呢,被你杀了吗?” “你连我的师兄都知道?” “他在我们弦歌亭接了悬赏,给我拍胸脯保证要将你带回来,”男子不满的摇头:到底是小门小派,身为师兄竟然连师妹都打不过。” “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女子冷笑一声:“你许了他什么东西,让他来抓我?” “一千两银子和一本刀宗的刀谱。” “还好我杀了他,想不到青梅竹马的师妹还比不上这些东西。” “为了这些东西,江湖上有些人连爹妈都杀,区区师妹又算得了什么。” “你这话说的倒是有些道理。” “乖乖束手就擒吧,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弦歌亭主人上下打量女子:“你若是顺从我,我可以答应不杀你。” “你也想要我的身子?”女子狂笑:“难道你忘记了我杀了你儿子?” “有你这样的美人,我不介意再生一个。” “真是让人作呕。” 弦歌亭主人面色瞬间冰冷:“不要给脸不要脸,否则就死在这里吧。” 女子摇了摇头:“我宁愿死在这里,也不愿顺从一个被自己儿子戴绿帽的老男人。” “找死!” 弦歌亭主人一抖剑身,身后的几名随从也神情漠然的将女子围在圈中。 女子依然是面无表情。她的武功距离弦歌亭主人还差着一段距离,更别说弦歌亭主人还有几名手下。 在青州地界,弦歌亭不算什么大势力,却也不是女子能够匹敌的。 准确来说,她在世上唯一的靠山昨夜已经死在了自己的刀下。 桃花客栈的众人轻车熟路的将身子藏起来,身为脆弱的妖怪,他们面对这种事情倒是经验丰富。 崔小刃斜靠在接近后厨的大门边上,在她头顶就是那把一叶舟。 弦歌亭的主人抬起长剑,将剑尖指向女子:“踏入邪道之人,我弦歌亭身为正道一员,必要将你杀掉。” “说什么冠冕堂皇的废话,”女子伸出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把飞刀:“今日看看究竟是谁先死。” 说罢,女子甩动飞刀,直直射向弦歌亭主人的面门。 一把明亮的宝剑在场中绽放,那是快剑的剑光。 弦歌亭主人将飞刀打飞,可不等他有所行动,只见女子轻轻在地上一踏,整个人忽的旋转而起,无数飞刀射向四周,打了弦歌亭众人措手不及。 慌忙抵挡,那女子却接连在门柱上借力,自李灵麒身边擦身而过,撞碎屋顶,逃了出去。 灰尘和碎块落下,让李灵麒止不住的打起喷嚏,又惊又怒。 弦歌亭主人大喝一声,也被弄得灰头土脸,当下朝空中一跃,自破洞跃出,离开了桃花客栈。 在他离开之前,留下了一句话。 “将客栈的人都杀了,我不想被人落下口实。” “是!” 余下几人淡淡道,随即环顾四周,满眼的杀意。 只有十六岁的崔小刃仿佛看破了人生一样站直身子,躲在暗处的刘丫丫与奔风相互对视,忍不住面露苦恼。 他们在想,这头顶的大洞究竟该如何修补? 过会儿还会不会下雪呢? 在桃花客栈经营十年,他们对这样的事情早已见怪不怪。 “一个账房,一个跑堂,一个小二,还有算命的和后厨的厨子,”一名弦歌亭的剑客掰着手指道:“喂,你们这家客栈就这么多人吗?” “是的。”奔风老老实实道。 “你们家掌柜的呢?” “我们家掌柜的就是厨子。” “笨蛋,”刘丫丫按着奔风的脑袋:“这种时候你干嘛回答他们的话。” “可他们问我了。”奔风委屈道。 “一共五个人是吧,”剑客轻笑:“这倒是不难,只是可惜了这家客栈,一会儿也要一把火烧了。” “咱们还没品尝那碗鱼汤呢。”另一人遗憾道。 “你们说完了吗?”崔小刃一跃而起,将那把直刀摘下,抗在肩上。 一个少女却单手拿着这样一把长刀,确实是夺人眼球。众剑客忍不住轻疑一声:“难怪敢在这个荒山里开客栈,还是有些本事。” “可惜了这样一个少女,要不我们留她一命吧?” “也不是不行。”一人目光炽热道。 “小姑娘,我们弦歌亭乃是正道中人,跟我们回去过好日子吧,做什么店小二。” “就是就是。” 第一百二十二章 爱上武帝刀的少女 “就是就是。” 崔小刃呸了一声:“你们是皇宫里没卵蛋的太监吗?叽叽喳喳的,烦死了。” 她在客栈里呆了三年,耳濡目染下,实在与温柔优雅没有半分关系。 “我一会儿就将你们的舌头切下来,再塞到你们的屁股里去,看看究竟是你们屁股臭,还是嘴臭。” “黄口小儿,我现在就将你削成人彘。” “那我们就把你们命根子切了,卖去妓院。” 房梁之上,李灵麒找了一个更加安全的地方,听到崔小刃的话,忍不住轻声一笑。 朕倒是没想到,你这小孩子,倒是蛮会说话的。 想到此处,他抖了抖身上的灰尘,忽的自房梁之上落下,站在了崔小刃肩头。 也罢,今日朕心情还算不错,便让你见识见识,刀究竟该如何用。 崔小刃吃了一惊,好奇的扭过头来。近距离之下,眼前的猫格外高贵好看,倒映在崔小刃明亮的眼眸中,它仿佛在微笑着。 喵。 李灵麒轻声叫唤,就见奔风忽的自安全处探出脑袋:“小刃,大王喊你举刀。” 崔小刃有些摸不着头脑,却还是乖乖听话,将手中的直刀举了起来。 下一瞬间,一只毛茸茸的爪子忽然用力地按在了崔小刃的肩膀。 直刀顺势落下,崔小刃只觉得眼前有刀光亮起,她甚至都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手中的刀顺着天地之间的纹理切下,落得是那般酣畅淋漓,决绝果断。 无论眼前是一个人,还是一座山,都能一刀两断。 这样的感觉让崔小刃神情恍惚。 直刀下落,毫无阻碍。离着崔小刃最近的那名剑客明明觉得那把刀距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可这段距离却仿佛是虚幻的,拇指长的刀锋落下,顺着他的额头切开,好似切豆腐一般,切开了他的整个面门。 那张还算帅气的脸被这看似不经意的一刀切成了一扇双开的门。 鲜血混杂着脑浆喷溅出来,剑客直挺挺的落在地上,众人甚至尚未完全反应过来。 李灵麒也不会给他们反应的机会。 不是他太过重视,而是他压根就不在乎。 一个人在踩死蝼蚁之前,也绝不会提前说一声的。 他的爪子再度落下,却按在了崔小刃的大臂内侧。 一刀顺势横斩,周遭的桌椅都裹着刀风朝后退去。这些桌椅本是死物,却也在此刻惧怕着这样可怕的一刀。 明明是用剑的好手,他们却看不清这一刀。 明明只是简简单单的横斩,却无人有机会躲闪或是招架。 这是必杀的刀法,若是李灵麒亲自使来,必然伴随大日炎炎,笼罩万物。 崔小刃眼中倒映着并不属于自己的刀光,明明自己日日夜夜与直刀相伴,可在这一刻,手中的刀绝对不属于她。 原来刀也能这样用。 崔小刃内心模模糊糊的想着。 此时的她尚不能理解李灵麒刀道的千分之一。 崔家的刀再厉害,又如何能够与武帝的刀相提并论呢? 仅此一刀,崔小刃竟有些忘记她自家的刀法了。 浑浑噩噩的甩动手臂,周遭所有剑客在此时被一刀拦腰斩断! 他们的上半身在半空裹着血液飞舞,崔小刃怔怔的瞧着眼前的一切,恍恍惚惚的偏过头去。 她不是害怕这样血腥的场景,只是想一直看着肩头那只懒散的猫。 原来这就是妖王。 原来猫竟然是这么的可爱。 瞧着李灵麒望过来的眼眸,崔小刃不禁脸颊微红,像极了情窦初开的样子。 她自然不会爱上一只猫,可身为一个日夜刀不离手的少女,她怎么可能不会爱上武帝的刀? 剑客们的上半身重重的落在地上,奔风听到声响再次探出头来,忍不住哀叹一声。 “这么多尸体,又得我一个人收拾了。” 刘丫丫在一旁幸灾乐祸,若奔风连打扫卫生的活都做不好,他早就跟掌柜的举报,让他赶紧辞了奔风算了。 客栈门口,卫三川镇定的收回掐着的手指。 这帮人若是提前问问贫道,知道今日的运势,或许就不会死了。 真是可惜。 摇了摇头,对于这些弦歌亭的人,卫三川只能默默超度,表示遗憾。 奔风从柜台后边出来,自顾自去忙碌收拾。刘丫丫站在柜台后边,继续去算他的账目。 桃花客栈一下子又变回了原来的日常模样。 崔小刃仿佛失去视觉一般,摸索着坐下,将那把沾着血的直刀抱在怀中。李灵麒自她肩头跳下,瞧着她失神的模样,不禁得意的晃动尾巴。 小姑娘,这世上能够瞧见朕的刀的人并不多,大部分都已经死了。你今日能够瞧见,最好永远记在脑子里。 崔小刃怔怔的瞧着客栈外边。不知何时,外边已经渐渐下起了飘雪。 她看着一个人影自外边走进来,却毫不在意。 就算此时走近来的是当今天子,也不能让她从那两招刀法之中回过神来。 一颗头颅被来人砸在桌子上。这颗头颅面容姣好,双眸紧闭,仿佛死的很平静。正是那个昨夜杀了自己师兄的女子。 弦歌亭的主人面无表情的坐下,肩膀和手臂被飞刀留下了一些伤痕,他却毫不在意。 女人的无头尸体被不知丢弃到了哪里,这世上已经没有人知道,在女子死之前,弦歌亭的主人又对她做过什么。 更无人清楚,女子死后又会是什么样的待遇。 环顾四周,弦歌亭的主人却没有看到自己的手下。他只看到了地上尚未被完全擦拭干净的血迹,当下面容一沉:“跑堂的,我的手下去了哪里?” 奔风压着小帽:“他们死了。” “死了,谁干的?” “我。”崔小刃缓缓站起身子,目光炯炯。她忽的一把将身旁得意洋洋的李灵麒抱起,按在了自己的肩头。 “是我杀的,我还要杀你这个绿帽老男人,你快点来跟我打一场。”崔小刃兴致勃勃道。 她还想要再看一眼李灵麒的刀,眼前的弦歌亭主人正好可以做靶子。 李灵麒有些措手不及,满脸的困惑。 果然是十六七岁的少女,朕真的猜不透她们究竟在想些什么。 抬起刀来,崔小刃面色微红,显得可爱极了。 小猫咪,再让我看一眼你的刀吧。 心中激动地崔小刃,如是想道。 第一百二十三章 拜猫为师 “你杀了我的手下?你可知道我是谁?”弦歌亭主人道。 “我知道,”崔小刃点点头:“你是被自己儿子戴绿帽的老男人。” “放肆,我是弦歌亭主人,更是唐府君家中客卿,你胆敢招惹我,就不怕府君动怒吗?” 崔小刃噗嗤笑出声来。 唐司空可是一流境界的大妖,岂会让你做他的客卿,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一个喜欢吃人的妖怪,岂会在意你的死活? 喵。 李灵麒却管不了这些,淡淡的开口。 奔风再度探出脑袋:“大王说,但凡跟唐司空有关,都得死。” “我就喜欢听大王说话。”崔小刃开心的笑道。 “胡言乱语,”弦歌亭主人眯起眼睛:“既然你们想死,那我就成全你们。” 缓缓拔出腰间宝剑,弦歌亭主人却忘了,在他离开桃花客栈的时候,他早就打算杀了在场的所有人。 客栈门口,卫三川又摇了摇头。 还是不找贫道算命? 那你确实要死了。 李灵麒眨了眨眼睛,身后的尾巴轻轻晃动,拍下爪子的同时,眼里早已没有弦歌亭主人的影子。 崔小刃专心致志的看着李灵麒的动作,更是集中注意力想要感受握刀手的变化。她此时已经压根不在乎弦歌亭的主人究竟有多么强大,唯一想要做的,就是再一次好好欣赏这样势不可挡的刀法。 一刀直直斩出,这一刀看上去似乎和之前将剑客一刀两断的招式并无不同。弦歌亭的主人冷眼瞧着,却忽的冷汗直冒。 他忍不住眨了眨眼睛,明明自己想要抬剑抵挡,为何心生恐惧。 想要逃离避让,可他忽然察觉,无论自己往哪里躲,似乎都躲不开这看似简单的一招。 崔小刃肩头,李灵麒彻底的按下爪子,更有一道纯阴真气纳入少女的直刀当中。 刀气咆哮,崔小刃与弦歌亭主人似乎同时看到了烈日当空,霸道无匹。 “不!” 弦歌亭主人惊恐的吼叫着,明明是江湖中的高手,一方势力的领袖,此时却恐惧的像是一个听见鬼故事的孩子。 两股战战,弦歌亭主人丢下了手中的剑,绝望的等待着自己的死亡。 一刀落下,他就和他的手下一样,被一刀劈成两半,死的毫无意义。 崔小刃面颊通红,看着自己手中的刀,怔怔出神。 明明自己已经专心到了极点,可她还是没有从这一刀中领悟到一丝一毫的奥秘。甚至就连自家的刀法都快要忘记过半了。 看了这几刀,她的武功不进反退。 弦歌亭主人的两半尸体倒在地上,最难受的却是奔风。 “又得洗地了。” 叹了一声,奔风将弦歌亭主人的两截身子拖出客栈,这才提着木桶和抹布,擦拭地上的血迹。 崔小刃重新坐下,缓缓闭上双眸。 脑海中有一道刀光闪过,可明明是借着她的手用出,自己却看不清楚。 脑袋里面一片浆糊,迷茫的睁开双眼,崔小刃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这个年纪的孩子往往比成年人更加有胆量。换做是成熟的刀客,看了李灵麒的这一刀很可能从此封刀归鞘,弃武从文,可崔小刃没有。 整日与刀相伴,崔小刃就像刀一样直来直往。 “师父,你教我练刀吧,”崔小刃转过身子,看着桌上的猫道:“从今以后,我天天给你抓鱼吃,还给你梳毛按摩。” 李灵麒不禁一愣。这样的话他竟是第一次听说,放眼整个天下,谁敢拜大燕武帝为师? 李灵麒从未收过徒弟,也不认为这世上有什么人够这个资格做他的徒弟。 “小刃,你在胡说什么?”刘丫丫赶忙过来,拉着小刃的胳膊。 “我没有胡说,我是真的很想跟大王学习刀法。” 李灵麒瞥了她一眼:“朕从不收徒。” “那我可以做你的大徒弟。”崔小刃昂着头道。 “朕不需要。” “我是很认真的,拜托你想想办法。”崔小刃抱着刀站起身子,深深的鞠躬。 李灵麒抬起头来,满脸的莫名其妙,朕要如何想办法? 崔小刃忽然冲入后厨,很快就拖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鱼汤放在桌上,呼呼的吹了几口,这才眨了眨眼睛:“你喝。” “不要浪费时间了,朕是不会收徒的。” “我是不会放弃的。”崔小刃眉眼如刀,认真的道。 李灵麒哼了一声,转过身子,将鱼汤推到了桌子的另一边。——他在等鱼汤放凉。 崔小刃立马转到桌子的另一边,陈恳的看着他。见李灵麒无动于衷,崔小刃咬了咬牙,将双膝重重的砸在地上。 “师父在上,请受小刃一拜。” 李灵麒缓缓站起身子,目光冰冷。 朕可不是什么心软之人,你以为一个十六岁的少女跪在地上求朕,朕就会答应你的要求吗? 崔小刃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随即再度抱着刀,认真的看着眼前的猫。 客栈门口,卫三川看着怀中抱着刀的少女朝着一只猫磕头,却有些见怪不怪。若是见过镇海王对待猫大王的态度,一个少女朝它磕头,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你要是不答应我,那我就一直不起来。”崔小刃道。 李灵麒撇过头去,认真的去品尝鱼汤。 奔风于心不忍,忽的走到崔小刃身边,和她一起跪下。 “大王,还请您收下小刃吧,”他脱下小帽道:“只要您愿意,今后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朕可不需要。”李灵麒抬起头来,胡须上还沾着鱼汤的汁水。 场面一时之间变的沉寂下来,崔小刃与奔风跪在地上,刘丫丫站在柜台后面唉声叹气,而卫三川却还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像是在看笑话。 没过多久,一声抽噎声传入李灵麒的耳朵。他将头抬起来,烦躁的转过头来,就看见崔小刃用手擦拭着脸上的泪珠,身体轻微的抽动着。 “小刃,你别哭了。”奔风跪在她身边,顶了顶她的肩膀。 “我每天拔刀三千次,就算是睡觉的时候都没有让刀离开我的身边,”崔小刃抽泣着道:“可我的刀法迟迟没有精进,我想找唐司空报仇,可就像你说的那样,我就算练一百年,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我真的很想变强,可我到底该怎么做呢?”崔小刃抬起头来,迷茫的看着李灵麒。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三万刀 她其实早就知道自己并不适合自家的刀,可她又有什么办法? 若不去练,那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乌茫三人不过是一百年道行的妖怪,他们又能教她什么呢。 她更不可能去拜师。崔小刃是被桃花客栈三妖悄悄救下来的,她其实本不该存在在这个世上,这世上又有哪个门派愿意收留一个连身份都没有的人呢? “师父,哪怕你只是教我一招半式也好,”崔小刃苦苦哀求:“我只是希望能够看到变强的契机,哪怕只有微弱的一丝,我也一定会用力抓住。” 李灵麒嗤笑一声:“大话谁都会说,你若是能够每天挥刀三万次,朕就答应你。” 崔小刃的眼中顿时爆发光彩,像是再度见到了水的鱼:“这是你说的师父,我这就去挥刀三万次。” 李灵麒摇了摇头,这个少女或许根本就不知道每天挥刀三万次究竟意味着什么。就算是朕,也是在十七岁时才做到的,就凭你这个被妖气入体的女子,怎么可能办到? 崔小刃哪里知道李灵麒的想法,当下抱着刀就站在了客栈门口的空地上。 屋外还在飘着小雪,崔小刃双手握刀,脚步前踏,用力斩出了手中的一叶舟。 刀锋劈开落下的雪花花瓣,崔小刃站在雪中,满脸的认真。 喝完鱼汤,李灵麒冲着门口看着少女和刀的卫三川喵了一声。卫三川忙不迭的过来,冲着李灵麒行礼。 “大王有何吩咐?” 喵。 “朕问你,可想好如何杀掉唐司空了?” 卫三川满脸歉意的摸着脑袋:“小道暂时还没有什么好主意,毕竟对唐司空还是一无所知,等过一会儿小道就往青州去探查情报,还请大王耐心等待。” “去吧,朕在这里等你。”李灵麒随意的吩咐道,喝完鱼汤,他觉得有些困了。 卫三川恭敬的行礼,走出客栈冲崔小刃笑了笑,道了一声“加油”,随即便在腿上贴上符箓,身子一动,很快便消失在下着小雪的荒山之中。 崔小刃微微停下挥刀的手,看着卫三川消失的背影,不禁若有所思。 她知道,大王是在准备对唐司空动手,自己必须得赶快努力,一定要拜师成功,学习大王的刀法,斩杀唐司空。 咬着牙,崔小刃继续挥舞手中沉重的直刀。 客栈之中,李灵麒不再去关注那些不值得他关注的事情,喝完了鱼汤,他满足的舔了舔嘴唇,示意一旁守着的奔风将碗收走。 刘丫丫放下手中的账本,扯着嗓子感叹道:“这冬天的生意可真是不好做。” 乌茫擦着手从后厨出来,午饭该准备的都差不多准备好了,这一次有妖王和他们一同吃饭,他当然做的更加用心。 明明是一只乌鸦成精,乌茫似乎并没有留下什么乌鸦的习性,反倒是他做菜的水准实在是让人惊叹。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赋使然。 雪很快就又停了。 不知过去多久,两匹骏马自远处缓缓而来,却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 男的相貌俊美,腰间挎着一把带鞘的长刀,刀鞘之上点缀宝石。 女的则只有十八九岁的样子,身穿白狐裘,洁白的小脸微微泛着红润。她身后背着琵琶,看上去有些奇怪。 二人骑着一黑一白两匹马来到桃花客栈门口,奔风急急忙忙迎出来,牵住两匹马的缰绳,让二人先平稳的落地。 两个年轻人都有武功在身,轻轻一拍马背便缓缓落地,好似羽毛一般。 奔风将缰绳系上,还未开口,那佩刀的年轻人却缓缓摇头:“你练刀练的不对。” 崔小刃看了他一眼,不打算理会。 年轻人也没有多说的意思,转身入了客栈。 倒是那背着琵琶的女子多看了她两眼,这才快步跟上。 坐在客栈中央的位置,男子的视线恰好对准了门口的崔小刃。他皱了皱眉头,就听那女子缓缓开口,悦耳动听:“木师兄,你想吃些什么?” 姓木的男子摇了摇头:“随便吃些吧,咱们还得早些去洛阳,看看青云大会准备的如何了。” “青云大会可是为天下年轻才俊举办的大会,”奔风笑嘻嘻的插话:“二位是哪家门派的高徒啊,这么年轻就是一流高手了?” 男子冷笑一声,不愿搭理。 对面的女子却道:“好让你这个小二知道,我木师兄是刀宗弟子,而本姑娘嘛,则是昆仑中人,姓王。” “原来是六大派弟子,”奔风压着小帽笑道:“不知道二位可想吃些什么?” “来一碗鱼汤,在要一份烤羊肉和炒蘑菇。”木师兄吩咐道。 王姑娘朝木师兄眨了眨眼睛,忽的看向柜台后面的刘丫丫。 此时这位账房先生正举着铜镜在那里搔首弄姿,眼角的余光看到那昆仑王姑娘的目光,不禁眼中愈发得意。 果然我的美貌,人类女子根本就不能抗拒。 刘丫丫甩了甩乌黑的秀发,露出邪魅的微笑。 “王师妹,”木师兄开口,让那女子回过神来:“青云大会之上高手如云,我们刀宗这一辈除了我之外,最厉害的刀还要数我那五师弟。” 王姑娘点了点头:“师兄那位五师弟我也在昆仑也有所耳闻,听说他被称作刀中公子,有当年齐国太子的影子。” 木师兄不屑的一笑:“那不过是江湖吹捧,但他刀法确实了得,与我一战,也是赢多输少。” 王姑娘娇笑一声:“木师兄太谦虚了,这江湖中谁不知道你‘百刀迷人眼’木千候的名号。你腰间刀一出,谁敢与你为敌?” 木千候摇了摇头:“区区名号而已,不是我李千候武功厉害,而是这江湖之上,高手太少,实在是差强人意。” 说罢,木千候看着客栈门口的少女:“就拿外面那个少女来说,明明个子不高,却偏偏要用这么重,这么长的刀,更遗憾的是,她一直这样枯燥的挥刀,又能有什么用处?” 木千候说话说得不算小声,房梁上的李灵麒忽的睁开双眼,眼眸里倒映着木千候的身影。 看着他腰间那华贵的刀和他修长的双手,李灵麒不禁嗤笑一声。 刀宗弟子,又懂个屁? 客栈外边崔小刃将直刀插在了雪地之中,她摊开手看着自己不断颤抖的手,只觉得酸痛无比。 崔小刃同样听到了木千候的话,一时之间有些脾气不好。 第一百二十五章 血残阳 踏入客栈之中,掸去身上的雪水,崔小刃扬起那如刀一般的眉毛:“你觉得我刀练的不对?” “莫非你是什么了不起的身份,”木千候笑道:“我是刀宗弟子,难道还说不得你?” 崔小刃冷哼一声:“我是这桃花客栈的小二,你刀宗弟子又是什么身份,敢来说我?” 昆仑派的王姑娘捂着嘴,实在是不明白,一个客栈的小二,怎么敢胆子这么大? 木千候也不动怒,只是无奈的摇头:“我也是为你好,这种练刀方式简直是贻笑大方。” “你觉得这样可笑?” “我问你,你打算挥刀多少次?” “三万次。” “哈哈哈,你还真是敢说,这世上谁人能够挥刀三万次,疯子吗?” 木千候拍了拍腰间的刀:“实话告诉你吧,你就算每天挥刀九万次,花一百年的时间,也绝不是我的对手。” “你已经是一流境界?” 木千候自傲的点头:“刚刚踏入一流。” 崔小刃忍不住皱起眉头:“就你这样也能踏入一流境界?” 上下打量了一番木千候:“你该不会是吃好东西吃上来的吧?” 木千候叹息一声:“只会嘴硬的丫头,趁着菜还没上来,本公子今日便指点指点你。” 将腰间的佩刀摘下,木千候也不急着拔出来,只是以刀鞘对准崔小刃。 “朝我攻过来,我教你如何用刀。” 看了一眼房梁上的猫,崔小刃心中淡定:“你若是挡不住我的刀怎么办?” “那你尽可以斩下我的头。”木千候道:“那你若是输了呢?” “我肯定不会输。” “你若是输了,我就挑断你的手筋脚筋,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胡乱练刀。” 那位王姑娘忍不住一笑:“听说青州的唐府君正在招收家丁,这么惨的姑娘他应该会出个好价钱。” “也好,”木千候道:“到时候斩了她的舌头将她卖给唐府君,拿了银子我请王师妹喝酒。” “那我就多谢师兄了。”昆仑的王师妹眯着眼睛笑道。 瞧着崔小刃的脸,木千候淡淡道:“放心吧,我不会借势压人,咱们单凭刀法过招,我可是刀宗弟子,绝不会占你便宜。” “那我还真是得好好谢谢你。”话音刚落,一只黑白相间的猫忽的落在她的肩头。 “好可爱的猫。”王师妹忍不住惊呼,随着娇声道:“木师兄,待会儿可以将这只猫送给我吗?” “自然可以,你放心,我的刀还算可以,不会伤到这只猫的。” 崔小刃与木千候走出客栈,她用力将那把家传的一叶舟拔出雪地,单手握住,轻柔的抚摸。 “师父,能让我和他打一场吗?” 喵。 奔风探出一个脑袋,大喊:“可以。” “那我砍出的刀能算在那三万次之中嘛?”崔小刃眨了眨眼睛,她的眼眸很是灵动可爱,只是上方的眉毛遮挡住了眼神中的光芒。 喵。 奔风再度大叫:“这一次可以。” “那就是还有下一次咯,多谢师父。” 李灵麒无语的看着崔小刃。若不是那刀宗弟子质疑朕挥刀的方式,骂朕是疯子,朕才不会搭理你这个处在最讨厌年纪的少女呢。 抬起毛茸茸的脑袋看着不远处傲然而立的刀宗弟子,李灵麒倒是并不准备杀了他。 刀宗不是自傲自家的刀法吗? 那朕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这世上最厉害的刀。 从今往后,便永远沉浸在恐惧之中吧。 “来吧。”木千候缓缓抬起那把刀鞘华贵的刀,刀气渐渐弥漫,他虽然答应不会借势,可他毕竟是刚刚迈入一流,刀身周围缠绕真气,吹动了地上的积雪。 崔小刃认真的看着前方,两只手握住了刀柄,然后将长长的一叶舟抬了起来。 这把刀刀身明亮,显然是经过了主人悉心的呵护。 崔小刃虽然实力不入李灵麒的眼,可不得不说,她对待刀的态度让李灵麒很是满意。 不知为何,看着崔小刃双手握刀,李灵麒恍惚中仿佛瞧见了自己的刀。 那把名叫“血残阳”的刀。 天下神兵之榜单中,第一名是那把已经破碎,留在戈壁大漠中,只留其名的“缚苍龙”。 仅次于它的,便是武帝的魔刀,——血残阳。 这把刀杀了太多人,刀身之上饮下无数鲜血,早已变的好似如残阳般血红。 如此魔刀,若论凶戾,天下无可匹敌,常人触碰,只会被瞬间吸干气血,化作干尸。放眼天下,也唯有大燕武帝有那旺盛气血与煞气,能够将此刀镇压,做它的主人。 朕有多久没有摸过它了? 李灵麒眨了眨眼睛,忽然发现自己已经想不出来了。 木千候静静等待,他自持身份,绝不会率先出手。崔小刃目光冰冷双眉如出鞘宝刀般充满锋芒。 她用力踏出一步,正是崔家刀法中强攻的步伐。这一步踏在南方离火位上,她随即用力斩出一刀,明明离着尚有一段距离,但这把崔家祖传的直刀足够长,也足够杀向木千候面门。 木千候面无表情,只是缓缓抬起了刀鞘。他握刀的手好似在此刻化作一团残影,明明只是横刀格挡,却仿佛刹那间演变出无数招式。 这就是刀宗的刀。 千变万化,变幻莫测。 如此精妙刀招,崔小刃从未瞧见过,与刀宗的刀比起来,崔家家传刀法实在是相形见绌。 虽是强攻,崔小刃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是失了主动权。眼中刀光缭乱,崔小刃仿佛身处万花丛中,竟是有些迷失了方位。 喵。 一声冷淡的猫叫响起,崔小刃这才回过神来,定睛看去,不禁面色惊异。木千候原本横挡的招式,竟是在自己毫无察觉之下,化作了上中下三路刀光,笼罩了她周身。 崔小刃急忙后撤,脚下一团乱麻,这才堪堪避开。 传闻里,刀宗掌握亿万刀,谁也不知道,木千候眼下用的究竟是哪路刀法,竟然有种迷魂夺魄的古怪效果。 咬住舌尖,崔小刃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换做单手持刀,身子微微侧旋,摆出一个古怪的架势。 木千候不屑的摇了摇头,这一次他主动迈出一步,刀还未出,却仿佛传来阵阵花香。 到了他这个境界,一身气息也与刀招融为一体,就算不用刀,也能斩向敌人。 第一百二十六章 朕看腻了 真气斩来,崔小刃果断旋身,整个人好似被气息触发,化作一个陀螺,在原地旋转。 一叶舟锋利且坚硬,这把刀自崔家先祖流传下来,也不知道经过多少年,更不知道过往曾有过什么样的荣光,但它还未衰老,就算在一个十六岁的少女手中,仍然有能力展开锋锐的真气。 木千候感到自身真气被那高速旋转的刀刃切成两半,当下刺出了手中的刀鞘。 他看似只用了一招,可那沉重的刀鞘却仿佛被一团迷雾笼罩,飘飘渺渺,让人看不清晰。 崔小刃止住身形,手腕一扭,将刀尖对准地面,刀身与手臂平行,使得却是崔家刀法中的守式。 刀鞘撞击在一叶舟上,却毫不受力。木千候的刀宗刀法绝不是大开大合,直来直往的类型,那刀鞘只是在崔小刃的直刀上一磕,顿时好似毒蛇般扭曲避开,随即吐着信子,猛然朝着崔小刃咽喉撕咬。 这一刺来的太过快速,崔小刃只能身子后仰,仰头避开。 她的反应还算不错,看着刀鞘在自己眼前出现,她猛地踏地,与地面平行的倒飞出去,随即狼狈的倒在地上。 不比潇洒飘逸的剑客,江湖上从未要求过刀客有厉害的轻功。 崔小刃就是这样的人。 崔家的刀扎实灵动,但到底是一把沉重的直刀,用这样的刀的刀客,不可能擅长轻功,也不曾有任何人传授她高深的轻功。 抬起手臂压着刀站起身子,崔小刃先是看了看肩头的猫。 李灵麒依然神情淡定的站在崔小刃肩头,刚才她的狼狈似乎全然没有影响到他。 不愧是妖王。 崔小刃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这只高冷的猫了。 再次认真的看着木千候,崔小刃拖着手中的刀,让刀尖在满是积雪的大地之中划出一道浅浅的沟渠来。 刀气在沟渠之中积蕴,崔小刃娇喝一声,用的是崔家刀法中的一式杀招。 李灵麒低头看着,不禁眼睛一亮。 这直刀的拖刀之术倒是与战场上偃月刀的拖刀计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拖刀计是佯装不敌,反身杀之。 这门拖刀之术则是正面迎敌,将刀气积累在刀尖一点,自下而上斩出,让人难以招架。 不光如此,这一招更是能挥出一片尘土扰乱敌人视线,确实是很有想法的刀招。 身为刀客,绝不会有剑客那么多讲究。越是简单,越是能够杀人的招便是最好的刀法。 李灵麒自三国战场中浑身浴血的走出来,自然信奉这样的刀道。 所以他厌弃刀宗的刀,觉得华而不实,徒有其表。 看着十六岁的少女自不远处奔袭而来,木千候微微眯眼,缓缓舞动带鞘长刀,在自己身前舞出天罗地网。 明亮的一点刀光刺向木千候的眼睛,更有打量泥土伴随。他的刀再厉害,也不可能斩掉松软的泥土,一些些土屑落在他的身上,也打在了他的脸上。 “铛。” 木千候的刀还是拦截了崔小刃的托刀之术。可是他此时有些狼狈,就连嘴角都有一些冰冷的泥土。 崔小刃冷笑一声,双手握着刀柄,猛然下压,口中嘲讽:“你要是饿了可以回客栈吃,不必在这里吃土。” 木千候瞳孔微缩,眼眸里有阴冷和恼怒。 手臂微微抖动,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还没有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力气大。 看着两把刀轻轻颤抖,李灵麒不禁暗自好笑。 刀客连稳住手臂的力气都没有,刀宗的刀是越来越不行了。 不过崔小刃这丫头倒是有些蛮力,难道是因为被妖气入体的缘故?虽然让她有狂性大发的后果,却也给了她超长的力气。 “锵!” 一把仿佛附着幽蓝水波的刀忽的自刀鞘中抽出。 崔小刃只觉得眼前一花,甚至隐隐闻到了花香。紧接着,她就觉得手臂一痛,转头看去,不知何时,自己的左臂之上竟然划开了一个流血的口子。 急急忙忙后撤几步,崔小刃定睛瞧去,就见那华贵的刀鞘砸在雪中,木千候单手握刀,那幽蓝的光和淡淡的花香,正是出自他手中的刀。 “这把刀名叫‘幽潭花’,曾经是平乐府一名富商收藏,后被本公子查出他钱财来路不明,于是抄了他的家,将银子分出去,这把刀也落在了本公子手里。” 崔小刃呸了一声:“说什么冠冕堂皇的屁话,还不是贪图人家财产,故意找的借口。” 木千候也不动怒,淡淡一笑:“是又如何?本公子是刀宗弟子,无论是江湖还是庙堂,都有师兄弟帮衬,老实告诉你,当初那平乐府恭城县知县,便是我的师兄。” “你到底有什么好得意的?”崔小刃蹙眉:“还不是狗仗人势,仗着自己的身份胡作非为。” “小刃,你别骂我!”奔风自客栈中探出脑袋道。 “闭嘴。”刘丫丫用力敲了敲他的脑壳,将他拉了回去。 “你是真的想死?” “我不想死,我还没有挥完三万次刀。”崔小刃道:“不过你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所以你要倒霉了。” “我倒霉,哈哈哈,真是笑话。” “可惜那个邋遢的老道不在,不然他给你算上一卦,你就该带着你那丑八怪师妹,灰溜溜的逃了。” “木师兄,杀了她!”昆仑的王师妹语气尖锐。 “王师妹别气,你忘了咱们还要将她卖掉啦?你放心,在把她送去唐府君府上之前,你可以好好折磨她。” “那就最好了。” “狗男女。”崔小刃啐了一口,就听见肩头的猫大王轻声叫唤。 “可以了。”李灵麒淡淡道:“朕已经看腻刀宗的刀。” 奔风再次探出头来翻译,崔小刃眯着眼睛笑道:“师父,我刚才好像挥了五十刀。” 李灵麒不屑的瞥了她一眼,你还敢在朕面前撒谎? 到底是十六岁的少女,胆子还真大。 瞧着猫大王冰冷的眼神,崔小刃吐了吐舌头:“好吧,其实是五刀。” “不要在那边胡言乱语,”木千候蹙眉:“本公子接下来就会挑断你的手筋脚筋,放心,不会痛的。” “你输定了。”崔小刃眨了眨眼睛,竟是面露微笑。 “小刃,你要多笑笑,好看!”奔风道。 “你这话倒是说的不错。”刘丫丫扯着嗓子道。 “黄口小儿。”木千候叹息一声,瞧着崔小刃肩头的猫忽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紧接着,木千候就看到了一道刀光,直直的刀光。 第一百二十七章 最温柔,最善良的妖怪 这一刀毫无花俏,毫无技巧,仅仅是单纯的一招数劈。 这样的刀与其说是刀法,不如说是劈柴来的言简意赅。 身为刀宗的弟子,木千候瞧着这样斩过来的刀,实在是不屑一顾。 他握着那把名叫“幽潭花”的刀,缓缓抬起手臂,却霎时间面色惨白。 明明脑海中有无数刀招可以破解,可他却偏偏忘记了。 不,不对。 与其说是忘记,倒不如说,无论用出那无数刀法中的哪一招,都化解不了崔小刃直直斩来的刀。 木千候惶恐的倒退一步,口中惊呼:“这。。。,这是什么刀?” 他双眸血红一片,脑海中刀宗的刀全都刺入他那脆弱的大脑之中,伤痕累累。 “这不是刀!”木千候松开手中的宝刀,用力抱住脑袋:“这是魔鬼,是天神!” 恍惚中,他看到那藏着亿万刀的刀宗顷刻间被如天堑般砸下的刀斩成两半。 仰头看去,木千候又仿佛看到了星海。 星海之中,有亿万星辰,就仿佛是刀宗的刀。 可在这星海之中,却又无比的渺小,只是这片深邃大海中的一滴滴水珠而已。 吐出一口鲜血,木千候体内吱吱作响,更有狂躁的心跳声。 看着崔小刃的这一刀,木千候已经走火入魔。 他根基本就不稳,又练了太多驳杂的刀法,根本不配看武帝的刀。 “噗!” 一口精血喷出,却又被崔小刃的刀劈开,洒向四周。 这把刀扎实的落在木千候面前,距离他的鼻尖只差了一丝一毫。 李灵麒真的没有伤他,就如同他之前所说,他要让木千候永远沉寂在恐惧之中。 “啊啊啊啊!” 木千候忽的咆哮,披头散发,状若厉鬼。 身旁不远,王师妹恐惧的捂着嘴巴,实在不明白自己的木师兄为何忽然之间发了疯。 “鬼。。。。,嘿嘿嘿,这是刀吗?”木千候狂笑着道:“不对,这真的是恶鬼,是异端,我要练,我要练!” “砰砰砰。” 他体内丹田炸裂,竟是疯狂中自废了武功。 “师兄。。。” 木千候闻声扭过头来,口中留着口水:“嘿嘿,师妹啊,师兄要去练刀了,练完刀再来杀你祭刀。” 崔小刃肩头,李灵麒不屑的冷笑一声,微微撇过头来就瞧见了崔小刃微微发白的脸。 虽然是自己挥的刀,可为何会让人发疯? 猫大王的刀,究竟是什么不可名状的武功? 崔小刃心中狂跳,瞧着木千候的样子,不禁咽了一口唾沫。 崔小刃,你也害怕了吧? 朕的刀不是谁都可以练的,你若是不想变成他的样子,就不要再纠缠朕了。 听着猫大王的叫唤,崔小刃忽的回过头来,脸上还是惊魂未定的发白。 可她的眼眸却实在是亮的可怕,语气竟然有些欣喜:“师父,这一刀好可怕,能不能教教我!” 李灵麒那张毛茸茸的猫脸上不禁露出一阵错愕。 小姑娘,你难道不懂得敬畏和害怕为何物吗? 王师妹惊慌的跌坐在地上,那张姣好的脸上满是恐惧。 究竟是什么样的刀法能够让人发疯? 她身为昆仑弟子,却从未听说有这样的事情。 木千候此时已经朝着远处走去,他不知从哪里捡了一根树枝,一边念念有词,一边来回挥舞着。 在女昆仑弟子恐惧的目光中,他很快便消失在了沾染积雪的枯木林深处。 三十年之后,这个疯子却成了江湖人口中的世外高人。他随手挥洒的刀招无不精妙绝伦,奥妙到了巅峰。 江湖上的刀客都对他趋之若鹜,为的就是自疯魔的木千候手中得到一招半式,从此笑傲江湖。 只是三十年太久,眼下的木千候在王师妹眼中只是个疯子。 三十年之后,王师妹早已化作红粉骷髅,她被曾经的爱慕者所杀,就算还记得木千候,或许只会记得这恐怖的画面。 她绝不会记得,自己当年跟随着木千候,好似玫瑰一样残忍却靓丽。 看也不看倒在地上的昆仑弟子,李灵麒只是蹙着眉头。 打发刀宗弟子一点都没有阻力,可眼下难缠的却是自己踩着的拿着刀的少女。 她本该比木千候更加清楚朕刀法的威力,可她为何还不放弃呢? 李灵麒想不通,却也不愿再想。身为天下的皇帝,他有任性的底气。 喵喵叫了一声,李灵麒自崔小刃肩头跃下,踱步回了桃花客栈。客栈之中,奔风探出一个脑袋,先是恭恭敬敬的看了李灵麒一眼,这才对崔小刃道:“小刃,大王让你继续练。” “小刃,你刀法真厉害。”刘丫丫竖起大拇指道:“继续努力啊!” 崔小刃一愣,随即抱着刀展颜一笑。 她瞧着地上竖着尾巴的猫大王的背影,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原来千年道行的大妖并非如唐司空那般吃人且残忍狡诈,猫大王就是最好的例子。 它不光会教我刀法,还会陪我报仇。 这或许是世界上最温柔,最善良的妖怪了。 崔小刃如是想道,似乎全然忘记了,刚才李灵麒究竟是如何用一招刀招吓疯了刀宗弟子。 她更是忘记,弦歌亭的人究竟是怎么死的了。 高兴地崔小刃继续挥刀,至于昆仑的弟子,此时已经悄然逃走,绝不会去洛阳的青云大会了。 亥时一刻,桃花客栈所在的荒山再次下起了大雪。此时万籁俱寂,整个客栈只有零零散散的客人,唯独有喘息声自客栈外传来,那是手持直刀的少女披雪挥刀。 她已经极度疲惫,双手红肿颤抖,每一次挥动手中刀,都仿佛是天大的折磨。 客栈里,有过路的行商于心不忍,点了一壶热茶,希望喊她进来暖暖身子。 可无论客栈里的客人如何劝,崔小刃都充耳不闻。 天下的雪越下越大,奔风来到客栈门前,斜靠在门框上,同样的满脸担忧。 刘丫丫放下账本,悄悄看了看趴在一旁酣睡的猫大王,想要求求情,却没有那个胆子。 后厨中,乌茫已经准备好了热气腾腾的蛋炒饭,金黄色的米粒颗颗分明,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摘下了面罩,用力攥住。 如果说过路的行商只是同情而已,那桃花客栈的三妖则实在是心疼。 第一百二十八章 朕只是施舍 崔小刃可以说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即使是妖怪,也有舔犊之情,三妖加一个小女孩,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感情远非常人能够媲美。 可迫于猫大王的淫威,再加上他们很清楚崔小刃想要变的更加厉害的想法,这才没有开口求情。 他们只希望崔小刃此时收到的苦难,可以分摊在他们身上一部分。 北风呼啸,有些站不稳的崔小刃实在弄不清,那究竟是冷风还是刀风。一天三万刀,实在是比自己想象的难得太多。 她吃过很多的苦,但到底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此时委屈的很想哭,可冷风吹着,眼泪落不下来,她也绝不会表露出来。 所有的情绪都留在了刀中,她一刀一刀缓慢的挥动着直刀,距离三万刀还剩下十万八千里。 世上没有难事,却也需要千锤百炼的准备。如果崔小刃真的第一天就能挥舞三万刀,那所谓的努力实在是太廉价了。 李灵麒让她挥舞三万刀,本就是有着让她知难而退的目的。只要她稍有懈怠,今后也绝不会再开口提及让自己教她练刀的事情了。 眼皮微微跳动,李灵麒自沉睡之中醒来,感受着自客栈外缠绕着冷风的刀气,眼中毫无感情。 朕想看看,你究竟能坚持多久。 想到此处,冷漠无情的皇帝陛下再次将眼睛缓缓闭上。 咬着嘴唇,崔小刃的嘴角缓缓落下血珠。砸在雪地中,好似血红色的梅花绽放。 地上的积雪越来越多,崔小刃的两条小腿很快便嵌在了厚重的大雪之中。 名叫一叶舟的直刀落下,崔小刃重重的砸在雪里。 因为大雪,客栈的门此时已经关上,就算在窗边看,却也被大雪阻隔,无人看到崔小刃狼狈的模样。 或许,只有李灵麒知道。 艰难的自雪地里爬起来,崔小刃眼眸通红,好似野兽般呼吸。 妖气入体,崔小刃虽然经脉受损,却也能让她激发潜能,变的好似野兽一般凶残恐怖。 喘息声愈发粗重,仿佛有一只猛兽躲藏在黑暗之中嘶吼狂躁。 李灵麒忍不住不耐的睁开双眸,透过紧锁的大门和呼啸的大雪,瞧着雪地中慢慢蹲下身子,淡淡妖气在周身不断流转的崔小刃。 真是麻烦。 李灵麒摇了摇头,这个年纪的小女孩,难道不懂得放弃为何物吗? 雪地之中,崔小刃来回踱步,厚厚的大雪宛若棉被,余下她的脚印。 狂风呼啸,崔小刃抬起面孔,那如刀一般的眉毛上留不下雪花,全都被尽数蒸发。 她此时血液沸腾,几乎快要失去理智,嘴角流出鲜血,那是她用力咬着牙关的结果。 她还没有忘记,自己还有三万刀要挥。 罢了。 李灵麒轻叹一声,忽的缓缓起身。 谁叫朕爱民如子,是个仁君呢? 李灵麒不会收崔小刃为徒,这世上绝不会有人配得到天下之主的教导,但自手缝之中留下一些施舍,却是勉强可以。 没错,朕只是看她可怜,施舍罢了。 随便教她两招,她就不会再在朕面前碍眼了。 想到此处,李灵麒很是满意。 那就这么办吧。 心底想着,李灵麒微微蜷缩猫爪,周遭的大雪忽的止息。 崔小刃双手握着刀,那些停滞在空中的大雪刹那间朝着她周身聚拢,仿佛龙卷一般将她包围。 崔小刃仰头长啸,好似一头孤狼。 客栈中,灯火摇曳,零散的客人都听到了那一声尖啸,不禁颤抖的打了一个机灵。 “这大雪之中难道还有狼?” “邪门了,咱们赶紧吃完饭就上楼睡觉。” 奔风活动耳朵,面色发白,刚要推开门走出去,就听见一声淡淡的猫叫在自己耳边传来,冷漠的制止。 “奔风。”刘丫丫站在柜台后边摇了摇头,在靠近后厨的阴影里,乌茫捧着蛋炒饭,闭上眼睛默默祈祷。 他只是一只妖怪,漫天的神佛可不会在意他。 所以乌茫又睁开了眼睛,瞧瞧看向那毛茸茸圆滚滚的身躯。 若这世上真有神明,对这三只妖怪而言,只能是它了。 这整个荒山的大雪似乎都在顷刻之间朝着崔小刃聚拢而来。雪花一点点落下,粘在充满野性的崔小刃的身体上,手臂上,便不再落下,更不会消融。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大雪便吞没了崔小刃的嘶吼,也吞没了她的身形。 李灵麒微微眯起眼睛,身后尾巴轻轻晃动,大雪再度回归寻常,天地一下子重新变得寂静起来。 客栈的空地上,那个十六岁的持刀少女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洁白的雪人。 它面无表情,身体臃肿肥硕,两条手臂微微抬起,自其中,有一把长刀蔓延出来,斜斜砍向天空。 此刀定格,无数雪花吹来,尽数被斩成两半。 所有的妖气还有刀气都在这雪人出现的瞬间,纳入其中,与崔小刃一同,消失的彻彻底底。 打了一个哈欠,李灵麒体内白玉京微微震动,纯阴真气流淌,让他内心一片清明。 雪中藏刀。 你经脉受损,真气浅薄,若不能收拢凝聚,有何资格拔刀? 什么时候悟通了这个道理,自然也就能从雪人之中拔刀出鞘,破壳而出了。 李灵麒微微一笑,愈发佩服自己的灵机一动。 无论是什么样的废材,朕都能因材施教,若非朕懒得用心,本就该是这天底下最好的老师。 雪人之中,一片死寂。 十六岁的少女双眸紧闭,体内真气,妖气来回冲撞,乱成了一片,却始终被莫名的冰寒阻隔,让少女终于有机会可以好好看看自己那破破烂烂的经脉和丹田。 崔小刃眨了眨眼睛,这才发现自己站在漆黑的小道上。 抬头看了看,她仿佛听到一声猫叫,可放眼望去,却什么都没有。 周遭真气躁动,她微微抬起一只手,却发现根本难以捕捉。尝试了几次,崔小刃只能放弃,她又转头左右瞧了瞧,这才发现,在小道左右的黑暗中,竟隐隐有密密麻麻的裂痕。 崔小刃很快反应过来,这些裂痕便是经脉的损伤。自己被妖气入体,这些裂痕,也是被妖气破坏。在这些裂痕的深处,应该就藏着那些让自己发狂的妖气了。 或许这世上有灵丹妙药能够消弭妖气,修补经脉。但对于崔小刃来说,这已经是难以逆转的伤势了。 崔小刃心中一片冰凉,刚刚叹了一口气,就发现这气息竟是刹那间化作了雾气。 崔小刃不由得一怔,这黑暗的小道上竟然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雪。 第一百二十九章 来者不善 因为这些猫爪一样的雪花,那些暴躁的真气竟然慢慢变得缓慢下来,让崔小刃终于有机会看个清楚。 崔小刃眼睛一亮,微微张开手臂,就发现雪花旋转,化作一把雪白的长刀。 以雪化刀,这样神奇的景象却没有吸引崔小刃的注意力,就仿佛理所应当一样。 拿着刀,崔小刃看着那些飞掠而过的真气,决定一个接着一个的将它们统统切开。 一夜无话,只有大雪下到了清晨方才止息。 那些住在客栈里的客人们此时尚未苏醒,唯有三妖出现在门口,望着那举着刀的古怪雪人。 乌茫摸了摸脸上的口罩,颇为担心道:“小刃在雪人里呆了一晚上了?” “掌柜的,我问过大王,是他做的。” “大王乃是千年道行的妖王,他肯定不会害小刃的,一定是在教她练刀。”沙哑刺耳的声音响起,是刘丫丫捧着账本缓缓开口。 “咱们在客栈经营这么多年,江湖上大大小小的事情也听过不少,这样练刀却是闻所未闻。” “大王多厉害啊,”奔风满脸崇拜道:“别忘了那刀宗弟子是怎么疯的。” “以大王的手段,若是小刃能够学会一成,那就足以笑傲江湖了。” “还是算了吧,”刘丫丫摇了摇头:“江湖上人人贪图我的美貌,实在是险恶,小刃还是和我们待在客栈里最好。” 奔风与乌茫看了他一眼,知道刘丫丫自恋,倒也没有多说,只听乌茫叹了一口气:“等小刃了结心愿,她又如何愿意呆在客栈里,终究是十六岁的少女,咱们仨留不住的。” “那我就跟着小刃一起去闯荡江湖,汪!”奔风摸了摸脸上的毛发道。 “咱们仨又有什么本事,只能拖后腿。” 刘丫丫叹息道:“掌柜的说的是。” 喵。 一声猫叫响起,三妖回头看去,在房梁之上,那只恐怖的猫大王此时正缓缓抬起身子,慵懒的伸了一个懒腰。 “大王,早安。”三妖急忙恭敬道。 李灵麒居高临下,冷漠的扫了一眼,淡淡道:“朕的早膳呢?” 乌茫浑身一抖,急忙道:“大王想吃什么,小的这就去弄。” “这点小事还要朕来拿主意吗?” “不敢劳烦大王,小的马上就去准备。” 李灵麒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轻巧的跳在木桌之上,异色的眸子穿过客栈大门,看向那古怪的雪人。 一夜过去,崔小刃难道还未找到办法? 摇了摇头,李灵麒对于她的悟性实在是有些不太满意。 “大王,”奔风走过来道:“要不要小的给你按摩按摩?”一边说着,他一边吐出鲜红的舌头,屁股后边一阵晃动,是他藏在裤子里的尾巴。 “滚。” “得嘞。”奔风扶着小帽,替李灵麒擦了擦桌子,这才乖乖离开。 刘丫丫咳嗽一声道:“大王,小刃没有事情吧?” “朕说了,无碍。” “多谢大王,多谢大王。”刘丫丫松了一口气。 不再理会刘丫丫,李灵麒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那肥硕的雪人,随即缓缓趴了下来。 讨厌的冬天。 因为大雪,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机会看到月光,更无法吞吐月光借此修炼了。 自从吸收了灵台玉树的所有灵气化作真气,他体内白玉京愈发壮大,却也似乎进入一层瓶颈之中。 据他从卫三川那里所知,妖怪想要化形,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三百年不过才刚刚开始,要知道,就算是妖怪,想要活到三百岁,也实在是困难重重。 就如李灵麒和卫三川在破庙所见蜘蛛精那般,也是刚刚蜕变成人,在它那漫长的三百年岁月之中,究竟吞食了多少人,谁也不知道。 李灵麒不可能吃人,变成猫开始修炼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就算吞了灵台玉树中大量的灵气,也不足以将量变化为质变,还需要漫长的等待,或是某个谁都不知道的契机。 唐司空。 李灵麒淡淡的想着,此人注定要死,但死之前,朕还需要问问他,究竟该如何蜕变成人。 心中正想着,客栈外边却忽然进来了一拨人,在他们脚下的积雪上,脚印浅薄,李灵麒抬头看去,不禁若有所思。 无论武功如何,这些人的轻功倒是不错。 仔细打量过去,只见这波人共有九人,武器不同,打扮也都不尽相同,似乎不是出自同一门派。 其中八人众星拱月,为首的却是一位身材高大却又有些阴柔气的公子。 这个公子双目狭长,微微眯起隐隐闪过冷芒。可他嘴角带笑,又是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 李灵麒顺着门柱爬上了房梁,省的这些人靠近自己。 江湖中人大都爱猫,他可不想被一帮刁民随意把玩。 李灵麒走得很快,那伙人此时目光放在雪人之上,倒也没有注意客栈中还有一只猫的存在。 “有趣。”那公子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便没有将持刀的雪人放在心上。 听见有人靠近,奔风已经急急忙忙迎接上去,露出温暖的笑容:“诸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他凑近公子,顿时惹得那公子不快,抬起一掌凌空打去,让奔风面色惨白的倒退数步。 “离本公子远一些。” “是,是。”奔风赶忙低头,捂着胸口:“是小的唐突了。” 公子嗯了一声,找了一个空桌坐下:“你去,给本公子来一碗鱼汤。” “好的,小的这就跟您端来。” 公子看向柜台,然后淡淡道:“那账房,本公子问你一件事情,你要如实回答。” 刘丫丫一愣,旋即小心翼翼道:“不知道公子要问什么?” “几天以前,有没有一个姓薛的年轻人经过客栈?” “姓薛?”刘丫丫一愣,随即赶忙摇头:“不曾见过。”说罢,他笑了笑:“客栈之中来来往往,我们也不知道客官们究竟姓啥名啥,就算留下名字,也大都都是假名。” “不可能,”公子摇了摇头:“这小子出门向来装模作样,绝不会不报自己名字的。” 刘丫丫藏在柜台下的手掐着大腿,脸上却不显:“万分抱歉,我实在是没有印象了。” 第一百三十章 唐夏宜 没过一会儿,奔风端着鱼汤过来,恭恭敬敬的端给公子,就听那公子眯着眼睛再次开口:“小二,本公子问你,可曾见过一个姓薛的年轻人?” 奔风一愣,他很快想到了薛公子。当时他说过,自己是唐司空家五夫人的弟弟,此人难道是来找他的? 小帽之下,奔风耳朵微缩,忽的听到柜台那边传来轻轻地敲击。 他听力了得,知道那是刘丫丫在提醒自己,当下挺直身子:“小的没有见过。” “真的吗?” “真的没有。” “既然没有,你何必想那么久?” 奔风后背发汗,很想吐出舌头,却只能强忍着道:“回公子的话,小的是想多想想,好帮上公子的忙。” “三公子,”身后一人腰间佩剑,拱手道:“咱们出来前五夫人曾说过,薛公子是来这桃花客栈喝鱼汤的,他们怎么可能没看见?” “说的不错,”身后有人应道:“五夫人眼下郁郁寡欢,薛公子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桃花客栈里的人一定在说谎。” 被称作三公子的年轻人轻轻敲击桌面,冷淡道:“杀了。” 刘丫丫与奔风面色发白,刚要开口,就瞧见三公子身后有数人拔出刀剑,将刚刚说话的二人捅了一个对穿。 “真是放肆。”三公子厌恶的看着地上的血迹:“本公子可没让你们开口说话。” “三公子息怒,”用刀杀人的男子拱手道:“这二人恐怕也是受了五夫人的嘱托。” “一个生不出孩子的贱婢,”三公子淡淡道:“还敢劳烦本公子去寻他那没用的弟弟。” 说罢,三公子忽然展颜一笑:“本公子可不管你们说的真话假话,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你们不必害怕。” 刘丫丫和奔风急忙拱手:“多谢公子。” “这客栈敢开在荒山中,必然有点本事,这两具尸体,你们应该懂得清理吧。” “这是自然。”奔风赶忙道。 “弄走吧。” “是,公子。” 看了看桌上的鱼汤,那公子微微蹙眉,随后拿起洁白的勺子小心翼翼的品尝。 “倒是不错。”三公子喝了一口便放下勺子,看他的脸色也不知道究竟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喝了一口便不再动,房梁上李灵麒一愣,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朕都觉得还算可以的鱼汤,谁给你的胆子如此不屑一顾? “那小二,”三公子又道:“本公子问你,最近几日,可有江湖中人往蛇蜕谷去?” 所谓蛇蜕谷,乃是这荒山深处的一处幽谷。 传闻之中,曾经有百米大的巨蟒在此地蜕皮,它蜕皮时的动静太大,来回翻滚之中这才产生了此处幽谷。 这个传说据说已经流传百年以上,老人们都说那巨蟒蛇蜕还藏在山谷之中,吞服之后能够获得一甲子修为,乃是不可多得的天地灵药。 江湖之中各路高手也曾经找过,却一直不曾找到。 “倒是没有见过,”奔风老老实实的回答:“最近几日大雪封山,若没有高深的武功想要去蛇蜕谷实在是太过困难了些。” “大雪封山确实是危险,”有人朝三公子恭敬道:“公子,不如我们暂时返还,等雪消融再进山吧。” 三公子摇了摇头:“本公子进入二流巅峰已经许久,踏足一流的契机就在蛇蜕谷之中。” 见那人还要再劝,三公子摆了摆手“多说无益,本公子心中有数,你若再劝,下场跟刚才那两人一样。” 那人身子一颤,急忙拱手:“是,公子。” “可以走了。”过了片刻,阳光愈发温和,三公子眯了迷眼睛,慵懒的开口。 “是,公子。” 三公子站起身子,这才发现客栈门口的积雪已经被扫清,奔风擦了擦汗,谄媚的站在门口笑。 “你不错,”三公子点了点头:“本公子名叫唐夏宜,是青州府府君第三子,你若不愿做这小二,可以来青州寻我,本公子可以让你入唐家做奴。” 奔风一愣,急忙低下头来。 唐夏宜走出客栈,又看了看那雪人,笑着摇摇头,领着那一伙腰佩刀剑的高手缓缓消失在雪山之中。 “唐司空之子?” 听到清冷的猫叫,奔风转过头来,笑着奔过去道:“大王,大王,他想让我给他做奴,哼,怎么可能呢,汪!” “朕问你的话,你还没有回答。” 刘丫丫抢先开口:“回大王,我确实听说过唐夏宜的名字,听说他温文尔雅,又是习武的天才,却不成是如此样子。” “不过他所说应该为真,毕竟这青州地界还没有人有胆子冒充假扮。” “朕要灭唐司空九族,既然是他的儿子,也必须死。” 刘丫丫和奔风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只觉得天寒地冻也比不上一只猫口中的杀意。 “大王,这个唐夏宜已经是二流巅峰,我们该如何杀他呢?” 李灵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爪子,也意识到这个问题。 二流巅峰,朕应该可以以猫躯杀之,只是区区唐司空之子,也配朕亲自出手吗? ——很显然,他不配。 李灵麒收起爪子,看着窗外的皑皑白雪,如是想道。 “朕问你们,蛇蜕谷离此地多远?” “现在大雪封山,估计要走一个多时辰。” 李灵麒摇了摇头:“他们懂得轻功,应该用不了那么久。” “大王可是要亲自杀掉唐夏宜?” “朕不屑亲自动手,他既然要去蛇蜕谷寻求突破一流契机,那朕就先给他这个机会,”李灵麒淡淡道:“等到崔小刃破开雪人,便是唐夏宜死期。” “小刃若是知道大王将唐司空之子留给她,一定会很开心的。”奔风开心的笑道。 “就是不知道,咱们还要等多久咯。”刘丫丫望着客栈外的雪人,喃喃道。 乌茫自后厨走出,端着一碗熬好的鱼粥放在了桌上。 他特意等了一会儿,让鱼粥稍微晾凉,这才端出来,准备招待大王。 李灵麒粉红色的鼻子微微抽动,转过头来,一眼便瞧见了鱼粥。 香气扑鼻,李灵麒顿时觉得口中生津,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刚刚迈出几步,只听身后传来“砰”的一声。雪花纷飞,那肥硕的雪人刹那间破开,满天的白雪之中,一把长刀横斩,刀气袭来,吹灭了周遭摇曳的雪花。 第一百三十一章 刀斩雪崩 一双满是野性凶戾的眼眸微微眨动,很快变得平静寻常起来。 那如刀一般的眉毛竖起,崔小刃一刀挥出,体内浮躁的真气竟是渐渐平稳下来。她真气稀薄,不善久战,此时将真气安抚,倒是稍胜过往。 心中一动,那些安稳的真气渐渐将经脉裂痕包裹,阻隔了裂痕深处恐怖的妖气。 妖气就仿佛是藏在体内的一把凶刀,而那些安抚下来的真气就如同刀鞘一般,让妖气收敛,无法异动。 一夜之后。崔小刃已经慢慢开始懂得借着真气压制妖气入体。 叹了一口气,崔小刃还是有些不太满意。 她因为妖气入体,经脉受损,已经无法积攒更多的真气了。或许,她这辈子都无法精进,更无法踏足一流。 她在雪人之中看清了体内情况,使得她比以往更加绝望。但这漆黑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还有一丝微弱的光。 这个十六岁的少女,已经将全部的希望都压在了那只黑白相间的妖猫身上。 扛着直刀看向客栈,三妖也在看着她。 唯独没有看她的是那只她心心念念的猫。这只猫正盯着那碗鱼粥,目不转睛的踱步而去。 明明崔小刃已经破开雪人,明明可以去追杀唐夏宜,可李灵麒觉得这些事情都可以等等。 唐夏宜不值一提,朕喝完了鱼粥,再去杀他。 心底想着,李灵麒缓缓低下脑袋,将毛茸茸的脑袋埋在了粥水中。 直刀收入刀鞘,崔小刃这才感到浑身疲惫。 雪人之中,她学会了很多东西。 手中的刀也变得轻便了许多,似乎成了手掌上的第六根手指。 仅仅一夜过去,她虽然境界修为没有提升,却分明强了一倍有余。崔小刃不是傻瓜,就算想象不到,却也知道这一定是猫大王所为。 看着地上雪人的残骸,崔小刃愈发惊叹于猫大王的手段。 或许这便是所谓的借势? 桃花客栈人来人往,崔小刃偶尔听到过一些,却知之甚少,只靠三言两语想象。 将碗中的鱼粥喝了一半,李灵麒这才抬起头,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边的白色粥水。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崔小刃,李灵麒看了一个大概,倒是还算满意。 虽然用了一夜才破开雪人,但也还算凑合。毕竟,若是连体内真气都无法收服,那又有什么资格练刀呢? 李灵麒此时已经知道该赏赐给崔小刃什么样的刀招了。只是眼下还急不得,三万刀就是三万刀,崔小刃必须得做到这一点才行。 “跟她说说唐夏宜的事情。”李灵麒吩咐道。 唐夏宜得死,那就等杀掉他之后,再回来练刀。 当下,奔风和刘丫丫便将唐夏宜忽然出现的事情说了。崔小刃一边听,一边用力攥住手中长刀,只觉得浑身热血,那些潜藏在体内的妖气都不愿再封锁了。 屋外的大雪又开始慢慢下起来了,可再大的雪都不可能阻止崔小刃。 一阵北呜呜吹过,桃花客栈的大门咣当一声关上,窗户边上是三只妖怪的脸庞。 一个少女背着直刀出现在大雪之中。她穿着厚实的黑色棉衣,背后的帽子将头部报过。在她怀中还抱着一只猫。 这只猫舒服的坐在温暖的棉衣中,只露出一个脑袋。 喵。 李灵麒吩咐了一声,少女深吸了一口气,将冷冽的北风吸入鼻腔,冷的就仿佛是背后的那把刀一样。 崔小刃轻功不好,所以雪地中的脚印很深,也走得很慢。 李灵麒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若是他愿意,完全可以不让一片雪花落在崔小刃的肩头。 可既然要用刀杀人,再大的雪也挡不住。 天气越来越冷,雪也越来越大,崔小刃背后的刀也愈发冷冽好似寒冰。 天地之间一片死寂,少女和猫似乎就是唯一的活物。 北风呼啸,只能隐隐约约听见少女坚定地声音。 “大王放心,我崔小刃一定杀了他。” 北风呼啸着吹来,像极了寒冷的刀芒。崔小刃眯着眼睛,一步步的朝前慢去,缓慢却扎实,李灵麒将双眸微微闭着,感受着这大自然狂暴的风雪。 朕无敌之时,区区风雪又有何惧? 内心暗叹一声,小小的猫将身子蜷缩了起来。 天地一片苍白,崔小刃和李灵麒不知走了多久,忽然听见一声巨响炸裂,仿佛有万丈高的巨人重拳垂在地面上。 崔小刃瞳孔一缩,急急忙忙抬头看去。 不远处被大雪覆盖的高山之上,雪白色的匹练咆哮的涌来,化作一条凶狠的巨龙。 崔小刃内心狂跳,就连手都有些不稳了。 是。。。,是雪崩! 在大自然的震怒之下,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实在是太过弱小不堪。 那雪白的“瀑布”奔腾而下,张开大口就要将眼前渺小的人类吞噬。 看着那遮蔽了天空的雪崩,崔小刃面色发白,失去了所有的勇气。若无意外,她将会被大雪覆盖,直至春日到来,裸露出一堆白骨。 崔小刃怀中,李灵麒微微眯起了眼睛,忽然缓缓开口,喵喵叫了一声。 崔小刃身后长刀颤抖,她下意识反手握刀,将那把一叶舟抽了出来。 错愕的瞧着眼前的刀,崔小刃双手紧握,却依旧震颤不已。她就算武功再强十倍,又如何有胆子朝着雪崩斩去。 李灵麒不耐的摇了摇头,伸出一只爪子按在了崔小刃手掌之上。纯阴真气涌入,更有如同淡淡黑雾般的煞气,缠绕在刀身之上。 一按之下,崔小刃不由自主的斩出一刀。 恍惚中,她仿佛看见了千军万马在雪原上狂奔,他们口中喝出的白雾都满是血腥的味道。 尸骸遍地,不过一息之间,那雪原就变的猩红一片,满地的残肢断臂此时都在凄厉的哀嚎。 夕阳西下,她好似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笔直的站在尸堆上,手中也握着一轮血红色的残阳。 所有的错觉又在顷刻之间灰飞烟灭。崔小刃睫毛颤抖,她惊恐却瞪大了双眸看着前方,自己的刀缓缓劈下,狠狠地斩在雪白色的恶龙头部。 雪崩刹那间被劈成两半,那把刀所在的位置仿佛被无形的虚空切割,任凭大雪如何冲撞都没有用处,只能尽数自崔小刃左右身侧退避。 如此异像让崔小刃双颊微微泛红,眼睛一刻也不愿闭上。 第一百三十二章 诡异的少女 李灵麒缓缓吸气。单纯的刀就算练得再强也绝不会有如此效果,他是催动煞气,镇压了狂躁的雪崩,再以这一刀借势大雪,让这些大雪自行自两侧避让。 这听上去似乎并不困难,可若无李灵麒那恐怖的煞气镇压,寻常高手又有什么资格直接借势雪崩? 换了旁人借势,只怕还未被雪崩吞没,就直接被反噬,经脉尽断而死。 看着眼前的刀,崔小刃却怎么也想不明白,此刀究竟是如何使的。这并不怪她,这其中缠绕煞气,又有借势之妙,她如何能够懂得? 可她已经见过很多次李灵麒的刀了,这是天下无敌的刀,看过的人几乎都活不下来。 崔小刃活下来了,就算看不懂,可其中所暗藏的好处却深深地刻在了她的骨子里。在刀道的修炼上,眼下的她几乎可以媲美那些名门大派的真传弟子。 雪崩止息,似乎也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崔小刃缓缓将一叶舟收了回来,她低下头看去,这把刀似乎愈发的和她有了默契,就算是雪花落在刀面上,她都隐隐有所感应。 尝试着随手挥舞,崔小刃眨着眼睛,好似视觉,听觉也蔓延至这把刀上,让她越发敏锐。 喵,该走了。 崔小刃闻声低下头来,看着那可爱的头顶,忍不住小心翼翼的亲了一口。 淡淡的奶香传来,眉眼如刀的崔小刃不禁有些害羞。 看着恼怒无比,张牙舞爪的猫大王,崔小刃不敢说话,心底却越发觉得它实在是可爱极了。 一路无话,雪崩之后,太阳放晴,一下子变得温暖起来。周遭的积雪慢慢消融,化作潺潺流水,晶莹剔透,像是一首舒雅的乐章。 又走了大半个时辰,路是越来越好走,崔小刃走至一处山谷外边忽然停下,微微的喘息。 李灵麒又从她怀中探出来来,看着眼前幽深,还残存积雪的山谷不禁眨了眨眼睛。此地灵气充沛,确实是个修炼的好地方。 “大王,这就是蛇蜕谷了。” 山谷两边,峰峦险峻,好似形成了一个半圆。山壁光滑,传说这蛇蜕谷中有巨大蟒蛇蜕皮,瞧着这山谷的样子,倒真像是一只数十丈高的巨蟒在其中疯狂翻滚导致的。 李灵麒眨了眨眼睛,自从知道世间有妖怪,他对任何事情都见怪不怪,或许真的存在巨大的妖蟒也犹未可知。 崔小刃看了一眼蛇蜕谷便收回目光。这山谷她也曾经与三妖来过,春天的时候,蛇蜕谷中盛产蘑菇,他们经常来这里采摘,拿回去做蘑菇煎蛋。 刚刚迈出一步,只听旁边传来冷漠的咳嗽声。 崔小刃转头看去,就见山谷两旁走出来两名身穿劲装的男子。这二人穿的不算多,一黑一青,腰间分别佩着刀剑。 眼下是冬季,常人呼吸总会吐出白雾,可这二人自从出现在崔小刃面前,便只吐出过一次,显然内力深厚,再加上穿的如此单薄,显然是高手。 “此地闲人勿进,小姑娘还是回去吧。”握剑,身穿黑衣的男子淡淡道。 “我看她可不是普通的小姑娘。”身穿青衣的刀客显然看见了崔小刃背后的直刀。 “现在退后,”剑客听出同伴的意思,缓缓拔出长剑:“擅闯者,死。” 崔小刃蹙起眉头:“你们两个,应该是唐夏宜的狗奴才吧?” “放肆,”刀客震怒,怒的却不是崔小刃骂他狗奴才:“胆敢直呼三公子性命,我看你是找死。” “来者不善,杀了她。” 崔小刃冷哼了一声:“今日我就是来杀唐夏宜的,你们不想死的话,就赶快逃吧。” “黄口小儿,看剑。” 那把长剑亮起冷芒,崔小刃缓缓呼吸间,像是吸入了冰冷的空气。 “怎么说不听呢?”崔小刃不耐,解下背后一叶舟,立刻拔刀出鞘。 霎时间刀光亮起,这一刀之快,就连崔小刃自己都想象不到。 直刀落下,破开空气发出尖锐的响声,让那剑客莫名品尝到了一股铁锈的味道。他杀过不少人,自然知道,那是血的味道。 哪里来的血? 剑客心中疑惑,瞧着那刀光快速,当下收回剑招,退出三步。 崔小刃没有追击,而是站在原地,错愕的看着自己的刀。 什么时候,自己的刀能挥的那么快了? 李灵麒也看着那把一叶舟,不禁嘴角轻轻扬起。 不枉朕赏赐你机缘,这一刀还算不错。 刀变的愈发轻便,崔小刃的信心也越来越强大。 对于一个刀客来说,信心是非常重要的东西,若没有信心,就算手持天下最锋利的刀,也砍不断任何的东西。 “我先杀了你们,再去杀唐夏宜。” 刀客微微蹙眉,这少女好大的杀气。 “只怕你没这个本事。”被崔小刃一刀逼退,让剑客不禁有些恼羞成怒,当下单脚踏地,整个人好似飞鸟般跃起,化作一阵剑鸣。 崔小刃冷冷瞧着,再次一刀甩出,刀身之中真气虽然浅薄,却凌厉无比,对上了飞来的剑光。 刀与剑在场中交错,崔小刃的一叶舟沉重,虽然手臂挥舞的速度不慢,可她脚下没有轻功加持,与快剑对上,自然落入下风。 崔小刃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当下一刀横斩,拉开了与剑客的距离,随即一刀突刺,杀向剑客咽喉。 那剑客瞳孔微缩,竟是从这一刀之中看到了咆哮的恶虎。 崔小刃的刀已经今非昔比,这一刀之中,刀势沉重,仿佛有千钧怪力。 剑客施展轻功逼退,身旁的刀客却有些按捺不住,当下拔刀出鞘,斩向了崔小刃。 刀与刀相互碰撞,崔小刃却不免有些失望。 比起猫大王的刀,这样的招式实在是有些太过浅薄了。 看着眼前的刀客,崔小刃果断旋转手腕,手中一叶舟接连抖动三次,荡开刀客的刀,趁着他空门大开,身子旋转,一刀砍掉了他的脑袋。 鲜血喷溅,那剑客忽的停步,神情骇然。 “这。。。。。。”剑客攥紧手中的剑。那刀客来自青州东流镖局,七十二路东流快刀在整个青州也是赫赫有名的存在。 有他押镖,绿林之中无人敢劫。 就算是自己,想要赢他也没什么底气,这少女明明刀法平平,为何竟能一招斩了他的头颅? “现在该轮到你了。”崔小刃随手甩掉直刀上的血,平静道。 诡异的少女。 第一百三十三章 你想杀我爹? 剑客不禁心中发毛,却面上不显:“哼,小丫头,我乃是百川剑派弟子,别以为你一刀杀了他,就能胜过我。” “我才不管你是什么门派的,反正你都要死。” “冥顽不灵。” 剑客摇了摇头,刚刚抬起手中长剑,就瞧见对面的少女双眸通红,身子微微蹲伏,宛若凶戾野兽。 这。。。。。。。 听着轻轻嘶吼,剑客不由后退一步:“你是什么怪物?” 如野兽一般的少女眨了眨眼睛,竟是尚有理智,口吐人言:“我是你姑奶奶!” 话音刚落,她顿时化作一道猩红的刀芒,仿佛夜色下的猎豹,持刀向着剑客撕咬。 好快! 剑客急忙施展《百川剑法》,可他刚刚在面前布下三道剑光,只听“铛”的一声,剑客吃痛惨叫,低下头来,只见虎口破裂,手中的剑竟是不知道去了哪里。 “等等。。。。。。” 可不等他说完,少女又是一刀横斩,他的头颅也随即落在地上咕噜咕噜的滚动,活像一颗成熟的西瓜。 收刀入鞘,崔小刃闭上眼睛缓缓喘气。 体内真气流淌,压制住了自裂缝之中弥漫的妖气。没过多久,崔小刃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怀中的妖猫,轻声一笑。 “妖气入体,倒也有些好处,”崔小刃向李灵麒解释道:“就是不能持续很长时间。” 李灵麒点了点头。若是与人交战,这样的变化往往能够起到出乎意料的效果,但总的来说,还是弊大于利。 难以踏足一流,无法领略更广博的风景,这样的野性之姿又有什么用呢? 崔小刃并不知道李灵麒在想些什么,只是抬起头直视深幽僻静的山谷:“猫大王,咱们进去吧。” 李灵麒回过神来微微点头。是时候去杀唐夏宜了。 蛇蜕谷宽大深邃,崔小刃缓步走入其中,周遭积雪消融自高处落在地上,发出滴滴哒哒的声音。 除此之外,崔小刃什么都没有听见。 她微微蹙眉,这么大的山谷,想要找到唐夏宜还要多久呢? 看她做小二的态度便知道,崔小刃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看着前方寂静的幽谷,崔小刃忽的放声大吼:“唐夏宜,我来杀你了!” 我来杀你了! 杀你了! 你! 崔小刃的声音在山谷之中回荡。 啪嗒。 积雪自高处落下,好似水花般溅起。周遭还是一片死寂,似乎没有任何生灵被惊动。 崔小刃眯起眼睛,那双眉越发笔直,就像是她腰间的那把刀一样。将直刀抗在肩头,十六岁的少女继续朝前走去。 百步之后,崔小刃转入一条小径,忽然停下脚步。 放眼望去,是一个圆形的空地。 空地之上,却是遍地尸体。 这些尸体还在流血,血还温热着,很快将地上的积雪消融。 在这空地的中心,站着一个年轻人。 他眼眸妖异,相貌俊朗又带着一丝阴柔气。不知道是不是阳光的缘故,崔小刃发现他的眼睛竟然是黄色的。 在他手中,是一块白色却又不失滑腻的破布。 看到崔小刃,那男子竟然轻声一笑:“你也是来寻这蛇蜕的?” “这是蛇蜕?”崔小刃被吸引了目光,忍不住蹙眉:“怎么这么小?” “数百年过去,其余部分早就腐烂,只剩下这最精华的部位,是那条大蛇的七寸。” “传说竟然是真的?” 男子笑道:“这世间可比你这个小丫头想的复杂得多了。” “他们是谁?” “青州的习武之人,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蛇蜕谷的事情,自山谷另一边进来,想要本公子手里的东西,”说到这里,男子遗憾的摇头:“只可惜,蛇蜕谷的事情到底太过缥缈,少有人相信,所以来的也是一些不入流的货色。” “原来你就是唐夏宜。” “你认识本公子?” “不认识,”崔小刃顿了顿:“但我是来杀你的。” “来杀我?”唐夏宜忍不住一笑,像是听到了很好笑的笑话:“我可不认识你,难道过去招惹到你了?” “你没有招惹到我。” “那就奇怪了,”唐夏宜道:“你凭什么杀我?” “因为你是唐司空的儿子。” “你想杀我爹?”唐夏宜上下打量崔小刃,哈哈大笑起来:“就凭你?” 崔小刃似乎没有听出唐夏宜口中的讥讽,认真道:“就凭我手中的这把刀。” “可怜的姑娘。”唐夏宜摇了摇头,将那残破的蛇蜕缓缓收入怀中,又在腰间一拍,顿时有一把暗黄色的软剑飞出,落在了他手中。 “既然敢来杀我,应该还算有些本事,”唐夏宜抚摸剑身:“希望你不要像地上这些人一样弱小。” “听说你已经二流巅峰,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崔小刃道。 唐夏宜眯起眼睛,双眸如同毒蛇在冷冷注视:“这把剑名叫‘蛇影’,曾经是齐国一流高手万蛇毒君所用,这把剑杀了不少人,凶戾无比,你可要小心了。” 崔小刃冷哼一声:“我这把刀专杀与唐司空有关的人,之前杀了那个姓薛的,现在该杀你了。” “原来是你杀了他。”唐夏宜淡淡道,随即换换出剑。 他出剑姿势诡异,宛如一条毒蛇,手臂微微弯曲,柔软的剑身好似波浪震动,也不知是斩还是刺,霎时间已经到了崔小刃面前。 崔小刃急忙使出崔家刀法的守式。唐夏宜的剑法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阴毒诡异,绝非正道剑法。 “小心了,”唐夏宜叮嘱道:“这是我爹年轻时创下的剑法,你要想杀我爹,就好好看清楚了。” “无聊的剑法。”崔小刃口中说着,那把软剑已经再度扭动的撕咬过来,防不胜防,诡异阴险。 崔家刀法中正平稳,崔小刃本是熟悉无比,可她看过了李灵麒的刀,已经忘记小半,眼下她的刀法有些不伦不类,反倒显得狠辣果决。 刀笔直,剑蜿蜒,崔小刃与唐夏宜二人路子不同,接连交手十余招后,崔小刃三分攻,七分守,渐渐落入下风。 “不过如此。”唐夏宜摇了摇头,很是不满意。 “你也不过如此。”崔小刃喃喃道,口中的直刀忽的落下,脑海中仿佛想到了一个时辰之前能够劈开雪崩的刀。 第一百三十四章 以雪化蛇 轰隆隆。 唐夏宜瞧着直刀迎面而来,仿佛听到了雪崩在咆哮。他微微扬起眉毛,黄色的眼眸中有异色闪动。 他很清楚,这样势大力沉的刀招不能招架,只能避让! “有趣。”唐夏宜身子扭转,以古怪的角度避开,同时手中软剑刺出,嘶嘶作响,恶毒如蛇蝎。 崔小刃眼角余光微痛,急忙旋身让刀拖地而行,自下而上斩向唐夏宜下颚。唐夏宜冷眼瞧着,忽的露出不屑的笑容。 只见他手中软剑一抬,崔小刃双耳顿时灌满了毒蛇吐信的声音。她有些慌张的看去,只见那把剑剑身之上竟是在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条金色的蛇。 “这是。。。。。。” 崔小刃急忙后撤,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嘶嘶。 那条蛇缠绕在剑身上冷冷的瞧着崔小刃,活灵活现的,似乎并不是崔小刃的错觉。 可寒冷冬季,这条蛇究竟是怎么出来的,又如何会出现在唐夏宜的剑身上? 怀中,李灵麒喵喵叫了一声。 “这是借势。” 看向唐夏宜,李灵麒异色的眸子里只有那把剑,哪里有毒蛇的存在。 “你还差的太远了啊。”唐夏宜遗憾的看着崔小刃:“连本公子的借势都看不透,如何杀我呢?” “借势?”崔小刃心中一跳,二流巅峰就能借势了? 那不是一流高手才懂得的武道之理吗? 崔小刃晃动脑袋,再次抬起头来,那条金色的毒蛇仍然没有消失,反而愈发的清晰可见。崔小刃甚至能够闻到自那条蛇口中喷出的腥臭气息。 李灵麒微微扭动身子,倒是不着急借崔小刃的刀杀了唐夏宜。眼前的机会难得,能够与懂得借势的二流巅峰交手,对崔小刃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朕就再看看。 崔小刃低下头看向李灵麒。怀中的猫大王似乎一点反应都没有,这让她不禁有些担心。 若没有猫大王的帮助,崔小刃自认自己抵不过懂得借势的唐夏宜。 咬了咬牙,崔小刃还是持刀冲了上去。她双手握着刀柄,忽然纵身一跃,自高空下坠,斩向唐夏宜。 毒蛇顺着剑身蜿蜒而上,抬起头来看着高处的刀。 沉重的直刀落下,顿时砸在了地里。 唐夏宜以诡异的蛇形身法扭开,手中的剑和剑身上的蛇一同刺向崔小刃的面门。 崔小刃当即愣住。 她究竟是该挡剑,还是该杀蛇呢? 一时犹豫,她的肩膀上顿时划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崔小刃吃痛蹙眉,双手抬起直刀,眼眸刹那间变的通红一片。 “咦?”看着崔小刃如野兽般的眼眸,唐夏宜不禁惊异出声。可不等他有所反应,被妖气入体的崔小刃已经飞奔朝他斩来。 刀光凌厉,唐夏宜似乎听见了野兽的咆哮声。 剑身上毒蛇扬起头颅,冷冷的盯着崔小刃。信子吐出,它缠绕着剑,顿时在唐夏宜身前狂舞,剑影扭动,活像无数条漆黑的长蛇。 崔小刃此时的刀已经快了一倍不止。眼下的她妖气入体,哪里还管那缠绕在剑身上的毒蛇,手中直刀乱打,却是乱中有序。 只是她对自家崔家刀法已经忘得越来越多了,眼下本能地出刀,早就失了崔家刀法的魂。 换做以前的崔小刃,这自然是一件糟糕到极点的事情。可有猫大王在旁教导她练刀,自家的刀法又算得了什么呢。 崔小刃在桃花客栈活的这些年,看多了江湖险恶,知道越是顽固的人,越容易死。 既然崔家刀法没法让自己杀了唐司空,那忘记便忘记吧。 脑海深处,这样的想法越发稳固,所以她的刀法忘得更加多了。 全凭本能挥刀,自然毫无精妙可言。 可她挥刀的速度太快,力量也太大,一时之间竟是逼得唐夏宜连连后撤。 “放肆!” 唐夏宜大怒,身上真气一震,顿时也如毒蛇般飞出,咬向崔小刃。 身形一闪,崔小刃蹲下身子,一只手按在地上朝着右侧避开,随即再度欺近,手中刀光接连闪烁,好似陷入疯魔。 嘶嘶嘶。 唐夏宜立在原地,面若寒霜。他左手抬起软剑“蛇影”,右手双指轻轻抚摸,让剑身震荡。 崔小刃忽的感到一阵阻碍。她低下头来,那血红的眼眸里倒映着一条金色的蛇。 不知什么时候,原本缠绕在唐夏宜剑身上的毒蛇竟是落在了自己的手臂上。它缓缓缠绕着崔小刃的手臂和握刀的手指,让她根本无法顺利挥剑。 借势真是防不胜防。 崔小刃扬天长啸,好似一匹幼狼一般。她用力扯着那条毒蛇,想象着雪崩中的那一刀,只听“刺啦”一声,金色的毒蛇顿时被她撕扯开来,她也顺势出刀,斩向唐夏宜的胸膛。 “你。。。。。。” 唐夏宜大惊失色,一个避闪不及,被在胸口划开一道浅浅的口子。 更让他惊异的是,从未听说过有人能够以怪力扯开无形之势的,那金蛇被撕开,让他经脉震颤,不禁吐出一口鲜血,遭到了反噬。 体内真气快要消耗殆尽,对面的少女依然如野兽般恶狠狠地盯着他。 “你找死!”唐夏宜面色狰狞的道。他可是青州府君的儿子,何时受到过这样的羞辱? 当下自怀中掏出残破的蛇蜕精华,缓缓放入口中。 咀嚼片刻后吞下,唐夏宜那黄色的眼眸愈发阴毒诡异:“本公子距离一流只差临门一脚,是你逼我的!” “本公子踏入一流之后便第一个杀了你,将你扒皮抽筋,献给父亲!” 崔小刃眨了眨眼睛,妖气入体之后,她的五感更加敏锐,莫名感受到了天地灵气正在缓缓朝着唐夏宜汇聚过来。 这些灵气融入他的身体,唐夏宜脸上顿时长满了银色的蛇鳞,诡异且恐怖。 他双眸金黄,化作竖瞳,阴毒的瞪着崔小刃。周遭嘶嘶声接连不断的响着,崔小刃环顾四周,发现那些积雪如蛇一般探出脑袋,散发难闻的味道。 以雪化蛇。 这就是一流的手段! 这雪上的每一条蛇,都是唐夏宜的剑招。 无论崔小刃是否妖气入体,她都绝对无法匹敌一流高手。 第一百三十五章 朕容他一会儿再死 李灵麒饶有兴致的盯着唐夏宜。 想不到这蛇蜕还真是不错的灵物,朕若是吞下,体内白玉京还能壮大吗? 罢了,朕可不想生吃蛇皮,太过恶心了。 看着唐夏宜慢慢踏入一流,李灵麒好整以暇,一点也不着急。 若是一个人临死之前没法踏入一流,那就太可怜了。朕可不是铁石心肠的皇帝,便容你一会儿再死。 “大王。。。,不对,”崔小刃不好意思的笑道:“师父啊,我好像杀不掉他了。能劳烦您出刀吗?” 不急。 还有,不要叫朕师父。 李灵麒在崔小刃怀中扭动身子,觉得还算舒服,不禁有些困倦,很想先睡一觉。 “崔小刃,”唐夏宜淡淡道:“本公子踏入一流,你又如何杀得了我?” 话音刚落,周遭积雪顿时炸开,无数雪作的蛇在空中飞舞,自四面八方咬向崔小刃。 他的轻功更快了,体内真气循环往复,更甚从前,所以他的剑也刹那间到了崔小刃面前。 崔小刃已经快要看不清唐夏宜的身形,她只能倒吸一口凉气,用力瞪大眼睛。 腥气扑鼻,仿佛有无数条蛇缠绕着自己,让她恶心且窒息。 周遭的空气滑腻,崔小刃咬着牙,面对生死,终究还是要依赖自己的刀。 “我一定杀了你。” 崔小刃面容苍白,却还是咬牙道。 此时的崔小刃已经忘记了猫师父,唯一能做的,就是朝唐夏宜挥刀。 不管是死是活,我崔小刃就是要挥刀,然后砍死你! 心中恶狠狠地想着,崔小刃一刀横斩。 与此同时,怀中的妖猫微笑着睁开了双眸。 胆气不错,朕很满意。 不过回去之后,仍然有三万刀要挥。 抬起爪子拍在崔小刃肩头,这把刀上顿时遍布纯阴真气。 借势。 大雪。 所有的蛇都顷刻间湮灭。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朕要这雪,天下便无人能够抢。 唐夏宜面色苍白,浑身颤抖。周遭的雪与他的关系似乎被什么不可名状的存在截断了,他立刻遭到反噬,再次吐出一口鲜血来。 洒落的血还未掉在地上,便被大雪吞没了。 这些雪汇聚在空中,然后重重砸下,好似是雪崩一般将唐夏宜掩埋。 轰隆隆的大雪砸落,让整座蛇蜕谷惶恐的颤抖。 崔小刃一刀落下,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窥视到了借势的一些奥秘,这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感受,她暂时还不能明白。 刀光劈在那一团堆积的雪上,只是划开了一道不算深的口子。 雪崩属于李灵麒,这一刀属于崔小刃。 她的刀无法劈开这团雪,更看不到埋在雪里的唐夏宜。 她只能在脑海中猜测,此时的他究竟是一滩烂泥,还是冻成了冰雕。 不过这些都已经没了意义。 唐夏宜注定是死了,所以崔小刃现在很是开心。 “师父,这算不算咱们合力杀的他?”崔小刃说着,忍不住扬起了眉毛。 怀中,李灵麒不禁翻了一个白眼。 这小姑娘真不要脸。 走了,随朕回客栈。 喵了一声,崔小刃虽然听不懂李灵麒的话,但还是大概猜出了意思。 “师父,咱们这就回去。” 心满意足的擦了擦刀,崔小刃随后将它收入了刀鞘。 咔。 直刀归鞘,崔小刃却连一招崔家刀法都想不起来了。 青州,唐府。 一个身穿青袍的老者缓缓自阴冷的密室之中睁开双眸。身旁微弱的烛火摇曳,他的眼眸泛黄,有着和唐夏宜一样的阴毒狠辣。 眨了眨眼睛,老者眼中的诡异眨眼间消失不见,顿时变得慈眉善目。 嘶嘶。 他张了张嘴,过了一会儿才有低沉的声音传来:“本府的儿子,死了?” 慢慢站起身子,一条黑色的尾巴自他背后扭动,很快便收回了体内。 到了他这般修为,若不愿意,不会有任何人发现他妖的身份。 唐司空咳嗽一声,将体内真气收敛,一身强横气息顿时消散,变成了一个看上去有些孱弱的老人。 走出密室,唐司空所在的位置却是他的书房。轻轻瞧了瞧桌面,他不禁有些疑惑。 本府一共有五个儿子,每一个都是二流境界,更何况这些儿子也都在青州之中,究竟是怎么死的? 唐司空乃是大妖,与自己的血脉之间存在联系,但他并不知道死的是谁,更不知道死在了哪里。 咳嗽一声,门外顿时有人单膝跪地,出现在书房外。 “老爷。” “黄寂,你去查一查,本府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究竟在什么地方。” “是,属下这就去办。” 房外说话之人相貌阴鸷,身材略显臃肿,除了唐司空以外,根本不会有人知道,他实则是一只两三百年道行的蝎子精。 那一身黑色的袍子之下,还藏着六对附肢。若不是唐司空,他绝对无法在人世间存活下来,因为身藏剧毒,所以唐司空教他习武,眼下也是二流境界。 用不了多久,黄寂再次出现在唐司空门前。 这些小事根本无需他亲自去做,唐司空坐下妖怪无数,只需吩咐一声,那些蝙蝠,毒虫便自唐府飞出,搜寻唐司空五子下落。 “老爷。” “说。” “除三公子唐夏宜之外,其余公子都在此城之中。。。。。。” “老三去了哪里?”唐司空微微蹙眉,打断了黄寂的话。 “回老爷,三公子去了荒山中的蛇蜕谷。” “蛇蜕谷?他去那里干什么?” 黄寂顿了顿道:“传闻那山谷之中有巨蟒留下的蛇蜕,服之可以增加一甲子功力。” “所以呢?” “三公子卡在二流巅峰太久,所以前去蛇蜕谷搜寻那巨蟒蛇蜕。” 唐司空面色古怪,却很快淡定下来:“他已经死了,想必去蛇蜕谷的不光只有他一个人。” 黄寂面色惊异,随即低下了头。 明明自己的儿子死了,唐司空说话却一点异样都没有,实在是让人不寒而栗。 “找到杀他的人,”唐司空继续道:“抓住他,本府要留着来年开春吃掉。” “是,老爷。” 话音未落,黄寂已然消失不见。 第一百三十六章 吃人的唐府 唐司空缓步穿过长廊,来到唐府门前,两旁的护院急忙躬身,低声道了一声老爷。 唐司空淡淡的嗯了一声,侧耳倾听过去,就听门外吵杂一片,仿佛有人潮汹涌。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回老爷的话,这一次府上招募家丁,前来报名的人太多了,所以李管家需要先记录下来,分批进行面试。” “做得很好,”唐司空点了点头:“就这么办吧。” 话音刚落,他忽的跃起,运转轻功站在了高处。 那些护院知道唐府君轻功了得,当下也见怪不怪,只是冲着高处再度行礼,然后站在了大门两侧。 屋檐之上,唐司空淡漠的俯视下方人群。 无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他的脸上也不需要保持那一副慈祥的模样。 蛇是冷血动物,唐司空也是。 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原形便是一只巨蟒,——那一只在蛇蜕谷中蜕皮的巨蟒。 他活的太久了,权势,金钱,女人他已经无动于衷。 身为最少五百年道行的妖怪,眼下的唐司空只想着迈入巅峰。 他这漫长的岁月,见识过前朝乱象,参加过三国的战斗,也曾因为直面年轻时的武帝瑟瑟发抖。 那是他漫长岁月之中最灿烂的时光,只可惜,灿烂的并非是他,而是三国的英雄豪杰和站在最顶点的那一尊真龙。 三国之乱结束,他也慢慢巩固了一流境界。 与人不同,妖需要三百年方能变成人的模样,达到二流境界。虽然懂得妖术(借势),可在修炼上与万物之灵相比,实在是天壤地别。 人可以在区区十年,二十年间迈入绝顶,但妖绝无可能。 但本府也快了。 唐司空那经历过漫长岁月本该波澜不惊的心也渐渐有了涟漪。 吃人,炼药,蜕皮,服药。 他成为青州知府的这些年来,只做了前两件事情。 他在等下一次蜕皮的契机,到时候服下仙药,便无需等待漫长岁月,彻底迈入巅峰,成为绝顶高手。 地面上,人头攒动。一个邋遢肮脏的身影灵巧的挤入人群,不要脸的将所有的人都挤在了身后。 李管家在唐府之前摆了一张小桌,用来登记前来报名的人。小桌轻微晃动,他蹙眉抬起头来,就看见一张老脸出现在自己面前,满脸堆笑。 李管家不禁一愣,上下打量此人,见他是个老道,颇有些不解:“你有何事?” “听说唐府招募家丁,贫道也想试试。”老道笑道。 李管家顿时面色一沉:“哪里来的捣乱的老家伙,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身后,人群也开始不满。 “你都这么老了,还当个什么家丁?” “臭不要脸,要不是唐府君心善,早该将你打断腿丢出去。” “快走快走,不要在这里碍眼。” “别这样啊,”老道笑道:“别看我老,但我很能吃苦,还会算命。”说罢,他装模作样的掐指一算:“你要不是不收留我,必定有血光之灾。” 李管家用力一拍桌子,大怒:“来人,将他给我轰走!” 顿时,一旁的护卫双眸一冷,一左一右将老道架起,丢出了人群。 高处,唐司空被这小小的骚乱吸引了目光,随后不屑的摇头。 这种老家伙也要做家丁? 这么大的岁数,他的肉本府可不喜欢吃。 被丢出人群的卫三川垂头丧气了一会儿,随后又重新站了起来。抬起头来,他看到自己被丢弃在一个茶摊的面前,一些茶客正一边看着唐府前的热闹,一边喝茶,时不时对着卫三川讥笑,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唐府每三年都会招募一次家丁,在此地也算是颇为热闹的事情,这些茶客中有单纯来看热闹的,也有打算去当家丁的。 要知道,在唐府当家丁可不是简简单单当下人那么简单。 唐司空为人和善,就算是下人也有升迁的机会,听说早些年唐府中的一些家丁就被派往了青州其余各地,要么在唐府君的资助下做起了生意,要么成了地方上的管事。 更有一些有习武资质的家丁,还被唐司空送去了青州各派习武,彻底成为了不得的江湖中人。 唐府门前的老百姓们,若没有机遇,一辈子便只能穷困乏味的活着。 或许有一天,他们会被高来高去的江湖中人随手杀死,又或者,被大家大户欺压,一辈子翻不了身。 唐府君给了这些普通百姓一个机会,时不时还会亲自出诊,替百姓看病,自然是青州百姓口中的活菩萨,天大的好官。 卫三川刚来青州没多久,但唐司空的声望之高,他已经非常清楚。 想到此处,卫三川有些苦恼。这样的人,每一次出现必然一呼百应,被人拥簇,就算大王道行高深,又如何杀得掉呢? “喂,老道,你真的会算命吗?” 卫三川被打断了思绪,当下抬起头:“这是自然,贫道算命之术天下无双。” “那你肯定没有给自己算过,不然为何会被丢出来?” “哈哈,这也就是他运气好,要不是唐府君门前,你一个邋遢老道在这里捣乱,早就被乱棍打死了。” 卫三川懒得搭理,他只是想混入唐府收集情报,不过贫道确实容貌出众,不适合这种低调的活计。 掐了掐鼻梁,卫三川再次看向唐府。淡淡妖气被风自唐府中吹来,让他的双眸愈发通红湿润。 “老道,你咋哭了?” “唐府的家丁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你还不如摆个摊算命呢。” “贫道才不稀罕当家丁。”卫三川站起身子,拍了拍屁股。 他转了转眼珠子,颇有些好奇道:“贫道问你们,唐府中之前的那些家丁都去了哪里?” “要么是去拜师习武了,要么是去往各地做生意了,”有人举着茶壶道:“剩下的那些,应该还在唐府中吧。” “那他们入了唐府,就再没人见过了?” “好像没有。” “家人朋友也没见到?” “嗐,愿意去做家丁的大都是贫苦之人,”有一个乡绅摸着手上的扳指道:“脱离了苦海,自然不愿面对过去的生活,那些不过是累赘罢了,当然要舍弃。” “哎,这也是人之常情。” “要是我入了唐府做家丁,我也不稀得和之前的亲戚朋友打交道了,差距太大了。” “那你老娘也不要了?” “哼,到时候我就将我娘接到其他地方,安安心心做买卖。” “说得好听,谁知道你会不会丢下你娘。” “少说风凉话,你也不见的能入了唐府。” 眼看着这些茶客们吵起来,卫三川心中却是一沉。他抬头看着唐府门口,恍惚中仿佛看到了一张血盆大口,将所有抱有幻想,想要去唐府做家丁的人吞没。 若贫道猜得不错,这些成为家丁的人,应该都死了。 卫三川面色发白,又想到了满是骸骨的死灵车。 蜀山道人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如此大妖岂能放过? 可就算蜀山上下齐心,能是唐司空的对手吗? 卫三川不知道答案,他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替猫大王分忧,借猫大王的手,杀掉唐司空,还天地一个太平。 无量天尊在上,保佑贫道一帆风顺。 卫三川默默祈祷,脑海中浮现的却并非天尊神像,而是一只猫的背影。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三万刀和旧人 崔小刃与李灵麒回到客栈之时,已经接近午时。 李灵麒摇晃尾巴,落在木桌上静静等待晚膳到来,崔小刃却重新站在了客栈外边,缓缓拔出了刀鞘中的一叶舟。 她不会忘记,自己还有三万刀要挥。 可刚刚拔出一叶舟,她忽然面色惊慌,撇头看向李灵麒,颇有些无助:“师父,崔家刀法我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李灵麒扭过脑袋,懒得搭理她。 除了那一招拖刀术,崔家刀法不过尔尔,你瞧见过朕的刀法,自然将它忘掉。 瞧着猫大王满脸的不屑,崔小刃深吸了一口气,虽然心中空落落的,但她还是强打精神,奋力朝前方挥出一刀。 这一刀落下,沉重粗浅,压根看不出任何招式,只是简简单单的抬起和落下。 但崔小刃与自己的刀早已今非昔比,她顺着天地劈下,竟是显得游刃有余。 看着自己手中的刀,崔小刃不禁一愣,再度举起,落下,眼中却越来越亮。 这简简单单的一招,真的能够如此巧妙? 看着手中直刀落下,崔小刃不禁开心的笑了。 五百刀眨眼已至,可她丝毫未感觉到疲惫。 挥刀一千次,崔小刃缓缓吐气,手中的刀依然沉重,可她却仿佛找到了窍门,让天地带着她挥刀。 五千刀后,崔小刃感觉周遭有无形的能量在汇聚,她不清楚,那是天地灵气汇聚而来,助他一臂之力。 一万刀。 万籁俱寂,只有客栈门前的灯笼还闪烁微弱光芒。 头顶星空明亮,夜色之下,映照着崔小刃手中的那把刀。 两万刀。 崔小刃面色通红,手臂微微颤抖。 她终究还是疲惫了,可比起上一次已经好了太多太多。 咬咬牙,再坚持一下,我崔小刃今天一定挥刀三万次! 呼,呼,呼! 汗水自崔小刃光滑的皮肤落下。她的双手已经渐渐出血,心脏剧烈的跳动,仿佛要从体内蹦跳出来。 咔。 体内仿佛有什么桎梏瓦解,崔小刃手中的刀劈下,面前的雪,树木,黑夜还有风全都被劈成了两半。 “师父,我成功了!” 崔小刃大笑着,随即重重砸在积雪之上。她慢慢陷入昏迷,手中的血和刀凝结在一起,依然没有离开她的手。 “吵死了,哪个王八蛋!” “安静点!” 客栈二楼客房的灯光点亮,客人们不满的抱怨。 有人推开窗户,瞧见了地面上那笔直的刀痕切开地面,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他打了一个哈欠,忍不住嘟囔:“好困啊,继续睡。” “我一定是在做梦,睡了睡了。” “真安静呐!” 很快的,几扇窗户关上,桃花客栈再度陷入沉寂之中。 三妖这才悄咪咪的出现,奔风将崔小刃扛在肩上,悄无声息的溜回了后院。 黑暗中,一只猫趴在房梁上慵懒的晃动尾巴,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听到了崔小刃的话,这只猫虽然闭着眼睛,却还是微微扬起了嘴角。 清晨,崔小刃猛地惊醒,她急忙看向一旁,那把刀静静地躺在自己身旁,她低下头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换了一身衣裳。 “你们三个混蛋!”崔小刃心中暗骂,随即跳下了床。 三妖毫无羞耻之心,前天奔风,刘丫丫还想跟崔小刃一起洗澡,被她严词拒绝后,还有些不高兴。 “一般人我都不让他看我那俏丽的尾巴。”刘丫丫当时拿着铜镜道。 “小刃,你不帮我洗澡了吗?”奔风有些委屈。 还好乌茫没有这种想法,不然十六岁的崔小刃恐怕要做很久的噩梦。 深吸一口气,崔小刃拿着刀走出房间,很快来到了客栈的大厅。 看着前爪蜷缩,慵懒的晒着冬日阳光的妖猫,崔小刃乖乖的走过去,抱着刀恭恭敬敬道:“师父。” 李灵麒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随即目光瞥向了客栈外的空地。 崔小刃若有所思,却没有犹豫,当即拿着刀走到了客栈外。 万事开头难,昨夜三万刀成功挥了,今天的崔小刃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站在原地,崔小刃再次拔刀,这把沉重的刀与她已经愈发契合,刚刚拔出刀来,就有淡淡刀气弥漫,好似清风吹拂。 李灵麒眨了眨眼睛,眼下崔小刃要做的,就是将挥刀三万次的时间缩短。 若还需要花费大半天的时间挥刀,那就毫无意义。 什么时候缩短至一个时辰之内,朕便教你刀法。 漫不经心的想着,刚刚吃过早膳的李灵麒觉得有些困了,于是缓缓闭上眼睛,再一次进入梦乡之中。 骨碌碌。 车轮在客栈前缓缓停下,崔小刃瞥了一眼,发现是一伙镖师,便没有放在心上。 自己正在练刀,除非唐司空来了,否则什么事情都不能打搅她。 “少当家的,咱们这次将东西送到开封,您就可以抽出空暇,去洛阳与余姑娘会面了。” “去去去,小李你不要取笑我,”镖局为首一高大男子下马,拍了拍洁白的马背,将一旁的长枪取下:“与余姑娘碰面事小,那洛阳青云大会汇聚年轻一代一流高手,我怎么能错过?” “要是这青云大会再晚一些就好了,”趟子手检查了一番镖物道:“到时候少当家的踏入一流境界,打的那帮家伙落花流水。” “得了,”被称作少当家的摆摆手:“那些都是名门正派的高手,我可比不了。” “少当家的武功日益精湛,咱们都是看在眼里了,要不然,这些日子送镖也不会一帆风顺了。” “那都是我一向小心谨慎,稳妥起见,跟武功又有什么关系。” “也对,”年轻的镖师小李笑着眨了眨眼睛:“余小姐恐怕就是看上了少当家的这一点。” 众人有说有笑,缓缓走入客栈之中。 桃花客栈他们途径过几次,这家开在荒山野岭中的客栈看上去是黑店,可东西却非常好吃,而且很是安全,否则,被称作少当家的年轻人,绝对不会选在此地落脚。 走入客栈,少当家的一眼便瞧见了那只慵懒酣睡的猫。他眨了眨眼睛,不禁有些愣神。 眼前这只猫黑白相间,可为何自己有种熟悉的感觉? 倒是与墨汁颇为相像,难道这也是一只灵猫?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不光要杀他,还要杀你 “原来是钟当家的光临,小的好久不见您了。” 钟一平笑了笑:“奔风,你还是那么热情。” “快快请坐,小的这就给您张罗吃的。” “有劳了。”钟一平给了奔风一些碎银,让奔风很是高兴。他最喜欢这样的客人,若是能摸摸他的头那就最好了。 只可惜,这种想法一定会遭到掌柜的和刘丫丫呵斥的。 “少当家的,咱们这一次从七塘镇过来,也瞧见不少高手,恐怕都是为了去往青云大会的。” “哎,本想拉着我那胡兄弟一起去,可惜他要备考来年的春闱,可惜了。” “有余姑娘还不够,拉着胡公子干嘛?”小李笑嘻嘻道:“到时候你俩眉目传情,胡公子多寂寞。” “别乱说,胡公子身旁跟着的那位林姑娘不比余姑娘差多少。” “倒是那位江珊姑娘离开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原来你喜欢她呀!” “呸呸呸,谁喜欢了,我只是。。。,只是想到了而已。” 钟一平听着自家兄弟在那边说笑,也不阻止。他很喜欢这种感觉,于是拿起茶壶,一边替这些人倒茶,一边静静听着。 钟一平又看了看那只猫,依然觉得很是熟悉。但看它睡得舒坦,也就没有去打扰。说起来,自己好像没怎么摸过墨汁的脑袋,等这只猫醒了,自己一定要去摸摸看。 钟一平忍不住一笑,抬起头来,视线看向了客栈外的那个少女。 这样的练法,倒是有些像自家的枪。 钟一平的枪学自父亲。白马镖局的当家本就是军伍出身,白马镖局的枪就是军伍的枪。 莫非这小姑娘刀法师承军中? 钟一平微微蹙眉,这小姑娘自己也曾见过,是桃花客栈的小二,却不知竟然还有军中的刀法传承,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静静地看着少女挥刀,阳光之下,那抿着嘴的倔强面容让他不由得一笑。 想当初自己习武练枪,好像也是这般模样。 体内《铁狮镇海功》默默运转,钟一平稍稍吐纳片刻,真气愈发壮大,并隐隐有淡淡热气弥漫。 他已经二流巅峰,多亏墨汁,他已经逐渐了解借势之妙,却依然无法施展,想要突破至一流,还需要很长一段路程。 钟一平面露遗憾。青云大会每七年举办一次,只有三十岁之下的一流高手方能参加。等到下一次,就算自己踏入一流,也不够资格了。 若是能够在青云大会上与那些高手过招,必然胜过千杯美酒,也能替白马镖局闯下更高名望,只可惜,自己终究实力不济,可惜了。 默默地叹了一口气,钟一平缓缓喝下热茶。 很快的,奔风便端着吃食过来,笑眯眯的放在桌上,随后朗声道:“钟当家的,要不要来壶酒喝喝?” 钟一平心中一动,却还是面色肃然的摆手:“喝酒误事,我走镖的时候绝对不会喝酒。” “这是我们白马镖局的规矩。”小李笑嘻嘻道。 “少当家,稍稍喝一点吧,不碍事的。” “唔,说的倒是有一些道理。” “大冬天的,喝一些酒可以暖暖身子。” “也罢,”钟一平从善如流:“那就留下一壶,我们兄弟平分。” 奔风嗯了一声:“那我就放在这里了。” “多谢兄弟了!”钟一平抱拳笑道。 “不客气不客气,诸位慢用。” “少当家的,”小李塞了一块牛肉在嘴中道:“你注意到外边的小姑娘了吗,她练刀跟你很像啊。” 钟一平嗯了一声:“军中武学,修炼起来大都都是这样。” “她要挥多少刀?” “最少三万次。” 一众镖师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钟一平随后笑道:“一个时辰之内。” “少当家,你用枪也是如此?” 钟一平点点头:“刺枪三万次,同样一个时辰。” “我说少当家每日都练那一个动作,竟然需要刺三万次!” 钟一平平日稳重,但在自家兄弟面前倒也没有掩饰:“我去年便可以刺枪三万次,到了今日,已经可以四万次了。” “那当家的呢?” “我爹啊,”钟一平想了想:“他侵淫枪法数十年,已经可以刺出五万次。” “简直是可怕,怪不得你们武功这么好。” “此事枯燥无比,需每日勤加练习,我听我爹说,传闻中,先皇一个时辰之内可以刺枪十万次,挥刀十万次。” “这。。。。。。”小李瞠目结舌:“简直是闻所未闻,怎么可能呢!” “既然是天下无敌的武帝,武学之上什么事情不可能呢。” “那这个小姑娘瘦瘦小小的,一个时辰内能挥刀多少次呢?” 钟一平看过去,摇了摇头:“不好说。她看上去与刀契合,或许能够挥出三万刀。” 一众镖师面色微变,难道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武功竟都比他们还高了? 瞧着自己的这帮兄弟,钟一平很快便猜出了他们在想什么。江湖广博,藏龙卧虎,身为镖师自然清楚这一点。 他们面容变化的真正原因不是因为高手,而是这个高手实在是太年轻了一些。 十六七岁若能挥刀三万次,这样的人就算是江湖经验丰富的镖师,也是见所未见的。 若是六大派的弟子倒也罢了,但一个客栈里的小二竟然有如此天赋,也不怪他们如此震惊。 客栈之外,崔小刃微微蹙眉,她感受到了客栈内投来的目光,不免有些烦躁。 再看,我就把你们眼睛挖出来。 恶狠狠地想着,崔小刃那黑色的眉毛愈发像刀。 一刀落下,这已经是第一千零二十刀,崔小刃眼前却多了一个人。 此人身材臃肿,相貌阴鸷,两只眼睛仿佛针一样刺过来,令人不寒而栗。 崔小刃用力攥住一叶舟,瞧着眼前的男人,她不禁有些发麻。 “我叫黄寂,”身材臃肿的男人淡淡道,却马上说出了让崔小刃心脏狂跳的事情:“唐夏宜公子,是你杀的吧?” 崔小刃立刻退出三步,横刀冷冷的看着黄寂。 “你不用否认,”黄寂抚摸双手:“我一路追随脚印而来,也瞧见了压在唐三公子身上的大雪,那雪堆上的刀痕,很像是你手中的直刀。” “这把刀并不常见,我想荒山之中,应该不会出现第二把类似的吧?” 面容逐渐冷静的崔小刃却摇了摇头:“我可没想否认,唐夏宜就是我杀的。” 瞧着黄寂,她扬起眉毛:“我不光要杀唐夏宜,我还要杀唐司空。” “你来调查唐夏宜的死,应该也是唐府的人,嗯,那我也会杀掉你。” 黄寂不禁一笑:“小孩子最好不要说大话。” 黄寂充满了自信,三百年道行的妖怪,可以自由使用妖术,绝不像二流巅峰武人一样,消耗过大。 黄寂身为妖怪,虽然距离一流依然需要漫长岁月,可在二流之中,他便是最强大的。 第一把三十九章 无理取闹 眼前的少女才十六七岁,她又怎么可能是一流高手呢? 难道她还能是齐国太子甚至武帝那般人物? 黄寂想到此处不禁暗自好笑。若果真是如此,又怎么会在这里练刀? 他要是想杀府君,只怕随便一句话,就有人出手,讨好她了。 所以,黄寂很自信。他是妖怪,远比寻常武人强大,崔小刃的刀再快,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缓缓抬起手,黄寂将左手二指并拢,用的竟是指法。 黄寂立在原地,却忽的身形一晃。 崔小刃瞪大眼睛,明明站在远处,可黄寂却倏忽而至,眨眼间便出现在自己面前。两根缠绕阴毒真气的手指化作长针,刺向崔小刃咽喉处。 这一指毒辣无比,崔小刃拿着刀,可脑海中哪里有一招一式,只能下意识举起,用的只是和那三万刀一样的直斩。 黄寂冷哼一声,手指如黑色闪电连点,刹那间笼罩崔小刃上中下三路。 崔小刃的刀斩不到黄寂,黄寂却已经封住了崔小刃的退路。 危机之时,崔小刃眼中刹那间通红,竟是在毫厘之间闪避开来,好似机敏的猎豹。 黄寂不以为然,左脚前踏,用的是不知名的身法,立刻欺近崔小刃身旁,变指为爪,袭向崔小刃天灵盖。 崔小刃扬起头来,看着黄寂爪功如同黑夜一般压下来,顿时觉得呼吸困难。可她此时野蛮无比,哪里懂得避退,当即抬起了手中的刀。 “哼!” 黄寂冷哼,顿时借来一股妖风缠绕左爪,压得崔小刃无法起身。 狂风席卷,化作五道尖刺在黄寂爪前不断旋转,抓向崔小刃面颊。崔小刃奋起怒吼,可没了怀中的妖猫,她怎么可能懂得借势的黄寂的对手? 黄寂身法太快,指法也太过阴毒诡异,遗忘刀招的崔小刃压根就不是他的对手。 黄寂面露狞笑,他的指法源于自身,乃是他三百年猎杀经验所化,后来经过唐司空补足完善,已经是天底下少有的一流指法。 此指恶毒阴邪,黄寂乃是蝎子蜕变成人,若是配合他体内毒素,一旦被此指点中,毒素顿时蔓延开来,全身腐烂而死,无药可治,实在是恐怖异常。 黄寂没有下毒手,他绝不敢忘记,眼前十六岁的少女是唐府君明年开春的口粮。 轰! 一道劲风袭来,紧接着,一把长枪扎在黄寂面前,深深地没入大地之中。 黄寂身法诡异,一个扭身便躲开,抬起头来冷冷的看向客栈。 只见一个面容粗豪的青年缓缓走出,手中拿着一个酒壶,仰起头来喝了两口,青年怒道:“这么大人了,何必欺负一个少女?” 黄寂阴鸷的眼睛微微眯起:“这件事情似乎与阁下无关。” 钟一平抬起手来,忽的隔空一抓。深陷在地里的银枪微微颤抖,竟是忽的跃起,落入钟一平的手中。 “好内功。”黄寂一愣,这一招绝非借势,而是对自身内力的精准掌控,这才能够做到隔空取物。 眼前的青年年纪不大,可体内的内力却很扎实,但他应该不到一流,否则刚才那一枪绝不会只有如此威力。 一手握枪,一手抓着酒壶,钟一平面色微微通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钟一平岂能眼睁睁看着你胡作非为。” “胡作非为?”黄寂冷笑:“她杀了我家公子,难道我还不能报仇?” “唐司空家的人都该杀。”崔小刃恢复清醒,缓缓开口。 黄寂摇了摇头,朝钟一平道:“阁下不问青红皂白就对我出手,胡作非为的恐怕是你了。” 钟一平沉默,一时之间没有开口。 “我劝阁下不要趟这摊浑水,今后出手还是弄清楚了事情缘由吧。” 钟一平打了一个嗝:“你说的不错,我平日里从来不多管闲事,你们的恩怨也与我无关。” “阁下知道就好。” “只不过。。。。。。”钟一平将酒壶的酒喝净,身后的镖师顿时发出哀叹,他们可一口都没喝呢。 “我今天就任性一回,她既然练的是军中的刀,那便是我的朋友,你想杀我的朋友,就得问过我手中的枪。” “阁下是想趁着酒劲无理取闹不成?”黄寂面色阴沉道。 钟一平没有理会,转头看向客栈大门旁边面色担忧的奔风:“喂,我若是帮她一把,能否再来一壶酒?” 奔风还未回答,一个俊朗的账房先生捧着账本出来,扯着破锣嗓子道:“你若是能杀了他,多少壶酒都算在咱们客栈身上。” “好!” 钟一平忽的长啸,手中银枪摆动,好似化作了巨龙:“那我今日便无理取闹一回!” 话音未落,长枪猛地朝黄寂砸下,劲风鼓荡,震耳欲聋! “我可没让你帮。”崔小刃嘟囔着,同样斩出一刀。 眼下的她,只会那三万刀。 “找死!” 黄寂眼中闪过冰冷杀意,裹着黑袍袭来,好似浓雾滚滚。雾气之中,五爪抬起,五根手指刹那间变成漆黑一片,朝着钟一平抓去。 只要被他指甲划中,钟一平必死! 崔小刃跟不上黄寂的速度,更斩不中他,只能在一旁无奈跺脚。钟一平瞧着五爪袭来,急忙抬起了枪尖,一杆大枪仿佛神龙摆尾,枪头扫向黄寂面颊。 他的枪法乃是李灵麒亲自编撰,传于军中,名为《杀破狼》。这是从不后退的枪法,就算是面对黄寂那恶毒的爪功,也绝不会有任何的退缩和犹豫。 黄寂瞳孔微缩,这样的枪法他不曾见过,但他很清楚,在自己的爪子抓向钟一平之前,这杆大枪的枪头便会将自己的脑袋砸一个稀巴烂。 明明用的是枪,可钟一平的速度一点都不比自己慢。 那凝练炙热的真气,已经扫的他面颊发热,难以呼吸。 真气如龙,缠绕枪身。钟一平大喝一声,劲风吞吐间,这一枪已经刺到了黄寂面前。 每天四万枪,钟一平这一刺顺理成章,行云流水,无视了任何阻碍,务必要刺穿黄寂的心脏。 源于武帝的枪,势如破竹,可黄寂还有后手,他是三百年道行的妖怪,他懂得妖术。 臃肿的黑袍之下,六对附肢晃动,黄寂周身地面顿时震荡,土块翻飞,尽数砸向钟一平和他面前的那杆枪。 借势! 钟一平瞳孔急缩,却不避不退,体内《镇海铁狮功》催动,周身真气灌注枪头,刹那间变招,一记横扫千军,荡开了所有土石。 黄寂也趁此等到喘息,继续借势泥土,化爪为指,一指点出,伴随大量土石,遮蔽了钟一平的视线。 看着眼前土石所化大幕,钟一平寻不到黄寂的身影,只得转动长枪,同时口中大喝一声,枪身遍布炽热真气,打向土石大幕的同时,顿时迸发开来。 真气碰撞,黄寂施展诡异身法避开,面色微微发白。 钟一平内功扎实浑厚,自己借势泥土配合真气,竟然都奈何不了,自己明明有三百年道行,可在内功的修炼上,还比不过一个年轻人。 黄寂心中发酸,不得不感叹天道不公。 不过,对面那人若是以为胜券在握,那可就大错特错了。黄寂阴鸷的目光看着钟一平,更看着客栈的所有人。 除了那个少女,其余的人都得死。 心神一动,黄寂缓缓撤下了厚重的黑袍。 第一百四十章 要是墨汁在,就好了 地面土石飞起,在半空之中凝聚,化作了数百只如蝎尾般的尖刺。 褪去黑袍,黄寂身上六对附肢震颤,他面色狰狞恶毒,嘴上也绽放了令人心神颤抖的粘稠口器。 客栈里面,不光是奔风和刘丫丫两只妖怪,那些走南闯北的镖师们也纷纷变了脸色。 “妖。。。,妖怪!”小李慌张的站起身子,抓住了腰间的武器,却怎么也不敢拔出来。 “少当家的,小心!” 众人惊呼,客栈外的钟一平也是面色微微苍白。可他也算见多识广,当初随着胡家一路南下,也见识过诡异之事,眼下相貌狰狞的黄寂还不足以让他失去勇气。 接连挥舞长枪破开那些飞来的土石,钟一平一脚踏前,枪身之上真气炽热,扭曲了空气,朝着黄寂刺去。 变成怪物的黄寂变的更加可怕。那六对附肢不住震颤,地面土石不断纷飞,伴随着他施展指法,隔空朝着钟一平攻去。 这些好似蝎尾般的土石飞刺力道颇大,而且锋锐无比,钟一平接连施展《杀破狼》,炸碎了无数土石,却也震的自己手掌酸麻。 面色沉重,钟一平闹不清黄寂究竟是什么怪物,体内余下的那一丝酒意眼下也醒了一大半。 苦笑一声,钟一平默运《镇海铁狮功》,真气滚滚汇聚于枪身之中。他虽然尚未领悟借势之妙,可一身功力凝练扎实,在二流境界之中,已经逼近圆满。 就算比之少林武当的真传弟子,也不遑多让。 大喝一声,钟一平一枪荡开飞来尖刺,整个人猛地跃起,枪头裹着炽热真气朝着黄寂当头砸下。 黄寂微微仰头,口器开合,发出刺耳的啸声。他随即抬起双指,身上六对附肢扭曲,隔空便是一指朝钟一平点去。 周遭土石好似洪流般伴随,隐隐夹杂淡淡紫色雾气。那是他体内毒素顺着手指经脉射出,一旦接触钟一平,很快便能让其肌肤溃烂而死。 纯阳真气凝聚于枪尖一点,钟一平枪头好似化作陨石落下,炽热难耐。若他能借势火焰,必定能够砸下绚烂一枪,可钟一平到底还是差了一点,面对直面自己的黄寂,他一点底气都没有。 枪头搅碎了洪流般飞来的土石,可却被黄寂以诡异身法避开,周遭紫雾笼罩,钟一平屏住呼吸,只能让真气在周身流转,隔绝着诡异的淡淡迷雾。 他内功虽然扎实,可面对黄寂却有些难以为继。稍稍感受自身,钟一平发现,自己体内真气已经消耗了八成。 神情凝重,钟一平不敢再继续拖延,只能以自己绝招定胜负。 他将手握在长枪中央,身子好似饿狼般蹲下,周身真气鼓噪沸腾,将钟一平身上衣物鼓动,发出烈烈声响。 ——碎牙式。 杀招? 黄寂冰冷的目光看过来,忽的抬起双指,再度变指为爪,周遭漂浮的尘土被他爪功一摄,纷纷凝聚而来,在他面前化作一只虚无缥缈的毒蝎幻影。 毒蝎微微摆动尾巴,栩栩如生,那一根蝎尾最是凝练,更似隐隐显露紫色。 二人针锋相对,气机牵引之下,化作一股狂风席卷。崔小刃咬住银牙,想要持刀靠近,却根本办不到。 二人周身不光有浑厚真气,更有借势。崔小刃实力不够,她的刀切不开,便无法介入。 自己果然实力太低了,师父一直照顾自己,倒是让自己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用力攥着直刀,崔小刃有些不甘心,双眸顿时化作一片通红,眉眼如刀。 钟一平身形闪烁,眨眼间便出现在黄寂身前,更是清楚地瞧见了那只以尘土凝聚的蝎子虚影。 只见蝎子随着黄寂一同晃动身形,硕大的蝎尾甩来,让钟一平眼眸生痛,更是闻到了令人不适的味道。 哈! 他猛地大喝,一道娇小的身影同时出现在黄寂头顶。崔小刃裸露的肌肤滚烫,身上更是被飞扬的尘土划出无数细小的口子。鲜血滴落,她却不管不顾,只是当头一刀,仿佛那三万刀融为一体。 黄寂借势成功,自然知道崔小刃的到来。他神情淡然,唯有口器张开,随即猛地将左爪按下。 尘土四溅,崔小刃和钟一平同时倒飞出去,口中吐出鲜血。 二人身上满是碎石尘土,这些不起眼的事物却缓缓凝聚在一起,化作一只只泥土所化的巴掌大的褐色蝎子。 蝎子布满二人身体,缓缓扬起了蝎尾。 “不要轻举妄动,一旦蝎尾落下,你们不可能活。”黄寂双指并拢,淡淡道。 这些蝎子便是他指法所化,只要他双指落下,钟一平和崔小刃便会全身溃烂,连一个全尸都留不住。 噌! 客栈中,白马镖局的镖师们纷纷抽出兵刃快步走了出来。黄寂面无表情,面对这些杂鱼,他随随便便一手妖术便能解决,看着这些瞪着他却面色惊恐的镖师们,黄寂不禁觉得有些饿了。 微微咽了一口唾沫,却还是有口水自口器中滴落。黄寂缓缓升起手指,就听地上钟一平忽的冷喝,周身真气席卷,竟是奋力站了起来。 “找死!” 黄寂手指一点,钟一平身后小小的蝎尾落下,刺入了他的体内。 钟一平不管不顾,眼下的他连枪都拿不住,只能一拳挥出,好似重炮般轰出自己全部的真气。 咚。 这一拳毫无章法,却打在了黄寂身上。纯阳真气灌注,黄寂的一只附肢被折断,让他不禁发出痛苦的嘶吼。 与此同时,钟一平倒在地上,黄寂的毒素入了体内,已经开始腐蚀他的面颊和手臂。 “你很快就会死了,”黄寂道:“他们也会和你一起死。” 钟一平抿着嘴,体内空空如也,面色惨淡。 真是喝酒误事,可这样的怪物,他怎么可能不出手? 若是墨汁在就好了。 钟一平绝望的想着,自己若是加入真龙会,受武帝指点,或许就能赢了。 可惜,墨汁离家出走,想必是回到了武帝怀抱。 江湖险恶,钟一平很早就清楚,却想不到自己会死在一只怪物手中,全身溃烂而死,一点都不潇洒。 仰起头艰难的看向自己的兄弟,用眼神示意他们快些逃,能逃一个是一个,镖物也不要管了。 眼神渐渐暗淡,钟一平缓缓闭上眼帘,却又忽的瞪大。 客栈之中,一只黑白相间的猫缓缓踱步出来。 它的姿态和墨汁很像,就连眼神也是如此。 第一百四十一章 原来这就是一流 钟一平瞧着他,慢慢靠近自己,不免惊讶和困惑。就连死之前的绝望都稍稍释然了。 为什么这样一只和墨汁很像的猫会靠近自己? 难道猫都看不懂现在是要死人的氛围吗? 缓缓走近钟一平,这只猫慢慢抬起尾巴,稍稍晃动,嘴角带着钟一平熟悉的笑容。 好久不见了,朕的钟大将军。 一阵清风袭来,李灵麒勾了勾爪子,所有的毒素自钟一平体内钻出,化作紫色雾气飞向了高空。 到了一流境界,懂得借势,寻常的毒素已经没了作用。一流高手,百毒不侵,可不光是因为真气雄厚的缘故。 落下爪子按在地上,那些土石所化的蝎子尽数破碎,黄寂口中吐血,忍不住惊呼:“什么人?” 他面色惊诧的环顾四周,却看不到一个人影。 究竟是谁破了自己的借势,为何他一点征兆都没有察觉? 钟一平站起身子,觉得嘴唇干涩。那只猫灵巧的站在他的肩头,爪子一拍,便有精纯真气灌注,此真气属纯阴,落入他的丹田之中却毫无异样,甚至阴阳调和之下,让他丹田之中真气愈发壮大。 这样阴阳交汇的手法绝非寻常,最起码钟一平就不可能做到这一点。他僵硬的扭过脖子,愣愣的道:“你。。。,你是墨汁?” 李灵麒不置可否,只是不满意的看着他。 朕与你多日未见,可你武功却没什么精进,朕很是失望。 看到那熟悉的目光,钟一平忍不住微微抖动,仿佛透过这异色的眸子,看到了那神秘莫测的武帝。 墨汁在此,难道武帝也在这荒山之中吗? 钟一平不相信武帝诈死只是为了对付饮血山庄,他肯定还有更大的图谋,却绝非自己这样的人物所能揣测。 真气周转,循环往复,看着不远处满脸警惕的黄寂,钟一平心中再度升起了勇气。 有了墨汁在,他还怕个屁啊! 李灵麒收回了真气,让钟一平自行运转。以他的眼界自然看出,钟一平此时距离一流就差一丝领悟,若能早日懂得借势,他便能顺水推舟,进入一流。 比起当日方横来说,他根基积累足够,却悟性不足。 借势玄之又玄,钟一平比不上方横的资质,又没有杨天歌那破而后立的《阿罗汉神功》,单靠他自己,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方能领悟。 钟大将军,算你运气好,又一次遇到了朕。 今日,便让你将借势好好看个够。 心中一动,李灵麒落在了钟一平的枪身之上。他高傲的行走,枪身震颤,竟莫名发出狼嚎。 这本就是《杀破狼》的精妙所在,观想恶狼,一枪刺出,无形的恶狼奔腾,让人不寒而栗。 钟一平瞧着这一幕,愈发木讷,口中喃喃:“一流境界的碎牙式?” 可这一枪却没有刺出。那只黑白相间的猫抬起爪子轻轻一拍,狼影消散,周围积雪迸溅,化作九条雪龙在枪身四周狂舞。 又过片刻,大地震颤,枪身之下,地面塌陷,一直蔓延到黄寂脚下。 黄寂当下退了一步,面色发白。 他有三百年道行,分明可以运用妖术,可此时此刻,那还未现身的高手却霸占了此地所有自己能借的势,还像不要钱一样随意使用。 他也活了很久,却从未遇见过这样的情况。 不,不对。 黄寂骇然的看着钟一平枪身上的猫。 哪里有什么未现身的高手?! 看那只猫的动作,分明是它做的! 妖怪? 黄寂瞪大了眼睛,这样小小的一只猫也能是妖怪? 这能有多少年道行? 借势仍然在继续。大风,白云,寒冰,水流,枯木这些有形之势搅的客栈四周一片狼藉。 还有一些谁都说不上来的无形之势,让人几乎无法呼吸,满眼都是玄妙无比的幻觉。 冬日凌空,这是最后的势。 周遭冰雪消融,整个客栈四周,仿佛一下子进入了夏日。 黄寂的汗水一滴滴落下,两条腿不断地颤抖着。 借势大日? 究竟是什么样的妖怪能够这么做?就算是唐府君也绝无可能办到啊! 黄寂愈发害怕了,他稍稍朝后退了一步,可身后的枯木啪嗒一声炸响,竟是熊熊燃烧起来。 李灵麒的目光所至,便是日光照射之处。 阳光炽热难耐,周遭熊熊大火燃烧,哪里还有半点冬天的感觉? 钟大将军。 朕问你,你现在懂了吗? 李灵麒回到钟一平的肩头,看着他那双眼眸从迷茫变的越发明亮,直至好似星空般璀璨。 钟一平深吸一口气,天地灵气汇聚而来。他稍稍抬起枪身,那些吞噬枯木的火焰缓缓汇聚而来,将枪头的红缨都化作了烈火。 “原来是这样。” 钟一平喃喃自语,单手持枪,已然是一流高手! 一枪隔空刺出,烈火化作枪影杀向了黄寂。 钟大将军,今日便用它来试试朕的《杀破狼》吧。 黄寂此刻哪里还有半点之前的模样,慌张的后撤,可他旋即一愣,看见了钟一平肩头,那只妖猫意味深长的目光。 黄寂心脏狂跳,忽然感到浑身一松,之前被夺走的势眼下又能用了。 可他哪里还管得了这些,连忙运起轻功转身逃离。 除了妖术之外,黄寂最得意的就是他的轻功。 二流之下,绝没有人比他更快。 一阵妖风吹起,黄寂身形连晃,刹那间已经迈出十步。 十步之遥。 钟一平再度蹲下身子,单手抓住了枪身。烈火在他周身环绕,他猛地大喝一声,整个人忽的消失,再次出现时,却是背对逃跑的黄寂。 “你。。。。。。” 黄寂一愣,不明白为何钟一平会比自己还要快。 他忽然觉得胸口灼热,低下头来,却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一枪穿心。 黄寂的胸口豁然开了一个血淋淋的大洞。 他平日最喜欢吃人的心脏部位,想不到有一天,他的心会被人一枪焚烧殆尽,不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轻轻摇晃枪身,那些烈焰恋恋不舍的离去。钟一平甚至没有去瞧黄寂那硕大的蝎子原形,只是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枪出神。 原来这就是一流境界。 第一百四十二章 你运气真好 扭过头来看着那只黑白相间的猫,钟一平一时之间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好。 将体内激动地真气缓缓收敛,钟一平这才转过身子,那些镖师们此时也又惊又怕的走出来,围着那妖怪巨大的妖身啧啧称奇。 饶是走南闯北,却还是第一次瞧见这样的怪物。 “这是蝎子成精了?”小李看着身旁老成持重的人道。 那人摸了摸胡须:“很有可能,想不到这世上当真有妖怪。” “它身上有没有宝贝啊?” “你去摸摸看?” “不会有毒吧?” 正说着话,只见无数火苗自一旁飞来,落在了黄寂的身上,啪嗒啪嗒,很快便烧成了焦炭。 钟一平面容古怪的收回自己的拳头,忍不住道:“还真是毁尸灭迹的好手段。” 一众镖师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朝着钟一平道喜:“恭喜少当家的,迈入一流境界。” “少当家的那么年轻,又是一流高手,咱们白马镖局的未来肯定一帆风顺。”小李笑道。 钟一平笑着摇了摇头。能那么快踏入一流,多亏了墨汁不断借势。之前不清楚,但他眼下却意识到,这看上去可爱慵懒的猫,恐怕也是一只恐怖的妖怪。 就连妖怪都听命于武帝,陛下要做什么呢? 若是我也能加入真龙会,那就最好了。 众人重新坐回客栈,李灵麒落在桌上,蹲坐下来,静静地瞧着钟一平。 你也不必谢朕,不过是随手救你一命罢了。 钟一平朝着变了样貌,却依然那般高傲的墨汁拱了拱手:“多谢你,墨汁。” 崔小刃抱着刀坐下,满脸的好奇:“你认识师父?” “师父?” “对呀,师父教我练刀。” 其余人面色古怪,一个十六岁的少女找一只猫教她练刀,怕不是疯了? 唯独钟一平点了点头:“它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师。” 众人面容更加古怪了。 这两人没病吧? “你果然认识它。” “它是武帝的猫,它对我有恩情。” 说罢,钟一平想到了墨汁背后的那个男人。莫非武帝出现在这里,是因为眼前的少女? 稍稍打量一番,看着她和怀中那把长长的刀,钟一平不免生出许多猜测。不过这些猜测他可不敢说出去,深怕引得武帝不快。 武帝的猫? 崔小刃扬了扬眉毛,师父的身份原来这么厉害的嘛?崔小刃忽然想到最近这些日子桃花客栈之中关于真龙会的传闻,不禁心中一动。 或许,武帝真的没有死。 崔小刃对高高在上的武帝没什么其他想法,这个十六岁的少女眼下只想着报仇,很快便将这件事情抛在脑后。 “你既然是一流高手,便帮我们一同去杀唐司空吧。”崔小刃的话说完,却立刻引起了李灵麒的不满。 帮? 朕何时需要别人的帮助了? 冷冷的瞥了一眼崔小刃,他忽然喵喵叫出声来。 “小刃,”奔风走过来道:“大王让你闭嘴,杀唐司空不需要别人帮忙。” “哦。”崔小刃缩了缩脖子。 钟一平微微张口,他想要问为啥他们要杀青州知府,可听到奔风的话却不禁有些失落。 原来墨汁并未拿我当朋友,武帝也没有将我放在眼中,他要做的事情,自己根本没有资格介入。 正惆怅着,钟一平却猛地抬起头,面色惊讶:“等等,你能听懂墨汁的话?” 奔风有些害羞的嗯了一声:“略懂。”他却没敢说自己妖怪的身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借这些镖师的口传出去,可就不好了。 小小一个桃花客栈,想不到藏龙卧虎! 钟一平顿时将身子挺直,看着奔风和崔小刃。——看来你们便是真龙会的人了! 江湖之上,关于真龙会的传闻甚嚣尘上,纷纷猜测,这是诈死的武帝暗中创建,为的是对付饮血山庄。 是了。 这少女刀法来自军中,一定是武帝为了真龙会所培养,怪不得墨汁会在这里,有它在这里,这少女必然能够成为了不起的高手! 钟一平心中微微发酸。自己也是一流高手了,难道还不能在那神秘的真龙会中占据一席之位吗? 看着墨汁微微张口,可钟一平确实在不好意思询问。哪有死皮赖脸的去问能不能加入真龙会的,这样可能只会让武帝不喜。 叹了一口气,瞧着桌上缓缓趴下的墨汁,钟一平不免有些无奈。 猫就是猫,我还以为它喜欢我呢,看来这都是幻觉,不然它一定会跟武帝说说好话的。 钟一平一时之间有些意兴阑珊,哪里还有半点踏入一流的喜悦,只觉得卑微到了极点,却又不敢发火。 客栈缓缓安静下来,没过多久,乌茫自后厨中走出,端着菜肴过来。瞧着众人神情各异,不禁一愣。 这是怎么了? 乌茫一向喜欢呆在后厨,对于黄寂的到来和他的死是一无所知,全身心倾注在做饭上。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他做的饭菜,才让人恋恋不忘。 屋外阳光明媚,也不知是因为李灵麒的借势,还是本来如此。这也确实是好事,等雪再化一些,镖车走起来也不会那么麻烦了。 更何况,钟一平已经是一流高手,他很快就会知道如何避开积雪的。 “先吃饭吧。”钟一平有些失落的挥了挥手。既然墨汁和武帝看不上自己,他钟一平又何必赖在这里,等吃完了饭,继续赶路就是了。 李灵麒哪里在乎钟一平心中的想法,只是缓缓晃了晃尾巴,想着乌茫给自己做了什么好吃的。 众人和妖吃过饭,也就过去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钟一平放下筷子,也没有再要酒喝,朝李灵麒拱了拱手道:“墨汁,我们还要继续走镖,之后会去青云大会,若是有缘,便在那里见吧。” 李灵麒一愣,钟大将军这么快就走了? 转念一想,李灵麒不禁冷哼一声。 朕还有要事要去做,什么劳什子青云大会,跟朕有什么关系,不去不去。 不耐的摇了摇尾巴,钟一平苦笑一声:“告辞了。” “钟当家的,你们这就走了?” “走镖不能耽搁,下次再来。”钟一平拍了拍奔风的肩膀,随后持枪走出客栈。 客栈外边,崔小刃抿着嘴挥刀,钟一平犹豫了一下,还是对她道:“你运气真好。” 崔小刃不禁面色困惑,实在不知道钟一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第一百四十三章 刹那星河刀 但钟一平显然没有多说的意思,持枪翻身上了白马,口中高声呼啸,想着将那一丝不被看重的失落一扫而空。 他啸声高亢,震动大雪。钟一平虽然刚刚踏入一流,可他根基扎实,就算在一流之中也是厉害人物,此时内力催动啸声,周遭大雪震颤,顷刻间化作了清水。 青云大会。 钟一平眼中炽热火花跳动,想着自己既然踏足一流,那就在青云大会上好好争一口气。 想着那些名门大派的高手,钟一平忽然觉得手中长枪兴奋战栗。等到了洛阳,自己也能以手中长枪好好领教一下那些高高在上的天才们。 若是能略胜一筹,那武帝或许会准许自己加入真龙会。 “走!”想到此处,钟一平意气风发的策马离开。 “少当家的!”小李等镖师面色惊慌:“等等我们啊。”说话间,他们急急忙忙扯动镖车,赶紧跟了上去。 李灵麒看了一眼客栈外边,不免觉得有些古怪。 钟大将军与朕许久未见,怎么变得如此生疏了? 真是古怪,难不成是踏入一流,便不将朕放在眼中了?哼,还真是不堪大用。 摇了摇头,这个所谓真龙会的龙头老大对于钟大将军很是不满。 又过一炷香,崔小刃缓缓走入客栈,冲着有些犯困的李灵麒拱手:“师父,我已经挥刀三万次了。” 李灵麒不禁一愣,抬起头凝神看向崔小刃。 你的速度倒是比朕预计的要好。想想也是,你看了朕那么多次刀法,与刀的契合已经远超寻常。 慢悠悠的站起身子,李灵麒默默想道。 也罢,那朕便传你刀法。 冲着奔风喵喵叫了一声,奔风顿时面色惊喜,他急匆匆将客栈大门关上,又插上了门栓,这才神情激动道:“小刃,大。。。,大王答应教你刀法了。” 崔小刃闻言,两条眉毛高兴地飞起来,嘴唇也随即扬起,越发的鲜艳红润。 “多谢师父。” 李灵麒扭过脸去,懒得去看崔小刃感恩戴德的面容。毕竟,这样的神情,他坐在龙椅上的时候,看过太多了。 他很希望,崔小刃可以有些不一样。 崔小刃也确实不一样,或许,不一样的还有李灵麒。 将身子蹲下,崔小刃趁着李灵麒不备,用力将他搂在怀里,开心的亲昵。 “师父,你最好了!” 亲着李灵麒的脑门,崔小刃开心的道。 李灵麒扭动身子,也许是变成猫太久了,这一刻,他竟然忘记了去使用武功,也忘了去借势。 只要他想,一个念头就可以杀掉崔小刃的。 可身为天下无敌的皇帝陛下,他又怎么好意思去杀死一个才十六岁的少女呢? 那对李灵麒来说,实在是一件很无耻的事情。 哎,何必跟一个小姑娘计较。 此时此刻,伟大的皇帝陛下丧失了生气的能力。 过了片刻,迫不及待的崔小刃放下了凌乱且无奈的李灵麒,急忙道:“师父,你快教我练刀法吧。” 一旁的奔风咽了一口唾沫,刚才小刃对大王如此不敬,大王不会反悔了吧? 但他很显然不了解李灵麒,身为真龙天子,他从来不会反悔,金口玉言,可是李灵麒行事的准则。 客栈外边,阳光越发柔和,显然是过了申时。 似乎是听到了动静,刘丫丫和乌茫也跑了出来。乌茫见客栈大门紧闭,于是摘下了厚重的口罩,与其余二妖一齐,恭恭敬敬的瞧着桌上的猫。 被三妖一少女瞧的浑身不自在,李灵麒忍不住咳嗽了一声,随即敏捷的跃上房梁。 喵。 奔风咳嗽一声:“小刃,大王让我来转述这门刀法。” “此刀名为。。。。。。” 顿了顿,奔风脸上也是一片肃然,让崔小刃有些紧张。 “《刹那星河刀》。” “刹那星河刀!” 刘丫丫扯着嗓子惊呼。 乌茫与奔风奇怪的看着他:“你见过?” “额,那倒没有,只是感叹一下,”刘丫丫不好意思的嘎了嘎:“你们继续。” 奔风哼了一声,一副狗仗猫势的样子:“你不要打岔,汪。” 刘丫丫那张俊朗的脸上神情如常,只是打算在账本上悄悄记上一笔。 “不要捣乱。”乌茫提醒道。 奔风顿时挺直了身子,仰头的同时晃动藏在裤子里的尾巴:“大王,你继续。” 李灵麒睥睨的扫了一眼底下的四只蝼蚁,随即淡淡的开口。 “这门刀法源于三国之时,乃是赵国女帝所创,朕曾经亲眼见过,虽然远远不如朕,却也是绝世刀法,你和她都是女子,倒是颇为契合。” 奔风将李灵麒的话翻译,对于猫大王见识过赵国女帝的刀法倒是没有觉得奇怪。身为道行高深的妖王,谁都不知道李灵麒究竟活了多少年。 “这门刀法拢共只有三式,第一式名为‘藏’,第二式为‘刹’,第三式则叫做‘灭’。” 崔小刃不禁一愣,虽然她忘却了崔家刀法,可刀道的基础还是懂的,此时听着奔风的翻译,忍不住道“不愧是赵国女帝的刀法,竟然只有三招,简直闻所未闻。” 房梁上,李灵麒摇了摇头:“不,准确而言,这门刀法只有一招。” “一招?” “第一式‘藏’为纳刀之法,将自身真气灌注其中,不断凝练打磨,宛如替手中刀再度开锋。” “第二式‘刹’,则是拔刀之术。刀出之时,精气神,身心合一,一身气势达到顶峰,人与刀已经融为一体。” “至于第三式‘灭’才是刀招。将真气,信念,意志一统斩出去,说是一招,却已经到了无招胜有招的地步,只要能斩出去,无论是什么样的刀招,都属于‘灭’的范畴。” “这三者合一,便是《刹那星河刀》的真谛。” “听上去好玄妙。”崔小刃摸了摸脑袋。 李灵麒冷哼一声。这门刀法已经失传,只有朕的真龙武库中有,放眼天下都是排在最高处的刀法之一,自然玄妙。 “这门刀法朕早已烂熟于心,天下除了朕无人懂得,你妖气入体,真气浅薄,这门干脆利落,一刀两断的刀法最是适合你。” 李灵麒语气平淡,准备接受崔小刃崇拜的目光。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不营业 就见崔小刃面色通红,颇为激动道:“师父,你与赵国女帝一定是很好地朋友吧,不然怎么会懂得她的刀法?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啊,我小时候可崇拜她了,听说她曾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女子。” 李灵麒一愣,忽的恼怒起来。 “这是朕的重点吗?”不断摇晃尾巴,李灵麒有些烦躁,脑中思绪不自主的跨过漫长时光,仿佛回到了那个混乱的年代。 赵国女帝,赵红妆。 拳,刀双绝。 天下无双。 李灵麒一生很少称赞过别人,却与赵红妆惺惺相惜。 可惜,这样的人却是朕的敌人。 李灵麒将一些杂乱的念头抛诸脑后。他一生杀过太多太多的人,从未放在心上过。唯独赵红妆之死,让他很是烦闷。 区区女子,不过长得好看些,拳法和刀法还能入得了朕的法眼,你凭什么不认输? 凭什么宁愿死在万军从中,也不愿让朕有胜利的感觉? 是的,哪怕覆灭了整个赵国,可就是因为那讨厌的赵红妆,让他一点野心实现的快乐也没有。 哼,讨厌的女人。 瞧着头顶莫名愤怒的妖猫,三只妖怪瑟瑟发抖,急忙喊道:“大王息怒。” 收敛了因为愤怒而溢散的真气,李灵麒重新回归平静,低下头来俯视崔小刃:“你眼下要学的是‘藏’和‘刹’,接下来朕会传你口诀要领,你且听好,若记不住,朕绝不会说第二遍。” 崔小刃急忙收起脸上的神情,认真严肃的道了一声是。 一个时辰之后,奔风口干舌燥,满头大汗。明明说是只有三招,可其中的复杂程度,让他这个翻译的人都觉得晦涩难懂,光是念出来,都仿佛有无数把刀对准自己的心脏,使其剧烈跳动。 崔小刃闭着眼睛,屏蔽了所有感觉,用心将《刹那星河刀》的口诀要点记住。 《刹那星河刀》虽说是刀法,却也囊括了其他。“藏”式之中边蕴含了精炼真气的心法。这门心法不光能够打磨刀身,同样也能借助刀身打磨真气,二者相辅相成,才能让崔小刃那浅薄的真气发挥更大的用处。 而“刹”式之中,迸发自身气势配合拔刀的技巧也与一流的借势之法息息相关。在“灭”之中,不光有无招胜有招,更有步法和身法。 这些都是崔小刃极为欠缺的,若是能够学会,必然获益匪浅。 可绝世刀法又岂能那么好练? 就算是那个天资悟性极佳,却被李灵麒吓疯的刀宗弟子,想要参悟学习这门《刹那星河刀》,难度也堪比登天。 刀宗将招式演化到了极致,这一门只有“一招”的刀法,在他们眼中是无法理解的存在,——是异端。 别说他了,就算是崔小刃,若没有李灵麒在一旁指点,也很难学会这门赵国女帝的刀。 赵国女帝的骄傲绝不下于李灵麒,她创出这门刀法时,可没想着天底下还有人有资格修炼。 这或许是赵国女帝与李灵麒的差别。二人同为绝顶高手,一个不懂教,一个懂得,可若非变成了猫,他也不屑教。 将这门《刹那星河刀》中的要领说给崔小刃,李灵麒此刻倒是颇为有耐心。他不是半途而废的人,反正已经打算传授崔小刃刀法,她是聪明还是蠢笨,都没有关系。 就算是一头猪,骄傲的皇帝陛下都有信心将它变成高手高手高高手。 崔小刃当然不是猪,在刀法上她甚至可以说是天才。 所以,她在李灵麒的指导下,学的很快。体内那些浅薄的真气很快便随着“藏”式心法运转。 她双手拖着刀,那些真气自经脉之中汩汩流出,流入刀鞘中的一叶舟。只见刀身震动,隐隐散发刀气。 这些刀气有灵,不断斩在崔小刃的真气上,打磨着那脆弱却一点一点变的凝练的真气。 崔小刃双眸紧闭,却心情激动。 这样的心法实在是了不起。若是一个没有被妖气入体,根基扎实的人修炼此法,他的内力该有多浑厚磅礴啊! 崔小刃遐想着,不免觉得有些难过。 可她转念一想,自己已经有师父教她刀法,还有机会杀了唐司空那个王八蛋,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有掌柜,奔风,丫丫和师父的陪伴,此刻的她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微微扬起嘴角,闭目修炼的崔小刃正在笑。 安静的客栈中,乌茫转回后厨,准备给崔小刃做些好吃的。刘丫丫与奔风围着崔小刃,好奇的打量她。 房梁上,李灵麒只是放了一半的注意力在崔小刃身上,另一半则在想着蜀山道人究竟什么时候回来。 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对李灵麒来说,杀一个人最不需要的就是耐心。 朕想杀谁,就杀谁。 屋外,一辆马车缓缓驶来,稍稍停留片刻又悄然离去。没过多久,两名拿着兵刃的江湖中人途经此地,瞧着大门紧闭的客栈,颇有些失望的离去了。 北风呼呼的吹着,天色逐渐暗淡,外面的灯笼难得的没有被点亮。 ——今日的桃花客栈,不营业。 ----------------------------- 三日未下雪,三夜的月亮也足够皎洁明亮。这三天,李灵麒倒是颇为悠闲,没有崔小刃在一旁聒噪,他过的很是悠闲慵懒。 这样的日子倒是有些像是在宫中,李灵麒仔细回想,除了吃的之外,倒还是宫中比较舒坦。似乎是体内白玉京渐渐圆满,他对那龙椅也愈发想念了。 等朕回去,李灵龙一定会死。 皇帝陛下咬牙切齿的想着,无论当初李灵龙用了什么手段杀死自己,这一次李灵麒绝不会大意,再绝对的武力面前,李灵龙与那地上蝇营狗苟的蝼蚁并没有任何区别。 落在桌上,李灵麒的身子悄无声息。客栈之中,很是空闲,并没有什么客人。刘丫丫唉声叹气的看着账本,奔风则站在门口,瞧着外面望眼欲穿。 崔小刃就站在客栈前的空地上继续那三万刀,但奔风并没有看她。挥刀太枯燥了,奔风看了两日便将挥刀的崔小刃与客栈西面的那一堆积雪摆在了同样的地位上。 他在等客人们。奔风喜欢热闹的客栈,这会让他非常开心,只可惜,这三日却一个客人都不曾出现过。 正失落的想着,奔风忽然听见剧烈奔跑的脚步声。小帽下的狗耳朵翘起,奔风有些激动,终于要来客人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我被人追杀啊! 很快的,一个邋遢的身影出现在奔风面前。他显得有些狼狈,头上戴着斗笠遮住了自己的脸,可奔风看人并不是光看相貌的。 客栈中客人来来往往,有那些相貌出众的豪侠或是明媚如春的女子,但人不可貌相,奔风就不止一次从这些外表出众的人身上闻到难闻的味道。 还有有些人即邋里邋遢,身上也有臭味。这样的人,通常都是乞丐,除了他们之外,奔风只认识一个人。 ——自称来自蜀山的老道士。 奔风顿时有些失望。他在还未化形的时候就听过蜀山道人的恐怖传说,传闻里,他们可以千里之外杀妖,根本无法防备。 无论是什么样的妖怪都瞒不过他们的眼睛,是所有妖怪的天敌。可瞧着那慌张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气喘吁吁地老脸,奔风实在没法将恐怖的蜀山道人和卫三川联系在一起。 双手把住奔风的手臂,卫三川上气不接下气:“快,快,让大王救我。” 奔风有些奇怪:“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被人追杀啊!”卫三川大喊:“我算过命了,只有找到大王才有一线生机,你快让开,别拦着我躲进去。” 客栈之中,李灵麒动了动耳朵,有些懒得搭理卫三川,便毫不在意的转过头去。有什么事情去找崔小刃,不要什么事情都要朕亲自解决。 看着卫三川那副着急忙慌的模样,不知为何,李灵麒倒是想起了朝堂上的衮衮诸公。 越过奔风的肩膀,卫三川踮起脚尖看向李灵麒,顿时面色一变。虽然变成了一只猫,但李灵麒不愿搭理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所以卫三川有些绝望。 咽了一口唾沫,他自身体各处掏出数张符箓拍在身上,准备放手一搏,说不定猫大王一时心软,看在他平日里忠心耿耿的份上,救下自己。 转过身子,就听远处有密集的脚步传来。来者皆是一身劲装,有人持刀,有人拿剑,有僧有道,虽然不尽相同,却纷纷面容肃然的瞧着卫三川,仿佛在看着一个死人。 这些人来自青州,都是青州赫赫有名的高手。 百川剑派真传弟子,东流镖局少镖头,青松鞭腿门门主,朝露寺长老,衣锦观观主,其中一流高手两名,其余也皆是二流巅峰。 李灵麒感受着这些人的气息,一时间来了兴趣。卫三川究竟干了什么事情,竟然惹得这么多人一同前来追杀他? 微微睁开眼睛,李灵麒觉得有些好奇,于是扬起头来,异色的眸子顿时倒映着卫三川那微微颤抖的背影。 “喂,你究竟干了什么事情?”奔风不禁咽了一口唾沫,他虽然不懂武功,可干了那么多年跑堂的,眼力见还是有的,这些人站在客栈门口,绝非寻常,那种气息已经压得他心脏砰砰直跳。 柜台后面,刘丫丫盯着卫三川的脚,绝不希望他倒退回来,到时候哪怕砸坏客栈的一张桌子的桌角,他都会心疼的恨不得炒了奔风鱿鱼。 卫三川干笑一声,装作德高望重的模样:“贫道也不知道究竟做了什么事情值得诸位好汉一同追击。” “你不知道?”百川剑派真传弟子冷哼一声。在所有人之中,他最年轻,除了朝露寺的长老和衣锦观观主是一流高手,在其余人之中,就属他武功最高,也最为肆意张狂。 “糟老头子,”他厉声道:“你既然敢做,怎么现在却不敢说了?” “你要贫道说什么?” “在青州肆意散播谣言,惹得人心惶惶,我要是不杀了你,如何对得起江湖正道?” “贫道可从不说瞎话。” “阿弥陀佛,”朝露寺年迈的长老站了出来:“整个青州谁不知道唐府君的善名,你随意泼脏水,诋毁他是吃人的妖怪,更说他要谋反,唐府君仁慈可以不计较,但贫僧却绝不允许。” “贫道说的都是实话。” 衣锦观观主摇了摇头,面露不屑。东流镖局的少镖头同样年轻,他向来沉熟稳重,此时也忍不住面露讥讽,觉得眼前这个邋遢老道实在是发了失心疯。 “不要与他多废话了,”青松鞭腿门的门主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赶紧将他杀了,也好讨个清静。” “不错,”百川剑派真传弟子点头:“这种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 “阿弥陀佛。” “将他尸体挂在城墙上,替唐府君讨回一个公道。”东流镖局少镖头缓缓拔出了腰间的刀。 卫三川有些郁闷。当初在镇海城的时候,师路遥污蔑镇海王就可以,贫道难道就不能学一学? 他说的还是瞎话呢,可贫道说唐司空是妖怪,绝对是真的啊。 难以理解。 卫三川从怀中掏出那把飞剑来。飞剑再诡异难防,却也绝对不是这些人的对手,更何况,这些人中,还有一流高手。 “老牛鼻子,需不需要我帮你啊?”不远处传来崔小刃的声音,她已经将那把一叶舟收回了刀鞘之中。 一众青州高手浑不在意。来的时候他们就发现了练刀的崔小刃,但这样一个少女,挥着枯燥的刀法,压根无法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你若有心,就回客栈求求大王吧。”卫三川无奈道。崔小刃的武功啥样,他还算清楚,比自己还远远不如呢。 “别啊,”崔小刃道:“你不要什么事情都麻烦师父,这些人虽然多了点,但我还是能杀的。” “黄口小儿。”朝露寺长老无奈的摇了摇头。 崔小刃走到卫三川身前,看着老僧提了提手中的长刀鞘:“老秃驴,你要不要试试我的刀法啊?”说话间,她眼眸明亮,有些迫不及待。 朝露寺的长老和蔼一笑,一点都不在意崔小刃的称呼:“若贫僧挡得住小施主的刀法,小施主就去一边可好?” “好啊,那你试试吧。” “大师手下留情吧,一个小孩子而已,让她知难而退就好。” “我倒觉得还是下狠手吧,小孩子不打记不住教训。” “有道理,那就打断一条腿吧。” 青州高手们说笑间,浑然没把崔小刃放在眼中。但崔小刃也没功夫在意,她已经将全部的气息都藏在了刀鞘之中。 “小施主,贫僧准备好了。”朝露寺长老的僧袍滚滚,有淡淡金色真气在周身流转,如同金钟罩。 第一百四十六章 纸糊的金钟罩 这也确实是《金钟罩》,少林的一流内功。 传闻里,金钟罩练至大成,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乃是一等一的硬气功。朝露寺长老当初在少林习武,这门功夫已经练了五十年。 这门功夫越往上越难练,饶是少林寺高手都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层,多少层关卡。朝露寺长老也未圆满,但他已经能够做到让寻常刀剑无法伤他分毫。 只可惜,他不是童子身了,否则这门金钟罩会更加厉害。 朝露寺长老双手合十,并未观想佛门神只。面对十六岁的少女,若是还用无形之势,那就有些欺负人了。 金钟罩? 李灵麒眨了眨眼睛,一眼就瞧出了朝露寺长老所用的功夫。这门硬气功也算凑合,只可惜像个缩头乌龟,朕可不屑练。 此人并非少林寺武僧,想必练的并非真本,而是手抄本,那就定然有罩门了。李灵麒微微扭头看向崔小刃,“刹”式之中,同样有看破敌人弱点的窍门,就看她懂不懂得用了。 “秃驴老乌龟。”崔小刃嘟囔了一声,刀鞘中的真气已经完全凝聚在刀身之中,宛若流水。 “藏”以足够,接下来就是“刹”。 刹那之间,崔小刃眼中迸发神光,一声气息尽数收敛,仿佛化作黑洞,瞬息之变,对面的朝露寺长老只觉得眼前微微一黑,倒像是错觉。 崔小刃收敛精气神,左脚踏前一步,沉重且缓慢。但她脚尖永远对准老僧的方向,随后缓慢的拔出了刀鞘中积蓄已久的刀。 宛若银瓶乍破,朝露寺长老瞪大了满是皱纹的双眸,只瞧见好似银河般的刀光掠过,刀气已经近在咫尺。 金钟罩宛若纸糊,这一刀切下来,顺应天地,明明只有一刀,可这一刀偏偏破去了金钟罩三处罩门。 灭! 灭金钟罩,灭肉身,更灭一流高手的魂魄! 一刀落下,崔小刃再度收刀入鞘,发出清脆的咔哒声。腥臭的血液喷溅在她脸上,挡住了她的表情,唯独那一双眸子越发明亮,就像刚才的那一抹刀光一般。 《刹那星河刀》真的好厉害! 师父也好厉害! 客栈门前,一片寂静,无论是奔风和卫三川,还是青州来的高手,纷纷瞪大了双眸,眼中还残存着那银河般绚烂的璀璨刀光。 “这才几天没见,她怎么这么厉害了?”卫三川第一个回过神来,喃喃道。 “小刃的刀法都是大王教的。”奔风回忆着那晦涩难懂的刀法,也想不到竟然这么厉害。 “下一个谁来?”崔小刃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几乎被分割成两半的老僧尸体,随即抬起头来有些桀骜的望着众人。 百川剑派的真传弟子咽了一口唾沫,面色惊骇:“你。。。,这怎么可能?” 一刀就杀死佛门一流高手,这样的事情他他可从来都没有听过。 “她的刀法诡异,”仅剩的一流高手衣锦观观主眯起眼睛,他是在场唯一能够保持淡定的人:“可以切开护身真气,斩在了吴长老的罩门上。” “但她绝不是一流高手,吴长老若不是要硬接她一刀,一定不会死。” “观主说的有理,”少镖头点了点头:“这样的刀法似乎从未出现在江湖上,至少是一流武功,但若是强攻,她必然不是我们的对手。”说话间,少镖头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他同样是用刀的,自然一眼就瞧出了崔小刃刀法的不凡。 青松鞭腿门的门主也是老江湖,看着崔小刃再度收刀入鞘,不禁冷笑:“她的刀法只有一招,不让她出手不就行了。” “大家一起上吧,直接压制她。” 崔小刃噗嗤笑出声来:“那你可以试试看,我拼了命也能斩杀你们其中一人,就看谁是那个倒霉蛋了。” “不能杀她,”东流镖局少镖头淡淡道:“我要她的刀法。” “你们这些所谓正道,废话可真多。”崔小刃微微压着刀鞘,脚下轻轻转动,体内的真气再度积蓄完毕。 换做是赵国女帝,“灭”可以接连不断的施展,让人根本无法招架。但崔小刃体内真气实在太过浅薄,无法周而复始,所以每斩出一刀,就必须重新于刀鞘之中积蓄真气。 想着那位天下无双的赵国女帝一刀接着一刀斩出银河,崔小刃便越发羡慕。真正的《刹那星河刀》究竟有多强,她恐怕这辈子都无法体会到。 “等等,”一个身影坚定地站在了崔小刃身侧:“贫道怎么忍心看着你们欺负一个小女孩,要解决她就先过我这一关。” 崔小刃转过头来,无奈且不屑。看着站在她身旁的邋遢道人,冷冷道:“你才是小女孩,你全家都是小女孩。” 卫三川笑着拍了拍胸脯:“放心吧,有贫道在,这帮家伙死定了。” “哈哈哈,被我们追杀一路,现在倒是有骨气了。” “这小姑娘不能死,可你就不一定了。” “一起出手,解决掉他。” 瞧着青州一众高手猛扑过来,卫三川微微眯起眼睛,口中高呼:“疾!”飞剑颤抖,化作一道亮光射出。 “这是什么剑法?”百川剑派真传弟子大吃一惊,忽的停下脚步,将飞剑格挡开来。 “哼,莫非真以为贫道怕你们?”卫三川豪气大喝,两指夹着一枚符箓射了出去。符箓在半空点燃,化作拳头大小的火球,不紧不慢的朝着百川剑派弟子砸去。 “借势?” “不对。”衣锦观观主眯起眼睛:“只是某种戏法罢了。”话语刚落,他缓缓拍出一掌,掌风吞吐间,顿时将火球打散。 卫三川叹息一声,明明是蜀山法术,却被称作是戏法,实在是让他有些难受。但这样的法术对付妖怪可以,可对付内力浑厚的高手,却实在是不堪一击。 叹息散去,卫三川并拢双指,专心运转飞剑,朝着那位衣锦观观主疾驰而去 一众高手围拢过来,很快就笼罩了崔小刃周身要害。她平静的站在原地,神色并未有一丝一毫的慌张,唯独眉脚如刀,眼眸里倒映着百川剑派真传弟子的身影。 刹,灭! 第一百四十七章 连斩 刀光自刀鞘中抽离,众人不禁眯起眼睛,过了一息才恢复。定睛看去,一只手臂落在地上,随之一起的,是那位真传弟子的名贵宝剑。 百川剑派真传弟子倒在地上,痛苦的嘶吼,崔小刃却未收刀,因为她知道自己来不及,立刻就会被其余人击中要害,打倒在地上。 脑海中“刹”式步法涌入脑海之中,这些步法,身法她之前总是练不熟,可在危急关头,崔小刃却仿佛福临心至,身子轻轻扭转,脚步踏在玄妙的位置上,竟在毫厘之间避开了其余高手的攻势。 客栈中,李灵麒微微点头,崔小刃的悟性倒是不差,也配做一个刀客。 眼瞧着那位少镖头的刀斩落发丝,崔小刃面色冰冷,抿着嘴,默默将一叶舟收入刀鞘之中,继续施展玄之又玄的步法。即使是面对二人围攻,她依然不慌不乱,愈发的得心应手。 那位观主被卫三川缠住,看着几人久站不下,不免有些焦急,当下抬掌一拍,顿时周遭有劲风呼啸,席卷而来。 他用了借势,掌风夹杂着冬日的寒风一起,撞在卫三川身上,打的他口吐鲜血,跌坐在地上,全身酸麻,竟是被一掌隔空打在穴道上,半个时辰绝对无法再站起来了。 若非卫三川体内真气厚重,已经是二流巅峰,不然这一掌下去,他那一身武功早就被直接废掉。 没了人操纵,那把古怪的飞剑咣当一声落在地上,观主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倒是没有杀他。 御剑之术着实巧妙,他打算一会儿撬开卫三川的嘴,得到这门功法。 心中思绪转动间,衣锦观观主静静地瞧着那边崔小刃与剩下二人交手。 东流镖局的七十二路快刀了得,青松鞭腿门的腿法也是狠辣歹毒,可无论是刀,还是腿,却统统到不了崔小刃的身上。 瞧着十六岁的少女衣袖晃动,差之毫厘的躲避开来,二人又气又恼,不禁面色涨红起来,恶狠狠地瞧着她。 看着二人神情,崔小刃展颜一笑,故作镇定。但她也清楚,这二人疾风骤雨般袭来,自己同样没有机会拔刀,到最后,就看三人谁的真气和体力最好。 青松鞭腿门门主与东流镖局少镖头便是这么想的,可他们并不清楚,崔小刃被妖气入体,早就不是寻常少女,反倒像是一只狰狞凶恶的野兽。 衣锦观的观主缓步走来,显得不慌不忙。他已经看破了崔小刃的刀法,同样也不打算让青松鞭腿门门主和东流镖局的少镖头活了。 没了二人,崔小刃的刀还有邋遢道人的剑便都是他的了。 只有所有人都死了,自己才能在唐府君那里得到更好的奖赏,也能让自己的名声传的更加远。 交战的三人哪里知道衣锦观观主的想法。那少镖头和门主缓缓吐纳,一边调息一边压制着崔小刃,让她无法拔刀,可仅仅只是挥出去一刀,踢出去一脚,对面崔小刃的眼睛忽然一片通红,微微亮出牙齿,好似森林中的虎豹般恶狠狠地盯着他们。 少镖头与门主不由得蹙眉,觉得头皮发麻。但他们到底是经验丰富的高手,二人没有犹豫,当下又是一刀一腿,分别杀向宛若野兽般的崔小刃。 嘶哑的咆哮响起,崔小刃的身形刹那间消失在二人面前。少镖头反应最快,急忙撇过头,就看到那少女俯身掠过二人身旁,避开了一腿一刀,随即一只手紧紧攥住了刀柄。 瞳孔急缩,少镖头旋身,那门主也一个回旋踢,劲风扫来,带着寒冷的真气。 崔小刃如同猎豹般瞪大了眼睛,无视了劲风和真气,在二人惊恐的目光中,再度将手中长刀用力拔出。 客栈门口有铮的一声巨响袭来。似乎是天地野蛮的拨动无形的琴弦。东流镖局的少镖头看着眼前绚烂的刀光,手中的七十二路东流刀法却尽数化作了齑粉。 一只大腿冲天而起,带着无数的血液。刀光掠过,重新消失,崔小刃喘着粗气,眼中的血红渐渐散去,她定睛看着前方,那位少镖头的刀和他的胸膛一同被自己斩断。 至于那位青松鞭腿门的门主,他不该将腿抬那么高的。 摇了摇头,崔小刃面色微微泛白,还是伸手捂住了左肩。刚才腿还在的青松鞭腿门门主踢来一道劲风还是伤到了自己。 再加上连续拔刀,崔小刃已经明显感受到体内经脉的阵痛。可她知道,该杀的人还没有杀完,扭头看去,那位衣锦观的观主甚至饶有兴致的鼓起掌来。 “真的不错,”他道:“贫道已经在江湖行走数十年,却从未见识过如此刀法,若是你踏入一流,我绝不是你的对手。” 说话间,周遭微风莫名吹拂,在崔小刃脚下不断环绕。 “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观主瞧着自己的掌纹:“我的掌一定比你快。” 崔小刃蹙眉,她刚要开口嘲讽,可那古怪的风猛地剧烈起来,让她不得不屏住了呼吸。 又是该死的借势。 将双手背负,风又再次小了,衣锦观观主淡淡的笑了笑,修道多年,他的脾气似乎越来越好了。 “将你的刀法交出来,哦,还有那位道友,你的剑法也一样,”观主顿了顿:“这两门武学很是厉害,一定也有心法配合,一并交出来吧,它们本就该有更好的主人。” “只要你们老实配合,贫道可以不杀你们的。” 衣锦观观主自然不会手下留情,卫三川和崔小刃也不是傻子,当然不可能相信他的话。就算他说的是真的,卫三川也绝不会将蜀山武学泄露,崔小刃更不会背叛自己的师父。 所有衣锦观观主说完,回答他的只是沉默和愤怒的目光。 就在这时,一只黑白相间的猫慢慢走入场中,吸引了衣锦观观主的目光。他也是爱猫之人,道观里也养了不少猫,所以瞧见这只眼神高傲的猫,忍不住笑了笑,很想俯下身子摸摸它的脑袋。 这只猫昂起脑袋,也看着衣锦观的观主。 观主笑着,刚要朝可爱的猫说些什么,却不禁神情巨变,竟然感受不到周遭风的存在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能帮我洗个澡吗? 他进入一流多年,虽然不得寸进,可在借风上却最是擅长,仅仅只是一个眼神,就能调动周遭的风。 但他此时此刻,却觉得天地一片死寂,这让他心脏狂跳,突如其来的变化差点让他受了内伤。 地上,李灵麒眨了眨眼睛,风便在他周身缠绕。道家内功中正平和,朕抢了这个道士的借势,他却没有受内伤,便是最好的证明。 不过,这已经无所谓了,李灵麒要的就是道士这错愕的一瞬间。 一个好的刀客最知道什么时候该出刀,李灵麒甚至无需回头,都“看”到了在风消失的时候,瞬间亮起了银色刀光。 衣锦观的观主觉得借势消散或许与眼前的猫有关,他愣了愣神,猛地抬起头来,眼中满是惊怒。 就在他的眼前,一道笔直的银河在散发着玄幻的光辉。他瞪大了眼睛,只来得及微微抬手,拍出一招阴柔的道家掌法。 他是一流高手,就算是如此危机关头,反应仍然远超常人。这一掌后发先至,可他压根就高兴不起来,璀璨的银河已经笼罩了他的周身,他一掌拍出,只能落入银河中。 呲。 这只肉掌被从中间斩断,但这似乎是衣锦观观主早就计划好了。舍弃一只手,他才能从崔小刃的刀下活下去。 啊! 痛苦的嘶吼,衣锦观观主被一把刀卡在手臂中央,不住地倒退。鲜血洒落满地,场面着实有些血腥。 可持刀的崔小刃依然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她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女,为何如此心狠手辣? 衣锦观观主来不及多想,另一只完好的手已经朝着崔小刃当头笼罩过去。 这一掌乃是衣锦观的绝技,囊括道家天罡地煞,一掌拍出,以崔小刃的眼界是绝对躲不开的。更何况,她的《刹那星河刀》只有一招,眼下,她是什么武功都绝对使用不出来的。 咬着牙关,崔小刃感受到了师父对自己的注目。但他显然没有出手帮忙的打算,这天底下,哪有刀客整天祈求别人帮助的? 崔小刃眼眶通红,榨干了身体内最后的一丝潜能。 她忽的蹲下身子,松开握着的刀,自衣锦观观主的脚边滚开。观主瞪大双眸,哪有人这样施展武功,完全就是撒泼打滚。 可就是这样的下三滥招式,却偏偏躲开了衣锦观观主的掌。崔小刃翻身站起,没想着用刀法,脚下踩着“刹”,看准了衣锦观观主背后的要害,五指并拢化作手刀,随后用力地挥了下去。 没了“藏”和一叶舟,崔小刃这一刀威力平平,可她妖气入体,力道却大的惊人,又是切的背后要害,只听“咔嚓”一声,衣锦观观主后背脊骨断裂,笔直的飞了出去。 倒在地上,衣锦观观主连连吐出鲜血,很快就融入土壤之中。他面色狰狞且恐惧,他怒的是自己竟然被一个不到一流的小姑娘伤到,恐惧的是,他发现自己再也站不起来了。 崔小刃吐着血慢慢走过来,眼眸平淡。她以手刀切断了衣锦观观主的脊骨,可她也被这位一流高手的周身真气所反击,眼下体内空空如也,显然是受了不小的内伤。 但她总比地上那位打断了脊骨,手臂里还嵌着一把直刀的衣锦观观主强上许多。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崔小刃走至观主身边,微微弯下身子,将那把一叶舟缓缓自骨头缝隙之中抽了出来。 “啊啊啊啊,小贼。。。。。” 高高在上的观主面色发白:“放。。。,放过我,否则整个衣锦观都会找上来杀掉你。” “我连你这个观主都能杀,还在乎他们?”崔小刃满不在乎的道,她甚至没有去看他,而是专心致志的擦拭着一叶舟上腥臭粘稠的血液。 “你既然要杀了他,不能杀死他之后再擦拭刀身吗?”卫三川躺在地上,有气无力道。 崔小刃转过头来,展颜笑道:“我想多留他一会儿。” 卫三川顿时闭上了嘴巴,只觉得这小姑娘着实有些心狠手辣。 李灵麒缓步过来,冲着崔小刃摇了摇头,随后嘴里喵喵叫着,脸上一副很不满意的模样。 奔风探出头来,大声喊道:“小刃,大王让你赶紧杀了他,不要浪费时间。” 崔小刃一怔,低下头来看着妖猫,恭恭敬敬道:“是,师父。” 倒在地上的衣锦观馆主顿时瞪大了双眼,这样的一幕让他更加惊恐。瞳孔中,那只妖猫冰冷的扫了他一眼,所有的一切都定格在那圆瞪的目光之中。 崔小刃将刀从衣锦观观主的后脑中抽了出来,看了一眼他的眼睛,知道他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便不再关注。 “咳咳,谁能来扶贫道一下,我的穴道被点了一时之间点不开。“卫三川咳嗽一声,仰着头道。 崔小刃与李灵麒充耳不闻,漫步走入客栈之中,若是从这一点去看,这一人一猫确实像是师徒。 整个客栈,或许只有奔风最为善良好心。他闷着头走至卫三川身边,随后小心翼翼的将他搀扶起来。 “多。。。,多谢你。” “小意思,”奔风笑道:“你能帮我洗个澡吗?” 卫三川的脸顿时黑了。 “好。。。,好的。”他颤抖着道。 被奔风放在椅子上,卫三川默默调息两刻钟,体内经脉中的道家真气便慢慢开始流淌,打破了那位衣锦观观主的封锁。 这就是道家内功的厉害,卫三川修炼的又是蜀山秘传,天生具备两个丹田,冲击穴道也比常人更加快,此时体内醇厚真气绵长,很快便将内伤逐步恢复。 相比起卫三川,崔小刃却没有那么幸运。她受伤比卫三川更重,体内真气浅薄,自然不如他那般恢复神速,只能强忍着痛苦,比用白色的纱布将伤口包扎。 至于体内的内伤,若是让她自行恢复,最起码需要半个月的时间。 瞧着卫三川闭目吐纳,李灵麒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他脚步轻巧的跃上桌子,平静的注视着卫三川,随即缓缓开口。 第一百四十九章 这是人肉包子 “大王问你,可找到办法杀掉唐司空?” 卫三川急忙吐出口中浊气,瞧着眼前拥有异色双眸的妖猫,恭敬道:“回大王,这几日小道在青州观察,发现唐司空此人绝不简单,竟是颇得民心,小道在青州散布他的谣言,本是想引发混乱,好帮助大王找到杀他的机会,只可惜,失败了。” 卫三川叹了一口气:“唐司空心思颇深,我道出他的根脚,却根本没有将他引出来,他在青州经营了数十年,小道说的话,根本不会有人相信。” “我也在唐府之前以蜀山秘法观察,却感受不到一点妖气,这样的妖怪小道从未见过,恐怕真的有超过五百年的道行,最主要的是,他混迹人世间,谁都不知道他学了多少武功,实力有多么雄厚。” “再厉害,难道还能比得过师父?”崔小刃冷哼道。 李灵麒眯起眼睛,认真的思索着。 一流高手实力也有高有低,唐司空既然活了那么多年,就算资质再愚昧,也绝对有了可怕的实力,朕眼下可用的只有崔小刃和卫三川,想要对付他,确实需要好好想想。 李灵麒顿时有些郁闷,天下无敌的时间太久了,什么时候对付一个一流中人,都需要朕如此烦躁了? 低下头来看着自己毛茸茸的爪子,李灵麒真的很想变成人。 咳嗽一声,卫三川继续说着自己在青州看到的事情,说着唐司空府上准备招收家丁的事情。 将事情说完,叫桌上的猫大王依然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卫三川只好继续道:“大王,小道眼下有一个主意。” 见众人望着自己,卫三川故意摸了摸胡须:“既然唐府招收家丁,这对我们来说却也是接近他的好机会。” “只要小刃能够进入唐府,就有机会见到唐司空,然后再配合大王深不可测的伟力,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唐司空干掉,绝不会吸引官府高手的注意。” “我没有身份,怎么通过唐府的考察?” 卫三川摇了摇头:“唐府招人,不过是为唐司空提供口粮罢了,难道你去屠户那买肉的时候会在乎肉是哪里来的吗?” 此时,乌茫自后厨走出来端来一屉热气腾腾的包子,他将包子放下,听到卫三川的话,当即点了点头:“自然是会的,各地水土不同,肉的口感也有所不同。” “你个乌鸦嘴别打岔,”卫三川摆了摆手:“咱俩说的能一样吗,我说的是人!” 乌茫不介意的笑了笑:“吃包子吧。” 卫三川早就抓起一个包子放在手中,咬了一口刚要说话,却不禁一愣:“无量天尊在上,这包子真好吃。” 汁水在口中炸开,外层面皮松软,内里的肉馅却紧致弹牙,卫三川发誓,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包子了。 乌茫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这是人肉包子。” 卫三川猛地扭过头来,就瞧见乌茫面罩下的脸上扬起一个弧度。卫三川有些恼怒,自己可是德高望重的蜀山道人,这桃花客栈的掌柜的竟然敢跟他开玩笑? 低下头看着包子,卫三川嘴里顿时不香了。 李灵麒没有去吃包子,而是想着卫三川的主意。朕与崔小刃混入唐府,接近唐司空,这倒是有可行性,只要是个人都会有弱点,身为武人,本就应该洞悉敌人的弱点,再找准机会,一击致命。 “大王,妖毕竟是妖,就算变成了人,有些习性仍然无法改变,哪怕唐司空活了五百多年,但他的某些习性一定会成为他的绊脚石,查明他的真身,就能找到他的弱点。” 卫三川到底是蜀山中人,眼下苦口婆心道,说的都是蜀山高手们总结出的道理。 李灵麒微微颔首,他从善如流,知道卫三川说的不错。比起人来说,哪怕唐司空活了五百年,但他的弱点也一定更加明显。 乌茫叹息一声:“只可惜,我们也不知道他的真身究竟是什么。”三妖不过是被唐司空强行化形,来处理骸骨的手下罢了,他又怎么会在他们这些不值一提的家伙面前显露妖身呢。 奔风与刘丫丫低下头来。他们太过于弱小了,想要帮助崔小刃对付唐司空,却无能为力。 看出三妖的失落,崔小刃放下刀,走到他们身边将他们三个抱在了怀中:“若没有你们,我连报仇的机会也没有。” 三妖之中,乌茫最是魁梧高大,与其说是崔小刃抱着他,倒不如说是她躲在了乌茫的怀中。 眼角扬起温柔的笑意,乌茫拍了拍崔小刃的脑袋。两旁的奔风与刘丫丫也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李灵麒眨了眨眼睛,认真的瞧着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觉得身体暖洋洋的,就连体内白玉京都慢慢活跃了起来,高楼之中仙子偏偏起舞,有仙人对酒当歌,哪里还有半点冷漠仙界的模样。 奇怪的感觉。 皇帝陛下嘟囔了一声,索性不再去看,转而看着卫三川,就瞧见他那张老脸凑过来,低声道:“大王,你要不也教他们几个三两招吧,咱们多些帮手也是好的。” 李灵麒微微摇头。朕可不是不愿意教,只是这三只妖怪被唐司空强行化形,体内经脉并不完善,压根无法习武,比起朕的猫躯还远远不如,真想学,就只能练一下熬练肉身的功夫。 不过这种功夫硬桥硬马,就算是最简单的,也最少需要苦修十年之久,朕可等不了。 见李灵麒不愿搭理,卫三川叹了一口气,便不再多劝。 那一边,崔小刃松开三妖,朝着李灵麒道:“师父,我已经准备好了,只要你开口,我们立刻就动身前往青州。” ------------------------------------- 青州治所,益都,唐府。 唐司空静静坐在书房之中,看完了手中的字条,随手将它放在了一旁。字条上字数不多,只是说了青州境内一些势力的事情。 衣锦观观主,朝露寺长老,百川剑派弟子,东流镖局少镖头还有青松鞭腿门的门主。。。。。。 “这些人都死了啊。”唐司空喃喃道。 青州的事情他知道的一清二楚,这些人去追杀蜀山道人本就是他暗中授意的。只是唐司空没有想到,那个邋遢的蜀山道人本事倒是比他想象的更厉害。 第一百五十章 唐府家丁 他活的太久了,一向神秘的蜀山道人在他眼中也压根不是秘密,更不足为奇,微微敲击桌面,唐司空低声自语:“能杀得了一流高手,莫非那蜀山道人身后还有别的帮手?” “果然是来对付本府的吗?”唐司空想到了消失的黄寂和死去的唐夏宜,轻轻摇头:“自不量力。” 他乃是武帝亲封,进士出身,更是青州的知府,正四品的官员,掌一府之政令,除了高高在上的皇帝之外,这江湖之中,哪怕是六大派的弟子,也绝不敢动他,更别说,只是一个名声不显的蜀山道人了。 “不过本府的大事就要到了,跳梁小丑终究是个麻烦,既然你不想活,那就不要怪本府不客气。” 唐司空自一旁取来一张画像摊开,上面是一个衰老猥琐的脸,画师的功夫了得,只要不是瞎子,就一定可以看出,这就是卫三川的模样。 “妖道散布谣言,用心险恶,便让六扇门去找他吧。” “至于藏在蜀山道人背后的一流高手。。。,嗯,那就彻查一下益都的高手好了。”身为青州府君,唐司空有这个权力,甚至无需向任何人解释。 将计划敲定,活了五百年的唐司空就没有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更没有想到,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和一只猫,正打算在他家中杀了他。 唐府门口,管事瞧着面前的少女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你是打算来唐府做事?” 崔小刃甜甜的一笑,收敛了如刀一般的眉毛,更是将身后包裹中的那只猫藏得严严实实:“这位伯伯,我叫崔小小,当年唐府君救过我一家的命,所以我想着能够入唐府做个家丁报恩。” 管事笑眯眯的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却哪里听得出来,这小姑娘分明就是来报仇的。 “不错不错,你将家状给我,让我看看。” “是。”崔小刃乖乖将家状递过去,这都是卫三川伪造的,他走南闯北那么久,这些事情做起来倒是轻车熟路。 心中微微紧张,就瞧见那管事的只是随意打量几眼,便将崔小刃的家状手下,笑眯眯道:“小姑娘,你运气不错,不光年纪轻轻,还懂得一些武艺,最主要的是你知恩图报,品性不错,正是我们唐府要找的人,快快进去吧,会有人告诉你如何做事的。” 崔小刃一愣,倒是没想到竟然如此之快,当下冲着管事一笑,小跑着走入缓缓打开的唐府之中。 身子渐渐消失,唐府的大门关上,好似一张血盆大口缓缓地关上。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管事和善的笑了笑,掩盖了眼角的一丝阴冷,更掩盖了他眼眸里微微竖立的瞳孔。 换上家丁的粗布衣裳,崔小刃看上去就仿佛是一个容貌清秀的贫苦少年。她将包裹放下,那把刀竟然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房间的角落里。 李灵麒自包裹里跳出来,轻轻勾了勾爪子,附着在那把刀上的借势这才慢慢消散。他刚才借去了这把刀的形状又以“夺魂瞳”之中的幻术辅助,所以唐府的人并未看到崔小刃手中的刀。 崔小刃蹲下身子,将地上的青石板挖出,将长刀塞入其中,随后认认真真的将青石板放在上面,彻底掩盖了长刀的痕迹。 这个房间并非只有崔小刃一人居住,刚刚将刀藏好,屋外便传来了脚步声。她抬起头来,面上恢复平静,就瞧见一个消瘦的青年缓缓走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淡淡道:“你就是新来的?” “是的。” “跟我来吧,这几天我来带你。” “多谢大哥。”崔小刃笑眯眯道。 李灵麒自房间的阴影之中走出,在房门被关上的瞬间,忽的钻了出去消失不见。 行走在长廊之上,远处缓缓走过来一个身穿青色长袍的身影。此人眉眼慈善,身材挺拔,看上去就仿佛一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 崔小刃看着他,忽的屏住呼吸,赶忙低下了头。 刚刚进入唐府,她竟然就看到了唐司空! 崔小刃心中恨意滔天,却不敢有任何的异动。想要杀死这位五百年道行的唐府君,眼下还不是时候。 崔小刃与那青年恭恭敬敬的站在长廊边上,等待唐司空路过,才能离开。青年神情微微有些激动,他入唐府不到一年,很希望像那些离开的前辈们一样,彻底翻身,风风光光的离开这里。 换做平时,唐司空并不会看他们一眼,但今日却有所不同。路过二人身边,唐司空忽然停下脚步。崔小刃低着头,看着一双官靴出现在自己眼前,忍不住瞳孔一缩。 “抬起头来。” “是,府君。”青年激动地道。 “不是说你,”唐司空微微摇头,看着崔小刃:“你,抬起头来。” 崔小刃心中一跳,微微咬住舌头,缓缓抬起了头。 视线看去,是唐司空那张保养的很好地脸。他相貌不俗,鬓角微微发白,眼眸里只有如春风般的笑意。 “你似乎是刚来的?” “回府君的话,她确实是刚刚才入的唐府。”青年急忙道。 唐司空点了点头:“不错,好好干吧。”说罢,转身离去。 瞧着唐司空离去的背影,崔小刃微微呼出一口气来,一旁青年悄声道:“你不必紧张,府君人可好了。” 长廊之上,李灵麒静静地站在横木里,自高处俯视那位青州的知府。若是一眼看去,此人呼吸平缓,脚步轻便,最多只有二流境界,却远远到不了一流。 李灵麒抖动耳朵,没有瞧见唐司空出手,他一时之间倒也分辨不出唐司空的实力究竟如何。 崔小刃心中的石头缓缓落下,与那青年转过身子,就听见身后忽然传来唐司空的声音:“你跟本府过来一趟,帮本府整理一下书房。” 崔小刃身子一震,下意识扭头看去,就见唐司空微笑着站在原地,背着手看她。 “府君是再说我吗?”青年激动道,能够帮唐府君整理书房,自己离梦想也就更加近了。 唐司空再次摇了摇头:“就她吧,你去忙你的就行。” 青年眼中闪过失望和嫉妒,却只能低着头,老老实实的道了一声是,再也不看崔小刃,转头离开。 第一百五十一章 我是真龙会的人 “不要愣神,跟本府来吧。”唐司空说罢,转身朝着后院书房走去。 崔小刃深吸了一口气,下意识摸了摸腰间,却什么都没有摸到,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步跟上了唐司空。 崔小刃弄不明白唐司空为何会让她来整理书房,自己刚刚进入唐府,难不成是暴露了? 崔小刃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可她知道师父就在暗处看着她,倒也还算冷静。 “你呼吸有些急促,难不成是害怕本府?”唐司空边走边道。崔小刃看不清他的表情,却也能感受到他在温和的笑。 “不敢,小的只是有些紧张。” “不必如此,本府一向和善。” “小的有些不明白,”崔小刃道:“府君为何喊我整理书房?” 唐司空笑了笑,却没有回答。书房就在眼前,他将房门推开,领着崔小刃进去,随后轻轻关上门,笑眯眯道:“其实本府也有些不明白。” 崔小刃颇为奇怪的看着他。 唐司空坐在桌后,单手敲击桌面:“你一个练过武的小姑娘,为何体内会有一道本府的气息?” 崔小刃面色微变:“府君在说什么?” 唐司空却似乎不愿多说,眼中化作阴冷竖瞳,隔空朝着崔小刃一指。崔小刃猛然觉得体内一阵沸腾,那一道藏在她体内的妖气,几乎快要压制不住。 看着崔小刃双眸瞳孔,颇有些痛苦的倒在地上,唐司空这才道:“你还不明白我说了什么吗?” 望着地上颤抖的崔小刃,唐司空继续道:“那道士才逃走不久,你便来了,你莫非是来杀本府的?” “那蜀山道人跟你也是一伙的吧?” 地上,崔小刃的心如坠冰窟,眼中闪过绝望,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体内的妖气竟然会暴露自己。 “这股妖气留在你体内很久了吧?”唐司空的眼角之中仍然是一片温和:“你能从本府手中逃脱,算你运气好,可你体内经脉被本府妖气所伤,练武也练不出什么名堂,就这也想杀本府?” “你杀了我父母!” “那本府倒是记不清楚了,”唐司空笑了笑:“他们可能不光被我杀了,还被我吃进了肚子。” “你找死!”崔小刃大怒,双眸一片血红。 “你应该早点来的,”唐司空摇了摇头:“这道妖气在你体内养了多年,对本府也算有所裨益,只可惜,本府暂时吃不了你,只能等到来年开春了。” 唐司空眼眸恢复寻常,崔小刃忍不住突出一口血来,却觉得体内妖气渐渐平静下来,终于可以稍作喘息。 “趁着这段时间,本府很想知道,除了你和蜀山道人之外,想杀本府的还有谁。” “没人。”崔小刃冷冷道。 “衣锦观观主还有朝露寺长老都是一流高手,难道你和那位蜀山道人能够杀得了他们?” “他们本就是我杀的。” “你杀的?”唐司空扬了扬眉毛:“那你的武功又是谁教的呢?” 崔小刃沉默不语。 书房之上,一只黑白相间的猫悄无声息的跃上房顶,,静静地聆听书房中唐司空与崔小刃的对话。 “老实交代吧,本府还可以让你少受一些痛苦。” 崔小刃没有开口,脑海中却想到了一件事情。离开桃花客栈的时候,那个邋遢的蜀山道人特地将她悄悄拉到一旁,叮嘱了她几句。 “小刃,贫道给你算过,你这次去唐府必定有血光之灾。” “你有病吧?”崔小刃满脸的晦气,甩开了卫三川的手臂。 “这次是真的,”卫三川苦口婆心道:“大王性格冷傲,不一定会在乎你的死活,贫道教你一招,若是真的遇到危险,记得说三个字。” 崔小刃不耐的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记得啊,一定要说那三个字。” “说吧,是谁要杀本府?” 崔小刃抬起头来,想着难道那蜀山道人真的能掐会算,口中下意识道:“真龙会。” 真龙会?! 书房中的唐司空和房顶上的李灵麒同时皱起了眉头。 什么玩意? 房顶上,李灵麒收起了爪子。他本想着不管唐司空武功多高,都要出拳救出崔小刃,却不曾想到,事情竟然有了他意想不到的变化。 散去猫爪中的纯阴真气,李灵麒静静聆听。 崔小刃抬起头来,看着唐司空那张淡然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惊骇,心中生出快意,当即朗声道:“这江湖之中谁不知道,武帝诈死,笼络天下高手,建立真龙会,为的就是对付你这样的邪魔外道!” “唐司空!纵然你有五百年道行,可你身为朝廷命官,竟然以吃人为乐,难道你觉得武帝会放过你吗?” 房顶上,李灵麒越听越是迷茫。什么真龙会,朕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唐司空面色阴沉,瞧着崔小刃语气冰冷:“你说你来自真龙会,本府却不怎么相信。” “信不信由你。”崔小刃冷哼一声。 “若真龙会真的想杀本府,何必派你过来,难道武帝这么愚蠢,觉得你能杀得了本府?” 崔小刃转了转眼珠:“我只不过是来打探你的罪证的,真正要杀你的是我师父。” “你师父是武帝?” “你还不配武帝亲自动手,”崔小刃扬起头来:“我师父是有千年道行的妖怪,等它到了,你就死定了。” “千年道行。。。。,”唐司空哈哈大笑:“千年道行的大妖也甘愿听从武帝调遣,黄口小儿,真当本府是好忽悠的?” “没事,你现在尽管笑,反正等你死了,有的是时间哭。” 唐司空的脸愈发阴沉下来,好似罩着一层黑暗。真龙会三个字,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仔细想想,当初在镇海城中,确实传闻有一个道人的身影。 莫非便是那蜀山道人? 唐司空猜不透武帝的想法,纵然活了五百年,他依然对当初在大殿之上坐着的高大身影感到战栗。 唐司空深吸了一口气,暂时将那如太阳般炙热的身影压下,冷哼道:“纵然是真龙会又能耐本府如何?” “本府即将踏入绝顶,到时候易容消失,就算是武帝也找不到本府。”唐司空淡淡道。 崔小刃嗤笑一声,面色讥讽:“哪怕你踏入绝顶,却依然不敢与武帝为敌,还想着逃跑,你难道是鸵鸟或是兔子变的妖怪?” “放肆!”唐司空双眸竖立,整个上半身忽然笔直的浮在了半空之中。 第一百五十二章 五百年前 只见他上半身与下半身被拉长,竟有两丈长,嘴里吐着信子,发出“嘶嘶”的声响,在刹那间变成了一个半人半蛇的妖怪。 崔小刃面色发白,瞧着眼前唐司空可怖的模样,只觉得心脏狂跳,无形的妖气压得她无法起身,双手微微颤抖,像是瞧见了天敌。 “你是蛇妖!”崔小刃惊道。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蛇是冷血动物,冬季需要蛰伏,纵然唐司空已经有五百年道行,但他习性未变,难怪深冬的时候,死灵车不会来,难怪他不吃人! 崔小刃心中跳动,眼中却藏着兴奋。世人都知道,打蛇要打七寸,唐司空是蛇妖变的,他的罩门是不是就在七寸上? 瞧着高高在上,靠着粗大的尾巴支撑的唐司空,崔小刃慢慢恢复冷静:“无论你是什么妖怪变的,只有五百年道行,可入不了绝顶。” 仰头注视唐司空,崔小刃嘴角挂着冷笑:“这是蜀山道人说的。” “所以,你和朝露寺的长老压根就没什么区别,不过是我一刀的事情。” “哈哈哈哈哈,”唐司空大笑,笑声阴诡尖锐:“自不量力的小丫头,这恐怕是本府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说话间,唐司空一身真气弥漫开来,刹那间充斥着整个房间,这些真气雄浑厚重,更有妖气混杂,他似乎已经将真气与自身妖气融为一体,房间中阴森冰冷,让崔小刃身子微微颤抖着。 “本府寿命超过五百年,这天底下的神功绝学知道的一点都不比武帝的真龙武库少,”说话间,唐司空抬起一只手,肉眼可见的紫色真气在手指之中好似灵蛇般翻滚穿梭:“这门神功名叫《灵蛇紫气》,乃是将道家各大门派心法奥秘与本府体内妖气融合的产物,不光返本归元,生生不息,更有妖气暗藏,一旦侵入体内,定叫人生不如死。” “本府练了五百年,早已经圆满。除此之外,刀剑拳脚暗器,本府练的都是江湖上的绝学,你口中的朝露寺长老,根本不是本府一招之敌。” 崔小刃瞧着那灵异的紫色小蛇,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那又如何,你武功练的再强,也不是武帝的对手。” “武帝?武帝!”唐司空口中发出“嘶嘶”的响声:“五百年前哀帝在位,沉迷修道长生,当时本府还不过是他豢养的一条灵蛇,侥幸没有被他夺去蛇胆和道行。” “当年他想举国之力炼制长生仙药,修成仙体,却弄得天怒人怨,最后死在了皇宫之中。本府趁乱逃离,却夺了他那长生仙药的丹方,这五百年来,本府一直尝试炼制丹药,很快就可以成功。” “你废话说的太多了。”崔小刃道。 唐司空仿佛没有听见,嘴角好似蛇一般扬起:“等时机一到,本府吞下仙药,成就无垢仙体,踏入绝顶,便可以化去妖修炼缓慢的桎梏,有五百年的积蕴在,到时候别说武帝,本府甚至能够破碎虚空,跳出此界!” “说的这么好听,你还不是害怕武帝。”崔小刃话音刚落,口中忽的喷出一口鲜血,神情萎靡。 唐司空轻描淡写的收回手指。崔小刃捂着胸口,神情骇然。她明明一直盯着唐司空,却压根就没有看到他出手,他的武功究竟有多高? 屋顶之上,李灵麒蠢蠢欲动。长生仙药?朕若是将它吞服,一定能够化形成人,哪里还需要去等某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契机? 五百年来,朝代兴衰更迭,哀帝已经算是其中最为昏庸无道的皇帝,李灵麒小的时候,那个年迈固执的太傅还总是用哀帝的事情提醒自己,他若是记不住,还经常被打手心。 所以,李灵麒对于哀帝的事情很清楚,他以整个天下为代价修道,那长生仙药便一定是真的,唐司空花了五百年才将它炼制成功,这一副仙药朕势在必得! 舔了舔鲜红的舌头,李灵麒有些馋唐司空的仙药。他异色的眼眸闪动,哪里还顾得上崔小刃的死活? 书房之中,慢慢变的安静下来,崔小刃看着唐司空,缓缓开口:“你跟我说了这么多事情,是打算杀了我吗?” 唐司空笑了笑,眼角再度扬起温和的善意,可他那副半人半妖的模样却让这善意变的更加惊悚:“你被本府的妖气入体,杀你不过本府一个念头的事情,等本府踏入绝顶,再杀了你吃掉也不迟。” “更何况,有人在本府手上,真龙会岂敢轻举妄动?” 崔小刃哼了一声:“真龙会中高手如云,你这辈子都不可能踏入绝顶。” “哈哈哈,那本府等着他们。”唐司空浑不在意。整座唐府固若金汤,明里暗里有许多高手,妖怪藏着,就算是匪首张三或是神偷王富贵飞进来,也会被察觉。 收回妖身,唐司空再次变成了那位得了民心,颇有善心的唐府君。他走至崔小刃面前,俯视着她:“今天开始,便好好做我唐府的下人吧。” 灵蛇般的紫色真气落下,崔小刃面色煞白,体内本就惨淡的真气刹那间便被紫色小蛇缠绕,彻底的封禁。 “来人。”唐司空忽的吩咐。 一个黑影刹那间落下,看影子仿佛是一只硕大的蝙蝠:“老爷。”隔着书房的大门,此人缓缓开口。 唐司空嗯了一声,此人名叫韦恩,乃是蝙蝠精所化,也有三百年道行,在整个唐府的地位仅次于死去的皇寂。 “将她丢给老大,让他好好看着,本府不希望她跟外面有任何的接触。” “是,老爷。” 房门推开,高大魁梧,身穿黑色劲装的韦恩走入书房里,一只手将崔小刃提了起来。 “去吧。” “是。”韦恩说完,转身消失在唐司空的眼前。 书房之上,李灵麒慵懒的瞧着远去的崔小刃。崔小刃被韦恩反手提着,视线落在高处那蹲坐的妖猫身上,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师父想做什么? 崔小刃面色疑惑,就瞧见妖猫抬起一只爪子,冲着远去的崔小刃缓缓挥了挥。 师父他。。。,不想救我? 崔小刃瞳孔不由一缩,一时之间心中思绪万千,也不知是困惑还是酸楚。 第一百五十三章 唐家父子 唐东青,唐府大公子,最受唐司空宠爱的儿子此时正背手站在院子里,静静地看着那飞檐上的积雪慢慢落下,在他面前化作一条灵动的小蛇。 抬起手臂,那小蛇便顺着他的裤腿蜿蜒而上,好似铠甲般缠绕在他手臂上。唐东青已经是二流巅峰的高手,也已经懂得何为借势,眼下他修炼家传的拳法,也是在锤炼借势,等待那玄之又玄的契机。 韦恩提着崔小刃自外边走入院子,恭恭敬敬道:“大公子。” 唐东青嗯了一声,散去手上的积雪,扭过头来,露出一张俊美无比的面容。冲着韦恩笑了笑,唐东青道:“韦恩叔有什么事情吗?” “这小姑娘是老爷让您看管的,老爷今后还有重用。” 唐东青摸了摸光滑的下巴,若有所思:“让本公子看着?她做了什么?” “小的不知。” “爹说让我看着她?” “正是。” “必须是活的吗?” “恐怕是的。” 唐东青脸色遗憾:“那我能吃掉她一条大腿吗?” 崔小刃心中发毛,口中怒骂:“吃你奶奶个腿!” “粗俗。”唐东青摇了摇头。 “大公子,还是留她一个完整的身体吧。” “哎。也罢,”唐东青摆了摆手:“今后便做我的丫鬟吧。” “那小的先行告退吧。” 唐东青应了一声,再次扭头时,韦恩已经消失不见。瞧着之前韦恩所在的位置,唐东青喃喃道:“也不知道本公子和韦恩,眼下究竟谁的武功更高。” “可惜,”唐东青冲崔小刃一笑:“他是个男的,不然我一定试试能不能杀了他。” 崔小刃面色冰冷,满脑子想着师父打算什么时候才会来救自己?她打死都不会相信李灵麒见死不救,这恐怕是师父给自己的考验。 “走。带你瞧瞧本公子的收藏。”唐东青有些兴奋地打断了崔小刃的胡思乱想。 唐东青似乎已经完全将崔小刃当成了自己的丫鬟,兴高采烈地将房门推开,全然不管崔小刃就站在自己身后,手臂一伸就能切中他的后脖颈。 手刀崔小刃已经非常熟悉,就算被封了内力,可她仍然有怪力,趁着唐东青不备,还是有机会干掉他的。 崔小刃眼眶微微泛红,将左手的五根手指并拢在了一起。 推开房门,唐东青没有回头,只是笑嘻嘻道:“你快看!” 被彻底打开的房门吸引了注意力,崔小刃瞳孔微微一瞥,却不禁瞪大了双眸,呆呆地愣在原地。 这间屋子不是唐东青的卧室,更不是书房,崔小刃甚至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样的一间屋子。 明明是冬季,屋子里却摆满了冰块,除此之外,便只剩下一种东西。 ——大腿。 数不清的大腿。 看着那些一个接着一个井然有序挂在屋子里的雪白大腿,崔小刃下意识捂住了嘴巴。淡淡的腥臭气息钻入她的鼻腔,崔小刃只觉得分外惊悚。 唐东青微笑着走入屋子,将一条雪白的大腿取下,满脸喜悦的抚摸:“本公子还记得这条腿的主人,她长得一般,出身低贱,唯独这条腿修长圆润,甚是漂亮,哦,她的足被本公子吃了,不然更漂亮的。” 那条大腿被唐东青横抱着,脚踝处被某种利刃切开,光滑干净。 “你有没有吃过南方的鱼生,她的足口感就差不多,不过更加鲜嫩一些,你知道吗,人肉想要处理的好吃,还得是生食。” 看着唐东青满脸狂热的将冰冷的大腿贴在脸上,崔小刃只觉得全身颤抖,宛若笼罩在以恐惧组成的漆黑海洋之中,越陷越深。 这个时候,本只有她家传的刀可以给予安慰,可崔小刃现在什么都没有,只能直视这扑面而来的恐惧。 怀抱大腿,唐东青眯起眼睛笑道:“你虽然年纪还不够大,但等爹杀了你,本公子便将你的腿砍下来,也放在这间屋子里收藏。” “看你的样子应该是练过武,那口感应该会更加紧致。” 崔小刃朝后退了一步,就算是面对半人半妖的唐司空,崔小刃都没有如此害怕过。眼前的俊美公子仿佛不是这人世间的生物,为何如此的扭曲邪异? 不知不觉间,崔小刃已经松开了原本并拢的手,不敢去看唐东青那渴望的贪婪眼眸。 咬了咬牙,崔小刃有些厌恶现在的自己,可她真的不敢出手了,就算眼下那把一叶舟就落在自己手中,她也没有勇气拔刀出鞘,勉强斩出也不配称作赵国女帝的《刹那星河刀》。 朝后退了几步,崔小刃低下头来,倒真想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家丁。 “哈哈哈,”唐东青看着她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你变脸的功夫倒是很厉害。” ------------------------------------------ 李灵麒蹲坐在唐司空书房的高处,他还在想着那枚长生仙药的事情,眼下除了这件事情之外,任何的事情都不能让皇帝陛下分心。 书房之中静悄悄的,李灵麒一时之间也听不到唐司空究竟在做些什么,但他已经打定主意,时刻盯着唐司空,等他练好那长生仙药,自己便将其夺过来,一口吞下。 书房之中,唐司空轻轻敲击桌面,面色不知为何,竟是极为凝重。 武帝之名就仿佛一座大山压在他的身上,哪怕他在崔小刃面前表现得淡然,可眼下一个人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胡思乱想。 江湖之中,武帝诈死的消息愈演愈烈,那些从镇海城出来的人都信誓旦旦的说过,镇海王造反本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正是武帝出手,才将其化解。 镇海王眼下还能活着,不过是因为武帝手下留情而已。 现在的皇帝只是武帝扶植起来的傀儡罢了,整个天下的主人仍然是武帝。 唐司空皱起眉头,越想越是烦躁。能杀得了那些青州的高手,崔小刃背后一定有其他人存在,但到底是不是真龙会,他不清楚,却也觉得忌惮。 “真龙会不去对付饮血山庄,怎么会找到本府头上?”唐司空低语,口中发出嘶嘶的声响。他寿命超过五百年,也是最近才听说饮血山庄之事,可见其隐秘诡异。 第一百五十四章 武帝出了问题? “不太对劲,真龙会没有灭掉饮血山庄倒是能够理解,可难道还对付不了本府?” 唐司空面露疑惑:“就算武帝无法亲至,真龙会中随便一个高手也能灭掉本府,何必让一个小姑娘潜入府中,岂不是打草惊蛇?” “蜀山道人。。。,暗处的一流高手。。。。” “他们知道本府吃人,却来了一个小女孩。。。。。。。” “这说明什么?” “那小女孩说的千年的妖怪恐怕并不作数,只是吓唬本府的手段罢了。” “他们不敢直接打上门来,只说明一点,”唐司空竖瞳亮起,也愈发的冷了:“这伙人忌惮本府的武功,或者,他们忌惮本府的这身官服。” “这就说不通了,若真是武帝和真龙会,无论是朝廷还是本府武功都不值一提,又如何谈得上忌惮呢?” “那小女孩在骗我?” “但蜀山道人却是真的。”唐司空再次皱起了眉头。 可很快的,唐司空的眉头便松弛下来:“无论她是否骗我,本府收到的威胁却越来越小了,这却是一件好事。” “等等,容本府再好好想想。”唐司空若有所思:“莫非。。。,真龙会是假的,是有人冒名顶替?” 屋顶之上,李灵麒晃了晃尾巴。虽然唐司空是个五百年的妖怪,但他也算聪明,那个什么真龙会,跟朕有什么关系? “这却不对,”书房中再度响起唐司空的声音:“杭州的《泼墨神拳纸》还有镇海城的谋逆造反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本府也多有关注,不说别的,那神纸已经被绝顶高手亲自验证过,只可能出自武帝之手。” “真龙会。。。。。。” “江湖传言大多夸张,真龙会或许没有传说的那般强大。” “。。。,或许,武帝出了问题。” 唐司空猛地站起身子,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武帝之死可是从紫禁城传出来的,当时天下缟素,朝廷江湖震动,幸好遗诏让景王登基,这才避免了天下动荡。” “可哪怕如此,本府也能察觉到,新皇对天下的掌控太低了,他武力不够,朝堂上武帝信任的老人也并不喜欢他,人心叵测,难保镇海王那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为了对付饮血山庄,却让天下动荡,武帝这么做,不怕得不偿失吗?” “不错,武帝真的出问题了。” “武帝没有子嗣,到了他那般实力,仍然没有破碎虚空,这已经能说明了,可本府直到现在才看出来。” “武帝的问题已经大到让他无法坐稳龙椅,所以他才隐入江湖之中,他要做的不是对付饮血山庄,而是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为了不让天下彻底大乱,武帝亲自说出自己诈死的事情,以真龙会之名震慑天下宵小,这倒真是好手段。” “随手写个绝学,再与镇海王配合,杀鸡儆猴,将真真假假的消息传遍江湖,谁都不敢轻举妄动,而武帝搅了浑水,就能安心的去解决自己的事情了。” “那他找上本府又是因为什么?”唐司空摸了摸下巴:“是想再杀一只鸡,让这天下彻底稳固下来吗?” “哼,可他绝对不会想到,本府即将吞服长生仙药,踏入绝顶的事情。不错,说不定本府还能顺藤摸瓜,从真龙会的人口中得到武帝下落。” “趁他有问题的时候,本府抢了他的真龙武库再一口吃掉他,天下第一的位置岂不是本府的了?!” 唐司空面色微微泛红,光是想着这件事情就几乎快要无法保持人形。 屋顶,李灵麒瞪大了眼睛。朕明明刚夸过你,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好歹一府之君,这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呢? 什么真龙会,这跟朕有半毛钱关系,朕又怎么可能会帮李灵龙那个混蛋? 李灵麒下意识蜷缩着爪子,忽的一愣。 等等,这真龙会莫非是有人冒名顶替?胆敢以朕的名头行事,胆子可不小啊。李灵麒想到此处,神情顿时阴沉了下来。 莫不是以为朕死了,就可以抹黑朕的一世英名?哼,胆敢这么做,朕先暂且记在心中,等处理了眼下的事情,什么真龙会,朕随手就能灭掉。 真龙会的老大以朕的名头行骗,那朕便亲自去见见你,让你体会一下什么叫做天子之怒! 此时此刻,书房上下的李灵麒和唐司空渐渐陷入各自的沉思之中,二人神情各异,为的却都是真龙会的事情。 半个时辰之后,唐司空离开书房,转身去了前院。他记得很清楚,今日会有人送来一批货物,价值连城的货物。 唐府门口此时已经没有人排队报名,一辆镖车静静地停靠在唐府门口,一众身穿黑色劲装的镖师默默等候,不发一言。 镖车被铁链封锁,又有封条缠绕,封条上满是奇怪的文字。这辆镖车里的货物沉重无比,这一趟来到青州,走的实在是艰难无比。 镖师们来自赫赫有名的镇远镖局,镖是在京城接的,除了一众经验丰富的镖师之外,队伍里还藏着两名镇远镖局的一流高手。 谁都不知道这镖物究竟是什么贵重的东西,竟然值得镇远镖局如此上心,唯有一名镖局里年长的老人看得出,那镖车上的封条写的是草原文字。 所以这镖物莫非是从草原来的?镇远镖局的人心中暗暗猜测,他们不能过问镖物究竟是什么,却满肚子的好奇。 坐在镖车上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他伛偻着身子,手中握着烟袋,此时不禁打了一个嗝,对刚刚在桃花客栈喝掉的鱼汤,有些念念不忘。 他在镇远镖局干了大半辈子,武功平平,可眼力却非同小可。正是他看出了封条上的草原文字。 当年武帝出征草原,杀得那帮蛮子落荒而逃,十室九空,最后被迫穿过草原深处的戈壁,躲到了荒凉破败的地方。 按道理来说,眼下的草原是法外之徒的藏身地,不可能再出现草原人,更不会有草原人的文字。 老镖师低下头来看着被铁链封锁的大箱子,想着这镖物莫非曾经穿过整个戈壁? 草原人能有什么宝贝? 第一百五十五章 草原封印物 口鼻之中喷出白色的烟,老镖师微微眯起了眼睛,露出惬意的神情。他心底的好奇绝不会显露出来,若是流露出半点对镖物的好奇和贪婪,那他绝对活不到眼下这个岁数。 他久在江湖,或许就曾经接受过绝世神功或是神兵宝物的委托,可他从不曾过问,也绝不会后悔自己错过机缘。 老镖师很清楚,能委托镇远镖局运送这类货物的人,都是他绝对不能招惹的,藏在黑暗的帷幕之后俯视江湖的大人物。 咳嗽了一声,老镖师慵懒的靠在了镖车上。 咚。 咚! 他瞪大了眼睛,听到了镖车之中传来轻微的跳动声。 那仿佛是心脏的跳动声。老镖师环顾四周,周遭那些称呼自己师父的年轻人们面色淡然,似乎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异样。 就连那两名藏在其中的一流高手,也都没有看过来。 只有我能听到? 老镖师咽了一口唾沫,赶忙正襟危坐,装出一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可他手中的烟袋在微微颤抖,脑海里不受控制的想着那仿佛笼罩着一层黑暗的镖物。 他觉得那是心脏的跳动,可这趟镖走了大半个月,什么样的人能够在镖车里躺这么久,甚至还活着? 咚,咚。 又来了! 老镖师如坐针毡,额头上隐隐有汗水留下。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镖车中古怪的跳动声,正在操纵着自己的心脏。 咚。 咚。 老镖师面色通红,那古怪的跳动声越来越快了,他的脑海里,过往所有学过的武功统统混杂在一起,染成了一片黑色。 咚。 咚。 老镖师栽倒在地上,头颅重重的砸在青石板的路上,鲜血顿时四溅开来。 镇远镖局的镖师们察觉异响,纷纷转过头来,脸色惊变。一名一流高手如风般落在老镖师面前,蹙眉将他转过身来,面部朝上。 只见他瞪大了双眸,面色狰狞扭曲,好似瞧见了恐怖的怪物。 一流高手摸了摸他的鼻息,却只有一片冰凉。 “老师傅。。。,死了?”还有些稚嫩的镖师快步过来,面色惨白。老镖师平日里没少教导自己,可这么一个经验丰富的老人,怎么突然死了? 一流高手面色沉重的摇了摇头:“王头身上没有任何伤势,他。。。,他岁数大了。” “这。。。。。”众人面面相觑,难道老镖师竟是因为年迈忽然暴毙的? 这听上去有些奇怪,可除了这个原因以外,难道还能是他杀? 镖局那么多人,又有两名一流高手在旁,谁能不声不响的杀死老镖师?! “收拾一下吧,”另一名一流高手叹息一声:“唐府君马上就要出来了,先将镖物送出去。” “我来吧。”年轻的镖师道。 没过多久,唐府的大门推开,唐司空身穿青色长袍缓缓走了出来。瞧着镖师们有些不对劲的神情,他不由得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 “出什么事情了吗?” 一流高手在知府面前还是显得很谦卑,苦笑了一声道:“不牢府君费心,还是先将镖物送入府中吧。” “来人。”唐司空吩咐一声,韦恩和一众衙役便挑着几根厚重的木棍小心翼翼的插在了锁链之下。 “哈!” 众人大喝,那镖物比想象之中还要沉重,加上韦恩一共八个人,竟然还显得极为吃力。 唐司空眼中微微一亮,又喊来五人,这才颤颤巍巍的将巨大的木盒从镖车上抬起,缓缓地送入府中。 “诸位辛苦了,”唐司空拱手笑道,举止温和儒雅:“这件东西对本府至关重要,多亏了镇远镖局的诸位。” 顿了顿,不等镖师们回答,唐司空继续道:“刚才看诸位神情有异,可是出了什么事情,若是方便的话,不妨和本府说说,由本府来解决。” 那一流高手踌躇片刻道:“哎,不瞒唐府君,其实您还未出来之前,与我们一同送镖的一位老人去世了。” “去世了?” “忽然的猝死,我们也是一头雾水。” 唐司空沉吟片刻道:“本府学过几年医术,不如让本府看看?” “早就听说唐府君医术了得,那就麻烦府君了。” 唐司空点了点头,绕至镖车后面,看到地上有个草席,上面盖了一层白布。 镖师艰辛,若是死在半路上,能有一张草席裹着尸身送回家乡,就已经是非常不错的事情了。 唐司空蹲下身子,缓缓揭开白布,仔细的检查了一下老镖师那死状有些惊怖的尸体,随即慢慢站起,叹了一口气:“年事已高,再加上日夜奔波,因此猝死的可能性很大,哎,这都是本府的过错,若不是这趟镖,这位老者可能不会死。” 说到这里,唐司空拱手道:“还请诸位节哀,这位老者的身后事便由本府来负责吧。” “这可使不得,”一流高手颇为感激的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咱们镖师本就是如此,哪有镖师死了,让主顾负责的道理,唐府君心善,这份好意我们心领了。” “唉,”唐司空摇了摇头,吩咐唐府里管事的过来,取了一张银票塞在了镇远镖局那位一流高手的手中:“这些银子还请收下,否则本府心难安。” “多谢府君。”一众镖师感动的作揖。 送走了镇远镖局的镖师,唐司空神色如常,转身入了唐府。那沉重的镖物此刻就摆放在地上,唐司空瞧着那一动不动的巨大木盒,眼中流转着贪婪地光芒。 “将它抬到本府院子里,不许任何人靠近。” “是,老爷。”韦恩躬身道。 院子里,唐司空深吸了一口气,手中淡淡的紫色真气流转,随后化作一条小蛇,朝着锁链撕咬。 “咔哒”一声,锁链断开,那看上去小小的紫色灵蛇竟是惊人的阴毒,只是一个触碰,便能腐蚀铁链。 铁链落地,唐司空抚摸了一番好似巨大棺材般的木盒,瞧着那刻满草原文字的封条,随即猛地将它撕下。 封条落地,上面的字迹刹那间变的混乱模糊。唐司空毫无在意,他知道,这封条上的文字乃是草原上的巫师萨满所写,这些萨满与蜀山道人颇多相似之处,虽然不入一流,却能借无形之势,做一些寻常人难以理解的事情。 这封条正是草原萨满的杰作,目的不过只有一个,——封印这神秘莫测的镖物。 第一百五十六章 可汗天珠 咚,咚,咚。 清晰地跳动声传入唐司空的耳朵,他的面容刹那间变的通红无比,若非那五百年的深厚道行,他恐怕也会被跳动声影响,虽不至于如老镖师一般,却也会落下些许内伤。 稍稍呼吸吐纳,唐司空的《灵蛇紫气》源自道家,只不过几个呼吸之间,便将那种不适稍稍压制,眼中闪过精光,瞳孔下意识化作了竖瞳。 一个小小的猫脸影子自屋檐的倒影之中凸起,这样的怪异换作平常,一流境界的唐司空一定会发现,可他眼下沉浸在眼前的镖物之中,浑然没有在意。 屋顶上,黑白相间的猫眨了眨灵动的异色眸子,好奇的打量着那发出奇怪声响的镖物,心中忍不住有所猜测。 朕若没有猜错,这其中放着的莫非。。。。。。 不等李灵麒将头绪理清,唐司空已经迫不及待的拍出一掌,打在了木板上。 “轰”的一声,木板飞至一旁,巨大的木盒之中顿时泛起淡淡的红光。唐司空凝神看去,那散发着淡淡红光的,是一颗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红色珠子。 除此之外,这硕大的木盒之中,别无他物。 “天珠。。。。。。”唐司空喃喃道,手掌有些颤抖。 在草原的传说中,天珠是天神阿修罗的血落在人世间所形成,其中蕴含着无上的伟力,小小的一颗珠子便有千钧之重,是草原那些神秘的喇嘛手中才有的宝物。 这世上,也只有那些喇嘛才能找到天珠。 唐司空俯下身子,仔细的打量那所谓的天珠。草原上的传说他自然是不信的,他活了那么久,很清楚,这所谓的天珠究竟是什么。 屋顶之上,李灵麒眨了眨眼睛,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果然是绝顶高手的精血。 当年草原一战,草原之中便喇嘛能够以秘法凝炼绝顶高手的血液,将其化作这种小小的珠子,配合特殊心法含在口中,能够辟易煞气所带来的影响,在战场之中自由借势,对于一流高手来说,是至宝。 这种东西极其罕见,朕皇宫中也不过藏着几十颗,想不到今日,又见到了。 这应该是当初草原之战遗留的,毕竟那一场战斗之后,草原上不可能再出现绝世高手了。 李灵麒瞧着那颗小小的珠子,忽的皱起眉头。这颗天珠中的气息太过雄厚,竟然能够干扰如唐司空这样的一流高手,这血究竟是谁的? 唐司空伸出两根手指夹住小小的天珠,竟觉得沉重无比,难以撼动。失去了封条的束缚,这颗天珠更加沉重了。 唐司空不惊反喜,知道这必然是自己要找的那枚天珠。只见他周身紫色灵蛇游走,竟是将真气遍布全身,一只手抓着天珠,另一只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个小小的木鼎来。 也不知这木制小鼎究竟是何宝物,唐司空咬牙将天珠按在鼎中,那可怕的重量便刹那间消失,合上鼎盖,唐司空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不愧是前朝的宝物,这小小的木鼎竟然可以隔断绝世高手的精血,不错。”唐司空喃喃道,脸上不禁扬起一抹微笑。 咚。 清晰地跳动声传来,下一息,唐司空的脸色不禁变了。 砰! 唐司空忽的松开手掌,只见那木鼎忽的落地,顿时炸成了无数碎片。那小小的天珠落在地上,竟在青石板上砸出一个小小的坑洞。 咚,咚。 天珠微微震颤,仿佛活了过来。 即使是见多识广的唐司空也不由得面容惊异,想不到这小小的天珠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更加恐怖。 “这就是绝顶的恐怖吗?”唐司空眯起眼睛:“不,这是绝顶的巅峰,不愧是那位转世灵童,少年可汗的精血。” 屋顶上,小小的猫脸顿时耷拉了下来。明明还是猫躯,李灵麒却觉得当年被一箭钉穿的琵琶骨,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当年,武帝与少年可汗在戈壁之中生死一战,武帝以毁去‘缚苍龙’为代价,杀了少年可汗,这血应该就是当年留下的,哈哈,不枉本府费了那么大代价才换来少年可汗的血,有了它,本府的长生仙药可算是集齐了。” 唐司空忽的哈哈大笑,神情欣喜。长生仙药中有一枚药引,正是需要绝顶高手的血炼成的天珠。 可天珠太过稀少,更何况是少年可汗的血炼成的天珠。 唐司空在少年可汗死后,耐心的等待了数十年,终于得到了此物。 以他的血炼制而成的长生仙药,药性更加了得,定然能够助本府修成无垢仙体。唐司空激动地想着,忽的化作半人半妖的模样,伸出手来按在了天珠之上。 咚,咚。 天珠躁动,唐司空却大喝一声,只见大地裂开硕大的缝隙,那躁动的天珠顿时落下去,掉入不知多深的地底。 唐司空化掌为爪,双臂张开朝着面前一抓,裂缝刹那间合拢,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异样,严丝合缝。 “呼。。。。。。” 唐司空缓缓吐气,眼下也只有大地能够压制天珠,等到唐司空炼制长生仙药的时候,他才会再次将天珠取出。 屋顶之上,李灵麒满脸的嫌弃。 以那家伙的血来炼制长生仙药,朕怎么忽然有些不想吃了呢。 体内真气渐渐趋于平静,面对一颗小小的天珠,唐司空却仿佛经历了一场大战,体内消耗甚大。到底是少年可汗的精血所化天珠,都死去那么多年,却依然有如此恐怖的威能。 少年可汗已经是站在巅峰的人物,武帝却比他还要更胜一筹,想到此处,唐司空又不禁将心提了起来。 对一个皇帝来说,天底下就没有任何的问题不能解决,本府所猜测的莫非出了错误? 唐司空站在原地沉吟,却又觉得自己所想可能已经接近事实。 若说武帝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只能与武道有关。 他在为破碎虚空做准备,修炼某种轮回重修的神功? 或是说,他已经做出尝试,却失败重伤? 五百年来,从未有人成功破碎虚空,当年的哀帝说是修道,为的还不是破碎虚空,长生不老? 他举国之力修道都没有成功,本府不信武帝能够办到。 唐司空摩挲手掌,却忽的一愣。低下头来,他伸出手指将手背上的一层薄薄的死皮揭了下来。 第一百五十七章 过于仁慈李灵麒 这张死皮薄如蝉翼,恰好是完整的手背大小。揭开死皮之后,唐司空全新的肌肤光滑细腻,宛若新生,仿佛散发着淡淡的纯白的光。 眼神中再也无法掩盖欣喜,唐司空忽的扬天大笑起来。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揭下的死皮被他随意丢弃,随风飞走。 “自从蜕变成人,本府每五十年蜕一次皮,每一次都好似焕发新生,连功力都能有所增长,这一次蜕皮之时,配合吞服长生仙药,必然能够完全催动药效,更上一层楼。” 唐司空嘴角扬起笑意,推算着自己化形的那一天恐怕也就在五天之内。 屋檐之上,李灵麒缓缓眨动异色的瞳孔,将对少年可汗的不适压在了心底。无论如何,长生仙药朕势在必得,朕连他的人都杀了,还怕他一滴精血? 看唐司空那快笑成一朵菊花的脸,朕大胆假设,他吞服长生仙药的契机已经就在这几天。 如果长生仙药真有那般神奇,让他修成无垢仙体,支配天地,那踏入绝顶也不过是几个呼吸的事情。 真是可怜。 李灵麒居高临下的看着唐司空,不免眼神中有些怜悯。若是朕夺了他的长生仙药,只怕他要气的自断经脉了。 摇了摇头,李灵麒嗤笑一声。 朕有些过于仁慈了,唐司空这种蝼蚁,只配立刻去死,否则让这种妖怪成为朕大燕的官员,朕寝食难安。 -------------------------------- 桃花客栈的后厨。 卫三川和三只妖怪大眼瞪着小眼,相互看着,却保持着长久的沉默。 或许是实在难以忍受这样的氛围,奔风咳嗽一声,率先开口:“汪。。。,咳咳,我是说,小刃和大王已经去了三天,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是啊,我现在很是担心。”刘丫丫看着铜镜中自己担忧的面容,扯着嗓子道。 “贫道算过,崔小刃此去必有血光之灾,但有大王跟在她身旁,应当不会有事。” “稍安勿躁吧,唐司空毕竟活了那么久,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杀掉的。”乌茫瞥了卫三川一眼,此时的邋遢道人穿着丝绸做成的华美衣裳,将下巴上的胡须剃掉,俨然一副富家翁的样子。 这些日子,六扇门四处搜捕卫三川,不得已之下才做了伪装。这身衣服也是卫三川悄悄潜入客人房间,施展空空妙手偷出来的。 幸好桃花客栈身处荒山,这些日子又下了一场雪,所以就连那些六扇门的捕头都很少过来。 “我只希望他们一切平安。”乌茫继续道,揭开炉火上的铁锅,顿时有滚滚白雾涌出来。 此时已是清晨,鱼片粥的味道渐渐弥漫开来,唤醒了沉睡的冬季。 一人二妖深吸了一口气,卫三川刚要凑过去尝尝,却被身材高大的乌茫拉开:“这是给客人的。” 卫三川黑着脸:“贫道现在打扮的也是客人。” “客个屁人!”刘丫丫颇为激动:“你知不知道你现在住的房间每天的房钱是五钱银子,你每天装模作样在那边点菜喝酒,每日的开销一共加在一起都快有一两了!” 卫三川挺了挺胸脯:“别看贫道这样,但贫道的银子可不少,到时候给你们便是!” “那你现在给啊!”刘丫丫撅起嘴巴,完全不想压制自己的习性,用嘴巴戳死他。 “那不行,这些银子得由大王定夺,贫道可不敢随便调用。”卫三川转了转眼珠子道。说句实话,他在镇海城得了不少银子,可谁都不知道,卫三川到底是花在什么地方,亦或者是,他本就舍不得出。 “哼。”刘丫丫扭过头去,这传说中的蜀山道人实在是有些无赖了。 “你们去忙活吧,这些日子客人倒是出人意料的多。”乌茫道。 奔风笑道:“掌柜的你不晓得,那些客人们可都是准备去洛阳的。” “难道是去青云大会的?” “可不是嘛,”刘丫丫笑道:“这些江湖中人出手还算阔气,要不是该死的蜀山道人,我们还能赚的更多。” 卫三川充耳不闻,只是道:“你们平日里行事也小心些,贫道能感觉到,这些路过的客人之中,藏着不少高手。” “这还用你说。”奔风咧开嘴一笑,若论当跑堂的眼力见,他可是相当专业的。 一边说着,奔风率先揭开门帘,走出了后厨。客栈一楼的大厅中,此时已经坐着一个人。 奔风很清楚,这位客人已经来了两天,平时沉默寡言,只是懒懒的坐在那边,点上一杯酒和一盘小菜,不像是出远门,更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这样一个面容僵硬,满脸痦子,眼神颓废的中年男人实在不像是跟青云大会有任何关系。但奔风却心知肚明,从他身上偶尔散发的气息,却好似锐利的针般刺痛了他的鼻子。 这绝对是一个可怕的人,也绝对杀过不少人。 看了他一眼,奔风便不再去看了。按照刘丫丫的话来说,这个人一看就是个穷鬼,不值得耗费太多力气。 客栈外,积雪还有些许堆积。两人踏雪而来,足不沾地,轻飘飘的落在桃花客栈门口,身穿黑白相间的道袍,仿佛是仙人临尘。 明明是深冬,这二人道袍却极为单薄,奔风眼睛一亮,一眼就瞧出,这二位身份高贵,急忙迎了上去。 “二位如此年轻俊秀,可是自武当来的高足?” 二人仪表堂堂,一人身材高大偏瘦,另一人却矮小壮实,瞧着奔风眼光如此之好,那高大之人哈哈一笑:“不错,我师兄弟二人确实来自武当,路过此地休息片刻,便要赶去洛阳。” “师兄,跟他费什么话,快些进去要些吃的吧。” 被称作师兄的高大之人性格温和,笑了笑道:“我师弟脾气暴躁,小哥勿怪啊。” “是小的怠慢了,二位客官里面请吧。” “哼。”矮小之人冷笑一声,大步迈入客栈。 “有劳了。”高大的师兄拱了拱手,也跟了进去。 武当派的二人进来,大厅里的客人就变成了三位。奔风眼下即是跑堂,也是小二,赶忙去招呼二位武当的贵客,询问他们吃些什么。 第一百五十八章 武帝的人 正说话间,楼梯上又走下来一个人。此人腰间陪着一把长剑,一只手捂着嘴巴,打了一个哈欠,瞧着武当派的道袍不由一愣,随即站在楼梯上拱手道:“可是武当派的二位师兄?” “正是,”高大的师兄拱手:“不知道这位兄弟如何称呼?” 那人“嘿”了一声,面露欣喜的走下来:“小弟名叫礼拜天,是赤炎山的弟子,想不到在这荒山之中还能见到武当的二位师兄。。。,二位师兄也是去那青云大会的吧?” “正是如此,”那师兄笑道:“我叫薛青山,这是我师弟阮堂。。。” “礼师弟,快快请坐吧。”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礼拜天笑嘻嘻的坐下,只听阮堂冷哼一声:“脸皮还挺厚。” 礼拜天充耳不闻,将腰间的那把长剑随意靠在桌角,薛青山不经意的瞥了一眼道:“都说赤炎山炼器一绝,想必李师弟这把剑也很是厉害吧。” 礼拜天嘿嘿笑道:“赤炎山的兵器都以‘微’,‘十’‘百’,‘千’,‘万’等命名,兄弟我这把剑就叫‘十净’,杀人不见血,是我踏入一流之后亲手炼制的。” 薛青山与阮堂面色一动,只听薛青山道:“想不到礼师弟已经是一流高手,这一次去青云大会还希望师弟手下留情。” 礼拜天摆了摆手:“师兄可别这么说,兄弟我就压根没想着上台比试,这不是想着青云大会上那些少侠侠女们缺少趁手的兵刃嘛,想说去青云大会兜售一下咱赤炎山的兵器,嘿嘿。” “赤炎山炼器江湖一绝,怎么被你说的像是厚脸皮的小贩。”阮堂冷哼道。 “哎,生意不好做哦,赤炎山擅长炼器,却不擅长经营,赤炎山中有许多用来练手的残次品,放在江湖上也是精品,这一次山里让我下来,就是打算将这些兵器卖掉,换些银子回去。” “精品?哼,谁会买啊!” “呵呵,如师兄这样的名门少侠自然不会买,可江湖上的镖师,帮众,散人还有家族,还是愿意买的。” “别扯这些,”阮堂道:“有没有真正的好剑,若是有的话,我可以买下来替换。”阮堂指了指自己背后的带鞘长剑。这把剑只是武当的制式长剑,不算锋利,为了这一次青云大会,倒是可以购置一把更加锋利的宝剑。 “哈哈,师兄可算是问对人了,”礼拜天笑道:“我房内眼下就有一把‘微韵’,一把‘十真’,就看你要哪个了。” 薛青山莞尔道:“礼师弟,赤炎山的名剑你就随意放在房内,难道不怕被抢吗?” 礼拜天一愣,旋即摇头:“平日里好剑见的多了,倒是一时之间忘记了。” “我问你,‘微’字是否比‘十’字要差?” 礼拜天不置可否:“这么说倒也不差,不过还得看锻造者的手法,有些‘微’字兵器甚至比‘百’还要更加稀少。” 见阮堂一副狐疑的模样,礼拜天继续道:“就比如赤炎山曾经锻造过一把‘微霜’,剑身凝霜,寒气彻骨,甚是厉害,它用的锻造材料只是‘微’字级别,可因为那位铸剑师自身的功力,才让这把‘微霜’脱胎换骨,我记得这把‘微霜’后来就卖给了‘镇海王’。” “镇海王?”薛青山一愣。这位镇海王最近的日子里倒是常听人提起过,就连他的佩剑也是如此。 “我听说,他的佩剑名叫‘镇海剑’。” “哦,其实它应该叫‘万家灯火’。乃是我们山上一位已故的铸剑大师借势民意所造,悄悄告诉你们,镇海王得到这把剑的时候不喜欢‘万家灯火’这个名字,强行改了,差点没气死莫大师。” 瞧着礼拜天一脸八卦的模样,薛青山扯了扯嘴角:“礼师弟知道的倒是颇多。” “好说好说,”礼拜天笑了笑:“当然了,我这把‘微韵’确实不如‘十真’。” “那就把‘十真’给我看看。” “自然是可以的。”礼拜天笑着站起身子,准备回屋将赤炎山的宝剑取来。 刚刚站起身子,那个满脸痦子的颓废男人忽然丢过来一张纸。这张纸轻飘飘的,褶皱的有些过分了,上面还有已经干透的血迹。 明明是轻飘飘的一张纸,却稳稳地落在三人面前,礼拜天低下头来,恰巧瞧见了满天的黑色爪印,当即轻咦了一声,体内真气自行流转,浮躁妄动。 礼拜天面色发红,与对面的阮堂如出一辙,唯有那薛青山神情骇然,双眸通红,浑身剧烈的颤抖起来。 一把毫无杀气散发的漆黑短剑自那个颓废的男人袖口中掉下来,竟是凌空飞起,趁着薛青山神情震动之时,刹那间穿过了他的心脏,留下一个鲜血淋漓的破洞。 “什么人!”阮堂好不容易将目光自那张破纸上挪开,面色惊怒。 黑色短剑收回,再度藏入那颓废男人的袖子之中。他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一句话没有说,只是又丢过来一个牌子。 礼拜天瞧着那兀自颤动的牌子,终于面色煞白,口中惊呼:“庚金令!” 男人这才站起身子,缓缓走到礼拜天与阮堂身边,将那张破纸和所谓的庚金令收起,塞入怀中。 “你。。。,杀了我师兄!”阮堂看着面朝下倒在桌上的薛青山,震怒嘶吼。 “饮血山庄,该杀。” 阮堂手指颤抖,却不敢出手,因为,他压根就没有看清楚,自己这位一流境界的师兄究竟是怎么死在这个男人手里的,他甚至连一点杀气都没有感觉到,可师兄偏偏死了! “阮师兄,你千万要冷静啊,他有庚金令,是白虎殿杀手。”礼拜天拽着阮堂的袖子,顿了顿:“你要是上去送死,谁来买我的‘十真’啊!” 阮堂差点气的没有晕过去,自己的师兄都死了,这混蛋还在乎他的剑? 心中愤怒,可白虎殿杀手五个字却好似黄钟大吕般在阮堂耳边不断震动。白虎殿杀手杀人于无形,已经让江湖闻风丧胆了,更何况,眼下江湖都传,白虎殿杀手是替真龙会做事。 换句话说,他是武帝的人! 第一百五十九章 水火并济为太极 桃花客栈中的骚乱惹得三个脑袋自柜台后边探了出来,分别是卫三川,奔风还有刘丫丫。 奔风咽了一口唾沫:“我就知道,此人可怕得很。” “千万别打坏东西啊。”刘丫丫扯着嗓子叹息。 卫三川双眉微微皱起,总觉得那白虎殿杀手身上有自己熟悉的气息。 “哒哒哒。” 一个身影从楼上翻身而下,他单手压刀,穿着黑色的劲装,口中高呼:“六扇门淄衣捕头在此,谁敢造次!” “我的天尊!”卫三川缩起脖子:“这六扇门捕头什么时候住进来的?” “他没穿官服,该不会是偷偷躲进来准备抓你吧?”刘丫丫有些幸灾乐祸。 “嘘,快看好戏。” 阮堂猛地抬起头来,口中高呼:“捕头大人,我要举报,他杀了我师兄!”说完这句话,阮堂忽的脸色通红,这不是因为他看过了《泼墨神拳纸》,只是堂堂武当弟子,却跟六扇门的朝廷鹰犬求助,实在是有些丢人。 “杀人了?”那淄衣捕头环顾四周,眼眸深邃,随后凝神瞧着那个满脸痦子的大汉。他微微蹙眉,已经瞧出,此人面部做了易容,看不出本来的相貌。 低下头来又去瞧了瞧被洞穿胸部的武当弟子,淄衣捕头瞳孔微缩,不免有些骇然。 胸口伤势像是剑伤,一剑毙命,好快的剑! “究竟是怎么回事?”淄衣捕头抚摸着他腰间那把很是便宜的长刀,体内气血鼓动,双眼之中隐隐泛起金光。 他脚下踏着玄妙步伐,看似面对三人,可却又仿佛莫名将三人包围,无论是阮堂,礼拜天,还是那满脸痦子的男人,都隐隐听到耳边传来惊雷轰鸣。 礼拜天不禁扬起眉头,眼前这淄衣捕头练的究竟是什么武功,倒似乎颇为神异! 阮堂哪里还有那副不耐烦地性子,当下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说了。 “饮血山庄?”听到这四个字,这名捕头顿时愈发来了兴趣,扭头看向男子:“你怎么知道他是饮血山庄的人?” “三天前,我亲眼瞧见他吸食人血。”男子言简意赅道。 “听说白虎殿杀人,从不失手,也绝不会杀错人,”淄衣捕头道:“你有什么证据?” “《泼墨神拳纸》。” “你竟然有?”淄衣捕头面色一沉:“难道你不知道这东西不能私藏?” “这是证据。” 礼拜天咳嗽一声,忌惮的看了一眼那白虎殿杀手,老老实实道:“看过那张纸后,薛师兄确实表现得有些奇怪。” “你住嘴!”阮堂眼眸通红:“我师兄性格和善,怎么会是饮血山庄的人!?” “他已经死了。”白虎殿杀手道。这就是白虎殿杀人的准则,既然薛青山已经死了,他就一定是饮血山庄的人。 阮堂忽的愤恨拔出宝剑:“你敢杀武当派的人,今日我一定要替师兄报仇!” 礼拜天面色一急:“喂,你疯了吗,他可是白虎殿杀手。” “白虎殿杀人作恶多端,大家一起上,定能将他擒住。” “现在可不是并肩子上的时候。”礼拜天擦了擦汗。 “你莫非想得罪武当弟子?”身为江湖魁首的武当弟子,阮堂大喝一声。 “可我也不想得罪白虎殿杀手啊!” “白虎殿杀手有什么好怕的!”阮堂吼道,似乎也将自己心中的勇气吼了出来。话音刚落,他手中长剑顿时化作一个银色的圆圈,朝着那白虎殿杀手笼罩过去。 一把漆黑短剑落入白虎殿杀手手中,他整个人轻飘飘的朝后落去,周身却没有溢散任何的气息。 “等等。”淄衣捕头持刀架在武当弟子剑身之上,力道沉重好似有千钧。可武当弟子剑身上真气阴柔,竟是刹那间卸去了七成。 淄衣捕头一愣,当即左脚踏前,刀身震动,好似雷鸣。 “别挡我!”阮堂大喝,周身真气化作阴阳太极,整个客栈里的火苗和酒水同时躁动起来。 淄衣捕头神色一沉,体内佛门神功运转,气血之中仿佛有佛陀在呢喃。 放眼江湖,武当的太极惊世骇俗,一旦迈入一流,便能够同时借两种不同的势,让人防不胜防。 火苗落在阮堂剑上,熊熊燃烧。 清澈的水汩汩作响,与火苗交相辉映,酒香扑鼻。 水火并济,阴阳合一,瞧着眼前绵长圆满的剑意,淄衣捕头只能心中暗叹,到底是武当弟子。 礼拜天无奈的摇了摇头,挥袖避退开来。赤炎山掌法了得,好似烈火燃烧,却也比不得武当刚柔并济的剑法,此时的阮堂,已经水火不侵,如太极般阴阳流转。 白虎殿杀手握着剑继续避让,手中漆黑短剑兀自震动,显得极为兴奋。一旁的淄衣捕头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有些小觑这个名叫阮堂的武当弟子。 此人看上去其貌不扬,生的矮壮,可在武当剑法的造诣上,却属实难得。他行走江湖多年,这样的武当弟子,却也是第一次见。 心底想着,淄衣捕头手中刀招变化,竟是刹那间用了三种刀法。可无论是什么样的刀招,却均被阮堂手中长剑所化圆圈破去。水火缠绕剑身,淄衣捕头也无奈的朝后退让。 瞧着阮堂一人一剑将白虎殿杀手和淄衣捕头压制,礼拜天忽的想到了自己房内的那把“十真”。若是这样的主人,确实值得将“十真”托付。 当然,前提是阮堂有足够多的银子。 对于武当弟子来说,这绝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想到此处,礼拜天不由得偷笑。 水火缠绕的长剑切开了木桌,惹得柜台后边传来难听的呻吟声。淄衣捕头和白虎殿杀手也顾不得这些,只见淄衣捕头再度后撤一步,可将体内气血完全鼓动,凝聚于左拳之中。 整个人绷起,化作长弓,左拳轰的捣出,体内骨骼“哞”的一声,仿佛有野蛮的神牛在愤怒咆哮。 “轰”。 拳风与水火在阮堂和淄衣捕头身前炸开,二人同时倒退一步,与此同时,一把漆黑长剑静静悬停在空中,距离阮堂只不过一寸。 “我不会杀你。”白虎殿杀手站在原地道。 柜台后面,一个富家翁好似弹簧般跃起,瞧着那把漆黑短剑破口大骂:“他娘的天尊在上,这是我蜀山的武功!” 第一百六十章 哦,那没事了 三人同时看向莫名跳出的富家翁,这老头不禁咽了一口唾沫。被武当弟子,淄衣捕头和白虎殿杀手同时盯上,他有些害怕,掐指一算,顿时面色煞白。 淄衣捕头咳嗽一声,明明自己有神力傍身,却总是被太极化去,让他很是烦闷,转了转眼珠,他朝着阮堂道:“不跟你打了,你们跟本捕头回衙门去,你师兄究竟是不是饮血山庄的人,等本捕头查过再说。” “不去。”白虎殿杀手皱眉道。 淄衣捕头立刻转过头来看着阮堂:“配合本捕头,我们先将他抓住,不过你可别杀了他。” “他杀了我师兄,血债血偿!” 淄衣捕头:“。。。。。。” “等等,”那富家翁终于还是忍不住从柜台后面出来,抹去易容的痕迹,面色微微发白的质问白虎殿杀手:“你御剑的本事从哪里学来的?” “别人教的。” “谁!?”卫三川大怒:“《剑丹至秘》可是蜀山道法秘传,谁胆子这么大,这么无耻,敢私授蜀山绝学?” “蜀山?”白虎殿杀手蹙起眉头:“没听过。” 卫三川再也忍不住,当即一拍胸脯,自己的那把飞剑自怀中飞出,腾空而起,灵巧的在空中舞动。 瞧着这一幕,白虎殿杀手顿时也愣了神。 “我打不过你,但请你告诉我,究竟是哪个王八蛋教你的蜀山飞剑。”卫三川满脸认真道。 白虎殿杀手回过神来,神情微微有些怪异。 “一只猫。” “什么?” “一只猫教我的。” “一只猫!”卫三川瞪大了眼睛。 “这听上去确实很奇怪,但我说的是实话。”白虎殿杀手语气陈恳。 “哦,那没事了。”卫三川顿时笑道。 白虎殿杀手:“?” “你说的,可是一只黑猫?”淄衣捕头忽的开口。 “是的。”白虎殿杀手点头。 “哦,那没事了,”淄衣捕头转头看向阮堂,语气冰冷:“别再闹事了啊,你师兄胆敢修炼饮血山庄的邪功,死了就死了,看在你是武当弟子的份上,再捣乱,本捕头就把你关入大牢。” 阮堂瞪大了眼睛,满头的问号和惊叹号。 “你。。。,你们,是一伙的!” “你认识搭档(小黑),(大王)?”淄衣捕头,白虎殿杀手还有蜀山道人异口同声道。 “这世上只有一只猫懂得教人武功。”白虎殿杀手肯定道。 “有一说一,确实。”淄衣捕头点了点头,体内气血之中佛陀浮现。 “刚才我说的话,你们千万别跟大王说。” 淄衣捕头笑了笑,拱手道:“在下杨天歌,不知道二位如何称呼?” “金霜。” “贫道,卫三川。” “你们可知道,它现在在哪里?” 金霜摇头:“不清楚。” 卫三川咳嗽一声,装模作样的摇了摇头。“天机”不可泄露,他也得问过了大王以后,才能做定夺。 一旁的礼拜天瞪大了眼睛,满脸的好奇。 这三人武功奇特,难道都是那只猫教的? 等等,猫? 道士,捕头,杀手! 我日啊!! 礼拜天想起了这些日子的江湖传言。 真龙会中高手如云,有镖师,有捕头,有杀手,在镇海城中还有道士的身影。难道。。。,难道这些人便是真龙会的成员? 悄悄走到阮堂身边,看在同是六大派中人,礼拜天出声提醒:“阮师兄,他们可能都是真龙会的人。” 阮堂身子一抖,同样想到了最近的江湖传闻,顿时有些欲哭无泪。一个真龙会成员就已经足够让他忌惮,若非心中震怒,他绝不敢对金霜出手,可眼下又多了两人,他实在是没有底气了。 “真龙会就可以为所欲为吗?”阮堂委屈的嘟囔道。 “真龙会?”杨天歌扭过头来轻声一笑:“本捕头倒是听说过很多次了,只可惜,我还没有资格加入。” 金霜凝神看着他,不禁若有所思。 说实话,他出手暗杀与饮血山庄有关之人一是为了武帝,二是为了小橘,并不愿意再卷入真龙会之中,更不会考虑加入。 孑然一身,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捕头一身佛门内力,虽然此前从未听闻,却也是一流高手,竟然也没有资格加入真龙会? 虽然金霜内心不愿,此时却忍不住也想着,换做是自己,是否有资格呢? “听说洛阳青云大会之时,真龙会会现身,诸位难道不是赶往青云大会的吗?”礼拜天道。 杨天歌哈哈一笑:“若传言为真,那本捕头确实得去看看。” 礼拜天张了张嘴,却没有再开口说话,无论他们是不是真龙会的人,都跟自己没有太大关系,还是老老实实贩剑好了。 转头看向阮堂,就见他满脸的委屈和失落,一只手握着剑柄,却不敢乱动。 “我听说,”金霜缓缓开口:“饮血山庄主人将在洛阳现身。” “所以你想去杀了他?” 金霜点了点头。 “算我一个。”杨天歌露齿一笑。 金霜摇了摇头。 一旁卫三川静静聆听,将这些消息暂时记在心中。等到大王回归,他会将这些事情一一禀报。 杨天歌见金霜沉默寡言,瞥了一眼一旁的卫三川,看他似乎也不愿意多说的样子,只好心中暗叹一声,转头对阮堂道:“你将你师兄掩埋了吧,都快臭了。” 阮堂看向薛青山的尸体,自他被洞穿的心脏处有大量腥臭的血液留下,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若阮堂还看不出薛师兄尸体上的异样,他也绝对不配做武当弟子了。 心中知晓薛师兄确实可能是饮血山庄中人,可年轻的阮堂却实在是没法将那个温和儒雅的师兄与吸食人血的邪魔联系在一起。 看着那具尸体,阮堂心中有伤心,有震惊还有一丝丝恐惧。 眼瞧着纷乱结束,奔风自暗处跑出来走至阮堂身边,轻声道:“客官,这事情还是让小的来做吧?” 阮堂回过神,看着奔风那张毛茸茸的脸,不知为何竟然有些如卸重负之感,当即点了点头。 第一百六十一章 好的 不提阮堂跟着奔风将那具武当薛师兄的尸体带出客栈掩埋,杨天歌随意的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邀请邋遢道人和白虎殿杀手落座。 二人本不愿多聊,但盛情难却,又与那只猫有关系,也只好坐下,沉默不语。 “二位能说说,与搭档是如何认识的吗?” 金霜想到了从京师搬过来的胡家,卫三川却想起了那个破庙。 说起来,杨天歌与金霜或许曾有过一面之缘,只是二人之前在七塘镇却从未有过交集,倒是有些奇怪。 相互看了一眼,淄衣捕头和白虎殿杀手却一同看向了蜀山道人。 镇海城的事情他们多有关注,无论镇海王谋逆造反是真是假,每一个故事版本之中都有一个道人的身影。 看着眼前富家翁打扮的蜀山道人,杨天歌和金霜很想问问,他是否曾经面圣? “道长。。。。。。”杨天歌举起茶杯。 卫三川扯出一抹笑容,装模作样的看着杨天歌,及时打断了他:“贫道奉命在此地等待,天机不可泄露,关于真龙会的事情,二位还是不必问贫道了。” 见杨天歌还要追问,卫三川摇了摇头:“二位还是尽早动身去往洛阳青云大会吧,等到了那里,二位的疑虑也就都能知晓了。” 瞧着卫三川一副讳莫如深,神神叨叨的样子,杨天歌和金霜哪里知道,这位蜀山道长曾经用了类似的话语诓骗了镇海王。 身为捕头,杨天歌向来雷厉风行,当即站起了身子:“既然道长如此说了,那我就立刻赶往洛阳青云大会。” 看向金霜,却见他沉默着思考,随即道:“我还得杀一个人。” “都是为那位做事,贫道祝二位一路顺风。” 杨天歌与金霜脑海中浮现那如太阳一般的身影,同时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 杨天歌朝着金霜和卫三川抱拳,转身出了客栈,就瞧见一人双手抱刀倚靠在门边,静静地看着阮堂与奔风挖土掩埋尸体。 经过此人,杨天歌这才注意到,此人相貌年轻粗狂,身穿着的是青龙帮的劲装。 青龙帮的人? 杨天歌心中一动,却也顾不得这些,他此时满脑子想着的都是洛阳青云大会,还有那只猫。 “请等一下。”那人忽的出声,语气倒是颇为温和有礼。 杨天歌停下脚步,回身上下打量他,就见他虽然腰间佩刀,却并没有去摸刀的打算,更没有从他身上感受到任何威胁。 “你有何事?” “我是青龙帮王玄,想问一下你关于真龙会的事情。” “这件事情我也知之甚少。” “麻烦透露一二,我奉帮主之命,但凡江湖上出现有关真龙会的消息,都得知晓。” 杨天歌摇了摇头,心中却忽的一跳。 青龙帮第五月,王玄! 这个人的名头杨天歌知道,从他出名开始,也仅仅过去五年而已。当年,他不过一军中守备,因为家人受到欺凌,一怒之下煞气缠身,将那门派尽数屠戮,遭到江湖追杀。 最后有青龙帮出面保下,一步步往上爬,直至做了帮内的第五把交椅。 青龙帮十二月,不论资历背景地位,只论实力,王玄能够成为第五月,足见他有多么了得。 杨天歌再一次看向王玄腰间的刀。这把刀看上去很普通,可一旦煞气缠绕,那便是武帝亲传的军中杀刀。 杨天歌很快回过神来,看向王玄:“关于真龙会的事情本捕头也知道的不多,若你真想了解,那就去洛阳吧。” 王玄点点头:“青云大会,我本来就是要参加的。”说罢,他同样看向杨天歌腰间的佩刀:“不知道你这一位六扇门的差人,是否也有在青云大会崭露头角的打算?” 杨天歌扬唇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到时候再说。” 王玄点点头:“告辞。” “告辞。” 二人拱手抱拳,一个站在原地,一个施展轻功踏在雪上,眨眼间的功夫便消失在枯木林之中。 王玄看着杨天歌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这才收回了目光。眼下,整个江湖都因为武帝诈死的事情掀起波澜,青龙帮更是如此。 江湖上一直传闻,青龙帮那位恐怖的帮主与武帝或多或少存在关系,而王玄了解的却更加深。 能够入了青龙帮,本就是因为他王玄身负煞气,是军中守备。 青龙帮的前身,正是当年跟随武帝出征草原的四圣殿之一,青龙殿。 若说这世上最想知道武帝是否还活着的有谁,青龙帮这位霸道无匹的刀绝帮主,绝对要算一位。 看向桃花客栈之中,那个白虎殿杀手已经消失不见,唯独富家翁打扮的道士还在。王玄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入客栈,平和的出声:“麻烦道长帮我算算,真龙会。。。。。。” 看了一眼王玄,卫三川没好气的重复:“去洛阳,别再问了。” “好的。”王玄道。 ------------------------- 唐府之中,有一只古怪的影子倒映在地面上。阳光和阴影泾渭分明,唯独这影子太过突兀,若非唐府之中来来往往有些匆忙,本该一眼就能察觉到。 这影子忽然拉长,却是那趴在屋檐上的猫伸着懒腰打起了哈欠。这只猫黑白相间,似乎是唐府之中豢养,可无论询问唐府的哪个仆人,都没有人知道,这只猫其实几天前才到的这里。 它似乎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睥睨的瞧着下方的人,却有些两眼无神。 唐冬青后院之前,崔小刃低声恭恭敬敬的走了出去,真的就像是一个乖巧听话的丫鬟。 自从她被唐司空一指封住了修为,瞧见了唐东青的变态恐怖,似乎已经丧失了斗志,只剩下一副躯壳。 两只手举着托盘,托盘上面是一块白色的丝巾,上面此时已经浸透了鲜血。这是唐冬青遗留下的痕迹,血迹自然不属于他,而是属于一个可怜的侍女。 崔小刃离开后院,转身要将这块血布处理。无人看到,她眼中早就没了恐惧,只剩下憎恶和愤怒。 第一百六十二章 师父的心思 低下头来,瞧着这块血淋淋的丝巾,崔小刃体内沉寂的真气仿佛开始躁动起来。 可她很清楚,这只不过是自己的幻觉,以唐司空的修为,绝不会留下任何可乘之机。 可一流巅峰的唐司空同样没有想到,这个十六岁少女身负的武功,却是来自大燕武帝和赵国女帝。 体内“藏”字心法默默运转,就算没法积攒真气,可崔小刃心中的怒火却在熊熊燃烧之中。 怒而拔刀,这本就是天底下最无解的刀法。 王玄当初一人灭了一派,不正是因为怒火为燃料,将煞气轰燃,化作无尽的杀意! 不动神色的走过长廊,崔小刃忽的瞧见一道影子出现在了自己的脚边。她瞳孔微缩,体内“藏”着的情绪差点就被喜悦所吞没。 崔小刃强行压制住了这种奇怪的感觉,赶忙抬起头来,只见那房梁之上,一只黑白相间的猫慵懒的将爪子垂下,晃动尾巴。 “师。。。。。。”崔小刃说了一个字,立刻抿着嘴巴,瞧着那一双异色的平静眸子,崔小刃内心激动,果然师父还没有忘记自己! 高处,李灵麒平静的注视崔小刃,就仿佛在瞧着一件很趁手的工具。他绝不会承认自己因为长生仙药的事情差点将崔小刃忘记,眼下唐司空即将炼制成功,这个十六岁的少女也是时候发挥一些作用了。 心底想着,李灵麒蜷缩爪子,随意借来了一阵寒风。这股寒风穿堂而过,落在崔小刃身上,好似一双柔和的拳头缓慢且温柔的点在崔小刃胸上紫宫穴上。 这是武当太极的拳法,也是天底下至阴至柔的拳法。纯阴真气随风散落在崔小刃身上,刹那间钻入体内,明明柔和无比,却摧枯拉朽般将崔小刃体内盘踞的紫色灵蛇撕成了碎末。 一口淤血从崔小刃口中流出,她不禁一愣,只觉得体内真气循环往复,好似破空的弓箭般尖锐呼啸。 咬了咬嘴唇,崔小刃冲着李灵麒眨眼。 喵。 李灵麒晃动尾巴,随后抬起爪子指了指南面的方向。崔小刃眼睛一亮,那里是她刚刚到的时候,放刀的地方。 师父是打算让我杀人? 崔小刃若有所思,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对于她来说,刀就只有这一个作用。 她点了点头,似乎明白李灵麒准备对唐司空下手的意思。 瞧见崔小刃点头,房梁上的李灵麒满意的喵了一声,它转过身子,只是一晃,身形便消失在了崔小刃眼前。 将手中的托盘丢到一旁,崔小刃深吸了一口气,大步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砰! 房门被推开,将那个和崔小刃有一面之缘的青年吓了一跳。他慌张的跳起来,瞧着崔小刃从外面进来,不由得恼怒道:“你做什么?” 看着崔小刃那宛若刀一般的眉毛,和被这一双眉毛遮蔽了娇俏容颜的那张脸,青年不由得升起嫉妒。 明明只是刚来,却被府君看重,直接分给了大公子,自己怎么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想到此处,青年恨不得咬下崔小刃的肉。 崔小刃却并没有搭理他的意思,沉默的低下头,一点一点将那把一叶舟找了出来。 看着这把与自己差不多身高的带鞘长刀一点一点的出现,青年心底的愤怒嫉妒一下子变成了惊恐和畏惧。 “你。。。,你要做什么?” 崔小刃瞥了他一眼:“杀人。” “你别杀我。”青年缩在角落里道。 一声冷笑响起,青年眼中十六岁的少女流露出一丝不屑。她抖了抖刀鞘上的泥土,不再理会青年,转身出了门。 青年看着崔小刃离开,忍不住咬了咬牙。他要将这件奇怪的事情告诉唐府君,兴许还能得到他的赏识。 刚刚走出房门,一只手忽的切中他的后脖颈,青年眼前一黑,砸倒在地上,陷入了昏迷之中。 “差点忘记,你会打小报告的。”崔小刃随口嘟囔了一声,提刀朝着自己呆了几天的地方快步而去。 唐冬青坐在自己最中意的房间内,仔细把玩着一条洁白的大腿。他微微伸出舌头,像是信子般舔舐着,满眼都是沉迷与狂热。 房门紧闭着,屋外却传来了奇怪的响动。 唐冬青不满的站起身子,无论是谁打扰到自己,都该死。推开房门,他不禁愣住了。 只见后院之中,那个十六岁的少女缓缓将一把极长的刀收入刀鞘,地上横七竖八的,却已经躺了两具尸体。 这其中,一个是半人半妖的虎精,还有一个,却是自己的二弟。 无论是妖怪,还是自己的同胞兄弟,此时都被人一刀劈成了两半。 察觉到唐冬青出现,崔小刃半张脸对着他,眼眸里哪里还有平日里的卑微和胆怯,有的只是夺目耀眼的刀光。 “你。。。。。” 话音未落,崔小刃的脚尖转来,腰间陡然泛起好似银河般的星光,绚烂璀璨,更加致命! 唐府深处,唐司空自打坐之中缓缓睁开了眼睛。大地忽的裂开,一颗小小的珠子忽的飞出,被他猛地攥在手中。 咚,咚。 唐司空面色微红,手掌之上紫色灵蛇缠绕,用力将珠子捏碎,随即运转五百年道行的内力,将血红色的粉末投入眼前硕大的丹炉当中。 丹炉中炉火旺盛,似有白光耀动。那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的各种灵药,珍宝,也是唐司空经历漫长岁月之后,攒下的全部家底。 那破碎的天珠,便是完成这长生仙药最后的一块拼图。 唐司空城府颇深,此时也忍不住眼泛神光,快要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和喜悦。他等了太久太久,眼下终于有机会踏入绝顶,修成无垢仙体。 一条尾巴忽的砸在地上,唐司空肌肤开裂,皲裂的表皮落下,好似雪花般随风飘去。 此时,正是他蜕皮之时,也是长生仙药即将练成之时。 唐司空瞧着眼前慢慢平静下来的丹炉,心底却忽的一悸! 转头瞧去,他忽然发现,自己和几个儿子之间,竟然失去了血脉的联系。 第一百六十三章 这只猫还挺可爱 发生甚么事了? 唐司空默然无语,微微沉吟片刻之后,忽的站起身子。距离仙药练成,还需要炉火慢慢烘焙,自己的儿子明明就在唐府之中,怎么会死呢? 转头看了看炉火,唐司空却没有离开自己的院子。无论唐府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都必须守着这长生仙药,任何事情都无法让他离开。 “喂!” 一个清丽的声音从墙外响起,随后一具尸体被随意的丢了进来。 这是一只硕大的蝙蝠,只有脸还能看出韦恩的形状。他的胸口被横斩了一刀,伤口可见骨,甚至能隐约瞧见骨头之下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 唐司空神情如常,却在瞧见那提着长刀的少女后,微微变了变。 他不明白崔小刃究竟是如何破开了自己的封锁,但他心中依然淡定。她体内存有自己的一缕妖气,想要杀她,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抬头看着神情淡然的唐司空,崔小刃没有愤怒也没有惧怕,只是微微一笑,提起了手中的一叶舟:“真龙会,来杀你了。” “你杀了我的儿子?” “他们太恶心了,所以我就杀了他们。” “就凭你?”唐司空眯起眼睛,显然是忌惮着隐藏在暗中可能的敌人。 “对付他们这些废物,并不需要其他人。”崔小刃握着刀柄,言语讥讽。 唐司空回头看了一眼旺盛的炉火,想着要不将这个烦人的少女丢入火中充当燃料好了。 “唐司空,你杀了我父母,我今日一定替他们报仇。” “不自量力。”唐司空话音刚落,一点紫气点出,击中崔小刃的肩头,让她手中的长刀“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崔小刃口中吐血,那自己压根无法捕捉的紫气钻入体内,肆无忌惮的冲撞,自身浅薄的真气完全不是对手。 不等她再次开口,她忽然觉得体内妖气躁动,整个人双眸血红,心脏剧烈跳动,让崔小刃不得不趴在地上,才能勉强压制住体内的气血。 “本府在你体内留了一道妖气,心念一动就可以杀掉你,”唐司空道:“你何不臣服于本府,将真龙会的事情都说出来。” 说罢,他舔了舔舌头:“这样,本府可以不杀你。” “谁要臣服你这个怪物!”崔小刃咬着牙:“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人不人鬼不鬼的。” 崔小刃的瞳孔之中,唐司空那张保养的很好地皮肤正在一点一点慢慢剥离,露出粘稠腥臭的鳞片来。 唐司空低下头来看了看自己的手背,哈哈一笑:“本府即将蜕皮,是时候踏入绝顶了。” 再次转过头去,炉火忽的摇曳,竟是刹那间熄灭,只剩下一点白光在炉子中央散发着好似冷霜般的光芒。 “长生仙药。”唐司空面露贪婪,他一掌排开了炉顶,随即缓缓将手伸了进去。 与此同时,一只黑白相间的猫好似闪电般自高处冲出,忽的一下落在炉上,将爪子搭了过去。 唰。 即使是一流巅峰的唐司空都没有料到会有一只猫来的那么快,他甚至没有察觉到,这只猫究竟是什么时候靠近的,当他反应过来时,只瞧见了那只猫异色的眸子,和自它体内散发出的恐怖妖气。 “什么。。。。。。” 唐司空那张即将蜕皮的脸上有错愕和震惊,他的脑海中刚刚浮现“这只猫还挺可爱”和“这该不会是道行高深的妖怪”时,就瞧见那只猫弯曲爪子,在自己还未握住仙药之前,将它抓住,囫囵塞入口中,嘎吱嘎吱咬成了碎片。 这一刻,唐司空心中任何的情绪都在顷刻间化作了怒火。他甚至无法保持人身,“嘶嘶”声中,只见他肌肤皲裂,刹那间化成了一只身高数丈的大蛇来。 居高临下的瞧着那只好似蝼蚁般的猫,唐司空猛地张开大口,就要将它连同那破碎的长生仙药一同吃下肚子。 轰隆隆! 他的尾巴击打地面,好似形成地震。大半个身子蠕动随即仿佛弓箭般射出,朝着那只猫咬了过去。 一道亮光忽的自他身后亮起,好似有一道银河铺陈开来,尽数洒在唐司空的背部。 锃! 崔小刃立在空中,面色骇然。 她明明尽数将刀光斩在了唐司空背部,可锋利的一叶舟却只是在那坚固的蛇鳞上斩出一个浅浅的白痕来。 即便如此,唐司空还是因此身形一滞,让那只灵巧的猫逃脱了自己的血盆大口。淡淡的光芒在那只猫的身上不断流转,颇为神异,它灵巧的逃脱开来,惹得巨蛇嘶吼连连,尾巴一扫,荡开崔小刃,随后疯狂地扭动身躯,朝着那只猫追了过去。 唐府的院墙轰然倒塌,激的尘土弥漫。一只巨大的蛇影在其中若隐若现,并有诡异的嘶吼声响起。骚乱好似水落入滚烫的油锅一下子激发出来,唐府之中有人惊呼哭喊,有人被巨大的蛇扫成了肉泥。 血肉四溅,可唐司空此时已经丧失了心智,只知道追逐那该死的野猫! 崔小刃吐出一口鲜血自地上爬起来。她的右臂断裂,只能单凭一只手握住那把一叶舟。看着眼前满目疮痍,崔小刃咬了咬牙,跟着地上蛇蜕和痕迹追了过去。 轰隆! 唐府的大门忽的飞出,将路过的行人砸入了地面。尘土弥漫之中,巨大的蛇影扭曲前行,四周妖风呼啸,更有淡淡紫色流转,无论是人还是物,但凡靠近,必然化作齑粉。 “什么人?!”听闻骚动的六扇门出动了高手,为首的是一名二流巅峰的捕头。 他手持单刀,感受着妖风铺面,原本肃然的面容在下一秒化作惊怖。 “妖。。。,妖怪!” 他的惊呼声与周遭一切的吵杂声化作一体,让混乱在这青州的治所愈发蔓延开来。 “嘶。。。,本府。。。,还来,长生仙药!” 一栋三层的酒楼被大蛇撞得倒塌,砸死了其中大量的客人,这其中有百姓,有富豪,有文人,也有武者。 可在这五百年道行的大妖面前,不过都是蝼蚁罢了。 妖风阵阵,隐隐约约能够看到其中那猩红色的恐怖眼眸。这双竖瞳四下扫视,瞧见了那野猫忽的停下,站在原地,冷冷的注视着他。 第一百六十四章 朕不跑了 听着耳边的哀嚎与痛哭,李灵麒决定不跑了。 他一向爱民如子,又怎么会容忍唐司空引发如此大的骚乱。 体内灵气好似顽皮的孩子不断乱窜,李灵麒周身皮毛胀起,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个圆鼓鼓,滑稽的皮球。 他不断默运《灵月化龙经》,可这门心法也是他摩挲着编纂,此时面对如此磅礴灵气,他也在不断调整,试图让它愈发贴合自身,将长生仙药中的灵气尽数纳入自身。 自他登基之后,他也曾吞服过无数灵药,并借大日之势将其彻底炼化,绝无任何后患。可眼下李灵麒变成了一只猫,收束体内狂暴的灵气已经花费了他九成精力,哪里还能借势大日? 更何况,他体内早已没了至阳至刚的真气。纯阴真气在这方面,显得实在是有些捉襟见肘了。 眼中倒映着尘烟之中的巨大蛇影,李灵麒微微眯起眼睛,一时之间倒是没了主意。 “妖孽,放肆!”一声大喝猛地想起,只见一道身穿官府的身影忽的蹿上一旁的佛塔。他高高站在七层佛塔之上,衣袖烈烈,看上去竟是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 “是布政使大人!”听到这一声猛喝,有人惊呼。 “丁生。。。,嘶嘶,挡本府者,死!” 那名叫丁生的布政使不由蹙眉,在那尘土之中嘶吼的声音为何自称本府? 心中疑窦丛生,可丁生根本来不及去思考,因为一道裹着紫气的妖风已然到了自己面前。 “喝!” 好似金刚怒目,丁生脸上浮现一层暗金光芒,背后浮现一尊罗汉法相,身形岿然不动,宛若少室山。 借势罗汉,金刚不坏! 布政使丁生竟是少林高手! 完整的《金刚不坏神功》在体内运转,丁生入朝为官之后虽然少有浏览佛经,可自身造诣还在,眼下全力催动,仿佛任何事物都无法撼动他的肉身。 背后罗汉法相抬起手臂,明明是无形之势,却仿佛活了一般。 传说仙佛高居于天界,莫非这罗汉已经投下目光,注视着为非作歹的妖物,准备斩妖除魔? 有少林寺出身的布政使挡在面前,李灵麒倒是暂时松了一口气,专心致志去压制体内的灵气。 这股灵气比起当初在镇海城所得灵台玉树更加磅礴狂暴,或许是因为多了少年可汗的血所炼天珠,其中灵气精纯圆满,推动这股灵气不断冲刷着李灵麒这小小的猫躯。 凝聚心神,李灵麒脑海中《灵月化龙经》全力运转。他微微阖上眼眸,朝着自身体内内视而去。只见一片漆黑宇宙之中,有一道银色长河贯穿,恰巧处于那“白玉京”之下。 纯白光辉在银色长河之上闪耀,李灵麒此时忽的发现,自己其实压根就无法以自身心法操控这些灵气,长生仙药到底是五百年前哀帝的药方,比李灵麒曾经吞服的灵药还要来的玄妙。 李灵麒的躯体在这一刻发生着变化,天地也随之有了异动。常人无法得知,可天地之中隐隐有海浪涨起,京师钦天监中的那位灵台郎脸上,再次变的惊悚骇然。 轰隆! 街道被一只巨大的蛇尾劈成两半,那位少林出身的布政使盘膝坐在半个人高的裂痕之中,满身的鲜血。 身后的金色法相已然变的支离破碎,一道道紫色灵蛇缠绕在他身上,布政使默念佛经,不断催动体内佛门真气,却依然化解不了这混杂着妖气和道门真气的诡异武功。 “你。。。,你是什么怪物?”丁生神情骇然,嘴角随即留下暗红色的血来。 无人回答,只有蛇尾砸落,伴随着一阵强烈的妖风。 “不!” 布政使在这一刻也如同其余人一般,身后法相忽的大亮,却仍然抵挡不住,连同着自己的肉身一道支离破碎。 周遭,观战的高手们神情惊变,忍不住悄然后撤一步。 连少林寺的《金刚不坏神功》都挡不住这尘烟中的怪物,自己这些人上去又有什么用呢? 嘶嘶! 城内不断回荡着大蛇吞吐信子的声音,妖风呼啸着,方圆五里,已经没有任何人胆敢接近。 喵! 就在离大蛇不远的地方,一只黑白相间的猫蹲坐在原地,一双异色的眸子冷冷的瞪着大蛇,口中骂骂咧咧。 它与大蛇体型相差实在是太过悬殊,谁也不知道它究竟从哪里来的勇气。 大蛇缓缓低下那颗硕大的头颅,阴冷的竖瞳倒映着猫的影子。 唐司空与这只猫之间已经没了任何阻拦,只需要一息的功夫,他就能张开血盆大口,将这只猫连同他身体里的东西一同吃掉。 蛇蜕随着唐司空蠕动身躯,缓缓剥离下来。他还在变的更加强横,无限接近于一流的圆满境界。 妖风越发腥臭粘稠,仿佛化作了一团漆黑的浓雾。其中紫色灵蛇密密麻麻,透着不可名状的诡异,齐刷刷的盯着那只小小的猫。 身后,有脚步声忽的响起,是有人在接近! 躲在暗处的高手投射来目光,不禁面色古怪。那个胆敢靠近大蛇的,竟然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 妖风滚滚,阻拦了少女的脚步。她忽的停下,单手将那把长长的刀灌在地里,随后猛地单手拔刀,只见银光乍起,尽数斩在了那股浓雾之中。 好似石沉大海,她的刀似乎还不足以破开唐司空周身的妖气。 但少女显然不打算就这么停手,她不断地收刀拔刀,将体内全部的真气都一股脑打了出去。 通常情况下,一只蝼蚁绝不会吸引巨人的主意,但一只不断叫嚣的蝼蚁还是会让巨人不耐烦。 唐司空本就因为妖化丧失的理智因为身后的崔小刃而变得更加暴躁。只听呼的一声,一道淡淡的妖气落下,顿时引爆了崔小刃体内的那股气息。 砰!砰!砰! 无形的爆炸声在崔小刃身上传来,皮肤在这一刻炸裂,七窍之中也一同流出鲜血。 与此同时,那只猫的身躯彻底沐浴在耀眼的白光之中。这白光浓烈,蕴含浓浓生机,好似来自仙界的气息,可以将一切无垢洗涤,让人立刻白日飞升,成为仙界神人。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不用怕,朕陪着你 天地灵气汹涌澎湃,只见那白光之中忽的有一只洁白修长的手自其中伸出,探向前方。 头顶大日刹那间落下,恍惚之中似乎与整座城池近在咫尺! 妖风顿时消散,露出一只狰狞阴毒的巨大蟒蛇。唐司空瞪大竖瞳,感受着自己曝光在炎炎烈日之下,像是回到了五百年前自身最脆弱的时候。 竖瞳中倒映着渐渐化作人形的白光,此时的唐司空不敢轻举妄动,眼中只剩下悔恨和绝望。 那只修长洁白到几乎完美的手轻轻一摇,唐司空硕大的蛇躯顿时朝着右方横移,砸落在一处高楼之中,发出剧烈的碰撞。 全场寂静,但凡是瞧见这一幕的人都忍不住深深的咽了一口唾沫。 这一手虽然轻描淡写,但应该是少林绝技——“控鹤擒龙手”。 可那白光中的人究竟要什么样的实力,要多么深厚的内力才能够将那可怕巨大的妖怪单凭一根手指便隔空摔到一旁?! 五根手指忽的微微弯曲,刹那间将不远处全身经脉断裂的少女摄了过来。 少女被那手掌抓住手腕,虚弱到了极点,好不容易才睁开眼睛,瞧着满目的白光,口中呢喃。 “师。。。,师父?” 白光之中,顿时有人陷入了沉思之中。 磅礴到极点的真气在白光之外悄然的流动着,明明无形无迹,却又炽热无比,落入周遭的泥土,残垣还有尘埃之中,也在悄然让它们发生某种玄妙的变化。 今日之后,这些沾染了绝顶高手没有收束的真气的事物,将变得滚烫炽热,甚至破邪避妖! 白光中的人并未沉吟太久,那些白光也还未被他彻底纳入体内。这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绝世灵药,五百年才会出现一次,即使是他借着大日,也不可能立刻炼化。 攥住崔小刃的手腕,白光中的人忽然一叹。 周遭的白光顿时好似萤火虫般绚烂的飘起,缓缓落在那即将失去意识的十六岁少女身上。 滚滚真气推动着这一切的发生,那些白光落入崔小刃体内,顿时开始修补起她体内破损到极点的残破身体。 无数白光被剥离,渐渐地,那白光中的人,终于露出了面容。 黑色长发披落,盖住了他半张脸庞,只能隐隐瞧见他深邃冷傲的眼眸和妖异的面容。 除了隐约可见的容貌,他身躯的其余部分都被白光遮蔽,可这些白光也因为不断落入崔小刃体内,而愈发暗淡下来。 暗地里的高手瞧着那渐渐显露出的高大魁梧的身躯,不禁好奇猜测,此人究竟是谁? 白光的转移看似缓慢,实则只过去了数息功夫。崔小刃浑身散发生机,那长生仙药中的好处有一大半都被慷慨的赠予,让她重获了新生。 只要她愿意,她甚至可以以十六岁的年岁,踏入一流行列。 呻吟一声,崔小刃睫毛颤抖,旋即缓缓睁开了眼睛。 轰隆! 仿佛有雷声轰鸣,唐司空所化的大蛇蠕动身躯站了起来,周身再度缠绕着浓厚的黑雾。紫色灵蛇在他鳞片之中若隐若现,仿佛水中的海草,邪异且阴森。 抬起头来看向天空,头顶大日已经远离,扫视那白光中的人和崔小刃,唐司空心中冷笑。 将长生仙药中的无上药力给了别人,你以为本府还会怕你吗? 崔小刃瞳孔骤缩,掌心之中满是血迹,与一叶舟的刀柄粘粘在一起,她随即用力握住了自己最信赖的刀。 下一刻,那只修长的手缓缓抬起,随即将崔小刃的手掌包裹,同时传来的是温和却不可抗拒的声音。 “不用怕,朕陪着你。” 温和的气息传来,崔小刃眨了眨眼睛,就感觉自己的手臂抬起,定在了高处。 唐司空冲着二人嘶吼,他从白光中的那人身上已经感受不到那股仿佛大日降临的恐惧。 以他五百年的道行,他可以轻而易举的将两人杀死吃掉! 就算夺了本府的长生仙药又如何?只要吃了你二人,本府依旧能够踏入绝顶,到时候,什么真龙会和武帝,都不是本府对手! 高大的蟒蛇俯下身子,周身紫气凝聚,天地间的风都刹那间变成了紫色,直至形成一根硕大的手指自那蟒蛇口中缓缓点出! 这一招蕴含唐司空五百年功力,更是他最强的武学造诣。简简单单的一指中便有着道门神功和妖术,绝顶之下,绝无一人能够避开。 围观的一流高手无比变了脸色。在这样的可怕一指之下,他们也不过是徒劳挣扎的蝼蚁而已,与那些死在这里的人们并没有任何区别。 瞧着一指落下,少女和男人仰头看着,眼中倒映着紫色的光辉。 崔小刃面色微微发白,在这样的威势之下,她甚至无法呼吸。唯独自手掌处传来的阵阵温热,让她还能保持镇定。 在她身后,长发披肩的男人仰头看着那根手指,眼中却满是睥睨和不屑,在所有人眼中近乎无敌的招式,在他看来不过是土鸡瓦狗罢了。 “挥刀吧。”他淡淡道。 话音刚落,天空之中,忽然有一道银河横亘,与此同时,他抓着崔小刃的手,轻描淡写的缓缓将一叶舟斩落。 白日之下竟有一道星河清晰可见。如此异像,让人目眩神迷。只可惜,唐司空却没有看到这一幕,他的那一根手指在这一刀之下被轻而易举的破解,无数紫气消散,在刀光之中化作了碎片。 一刀落下,崔小刃迈入一流境界,体内真气刹那间消失一空,空空荡荡的。她瞪大眼睛,瞧着面前落下的刀,看似简单的一刀,实则玄妙到了极点。 ——这是《刹那星河刀》! 崔小刃甚至没有心思去看唐司空,略有些僵硬的转过头来,却只能看到半张妖异俊美的脸庞。 “师父。。。。。。”崔小刃那好似刀一般的眉毛霎时间变的温柔下来。 身后的人并没有理会和回答,将刀放下之后,他体内同样空空如也。 长生仙药中蕴含无上药力,本可让他彻底蜕变,拥有无垢仙体,直接问鼎绝顶之巅。 只可惜。。。。 第一百六十六章 朕变成人了 长发之后的深邃眼眸不免有些懊恼。 到底是朕一时心软,崔小刃的死活与朕何干? 心中想着,李灵麒深深地叹息一声。 罢了,就当是朕给你的赏赐吧,无论如何,朕已经脱离了猫躯,这身体之中究竟还有什么变化,倒还需要闭关一段时间,好好掌握。 李灵麒眼下体内空空荡荡,白玉京暗淡,自然没工夫去查探。他只知道,失去大部分药力,他眼下也不过迈入一流行列,距离自己的巅峰,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自从变成猫之后,李灵麒已经学会如何安慰自己。眼下的情况,难道还能比自己是猫的时候更差吗? 想到此处,李灵麒心中仿佛有一颗大石头落下,身后的尾巴晃动的愈发欢快了。 等等! 尾巴? 李灵麒眼角抽搐的转过头去,白光之中长长的尾巴晃动,可他心念一动,那尾巴却又重新消失不见。 莫非。。。。。。。 天下无敌的皇帝陛下仿佛想到了什么,当下在白光之中继续沉思。 “咔!” 一声轻响打破了全场的寂静,天空的星河依然浮现。那是李灵麒与崔小刃的全力一击,其中除了二人真气之外,还有药力辅佐,已经有了绝顶威能。 绝顶便能夺势,天空中的星河亦或者是刀痕,或许会存在很长一段时间。 那声响动结束,巨大的蟒蛇顿时被劈成了两半,腥臭的蛇血好似海浪般砸下,洗刷着周遭的地面。 被一刀劈成两半的蛇尸曝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从今之后,世上再无青州府府君唐司空。 瞧着那巨大的尸体,围观高手们纷纷陷入震惊之中。 究竟是因为这妖怪的原因,还是这世上竟有人能够夺势星河,他们也说不清楚。 “回去。”不容置疑的声音在崔小刃身后传来,她回过头来想着瞧瞧师父究竟长什么样子,却见到白光一闪,却是什么都没有。 下一息,一只肥硕的猫跃入她的怀中,惬意的扭了扭,随后舒舒服的躺下。 崔小刃低下头来仔细打量,只见这只猫依然是那副黑白相间的模样,却是白多黑少,似乎也比之前更加的重了。 瞧着这只毛茸茸胖鼓鼓的妖猫,崔小刃忍不住灿烂一笑,趁着四周寂静之时,悄然消失在了原地。 没过多久,一名一流高手自高处落下,神情凝重。此人是青州按察使,轻功一绝,曾经自昆仑派习武,善于吹笛。 忌惮的看了一眼那巨大的蛇尸,按察使一时之间也不知道究竟如何是好。妖怪之事实在是太过隐晦,即使是身为按察使,此前也从未接触过,只好暂且搁置。 至于头顶忽然多出的星河,以及出现的神秘少女和白光中的人,一流高手不经意间咽了一口唾沫,之前对那恐怖大蛇的恐惧还未完全消失,却又重新涌上心头,甚至比之前更甚。 星河,还有之前忽然落下的大日,他为官数十年,又是江湖中人,在此之前,只知道唯独那位能够使用。 “难道。。。。。。” 按察使喃喃自语,却实在不敢将心中的猜测说出来。这件事情必须上报朝廷,由陛下定夺,自己就算是按察使,也最好不要知道的太多。 环顾四周,之前激荡而起的尘土慢慢下沉,重新落在地上。天空渐渐阴沉下来,有小雪缓缓落下,仿佛想要掩盖此地的创伤。 看着满地的鲜血,残垣和断肢,按察使不禁觉得有些头疼。这一场战斗之后所引发的后果,恐怕会波及整座江湖。 桃花客栈之中。 赤炎山的礼拜天还有武当派的阮堂早在一个时辰前便离开了。整个客栈空空荡荡的,又只剩下装扮成富家翁的卫三川一个人。 奔风蹲坐在门槛上,柜台后面,刘丫丫拨弄着算盘然后抬头看着卫三川的背影,目光不善。 隐隐有香气自后厨传来,那是乌茫在准备着今日的晚饭。 天空的小雪已经下了一会儿了,卫三川闲来没事,忽然心血来潮,伸出了右手手掌,不断掐算。 也不知道他算的究竟是什么,只见他面色惊变,愈发惨白,抬头看向客栈外的天空,嘴唇上下蠕动,却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 可这般表现的又何止他一个人? 江湖之中,算命的瞎子,古寺的老僧,那些相士,巫师,纷纷抬起头来,看着风景不同的各色天空。 京师之中,钦天监的灵台郎再也不敢将事情掩盖,早就把观星台上看到的消息告知监正,一时之间,整座钦天监满是嘈杂的脚步声,显得愈发混乱。 “天地大变将至,是乱世征兆!” 知晓天机的人心中起伏,好似惊涛骇浪。 客栈中,卫三川捂住了胸口,好不容易才将那股惊恐压下,哪怕只是窥探到一丝天机,他体内此刻也剧痛无比,真气消耗一空,好似一下子衰老了十岁。 就这么静静地做了很久,一个身影披雪进入客栈。她单手托着一只猫,另一只手中却扛着一把长长的刀。 “小刃!”奔风欢快的叫声打破了桃花客栈的寂静,刘丫丫也顾不上账本,急匆匆转入后厨,随即与乌茫一起跑了出来。 “回来就好。”乌茫摘下面罩,露出尖锐的嘴,眼中却是温和无限。 “才离开几天,是不是瘦了?” 奔风嗅了嗅:“没瘦没瘦,刘丫丫你别乱说。” 喵! 不耐的喵叫响起,三只妖顿时头皮发麻,奔风下意识翻译道:“朕要更衣。” “快,快去找些衣裳给大王,大王要变成人形了!”刘丫丫扯着嗓子道。 卫三川心中一跳,急忙看向那只落在桌上的肥猫。他跟着大王多日,即使在镇海城也不曾变成人形,这世上究竟还有什么事情值得他如此做? 想到刚才算到的天机,卫三川愈发心惊胆战。 很快的,奔风就急匆匆抱着一堆衣裳过来。这些衣裳都是过去的客人丢下的,有道袍,僧袍,劲装还有长衫,虽然看上去有些老旧,但绝对都洗得干干净净。 除此之外,还有麻衣,棉袍和狼裘各一件,只是放的有些久了,有股发霉的气味。 桌上,李灵麒皱了皱眉,不禁勃然大怒,很想让人将他们统统拖出去重打五十大板。 这些价格低廉,做工粗糙的衣裳,朕可不屑穿! 第一百六十七章 朕要灭了真龙会 似乎是猜出了李灵麒的心思,乌茫赶忙道:“大王体谅,这些衣裳是客栈中最好的了,明日我便让奔风和刘丫丫去城内购置上好的衣裳,还请大王稍微将就一下。” 看了看客栈外的天气,李灵麒本想让他们立刻就去,可话到嘴边又心软了。 “明天就算去了估计也买不到。”崔小刃抱着长刀嘟囔道。 李灵麒沉默片刻,忽的吐出一口气借来狂风迷住了所有人的视线。就见他身形忽的变化,一只修长的手显露,抓住桌上的长衫长裤和狼裘,只是身子轻轻摆动,立刻便换到了身上,倒是不经意的展示出厉害的身法。 一息之后,众人恢复视线,就见客栈之中忽的多出一个人。 此人身形高大,长发随意披在肩上,面容妖异俊美,一双眸子冷傲深邃,下巴微微扬起,一副高高在上的派头,如同天上地下独尊。 “师父好帅。”崔小刃眨了眨眼睛道。 三只妖怪瞪大了眼睛,不管妄动,卫三川上下打量,想着如何谄媚的说些好话。 披上狼裘,李灵麒负手而立,冷哼了一声,似乎很不满意身上粗制滥造的衣物。只是一声轻哼,周遭烛火摇曳,好似成了一颗颗小太阳。 站在客栈之中,他就仿佛是天地之间的绝对存在,任何人都无法媲美,看着任何事物都像是看着自己掌纹般冷漠。 感受着自李灵麒身上散发的天子龙气,三妖和卫三川不禁两股战战,几欲先走,可在那样的注视之下,他们又不敢动弹,只想赶紧趴在地上。 李灵麒见众人惧怕,不由得心中满意,张了张嘴,却又忽的愣住,因为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跟这些升斗小民说些什么。 想想倒也并不奇怪,朕是什么身份,何时与这些人说过话? 咳嗽一声,李灵麒见他们也不出声,只好淡淡道:“朕饿了,先用膳吧。” “是,大王!小的这就去做!”乌茫等三人连连点头。 “大王。。。。。。”卫三川开口,他有一堆话要说,却也和李灵麒一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瞧着李灵麒眼神睥睨的看过来,卫三川心中狂跳,只能满脸堆笑:“小道可算是见到大王的真容了。” “蜀山道人卫三川,”李灵麒语气冷淡:“你做的不错,朕记得你的功劳。” “多。。。,多谢大王。”卫三川急忙躬下身子,神情激动。 “师父,我有没有什么功劳啊?” 李灵麒扭头看去,正是重获新生,此刻笑颜如花的崔小刃:“朕已经给过你太多东西,你既然踏入一流,就好好整理整理。” “多谢师父。”崔小刃扬起头来,看着李灵麒的脸开心的笑道。 “大王,晚膳做好了,掌柜的正在做汤,咱们先吃菜吧。”奔风道。 刘丫丫端着两壶上好的女儿红过来,就见李灵麒摆摆手:“朕不喝酒,拿下去。” “是是是。”刘丫丫擦了擦汗,急忙消失。 李灵麒大马金刀的坐下,周遭的人顿时有些胆战心惊的咽了一口唾沫。从大王身上散发出的压迫力属实恐怖,光是呆在身边都不免噤若寒蝉。 瞧着乌茫做的四道菜,李灵麒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若说变成猫之后,还有什么好处,那就是吃腻了御膳房之后,他惊讶的发现这江湖之中还有颇多好吃的东西。 “不错。”李灵麒淡淡道。 崔小刃抱着刀笑嘻嘻道:“师父,我也饿了。” “坐下。”李灵麒吩咐。 “多谢师父。” 摸了摸肚子,卫三川老脸一红:“大王。。。。。。。” “唐司空已死,朕却听说所谓真龙会之事,你们在客栈这些日子,有没有听到一些消息?” 卫三川将话咽回肚子里,就听奔风连连点头:“知道大王,前些日子我们还遇见真龙会的人呢!一个捕头,还有一个杀手。” “哼,倒是有趣,”李灵麒冷笑:“他们说要去哪里了吗?” “他们说要去洛阳的青云大会。” 一旁,卫三川臊眉耷眼,心中却满是好奇。这个道行高深的妖怪,了解真龙会的事情是为了什么,它究竟与武帝有没有关系? “青云大会?”李灵麒微微蹙眉,倒是第一次听说。 “这是江湖之中专门为年轻一代一流高手准备的盛会,七年一次,只有三十岁以下的天才才有资格参加,但凡能够在青云大会上夺得头筹,有很大可能,今后踏入绝顶,成为绝世高手呢。” “三十岁以下的一流高手又有什么稀奇。”李灵麒颇为不屑,与其参加这种花里胡哨的大会,何不参加科举,为朕所用呢? 沉思片刻,李灵麒忽的有了新的想法。 朕将长生仙药分出大部分,又消耗部分药力斩杀唐司空,眼下想要闯入京师杀掉该死的李灵龙倒是有些困难。 哪怕是真龙,也需要群臣辅佐,众星拱卫。既然如此,朕何不去洛阳寻觅可靠的人才,顺便找找那真龙会的麻烦? 胆敢以朕的名头招摇撞骗,那朕就灭了这该死的真龙会,取而代之,岂不美哉? “咳咳。大王。。。。,”卫三川偷偷瞥了李灵麒一眼:“这洛阳除了即将进行的青云大会之外,真龙会与那隐秘的饮血山庄也有可能会现身,相互争斗,引得江湖动乱。” 饮血山庄?! 李灵麒身子微微绷紧,众人瞧着他,不知为何仿佛恍惚中瞧见了一只龇牙咧嘴的大猫。 “饮血山庄为何会出现在洛阳?” “可能是为了对付武帝。” “哼。”李灵麒嗤笑一声,眼眸里似乎瞧见一只蝼蚁在对自己张牙舞爪。胆敢渗透进朕的庙堂,拐卖儿童,吸食人血,朕还没处理你呢,你倒是胆子颇大,胆敢对朕出手。 卫三川偷偷打量,瞧着李灵麒面色如霜,心中顿时若有所思起来。 敲击桌面,李灵麒像是重新做到了龙椅上,翻手之间似乎就能覆灭任何一个人或者势力,只听他冷淡道:“那朕就去一趟洛阳,灭了真龙会和饮血山庄。” “??” 卫三川顿时满脸的困惑。 “师父,我陪您一起去。”崔小刃迫不及待的举起手来:“谁敢挡着,我就灭了谁。” “这种小事朕何须别人的帮助,”李灵麒若有所思的看着崔小刃:“若你有心,那便多等一段日子,与朕在京师碰面。” “什么时候啊?” 李灵麒转头看向卫三川:“帮朕算个好日子。” 卫三川顿时拿出左手,一边装模作样的算了算:“那便来年开春吧,春闱会试之时,天下学子齐聚京师,倒是不错的日子。” “那就春闱之时。”李灵麒点了点头,旋即,一个有些稍稍遗忘的身影渐渐浮上心头。 也不知道胡谦那小子有没有资格入朝为官,哎,枉费朕传他《易筋经》,在扬州散播那些纸张。 稍稍晃了晃脑袋,李灵麒觉得屁股后面有所异动,急忙咳嗽一声,面色如常的挪了挪屁股,将尾巴悄然收了回去。 身侧,奔风低下头来,小帽后的狗耳朵不禁动了动,随即朝着李灵麒露出我懂你的笑容。 若不是惧怕李灵麒的威势,奔风早就想扑在李灵麒腿上,好好的蹭一蹭闻一闻了。 “朕会在此地闭关几日,若无要紧事情,不要打扰朕。”说罢,李灵麒微微低下头来,拿起了筷子。 第一百六十八章 今后朕无需再借月光 万籁俱寂之时,化作人形的李灵麒盘膝坐在桃花客栈最好的客房之中,身下是精美的毛毯。他身穿单薄的白色长衫,将袖子稍稍卷起,明明已经是寒冷冬日,他却似乎显得并不畏惧。 双眸紧闭,李灵麒呼吸平稳,那张妖异俊美的脸庞越发沉静,好似粉雕玉琢一般。 李灵麒早就看过铜镜,眼下的容貌与当初实在是有着太大的诧异。当初他身材魁梧,英气勃勃,眼眸睥睨之间,有着天子霸气。 只可惜现在却变的太过阴柔,让他内心很是不满。这样的容貌,若是回了京师,一定会被嘲笑的。 不过李灵麒变成猫的这段日子,倒也学会了安慰自己。无论如何,朕是变成了人形,以后可以在这世间自由行走了。 杂念不禁升起,李灵麒身后微微鼓动,随即多出一只长长的尾巴微微晃动。 深吸一口气,李灵麒暂时将杂念压制,专心致志去内视体内“白玉京”。这座仙界之城眼下却是愈发繁华,城中仙人飘然飞舞,更有白雾弥漫,将真容遮蔽。 李灵麒微微点头,这说明他此时根基扎实,真气凝练,虽然比不得过往,可在一流之中倒也算凑合,只是内力容量不足,也无那至阳至刚的属性。 默运《灵气化龙经》,李灵麒很快发现,似乎是因为吞服了长生仙药的缘故,他体内原本的纯阴真气倒是产生蜕变,变的似阴似阳,化作一团混沌。 江湖之中少有人能够练成阴阳合一,刚柔并济的内力。李灵麒当年修得虽是至阳,却也到了阳极生阴的地步,体内真气如臂使指,随心所欲。 眼下他体内的真气就有种阴阳合一的味道,而且这阴阳也并非当日的阳极生阴,而是阴阳调和,好似一轮太极不断旋转,直至纠缠在一起,不分彼此。 这样的内力看似弱小,却也潜力巨大,李灵麒心中一动,自然看出其中的不凡。他当年虽说阳极生阴,却也是过刚易折,或许正是这一点,使得他一直无法触碰到武道的最顶点,破碎虚空。 果然变成猫便是朕的机缘。 李灵麒身后尾巴晃动的愈发惬意。 逆练后的心法运转,李灵麒忽的蹙起眉头,身后的尾巴也慢慢的垂落下来。丹田之中,真气流转,他明明进行着天底下最精妙的呼吸吐纳,可周身灵气却进来的极为缓慢,甚至比当初变成猫之后还要慢。 睁开眼睛,李灵麒单手拍出,将木窗猛地推开。 寒风呜呜的吹进来,李灵麒周身裹着真气,丝毫不惧,抬起头来看了看天色,天空之中,一轮明月近在咫尺,竟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满月。 这是什么情况? 皇帝陛下摸了摸脑袋,显得非常费解。 明明变成人形,明明是满月,为何朕修炼起来依旧如此缓慢? 沉思片刻,李灵麒想不出答案,却忽然想到了那个有五百年道行的青州府君唐司空。 他修炼那么多年都没有踏入绝顶,朕本以为是他资质愚钝,难不成但凡是妖怪化形,都会如此? 怪不得人被称作万物之灵,寻常武者百年之中能达到的成就,妖怪却要花费数百年。 等等,难不成现在朕却要和妖怪相提并论了? 李灵麒不由得愣住,过了许久却又扬起嘴角,内心极度纠结。 对他这样的武道狂来说,修为进展缓慢便是天底下最痛苦的事情,可既然妖怪能够活五百年,岂不是意味着他也能活的更加漫长? 这世上有哪个皇帝不希望自己长生不老,做一个千秋万代的帝王? 不行,这件事情朕绝对不能马虎。若是能找到加快修炼速度的方法还能活到海枯石烂,岂不美哉? 瞧着天空中的明月,李灵麒眼眸平静。 看来,今后无需再借月光修炼了。 收回目光,将窗户闭上,李灵麒打了一个哈欠,舒展身体,随即缓缓趴在了床上,将双手叠在脸颊下方。 他心里还在想着如何加快修炼速度的办法,倒是一时之间没有察觉,此刻他的模样,俨然是一只慵懒的猫。 想要加快修炼速度的方法天下罕见,大都是绝世神功,常人若是能够得到,那便是这江湖之中最大的机缘,原本资质平平的年轻人也能在短短月余功夫踏入二流巅峰,若是资质再好一些,依靠神功领悟借势踏入一流,也不在话下。 每一次这种神功出世都会引得江湖混乱,但在李灵麒的真龙武库之中,这样的神功却多达十余种。 只可惜,这些功法都是为人设计,李灵麒趴在床上细细思索,却均不符合他现在的情况。 看来还得朕亲自出马。 此事急不来,还是容朕熟悉熟悉眼下的身体,再慢慢打算吧。 --------------------------------- 五日之后,大雪纷飞。 李灵麒落座于客栈之中,稍稍运功调息。即使是白日,他也能呼吸吐纳,只是修炼速度实在是不忍直视。 他还没有想到如何加快修炼速度的办法,所以倒是显得有些烦躁。 身前摆放着滚烫的鱼片粥,李灵麒拿起一旁的勺子,微微舀了一勺放入嘴中,旋即满意的点了点头。 转头看向客栈之外,那里堆着一个圆鼓鼓的雪人,雪人手中还握着一把刀,其上刀气冰冷,雪人之中藏着的正是崔小刃。 她眼下刚刚迈入一流,却是多亏了长生仙药和李灵麒替她挥出的那一刀,对借势的领悟并不足够,根基也不稳,所以眼下还需要借助“藏”和客栈外的大雪修炼,早日将借势与自身刀法融会贯通。 收回目光,李灵麒不再关注,却听得一旁吵杂声响起,惹得他很是不快。 那是刚刚从青州来的江湖中人,卸下了身上的斗笠和蓑衣后,这些人吩咐奔风要来烈酒,此时酒水下肚,话匣子却打开了。 他们说的自然是五天前发生的事情。江湖之中,真相往往与流言混杂在一起,所以在他们口中,事情也变得似是而非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最好都给毁了 在在他们口中,兴风作浪的是修炼魔功的妖人,他修炼魔功导致身形变化,这才能够摧毁房屋,好似成了大蛇。 幸好真龙会出手,将银河化刀,将这妖人斩成了两半。 不过,这个故事中,关键的并非是这个,而是那修炼魔功的妖人竟然是青州大善人,唐府君。听说,经过六扇门的调查,这位唐府君招揽家丁,不过是为了吃人修炼魔功,自他成为府君,青州不知莫名失踪了多少人,全部变成了他的口粮。 说到此处,这些同样来自青州,在刀口上舔血的青州人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柜台后,刘丫丫叹了一口气,三天前,他们三人便将藏在客栈里的骸骨统统烧掉了,心底最后的阴霾也离他们远去。 坐在角落里,穿着道袍的卫三川也是不由摇头。五百年道行的凶妖死去,实在是人间的一大幸事,还好有大王在。 这些江湖人哪里知道客栈中这些人的想法,喝酒壮胆之后,又继续聊了下去。 他们说,从江湖中流传出的消息,那化作青州上空银河的夺势一刀,天底下只有两个人会。 赵国的女帝已死,这世上便只剩下武帝一人。 “所以。。。,是武帝出手杀了唐府君?”另一张桌子上,一名穿着寻常的女子推了推鼻梁上昂贵的眼镜好奇道。 在她对面,坐着一个刺猬头的男子,此时有些漫不经心的趴着,等着自己的饭菜。他腰间随意的挂着一把剑,看上去很廉价。 李灵麒瞥了他们一眼,不知为何,总觉得他们有些眼熟。 那些来自青州的江湖人之中有一名相貌憨厚的大汉闻言,笑着道:“这件事情我们可不敢胡乱猜测。” 身旁的同伴摇了摇头:“青州知府哪里值得武帝亲自出手,或许是他将可以斩出银河的刀教给了真龙会的高手。” 女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摸了摸怀中的无常簿,倒是没有急着立刻将它取出来。对面,刺猬头的男人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有随即收回目光,一副快要睡着的模样。 见女子不再开口。这伙江湖人又开始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听说在唐府的遗址中还发现了灵丹妙药的残渣,唐司空做府君那么多年,看来是没少吃好东西啊。” “他几乎毁掉小半个益都,一流高手都拦不住他,可不是吃了好东西嘛。” “这些天还有些下九流的想偷偷潜入其中搜寻丹药,但都被六扇门拿住了。” 李灵麒瞥了他们一眼,觉得那些盗贼真该好好谢谢六扇门。不用想也知道,唐司空就算有灵药也都尽数丢入炉火炼制长生仙药。 府邸之中遗留的丹药恐怕要么是给乌茫等人提前化形的毒药,要么就是当日那匹死灵马吞服的彻底锁死蜕变契机的丹药。 无论是哪一种,都绝不是普通人能够服用的,一旦服下很可能会出现崔小刃那样的情况,甚至是更严重。 李灵麒心中猜测,这些药物恐怕是唐司空炼制长生仙药前的试验品,也不知道究竟还剩下多少。 最好都给毁了才好。 李灵麒默不作声的想着,忍不住伸了一个懒腰,将双手举过了头顶。 花青梅正听得仔细,就瞧见不远处桌上的男人做了一个古怪的举动,吸引了她的眼球。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花青梅不免有些好奇。 坐在那里的男人容貌妖异,绝非常人,眼眸高傲可举手投足之间又有些慵懒。不知为何,他的举动总让花青梅想到京城那宽大墙根下的流浪猫。 古怪的男人。 这些日子江湖动荡,锦衣卫派自己和竹马过来是为了唐司空化为大蛇被斩杀一事,任何奇怪的人或者事情都会让花青梅心生警惕。 看了他一眼,见李灵麒没有更多出格的举动,花青梅又重新将注意力收了回来,继续去听这些江湖人的说法。 她与竹马还未去过益都,所以再去益都之前若是能够探听更多消息,对接下来的调查也是有帮助的。 只是江湖中人说话七分实,三分假,还需要她自己做出判断才行。 资料中所说的巨大蛇尸还有益都天空中被斩出的银河,她都得亲眼得见才行。锦衣卫替陛下做事,她眼下因为真龙会的事情心中疑惑重重,却又不敢多说什么。 天威难测,无论所谓的真龙会和京师有什么关系,当今圣上是否知晓武帝生死,这些事情花青梅不敢去猜,只能尽量在无常簿中阐述自己看到的“事实”。 隐隐叹了一口气,花青梅看着对面咸鱼一般的竹马,实在是有些羡慕那些在京师处置贪官污吏的同事们。 “菜怎么还不上?”竹马嘟囔了一声,在这寒冷的冬日,忽然有些想念京师的涮羊肉。 一阵寒风自客栈外边吹进来,花青梅回过头去,就瞧见一个人乘着寒风落下,好似羽毛般站在了客栈的门口。 瞳孔微缩,就算是傻子也知道,此人轻功了得,倏忽之间便可乘风而起。 恐怕是一流高手。 与此同时,竹马也看了过去,只见来人剑眉星目,容貌俊朗,他身穿一袭白衣,腰间佩剑,那把剑剑鞘好似纯玉打造,隐隐散发着寒气,剑柄处更是挂着一条红绳,红绳之下系着的是一枚锃亮的金丝玉。 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那把五两银子的剑,竹马不禁撇了撇嘴。 “客官里面请,”奔风拍马赶到,满脸堆笑:“打尖还是住店啊?” “来些吃的,不要太油腻,再来一壶热酒。”男人淡淡道,随手丢给奔风一块碎银子。 “好的好的,多谢客官,客官里面请。” 男子目不斜视,径直在一旁的空桌坐下,将腰间那把价值连城的剑放在了桌上。 “这把剑。。。。。。”那伙青州的江湖人中,有人压低声音道。 众人目光炯炯,眼神之中不露贪婪,更多的是忌惮。虽然与这把剑的主人未曾谋面,可桌上随意放着的那把剑却让他们赶到战栗。 第一百七十章 你说的不错 若众人所料不错,这把剑名为“玄玉章”,乃是天下名剑,若是名剑有榜,它也算是名列前茅,此剑乃是青州玄玉剑派镇派至宝,三年前,玄玉剑派掌门将此剑赐给了此派百年难遇的天才剑客,玄玉剑派的大师兄——顾平。 凡是知晓朱雀楼风云榜的江湖中人,一定会知道,顾平此人不过二十有余的年纪,却已经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 三年前他甫一踏入一流境界,便手持这把“玄玉章”灭了当时在青州名头正旺的邪派“鬼剑门”。 鬼剑门之中有两名一流高手,可顾平手持这把名剑“玄玉章”,却以一敌二,将二人尽数斩掉脑袋,送给六扇门换了花红买酒。 此人剑法了得,这次青云大会,他在各地赌坊之中也是赔率颇高,未来玄玉剑派能否跻身天下大派,就看他顾章是否有踏入绝顶的可能性了。 无论是青州的江湖人,还是锦衣卫和卫三川,此刻都注视着那如玉般的剑客,和他桌上的那把“玄玉章”。 顾平谁都没有看,也谁都没有在意。他如此年轻的一流高手,整个客栈中绝不会有任何值得他在意的人。 没过多久,便有酒香扑鼻。 顾平动了动鼻子,他除了剑之外,只知道美食和美酒,看着奔风送上来的美酒和鱼片粥,不禁喉咙微动。 “客官慢用。”奔风瞧着顾平表情不禁憨厚一笑,随即又往后厨快步而去。今日掌柜的特地给大王准备了一条醋溜大黄鱼,这条鱼也是他今早特地从黄山的一处幽潭中钓到的。 很快的,那条炸的酥脆又被淋上酱汁的大黄鱼便被奔风小心翼翼的端了过来。酸香扑鼻,李灵麒微微瞪着眼睛,光是闻到味道便有些想要咽口水。 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李灵麒显得很是高冷,却不知不觉已经将筷子抓在了手里。 “咔擦。”筷子按在鱼身之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李灵麒稍稍用力,撕开了酥脆的表皮,鱼肉却是外酥里嫩,好似玉一般白。 “等等。”忽的一声喊声响起,声音透着不可抗拒。 李灵麒全神贯注在这条乌茫特地准备的鱼上,哪里听得见其他,更何况,就算他听见,身为天下无敌的皇帝陛下,谁人敢让他等等? “我说了,等等。”顾平再次出声。 “这位客官,你有什么吩咐吗?”奔风满脸堆笑道。 “这份鱼,我也要一份。” “实在是不好意思,这条黄鱼是小的今早从荒山中一处偏僻幽潭钓到的,来来回回花了两个时辰,若是客官愿意,小的可以明早为您去钓。” “那便把那桌的鱼端过来,我出双倍价钱。” “这。。。,实在不好意思,这份鱼是专门替那位客官做的。” 顾平不再搭理奔风,转过头去望向李灵麒。此时,他已经夹了一块外酥里嫩的鱼肉放入口中,酸甜酱汁裹着鲜嫩鱼肉在口中爆开,让李灵麒不由自主的口中生津。 “我说了,让你等等。”顾平冷喝一声,单手抚摸那把“玄玉章”剑鞘,顿时有剑气自宝剑缝隙之中射出,刺向李灵麒的筷子。 李灵麒微微蹙眉,略显不满。他只是轻轻瞥了一眼看过去,眼神之中暗藏拳风,不过一个呼吸间,便以眼眸灭了剑气。 “嗯?”顾平轻咦一声,旋即忽的抱拳:“不知阁下尊姓大名,师承何处?” 李灵麒单手握着筷子,没有看他,只是淡淡道:“再来打扰,朕。。。。。。” 话还未说完,卫三川忽的站起身子,大喝一声:“震来虩虩,恐致福也。”一边说着,他一边举着那杆幡来到李灵麒身边:“这位客官,小道刚才给您算了一卦,您乃是大气运之人,将来必居于高位。。。。。。” 说罢,他环顾四周道:“天机不可泄露,小道还有卦象需要告知,请您仔细听清。。。。。。” 卫三川压低了声音,在李灵麒耳边低声道:“大王,可不敢在外人面前自称朕了,若是被传出去,无论大王想要行何事,都必然招来注目,惹来阻碍重重,小道当真给大王算了一卦,低调行事最为稳妥,切记切记啊。” 李灵麒不由皱眉,他生而为王,若非变成了猫,何时需要低调行事了。 转头看着卫三川苦口婆心的模样,李灵麒忽的轻咳一声。 刚刚变回人形,朕若是太过专横霸道,倒是有违御下之术,他蜀山道人虽然本事一般,确也算对朕忠心耿耿,况且,他所说倒也不无道理,朕眼下初入一流,还远不如当初天下无敌的时候。 此时不宜引来李灵龙警觉。 微微颔首,李灵麒淡淡道:“朕。。。,咳咳,我是说。。。。。。”说到一半,他不免觉得有些别扭,手背上隐约有黑白猫毛浮现。 心中暗叹,他继续道:“你说的不错。” 卫三川那颗跳动的心脏总算落下,他一直以为大王向来肆意妄为,这一次倒是蛮听话的嘛。 看来贫道在大王心中倒是地位颇高。 卫三川不无得意的想道,却忽的觉得身后一凉,仿佛有一把宝剑对准了自己。 “你们。。。,说完了没有?” “说完了,说完了。”卫三川满脸堆笑,却暗中掐指替顾平算了一卦。哎,血光之灾,此人待会儿要倒大霉了。 “你到底要说什么?”李灵麒本就烦躁的心情愈发不好了。他可还没计较顾平刚才朝着自己宝贵的龙体出剑气的事情呢,现在还敢打扰他吃饭? “在下顾平,师承玄玉剑派,手中这把剑便是名剑‘玄玉章’,阁下桌上的这份鱼便让给我如何,价钱好商量。” “你是谁与。。。,我无关,再敢来打扰,我必杀之。”李灵麒嗓音平淡,却仿佛在说着这世上最不可抗拒的事情。 “找死。”顾平再也无法忍耐,手持“玄玉章”便拍案而起。他轻功了得,身形在高处猛地停滞,竟是直接拔剑出鞘。 第一百七十一章 灵先生 “玄玉章”不愧是天下名剑,只听剑身嗡鸣,好似金玉敲击一般。剑气洒下,这把“玄玉章”出自名匠之手,那剑气一闪,竟然是乳白一片,好似纯洁光辉。 “有趣。”李灵麒睫毛微微眨动,倒是一时之间产生了好奇之心。他重回人身之后,倒是还没有真正与他人交过手,瞧着顾平洒下剑气,顿时有了猫捉耗子的趣味来。 几乎快要凝结在一起的乳白剑气好似钟乳石般砸下,李灵麒单手护住桌上的鱼,另一只手握拳随意的朝上一冲。 肉眼可见的黑色煞气裹着拳风好似怒龙般冲天而起,顿时与乳白色的剑气撞在一起。白色的剑气与黑色的煞气在客栈之中纠缠,逼得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得不朝远处避退。 人在空中,感受着煞气不断侵蚀,顾平面色微变:“军中拳法!” “不用怕,。。。我不会那么快杀你。”李灵麒轻笑道。 话音刚落,一把利剑自空中落下,李灵麒却仿佛早有预兆,左脚在地面一踏,整个人顿时如白鹤般倒飞出去,左手之中还拖着那份醋溜大黄鱼。 将白色的盘子缓缓放在桌上,李灵麒这才微微侧身,满脸冷漠的瞧着破开他军中拳法的顾平。 军中拳法主修煞气,他此刻血气杀意到还没有那么浓烈,自然被顾平化解,若是连这一拳都化不掉,李灵麒也没兴趣和顾平来一场。 心底想着,李灵麒抚摸自己手背,抹去之前还残存的些许猫毛痕迹。缓缓踏出半步站定,浑身上下好似全是破绽。 耍了一个剑花,顾平微微眯起眼睛,明明此人离自己不过七八步距离,明明看上去漏洞百出,为何自己心中满是忌惮? 借来剑身中的剑气,只见这把“玄玉章”白光笼罩,好似神怪小说中的仙剑。顾平微微抬首,单手掐了一个剑指,正是玄玉剑派的独门剑法——《金玉满堂》。 此剑法共有一百零百式,招招绚烂夺目,让人应接不暇,甚至连剑招都看不清楚,整个玄玉剑派之中顾平在此剑法上的造诣已经隐隐胜过在剑法上侵淫数十年的老掌门。 或许,玄玉剑派之所以将“玄玉章”赐给顾平,正是因为门中无人能够压制,就算不给,顾平也会亲手去取。 耀眼的剑形白光在顾平手中温顺无比,可江湖上都知道,顾平的剑法有“白玉不落血”的美名,他的《金玉满堂》练的太高深了,一剑掠过,不光不落血,就连被斩了脑袋的人都还未反应过来。 瞧着对面绚烂的白光,李灵麒不由得蹙起眉头。他当然不是在害怕和忌惮,只是因为那白光太刺眼,让他看的眼花。 “我劝你别用这么花里胡哨的剑法。”李灵麒道。 顾平没有开口,只是轻轻刺出一剑。 白光袭来,竟是隔空好似暗器般袭来。李灵麒不动如山,缓缓抬起左手,随后猛地打出一拳。 这一拳光明正大,气势恢宏,一拳击出甚至隐隐听见破空声化作黄钟大吕在那座少室山的山头不断回荡。 “少林的大光明拳?”顾平看着自己剑气被破,眉头微微一凝。 “再来。”李灵麒冲着顾平挥了挥拳头。 “找死!” 顾平冷笑,手中的乳白色剑光顿时化作无数飞燕,几乎占据大半个客栈。 李灵麒收回左拳,轻飘飘的推出右掌,却又在半途之中缓缓握紧。周遭酒水跃动,屋外的冷风嗖嗖,竟是刹那间风生水起,在拳面之前化作阴阳太极。 体内混沌真气流转,这一招拳法甫一出现,李灵麒顿时感受到其中不凡。自从吞服长生仙药,化作人形之后,他体内真气化为混沌,无论是纯阳还是纯阴武学,都能游刃有余,更别说是阴阳合一了。 瞧着这风生水起的一幕,顾平再也无法保持面上的平静,大声惊呼:“武当的《太极拳》!” 下意识后撤一步,顾平高呼:“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可以叫我。。。。。。”李灵麒顿了顿,微微轻笑一声:“灵先生。” “从未听过。”顾平单手握剑,细细思索却实在想不出来江湖之中何时出现了这样一个人。 “孤陋寡闻。”道士卫三川在一旁摇头,一副装腔作势的派头。 “客官你连灵先生都不知道啊?”奔风咳嗽一声,满脸困惑。 “客官还是赶快交银子投降吧。”刘丫丫扯着嗓子道。 三人一唱一和,一时之间倒是将顾平,花青梅还有竹马唬的一愣一愣的。究竟什么时候江湖上出现了这般人物,为何他们一点都没有听说过呢? 真的是自己孤陋寡闻了吗? 花青梅沉吟片刻,不禁面色奇怪的看了看这个客栈的众人。 “继续吧。”自称灵先生的李灵麒开口道,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他缓缓抬起左手攥成拳头,明明一动不动,偏偏拳影绰绰,好似化作一片倒映在残垣之上的竹影。 这是什么拳法? 顾平心中愈发警惕,甚至隐隐有了退缩之意。 李灵麒左脚踏前,顿时调动真气摄来柜台之上属于刘丫丫砚台中的一缕墨汁。这一一缕宛若细绳般的墨汁自众人头顶缓缓掠过,凝而不散,最终落于李灵麒拳面之前,好似一小片平静之下却又蕴含暴怒的被缩小了无数倍的大海。 漆黑的海面涌着轻微海浪,无论是谁瞧着此景,都感觉到了暴风雨前的宁静。 黑色墨汁般的拳头是顾平等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放眼整个江湖,除非绝顶高手,否则绝无一人能够练成这门拳法。 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早几个月在杭州城内,那些遭到江湖人哄抢,却又引得一众高手走火入魔的,便正是此拳的拳谱。 此拳囊括世上诸多武学,若论招式之玄妙复杂,当世只怕能排在前五。而这样的拳法,不过是李灵麒变成猫之后,糅杂世上拳法,随意编写而成。 比之江湖上流传的拳法,眼下李灵麒所用却更加可怕。毕竟,拳谱之中空有招式,却无拳诀加持,而李灵麒眼下一拳攥紧,体内混沌真气流转不定,便如同那墨汁般凝而不散。 第一百七十二章 我要这破玩意儿干嘛 顾平眯着眼睛,瞧着那黑色海面浮动,眼中仿佛充斥着各色拳影。仅他认识的,便有少林,武当,崆峒等中原拳法。 只见那海面时而刚猛无俦,时而飘渺灵动,时而阴森如鬼影,时而光明如佛光,顾平越看越是无法挪开双眼,仅仅只是瞧着,却又仿佛从这万般拳法中窥到剑法精要所在。 “别看了,看了你也学不会。”讥笑声在顾平耳边响起。此声蕴含内力,一下子将顾平从沉醉之中惊醒。 他猛地抬头,眼神之中满是后怕和惊怖。 “用你生平最了不起的剑法,”李灵麒道:“这门拳法我创出不过数月,从未与人交手过,不要让朕。。。,让我失望。” 顾平闭上眼睛,单手在“金玉章”上缓慢抚摸,像是在抚摸自己深爱的情人。 剑身之中剑身嗡鸣,剑气纵横。那是“金玉章”身为名剑的骄傲,它已经在江湖上成名数十年,拥有它的剑客无不是江湖闻名的高手。 若此剑有灵,定然高傲到了极点。 顾平感受着剑意,将这份孤高傲气借了过来。面对李灵麒,他必须借着这股剑意一往无前的去战斗。 此时此刻的顾平,已经不敢去后悔自己为何为了一条鱼招惹了这般人物,若他如此去想,只会愈发懊恼,连拔剑的勇气都失去。 剑意落在顾平心头,他再次睁开眼睛,双眸之中尽数化作浓郁的白光。 “人剑合一,”李灵麒点了点头:“只可惜,自信却是从剑上借来的。” 顾平没有开口,他就仿佛变成了手中的剑,而一把剑是绝不会开口说话的,剑光一闪,他便要杀死面前像猫一样笑着的“灵先生”。 玄玉剑派的剑法霎时间铺陈开来,整座客栈之中便只剩下耀眼的白光。可若是有人能在这绚烂的剑光当中睁开眼睛,便能够看见,这漫天的白色中,却突兀且不合时宜的出现了一点墨迹。 好似水滴般不起眼的墨滴之中仿佛蕴含深邃不见底的大海。 一道道拳法在其中变化,无论白光如何笼罩,却都无法盖过这看似渺小的黑暗。 顾平身在剑光中,瞧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李灵麒,面色微微涨红,如同要将自己的灵魂和肉身尽数融化在剑招之中。 “你应该感到骄傲。”李灵麒的声音在顾平耳边回荡。 “自从朕登上龙椅,已经数十年未与人交手。”他低声呢喃,没有任何人听见,就连顾平也是如此。 可他却清晰地瞧见了李灵麒眼中的孤寂和落寞。 世界之大,却都在李灵麒掌心之中,他又如何找得到对手呢? 一声轻叹,墨迹顿时浸染了整片纯净白布般的剑光。 原本仿佛天上仙女所织的洁白云朵,却被墨汁一点一点的蚕食,直至彻彻底底化作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玄玉剑派镇派宝剑,有数十年底蕴,武林闻名的名剑“金玉章”中借来的剑意和剑气,却敌不过桃花客栈里账房刘丫丫买来的不到一钱银子的廉价砚台中磨出来的墨汁。 这件事情若是传到了江湖上,迈入一流境界,在青云榜上留有名字的年轻才俊顾平的脸面可就没地方搁了。 一向爱惜脸面,自尊自傲的顾平绝不会忍受这一点的,可眼下的他哪里还顾得上这一点。那个被称作灵先生的妖异男子,已经轻笑着化拳为掌,好似猫戏老鼠一般隔空抚摸他低下的头颅。 跪倒在地上,顾平声音颤抖:“饶过我,我愿将‘金玉章’献给您。” “你太弱了。”李灵麒语气平淡的陈述事实。 他确实有资格说这句话,顾平身上毫发未损,可李灵麒的拳已经瓦解了他的勇气和剑意。 就算顾平不死,从此往后他也绝对不敢再继续出剑了。 他武功尚在,却和武功尽失的废人没有任何区别。 颤颤巍巍的将那把名剑“金玉章”高举过头顶,顾平丝毫不敢抬头,深怕好似泰山般沉重的掌彻底压断他的头颅。 名剑轻声嗡鸣,这把宝剑中的骄傲和他主人的胆气一同,顷刻间荡然无存,温顺的如同羔羊般跪倒在天下无敌的帝王面前。 如此摧金断玉,无坚不摧的宝剑价值连城,放眼江湖能够拥有此等兵刃的高手不过寥寥数人,对于玄玉剑派来说,此剑更是如同掌门信物,手持此剑,便可号令一派,地位尊崇。 看着这样一把宝剑被献到自己面前,李灵麒却显得无动于衷,甚至眼神中隐隐有些嫌弃。 “饶过我吧。”顾平听不到回应,只能迫不及待的道。 眼下的他可以不要宝剑和尊严,但无论如何,他都不想失去生命。更死亡比起来,丢脸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可惜,他的意志不能干预李灵麒的想法,只见一根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金玉章”的剑身上,“铛”的一声轻响,宝剑倒飞出去,深深地插在客栈的横梁上不住颤抖。 “我要这破玩意干嘛?” 顾平耳边响起李灵麒不耐的声音,他忽的瞪大眼睛,感受着漫不经心的掌风落下,好似碾压蚂蚁般按在了自己的头顶。 李灵麒一生杀伐不断,自然知道如何杀人最是干净利落。掌心之中混沌真气一催,顾平瞪大的双眸中顿时遍布鲜血。 这是阴柔精巧到极点的掌法,人的头颅就仿佛西瓜一样,内力一催便会爆开。可李灵麒一掌下去,顾平的大脑瞬间搅成烂泥,却凝而不散,不会产生任何血腥恐怖的场景。 在众人的目光之中,顾平的尸体仰面跌倒在地上。李灵麒回转身子,拍了拍自己的手,重新落座。 他伸出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在嘴中,仍然外酥里嫩,一点都没有被顾平的事情耽搁。 整个客栈保持着寂静,花青梅忍不住眯起眼睛,能如此轻描淡写的杀死参加青云大会的一流高手,眼前这个面容妖异的“灵先生”究竟是谁? 身为锦衣卫,她本想出声询问,可瞧着此人如此心狠手辣,雷厉风行的样子,她不免感到害怕。 身侧,竹马倒是不太关注顾平的死。他扬起头来,目不转睛的瞧着那把“金玉章”,仿佛从剑身中听到了动人的呼唤声。 围坐在一张桌子上的来自青州的江湖人丝毫不敢妄动,他们就像花青梅一般对李灵麒感到畏惧,若是他们有机会能够从这位可怕的灵先生手中苟活,他们一定会将此人的消息传遍整个江湖。 身负少林,武当等拳法,还拥有一门闻所未闻的墨色神拳,轻描淡写的杀死一流高手顾平,这位灵先生只怕很快就要名扬天下了。 时间在这片死寂中一点点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忽然开了口。 “喂,灵先生,”不知何时站起身子的竹马指着头顶静静横亘的“金玉章”道:“你这把剑要不要了?不要可不可以给我?” “竹马!”花青梅脸色一变,顾不得快要掉到嘴唇上的眼镜,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 青州的江湖人顿时缩了缩脖子,深怕这个刺猬头的年轻人招惹灵先生,波及到了自己等人。 李灵麒将最后一片滑嫩的鱼肉吞下肚子,抬起头来却莫名被此人乱糟糟的刺猬头吸引了注意力。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若是能够躺在上面或许会很舒服。 第一百七十三章 我一句话不喜欢说两遍 稍稍偏过头来看了看竹马,李灵麒此时倒是龙颜小悦,他并没有立刻同意,而是抚掌道:“让朕。。。,咳咳,让我指点一下你的剑法,若是我满意,这把剑便是你的。” 指点? 客栈之中,顿时呼吸沉重。 一个轻易杀死一流高手,懂得诸多名家拳法的高手若是能够指点,那可是天大的机缘。 难道面前这个心狠手辣的灵先生,竟是为好为人师的江湖奇人?! 竹马摸了摸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一时之间倒是没有意识到自己或许是遇到江湖上难得一见的机缘了,他只是觉得那把剑很是吸引自己,既然这位灵先生想看自己的剑法,那便给他看看好了。 心底念头一闪而过,竹马面对这位高深莫测的灵先生倒也没有太过无礼,只见他缓缓站起身子,从腰间抽出那把五两银子的长剑来,冲着李灵麒拱手。 “失礼了。” 话音刚落,竹马朝前踏出一步,那把廉价长剑的剑锋刹那间已经到了李灵麒面前。 好快的剑! 众人皆惊,唯独李灵麒面无表情,瞧着竹马出手果断干脆,竟是忍不住轻笑一声。不知为何,瞧着此人剑法,倒是给李灵麒一种颇为亲切的感觉。 他却没有想到,竹马一身剑法出自四圣殿,而四圣殿之中诸多武学正是出自李灵麒自己之手,这样的剑法,他又如何会不满意呢? 剑锋快若闪电的落在李灵麒眼前,他伸出一根手指点在剑身一侧,只听剑身嗡鸣,竟是莫名扭曲,好似有一股无形怪力压制,压根无法刺中李灵麒双眸。 “将真气灌注于剑尖一点之上,出剑之时,脚下要带动腰部扭动,且腰与手腕相连,让剑气旋转而出,这样一来,你的剑还能快上三分。” 李灵麒轻描淡写的拨开竹马的剑,双手并拢,朝前一刺,顿时指尖之上有剑气射出,凌厉的斩断竹马脸颊般的一缕头发。 竹马眼中一亮,不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手中下意识再度出剑,只见剑气一旋,在场众人只觉得眼前一亮,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众人面色骇然,刚才那一剑,倒似乎比死去的顾平的剑还要更快。 “不错,记住剑诀。。。。。。。” 李灵麒满意的点点头,口中念念有词,却是以内力灌注声音,传音入密,送入竹马耳朵之中。 剑光丝毫不断,明亮晃眼的剑光在客栈之中连成一片。众人眯着眼睛,只能看见那位灵先生在密布的剑光中闲庭信步,那位头发乱糟糟的年轻剑客双眸紧闭,剑法却在突飞猛进的变化着。 半炷香过去,剑光忽的收敛。李灵麒两根手指捏住那把廉价长剑的剑尖,微微笑着看向竹马。竹马睫毛颤抖,缓缓睁开双眸。 眼中灵光收敛,只听“咔擦”一声,这把五两银子的剑顿时碎了一地。 竹马低下头来,眼中颇有些舍不得。 “你悟性不错,不过根基却差了些,一看就是偷懒的性子,想要迈入一流,就多杀一些和你实力相当的高手吧。” 李灵麒的话让竹马从失神之中清醒过来,他下意识点了点头:“那我下次多杀点人好了。” “这把剑归你了。” “多谢。” 李灵麒摆了摆手,显得毫不在意。 竹马抬起头看了看,纵身一跃,将那把玄玉剑派的镇派名剑“金玉章”摘下,稍微看了看,然后随意的塞在腰间,连剑鞘都没有。 那伙青州的江湖人中有人咽了一口唾沫,忽然放声大喊:“灵先生,还请您指点一二!” 话音未落,他的同伴们顿时反应过来,止不住的喊着:“灵先生,教教我们吧!” “我们也想在武道上有所进步。” “求求您,让我也开开眼界吧。” 李灵麒听着耳边不断传来的聒噪,忍不住昂起头来冷哼一声:“给我安静点。” 全场死寂,众人一句话都不敢说,甚至连失望的神情都不敢表露。 “让我看看,唔。。。。。。,根骨不佳,年岁也颇大,还有你,手怎么那么小?再看看你,气息急促,似乎天生哮喘,就这样的也想练武?” 被李灵麒一一指出毛病的青州江湖人面色白里透红,白的是绝望,红的是羞耻。 “太过高深的绝学你们肯定没有学得会的悟性,”李灵麒淡淡道:“也就配学一些二流水准的武功罢了。” 众人低下头来,实在是不敢反驳。 “像你们这种天生的废物即使耗费一生,都很难在武道上有所精进,不要抱有幻想了。” “哎。。。。。。”有人忍不住叹息一声,仿佛心脏被一把利刃穿透。 说到一半,李灵麒顿了顿,继续道:“算了,就传你们一门道家心法好了,虽然算不上高妙,但若是能持之以恒,也能练成一身浑厚内力。” “灵先生,我们自知天赋有限,是我们太过异想天开了,还请您。。。。。。” 有人自怨自艾的开口道,却忽的被身边的人满脸激动的拉住。他先是一愣,旋即猛然反应过来,不禁喊道:“灵。。。,灵先生,您刚才说什么?” 李灵麒蹙眉:“我一句话不喜欢说两遍。” 那人的嘴巴顿时被捂住,身旁的人急忙道:“我们听见了,多谢灵先生,多谢灵先生。” “盘膝坐下,好好记住这门心法口诀。” “是是是,我们这就坐下。” 李灵麒瞧着这伙青州的江湖人仿佛道士般五心朝天的坐下,便一字一句的将那门道家心法传授给众人。 道法自然,道家心法大都进展缓慢,可若是心境平和,便可日益精进,越练至高深处,越是破境迅速,可若是心浮气躁,不但寸步难进,甚至可能走火入魔。 这帮人既然求到朕的头上,那朕爱民如子,自然不会让他们失望,若是他们真的懂得持之以恒,勤能补拙的道理,这门道家心法自然会让他们受益匪浅,可若是贪功冒进,那只会生不如死。 微微摇头,李灵麒到也不打算浪费口舌将后果说给他们听。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大王准备去哪里? 他本人虽是天底下最可怕的天才,又享受着天底下无人能够媲美的习武资源,可若无常人难以忍受的勤奋刻苦,注定到不了眼下的地步。 勤能补拙,朕可以给你们一次机会,但若是让朕失望,便属于欺君,死了可不要怪朕。 这门道家心法算不得绝世武学,半个时辰的功夫李灵麒便将心法传授。这门心法原属的门派大概来自齐国或是赵国,至于自己是什么时候灭掉这个门派的,李灵麒却有些记不清楚了。 当年三国之战,各国之中高手如云,门派林立,纷纷投身军伍之中,既然都是敌人,李灵麒自然不会对敌人心慈手软,属于那些门派的能够入了李灵麒法眼的武功,也尽数藏入真龙武库。 时间如白驹过隙,放眼天下,这些武功也只有朕知晓了。 那些惊世骇俗,璀璨耀眼的武功却如同流星般稍纵即逝。 那些天资卓绝,万中无一的高手们,到最后也不过是一抔黄土罢了。 可惜,并非又有人都如同朕一般无敌盖世,若是他们能够再长进一点,朕也不会如此无聊了。 想到此处,李灵麒不免觉得过分惆怅。 稍稍看了一眼那些闭目吐纳的青州江湖人,李灵麒便不再关注。用过那条美味的大黄鱼,他忽然打了一个哈欠,看着窗外有阳光照射到隔壁的桌子上,形成温暖的椭圆。 伸手稍稍触碰,李灵麒只觉得浑身温暖,手背上隐隐升起柔顺的毛发。他忽然很想变成猫的样子,躺倒在那温暖的椭圆光芒之上,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 将手掌翻下,李灵麒用掌心盖住太阳的光芒,看着手背上若影若现的柔顺毛发,一时之间倒是入了迷。 竹马重新坐回位置,一只手抚摸着腰间的“金玉章”,一边微微闭合眼睛,沉浸在自己的剑法之中。对面,花青梅没有看他,只是一瞬不瞬的瞧着那边发着呆的“灵先生”,心中颇多猜测。 她很想去问问这位灵先生,是否与青州发生的事情有关,可她亲眼目睹灵先生轻描淡写的一掌拍死顾平,又有些感到惧怕。 也罢,还是先去青州看看吧,若是青州中出现了灵先生的踪迹,那他便是锦衣卫寻找真龙会的突破口。 如此妖异人物,绝无半点可能瞒过锦衣卫耳目。 心中稍定,花青梅对于去青州顿时有了清晰地计划。 没过多久,两名锦衣卫悄然离开,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那些来自青州的江湖人先后睁开了眼睛,目光之中满是激动,亢奋还有感恩。 他们根基,资源皆不足,一身武功早已停滞不前,若无意外,这辈子的造诣也就到了头了。 本以为机缘不过是给予那些天之骄子的,他们之中谁又能想到,再这样一处荒山的客栈之中,他们这群人如此轻而易举的得到了天大的机缘。 道家功法进展缓慢,但既然能够被李灵麒记住,那放在江湖之上便是上佳的一流功法,所以这些青州的江湖人甫一修炼,立刻感到停滞不前的真气有了精进。 体内真气缓缓流淌,众人仿佛拨开云雾,瞧见了那藏在群山之巅的道观。有宛若仙人般的年迈道人凌虚而来,随意的用拂尘扫落他们心头上的尘埃。 种种玄妙体悟浮上心头,从未有过如此感觉的他们恨不得立刻闭关,参悟这门功法的种种奥秘。 “多谢灵先生。”这些江湖人倒是没有没有因为这份激动而忘记,究竟是谁赐予了他们这些,急忙感恩戴德的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对于他们来说,李灵麒的传功便是恩同再造,瞧着拥有妖异面容,神情冷漠的灵先生,他们就仿佛是看到了自己的亲爹。 对于他们的感激,李灵麒却显得浑不在意,只是想着自己也该动身前往洛阳看看了。他在洛阳倒是有几件重要的事情要办,真龙会和饮血山庄需要铲除,顺便收罗一些年轻的高手替他做事,等到来年开春,他也得动身前往京师,解决李灵龙了。 想到此处,李灵麒恍惚中仿佛瞧见了自己重新登上龙椅俯视天下,低头看着自己的掌纹,他沉默的陷入沉思。 瞧着神秘莫测的灵先生默不作声,众人面面相觑,再次道了一声谢后,决定悄然离去。 这伙人相知相识,眼下得了这门道家功法,却各自沉默的离开客栈,朝着不同方向飞奔而去。 一颗古木枯枝抖动,有白雪落地,混杂着鲜血。 脚印落下,却是咚的一声。原来是那颗被刀斩落的头颅落在了脚边。 无头的尸体埋入雪中,站在一旁拄剑喘着粗气的却是那个有些哮喘的面白男子。 苦笑一声,男子沙哑着嗓子道:“好不容易得了一门道家内功,这东西可没有见者有份的道理。” 荒山幽潭边上,二人沉默以对。 离开客栈之后,二人便施展轻功各自离开,却不曾想到会在此地遇上。 “咱们各自离去如何?” “相识一场,何必为了一门武功相互杀伐?” “说得有理。” 对方点头,看了这位曾经喝过酒的朋友一眼,转过身子。 寒光一透,却是一剑穿心。 那人低下头来,看着剑尖还在兀自颤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临死之前,他忽然想到了那个有着诡异眼眸的灵先生。 或许,这根本不是机缘,而是诅咒。 十五天之后,一名男子被捕快发现死于家中,全身经脉炸裂,死状惨烈。 二十余天过去,从灵先生手中得到道家功法的,便只剩下二人。 三年之后,那名患有哮喘的面白男子杀掉了最后的那名客栈中的同伴。 ——五年后,他成为了青州当地威名显赫的侠客。 打了一个哈欠,李灵麒站起了身子,将两只手稍稍举过头顶,却又仿佛想到了什么,有些别扭的果断放下。 “走了。”他道。 奔风第一个听见,一边抖动耳朵,一边道:“大王准备去哪里啊?” “洛阳,青云大会。” 第一章 龙入洛阳 洛阳,小雪。 此城又名神都,大燕之前,曾经有无数王朝在此地更迭,从繁荣到衰落,再到繁荣,历经千年,整座城池仿佛一名来自九天之上,拥有无穷寿命的天神在人间静静蛰伏。 隐隐五凤楼,峨峨横三川。 此城之壮丽显赫,就算比之京师也不遑多让。 能供四辆马车并行的大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明明已是傍晚酉时三刻左右,却仍然是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洛阳城外码头,运河横行而过,有一艘小小的渔船稳稳停下,随即便从船舱之中走出一个人来。 此人容貌衰老,头上戴着斗笠,身穿打着补丁的棉衣,伛偻着身子的转过来,随后恭恭敬敬的将船舱的门帘揭开。 很快的,一名身材挺拔,面容妖异的男子便自其中负手走出,睥睨的环顾四周。他眼眸好似黑洞,透着诡异神秘,一双手修长洁白,走在船上,却仿佛如履平地般轻巧。 “客官,洛阳到啦。”年迈的老头道。 “嗯。” 男子随意的点了点头,迈步便朝岸上走去。 “客官等等,您。。。,咳咳,还没给小老儿银子呢。” 男子背对着老头微微蹙起眉头,过了片刻道:“多少银子?” “就给一钱银子吧。”老头微微垂头,他深怕这个脾气古怪的江湖男子不愿付钱,所以说了一个亏本的数目。 男子转过身子,却是满脸的严肃,瞧着此人面目,老头顿时心中咯噔一下。 刚要开口,就听男子问道:“一钱银子是多少?”说罢,他自黑色大氅之中掏出一锭银子递给老头:“这么多够吗?” 老头看着眼前古怪男子掌心中的一锭银子不免有些瞠目结舌。 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男子哼了一声:“朕。。。,我平日从来不需要自己付钱,所以对银子没什么概念,你船撑得不错,这块银子都是你的了,若是不够,我这里还有。” 男子说的财大气粗,可他自从变成猫后,又什么时候赚过钱,眼下怀中的银子,还都是临行之前,卫三川给的盘缠。 “够了够了。”老头摆摆手:“客官给的银子实在是太多了,您怀中有碎银吗,小老儿取一小块就行。” “我看看。”李灵麒在怀中摸了摸,随后取出一个小小的黄色布袋来。 这个布袋却是桃花客栈的三妖给的,里面都是些散碎银子,卫三川充阔气给了大头,他们便给了这些。 将黄色布袋丢给老头,李灵麒道:“自己取吧。” 老头手忙脚乱的接过,口中连连道:“多谢客官。”说罢,他从布袋中取了一小块碎银,又将布袋还给了李灵麒。 “这么多就足够了。” 看着那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碎银,李灵麒不免有些惊讶:“就这么点?” “咱们这里坐船,就是这个价。”老头咧开嘴巴,露出不整齐的暗黄色牙齿。 李灵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倒是实诚,不像京师的那些混蛋,胆敢欺瞒我。”说罢,不等老头反应过来,李灵麒随手将那一锭银子丢给了老头。 “拿着吧,我赏你的。” “这可不敢!” 李灵麒手指在老头手腕处轻抹,顿时有温和真气落入他衰老的躯体之中,好似春天播下的种子,散播生机。 “我不喜欢别人拒绝我。” 话音刚落,李灵麒已经抬脚离开小船。 老头捧着银子呆呆立在船上,耳边还残留着李灵麒最后说的话。 “今后多吃肉,早睡早起,朕保你安稳活至百岁。” 离开码头,李灵麒心情倒是还算不错。自青州一路来到洛阳,他忽的有些恍然,自从坐上那高高在上的龙椅,他许久不曾看过自家的江山了。 就京师那一亩三分地,李灵麒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困居许久了。 画地为牢,当皇帝似乎也没那么有趣了。 街道旁灯笼明亮,小雪还在轻飘飘的下着,李灵麒周身真气随心而动,倒也没有急着将雪花驱散,而是任凭他们落在了肩头和发梢。 孤身走在大道之上,李灵麒那张妖异的面容免不得吸引了其他人的主意。 眼下的洛阳即将举办青云大会,各地高手齐聚,鱼龙混杂,或许随手一个花盆落下,便可以砸中一名地位尊崇,背景深厚的一流高手。 眼下的李灵麒便是如此,瞧着他在洛阳行走,没有任何兵器,连相貌都极为陌生,过路的江湖人纷纷猜测,此人究竟是何许人也。 “瞧一瞧,看一看咯,新鲜的青云榜出炉,有客官要的嘛,免费领取!” 青云榜? 李灵麒微微歪着脑袋,颇有些好奇的走到那位拿着一叠纸的小孩面前,伸手要了一份。 “这是何物?” “客官莫不是刚来的,这是洛阳各大赌坊联合制作的青云榜,上面介绍着重介绍了此次前来参加青云大会的厉害人物,与朱雀楼的风云榜不同,这份青云榜更加详细,上面还有各位高手的赔率呢!” 李灵麒微微点头,他对赔率什么的不感兴趣,倒是对那些年轻一代的高手感到好奇。 眼下自己区区一流境界,倒是可以跟这些人去练练手。 低头瞧着青云榜,李灵麒随意扫视,倒是瞧见了钟一平的名字。 忍不住轻笑一声,李灵麒重新看向青云榜的榜首。 与风云榜不同,排在第一位的便是眼下洛阳公认的最强之人。 世袭一等侯,剑楼真传弟子。 小侯爷,高明镜。 一等侯? 从当年三国之战直至李灵麒登基之后,确实许了不少爵位出去,至于这位姓高的小侯爷是自己还是父皇给的世袭一等侯,李灵麒想了想,却是有些记不得了。 除此之外,青龙帮,六大派均有名字入榜,而且排名前列。 这倒也正常,若这些势力没有年轻高手参加青云大会,只能说明后继无人。 而一个后继无人的势力,很快就会被这个江湖蚕食殆尽。 李灵麒将这份青云榜塞入怀中,四下看了看,打算找一间整个洛阳最好的客栈住下。 “洛阳最好的客栈在哪里?”他朗声道,真气灌注声音,瞬间笼罩大半个街道。 明明才离开青州没有多久,可李灵麒似乎已经将卫三川所说的低调的话抛之脑后。 真气滚滚,将地上薄薄的积雪扫开,引得众人驻足,被这浑厚真气一裹,街道上的大部分人都不能动了。 第二章 这是什么样的掌法 好可怕的真气! 有高手面色惊骇,甚至比寻常的路人感受的更加直观。 将整条街道的雪都吹起的磅礴真气,这个容貌妖异的男子必然是一流高手。 原本吵杂的街道霎时间变的死寂下来。李灵麒立在原地,过了许久才听到有人恭敬道:“这位前辈,洛阳最好的客栈名为‘万顷楼”,乃是洛阳第一大帮‘巨海帮’的产业,青云榜中的高手不少都住在其中。” “你知道在哪,那便带路吧。” 说话之人面露难色:“前辈有所不知,‘万顷楼’眼下已经客满,没有人会愿意将自己的房间让出去的。” “那是因为我还没有来,”李灵麒轻笑道:“等我到了万顷楼,自然会有人将房间让出来。” “你可别在洛阳闹事啊,”一道声音响起:“哪怕是一流高手,可若胆敢惹是生非,也会死的很惨,像你这样的人,之前也有几个,生前是万中无一的高手,死后也不过是城外乱葬岗的孤魂野鬼。” “看你容貌陌生,该不会是想用这种手段成名吧?” “既然是一流高手,这样确实有失身份。” 更多的声音响起,李灵麒不免觉得吵闹,当即抬起拳头,印在了面前的空气里。 黑色,缠绕煞气的拳印在空气中好似火焰般跳动,更有躁动的杀意弥漫,让这洛阳的街道突兀的多了一丝肃杀之意。 武人喉咙滚动,瞧着那黑色拳印,仿佛闻到了血腥味道,眼神之中不由自主流露恐惧。 这是什么拳法? 众人心中惊骇,唯独两三个见多识广的高手知道,这一拳中蕴含的,是恐怖的煞气。 放眼青云榜,掌握军中煞气的,唯有那青龙帮王玄一人,眼前此人自然不可能是王玄,那他究竟是什么来路? 莫非是军中高手? 是哪位大将军的子嗣? 众人望向李灵麒,心中的惊异更甚。 “带路。”李灵麒收起拳头,散去了煞气,语气之中满是不容置疑的味道。 “是,前辈。”最开始说话的年轻人扎着黑色的马尾,看上去只有十八九岁的模样,身上穿的,正是那巨海帮的帮服。 李灵麒自然不知道此人身份,就算知道也不会在意,当即便迈步跟随这名年轻人往万顷楼缓步而去。 街道重新恢复平静,却有数道身影施展轻功掠过。他们很是好奇,这个神秘的高手若是到了万顷楼,究竟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那早就定好的青云榜,是否会多一个名字出来? 万顷楼就在洛阳的西南侧,好似一只巨龙盘踞。此楼极高,已经有数百年历史,据说上一个定都于此的王朝建造此楼,乃是为了观测天象,推演天机所用,只是无论此楼究竟有多么神奇,乱世一起,什么天机也辨别不出了。 眼下大燕一统天下,洛阳不再是帝王之地,这楼也没了原来的用处,倒成了整个洛阳最大最好的客栈。 万顷楼虽然高大宏伟,但因为居住了许多江湖中有名有姓的高手,这附近倒是极为安静,淡淡的势在此地纠缠,让天地在这里都显得略微暗淡。 李灵麒被那青年领着来到此地,感受着此地势的复杂纠缠,不由得微微一笑,倒似是显得很是满意。 此地之势越是驳杂,越说明高手众多,对于刚刚恢复人身,爱武成痴的皇帝陛下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身侧,那名青年一直默默观察,瞧着李灵麒面露微笑,不禁有些错愕。 他可没少带着一流高手来到此地,可饶是一流高手,面对如此驳杂的势也不由得屏气凝神,可眼前这个神秘的年轻高手似乎丝毫不受影响。 “前辈。。。,”青年深吸一口气,到了此地,以他的武功修为,就算是说话都有些费劲,仿佛是到了海拔极高之处。 “此地便是‘万顷楼’了,若没有一定身份便不能入内,晚辈只能送您到这里了。” “你说此地客满?” “正是。”青年恭恭敬敬道。 “你练得是掌法?” 青年不免错愕,自己武功未漏,前辈是如何看出的? “看仔细了,我不会用第二遍。”话音刚落,青年眼中那名神秘的一流高手忽然缓缓抬手,将掌心对准了宏伟高大的万顷楼。 拨乱反正。 一掌隔空拍出,青年虽然未到一流,却忽的感受到周身一轻,那些压在他身上的莫名的势,竟然在顷刻之间消失不见。 一阵清风拂动,青年眨了眨眼睛,这才意识到,天地间的雪停了。 不光是雪停了,仿佛这周遭所有的声音也一并消失了。 青年面露困惑,但那些紧随其后的高手却面色骇然,原本刻意压制的呼吸一下子变得粗重起来。 不过一掌! 一掌之后,楼里所有的势却被这一掌彻底抹去。 这是什么样的掌法? 这是什么样的功力? 缓缓收掌法,李灵麒显得轻描淡写:“看清楚了吗?” 青年回过神来,却觉得那一掌倒似是印在了自己的心间,越想越是觉得妙不可言,却又有些似是而非,当下不由得道:“似乎是看懂了。” 看懂就是看懂,为何是似乎? 这话听上去有些奇怪,但李灵麒还是嗯了一声:“不错。” “多谢前辈传授掌法,晚辈蒋四,不知道前辈如何称呼?” 李灵麒没有将蒋四的名字放在心上,只是道:“你可以称呼我为灵先生。” 灵先生? 他的声音不大,但无论是暗处或者是楼里的高手都不由得细细品味。 从未听过的名字,此人究竟是谁? “阁下掌法了得,可在下孤陋寡闻,倒是从未听闻。”楼里传来笑声,伴随着这道声音的,是淡淡的琴声。 在场众人一听琴声,便知道说话的乃是昆仑的那位名叫印白云的高手。昆仑这次来了三位年轻高手,他便是其中之一,不过与其说他是来参加青云大会的,倒不如说是昆仑那位的护卫罢了。 李灵麒没有回应,只是冲着万顷楼朗声道:“我要万顷楼的一个房间。” 第三章 赏赐 楼里沉默,只是有不少人冷哼一声。但凡是来了洛阳,都知道万顷楼客满,这个灵先生如此说话,难道是打算把其他人赶走不成? 沉默片刻,李灵麒继续道:“我也不是蛮横霸道之人,若有人甘愿让出房间,我可赏赐他一门武功。” “哈哈哈,能够来到此楼的,哪个不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高手,还会在乎你一门武功不成?” “赏赐?真是大言不惭。” 蒋四擦了擦脸上的汗,低声对李灵麒道:“灵先生,您莫不是想和万顷楼的一流高手为敌?” “此话怎讲?”李灵麒皱起眉头。 “您将掌法赏赐给晚辈,晚辈自然万分感激,可楼里住了一流高手,您怎么能用赏赐这个词?” “我平日里都这么说的。”李灵麒道。 “您就不怕惹了众怒?” 李灵麒若有所思,随即道:“若不愿受我的赏赐,倒是可以与我比试切磋,我可以稍稍指点一二。” 将四闻言,立刻捂住了脸,只觉得危机四伏,仿佛都是杀气。 “狂妄!” 一道粗糙满是怒意的声音响起,竟似是在声音之中夹杂了浑厚内力。淡淡的音波散开,荡开了万顷楼前的大雪。 李灵麒无动于衷,只是稍稍曲指,隔空点在了蒋四腰间,若非如此,单凭蒋四的功力,只怕会被这音功震得七窍流血。 “这位应该是崆峒派的天狮长老。”这位长老脾气火爆,不光是这一次参加青云大会的崆峒派年轻高手的舅舅,又在崆峒山地界有官职,所以向来目空一切,当日便是蒋四带他入的万顷楼,所以对此人影响极为深刻。 “啧,杂鱼啊。” 蒋四似乎听到李灵麒说了一句话,但他刚才被天狮长老的大嗓门震到了耳朵,所以并不是听得非常清楚。 “崆峒派武功繁杂不堪,又容纳了道家吐纳还有西域的兵刃技击,听上去似乎是融众家之长,实际上若无极高悟性,便修不成崆峒无上心法,更绝无可能融会贯通。” “到头来,不过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哼,比之刀宗那所谓的亿万刀还要有所不如。” 李灵麒语气平淡,说出去的话却仿佛让人耳畔有惊雷炸响。 崆峒派乃是江湖大派,和曾有人敢对它不敬?当年三国混战之时乃是其最为鼎盛之时,一门之中便有五位一流巅峰高手和一位绝顶的门主。 崆峒派武功驳杂,擅长奇门兵刃,在战场之上也是所向披靡。只可惜,崆峒派强大却不懂得预知未来,没有算到燕国太子的横空出世,选错了君主,最终绝大部分高手都惨死沙场,自此之后,若非门内底蕴尚存,早就没了江湖大派的地位。 更何况,在李灵麒那指点江山般的语气中可不光针对了崆峒派,更有那正道六大派之中,整个江湖的刀法圣地——刀宗! 万顷楼之中,有人不禁咽了一口唾沫。还好那位号称刀中公子,传闻里悟性仅此于齐国太子萧澄的刀宗五师弟并不在此地,否则的话,只怕这里的一切都要化作肃杀刀气了。 “黄口小儿,你以为你是何人?”楼里,沉默了片刻的崆峒派天狮长老再度出声,语气冰冷且暴躁。 李灵麒没有搭理他,而是转头望向蒋四:“他住的房间如何?” 蒋四捂住胸口,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道:“灵。。。,灵先生,万顷楼分天,地,人三类房间,人字号住的都是大富大贵之人,地字号则多是庙堂和江湖中地位尊崇的高位之人,至于天字号,都是一流高手。” “这位天狮长老不光德高望重,武功也是一流境界,所以住的是天字六号楼。” “那便是此地最好的房间了,”李灵麒若有所思:“那便让他让出来好了。”顿了顿,他又问道:“天字一号是谁的房间?” “一号房是巨海帮留给那位小侯爷的,”蒋四道:“不过那位地位崇高,所以住的还是侯府。” 看了看李灵麒平淡的脸色,蒋四继续道:“青云榜中排名前列的高手们今日也都被那位小侯爷请去了侯府。” “侯府啊。。。。。。”李灵麒不置可否的喃喃自语,旋即道:“那我便不跟这什么天狗长老抢了,将天字一号房给我。” “这可使不得,”蒋四面色惊变:“虽然小侯爷没有住在这里,可若是被他知道有人动了他的东西,肯定会死人的。” “更何况,就算他不计较,但巨海帮也绝不会允许此事发生的。” “不碍事的,”李灵麒笑道:“无论谁有意见,都可以来找我。” 蒋四看着那妖异的笑容,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头皮发麻,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了一只杀意昂扬的妖猫。 “你说够了没有!” 万顷楼高处忽的有窗户被撞开,旋即一个漆黑的身影落下,人未落地,便是一掌拍出,隔空打向李灵麒。 “崆峒的‘摩云掌’,”李灵麒拉着蒋四后撤一步,口中淡淡道:“功力不错,不过最近几年懈怠了。” 话音刚落,那掌中波光跃动,竟有真气流转,刹那间化作一座大山虚影。 “这应该是‘摩云掌’的第八式,只是这招叫什么朕。。。,我忘记了。” 蒋四哪里知道这些,他不过是巨海帮的普通帮众,就连所谓借势都不太知晓,瞧着那真气凝练好似大山,早就被吓傻了,倒是那印在他脑海中的掌法却在此时格外的清晰。 李灵麒说完,脚下立刻止住,随即并拢五指,同样的一掌朝高处拍出。这一掌无声无息,却偏偏打在天狮长老“摩云掌”的破绽之处,只见真气好似沸水滚动,那大山虚影顷刻间崩塌。 “你。。。。。。” 天狮长老瞪大双眸,如同铅球般落在地上,噔噔噔后撤数步,好不容易站稳脚跟,却有一口老血喷出,溅在了地上。 看着地上斑驳的血迹,天狮长老面色震惊,口中喝道:“这是‘摩云掌’的第十五式,你究竟是什么人!” 天狮长老远比周围观战之人更加震惊,这并非是因为李灵麒一掌便将他击伤,而是因为李灵麒刚才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掌,很可能便是崆峒派‘摩云掌’的最后一式。 而这最后的第十五式早在三国之乱中,便已经遗失了。 若不是门中尚有零散话语记载,恐怕今日天狮长老见到,也绝对认不出来。 “不错,你眼力还算可以。”李灵麒道。 “阁下怎么会我崆峒派的武功?”天狮长老语气略显缓和,眼神里有猜疑和忌惮。 “你刚才若是愿意让出自己的房间,我可以将这一招教给你的。” “这本就是我们崆峒派的武功。” “但这世上除了我已经没人会了。”李灵麒负手而立。 说话间,一名年轻人忽的落在天狮长老身边,先是神情古怪的打量李灵麒,随即冲天狮长老恭敬道:“舅舅。” 说话之人,正是崆峒派此次前来参加青云大会的年轻一代高手,孟天元,江湖外号“摩云神掌”。 第四章 不,我不在乎 蒋四在李灵麒耳边嘀咕几句简单介绍了一下此人,就听李灵麒笑道:“都说江湖上没有叫错的外号,这么说来,你的‘摩云掌’应该练得不错了?” “天元,你怎么下来了?” 孟天元咳嗽一声,暂时将心中的诧异和惊喜压下。他虽然年岁不大,可在掌法的造诣上早就超过身为舅舅的天狮长老,侵淫“摩云掌”多年,更是早已接近圆满之地,若非这门掌法缺了最后一式,武学有缺,否则武道修为只会更高。 不说受邀去那位世袭一等侯的侯府做客,青云榜也能往上冲一大截。刚才一瞧见李灵麒所用掌法,心中自然便是一跳,好似早有预兆,虽未曾见过“摩云掌”第十五式,但他心中已经认定了。 若是自己能够修得这最后一式掌法的窍门心诀,这一次青云大会必然能够一飞冲天! “灵先生,可否将这‘摩云掌’的最后一式传授给晚辈,晚辈心甘情愿让出自己的天字号房间。” “天元,你胡言乱语什么!” “咦,这江湖年轻一代倒是懂得礼数。”李灵麒顶着一张看上去比孟天元还要年轻些的面容老气横秋道。 孟天元拱了拱手,没去看自己的舅舅。他瞧见李灵麒用出这一招时心中便有所感悟,“摩云掌”第十五式是绝招,威力远远超过前面十四招,就凭自家舅舅的修为还不足以用出此招。 就算自己,或许也得耗费大半心神方能借势发动,看眼前这位灵先生出掌如此举重若轻,武功绝对在自己和舅舅之上,恐怕要迈入一流巅峰行列。 孟天云虽然年轻,但江湖经验要远高于自家脾气暴躁,久在高位的舅舅,面对这个面容妖异,神秘莫测的强者,他心甘情愿低头行礼。 “天元,你。。。。。。” “舅舅,‘摩云掌’最后一式崆峒派失传已久,今日若是能够迎它回山,也算是给咱崆峒派列祖列宗们一个交代,这位灵先生既然有如此广博胸襟,愿意将此招传授给我们,咱们岂能失了礼数?” 孟天元人生第一次打断了自家的舅舅,声音裹着内力,不卑不亢道。 “还请前辈赐教‘摩云掌’最后一式,晚辈代崆峒派在此先行谢过!” 不再给舅舅出声驳斥的机会,孟天元继续道。 天狮长老面色青一阵红一阵,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自家晚辈如此呵斥,武功更是输给那灵先生一筹,此时怒火攻心,不由得口中一甜,竟要喷出鲜血来。 “你淡定点,”李灵麒负手而立,瞥了天狮长老一眼:“看在你侄子挺有礼貌的份上,我便告诉你,你真气走岔了路子,偏要走捷径通过水分穴,这才导致急火攻心,若不想死的早,今后戒骄戒躁,不要再习武了。” “前辈!”孟天元不由得一惊。 天狮长老脸色再变,看了李灵麒半响,忽的拱手:“还请先生教我。” 李灵麒摇了摇头:“我不会教你,这是你对我出掌的代价。”说罢,他便不再去瞧天狮长老,转身朝着万顷楼走去。 孟天元看了自家舅舅一眼,咬了咬牙急忙跟上李灵麒。眼下摩云掌最为要紧,舅舅的事情只能慢慢求这位灵先生了。 蒋四站在万顷楼前,以他的地位自然是进不去的,只能冲着灵先生的背影喊道:“灵先生,晚辈多谢先生赐教,今后先生若有用得上的地方,晚辈在所不辞。” 灵先生的背影没入楼中,仿佛压根就没有听到,又或许,他压根就不在乎。 万顷楼内一片枣红,此楼所用木材罕见无比,经历千百年风雨却不曾腐烂,传闻之中是某位绝顶高手所栽,因为受了夺势影响,这才有了此等玄妙。 “生生不息。。。。。。”伸出宛若白玉般的修长手指轻轻抚摸,李灵麒喃喃自语。 绝顶高手早已有了凡俗无法理解的神通,他虽不清楚这木材究竟源自哪位绝顶高手,但他很清楚,此人修的是“生机”。 此势玄妙,似有形,似无形,不光可剥夺生机,也可赐予。眼前的木材恐怕便是得到那位绝顶高手真气滋养,这才能够免于时光侵蚀。 收回手掌,李灵麒看到那位崆峒派的孟天元已经恭恭敬敬站在盘旋而上的楼梯旁,双手垂落在身前,恭敬等待。 李灵麒默默地点了点头,这样有礼貌的年轻人似乎并不是很多了,反正他自从变成猫之后就没有瞧见过了。 虽然胡谦,杨天歌,钟一平,方横等人也算不错,却也没有这个年轻人那般讨喜。瞧他恭恭敬敬站着的样子,李灵麒倒是忽然想起了皇宫之中那些很会照顾人的太监们,这让他不由得有些惆怅,很是想念做皇帝的日子。 “你很不错。”一步踏上楼梯,李灵麒道。 孟天元一愣,随即露出谦卑的笑意。虽然不知道为何这位灵先生对他高看一眼,但对自己来说,这可是一件好事。 缓步踏上楼梯,李灵麒忽的听见琴声阵阵,倒是颇为动听,勉强能够媲美后宫中某位嫔妃的琴艺了。 虽然记不得那位嫔妃的名字,但李灵麒很喜欢他。 走在身后,孟天元低声道:“这是昆仑印白云的琴声。” 李灵麒嗯了一声,昆仑琴棋书画四绝,此人既然善于弹琴,自然善于音功,不过听他琴声,似乎并没有敌对的意思。 见李灵麒浑不在意的样子,孟天元接着道:“他住在天字九号房,昆仑除了他之外,还有另外两名高手。” “一位名叫韩瑞,一名则。。。。。。”孟天元咽了一口唾沫,喉咙滚动片刻后道:“一位便是那洛云裳。” “韩瑞住在天字八号,洛云裳。。。,住在天字二号。” “洛云裳。。。。。。”李灵麒没有止步,只是喃喃道。 “看来灵先生也知道她的大名。” “不,”李灵麒摇了摇头:“我不在乎,但既然能够住在天字二号,自然也该有些能耐,喊他过来与我切磋一二。” 第五章 女人,那就算了 孟天元一愣,随即露出了然的神色,嘿嘿一笑:“先生说话真是风趣,世人都知洛云裳乃是神女下凡,江湖上的第一美人,也只有您能够得她青睐,至于‘切磋’,嘿嘿。。。。。。” “女人,”李灵麒蹙眉:“那就算了。” 孟天元再度一愣,旋即倒吸了一口凉气,两股战战。抬头看着李灵麒修长挺拔的背影,伸手抚摸自己还算帅气的脸庞,孟天元咬了咬牙,脚步愈发的坚定。 为了崆峒派的未来! 他用力攥住了拳头。 李灵麒哪里知道孟天元脑海中的想法,他只是不在乎洛云裳的名头罢了。 江湖第一美人的名头确实夺人眼球,不过他后宫之中,倒也有不少,其中有许多,都是昆仑送入紫禁城的。 只可惜,李灵麒脸盲,这些送入后宫的天下第一美人,他一个名字都叫不上来。 琴声止息,万顷楼中忽的安静下来,只剩下孟天元与李灵麒的脚步声。二人蜿蜒而上,很快便将人,地号房踩在脚下,迈向天字号房所在的最高层。 数道房门被推开,一位位相貌不一的一流高手倚在门上,静静地注视着那位相貌妖异,缓步而来的灵先生。 无形的势再度纠缠在一起,这一次却是只针对一个人。 周遭木材微微颤抖。这些木材虽然生生不息,却不代表水火不侵,不死不灭。火能烧掉,自然真气也能破坏。 李灵麒不禁莞尔。他从这些人的身上感受不到敌意,有的只是忌惮和淡淡的畏惧,这让他很是高兴,若这世上无人惧他怕他,那又何必去做皇帝呢? “昆仑派印白云,见过灵先生。” “青城余刚。。。。。” “洛阳文家文雨辰。。。。” “长歌门。。。。。” “千剑山庄。。。。。。” “神牛堡。。。。。” ——“见过灵先生。” 李灵麒只听到了三个名字,后面的几个他实在是懒得记了,于是嗯了一声,表示敷衍。这一招他很熟练,仅次于自身武道,每次用在朝堂之上,都能瞒骗过那衮衮诸公。 众人仔细打量李灵麒,若是能够逼退天狮长老还不足以让他们震惊,可“摩云神掌”孟天元对这位灵先生一副仆从姿态,却让他们不得不慎重。 能够住上天子房的都是一流高手中的出名人物,地位尊贵,再加上年少有为,向来不会正眼看人的。 这位崆峒派的孟天元也绝不是态度谦卑的人物,听说在崆峒山那也是蛮横霸道的主,可他都甘愿伏低做小,自己等人自当慎重。 心思各异,这些一流高手看着平静的李灵麒,愈发小心谨慎。 “下去吧。”李灵麒随意的摆了摆手,如此吩咐。 “灵先生,我的房间在。。。。。。。” 孟天元话音未落,瞧着李灵麒缓步而前,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与他一样的,是这楼中天字号的诸多高手。 这位神秘莫测的灵先生并没有进入孟天元的房间,他直接来到了这一层的最深处,随手推开了房门。 房门上,是鲜艳硕大的一行字。 ——“天字一号!” “他怎么敢。。。。。。” “那是小侯爷的房间!” 众人连传音入密都忘记了,眼珠子疯狂交流,状若疯魔。 天字一号房内,李灵麒身后尾巴抖动,下意识的伸了一个懒腰,旋即化作一只肥硕的大猫,慵懒的趴在了床上。 这是整个万顷楼最好的房间,阳光充沛,光芒自窗户外照耀进来,温暖和煦,好似春日。 肥猫眯了迷眼睛,将两只爪子蜷缩,很快便陷入沉睡之中。 地上,那一身衣裳干瘪,静静躺在地上,若是有人亲眼目睹此景,一定神情惊骇,惊恐莫名。 --------------- 洛阳侯府。 侯府后花园中,有一亭台,落座于小湖左岸。小湖之上,有一座拱形石桥横跨左右湖岸,湖水潺潺,倒映着拱桥如月牙般的剪影。 亭台名曰剑漪,小小的牌匾上,是人用剑刻出的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一眼看去,隐隐能够看出淡淡剑势,清风一吹,落在这剑漪亭中,便化作剑气。 若是夏日,此亭四周绝无任何蚊虫,到了冬日,也是清风徐徐,沁人心脾。 就是这座神奇的小亭中,此时却坐了不少人。 武当脾气有些不太好,却水火并济的小道人。 少林喜欢劝人皈依,却又整日笑眯眯的武僧, 昆仑之中的神女转世,天下第一美人, 刀宗里那位悟性绝佳,掌握亿万刀的五师弟, 青龙帮中煞气缠身,温和有礼的军中守备, 还有那位一袭白袍,丰神俊朗,温润如玉的世袭一等侯。 小侯爷腰间挂着一柄无鞘的长剑,乃是赤炎山铸造,剑楼所赐,名曰“千尺浪”。 剑身碧蓝,隐隐可见其中好似被铸剑师藏了一座汪洋,伴随着剑身摇晃,时而平静,时而疯狂。 “这一次青云大会,本侯势在必得。” 话音刚落,好似有无形的风吹过,激荡的湖面翻滚,更有大浪袭来,砸在石桥上。 武当矮小的道人冷哼,面露不屑。 少林面容憨厚,眼眸眯起的武僧看着小侯爷柔顺的黑发,忽然并拢起左手手掌。 刀宗的五师弟摇了摇头,继续想着自己的刀,浑不在意。 昆仑的美人掩嘴偷笑,眼波流转之中,带着嗔意。只可惜,她遮住了自己的笑容,否则,必然百花齐放。 青龙帮的军中守备冲着小侯爷拱了拱手,道了声加油,意思是友谊第一,比试第二,希望大家不要伤了和气。 原本优雅的小亭刹那间变的粘稠压抑,仿佛周遭的空气都凝固住了。不远处,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那位小侯爷忽的一甩白色的衣袍,局势瞬间消散,与此同时,那脚步声的主人也跪倒在了小亭外面。 “何事?”小侯爷高明镜道。 “主人,今日洛阳城中来了一人,容貌妖异,来历神秘,看不出武功路数,却一掌逼退了崆峒派天狮长老,眼下被崆峒派孟天元邀请入了万顷楼。” “孟天元武功比之天狮长老只高不低,又是他的侄子,可他非但没有出手,反而邀请此人入楼?”高明镜有些诧异。 “回主人的话,此人掌握崆峒派失传已久的掌法,不光如此,此人似乎还懂得煞气。” 话音刚落,容貌和善的青龙帮守备忍不住抬起头来。 第六章 地渊珠 “王玄,你认识他?” “抱歉,我并不认识他,”王玄摇了摇头:“至少不是青龙帮的人。” “会是军中高手吗?”昆仑派的天下第一美人洛云裳眨了眨好似珍珠般璀璨的眼眸,有些好奇道。 “洛师妹有所不知,”王玄道:“他若是军中高手,绝不可能懂得崆峒派武功。” “这是为何?” “阿弥陀佛,”不等王玄回答,那位眼眸宛若月牙般眯起的年轻武僧笑着开口:“人在军中,那便是武帝真传,学了武帝的煞气又何须再学其他武功?” 洛云裳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多谢玄山师兄。”她笑灿烂,一时之间,倒是让在场的众人不免失神。 唯有玄山不动如山,只是双手合十,微微鞠躬。 他乃是少林寺真传,尚未及冠之时便已经是十八铜人之一,练就一身横练铁布衫。后来研读佛经,信仰坚定,又学了少林寺的种种绝技,内外兼修之下,佛心坚定,再美的绝色也无法让他心神摇曳。 王玄回过神来,摸了摸自己的刀。 哪怕入了青龙帮,他练的刀依旧是武帝留下的,就算是那位霸道无匹的青龙帮帮主,也没有逼迫他改换门庭。 “此人是谁?”高明镜道。 “小的并不知道他的姓名,只知道他自称灵先生。” “灵先生?”沉迷于自己刀法的那位刀宗五师弟抬起头来。 众人看向他,这是他入了侯府之后说的第二句话。第一句话则是他进入侯府看着在场众人,语气平淡的道:“我迫不及待想看看诸位的武功了。” 刀宗的五师弟名叫长孙五,当年是刀宗宗主,那位绝顶高手长孙屏从海外抱回来的孤儿,自小便与刀为伴,与刀宗亿万刀的武道之理无比契合,下一任刀宗宗主的最佳候选。 长孙五这辈子只对两件事情感兴趣。 ——刀法和高手。 那位灵先生,很可能就是他不曾见识过的高手。 有意思。 长孙五不顾他人的目光,自顾自的笑起来,随后又低下头去,沉浸在自己的刀道之中。若是这世上有人的目光能够看穿他的脑袋,定然能够察觉,他脑海之中是无尽的刀光。 “还有关于此人其他的消息吗?”高明镜道。 “这位灵先生入了万顷楼以后,便暂时没有消息了。”仆从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下去吧。” “是,主人。” 高明镜回过身子,高大的身影近乎九尺。阳光从两侧柱子之间照耀进来,让他的身形覆盖在亭子里的其他人身上,只听他轻笑一声道:“这样不知名的高手,倒是越多越好。” 这座剑漪亭的小聚很快便告一段落,高明镜邀请几位年轻高手小住,倒也无人拒绝。虽然他的人和他的剑一样太过凌厉,但侯爷的面子还有剑楼楼主亲传弟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就算是武当那位脾气不好的矮胖道人阮堂,也没有拒绝。 这一次武当一共就来了两人,那位师兄还在来时的客栈中被白虎殿的杀手杀了,眼下就剩下阮堂一人,就算他脾气再不好,也该懂得收敛自己的傲气。 缓步离开小亭子,阮堂忍不住摸了摸腰间的“十真”。 这些日子他独自前往洛阳,心神大起大落之下,武功反倒有所精进。若是自己那位修炼邪功的师兄还在,也注定打不过他的。 水火阴阳之道,他领悟的愈发深刻。只是此时的他却没有在想武当绝妙深邃的武功,想的反倒是那个自己从未听过的名字。 灵先生。 阮堂忽的想起了那日所见的杀手,捕快和老道。 莫非。。。。。。 目送众人远去,高明镜转头静静看向湖面,没过多久,便有一人自阴影中落下,默默地跪倒在高明镜身后。 “怎样了?” “萧家已经将那块地渊珠送过来了。”跪在地上,一身劲装的男人道:“恭喜侯爷,又得了一件宝物,对于参悟剑楼土行剑气,必然大有裨益。” “不算什么,”高明镜摇了摇头:“什么时候能够参悟出楼主的先天剑气,让万物化作剑,那才是踏入绝顶的正道。” “侯爷天纵之资,悟性高绝,成为绝顶高手只是时间问题罢了。”男人说着,自怀中掏出小小的木盒递给高明镜。 高明镜随手接过将其打开,只见木盒之中,是一枚不起眼的土黄色珠子,此珠通体圆润,隐隐可见其中似乎藏着一座淹没在黄沙中的大山。 “这地渊珠曾经是燕国绝世高手沙无量左手手腕处的一颗玉石手链上不起眼的珠子,三国之战时,他夺势大山这才让气息沾染了珠子。只可惜,他的手腕被先皇用那把“血残阳”一刀斩落,整个手链也四分五裂,只剩下了这枚地渊珠。” 高明镜悠然的看向珠子中若隐若现的大山:“沙无量丢了一只手,没过几年便被煞气蚕食,死的凄惨,这颗珠子也被先皇赏赐给了萧家。” “萧家三代都是先皇的麾下,当年也是战功赫赫,煞气缠身,”男子点了点头:“侯爷,那个萧家的小孙子要不要送回去?” 高明镜轻笑:“杀了吧。”顿了顿,他道:“萧家也灭了,若是知道占了本侯东西的人还活着,晚上会睡不着的。” 单膝跪地的男子似乎早就猜到了高明镜的吩咐,丝毫没有犹豫,道了一声是后,霎时间消失在了侯府之中。 喵! 肥硕的猫悠闲地伸了一个懒腰,随即慵懒的睁开了双眸。看着半开的木窗外洁白的皎洁月光落在床上,它抖了抖耳朵,将身子伏低,随后张开大嘴打了一个哈欠。 也不只是一路太过辛苦,还是变成猫之后性子有些懒散,这一觉睡起来倒是格外的畅快。李灵麒轻笑了一声,心情倒是颇好。 用爪子按了按被单上的光点,它缓缓晃动尾巴,异色的眼眸愈发深邃,只不过一个呼吸之间,原本慵懒的猫竟在顷刻间化作了赤裸的人形。 拉过衣裳掩盖住完美无瑕的身躯,李灵麒站起身子,随即的将黑发扎起,然后缓缓地推开木窗。 到底是天字一号,在这高处赏月,确实是别有一番风味。 只可惜,李灵麒越看,越是有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微微闭目,看着体内白玉京,他却摇了摇头。眼下毫无思绪,倒不如出去走走,转换一下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