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动心的那些年》 第01章 【第一章】 「孙经理跟你约几点?」 黑色轿车副座上的梁安惟,时不时抬起手腕检视手表时间,上着淡妆的丽颜尽显烦躁与不安。 她扬嗓问着驾驶座上的王家齐,边抬起那双太过锐亮的美眸,透过挡风玻璃往外望去。 前方车流壅塞,只要再下一个路口,便可抵达他们的目的地──光曜银行,偏偏车子塞在这段路上。 王家齐一脸无奈的睐向她,轻声细语的安抚道:「你放心,孙经理会等我们的。」 梁安惟冷冷横他一记白眼,不客气地吐槽:「开出去的那些票据期限,可不会等我们,万一这个月跳票了,我们下个月会更难撑。」 闻言,王家齐尴尬的转回视线,专心于前方车况。 两人交往三年多,性格温和得近乎软弱,而且十分怕事的王家齐,对上强势直率的梁安惟,往往只有乖乖闭嘴的份儿。 「谢天谢地,终于可以过这个路口!」 望着前方缓慢移动的车龙,梁安惟松了口气的低嚷。 日系房车缓缓往前行驶,然后切向右线车道,朝着光曜银行天母分行直线前进。 「那里有一个空的停车格,快,切进去!」 梁安惟降下车窗,指着前方的停车格发号施令。 王家齐行事风格向来温吞,开车也是慢吞吞,只见他手势缓慢地转动方向盘,乔好角度才准备切入停车格。 刹那间,一辆黑色宾利冷不防地切进车道,打算抢先一步停入梁安惟早已锁定的停车格。 「王八蛋,居然敢抢我们的车位。」梁安惟不悦的啐骂着。 「我看我们还是再找别的车位……」 「凭什么?!快!把车停进去!」 深谙梁安惟不服输的性子,王家齐不敢反抗,只得硬着头皮踩下油门。 叽! 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日系房车硬是「亲」上宾利的车头,两辆车顿时呈现卡死状态。 「完了……那是宾利,我们要怎么赔?」 王家齐刷白了脸,彷佛看见世界末日来临,他正欲开门下车,梁安惟却探手拉住了他。 「你给我待在车上,别下来!」 果断撂下话,梁安惟脑后乌亮的马尾一甩,推门下车,逼近一百七的修长身段,包裹在粉色衬衫与紧身牛仔裤里,看起来成熟而俐落。 她昂首大步的迎上前,正巧,黑色宾利的驾驶座车门开启,一名年纪约莫三十出头、西装笔挺的年轻男子下了车,同样一脸不悦的迎上来。 「这辆车是你的?你怎么开车的?」男子劈头便是高声究责。 梁安惟美眸一瞪,双手盘上胸口,扬了扬细致的下巴。 「先生,我才想问你,你是怎么开车的?我们已经先切过来要停车,你凭什么抢走我们的车位?」 男子没把她那一身架势放在眼底,说:「你们的车位?小姐,你在开玩笑吗?这里是光曜银行的专属停车场,这个停车格是属于光曜银行的。」 「这停车格是提供给银行客户使用的,我是光曜银行的客户,我为什么不能停?」梁安惟不甘示弱的反呛。 男子不为所动,冷冷回道:「小姐,你应该知道光曜银行前几年已经被瑞昀集团并购吧?」 「知道又怎么样?这跟停车格有什么关系?」梁安惟紧蹙秀眉,丝毫不感兴趣的反问。 「我们瑞昀集团的总经理就在车上,你觉得这个停车格应该优先由谁来停?」 闻言,梁安惟的气势霎时弱了下来。 她眨了眨美眸,试图掩饰涌上来的尴尬,故作镇定的说:「没听过客户优先吗?大老板又怎么样?没有我们这些客户,你们银行能赚这么多钱吗?」 那一头,宾利后座的黑色车窗缓缓降下。 车窗内跃上一抹年轻的男性身影,俊秀面庞上那一双深邃清冷的长眸,淡淡扫睐过车外对峙的两人。 当男人的眸光落在梁安惟修长的身影上,那张白皙细腻的俊颜,登时静止如一幅优美油画,好片刻没有任何表情或举措。 「安惟,算了吧!是我们的错,我们不该硬抢车位。」 眼看梁安惟与宾利司机两人对峙不下,现场火药味十足,王家齐连忙下了车,将梁安惟拉向日系房车这一头。 望着这一幕,男人眸中暗影浮动,嘴角淡淡一挑,露出似有若无的笑。 「晨浩。」 低醇的声嗓沉沉响起,与梁安惟僵持不下的年轻男子随即转过身。 「傅先生。」 「这位小姐说的没错,客户优先,我们不该跟她抢车位。」 闻言,唤作晨浩的男子这才放弃对峙,转身返回驾驶座。 「听见没有?你家大老板说客户优先──」 梁安惟挣脱了软弱无力的王家齐,得理不饶人的追上前,但当她的目光不经意触及宾利后座里的那张俊颜,登时如遭雷殛,僵立在原地。 美眸惊异地瞪圆,她紧瞅着车窗内的男人,彷佛撞见了一只不属于地球的外星生物。 第02章 只见宾利后座里,那个穿着一袭浅蓝衬衫外搭深蓝西装的俊雅男人,同样沉着安静的端详起她,而后嘴角徐缓上扬,展露一抹浅笑。 「安惟,你别乱来──」 王家齐弄不清楚状况,追了上来,正欲伸手拉过梁安惟,后者却已躲开他的手,兀自迈开步子朝宾利而去。 梁安惟惨白着张丽颜,眼中盈满了愤懑,她上前拉开后座车门,一把将好整以暇端坐在里头的高大男人拽出来。 「你在干什么?!」魏晨浩飞快离开驾驶座,准备出手制止梁安惟。 「晨浩,别过来。」 遭梁安惟拽出宾利后座的高大男人,淡淡别睐,低沉扬嗓,喊住魏晨浩。 目睹此景的王家齐大惊失色,仓皇别开身躲回日系房车里,选择鸵鸟的逃避这一幕。 身为梁安惟的男朋友,他太了解梁安惟的脾气,她这人一发起火来,当真没完没了。 记得梁安惟那一帮高中死党亦曾提及,梁安惟过去曾是个小太妹,专门欺负与勒索她最讨厌的好学生。 据说,她在学校师长眼里,曾是最头痛的黑名单,三天两头就被叫进辅导室与班导喝茶,记过记到满,挨骂挨到饱。 偏偏她成绩好,数一数二的那种好,段考前熬个两天夜,便能考进前三名,全校模拟考还能进前十名,聪明得令人发指。 多年过去,虽说梁安惟已不再是大人眼中的小太妹,但她的脾气并没有改多少,每当遇见那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时,她便会没事找事,故意刁难对方。 王家齐不敢想像,惹毛了梁安惟的这位瑞昀集团大老板,究竟会被她整治得多惨。 「梁安惟,真的是你。」 已然与记忆中不一样的低沉声嗓,以及那张成熟不少的俊秀面庞,在在令梁安惟难以接受。 她再一次深感震愕的瞪大美眸,几乎不敢置信,好片刻才找回遗失的嗓音,喊出早已埋藏于记忆洪流的名字── 「傅容予。」 光曜银行的二楼贵宾室里,黑色l形沙发上,梁安惟绷着丽颜,满脸不爽地瞪着对座的傅容予。 他一袭质感绝佳的深蓝西装,内搭浅蓝条纹衬衫,旁分的中长发,露出光洁饱满的前额,剑眉星目,高挺鼻梁,稍嫌苍白的薄唇,却丝毫不损他的俊美。 梁安惟紧盯不放的眸光,霎时涌上一阵迷雾,雾气之中,她彷佛又见到昔日那个苍白单薄的美丽少年。 ……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是高二那年冬天。 那一年,大年初一,她上傅容予家拜年,傅容予的母亲笑盈盈地将红包塞给他们两人,然后他们去了隔壁巷口的杂货店。 摆着各式古早味糖果的透明货架前,高出她近半颗头的傅容予,趁着她弯身拣糖果时,冷不防地在她右侧脸颊上轻吻一记…… 「──所以,你们是高中同学?」 王家齐这句好奇的提问,将沉浸于回忆中的梁安惟拉回现实世界。 梁安惟先睨了王家齐一眼,随后才望向对座的傅容予。 傅容予交叠着一双包裹于西装裤下的长腿,修长的双手交握搁放在腿上,他已褪去记忆中的单薄苍白,看起来成熟而高大,美丽的五官轮廓脱去少年的俊秀,取而代之的是属于男人的俊美。 「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你会成了瑞昀集团的大老板?」 循着记忆中对傅容予的最后印象,胸中被无数困惑塞满的梁安惟,劈头便抛出一连串问题。 「傅容予,你跟你妈当年是不是被威胁了?为什么一声不响就搬家?为什么这么多年来都不跟我联络?」 面对梁安惟焦灼而不间断的质问,傅容予只是淡淡睐去一眼,仿若雕象一般的俊脸并无太多情绪起伏。 「安惟,都已经过去了,还提往事做什么?眼前我们不就碰面了?」 听出傅容予客套而敷衍的答覆,梁安惟不悦的紧攒秀眉,露出准备发难的表情。 王家齐太了解女朋友的脾气,一瞥见梁安惟的神情有异,连忙出声好言安抚,「安惟,我们是来办事情的,不是来叙旧的。」 收回与梁安惟相对的眸光,傅容予一脸面无表情的漠然,他探手执起玻璃长桌上的一纸文件,低掩长眸浏览文件的姿态,清冷中透出一股高傲感。 「我听陈经理说,你们是来办理贷款的?」 这一句没有温度的冷淡声嗓,远比贵宾室中过强的空调更令人发寒。 望着眼前全然陌生的傅容予,梁安惟并不傻,她能感觉得出来,这个男人是在与她撇清旧识关系。 思此,梁安惟浑身充满了「干」细胞,不爽的情绪再次爬满丽颜。 「是啊,有什么不对吗?」她抢在王家齐之前扬嗓回答,彻底无视王家齐的挤眉弄眼。 她当然清楚,以她现在的平凡身分,得罪不起眼前的傅容予,他是集团大老板,而她与王家齐不过是一间急需流动资金的新创公司负责人。 「你们大概不清楚,我今天之所以会来这里,为的就是天母分行里出了内鬼,透过客户充作人头超贷资金,并侵吞了这些超贷的钱。」 梁安惟与王家齐同时愣住,两人心底齐齐升起一股不祥预感…… 傅容予缓缓拿开手中的文件,疏冷的眸光浏览过对座的两人。 而后,他不苟言笑的续道:「这个内鬼就是审核你们贷款案的孙经理。」 梁安惟与王家齐先是傻住,回过神后随即爆出一声惊叫。 「这怎么可能?!可是我们──我们已经通过了所有的审核──」 一旁的魏晨浩出声打断了梁安惟的语无伦次。 「孙经理侵吞了所有贷款的钱,目前还联系不上他,我们已经报警,也通知了金管会,分行的人已经着手介入处理,所有由孙经理经手的贷款案。」 第03章 「那我们怎么办?!我们的贷款呢?」梁安惟愤而拍桌,秀丽的娇颜因怒气而涨红。 傅容予将文件挪向她平贴于桌面的纤手,一派平静的陈述。 「基本上,你们申请的贷款是不会通过的,是孙经理为了拿你们充作人头,以非法程序强行通过你们的贷款审核,也就是说这笔钱本来就与你们无关。」 闻言,梁安惟再次愤怒拍桌,冲着傅容予那张俊脸发出怒吼:「这是你们银行内部作业的问题,不应该牵扯到我们身上来!我们需要那笔贷款──你们这样根本是在耍人!」 王家齐连忙上前拉住梁安惟,低声下气的安抚着,「安惟,别这样……他都说是孙经理的问题了,我们不能无理取闹。」 梁安惟忿然撇过泛红的秀颜,怒瞪一直在扯她后腿的王家齐。 「谁无理取闹了?我这是据理力争,我们为了这笔贷款,跑了多少次银行,签了多少份文件,他们现在一句话就要我们滚蛋,算什么东西啊!」 凝视着她盈满怒气的纤美侧颜,傅容予脑海不由得浮现旧时回忆里,那个同样绑着一头俐落马尾的青涩少女,心底不由自主地流荡过一股温柔。 只是,当梁安惟再次恨恨地别过脸,美眸直挺挺瞪着他,傅容予面上依旧端着清冷神态。 随后,他不着痕迹地藏起心中那抹缅怀,淡淡扬嗓。 「梁安惟,你一点也没变,还是跟以前一样好斗,要不是以前你成绩好,我真要以为,你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笨蛋。」 傅容予毫不客气的刻薄数落,登时听愣了梁安惟。 直至此时,她终于明白,她熟悉的那个傅容予,已不再是眼前这个男人。 此时的傅容予,摆着高高在上的姿态,语气是与过去截然不同的凉薄,眼神透着浓浓的疏离与傲慢,彷佛在他面前的人,全该被他踩在脚下,俯首称臣。 比起贷款受骗这件事,更令梁安惟无法接受的是,她熟悉的那个傅容予──那个脾气好、家教好,待人温和有礼的好学生,与此刻这个摆出有钱大老板架子的傅容予,彻头至尾的判若两人。 无视她眼中的错愕与受伤感,傅容予扬起一抹制式的客套浅笑。 「梁安惟,你已经不是高中生了,就算你在我面前耍太妹,你也得不到任何好处,我更不可能平白无故把钱贷给你。」 冷峻的声嗓方落,梁安惟刷地一声站起身,大跨步上前,一把揪住傅容予的西装领。 「傅容予,你算什么东西?!以前要不是我罩你,你能在长义高中安然度过那两年?你现在居然这样说我?!」 「安惟,别这样!有话好好说──」 王家齐一脸随时会心脏病发的惊恐表情,火烧火燎的上前欲抱住梁安惟,岂料,他一时心急,脚下笨拙地绊了一跤,当场跌了个狗吃屎。 魏晨浩神色一凛,快步靠过来,准备出手拉开梁安惟。 抢在魏晨浩出手之前,傅容予扬起那双深邃如刻的长眸,慢条斯理的伸出修长大手,拉开了梁安惟揪在西装领上的纤手。 梁安惟这才惊觉,他的力气好大,大得她无法挣脱,更无法与之抗衡。 这真的是她记忆中,那个苍白瘦弱的傅容予吗? 傅容予轻而易举地拉开了梁安惟,手背更在西装领上轻轻掸了两下。 这个无比傲慢的小动作,流露着嫌弃与羞辱之意,梁安惟简直不敢置信,傅容予会成了她最痛恨的那种势利眼家伙。 「梁安惟,你省省力气吧,这里不是学校,我们也不再是高中生,没有人会吃你这一套。」他扬起客套疏离的笑,淡淡说道。 这不是她认识的傅容予! 梁安惟心中愤慨,攥紧了粉拳,狠狠瞪着一派从容的傅容予,彷佛随时会扑上前,令一旁的魏晨浩与王家魏看得心惊胆跳。 岂料,梁安惟蓦然别开被怒气燎红的丽颜,转开身便夺门而出。 「安惟!安惟──等等我!」王家齐手脚不协调的追了出去。 两人甫离开贵宾室,傅容予随即敛起唇上那一抹制式的笑。 「晨浩。」 他重新执起桌上的文件,掩下深沉如夜的长眸,若有所思的神情,不知在估量些什么。 「傅先生,方才那位梁小姐跟您是……」魏晨浩难掩好奇的提问。 「高中同学。」傅容予淡淡回道,并未多作隐瞒。「你把这些年欣闳公司与本行的交易纪录调出来,我想知道他们公司的营运状况。」 「可是孙经理的事情……」 魏晨浩有些诧异,毕竟方才亲眼目睹上司拒绝了梁安惟的贷款,眼前他又让自己去调资金往来纪录,实在是自相矛盾。 傅容予放下文件,理所当然的答道:「她是我的旧识,我想查一查她那间公司的底。」 「我这就去调资料。」魏晨浩颔首示意,转身离去。 偌大贵宾室只剩下傅容予一人,他独自端坐在沙发上,长眸低掩,薄唇浅浅一扬,嘴角漾着几许笑意。 「梁安惟……你还是没变,跟以前一样好斗。」 带着几许缅怀的低沉声嗓,回荡在空无一人的贵宾室里,竟透着一丝沧桑的落寞。 啪! 纤指拉开瓶盖,梁安惟仰首就瓶,灌了一大口蜂蜜啤酒,消消满腹火气。 空调呼呼吹送的便利商店里,梁安惟随意坐在落地窗前的座位上,兀自生着闷气,任由身旁的王家齐喳呼个不停。 「安惟,你疯了吗?刚才那个是瑞昀集团的总经理,你怎么能对他做出那样的事情?」 王家齐仍然处于惊恐状态之中,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你怎么没跟我说过,原来你认识瑞昀的总经理?你跟傅容予真的是高中同学?」 「你有完没完?!」梁安惟拧眉横去一眼,成功制住了王家齐的喋喋不休。 第04章 梁安惟不悦的转回视线,迳自灌饮着手里那瓶冰凉的蜂蜜啤酒。 王家齐安静了片刻,默默掏出手机,拨打公司会计的手机号码。 「美祯,你能不能来公司巷口的小七找我?我们去一趟光曜银行。」 王家齐甫收线,随即让一道人影挤开,害他险些自高脚椅上跌落在地。 「家齐,不好意思喔,我们家老大找我。」 一名高壮的年轻男人,身上罩了件飞行夹克,遮去里边的警察制服,脸上笑嘻嘻地向王家齐比了个手势。 王家齐只能识相的换了位子,神情怏怏地盯着那名年轻警察与梁安惟交谈。 那个年轻警察是方铭显,他与梁安惟还有另外两名龙凤胎是高中死党。 他们四个人一旦碰头,便是活在他们自己的世界,全然不管身旁同行的人。 作为梁安惟交往三年的男友,王家齐自然已经习惯遭受冷落的滋味,只是每当他被排挤在旁时,总也免不了一阵苦闷。 叮咚!一名身着无袖背心与热裤的年轻女人,左右巡视过后,一瞧见王家齐便笔直走去。 「家齐哥,你不是跟安惟姊一起去见孙经理了?」 来到落地窗前的座位,邱美祯先瞅了瞅另一侧的梁安惟与方铭显,随后满脸疑惑的问起自家老板。 王家齐将她拉到另一头的座位上,神情无奈又无力的说:「美祯,出事了,方才我跟安惟在光曜银行……」 方铭显一撇首便觑见王家齐与邱美祯举止亲昵的交头接耳,他总觉得不太对劲,不由得直皱眉头。 「──显微镜,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发觉方铭显心不在焉,梁安惟抬起一记肘拐子撞了撞死党的腰。 「好怀念的绰号,你已经很久没这样喊我了,是因为遇见傅容予的关系,让你开始怀念高中时光了?」方铭显好笑的反问。 「别再跟我提那个家伙,我作梦也想不到,会在那种情况下遇见他。」 梁安惟紧抿粉唇,撕开方才微波好的茄汁义大利面,执起塑胶叉子卷了一口面便往嘴里塞。 「欸,老大,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插手你的私事,不过……」 方铭显刻意停顿一下,以眼神示意另一头互动过于亲昵的那对男女。 「你不觉得王家齐跟会计小姐走得太近吗?」 「废话!会计负责公司的财务,王家齐当然跟她走得近。」 依方铭显作为男性的第一直觉,他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单纯……但这毕竟是梁安惟的私人感情领域,即使是交情超过十年的死党,也不该轻易涉入。 于是方铭显收回注意力,望着身旁毫无警觉心的梁安惟,心下轻轻叹了口气。 显然梁安惟对王家齐太放心,更甚者,她没把王家齐当回事,压根儿认为王家齐没这个胆量劈腿。 「安惟。」 王家齐靠过来,小心翼翼观察着梁安惟的神色,生怕挑错时机说错话。 「干嘛?」梁安惟停住咀嚼动作,美眸不悦地横去一记。 「我要跟美祯去一趟银行,你能自己回公司吗?」 「我有手有脚,当然可以自己回去。」 闻言,王家齐不敢再多问,随即领着邱美祯离开便利商店。 将两人对话过程尽收眼底的方铭显,不由得摇首失笑。 「老大,你对王家齐这么凶悍,就不怕他向外发展吗?」 「凶悍?」一手指着自己,梁安惟一脸好笑。「当初是王家齐追我的耶!他跟我说,他喜欢我这种独立自主的女性,他不喜欢娇滴滴又黏人的女人,他看中的就是我的凶悍。」 「话是这么说,但男人的话听听就好,你可不能全部信以为真,男人还是希望女人温柔一点,会撒娇的女人最好命,你没听过吗?」 「神经病。」梁安惟白了方铭显一眼。 方铭显就此打住,不再往下说,只因他很清楚,他与梁安惟之间只能是兄弟情谊,一旦越过那条线,他们的关系将会变质,再也回不去。 没察觉方铭显眼中复杂的情绪,梁安惟兀自生着闷气低嚷。 「大宝二宝回台湾了吗?把他们两兄妹找来,我们一起去找傅容予把话问清楚,当年他跟他妈妈为什么会一声不响就消失,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想过我们,也没来找过我们,真的太过分了!」 端详着梁安惟愤懑的姣好侧颜,方铭显心下了然,傅容予这个人一直停留在她的回忆与心底,不曾离去。 多年来,她一直惦记着那个神秘病弱的少年,她嘴上虽然不提,但光凭她交往过的三任男友,每一位皆同样有着单薄苍白的外型特征,便不难窥探出某人对她的影响有多深远。 「老大,傅容予从来就没把我们放在心上。他是天才资优生,又神秘兮兮的,当初会跟我们走得近,还不是因为你帮他挡下朱正勳的霸凌,否则,他那样防心重的人,怎可能跟我们混。」 一时之间,两人的意识跌入旧日时光,一幕幕泛旧的影像,宛若一部老电影,在他们脑海中鲜活的放映着。 「我只是想不透,为什么傅容予会变成瑞昀集团的总经理……为什么他会变成我最讨厌的那种人。」 许久,梁安惟嘴里塞满面条,因而闷闷的声嗓飘来。 「或者,你只是无法接受,傅容予跟我们之间的差距。」 方铭显一眼望穿她眼底的挫败,并且平静地戳破这个她不愿面对的事实。 「要是你们看见傅容予,你们一定也会跟我一样错愕,无法接受他那副势利眼的模样──算了,你根本不懂我的心情。」 方铭显确实不懂,只因彻头至尾,他们这帮人之中,仅有梁安惟一人仍然挂心傅容予这号人物。 v第05章[01.16] 打从高二那一年,傅容予与母亲举家搬迁,并且未留下任何联系方式,更没有向他们这帮人事先打声招呼,他与邓氏龙凤胎早已将此人留在高中回忆。 唯有梁安惟把傅容予从高中回忆里一并带走,甚至多年来始终放不下,直至今时此日,她心底依然留有这个人的位子。 「我懒得跟你说了,我要回公司忙了。」 草草解决完手里那盘微波食品,梁安惟收拾好桌面后转身欲离去。 始终沉默的方铭显,忽尔冲着她的背影高喊了一声:「老大,你老实说,你高中的时候,是不是暗恋傅容予?」 纤细的修长背影霎时一僵,随后迅速回过身,梁安惟那张爬满尴尬的丽颜,怒气腾腾的瞪来。 方铭显只是摆了摆手,毫不在意的笑道:「我开玩笑的,你别太认真。」 「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显微镜,你以后少跟我开这种玩笑!」 恶狠狠剜了死党一眼,梁安惟甩动脑后的马尾,踩着略嫌仓皇的脚步离去。 望着那抹落荒而逃的背影,方铭显不禁赫然失笑。 当年,傅容予也不过在长义高中待了两年,却从此在梁安惟的心底扎根了十年。 收起心中那抹落寞,方铭显掏出手机,点开通讯软体,找着始终置顶于最上方的群组,缓慢地打下一行文字── 长义高中的藤井树出现了。 两手拎着两大袋啤酒零食,梁安惟转入一条不大不小的巷子,朝着位在巷尾、一幢重新改装过的五楼独栋建物走去。 这栋独栋建物归在梁安惟一个母系亲戚的名下,几年前亲戚退休后便迁居南部老家,并将这栋房子重新改装出租,再交由梁安惟代为管理。 梁安惟所得到的报酬,便是免费入住最宽敞的五楼,而且水电费全免。 能在台北市的精华地段落脚,并且拥有一席安身之地,着实不易,她必须承认自己很幸运。 其实她的老家在台北县──不对,现在应该称为新北市,父母均健在,可她与母亲的关系经常陷入紧张状态,因此她极少回家。 光害笼罩下,夜晚的台北天空灰蒙蒙,不见半点星光,只余一片乌烟瘴气。 路灯投射下,梁安惟原就纤长的身段,被晕黄灯光渲染成一抹细长的倒影。 她心神不宁的走着,以至于当她抬起眼,迎上前方那一双堪比夜色深浓的长眸时,她的心口乃至于整个人猛然震抽了一下。 啪咚!两大袋零食啤酒齐同落地。 几个钟头前,在光曜银行贵宾室里,那个端着高高在上的大老板架子,罔顾昔日情谊的傅容予,此时竟然伫立在她住处的门阶上。 梁安惟怔了怔,一瞬间大脑过热当了机,思绪跟着停摆。 停留在回忆里的那个苍白少年,本就修长的身躯又抽长不少,包裹在合身西装之中,显得削瘦却精实,早已脱离青春期的薄弱。 他的容貌并未改变太多,只是随着成长,五官越发深邃英挺,眉宇之间添了几许倨傲,与身上那一袭质感高贵的装扮相互映衬。 梁安惟眸底泛起雾气,有过片刻的恍惚,只因当那抹深色的高大人影朝她迈步而来,她彷佛看见回忆中的少年,走向此时被困在十七岁青春的她。 当所有人已经遗忘的青春里,她还记着那个在她生命中昙花一现的少年。 当傅容予停在两步之外,梁安惟眨了眨两排乌黑长睫,自回忆中跌落现实。 胸中怒气陡升,那一双晶亮有神的美眸直瞪着傅容予,丽颜全是防备。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秀丽五官绷得紧紧,梁安惟先发制人的怒问。 「要从银行内部调出你的个人资料并不困难。」 后知后觉地发觉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梁安惟的双颊飞快染上窘红。 「你来这里做什么?」她双手盘胸,扬起下巴,武装自己。 傅容予淡淡一笑,深沉的眸光扫过她一身时,面前的梁安惟成了记忆中身穿白衣黑裙的高中少女,那个十七岁的梁安惟,摆着同样的姿势,更多的是无畏的青涩与莽撞。 「安惟,这么多年过去,我以为你应该变了,没想到你竟然一点也没变。」 「我没心情跟你叙旧,滚远一点。」 冷冷撂完狠话,梁安惟兀自别开眼,从傅容予身侧擦肩而过。 「安惟。」 背后传来宛若大提琴般低沉浑厚的声嗓,梁安惟不自觉地停下脚步,耳畔却响起某道少年尚未变声的清澈嗓音。 安惟,明天你还会来找我吗? 梁安惟心口一拧,蓦然转身,迎上已是成熟男性的傅容予。 他拎着那两大袋零食啤酒,一派轻松,彷佛手里拎的是两团棉花。 他挺直走来,半掩长眸望向她,两片好看的薄唇缓缓张动,扬嗓。 「你忘了你的东西。」 梁安惟心中陡然一阵恼怒,探出手抢回那两大袋垃圾食物。 只是当她转开身,尚未提步,傅容予自后方一把盈握住她纤细的手臂。 「你来找过我吗?」 胸口止不住的轻颤,梁安惟甩开了傅容予的大手,侧过身怒目以对。 「傅容予,滚远一点!」 她小碎步奔上门阶,将两袋垃圾食物往门廊地上一扔,摸索着身上斜背的方形小包。 v第06章[01.16] 「贷款的事情,我可以帮你。」 沉朗的声嗓再度响起,刚摸着大门钥匙的纤手一顿,随后将之握紧,置若罔闻的开启门锁。 「安惟,我很想你。」 梁安惟狠很僵住,全然没察觉傅容予已悄然欺近,并且握住她垂放在身侧的皓腕。 傅容予轻轻施力,将她转向自己。她蹙紧秀眉,如星辰璀璨的眸光里,有着挣扎,有着惊疑,有着缅怀,有着愤慨。 「我知道,我变了很多,已经不再是你记忆中的模样,可是相信我,我真的很想你。」 「今天在光曜银行里,你是怎么对待我的?」 她冷笑一声,讽刺的反问,透过虚张声势来掩饰心中的震撼。 「你说得对,我们已经不是高中生,你也不再需要别人来罩你,对你来说,我只是你记忆里的一个小太妹。」 「那时有外人在,我不能带着私人情绪处理事情。」他沉着且理所当然的解释着。 「私人情绪?」她甚觉荒谬的乾笑两声,「差点忘了,你现在是瑞昀集团的总经理,我只是个小老百姓,跟你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安惟。」 他目光灼灼的凝视着她,语气沉稳得好似能催眠人心。 「有很多事情,一时半刻我无法向你解释清楚,我也承认自己变了,可是你必须相信我,有件事情,我始终没有变。」 美眸凝瞪着那张信誓旦旦的俊脸,梁安惟咬了咬下唇,满是挣扎的神情已见动摇。 「安惟,让我进去。」傅容予半是请求,半是命令。「我们进去屋里谈。」 梁安惟犹豫片刻,终是把他紧握的纤手用力抽回来,并且兀自推开大门往里走。 她并没有转身把大门甩上,用意昭然若揭。 傅容予嘴角一扬,轻松拎起被留在门廊上的两大袋垃圾食物,尾随梁安惟步入屋里。 同一时刻,昏暗的巷子里,王家齐一脸错愕的呆立于街灯下。 「家齐哥,刚才那个男人跟安惟姊好亲密喔!」 趁着公事处理告一段落,邱美祯拗了王家齐一顿免费晚餐后,又甚是贴心的提议帮梁安惟送晚餐过来,岂料,两人方才竟然目睹了梁安惟与一名男子拉拉扯扯的画面。 「那个人就是瑞昀集团的总经理。」王家齐面色惨白的幽幽吐嗓。 「这么年轻喔!这样说来,安惟姊跟他是高中同学?!我看他们刚才好亲密,他们一定有交往过。」 邱美祯认真的编派起故事,语气煞有介事,彷佛她曾经亲眼撞见。 「之前我好像听安惟姊提过,她高中有个男朋友,该不会就是瑞昀集团的总经理吧?!」 王家齐大惊失色,「真的吗?安惟真的曾经这样说过?」 邱美祯用力点着头,满脸肯定。「真的!她真的有说过!」 见邱美祯认真不过的表情,王家齐绷着白净的脸,转开身往来时路折返,见状,邱美祯连忙追上来。 「家齐哥,你别难过,毕竟那个人是瑞昀集团的总经理,又是她以前的男友,如果不小心复合,也是难免的……」 邱美祯这席话无疑是火上浇油,王家齐当下的心情是越发悲愤了。 「家齐哥,我们去烧烤店喝一杯吧,我请你!」邱美祯勾起王家齐的手,将他带往捷运方向。 性子温吞的王家齐不懂拒绝人,就这么任由邱美祯拉着他走…… 伫立于乾净的玄关处,傅容予不着痕迹地浏览过室内一遍。 日系简约风格的布质沙发,搭配漆得雪白的长型小木桌,上头铺着一块配色清爽的碎花餐巾。 靠墙处立着一座白色五斗柜,上头安置着小容量的电子热水瓶,热水瓶旁则是散摆着几盆多肉植物,绿色植物点缀着一室的素雅。 粉刷雪白的墙面上挂着几帧照片,照片里那几张人脸,傅容予并不陌生,只是不免有些诧异,没想到这几个人的感情如此之深,多年之后依然没有散。 客厅与厨房以一面小型中岛作为区隔,几个锅碗瓢盆整齐堆放在上方的柚木橱柜里,水槽边摆了一只待洗的马克杯。 他淡淡扫眸,彷佛能看见十七岁的梁安惟,一袭白制服与黑色百褶裙,紮着乌亮马尾,纤长的背影缓缓朝他转过身来…… 彷佛心有灵犀,人在冰箱前的梁安惟蓦然一个转身,望向伫立在玄关的傅容予。 登时,两人静静的对望彼此,谁也没打破这一刻的静谧。 空气中,流动着几缕回忆中仍未散去的暧昧…… 梁安惟几度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丝声响。望着那张熟悉却也陌生的俊秀面庞,埋藏于旧日时光中的青春,被风吹动一页又一页。 每一页的青春里,全是他们生命中最珍贵的那段青葱岁月。 第二章 二00八年四月 「梁安惟,你才高一,能不能安分一点?!」 女班导师重重地放下手中那一叠教科书,怒气腾腾地瞪向静立于桌前的纤长人影。 怒吼声一起,顿时,教师休息室里散坐在位子上的老师们,目光齐刷刷投睐而来,全集中在那名容貌清秀且身形纤长的高一女学生身上。 梁安惟,长义高中一年五班,当年是领市长奖入学的优异生。 长义高中虽然算不上顶尖,升学率也只能算中上,但校风一直不错,再加上邻近芦洲与五股两个区域,交通相当便利,因此能成为这一带萃萃学子心目中的前五志愿。 v第07章[01.20] 梁安惟就读国中时,成绩被归在前段班的资优生,但北部升学向来竞争激烈,再加上她没能考上第一志愿,因此最终选择了长义高中。 进入高中后,她的成续同样维持在前段,只是青春期的骚动与叛逆正在发酵,手长脚长的她,在一众同侪中格外鹤立鸡群,欺负起同学来,更是有着身高上的优势。 没错,谁也想不到,眼前这个容貌清丽,身形高瘦的高一女孩,竟然是专门挑好学生下手欺负的麻烦人物。 「我已经请你母亲来学校一趟了,你能不能管管你自己?你跟隔壁班的同学勒索,又要他们帮你跑腿,你这是在耍流街吗?」 女班导师怒指着面前的梁安惟,劈头便是一顿臭骂。 邻桌的理化老师看不下去,出声帮着缓颜,「青春期嘛!难免会这样……」 「林老师?你晓不晓得,梁安惟不仅勒索同学,还要求同学帮她写功课,上课小考的时候,还把考卷给左邻右舍抄……」 女班导师开始向其它老师告状,数落起梁安惟令人头痛的种种罪状。 梁安惟只是百无聊赖的移开目光,望向窗外蔚蓝无垠的天空。 三月,令人发懒的春天,已然步入尾声。 失神地盯着窗外晴空,梁安惟漫不经心的寻思着,镇日把全副心神摆在教育弟弟身上的母亲,会为了她特地抽空来学校吗?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母亲应当习以为常,不当回事了吧? 想起与母亲日渐紧张的关系?梁安惟嘴角紧抿,一抹倔强水光在眼底流动。 蓦地,窗外缓缓行过一抹身着白制服与黑长裤的修长人影,梁安惟的眸光下意识一路追随走廊上那道人影。 她先是被窗外男学生的身高吸引,随后是男学生那张白皙的侧脸轮廓。 当男学生的身影转入教师休息室,梁安惟这才完全看清他的容貌。 依她目测,这个男生身高至少一七八,五官深邃且俊秀,皮肤略显苍白,看上去颇有几分日系明星的气质。 他的神情淡淡的,眼神淡淡的,好似对身旁的人事物全然漠不在乎。 她看见他步至一年三班的班导师桌前,微微俯首望着座位上的女班导师。 女班导师一个撇首,随即双眼发亮,推了推眼镜站起身,端详起那名俊秀的男学生。 「你自己来吗?你母亲没陪你一起来吗?」 梁安惟听见三班的女班导师扬动大嗓门,笑咪咪的询问起男学生。 「我母亲身体不太舒服,所以我自己过来办转学手续。」男学生轻柔悦耳的中低音缓缓响起。 「你这么独立,你母亲应该会很轻松。」女班导师满脸赞许的点点头,转过身在桌面上翻找起文件来。「来,这些资料你帮老师填一下。」 男学生接过女班导师递来的那几张文件,深邃长眸梭巡四周,似在寻找能坐下书写的位子。 梭巡的过程中,他的眸光不意然地撞上另一双直率大胆的晶亮水眸。 他微怔,白皙俊秀的脸庞却没有太多表情,唯独那双与年纪不符的深沉眸光微微停滞,泄漏了当下的诧异。 一对上他的目光,梁安惟自我防卫意识顿时高张,她扬起了细巧的下巴,眼神染上几分挑衅意味的回视。 「来来来,你来这个位子写。」三班的班导师走来,拉开了五班班导邻桌的空位子。 男学生礼貌性的朝班导师轻轻颔首,来到梁安惟罚站的邻桌,慢条斯理的落坐,开始填写那叠学生资料卡。 「梁安惟,你能不能安分一点?你母亲之前也是老师,怎么也不管管你,你们母女俩这样,我真的很为难……」 五班的班导师仍一脸伤透脑筋的责怪着,显然她骂得太过投入,未曾察觉梁安惟的心思根本不在这儿。 她的心思全落在端坐于另一侧座位里的男同学身上。 就着她伫立的方向斜眸睐去,正好能清楚看见男学生填写的个人资料。 傅容予,身高一七九,体重五十七,原本就让于建国中学…… 梁安惟心下惊诧。建国中学?放弃名校,转来这个小小的长义高中,他的父母是哪根筋不对? 流畅书写的大手忽尔一顿,傅容予缓缓掀动眼角,睐向正在觑视他手边资料的梁安惟。 原以为偷看被逮个正着,对方会自觉羞惭的转开脸,岂料,眼前这个唤作梁安惟的女同学,非但没有挪开视线,反而直接无惧的迎向他。 她瞬也不瞬的盯着他,彷佛他才是那个偷窥者,他才应该把脸转开。 顿时,傅容予不禁哑然失笑。 这一笑,惊艳了在场的无数目光,这之中亦包括了梁安惟。 「你是三班的转学生吧?」先前帮梁安惟缓颊的理化男老师,也注意到外型醒目的傅容予。 不,应当说,打从傅容予踏进教师休息室的那一刻,众人的目光便下意识绕着他转。 傅容予朝理化老师淡淡颔首,态度不冷不热,谈不上高傲,但多少有些距离感。 「我听过你们班的李老师提过你,你是从建中转学过来的吧?」 「是。」 「怎么会想转来我们学校?」 「因为搬家的缘故,再加上我母亲觉得建中的学习环境太过竞争,对我不见得是好事,所以希望我能转学来这里。」 理化老师神色有些诧异的回道:「你真孝顺……一般人好不容易考上建中,应该不可能转学。你母亲也很特别,我头一次听到有人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太过竞争。」 「我是单亲家庭,我妈一个人忙不过来,没空管这么多。」傅容予面无表情的淡淡补充。 闻言,理化老师尴尬一笑,转身去忙自己手边的事。 v第08章[01.25] 一旁的梁安惟将两人的对话尽收耳底。 「——梁安惟,你打电话给你母亲,问问她到底来不来学校!」 训话告一段落,口干舌燥的女班导师双手叉腰,面红耳赤的下达命令。 梁安惟掩下双眸,抿紧粉色唇瓣,摆明了不愿意配合。 「梁安惟,如果你没惹出这些麻烦,我们大家都不必这么累。」 「老师,我弟在家自学,我妈忙着教他,没空来学校。」 梁安惟倏然扬起那一双晶亮水眸,不悦的反驳,态度相当桀骜不驯。 班导师当下一噎,只差没气到吐出一口鲜血。 「王老师,你别气了,梁安惟是聪明的学生,她知道自己做错了。」 另一头的数学老师跟着出声打圆场,足可显见,梁安惟颇受其它科目老师的喜爱。 毕竟,梁安惟聪明而且成绩好,这样的学生向来最受老师青睐。 但作为班导师管的可不只是成绩,德智体群美,样样都归导师管。成绩好坏是一回事,若是成天惹麻烦,拖累班级与导师的声誉,可就不是成绩好坏的问题了。 「陈老师,你不知道我很为难,梁安惟她啊……」生怕遭其它老师误会,王老师紧接着向数学老师大吐苦水。 梁安惟忍住了翻白眼的渴望,只能咬咬下唇,瞟开不驯的眸光。 当她的眸光飘向傅容予那一方,后者正一脸微笑的望着她。 她愣了愣,心下陆然升起一阵不悦。这个转学生是在幸灾乐祸吗? 「——算了,梁安惟,你回家好了。」吐完苦水的王老师,筋疲力尽的宣布。 「老师,我可以回家了?」梁安惟闻言又是一愣。 「你停课三天,在家里好好反省。我会再跟你父母联络。」 王老师跌坐回位子里,一副懒得再浪费口舌的表情。 梁安惟嘴角上翘,露出一对小梨涡,转开身的刹那,不意然地又与傅容予对上眼。 傅容予正盯着她脸上那对小梨涡,目光就这么直勾勾的望着。 梁安惟蹙起一双秀眉,冷冷瞪了傅容予一眼,随即迈动黑色百褶裙下的纤细双腿,步出教师休息室。 傅容予的目光一路追随着那抹纤长人影而去,直至梁安惟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另一端。 他收回眼,握紧手里的笔,继续填写学生资料卡。 端秀的笔迹偶有停顿,傅容予脑中烙印着方才梁安惟不驯|的眼神,他心中没有排斥与厌恶,反而有些羡慕。 他想,往后在长义高中的日子,应该会远比待在建中有趣得多…… 被迫停课三天,梁安惟闷在家里快发霉。 毫无意外的,得知她欺负同学而遭导师停课的父母,只是冷冷扔下一句:「你只要能考上一间像样的大学,我们就阿弥陀佛,其它的我们不管,你已经够大了,可以处理自己的事情了。」 几年前由于意外怀孕,成为高龄产妇,毅然决然从教职退下来的母亲,把一门心思全摆在今年刚满六岁的弟弟身上。 至于任职于外商公司,并且出任副总的父亲,平日工作是甚为繁重,顺势便将教育孩子的责任全权交给母亲。 过去家中仅有她一名孩子时,母亲对她的要求甚为严苛,总把她当作男孩子一般教养。 所谓把她当作男孩子教养,并非是要求她男性化,而是课业成机或体能,样样皆比照男孩子来严格要求,未曾因为她是女生就放低任何一项的标准。 她成绩不错,求学阶段经常被归类为资优生,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即便是一群资优生,仍能从中分出高低,而她显然是资优生之中,属于中下那一区的资优生。 至于体育音乐这些科目等等,母亲亦是相当要求,希望她样样不输人。 自小她便期望能成为父母心目中的模范生,一直是个自律的孩子,直至弟弟渐长之后,她发现父母将重心全转移到弟弟身上,顿时觉得自己从小到大的努力,根本是白费力气。 尽管父母嘴上不说,尽管他们依然十分要求她的课业表现,但除此之外,他们不关心她与同侪之间的关系,更不关心她面对青春期的各种迷惘。 她开始觉得闷烦,觉得长久以来戴在头上的乖宝宝头盔太过沉重,她很想摘下来。 升上高中之后,属于青春期,属于十六岁的叛逆,开始在她体内发酵。 她开始兴起当好学生是一件蠢事的想法,但她仍然保有着长久以来的好学生包袱,实在做不来放任课业腐烂的事。 因此,她成了一个异类,成绩虽好,却总爱欺负好学生,喜欢与师长唱反调,甚至公然挑战权威,故意在考试时,主动将完成的考卷分享给左邻右舍同学抄写。 老师们对她又爱又恨,偏偏她成绩好,又拿她没辙,学校那边只能睁只眼闭只眼,毕竟,对学校而言,没有什么会比升学率来得更重要。 如无意外,只要梁安惟继续保持成绩,日后考上前段国立大学的可能性极大,长义高中的升学率一直不上不下,亟需提高升学率,自然不可能放过成绩前段的梁安惟。 停课最后一天,梁安惟收到一封简讯。 老大,我们想你了,等等放学在老地方见。 梁安惟虽然被母亲禁足,不过此时母亲正在厨房忙着准备晚餐,时不时还得盯着今年就要上小一的弟弟,根本没有多余心力监视她。 她换下家居服,套上一件简单的淡蓝t恤与牛仔裤,趁着母亲专心下厨时,小心翼翼地溜出家门。 行经厨房门口时,坐在中岛前的弟弟,觑见梁安惟,兴奋地指着姊姊,正准备扬嗓,当即接收姊姊一记严厉的瞪视。 见状,梁海煜乖乖的闭上了嘴。 他今年虽然才六岁,但自幼在母亲的教导下,聪明早慧,对于相差十岁的姊姊,他多少能感觉得出来,自己并不受姊姊的喜爱。 尽管他一直努力讨好姊姊,可姊姊对他的态度总是冷冷的,幼小心灵难免有些受伤,但他很聪明,懂得迎合姊姊的喜怒,适时配合。 v第09章[01.30] 梁安惟轻手轻脚的出了家门,搭上电梯来到一楼大厅,与正在打盹儿的警卫打了个招呼。 「黄伯伯好。」梁安惟故意笑笑的提高嗓门嚷嚷。 压低帽檐打盹儿的老警卫猛然坐正身子,手忙脚乱之下弄翻了顶上的棒球帽,神情似乎逗趣滑稽。 「唉,你没事喊这么大声做什么?吓死我咧!」 操着浓浓外省口音的老警卫,嗔怪的晬骂起自小看到大的梁安惟。 「伯伯快睡着了,我叫醒你呀。」 梁安惟笑着挥挥手,踩着轻盈灵巧的脚步,步出公寓大楼。 老警卫戴正帽子,嘴上犹然骂骂咧咧,直至那抹纤长人影走远,这才想起三楼住户的梁太太叮咛过这孩子近来被禁足,希望他能帮忙看守,若是撞见孩子出了门,千万要记得拦下来。 老警卫后知后觉地从位子里爬起身,边追边扯嗓嚷嚷:「梁安惟,你母亲说你被禁足了——梁安惟,你再不回来,我要跟你母亲打小报告了——」 人影早已走远,自然听不见老警卫迟来的吼叫。 老警卫调整一下帽子,摇头叹气,转身返回座位上,继续打盹儿。 放学时分,整座学区充斥着年轻人的嘻闹声,身穿白制服或深蓝体育服的高中生三三两两,占据了长义高中周遭的生鲜市场与超商。 长义高中正对校门口的那条街走到底,有一间新开设的小七,这里俨然已成为放学后学生们聚会的绝佳场所。 小七外面摆了几张圆桌供客人使用,一到放学时间随即被学生占据。 「老大,这边!」理个小平头的方铭显,自座位上站起身挥了挥手。 一旁的邓氏兄妹随即收拾好散放零食的桌面,将事先买好的铝箔包装奶茶与几包小零摆好。 「老大,三天没见,好想你喔。」 梁安惟甫落坐,邓之韵随即凑上前,亲昵地拉了拉她的手臂。 「二宝,很热,离我远一点。」梁安惟没好气的瞟去一记白眼。 绰号二宝的邓之韵这才不情不愿挪开身。 邓之韵的龙风胎兄长——邓吟学翻开书包,掏出这几天的上课笔记,递给梁安惟,脸上悬着一抹谄媚笑容。 「老大?这是我的笔记,你要是不嫌弃就拿去抄……」 「哥,老大才用不上你的烂笔记。」邓之韵白了老哥一眼。 邓吟学阴恻恻的瞪了妹妹一眼,扭头一迎上梁安惟的目光,当即又露出灿烂笑容。 见状,梁安惟不由得笑出了声,连日来的坏心情随之一扫而尽。 他们四个人打从入学不久便走得格外近,邓氏兄妹由于是龙凤胎,哥哥长相清秀功课好,妹妹长相秀美人气爆棚,入学便颇受各方注目,大出锋头的情况下,自然也引来某些高年级生的不满。 长义高中有个名字与打扮皆中性的高二学姊,是出了名的校园恶霸,由于该学姊身形块头颇大,加上来自于问题家庭,因此学校师长对此人亦有些忌惮,经常对她的霸凌事迹睁只眼闭只眼,生怕会发生更大冲突。 当初,这名高二学姊盯上邓氏兄妹,甚至放话要让两兄妹好看时,是梁安惟第一个挺身而出,主动帮两兄妹挡下这名学姊的霸凌。 尽管对方是高年级生,又是校园中出了名的女恶霸,不过梁安惟也不是吃素的,加上她是高一学生中最受师长喜爱的资优生,任谁杠上梁安惟时都会心生犹豫,鉴于此,女恶霸后来便放弃了邓氏兄妹。 毕竟,私下欺负霸凌同学是一回事,若是闹到学校师长面前,肯定是自找麻烦,没人会傻到去招惹资优生。 至于方铭显,他与梁安惟本就是同所国中,高中入学那天相认之后,自然而然走得近。 梁安惟为邓氏兄妹挡下了高二学姊的霸凌,两兄妹就此誓死相随,并且总以老大戏称梁安惟。 两兄妹喊久了,方铭显竟也跟着这样称呼,弄得好似梁安惟成了什么帮派大姊,只是,她晓得三人是闹着玩儿,便也懒得跟他们计较。 高中无疑是枯燥乏味的,无论是师长或学生,人人眼中除了考试升学,再无其它杂念。 为了摆脱好学生这顶头盔,梁安惟故意找好学生的麻烦,故意把成绩维持在前段的自己,从好学生那一派彻底划分开来。 邓氏兄妹的成绩亦不俗,特别是邓吟学,他的成绩几乎与梁安惟不相上下。 他们三人镇日与梁安惟混在一起,也不怕遭师长施压反对,心甘情愿当她的小弟小妹。 几个人聚在一起,说笑打闹,抑或切磋功课,兴许是四人之间没有太多共同点,彼此的兴趣喜好亦不大相同,反而不存在同侪之间的比较心理,纯粹只有满满的热血友谊。 「老大,你最爱的奶茶。」邓之韵将铝箔包装奶茶推向梁安惟。 「老大,你最喜欢的饼干。」邓吟学有样学样的献宝。 「哥,你别这么狗腿行不行?」 「敢说我,你自己呢?」 看着龙凤胎习惯性的斗起嘴,梁安惟与方铭显早已见怪不怪,更懒得劝架,这对兄妹看似爱吵架,实则感情甚笃,否则怎会考进同一所高中。 听腻了龙凤胎老套的吵架内容,方铭显扬嗓转移话题:「老大,三班转来一个资优生,听说本来是建中的,而且人还满高的……」 「而且长得很帅!」邓之韵兴奋难抑的插嘴。「皮肤好白,五官很漂亮,有点像『情书』里面的藤井树!」 「二宝,你太落伍了吧!『情书』那是老电影了欸,里面的演员都不红了。」 邓之韵被兄长糗得红了脸,连忙替自己辩解:「可是藤井树真的很帅啊!我听见隔壁班的女生也这样形容三班的转学生。」 梁安惟百无聊赖的吸了一口毛里的奶茶,面无表情的问:「转学生是不是叫傅容予?」 其余三人齐同愣住,邓吟学傻傻反问:「老大,你会通灵?」 「真的假的?!」邓之韵惊呼,「我妈那边的亲戚也会通灵钦!」 梁安惟免费赠送两兄妹一人一记白眼,没好气的说:「我礼拜一在教师休息室碰见转学生。」 v第10章[02.04] 「你跟转学生说过话?」方铭显诧异追问。 梁安惟摇首。 「那你怎么知道转学生的名字?」邓之韵好奇得要命。 瞥见三人脸上的大问号,梁安惟只好开口解谜:「他在我旁边填学生资料卡,我刚好瞄见他的名字。」 「老大,怎么样?」邓之韵露出暧昧的笑。 「什么怎么样?」梁安惟不舒服的蹙眉。 「老实说,你也觉得转学生很帅吧?」邓之韵嘿嘿怪笑。 梁安惟翻了个大白眼,尚未反驳,忽然又闻方铭显说:「欸?那家伙是不是你们说的那个三班的转学生?」 众人一默,齐目望去,果真在对街的人行道上看见一抹颀长人影。 一样的白制服配黑西装裤,寻常高一生穿上身,总有些小孩穿大人衣、不伦不类的滑稽感,但这样的装扮换到身材高瘦的傅容予身上,像极了量身订制,再合适不过。 望着傅容予那一派从容,丝毫不似高一生的沉稳气质,梁安惟莫名地感到异常刺眼。 她吸完最后一口奶茶,顺手将铝箔包压扁,起身往资源回收桶一扔。 「走。」梁安惟回首扫睐愣在座位上的三人。 「我们要去哪儿?」邓吟学傻傻反问。 邓之韵与方铭显早已会意过来,随手收拾一下桌面,起身追上前。 邓吟学犹然愣在椅子上,一时反应不过来。 「欸欸——老大,二宝,显微镜,你们等等我——」 见三人已穿越马路往对街直行而去,邓吟学连忙扯起书包追上前。 「哥,你真的很呆耶!」邓之韵转过身笑骂。 「大宝,你真的是个宝。」方铭显挖苦的附和。 邓吟学不爽的回嘴:「我哪知道你们要去跟踪转学生?!」 梁安惟霍地转过身,将食指往粉色唇瓣前一竖,示意身后的三人降低音量。 见状,三人随即顺从的闭上嘴巴。 「我们看看他住哪里。」 梁安惟轻声撂下话,领着三个跟班,沿途与前方的颀瘦少年保持着一小段距离,蹩脚的跟踪起来。 傅容予转进街角的连锁超级市场,停在蔬果区挑拣一阵,离开时手上拎着一袋新鲜蔬果。 「他去买菜耶!」邓之韵发出无意义的惊呼。 其它三人投去一眼「所以咧?」的无言目光。 邓之韵自觉尴尬的傻笑一阵,摆摆手,不再表示意见。 几个人又跟踪了一段路,看见傅容予转入一条无尾巷里,最终停在一户有着红色铁栏门的低矮平房前,从容不迫的掏出钥匙开锁入内。 这一带是旧眷村,矮陋平房处处林立,与不远处的现代化大楼形成强烈对比。 尾随在后的四人,眼睁睁看着傅容予进入那户有着红色铁拦门的矮平房,个个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那是傅容予的家?!」邓之韵首先爆出第一声惊呼,并且左右觑视同伴的表情。「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有点幻灭耶!」 「不然你原本期待他家长什么样子?」方铭显好奇追问。 「嗯,呃……」邓之韵霎时词穷了。 总之,在她的幻想中,宛若自漫画中走出来的傅容予,应该住豪华宅邸,要不也该是独栋别墅。 毕竟,十六岁女孩的幻想中,难免掺杂了几分物质虚荣,况且,她们这一代多是独生子女,同侪间的物质比较,比起从前来得更严重。 「二宝,你不会真把转学生当成藤井树了?」邓吟学逮着大好机会吐糟亲妹。 「我哪有!」邓之韵脸红辩解。「我就是觉得转学生看起来跩跩的,之前还能念建中,家里环境应该不错呀……」 心思细腻的方铭显,察觉梁安惟这一路上异常安静,不由得留心起她寻思的神情。 「老大,你在想什么?」 经此一问,梁安惟这才若无其事的收起惊诧,撇首睐向同伴们。 「我的想法跟二宝一样,满惊讶的。」她亦不讳言的坦承。 「对吧对吧!」邓之韵努力拉票。「老大也跟我想的一样吼!」 「这个傅容予看起来满跩的,我本来也以为他家境不错。」 梁安惟的眸光复又瞟向巷尾那栋平房。 「你们看~」邓吟学拉回他们几人的注意力。「那是不是傅容予的妈妈?」 「在哪里?」邓之韵瞪大了眼往那头望去。 只见有着红铁栏门的平房前院里,一名身形纤瘦的中年美妇正忙着收起晒衣架上的衣物。 见此景,他们几个人俱是惊呆了。 「哇,傅容予的妈妈也长得太漂亮了……」聒矂的邓之韵,道出众人心中相同的惊叹。 v第11章[02.08] 「他妈妈长得好像明星……」邓吟学看傻了眼。 「喂,你们两兄妹太夸张了吧?!我觉得还是老大的妈妈比较漂亮。」方铭显不悦的出声反驳。 梁安惟的容貌承袭母亲居多,倶是容貌清丽且身形纤长,因此梁母向来是颇受同学们羡慕的漂亮母亲。 一提及近来关系紧张的母亲,梁安惟的心情顿时浮躁起来。 她别开脸,不悦的说:「会吗?我觉得傅容予的妈妈,长得比我妈漂亮多了。」 邓之韵犹在喳呼不停:「傅容予的妈妈好高喔,而且保养得好好,看起来超年轻的。」 蓦地,邓吟学拉着妹妹往下一蹲,随后压低音量冲着梁安惟与方铭显低嚷。 「快蹲下来!傅容予好像发现我们了!」 闻言?方铭显反射性动作的跟着一起蹲下。 唯独梁安惟动也不动的伫立于原地,就这么隔空与那一头,往这方望来的傅容予四目相接。 傅容予淡淡望着她,那一脸毫不惊讶的沉着表情,似是告知她,他早已发现他们这一路的尾随跟踪。 梁安惟个性本就大胆无惧,亦不甘示弱的扬着灿亮双眸迎视。 岂料,那个伫立于矮陋平房前院里,外貌气质皆与周遭一切格格不入,彷佛被误置在贫民窟的王子——博容予竟对她扬起笑容! 目睹那抹美丽耀眼的笑容,梁安惟当下不由得一窒。 他笑什么?他为什么要对她笑? 「老大,傅容予好像在对你笑耶!」悄悄站直身子的邓之韵正巧撞见这一幕,十分惊奇的嚷嚷着。 「他认识老大吗?」邓吟学诧异的追问。 方铭显是第一个意会过来的人,「他早就发现我们在跟踪他,他应该是在跟老大打招呼吧?」 「真的假的?!」邓氏龙凤胎异口同声。 梁安惟莫名一阵心慌,她仓皇别开眼,僵硬地转过身,往来时路快步折返。 「老大?你怎么了?」几个人连忙追上来。 「没什么——」 梁安惟随口敷衍着,胸口怦怦直跳,头一次萌生不战而逃的冲动——而她确实也这么做了。 倘若换作往常的她,面对方才那种情景,她肯定会递给对方一记警告眼神,好让对方对她心生忌惮。 但方才傅容予那没由来的一笑,扰乱了她的心思。 「老大,你确定不认识傅容予吗?我怎么觉得他一副认识你的样子。」 「我也觉得他笑得好暧昧喔!」 梁安惟稳住心中浮躁的情绪,冷冷回道:「神经病,谁跟他有暧昧。只是刚好在教师休息室打过照面,他可能就自以为认识我。」 「噢。」邓之韵脸上写满了失望。 「老大,你是不是看转学生不爽?」方铭显始终暗中观察着梁安惟 「嗯,一开始吧……现在我没兴趣了。」梁安惟轻哼一声。 三个人顿时心照不宣,明白梁安惟向来不会找清寒学生的麻烦,所以才打消了对付傅容予的念头。 鉴于此,三人便也将方才发生的小插曲抛诸脑后。 一行人返回来时的超商,在原本占据的那一桌落坐,聊起这些天班上发生的大小事,又讨论了一下课业内容,直至夜幕降下才散会。 返家时,梁安惟被老警卫拉住,「梁安惟,我跟你说,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梁安惟一头雾水,「黄伯伯,我不懂你的意思?」 老警卫拍拍胸口,一派正义凛然的说:「你妈妈跟我说,你被禁足,不能踏出这栋大楼半步。但是呢,她刚刚下楼来问我,我说我刚好在打瞌睡,没撞见你出去。」 梁安惟恍然大悟,随即噗哧一笑。 「黄伯伯,谢谢你帮我说谎。」虽然这个谎并没能帮上太多忙就是了。 「你就说你去邻居家串门子,千万别给我漏气,知道吗?」 老警卫外省口音太过浓重,有些住户听不惯,平日甚至懒得与老警卫打招呼,幸而梁安惟几乎是从小听到大,早已习惯了。 「好咧好咧,你快上去。」老警卫推撞着梁安惟进电梯。 梁安惟忍住笑意,搭上往三楼的电梯,下一刻,电梯门甫开启,却见双手抱胸、表情凝重的梁母已等候在电梯外。 「你去哪里了?」见女儿安然无恙,梁母铁青的脸色才稻霁。 「我去跟大宝借笔记。」梁安惟面不改色的撒谎。 「笔记呢?」梁母也不是省油的灯,以严厉的目光检查她空无一物的两手。 梁安惟沉默了。 「你是不是又去找方铭显了?」梁母依循着猜测碎念起来。「我不是跟你说过,他的功课没你好,你别跟他走太近,我是老师,我很清楚,想要成绩好,就要多跟好学生来往……」 梁安惟冷着秀美的脸蛋,兀自往梁家公寓步去,彻底无视梁母在身后亦步亦区的碎念。 进了家门,她步入厨房,视餐桌上的弟弟如无物,径自舀好一碗白饭,在自己的座位上安静用餐。 梁母臭着脸尾随进入厨房,在小儿子身旁落坐,帮着他夹菜,嘴上仍在念叨着梁安惟,念的自然是与读书成绩攸关的那些事。 v第12章[02.11] 梁安惟静静的用毕晚餐,起身将自己的碗筷洗净,不看母亲与弟弟一眼,径自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期间,梁父正好自玄关入屋,他手上拎着公文包与西装外套,一脸疲乏无力,当他眼角余光冒见梁安惟,随即张口喊住女儿。 「安惟?你妈妈说你这几天被停课,这是怎么回事?」 梁父平日工作繁忙,经常错过晚餐时间才返家,自然也常错过与孩子交流的时间,再加上他自认教育孩子一事已交由梁母负责,便也极少过问孩子的状况,今天是梁安惟停课第三天,梁父却是今早才知情。 「没什么。」梁安惟朝父亲点了个头,转身便把自己锁进房间。 「安惟?我话还没说完——」 「好了好了,有什么话等吃完饭再说吧!」 母亲与父亲的交谈声被隔绝在房门之外,梁安惟心浮气躁的往书桌前一坐,透过桌上的立型化妆镜,瞄见自己青涩而别扭的神态。 她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好片刻,一股浓浓自厌感涌上来,随即伸出手将化妆镜掩倒。 她讨厌这个不小也不大的年纪,讨厌不上不下的自己,讨厌父母只关心她的课业,不曾关心过她的内心世界。 「你已经上高中了,你可以管好你自己,不需要我们操太多心。」 父母认定她是个小大人,能够管理自己,可她不明白,十五岁与十六岁的差别在哪里? 有时,她觉得自己仍是渴望父母关爱的孩子,有时,她竟得已迫不及待想挣脱父母的束缚,自己替自己的人生作主。 她厌倦了父母开口闭口只谈成绩的嘴脸,更厌倦了所有人把她划分为好学生一类,她清楚自己并不是大人要的那种乖孩子。 她喜欢学习新知,也不排斥读书考试,她明白这是成长的必经之路,谁都避不掉这一关。 只是,她厌恶极了大人们以成绩划分孩子的好坏,她成绩好,但不代表她必须当大人眼中的模范生,更不需要拿好孩子的标准规范自己。 梁安惟心烦意乱的念了一会儿书,看着课本上密密麻麻的印刷字,眼前忽尔浮现某张俊秀的笑脸。 她狠狠一愣,猛然用力合上书本,推开臀下的椅子站起身。 梁安惟下意识在书桌前来回踱步。 脑中盘据着傅容予稍早前的那抹笑,她只觉得莫名其妙,不明白那家伙为何要冲着她笑。 她最讨厌班上的马屁精,更讨厌那些跩得二五八万的好学生,这些人向来是她找碴的人选,就不知这个傅容予是什么样的人? 他家境清寒,却有着一身宛若贵族子弟般的气质,这是怎么练成的? 当梁安惟再回过神时,她抬眼瞄向墙上的挂钟,惊觉自己竟然白白浪费了半小时发愣,只因为傅容予那抹笑…… 甩开脑中的那些杂念,梁安惟重新在书桌前落坐,从上了锁的书桌抽屉取出一册日记本。 翻开略沉的褐色牛皮书封,她提笔在雪白纸浪上,缓缓记录下青涩浮动的心思。 二00八年 四月五日 今天我们这帮人巧遇转学生,于是一路跟踪他,发现他住在荣春街那一带的老旧眷村…… 傅容予不知在发什么疯,明明早已发现我们一帮人在跟踪他,他竟然还对我笑…… 第三章 恼人的春日,乍暖还寒,不久前校服刚换了季,今日一早醒来却是冷风飕飕,学生们裹着外套缩起脖子,三两成群往校门口走。 梁安惟穿着白衣黑裙,外罩体育服外套,她手长脚长,身形纤长,再加上背脊挺直,一袭朴素无趣的穿着,到了她身上却显得清新亮丽。 打从她入学第一天起,高年级生之间便盛传,有位高一学妹外型清丽出色,直逼校花等级,甚至有无数学长在新生训练当天,大胆的上前搭讪。 自那之后,高一梁安惟便成为长义高中的名人。每回她现身在公众场合时,总会引来同性艳羡或忌妒的目光,以及异性热烈的关注。 梁安惟有张小巧的巴掌脸,纤细黛眉,扇形双眼皮,厚薄适中的粉嫩双唇,包裹在制服下的身形十分修长,黑色百褶裙下的小腿白皙笔直。 对比普遍发育末全的矮小高一生,梁安惟的外型明显较为成熟,不知情的人恐怕还会将她误认为高三生。 「老大,你终于来上学了!」 梁安惟踏进高一班级所在的大楼,甫步入五班教室,迎面便见邓之韵冲上来,撒娇式地摸住她的手臂。 「老大,早餐。」邓吟学自愿上缴自己那一份三明治。 「我吃饱了。」梁安惟不留情的推开那份三明治。 「早。」随后步入教室的方铭显凑过来打了声招呼。 「早。」邓之韵敷衍的应了一声,随即转向梁安惟,替她接过书包往桌上一挂。「老大,我今天听隔壁班的女生说啊,猪鲨好像盯上了转学生耶!」 正欲落坐的梁安惟闻言一怔,下意识抬眼望向素来爱好校园八卦的邓之韵。 「怎么回事?转学生才来一个礼拜,猪鲨怎么会盯上他?」 她们口中称呼的「猪鲨」,便是高二赫赫有名的校园女恶霸——朱正勳。 据闻,朱家重男轻女?便给她起了这么一个男性化的名宇。 朱正勳此人的块头颇为壮硕,烫了一头爆炸卷发,只要看同侪或低年级生不顺眼便出手霸凌。 「应该是太招摇了吧?」邓吟学插嘴。「才来一个礼拜,差不多全校的人都知道他是从建中转学来的,猪鲨怎可能不盯上他。」 「不知道猪鲨会怎样对付转学生?」邓之韵面露担忧的喃喃自问。 梁安惟一噎,莫名感到不悦。尽管这不关她的事,可一思及昨天那座老旧眷村,心底不由自主的升起一抹同情。 梁安惟的家境小康,自小到大不曾为钱烦恼过,只要在合理范围向父母开口,想要的东西大多能顺利到手。 但这并不代表她是个被宠坏的孩子。 v第13章[02.14] 她在国小与国中皆曾担任过班长,每次收班费时,总有同学拖拖拉拉不肯缴,后来她被惹毛了,索性放学尾随不肯缴费的同学一起回家,想当面向同学家长索讨班费。 岂料,那一天,她跟着同学进入一栋二十来坪的铁皮屋平房,当她硬着头皮进屋向同学父母打招呼,正好撞见房东前来收租,同学母亲苦苦哀求房东多宽限几天的情景。 当时尴尬万分的场面,犹然历历在目,那是梁安惟生平第一次距离贫穷这么近,稚幼的心灵深受震撼,久久无法平复。 那一日她回家后,将自己存了多年的小猪扑满宰了,翌日便替那名同学缴清两学期份的班费。 后来,升上另一个年级过后不久,这名同学便转学了,她无从得知对方的去向,但她听师长提及,那位同学是出于经济因素才转学的。 兴许是那一次亲眼目睹贫穷的骇人,她越发加倍努力的用功学习,不曾在课业上怠懒。 即使是今时此日,她已厌倦好学生的标签,却依然不曾放弃课业,成了师长眼中难以下定义的坏学生。 傅容予的出现,令她忍不住联想起那位国小同学,心中不曾散去的正义感,正在悄然发酵作祟。 邓之韵继续分享她搜集来的八卦:「我刚才去上厕所的时候,遇到三班的班长,她跟我说,昨天傅容予的妈妈有来学校,还请了几个班级干部喝饮料。」 「啧,收买班级干部。」邓吟学一脸不屑。 「那是有原因的。」邓之韵连忙补充解释:「因为傅容予的妈妈在学校等傅容予放学,刚好在校门口遇见三班的几个干部,她们去跟傅容予打招呼,傅容予的妈妈就顺便请她们喝饮料。」 「然后呢?」方铭显一脸不感兴趣的问。 「原来傅容予是单亲家庭?他爸妈很早就离婚了,都是他妈妈一个人在扶养他,所以他们家境不太好。」说着,邓之韵脸上浮现同情。 闻言,邓吟学这才改口:「是喔,难怪他们住在那么旧的房子里。」 梁安惟沉默落坐,从书包里掏出讲义,漫不经心的翻阅起来。 当,当,当。早自习的钟声响彻校园?大伙儿陆续返回座位,安静的看起书。 蓦地,走廊上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坐在窗边的同学好奇地探出头窥探。 「喂,三班好像发生事情了,走廊上围了好多人。」 散坐在不同排的梁安惟与邓之韵等人,颇有默契的互望了一眼。 尚未作出任何反应,忽然又闻外头有学生大喊:「猪鲨来了!」 梁安惟心中一凛,刷地一声站起身,桌上的讲义跟着应声合上。 「老大?」邓氏龙凤胎俱是面露惊诧,唯独坐在角落的方铭显一脸不觉意外。 梁安惟快速扫视过他们几个,随后默不作声的离开教室。 「梁安惟?现在是早自习,你要去哪里?喂,大宝,二宝,显微镜,你们不可以随便离开教室——」 梁安惟快步来到三班教室,教室外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学生。 「天哪!傅容予被猪鲨叫去体育馆,她该不会是想教训傅容予吧?」 「怎么办?要去报告老师吗?」 「不行啦!万一被猪鲨发现是我们打小报告,她一定会报复我们!」 听见三班女同学激动的交谈过程,梁安惟不假思索的往楼梯方向走去,正好碰见尾随而来的龙凤胎与方铭显。 「老大,你想做什么?」邓之韵紧张兮兮的追问。 「你该不会是想去阻止猪鲨吧?」邓吟学不禁联想起初入学时。,梁安惟英勇挺身而出,替他们兄妹俩挡下猪鲨的霸凌。 「老大别去,转学生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你没义务帮他。」方铭显冷静的给出劝告。 相较于三人的激动反对,梁安惟则是一脸淡定的说:「你们先回教室,我去体育馆看一下。」 「老大!」三人异口同声齐喊。 「虽然我不认识转学生,但我看猪鲨很不爽,我没办法冷眼旁观。」 话落,梁安惟推开挡住去路的三人,踩着灵巧的脚步拾阶而下,往位在校园后方的体育馆奔去。 早自习时间,体育馆一楼的排球场里,零零落落的体育班学生正在练习,时不时传来杀球声。 梁安惟推开体育馆侧门,张望梭巡一楼,随后穿过偌大的排球场,来到体育馆正后方的篮球场。 她的直觉果真没错?前方空荡荡的篮球场上,一双男女背对而立,男同学明显高出女同学一颗头,女同学虽然不高,身形却相当壮硕结实,硬是比单薄的男同学显得更有分量。 碍于角度,梁安惟仅能勉强瞥见,绰号猪鲨的朱正勳手中不知捏着什么,而她面前的傅容予似乎不敢妄动,直挺挺的伫立着。 秀美的小脸立时一凛,梁安惟低喘着气,快步朝篮球场上的那双男女走近。 「朱正勳,放开他!」 当她走近时,正好撞见身形庞大的朱正勳一把抓住傅容予,梁安惟连忙扬嗓示警。 听见背后清脆的女声,傅容予面露淡淡惊诧,侧过身看见快步走来的梁安惟。 只见她脚步灵敏的移位,将傅容予偏瘦的身躯挡在自己身后,同时伸出手推开朱正勳。 朱正勳当下毫无心理准备,遭梁安惟这么一个推揍,险些跌坐下来,所幸她的吨位够沉,及时穏住下盘,免去出糗的窘状。 「猪鲨,转学生哪里惹到你了?你凭什么欺负他?」 梁安惟先发制人的扬嗓挞伐,一副母鸡护小鸡的架式。 她身后的傅容予,顿时恍然大悟。看来她对眼前的情景有所误解…… 只是,当他亲见梁安惟那一脸认真,急于扞卫弱小的模样,临到嘴边的解释又悄然归于无声。 打从他来到长义高中的第一天,这个名唤梁安惟的女孩子,便在他脑海烙下极深的印象。 v第14章[02.17] 正式入学就读之后,他从班上同学口中得知,一年五班有位专门找好学生麻烦的资优生,同学好心、相劝,若是遇上此号人物,记得有多远躲多远。 ……此时看来,这位传说中专门找好学生麻烦的资优生,却为了他杠上高二的女恶霸。 朱正勳捏紧手里的信纸,冲着梁安惟一阵暴吼:「你有病啊!关你什么事?!梁安惟,我警告你,少管别人的闲事!」 梁安惟双手盘上胸口,扬起细致小巧的下巴,尽管身形纤细,但那一身气势与架式却容不得小觑。 「你别仗着自己是学姊,就以为可以对我们高一新生为所欲为,猪鲨,我看你很不顺眼,只要我向训导主任报告你欺负转学生,你想训导主任会怎么做?」 朱正勳脸色青红交错,再次怒吼:「梁安惟,你才高一,嚣张什么?我也看你很不爽,你给我小心一点!」 随后,朱正勳恐龙迈步式的上前,将手中捏得皱巴巴的信纸,粗鲁地塞进傅容予的怀里。 傅容予从容不迫的接住信纸,掩下深邃长眸,端详起纸上歪七扭八的字迹。 蓦地,信纸被另只纤手一把抢过,他扬眸睐去,望着梁安惟忿然的秀颜,不禁暗暗失笑。 傅容予仔细端详起沐浴于春日阳光下的梁安惟。 她的皮肤白皙细嫩,五官清丽立体,一双炯炯晶澈的大眼,只消对望一眼便再也难忘。 一头乌亮的中长发在脑后系成一束马尾,随着她的动作而轻晃荡波,宛若飘散于风中的黑色缎带。 梁安惟扬眸,对上傅容予打量的目光,她不悦地蹙起秀眉,将信纸往他胸前一拍。 「这是什么鬼?」她不可思议的瞪圆水眸。 傅容予目光饱含笑意的凝睐她,简洁回道:「情书。」 梁安惟一脸惊魂未定,双手平放在胸口上,眼中尽是不敢置信。 「猪鲨找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要送你情书?!」悦耳的娇嗓又提高分贝。 「我也不太清楚,因为她话还没说完,你就出现了。」 灿灿阳光下,略嫌苍白的美丽少年展露笑容,炫耀着一口整齐洁白的牙。 梁安惟被他这抹笑容刺了一下,只觉这个家伙长得比女孩子还漂亮,笑容亦太过耀眼夺目,莫怪连猪鲨这个男人婆亦跟着沦陷。 「我的天?我干了蠢事……」梁安惟双颊涨成赤红色,连忙背过身去。 「不,你救了我。」傅容予替她找台阶下。 闻言,梁安惟复又转回身,抑下满腔困窘,直瞪着那张俊秀面庞,反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傅容予煞有介事的往下说:「按照刚才那个情势看来,那位朱学姊应该会逼我当场接受,幸好你及时出现阻止这一切,不然,我还真不晓得要怎么拒绝朱学姊。」 他这席话适时缓解了梁安惟的尴尬,她只得勉为其难的牵了牵嘴角,笑笑掩饰自己的窘态。 「有帮到忙就好。」天哪,她只想快点离开案发现场,假装刚才的事情从没发生过。 望着仓皇离去的纤长背影,傅容予寻思片刻,随即迈开长腿追上前。「梁安惟。」 快步迈动的白皙双腿一顿,梁安惟转过身,有丝不耐烦的瞅着傅容予,等着他追上自己。 傅容予停在她身前,俊秀的面庞扬着浅笑,说:「谢谢你帮了我,我可以跟你交个朋友吗?」 「我们不同班。」她丝毫不给面子的拒绝。「而且我讨厌好学生。」 「听说你是资优生?」他挑眉。 「所以呢?成绩好不代表我是好学生?」她眉眼不驯的反驳。 「我知道你不是好学生,不过,我也不是。」他语气肯定的说道。 梁安惟一怔,眸光充满质疑的多睨了他几眼。 「是不是要当坏学生,才能当你的朋友?」他不死的微笑追问。 「我没这么说。」秀眉打了个小结,她硬是忍住了「神经病」这句。 「那你觉得我有这个资格当你的朋友吗?」 任谁都听得出来,这句提问有多么低姿态,彷佛是在请求梁安惟施予。 梁安惟内心不禁诧异,只因她看得出来,傅容予是个自尊心极高的人。 依照她过去接触清寒同学的经验,有些家境清寒的学生,自尊心远比一般人还强,对于同侪之间的互动亦更加敏感。 「梁安惟,如果你不想跟我当朋友?那你刚才为什么要来帮我?」 「我跟猪鲨不对盘?她看谁不!顶眼,我就帮谁。」 「那我怎么办?她一定还会来找我,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傅容予打蛇随棍上,顺着她的话,请求她的援助。 梁安惟顿时萌生搬了颗石头往自己脚上砸的感觉。 「……等她又来找你再说吧。」 「所以你的意思是,只要那位学姊再来骚扰我,我随时可以去找你?」 见傅容予一脸认真,表情隐约可见担忧,不似玩笑话,自己若是拒绝他,未免太没人性……于是向来重情讲义的梁安惟只好点头答应。 「梁安惟,谢谢你。」傅容予复又展露笑容。 「有机会再回报我吧。」梁安惟下意识如是回道。 「好啊,放学后,你来我家。」傅容予毫不犹豫的接话。 「为什么我要去你家?」她蹙眉瞪眼,一脸莫名其妙。 v第15章[02.20] 「你不是要我回报你?」他不解地反问。 梁安惟这才明白砸在自己脚上的那颗石头有多沉。 「你想干嘛?」见她一脸防备怪物的表情,顿时看笑了傅容予。 「我想请你吃饭。」他笑笑解释。 「请我吃饭为什么要去你家?」 「我妈的厨艺很好?而且我没有钱能请你,最好的办法就是请你来我家吃饭。」 望着傅容予坦承不讳的平静神态,梁安惟脑中忆起那日跟踪他回家的情景,那老旧破败的矮平房…… 这时候若是断然拒绝,恐怕会重挫对方的自尊心……这种伤人自尊的事情她做不来。 出于对家境清寒同学的那份同情,梁安惟只得硬着头皮点头答应。 「既然你这么有诚意?那……好吧。」 天哪?她真想把自己的嘴巴缝起来,方才她为何要多嘴扯什么回报?! 笑睐着梁安惟写了满脸的懊恼,傅容予眼底悠悠荡漾着一抹促狭。 「就这么说定了,放学后我们在校门口碰面。」傅容予微笑颔首,兀自与她约定后才转身离去。 梁安惟呆愣在原地,难得流露一脸呆萌样。 ……为什么她有种遭傅容予算计,误上贼船的错觉? 毫无意外地,早自习结束后,梁安惟又被请进教师休息室,遭班导师狠狠训斥了一顿。 而后,当她返回教室时,恰巧又在走廊上遇见傅容予。 他并未发现她的存在,只因他身旁围绕着无数的女同学,每个人想跟他搭上话,个个兴奋得脸红高分贝,现场活似某个小型签唱会。 望着那抹单薄修长的少年身影,梁安惟冷不防地想起稍早之前两人交谈的过程。 「傅容予,你之前真的念建中吗?」 「傅容予?下一节课的理化小考你准备好了吗?」 「傅容予?你分组能不能跟我一组?」 「傅容予——」 一群粉丝之中,梁安惟将邓之韵拖出来,往走廊另一头的五班教室走去。 「老大,我还没发问欸……」邓之韵叽喳抱怨着。 「那里全是三班的人,你五班去凑什么热闹?傅容予根本就不是你的同班同学。」梁安惟没好气的将她拉回五班教室。 邓之韵嘿嘿直笑,「我认识三班班长嘛,况且,我也觉得傅容予很帅呀,想去凑一下热闹。」 「老大,你真的阻止了猪鲨霸凌傅容予吗?」邓吟学好奇的凑过来。 梁安惟眼神闪烁,面露几分尴尬的避而不谈。 「发生什么事了?老大,你脸好红喔,该不会……你跟傅容予发生了什么事?」邓之韵用起内有八卦的暧昧语气。 「二宝,你少乱讲!」梁安惟横去一眼,思索片刻后,终于选择招认,「是我出糗了啦!」 「出什么糗?」方铭显一脸紧张地追问着。 「原来早上猪鲨是要跟傅容予告白,结果还被我打断……」 「啊?!」这次,三人异口同声惊叫。 梁安惟自认没面子,红着脸悻悻然的返回座位,另外三人很快又重新围在她座位旁。 「不会吧?!哇哈哈哈哈……」邓吟学笑翻了。 「我就说吧!傅容予真的很帅,连猪鲨那个男人婆都被他迷倒了。」邓之韵一副言之凿凿的神情。 「老大,你这样不算出糗吧?毕竟谁也想不到猪鲨会喜欢傅容予。」方铭显很好心的安慰起梁安惟。 「反正我懒得再管他的事了!」梁安惟只能用火大掩饰满心尴尬。 见她翻开课本开始预习,作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三人只好识相的散会。 熬过漫长的八堂课,放学钟声响彻了偌大校园,抬首望向窗外,天空已是一片沉沉暮色。 「今天老师不是在说二年级分组的事?」 汹涌如潮的放学人流中,四个人边聊边穿越中庭,往校门口方向走去。 「老大,你会选择理组吧?」作为非典型的书呆子,邓吟学最关心的就是分组问题。 梁安惟兀自专心走路,对于邓吟学的提问置若罔闻。 只是这个问题,不仅邓吟学一人关心,另外两人亦等待着梁安惟的答案。 「老大,大宝在问你话,你没听见吗?」方铭显出声提醒。 「啊,那不是傅容予吗?」与此同时,邓之韵诧异地指着校门前的醒目人影。 梁安惟扬眸,正巧与不远处的傅容予隔空相视,后者朝她微微一笑,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等待的人就是梁安惟。 「他——他也他他在等你吗?」邓之韵惊讶地扯了扯梁安惟的手。 经过一天繁重的课业炮轰,梁安惟早将早自习发生的事情抛诸脑后,此时看见等候在校门口的傅容予,稍早前的记忆才逐渐回笼。 v第16章[02.27] 「这人发什么神经……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他居然还当真。」 「老大,傅容予是不是跟你有约?」方铭显问着。 梁安惟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没好气的扬嗓满足众人好奇心:「傅容予说他要回报我救了他,所以想请我去他家吃饭。」 「才认识第一天就要带你回他家?!」伴随夸大的口吻,可以想见,此时的邓之韵脑海正上演着偶像剧。 「二宝,你少夸张。」梁安惟赠以白眼警告。「傅容予说他没钱请我吃东西,只能带我回家吃饭。」 「喔。」满天的粉红泡泡顿时幻灭,邓之韵一脸好戏落空的失望。 望着伫立于人来人往的校门口前,俨然已成人群焦点,招摇却丝毫不自知的傅容予,梁安惟当真头痛极了。 「你们先走吧,我去跟他把话说清楚。」话落,梁安惟已迈开纤细长腿直往校门口走去。 被留在原地的那三人,表情五味杂陈,有些被冷落的不是滋味。 「我突然觉得这家伙有点碍眼。」邓吟学一语道破另外两人的心声。 「哥,不能再赞同你更多。」邓之韵一脸不舒服的附和。 方铭显闷不吭声,冷着脸直视前方,当他看见梁安惟走向傅容予,两人相对而立的画面,神情越发沉重。 「欸,老大跟傅容予一起走了。」邓之韵双目暴瞪的嚷嚷。 「那小子真的很碍眼。」邓吟学不爽的斥道。 「老大一向很照顾家境不好的同学,她应该是很同情傅容予吧。」方铭显出声为梁安惟解释着。 邓吟学与邓之韵互望一眼,随即有致一同的点着头。 根据他们对梁安惟的了解,看似目中无人且叛逆的梁安惟,对待弱势同学向来特别好,甚至曾经私下发起募款,帮助班上弱势同学缴纳午餐费用。 「没错,一定是同情而已。」于是三人再次重重的点着头。 沿途走来,映入眼帘的是至少有三、四十年房龄的矮陋房舍,一堵堵水泥墙围绕着整座眷村,墙面剥蚀,外观斑驳,偶有几栋翻新的透天厝,错落在这一片彷佛被时光冻结的老旧房舍之间,显得突兀违和。 梁安惟极少行经这一带,即便偶有路经此地,也不曾停下脚步,仔细端详这个老眷村,想必人们亦是下意识忽略这个老旧破败的城市角落。 「你们以前就住这里吗?」 心头涌上一阵同情,梁安惟撇首望向慢悠悠走在身旁的傅容予。 他站姿挺拔,高出她近半颗头,在她这个年纪,很少看到同他一样高的男孩子,他往一团灰溜溜的学生中那么一站,瞬间便成了最醒目的存在。 当然,醒目的原因不仅仅是身高,自然还有他那张俊秀的面庞。 十六岁的傅容予,神态与举止却有着二十岁般的成熟沉着,她不禁猜想,应当是单亲的缘故吧? 彷佛对她的凝视有所感,傅容予淡淡撇首,迎上她的目光。 他的轮廓深邃突出,一双深刻的长眸,有着不符年纪的深沉,此时,他的嘴角徐徐上扬,朝她展露一抹浅笑。 梁安惟心中没由来一慌,连忙调正视线,佯装专心走路。 「我们是最近才搬来这里。」傅容予缓缓扬嗓说道。 「这附近应该还有更好的房子可以租吧?不然,我可以回去问问看,我家那边有没有房子出租。」梁安惟自告奋勇的提议着。 「这是我外公的房子,其它的亲戚已经搬走,所以我们住在这里不需要房租,只需要支付水电费。」 闻言,梁安惟顿觉尴尬的干笑一阵,「原来是这样,抱歉,当我没说。」 「我们原本住在板桥,后来我妈决定搬来这里,既可以省下房租,我上学也不必通车,省时又省钱。」 梁安惟忍不住回道:「可是,你本来念的是建中,长义跟建中的水平落差很大,你这样真的很可惜……」 「无所谓,能读书就好。」 傅容予俊秀的面旁没有太多情绪起伏,彷佛嘴里谈论的是闲杂人等,与自己并无太多关系。 梁安惟不敢再往下问,毕竟,这已经涉及了傅容予的隐私。 「你妈妈一个人养家,还要供你读书,一定很辛苦,你转来长义也好,能帮你妈省不少钱。」 傅容予适时打住话题,反问:「你不需要打个电话回家吗?」 「方才你去超市的时候,我打过了。」梁安惟有些惊讶于他的细心。 只不过,她对母亲谎称是要上邓氏龙凤胎家一同读书。大宝成续顶尖,母亲亦与之打过照面,因此并未反对她与龙凤胎来往。 「你有手机?」傅容予用着毫不惊讶,单纯想确认的口吻。 「你没有吗?」梁安惟下意识反问。 话音方落,她猛然顿,惊觉失言。 单亲清寒的家庭,应当不可能帮孩子办手机……她真蠢,说话不经大脑。 「我没有。」傅容予面无表情的回道。「家里的情况不允许我有手机。」 「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梁安惟连忙道歉。 「我知道。」傅容予笑睐她一眼。 梁安惟面上勉强扬起笑容,心中兀自懊恼着方才的失言。 两人沉默的走了一段路,最终停在那扇红色铁摆门前。 傅容予刚掏找出钥匙,红漆剥蚀得厉害的铁栏门忽尔自里面开启。 v第17章[02.27] 上回见过的那名美丽妇人,面露灿笑的迎了出来。 「你好。」妇人笑盈盈地主动招呼起梁安惟。 「阿姨好。」梁安惟连忙颔首打招呼。 如此近距离的端详,梁安惟心下惊诧着,傅母不禁皮肤白皙细腻,五官更是明艳立体,即便已有些岁月痕迹,却是瑕不掩瑜,仍然美艳动人。 「欢迎你来我们家玩。」傅母亲切地拉起她的手往屋里走。 这并非是梁安惟第一次上同学家,却是第一次碰上如此热情的同学家长。 梁安惟顿时有些招架不住,只得暗暗转首,一脸困扰的亲向傅容予。 孰料,慢悠悠走在后方的傅容予,佯装看不懂她眼中的求救讯号,兀自微笑以对。 「我第一次带同学回家,我妈难免有点激动,请你多多包涵。」 末了,傅容予如是回应着梁安惟的手足无措。 梁安惟超傻眼,尚来不及反应回神,人已经被傅母拉进客厅。 尽管房舍外观陈陋,屋内却是截然不同的氛围,甚为整齐干净,而且处处充满布置巧思。 不难发现,屋内曾经过一番细心整理,墙面粉刷上簇新的米白油漆,木质地板是新铺的,客厅里摆设着一组深褐色布面沙发,再搭配一张长型木桌。 长桌有只脚缺了一角,用一本表皮破烂的字典垫高,桌面铺了一块质感甚好的蕾丝桌巾,看起来颇富浪漫情调。 梁安惟的母亲从前忙碌于教职,极少花费心思在家中摆设,她看得出来,傅母十分用心布置这个家,让这个家充斥着温暖氛围。 顿时,回想起家中贵气却毫无人味的家具摆设,梁安惟不由得有些艳羡起傅容予。 「来,这是我自己磨的杏仁茶,杏仁养颜美容,对身体很好。」 打畺屋内环境的同时,傅母已端着一杯盛在马克杯里的杏仁茶,满脸笑容的递给了梁安惟。 梁安惟犹豫片刻后,才慢吞吞的伸手接过那杯杏仁茶。 傅容予不动声色的在旁观察着,发觉梁安惟面有难色,随即扬嗓:「妈,不是每个人都忍受得了杏仁的味道。」 「谁说的,我们女孩子都喜欢,对吗?」傅母笑着反驳儿子,不忘撇首征求梁安惟的支持。 望着傅母明亮爽朗的笑容,梁安惟不禁怔了怔,瞬间明白某人的笑容有大半是承袭自这张丽颜。 「对了,我要怎么称呼你?」傅母笑问。 「阿姨,我叫梁安惟。梁山伯的梁,安静的安,心字旁的那个惟。」 「安惟……嗯,好名字。」傅母掩不住满脸的笑意。 「坐。」傅容予走过来,接过她那杯杏仁茶,往桌上一搁,顺道招呼她在单人沙发上落坐。 有长辈在场,梁安惟只能搬出乖巧一面,顺从的落坐,同时,趁着傅母转开身的空隙,恼瞪了傅容予一眼。 傅容予见她满眼责难,没多说什么,只是转过身便又把桌上的杏仁茶递给了梁安惟。 「这是我妈的好意,你别忘了喝。」他扬笑催促。 梁安惟当下恍然大悟,这家伙早已看出自己害怕杏仁的气味,先是帮她解围,眼下遭她眼神示意责怪,便坏心眼的逼她喝下杏仁茶。 梁安惟只得憋下这口怨气,不情愿的接过杏仁茶,并在傅母殷切的目光中,小口啜饮起来。 「你们是同班同学吗?」傅母笑睐着正努力逼自己喝光杏仁茶的梁安惟。 梁安惟内心苦皱着脸,表面上却只能扬着笑容的回道:「我们不同班。我是五班,傅容予是三班。」 「那你们怎么会认识?」傅母兴致勃勃的追问。 这一次,傅容予抢在梁安惟之前答道:「我们是在教师休息室认识的,梁同学是五班的资优生,经常帮老师的忙,所以我们常在教师休息室碰面。」 梁安惟一愣,这才明白,傅容予是不想让母亲担心,所以刻意隐瞒了被猪鲨盯上的事。 傅容予微笑投睐,与梁安惟怔讶的目光交会。 这一刻,有股莫名的默契,在两人心底悄然滋长…… 「原来安惟这么优秀呀,以后我们家容予若是课业上有什么不懂的,一定要让他去请教你才行。」傅母谦虚的笑道。 「阿姨,你太谦虚了……傅容予是超级资优生,应该是我去请教他才对。」 傅容予可是来自建中的超级资优生,而她充其是只能算是成绩好罢了,把她放在长义高中这样水平的学校,还能当同学口中的资优生,若是换作其它更前段的高中,恐怕她也只有吊车尾的份儿。 望着家教得宜又毫无心机的梁安惟,再看看年纪不大却一派早熟压抑的傅容予,傅母眸光微微暗下,顿时明白了儿子为何会与梁安惟结交。 光凭梁安惟爽朗自信的谈吐,以及进退得宜的应对,便能推敲得出她来自于健全富足的家庭…… 而这恰恰是傅容予最缺乏的。 傅母心头一酸,连忙起身,说:「我去准备晚餐,一会儿好了再喊你们。」 「谢谢阿姨。」 见傅母起身往厨房走去,梁安惟急忙放下手里那杯杏仁茶。 傅容予笑说:「你害怕杏仁的味道?」 「超像洗厕剂的!」梁安惟面有难色的将那杯杏仁茶推得远远的。 「你不喝完,我妈会伤心的。」傅容予故意闹她。 梁安惟自知此举失礼,只能天人交战的凝瞪着那杯杏仁茶。 v第18章[03.02] 刚才喝上一口已经是她的极限,就她而言,眼前这杯杏仁茶远比期末考还要来得可怕。 正当梁安惟万般迟疑不愿的伸出手,正欲重新端起马克杯,冷不防地,一只修长的手先行端起那杯杏仁茶。 管及傅容予泰然自若的喝起杏仁茶,梁安惟当下险些心脏病发。 她动作夸张的指着傅容予,低喊:「傅容予,我喝过了欸——」 话落,傅容予已放下见底的马克杯,平静得彷佛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 他扬起漂亮的黑眸,若无其事的说:「我不想让我妈难过,这是她亲手煮的杏仁茶,你若是不捧场,依她的个性肯定会想很多。」 闻言,梁安惟不再大惊小怪,转而敬佩起傅容予,原来他这么孝顺,不仅隐瞒学校的情形,连一杯杏仁茶亦能考虑到母亲的心情。 单亲家庭的孩子果真早熟,相较之下,她方才过大的反应实在幼稚可笑。 「你爸……不在了?」梁安惟好奇追问。 傅容予只是睐她一眼,表情不自在的一僵,回道:「嗯,很早就不在了。请你不要在我妈面前提及他,我妈是容易想很多的人。」 「我知道,我没这么白目。」梁安惟点头承诺。 「谢谢你帮着我说谎。」傅容予顺势转移话题。 「小事,不用放心上。」梁安惟爽利大方的接话。 厨房那方传来傅母欢喜轻快的声嗓:「孩子们,可以开饭了。」 凝觑着梁安惟嘴角旁若隐若现的小梨涡,傅容予心思微微一荡,并在梁安惟察觉他的目光之前,不着痕迹地挪开视线。 「走吧。」 当傅容予停在厨房门口,缓缓回身朝她望来时,梁安惟胸口莫名地重重一跳。 尽管能感受到心中青涩的悸动,可十六岁的年纪,不大不小,不上不下,烦闷的生活里,除了读书考试再也容不下其它杂念,更不可能谈恋爱。 她对毛毛躁躁的同侪异性没兴趣,对那些爱耍帅的学长更是嗤之以鼻。 然而,傅容予无法被归类成这两类人之一,他一副八风吹不动的模样,遇事冷静,反应灵敏,种种面貌皆不属于这个年纪,与她生活圈里的异性截然不同。 「梁安惟,你不来吗?」 见梁安惟始终呆坐在沙发上,一双晶亮率真的眼眸,直勾勾打量着他,傅容予再次启嗓催促。 梁安惟闻声起身迎了上来,压低音量小小声地说:「我来你家吃饭,会不会给你们造成困扰?」 「我妈很担心我在学校没朋友,你来我家吃饭,正好能让我妈松口气。」 这席话消弭了梁安惟的疑虑,可当她深入一想,又觉得哪儿不太对劲……这样说来,他根本不是真心想请她吃饭,而是为了利用她,让他母亲放心。 后知后觉发现真相,梁安惟顿时磨牙霍霍,正欲找某人开刀,某人却已转过身,步入厨房,帮着傅母盛饭端菜。 看着如此早熟懂事的傅容予,梁安惟心底蓦然涌上一抹反省。 比起单亲而困苦的傅容予,自小依食无忧的她,确实幸福多了…… 「安惟?坐下吃饭。」傅母热情的招呼起来。 「好。谢谢阿姨。」梁安惟微笑点头。 端着一锅红烧肉上桌的傅容予,面庞盈满笑意的望来一眼,梁安惟心中一烫,连忙低掩双眸,兀自落坐,与傅母寒喧起来。 窗外的红霞余晖,映照入简陋却温馨的小厨房,将围坐在餐桌旁的三人,渲染成一抹斑斓的回忆。 第四章 连绵不绝的炽亮路灯下,梁安惟与傅容予之间隔着半步之遥,用着散步的缓慢步调,往远处矗立着各式现代楼度的小区前进。 「谢谢你愿意来我家吃晚餐。」行进之间,忽闻傅容予如是说道。 「没什么好谢的,我白白让你请了一顿饭,很不好意思。」梁安惟坦率大方的回道。 听见这声答复,傅容予不由得别首,望着那一脸洋溢着自信,浑身散发着率真大方气质的美丽女孩。 梁安惟绝对称得上美丽,她身材纤长,皮肤白皙,五官虽然犹带几分稚气,却已见清丽轮廓,顾盼之间,流露出介于女孩与女人之间的特殊风韵,再加上她直来直往的个性,这样大胆而聪慧的女孩,恰恰最能引来同龄异性的爱慕。 可以想见,几年之后,这个女孩会踩碎不少男孩子的心。 若不是他转学来此,他也不会认识梁安惟,只要这样想着,被迫离开先前生活环境的他,心里便好过得多…… 「我家就在前面,你回去吧。」 寻思间,梁安惟已停在前方,隔着好几步的距离望向他。 傅容予扬起一双黑沉沉的长眸,望向伫立于一盖路灯下,明显被光明包围的女孩。 她的眼神清澈而晶亮,展颜微笑便似阳光暖照,他想,她应该总被幸运眷顾着,未曾遭遇过生命低谷,更不曾尝过挫败的滋味。 她像一束璀璨耀眼的光芒,令人无法直视……特别是如他这般,早被生命中种种无奈击溃在地,浑身笼罩着阴霾的倒霉家伙。 打从在教师休息室与她对视的那一眼,他便很清楚,这个女孩与他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的双眼太过干净无秽,她的生命中没有一丝阴暗角落,她的人生想必会是一帆风顺……他有些妒羡,但更多的是渴望。 他想藉由这个女孩身上的阳光,驱散他生命中挥之不去的阴郁。 梁安惟忽尔快步走来,停在傅容予面前,那张浸沐在黑暗中的面庞,此时看来格外阴沉,她心中一动,不禁探手抓住了他。 傅容予垂下眼眸,睐向轻握在他手臂上的那只白皙小手。 「你发什么呆呀?」梁安惟一脸古怪的端详起他。「你不会是中邪了吧?」 v第19章[03.07] 「放心,就算我中邪了也知道怎么回家。」傅容予半开玩笑的回道。 「看不出来你也有幽默感。」梁安惟失笑,随即收回手。 「我看起来没有幽默感吗?」 「你看起来像个三十岁的中年人,一点也不像跟我同年。」 「如果你跟我一样,有个浪漫得无可救药的妈妈,你也会逼自己成熟得像个中年人。」 梁安惟无法理解傅容予这番说词,她纳闷的反驳:「浪漫不好吗?我看阿姨把你照顾得很好,也把家里打理得很好呀。」 傅容予兀自微笑,沉默未答,明显就此打住这个话题,不愿再往下深聊。 梁安惟不笨,自然看得出傅容予的防卫心极重,不过她可以理解,毕竟,来自单亲家庭的孩子,心思大多敏感,亦较为懂得自我防卫。 为免气氛僵化,梁安惟故作若无其事的挥了挥手,轻快的说:「我回家了,你也快回去吧。」 纤瘦的人影转身走开,傅容予立于原地,目送她的背影离去。 这是他第一次送女孩回家,亦是生平第一次目送女孩离去的背影。 很多年后,当他已不再是青春少年,当他的世界已被人性黑暗吞蚀,当他在四面楚歌之中孤军奋战,他总会想起这一天。 总会想起那抹白衣黑裙的亮丽身影。 那个女孩已成为青春里最鲜明的记忆,除此之外,他的青春只余一片苍白。 只是,在这段苍白的少年岁月里,至少,曾经有过女孩翩然涉足他的青春。 即使在很多年以后,记忆逐渐被无情的时光磨平,即使已抛却少年时的天真,即使已抛开过去种种,唯有活在他苍白青春里的女孩,永远不会被他抛下。 当,当,当……第四节下课钟声响起,福利社挤满了买便当的学生人潮,梁安惟却在钟声响起的那一刻,手中拎着四个便当返回教室。 梁安惟步入教室时,正好在门口撞见数学老师,数学老师瞄了一眼她手里的便当,当下会意一切。 「梁安惟,你刚刚说要上厕所,结果是提前去买便当?」 「报告老师,是的。」梁安惟也没打算遮掩,落落大方的拎着便当与数学老师擦身而过。 数学老师失笑摇首,却也没开口责备,抱着教科书便离开五班教室。 「真不公平,之前我也是假装上厕所,偷跑去福利社买便当,数学老师知道后,居然要我吃完饭去教师休息室罚站。」 另一名女同学撞见这一幕,心有不甘的嚷嚷着。 其它同学取笑着:「如果你每次数学考试都考一百分,数学老师一定也会放水,谁教你没有梁安惟厉害。」 闻言,女同学自觉面上无光,不悦地红了脸转身跑开。 梁安惟向来不把这些闲言碎语放在心上,她兀自将手中那袋便当往邓之韵桌上一搁,拉开椅子落坐,准备享用午餐。 蓦地,教室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教室角落的四人帮正围坐在一起大快朵颐,一边交换上课心得,一边大发与课业攸关的各种牢骚。 「梁安惟?三班的傅容予找你。」 好事的女同学故意大声嚷嚷着,欢快的语气明显染上了暧昧,顿时引来班上同学的侧目。 梁安惟一顿,从便当里抬起秀颜,她撇首望向教室门口,看见被班上同学包围的傅容予,随即放下便当,起身迎上前。 「你找我?」梁安惟态度直率,语气自然,毫不扭捏害矂。 见此景,原先围绕在门口准备看好戏的同学,自讨没趣的一哄而散。 趁着四下无人,傅容予探出修长的大手,手指自梁安惟嘴角边轻轻划过。 梁安惟一呆,心底滑过一道古怪的悸动?她下意识抬起手背遮住自己的脸,蹙眉恼问:「你、你干什么?」 傅容予面上笑笑的,将指尖上的米粒递至她眼前,并未多作解释。 恍然大悟后,梁安惟尴尬的干笑两声,佯装若无其事地推开他的手。 「找我有事吗?」她的目光顺势转移到他拎在另一手的便当袋。 傅容予拎高手中那只素面便当袋,说:「我妈帮我送便当过来,她说这个便当是要给你的。」 「给我的?!」梁安惟一整个措手不及。「可是……我已经买便当了。」 「我也不愿意。」傅容予垂下眼,表情隐约透出一丝无奈。「我妈把便当塞给我,我也不想看她失望,只好收下来。」 梁安惟这下有点为难了,几番挣扎下,最终她望向教室角落的方铭显,说:「显微镜,我的便当交给你解决。」 方铭显食量大,又正值发育期,轻松就能解决两个便当。 但这不是问题,问题是方铭显这几个人很好奇,为何傅容予会拎着便当来找梁安惟? 「老大,你不吃了?」教室那头的方铭显起身追问。 另一头,梁安惟早已抓着傅容予的手往外走,自然没听见方铭显的提问。 邓之韵嘴里含着筷子,左右张望兄长与方铭显,问:「怎么办?我们要不要跟上去看一下?」 邓吟学胡乱将便当里剩余的饭菜扒完,顺手将空空如也的便当盒往桌上一扔,嘴里一边咀嚼一边指着门口,说:「我们走!」 操场边的树荫下,有几张公设的石桌与石椅,一到午餐时间经常成了学生们乘凉聚餐的地方。 梁安惟拉着傅容予占去其中一张石桌,随后一脸困扰的斥道:「傅容予,你有病吗?你就这么大咧咧的拿着便当来五班,你会害死我!」 「什么意思?我来找你,会让你觉得很丢脸?」傅容予神情阴沉的反问。 v第20章[03.13] 梁安惟一阵错愕,这家伙的思维逻辑可真奇特,什么事都朝负面那一头想,明明傅母看起来就不是个悲观的人呀,怎会将他教育得如此悲观思考? 「我不想被别人误会——难道你不晓得,我们这个年纪的人,一天到晚都在帮人凑成对,我对这种事情没兴趣,更不想被人乱凑对。」 闻言,傅容予神色稍霁。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他面泛微笑的说:「你放心,我对这种事情也没兴趣,我纯粹只是把你当作朋友。」 「但是其它人不这么想。你八成不晓得,你现在在高一生中很出名,那些女同学都在讨论你,别说高一女生了,就连高二的猪鲨也跟你告白不是吗?你现在已经是长义高中的大红人。」 「大红人?是这样吗?」傅容予面上不见骄傲或喜悦,只有不以为然的一派平静。 「听说你已经被高一女生奉为长义的校草,你都不觉得高兴吗?」 「无聊。」傅容予漠然回了一句。 「你不觉得很虚荣吗?」梁安惟不相信他真能如此淡定。 「那你呢?你是校花吗?」傅容予面无表情的反问。 「当然不是。我是出了名的麻烦人物。」梁安惟蹙紧秀眉,满脸排斥,显然对校草校花这一类的头衔相当反感。 「我知道你不想被贴上好学生的标签,我也一样,我不想被贴上校草这类的奇怪标签。」顿了下,傅容予淡淡补了句:「我只想好好读书,其它的事情我没兴趣。」 「你真的很上进,我妈要是能有你这样的儿子,肯定会开心死了。」 梁安惟边说边解开便当袋,取出里边的铁制便当盒,将之打开,望着满满一铁盒的上海菜饭,以及异常丰盛的配菜,当下不禁大愣。 「你妈有在工作吗?」她下意识扬眸问道。 「没有。」傅容予兀自打开另一个便当,从容斯文地吃起饭菜。 睐了一眼傅容予那盒相同的便当菜色,梁安惟不禁越发困惑了,可随即转念一想,傅容予的母亲应该是为了不让孩子丢脸,才会特地准备了如此昂贵丰盛的便当…… 梁安惟复又垂眸,端详起便当内摆得整齐漂亮的饭菜。 只见便当里肉菜鱼一应倶全,鱼是煎得上色的鲑鱼,肉是肥瘦适中的东坡肉……按照常理而言,这样昂贵丰盛的菜色,不该出现在清贫学生的便当里。 「你不喜欢我妈准备的便当?」傅容予始终观察着她的神情变化。 「这个便当太……太丰盛了,我会有压力。」梁安惟试着以为难掩饰心中的困惑。 「我妈就是人来疯,有时为了展现厨艺,上市场买菜就不知节制,常常是看心情在买菜。」傅容予似乎洞悉了她的困惑。 「所以你才会在下课后去超级市场买菜?」梁安惟恍然大悟。 「生活费有限,总不能老是放任我妈随便浪费。」 「你妈没有工作,你们的生活费……」 话未竟,傅容予忽尔打断她,「那几位是你们班的同学吧?」 梁安惟一顿,顺着傅容予注视的方向望去。 只见龙凤胎与方铭显藏身在榕树后,三人悄悄探出头来,正巧与梁安惟的目光撞个正着,三人先是面面相觑,接着不约而同露出尴尬微笑,朝着梁安惟那方挥了挥手。 梁安惟忍下翻白眼的冲动,没好气的喊着那三人:「你们以为自己是侦探啊?」 邓之韵率先咚咚咚跑过来,目光全集中在傅容予身上,开始自我介绍起来,「你好,我是五班的邓之韵。」 傅容予淡淡扫了邓之韵一眼,只是微微颔首,反应算不上热烈,顶多只能说还算友善。 邓吟学一脸讪讪地斜了傅容予几眼,酸溜溜的说:「老大,你怎么可以抛下我们,跟别班的人一起吃午餐。」 一旁的方铭显不客气地瞥了瞥傅容予,嘴上附和着大宝:「就是啊,老大,你把自己的便当丢给我,原来是跑来这里吃别人的便当。」 察觉方铭显的敌意,傅容予眸光一挪,这才正眼端详起方铭显。 方铭显不甘示弱,用眼神与傅容予交锋,暗中较劲。 「这是傅容予的妈妈特地帮我准备的午餐。」梁安惟捧高手中的便当,好生无奈地解释道。 「哇,东坡肉耶!」邓之韵惊呼。 「她是二宝,这是她双胞胎哥哥大宝,那是方铭显,我们都喊他显微镜。」 梁安惟向傅容予介绍起经常与自己形影不离的三人。 傅容予在校园中亦曾与他们打过照面,对这几个人并不陌生,每回只要在走廊上巧遇梁安惟,她身旁一定跟着这三个人。 「我是傅容予。」傅容予简洁利落地打了声招呼。 「老大,傅容予的妈妈为什么要帮你准备便当?」邓之韵睁着一双好奇的眼提问。 梁安惟淡定回道:「傅容予的妈妈以为我是傅容予唯一的朋友,所以就爱屋及乌的对我好。」 「拜托,他是校草欸,怎么可能没朋友?」邓之韵反驳吐槽。 随后却见傅容予一脸从容的说:「我真的没有朋友。」 话音一落,在场众人俱是震惊一呆。 气氛顿时万分尴尬,梁安惟只好出声打圆场,「看吧,我没有乱说,这家伙太嚣张了,所以没朋友。」 「梁安惟是我唯一的朋友。」傅容予平静的补充这句,听愣了另外三人。 莫名地,方铭显感觉得出来,傅容予这句话是冲着自己来的,而他只能不动声色的将满腔不悦压下来。 「因为我帮他挡下了猪鲨的恐怖告白,所以他把我当朋友了。」梁安惟帮着下批注。 「前两个礼拜,我带梁安惟回我家吃晚餐。」傅容予继续用着爆料似的口吻往下接着说,「从那天起,我就把梁安惟当成唯一的朋友。」 第21章[03.16] 傅容予理所当然的接话,与她一搭一唱,彷佛是默契天生,心有灵犀。 邓之韵点点头,表示理解。「原来是这样……难怪你妈会帮老大准备便当。」 「喂,三班的,你懂不懂先来后到的道理?」邓吟学不爽的下马威,「我们都是誓死追随老大的跟班,你是最晚来的,你没道理一个人独占老大!」 闻言,傅容予总算理解了这几个人的关系。 依照梁安惟的性格,肯定也曾帮龙凤胎挡过某些麻烦,再加上梁安惟本就有着领袖特质,这帮人会把她视作老大,似乎合情合理,并不奇怪。 「所以你们都喊她老大?是因为你们自愿当梁安惟的跟班?」 「我们都是她罩的。」邓之韵无比骄傲的说。 「那你呢?你也是吗?」 话锋倏然一转,傅容予毫无预警的望向方铭显,一双暗黑的眼眸,有着超脱这个年纪的深沉,彷佛能一眼洞悉方铭显心中藏得最深的秘密。 察觉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到自己身上,方铭显立即掩饰起自己。 「我跟老大国中同校,我们打从入校相认后,就一直是好朋友。」 听罢,其它三人并不觉得有任何异状,唯独傅容予嘴角不着痕迹露出一抹了然的浅笑。 大概是从这一抹笑开始,方铭显内心便很清楚,他与傅容予彻底不对盘。 但为了梁安惟,他只能忍下来。 「你们坐下来一起吃便当吧。」梁安惟自然而然把所有人拉进这个小团体。 于是,五人围着石桌而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天来。 「听说你是从建中转来的,你哪个科目最强?」 作为成绩优异的模范生,邓吟学忍不住将傅容予视作课业上的假想敌,趁此机会刺探敌情。 吃相缓慢且斯文的傅容予眸光一扬,语气平淡的说:「我每一科都是最强,不知道你想问哪一科?」 邓吟学当下一噎,险些金气。好,算你狠!建中来的,他惹不起,哼! 「傅容予,我好奇问一下,你有交过女朋友吗?」邓之韵压抑已久的追星魂再次被唤醒。 「没有。」 傅容予掩下双眸,慢条斯理的咀嚼完毕,随后毫不犹豫的答道。 「我对这种事情没兴趣,眼前我只想把书读好,我的目标是考上台大。」 「我也一样!」邓吟学不甘示弱的附和。 傅容予不以为意的睐去一眼,根本没将邓吟学当作敌手。 「你呢?」蓦地,傅容予直视着对座的梁安惟问道:「你的目标是哪一所大学?」 面对这个敏感的问题,毫无理准备的梁安惟,刚刚张嘴含住一块东坡肉,顿时愣在哪儿。 直至细细咀嚼完毕,她才敷衍的答道:「不清楚,还在想。不管怎样,一定不会是台大。」 「为什么不会是台大?」傅容予目光烔炯的往下追问。 梁安惟顿觉私领域遭人冒犯,蹙起秀眉,不悦回道:「我成绩再好,也不是能上台大的那块料。你是想确认敌人有几个,还是想听我承认自己的成绩没你好?」 相较于其它三人的尴尬,傅容予则是一派泰然自若。 他说:「我只是想知道你打算考哪间大学。」 梁安惟不悦的情绪稍缓,反问:「我想念哪间大学,跟你有什么关系?」 「就是个参考。」 「台大以外的学校有什么好参考的?」梁安惟不以为意的轻哼。 傅容予却语出惊人的说:「说不定我考试失利?也会跟你念同一间大学。」 「别开玩笑了,你考得再怎么烂,也不可能跟我念同间大学。」梁安惟对此嗤之以鼻。 傅容予低垂眼眸,似在挑拣着便当里的饭菜,并用着漫不经心的口气,缓缓扬嗓说道—— 「只要少答几题就可以跟你念同间大学,这没什么困难的。」 此话一出,众人面露愕然。 纵然他们几人再如何喜欢梁安惟,但没人会把前途拿来开玩笑,任谁不是费尽全力盼着能考上好大学,好为将来铺路。 「你别开玩笑了!你这样的天才资优生,怎么可能会舍弃台大不念,只为了跟随老大!」 方铭显受不了傅容予藉此耍帅,彷佛有意将他们三人与梁安惟的友情狠狠比下去,当即出声吐糟。 「就是啊……没有人会放弃台大不念吧?」邓吟学帮腔吐槽。 「其实对我来说,念哪间学校都没有太大差别,我妈根本不在乎我念什么学校。」傅容予面色淡淡说道。 顺着他这席话,众人才想起他来自单亲家庭,便也不好再往下追问,草草打住这个话题。 当,当,当……午休钟声响起,操场上的学生纷纷朝教学大楼方向涌去。 梁安惟这帮人收拾好石桌,边聊边返回教室。 期间,方铭显故意让邓吟学卡在队伍中间,不想与傅容予走得太近。 傅容予自然也不傻,看得出方铭显散发出的浓浓敌意,但这点小儿科他压根儿没放在眼底。 第22章[03.21] 「傅容予,你刚才是认真的吗?」邓吟学犹然不死心的追问。 「你指哪一件事?」傅容予淡淡斜睨着他。 「你说你想跟老大念同一间大学,就算不念台大也可以?」 「当然是认真的。我说了,不管念哪一间学校都无所谓,我妈不管。」 「你妈都不管你,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努力念书?」邓吟学更好奇了。 「努力?」傅容予微微攒眉,对这个词流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我从来没努力念书,想念就念,不想念就不念,我没努力过。」 邓吟学听得目瞪口呆。 为了保持好成绩,为了两年后能够考上好大学,他读得这么辛苦!为了大小考试,每晚拼到快流鼻血,这家伙居然说是考试太简单……老天爷会不会太偏心了?! 「傅容予,算你狼!」邓吟学一脸qq的表情飞奔离去。 傅容予笑了笑,不当回事,他的全副心神与注意力,始终落在前方的纤长人影身上。 只是,当他一个不经意撇眸,对上方铭显满怀防备的眼神,他嘴角一扬,露出意味不明的笑。 他把梁安惟视作唯一的朋友,可总是围绕在她身旁的这三个人,他似乎也避不掉。 他生性孤僻,向来懒得与同侪为伍,但为了能留在梁安惟身边,他不介意收敛一下,勉为其难融入这个小团体。 「显微镜。」蓦地,傅容予淡淡喊了一声。 正欲转向走廊另一头的方铭显,闻声停步,表情明显不悦的别睐。 傅容予笑问:「你会打球吗?」 方铭显瞪着那抹刺目的挑衅微笑,不假思索回道:「你想比一场吗?我怕你输得太难看。」 「放学后篮球场见。」傅容予云淡风轻的撂下约定,便转开身往走廊另一头走去。 放学时分,偌大篮球场上,两名身高差距不大,外型一者俊秀、一者阳刚的少年,同样穿着白衣黑裤的制服,先是面对面交谈了一会儿,随后便动身抢起地上的篮球。 梁安惟与邓氏龙凤胎坐在篮球场边的木头长椅上,百无聊赖的观看场中的比赛。 「他们两个怎么回事?没穿体育服还硬要battle?是看对方有多不顺眼?」 将书包平摆在腿上,梁安惟左手托腮,一双灿亮有神的眼眸,随着篮球场上来回抢球的人影,左右转动。 「显微镜从一开始就看傅容予很不爽,谁教他一天到晚缠着老大。」 邓吟学与方铭显站在同一阵线,语气满是大大出了口怨气的爽快。 梁安惟十分无言的瞟去一眼,反问:「傅容予什么时候缠着我了?」 邓之韵难得出声附和兄长:「有啊,你好几次为了傅容予抛下我们,我们早就怀恨在心。」 十六岁的心,小小的,装不下太多爱恨情仇;有的,只是同侪间的义气与占有欲,认定会是一辈子的朋友,便想牢牢抓住,不想与其它人分享。 邓氏兄妹将梁安惟视作誓死追随的领头羊,这样的心态固然幼稚可笑,却是青春纪事里至关重要的一页。 梁安惟这样一个直率义气的女孩,懂她的同侪,便成生死至交,不懂她的人,则是忌妒排斥。 许多年后,当梁安惟褪去青涩,再回头审视这段青春,她方醒悟自己何其幸运,能有邓氏兄妹与方铭显这样的生死至交。 「你们有病啊!我帮过傅容予,就跟先前我帮过你们一样,他在这里也没有朋友,当然只能来找我。」 「老大,傅容予那么受欢迎,真的很难相信他没朋友。」邓之韵嚷嚷着。 「就是啊!他这样的风云人物,怎可能会没朋友?我看他八成是别有目的接近我们。」邓吟学自作聪明的提出阴谋论。 叽! 篮球场上传来皮鞋与地板摩擦的刺耳声,转移了他们三人的注意力。 「他们打到哪儿了?」梁安惟没好气的问起龙凤胎。 「目前一比二。」认真观战的邓吟学化身裁判高喊。 「谁一谁二?」邓之韵追问着。 「傅容予二,方铭显一。」邓吟学用着恨铁不成钢的口气说道。 望着沐浴于夕阳中,制服被汗水浸湿,脸颊泛红,双目专注于操弄手中篮球的傅容予,梁安惟不禁失了神。 刷!一个奇准无比的三分球进了篮,一跃而起的傅容予稳稳落地,转过身睐向操场边的梁安惟,嘴角随之一扬。 两人的目光隔空交会,梁安惟胸中霍地一悸,双颊隐约发热。 「再来!」方铭显越打越火大,纵身上前抢过篮球。 傅容予收回目光,神情一凛,一个箭步上前便将篮球反抄过来,方铭显气不过,直接暴冲将篮球抢回来,甚至抬起手肘狠狠撞了傅容予胸口一记。 瞥见傅容予停下脚步,单手抚上遭受重击的胸口,梁安惟下意识站起身,冲着篮球场大喊:「显微镜,你犯规了!」 场面顿时火爆起来,傅容予紧蹙一双剑眉,不悦的扬眸望去,方铭显却故意将手中的篮球朝他掷来。 傅容予反射性的别开头,躲开了迎面砸来的篮球,随后他冷着脸一把揪住方铭显的衣领。 方铭显亦不甘示弱,反手抓住傅容予的衣领,夕霞映照之下,两张年轻稚嫩的面庞,同样被怒气染成赤红色。 「你跟我们不同国,滚远一点!」方铭显暴躁的低斥。 「只要梁安惟愿意让我加入,我就跟你们同一国。要不然,你可以自组一国,看梁安惟是跟你一国,还是跟我一国。」 望着傅容予从容自信的神态,方铭显咬牙切齿,恨不能当场给他一拳。 第23章[03.27] 由于隔着一段距离,梁安惟听不清楚他们两人的对话,只能焦灼地快步奔向两人。 「你们两个是在干嘛?打球变成打人,你们两个又没深仇大恨,是吃饱撑着吗?」梁安惟试着拉开他们两人。 「老大,你让开,我就是看这家伙不顺眼——」 方铭显以手肘顶开了梁安惟,生怕不小心伤着她。 傅容予倒是没有太多表示,他只是冷着张脸,目光凛冽的直视方铭显。 梁安惟不死,分别抓住他们两人的手臂,气急败坏地拉扯起来。 蓦地,不远处传来龙凤胎的惊嚷:「不好了,教官来了!大家快跑啊!」 篮球场上拉拉扯扯的三人倶是愣住,齐同撇首望去,果真看见一身绿色军服的男教官,正朝他们这方大踏步奔来。 男教官扯着洪亮的嗓门喝斥:「你们几个是在做什么?!还敢跑!你们统统给我站住!」 五人难得动作整齐划一,拔腿便往学校后门飞奔而去,当下情势过于混乱,谁也顾不上谁了。 出了学校后门,五人自然而然分散开来,有人转左,有人转右,有人选择直奔而去,各自往不同方向逃窜。 梁安惟钻入校区附近林立的书局里,当她穿过店内散立的学生,躲进较为隐密的教科书区时,冷不防地遭人一把抓住手腕。 她一窒,瞪目昂首,对上一双淡定的黑眸。 那人将食指竖在形状优美的双唇之间,然后轻轻推了她一把,与她一同挤在由满墙教科书建构出的狭小空间里。 听见书店外传来追逐声与训斥声,两人极有默契的背过身去,顺手抽出一本教科书,翻开,拿局,遮去脸庞。 「——那几个小王八蛋跑去哪里了?!」 外边传来教官啐骂的声响,与安静的书店内形成强烈对比。 顶上的老旧吊扇项嘎跨作响,凉风呼呼地吹,躲在教科书区的两人却是汗流浃背,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同学,借过。」两名学生欲穿过狭隘的走道,不慎碰撞了梁安惟一下。 傅容予连忙撞住梁安惟的腰,让她贴近自己身侧,两人挤在小小空间里,空气中依稀飘散着一抹爽冽香味。 梁安惟扬脖,清楚看见傅容予英挺的侧颜,当他淡淡垂眸,朝她微微一笑,俊雅的眉眼舒展开来,好看得无法以言语形容。 她怔了怔,心口咚的一声,彷佛遭受一记无形重击。 只是,当她深深嗅闻起来自他身上的香气,不禁秀眉微拧,纳闷问道:「你擦香水?」 傅容予扬嗓纠正,「女生擦的才叫香水,男生擦的是古龙水。」 梁安惟呆了呆,下意识反问:「你从哪里弄来的古龙水?」 十六岁的男孩子会擦古龙水?莫非他是……不会吧?! 彷佛能读透她心中的臆测,傅容予神色有丝无奈的回道:「是我妈一个朋友送的,那位阿姨是空姐,经常出入免税商店,家里堆满了无数的香水,只要是即期品就会无偿送给我们。」 傅容予接着问:「怎么了?味道很难闻吗?」 梁安惟脸颊莫名一阵矂热,强装镇定的说:「也不会难闻,我只是吓了一跳,我们这个年纪的人,没人会擦这种东西。」 「如果你不喜欢,我以后就不擦了。」傅容予自然而然的说着,丝毫不觉这席话隐含的意义有多广。 梁安惟抑下满腔的尴尬,说:「关我什么事?你想擦就擦,我管不着。」 「你是老大,你说了算。」傅容予半开玩笑的回嘴。 梁安惟别开脸,颊畔依稀有抹淡淡潮红,她佯装专心读起手中那本教科书。 老吊扇嘎嘎旋转,炽亮的日光灯下,两抹青春的身影比肩而立。 「老大,你到底喜不喜欢我擦古龙水?」傅容予嘴角抿着笑,故意闹着她。 梁安惟横了那张俊颜一眼,「啪」的一声,合上教科书,塞进书架里。 「老实说,比起那些男生恶心的汗臭味,你身上的香味好闻太多了。」 不着痕迹的捕捉她颊边那朵红晕,傅容予心下微笑,觉得此时喜爱逞强的她,真的好可爱呀。 梁安惟朝书店外头亲了亲,见危机已然解除,不假思索的往外走。 「老大——」 行至书店门口的梁安惟,不悦地瞪了身后尾随的傅容予一眼。 「你无聊啊!别学他们几个发神经好吗?不准再喊我老大。」 傅容予嘴角一挑,收起戏谑语气,再认真不过的喊上一声—— 「梁安惟——」 无视心头的骚动,梁安惟佯装无动于衷的转过身,循从来时路往回走。 「梁安惟,你要去哪里?」傅容予不疾不徐尾随在后。 「回操场拿书包。」梁安惟头也不回的说道。 「我陪你。」傅容予毫不犹豫的跟上。 夕照下,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倒映于身后,偶有重叠的影子,烙印在青春一隅…… 第24章 第五章 啪—— 房门忽被开启,门外的梁母朝房里探目,只见换上帽子与短裤的梁安惟端坐在书桌前,头上按着块长毛巾,有一下没一下地擦拭着。 「安惟,你出来一下。」梁母神色严厉的下达命令。 梁安惟太理解母亲的频率,当她用这般口吻发号施令,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于是她放下毛巾,披着一头半湿的发往外走。 客厅沙发上,梁母双手盘胸,神情僵青,梁海煜在一旁练写着英文单字,时不时抬起一双大眼觑向姊姊。 「姊,这个单宇怎么念?」梁海煜抓起手边的儿童美语课本,像个小狗腿瓜的凑近梁安惟。 梁安惟瞟了弟弟一眼,无视那张童稚的小脸满溢期待,语气冷淡的说:「你去问妈。」 失望迅速占满眉清目秀的小脸,梁海煜抱着课本缩回原木矮凳上,认分的抄写起英文单字。 「梁安惟,你能不能对你弟好一点?」见状,梁母不满的责怪起来。 「妈已经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他身上,用不着我对他好。」 「你弟还小,你已经够大了,用不着我伤脑筋——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你这次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早已习惯母亲突兀的转折,梁安惟倒也不意外,只是不明白母亲发火的原因何在。 梁安惟懒得听母亲说教,直接问道:「是什么事情?妈,你能不能一次说清楚?别再绕圈子。」 梁母眼神严厉,嗓门陡然拔高,「昨天我在全联遇见大宝的妈妈,我问她上个月你去他们家吃饭,会不会太打扰他们,大宝的妈妈告诉我,你已经很久没去过他们家。」 梁安惟闻言一怔,顿时沉默以对。 于她而言,这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不懂为何母亲要大发雷霆。 见女儿不语,梁母的态度越发激动了,「你老实说,那天晚上你到底去哪儿了?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谎?」 「我只是去一个同学家吃晚餐。」梁安惟淡淡解释道。 「哪一个同学?方铭显?」梁母担细靡遗的盘查起来。 「不是我们班的同学,你不认识。」 「别班的同学?谁?叫什么名宇?男生还是女生?」 见梁母异常执着的愤怒表情,梁安惟多少有些诧异与惧怕。 但以她的立场而言,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当初之所以会说谎?除了不想让母亲多心,一方面亦是懒得解释太多。 「是谁很重要吗?我单纯只是去同学家吃晚餐,这又没什么大不了。」 「梁安惟,你造反了是不是?!」 梁母刷地站起身,正欲严词训斥,意识到梁海煜在场,只能硬生生的把话咽回去。 「海煜,你回自己的房间念书。」梁安惟瞥了一眼满脸担忧的弟弟。 「可是……」梁海煜不安的来回觑视。 「海煜,回你的房间。」对上小儿子,梁母的语气明显放柔不少。 在这个家,孩子的事情向来是母亲说了算,梁海煜自知抗议无效,只能乖乖抱着课本返回房间。 确认梁海煜的房门已合上,梁母随即重整情绪,绷着脸怒斥:「你最好从实招来,否则今天晚上我们谁也不用上床睡!」 梁安惟别开脸,眼底凝聚起倔强的怒气,抿紧的粉色唇瓣,隐约颤动着。 见女儿不愿乖乖配合,梁母顿时怒气更盛,口不择言的斥喝:「你那天晚上都跟谁在一起?都做了些什么事?你要是不肯讲,我明天去学校,请你班导师出面——」 梁安惟猛然撇正秀颜,冷笑一声打了岔:「先前我欺负同学,老师找你来学校,你根本懒得搭理,现在不过是因为我去同学家吃一顿晚餐,你就要去学校找老师出面,妈,你的逻辑很有问题!」 「欺负同学什么的都不要紧,但如果你跟男同学乱来,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那我就不能不管!」 母女俩已失去理智,不顾不管的互相吼斥着对方,正巧,梁父下班返家撞见这幕,连忙上前劝阻。 「有话好好说,没必要对孩子大小声。」梁父及时拉住脸红脖子粗的梁母。 梁母的怒气已濒临界点,拦也拦不住,她怒指着梁安惟,毫不留情的痛骂。 「梁安惟,我们辛辛苦苦拉拔你长大,供你吃穿,让你能安安稳稳的读书,你居然学会对父母撒谎,你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好事,居然不敢让我们知情!」 梁安惟一脸不敢置信,觉得母亲这席责难甚为荒谬。 「妈,我说了,我只是去同学家吃晚餐,你不信就算了,随便你怎么想。」 「梁安惟——」 对父亲错愕的呼喊置若罔闻,将母亲的失控咆哮抛在身后,梁安惟披着一头犹湿的长发,转身夺门而出。 晚上八点多,沿途街灯大亮,光线渲亮周遭一片荒凉的街景。 无意识走了一段路,梁安惟定下神张望四周,这才发觉老眷村白天已是破败荒芜,入夜后更显死寂安静,渺无人烟。 她抬起手背,抹去脸上未干的泪迹,吸了吸泛红的鼻头,心想,这么晚来傅容予的家,会不会被当作神经病? 可是,按照母亲不依不饶的脾气,她知道纵然躲过今晚,亦躲不过明天,她迟早得告诉母亲,那天她是在傅容予家吃的晚餐。 母亲肯定会找上傅容予,为免母亲的激进吓着傅容予,她左思右想,还是应该向傅容予作个预告,让他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 苦恼寻思间,梁安惟已来到红色铁栏门前,她犹豫片刻,缓缓探手,按下老旧的门铃。 第25章 叮叮……刺耳的门铃声,划破了宁静的夜。 傅容予冷着脸,满眼戒慎的出来迎门,当他推开铁栏门,察觉门外的访客并非他原先预想的对象,随即松懈下来。 「梁安惟,怎么是你?」 他放缓脚步,停在梁安惟面前,意外发觉她眼眶泛红,依稀有着哭泣痕迹。 梁安惟尴尬死了,不晓得该如何起这个头。 此时站在傅家门前,她回想起傅母的时髦温柔,与母亲的死板俨然是天差地远的强烈对比…… 「傅容予,我跟你说一件事,希望你别介意。」 她极少露出眼下万般艰难的表情,彷佛每吐出一个宇,便会要了她的命。 傅容予极富耐心的等着她欲言又止。「你慢慢来,我在听。」 「就是……我妈今天发现我上个月不是在大宝家吃晚餐,她一直想知道那天晚上我跟谁在一起……」 听出她努力保持镇定下的愤懑,再加上她泛红的眼眶,傅容予多少能推敲出她来之前发生过什么。 「你跟你妈吵架了?」他一语道破她亟欲隐藏的心泽。 支支吾吾的梁安惟,霎时沉默下来。 「你母亲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所以你们才会吵架?」 「我妈之前是私立高中的老师,她只管我成绩好坏,其余一概不管,连我欺负同学都不管……不过是去同学家吃顿晚餐,我真的不晓得,为什么她要穷追猛打。」 「梁安惟,你是女孩子,你妈当然会担心。」 「女孩子又怎么样?女孩子也有自尊心,只因为我随口撒了谎,她就对我没信心,怀疑我干了什么肮脏的坏事,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她这样还算什么?!」 「你冷静一点,我不是你妈妈,你没必要对我生气。」 傅容予轻拍一下她的肩,试图唤醒情绪仍陷在那场争执中的梁安惟。 梁安惟一震,沸腾的怒火逐渐冷却下来,两颊残留着一抹潮红,是愤怒的余温,亦是自觉羞断的赧色。 她低垂螓首,一头湿发如丝缎掩下,迟迟没有再开口。 傅容予摸了摸她的发,有些诧异的问:「你头发是湿的?」 梁安惟点了点头,闷着声嗓回道:「还来不及把头发吹干,就被我妈叫去骂……看她那样子,肯定不会罢休,所以我想先过来跟你说一声,万一她打电话过来找你,那我就尴尬了。」 「我明白了。」 傅容予不忍见梁安惟这般垂头丧气,语气轻柔的安慰起来。 「如果你妈来找我,我会跟她解释清楚的,你不用担心。」 「……傅容予,谢谢你。」 「这件事因我而起,本来就该由我解释清楚……梁安惟,抱歉,我不知道请你吃饭,会替你惹来这么多麻烦。」 见着那张俊秀的面庞盈满歉意,少了平时惯有的淡定冷静,梁安惟心中莫名的感到不忍。 她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总觉得在傅容予的脸上,不该出现这般神情,他并不适合愧疚与抱歉…… 倏地,屋内传来玻璃砸在地上的尖锐声响。 这一带的居民不多,入夜之后更是幽静,这一记刺耳声响,犹如一柄刀锋,割开了宁静夜色。 傅容予神情一凛,不假思索的转身入屋。 见此景,梁安惟怔了下,随即尾随入内,却在踏进玄关时,赫见满地疮痍。 碎裂的玻璃,酒瓶残骸,破洞的盘子,一路自玄关延伸至客厅的地板上。 梁安惟惨白着脸,迅速整理脑中接获的信息,她走向摆着电话的五斗柜,刚抓起话筒,另一只大手飞快压下话筒。 她惊传别睐,对上傅容予严峻的眸光,他表情僵硬的追问:「你做什么?」 「当然是报警啊!遭小偷了——」 话音未竟,屋内深处忽然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嚎哭声。 「呜……我不甘心……我算什么东西?姓傅的都不是个东西!」 霎时,梁安惟脑中一片空白,只因她当下便认出,那道嚎哭声是来自于傅容予的母亲。 握在话筒上的纤手一僵,梁安惟瞪大双眸,不敢置信的望着傅容予。 傅容予神色阴郁,压低声嗓吩咐着:「别报警,我家没有遭小偷,是我妈又在发酒疯。」 闻言,梁安惟震惊不已的收回手,随后她看见傅容予走至长廊尽头的房间,房内断断续续传来哭喊声。 「容予……是妈对不起你……」 梁安惟努力稳定紊乱的心绪,朝着发出哭喊声的房间走去。 推开半掩的房门,仅亮着一盏晕黄夜灯的卧室里,扑面而来的是浓重酒气,地上满是玻璃碎片与空酒瓶。 梁安惟左右梭巡一阵,最终在房中一隅的角落发现了傅母。 形象高雅的傅母此时身穿睡抱,瘫靠着墙面席地而坐,她手里握着一瓶红酒,红色酒液自歪斜的瓶口溅洒出来,泼湿了睡抱裙摆,犹若一滩血渍,怵目惊心。 傅容予停在傅母面前,缓缓蹲下身,试着夺走傅母手中的红酒,傅母却惊惶的推开他手臂。 第26章 只见傅母披头散发,面色因喝醉酒而涨红,眼神布满恐惧,彷佛傅容予即将夺走她中所爱一般。 「你想做什么?!这是我的孩子!你不能夺走他!你疯了吗?丁钰华?你休想拆散我们母子!」 「妈!」傅容予勃然大怒,严厉的吼斥母亲一声。「你能不能清醒一点?!我是傅容予,你的儿子!」 傅母早已烂醉如泥,她只是摇摇首,又哭又笑,彷佛疯了一般,那模样甚是骇人。 傅容予抿紧的薄唇,紧得在颤抖,他再次伸手抢走母亲手里的红酒,却遭受了母亲越发歇斯底里的攻击。 见此景,梁安惟连忙上前拉开傅母,出声安抚:「阿姨,你冷静一点——」 「啊!」混乱中被拉开的傅母,指着梁安惟的脸尖叫。「丁钰华?你为什么会在我家?给我滚出去!」 梁安惟傻了傻,这才惊觉傅母将她误认作他人,正欲扬嗓解释时,傅容予却一把拉住了她。 「别理她,她发起酒疯来,谁也认不得。」傅容予如是劝道。 梁安惟只能茫然的点头应允。发酒疯?她真想不到傅母喝醉后会成了这个模样…… 「你已经把我们母子逼到这种程度,你还想我们怎么样?你能不能放过我们?」傅母又哭又闹,抓起手中的红酒便往他俩身上泼洒。 梁安惟与傅容予当场被泼了满脸红酒,趁着傅母失去防备之时,两人极有默契的同时出手,由傅容予压制住母亲,梁安惟一把抢走洒得快见底的红酒。 将酒瓶往地上一搁,梁安惟又赶紧帮着傅容予搀扶傅母,两人同心协力将傅母扶到床上,让她平躺下来。 兴许是已耗尽了体力,这一回傅母并未反抗,只是浑身瘫软无力地任由他们两人摆布。 「妈,不要怕,我会在这里陪着你。」 傅容予坐在床缘,低声安抚着母亲的情绪,并紧握住她的手,直至傅母闭上眼睡去,他才小心翼翼的收回手。 梁安惟立于床畔,神情犹有些惊魂未定,只是当她看见傅容予温柔却悲伤的侧脸,她恍惚间明白了很多事情。 与母亲发生争吵,擅自离家来这儿之前,她一路上不下几次羡慕过傅容予有个温柔体贴的母亲。 可此时,撞见傅母酩酊大醉的丑态,她方明白,每个人都有光明与黑暗的一面,她只看见了傅母光明的一面,却不晓得黑暗的那一面有多么骇人。 再三确认母亲已入睡后,傅容予起身,以眼神示意梁安惟一同离开房间。 梁安惟轻轻颔首,带着深受震撼的混乱情绪,随傅容予离开主卧房。 「你去冲洗一下吧。」 梁安惟心神不宁的坐在沙发上,傅容予无预警的递来两条米白色毛巾。 她先望了一眼他手里的毛巾,随后才挪至他恢复平静的面庞。 「你身上全是酒味,如果就这样回家,你母亲容易误会。」 闻言,梁安惟摸了摸脸上未干的酒渍,方才一切发生得太快,他俩谁也无暇擦拭脸上的酒液。 梁安惟顺从的接过了毛巾,在傅容予的指引下来到浴室,当她把自己关进狭小昏暗的浴室里,心神刚缓过来的她,险些哭了出来。 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傅容予的母亲为什么变成那副模样?他怎么有办法如此冷静的面对那一切? 带着难以平复的混乱心情?梁安惟脱去衣物,往莲蓬头下方一站,将脸上与发上残留的红酒冲净。 当她抓着毛巾擦拭身子,鼻尖嗅着一抹熟悉的古龙水气味,当下恍然大悟,这是傅容予平时使用的毛巾。 她双颊霎时臊红,连忙将毛巾往墙边的不锈钢架一挂,重新套上原来衣物,踏出浴室前不忘反覆深呼吸,将心中那抹暧昧骚动压回。 当她步出浴室时,原先的一地狼藉已被收拾干净,傅容予坐在沙发上,双眸低掩,深陷沉思。 直至梁安惟来到面前,傅容予方回过神。他扬眸望了她一眼,然后指了指桌上的吹风机。 「把头发吹干吧,免得感冒了。」他叮咛着,语气丝毫不像个十六岁孩子,倒像是个成熟的监护人。 「你还好吗?」梁安惟在他身边落坐,迟疑片刻,才将纤手搭上他的肩膀。 「习惯了。」傅容予淡淡响应,似乎已经司空见惯。「我妈只要心情不好,就会趁我不注意偷跑出去买酒,我阻止不了她,只能看着她喝得烂醉。」 「阿姨是不是有什么困难?她刚才说了一个人名……」 倏地,傅容予眸光一凛,稍嫌急促地打断她,「我妈跟我爸那边的亲戚一直不合,那边的亲戚过去曾经争取我的监护权,所以我妈很害怕,毕竟她一个单亲妈妈,不管怎么说都是处于劣势。」 尽管看得出他亟欲掩盖些什么,梁安惟却也没想太多,只当他是不愿一再提及单亲家庭这件事。 为了化解尴尬,梁安惟取过吹风机,插好插座,坐在另一侧的单人沙发上,将一头湿发吹干。 嗡嗡……老旧吹风机的马达声顿时充斥一室。 十五分钟过去,梁安惟放下吹风机,傅容予已起身来到玄关。 他一边穿上外套,一边说:「快十点了,我送你回家。」 「我妈说不定都报警了。」梁安惟自嘲的笑了笑。 「那我就惨了,我不就变成歹徒了?」傅容予跟着开起玩笑。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傅家,看着傅容予细心地将里外的门全锁上,梁安惟越发敬佩他的孝顺与早熟。 「你妈一个人在家里没问题吗?」 回想起刚才那场闹剧,梁安惟犹然心有余悸。 「我自己可以回家,你还是回去照顾你妈吧。」 傅容予没有搭理她,兀自将红色铁栏门锁上,转过身往前走。 第27章 包裹在深蓝衬衫与牛仔长裤下的年轻背影,在浓黑夜色中,看起来透着一抹不该有的孤独感。 梁安惟一路尾随在后,就这么怔怔的望着那个背影,心中涌现无限感慨。 她忽尔醒悟,自己有多么幸福,尽管父母只在乎她的成绩,可至少他们给了她一个健全的家庭,供应她生活所需,让她不需要为钱烦恼,只需专心念书…… 她这一路上都在想,这些年来,傅容予是如何一个人照顾母亲,又是如何一个人面对酒后丑态百出的母亲。 寻思间,两人停在一处平交道前,看着号志灯亮起,闸门降下,一列自强号快速自面前通过。 梁安惟侧过脸望向傅容予,看着红色光源映照在他俊秀的面容上,眺望前方的双眼空洞而苍凉,丝毫没有半点青春气息。 目睹此景,梁安惟的胸口紧紧缩了一下。 闸门升起,两人同时迈步往前走,走着走着,黑暗的街边有几个游民徘徊,梁安惟不安的贴近傅容予。 傅容予察觉她的恐惧,便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往前走。 「不要怕,他们不会对你怎么样。」他低声安抚。 梁安惟再如何叛逆无惧,到底仍是个十六岁的少女,她不怕长自己一两岁的学长学姊,却惧怕藏身于社会幽暗角落的游民。 亦是在这一刻,梁安惟顿悟了傅容予对她说的那句话—— 「梁安惟,你是女孩子,你妈当然会担心。」 相较之下,傅容予的心态成熟多了,他明白她母亲的担忧,亦清楚女孩子的弱势,以及可能受到的伤害…… 直至进入光亮且沿路有店家营业的街区,傅容予才松开了她的手。 梁安惟居住的公寓大楼就在前方不远处,这一次,傅容予主动停下脚步。 「你家就在前面,我就在这里看着你进去吧。」他如是说道。 这一刻,梁安惟能清楚感受到他刻意拉开的距离。 她知道他心情肯定很乱,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道了声谢,转身往自家大楼走去。 只是,她往前走了几步后,忽尔一顿,随后又回过身,冲着待在原地目送的傅容予小碎步奔去。 十分难得的,傅容予面上浮现了怔讶的表情。 下一刻,他看见她停在自己面前,拉起他的手紧紧握住,她红着脸,表情有丝别扭,却始终没有放开他的手。 「傅容予,你要坚强一点,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我们是朋友,你千万不要觉得不好意思。」 语毕,梁安惟匆匆松开他修长的大手,转身跑开。 傅容予愣在原地,直至那抹纤长人影奔入大楼门口,他才逐渐回过神来。 他垂眸,端详着方才被她紧紧握住的那只手,心底流淌过一道暖洋。 他一直独自面对这些事,他没有同侪朋友,更不可能让同学撞见他母亲的丑态,今晚的一切纯属意外…… 可他心中清楚,倘若今日换作是别人,他一定会以强硬的态度将对方驱赶走。 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任何人撞见母亲烂醉的丑态。 因为是梁安惟,所以他让她踏入家门,让她目睹他与母亲最丑陋的一面。 一如他所料,阳光正面的她,没有嫌恶,反而同情起他的处境,甚至为他加油打气…… 傅容予缓缓收起梁安惟握过的那只掌心,他握得好紧好紧,彷佛想藉此抓住些什么。 可当他松开泛红且空无一物的手掌心,他比谁都清楚,此刻的他,孑然一身,一无所有。 傅容予将手插回牛仔裤口袋,转身往来时路折返。 年轻的颀长身影,行走在一路绵延的街灯下,孤独的背影,映着入夜之后的城市余光,背脊却是那样挺直不屈,脚步没有半丝滞碍。 多年以后,每当他回想起这一夜,他总会不自觉地攥紧掌心。 就彷佛,只要张开手心,那个不曾嫌弃过他,不曾对他投以异样眼神的女孩,会再次走过来紧握住他的手,并扬嗓对他说—— 傅容予,你要坚强一点…… 十七岁,距离法定成年还差一大截,迫不及待想跨过那道坎,面对末知的成人世界,却又满怀憧憬与彷徨。 当,当,当……上课铃声响彻偌大校园,梁安惟怀中捧着全班的周记本,慢悠悠地穿越走廊。 穿过高一新生所在的二楼教室时,她下意识放慢脚步,隔着几净的窗户侧目望去,看着班级里那一张张青涩毛躁的新生脸孔,她竟然觉得十分陌生。 全然无法想象,在暑假之前,她亦是这些新生脸孔的其中之一。 梁安惟来到分配给高二生的校舍大楼,转入二年二班的教室,班导师正在点名,她低低喊了一声报告,兀自往最后一排的位子走去。 「邓吟学。」班导师喊着。 「有!」坐在第二排的邓吟学推了推眼镜答声。 「傅容予。」 ……周遭一片沉静。 梁安惟放下周记本,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定,一旁的女同学随即歪着身子凑过来。 「欸?班长已经两天没来学校,他该不会是逃课了吧?」 梁安惟微蹙秀眉,横了女同学一眼,说:「逃什么课?傅容予请病假。」 第28章 女同学一脸困惑反问:「病假?没有人说啊!」 间言,梁安惟举手站起身,一双晶眸直视着班导师,扬嗓道:「报告老师,傅容予托我帮他请假。」 分组之后,他们这帮人被打散开来,傅容予、梁安惟、邓吟学是自然组,刚好分在同一班,方铭显与邓之韵则是选择社会组,两人一同被分在二年十班。 高二班导师是一位年轻的女教师,喜爱与学生打成一片,教导方式亦来得开明许多,颇受二班学生们的爱戴。 「班长,傅容予请什么假?」女教师不疑有他的问道。 「病假。」梁安惟面不红气不喘的答道,随后在心底默默补充一句:傅容予的母亲确实生病了,所以她这不算说谎。 「好,谢谢你跟我报告。」班导师低首在点名簿上记录着。 梁安惟坐回位子上,看着班导师继续往下点名,她悄悄自抽屉里摸出手机,手指灵活地敲打着键盘,飞快送出一封简讯。 今天为什么没来上课?我帮你请了病假。 放暑假前夕,她向母亲谎称高二即将分班,她准备送份礼物向高一班导致谢,母亲便拿出了这两年帮她存放的压岁钱,并叮嘱她千万得买点象样的礼物,以免有失面子。 她用这几千块买了支手机,送给了傅容予,让他自己去买张易付卡。 一开始傅容予怎么也不肯收下,他认为这是一种施舍,未免太伤人,她只好搬出傅母来说服他。 他白天外出上课时,无法照看傅母,傅母在家中若是出了任何状况,方能随时透过联系。 闻言,傅容予当下沉默许久,最终仍是收下了那支手机。 其实,之所以会兴起送手机的念头,主要是她发现傅家经常没钱缴水电费,断水断电是常有的事情,她生怕若是哪天出了事,傅容予无法及时对外求援,最好的方法便是让他随身带着手机。 兴许,傅容予也洞悉了她的真正用意,才会选择收下这份礼物。 当,当,当……上午第四堂课的下课钟声响起。 按照已养成的习惯,梁安惟这帮人围坐在操场边的石桌旁,吃便当聊八卦。 「好羡慕你们喔,你们的班导年轻又漂亮,而且不会对学生采取残暴式教育。」邓之韵嚷嚷着。 「谁教你要去社会组,我早就劝你一起来自然组。」邓吟学不以为然的哼了几声。 「我数理不好,再念自然组会发疯。」邓之韵气馁的把脸埋回便当里。 两兄妹一来一往斗嘴,始终在一旁默默吃着便当的方铭显,察觉梁安惟不停查看手机,明显心不在焉。 「老大,你是在等傅容予的简讯吗?」方铭显按捺不住的问道。 经此一说,邓之韵才后知后觉的左右张望,嚷着:「对耶!今天傅容予没来?」 自从傅容予加入他们这个小团体后,几个人便产生一种古怪的默契,每到午休时刻,会来石桌这儿碰头聚会。 尽管方铭显仍是相当排斥傅容予,可碍于梁安惟,他终究只能选择接受傅容予的加入。 他们看得出来,梁安惟无疑是同情傅容予的。透过梁安惟的转述,他们大概理解到,傅容予不仅来自单亲家庭,母亲更有着中度忧郁症,一旦发病便会喝得烂醉,大发酒疯,因此无法外出工作,平日只能靠着社会局的救济金,以及亲戚间三不五时的援助过活。 「不对啊,老大,今天班导点名的时候,你不是帮傅容予请病假了?」 梁安惟白了一目状况外的邓吟学,后者一脸莫名其妙的愣了愣。 「昨天我打给傅容予,他说他妈妈生病了,我想他应该是留在家里照顾他妈妈,所以才会自作主张帮他请病假。」 「既然如此,你有什么好担心的?」邓吟学不解反问。 「早上我传了简讯给傅容予,他一直没有回复,总觉得有点反常……」 嘴上念叨着,梁安惟复又垂眸检查起手机。 见她如此挂心,方铭显主动提议,「不然,我们放学后一起去傅容予家看看?」 「对呀!既然老大这么担心,那我们就去看看他。」邓之韵出声附议。 「可是明天有数学小考……」邓吟学的抗议声,逐渐隐没在方铭显与妹妹的斜睨之中。 梁安惟欣然答允,「好,就这么说定了。我们放学去找傅容予,看他需不需要帮忙。」 于是挨到放学后,四个人在校门口集合完毕,一同往傅容予所居住的那片老眷村出发。 途间,他们一行人在超市合资买了一袋苹果,就这么拎着苹果前往傅容予的家。 岂料,当他们走近傅家时,意外察觉那扇红色铁栏门大敞,外头还停了一辆奔驰轿车,闪亮簇新的名贵轿车与破旧的房舍,顿时形成极为讽刺的对比。 紧接着,屋内断断续续传出争执声,甚至还有东西被砸烂的巨大声响。 四人全愣住了,面面相觑。 哐啷! 一阵女人的尖叫声,伴随玻璃制品被重重砸在地板上的尖锐破碎声,令人闻之心惊。 梁安惟咬了咬唇,顾不上心底的恐惧,闷头便往屋内冲去。 「老大!」另外三人吓坏了,尖叫声此起彼落。 方铭显最快回过神来,他是第二个奔入屋内的人,见此景,龙凤胎亦只能硬着头皮尾随入内—— 第六章 满目疮痍。 当梁安惟一行人闯进屋内,地上满是被砸烂的家具与玻璃碎片,一名浑身名牌加持的高雅妇人,身旁矗立着两名西装保镳,她气焰高张,一脸愤恨,直瞪着另一侧的傅氏母子,双方明显对峙不下。 第29章 傅容予手里握着一只打碎的酒瓶,靠着修长身躯,紧紧护住身后的母亲。 傅母的情绪似已失控,神色恐慌,脸上泪迹斑斑,她双手紧揪住儿子的衣摆,软弱的躲在儿子背后。 撞见这一幕,梁安惟这帮人全傻了,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那一身名牌的贵妇,察觉有外人在场,随即满面怒色的领着保镳离去。 正当众人以为危机已解除,两名保镳忽又折返回来,对着傅容予说:「夫人的东西?我们要帮她拿回来。」 傅容予举高手中的碎酒瓶,眸光冷冽的回道:「那不是她的,那是我妈的东西,你们谁也不能拿走。」 此时,梁安惟才发觉,傅母用一手遮掩着颈上的珍珠项链,傅容予曾经提及,那条珍珠项链是他父母的订婚礼物,因此傅母几乎不离身。 ……她不懂,为何一身珠光宝气的贵妇,要特地让保镳回来抢傅母的珍珠项链? 未待梁安惟理出头绪,冲突一触即发,只见两名保镳毫无预警的冲上前,与傅氏母子拉扯起来,意图抢走傅母颈上的珍珠项链。 伴随着傅母惊恐的尖叫声,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发什么呆呀?快去帮忙啊!」梁安惟反射性的喊着已然看傻的另外三人。 这声吆喝一落,梁安惟一行人齐同拥上前,帮着拉开那两名保镳,几个人缠斗在一块儿,场面濒临失控。 「滚开!」两名保镳毕竟受过专业训练,几记挣扎之后,便将梁安惟几个人推倒在地。 一阵折腾下,梁安惟很快便重新站起身,再次上前拉扯起保镳。 拉扯中,傅容予深怕她会遭受牵连,心急的低吼:「梁安惟,你走开!」 「够了,我已经报警了!」 蓦地,客厅一隅,只见邓吟学举高手中的手机,大声嚷嚷。 刚动手扯住傅容予衣领的保镳怒斥一声,使劲推开了梁安惟等人,迅速撤离遍地凌乱的傅家。 一场闹剧结束得突然,傅母当场瘫软在地,痛哭失声。 傅容予弯下身抱住母亲,安抚起她的情绪。「妈,没事了,有我在,他们不会拿走你的项炼。」 傅母一身浓浓酒气,满脸饱受惊吓,哭了一会儿,便体力不支的昏睡过去。 见状,其它人连忙凑上前,七手八脚的帮着傅容予将傅母抬入房间。 「大宝,你真的报警了?」安顿好母亲,傅容予转首问起邓吟学。 「没有……我只是吓唬他们而已。」邓吟学尴尬的推推眼镜。 傅容予紧绷的神情明显一松,他低声向邓吟学道了声谢,邓吟学则是一头雾水。 出了房间后,几个人同心协力把凌乱的客厅收拾干净,期间,傅容予始终沉默不语,只是静静的打扫着。 「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该走了?」邓之韵找着机会,凑在梁安惟身侧咬起耳朵。 「万一那些人又回来怎么办?」梁安惟下意识反问。 听见她俩的对话,傅容予放下抹布,来到厨房洗了把手,从冰箱里拎出半打海尼根返回客厅。 见他利落地将啤酒往桌上一搁,一帮人全看傻了眼。 无视他们的愕瞪,傅容予兀自冷起一瓶,拉开瓶盖,姿态娴熟的灌饮起来。 喝去大半瓶的啤酒后,傅容予望着他们这帮人,淡淡说道:「如果不把这些酒喝完,我妈醒来后肯定又会到冰箱找酒喝。」 此话一出,所有人如临大敌,人手一瓶,拉开瓶盖便喝了起来。 「完了完了……等等回家要是被我妈发现,肯定会杀了我!」邓吟学边喝边哀号。 「哥,你是不是男生啊?一瓶啤酒算什么!」作为自家人,邓之韵甚觉丢脸的晬骂道。 一侧沙发上的方铭显默不吭声,一口接着一口的灌饮。 梁安惟亦握着冰凉的啤酒,一派从容就义的灌饮起来。 众人沉默地喝着人生中的第一瓶啤酒,边喝边消化着五味杂陈的心情,好片刻没人开口,直至傅容予率先扬起沙哑的声嗓。 「谢谢你们。」他低声道谢,比夜色深沉的眸光,来回注视着他们四人。 「刚才那些人是谁?他们为什么要来这里闹?」梁安惟问出所有人共同的疑惑。 「那个贵妇一身香奈儿,而且还带了保镳,这样的人怎么会跑来这里找你们的麻烦?」邓之韵不忘补上自己的观察。 「难道你是……」邓吟学故意拉长尾音,彷佛参透了什么似的。 只是当所有人把目光转移至他身上,邓吟学才尴尬的吐语:「难道傅容予是有钱人的私生子?」 「哥,你有病喔!」 「大宝,你是白痴吗?!」 「大宝,别乱讲话!」 这句玩笑话太伤人,已逾越道德界线,梁安惟几人当下异口同声的反驳。 「大宝没说错。」 霍地,傅容予平静的声嗓压过其它人的驳斥,明明是溽热难耐的九月夏末,氛围却一瞬转为十二月凛冬,彻底冻结。 顶上吊扇呼呼地吹动,沉默却持续蔓延着。 第30章 梁安惟缓缓自震惊中回过神。「你从来没提起过……对不起,我不晓得事情是这样。」 「呃——我是乱说的!」邓吟学亲身体验何谓祸从口出,急得满头大汗。 傅容予将最后一口啤酒饮尽,顺手捏扁了铝罐,往桌上一搁,面上不见太多情绪,只是平静的睐向四人。 「刚才你们看见的贵妇,是我爸合法的妻子,而我妈只是一个外遇对象,没有名分,除了我的姓氏,我们母子跟我爸没有任何关系。」 听完他的解释,四人一阵静默。 梁安惟理性的归纳起相关责任,「那你爸呢?事情是他搞出来的,他应该出面说个清楚,就算当初是你妈不对,他也不该放任老婆跑来这里闹。」 「老大说的没错!这种事情应该由大人自己搞定,怎么会连累到小孩身上!」龙凤胎深表赞同的附议着。 方铭显则是站在男性的立场,作出客观的结论:「通常这种事情,男人是不会过问的,毕竟这是女人之间的战争。」 闻言,众人又是一阵默然。 然而,傅容予始终没有响应,只是兀自垂眸沉思,那一脸挥之不去的阴郁,任谁见了都不忍出声打断他的沉默。 得不到解答,梁安惟只得自己往下推敲,「还是……你爸已经不在了?」 傅容予仍然闷不吭声,看在其它人眼里,似乎成了默认。 「老大,不要再问了。」 邓之韵朝梁安惟使了个眼色,深怕他们在无意中侵犯了傅容予的隐私。 毕竟,当梁安惟提起傅容予的父亲时,他明显脸色铁青,全身僵硬,任谁都看得出来,这是一个禁忌话题。 「……总之,今天真的很谢谢你们。」 终于,傅容予平复了情绪,扬眸注视着他们四人,发自肺腑的道谢。 「今天要是没有你们,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你好好照顾你妈,别想太多了。」 望着傅容予眼中那抹麻木的苍凉,梁安惟胸中一痛,却也明白自己帮不了他,只能温言安慰。 「那些人要是再来这里闹,你就把我们找过来,我不相信这么多人在场,他们还敢明目张胆的闹。」 每回遇上傅容予便话不多的方铭显,出乎意料的如是提议着。 饶是向来冷静自持的傅容予,听闻此言亦怔愣许久,他与方铭显对视半晌,然后才轻轻颔首,以目光致谢。 十七岁的青春,义气往往摆在个人恩怨之前;毕竟,这个年纪的孩子,一颗心就那么点大,装不下太多爱恨情仇。 邓吟学接着说:「没错!他们刚刚一听我说已经报警,立刻就怕得闪人,可见他们也害怕把事情闹大,人多好办事,你找我们来,他们肯定不敢轻举妄动。」 傅容予很清楚,说穿了,方铭显与龙凤胎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梁安惟。 若不是梁安惟决心力挺他,这几个人绝无可能聚在此地,出手帮助他。 于是,傅容予凝睐着梁安惟,由衷道谢:「梁安惟,我欠了你好几次,未来若有机会,我一定会还。」 梁安惟没好气地横他一眼,回道:「什么欠不欠的,你是我朋友,我当然要帮你,你不必感到亏欠。」 望着一脸义愤填膺的梁安惟,傅容予只是扬起嘴角,静静地微笑。 多亏了有梁安惟,他这段灰暗无光的悲惨岁月,才能有丝光亮。 他终其一生都无法忘怀,有个女孩打从初识的第一眼起,便照亮了他晦暗的生命。 他贪婪着她身上的灿烂,羡慕着她清澈的眼神,忌妒着她能挺直的腰杆,她并不晓得,她拥有的那份平凡幸福,于他而言,是今生不可求的奇迹。 他比谁都清楚,现实世界里不会有奇迹,奇迹往往只发生在故事里。 而他的人生不是故事,只是一则残酷的悲剧,他是这个悲剧下的产物,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这辈子都很难挺直腰杆站在太阳底下…… 这样躲躲藏藏,必须忍受各种辱骂耻笑,宛若遭受诅咒的日子,究竟要过到什么时候? 这一刻,傅容予心底缓缓升起一抹绝望后的大彻大悟。 「傅容予,你还好吗?」 察觉傅容予异常阴沉的神色,梁安惟有丝心慌的扬嗓问道。 傅容予回过神,打住太过深沉的冥思,他朝梁安惟微微一笑,藉此粉饰眼底那抹阴森。 「我没事。」他如是响应,同时亦这般对自己说道。 没事,没事的……这样的日子,他对自己保证不会过上太久,他必须有所行动,必须有所作为,才能脱离这地狱一般的日子。 寒假前的模拟考,毫无意外地,傅容予再次包办了全年级第一,他成了高二全年级中缺课最多,却是模拟考成绩最接近满分的学生。 「不公平!不公平!我读得要死要活,为什么还是只有第二名?!」 放学时分,梁安惟一行人聚在超商外面的老位子上,啃鸡排闲嗑牙。 邓吟学一手紧握鸡排,一手捏着模拟考成绩单,不甘心的嚷嚷着。 梁安惟白了邓吟学一眼,「大宝,我只有第三名,你怎么不问问我的心情?」 「老大,你资质比我好,你放学吃喝玩乐,根本没在读书,我咧,我每天读到十二点,居然还是考不过傅容予……」 懒理自家兄长的无病呻吟,邓之韵岔开了话题:「傅容予今天又没来上学,他经常缺课,居然还能考第一名,这家伙根本是怪物嘛!以前在国中,我看过很多资优生,像他这么恐怖的,我还是第一次认识。」 「老大也是学霸啊,她没上补习班,回家也没什么念书,轻轻松松就能考第三名。」方铭显不服气的反驳。 第31章 「跟傅容予比,我算什么学霸?顶多只能算是很会考试。」 梁安惟从不认为自己是学霸,她只是自幼在母亲的培训下,建立起自己的一套读书方法,懂得如何应付考试,并且按部就班朝着母亲安排的求学计划前进。 「咦?」邓之韵忽然指着对街,诧异惊呼:「那是傅容予吗?」 几个人顺着邓之韵指引的方向望去,先是看见一辆闪亮亮的黑色奔驰,随后又见身穿便服的傅容予推门下车。 邓之韵说:「真的是他耶!我视力二.0,而且车窗又没关上,我一看就知道是他。」 「他坐奔驰耶,该不会是被上次那个贵妇抓去骂?!」邓吟学下意识联想起几个月前在傅家撞见的情景。 梁安惟心中一凛,抄起书包便穿越马路,追至对街人行道上。 「傅容予!」梁安惟边追边扯嗓高喊了一声。 兀自走在前方的傅容予怔了下,随即停步转身,迎上一脸担忧的梁安惟。 「你今天为什么没来上课?」 梁安惟这声询问方落,方铭显与龙凤胎亦已追上,气喘吁吁的围住傅容予。 「傅容予,今天公布模拟考成绩,你为什么没来?」邓吟学劈头就问。 傅容予朝他们扬起一贯的淡然笑容,不着痕迹地藏起眼底的酷戾。 「我今天有点事情要办,所以就托我妈帮我请假……你们放心吧,没有什么事。」 「可是,你刚才好像是搭奔驰车回来耶……」邓之韵是公认的好奇宝宝,她可不是好糊弄的。 傅容予毫无异状的答道:「我爸那边的亲戚,找我过去处理一些事情。」 「你爸那边的面应该满有钱的吧?」邓之韵下意识脱口追问。 「二宝,你说什么废话!有钱人才会有钱有闲外遇养小三。」邓吟学反射性地与妹妹抬杠。 下一刻,气氛冻结,众人俱是一呆。 方铭显冷冷驳斥:「你们两兄妹脑袋有洞,什么样的人都有可能外遇养小三,钱不是问题。」 梁安惟当下险些吐出一口血,只能黑着张秀颜,臭骂不懂看时机说话的三个人:「你们不说话,没人会把你们当哑巴!我跟傅容予约好了,要一起写理化报告,你们先回家吧。」 语毕,未待另外三人反应,梁安惟已拉过傅容予的手臂,转身离去。 「哥,你很白目耶!你没事在傅容予面前提什么小三啦?!」 「欸,二宝,是你先提起傅容予他爸亲戚是有钱人,我才会下意识那样接话啊……」 冷眼望着龙凤胎互相卸责,方铭显一脸无言的转身折返超商。 「显微镜,你来帮忙评评理,到底谁比较白目?」龙凤胎尾随追来,缠着方铭显不放。 方铭显将书包塞给两人,冷冷扔下一句「都很白目」后,便往自家方向走去,留下瞬间同仇敌忾的龙凤胎。 「什么嘛!你才白目!什么叫作有钱没钱都会搞外遇养小三,你说话真不会看场合……」 街道另一头—— 梁安惟拽着傅容予的手臂直往前走,傅容予也没抗拒,只是凝睐着紧抓在自己手臂上的那只纤手。 如若可能,他多希望能随这个女孩去任何地方……只要能摆脱现下的日子,只要能与她在一起,他便心满意足。 两人拉拉扯扯走了一段路,随后梁安惟松开了手,仔细端详起身旁的修长少年。 傅容予的身形又抽高了不少,整个人看上去益发瘦削且单薄,俊秀的眉眼之间,属于少年的青涩,亦褪去不少。 「你今天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回我的简讯?」端详完毕,梁安惟不悦地扬嗓质问。 「我去找我爷爷谈了一些事。」傅容予没打算隐瞒梁安惟。 「爷爷?你爷爷还在?」从未听他提及父系亲戚,梁安惟不禁一脸茫然。 「快九十岁了,已经有点老人痴呆。」傅容予淡淡解释。 「原来如此……难怪管不动你大妈。」 「大妈?」傅容予眼底升起一抹寒冽,语气极为嘲弄。「我只有一个妈妈,那个女人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惊觉失言,梁安惟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该那样称呼她的。」 生怕吓着她,傅容予敛起面上的阴沉,微笑回道:「不要紧,我没怪你的意思。」 冬日夕阳将天空渲染成一片绚丽,两人并肩齐步,走在满天落霞之下,却是心思各异。 此时,映照在他们身上的霞光,恰似青春的颜色,美丽却也短暂…… 「下礼拜就要放寒假了?你有什么计画?」傅容予貌似不经意的问起。 「还能有什么计划,当然是去图书馆报到。我们就快高三了,再不好好冲刺,万一大考失利,我爸妈应该会把我杀了。」 对于即将到来的寒假,梁安惟毫无一丝兴奋,只有认清考生本分的疲惫。 过去一年来,兴许是明白傅容予所面对的现实困境,令她深切体会到现实的残酷,她开始懂得珍惜当下拥有的一切。 尽管她与父母的关系仍是一样,不冷不热,谈话内容三句不离课业成绩,但她内心的怨闷,已不似先前那样深,叛逆行径亦收敛不少。 「我能跟你一起去吗?」傅容予提出请求。 「你?」梁安惟惊诧。「你才不需要上图书馆,我甚至怀疑你回家后有再翻过课本吗?」 第32章 约莫是高一下学期,为了补贴家计,傅容予开始在超市晚班工读,有时放学后想跟他多聊几句,他们一行人便上超市消费,只为了能在超市多逗留一会儿。 根据她的观察,傅容予的记忆力与领悟力,全是超乎常人的优异,他只需听过一次课,便能将上课内容牢牢记起,从没见过他花太多时间在复习课业上。 总爱把傅容予当作假想敌的大宝,曾经向他请教过读书秘诀,记得彼时傅容予眉眼未动,淡然回道—— 「只要上课仔细听老师讲解,理解的当下就顺便背起来,何必再浪费时间复习?这就是我的读书秘诀。」 大宝当时傻了傻,「理解的当下就顺便背起来……你的脑袋是计算机主机吗?说得也太轻松了吧!」 梁安惟明白,傅容予没有开玩笑,更没有炫耀之意,他的记性当真好得太吓人,逻辑思考又好,特别擅长艰涩难懂的数理,每每考试几乎接近满分,即使他在数学课上公然睡觉,老师也拿他没辙。 「我需要加强人文科目,所以想上图书馆看点书。」 望着沐浴在霞光之中的傅容予,梁安惟有一瞬的失神。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总觉得今天的傅容予看起来有些不一样……具体是怎么个不一样,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你不用打工吗?」梁安惟反问。 由于长期工读的缘故,超市人员会在寒暑假自动帮傅容予的班表排满。 「我把超市的打工辞了。」傅容予一派平静的回道。 「辞了?!」梁安惟着实愣了一大下。「发生什么事了?该不会是那个贵妇跑去闹?」 「她叫丁钰华。」傅容予面无表情的陈述着。「她不会在外人面前闹,因为这样会丢光她的脸,她顶多就在我们母子面前发疯。」 梁安惟忿忿不平的说:「她真的很夸张耶!你们母子的生活都已经这么困难了,她还想怎么样?」 傅容予垂下长睫,掩去眼底的寒意,冰冷吐嗓:「她希望我们母子最好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 「难道她想杀人吗?!真是太荒唐了!」梁安惟怒斥。 「你放心,我辞掉打工这件事跟丁钰华没有关系。」 「那你为什么要辞掉?」 「没什么,就是有点累,我想休息一阵子。」 见傅容予神色明显流露着疲倦,梁安惟当下不疑有他。 「嗯,也对。你一边上课一边打工,也该有些自己的时间。」 傅容予蓦然停住脚步,侧过身注视着梁安惟。 梁安惟被他这抹异常浓烈的凝视,盯得浑身安。 「傅容予,你为什么这样……」 话音未竟,颀瘦单薄的人影已凑上前,张开双臂一把将她拥抱。 梁安惟僵立在原地,水眸瞪圆,心跳呼吸霎时全乱了套。 「梁安惟,谢谢你。」 「你——你这是在做什么——傅容予,你发什么神经?」 无可名状的情愫,一瞬间充盈胸口,梁安惟却感到害怕,只想逃离这种太过陌生的状态。 她没谈过恋爱,更不想谈恋爱,于她而言,十七岁是个别扭的年纪,做什么都不对,做什么都好像有罪。 读书考试是这个年纪唯一被允许的本分,恋爱这个词对他们这个年纪的学生而言,只是一件自毁前程的蠢事。 但此时此刻,她与傅容予却好似正在干这件蠢事…… 梁安惟尚未挣脱傅容予的怀抱,傅容予已先行松开双手,并且主动往后退了一步,退回好朋友的安全距离。 梁安惟飞快眨了眨水眸,仍末回过神,一脸错愕的瞪着傅容予。 傅容予嘴上扬着一弯浅笑,在昏暗暧昧的光线流映下,面部轮廓更添几分细腻俊秀。 「我只是想感谢你为我做的这一切,没有别的意思。」他为自己的突兀之举作出合适解释。 「可是,我没有为你做什么呀……」她一脸迷茫的喃声反驳。 「约好了,寒假我们一起上图书馆。」 「啊?!」他话题转得太快,她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 傅容予兀自微笑,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转身迈步往前走。 梁安惟怔愣在原地,目送着傅容予的背影逐渐远去。 「……傅容予,我到底为你做了什么?你根本没有回答我啊!」 岂料,远处的傅容予只是举高手,对空挥了挥,始终没有回首。 望着那抹孤高的背影消失在路尽头,梁安惟的思绪仍困在方才的拥抱里,迟迟无法正常运转…… 这时的她,并不晓得,少年给她的这个拥抱,竟然就这么困扰了她十年之久。 只因他留给她的线索并不多,多年后反复思量,她赫然惊觉,他留在她青春里的痕迹,仅仅只有傅容予这个名字,以及那一栋有着红色铁栏门的破旧矮房舍。 除此之外,傅容予等同于一个谜—— 一个留在她青春里,怎么也解不开的谜。 长指缓缓翻动书页,随后又合上书本,将之归回书架上。 第33章 一双深邃漂亮的眼眸,持续在书架前梭巡,浑然不觉他的存在,使得围书馆二楼变得异常拥塞。 另一侧的阅读区里,梁安惟坐在两人共桌的座位上,翻着自己带来的教科书,心浮气躁的读着。 「那是不是二年三班的傅容予?」 「就是他啊!」 「他好像经常缺课,可是全年级模拟考还能考第一名,真的好强喔!」 这座市立图书馆与长义高中相距不到五百公尺,可想而知,一到寒暑假便成为长义高中学生的聚集地。 傅容予为人虽然低调,但任谁也不会轻易忽略他醒目的外貌,先前校庆时,学生会举办校花、校草的投票比赛,毫无意外的,傅容予以全校最高票胜出,至于校花嘛,则是一名高一新生。 有一回放学,梁安惟正好撞见校花学妹向傅容予告白,该名高一学妹甚至跑来向她询问与傅容予的关系。 梁安惟可不是好惹的,当她发现校花学妹浑身敌意,二话不说便从傅容予手里抢过那封情书,直奔教师休息室打小报告去。 「学妹,劝你好好读书吧,傅容予不喜欢太笨的女生。」 当日,校花学妹惨遭班导师训斥,并在教师休息室外罚站时,梁安惟刻意慢悠悠地从学妹面前晃过,幸灾乐祸的给予劝告。 自此,校园中难免流窜着关于她与傅容予的暧昧传闻。 梁安惟没当回事,只因她很清楚,现阶段的她与傅容予,都不是会把心思摆在谈恋爱这种事上的傻瓜。 傅容予的母亲是颗未爆弹,他的家庭是一大包袱,生活已是捉襟见肘,怎可能还有多余的闲情逸致谈恋爱? 只是,经过上个礼拜那突如其来的拥抱,沉淀情绪的这几天,她总没由来的感到心烦意乱,总是没由来的红了脸,总是……没由来的想起傅容予。 此时,听着周遭围绕着傅容予打转的窃窃私语,她莫名的又烦躁起来。 傅容予捧着普鲁斯特的《追亿似水年华》返回位子上,视线缓慢地扫过她手上的教科书,颇有几分调侃意味。 「你看这些小说对考试也没什么帮助,不如带讲义来复习。」梁安惟压低音量,反过来挖苦令人发指的聪明家伙。 淡淡掩下深邃长眸,傅容予翻动着书页,不以为然的回道:「考试不过是大人为孩子设下的游戏规则,不必看得太重,脱离了考试,外面的世界才是真正残酷的试验。」 说得可真容易,不是每个人都能跟他一样,过目、过耳便不忘。 梁安惟懒得浪费口舌与他抗辩,继续栽进枯燥乏味的教科书里,努力温习这一学期所获得的知识。 读着读着,眼皮沉了起来,梁安惟正欲抬手揉眼,一只大手却先一步拉住她的纤手。 眼皮上的瞌睡虫瞬间逃离,梁安惟浑身紧绷,别眸斜睐,迎上傅容予灼灼有神的黑眸。 「你、你干嘛?!」她佯装不耐烦的斥问。 「别揉眼睛,会伤眼。」他压下那只白皙的纤手,随后拿开了自己的手,神情看上去并无任何异状。 「你越来越像我妈了。」她抿了抿嘴角取笑他。 「如果你跟我一样,有一个比青少年还要情绪化的妈妈,你也会跟我一样啰嗦。」 闻言,戏谑的笑容一匾,梁安惟连忙低下头,佯装若无其事的翻动教科书。 「你别这么紧张好吗?既然我敢主动在你面前提起我妈,代表我不在乎跟你讨论我妈。」 傅容予的心思向来敏感,自然看得出她刻意迥避的痕迹。 「你妈……最近还好吗?」顺着话题,梁安惟问候起傅母。 「她还老样子,时好时坏,我说要带她去看医生,她也不肯,我只能顺着她。」 听着傅容予语气漠然地陈述一件无奈的事实,梁安惟胸中一窒,不敢再往下问。 她比谁都清楚,傅容予一个人撑起了那个家,即使那个家只有他与母亲两个人,可他一直极力且小心翼翼的维持现状。 「等你上了大学,可能要搬出去住,到时你妈该怎么办?」梁安惟不禁为他忧心起未来会面临的难题。 大手复又翻过一页书纸,傅容予面无表情,淡淡回道:「我不一定会上大学。」 梁安惟怔了怔,有些激动的提嗓追问:「你疯了吗?!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上大学,只有继续升学,你才能翻身!」 霎时,阅读室里的众人齐目望来,意识到自己的音量过大,梁安惟咬了咬下唇,将涨红的小脸埋回教科书里。 直至投射在梁安惟这方的异样目光转离,秀丽小脸才重新探出来,怒瞪着傅容予,压低嗓音说:「这里不好说话,我们先出去。」 傅容予却是伸出了修长大手,轻扣住她的下巴,将她那张微烫的秀颜转回教科书内。 「好好读你的书吧,我可不想害你考不上大学。」 梁安惟被他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只得专心读起手里的教科书。 读着读着,瞌睡虫再次爬满眼皮,梁安惟实在忍不住了,索性往桌面一趴,闭眸小憩。 「梁安惟?你睡着了?」 耳畔依稀传来傅容予低柔的嗓音,梁安惟陷在软绵绵的梦境里挣扎着。 「你不饿吗?大家都去吃午餐了,你打算留在这里睡觉吗?」 「……你好吵。」 梁安惟抬起虚软无力的手,胡乱对空挥了挥,却被傅容予一把握住,轻轻压回桌上。 梁安惟睡得正香沉,自然没察觉她的手遭人攥握住。 她只觉得,一阵温热气息吹拂过脸颊,随后,一抹熟悉的古龙水气味钻入鼻尖。 第34章 她认得那个气味……那是傅容予身上的香气。 他又想做什么了?该不会是想对她恶作剧?不会的……他才没这么无聊。 可是,脸颊有些发痒,好像是发丝扎着皮肤,她轻蹙秀眉,睁开两条眼缝,赫然对上俯身而来的某张俊颜。 迷蒙的水眸倏地睁大,此时凑近她面前的傅容予,竟然——竟然在她脸频上轻轻一吻! 梁安惟火速坐直上身,两手紧捂住自己的脸蛋,两颊清晰可见瑰丽红晕。 罪魁祸首慢条斯理的坐正身躯,轻轻合上手边那本《追忆似水年华》,推椅起身,撇首对她说:「走,我们吃午餐去。」 「啊?!」 双手犹捂着脸蛋的梁安惟傻了傻,完全跟不上他的逻辑思路。 将书本归位,又动手拾掇好梁安惟带来的那叠教科书,抽起挂在椅背上的女用背包,傅容予娴熟而自然地将背包往自己身上背。 梁安惟又是一呆,指了指他背在身侧的背包,还未扬嗓发问,傅容予已握住她悬在空中的那只手,将她从座位上带起身。 傅容予就这么牵着她的手直往外走,行经图书馆一楼大厅时,沿路认出他们两人的长义学生个个目瞪口呆。 梁安惟脑中一片混乱,只能任随傅容予牵着她的手,推开围书馆大门,双双投入明灿的冬季阳光里。 「傅容予,你疯了吗?」梁安惟终于找回自己的嗓音。 「大年初一,你来我家拜年吧,我妈会给你准备红包的。」傅容予自顾自的叮嘱着。 「你——你话题别么快行不行?!」梁安惟红着双颊低斥。 霍地,傅容予停步回首,俊秀面庞扬起浅笑,说:「安惟,我一直觉得我能转学来长义高中,真的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梁安惟微怔,心口荡漾着情窦初开的骚动,久久无法平息。 说完话,傅容予转正眸光,压抑的阴霾又涌上眼底,可他的嘴角仍然是上扬的,只因此刻的他,真的开心极了。 而他明白,唯有背对着梁安惟,他才不会泄漏即将离别的悲伤。 他将要离开这里,他不想再过上这种任人宰割的日子,他受够了屈辱,受够了忍气吞声,受够了被人踩在脚下的耻辱滋味。 他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模样,可他明白,他要的未来,绝对不会是现在充满卑屈的模样…… 对于未知的前程,他并不恐惧,他只觉得遗憾。 只因他的青春里已烙下梁安惟的痕迹,抹也抹不去,这一走,他不知道下一次再见面会是何时。 思绪重重一顿,傅容予再次停步,一个转身张臂便又将梁安惟抱了满怀。 梁安惟在他怀中傻掉,好片刻无法作出任何回应。 「大年初一,记得来我家拜年。」他再次低声叮嘱,彷佛这将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 梁安惟不懂为何她会有这样的错觉,却也没空深入探究,当下只觉得尴尬极了,绯红着双颊推开他的怀抱。 「你是不是在发情啊?你再这样,我要帮你找女朋友了。」 为了掩饰心慌,她故意主动提及敏感话题,生怕他俩真会越过朋友那条线。 「我没有心情与时间交女朋友,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坚定的说完话,傅容予重新牵起她的手往前走。 梁安惟耳畔一热,脸上红潮更深,望着被他盈握于手的皓腕,她竟然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过去她一直以为这个年纪是苍白的,除了读书考试,除了挤进前三志愿的大学之外,再也没有其它事情值得期待。 但自从傅容予出现后,她才发现,这个年纪的他们,虽然拥有的不多,朋友与义气占据了这段时光的绝大部分,当他们深陷于悲伤痛苦时,会有无数双手拉着彼此往前走。 一如此际,傅容予牵着她的手,两人齐同行走在青春的轨迹上,在彼此心底留下永难忘怀的印记。 青春,翻过了一页又一页…… 怎晓得,当初一路牵着她往前走的少年,在一个翻页过后,就此自她生命中彻底消失。 第七章 青春的记忆散落一地,褪色的十七岁,静静躺在他们心底,彷佛昨日。 傅容予将那一大袋零食饮料往沙发搁下,穿过客厅与小型中岛,来到满脸怔忡的梁安惟面前。 他抬起修长大手,往她面露惊诧的秀颜探去,她心中一凛,下意识别开了脸。 啪,那只大手越过了她,将她身后半敞的冰箱门关上。 梁安惟惊觉是自己多心,双颊浮现心虚的绯红。 只是,当她重新转正眸光,迎上已不再是她所熟悉的那双黑眸时,傅容予竟然对她展露一抹灿笑。 一如镌印在青春里的俊秀少年,他的笑总是淡然沉着,眸中总荡漾着一抹阴郁,眉宇间却又那样坚定,彷佛世上没有任何人与事能击垮他。 这一刻,梁安惟心神有些恍惚,凝视着面前西装笔挺的傅容予,她整个人深陷在记忆中,彷佛重返十七岁那一年…… 「安惟,对不起。」 如今已经整整高出她一颗头的傅容予,成熟且沉稳,眸光烁烁,彷佛两座暗夜中的灯塔,却驱不散她心中的迷雾。 听见他这声道歉,梁安惟心下难掩惊诧,又不愿轻易原谅他,于是她依然冷着丽颜,佯装无动于衷。 傅容予当下读透了她眼中的倔强,二十七岁的梁安惟,竟与他记忆中的女孩并无两样,冷硬许久的心,正一点一滴软化。 第35章 他抬起手欲抚摸她柔嫩的脸颊,她反应极快的躲开,同时瞪大了水眸,一脸不可思议的反瞪着他。 「傅容予,你搞什么鬼?!」梁安惟火大的伸出双手,推开挡住去路的那堵坚硬人墙。 傅容予顺从她的意,长腿往后退了一步,让她得以绕开自己,折返客厅。 梁安惟拎起沙发上那一袋垃圾食物,兀自生着闷气的整理起来。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傅容予从容不迫的追出客厅。 「关你什么事?」梁安惟头也不抬的冷漠反呛。「我过得好不好,你才不在乎,少在这里惺惺作态!」 「那你在乎过我好不好吗?」傅容予收起寒喧口吻,甚至敛起了唇边的笑纹,神色再严肃不过的反问。 抓着一包洋芋片的纤手顿住,梁安惟终于肯扬起水眸,望向那一身昂贵西装,高大挺拔,却令她感到无比陌生的男人。 端详着那张冷酷俊美的男性面庞,梁安惟不自觉地捏紧手里那包洋芋片。 「你居然还有脸质问我?」 她先是冷笑一声,水眸盈满怒意的质问起来。 「当年是谁不告而别?搬家之前没跟我打声招呼,也没有留下任何联络方式,你知不知道,当年我有多担心你,我还傻乎乎的跑去报警,我以为是那个贵妇对你们母子做了什么事,我被当作神经病,被我爸妈狠狠训了一顿,我甚至还拜托老师去联络你们,结果你是怎么对我的?!」 然而,无论她透过什么管道,试着联系上傅容予,每个人最终给她的答复,皆是傅容予与母亲不愿被人打扰,更无意透露联络方式。 后来,她反复琢磨,终于悟透,其实傅容予早已有意带着母亲离开,却始终没有向她透露只字词组,打从一开始,他便有意与众人彻底断了联系。 大彻大悟的当下,她心寒了,放弃了,从此绝口不提傅容予这个名字……直至今日。 看着那张被怒色染红的丽颜,傅容予心下明白,当年他的不告而别,确实很伤人,但当年的他,阴郁而自卑,好不容易争取到一个翻身的机会,他只想着牢牢抓住那个机会,不愿被任何事分心,只能将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孩推离…… 他自信的认定,等待他扭转一切,待到局势已定,一切尘埃落定,他便能卸去昔日的种种不堪,以全然崭新的形象,昂首阔步来到她面前。 但他这一走就是十年,漫长的十年岁月,记忆褪了色,人心思变,他方悟透一条真理——善变的岁月里,没有谁会留在原地,只为了等待谁的归来。 他变了,女孩变了,即使如此,他却始终深信,昔日他们共有的回亿,曾经留在彼此心底的温度,始终不变。 「傅容予,你真的让我太失望了。」 末了,梁安惟眸光微微颤动,冷冷撂下话后,使劲地拎起那袋垃圾食物直往厨房走。 她将那一大袋食物往中岛一扔,拉开椅子落坐,兀自生起闷气来。 「如果你不欢迎我,我现在就离开。」 片刻之后,客厅里的傅容予淡淡扬嗓说道。 梁安惟胸口一拧,不由得攥紧了粉拳。 但脑海仍盘旋着方才在银行贵宾室里,傅容予对她冷酷挖苦的情景,在强烈自尊心的作崇下,她不许自己出声挽留那家伙。 直至大门合上的声响传来,梁安惟内心无谓的坚持瞬间瓦解,她即刻起身追了出去。 当她追出门外,一脸焦灼的左右梭巡,赫然发觉某人高大颀长的身影正守在门外不远处。 迎上那双堪比黑夜深沉的眸子,梁安惟不自觉的握紧了金属门把。 「我以为你真的希望我走。」只见傅容予轻轻牵动嘴角,叹息似的低语,神情竟透着几许落寞。 梁安惟眸光一颤,松开了门把,朝着记忆中的少年小碎步奔去。 傅容予张开了双臂,结结实实地抱住主动迎来的梁安惟。 曾经在青春里走散的女孩与少年,藉由这个揉合了暧昧与友情的拥抱,重新找回了彼此。 热烟冉冉,两杯速溶咖啡在长桌两头各自飘散香气,傅容予与梁安惟分坐在沙发两侧,隔着一个大大的空位,聊起他们分开的这十年。 「你应该听过傅天森,瑞昀集国的创办人,他是我爷爷,我爸是传天森的长子——傅兆洋,这个名字你应该也不陌生。」 傅容予白皙俊美的面庞没有一丝起伏,彷佛口中谈论的是与他无关的路人甲,语气冷静得近乎冷酷。 梁安惟沉默片刻才作出回应:「我知道瑞昀集团,但不是很清楚集团内部的事情。我大学没念理工,也没念商科,念了外文系。考了两年的教甄,考上之后又觉得教书不太适合我,所以我去大宝二宝他们家的贸易公司上班,帮他们翻译外国客户的信件,算是业务性质吧,也是在那段期间,慢慢了解商业这一块的信息……后来,大宝的爸爸有意摄合我跟大宝,我受不了,就辞职了。」 傅容予无比笃定的说:「你不可能喜欢大宝。」 梁安惟回望着他,反问:「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大实配不上你。」他目光灼灼的下此结论。 「谁才配得上我?」她对此嗤之以鼻,自我解嘲:「就像你说的,我们已经不是高中生,离开了狭隘的校园生活,踏入竞争残酷的社会,我什么也不是,过去成绩好,并不代表出了学校也混得好。」 「安惟,你的个性不适合太安静的工作,你适合商业谈判这一类的工作。」 「是啊,我曾经也觉得自己适合当证券交易员。」她不以为然的嘲讽自己。 「我有个朋友在新加坡开设了一间猎人头公司,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帮你联络这位朋友。」 梁安惟听得出来,傅容予不是随口说说,他是认真的,如今依他这样的身分,应该不可能随便开玩笑。 梁安惟果断谢绝他的好意,「我男朋友自己出来创业,公司还在草创初期,我正在全力帮他步上轨道。」 听她提及王家齐,傅容予扬了扬漂亮的墨眉,一脸不予置评的表情。 出于一种古怪的默契,即使两人分离十年,梁安惟仍能感觉得出来,此时傅容予看似平静的表情,实则带了些嘲讽。 梁安惟心口一堵,多少能明白他的想法,便自打嘴巴的补了一句:「家齐他人很好,就是没主见了一点,他需要我在旁边帮着他打理一切。」 傅容予心底早已有了别的主意,他知道该如何对付那位软弱无能的王家齐。 第36章 心中拟好对策,傅容予面上不动声色的附和,「看得出来,明明王家齐先生才是公司负责人,你却比他更在意贷款的事情。」 总觉得他那抹笑异常刺眼,梁安惟喉头一噎,只当是自己多心。 「你从来没提遇你爸的事情……我们一直以为你爸不在了,你为什么要骗我们?」 傅容予从容反驳,「如果你仔细回想,应该会发现,我从来没有说过我父亲已经不在。」 梁安惟飞快在脑海回溯,仔细翻找过记忆一阵后,这才发现他所言不假,他确实不曾正面响应过关于他父亲的话题。 「不过,现在我爸确实快死了。」傅容予笑笑的替她找台阶下。 感受到他语气下的冷漠,以及面上毫无温度的假笑,不难察觉傅容予与父亲之间的疏离。 「我爸去年刚过七十岁大岁,最好的生日礼物是发现肝癌,很不幸的是,他的病情恶化得很快,剩下的日子都得躺在医院里,应该是出不来了。」 瞥见梁安惟紧蹙秀眉的疑惑神色,傅容予这才收敛起脸上的笑意。 「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为什么一声不响就搬家?」 这个问题已经淤塞心底长达十年,她从未想过,能有机会当着他的面问个明白。 傅容予端起她亲手泡的咖啡,轻啜品尝。即便手中这杯咖啡淡如水,廉价的咖啡粉更是令人难以下咽,可他仍是一口接一口的啜饮,只因这是多年来,第一杯他不必想太多,便能安心吞咽的咖啡。 拿开薄唇边的马克杯,在梁安惟等待的目光中,傅容予心平气|口的回亿起往事—— 「当年我母亲只是光曜银行的一个小职员,一次机缘下,与瑞昀集团的总经理结识,这个总经理就是我父亲,傅兆洋。他生性风流,在外面本来就有不少红粉知己,不知是我母亲太不小心,还是她早有计划,她竟然怀孕了。这可不是小事,傅兆洋费得我母亲是蓄意想逼宫,于是彻底冷落了她,甚至拿了一笔钱打发她去拿掉孩子。」 听闻真相,梁安惟震惊不已。 「再怎么说,你都是他的孩子,他怎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傅兆洋与丁钰华育有一男一女,打从一开始,我那个古板的爷爷,便认定由长孙继承傅家资产,也就是说,傅家早有名正言顺的接班人,当然用不上外面的野种,更不会承认这个野种,所以傅家在百般妥协下,只愿意勉强给我一个姓氏。」 尽管此时的傅容予面带微笑,语气并无一丝怨怼,可当她回亿起昔日丁钰华不给他们母子一点活路,三天两头上傅家大闹的情形,她心下明白,傅容予绝对恨透了傅家。 只是她不懂,为何相隔十年,傅容予这个不受正眼对待的私生子,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傅家的接班人。 彷佛洞悉她心中的困惑,傅容予接续着微笑说道:「我受够了丁钰华那个女人,也受够了我母亲不断委曲求全的自我折磨,我母亲很傻,她以为只要坚持到最后,我们母子俩就能被傅家接受……我去求我爷爷,请他送我们母子离开台湾,我威胁他,如果他不这么做,我会去找媒体爆料,闹到傅家丢光颜面为止。甚至,我可能会想不开,杀了他最爱的孙子,恐怕这条社会版的头版新闻,傅家再有钱也压不下来。」 看着傅容予异常平静的笑,梁安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她知道依他这样的性格脾气,绝不可能拿这种事开玩笑,当初他找上傅天森谈判,肯定是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而去。 「我爷爷怕了,服软了,就把我们送去旧金山,并且同意供应我们母子俩的基本生活费用,还有支付我的学费直到二十岁。」 「二十岁?傅家这么有钱,居然还跟你讨价还价的谈条件?!」梁安惟不可思议的惊嚷。 「有钱归有钱,他们可不会把钱白白花在不重要的人身上。对傅家而言,我与我母亲恰恰是最不重要的人,在他们眼里,我是我母亲费尽心思怀上的孩子,目的是为了争产,傅家所有人对我们母子全都反感得很。」 梁安惟实在无法想象,当年的傅容予遭受了多少来自亲人的羞辱,甚至就连他的亲生父亲亦此无情无义。 她难掩悲伤的追问:「所以你成功了,你靠自己的努力,得到了傅家的肯定,才会回来台湾?」 岂料,傅容予轻轻摇首。 「不是我成功了,是傅家不得不肯定我,因为傅家只剩下我可以指望。」 「我不懂……你这是什么意思?」 「去年圣诞节,丁钰华带着儿子去美东滑雪度假,两人在滑雪场发生意外,一个成了植物人,一个半身不遂,傅兆洋又躺在医院里,你想,傅家除了我还能指望谁来接手?」 傅容予眼中那抹刺骨的寒意,让梁安惟越发肯定他是恨透了丁钰华等人,对于这场滑雪意外并无任何怜悯或同情。 即便清楚他的立场,但面对眼前这个冷酷无情的傅容予,梁安惟仍是不免感到陌生与一丝惧怕。 傅容予已不再是昔日那个一无所有的少年,如今的他,即将继承傅家庞大产业,他当然得在外人面前树立威信。 思及此,对于傅容予稍早之前的冷漠对待,梁安惟当下恍然大悟。 她并非不通情理的人,她知道他有他的立场,今昔对比,他已是大集团总经理,而她不过是一介平民,即便是旧识,亦已失联了十年,哪有一见面便通融放水的道理。 梁安惟释怀的吁了口气,说:「难怪刚才你不想跟我相认,你现在好不容易才在傅家站稳脚步,应该是步步为营,半点都不能松懈。」 即便两人十年未见,即便情谊难免有些生分,但她仍然会以他的立场设想……凝视着记忆中的美丽女孩,傅容予眸光沉了沉,心思荡漾。 不,她不再是女孩。 秀丽的五官褪去青涩稚气,未曾改变的纤细身段,杏色乌干纱衬衫底下隆起的柔软,彰显着她已是成熟女人的事实。 脑后乌黑柔顺的马尾,画着淡雅妆容的丽颜,美丽更胜往昔,只是眉宇之间少了昔日的骄傲飞扬。 彷佛能从他审视的目光中,读透他内心的想法,梁安惟不自在的掩下眼眸,端起半凉的咖啡,有一口没一口啜饮着。 「安惟,你变了。」端详许久,傅容予淡淡低叹。 扣着马克杯的纤手一僵,低垂的眼睫迟迟不愿抬起,梁安惟怎样也料想不到,自己也有成为鸵鸟的那一天。 是,她变了,她自己也很清楚。二十七岁的她,已不再有十七岁的神采飞扬。时光磨去了她的棱角,现实碾碎了她的嚣张,她对现状感到痛恨,却又无力改变什么。 曾经,青春期的她,觉得有大把时光去挥霍,觉得有明媚灿烂的未来等着她…… 踏出校园后,尝遍所谓的人情世故,看透世事冷暖,尝尽人性的尔虞我诈,她才明白,人一生的光阴其实很短暂,未来看似春光明媚,实则处处埋伏着阴霾。 多少人在离开校园后,把最单纯的自己留在了青春,然后开始变得复杂,开始讲求利益效率,开始把朋友当作人脉,开始把人脉变现成金钱。 她遵循一般人的成长脚步,开始学习变得复杂化,但始终无所适从。 用一句现代人的话来形容:她混得很差,差劲得连自己都想唾弃自己。 第37章 二十七岁的她,仍在思索,什么才适合她,什么才是她需要的。 「你变得胆小,变得小心翼翼,变得不像我认识的那个梁安惟。」 傅容予分毫不差地剖析她的改变,不过几个钟头的重逢,他却能精准的摸透二十七岁的她,只因这是十七岁的他们所共有的默契,早已深植体内,时光夺不走。 闻言,梁安惟终于扬眸相对,反唇相讥:「你也变了,变得冷酷无情,变得市侩势利,变得高高在上……毕竟已经过了这么多年,谁没变呢?」 一时之间,两人的思绪齐同被卷入回亿的漩涡。 彷佛时光倒转,此刻,两人眼中的彼此,是穿着长义高中制服的少年与女孩。 可当他们眨动眼眸,眼中的彼此又恢复成现在的男人与女人,曾经浮躁莽撞的心,掩在冷冰冰的社会人士衣着下,再也不复曾经年轻的炽热,只余下看透世事流转的漠然。 意识到再也回不去的青春,以及彼此不再是原来的自己,霎时,梁安惟胸中一阵苦涩,竟有些鼻酸。 两人的默契到底还在,透过她水光浮掠的眼神,傅容予亦能感受到那股无奈的悲哀,他缓缓垂眸,放下手里已见底的马克杯,嘴里的涩味,一路直窜心底。 最终,俊雅的面庞重新扬起制式浅笑,傅容予顺手理了理微皱的深色西装,站直了高大挺拔的身躯。 「谢谢你的咖啡,我该走了。」 他淡漠有礼的告辞,眼底多了一抹温度,不若几个钟头前的冷峻。 梁安惟一窒,刹那间竟然吐不出半句话来。 阔别十年,方才他几句短短的交代,并不能完全解开她多年来的困惑,然而,今时此日,他已不再是默默无闻的平凡少年,而是社经地位与她差距甚大的豪门继承人,她又怎可能开口要求他继续留下,为这空白的十年逐一解释清楚。 转身之际,傅容予忽又亿起什么,望向一脸欲言又止的梁安惟。 「关于那笔贷款,找一天我会让司机去接你,你来跟我拿那笔钱。」 梁安惟一怔,蹙眉反问:「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给我钱?」 傅容予明白她的脾气,于是严肃的纠正她:「错了。我不是要给你钱,我是要借你钱。分行那边已经冻结所有由孙经理经手的贷款案,你再去吵也拿不到一毛钱,银行有银行的作业流程,不可能为了谁大开方便之门,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由我来借你这笔钱。」 「你是认真的吗?」梁安惟一时反应不过来,只能错愕的反问。 傅容予微笑回道:「我欠你很多,这一笔钱算不上什么,就算你不想还,我也无所谓。」 「我才不会借钱不还!」梁安惟当即反驳。 「那很好,我更能放心借给你。」傅容予颔首示意,转身离开。 梁安惟在位子上怔了好片刻,随后下意识起身追出去,却在追至玄关时停了下来。 只见傅容予已套上光可鉴人的皮鞋,伫立于玄关,眸光含笑的凝睐着她。 「梁安惟,能不能让我再抱抱你?」 不是请求,亦非命令,他只是用着老朋友般的怀念口吻,笑笑地询问。 梁安惟眼眶发烫,她缓步上前,主动抱住了为她张开双臂的男人。 透过这一抹温暖的拥抱,空白的十年时光,似乎被一一填补起来。 「找个时间大家出来聊聊吧。」 大手在她纤瘦的背上轻拍两下,傅容予用着老朋友的熟稔口吻提议。 梁安惟靠在他坚硬的胸膛前,点了点头,鼻尖一阵酸涩,眼看便要落下泪来,她连忙挣脱了他的怀抱。 目送傅容予微笑离去,梁安惟伸手将大门合上,而后浑身虚脱似的,在沙发上瘫坐下来。 怦怦……胸口下的心跳,仍然剧烈跳动着,心口那阵巨大骚动,令她感到烦躁不安。 十七岁与二十七岁的他们,一切都变了,还能奢望什么? 青春期的情谊,淡淡的暧昧情怀,早在时光的碾磨中,逐渐被稀释。 尽管默契与情分仍在,可他们已不再是平起平坐的同学,面对这个陌生的傅容予,她竟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以及浓浓的疏离。 梁安惟闭了闭眼,回忆如一部黑白老电影,在眼前重新上映,回忆中的少年与少女,尽管青涩天真,却是毫无隔阂,笑得那样灿烂…… 出于一种古怪的直觉,梁安惟打住思绪,睁开迷茫的水眸,望向沙发另一侧,一张设计精巧的薄荷绿名片静静躺在那儿,似在提醒方才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场白日梦,而是再真实不过的现实。 她探长了手,拾起那张名片,端详起上头的印刷字一 瑞昀创投公司董事\瑞昀电信董事\瑞昀集团董事 傅容予 望着一连串又臭又长的响亮头衔,梁安惟胸口一闷,下意识将名片一揉,正欲往垃圾桶扔去,却又硬生生的停住。 内心挣扎许久,梁安惟终是将揉皱的名片抚平,往桌巾底下一夹。 她起身来到厨房,握着傅容予碰过的咖啡杯,这才想起,依他如今的社经地位,怕是喝不惯廉价的速溶咖啡吧? 但方才傅容予没有拒绝这杯廉价咖啡,甚至喝得一滴不剩……这算是给足了她面子吗? 梁安惟嘴角微微一扬,坏透的心情稍稍好转,她来到洗手槽前,冲洗起马克杯。 冲着冷凉的自来水,拥抱过傅容予的那双手,依然隐隠发烫,彷佛上头留有一簇簇火苗…… 十七岁的他们分开了,二十七岁的他们重逢了,然后呢? 青春已逝,物事已非,即使相遇,他们已是两条不会重叠的并行线。 关上水龙头,梁安惟将刷得发亮的马克杯挂在沥水架上,倒映在杯身上的那张模糊秀颜,满是不甘心与落寞。 第38章 只因她很清楚,今天的他们,角色已然对调。 十七岁的傅容予孑然一身,如今二十七岁的她,却是一无所有的彷徨女人。 别再想傅容予了,他只是一个过去,一个青春期的回忆,不该成为她现今的烦恼。 话虽如此,梁安惟仍是回到书房,打开笔电,开始上网搜寻关于瑞昀集团的新闻…… 寸土寸金的信义区,现代化商办大厦林立,其中一栋由瑞昀集团投资的金融大厦,落成不过五年余,吸引了不少大规模外商入注。 十楼以下出租,十楼以上则是瑞昀集团旗下各个子公司的台北办公处,包括瑞昀产险、瑞昀人寿、瑞昀投信等子公司,其中预留最为广阔的空间是顶楼,该楼层设计为瑞昀集团的高层办公室所用。 大片采光玻璃提供照明,雪白花纹大理石地板,粉刷成米白色的装潢隔板,颇具质感的进口办公家具,墙上一幅幅艺术画作,装饰着过于严肃冷硬的办公环境。 望着悬挂于墙上的中世纪挂毯,王家齐认得这幅「围栏中的独角兽」挂毯,他曾在大都会博物馆见过一幅,亦曾在巴黎的中世纪博物馆见过其它幅。 只是没想到,台湾竟然也有私人收藏家,拥有这一幅色彩繁丽的骨董挂毯。 落地窗那方的办公桌后,傅容予就坐在沙发皮椅上,透过计算机视讯与高层谈论公事。 王家齐局促的坐在一侧会客沙发上,看着由另一头隔间走来的女秘书,为他送来一杯现冲咖啡。 「总经理正好有点急事,请稍坐一会儿。」年纪较长的女秘书,贴心的递上了报纸与几本英文厅。 王家齐虽然有些不悦,但面对傅容予这样的大人物,他一个小老百姓也只有忍气吞声的份,只能耐着性子静候。 就在王家齐翻完两份报纸,并且喝完半杯黑咖啡后,傅容予总算结束视讯。 他站直了包裹在深色西装里的高大身躯,指间捏着一张支票,慢条斯理地在对座沙发落坐。 「傅先生,不知道你找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事?」王家齐急躁的开了口。 傅容予先将外貌清秀的王家齐仔细端详过一遍,随后放下手里那张支票,坚定的挪至王家齐面前。 看清支票上的数目后,王家齐再难保持冷静,他瞪大双目,神色震惊。 傅容予沉稳扬嗓,直奔重点,「我知道王先生的公司正在草创初期,需要一笔流动资金纡困,这笔钱比你向银行贷款的数目还多,你可以大方收下,而且不必偿还。我另外还会再贷一笔款项给你,不过公归公,私归私,以光曜银行名义贷给你的款项,你必须偿还。」 闻此言,王家齐傻了傻,「这里有两千万,你要白白送给我?!」 傅容予挺拔的肩膀往后一靠,交迭起一双长腿,扬起谈判时一贯的温和笑容,说:「我是生意人,我不做赔本生意。」 王家齐随即意会过来,「所以你打算用两千万跟我做什么交易?」 傅容予笑笑的提出要求:「我希望你能主动与安惟分手。」 王家齐深受震撼,「你——你说什么?!你要我跟安惟分手?!所以,你的真正用意,是要用这两千万逼我跟安惟分手?」 太离谱了!这种事情只会发生在戏剧与小说里,而且……他俩的角色也不太对劲,一般而言,不都是女方被逼迫分手,才会遭人拿钱打发,这种事情怎会发生在他身上? 「王先生,你、似乎有所误解?我这是交易?不是逼迫。」 傅容予心平气和的陈述事实,话里没有一丁点玩笑成分。 「你应该很清楚,你与安惟并不适合,若不是她的老毛病又犯了,她怎可能会与你交往。」 情敌交手,字字敏感,王家齐面红耳赤的反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跟安惟哪里不适合?我是留美硕士,我爸妈都是公务员,我父母在中南部有置产,我哪里配不上安惟?!」 傅容予客气的作出响应,「我想,你应该不会傻到想跟我比学历和资产。我所谓的不适合,是指你的个性与脾气,任谁都看得出来,你太软弱而且没有主见,是安惟拉着你往前走,更是她在主导你的一切。」 弱点被狠狠戳中,王家齐顿时涨红了脸,结结结巴巴的辩驳着。 「你根本不认识我,少来评断我!我跟安惟交往了这么久,我们自有一套相处模式,才不需要你来指手画脚!还有,你不过是安惟的高中同学,你不是她的亲戚或家人,你凭什么对我说这些话?」 「我跟安惟的默契与交情,早已超越了同学情谊,我比谁都了解她。」 出于男人的尊严与面子,王家齐抗辩到底:「鬼扯!只是高中同学,而且已经十年没见面,你跟安惟的关系能有多好?」 「你知道安惟为什么会跟你在一起吗?」 俊颜扬起一抹同情的笑,傅容予不慌不乱,按部就班的击溃王家齐。 「我当然知道!」王家齐愤怒的加重语气。「安惟喜欢我,我也喜欢她,我们两情相悦——」 「错了。」傅容予忽尔提高声嗓,斩钉截铁的打断他,「安惟之所以会跟你在一起,是因为你软弱无能,而她的坏习惯就是总把自己当作英雄,即使是面对异性也一样。」 王家齐遭他这席话羞辱了一番,当即怒不可抑的站起身,指着傅容予破口大骂。 「就算你是安惟的朋友,你也不能说出这么失礼的话!我跟安惟是什么样的相处模式,我自己最清楚,不需要你在这里捕风捉影!」 「承认吧,我说的一点也没错。」面对王家齐的失态,傅容予毫不介意,只是转而好言相劝。 「傅容予——」 「当年因为一些私人因素?我不得不与安惟分开,否则按照我原本的人生计画,安惟早已是我的妻子。不过,计划虽然延宕了十年,但并不妨碍继续推行。」 醇朗的声嗓一顿,傅容予脸上满溢自信,并且扬起势在必得的微笑。 王家齐则是瞪大双眼,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太可笑了!你说你想娶安惟,你有问过她的意见吗?她只把你当作高中同学耶!你是不是有妄想症?」 面对王家齐的嘲讽,傅容予不为所动,笑笑地回应:「是不是妄想,你就等着看吧,我也没必要浪费口舌多作解释。」 「你有病是不是?!你喜欢安惟,安惟根本不喜欢你!」 望着傅容予那一派从容自信的笑容,王家齐的信心动摇了,他开始心生不安,恐惧着事情真会照着傅容予所说的走,他只能拼命的予以驳斥,彷佛这么做便能阻止他害怕的事情发生。 「前天我去过安惟的家。」 第39章 傅容予本不想提及这一段,但面对王家齐过度激动的反应,他不得不搬出事实佐证。 「我只想问,依照你对安惟的了解,你认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安惟会主动拥抱一个异性两次?」 顺着这席话,王家齐迅速在脑海回忆,然后铁青着脸斥道:「安惟对这种事情很敏感,她不会随便抱异性。」 即便是与梁安惟超过十年情谊的方铭显,梁安惟与他仍是保有最后底线,绝不会越过朋友那条线。 别说是一般异性朋友了,就连对他这个正牌男友,拥抱接吻这些事更是少之又少,而他最欣赏梁安惟的洁身自爱,自然不会介意女友鲜少主动拥抱亲吻。 傅容予用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口吻说道:「前天我去见过安惟,她还抱了我两次,你觉得我们两个是什么样的关系?」 王家齐的脸色顿时可精采了,青红交错,乌云罩顶,怒气滔天的夺门而出。 「王先生,你真的不收下支票吗?」傅容予凉凉的扬高声嗓,喊住已火速奔至门口的王家齐。 王家齐的背影明显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头也不回的离开。 傅容予将支票撕成两半,嘴角一挑,低声自语:「还算有点骨气。不过,安惟注定是我的妻子,只能对你说声抱歉了。」 第八章 「老大,惊不惊喜?!」 梁安惟睡眼惺忪的前去迎门,门外的龙凤胎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物扑进玄关。 「老大,这个是保加利亚的玫瑰香水,还有啊,这个玫瑰保湿乳液超好用……」 邓之韵拉着梁安惟来到沙发上,一边拆开礼物一边介绍起来。 邓吟学则是张罗着刚买来的早餐,边说:「虽然已经快十一点了,但是我有打去王家齐的公司,会计说你没进公司,然后打你手机又没接,我们就顺路买了早餐过来碰碰运气——我给你买了玉米蛋饼还有萝卜糕,油膏多,不辣,鲜奶茶,如果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一个汉堡。」 梁安惟抚了抚一头凌乱发丝,随后扬手制止两兄妹。「你们两个先给我安静一下!」 见状,龙凤胎乖乖闭上嘴巴,等着梁安惟发号施令。 梁安惟拢了拢披在身上的针织长外套,遮去里边的小可爱背心与热裤,因睡眠不足而暂停运转的脑袋瓜,总算苏醒过来。 「你们什么时候回台湾的?」 没记错的话,她记得两兄妹前往保加利亚见客户,预计两天后才回台湾。 「早上到台湾。」邓之韵轻快答道:「我爸大发慈悲,放我们兄妹两天假,所以我们刚把行李扔回家,立刻就跑来见老大。」 龙凤胎的父亲开设了一间贸易公司,专门外销各类大型工具机,两兄妹大学毕业后便在自家公司上班。 「老大,先吃早餐,冷了就不好吃。」邓吟学只担心他特地买来的早餐没人捧场。 梁安惟顿觉哭笑不得,这两兄妹风尘仆仆跑来这儿,为的就是献宝送礼兼送早餐,他们两个当真是宝呀,怪不得父母会帮他们起大实二宝这样的绰号。 「对了,老大你今天很反常耶,怎么没去王家齐的公司坐镇?」邓之韵边拆着礼物,边纳闷发问。 梁安惟把弄着毛里的保加利亚玫瑰香水,经此提醒,脑海涌上了前天发生的那些事。 「大宝,二宝,前天我碰见……」 「老大,你是不是跟王家齐吵架了?」邓吟学冷不防地插了话。 梁安惟沉默数秒,坦率的点头承认,「昨天我去公司的时候,发现会计不太对劲,一问之下才晓得,原来前天晚上王家齐跟会计一起喝酒,结果居然被王家齐强吻,她跟我哭诉说要离职。」 「你是说那个叫做邱美祯的会计?」邓之韵反应灵敏的追问。 他们四个人的生活圈一直息息相关,对于彼此周遭的人事物向来是了如指掌。 「这女的一定不单纯!她那晚为什么要跟王家齐一起喝酒?为什么没有通知老大?」冷静的邓吟学开始推理起来。 「所以你问过王家齐了?他真的有干这种事吗?」邓之韵只想知道结果。 梁安惟轻轻摇首,说:「昨天王家齐去银行谈贷款的事,一整天都躲着我,我猜这两人应该是真的出事了,否则王家齐不会一直逃避进公司。」 「反正王家齐根本配不上你!我们几个早看他不顺眼了,真不晓得老大是看上他哪一点?!」 邓吟学咬了口汉堡?大声嚷嚷着,趁此机会,鼓吹梁安惟思了王家齐。 梁安惟不愿在这件事上多着墨,主动转移话题,「先别管王家齐的事了。我跟你们说,我前天碰见傅容予。」 顿时,龙凤胎安静下来,表情古怪的凝瞅着梁安惟。 梁安惟被他们瞅得心底发毛,不由得紧蹵秀眉,纳闷反问:「你们为什么要那样看着我?」 「老大?你还好吧?」邓之韵小心翼翼的试探着。 「啊?」梁安惟一脸茫然。 「老大,当年那孙子不告而别,你差点就发疯了,他现在出现,你会不会又——」 邓吟学话声未竟,梁安惟已先一掌挥过去,拍掉了他手里的汉堡。 「大宝,你才发疯呢!」她不悦的瞪着夸大其辞的龙凤胎。「你们少无聊了好不好?都已经过了十年,我怎么可能还为了那家伙而难过。」 「其实我们回台湾之前,,显微镜就在群组里提起傅容予的事,是老大你自己没读讯息。」邓之韵小声嘟囔。 「不过……老大,傅容予那孙子变什么模样了?」 昔日总把傅容予当作最大敌手的邓吟学,最好奇的还是傅容予成了什么样的人。 梁安惟正欲扬嗓为龙凤胎解惑,适巧,门铃声再次急促响起。 「我先去开门。」她中断聊天,起身前去应门。 第40章 岂料,黑色铝铁门一敞,王家齐一个急躁的大步跨进玄关,冲着来不及反应的梁安惟高声质问。 「梁安惟,你老实说,你跟傅容予到底是什么关系?」 王家齐性子温软,罕少动怒,更遑论是对梁安惟鬼吼鬼叫,眼下的情景,还真是两人交往三年来的头一遭。 亿起昨日邱美祯的哭哭啼啼,梁安惟满腔怒火即刻涌了上来。 「王家齐,你来我家发什么疯?!」 往常只要梁安惟发火,脾气温吞的王家齐便会求饶示好,然而今天他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反而越发暴跳如雷。 王家齐一把握住梁安惟的纤细手臂,怒问:「你打算跟傅容予结婚吗?你是不是早想着要当瑞昀集团的董娘,梁安惟,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梁安惟被他骂得一头雾水,「你究竟在鬼扯什么?!我几时要跟傅容予结婚?!为什么没人通知我?」 稍早遭傅容予羞辱的愤懑末消,王家齐只是一个劲儿的痛斥。 「你别再我面前装了!我问你,傅容予是不是去找过你?」 「那又如何?傅容予是我的高中同学,他不能来找我吗?」 「他为什么会知道你住在这里?」王家齐开始钻牛角尖。 梁安惟一脸莫名其妙的回道:「我们在光曜银行有客户数据,他要查到我住哪里并不难。」 一旁的邓氏兄妹看不过眼,帮腔呛道:「王家齐,你没事发什么疯啊?!你凭什么这样对老大鬼吼鬼叫?!」 王家齐横了龙凤胎两眼,「这是我跟梁安惟之间的事情,你们没有资格过问跟介入!」 见王家齐对自己的友人这般不客气,梁安惟使劲挣脱了王家齐的箝制,反过来狠狠推了他一把。 「是谁容许你这样跟大宝二宝说话?!王家齐?你没头没脑跑来我家发神经,我还能保持冷静的看你演戏,那是基于我们这些年来的感情,才会任由你在我面前撒野,但这并不代表我的朋友需要忍受你的发神经!」 又来了……每一回扯上朋友,梁安惟只会一面倒的护着朋友,男朋友算什么?在她眼底还不如她那帮高中死党! 至此,王家齐彻底心寒的说:「好,反正你只在乎你这群死党,从来没考虑过我的感受……很好,我受够了。」 无法忍受他那一派正义凛然的口吻,梁安惟索性开始摊牌,「是谁受够了谁?王家齐,昨天邱美祯跟我说了,你前天晚上跟她一起喝酒,后来还强吻她?这是不是真的?」 王家齐面色丕变,忽青忽红,从原先的咄咄逼人变得支支吾吾。 「那是——那是一个意外…我……我不是故意的……」 「所以,这件事是真的发生过?」梁安惟冷冷的确认。 无法忍受被倒打一耙,王家齐满腹羞惭转为愤怒,越发理直气壮的与之辩论。 「对!是真的!那晚我喝醉酒,所以不小心把她当成了你,就亲了她一下,当时我已经喝得烂醉,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你呢?前天晚上傅容予跑来这里找你,你跟他孤男寡女都做了些什么?」 闻言,邓氏龙凤胎惊诧极了,齐齐撇首望向梁安惟,「老大,这是真的吗?」 梁安惟不想在这个关键时刻打岔,只是警告性的淡淡扫了龙凤胎一眼,随即又将注意力摆回王家齐身上。 「刚才我忘了问?是谁告诉你,傅容予来这里找过我?」 她冷静下来,开始抽丝剥茧,隐约觉得是有人恶意扭曲她与傅容予的关系。 王家齐冷冷笑了一声,「还会有谁?当然是傅容予!」 梁安惟惊惶,龙凤胎亦然,三人俱是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说谎!你根本不认识傅容予,他怎么可能对你说这些话?」 不甘受辱的王家齐冷笑一声,说:「对,我不认识瑞昀集团的总经理,所以他约我今天早上见面时,我还以为是要跟我谈贷款的事情,结果他竟然打算给我两千万,要我主动跟你分手!」 梁安惟脑中一片空白。这怎么可能?傅容予才不会做出这种事情……两人十年不见,他没道理做这样的事情…… 蓦地,脑海浮现那一身笔挺西装,更衬冷漠气质的俊美面庞。 十年……十年间能改变的事情太多,傅容予已不再是她熟悉的少年,她如何能笃定他不会干这样的事? 「不只这样,前天晚上,你主动抱了傅容予两次,两次……我真没想过你对老同学会这么热情,梁安惟,你跟傅容予的关系,其实没你说得那样单纯。」 忌妒扭曲了斯文的五官,此时的王家齐脸上是少见的狰狞。 与傅容予的拥抱,是出于多年情谊,她自认没有掺杂一丝暧昧情愫,怎料到竟会遭受这般曲解。 梁安惟不禁纳闷,究竟是傅容予在转述的过程中用错文字,抑或是王家齐自己曲解了这件事。 她累了,懒得再继续周旋。倘若王家齐明白她的脾气,清楚她的为人与原则,他不会来这里闹。 说穿了,他们两人确实不合适,他俩的个性脾气一强一弱,平日只是互相忍让罢了……好吧,她必须坦承,往往是王家齐忍让她最多。 「好,就算我跟傅容予真的不单纯,然后呢,你跟邱美祯又是怎么回事?喝得熏醉就能强吻自己的员工?在我看来,你自己也没好到哪儿。」 王家齐羞愤得口不择言:「跟你这种不会撒娇也不懂得让步的女人比,美祯温柔又善解人意,你哪里比得上她?我告诉你吧,前天晚上我来找你,正好撞见你跟傅容予在一起,那时我就想跟你分手了——」 「好啊,我们分手。」梁安惟直接了当的做出结论,顿时吓傻了所有人。 「你——你该不会早就想分手了?」王家齐自觉面上无光,勃然大怒的追究起分手责任。 「对,我早就想分手了,一切都是我的阴谋,全部都是我的错,这样你满意了吗?」 平静的把错全往身上揽,梁安惟扣上针织长外套,套上一双白色帆布鞋,率性地推开王家齐便往门外走。 尽管深诸梁安惟的率直,王家齐仍是被她太过洒脱的分手宣言,震撼得无法言语。 邓之韵追了出来,「老大,你里面还穿着睡衣耶?你要去哪里?」 第41章 套着只及大腿一半的米色针织长外套,露出一双纤长美腿的梁安惟已然消失在电梯门后。 片刻,邓吟学抓着那盒蛋饼冲出来,「老大,至少先吃早餐吧——」 邓之韵给了老哥一记白眼,「吼唷!都什么时候了,谁还有心情吃早餐啦!」 离开住处后,梁安惟脑中一片混乱,无意识的往前走,行走间,她摸了摸外套口袋,恍然发觉自己口袋空荡荡,身无分文。 正犹豫着该不该折返回家时,一个不经意扬眸望去,赫见巷口外停着一辆簇新的黑色捷豹休旅车。 彷佛与她心有灵犀,驾驶座车窗逐渐降下,一张覆着雷朋墨镜的俊脸朝这方睐来,并且慢条斯理的抬起大手,动了动修长的指头,充作打招呼。 耳畔又响起王家齐方才的那些指控,梁安惟惊诧之余,心下不禁恼火,于是她绷起素净的丽颜,小碎步朝黑色捷豹走去。 「快中午了,有兴趣跟我一起午餐吗?」驾驶座里的傅容予摘下墨镜,眼角眉梢尽染笑意。 「你怎么会来这里?」梁安惟毫不客气的问道。 「王先生来找过你?」那双深邃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她,似乎也没打算欺瞒他见过王家齐这件事。 她看起来刚醒不久,一头乌亮长发有些凌乱,没带妆的脸蛋白皙无瑕,宛若刚剥壳的水煮蛋议,益发衬托出那双水润晶亮的大眼。 在他过分专注的端详下,梁安惟心底泛起一抹困窘,却又害怕当面戳破这份暧昧,只得佯装若无其事。 「王家齐刚刚跑来我家大吵大闹,说了一堆匪夷所思的话……」 「上车再说。」 抱怨声未竟,傅容予忽尔重新戴上墨镜,沉嗓催促道。 梁安惟虽有些错愕,仍是乖顺的照办。她绕过车头,坐入副驾驶座,透过驾驶座的车窗望去,这才发觉王家齐朝着这头走来。 「梁安惟,你还有脸说你是无辜的——」 丝毫没把王家齐放在眼底,傅容予长腿往油门重重一踩,捷豹休旅车发挥它优越的高性能,一个流畅回转之后,朝着信义区方向疾驶而去。 梁安惟的后背紧紧贴在皮椅上,一手更是紧握住车门上的扶把,她被某人玩命似的开车技术吓坏了。 捷豹休旅车猛然一个大弧度右转,梁安惟一时没有防备,身子随之震晃,肩膀硬生生碰撞上车窗。 她蹙起秀眉,痛呼一声,驾驶座上的傅容予睨上一眼,随即转动方向盘杷车往路肩停靠。 梁安惟揉着撞疼的右肩,正欲扬嗓斥责,怎料,傅容予已解开安全带,往她这方凑近。 望着不断接近的高大身躯,梁安惟心中一愣,反射性低喊一声:「傅容予!」 傅容予眸光湛湛,刻意停顿了一下,充满压迫感的结实身躯,就这么悬在她身前,完全静止不动。 两张面庞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灼热的呼吸,若不是他那双深邃的眼眸被墨镜遮盖,梁安惟肯定会越发手足无措。 少年时的傅容予,温润淡漠,总与人保持一定距离,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想接近他;成年后的传容予,冷峻强悍,浑身蓄满强大的侵略感,令人下意识对他心生忌惮。 蓦地,墨镜下的俊容扬起一弯笑,似在取笑她此时的防备。 梁安惟望之一怔,窘迫的反问:「你笑什么?」 傅容予没回话,兀自探长手臂,替她系好安全带,随即坐回驾驶座上,重新驾驭着身下那辆捷豹。 「你是不是怕我?」行驶了一段路后,傅容予笑笑地启嗓问道。 「我怕你什么,我要是怕,就不会坐上你的车。」梁安惟口是心非的反驳。 「你跟王家齐分手了?」这话虽然是问句,傅容予的语气说来,却显得无比笃定。 梁安惟轻拧秀眉,心中的疑惑如墨迹逐渐扩大。 「你真的见过王家齐?」她开始试着厘清疑点。「王家齐跟我说,你拿了两千万要他跟我分手,这是真的吗?」 出于过往的默契与情谊,梁安惟始终不信傅容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只见傅容予直视前方车况,专心驾驭方向盘,在她的瞅视下才缓缓扬嗓。 「是真的。」他淡淡回道,彷佛这是一件极其不重要的小事。 「你疯了吗?!」她发出不敢置信的怒呼。 捷豹流畅的切入右侧车道,随后熄了火,傅容予对一脸震怒的梁安惟说:「下车吧,等等再谈。」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透过车窗,梁安惟看见矗立在前的知名酒店,越发感到困惑与愤怒。 「还记得我欠你一顿饭吗?」傅容予凑上前为她解开安全带,举动甚是亲昵自然。 梁安惟双颊队约泛起龄红,不愿被他看穿内心的无措,她只能佯装一派平静。 「我穿着睡衣,没办法跟你吃饭。」她冷冷说道。 傅容予顺势端详起她那一身率性家居的装扮,笑了笑,说:「我觉得你这样也挺美的,没什么不好。」 梁安惟瞪大水眸,一脸愕然。他谁呀?鬼附身不成?! 对她的瞪视恍若未觉,傅容予继续往下说起轻佻的话:「我一直觉得你的腿很美,穿这样正好更能彰显你的优点。」 梁安惟霎时红了脸,连忙七手八脚的推开车门,仓皇逃离副驾驶座。 见此景,傅容予摘下墨镜,扬起许久没有过的灿笑,眉眼间的冷峻随之消融,神情温润文雅,一如昔日的那个少年。 米黄色灯光下,座位前的铁板烧滋滋作响,戴着高帽的大厨手持铁铲,利落地处理着各式高档海鲜食材。 梁安惟坐在隐密的里座,身旁卡着体型高大的傅容予,即便如此,她仍是有些不自在,时不时伸手扯着针织外套下摆,试着遮去露在外边的那一截雪白大腿。 第42章 不安的小动作,尽落傅容予眼底,于是他脱下了西装,掩去了那一截白嫩的大腿。 梁安惟怔然,迎上傅容予那双幽邃的黑眸,刹那间,她的心重重地跳动一大下。 傅容予的双手隔着西装外套轻轻压在她腿上,没有任何失礼或逾矩的举动,可她却莫名地感到浑身燥热。 「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请我吃铁板烧?」 方才翻阅菜单时,望着上面动辄上千块的高档套餐,梁安惟吓都吓饱了。 「以前我连一顿象样的饭都请不起,现在不论你想去什么样的餐厅,我都能带你去,只要你开口,随时随地,我绝对奉陪。」 傅容予眸光灼灼,语气轻柔如丝,彷佛与女人调情般的浅笑神态,俊美得好似一幅时尚海报。 梁安惟稳住失序的心跳,不想被他布下的迷魂阵影响,极力保持冷静。 「我不需要吃这么昂贵的餐,也不需要你请我,我自己有钱,我吃得起。」 她讨厌两人之间的身分差距,更讨厌他高高在上的公子哥姿态,她想看见的不是这样的傅容予…… 蓦地,傅容予一把盈握住她的手,她一愣,正欲抽回手时,耳畔却响起他低沉性感的声嗓。 「安惟,不管我做错了什么,别生我的气好吗?」 他近乎叹息的道歉,令她心口一悸,遭他紧握不放的纤手,微弱的挣扎着,终究还是没有收回来。 「你应该知道,我不在乎谁生我的气,也不在乎谁在不在乎我,除了你,我谁也不在乎。」 梁安惟不可思议的瞪住他,「傅容予,你清醒一点好不好?!我们十年没见,你一出现就对我说这些奇怪的话?还想拿钱逼我男友跟我分手,你到底发什么神经?!」 遭她泼了满脸冷水,傅容予不怒不躁,从容不迫的说:「十年了,我们没有忘记彼此,始终记得我们拥有的共同回亿,我想,你心底应该也清楚,我们两人的感情,绝非朋友那么简单。」 他道破了她心中最深的秘密……梁安惟丽颜绯红,使劲的抽回手,别过脸不愿与他对视。 「安惟,王家齐配不上你。」傅容予兀自往下说:「我给他两千万,能帮助他创业纡困,这样一来,你也算是仁至义尽。」 「钱是你给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梁安惟甚觉荒谬的撇首凝瞪。 「你以为我会平白无故把两千万送给一个非亲非故的陌生人?」傅容予一脸好笑,「我是为了你,才把那两千万送给他。」 「王家齐真的把钱收下了?」梁安惟这才想起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他收了。」傅容予眉眼未动的撒谎。 「他真的收下了?!」梁安惟不自觉地提高嗓音,表情明显充满了失望。 「我没骗你。」傅容予斩钉截铁的加重语气。 他想,王家齐最终还是会收下那笔钱,毕竟,任谁都看得出来,王家齐并没有那么爱梁安惟,而梁安惟亦然,这两人分开只是迟早的事情。 梁安惟气炸了,她执起餐前酒一饮而尽,嘴里念念有词。 「这个王八蛋……居然还有脸来质问我?」 傅容予目光沉沉的问道:「安惟,你真的爱王家齐吗?」 梁安惟呛咳了一下,抓起雪白餐巾提住小嘴,声嗓模糊的反驳:「这应该不关你的事吧?!」 「当然有关。」 傅容予举止文雅的执起筷子,夹了只剥好壳的明虾,放进她手边的瓷盘。 「难道你看不出来,我正在追求你?」 「傅容予,你不要跟我开这种无聊的玩笑,你自己不也说过,我们已经不是高中生——」 「为什么你觉得我在跟你开玩笑?」傅容予神情坚定的打断她。 望入傅容予烁烁的眸心,梁安惟当下了然,他没在开玩笑,他是认真的,而且非常执着。 梁安惟逃避的躲开那双黑眸,她假装方才的谈话内容不存在,若无其事的享用起铁板烧料理,把小嘴塞得满满的,藉此拒绝回答任何问题。 傅容予也不打算逼她,他为她夹菜,又为她斟满杯中红酒,体贴入微。 「当年离开台湾后,我不敢跟你联络,也不敢让你知道太多,因为我很自卑,怕你会看不起我。」 听着傅容予主动回溯往事,暴风般进食中的梁安惟这才放缓速度。 她食之无味的咀嚼着,充耳未闻的喝了口红酒,专心解决盘里那一尾波士顿龙虾。 「我一直在想,梁安惟会不会原谅我?梁安惟这个有脾气的女生,会不会从此跟我决裂,会不会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我?我在美国生活,过得并不好,种族歧视,语言隔阂,我母亲忧郁症三不五时的发作……」 梁安惟放下手里的龙虾,终于放弃假装一切并未发生,转而正视起倾诉满腔无奈的傅容予。 「你母亲现在还好吗?」她轻声问道,生怕会触及他的伤痛。 傅容予放下酒杯,抚上她白润的脸颊。当他宽大的手心包覆住她脸颊,她惊诧于他手心的那抹冰凉……而后,她恍然大悟。 此时此刻,傅容予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样从容。 他在紧张,他在不安,他在恐惧,而原因出在她身上。 原来,他是真的害怕会遭她离弃。 梁安惟心底的倔强与不满,终在傅容予满盈沉痛的凝视中,逐渐稀释淡化。 「她死了。」 清楚看见她眼神已然软化,傅容予不假思索的卖起悲惨。 第43章 除了眼前这个女人,全世界都是他的敌人,他会在敌人面前武装自己,让自己成为最强悍嗜血的野兽,但当他在梁安惟面前,他不需要铠甲与盾牌,不需要刀剑,甚至连尊严亦能放弃。 果不其然,梁安惟神色哀伤,主动握住了他另一只大手。 「对不起……我不知道原来阿姨已经……」她红了眼眶,低声道歉。「你一定很痛苦吧?」 傅容予反手紧握住她柔软的小手,胸口发暖,他知道,当他脆弱的时候,有个女孩永远不会背过身,无视他的痛苦。 如今,那个女孩成了眼前的女人,她少了昔日的骄傲,少了勇往直前的无惧,不变的是,她一样有颗善良的心,一样同情心泛滥。 她总把自己当作强者,想着去拯救那些弱者,她错把同情当作爱情,才会与软弱无能的王家齐交往。 亦如十年前主动向她开口的少年,她义无反顾的出毛相助,从此再也用不开他。 「她始终不习惯在美国的生活,她觉得我们母子被傅兆洋遗弃了,所以她的忧郁症频繁发作……总之她解脱了,我再也没有后顾之忧。」 梁安惟无法想象,傅母辞世的那段时光,傅容予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走多久了?」她忍不住想象着他独自面对母丧的凄凉情景,那几欲令她喘不过气。 「走快五年了。」他异常平静的陈述着。「那一年,我准备前往华尔街的证券交易所工作,她不肯跟我去纽约,坚持要留在旧金山,我拿她没办法,只能帮她聘请一个华裔看护……可惜她撑不过来,她逃不开自己的心魔,谁也救不了她。」 梁安惟眼眶泛红,鼻酸不舍,可思来想去,就是想不出妥切的言语安慰他。 她很清楚,眼前的傅容予已足够强大,能够一个人扛起生命里的暴风雨,他早已不是那个默默承受命运鞭笞的少年。 「你母亲解脱了,那你呢?你为什么要回去傅家?」 她在网络上查了又查,只查到一则关于傅容予的报导,报导里说道:瑞昀集团内部震荡,大儿子滞美未归,改由去年返国的二儿子布局接班。 报导没头没脑的,只简短介绍了傅容予陆续接任瑞昀集团底下子公司的董事,为了后续的集团接班先行展开热身。 这则报导好似是透过新闻,对社会大众作个简单交代。 豪门私下买新闻,甚至是压下不利报导的事,时有耳闻,见怪不怪。 只是,过去一个默默无闻的年轻人,因为这则轻描淡写的报导,从此一跃成为台湾商界最受瞩目的富三代,而他晦暗悲惨的过去,却无人知晓,彷佛他打一开始便是豪门子弟,生来如此。 一提及傅家这个关键词,傅容予低掩幽深的眸光,收回了抚在她脸上的手。 他另一手仍紧握着她的手,彷佛想从她身上汲取力量。 「我母亲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我们母子能被傅家承认,她希望我可以认袓归宗,可以与傅家人平起平坐,虽然她离开了,但我还是要完成她的心愿。」 「你这又是何苦呢?傅家过去那样对你,如今他们死的死,伤的伤,这就是最好的报应,你应该冷眼旁观,应该看着傅家就这么垮掉才对!」 听见她这番义愤填膺的怒言,傅容予却是不以为意,淡淡一笑。 「安惟,经历过那些任人宰割的日子,我成了一个很俗气的人,我眼里只有傅家的钱,既然我也姓傅,这代表我能顺理成章的继承傅家产业,傅家亏欠我的,我现在拿回来并不迟。」 傅家是真正的豪门,发迹于老台北,过去祖先是日据时代的名绅,如今傅家名列台湾十大富豪之一,累积了数代的资产,可以想见有多么庞大惊人。 当初,傅家瞧不起私生子出身的傅容予,甚至放任他们母子自生自减,却怎么也想不到,今时今日,角色与立场全然颠倒。 按照傅容予的个性,他绝无可能放弃这个大好机会……对傅家复仇与一吐怨气的机会。 意识到偏离正题,傅容予松开了梁安惟的手,不着痕迹地敛起眼底的寒意。 当他再扬起眸光,俊雅面庞已重新挂上浅笑,彷佛刚才谈话间,不经意流露而出的悲伤与冷酷,全是她的错觉。 「我不想打坏你的用餐心情,我们吃饱再聊吧。」他笑笑催促着她用餐。 看着傅容予收放自如的情绪,梁安惟顿时觉得眼前的男人无比陌生。 可当她望着他的笑,他的凝视,又彷佛,从前那个少年不曾离开过。 梁安惟干涩的咽了下喉头,转过身去,茫然的执起筷子,麻木的把食物塞满了嘴,藉此平复充塞着胸口的那抹感伤。 用餐告一段落,傅容予拉起她的手一同离座。 「傅容予,你又要带我去哪里?」 梁安惟一手攥紧他的西装外套,一手任由他牵引,尽管语气满是不耐,可她的步伐却紧紧追随着他。 「回家。」傅容予侧过脸庞,目光幽深的说道。 她被这一记眸光定住心神,出于与他的默契,她当下竟然明白,他所谓的回家,指的是哪个家…… 记忆中的那扇红色铁摆门,历经十年风吹日晒,红漆几已剥蚀,锣斑点点。 傅容予伫立于门前,昔日穿着制服的苍白少年,如今已换上一袭高级订制西服,脚下踩的是动辄上万块的真皮皮鞋,成了一个顶天立地而无所畏惧的男人。 梁安惟搂紧怀里的西装外套,她站在傅容予身后,静静望着他宽阔的背影,脑中涌现着昔日光景。 「我记得走的那天是大年初二,前一天我们还见过面……」 随着他用着缅怀的口吻描述起往日情景,视线如起雾的玻璃,逐渐蒙咙,梁安惟低下头,把脸埋进西装外套里。 当她忍住夺眶的泪水,抬起泛红的脸蛋,发觉傅容予微笑凝睐着她。 这一刻,眼前这个成熟稳重的男人,与她记忆中的少年身影相重叠,压抑多年的暧昧情愫,再也无法亦无力隐藏。 他重新牵起她的手,推开铁栏门,领着她入内。 庭院里,地上堆满枯黄落叶与淤泥,几个矮凳子翻覆在角落,唯独那几棵遗世而活的玉兰花树犹然飘香。 她想起某天某日,当她准备离去,少年走进院子里,亲手摘下一朵再平凡不过的玉兰花,轻轻放在她手心上,说是充作谢礼…… 他赠予的那一朵洁白玉兰花,仍开落在青春里,香味萦绕,不曾散去。 第44章 彷佛心有灵犀,傅容予淡淡睐了沉浸于回亿的梁安惟一眼,随后径自走向庭院一隅的玉兰花树。 梁安惟看见傅容予抬手往树上一探,当他折返时,手心里已多了一朵莹白的玉兰花。 她自伤感中缓过神来,抵掩不住汹涌的泪意,却在模糊视线中,看清躺在他手心里的不只是玉兰花,还有一枚花形钻戒。 她怔然望向傅容予,他神情温柔,眸光脉脉,不由分说地拉过她的纤手,将钻戒放上她的手心。 亦如很多年前,那个美丽而苍白的少年,曾经为她摘下一朵清香流溢的玉兰花,少年眼底堆着满城星光,辉映她懵懂青涩的笑。 长睫轻轻一掀,泪水终是没能忍住,盈满眼眶,婆娑中,梁安惟复又望向已不再是少年的傅容予。 那一双堪比星光璀灿的黑眸,承载着她无力招架的柔情万千。 「安惟,十七岁的我,什么都给不起,我没资格要求你等我,但现在只要你开口,我能把我拥有的一切全数奉上。」 「……傅容予,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我们分开了十年……我们早已不是十七岁的模样,我们已经是二十七岁的大人,我们……」 梁安惟睁着一双盈泪美眸,如置身于迷雾之中,茫然而不知所措。 若不是他的手紧握着她,若不是清楚感受着手心里那枚钻戒的冰凉,她甚至怀疑自己仍在十七岁,眼前情景只是一场十七岁的白日梦。 傅容予的神情一如从前,沉着而坚定,彷佛眼前没有什么能阻碍他前进。 此际的他,目光灼灼,嘴角扬着一弯柔笑,俊美胜却记忆中的少年。 「十年的空白,十年的分离,却没有改变我们的默契与感情,十年又算得了什么?安惟,我们十七岁的相遇,注定我们将相守一辈子。」 「可是……可是……」 梁安惟脑袋一片混沌,已丧失思考能力,只能慌乱失序的喃喃自语。 「我才跟王家齐分手……我们这样太奇怪了……」 由不得她开口拒绝,傅容予一把将她拥入怀里。 他收紧了双臂,将脸庞埋入她柔细的秀发里,贴在她耳畔沉沉低语。 「安惟,只有你知道我最不堪的过去,只有你见过最落魄可悲的我,只有你不嫌弃我。十七岁,不大不小,但也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恨。我恨傅家,这是无庸置疑的事情,而我爱你,这更是无庸置疑的事实。」 「傅容予,你疯了吗?十七岁的我们懂什么?那都已经过去了——」 「所以,你曾经忘记我吗?」 拥抱她的那双大手,转而掬捧起她迷惘的丽颜,他的眸光浓烈地纠缠着她,不许她逃开这一刻的甜蜜。 她眨了眨沾满细碎泪珠的长睫,粉唇微微张合,却吐不出半句违心之论。 他轻轻将额贴上她的,叹息似的柔嗓低语:「承认吧,你也跟我一样,忘不了十七岁的我们。」 梁安惟心慌的掩下双眸,始终没有给出正面响应。 傅容予早已摸透她的性子,他知道她的个性逼不得,更激不得,于是他以退为进,缓缓松开了怀抱。 他抽身的那一刻,梁安惟心底瞬间空落落的,像是弄丢了什么。 傅容予说:「这样吧,我先把戒指放在你那儿,暂时交由你保管,等你考虑好了,你再答复我。」 经他这么一说,梁安惟缓缓摊开手心,端详起方才被她紧握的花形钻戒。 「我只想问你,过去十年来,为什么不跟我联络?你曾经想过有个朋友默默的担心着你,一直想知道你的下落,甚至被当成疯子也无所谓……」 「对不起。」 那个一派高高在上的傅容予,到了她面前,高傲丢了,骄傲扔了,自尊不要了,只剩下赤裸裸的卑微。 「我说过,我不敢跟你联络,因为我怕自己会变得软弱,除了我母亲,你是这世上我唯一在乎的人,越是在乎就越是害怕失去,一旦害怕,便会成为弱点,你知道吗?你会是我的弱点,我的敌人只要伤害你,就能轻易的击垮我。」 梁安惟看得出来,他这席话是发自肺腑,没有一丝虚情或虚假。 她沉默片刻,拿起手心里的钻戒,毫不犹豫的戴上。 见此景,傅容予可不敢高兴得太早,他太了解她,她有时情绪一上来,虽然偶有冲动之举,但不会随便做下重要决定。 果不其然,戴妥戒指的梁安惟说:「我先帮你保管戒指,等我考虑好了,再回答你。」 傅容予微笑颔首。他向来极富耐心,这样的等待算不上什么。 为了挣脱地狱般的日子,为了报复无情无义的傅家,他放弃了美好的青春,放弃了他最爱的女孩,只为了这一天的到来。 为了报复,他可以等,可以忍,但,为了女孩,他不想再等,不想再忍。 他想,在复仇将他变成一头没有血泪的怪物之前,至少他还能拥有她,有她陪伴在身边,或许能够提醒他,别太快变成那头残酷的怪物。 兴许,她会是他最后的良知。 傅容予牵起梁安惟戴着钻戒的柔荑,来到玉兰花树下,让浓馥香氛萦绕他们一身。 「十年其实不长,我总幻想着,当我重新站到你面前时,我不会再是那个落魄的穷男孩,而是能抬头挺胸,再也不必为自己的姓氏感到耻辱的男人,并且能骄傲的对你说,我想给你全世界最好的。」 傅容予仰起俊颜,望着满树结苞累累的玉兰花,那一脸的如释重负,吐尽十年来的隐忍与压抑。 见着他如此脆弱的一面,梁安惟鼻尖发涩,扯了扯他的手,引他回首相望。 只见她路起脚尖,吻了吻他刚毅的下颚,吻毕,正欲退开身,一只铁臂已环上她的后腰,将她纳进怀里。 他俯首吻住她,无比珍惜的轻吻一阵后,才翼翼地撬开柔润的唇瓣。 当他湿热的舌碰着她的舌尖,记忆中那单纯的一吻,不约而同地在彼此脑海浮现—— 第45章 「霹雳跳跳糖、哈哈球巧克力、大猪公、草莓口香糖……欸,傅容予,你要选哪一种?」 那一天,大年初一,本该是热闹的节日,眷村里却是一片冷清,唯有隔壁街巷口的传统老式杂货店开门,附近的孩子三三两两在店前吃糖玩耍,总算有点春节气氛。 刚从傅母手里领过红包的梁安惟,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若是提议请客,又怕会伤了傅容予的自尊心。 她可不傻,一看便晓得,这个红包是傅容予托傅母转交的,红包里的两千块肯定是从他打工薪资扣下来。 于是她想出了一个折衷的方式,带着他采杂货店买糖果……总不好白白收下他辛苦赚来的打工钱。 身旁的颀长人影迟迟不见回应,她心下纳闷,正欲撇首望去。 岂料,那个背逆光线的少年,忽尔倾身凑上前,在她上翘的嘴角印下一吻。 她呆怔转眸,惊鸿一瞥间,少年低掩的长长睫毛,深邃眼窝,直挺鼻梁,俊秀容貌,深深映入眸海。 即使被她逮个正着,即使与她眸光相对,少年脸上却没有一丝尴尬或羞愧。 他微微扬笑,笑得眼眸弯弯,眼底擦着细碎星光,头一次笑得这般无忧无虑,头一次笑得像是十七岁。 她愣在装满各式古早味糖果的透明货架前,嘴角留有少年唇上的气味与温度,两颊似一团棉花糖,白润中逐渐漾出几许粉红。 「傅容予,你——」 她正欲扬嗓责问,那个笑得灿烂的美丽少年却再次凑近,亲了她粉嫩的脸颊一口,随后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大男孩转身走开。 她呆在原地,一手捏着红包,一手抚上脸频,整张秀颜滚烫染成彤红。 青涩而单纯的吻,轻巧如羽,却在她心底烙下沉重的印记,哪怕岁月流逝,哪怕青春不再,少年留下的印记,仍然清晰如昨日…… 埋藏了十年的情怀,此时正在彼此的心底,肆无忌惮的蔓延滋长。 傅容予收拢双臂,抱紧怀里香软的娇躯,他深深地吻着她,依循着少年的记忆,将当年的诸多遗憾,透过这一记蜜吻,细细补偿。 这一刻,不需要可证明,不需要任何承诺,梁安惟心底早已信了傅容予。 她相信他说的每一字、每一句,相信他对她的情意,相信她青春里的少年依然还在,从未离开。 而她亦然。 他忘不掉的女孩,一直都在这儿,等着他回来,走到她面前,为她再摘下一朵洁白玉兰花,捎来萦绕在回忆里的那抹香。 如今,少年回来了,他递来的不只是玉兰花,而是承载一辈子诺言的花戒,牢密圈住她的未来。 曾经在青春里走散的两人,终于回到相同的轨道上,再也不轻易分离。 第九章 「王家齐,我知道你是故意不接我电话,但我想你总会听这通留言。」 梁安惟按着耳上的手机,另一手拉开了米白色落地窗帘,望着窗外明媚的春光,她做了个深呼吸后,方又提嗓往下说。 「你留在我这儿的东西,我等一下就送去公司,你清点过后,如果有问题再找我,没问题的话,就祝你未来一切顺利。」 平静的留言完,梁安惟收了线,开始动手整理起与王家齐有关的物品。 公司的大小印章,公用存簿与内帐记录,一并分类整理好,准备物归原主,彻底断个干净。 一切整理就绪后,梁安惟换了一袭长版衬衫洋装,套上轻便的帆布鞋,手里抱着整齐收纳好的大纸箱,刚踏出屋外,迎面便撞上一抹高瘦人影。 顿时,纸箱翻覆落地,幸亏梁安惟及时稳住重心,这才免去摔跤的糗状。 门外的高瘦少年,身穿绣有名字的白衬衫与黑长裤,外貌白皙清秀,先是赔罪的笑了笑,随后蹲下身帮忙检拾落了一地的杂物。 梁安惟缓过心神,看清少年的面貌后,秀眉紧紧蹙起,气不打一处来。 「梁海煜!你居然逃课?!你是不是嫌日子太好过了?!」 利落地将杂物装回大纸箱,清俊少年连忙冲着自家亲姊扬开谄媚笑容。 仗着已近一百八的身高优势,梁海煜一派轻松的抱着大纸箱站起身。 「姊,你这些东西是要扔掉的吗?我帮你扔。」梁海煜露出小奶狗讨人疼的无害笑容,外型活似韩系小鲜肉。 只可惜,这张脸自小看到大,梁安惟对亲弟万人迷的外貌早已免疫。不过,根据老家大楼的新任警卫表示,梁家一楼的信箱经常塞满了情书。 梁安惟忍不住瞄了一眼梁海煜身上的制服,制服上绣着长义高中的校徽,她脑中浮现某人穿着制服的模样…… 「姊,你发什么呆呀?」梁海煜蓦然提高音星喊了一声。 梁安惟回过神,随即怒问:「你还没回答我,你为什么逃课?」 梁海煜沉默数秒,一脸蹩扭的回道:「早上出门的时候,我跟妈吵了一架,所以就想过来找你。」 「你为什么跟妈吵架?」尽管心中多少有底,梁安惟仍想问个明白。 「老样子。」梁海煜嘴角泛起苦笑。「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情况。」 「你得了吧!先前填高中志愿的时候,我只是帮你说了几句话,妈就气疯了,已经很久不想理我,你来找我也没用。」 冷冷撂下话,梁安惟抢过弟弟怀里的大纸箱,兀自往电梯走去。 梁海煜手长脚长,连跨几个大步,一个闪身便尾随窜进电梯。 「梁海煜,你最好给我乖乖滚去学校上课,不然我就打电话给妈,让妈亲自过来抓你。」梁安惟撇首警告起梁海煜。 「妈去补习班了。」梁海煜一派无关紧要的笑笑。 自梁海煜升上高中后,梁母认为已卸下教养孩子的重担,便与友人合伙开设了一间安亲补习班。 第46章 「你究竟想做什么?」梁安惟终于丢出梁海煜等待的问句。 梁海煜连忙从书包里挥找出一张名片,笑咪咪的递给梁安惟。 「姊,上礼拜我参加小区画展,有个女经纪人说她有意跟我签约,但是我未成年,必须有监护人陪同才能签约,所以……你能不能陪我去?」 事情是这样的—— 梁海煜自幼便喜欢涂鸦画画,升上国中后,面对庞大的升学压力,他更是将年少轻狂的那份热情,全然投注于绘画之中。 梁母自然乐意培养孩子的各种才艺,因此打小便送梁海煜上绘画班,后来更因应他的请求,为他请了一个美术系教师到府家教。 不过,这并不代表梁母会同意儿子念美术班,抑或全力朝美术领域发展。 梁母只希望孩子能多才多艺,毕竟这个年代,哪家孩子没学个才艺,好让父母拿来夸耀一番,梁母自然也不例外。 但梁母怎样也料想不到,梁海煜画出了兴趣,把全副心神放在绘画上,经常瞒着父母,偷偷参加各大绘画比赛,甚至跑来向她这个姊姊借钱买颜料。 填高中志愿时,梁海煜一度想报考美术班,引起梁母大力反弹,险些闹家庭革命,即便有梁安惟帮忙劝说,梁母依然抵死不同意。 最终,梁海煜追随姊姊的脚步,进入长义高中就读,但在他心底,犹然没有放弃他对绘画的热情。 梁母不让他继续学画,他打着姊姊的名义,向邓家双胞胎与方铭显借学费,这几人视姊姊如家人,自然爱屋及乌,二话不说便大方给钱。 如今升上高二,分了组,升学压力之下,梁海煜越发坚定的想走美术这条路,于是他努力寻找能曝光的机会,课业之余到处参加画展与比赛。 如今终于有经纪人找上门,这对梁海煜而言,无疑是一个绝佳的大好机会,他不能毁在没有监护人陪同这件小事上。 梁安惟与这个弟弟相差十岁,说起来感情算不上好,却也没坏到哪儿,就是不怎么了解彼此吧。 直至两年前梁海煜开口请求她,帮忙劝说好让母亲同意他报考美术班,姊弟俩生平初次站在同一阵在线,一起对抗家中强权,姊弟俩的感情才慢慢凝聚。 梁安惟当然明白,这张名片对梁海煜而言,意义有多么重大。 纵然她心下不愿再蹚这滩浑水,毕竟,由于两年前的争执,母亲一直认定是她煽动弟弟报考美术班,只因她曾为了放弃教职与母亲大吵一架,母亲对这件事情始终没有释怀。 梁母认为她的大半辈子,为了栽培子女而活,到头来子女却不断与她唱反调,不愿遵循她安排好的人生蓝图,于是她将满腔的怨愤,全归咎于梁安惟。 梁母认定梁安惟是长女,她应该是个好榜样,应该按部就班,照着父母的期望前进,而不是依照自己的喜好行事。 「也不晓得是不是诈骗集团,万一对方是诈骗,你该怎么办?」 嘴上吐糟着,梁安惟却腾出了一手,接过梁海煜递来的那张名片。 「所以我才需要成年监护人啊。」梁海煜早摸透她的刀子口豆腐心,笑嘻嘻追问着:「姊,你会去帮我跟对方谈一谈,对吗?」 两人步出电梯,梁安惟先将纸箱塞给梁海煜,再将名片收入斜背小包里。 「我先去还东西,一会儿有空再去找对方谈。」语毕,梁安惟重新接过纸箱,头也不回的往巷□走。 「姊,这么多东西是要还给谁啊?」梁海煜几个跨步追上来。 「王家齐。」梁安惟不带感情的说。 「王家齐?!」梁海煜立马嗅出事情不太对劲,于是他大胆假设,「姊,你跟王家齐分手了?」 两姊弟步至巷口,出了大马路口,梁安惟伸手招了辆出租车,朝一脸好奇的弟弟抛去一记冷眼。 「嘴巴给我闭紧一点,我不想给妈知道。」她撂下警告,默认了梁海煜的揣测。 梁海煜佯装乖巧的猛点着头,咧开一口整洁白齿,笑得特灿烂。 「姊,分得好,他配不上你。」他发自肺腑的说道。「正好,妈也不喜欢王家齐,你跟他分手,妈一定很高兴。」 上车之际,梁安惟不悦地说:「我就是不想让妈得意。好了,你快给我滚去学校。」 「姊,你——」 梁海煜这时才惊觉,梁安惟扶在车门上的右手,多了一枚璀灿夺目的钻戒。 他从未见过梁安惟配戴戒指这类的饰品,更遑论是如此硕大昂贵的钻戒……事情肯定不单纯。 梁安惟心虚的收起右手,飞快窜入出租车后座,不敢再看向车窗外的梁海煜。 「姊,你的戒指——一」梁海煜朝着后座的梁安惟高呼。 「不关你的事,去上学!」梁安惟头一回在弟弟面前落荒而逃。 匆匆报上地址,无窗口外梁海煜错愕的表情,梁安惟搭着出租车扬长而去。 美式连锁咖啡厅里,角落坐位上,已等候二十多分钟的梁安惟,不耐久候,正欲起身离开时,一名打扮时髦的年轻女性,这才姗姗来迟的落坐。 「不好意思,刚刚路上有一点状况,所以我来晚了。」神情与姿态甚是干练的年轻女人,面上毫无歉意的说道。 见状,梁安惟微微蹵眉,再次垂眸望向桌上的名片。 夜莺艺术 杨心怡 这人便是有意与梁海煜签约的经纪人?迟到二十分钟不说,还毫无半点歉意,虽然若能顺利签约,对梁海煜的绘画前途确实大有帮助,但这位经纪人摆的架子未免也太高了? 「请问你是……」杨心怡挂着制式笑容发问。 「你好,我是梁海煜的姊姊。我听海煜说,杨小姐有意跟他签约,由于他未成年,所以我过来帮他了解情况。」 「梁海煜?」杨心怡先是露出困惑神情,随后轻轻「喔」了一声,接着说:「那个高中生对吧?我记得他的画还不错,虽然技巧还不是很成熟,但是看得出来他很有天分,应该是这块料。」 梁安惟客套有礼的回道:「谢谢你的青睐。我想了解一下签约内容,还有你们会怎么栽培海煜?」 杨心怡笑了笑,说:「你弟弟确实是满有天分的,但大家都知道,这一行讲求的是机运与贵人,如果我愿意代表我们公司签下你弟弟,你弟弟以后的发展肯定不得了。」 第47章 「所以你们公司拟定的签约内容……」梁安惟没让对方牵着鼻子走,始终聚焦在最重要的合约内容上。 「梁小姐,一般来说,还没成年的孩子能有这样的机会,已经很不得了,况且,我们还是国内最知名的大型艺术集团,只要加入我们,未来不必想也知道,最基本的保障一定会有,更别提跃上国际,成为国际知名画家,这些都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望着杨心怡收起笑容,露出高傲的神态,似在传达一个讯息——别不知好歹,问东问西,打坏她签约的心情。 赴约之前,梁安惟上网搜寻过这间艺术集团的名声,确实如对方所言,是国内顶尖一流的艺术集团,挖掘了无数的艺术家,但对方这样的高姿态,难免令人怀疑合作的热忱。 梁安惟也明白,眼前这个机会拒绝不得,这是梁海煜能踏上美术之路的一把钥匙,只要与「夜莺」签了约,母亲便无从反对海煜走美术这条路。 只是……眼前这位杨姓经纪人,表现不仅高傲,甚至还有些散漫,似乎连自己挖掘的对象是谁都忘了,一副随她爱签不签的随便态度,让她不禁心生动摇。 「如何?梁小姐,你考虑清楚了吗?」 见梁安惟迟迟不作声,杨心怡虽是面带笑容,语气却多少泄漏了几分不耐。 梁安惟挣扎着该不该放手一博,抑或应该更谨慎行事,别急着把梁海煜卖掉,这么重的责任,说实话,她也不是梁海煜的母亲,更不是他本人,她怎能帮他下这个决定呢? 挣扎间,手机铃声陡然大响,梁安惟暗暗松了口气。 「不好意思,我接个手机。」她指了指手机,向杨心怡歉然一笑。 杨心怡眼神已明显不耐,基于公关礼仪,仍是只能微笑点头。 梁安惟侧过身去,觑了一眼来电显示,随即不假思索的接通。 「找我有事吗?」 「有空吗?我想请你吃午餐。」 线路彼端传来低沉的男性磁嗓,对此,梁安惟仍感到有些陌生,只因她牢牢烙印在脑海里的,是少年轻快温润的嗓音。 「现在可能不太方便……」梁安惟历低音量,语气紧绷而严肃。 「你跟谁在一起?」傅容予察觉她语气有异,推断应是身旁有陌生人,便反射性追问起来。 「呃……我跟夜莺艺术经纪公司的一位经纪人在谈合约。」梁安惟简洁地解释。 「夜莺?」傅容予沉吟片刻,不客气的问:「我记得你对美术这方面没什么兴趣跟天分?」 若不是有外人在场,梁安惟险些与这家伙抬起杠来。亏得已经过了十年,他竟还记得她没有美术天分,这人当真把她的事,全钜靡遗烙入脑海了。 她有丝没好气的回道:「不是我,而是我弟要签约,我只是帮我弟出面接洽,了解合约内容。」 「你弟?」经此提醒,傅容予这才回忆起她有个相差十岁的弟弟。 「我们还在谈。」梁安惟有丝犹豫的续道,难得透过语气泄漏此时的不安。 傅容予太熟悉梁安惟的个性,光凭她的语气变化,便能察觉出她的无助。 「你人在哪里?」傅容予开启手机的扩音模式,另一手已抄起室内电话的话筒。 「我在大安这边的星巴克——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什么都别做,也别答应对方任何条件,我现在带个人过去找你。」傅容予一边回话,另一手已透过室内电话,拨出一组手机号码。 「什么人?」梁安惟纳闷不解。 「先告诉我,目前跟你谈的经纪人叫什么名宇?」 「她姓杨……杨心怡。」梁安惟觑了一眼对座在滑手机的杨心怡,小小声的说道。「傅容予,你问这些想做什么?」 彼端的男人没搭理她,而是在尚未结束通话的情况下,聊起了室内电话。 梁安惟听见傅容予喊出某个男性名字,与对方寒喧了几句,从自然且放松的语气听来,傅容予与对方的交情似乎相当熟稔。 「傅容予,我要挂电话了!」 状况外的梁安惟,误以为傅容予一心二用,不悦的警告了一声,随即作势收线。 岂料,切断通讯之际,手机彼端再次传来傅容予的耳提面命:「你千万别签约,我一会儿就过去。」 「拜托,等你过来,大好机会都跑了。」梁安惟实事求是的回道,随后重重的按下结束通话。 见梁安惟结束通话,杨心怡跟着收起手机,面上的笑容已挂不住,取而代之的是满满不耐。 「梁小妲,我平常很忙,一会儿还要去参加艺文活动,晚点还要回总公司与大头开会,没有太多时间等你犹豫不决。」 语毕,杨心怡已背起名牌包,作势欲起身离开。 「——这样吧,等你们考虑清楚之后,你再传简讯给我,我会安排时间见面签约。」 「可是我连合约内容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你不是应该先让我看看合约内容吗?」 梁安惟当下好错愕,她连合约内容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怎能如此草率决定?可从杨心怡的态度看来,似乎连合约内容也无意透露,这未免太莫名其妙! 杨心怡不悦的回道:「梁小姐,我不是不让你看合约,而是如果你没意愿签约,那我们何必浪费双方的时间?我们公司绝对是业界最顶尖的,如果你不信任我们,那谈什么都没用。」 梁安惟试着据理力争:「就算是再一流的公司,签合约可不是开玩笑,当然得先把合约内容仔细看过一遍才能签。」 杨心怡脸上的不耐更深了,她索性直接下结语:「梁小姐,既然你心中存疑,那你还是替你弟弟找一个能信任的经纪人,再不然,你可以自己当呀,只是就不晓得会有什么样的画廊跟你们合作。」 面对杨心怡如此傲慢的态度,梁安惟当真气炸了,正当她准备拍桌起身,好好辩论一番,霍地,杨心怡的手机铃声大响。 杨心恰懒得多看梁安惟一眼,一边接通手机,一边移步往咖啡厅大门走去。 「——温先生?!你不是去英国了吗?」 望着杨心怡离去的嚣张身影,梁安惟连辩论的机会都没了,满腔怨火无处可发,她只能坐回位子上,端起桌上那杯冰拿铁,一饮而尽,藉此消消火气。 第48章 岂料,当她亦准备起身离开,赫见杨心怡折返回来,而且脸上挂着友善笑容,前后态度判若两人。 这是在演哪出?!看着杨心怡重新坐回对座,梁安惟当下好傻眼。 更傻眼的还在后头,杨心怡竟然好声好气的道歉。 「梁小姐,不好意思,因为我今天状况很多,所以难免有点心浮气躁,请你别介意。」 「啊?」梁安惟一头雾水。 「梁小姐还要点杯什么吗?我请客。」未等她反应过来,杨心怡开始大献殷勤。 「等等——杨小姐,你刚刚不是说……」 「梁小姐,你真是太不够意思了。」 杨心怡先发制人的打断梁安惟,边说边笑,自找台阶下,全然无视梁安惟一脸茫然。 「原来你认识温先生,既然这样,你又何必担心我们的合约不够好呢?你是故意要考验我吗?」 梁安惟困惑的反问:「我不认识你说的什么温先生,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杨心怡笑着摆摆手,说:「梁小姐别再逗我了,如果你不认识温先生,温先生怎会特地拨电话给我,要我留在这里等他过来。」 梁安惟蹙起秀眉,正欲往下追问,咖啡厅门口蓦然传来一阵骚动。 两名外型俊美醒目的高大男人,在店员异常热络的招呼下,一前一后步入咖啡厅,走在前方的傅容予,目光梭巡一阵,随后迎上梁安惟怔忡的眼神。 他扬起笑容,从容自信走来,见此景,梁安惟一窒,瞬间明白了一切。 当两名同样西装笔挺,无论是身高外貌,抑或谈吐气质皆不分轩轻的俊美男人来到她们座位前,梁安惟能清楚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艳羡目光。 「温先生。」杨心怡起身向另名斯文俊雅的男人颔首,并且将位子让给了男人。 店员为他们换了另一边较为宽敞的六人座位,期间,傅容予探手拉住了梁安惟,半推半就的让她坐到自己身侧。 梁安惟脸颊微烫,以眼神无声训斥某人一番,随后言归正传的问:「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傅容予目光烔炯,饱含笑意,先是扫过对座的杨心怡,给予一记凌厉的打量后,才转而笑睐相对而坐的温曜宇。 「我是透过温总,才知道你跟他的员工在这儿谈签约的事——」 说着,傅容予做了个手势,介绍起对座的温曜宇。 「这位是夜莺艺术经纪公司的总监兼理事,温曜宇。」 梁安惟心下惊诧,原来眼前这名外貌俊雅的年轻男人,便是夜莺的大老板。 据闻,温曜宇出身于艺术世家,却有着一颗精明的生意头脑,将夜莺艺术经纪公司,以及底下的艺廊经营得有声有色,腾然是将艺术与商业作完美结合的个中高手。 当然,她对艺术这一块没有太多研究,之所以会知道夜莺艺术经纪公司这些事,自然是透过弟弟梁海煜。 梁海煜经常把温曜宇这名字挂在嘴上,他总是反复念叨着,若是哪天能受温曜宇青睐,成为他重点培养的新一代艺术家,日后肯定前途无是。 温曜宇这个名字听久了,连她这个艺术门外汉亦在不知不觉中牢牢记住。 而她也晓得,如温曜宇这样位居管理阶层的大人物,不可能自行挖掘人才,梁海煜盼能获他慧眼青睐,不过是作白日梦罢了。 原以为温曜宇应当是上了年纪的老先生,要不也该是临近中年的大叔,岂料,他竟然如此年轻而俊雅,那一身不俗的艺术气质,全然无法将他与市侩商人的形象联想在一块儿。 「你好,我是温曜宇。」 更不可思议的是,出身不凡的温曜宇毫无半点架子,甚至和善可亲的主动与她打起招呼。 「大温,这位是我未婚妻,梁安惟。」傅容予抢在梁安惟回应之前,擅作主张的为她自我介绍。 闻言,梁安惟窘瞪了傅容予一眼,傅容予对她的瞪视置若罔闻,兀自微笑往下说道。 「大温,梁安惟的事就是我的事,今天她为了她弟弟签约的事情不开心,等同于我不开心,你说说看,眼前这个情况,该如何解决?」 温曜宇笑了笑,这人看似柔和,实则透着一抹严峻,淡淡望向杨心怡。 「lisa。」他喊着杨心怡的英文名,低沉的嗓音满蓄威严。 「温先生,您听我解释——」 难得有机会与公司大头同桌而坐,杨心怡却是胆颤心惊,无比恼悔着方才的种种无礼表现。 「你先回公司,我一会儿再跟你联络。」温曜宇直接要求她离开。 杨心怡自然不敢惹恼自家公司大头,她只能灰头土脸的拎着名牌包离去。 「如何?这样能让你消消气吗?」傅容予笑睐梁安惟。 察觉傅容予只是将这一切当作是场游戏,梁安惟心下不由得一阵抽悸。 尽管她很清楚,傅容予肯定是在电话里听出她受了气,方会找温曜宇一同出现在此,只为了帮她出口气,顺便当面削削杨心怡的嚣张,而她亦不否认,自己确实有大出一口怨气的舒坦感。 但当她望着这个手里把丢着权势财富的傅容予,她心底竟有点害怕…… 倘若不是她认识当年落魄的傅容予,她应该也与杨心怡没什么两样,只能在这两个社经地位非比寻常的男人面前缩头缩脑。 没能察觉梁安惟此时复杂的心情,傅容予兀自望向对座的温曜宇,用着熟稔却十分凉薄的口吻调侃起来。 「大温,不是把人叫走就没事,你还没给我老婆一个交代。」 温曜宇笑答:「这样吧,梁小姐,麻烦你明天带弟弟过来我办公室一趟,我会亲自与你们签约以示诚意。」 面对突来的贵宾级礼遇,梁安惟当下有些反应不过来,说起话来支支吾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