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奇农庄[无限]》 第1页 [派] 《怪奇农庄[无限]》作者:甄子姐姐【完结+番外】 简介: 本是来度假的农庄,一夕间成了诡谲游戏场。一股神秘力量正窥视控制着农庄的一切。 碎成血沫的同伴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是幻象?还是真实? 究竟谁在说谎? 嘘—— 夜猎模式开启,小心内鬼。 谨记农庄生存守则: 擅逃者,抹杀! 滥杀无辜者,抹杀! 不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指定任务者,抹杀! 随着游戏难度的不断升级,骆雪接收到的任务指令越来越诡异。 别人的任务要么是收集关键线索链,要么就是砍下内鬼首级装盒。 只有她的任务卡上赫然写着—— #请与你的队友接吻一分钟# 任务提示:期间不要换气。 「……」出bug了?! 骆雪默默环视了一圈怪物残肢横飞的惨烈景象,心说这任务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 美强惨女主vs比她更疯的男主·精分切片 内容标籤: 灵异神怪无限流 搜索关键字:主角:骆雪(时新望),七爷(其余身份均为切片)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夜猎模式开启,小心内鬼。 立意:要有直面困难的勇气和决心。 第1章 诅咒 2023.1.4/甄子姐姐 晋江文学城独家 ———————— 远山成脉,蜿蜒绘线,勾勒出暗夜前夕的模煳轮廓。 林中深处,有一瘦小身影在急速奔行。身后空无一物,可于她似有勐兽,惊恐遁逃,头都不敢回一下。 「唿唿——唿——」 奔跑声。 粗重的喘息声。 窸窸窣窣,落地的枯枝残叶被碾踩成渣。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跑累了。 筋疲力尽。扶树而立,再也走不动了。 还是这棵树! 她在树下用石块做了个十字形标记,而后迎着落日的方向一直跑,一直跑。可终究还是没能逃出去,她再次绕回了原地。 鬼打墙般,她被困在了这片密林里。 「不要去那片林子里。」 初到农庄,热情邀他们进屋的村长往窗外指了指,方才还是笑容满面的一张脸陡然间变得严肃起来。 「那是片被诅咒的林子。」 诅咒?旅游业新型的营销噱头? 时新望没怎么在意村长的话,只淡淡往村长所指的方位扫了一眼。拿了房间钥匙,径直往楼上走。 拖着行李箱进房间,她一眼便瞧见了慵懒倚坐在窗边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瞧着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穿着洛丽塔裙,怀抱灰色兔子玩偶。一双漆黑的大眼睛直勾勾空洞洞地看着她,面容精緻得像个洋娃娃。 要不是那「洋娃娃」扯了扯嘴角,时新望差点误以为那是房中的摆设。 「你是谁?」她问。 窗边的小姑娘不说话,乌黑的大眼睛眨了眨,忽地欢声大笑起来。 越笑越大声,越笑越癫狂。 咯咯咯的欢笑声尖锐刺耳,震的耳膜疼。 疯子!时新望愠怒:「你笑什么?」 「你在跟谁说话?」 尾随而来的母亲这般问她。 她转了一下头,再往窗边看去,讶异发现原本坐在窗边狂笑不止的小姑娘不见了踪迹。 窗台上只留下了一张黑色的卡片。 房内只有一扇窗。窗户紧闭,锁是内扣样式。 陈设简单,根本藏不了人。 门?没见有人出去过。 她细细找寻了一番,不禁生疑。 既是进不来,也出不去。那个小姑娘,到底是怎么凭空消失的? 时新望没有回应母亲的追问,默不作声地走去窗边,拿起了搁置窗台的黑色卡片。 一张无任何装饰纹路的黑卡,单面烫金字样。 ——「欢迎来到怪奇农庄」 寥寥数字,没什么特别之处。 很奇怪。明明前一刻她还在屋中。 抬眸之际不过是隔窗往密林深处看了一眼。只一眼,她竟是如瞬移般已入了村长口中「被诅咒」的林中。 更奇怪的是,她出不去了。 她实在是疲累至极,不想再跑了。 撑膝缓过了劲,她才终于能匀出心思再次仔细打量这片处处透着古怪的林子。 做了记号的树上绑着古怪的黄色布条,布面上的硃砂色纹路看着像是道符。 以她身边这棵树为发散点,平均约隔三五米的树身上都绑着这样的布条。 布条?她记得这片林子! 在进入那所还在试营期的度假农庄前,她所乘的车半道抛锚,曾在这片林中逗留过片刻。 「真是晦气!」 车窗上落了滴新鲜鸟屎,那个被她称作父亲的男人啐了这么一嘴。 也不知他是在说那辆半道罢了工的车子,还是在说那不合时宜掉落的鸟屎。 亦或是,在说她? 时新望早已习惯了外界的各种嘈杂之声,对此充耳不闻。依旧是那副没什么情绪的表情,安安静静坐在车后座。 在母亲招手要她帮忙时,她甚至连屁股都懒得挪一下。 戴上耳机扭头看车外,瞧见了树干上迎风而舞的黄色布条。
第2页 不舒服。很不舒服! 心理医生的诊断书写得冗长又复杂。简而概之,就是她有病。深度厌世、情感淡漠、共情力差。 用父母的话讲,更直白。 养不熟的白眼狼。 如若不是心理上的不舒服,那就是生理上的原因? 死气沉沉。这种不舒服,好像是那片林子给到她的感觉。那些布条又是什么?在布某种法阵? 静。 很静! 屏息细听,这林中静的可怕,半点杂音都没有。 不闻人声,更不见任何活物的踪影,就连一丝风都不曾在这里刮过。诡谲氛围下,只觉压抑、沉闷。 「唰唰——唰——」 原本寂静无声的林中忽有鸟雀振翅飞速掠过的动静。 她的思绪被打断。 仰头看去,群飞的鸟雀遮天蔽日,黑压压地朝她站着的方位飞了过来。辨不清具体是什么品种,皆成墨色。 数量实在太多了。密密麻麻,笼罗成个巨大的罩子,将落日余晖一点一点吞噬殆尽。 天现异象,这般强烈的视觉压迫感不禁令人头皮发麻。 时新望仰头看天,顿觉唿吸一滞。呈警戒之势下意识往后退行了半步,紧贴树身。 捆绑于树干上的黄色布条被不知打哪儿刮来的一阵怪风吹鼓起,布面上的硃砂色符文似注入了新鲜血液般在形变游走。 不过弹指之间,黄布开裂张扩成触手状。悄声攀向她的腰间、脖颈、手肘、脚踝。 她未及挣扎,布条骤缩紧缠。 待她反应过来时,她已被捆缚成粽。 天光渐黯,铺天盖地袭来的暗影伴着阵阵哀鸣之声,盘桓于她数米外的高空之上。 血腥气。很重的血味!这股刺鼻浓重的味道熏的她直犯噁心。 发不出声,更是动弹不得。强烈的窒息感令她眼前晕眩发黑,意识不清。 颓软无力,她好像快死了。 「啪嗒——啪嗒——」 千钧一髮之际,天空中如雨落般连续掉下好几团黑黝黝的东西。惊鸟四散。光现一瞬,紧缠住她的布条也松了力。 得救了! 她迅速从树旁挣脱,脚下一软,跌摔在地。 大口大口的新鲜空气入肺。 她护住脖颈大喘着气回头看去,挂在树干上的布条软趴趴垂着,与先前看到的一般无二。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方才的怪异之象全都消失了。 要不是手腕上勒出的青紫色伤痕提醒,她真会误以为自己方才出现了幻觉。 几步外又有黑色物坠落。啪嗒一声,她被吓得一激灵。 那是什么? 黑色的?毛絮? 惊魂未定,她从地上撑爬起,揉了揉眼睛。一步一步,谨慎靠近。 走近了些。定睛细看,瞧清了遍布在她周围的东西竟是僵死的不知名黑鸟。 足有成百只。以她方才被捆缚的树身为轴心,那些黑鸟的尸体围成了个周正的圈状。 这些突然死掉的黑鸟是什么情况?是被什么东西袭击了? 她抬头往天上看,没瞧出异常。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想不明白。 不过此刻余留给她思考的时间并不多。才稍得喘息,就听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在逼近。 有人唿救。 「咚咚咚——」重物踏地,周围的树身都在跟着震颤。 这动静不像是只有一个人。 很像是,有人遭到了林中勐兽的袭击? 是熊吗?还是野猪? 血腥味! 还没能见到人,她就先嗅出了味。血?那人受伤了? 「救……救、救命!」 「谁来救救我!」 「啊——救……救我!」 是个男人的声音。 他似乎是怕极了身后追逐他的勐兽,哭腔浓重。因惊惧,就连求救的话都说不连贯了。 远远的,能看到有道人影在连滚带爬地往她的方向跑了过来。 那人一头一脸的血,边跑边惊声尖叫。 紧随其后的,是一灰绿色…… 不对!那不是勐兽。那分明就是一只怪物! 那怪物四爪锋利,身有黏液。黏液有腐蚀性,所到之处草木皆被溶解。 块头很大,约有两米高,跟座敦实的小山似的。虽形如蜥蜴,行步却是有人的体态,双足而行。 怪物飞身一跃,将男人扑倒。一爪子拍下去,男人的五脏六腑碎了一地。 它捕得了猎物,心满意足地蹲坐下来。张开血盆大口,咬下了男人的头颅。分叉的舌如蛇信,深探进脑中,贪恋地舔舐吮吸着男人的脑髓。 好噁心! 时新望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腥臭的味道入鼻,差点被熏吐。她屏息强忍住了狂涌而上的作呕感。错愕良久,终于意识到此地不宜久留。 跑!快跑! 趁它还没发现。赶紧跑! 仅存的一点理智催着她快逃!逃离这是非地! 她倏地转过身去,拔足狂奔,拼尽全力往反方向逃窜。 「咚咚咚——」 身后是急追而来的脚步声。 那怪物追来了! 「咚咚咚——」 「咚咚——」 满耳朵的奔跑声!心跳声!喘息声! 惊慌逃窜,没注意看脚下。原本平坦的地势忽地陷了下去,是斜坡。
第3页 她一脚踩空,身体失衡一跟头栽了下去。 斜坡上有一黑影,在她滚下坡体一刻似有回头的迹象。 那是什么? 是人?还是怪物? 眼下这般危急的状况,时新望已顾不得太多。急速滑行间她双手前扑,一把抱住了对方的双腿试图稳住身形。 可惜她滚下坡的力道实在太大了,对方被这突来的力道一带,一个踉跄跟着摔了下去。 咕噜咕噜,下饺子般,两人滚着滚着便抱成了一团。 一路滚下坡,磕碰颠簸,愣是没能停下。 好在坡下有一深坑。 滚作一团的两人狼狈掉入坑中,好不容易才停止了翻滚。 「呲——」时新望滚得头晕眼花,吃痛闷哼了一声。 还未来得及说上一字半句,口鼻被捂住了。 与她一起滚下坡的男人擒住了她挣扎的双手,单膝一抵,将她压于身下。 男人抬指挑开了卫衣帽子,一双似曾相识的漆黑眼眸从帽檐下露了出来。 这双眼睛…… 她认出来了。这眼睛,跟她房中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神秘小姑娘的眼睛长得一模一样! 时新望微微一愣,紧盯着他的眼眸。 咫尺距离,他竖指贴唇,附耳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嘘——」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喽,感谢暖心收藏的宝贝们。 戳戳收藏,好运满满。(*^▽^*)评论区不定期掉落红包嗷~ 第2章 死亡区间 「嘘——」 男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见她不再反抗,他竖起的食指小幅度抬起,往斜上方指了指。 时新望循着他的指向看了过去,瞧见了在深坑边冒头的怪物。 那怪物张口吐舌,分叉的舌尖正在周围的草丛里窸窸窣窣地探寻。 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那怪物怎么…… 它是看不见吗? 或是,听不见? 她有了这般猜测,没敢再妄动。 屏息凝神,警觉观察那怪物的动向。 怪物在深坑边走来走去,不时匍匐在地,口中频繁吞吐的长舌在草丛中来回穿行。口中的黏液顺着草尖淌进了深坑里。 「嘶——」坑中的土块坚石遇到黏液在溶解。 眼见那黏液顺着坑壁下滑,挂在了石尖上。位置很惊险,欲落不落,即将滴在她的额上。 这样的溶解力,非得在她的额头上烫出个窟窿不可。 快要滴下来了! 时新望心惊肉跳地看着那滴越发浓稠的黏液,攥紧拳头把心一横。在黏液脱离石尖时迅速扭了一下头,堪堪避开了那滴可怖的黏液。 「嘶——」溶解声近在耳侧,闻之心惊。 不过是扭转了一下头。这么微小的动静竟是引起了那怪物的注意。 它似有所觉,倏地扭身探头,长舌搅进了深坑中。 果然是眼睛看不见。 她的猜测没错,那怪物是凭听觉辨位的。 「嘶嘶——嘶——」 黄绿色的舌苔从她耳侧擦行而过。 时新望不敢动,更不敢吱声。 与她一起避藏在坑中的男人许是担心她会误事,捂住她口鼻的那只手加重了力道。 憋气太久,她这会儿只觉得晕眩感愈重。快被捂死了。 近了! 更近了! 挂满黏液的长舌触到了她的衣角,溶出了洞。 那怪物就要发现他们了! 时新望自知不是那怪物的对手,索性两眼一闭,放弃抵抗。 「啊——」 尖厉的惨叫声瞬间刺破了紧绷的气氛。 怪物闻声而动,缩舌跃起。 「咚咚咚——」步子很快地往声源方向跑了过去。 怪物的脚步声远了,紧捂住她口鼻的那只手跟着松开了。 缺氧太久,意识不清,耳边嗡嗡作响。 「喂!」对方拍了拍她的脸,「怎么不动了?死了?」 时新望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发觉他在拍自己的脸,又气又恼地一把掸开了他试图再度拍打她脸的那只手。 她费劲睁开了眼睛。 与他视线相撞一瞬,一股恶臭的味道霎时钻入鼻腔。 「呕——」 她没忍住,匆匆推开他站起身。弯腰扶膝,对壁一阵干呕。 那怪物的黏液实在是太臭了!胃里的酸水都吐出来了。 「至于吗?」男人纳闷摸了摸自己的脸,「看我一眼就吐出来的,你还是第一个。」 「……」在说什么鬼话?时新望稍稍缓过了劲,蹲地揉了揉泛酸的胃部。再抬眼,惊讶发现晦暗的天空中有雪落了下来。 下雪了? 奇怪。明明气温没变,怎么会下雪? 她摊手接雪,低头看掌心。有雪掉进掌心,却不见半点水痕。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所见一切都不合常理。 方才与她一起滚下坡的男人蹲到了她身边,歪过脸盯着她瞧了瞧:「怎么之前没见过你?新来的?」 不待她接话,他自顾自伸手摸了摸她摊开的掌心,试过温后似在惊讶:「活的?你是人?」 「……」废话,你才不是人。 时新望总觉得他这是在变着花样骂人。蜷指缩手,一脸警惕地细细打量他。
第4页 那男人瞧着跟她年纪相仿,约莫二十出头的模样。黑髮黑眸,皮肤很白。相貌阴柔,美虽美,但总给人一种雌雄莫辩之感。 在见过与他模样几乎完全一样的神秘小姑娘之后,她对他的感觉很不好。斜跨了几步与他拉开距离,越发警觉起来。 「你是谁?」时新望紧盯着他那双熟悉的眼睛,试图从他眼中寻出些不同来。 「岑寂。」男人没表露出多余的情绪,很自然地接上了话:「你怎么称唿?」 怎么称唿? 时新望。 新望,新生的希望。但这「希望」一说并不是对她的祝福,而是诅咒。她自出生起就是病重姐姐的血库、器官库、嵴髓库,她是姐姐新生的希望。 但姐姐还是死了。 姐姐的葬礼上她一滴眼泪都没掉。死便死了。那个让她从一出生就浑身插满管子的人,她要怎么对她表现出该有的礼貌? 于是她便理所当然地成了所有不幸的源头,是旁人口中无觉无痛不会掉泪的不祥人。 时新望? 真讽刺。 她不喜欢这个名字。 略沉吟,她仰头看天,素白色的雪花映入了她的眸中。 「落雪?无挂无碍一片雪。」她道,「我叫,骆雪。」 「哪个落?」岑寂问。 「骆驼的骆。」 她从前,跟负重的骆驼无异。半边前缘,半边心愿。这个名字,也算与她相称。 「骆雪。」岑寂点点头,循着她的目光仰头看天:「很好听的名字,感觉很适合你。」 适合吗?那她以后就叫骆雪。做一片无挂无碍的雪,比做一个储备器官库总是要轻松得多。 天色越发暗了。 她敛睫看他。 模样很像,但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那个穿洛丽塔裙的小姑娘,阴森森的。而眼前这个名岑寂的男人,看着更像是活人。 这么对比好似有些奇怪。但直觉确是如此。 「怎么这么看着我?」岑寂注意到了她异样的目光。 骆雪微微眯了一下眼:「或许……你有妹妹吗?」 「我?」岑寂摇头否认,「没有。我哪儿来什么妹妹?怎么这么问?」 「没什么。」骆雪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直起身,转头往边上看了一圈。 到处是噁心的黏液,沖鼻的味道令她胃里再次翻腾了起来。她捂鼻皱眉,才稍一转身,就听身后有弹跳的动静。 回头看去,一眼便瞧见了朝她伸来的那只手。 「上来!」已经跳出坑的岑寂勾了勾指尖,「如果不想受伤的话,记得避着点那东西的口水。有腐蚀性。」 骆雪看着他主动朝自己伸来的手,有些犹豫。她不信任他。 「愣着做什么?」岑寂警惕四望,催促道:「抓紧时间上来,天快黑了。得在天彻底黑下之前找到安全屋。」 安全屋?那又是什么东西?骆雪不怎么理解地看着他。 这地方处处透着古怪。她这会儿也没别的选择,先出坑再说。 踌躇片刻,她还是抓住了他的手。极小心地避开了附有黏液的壁垒,踩着硬石借力一跃,跳出了深坑。 用力过勐,她跳出坑时被惯性带着往他怀中勐扑了过去。他顺势一搂,环腰抱住了她。 贴身相拥,他在她耳畔轻笑了声:「这么主动?」 吊儿郎当的语气。 骆雪没什么表情地盯了他一眼,用力推开了他。没能把手抽回来,她抬起被他仍紧攥进掌心的手晃了晃,提醒道:「手。」 「啧,真是冷淡。」岑寂一挑眉,略显失望地松开了她的手。懒洋洋退行半步与她拉开距离:「好歹我们也算是一起出生入死过了,你怎么……」 「等等!」他好似想起了什么,看向她的目光陡然变得严肃起来:「你怎么没死?」 「……」谁要死?这又是什么话?骆雪甩了甩手腕,低头看胳膊上磕撞出的青紫色淤痕,没搭理他。 「所以,死亡区间对你无效?为什么?」他费解道。 骆雪抬了一下眼,发现他并没在看着她。 他这话不像是在问她,更像是自言自语。 岑寂抚指低眸,略一思量,竖指往她脚下指了指:「你先别动,我需要验证一下。」 验证什么?她心中存疑,又有些好奇他接下来会做什么。很配合地没有移步,诧异看他。 他仰头看天,吹响了尾指。 骆雪这才注意到他右手食指上戴着一枚黑色圈戒,那戒指在他口中吹出哨响声时在发光。淡蓝色幽光,若不细察,很难发现。 那道诡异的光色出现的时间极短。 不过眨眼之间,戒指恢復如常。 怎么回事,是她看错了吗? 骆雪挺不可思议地揉了揉眼睛,正欲再细看他指上的圈戒,忽地听到一阵鸟雀振翅的异响声。 又是那群古怪的黑鸟! 只是这次的数量没之前那么吓人,约数十只。成群而来,盘旋在他们所在位置的上空。 「别动!」窥见她有挪步遁逃的迹象,岑寂急忙出声阻止:「它们不会攻击我们,你先不要动。」 说话间他面朝着她,慢慢、慢慢地往后退开。一步、两步、三步…… 他一步一停,边小声数着步数,边极小心地慢慢往后退行。不时仰头看天,观测那群怪鸟的动向。
第5页 「九十七。」行至第九十七步,他隐隐感觉到了点什么,深吸了口气。继而又慢慢往后划开一步:「九十八。」 「啪嗒——啪嗒——」 有两只黑鸟应声坠落,触地即死。 他急忙往回迈了一步。原本在急速下坠的黑鸟重新振开了翅膀,受惊飞走。 骆雪看不懂他的这番操作,对于他能控制黑鸟来去的能力更是觉得惊讶。沉吟良久,忍不住开口询问:「你在干什么?」 「九十八?不对,刚刚我跟你之间应该是有两步之距。再一次,让我再试一次。」他面朝着她跑了过去,坚持道:「你别动。」 再次吹响尾指,召来黑鸟。 与她贴面而立,他换了个方向,面朝着她数着步子一步一步与她慢慢拉开距离。测出约百步之距,他短暂驻足,仰头看天。再往外迈,果然又有黑鸟坠亡。 这是怎么回事? 死亡区间?骆雪看着骤然落地的死鸟,想起了他方才提及的那个怪词。 他很快折了回来,又换了个方向,继续测试。 如此反覆,仔细测算着黑鸟坠亡的区间范围。 「百步。」终于,他有了结论。 站在距离她百步的边界位置,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我们之间的距离,不能超过百步。」 第3章 被迫捆绑 「百步?」骆雪偏头看向地上的死鸟,隐隐猜到了他这话的意思。目前也只是猜测,不是很确定。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之后的游戏我们必须一起行动。」岑寂解释道,「是这个世界给我们定下的新规。我和你之间的距离一旦超过百步,靠近我们的活物都会死。」 「旁人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骆雪冷淡道。 这话对她没什么威慑力,意料之中。 岑寂挺满意她这反应。在这地界,共情力太强只会拖后腿误事。 他难得耐着性子继续解释道:「这也是这个世界的规矩。滥杀无辜者,抹杀。即使是规则内的误杀,也不行。」 前半句是实话,后半句是吓唬她的。 总要使些手段。不然,他这任务怕是难完成。 骆雪不是很理解他这话的意思:「抹杀?」 「就是……」岑寂打了个响指,食指往上一扬:「当空噼道雷,违规者渣都不会剩。」 「……」被雷噼?! 听着不像是玩笑话。只是能用这么无所谓的语气说出这么惊悚的话,他看起来倒是比之前那怪物更吓人。 「只是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是你?」他看向她的目光似在探究,又似有些好奇。 盯着她打量了半晌,他转了转指间的圈戒,嘴角弯起一抹没什么情绪的淡笑。 许是想表现出友好,只是他示好的笑容实在是缺点意思。能看得出来,在示好这方面,他显然不太擅长。 骆雪对此并没作出回应,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还有什么疑问吗?」岑寂问。 「有。」骆雪错开视线,环顾四周:「摄像机在哪?」 冷不丁被问了这么个问题,岑寂没能反应过来:「什么?」 「或者,这是什么新型骗局吗?」没看到有摄像机。骆雪转回视线,拿眼扫了扫他:「你是诈骗犯?」 原来是这意思。岑寂点点头,表示听明白了:「你觉得,我能从你身上诈骗到什么?」 骆雪没吭声,警惕往后退开了半步,与他拉开距离。 「有意思。」岑寂拎着领口抖落外衣上沾到的草垢尘渍,拂手一勾,将卫衣帽子戴上。 「你刚才那番话,倒是给了我一个不错的建议。」他缓步往她面前走近了些,挑指抬起她的下巴。居高临下,垂视她姣好的面庞:「长得不错,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像是戏嚯之语。 他的一双眼被宽大的帽檐遮住,一片暗影下看不清此刻他是怎样的表情。 只是这不着调的语气让骆雪多少有些不爽。她忍住了想踹他一脚的冲动,扭脸避开了他的触碰。 他得逞般轻笑了声:「开个玩笑。」 「不好笑。」骆雪道。 「我不喜欢小白兔。」岑寂垂手揣兜,语气认真了些:「我的意思是,你最好是有点用,别拖我后腿。」 「我有说过要听你的吗?」骆雪反问他。 「不勉强。」岑寂对她这话没异议,「前提是,如果你有办法自己绕出这片林子。」 听着像是在威胁她。骆雪最不惧的就是威胁,转身就走。 「你到这之前,是不是收到过一张卡片?」岑寂没挪步,在她背后看着她:「黑色的,单面印字。」 骆雪倏地止步,回头看他:「是你?」 岑寂抬指一挑,一双漆黑的眼从帽檐下抬起:「欢迎来到怪奇农庄。」 「那个人,是不是你?」骆雪三两步折了回来,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口,直直逼视着他的眼睛:「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是被这世界选中的人。」他没有回应她的问题,略偏了偏头,示意:「摸摸你的右边口袋。」 右边口袋? 骆雪迟疑了两秒,还是听从了他的建议。右手揣进兜,摸到了个硬质物。是那张单面印着「欢迎来到怪奇农庄」字样的黑色卡片。
第6页 奇怪,她之前明明已经把这卡片扔了。 怎么又回到她口袋里了? 她心觉有异,低头辨识卡片上的字样。 卡片上的字在跳动,字迹渐渐变得有些模煳。花煳成一片,金黄色块很快凑成了两行小字。 ——「任务:找到你的搭档」 ——「任务提示:死亡区间」 卡片翻转过来,另一面也出现了在倒数跳动的文字。 ——「结成联盟倒计时:2min32s」 「你不是向神祈过愿吗?」岑寂拿开了她揪扯住自己领口的那只手,捋了捋被抓皱的衣服:「我也是。」 向神祈愿? 经他这么一提醒,她记起来了。 她生理上的父母又有了新的孩子。这次来农庄旅行,就是为了庆祝那女人的肚子里又有了「奇蹟」。据说,那奇蹟是个儿子。 他们的喜悦,她实难感同身受。 「大号练废了大不了就再练个小号。」 这是他们的原话。 她听明白了。 他们这些被动生下的孩子,或许在某些不合格的父母眼中,根本就算不得是有思想有情绪的生命。所谓的亲子关系,仅仅是一场养成游戏而已。 大号没出息,就再练个小号。小号不孝顺,那就再练个小小号。 更像是一场豪赌,拿别人的人生,押注自己的晚年生涯。 可笑。 去往农庄的前一夜,她开窗想吹吹风,恰看到天际有流星划过。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明。我祈求,神明能助我终止这场无聊的游戏。」 她那时这般想着。 这算向神祈愿吗? 她正暗自思量,忽地听到窸窸窣窣一阵异响。 一只毛色很杂的黑白猫从林中深处跑了过来。 很有辨识度的阴阳脸,尾巴断了半截。 小巴!那是她的猫。因为「不祥」被抛弃被虐待,又被她无意中捡了回来,悉心养活的流浪猫。 可是,小巴怎么会在这里? 小巴认出了她,欢快跑到她脚边,沖她「喵喵」叫了两声。歪过毛茸茸的小脑袋,在她裤腿上亲昵蹭了蹭, 她讶异朝它伸去手,它很乖地仰起脸,鼻尖碰了碰她的掌心。 温热潮软,触感很真实。 是活的? 太匪夷所思了! 她的小巴,明明已经死了。怎么会…… 「要跟我结盟吗?时间不多了。」岑寂指了指她手中的卡片,提醒道:「这个世界还有另一条固定规则。不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指定任务者,抹杀。」 还剩1min07s,倒计时还在继续。 骆雪落在卡片上的视线移开了,凝神看在她脚边翻起肚皮撒欢的小巴。 是活的小巴。 不管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她都不想用小巴的命去赌。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她道。 「那我就当你同意了。抓紧时间,抓住我的手,回答我『愿意』就行。」岑寂朝她伸去手,「愿意成为我的搭档吗?」 「嘀——嘀——嘀——」卡片泛起红光,倒计时的催促警报声噪耳。 骆雪没再犹豫,抓住了他朝自己伸来的手,配合着答:「愿意。」 「联盟结成。」岑寂道。 握住的两只手之间应声团起一股黑气。那阵古怪的黑气在飞速旋转,凝成了实形。细长成条,如绳状。 伴随这异象一同出现的,是一股极浓烈的尸焦味。很刺鼻的味道。这个味道她曾嗅到过,在火化小巴时,空气中瀰漫的就是这股味道。 骆雪正觉诧异,就见那团黑色的气体顷刻间化成了一条黑绳,绑住了两人的手腕。她心下一惊,缩手后退。 用力甩了甩手,没能甩掉手腕上的黑绳。 「你做了什么?」她警觉道。 「这是什么?」岑寂无视了她的问题,抬起手腕看黑绳,不确定道:「任务完成的……奖励?」 奖励?这又是什么意思?骆雪不怎么理解地低头看手腕上的黑绳。 她大着胆子竖指往黑绳上一点,那黑绳即刻化成了一股轻烟。竟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了! 「消失了?」骆雪不可思议道。 岑寂同是一脸惊讶。 「你做了什么?」骆雪勐地抬起头看他,把心中的疑问直接说了出来:「你看着有些眼熟,跟给我这张卡的人长得几乎一样。」 除了性别不同之外,容貌可以说是一模一样。这话她没提。 「我?我怎么可能……」岑寂戛然止了话音,像是想起了什么,恍然道:「啊,懂了。我大概理解你的意思了。不过,这要怎么说呢?」 「用嘴说。」骆雪道。 岑寂扯了扯嘴角,似是想笑。 他点头「嗯」了一声,斟酌道:「这么说吧。控制这个世界的力量,我们可以理解为神。神会幻化成各种形态,有时是人,有时或许就是一只飞蛾。给你送去邀请卡时,神可能一时兴起恰巧变成了我的样子。神向来不按套路出牌,不用这么大惊小怪。」 控制这个世界的力量?那是什么东西?骆雪半信半疑地盯着他看了两秒,转移了话题:「我要怎么离开这里?」 「你想回去?回到原本的那个世界?」岑寂道,「那得通关。这个世界就是个大型游戏场,只有通关的人才有资格选择去留。据我所知,迄今为止有资格出去的,只有一人。」
第7页 天彻底黑了下来。 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林中黑漆漆的,气氛诡谲。 「我是说这片林子。」骆雪没再跟他多费唇舌,抱起蹲坐在她脚边的小巴,直言:「你不是说,在天彻底黑下前要找到安全屋吗?那我们是不是该先出这片林子?」 「啊,对,差点忘了正事。天黑了,那些东西该出来了。」岑寂仰头看了看天,往斜后方一指:「赶紧走,跟上我。」 骆雪抱紧了怀中的小巴,快步跟上了他。 听到猫叫声,岑寂回头看了一眼:「既然都结成搭档了,那我受累再给你提个醒。方才我提到的固定规则里,无辜者,泛指活人。这地方经常缺吃少喝,眼睛看到的食物不一定都能下嘴,玩家们偶尔也会想着法儿地改善一下伙食。」 骆雪听出了话外音:「什么意思?」 「小心你这只丑猫被炖成汤。」岑寂道。 骆雪没把他这话放心上,她嗅到了一股怪味。一股焦煳味。 跟方才怪物散发出的腐烂味道不同。刺鼻,且,没有声音。这股怪异的味道,越来越浓了。 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骆雪凭气味辨别出了那东西过来的方位。一转头,窥见了林中急速逼近的暗影。那道暗影发出两道瘆人的血色红光,红光的位置很像是…… 眼睛? 危险的气息。 「快跑!」她几乎是出于本能般撒开腿就跑。 她跑得太快了。 就算岑寂已经第一时间跟着跑了起来,可速度远不及她。 惊慌奔逃,两人之间的距离渐渐拉开了。 越往前跑,间隔的距离越远。 约百步之遥,他们手腕上先前被古怪黑绳缠过的地方像是被绷紧的绳子一下拉扯住。 脚下未及收力。 腕部被巨大的外力一带,两人双双甩飞出去,皆跌了跟头。 第4章 七爷 一个踉跄,摔翻进草丛里。骆雪蜷身捂住擦伤的手肘,痛到皱眉。 骤然逼近的危险气息扼住了她的喉。她匍匐在地,不敢妄动,更是半点声都不敢出。 几步外的草丛在剧烈摇晃,好似有什么东西钻了进去。 那不知名的东西往她的方向过来了! 草丛晃动的频率愈快,抖筛子般。 最怪异的是,没有声音。 明明是动静很大的场面,却是一点声都没有。 骆雪屏息看着眼前怪异的一幕,嵴背发寒。 在她凝神观察时,有一长发白衣的女人倏地从草间冒出了头。 黑髮垂地,遮住了女人的脸。 黑长直,发质真好。 骆雪的注意力被女人黑长垂地的髮丝吸引了过去,没留意女人苍白到毫无活人血色的那张脸。 长发女人手脚并用,扭身爬出了草丛。 她好似无法直立行走,膝关节反生,手肘错位。爬行姿势怪异,瞧着跟蜈蚣有几分相似。 这又是个什么?是人吗? 骆雪心生疑问。下一秒,她便有了答案。 女人掩在发下的脸直直逼探过来,与她脸贴着脸,面对这面。一股浓烈的焦臭味钻进鼻腔,骆雪瞬间头皮发麻。 那个女人没有鼻息,甚至都没有温度。 这脸怎么跟白纸一个颜色?好吓人! 理智催着她快跑。可身体像是被胶住了,怎么都动不了。 搞什么啊?算了,死就死吧!不过她可不想被活活吓死,这么吓人的脸就当看不见好了。 她把心一横,想闭上眼睛。 但此刻就连眼皮都不受她控制了。眼睛闭不上,她只能硬着头皮跟那东西四目相对。 背后好似生出了一双无形的手,那手穿过她的身体,在顺着她的嵴椎轻抚。恶寒刺骨。 长发女人的手中亮出了一把弯刀。表情僵硬,嘴角提线般,对她露出了个极诡异的笑。 骆雪如砧板上的鱼肉一般,就连最基本的挣扎能力都丧失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高高举起手中的弯刀,刺向了她。 月从云间露出缺角。 光现一霎,长发女人手中高高举起的弯刀像是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控制了一般,立时悬停在半空。 停滞的时间不长,约莫仅过了两秒,弯刀锋刃处在一寸、一寸地变换着方向。 长发女人像是受到了某种惊吓,喉中发出一阵沉闷古怪的啸声。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珠跟着发生了异变。 眼珠上翻,露出了全白色。 刀锋一闪,女人割开了自己的喉。 黑红的血水顷刻溅了她一脸。 「骆雪!」 意识昏沉,恍惚间她听到有人在叫她。 是岑寂的声音。 「没什么大碍。她刚刚被恶灵魇住了,缓缓就好。」 还有另一个陌生的声音。 是谁? 异象现出裂纹,消散成烟。 她的五感在慢慢恢復,能听见声音了。 骆雪深吸了口气,费力抬手,揉了揉眼睛。模模煳煳的,她看到了岑寂的轮廓。 还未及细看他身边那位长什么模样,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在惊唿:「不好!那东西又过来了!」 不止他们两个,还有其他人。 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人?人影幢幢,她的视觉还没完全恢復,只能听声估个大概。
第8页 那群人呈保护之势从四面围住了他们。 「七爷!往南!」有人在着急催促,「跑!快!」 岑寂闻声而动,咬住刀背,迅速将意识还没完全恢復的骆雪拉拽起。打横把她扛上肩,带着她飞速往前奔行。 好颠!颠的她五脏六腑都好像错了位。 还不如直接给她一刀呢。被颠的难受,骆雪捂嘴忍住了想吐的冲动,惊讶发现自己的身体能自由活动了。 她拍了拍岑寂的肩,想要提醒他自己能走了。一扭头,发现周围的山林景色俨然变了样。 是农庄! 穿过放牧的农场,再往前数百米,有一联排的徽式风格小楼。约三五栋楼是一户,篱笆织成墙,拢成院。 此时院门外挂满了灯笼。 灯笼分红白两色,白色居多。红色的灯笼都已亮起了光。白色的灯笼在风中摇摇摆摆,吱呀吱呀的动静听着像是女腔的戏曲声。 有一浑身是血的男人从一挂着白灯笼的院中连滚带爬地逃了出来,一脚刚迈出院门,一只惨白的手抓住了他未及迈出的另一只脚。 他被强行拖进了无尽的黑暗中。 「啊——」悽厉的惨叫声在变弱,渐渐没了响动。 有人在前头引路,对或许已经被什么东西杀死的男人没表露出半丝异样情绪。 一行人疾步越过院前的一滩血渍,走在最前头的那位往斜前方挂着红灯笼的院子指了指。 「七爷,这里!」 岑寂后脚便跟了过去。 引路的人在院门外喊了一声,里头有人应门。不消多时,院门开了丝缝,门后露出张警惕的脸。 骆雪仍看着地上那滩新鲜血迹,还在愣神。打眼一晃,已入了院。 这院很大,三栋屋舍为一户。 岑寂扛着她径直往前走,进了正中间的一个屋子。 「七爷。」 「七爷。」 …… 屋中众人见他们进门,络绎起身,恭恭敬敬对他们打招唿。 「嗯。」岑寂只冷淡应了一声,跟丢麻袋般把还挂在他肩上的骆雪随意丢到了地上。 骆雪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滚落在地,脸朝下,摔的狼狈。她捂住撞痛的鼻子,回头瞪了他一眼。 他好似没瞧见自己被瞪,视线从她身上一掠而过,朝左侧招了招手:「有伤,处理一下。」 「好的,七爷。」 一年轻女人快步走了过来,伸手搀住摔地上的骆雪想要拉她起来,语气关切:「没事吧?伤的重吗?」 粉衣白裤,那年轻女人长得娇娇小小,挺柔弱清纯的模样。 看着很亲和,很具欺骗性的一张脸。 骆雪冷冷甩开了她的手,扶住一旁的柜子从地上站起,拍了拍衣上沾到的尘垢。 在粉衣女人慾再靠近时,她一脸防备地侧行了几步,与那女人拉开了些距离。 好在那女人还算有眼力,没再跟过来。 方才挂在岑寂肩头一阵颠簸,把她颠的魂都要飞了。骆雪将自己简单收拾干净,拨开凌乱的额发,四下打量这一屋的人。 出去了两个。屋中除了她和岑寂,还有三男两女。 余下的几个人神色各异,对她这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显然也是防备之态。 几步外的粉衣女人在她撩发时看清了她的样貌,惊唿:「哇,你好漂亮!」 她这不是在恭维,是实话。 骆雪长了张倾城绝艷的脸,常因美貌引人侧目。不过她虽生得极美,一般人却不怎么敢轻易靠近她。 她的美带着稜角,像是周身都瀰漫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美得很有攻击力。 冷不丁被人夸了一嘴,骆雪转回视线,多看了她一眼。 粉衣女人竟是在她回视时红了脸,对她娇羞一笑:「你好,我叫伊桃。你怎么称唿?」 「骆雪。」她简短作答,很快移开了目光。 岑寂提了药箱坐到老旧藤椅上,低着头在处理伤口。酒精快速沖洗干净手肘处的擦伤,拿起绷带,偏头启唇,咬住了绷带一角。 很熟练。看他缠绷带的手法,应该是经常自己处理伤口。 他戴着帽子,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高挺鼻樑在面部的侧影,以及紧緻的下颌线。下颌上颳了道伤,冷白的肤上绽出血珠。刺目的红和无暇的白,对比鲜明。如雪迎梅,有种破碎的视觉美感。 这么漂亮的一张脸上挂道伤,倒也是道不错的风景。 听他们方才的对话,岑寂应该就是他们口中恭恭敬敬叫着的「七爷」。 七爷?七?骆雪看着他,莫名想起一根藤上七朵花的葫芦娃。 真是魔性。 许是她看向他的目光过于专注。 他似有所觉,遮在帽檐下的一双眼抬起,看着她。 骆雪没躲,安静回视他。 对着他这么张难得一见的漂亮脸蛋,虽是有些煞风景,但只要她不说,没人会知道她脑子里此刻正循环播放葫芦娃的主题曲。 「骆雪。」见她没了动静,一旁的伊桃小心翼翼往她身边走近了些:「你后背好像也有伤,在淌血。你跟我去房间,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吧。」 「不行!」大晚上还戴着墨镜的古怪男人立马出声阻止,「还没弄清她是什么来路,你不能单独跟她在一起。」
第9页 「她是七爷带回来的人,不会有问题的。」伊桃道。 「那也不行。」戴墨镜的男人态度坚决,「收起你的烂好心。我提醒过你,入夜后谁都不能轻信。包括我,你也不能尽信。」 「于逸,你不能总是这么不近人……」伊桃正欲与他争论,被岑寂打断了话音。 「还是我来吧。」岑寂曲指一弹,将药箱盒子盖上。懒洋洋起身,道:「她是我捡回来的。她的伤,我来处理。」 谁是他捡回来的?等等!他要处理什么?脑子里循环播放的葫芦娃消了音。骆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伊桃像是想到了点什么,惊讶捂嘴。小幅度回头看了一眼,很识趣地往边上走开了些,给岑寂腾地方。 周围的几位显然也对他这番话很是意外。 面面相觑间众人的表情精彩极了,就差抓把瓜子磕一磕应应景了。 「我发现,你好像一直在看着我。」岑寂提起药箱,旁若无人地朝骆雪走了过去。一步之距,他倾身低头,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怎么?垂涎我的美色吗?」 「……」自大狂!骆雪悄声攥紧了拳。他要是敢乱来,她不介意在他那张漂亮脸蛋上再添几笔色彩。 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她此刻的表情应该是在给他递刀子。 咫尺距离,岑寂看着她,心情大好。起了兴致想再逗逗她,忽地听到门外飞奔而来的脚步声。 他耳尖一动,敛去了嘴角的笑意,转眸看向来人。 「七爷!外面有情况。」 第5章 内鬼 院门上高高挂着的灯笼在剧烈晃动。 纸灯笼里的红烛在忽起的狂风中明明灭灭,脆弱的一点萤光,像是下一秒就要被吹熄了。 骆雪仰头看灯笼,这才注意到门口的两个灯笼本也是白纸煳成的,是那红的不似常物的烛火将其染了色。 此刻那院门上的灯笼介于红白两色之间,走马灯般,色调变换频率很快。 把岑寂叫出去的是个女人,蓬松短髮,脸肉乎乎的。本是可爱的长相,偏严肃着一张脸,看起来奶凶奶凶的。 她背对着在察看灯笼的岑寂,手握弯刀呈警戒之势。 「七爷,是不是这安全屋有问题?」短髮女人问。 「不像。」岑寂细细查验过灯笼,捻了捻指尖上沾到的尘垢:「大概率是人的问题。今晚可能会有内鬼出现,都警惕些。」 内鬼? 骆雪又听到了个新词。 「啊——」有人在尖叫。 对着院门左侧的那栋楼里慌乱跑出约七八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那群人在惊声窜逃。 右侧的楼里有人从窗口探出头来看,被屋里的人拉了回去。窗户关上了。 骆雪望向右侧窗口的视线收了回来,循着众人的目光看去,瞧见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从左侧的楼中踉跄走了出来。 那女人受了很重的伤,走得极慢。双手紧紧抓抱住脖子,一步一挪,满眼惊恐地蹒跚前行。 血水成股成股地从她脖子里流了下来,漏过指缝,染红了她的衣衫。 所行之处猩红刺目。 她的脖子上被砍了很深的一道口子,也不知是被什么利器所伤,几乎快把她的头割下来了。 仅有后脖的一点肉钩挂着她的脑袋,要断不断,格外惊悚。 女人慌张前行,张了张嘴,似是想求救。可惜她的喉咙里发不出声,只有「呃呃呃」的一串怪音。 她没法低头,看不见前路。在台阶处一脚踩空,摔滑在地。 原本黏连在颈部的一点碎肉瞬间断裂,项上的人头咕噜噜滚向院门。 尖叫声此起彼伏,一声赛过一声高。在一片嘈杂的声浪里,那颗新鲜掉落的人头堪堪停在了骆雪的脚边。 有人惊吓过度,晕了过去。 有人手忙脚乱地想扶住晕倒的同伴,一时没站稳,跟着摔了跟头。 骆雪往躁乱的人堆处淡淡瞥了一眼。 很冷静地站在原地,没挪步。 待那颗脑袋不再往外滚了,她才面无表情地偏过头,看向那女人掩在凌乱长发下那张惊恐到变形的脸。 意外瞧见女人浸满血水的眼睛对她眨了眨。 许是今晚发生的怪事太多了,她近距离对着这么血腥的一幕竟是没觉得有多害怕。就是味儿实在是有些噁心,脑浆都出来了。 差点又给她熏吐。 她屏息忍住了想吐的冲动。满脑子盘算的,是这倒霉的断头女人是不是还有知觉?怎么掉了脑袋还能眨眼? 万一脑子知道自己死了,但脖子还是觉得痛。那可真是太惨了。 周围的人因一颗滚落的人头在奔逃四散,但都没敢迈出院门。 满院的尖叫声。 好吵。 骆雪微微皱眉,一转头,与岑寂直勾勾看着她的目光撞上了。 「你干嘛一直这么看着我?」她大大方方转过身去,抱臂回视他。很不客气的原话奉还:「垂涎我的美色吗?」 岑寂点点头,「嗯」了一声。 「……」本是故意与他呛声,没想到他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骆雪不擅长与人打交道,被他这出人意料的回应堵的一时没了话。 「不是我,不是我……真不是我!」院门另一侧被溅了一脸血的男人惊慌失措地瑟缩退行,抬臂往斜前方一蓝衣男人的方向一指,着急辩解。
第10页 「是他!他、他……是他控制了我!他明明已经死了!他死了!我看着他被怪物拖走的。地上就剩了一摊血,还有、还有碎肉!被搅碎的人,他怎么可能还有机会活着回来?是我亲眼看见的!他……他不是人!他绝对不是人!他是内鬼!他一定是来找替身的内鬼!你们信我!你们一定要相信我!人真不是我杀的,不是我!」 「你别血口喷人!」蓝衣男人闻言脸色大变,不知是惊是惧,一双眼瞪到血红。 「是他!死的明明是他!他回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一直想找机会告诉季哥他有问题。他这分明是心虚了!怕我点破他,故意往我身上泼脏水!对了……对!我有证人!小何跟我一起看到的,她也看见了。死的明明是他不是我。他是内鬼!不是我!真不是我!」 「你说小何是证人?那小何呢?小何在哪?」满脸血的男人颤声质问。 「小何……不对!小何呢?小何不见了!季哥,小何不见了!」蓝衣男人的情绪愈发激动,浑身战慄:「他这就是在杀人灭口!是他干的,人一定都是他杀的!」 「我怎么可能会杀了小何?小何她明明一直跟你在一起!那你倒是说说看!人呢?小何她去哪儿了?」 …… 那两位各执一词,吵得厉害。吵了半天,还是没能辨出个所以然来。都在请求季哥帮着评理。 骆雪扭头看去,与人群中心位被唤作「季哥」的男人撞上了目光。 剑眉星目,标准的浓颜系帅哥。 他好似在悄声观察她,见她看了过去,勾搂住一旁美女细腰的手收了回去。略颔首,对她微微一笑。 是在跟她打招唿吗? 骆雪对自来熟的人一向没什么好感,冷淡移开了视线。 岑寂遮在帽檐下的一双眼抬起,盯了一眼季风。转头吩咐一旁的祁月:「今晚值夜守好门。」 祁月还在打量他带回的新人,闻言点了点头:「好的,七爷。」 岑寂与手下简短交代了些事,转身回屋,记起还有一条尾巴没跟上。 担心旁人瞧出端倪,他抓着手腕稍一思量,又退了回去。沖还在看热闹的骆雪打了个响指:「回了。」 骆雪拍开了他想推自己后脑勺的那只手。 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越过他,大步走在他前头。 「脾气挺大。」岑寂垂手揣兜,懒洋洋跟行过去。 与她一前一后行至门口,他步子一顿,转过头去。扯起嘴角,沖还在看着他们的季风歪了歪头。 「七爷,今晚怎么轮岗?」门口有人问。 「你们自己看着安排。」岑寂道。 那人点点头,旋即指了指骆雪:「那她呢?」 「她不需要,」岑寂弯腰拎起药箱,「她跟我睡。」 「……」还在观察这屋中陈设的骆雪一愣,转头看他。 他这话一出口,众人皆是眼观鼻鼻观心,心领神会之态。 许是他有考虑到被手腕牵拽住的距离问题才有了这般离谱的提议。骆雪勉强用「君子思维」替他寻了个藉口。 不过一百步也不算是多短的距离,分房睡根本不会有阻碍。 「没必要。」骆雪一口回绝了他。 「万一你不小心被弄死了,」岑寂竖指敲了敲手腕,「我会很麻烦。」 骆雪没接话,看着他。 「要不要跟过来随你。」岑寂撑脖打了个哈欠,没再管她:「各位,我先去睡了。」 见他上了楼,伊桃犹豫片刻,还是走去了新来的小美人身边,低着声劝了劝:「七爷身边比较安全,你还是听他的安排吧。」 「伊桃!」于逸很警觉地斥了她一声,「少管闲事。」 骆雪默不作声地在原地驻足良久,打了个哈欠。她确实是累了。抬眸看向楼梯,她没再坚持,迈步上楼。 她顺着走廊一间房一间房地试了试,除了最后一间房的门敞着,其余的房间都锁起来了。 没得选,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 屋内亮着灯。室内陈设没太大变化,跟她来到农庄搬着行李入住的那个房间几乎一模一样。 听到脚步声,脱下外衣的岑寂拨了拨发,回头看她:「来了?」 独自面对他,骆雪毫无胆怯之色。看向他的目光更是大大方方落在了他优越的腹肌上。 「脱衣服。」岑寂道。 骆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走来,抬手就要给他一巴掌。 他反应很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想什么呢?」他轻呲了一声,微微眯眼,一脸「你在想什么好事」的表情。 骆雪偏头抽手,避开了他贴近的唇。 力量悬殊太大,她没能把手抽回。滚烫的鼻息蹿进脖间,她下意识快速往后退行了一步。 他在她后退之时指间力道愈重了几分,松松一拽,把她拉了回来:「不过,如果你有这个需要的话,我可以配合。」 骆雪倏地转回视线,直勾勾看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阔弯了弯,似笑非笑地回视她。 僵持半晌,她一脚狠狠碾踩住他的鞋面。趁他吃痛松手,迅速把手从他掌心里挣脱出来:「离我远点。」 岑寂被她踩痛了脚,单腿弹跳着蹦回了床边。 也不知方才什么事让他觉得好笑,他低头看着鞋面上的脚印愣了两秒,忽地欢声笑了起来。
第11页 疯子。 骆雪握住被他攥出指印的手腕活动了一下关节。 他笑了好一会儿,许是笑累了,清了清嗓子。拎过药箱往一旁的装饰柜上一放,朝她招招手:「过来,给你上药。」 「不用。」骆雪警觉道。 他的视线往她出血的后脖位置偏了偏:「后面的伤也不用帮忙?你够得着吗?」 「我说,不用。」骆雪态度坚决。 「嗯,随你。」岑寂没有要勉强她的意思。往后一倒,坐在了床边。他揣兜摸出颗薄荷糖,剥着糖纸,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没想过要逃跑吗?」 骆雪揉捏手腕的动作一顿,没吭声。 「你好像适应得很好,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新人都要冷静。」 岑寂挺有兴趣地看着她,「到这的新人,我见过不少。正常来说,那些人刚到这都会明显不知所措,都在琢磨要怎么逃出去。你为什么不逃?」 无处可去,懒得折腾。她默了半晌,抬眸看他:「你不穿上衣服吗?」 岑寂没料到等来的是这么句话,嘴角翘了翘。明明也不是多好笑的一句话,差点又被她逗笑。 就是觉得她有意思,很特别。 「你挺对我胃口。」他将薄荷糖塞入口中。稍直起身,很大方地对她敞怀:「如果我脱了衣服会让你冲动的话,我不介意你对我干坏事。」 「……」这个自大狂是不是有病? 第6章 你是谁 无声对视半晌,骆雪竟是从他眼中瞧出了某种期待。她不介意给他泼盆冷水:「抱歉,我对你没什么冲动。」 「那可真是遗憾。」他果然显出了失望的神色。 「……」并不。 「那行。既然不需要帮忙的话,那我先去洗澡了。」岑寂起身往浴室方向走了两步,记起个事,很快又退了回来。 他走去衣柜边,打开了柜门:「对了,我想着你应该没有可以替换的衣服。我这赶巧有几身女装,你一会儿洗完澡看着有合适的就拿了穿。」 赶巧?有几身女装? 他还有这癖好? 平心而论,他有这张雌雄莫辩的漂亮脸蛋撑着,穿女装好像也没什么违和感。 骆雪盯着他的脸游了会儿神,歪过头,看向他的衣柜。皮质机车服、jk套装、襦裙、唐装、旗袍…… 洛丽塔裙也有,不过不是把她引来此处那神秘女孩穿着的那一身。 啧,厉害。一眼看过去,这些制服种类还挺齐全。 玩cosy吗?这傢伙玩得可真大。 岑寂沖打开的柜子一歪脑袋:「需要哪件?」 花里胡哨的。骆雪犹豫了一下,抬臂往勉强能遮严实的机车服那头一指:「这件。」 岑寂顺着她的指向看了过去,伸手欲拿机车服,指尖悬停在衣前微微一顿,回头看她。手往右侧移,拿了身蓝白格裙的jk套装出来,递向她:「吶。」 「……」故意的吧?骆雪对他的骚操作没觉得多意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见她没了动静,岑寂把衣服往她面前又递了递:「要不要?」 不给选你多此一问?骆雪低头看了眼被磨破的衣裤,妥协接过了他递来的干净衣服:「要。」 岑寂扯了扯嘴角,挺满意她的乖顺回应。回手关上柜门:「礼貌一问,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我先。」骆雪道。 「嗯。」岑寂点点头,「你倒是不客气。」 「你有礼貌,但不多。」骆雪坦言。 「你该庆幸这游戏机制保护了你。」岑寂挑眉抬手,嚣张比划了个抹脖的动作:「上一个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的,已经渣都不剩了。」 他的威胁对她并不受用。骆雪抱好衣服朝他摊手:「药箱给我。」 胆子真大。竟然还使唤起他了? 岑寂绷直的嘴角抿起了个微小的弧度,拿起药箱丢给她:「请便。」 骆雪抓住了他抛来的药箱,没再跟他磨嘴皮子。 转身进浴室,反手将门锁好。放下药箱仔细检查了一下浴室陈设,没瞧见有什么异常。 一摸后脖,一手的血。她对镜抚了抚脸上青紫的淤痕,打开水头俯身沖洗干净掌心里的血迹。 脑子乱糟糟的,像是在做梦。刚刚经歷的一切,该不会又是哪个心理医生在给她做什么催眠治疗产生的幻境吧? 可…… 伤口很疼。这种痛感很真实,不像是幻觉。 小巴呢? 刚刚在林子里看到的小巴又是怎么回事? 满脑子的疑问,她实在理不出头绪。 好累。周身酸痛的厉害,她懒得费心去琢磨。 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吧。 眼一闭一睁,醒来或许就都好了。 她如此宽慰自己,揉眼打了个哈欠,走去淋浴底下开热水。 镜中有个虚影慢慢显出实形。 另一个「骆雪」停留在镜中,一双眼直勾勾斜视着热水蒸腾的淋浴房。 水汽在镜面上渐渐凝成了水珠,模煳了镜中轮廓。 镜子被水汽彻底覆盖前,镜中人勾起嘴角,诡谲一笑。 须臾间,消了踪迹。 「咚咚咚——」 「咚咚——」 有敲门声。 怎么不开门? 刚上好药的骆雪诧异往浴室门的方向看了一眼。
第12页 那阵聒噪的敲门声还在继续。 好吵。 是外屋没人吗?那奇怪的傢伙出去了? 她稍作犹豫,没再理会那断断续续的敲门声。不急不躁地换上干净衣服。 穿戴整齐,又仔仔细细地将头髮吹干,这才开了浴室门出去。 外屋果然没人。 门外那位挺执着的样子,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门。 「咚咚——」 「咚——」 骆雪走去门后,没打算开门,简短交代了声:「他出去了。」 「骆雪?」是伊桃的声音,「骆雪,是我,我是伊桃啊。我是来找你的。刚刚我看你衣服破了,想着或许你会有需要,就给你拿了几身换洗的衣服来。」 「不用。」骆雪冷淡拒绝了。 「你给我开一下门,不耽误你时间的。」伊桃坚持道。 是听不懂人话吗?骆雪向来不懂什么人情世故,对旁人的好意更是很难意会。 她被这频繁的噪音搞得有点烦躁,没什么耐心地踹了一下门:「吵死了,别敲了!」 「开开门啊骆雪,我就给你送个衣服,很快的。」伊桃还在敲门,「我来给你送衣服,你为什么不给我开门?你开开门啊,骆雪,开门!给我开开门!」 她是聋了吗?骆雪彻底被惹毛了,抓住门把,倏地拉开了门,语气恶劣:「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知是不是错觉,门外的伊桃在她开门一瞬,面上浮起的笑意阴森森的。 一股森冷的寒意刺进嵴椎骨。骆雪觉出有异,蹙眉紧盯着她那张越看越古怪的脸。 「衣服。」伊桃捧起怀中的包裹,满面笑意地朝她递了过去:「骆雪,我给你拿衣服来了。」 「不用。」骆雪拒绝得非常干脆。 「你为什么不要?」伊桃面上的笑意僵住。嘴角剧烈颤动,她的情绪陡然间变得激动起来:「为什么不要我给你的衣服?为什么?」 她在大声质问,面部的表情也随之变得越发狰狞。 「为什么不要?你为什么不要我给你的衣服?为什么?」 她复读机一样不断重复着这么几句话。 一声高过一声,像是要嚎破嗓子一般。脖间骨骼发出「咯哒咯哒」的异响声。 骆雪没吭声,抱臂看着她那张越发扭曲的脸。 她怒睁着双目,头往左偏转,扭向一个奇怪的角度。 「咯哒咯哒——」 她的整颗脑袋转向了正后方。 乌黑的后脑勺对着骆雪的脸停滞了约有两秒,那颗脑袋又跟上了发条般,继续开始转动。 「咯哒咯哒——」 伊桃的整颗脑袋呈三百六十度,给她来了个丝滑旋转。 骆雪面无表情地看完她的整场「头部杂技表演秀」,而后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哐当——」一声关上了门。 有没有点创意?这种恐怖片里的烂俗桥段她已经在短视频里刷过千万遍了。 以为她是被吓大的吗?无聊。 「骆雪!开门啊!」 「开门!」 门外那大概率不是人的东西在疯狂撞门。力度很大,门板震颤,天花板上唰唰地往下掉白色粉尘。 骆雪匆忙退行了几步躲避掉下的粉尘。 不能坐以待毙,得找个趁手的东西防身。万一那东西撞破了门冲进来,也好方便回击。 她拍掸掉肩头落到的尘垢,寻防身物。 一转身,近距离对上一张脸。 就算这张脸长得不错,这种无预兆的出现方式还是把她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 他刚刚不是不在房里吗? 门外的声音消失了。 「岑寂?」骆雪心有余悸地看着他。 他低垂着头,一双眼遮在了帽檐下。一片暗影中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 不太对劲。 骆雪很警觉的小幅度往后退了一步,手背到了身后,抓住了桌上的檯灯。提醒着又叫了他一声:「岑寂?」 他僵硬抬头,一双漆黑的眼空洞洞地看着她:「忘了提醒你,入夜不要轻易给人开门。」 吐字很慢。一字一顿,乍一听像是卡了带的老旧机器发出的声响。 「如果开了呢?」 「开了就会……」 他忽地头一歪。眼白上翻,启唇张嘴。嘴角撕裂,成股的血水如潮般涌向她的脚边。 她攥紧了檯灯想要回击,可惜有心无力。似被下了定身咒,动弹不得。 深渊巨口吞噬了她。 她脚下一空,跌进了无尽的黑暗里。 「啊!!!」 骆雪抱头尖叫,勐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因惊恐,胸腔还在剧烈起伏。 斜射进屋的光柱里有微小的粉尘在跳跃。 她意识到了点什么,抬眸看向窗户,被越窗而过的阳光晃眯了眼。 是她入住农庄的那个房间,陈设没变。 做噩梦了? 可这身衣服…… 没记错的话,这身jk服是「梦里」岑寂给她的。 她恍惚了会儿,垂手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痛! 「吱呀——」 浴室的门开了。 「谁?」 她迅速转过头去,一脸警觉地看向浴室方向。 一身黑衣的男人从浴室款步走了出来,指间夹着根烟。
第13页 淡淡的菸草味道在空气中弥散开。 肩宽腿长,剪裁得体的正装将他颀长的身形衬得越发出挑。皮鞋锃亮,头髮也是打理得一丝不乱。 高挺的鼻樑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架一侧挂着细长镜链。气质儒雅,楚楚谡谡。 虽然他跟岑寂长着同一张脸,但与前一夜所见大相迳庭。不仅是着装上的变化,眼神、习惯,都不一样。 下颌有伤。 若不是因为他的脸上与岑寂有着一样的伤。从感觉上,很容易会误判他们是不同的两个人。 这种感觉很微妙,很像是她在治疗期间见到的一类病友。壳子是一样的,芯子却未必相同。 精神分裂症? 或者,深度表演型人格障碍? 「你是谁?」 「你是谁?」 异口同声,悄声观察对方的二位同时开口询问。 第7章 谢师宴1 同时出声,又很有默契的同时噤了声。 互相打量着对视了半晌,骆雪抓了抓睡乱的发,滑坐到床边穿鞋。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房里?」 他逆光站在窗边看着她,若有所思地吸了口烟。垂手掸烟,灰白色的烟雾徐徐从口中吐出,虚化了他的面部轮廓。 「这也是我想问的。」 「骆雪。」 「谢必安。」 果然,就连名字都不一样。 骆雪没觉得多意外,与他互换了名字,也算简短打过招唿了。没再理会他似在悄声打量她的目光,旁若无人地去了浴室。锁好门,站在洗手台前对镜洗漱。 她对周遭的变化没太大兴趣去了解。 既来之则安之,反正在哪儿都一样。 眼下唯一让她有所期待的,或许只有一件事。找到小巴。 如果前一夜的经歷不全是幻象,那在这个怪异的世界里,小巴是不是还活着? 没找到束髮的小皮筋,她只能随意梳理了一下及肩的发。开了门出去,谢必安还站在窗边,正往外看。 也不知在看什么。 她走去了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瞧。 谢必安偏头看了眼地上靠近的人影,拿过一旁的菸灰缸,捻灭了烟。 院中没人,原本挂在门口的白纸灯笼也不见了。近院门的地上有血。 骆雪往外张望了一圈,记起来了。昨晚死了个人,就在靠近院门的地方。眼下尸体已经消失不见了。 不像是被妥善拖走处理的,更像是被某种不知名生物啃食过,地上只剩了几块血煳煳的肉渣和一点碎骨。 有只黑色野猫翻过院墙跳到了地上的肉渣边,低头嗅了嗅。左右警惕观望了两眼,快速叼走了一颗球状物,呲熘一下钻进了附近的草丛里。 站在窗边观望了会儿,骆雪转头问一旁在看她的谢必安:「你有看到我的猫吗?」 他竖指推了推眼镜,看着她。似在困惑。 「就是昨晚在林子里我和你遇到的那只……」骆雪想要提醒他,慢半拍记起他现在是谢必安,不是岑寂。 如果她的猜想成立。那么两个人格之间,大概率是相对独立的。既是完全独立,那按理,记忆也不该会共享。 可能因为同是「病友」,她这会儿对他倒是生出了一点点惺惺相惜之感。 虽然这种感觉少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她还是决定遵从心里的感觉,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算了,当我没说过。」 没能从谢必安口中打探到小巴的消息,她决定换个思路。去外面碰碰运气,说不定小巴也在这农庄里。 转身往门口去,正巧看到门缝底下被人塞进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牛皮纸信封。 谢必安也看到了那个信封,迈步越过她,弯腰捡起了那个信封。 没有署名。内里装着一张卡。 「是邀请函,该是有新任务。」谢必安像是看出了她在疑惑什么,当即给她解了惑。 翻折开卡片,快速浏览完,卡片递向了她。 他似乎不难相处。 骆雪看了他一眼,接过了他手中的卡片。 ——「王家村有喜。祠堂设了谢师宴,诚邀外乡人一同参席。」 外套口袋在发烫。骆雪讶异揣兜摸了摸,摸到了那张把她送来此处的黑色卡片。 卡片上出现了新的文字。 ——「任务:五分钟内抵达祠堂参宴」 ——「任务提示:汤底」 卡片翻转过来,果然有倒计时提醒。 ——「抵达祠堂倒计时:4min37s」 谢必安也从口袋拿出了一张一模一样的黑卡,与她对视了一眼,低头看卡片。 「我的任务是五分钟内抵达祠堂。」他推了推眼镜,抬眸问:「你呢?」 「一样。」骆雪简短作答。 「一起?」他提议。 任务?骆雪记起前一晚岑寂曾与她提起过的这个世界的其中一项规则。 「不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指定任务者,抹杀。」 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她都不想以身试法就这么不明不明地被雷给噼了。 可能因为她是旁人眼中不折不扣的疯子,她的思维模式也跟常人不太一样。这个古怪的世界让她觉得很刺激,不仅适应得不错,还隐隐有些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 他这提议正合了她的意。正巧,她不认识去祠堂的路。稍一思量,很爽快地同意了:「嗯,一起。」
第14页 谢必安没有要深究她出现在自己房中的原因,简短交涉过后与她一前一后出了房门。 走廊里三三两两站了几个人,像是在等着他一起行动。 一见谢必安从房里出来,那群人纷纷转过身,往走廊一侧退避开,腾出了道。 「七爷。」 「七爷。」 …… 那些人低眉垂首,恭敬与谢必安打过招唿,自动尾随了过来。 谢必安在人群簇拥下目不斜视地往楼下走。 楼下也聚了不少人,起身相迎。 排面挺大,从旁人的反应可以初步判断,这个「七爷」在他们这些人之中算是比较有分量的人物。 周围有窃窃私语声。骆雪能感受到他们异样的目光,那些人都在或好奇或警觉地悄声观察她。 她没什么兴趣与一大堆陌生人介绍自己,选择性无视了他们的疑问。 「八爷跟来了吗?」谢必安问。 「没有,八爷独来独往惯了。」一个浓眉大眼的男人上前回话,「不过八爷差人带了消息回来,说他目前很安全,让七爷不用挂心。」 「嗯。」谢必安点点头,「去祠堂。」 骆雪默不作声地跟在谢必安身后,被那浓眉大眼的男人伸手拦了一下:「祁阳。你怎么称唿?」 他压低了声,一笑一口大白牙。 骆雪冷淡看了他一眼,移步从他身侧绕行过去:「骆雪。」 「骆雪!」伊桃快步跟了过来。从手腕上扯下一根黑色小皮筋,递向她:「这个给你,我看你或许会有需要。」 骆雪驻足看她,视线在她身上细细游移了一番。看她的表情,她似乎不记得前一晚的事了。对她的态度跟初见时一样,很热心的模样。 或许,昨晚敲开她房门的那个,不是她? 还是她伪装的太好,成功迷惑住了她? 「伊桃!」前一晚戴墨镜的那个古怪男人拄着拐走了过来,「磨蹭什么?去祠堂。」 盲杖。他是个瞎子?骆雪的注意力被他吸引了过去。 「抱歉啊。他是于逸,是我的男朋友。他这个人就是戒心太重,人不坏的。」伊桃缓着气氛解围道。 几句话的间隙,骆雪感觉腕上有拉扯的力道,走在最前头的谢必安显然也感觉到了异常。 他低头看了眼被牵拽住微微往后扯的手腕。不动声色地止步回头,隔着人群看着她。 骆雪与他似在催促的视线撞上,没再耽搁。匆匆迈步往前行。 很快又退了回去,拿过了伊桃手中的小皮筋,箍在了手腕上。 祠堂建在村口。临河,近竹桥位置。 骆雪走去竹桥边,环顾四野。 变了。 她记得进入这个村庄的时候,因为车开不过去,她只能拎着行李徒步过桥。 桥口立着一个巨大的石碑,碑文的漆色已经变得极为斑驳了,看不清具体写了什么。听村长介绍,那碑是祖上留下的镇村之物。 那个石碑不见了。 石碑后面原本是一大块空地。那块空地也变了样,成了眼前这栋古色古香的祠堂。 「骆雪!」祁阳从祠堂右侧的门口探出头叫她,「七爷让你进去。」 他的身后伸出一只软白的手,臂弯一勾,勒住他的脖子将他扯了回去。 「松松手,松松手!欸,祁月,你怎么这么暴力?想勒死你哥啊?」 「勒死算了,反正你又不是我哥。」 「怎么不是?你小时候的尿布都是我换的。」 「闭嘴。」 那个正跟祁阳打闹的女孩声音很耳熟。 骆雪转身往祠堂走,近右侧门前,瞧清了她的样貌。是昨夜在院中巡逻,中途把岑寂叫出去的那位。 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 骆雪倏地侧转过身,呈警戒之势攥紧了拳头迅速往后退行了半步。 站在她身后的,是昨晚人群簇拥下被旁人唤作「季哥」的那个男人。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男人两手摊抬起,往上举了举,示意自己没有恶意。转瞬沖她微微一笑:「别紧张,我只是想跟你认识一下。」 「骆雪。」谢必安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祠堂门口,站在门内叫了她一声。 「你叫骆雪?名字很好听。」季哥看向谢必安的目光移回了小美人身上,朝她伸去手:「季风,很高兴认识你。」 「骆雪,」谢必安握住手腕活动了一下关节,「进来。」 骆雪的视线落在了他抓握住的手腕上,这动作像是对她的一种提醒。他大概率已经知道岑寂为什么会把她留在身边了。 「骆雪?」季风侧了侧身,隔开了她的视线。 骆雪眼皮都懒得掀一下。冷淡拍开了他朝自己伸来的手,径直越过他,步入了祠堂。 季风的手悬停在半空,盯着她的后背,挺有兴趣地轻笑了声:「有性格。」 「季哥。」一只纤细的手抓缠住了他的胳膊,「季哥,你怎么跑这来了?人家找了你好久。」 「抱歉,让我的小宝贝久等了。」季风顺势勾搂住娇滴滴挨过来的白衣女人,「走,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第8章 谢师宴2 王家祠堂面水而建,后有山脉。 坐北朝南,四四方方。 祠堂分三门。 祁阳在骆雪进门时给她点了一下农庄里的规矩。祠堂门是右进左出,中门唯有地位最高的族长和宗祠先人的牌位可以进出。
第15页 正对着中门的是一照壁,壁上饰有山水浮雕。上方是徽式屋嵴设计,正中央悬一镂金牌匾,匾上刻文「王氏福祠」。 照壁的另一面绘有水墨文字,粗看像是族谱。 往里走,有假山。假山下的水池里有金鱼在来回游动。 三进五间的祠堂,内里中空,四面屋舍围拢。寝堂整齐摆列着牌位,三五个妇人在擦拭先人牌位。享堂有两个男人在焚香跪拜,诚心祭祀。 露天的场地上已经支上了酒桌。 村中人面上皆洋溢着喜气,在忙忙碌碌地端菜摆筷。 八张圆桌,每张桌上都只有一道菜,是用盆装的大骨汤。 看不出具体是哪种动物的骨头。汤底熬得奶白,汤面飘着几块碎骨大肉,冒着滚滚热气。 「好香!」伊桃两眼放光地看着桌上的热汤,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于逸摸索着拉住了她的手,暗示般微微摇头。 香吗?骆雪讶异看了眼伊桃,低头摸了摸鼻尖。 炖肉的浓香间她清晰嗅到了股怪异的血腥味。这股怪味让她想起了前一夜所见,顿时没了胃口。 再瞧旁人的反应。在场的人,除了她之外,好像没人对这股怪味有所察觉。 她也是这会儿才恍然发现的,她的嗅觉比周围的人似是要更敏锐一些。细想前一夜,危机来临前,她最先感知到的,也是气味。 气味? 如果她料想的没错。桌上的汤,有问题。 「骆雪,」已经围桌坐下的伊桃拉开身边的空椅朝她招了招手,「来,坐。」 「马上要开席了,坐吧。」祁阳跟着招唿了一声。 骆雪迈步正要过去,被尾随过来的季风叫住了。 季风推开了怀中的白衣女人,邀道:「不介意的话,要跟我一桌吗?」 这个人怎么回事?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这套都不需要多点假动作掩饰吗? 骆雪的目光转向了他斜后方,那个被他推开的白衣女人悄声瞪了她一眼。 这莫名其妙的敌意倒是把她逗笑了。 「还以为你是个冷美人,没想到你也会笑。」季风坦言,「你笑起来更漂亮。」 骆雪对他没什么好感,闻言敛去嘴角的笑意,侧身想要绕过他去桌边,被他伸手拦了路。 「别这么冷淡,给个机会嘛。」季风不依不饶道。 没完了是吧?她可不是个能忍脾气的人。对于这种死缠烂打没眼力的,她一向很有原则,能动手绝不多费唇舌。 揍他! 攥拳欲揍,她被身后的人牢牢抓住了手。 「别打她的主意。」方才不知去了哪儿的谢必安抓住了她想要挥拳的手,牵住她用力回抽的手背藏到身后。 他与她并肩站在了一起,冷冷看着对面拦路的季风:「她是我的。」 「你的?」季风嘴角的笑意明显僵了一下,「怎么证明?」 「……」这俩是都有什么中二病吗?骆雪惊了。 谁是你的? 证明狗屁! 空气尴尬到凝滞的一瞬间,骆雪仿佛听到了自己表情开裂的声音。 她不过是恍神了片刻。 她就不该恍神的! 就在她恍神之际,谢必安这诡计多端的男人又有了新动作。 他拽着她快速侧行了两步,而后动作极快地把她往墙上一摁,捏抬起她的下巴,当众吻了她。 「……」他果然是个疯子。 骆雪没能推开他,气到脑子嗡嗡作响。唇齿贴摩,她顺势张嘴,狠狠咬住了他。 齿间尝出了血味,却见他眼底似溢出了本不该有的欲望。莫测的神色令她心下一惊。 唇上刺痛。 谢必安低垂着眼睫看着她。捏住她下巴的手往下滑移了几分,蜷指收力,掐住了她细软的脖子。 她因窒息,白皙的面颊渐渐泛起了红晕。两相僵持,她终是抵不过生理极限,紧咬住他唇的牙齿松开了。 谢必安感觉到了点什么,低垂的眼睫陡然一颤。与她厮磨的唇移开了些,偏头看向她抵在他腰间的一把小刀。 在威胁他?他大致明白了她的意思,紧掐住她脖子的手暂松了力。 「哪里拿的?」他问。 「后厨。」就算她差点死在他手上,她看向他的目光依旧毫无惧色。 谢必安舔了舔嘴角溢出的血珠,隔在金丝边眼镜后的一双眼微微眯起,似在重新审视她:「挺有心眼。」 「顺手。」她捅刀的手没敢松懈,攥紧了刀柄。挺警惕地往前小幅度推近了几分,刀尖破开了他的外衣。 「给你提个醒,」谢必安掐住她脖子的手松开了,「我你之间的秘密,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这个世界远比你想像得更复杂。稍有不慎,就容易丢了小命。」 骆雪清楚他这话不是在吓唬她,点头应下了:「嗯。」 「倒是新鲜,向来不近女色的七爷,竟然也开始沾荤腥了。」季风撇过脸捏了捏眉心,「差不多行了啊,要不要玩的这么激烈?你俩完事没?」 以他的视角,贴墙「亲热」的二位此刻还是一片祥和之态。 谢必安的目光往斜后方偏了偏,垂下的手倏地抬起,袖中出刀。 寒光一闪,利刃抵住了骆雪的脖子。 动作太快,骆雪避闪不及,屏息看他。没敢妄动。
第16页 「各退一步?」他打着商量的语气,与她贴耳道。 「成交。」骆雪很痛快地收起了厨用刀。 他许是有些意外,落在她双眸间的目光微微一滞,尖刀收回了袖中。 「别选错边。跟他在一起,更危险。他可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季风重新伸手勾搂住娇滴滴往他身上贴的白衣女人,一双眼仍直勾勾盯着骆雪瞧:「要再考虑一下我吗?我这人,可是一向很怜香惜玉的。」 是疯子这一点,她认同。 骆雪目视着谢必安慢条斯理地从她面前退行开,慢半拍记起要喘气。她下意识摸了摸脖子,回手藏好防身的小刀。 谢必安揩指蹭擦了一下出血的嘴角。转头盯住了季风,把他盯的没了话。 两相静默了片刻,谢必安缓步走去他身前,朝他伸去手。 季风霎时笑不出来了,在一众小弟面前佯装镇定,硬撑着没躲。可面上极不自然的表情还是轻而易举地出卖了他的紧张。 谢必安拍掸掉他肩头的碎发,不冷不热地提醒了句:「别越界。」 一声锣响,打破了僵局。 「开席了!」一妇人喊了一声。原本围转在桌边的众人没再多话,陆续落座。 祠堂里搭了个戏台子,敲敲打打了一阵后,有村民上台讲话。 听介绍,那村民是村长的小舅子,就是这升学宴主角王清浥的父亲。旁人都尊称他一声谷叔。 谷叔穿着一身板正的中山装,普通话不是很流利,即便是对着稿子念,话依旧说得磕磕巴巴的。 大致意思是,为了庆祝王家村出了第一个女大学生,在这祖坟冒青烟的时刻,特设此宴招待各位。 隔了两个座的祁阳一脸好奇地盯着骆雪看了一眼,忍不住又看一眼。 骆雪的注意力被他这频频看来的目光吸引了过去,转头看他。 祁阳撞上她的目光,嘿嘿一笑:「骆雪,你跟七爷是不是已经……」 后半截话被满脸写着「就你话多」的祁月招唿到他后脑上的一巴掌给拍没了。 「咚——」的一声,祁阳的脸被拍进了碗里。 这兄妹俩在一起挺热闹。 骆雪很快移开了目光,暗中观察周围人的动向。 骨汤虽是摆上了,但真正动筷的人不多。以谢必安为首的那波人都在看他的反应行事,他不动筷,他底下的人都没人敢动筷。 比起这桌的冷清,季风那桌要显得热闹得多。那桌人在热聊,其中有三五个人已经起筷,啃肉噬骨,吃得有滋有味。 季风拿起了筷子,并没有动那锅汤。很快,他把筷子放下,起身给他身边的白衣女人舀汤。盛了肉的汤碗放到女人手边,他温柔贴着她的耳在说着什么。 女人娇嗔推了一下他的肩,被逗得咯咯直笑。 如果这汤真的有问题,那他的举动就很有深意了。 温柔刀。这个人,没表面看着的那么亲和。 身前的桌面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弹指轻叩了一下。 骆雪的思绪被打断,转眸撞上谢必安饶有兴致的目光。 「刚刚那么快收刀,不怕我反悔吗?」他问。 刚刚的交涉不太愉快,骆雪并不怎么想跟他说话,敷衍着应了声:「不知道。」 「不知道?」谢必安看着她。 「就是,没想那么多。」她的目光转向了别处。 「几成把握?」谢必安问。 他确实很聪明。骆雪稍作犹豫,回:「八成。」 「理由?」谢必安又问。 「你能想明白我留在你身边的理由,应该也不会太蠢。」骆雪没再迴避他的目光,转回视线看着他:「如果是被牵制的关系,在这个瞬息万变的地方,活人跟尸体相比,逃跑的时候哪个带着更方便些。我想,你应该能想得明白。」 「有道理。」谢必安点点头,认同了她的说法:「那剩下的两成呢?」 「因为,你是个疯子。」骆雪嘴角翘了翘,挑衅一笑:「疯子的想法,偶尔会过于情绪化,不太理性。剩下的两成,就是变数。」 作者有话要说: 第9章 谢师宴3 「不是我,不是我害的!」 「不是我,不是我……」 季风身边的白衣女人勐地站了起来,情绪激动。一边胡言乱语,一边像是在惧怕着什么东西,一双眼直勾勾盯着斜前方,惊慌失措地拼命往后退躲。 那女人神志不清,面色惨白。眼底压聚着很重的淤青。乍一眼看去,全无活人颜色。像是厚涂了重墨的纸扎人,惊悚异常。 跟之前所见完全变了样。 更诡异的是,她在疯狂抓挠自己。指甲很用力地抠进皮肉里,一下又一下,狠狠抓挠着。 就算已经指甲外翻、血肉模煳,她都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瞪着一双充血的可怖眼睛,还在使劲抠挠自己的脖子。一身白衣很快浸成了血色。 与她同桌用过餐的几位都出现了她这样的症状。疯狂抓挠,大喊大叫。 大概率是陷进了某种幻觉里。 有人抠到了大动脉,飙出的血飞溅到了季风的脸上。 季风面无异色地接过旁人递来的帕子,擦拭干净脸上的血迹。与骆雪望向他的视线撞上,他微微一笑,偏头与递帕子的手下耳语了几句。
第17页 村民们对眼前这怪诞的一幕毫无反应。 像是压根就瞧不见周围颇疯狂的一幕,仍在自顾自地继续着谢师宴繁琐且稍显枯燥的步骤。 骆雪正凝神观察,忽地瞧见原本安坐一旁的谢必安站了起来。 他伸手把桌上那锅明显有问题的大骨汤拿了过来,低头嗅了嗅味。转瞬接过了祁月递来的大漏勺,在汤里仔仔细细地舀起一大勺底料。 拿筷拨了拨勺中的骨头,观察碎骨的形态。 汤底?骆雪记起了卡上的提示,目光转向了他手中的那锅汤。 「这是什么汤?」她问。 「只是推测,目前还不是很确定。」谢必安推了一下眼镜,又捞起一勺肉。滤过汤后用筷子夹起勺中的碎肉,一片一片检查。 重复着挑肉拣骨的动作,捞了约五六勺,他终于有了新发现。 「有了。」他把刚夹起的一块肉放到了骆雪面前的小碗里,用筷点了点肉皮上的黑色纹理:「你看这个。」 黑色的纹路深入肌理,不像是煮肉时在锅里沾到的污秽物。 骆雪拿筷夹起碗里的肉,悬在眼前变换着角度细看肉块上的黑色纹路。须状,绞着半个弯月形的物件。很小的一块,是个残图。 这是…… 纹身!是从人的身体上割下的肉块。 骆雪心下一惊,抬眸看向谢必安。 与她抬起的目光撞上,谢必安点头确认了她的猜测:「人骨汤。」 人骨汤?果然! 这是个吃人的农庄,这里的村民都不是什么正常人。 甚至,都不知算不算得上是人。 谢师宴的重头戏已过,祠堂左侧的门开了。 陆陆续续有用过席的村民在往外走。 喝过人骨汤的几位外乡人闹腾了一阵,现下都已经没了意识,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地上。 季风曲指探了探白衣女人的鼻息,招手叫来了几个手下。一番吩咐后那帮人将昏迷不醒的同伴搬抬起,有序出了祠堂。 骆雪略一思量,放下了筷子。 谢必安跟着放了筷:「走吧。」 「去哪儿?」骆雪问。 谢必安没答,垂着眼帘盯着面前的人骨汤若有所思地转了转指间的圈戒,拉开椅子往外走。 显然,他这话并不是在徵询她的意见,仅仅是通知她一下。 一桌人见他离席,纷纷起身,尾随了过去。 骆雪并不是个愿意听从旁人随意安排的性子,托腮撑脸,坐在原位看着他走远的背影。 默数了约百步,腕部一紧。 很快,已经拐出照墙的谢必安穿过自动退避开的人群,折了回来。 他走回了桌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想干什么?」 他的个子很高,就算只是毫无波澜的语气,这个角度看过去,依旧很有压迫感。 很适合做领导者。不怒自威,气场很强。 骆雪与他无声对视了数秒,站了起来。推开桌面上的餐具,斜斜往桌上一坐。下巴一抬,提醒着甩了甩手腕:「我要去找我的猫,你得配合我。」 她并不是在同他商量。也仅仅,是告知一下她接下来的活动计划。 谢必安默了片刻,在她滑下桌子欲走时叫住了她:「不饿吗?」 「不……」骆雪的肚子应声「咕噜噜」叫了起来。她戛然止了话音,听到祁阳没能憋住的一声轻笑。 「饿。」她改口道。 「那就先吃点东西,肚子里有了食再决定下一步做什么。」谢必安道。 确实是饿了,不过这地的食物她可不敢乱吃。骆雪摸了摸空空的肚子,看了眼身边目前为止唯一的「靠山」,故作勉强地点点头:「也不是不行。」 相较于看似好相处的季风,谢必安这疯子的追随者更多。 与他并肩从祠堂出来,身后乌泱泱跟了好些人。 这齣场方式,很有影视剧里大佬的排面。 骆雪回头望了一眼,着实有些惊嘆:「你看过古惑仔吗?」 在走神的谢必安没听清她说了什么,转头看她:「什么?」 「没什么。」骆雪摇摇头,一语带过来这个话题。 谢必安也没什么兴趣深究她的废话,回手召来了祁月,附耳吩咐了几句。 祁月点点头,默不作声地转身往反方向去。 一行人回了前一夜的院子,院中转瞬便热闹了起来。 祁阳是负责掌勺的。他很熟练地指挥着院中众人,支起炉灶,生火熬粥,和面蒸馒头。 季风的人在院的另一头支起了炉灶。 两拨人彼此都带着明显敌意,互相提防,做个饭还不时与对方呛个声。 约莫蒸个馒头的时间,出去办事的祁月返回了院里。 走去站在台阶上正抽菸的谢必安身边,躬身回话。 「给!」伊桃拿了两个馒头来,给骆雪递了过去。 搬了个矮凳坐在花圃前正悄声观察的骆雪抬起头看她。对她仍存有戒心,没有接她送来的食物。 伊桃像是看出了她的小心思,当着她的面在两个馒头上各撕下一小块,塞进嘴里,美滋滋嚼咽下。 「嗯,很好吃!我已经替你尝过了。」伊桃很贴心地照顾到了她的戒心,手中的馒头又往她跟前递了递:「要吃吗?」 她待人过于亲切和善了,倒是让骆雪觉得有些不自在。
第18页 犹豫了一下,骆雪还是接过了她递来的馒头。想要道谢的话卡在了嗓子眼里。总觉得别扭。 「你可能现在还不能适应,在这个世界都是抱团才能活命。新人要是没能成功抱团,就只能饿肚子。吃错了东西,要么疯了,要么就是死了。很多新人刚到这几乎连一宿都熬不过去。」 伊桃愉快一笑,像是在给她解惑般,道:「这里能吃的食物有限,一般都是作为任务奖励才有食物发放。是个真正意义上强者才能生存的世界。七爷就是我们之中的强者,如果不是他,我们这帮人中至少有一半早就没命了。作为新人能一到这就跟七爷搭上线,能少吃不少苦头。真是让人羡慕。」 羡慕?骆雪听出了点话外音:「那你刚到这的时候……」 「伊桃!」于逸叫了她一声,「馒头太噎了,给我盛碗粥。」 「好,这就来。」伊桃急忙应话,走前不忘跟骆雪打个招唿:「不好意思啊,我男朋友他不太方便,我去照顾他一下。」 骆雪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于逸坐着的方向。 那个男人,戒心很重。细想想,也合理。毕竟自己的女朋友这么容易轻信别人,且好像有点爱多管闲事。他若是戒心不重,在这人吃人的世界里,他们只会死得更快。 馒头很香。骆雪撕了块馒头塞嘴里,慢慢咀嚼着。面团发酵得很好,软乎乎甜丝丝的。 祁阳的厨艺意外得不错。 她没再拘着,大口啃着馒头,空空的肚子里有了热食,精神都跟着好了不少。 「喵嗷嗷——喵嗷——」 有猫的尖嚎声。 骆雪吞咽下嘴里的最后一口馒头,闻声看去,霎时坐不住了。 是小巴! 有一长成瘦猴模样的男人提捏着小巴的后颈,笑嘻嘻地朝正在扒拉粥碗的季风那侧跑了过去。 「季哥,这猫宰了添个肉菜怎么样?就当是野味,打个牙祭。」 季风放下空碗擦了擦嘴,抬头看猫:「村里抓的?」 「哪儿敢啊。林子里跑出来的,活物。我打听过了,这小畜生不是村里人养的,应该没问题。」丁执强道。 「嗯,」季风点点头,「那就宰了吧。」 眼见那瘦猴男掏出了刀,骆雪几乎想到没想,上手就抢。一个勐冲撞向了瘦猴男,直接把人撞翻进草丛里。 从他手中夺过猫,护进怀。 她的速度太快了,几乎是眨眼间发生的事。 跌进草丛的丁执强哼哼着爬了起来,一看突然袭击自己的是个白白净净的女娃娃,立马气势汹汹地指着她的鼻子开始问候她祖宗。 周围的人因丁执强的骂声才注意到他们之间起了冲突,各自为营的两拨人齐刷刷看向了他们。 谢必安和季风这会儿竟是有了默契。 两人都挺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没有要插手管的意思。皆是隔岸观火之势。 骆雪左右观望了两眼。初来乍到,她并没有要挑事的打算。紧紧护住怀中受惊发抖的小巴,简短说明:「我的猫。」 「什么这就你的了?打标籤了吗?这明明是我抓回来的小畜生!」丁执强咄咄逼人,不依不饶。 骆雪的视线转向了他频频指来的那只手,提醒了句:「别用手指我。」 丁执强显然没把她的警告当回事,继续恶狠狠指着她,用各种难以入耳的污言秽语羞辱她。 这拱火的方式成功惹恼了骆雪。 「我说,别指我。」她冷着声,最后一次警告道。 丁执强一下跳了起来,一只手还在不断地戳指她:「我就指,就指!就指!你能把我怎么样?你个小婊……」 骆雪没再给他多话的机会,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指。 齿间没松劲,咬住他手指的同时动作极快地操起一旁的椅子,照着他的后脑勺狠狠敲了下去。 第10章 谢师宴4 身后伸来一只手,在她抓起椅子打算给对方直接敲破头的时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骆雪微微一愣,松口回眸。 谢必安低头与她对视了一眼,拿掉了她高高举起的椅子:「别冲动。」 「七爷。」在一旁看戏的季风意犹未尽地走了过来,「这时候插手,未免有些扫兴了吧。」 「季哥。」方才嚎的跟只野狗似的丁执强在谢必安面前秒怂。见季风来替他撑场子了,忙不迭捂住被咬出血的手指往他身后躲。 谢必安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对面的二位。丢开椅子,顺手摸走了骆雪藏在腰间用以防身的刀子。 「别搞出人命。」他两指捏住刀柄,往后一抛。 骆雪的动作没他快,伸手一抓,扑了个空。她不由有些恼:「我的!」 祁月眼见刀子飞了过来,单手一伸,稳稳接住了。 「这可是把厨用好刀,给我吧七爷。」祁阳眼馋道。 「拿去。」谢必安头都不回道。 祁月抓住刀柄掂了掂,刀子往祁阳那侧一递:「你的了。」 骆雪没能挣开被谢必安擒住的手,咬牙道:「那刀是我的!」 「那个不适合你,你用这个。」谢必安掰开她攥拳的手指,在她掌心里塞了节短棍。而后扣住她的手,手把手带着她用力一挥棍,原本短短一节的棍子瞬间变长。 是根甩棍。
第19页 棍上有箍腕固定的黑绳,棍子收起时小小一节,收纳起来比她从祠堂后厨偷拿的刀要便利得多。 差点误会他是来劝架的。 这疯子大概率是怕她一不小心把人弄死会拖累他,特意过来给她递个趁手的武器而已。 「会了?」谢必安确认问道。 骆雪神色复杂地盯着他又看了一眼,点点头:「嗯。」 谢必安回应着一点头,松开了束住她的手。退行踢开方才从丁执强手中掉落的刀子。抬了抬臂,比划了个「请」的手势:「记得留口气。」 「……」果然。 季风悄声给藏至他身后的丁执强递了个眼色。 丁执强接收到暗示信号,躬着身偷偷摸摸走去草丛边找寻刀子。 谢必安注意到了他鬼祟的举动,转头看去,明确道:「祁阳,磨刀。」 「我们七爷踢开的刀子,你要敢捡,这手就不必要了!」祁阳很有眼力地替他把话直白翻译了出来。 丁执强得了警告没敢再妄动,捡刀的手悬停在半空,回头看季风。 季风侧过脸拍了拍袖,没再看他。 是要他自己拿主意吗? 丁执强犹豫片刻,心有余悸地收回手,退了回去。 他清楚,初次交锋,他也不能过分示弱。更何况对面还是个女娃娃。 要是在这落了下风彻底跌了脸,之后在季风手底下恐怕没好日子过。 丁执强很了解季风的秉性,但又怯于七爷的威望,只能佯装强悍。 瞪圆了眼怒视着面前矮他一个头的女娃娃,额角青筋暴起,声喊的又尖又亮:「要不是看你是个女的,我早他妈揍你了!你再给老子比划一个试试?」 骆雪对他这虚张声势的恐吓毫无惧色。 她换了个手抱好猫,左腿后划扎步,摆了个防御姿势。攥紧了手中的甩棍,脖子一歪:「来。」 没想到这看着娇气气的女娃娃是个不怕事的。可,真要让他跟一个小丫头打一架,面子上实在是有些挂不住。 丁执强踌躇间又骂骂咧咧了几句,不时瞄一眼在装瞎的季风。 在一众看戏的目光下,他此刻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硬着头皮气势汹汹地上前半步,高高举起拳头,作势要上手。 季风呲了一声,及时伸手拦住了他。 「执强,这要是真动了手,就是你的不对了。」季风假意斥他,「我平时是怎么教你们的。怎么一点怜香惜玉都不懂?」 「……」怜香惜玉? 骆雪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想起了那个被他搂进怀一口一个「小宝贝」叫着的白衣女人。 做他的小宝贝,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算你走运!」丁执强暗松了口气。叫嚣间习惯性又想用手指她,血淋淋的手指往前小幅度伸了一下。被她眼风一扫,立马又蜷了回去。 缩回的手掩唇尴尬咳了一声。给了台阶就下,末了不忘再追加一句:「我是看在季哥的面子上,这次就不跟你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了。」 「都散了吧。」季风背过身拍了拍手,示意周围看热闹的人都散开:「没什么可看的了,都散了。」 「散了散了!」丁执强跟着嚎了一嗓子。 结束了? 待周围的人都走开了,骆雪这才收起甩棍别在腰间,低头摸了摸小巴的脑袋。 「骆雪。」季风叫了她一声。 骆雪抱紧了猫,警惕看他:「怎么?」 「别紧张,我不是要抢你的猫。」季风笑了笑,示好道:「你这回,算是欠了我一个人情吧。」 「我有让你多事吗?」骆雪冷漠道。 「……」季风顿时语塞。 难得有机会看到这傢伙在女人面前连续吃瘪。 这场面挺新鲜。 谢必安低眸推了推眼镜,揣兜摸出烟盒,敲盒咬出一根烟。摁下打火机,与骆雪看过来的视线撞上,他点菸动作一顿。 转身移步,走去院的另一侧,将烟点上。 「骆雪!」伊桃端着粥碗朝骆雪招了招手,「我给你盛了碗粥,来喝点。」 骆雪回头看她,没再管眼前面色怪异的季风,抱着猫走去伊桃身边,拿过了托盘里的粥碗。 粥有些烫口。 骆雪摁住了想要扒碗边的猫爪,仔仔细细地在碗口吹了吹。待粥放温了些,她才把粥碗放到了矮凳上。 而后小心翼翼地放下怀中的猫,敲了敲碗边,唤了声:「小巴。」 小巴耳尖一动,跳上矮凳,低头舔舐碗里的粥。它该是饿了许久,吃得很急。 伊桃蹲到她身边,与她姿势同步地抱膝看进食的猫:「这你的猫?」 骆雪点点头:「嗯。」 「它长得好特别。我可以摸摸它吗?」伊桃问。 不待骆雪回答,她已迫不及待地朝猫伸去了手,轻轻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试探过后她胆子大了些,慢慢揉抚着小巴,雀跃道:「它摸起来好软。」 小巴胆子很小。因为有过一段被虐待的经歷,平时很怕人。 对于伊桃的亲近,小巴竟是没躲。不仅没躲,在她伸去手时还回应着用脸贴了贴她的掌心。 骆雪对小巴顺从的反应有些意外。转念一想,许是动物对人类的善恶都能清晰分辨,所以才会对伊桃没有敌意。 她盯着快乐撸猫的伊桃看了一眼,对伊桃的印象好了些。
第20页 「你胆子真大。刚刚那阵仗,你就一点不怕吗?」伊桃小声问她。 骆雪摇了摇头。 「人都不够吃的,还分给猫。」 身后有人冷言抱怨了句。 蹲地看猫舔食的骆雪和伊桃同步回头,看向走到她们身后的祁月。 「你又不喝粥,干吃馒头不噎吗?」祁月给抬头看她的骆雪递去一瓶水,「这个,给你。」 模样可爱的酷妹保持着她的酷劲。乍一听像是在跟她示好,再一看她冷冰冰的表情,倒像是来与她约架的。 骆雪看着她,一时不知该用怎样的表情去应对她这张冷冰冰的脸。 伊桃左右各看了一眼,同是面无表情的两张脸把她逗笑了。 「拿着吧。」她暖着场子说和道。 骆雪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了祁月手中的那瓶水。 祁月显然也是尴尬的不行。抬脚要走,记起有话没说。清了清嗓子,道:「刚刚挺帅的,保持住。」 话说完,立马转身走人。 骆雪不怎么理解地看着她坐回了祁阳身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瓶装水。 「祁月就这性格,有点小傲娇。」伊桃顺着她的目光跟着往那侧看了眼,笑道:「看得出来,她挺喜欢你。」 「……」她这是哪只眼睛看出来那小酷妹喜欢她的?骆雪更觉费解了。 不消多时,季风那组人迅速收拾了碗筷,唿啦啦地从院门口鱼贯而出。 走得很急,也不知出了什么事。 骆雪盯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看了会儿。 抱起舔干净碗底的小巴,摸了摸它鼓起的小肚子。 谢必安徐徐吐出一口烟,捻灭菸蒂:「走了。」 「去哪儿?」骆雪问。 「纹身店。」谢必安这次没再迴避她的问题。揣兜停步,驻足等着她跟上自己。 祠堂桌上的骨汤里有块带纹身的人皮。接下来还没发布的游戏任务,或许就跟这块关键的人皮有关。 骆雪很快理清了头绪。既然小巴已经失而復得,她也没理由再跟谢必安对着干。她没再多话,迅速跟行过去。 祁月去探过路。农庄里只有一家纹身店。在村子东边,靠近树林的地方。 「店呢?」季风揪住了手下人的衣领,指着一摊灰烬处,气急败坏道:「这就是你找到的纹身店?」 谢必安背手立于一旁,悄声观察人群动向。 前后脚到的两拨人得了各自领头的指示,纷纷跳进灰烬中,东翻西找。 那家纹身店明显遭了场火灾。除了一片烧焦的木料残骸,再翻找不出半点可用线索。 骆雪作为旁人口中七爷的「新宠」,自然也得了些特权,这些劳力活犯不着她上场。 被太阳晒的犯了迷煳,她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怀中的小巴跟着张大了嘴,打了个哈欠。 忽地感觉外套口袋发烫。骆雪一秒醒神。 与低头看她的谢必安对视了一眼。她谨慎背过身去,揣兜掏出任务卡。 ——「任务:找到纵火案真兇」 ——「任务提示:村医」 作者有话要说: 七爷:媳妇打架我递棍。(o(*^@^*)o敲乖巧~) 第11章 谢师宴5 「你这次的任务是什么?」与她同步拿出任务卡的谢必安问。 「这是可以说的吗?」骆雪收起卡,挺防备地拿眼扫了扫他:「你看着可不像是什么好人。」 这话谢必安没有反驳。指尖一挑,任务卡收回口袋:「那就告诉我任务时间。与其两头牵制,我可以尽量配合你。」 「你配合我?」骆雪不怎么相信地看着他。 「不要吗?」谢必安问。 既然他都开这个口了,不管他这话作不作数,骆雪都没有要跟他客气的意思。大致估算了一下卡片背面倒计时的时限:「差不多,七天。」 「嗯。」谢必安点点头,「那接下来,你要去哪儿?」 「村医住哪儿?」骆雪问。 「村医?倒是赶巧,跟我的目的地一致。」谢必安转身往右侧的小径处抬了抬手,「这边。」 还在扒拉灰堆的众人也接收到了新任务,陆续掏出了任务卡。稍作商议后,三三两两的散开了。 那群人中没再见到前一夜互指对方为内鬼的那两位。那二位都是季风手底下的人,看那白衣女人的下场,那二位大抵是凶多吉少了。 在这个古古怪怪的世界里,站错队很可能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骆雪悄声瞧了眼身边不知算不算得上可靠的「七爷」。来都来了,现下她也没得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怀中的小巴前爪搭在了她的肩上,伸长了脖子在往那堆只余灰烬的废墟处看。 骆雪摸了摸它的脑袋,望向斜后方的视线收了回来:「说起任务,我有个疑问。」 「问。」 「不是说有任务奖励吗?为什么刚刚去赴宴的任务完成了,没有奖励发放?」 「随机。」谢必安简短作答。 沿途能看到扛着锄头外出劳作的村民,那些人正聊着什么。他的注意力被那些村民吸引了过去。 「怎么个随机法?」骆雪追问道。 「有时有,有时没有。偶尔得到的任务奖励也不算是奖励。」谢必安话说到这,转头看了她一眼:「比如你,对于我就是个意外。」
第21页 意外?听着不像是好话。 骆雪撇开视线,话中带刺地回击:「你这个人应该没什么朋友吧?」 「你看起来也不像是有朋友的样子。」 「……」 话不投机半句多。骆雪本也不太擅长与人交际,随意问了两句便没了话。 两人默不作声地并肩往前行。 穿过农田,约莫走了十几分钟的坑洼村路,终于走到了相对平坦的水泥路面上。 顺着水泥路往前又走了一段,谢必安在拐弯的位置停了下来。往斜前方的房子抬了抬下巴,示意:「到了。」 灰瓦白墙,村中的屋舍除了占地面积不太一样之外,外观大同小异。 近门前能嗅到一股很重的药味。院中有一花白头髮的老头在捣药。 「福伯,我妈让我捎来的杏给你搁桌上的篮里了,回头记得吃。」王清浥挎一空篮从屋中出来,拍了拍衣上沾到的尘垢。 「为这杏我今儿可是起了个大早,新鲜着吶。您可别又捨不得吃放坏了。要是吃不了那么多,就让海琨把多的杏腌起来。等腌入味了,拿来配茶吃。」 「行,知道了。」福伯乐呵呵地放下了捣药罐,回头看她:「我一会儿就洗洗手吃杏。瞧我这面子多大,为了口杏,还劳我们女状元亲自跑这一趟。」 一提「女状元」,王清浥当即臊红了脸:「说什么呢福伯,又闹我。」 「你也别在我这耽搁时间了,今天可是你这丫头大喜的日子。家里少不了人手,赶紧回吧。」 「那我回了啊,福伯。」 「欸。海琨,送送。」 院中二位说了会儿话,屋里出来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客客气气地把王清浥送出了院门。 两人一前一后有说有笑地走到了水泥路上,跟驻足观望的骆雪和谢必安打了个照面。 从院中出来的二位同时噤了声,脸色陡然间都变得有些怪异。 骆雪回头看了眼匆匆越过他们走远的二位,问:「哪个是村医?」 「福伯。」谢必安道。 村医就是院中在洗手准备吃杏的老人。骆雪点点头:「刚刚过去的年轻人是他家人?」 「差不多。」 「差不多是什么意思?」 「王海琨,福伯的徒弟。」 说着话的工夫,两人已经走到了敞开的院门前。 谢必安伸手拦了一下径直往里走的骆雪,示意她把猫放在院外。问其原因,只道这村医有个怪癖,怕猫。 待骆雪把猫放到了墙边的废旧纸盒里,他才曲指叩了叩门:「福伯,打扰了。」 在擦手的福伯回过身,瞧清来访的是两个外乡人,语气淡了下来:「有事找村长。」 他把擦手巾搭在了水池边。话毕立马转身进屋,拒客的意思很明显。 骆雪眼疾手快,在福伯要把屋门关上的时候一个箭步沖跑过去。一脚蹬住门板,阻了他的关门动作。 「找你问点事。」她开门见山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福伯一口咬定。 「那个纹身师呢?死了吗?」 「我不知道。」 「纹身师家的那场火灾,你是不是知道些内情?」 「我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有事找村长。」 福伯拒客的态度坚决。 他的口风很紧,不管骆雪怎么逼问,对于纹身师家的事他依旧是半个字都不愿透露。 「看来在他这问不出什么。要去别的地方再看看吗?」等在一旁的谢必安提议道。 眼下暂时也只能这么办了。骆雪没再坚持,挡住门板的腿收了回去。 福伯立马哐当一声砸上了门,门内有落锁的动静。 「去哪?」骆雪回头问。 「女状元家。」谢必安道。 王清浥家距离村医家不远,约莫五六分钟的步程便到了。 远远地能听到谷叔的咒骂声。 「这逆子死了才好呢!这么大的日子都不知道着家,算我白养他这么些年了!死外头算了!」 「爸,你别说这样的气话。哥哥他有自己的想法。」王清浥在一旁轻声细语地劝。 「是啊,谷叔。海骆哥和海序哥毕竟年轻,初生牛犊不怕虎嘛,他们年轻人想着出去闯闯也能理解。等过几年,他俩在外头碰了壁跌过跟头了,自然就知道回来了。」有人跟着劝了劝。 谷叔余怒未消,勐一拍桌子:「什么出去闯闯?我们王家村比外头差哪儿了?要我说,是那混小子心野了才对!成天到晚地跟海荃那帮不三不四的人……」 「哎呀,爸!」王清浥急到跺脚。 「逝者为大。海荃也是个可怜的,都烧成那样了,就别再絮叨这一嘴了。」身边的人也跟着劝。 谷叔无奈嘆了口气:「我是说,海骆那逆子要是能有他妹妹一半懂事,我也就省了心了。」 「行了,你少说两句。这么好的日子,不兴说这么些个不吉利的话。」 「对啊,谷叔,您就别气了。回头我要是跟海骆联络上,一定第一时间上您这报信。」 旁人半哄半劝地游说了好一会儿,院中谷叔的谩骂声渐渐低了下去。 断断续续的,还能听到些零碎话。 听他们的大致话意,谷叔除了王清浥这个刚考上大学的女儿之外,应该还有个儿子,叫王海骆。
第22页 王海骆在家中留了封信,说是要和同村的拜把子兄弟王海序结伴去外头闯一闯,做点小生意。 走得挺匆忙,就连妹妹考上大学后村中特意筹办的谢师宴都没能参加。 谷叔为此动了怒。 从他口中初步可以判断,纹身师王海荃生前该是与王海骆几人常有往来,且相交甚笃。 无意中也透露了纹身师王海荃已死的信息。 王海荃死于前几日家中突起的那场大火。事发当日,他被人从火堆里刨出时早已面目全非,就剩了一口气。 严重烧伤的王海荃被村民七手八脚地抬去了村医家,可惜送医不及,在送去的途中王海荃就已经死了。 祁阳和祁月姿势同步地扒着院墙在看热闹。 待院中的人都进了屋里去,听不见声了,谢必安才走去他们身后,提醒着轻咳了一声。 「七爷。」 「七爷。」 「都听了些什么?」谢必安问。 「他们说,王海荃家里的那场大火是他醉酒后引发的意外。」祁月道。 「他有酗酒的习惯?」骆雪问。 「那倒不是。应该是因为王海荃的妹妹失踪了,他近来心情不好,就喝得多了些。这兄妹俩父母早亡,妹妹不见了当哥哥的肯定急。」祁阳边回忆边慢慢与他们说道,「对了,我刚还听他们提了一嘴。说事发前一天,那王海荃喝多了,发酒疯,在村附近的林子里跟王海骆打了一架。打得挺狠,把王海骆牙都打掉了几颗,原本是去拉架的王海序也挨了一顿揍。」 「王海骆和王海序,跟王海荃以前的关系怎么样?」谢必安问。 「这仨自小一起长大的,据说好得能穿一条裤子。」祁月道。 「除了王海骆和王海序之外,王海荃生前有与人结过怨吗?」骆雪问。 「这个倒是没听说。」祁阳转头问,「祁月,你有打听到吗?」 祁月摇了摇头:「没有。」 「王海荃的妹妹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发现失踪的?」谢必安问。 「高考成绩出来后没多久就失踪了。」祁月道。 「多半是考试没考好,」祁阳啧了一声,「这小姑娘心理素质不行啊。」 「武断。」祁月当即给了他一记眼刀,「未知全貌,别瞎哔哔。」 怀中的小巴突然炸了毛。仅是一瞬间,骆雪嗅到了一股怪异的血腥味。 她细嗅了嗅,循着味道,往院中看了过去。 二楼东边的窗玻璃上出现了一个血手印。 谢必安注意到了她异样的眼神,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在看什么?」 骆雪稍偏了一下头,再往回看,窗上的血手印消失了。她愣了一下,抬手往二楼东边出现过血手印的地方指了指:「那屋,是谁的房间?」 第12章 谢师宴6 祁阳顺着她的指嚮往院中看了过去:「啊,这我知道。那是王海骆的房间。」 「那么肯定?」祁月歪头看他。 「刚刚你不是去了祠堂嘛,我就是那会儿混在人堆里进了那屋。他们拆王海骆留下的那封信的时候,我就搁那床底下趴着呢。」祁阳似在求表扬般,沖她得意一笑:「怎么样?你哥我机灵吧!」 祁月嘁了一声,懒得搭理他。 「那封信看着有蹊跷吗?」谢必安问。 「不知道,那信我还没能找到机会看。七爷,你是没见着,当时一屋的人,乌泱乌泱的。那场面乱的呀,我偷摸着爬出去的时候差点没被踩死。」祁阳说起这事,撩开衣袖给一旁的祁月比划了一下擦伤的胳膊:「你看我这胳膊被踩的,都快肿成猪蹄了。」 祁月转开的视线往回瞄了瞄。 「那你知不知道那封信现在在哪?」骆雪问。 「被撕了,就在那间房的垃圾桶里。我就是担心被发现,琢磨着等人没那么多的时候再进去看那封信。等着等着,院里头开始骂街了。这不,就跟来找我会和的祁月一道趴墙头看个热闹嘛。」祁阳道。 「我跟你不一样。」祁月纠正他,「我是听线索,不是看热闹。」 「嗐,都一个意思。」祁阳大剌剌道。 「……」祁月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骆雪闷声思索了片刻。转身要走,被一旁的谢必安抓住了后衣襟。 「干嘛去?」他问。 骆雪拍开了他跟拎着只狗一样拎着她的那只手:「看信。」 谢必安偏头往正门看了一眼:「你打算从那门进?」 是不太合适。之前去村医那里,能看得出这农庄里的人对外乡人有敌意。 这话骆雪没接,带着点询问的意思,看向先前成功混进院中的祁阳。 祁阳会意,抬手往东边一指,给他们出主意:「七爷,这院的东边有个狗洞,挺宽的。我刚就是从那洞里……」 谢必安猜到他要说什么了,转头看他。 祁阳与他看来的目光撞上,戛然止了话音。蜷指缩手,改口道:「当我没说。」 狗洞?让她穿这么一身jk服去爬狗洞?骆雪权当没听见,稍一思量,临时拟了个计划:「那就翻墙。我看后院没什么人,要不就从后院翻进去。」 谢必安对她这提议没什么意见,点头应了声:「嗯。」 一拍即合,两人并肩往后院绕行。 「对了。」谢必安记起个事,停步回头,问祁月:「你们下一个目的地是哪?」
第23页 「水渔沟。」祁月道。 谢必安若有所思地转了转指间的圈戒:「水渔沟?」 「我打听过了,这村里有个习俗,横死的人一般都是水葬。水葬的地方就是水渔沟。不出意外的话,王海荃的尸体就在水下。」祁月道。 「嗯。」谢必安回应着一点头,「尸上会绑石,石头卸了再把尸体捞出来。搬抬尸体的时候注意一点,别犯了禁忌。」 骆雪等在院的另一侧,待谢必安走了过来,她才继续往前走。拐过院墙,绕到没人的后院。 院墙有点高,这里没有可供踩踏的东西。她止步回头,往地面一指:「蹲下。」 谢必安跟着停了下来,顺着她的指嚮往地面看。 须臾,他不怎么理解地推了推眼镜,抬眸看她。 骆雪看出了他的疑惑,追加了一句:「借我踩个肩。」 「……」是要他蹲到地上,她好方便踩着他的肩上墙头?她还真是敢想。 谢必安隔在镜片后的一双眼微微眯起:「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说话?」 「并没有。」骆雪弯腰放下小巴,掸了掸袖上沾到的猫毛:「但是,我要不进去,你有把握百步内能走到那间房吗?搞不好我会一时兴起,在这周围熘达熘达。」 他可从不吃旁人威胁那套。要他蹲下被人踩?做梦。 谢必安转头看了眼近前的院墙,短暂默了片刻。缓步上前,在她还未及反应的时候,两手抓握住她的细腰,往上举。 她比看着的更轻,很轻松就能把人高高举到院墙上。 谢必安目测了一下院墙的高度,朝低头看他的骆雪抬了抬下巴:「抓住。」 以骆雪的视角,在他抬头的一瞬间,目光所到处是她的裙底。 「你在往哪儿看?」她一手迅速掩住裙摆,另一只手直接招唿到了他的脸上,试图捂住他的眼睛。 用力过勐,拍歪了他的眼镜,指甲也在他脸上留下了「到此一游」的痕迹。 谢必安没料到她会突然对自己出手,没能躲开。 连踢带踹,手脚并用。一片混乱里他忽地感觉脸颊一阵刺痛。他不由有些恼火,懒得跟她费唇舌,直接把人往上一丢。 没了支撑力,骆雪慌忙抓住了一旁的院墙。借力往上一攀,挂在了墙头上。 小巴躬起背往后退行了几步,一个弹跳上了墙。迈着优雅的猫步,歪过脑袋在她肩头蹭了蹭。 谢必安摘下眼镜,擦干净镜片上沾到的手指印。蹙眉与她对视了两秒:「你有什么可看的?」 「……」是啊是啊,我自然没你的女装可看度高。 骆雪满脸写着不服。背过身,在墙头调整了一下坐姿。 她往边上看了看,抓住挨着墙的树干,三两下跳进院。才刚落地,就看到几步外一大一小两个黑影跟着跃进了院中。 身手不错。 骆雪给落地的小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与谢必安一前一后快步往后窗的方向走了过去。 贴墙观望,屋后的几扇窗户恰能看到屋中人活动的轨迹。 楼梯口这会儿没人。 从最西边的屋子绕进去,再横穿过在聚众议事的正屋,能走到楼梯口。 谢必安歪了歪头,示意骆雪先走。 骆雪悄声往前迈了一步,记起个事,很快又退了回来。 险些被她踩到。退步及时的谢必安挺不满地看着她:「你又想干什么?」 「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有些事还是提前沟通一下比较好。」骆雪压低了声。 「说。」 「一会儿上了楼,你在外头帮我望风。」 「你很喜欢对我发号施令?」 「如果你这么觉得的话,那就是。」骆雪坦率道,「要配合吗?」 警惕打量四周动向的谢必安收回视线,看了她一眼:「速战速决。」 协商结束。 两人避开人群潜进了屋。 王海骆的房间门敞着,屋中没人。 骆雪在垃圾桶里找到了被撕碎的信纸,一块块拼好。单看信的内容,没什么蹊跷处,就是封普通的告别信。 内容没问题的话,那字迹呢?如果不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即便是刻意模仿,落笔的一些细微习惯还是会有差异。 她的目光转向了靠床的书架。走去书架前,抽出一个记事本。逐字对照撕碎的信纸,翻开记事本细细对比。 谢必安抱臂倚墙守在门外,低头看在他脚边悠哉舔爪的猫。 这猫丑的还挺抽象。 身侧的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丝缝。 他隔着门缝与屋内鬼祟往外瞄的骆雪对视了一眼,勾手示意她可以放心出来。 「有什么发现吗?」 「字迹不对。」 有人伪造了书信。 意料之中。 谢必安点点头,移步往楼梯方向走。 瞥见转角有个人影在晃动,他回手一把抓住了后脚跟来的骆雪。以窗帘作掩,拽着她一起躲进了靠窗的装饰柜后面。 「小巴。」骆雪很轻地唤了一声。 小巴耳尖一动,很有眼力地跟着钻进了窗帘后。盘腿蜷身,乖乖躲藏好。 这猫虽然丑了点儿,但好歹还算机灵。 谢必安看了眼塞进角落的猫,一抬眸,在咫尺间距的一双清澈瞳仁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第24页 眼睛挺大。 她老实待着的时候,瞧着还算顺眼。 王清浥上楼拿了件外套。 快速穿上外套,对镜整理了一下穿衣弄乱的发。转瞬步履匆匆地下了楼。 哒哒哒的脚步声渐远。 骆雪警惕望向楼梯口的视线收了回来。 「走了。」 谢必安没接话,似在思考着什么,默然看着她。 在发什么愣?骆雪举起仍被他紧紧抓住的手腕,提醒道:「我说,人已经走了。」 谢必安的目光往她举起的手腕处偏了偏。 松手退步,与她拉开了距离。 骆雪没敢耽搁,推开后窗往楼下看。 上楼前还能在窗外观望一番再进来。这会儿楼下有几个人?具体位置分别在哪?这些都不太清楚。贸然下去说不定会被误认为是贼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只能另想办法。 骆雪回过身在屋里转了转,找到根粗制麻绳。她将绳的一端捆绑在装饰柱上,扎紧。使出全力试了试麻绳的韧度,确保绳子不会轻易断裂。 转瞬她又将绳子的另一端绑到自己的腰上。抱好小巴,一手缠紧绳子,动作利落地翻出了窗。 顺着外墙慢慢滑行至地面。 她解个绳扣的间隙,谢必安已经落了地。 这么敏捷。是练过专业跑酷吗? 骆雪盯着闪现的谢必安看了一眼:「你这身手,不做飞贼屈才了。」 「……」不像是好话。 谢必安无视了她这多少有点让人无语的点评,直奔主题:「对于那封伪造的信,你有什么想法?」 「王海骆估计已经凶多吉少了。」骆雪道。 谢必安点点头:「跟我想的一样。」 「除了那封信,我在他房里有新的发现。」 「是什么?」 「出去说。」 说着话的工夫,两人已并肩站到了院墙边。 谢必安止步低头,看向一旁的骆雪。 求人不如求己。 骆雪与他对视了一眼,没有要服软的意思。走去院边的大树旁,手脚并用地往树上爬。 好不容易才攀上了院墙。往下一看,谢必安已经站在了院墙外。 什么时候翻出去的?这傢伙是猫吗?一点声都没有。 骆雪惊了。 「自己跳下来。」谢必安两手揣兜,偏过头去,慢慢悠悠往后退行了两步:「我懒得看。」 「……」记仇怪。 第13章 谢师宴7 骆雪落地的姿势属实有些狼狈。 这院墙对她的个头而言偏高了。没了外物借力辅助,她从高墙上往下跳时脚下一崴,不慎歪了重心。被惯性带着连着踉跄了好几步,跌了跟头。 扎扎实实摔了个屁墩,隐约听到一声轻笑。 她倏地抬起头,盯了一眼一秒恢復冰冷表情的谢必安。心说您这作壁上观的谱摆得可真行,川剧变脸也不过如此了。 「你刚刚说的新发现,是什么?」谢必安面无异色地说回了之前的话题。 「我改主意了。」骆雪起身拍了拍裙摆上沾到的尘垢,「要找新线索自己去,我可不共享。」 「那就做个交换。」 「说说看。」 「我有食物,要吃吗?」 说起这个,骆雪记起伊桃与她说起在这个世界食物获取的规则。她可不想吃错东西,该抱大腿的时候还是得抱。 「什么食物?」她问。 「不饿吗?」谢必安反问她。 意思是没得挑。听着像是在与她协商,但过程仍是他占据主动权。骆雪略一思索,提出了附加条件:「小巴也得有一份。」 谢必安低头看了眼在她脚边蹭蹭的猫:「可以。」 他不提还没感觉,一提吃的,她是真饿了。 骆雪仰头看了看高悬当空的太阳,差不多是午餐的点了。 「先吃了再给新线索。」 「嗯。」 协商结束,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村道上。 农田里有人在挥锄劳作。树影婆娑,树下拴着两只低头吃草的小羊羔。草垛旁有三五个孩童在追闹玩耍。 温度适宜,一切如常。如果不是前一夜亲眼目睹了农庄中的异象,她真会误以为这就是个极普通的农庄。 「这里只有一个王家村吗?」骆雪问。 突然被搭话,谢必安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倒是沉得住气的。不像一般的新人,一到这就化身成了十万个为什么,聒噪得很。 「还有别的村落,不过我们这些外乡人去不了。」 「为什么去不了?」 「通俗点讲,目前属于我们的游戏版图在这一块。我们去往哪里,得看这个世界的选择。」 骆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没再多话。继续悄声打量。 对她这点到即止的说话习惯,谢必安还是满意的。迈步的速度缓了些,稍稍配合了一下她小短腿的跨幅。 「祠堂?」骆雪纳闷道:「我们到这来干嘛?」 「吃饭。」谢必安简短作答。拐去祠堂右侧的门口,不忘回头给她提醒一句:「右进左出,记得别坏了规矩。」 「嗯。」骆雪招手示意尾随身后的猫跟上:「小巴,这边。」 祠堂的门敞着,里头只有两个缠着蓝白头巾的妇人在收拾餐桌上的残渣。
第25页 听到有人进门的动静,那两个妇人偏头往外看了一眼,很快转回了视线,旁若无人地继续忙碌着。 谢必安径直往享堂去。走去供桌边,问:「要吃什么?」 「这不是供品吗?可以吃吗?」骆雪不放心道。 「别人不可以,我可以。」 「什么意思?」 「游戏奖励。」 也就是说,在这个世界,游戏奖励可以把农庄里原本不能让外乡人食用的东西,转变成被奖励者可以进食的东西。 骆雪大致理清了这层关系,但仍有顾虑:「那我吃也没问题吗?」 「我给你的就可以。」谢必安沖供桌歪了歪头,耐着性子再次询问:「需要什么?我拿给你。」 既然这样的话,骆雪也没有要跟他客气的意思。指了指供桌上的桂花糕:「我要这个,还有那个。水果也要。最好再来杯温温的茶水。」 搁这点菜呢? 谢必安对她刚起的一点点好感瞬间归零。把她指名要的几盘供品拿到了一侧的矮桌上,顺手提来一壶茶水,往她面前一放:「自己倒。」 有的吃就行,管他什么态度。 骆雪并不介意他恶劣的语气。悠悠哉哉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边喝茶边啃咬松软甜香的桂花糕。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饿了,这里的点心竟是意外的好吃。 听到猫叫声,她低头看了看在舔嘴的小巴。 将手中的点心掰成方便入口的小块,摊放在掌心里,餵给小巴吃。 也不知她是胆大还是心大。 谢必安默然盯着她看了会儿,在她餵猫时拉开椅子坐下:「说吧。」 「什么?」骆雪的注意力在小巴身上,头都顾不上抬一下。 谢必安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你说是什么?」 「那个啊。」骆雪并不急着回答他。 看着小巴舔食干净掌心里的最后一块糕点,拍了拍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照片,丢到了他面前:「自己看。」 「……」等找到解开捆绑的方法,他一定要杀了她! 谢必安戴回眼镜,拿起了桌上的照片。 是张三人合照,镜头下的三个年轻男人姿势同步地撩起衣袖在展示自己的纹身。腾蛇卷缠弯月,一模一样的图案。 他的记忆力不错,基本能做到过目不忘。这照片里的三个男人他之前都曾与他们打过照面。 照片里站中间位的,是王海骆。在他左手边那个,是纹身师王海荃。余下的那个是王海序。 这三人是拜把子兄弟,从前好的跟一个人一样。会纹同样的纹身并不让人觉得意外。 只是如今这三人都是下落不明的情况。以此作推,纵火杀人的,应该就是他们三人中的其中一位。 是王海骆?还是王海序? 让他们反目的动机又是什么? 连着吃下两块糕点,就着茶水,很快就饱了。 下一顿不知什么时候才有得吃。骆雪决定再熘熘缝,拿起盘中最大的一颗苹果,在裙摆上蹭了蹭,咔嚓咬了一口。 听到啃咬声,谢必安敛了思绪:「你能认清这照片上的人吗?」 「能。」骆雪腮帮子一鼓一鼓道。 「能?」谢必安推了推眼镜,抬眸看她。 骆雪又啃了一大口苹果,话音含煳道:「墙上挂着的毕业照上有对应的名字。」 「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有人吗?」 「有没有人能帮帮我?」 祠堂外有人在惊慌失措地喊话。 骆雪循声往照壁处淡看了一眼,被照壁隔了视线,半个人影都瞧不见。她拿起茶壶,给自己又续了杯茶。 谢必安拿起块糕点慢慢吃着:「你好像不怎么爱管闲事。」 「不管闲事长命百岁。」骆雪道。 「那你一定很长寿。」 「争取死在你后头。」 「……」说话挺噎人。 谢必安被入口的糕点呛着了,给自己倒了点茶水,顺顺食。 啃干净一个大苹果,骆雪吃撑了。 盯着盘中还剩了不少的糕点思索片刻,敞开外套口袋,在袋中塞了几块点心。 又吃又拿的,是怕饿死吗? 谢必安对她这逃荒一样的作风实在是有些看不过眼:「跟着我,不会没有下一顿。」 但他会以此为要挟,跟她谈条件。如非必要,骆雪并不打算为区区五斗米折腰。对他的话并无所动,继续往口袋里塞食。 谢必安感觉看她都看饱了。简单吃了两口,喝了点茶,起身道:「走吧。」 「我们接下来去哪?」 「王海序家。」 从祠堂出去得走左边,不能坏了规矩。骆雪谨记这番提醒,行至照壁前,担心小巴会走错,弯腰将猫抱起。 走在前头的谢必安像是看到了点什么,转头驻足,看着中门方位。 中门?骆雪想起之前分明听到外头有人在喊话,这会儿没声了。 该不会是…… 她匆匆绕过照壁,果然看到个脸生的男人迈过了中门的门槛,进了祠堂。 印象中没见过这个人。大概率跟她一样,是刚到这没多久的新人。 他犯了农庄里的禁忌,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骆雪顿时警觉起来,抱紧怀中的小巴,跟一旁的谢必安对视了一眼。
第26页 「请问……」 陌生男人的话未及说完,突然的异响断了他的话音。 「呯」的一声,地面在剧烈晃动。 骆雪迅速撑扶住近身处的照壁,勉强稳住身形。 「啪嗒——啪嗒——」 回头看去,祠堂内的牌位在陆续倒下。 原本在清扫祠堂的两个妇人陡然间变了模样。如离弦之箭般沖行至中门,将刚迈入祠堂的陌生男人扑倒在地。 男人惊慌大叫,拼命挣扎。 两个妇人的力气出奇得大,稍一提力便轻松卸下了男人的两条胳膊。 血流如注。 「啊——」男人面色惨白,惊恐瞪圆了双眼。 妇人四肢伏地,伸出长舌,如勐兽般贪婪舔舐着满地的鲜血。 男人垂死蠕动,想要爬出门去。 两个妇人一左一右摁住了他。张开血盆大口,口中是细密的尖牙。 撕肉剖肚。食其内脏,啃其筋骨。 男人起初还在费力挣扎,渐渐不再动弹。 惊恐瞪圆了双眼,眼底只余了一片死气。 「咔嚓咔嚓——」 咀嚼声入耳,令人头皮发麻。 她们在吃人肉! 骆雪怔在原地,惊讶看着眼前的血腥一幕。 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对气味很敏感,胃中一阵翻腾。刺鼻的血腥味混着五脏六腑掺拌起来的复杂味道,熏的她直犯噁心。 生理反应没能控制住,她捂嘴干呕了一声。 正在埋头进食的两个妇人闻声而动,像是才记起这祠堂中还有两个活物,倏地转过头看她。 面目狰狞,满嘴挂着鲜血碎肉。 第14章 谢师宴8 糟了!视线撞上了! 骆雪盯着那两双血红的眼睛,顿觉唿吸一滞。余不出时间思考,她一把抓住了一旁不知在琢磨什么的谢必安,拉着他转头就跑。 谢必安被拽的一个踉跄。配合着她的步调,疾步狂奔。 好快! 她的爆发力很惊人。就算是他,要不是有她拉着,大概率也追不上她。 「你等一下!」谢必安试图叫住她。 她跑得飞快,就差原地起飞了。头都没顾上回一下。 没能叫住她,谢必安只得扣牢她的手用力往回拽。 骆雪被外力一带,跌撞退行了几步,险些摔倒。 「你干嘛?」她恼火道。 终于停下了。 谢必安缓了口气,提醒着往后指了指:「没追来。」 「没追来?」骆雪犯了嘀咕。顺着他的指嚮往回看,果然没看到那两个古怪妇人的踪影:「怎么……」 「犯了禁忌才会受到惩罚,我们又没坏规矩。」谢必安解释道,「现在是白天,白日里他们还是遵循规矩行事的,入夜才会无差别攻击。」 「不早说。」 「你也没给我早说的时间。」 骆雪挺不服气地甩开了牵住的手,弯腰把怀中抱着的小巴放到了地上。 小巴喵喵叫着绕她转了一圈,舔了舔爪。 她安抚着摸摸小巴圆乎乎的脑袋,说回了正事:「那个王海序家,在哪?」 「赶巧,就在前头。」谢必安往前一抬下巴,示意她跟过来。 王海序家的院门上了锁,从推开的门缝内往里瞧,能看到一口水井。 屋中开了几扇窗,能看到屋内一角。陈设简单,家具也稍显老旧了些。 「请问,你们找谁?」 身后有一年轻女人突然出声询问。 猫着腰凝神在往院内张望的骆雪被吓的撅了一下。回头看去,发现谢必安已经跟那年轻女人聊上了。 看着彬彬有礼的模样。他这副很具欺骗性的长相,即便是在这么古怪的地方,依旧挺招女人缘。 有他打前阵,骆雪乐得清闲。在路边折了根狗尾巴草,蹲地逗猫。竖起耳朵听了会儿话。 那女人客客气气地道了声回见,挎着竹篮转身走了。 待那女人拐出了视野尽头,骆雪从地上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蹲麻的腿:「这个女人,跟王海序的关系好像不简单。」 「能看得出来?」谢必安挺意外地瞧了她一眼。 「听出来的。」骆雪丢开手里的狗尾巴草,拍了拍掌心里的碎渣:「你刚刚不是在套她话嘛。」 「除了这个,还能听出别的信息吗?」谢必安起了兴致。 「我要是说对了,也算是信息共享了吧?」 「所以呢?」 「晚饭。」 她还真是很怕饿死。这才刚吃完没多久,就已经开始琢磨下一顿了。谢必安盯着她鼓鼓囊囊的外套口袋。略沉吟,点了点头:「可以。」 「没猜错的话,王海骆和王海序都喜欢刚刚那个女人。这平日里人前称兄道弟的二位,私底下该是有情感纠纷。」骆雪道。 谢必安简短回顾了一下方才与那女人的对话,他与那女人是有提及她与王海骆的婚约之事,但并未深聊她与王海序之间的暧昧关系。 「这也是听出来的?」他问。 「是,也不是。」骆雪给了个模稜两可的答案。 「什么意思?」 「准确来说,这消息是在去王海荃住处的路上听来的。我记得当时沿途有不少村民扛着锄头在路边唠嗑。我见你听的认真,出于好奇,便也听了一耳朵。」
第27页 人倒是挺机灵。谢必安摸走了她口袋里的一块枣糕:「还有吗?」 骆雪立马伸手要抢,护食道:「我的!」 谢必安单手一撑,摁住她的额头阻了她的抓扑动作。偏头迅速咬了口枣糕。在她的死亡直视下,慢条斯理地嚼咽下嘴里的那口食。 见她仍瞪着自己,他把咬过一口的枣糕递迴:「我吃过了。还要吗?」 骆雪盯着留有牙印的枣糕默了两秒,一脚碾踩过去。可惜他反应太快,被他成功避开了。 谢必安看她吃瘪,心情大好。缩手继续吃枣糕:「晚上给你肉吃。」 「……」肉?也不是不行。 两人结伴在农庄里又转悠了一圈。 天色擦黑前按约定与祁阳、祁月两兄妹在前一夜入住的院外会和,商量一下第二日的活动计划,顺便交换一下各自调查到的消息。 水渔沟是个深潭,比预估的要深得多。 祁阳潜进水底,发现了不少沉底的尸骨。水下识物不清,白骨堆得密密麻麻,他耗费了大半天时间也没能找到王海荃那具被烧焦的尸体。 祁月守在谭边,意外发现了一个被青苔掩盖住的石碑。扒开青苔,能看到石碑上刻有文字。 歷时久远,碑上的古老文字已辨认不出。只能大致瞧出立碑的年份,距今已有数百年。 谢必安告知了他们王海骆房中那封字迹不对的信存有蹊跷,旁的也没多说什么。他对人一向有所保留。闷声思考了片刻,言明第二天他要亲自去水渔沟探个底。 陆陆续续又来了些人。他们终止了谈话。 白日里,前一夜入住的安全屋是有主人家的。 按现下的设定,主人家是一对老夫妻,因听从了村长安排,接待来此处採风的外乡人。 眼见天色擦黑,祁阳召来两个帮手。没敢在院中久留,很谨慎地在院外支起了锅灶。 拾柴生火,起锅热油。 谢必安在饭前消失了一阵。骆雪没有跟去,与伊桃坐在附近的草垛上逗猫。 不一会儿他便逮了只野兔来,丢给掌厨的祁阳,说是晚上添个肉菜。 也不知百步内他是打哪儿抓来的这活物。不过骆雪并不在意这食材是打哪儿来的,晚上有肉吃就行。 隔着人群与他默契对视了一眼,他偏头将衔嘴里的烟点燃。 伊桃看着在祁阳手里挣扎的兔子,于心不忍:「祁阳,你真要把这么可爱的小兔子宰了吃?」 「是啊,这么肥的兔子好久没见着了。能逮着这种好货的,还得是七爷。」祁阳愉快道。 「可这也太残忍了,这兔子……」伊桃还想再说点什么,被摸索着坐到她身边的于逸打断了话音。 「你喜欢麻辣的还是酱烧的?」于逸问。 「麻辣的吧,麻辣兔头可香了。」伊桃想了想,慎重道:「我会闭上眼睛吃的。」 「……」骆雪这会儿有些担心他们会不会哪天飢不择食把她的猫剥皮吃了。默默抱起小巴,挪了挪位,与他们拉开了些距离。 串在架子上的兔肉烤得外焦里内,滋滋冒油。祁阳将兔肉从烤架上拿了下来,手起刀落,咔嚓咔嚓几下,把兔肉均分成块,盛装进盘。 他把兔腿部分单独分了出来,另装了个盘,给倚在墙边抽菸的谢必安端了过去。 好香。 骆雪光是嗅着味儿肚子已经咕咕直叫了,心不在焉地啃着口袋里已经干巴的糕点,一双眼很热切地盯着盘中的烤兔肉。 谢必安徐徐吐出口烟,隔着灰白烟雾盯着口水都快流出来的骆雪看了会儿。 见他半晌不语,祁阳顺着他的目光跟着看了一眼,提醒着叫了声:「七爷?」 谢必安恍然回神,朝骆雪坐着的方位略抬了抬手,示意祁阳把这盘肉分予她吃。 祁阳一秒露出「我什么都懂」的表情,三步并作两步地把烤兔腿给骆雪端了过去:「骆雪,七爷让我捎给你的。」 算他守信!骆雪等这口肉很久了,丝毫没有要跟他客气的意思。满口把剩下的糕点塞嘴里,迫不及待地接过祁阳递来的餐盘。想抓肉吃,被烫了手。 「慢点吃,」祁月给她递了瓶水,「小心噎死。」 「……」又一个不会聊天的。 「欸,骆雪。」祁阳回头瞄了一眼,压低了声:「七爷的脸是怎么伤着的?潜进院的时候被发现了?」 骆雪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水,顺下了嘴里的食,再次对盘中的烤兔肉上手。一眼撞见祁阳期待的小眼神,抽空摇了摇头。 「看着像是抓伤,很激烈的样子。」他一脸八卦地看了看缩坐在她脚边的猫,又看了看她:「你跟小巴,谁是兇手?」 骆雪忙着吃肉,匀不出精力应付他。跑的路多,格外饿。头都顾不上抬一下。 「呲,这是饿多久了?」祁阳被她这像是饿了好几顿的吃相给惊着了,「七爷不给你饭吃的吗?」 祁月当即翻了个白眼。心说你瞎啊?没见人兜里塞满了糕点吗? 「欸,骆雪。」祁阳挺坚持地又问了一遍,「你跟我们说说嘛,七爷脸上的抓伤是怎么来的?」 聒噪。骆雪嫌他吵,搂紧餐盘侧了侧身。给他留了个冷漠的后脑勺。 祁月看不过眼,忍不住怼了他一声:「话不多会死是吗?」
第28页 祁阳仰起脸,沖她龇牙笑:「是啊。」 祁月倏地站直了些,目光转向了他身后:「七爷。」 「嘁,又来这招。吓唬谁呢?我可不上当。」祁阳摆摆手,坚决不上她的套。 眉飞色舞地继续追问道:「骆雪,是你吧?七爷脸上的抓伤肯定是你挠的吧?欸,你俩玩儿什么玩儿的这么激烈?这脸上都挂彩了。该不会是……嘿嘿。」 白痴。祁月咳了一声,抬脚踢了踢他。 「你干嘛啊?干嘛踹我?」祁阳挺不服气地回过头去,跟低气压的谢必安撞上了视线。 「……」 「……」 世界安静了。 第15章 谢师宴9 「差不多是时候了。」 谢必安接过手下人递来的罗盘,折步往院墙边走。忽地记起个事,回头沖还在啃糕点的骆雪唤了声:「跟上。」 日头沉下地平线,农庄中的村民都消失了。静得诡异。 村中屋舍的大门口都挂上了纸扎的白灯笼,骆雪这才注意到,白日里这些古怪的灯笼并没有出现过。白纸灯笼,是入夜特有的物件。 一联排的灯笼高高挂,没点灯。素白的色调在暗夜下吱呀吱呀,摇摇晃晃。 明明一丝风都没有。 以谢必安为首,一行人很谨慎地跟行在他身后。 他正凝神观察着什么。每至一户门前,停顿一下,低头看一眼手中飞速转针的罗盘。 「是不是很好奇我们在干嘛?」祁阳小声道。 他是个话多的。骆雪觉得他有点吵,不过对他口中的问题确实是有几分兴趣。便没堵了他的话,由着他自个儿往下说。 「七爷这是在点灯,为的是找能过夜的安全屋。这地入夜要是没安全屋庇护,可不是一般的兇险。」祁阳道。 「点灯?」骆雪不怎么理解地看了他一眼。 「点灯的流程,就是利用罗盘和二十四山口诀辨位找到安全屋,再把灯点上。火光能将灯笼染成红色,那就是安全屋。如果还是白光,那就是点错了,会很兇险。有这独门点灯本事的,也就咱七爷了。」 祁阳话说到这,回头往另一波探寻安全屋的人群处指了指,声又低了几分:「像季风那组,就是靠牺牲新人探屋的底。用人命填的气运。能点上灯笼的是安全屋,点不上或点错灯的,闯屋人就死无葬身之地了。这屋子啊,偶尔也会骗人。有不少新人就是折在入夜这关。」 「屋子骗人又是什么意思?」骆雪问。 「就是障眼法,比如……」祁阳的话没来得及说完,被突然尖嚎起来的求救声打断了话音。 「啊——救、救命!」 是个女人。她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吸力吸住了,死死扒着门框,但身体还是不受控地腾空而起,在往黑漆漆的屋里拖拽。 「小安,你抓牢我!别放手!」有个灰衣男人站在门外,紧紧抓着她的手,想把她从吃人的屋子里强行拉出来。 「怎、怎么办?我……我害怕……救我!救救我!」因惊恐,女人语不成句,浑身发抖。 骆雪望了眼那户院门口挂着的灯笼,诧异道:「奇怪。那不是个红灯笼吗?怎么……」 「啊啊啊——」 鲜血四溅。 女人的后半截身体被黑暗中突然冒出的一排密密尖牙生生啃食掉了,仅剩的上半截身体还有一丝残存的意识。 她惊恐瞪圆了血目,在剧烈的恐慌后虚弱垂手,再无挣扎的力气。 原本抓着她的灰衣男人被这血腥一幕吓到了。手一抖,眼睁睁看着垂死的女人被拖进了无尽的黑暗中。 他又惊又怕,连滚带爬地逃出了院。脚下一软,跌坐在院外的空地上。 院外高高挂着的纸灯笼吱呀吱呀在剧烈晃动。 暗处的那东西在啃骨,有咀嚼声。 众人齐齐望着那一处。皆是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出。 院内惊悚的响动声渐渐消了下去,院外灯笼的颜色也跟着在发生改变。刺目的血红色褪去,眨眼间便成了两盏白纸灯笼。 「就是那个。」祁阳往事发的院门方向一指,与新来的骆雪解释道:「那灯笼初看是红色,但其实是屋子对人眼设了场骗局。就是个陷阱。目的嘛,估计是屋里那东西饿了,想骗吃个夜宵吃。」 「……」夜宵?祁月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 这地是挺兇险。 骆雪的目光转向了瘫倒在地的灰衣男人。他被吓得不轻,一张脸白的跟院门上的灯笼一个色。 有人情绪崩溃,在低低抽泣。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季风那头有新人嘟嘟囔囔地骂了一嘴。 腕部一紧。骆雪冷不丁被外力拉着往前踉跄挪行了几步,差点摔倒。小巴喵喵叫着用小小的身体拱住了她的脚踝。 谢必安止步回头,沖骆雪一招手:「走了。」 他一丝情绪都没被影响到,从容得很。 骆雪这会儿倒是有些庆幸跟他捆绑在了一起,起码不会掉队。担心小巴被不知名物叼了去,她迅速抱起猫,快步跟行了过去。 一行人绕着农庄又悠悠地转了一圈,天色更暗了。 祁月转头四顾:「七爷,我们是不是又绕回来了?」 确实是绕回来了,几步外是先前生吞了一个活人的院子。
第29页 祁阳附和着点点头,心慌慌地往祁月身后躲:「月啊,一会儿万一有什么东西冒出来,记得罩着点你哥我啊。」 戏真多。骆雪看着祁月一巴掌招唿到了祁阳的后脑勺上,突然有点想笑。 谢必安收起罗盘,往事发的院子方向指了指,示意:「今晚就在那歇脚。」 「那儿?那里刚刚不是……」伊桃欲言又止,挺不安地往于逸身边又贴近了些。 「灯下黑。越兇险,越安全。」于逸摸索着抓住了她的手,「我信七爷。」 伊桃回应着扣牢他的手,细声细气道:「嗯,我信你。」 小情侣还挺腻歪。 骆雪撇开视线,揉了揉怀中的小巴。 谢必安耳尖一动,倏地转头看向斜后方。语气陡然间变得急切起来:「林子里有东西过来,快!都速度跟上!」 「点灯!快!」祁阳反应很快地追了过去。 他看到了什么?怎么突然那么紧张? 骆雪快步进院,站在院中往他方才看着的方位望了过去。丛雾瀰漫,根本看不清那里有什么。 林子?林子在哪儿呢? 他的视力有那么好吗?能穿过浓雾看清有东西过来?骆雪挺纳闷地看了眼在取灯笼的谢必安。 等等!这股味道是…… 她嗅到了前一夜的危险气息,心下一惊。再往浓雾深处看去,瞧见有个巨大的黑影在浓雾中快速穿行,正直逼这处而来。 骆雪抱紧怀中的小巴,警惕退行。屏息凝神,悄声观察那团巨大黑影的动向。 那影子的移动速度越来越快。 过来了! 眼见那道团雾状的黑影即将冲进院中,院墙上的两盏白纸灯笼恰被点亮。 千钧一髮之际,灯笼发出的血红色光芒瞬间形成了一个保护罩,将那团来势汹汹的黑影阻隔在了院墙外。 「好险。」与于逸拉着手躲在院中树下的伊桃刚要松口气,感觉后脑勺撞到了什么东西。 她摸了摸脑袋,一回头,顿时被眼前的场景吓到惊声尖叫。 于逸迅速将她护藏至身后。可惜他眼睛看不见,并不清楚她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着急询问:「怎么了伊桃?发生什么事了?」 「有、有……有人吊死了。」伊桃惊慌失措道。 树上吊着个人。 骆雪跟站在院门口的谢必安对视了一眼,一步三挪,小心翼翼地往树下走近了些。 是之前在屋门口试图营救那可怜女人的灰衣男人。他的脚下是一块被踢走的大石,勒住他脖子的是他从裤腰上解下的皮带。 此刻他已一动不动。口中吐舌,脸色僵紫。 「死了吧?」 「肯定是死了,都不动了。」 院中的人三三两两地走了过来,围着吊死人的树在小声说话。 若是在现实世界,遇到这样的情况第一反应肯定是先把人从树上解下来,抢救一下。但在这怪异的农庄里,可不能用常理去行事,不然一准成炮灰。 多管闲事会短命。 骆雪大致学到了这里的生存守则。抱着猫安静立于一旁,竖耳听旁人的议论声。 「自杀的吧?」 「瞧着像。」 「啧,那就惨咯。今晚可有得热闹了。」 「热闹?这是什么意思?」 「你没见过在这里自杀的人吗?」 「没。」 「这个世界是不允许人轻易了结自己性命的。一旦来到了这里,你的命就不是你自己的了。这种逃避的行为是不被允许的。擅逃者,抹杀。他这一自杀,就已经坏了规则了。」 「我的命不是我的?这又是什么意思?你在说绕口令?」 「意思就是,那位不让你死,你就不能死。要是违逆了那位的意思,就会受到惩罚。等你擅自结束性命凉透的时候,那位就会不遗余力的一整晚不间断地復活你。然后,抹杀。」 「抹杀?」 「就是雷噼。」 「雷、雷噼?又是雷噼?」 「托这位脆弱小哥的福,我们今儿能听一晚上的雷噼声了。你说热不热闹?」 「……」 呲。这掌控农庄的不知名力量,从某种角度上来看,完全就是变态级别的。 骆雪正暗自琢磨,忽地注意到吊死在树上的男人起了变化。 男人僵化的面部在慢慢恢復血色。旋即大喘了口气,紧闭的双目倏地睁开了。 活了! 他因窒息在痛苦挣扎,挣扎的时间不过数秒,一道惊雷噼下,顷刻间便把他噼成了一滩血沫。 围树议论的人皆是大惊失色,慌乱遁逃。 一片混乱里,更诡异的事发生了。 原本滩化成血沫的男人在尖叫声中凝成了实形,再次復活。 他惊恐至极,连滚带爬地想要逃跑。才刚跌撞站起,再次被雷击中。 温热的血喷到了她的脸上。骆雪擦蹭了一下额角尚有余温的血液,眼见指尖那抹刺目的红渐渐消失不见。 那个男人,再次復活了。 「……」真是疯了。 谢必安冷眼看着这一幕,步子都懒得挪一下。百无聊赖地摸出烟盒,敲了根烟出来。 西南角的一道目光如有实质,实在让人无法忽视。 他摁燃打火机的动作一顿,隔着火光,抬眸看去。
第30页 周遭的纷乱似乎并没有影响到她。她无惊无惧,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鲜血飞溅到她的脸上。红与白相衬,她像极了一朵盛开在地狱里的花,热烈又清冷。 很美。 第16章 谢师宴10 院中的雷噼声轰隆作响,吵的人脑仁疼。 谢必安早就看麻了,淡然抽完一根烟。捻了菸蒂,朝一直在与他对望的骆雪招了招手,示意她跟上自己。 进屋,上楼。 一前一后进了走廊最后一间房。 谢必安在换衣镜前止步回头,往床位斜对面的柜子指了指:「换洗衣服,随意。」 「那我先洗。」骆雪毫不客气道。她被溅了一身血,虽然那血会重组消失,但心理层面上,那触感黏腻的血液还是让她觉得噁心。 谢必安对此并无异议,点点头:「嗯。」 骆雪弯腰把怀中抱着的小巴放到地上。径直越过他,走去了衣柜前。 小巴喵喵叫着跟了过去。 衣柜里的衣服大变样,都是能正常穿出门的便装,看着比前一夜的正常了不少。 骆雪挑了套运动装,对着自己的身形比划了一下。衣服尺码挺合适。 「下面放了鞋,你可以挑一双合脚的。」谢必安提醒道。 骆雪闻言看了他一眼,低头看柜子下方。底下一层果然放了几个鞋盒。 她随机抽了个鞋盒出来,揭开盖,是双女式运动鞋。鞋码刚好也是她平时穿的码数。 怎么都这么刚好?骆雪对比过尺寸,把鞋放回盒中,狐疑道:「这些,都是你准备的?」 「不是。」谢必安简短作答。见她仍看着自己,追加补充了句:「来到这里的玩家都有这样一份见面礼。」 骆雪大致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瞥见他一旁的穿衣镜里伸出一只惨白的手,她倏地转头看去。 那只苍白无骨的手触到了谢必安的衣角,像是瞬间被烫到了一般,伴着一声刺耳的尖啸,那手的前端化成了一滩污血。蜷指回缩,藏进了镜中。 发生得太快了,她都没来得及出声提醒。 谢必安顺着她的目光跟着往穿衣镜中看了一眼,那镜子已恢復如常。 他很快收回了视线,垂眸转了转指上的圈戒,神色自若道:「不管你看到了什么,都当它们不存在。」 它们?这话听着,像是这屋里藏了很多双眼睛在看着他们。骆雪顿时感觉嵴背发凉,抓住小巴护进怀,警惕四望。 「不要让它们感觉到你的恐惧。」谢必安提醒道。 骆雪大致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望向床底的目光收了回来,拿取搁至一旁的衣服:「我去洗澡。」 途经他身侧,她手一抬,把被她捏住后颈的小巴往他怀里塞:「帮我顾一下小巴。」 谢必安下意识一兜手,接住了她强行塞过来的猫。 看着她大步进了浴室,咔嚓一声锁上了门。慢半拍与被他抱住的猫对视了一眼。 「喵~」 「……」好丑的猫。 门锁好,骆雪回过身把换洗的衣物放在了一旁的置物架上。 浴室里有一扇通风窗,被推开了半指宽。 她欲把窗关上,被雷声惊住,前伸的手滞在了半空。隔着窗缝往院中望,恰能看到正在受惩罚的灰衣男人。 这岂止是对破坏规则者的惩罚,更是在杀鸡儆猴。是对困于局中一众玩家的警告。 活的胆战心惊,死又不让死。坏了规矩,死了还得被鞭尸。简直就是炼狱。 细想来,这里与现实世界也无过大差异。生无可选,自伤却是犯了大错,无一不被问责。 她盯着窗下暗自思量了会儿。 关窗落锁,闭上了帘子。 流水温热,沖刷了一天的疲意。 就算是这么舒适的温度下,她也不敢放松警惕,不时往外瞧一眼。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沖洗干净,裹上浴巾。抓了块干毛巾将湿发裹住,走去洗手台前拿梳子。 一双冰凉的手环上了她的细腰。 骆雪心下一惊,曲肘撞开了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的那位。动作极快地抓住了藏在换洗衣服下的甩棍,一棍子敲了过去。 挥砸下去的棍子停在了半空。 谢必安稳稳接住了棍子,推指扶了扶面上的金丝边眼镜,嘴角微弯。 骆雪没能把棍从他掌心抽离,护住浴巾,转头看了眼几步外紧锁的浴室门:「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缓步上前,附耳低语:「你猜猜看,我是怎么进来的?」 不对! 气味不对。谢必安的身上总隐隐浮着一股菸草香,而眼前这位的身上一点气味都没有。 怎么会一点气味都没有呢?正常人身上都会有气味,且每个人的气味都是不一样的。 骆雪很警觉地发现了异常。她忽地联想到之前在房中曾见过的诡谲一幕,那只惨白的手伸出镜子时,也没有出现过任何怪异的气息。 镜子?该不会是…… 她小幅度回眸望了眼镜中影像,水蒸气覆盖了镜中的影子。模模煳煳,只能看出个轮廓。只有一个人的轮廓。 他没有影子! 门关着,没有破门的痕迹。 没猜错的话,他是从镜子里爬出来的邪物。 力量悬殊太大,无法力敌,那就只能智取了。
第31页 骆雪稍一思量,假意逢迎。对他娇羞一笑,轻捶了一下他的肩:「讨厌啦,人家哪里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坏坏。」 电视剧里学来的撒娇桥段,这会儿也算是学有所用了。话出口,她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好噁心!她竟然能挤着嗓子发出这么可怕的声音。 这招对他显然有用。他没有表现出要攻击的意思,似是在期待她接下来的举动,挺有兴趣地看着她。 呵,男人。骆雪心中腹诽,面上仍努力堆起讨好的假笑。抓握住甩棍的手轻轻往回一抽,娇嗔道:「你松松手啦,吓到人家了。」 他的目光转向了她挥向他的甩棍。迟疑片刻,还是配合着松开了手。 在他松手一瞬,骆雪立马抽棍转身,手中的棍子狠狠敲向了身后的镜子。 「哐当——」 镜子碎落。 碎片中是一双双血色的眼睛,密密麻麻。那一双双眼睛惊恐瞪着她,眦裂形变,卷进了漩涡中。 身后那位也跟这镜子一般,顷刻碎成了粉末。 消失了。 「咚咚咚——」 有敲门声。 「骆雪?」谢必安在叫她。 骆雪没敢在浴室中久留,匆匆穿了衣服出去。打开门,一眼就看见了乖乖抱着猫的谢必安。 他这冷血动物竟然会这么听话的帮她顾着小巴?还抱的这么小心翼翼?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不敢松懈,攥紧甩棍三两步走到他面前,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口。踮起脚尖,在他身上仔仔细细地嗅了一遍。 是专属七爷的味道,伴着「谢必安」特有的菸草味,也有烤兔香。 摸着是热的,体温也正常。 还好,是活的。 谢必安推了推面上被她撞到歪过去的眼镜,低眸看她:「你在干什么?」 「我……」骆雪刚要接话,一抬头,脑门磕到了他的下巴上。咯嗒,她听到了他牙齿闭合的碰撞声。 「……」 「……」 四目相交,骆雪尴尬推开了他。 佯装镇定地错身往床的方位走。听到小巴在叫,她又匆忙退了回去,一把抢走了他怀里抱着的猫。 他的锁骨挺好看。 突然间有些心虚,也不知在心虚什么。 骆雪抱着猫一骨碌滚到了床上,也顾不上管头髮是不是还湿着,翻身躺下。 背对着他,闭上了眼睛。 干脆装睡好了。 好在他没有要过来追问的意思。也不知在想什么,静了片刻,才又有了响动。 他走去了衣柜前,打开柜门,从柜子里拿了换洗衣物。转而进了浴室,门关上。咔哒,锁上了。 骆雪僵着脖子睁开一只眼睛悄悄往后看。确认他已经进了浴室,她长舒了口气。 把小巴放到枕边,拉起被子盖上。往下滑了滑,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倒。闭上眼睛,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在这么古怪的农庄里,她睡前的心境竟是比从前要踏实得多。 院中雷噼的剧烈异响声并没有影响到她。奔走了一天,早已精疲力尽。她阖上眼睛,没一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再睁眼,天色已亮。 晨光温柔铺在素色的窗帘上,在边沿处镀了层橘色的光晕。 小巴趴在床头,毛茸茸的脑袋扎在被褥里,唿吸声浅浅,还在酣睡。 眼前的场景过于美好了,真像是一场梦。 她小心翼翼地朝小巴伸去手,轻轻摸了摸它温软的小脑袋。 小巴被她揉醒了,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舔舔爪,回应着在她伸来的掌心里蹭了蹭。 「醒了?」 谢必安倦懒的声音在她耳后响起。 温热的鼻息唿在了她的后颈里。 好近! 房里只有一张双人床。 骆雪想到了点什么,倏地瞪圆了眼睛,转头看他。 果然,他就睡在她的身边。 他似乎还没睡够,不怎么清醒地半阖着眼,看着她。 咫尺距离,根根分明的眼睫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骆雪被吓一跳,倏地翻身坐起,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他身上盖着的被子因她突然的动作牵引滑下了大半。 等等! 明明是晨醒时的迷煳表情,他怎么穿戴的这么整齐?就连衬衫衣扣都一颗不落地扣上了。 跟她一样,前一夜也是和衣而睡的? 为什么? 骆雪落在他那张漂亮脸蛋上的目光低了下去,盯着他扣紧的第一颗衬衫衣扣暗自琢磨了会儿。有些想不明白。 「你平时……」她不可思议道,「都是穿这么整齐睡的?」 「不是。」 「那你为什么……」 「你昨晚对我又摸又嗅的,我怕你对我有非分之想。」 「……」他是不是对她有什么误解? 骆雪呆滞了数秒,仿佛听到了自己表情开裂的声音。 「你想的还挺美。」 第17章 谢师宴11 水渔沟在密林深处。 林中地形复杂,若是没人带路,很容易走岔道。 再次踏入这片传言中被诅咒的树林,骆雪感觉心里毛毛的。 头顶忽地有黑鸟飞过,振翅声把她吓的一激灵。她闻声而动,迅速贴紧了谢必安。
第32页 谢必安低头与她对视一眼。抬手摁住她的脑门,冷漠推开:「别占我便宜。」 「……」这该死的条件反射!骆雪尴尬咳了一声,斜跨一大步与他拉开距离。掩饰着撩了撩发,扭头看向别处。 七拐八拐地往前行了一阵。 骆雪不时回头看一眼小巴有没有跟上。好在小巴很乖,一步不落的一直尾随着她。 林深处有一地标性石碑,碑文被新漆修復过。是铭文。骆雪识得的铭文不多,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个如川行的「水」字。 石碑旁有一水质清澈的潭水。静水流深,一眼望不见底。 谢必安止步,道:「水渔沟,到了。」 这就是水渔沟。那想必,石碑上刻写的三个字就是「水渔沟」。骆雪点点头,走去潭边伸手碰了碰碧青的水面,水上起了层涟漪。 这水凉的刺骨。她很快缩回了手,捻了捻指尖沾到的水滴。 「别离这么近。你一旱鸭子,小心被水猴子拉下去。」谢必安补充了句,「省得连累了我,麻烦。」 「水猴子?」骆雪纳闷看他,「那是什么东西?」 「水猴子,又名水尸鬼。」谢必安解释道。 「水尸鬼?水鬼!」骆雪听明白了。一把抓住欲往水边去的小巴,拎住它的后颈匆匆退离潭边。 谢必安将手中拎着的黑色行李包递向她:「拿着。」 「这什么?」骆雪接过包,掂了掂分量,还挺重。 「里头是我要替换的衣服,还有一些干粮和水。」谢必安低头解开西装衣扣,边脱衣服边与她交代道:「今天估计要在这耽搁很久,我下水后你在周边找找,看看有没有祁月提到的那块被青苔盖住的石碑。」 「嗯,知道了。」骆雪满口应下。托抱好包拉开拉链,在里头翻找出一袋枣夹核桃。 闻着挺香。她拆开袋子,随手拿了一块枣夹核桃塞嘴里,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嚼着。一抬头,跟谢必安的视线撞上了。 干嘛这么看着她?骆雪微微一愣,咽下了嘴里的那口食。挺直腰杆,理不直气也壮:「怎么了?是不让吃吗?」 谢必安摘下眼镜嘆了口气:「多吃点,这东西补脑。」 「……」补什么?这话怎么听着像是在亏她? 管他是不是在亏她。甜丝丝的,还挺好吃。既然他有话在先,她也就不跟他客气了。 骆雪毫不在意他说了什么,又拿了一块枣夹核桃,满口塞嘴里,美滋滋嚼着。好吃是好吃,就是有点干巴。 「包里有水。」谢必安道。 是她听茬了吗?骆雪咀嚼的动作一顿,转头看去,他已经咕咚一声下了水。 水面翻腾的浪花渐渐平息,他潜下去了。 骆雪呆愣了数秒,想去潭边看看。但转念一想,对他方才口中提到的水猴子有所顾忌。 犹豫了一下,她没敢过去。继续嚼嚼嚼,低头跟舔嘴看她的小巴对视了一眼。 「嗝——」 谢必安憋气的时长超出了预期,在骆雪误以为他是不是已经在水下撅过去的时候,他从水下冒出了头。 修长五指穿过乌黑髮丝,他拨开了湿发,白皙饱满的额头露了出来。 长睫、鼻尖、下颌尚挂着水珠。滴答滴答,晶莹剔透的水珠滴淌进他精緻的锁骨中,向下顺流。 林荫水色之间,腹肌在他湿透的白衬衫下若隐若现。 当真是绝色。 出水芙蓉也不过如此了。 他往西南方指了指,示意她往那边走。距离牵制,他在水下活动也得有她在岸上配合。 骆雪点点头,唤了声「小巴跟上」,拎好包快速往他指示的方向跑了过去。他在水中快速潜游,在她停住的位置,又一勐子扎进了水下。 都不用换气的吗?他到底是不是正常人啊? 骆雪盯着水面上咕嘟咕嘟翻滚的水泡,只觉唏嘘。 吃饱了,正事可不能耽搁。 她把包搁置一边,拍了拍掌心里的点心碎渣。沿着河岸低头细细找寻被掩住的石碑迹象。 祁月说那块被青苔盖住的石碑就在岸边,离水很近。周围生了很多杂草,她临走前把杂草復了位,之后又用石块特意垒叠了个三角记号。 「三角记号,三角记号。」骆雪边碎碎念,边踢开杂草,往河岸边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些。 摸索着找了好一会儿,腰都酸了还是没能找到。在谢必安第五次从水下钻出要求她换位时,她才找到了祁月口中与她提起过的三角记号。 石块垒叠得很整齐,像个金字塔。很好辨认。 骆雪快步往记号处走了过去,拨开草丛,果然看到了一个字迹斑驳的石碑。 她急忙直起身沖水面的方向挥了挥手:「我找到石……」 话说晚了,他又潜入了水下。 他上辈子大概率是一条鱼吧。骆雪这般想着。 她盯着泛起涟漪的水面愣了会儿,正打算低头看碑上刻了什么,感觉背后有人勐地推了她一下。 噗通一声,她毫无防备地被推下了水。头朝下栽进水中。因不识水性,顿时脑子一片空白,全凭本能在拼命挣扎。 越挣扎,身体越往下沉。 满口满鼻的水灌进肺中,呛的她唿吸困难。嗓子里发不出声,就连最基本的求救能力都已丧失了。
第33页 不行!她不能就这么白白死了! 起码也得看清是谁害的她。 她憋着股劲,奋力扑腾着将脸仰出水面,想看清推她下水的人是谁。模模煳煳地看到了个熟悉的人影。 是丁执强!季风的手下。 之前曾与她当众起过冲突的那只瘦猴。 他趁她不备把她推下了水,这会儿又想对她的小巴出手,在河岸边追逐她的猫。 小巴有危险! 她急的不行,可脑中供氧不足,身体的承受能力已近极限。 脚脖子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她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拉下了水。一张骷髅脸倏地凑到了她面前,一双空洞的眼直勾勾盯着她。 她动弹不得。 完了。 她这次恐怕要彻底凉凉了。 耳中嗡嗡作响,五脏六腑像是要撑裂开了,头更是疼得厉害。 眼前格外惊悚的画面像是老旧电视机上出现了雪花纹路,渐渐变得花煳。 她喘不上气,意识不清。将要晕厥之时,她恍惚看到了谢必安的脸。 他利落一刀给水猴子开了瓢,旋即揽住她的腰,迅速将她拉扯入怀。一手托扶住她的后颈,唇贴上她的唇,在水下给她渡气。 可真出息啊时新望,要死了还发这种春梦。 不对,不是时新望!她是骆雪,是骆雪才对。 如果人死后真有下辈子,她不想再做人了。她想做一片雪。 她缓缓闭上眼睛,昏沉的意识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里。 「死了吗?」 「没,还有气。」 「那她怎么还不醒?」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有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虽是能听到声音,但她身体还是动不了。眼睛睁不开,头好疼。 「动了动了。」 「哪儿动了?哪儿呢?」 「这不还晕着呢吗?你看花眼了吧。」 「眼皮,我看她眼皮动了一下。真动了!」 「真动了?」 「真的!我看得真真的,错不了。」 「那快跟七爷汇报去,七爷还等着呢。」 耳边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思维停滞,她的意识再次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再睁眼,已是在房中。 灯开着,天花板白的晃眼。浑身疼。 是做梦吗? 她扶额略偏了一下头,跟托腮斜卧在她床边正看着她的谢必安撞了个正脸。 「醒了?」他微微一笑,一双漂亮的眼眸跟着弯了弯。 谢必安? 不对,声音不太一样。而且,气味也不同。谢必安身上总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菸草味,而他的身上是一股薄荷香。 从着装习惯上看,也不同。他没戴眼镜,也没穿板正的西服。穿着一身黑色卫衣套装,衣服的帽子松垮垮地盖住了他微微有些凌乱的发。 有点眼熟。 「岑寂?」 「认得出来?」 看来她的判断是对的。 骆雪撇开视线闭了闭眼,稍稍缓过了劲,曲肘撑坐起。一阵天旋地转后,她急促的唿吸声总算恢復了正常。 衣服换了。她穿着一身酒红色的洛丽塔裙,脚上是一双漆亮的同色皮鞋,搭雪白的木耳边袜。 这身装束,分明是岑寂会喜欢的风格。 她迟疑了一下,转头往床斜对面的穿衣镜处看去。 镜中的她像个精緻漂亮的洋娃娃。 髮丝上有洗髮水的味道,身上也有沐浴露的清香。 是谁帮她洗澡换衣的? 骆雪很快想到了这个问题,转回视线,惊讶看着一旁像是在欣赏某种艺术品般的岑寂,问:「谁帮我换的衣服?」 「我啊。」他坦然作答。 从他的表情上看,他丝毫没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劲。 四目相交,骆雪默了数秒,抬手一巴掌朝他招唿了过去。 他反应很快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反向一推,将她擒住。 「好兇啊。」 第18章 谢师宴12 骆雪死里逃生,刚清醒过来,没什么余力。与他几番推扯纠缠,实难挣脱。 她被牢牢擒制住,气急,怒骂了声:「无赖!」 岑寂不恼反笑,微凉指尖勾挑过她的眉梢眼角。 颇没个正形道:「那傢伙亲了你两次,算起来,他都占了你两回便宜了。再怎么说也该轮到我了。我不过就是碰了一下你的身子,又没真对你怎么样,需要这么激动吗?」 什么占不占便宜亲不亲的?那都是局势所迫! 这样的歪理他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也算是种挺不要脸的本事了。 不对!他是怎么知道谢必安对她做了什么的? 按常理,人格分裂是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独立人格之间彼此既是不互通,又怎么能知道对方的所言所行? 骆雪很快觉出了异常。再细看他的面容,与初到农庄见到的那个古怪小姑娘虽十分相像,但气质体态确也明显不同。 他们究竟是同一个人?还是掌控这个农庄的神秘力量,赋予了他特殊的…… 「咚咚咚——」 她还没能理出头绪,突然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路。 「七爷,按您的吩咐,人数已经点算过了。人都齐了。院里的尸体也已经处理掉了。」祁阳在门外提醒道,「眼瞅着快子时了。您看,是不是该盘问盘问了?」
第34页 岑寂闻声往门的方向看了一眼,懒洋洋直起身,整了整被拽到歪斜的衣领:「知道了。」 他转身要走,记起还在发愣的骆雪。回头看她:「能起吗?」 骆雪冷淡拍开了他欲搀她的手:「干嘛去?」 岑寂垂手捻指,敛了嬉笑之态。他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看向她的目光转向了漆黑的窗外:「抓内鬼。」 「内鬼?」骆雪记起来了,她初到此地的第一夜,季风的团队里就曾出现过内鬼。 这「内鬼」一说,她曾听伊桃与她提过一嘴。说是内鬼其实分两类,一类是接到特殊任务的人类,为保命不得不依从任务卡的指示潜在队伍中掩藏身份杀死队友以换取生机。 还有一类也是人,不过是死人。横死的人入夜会被某种神秘力量復活,其死亡记忆也会被短暂抹除,混进人堆里接受游戏任务寻机杀死或报復同行人。 横死者怨念深,因此变故也多。这类内鬼更危险。因其生前是人的身份,所言所行皆与常人无异。 又因其被杀的部分关键记忆已被神秘力量篡改,所以在内鬼彻底暴露身份之前,它自己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出口的话更是真假难辨。 队伍中出现内鬼,一般不能直接区分是这两类中的哪一类。所以即便已经能确认目标对象是内鬼身份,也不能直接点破。如果不幸是第二类,被人为强行唤醒死亡记忆的内鬼可借这一契机化成怪物形态。 内鬼一旦成功化形,以人力相搏只会徒增死伤人数。 内鬼入夜以猎人姿态潜在暗处杀人。子时一过,第二类内鬼的死亡记忆会自然觉醒。这也就意味着团队会迎来一次被血洗的风险。 在此之前,内鬼的杀人行为完全是出于任务卡支配的被动状态。所以必须在子时前揪出内鬼并将其屠杀。 除技巧性屠杀外,这更是个概率游戏。 若是杀错了,执行者也会被抹杀。 这么一细想,季风能在团队中混进内鬼时带着众人安稳度过危机四伏的一夜,也并非只是个会借人命赌运气的庸才。 看着亲和,心机不浅。这样的人,以后更得多留个心眼。 如果她猜的没错。今晚出现的内鬼,已经混迹在了他们的团队里。 骆雪很快理清了思绪。眼见岑寂出了房门,她迅速跟行了过去。 听到尾随而来的脚步声,岑寂略一滞步,偏头交代了句:「夜猎模式开启,小心内鬼。」 「七爷的意思是,天亮之前,谁也别信。」候在一旁的祁阳很有眼力地把话说得更直白了些。 骆雪点点头,没再多话,一步不落地跟在了岑寂身后。 这个农庄里没有任何电子设备,每户的楼梯拐角处都立着一个等身高的落地钟用以辨识时间。钟摆氧化脱色。虽看着老旧,但好歹还能正常运转。 三人陆续往楼下走。路过落地钟前,骆雪看了眼时间。 十点五十七分,快子时了。 「七爷,就是他们三个。」祁阳叫住走在最前头的岑寂,往楼下规规矩矩站成一排的三人处指了指,低着声道:「白日里的时候,他们一起行动的原本是四个人,现在少了一个。」 岑寂循着他的指向低头看:「几时归队的?」 「就刚刚,回来没多久。」祁阳道,「那个叫磊子的,回来的时候一身血。说是在外遇袭受了点伤。挺慌的样子,问他什么都是前言不搭后语的。目前他嫌疑最大。」 「少了的那个是谁?」岑寂又问。 「一女的,新人。适应得挺好,一到这就跟那磊子对上眼了。好像是叫……啊,对了,他们叫她秀婷。」祁阳嘆息道,「那仨说是遇袭时跑散了。这会儿不见了人,我看悬。」 「你觉得悬?」岑寂转头看他,「那你觉得,她是失踪,还是死了?」 「这个……」祁阳不怎么确定地挠了挠后脑勺,「不好说。」 「骆雪。」岑寂的视线转向了一旁正悄声观察的骆雪,「你觉得呢?是失踪,还是……」 「死了。」骆雪肯定道。除了血腥味,她还嗅到了一股作呕的脑浆和肠子搅和在一起的怪味。既然脑浆和肠子都已经迸出来了,那人定是死透了。 「嗯。」岑寂挺满意地一点头,迈步继续往楼下走。 「七爷。」 「七爷。」 …… 聚在屋中的众人很有默契地从楼梯口自动退开条道,过道尽头是一张精工细作的太师椅。 岑寂径直越过人群,在太师椅上大马金刀地坐下。转瞬朝还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的骆雪招了招手:「过来。」 骆雪并不怯场,只是有些茫然。在视线包围圈里走去了岑寂身边,被身后的伊桃拉住衣角往后退了小半步,站到了太师椅的斜后方。 岑寂低着眉眼看她脚下拉长的影子。半晌,抬指挑了一下帽檐,暗影下的一双眼微微眯起。 祁阳站到太师椅的另一侧,背手而立,亮了一嗓子:「都把头抬起来,让咱七爷认认脸。」 战战兢兢的三位闻言纷纷抬起头来。 「都说说,回来之前发生了什么?」祁阳往左手边一指,点名道:「陈兵,就从你开始说。」 「不必了。」岑寂略抬了抬手,对这繁杂的过场程序没什么兴趣。 他往后靠了靠,换了个舒服的坐姿,似在闲话般,问:「回来前,都吃过了吗?」
第35页 「吃、吃过了。」方才被祁阳点过名的陈兵回话道。 「吃了什么?」 「饼。」 「谁带的饼?」 「我自己带的。」 骆雪注意到,陈兵在说这话时目光明显在躲闪,飘忽的视线下意识落在了浑身是血的磊子身上。 不过是提了句吃食,为什么表情那么奇怪?她不禁生疑。 「谁的饼?」岑寂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 骆雪愣了一下,转头看他。 陈兵惊慌失措地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自知瞒不过岑寂的一双眼,只得老实作答:「秀、秀婷,是秀婷带的饼。」 秀婷?没记错的话,祁阳提过,秀婷是跟磊子对上眼的。如果陈兵方才不扯那个谎,给个饼其实也算不得是什么大事。但他撒了谎,那要隐瞒的,恐怕不仅仅是一个饼的事了。 骆雪大致能猜到这三人之间的纠葛关系了,目光转向了一旁魂不守舍的磊子。 「你呢?」岑寂曲指叩了叩椅子扶手,问:「磊子,你吃的什么?」 突然被点名的磊子被吓到浑身一抖,倏地抬起头来,又很快低下头去,就连个基本的眼神对视都不敢。 「我、我也是吃的饼。对,我吃的饼,吃的、饼。」 「饼?也是秀婷给的?」 「嗯,对。是、是秀婷给的。是她、她给我的。」 磊子受惊过度,话说得磕磕巴巴。 他躬身曲背,弯折起的嵴背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极为怪异,像只一触就会弹飞的虾子。 岑寂默然盯着他看了会儿。稍直起身,帽檐下一双漆黑的眼直勾勾看着磊子:「抬起头,看着我。」 命令的口吻,不容辩驳。 他的气场本就比常人要强,如此盯着人看的时候,周身的气压极低。 磊子自是不敢忤逆他的意思,心惊胆战地抬起头。攥紧手指,迫使自己不要避开他的目光。 「秀婷,是怎么死的?」岑寂问。 磊子艰难吞咽口水,试图平缓紧张的心绪:「她是被怪物……」 他的话未及说完,被大惊失色的陈兵一把揪住了领口。 「什么?秀婷死了?你不是说她是走散的吗?她怎么会死?她到底怎么了?你说清楚!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对她做了什么?你快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陈兵的情绪陡然间变得激动起来,唾沫星子乱飞,揪住磊子的领口拼命摇晃。 他本就长得壮实,把竹竿似的磊子晃得魂都要散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磊子崩溃抱头,一双充血的眼空洞惊惧,口中不断重复着「不知道」。 旁的,再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许是被逼急了,磊子推搡反抗,痛骂陈兵给自己戴了绿帽。 陈兵毫不示弱,嘲他不行。 一来二去地互骂了几句,两人扭扯撕打成一团。 场面陷入混乱。 陈兵为什么会觉得是磊子杀了秀婷?如果真是情杀,那作为兇手的磊子为什么没有因为坏了规则被这个世界抹杀? 骆雪百思不得其解,小声询问身后的伊桃:「这里的规则,不是不能杀人吗?」 眼下的场合不适合讨论这事,伊桃一手拢在嘴边,简短作答:「不能直接杀死。」 不能直接杀死。 这话信息量就很大了。不能直接杀死,言外之音,就是可以藉助外力制造成意外杀死。这模煳的界限,是在卡bug吗? 岑寂托腮看了会儿戏,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安静。」 他的声不高不低,但很有用。话出口,便止了眼前的纷争。滚做一团的两人立马从地上站起,规规矩矩地站回原位。 骆雪忍不住又盯着他看了一眼。 他瞧着倒真像是犯了困,架起腿,阖上眼,似在静待着什么。 一直紧咬下唇沉默不语的另一同行女人雯雯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举了举手:「我……七爷,我知道。」 岑寂抬了抬眼皮:「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秀婷是怎么死的。我都看到了。」雯雯道。 第19章 谢师宴13 「我都看到了。」雯雯满眼惊恐地转头朝磊子看了过去,「是他!是磊子把秀婷从树上推了下去!」 「树上?」陈兵听出了话外音,着急询问:「那树下有什么?」 「是怪物,是入夜会出现的,会吃人的怪物。」雯雯哽咽道,「我亲眼看见磊子把秀婷推到了怪物的脚下,然后秀婷就被……就被……」 「你这个混蛋!我就知道你有问题!是你,是你害死了秀婷!」陈兵愤怒咆哮,勐扑过去想要揍磊子。 眼见又要打起来了。岑寂抬了抬手,示意围观者把两人拉开。 「七爷,他有问题!他一定有问题!」陈兵余怒未消,指着磊子的鼻子痛斥:「他在害人,他是内鬼!他一定是内鬼!」 「不、不是!不是!我不是!那盪.妇是我弄死的,我认了。但我不是内鬼!我真不是内鬼啊七爷,您信我!我真不是!」 磊子的情绪愈发激动起来,抱头痛哭:「我也不想的,我真的不想的。可是……是那盪.妇先对不起我在先!她不仅给我戴了绿帽,还在跟别的男人上床的时候挖苦我,她说我、说我……」
第36页 「说你不行。」祁月听他说话费劲,冷冰冰替他续上了话。 磊子一双血红的眼抬起,含泪瞪视着她。 祁阳急忙伸手将祁月护至身后,隔开了他的目光。 祁月根本就没在怕的,歪过头,视线故意往磊子的那个部位扫了扫,旋即露出一副极不屑的表情。 「是她!是她的错!都是那个女人的错!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那个不要脸的贱货,死了活该!都是她自找的!」 磊子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又扯头髮,又捶胸。来来去去就这么几句话,像是疯了一般。 「吵死了。」岑寂不怎么耐烦地扬了扬手,「老规矩,先关起来。」 「七爷,是分开关?还是关一起?」祁阳问。 雯雯闻言当即噗通一声跪下了:「求七爷救命。」 岑寂看了她一眼,松口道:「那就,暂时先分开吧。」 祁月领着那三位上楼。 骆雪跟行过去,叫住了雯雯。替她拿掉肩头沾到的枯叶,又很细心地替她整理了一下领口和乱发。张嘴想说点什么,可她并不擅长与人打交道,最终只形式性道了声:「注意安全。」 雯雯满脸感激地点点头,听祁月在楼上叫她,急忙往楼上跑。 「站好各自的岗,散了吧。」岑寂看着骆雪的方位,指名道:「于逸留下。」 众人得话陆续散去,只留了岑寂的几个心腹。 骆雪走去一边,自己找了个地坐下了。肚子咕噜咕噜叫了几声,她挪动椅子坐到了岑寂身边。 朝他摊手:「饿了。」 岑寂低眸看她朝自己伸来的手,莫名想到「讨饭」一词,忍俊不禁。 他揣兜摸出一把薄荷糖,尽数放在了她的掌心里:「先垫垫,一会儿给你拿饼吃。」 「嗯。」骆雪对吃什么没异议。抓好糖,低着头窸窸窣窣剥开透明糖纸。 忽地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一抬头,这才注意到周围几双眼睛都在齐刷刷看着她。 她微微一愣,心说这糖是不是有毒?干嘛都这么看着她? ——「夜猎模式开启,小心内鬼。」 骆雪记起下楼前岑寂对她的警告。犹豫了一下,没敢把糖往嘴里放。 岑寂看出了她的小心思,拉过她的手,咬走了她刚剥开的糖:「没毒。」 骆雪对他并不信任。这颗糖没毒,那万一下一颗糖有毒呢?她扯开了他的口袋,果断把糖塞了回去:「我突然不饿了。」 「不错,有警戒心是好事。」岑寂点点头,嘎嘣嘎嘣嚼碎了嘴里的糖:「那你就饿着吧。」 「不饿。」骆雪非常肯定地说。 咕噜咕噜,肚子很不合时宜地在跟她唱反调。 岑寂噗呲笑了一声。与她不悦的目光撞在一起,他撇开视线清了清嗓子,说回了之前的话题。 「说说你们的想法。他们三个之中,你们觉得谁最可疑?」 「我还是觉得磊子最可疑。」祁阳接话道。 「磊子害人性命是私怨。现在还没过子时,内鬼杀人多是随机。」于逸反驳了他的观点。 「那万一正巧是随机到了秀婷头上呢?」祁阳说。 「可这会不会太顺了?过于合理,又好像显得不太合理了。」伊桃提了一嘴。 「也是,是好像太顺了。」于逸点点头,稍一思量,疑惑道:「如果不是磊子。那会是谁?陈兵?」 「陈兵是跟雯雯一起回来的。祁月一直盯着他们的动向,这俩进进出出都在一起。如果有异常,其中一方肯定能知道发生了什么。」祁阳道。 「那磊子呢?跟他们回来的时间差大概是多久?」岑寂问。 「磊子先回的,跟那俩前后脚,中间也就差个三五分钟吧。那会儿院里还没死过人。」祁月道。 「也就是说,他们三个回来之后团队里才开始出现内鬼杀人现象。」祁阳一拍掌,「那肯定就是他们三个中有人有问题。」 祁月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你好像说了句废话。」 祁阳龇牙沖她笑,竖起两指给她比了个耶。 祁月将他竖起的两根手指掰了回去,道:「我倒是觉得,那个指正磊子的雯雯嫌疑最大。她把自己撇得那么干净,像是急于成为局外人,反而更像内鬼。」 「可,雯雯和陈兵回来后一直是一起行动的。如果雯雯是内鬼,陈兵肯定也发现她杀人的行径了。为什么要替她瞒着?」伊桃不解道。 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了几句。各有各的想法,没能得个准确结果。 岑寂竖耳听了会儿话,注意力转向了骆雪:「你呢?骆雪,你什么想法?」 周围的人同时噤了声,皆满眼期待地看着她。 骆雪被盯的有些不自在,低眸抚猫,摇头道:「不好说,他们都有所隐瞒。」 「比如?」岑寂起了兴趣。 「比如,床伴关系。」骆雪直言。 伊桃眼睛一亮:「床伴关系?你是说,雯雯跟陈兵?」 「还真是。」祁阳点头附和,「如果这俩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在,替对方包庇隐瞒的心思也就能说得通了。」 「不。我说的,是秀婷和雯雯之间的关系。」骆雪道。 岑寂扯了扯嘴角:「有意思。」 「什么?」 「秀婷和雯雯?你是说……」
第37页 伊桃和祁阳惊讶对视了一眼,同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你说这话,是有什么证据吗?」于逸问。 骆雪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问:「秀婷,是不是坏了颗牙?」 「是,她那牙是逃跑的时候摔断的。」伊桃张大嘴指了指左上门牙的位置,示意道:「大概在这个地方。」 「这事,跟她的牙有什么关系?」祁阳不解道。 「牙印。如果没猜错的话,秀婷在行房事的时候,有咬人的习惯。」骆雪道。 「这也能看得出来?」伊桃更惊讶了。 「小姑娘家家的,什么房不房事的?说这话也不脸红。」于逸不快道,「伊桃,你别跟着瞎掺和。」 「男欢女爱多正常的事。男人说得,女人凭什么说不得?为什么要脸红?」骆雪不爱听他这像是在针对的话,分毫不让道:「再说了,你一瞎子,看得见我脸红不红吗?」 「你……」于逸被她怼的没了话。 祁阳还在琢磨骆雪的话,纳闷道:「奇怪。哪里有牙印?我怎么没看到。」 「那你也是个半瞎。」骆雪正气头上。她自小就没养成考虑别人情绪的习惯,出口的话自然不中听。 「……」躺着也中枪的祁阳嘴角抽了抽,「骆雪……不,雪姐,我哪儿招你了?这怎么还向我开炮呢?」 在一旁听话的岑寂没憋住,欢声笑了起来。 骆雪一秒把矛头转向了他,语气挺沖地说:「你笑什么?」 岑寂转开视线不看她。不知为何,一看她就想笑。听她开口怼人就更想笑了。他抿唇克制了一下,道:「肩窝。」 「什么?」骆雪没听清。 「陈兵和磊子撕打的时候,扯开的衣领下有一样的牙印。都在肩窝位置。」岑寂揣兜拿糖,低着眉眼窸窸窣窣剥糖纸:「没猜错的话,方才你叫住雯雯,也是想验证她的肩窝里是不是也有这样一个牙印。」 骆雪挺不服气地从鼻腔里哼出个气音:「不算笨。」 岑寂剥开糖纸,把糖往她那侧递了递:「吃吗?」 「不吃。」骆雪摇头拒绝。 岑寂缩手,笑。歪过脸看她:「怕我下毒?」 「你说呢?」骆雪反问他。 「那我帮你试个毒。」岑寂手一扬,把糖抛进了嘴里。 而后不由分说,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把她拽了过来。将口中的糖果卷至舌尖,与她面贴面口对口,挑眉示意:「餵你啊。张嘴,啊——」 「……」这傢伙跟谢必安差异也太明显了。 一个满脸写着「爷很孤傲,别想占爷的便宜」,另一个则是「爷就是这么疯,快来占爷的便宜」。 如果不是他们身上的每一处伤口都一模一样,她当真要怀疑这俩是不是孪生兄弟了。 在他做出更出格的举动前,骆雪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你是不是有病?」她恼道。 掌心漏风,他噗呲笑出了声。 祁阳看呆了,震惊过后记起要捂眼睛:「七爷,咱能先说正事吗?不兴在我这单身狗面前这么打情骂俏的。」 「你怎么就单身狗了?你不也有祁月嘛。」伊桃道。 祁阳一听这话,声都不由高了一个度:「这可不能瞎说啊,祁月是我妹妹。」 「你急个什么劲啊?反正又不是亲妹妹。」伊桃被他这急眼的模样逗笑。 「我哪儿急了?我是说,这种玩笑可不好乱开。」祁阳辩解道。 祁月听惯了这样的玩笑话,都懒得搭腔。 岑寂扒开骆雪像是想捂死他的那只手,不逗她了:「行了,说正事。」 「对,正事要紧,别乱开玩笑。」祁阳干巴巴咳了一声,佯装镇定。 骆雪可不敢跟这疯子挨这么近了。直起身,拉着椅子往侧面挪远了些。 「你方才说,他们都有所隐瞒?」岑寂舔了舔口中的糖果,撑脸看她:「那另外两位呢?他们都隐瞒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过年有点忙,先用存稿苟一下哈。爱你萌~mua! (*╯3╰) 第20章 谢师宴14 「他们都隐瞒了什么?七爷自己看不出来吗?」骆雪酸熘熘道。 「叫我的名字,」岑寂敛了嘴角的笑意,「我不喜欢你跟他们一样。」 「我为什么要配合你的喜好?」 「那你是想跟别人一样,尊我一声七爷?」 「……」这话是在给她下套吧? 骆雪不说话了,看着他。 四目相交,默了片刻。岑寂抻开长腿,往后靠了靠:「秀婷跟磊子看对眼,这话是谁传出来的?」 「是磊子自己亲口说的。」祁阳接话道。 「那秀婷的回应呢?」岑寂问。 「秀婷……」这问题难住祁阳了。他挠了挠头,问一旁的伊桃:「伊桃,秀婷对这事是个什么反应?你有印象吗?」 「欸,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伊桃回忆道,「秀婷好像对这话题一直很迴避。我从前只当她是脸皮子薄,没深想。」 她话音稍顿,又记起个事:「啊,对了。她身上经常有伤,新伤叠旧伤的,看着挺吓人。不过在这地界身上多几个伤口也没人会在意,我也没当回事。现在回头想想,是有点奇怪。印象里,她有几次受了伤,事后好像很怕磊子。」
第38页 「怕磊子?为什么会怕磊子呢?磊子不是她的……」祁阳慢半拍回过了味,「该不会是,她跟磊子明面上的这层关系,其实她是不情愿的?」 「这么一推敲,是很有可能。」祁月补充道,「雯雯很讨厌异性触碰她。秀婷虽然不反感男人的触碰,但要是想跟她再更深一步,能看得出她是牴触的。从前磊子与她亲热,她总是浑身僵硬,非常不自然。」 伊桃若有所思地看了眼低头把玩袖口蕾丝的骆雪:「如果真像骆雪说的那样,秀婷跟雯雯有这么一层特殊关系在。那就很好判断秀婷跟磊子之间是怎么回事了。」 「可这也不对啊。秀婷如果不喜欢男人,为什么要跟陈兵上床?」祁阳不解道。 「这个,我也还没能想明白。」伊桃坦言。 「骆雪。」岑寂叫了她一声。 「报復。」骆雪没再犟着,头都不抬道:「如果我的推测没错,她是想借陈兵的手,报復磊子。」 「那陈兵呢?他想隐瞒什么?」岑寂舔着口中的糖果问。 「陈兵想要隐瞒的就更好解释了。如果秀婷与他亲近的动机准确,那他想隐瞒的,就是杀人未遂。他可能早就想对磊子下手了,只是赶巧出了这样的意外情况。他跟雯雯这么有默契的把矛头都指向了磊子,目的,也都是希望磊子能死。如果磊子能被当成内鬼错杀,也算是为秀婷报仇了。至于谁才是真正的内鬼,这都是后话了。」骆雪道。 岑寂点点头表示听明白了:「换句话说,不管陈兵和雯雯谁是内鬼,他们的目的都是一致的,他们都有为对方包庇隐瞒的动机。所以,内鬼就是他们二人之一?」 「我可不敢打包票。这些也只是我的推测,仅供参考。」骆雪道。 岑寂勾了勾嘴角:「你还挺严谨。」 看他的表情,他定是一早就看出问题在哪了。既是看出谁有问题了,那他耐着性子等在这,许是有别的目的。 把那三位关着消磨时间。难道…… 是想等着内鬼再寻机行动,用旁人的性命来探个底? 他果然也不是善茬。 骆雪很快猜出了他的用意,回敬道:「彼此彼此。」 于逸耳尖一动,警觉道:「七爷,有动静。」 他的话音刚落,骆雪就嗅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是有情况,可她并没有听到丝毫异响声。诧异往楼上看去,没见守门的队友往楼下通报情况。 「哪边屋?」岑寂问。 于逸侧耳细听。须臾,道:「东屋。」 他的眼睛虽然看不见,耳朵倒是意外得好使。怪不得岑寂会特意点名留下他。他在入夜时分,相当于是岑寂的耳朵。 骆雪盯着于逸看了一眼,听岑寂道了声:「走,去看看。」她即刻起身,跟行过去。 在走廊巡逻的几个手下见一行人陆续上楼,有序往边上退开了些,腾出道。 岑寂径直走去临窗的东屋门口,抓着外挂的锁看了看:「有人出来过吗?」 「没有。」其中一个手下道。 三把锁都完好无损。岑寂稍作检查,问:「你们一直在这?没离开过?」 「我们一直在这。」 「都没有离开过。」 巡守的几个手下肯定道。 「行,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岑寂抬抬手,遣走了守在门外的几位。 「把这门……」他刚想差祁月拿钥匙开门,瞥见有个疾行奔上楼的身影,戛然止了话音。 「七爷!」一黄衣女人气喘吁吁地跑上楼,「不好了,跟我一起的、一起的……」 她过于着急,话都说不连贯了。 「菀沁,你先别急,气喘匀了慢慢说。」伊桃贴心安抚道。 菀沁拍着胸口勐咳了几声,终于顺匀了气息。 「我是说,跟我结伴一起去方便的两个姐妹不见了。我在外头等了好一会儿不见她们出来,觉得奇怪就进去看了看。进屋一看,人不见了,地上就剩了一大滩血。我想着大概率是出事了,便来七爷这吱个声。」 「嗯。」岑寂对她的话并不觉得意外,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他往东屋指了指,示意祁月:「开门。」 祁月拿出钥匙利落开锁,一脚踹开门。抛刀换手,一手警惕护挡在祁阳面前:「退后。」 味道更重了。 骆雪捂鼻皱眉,跟在岑寂身后往屋里走。血肉横飞,器脏早已碾碎,辨不清屋里具体是几具尸体。眼前的惨象令她一阵干呕。 「这是谁的屋?」岑寂问。 「磊子。中间那屋是陈兵,西屋是雯雯。」祁月警惕观望了一圈,确认没有危险,甩开了扒着她胳膊的祁阳。 岑寂走去窗口,若有所思地探头往外看了会儿,回手道:「去把另外两个叫来。」 「好的,七爷。」祁月转身往外走。 祁阳颠啊颠地跟了过去:「我跟你一起去啊,哥哥保护……」 祁月盯了他一眼,他立马改口:「啊,不对,是你保护哥哥。」 窗外有很明显的拖行轨迹。窗框上黏连了几缕乱发,粘着血肉。 另外几具尸体是从窗外拖进来的? 骆雪强忍着噁心憋了会儿。她对气味敏感,实在是有点受不了。转身要走,被一旁的岑寂抓住了手腕。 「去哪?」岑寂问。
第39页 骆雪把手往回抽:「出去透口气。」 岑寂没松手,把她往回拽了一下,警告道:「你最好别离我太远。」 「我就在走廊。」骆雪回话间不小心吸了口气。生理反应,胃里顿时翻江倒海。她偏头又是一阵干呕,噁心到眼眶泛泪:「你再不松手,我可吐你身上了。」 岑寂默然盯着她看了两秒,还是松开了手:「别走远,在我看得见的地方。」 骆雪顾不上回话,紧捂口鼻快步奔出了门。 「七爷,人带到了。」祁月道。 骆雪挂在走廊窗口吹了会儿风,稍稍缓过了劲。听屋里没了说话声,诧异回头看去,正巧看到岑寂袖中出刀,一刀扎在了陈兵的腹部。 几步外的雯雯被他这突然的举动吓到腿软,扶住墙边堪堪站稳。 陈兵的身体出现了裂纹,龟裂的瓷器般,从刀口处一路蜿蜒。 更为怪异的是,这样的致命伤下流出的不是血,是乌黑色的黏稠液体。泛着一股腐烂尸体的味道。 这味道瞬间点醒了骆雪的记忆,与林中袭击过她的怪物是一样的气味。 陈兵,就是内鬼。 方才惊慌跑来报信的菀沁胆小,被这一幕吓到摔滑了一跤。她不敢久留,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屋,瑟缩躲藏至走廊拐角。 骆雪看了她一眼,注意力很快又转回了屋内。 陈兵碎化成一滩黑水,慢慢流进屋中的边角缝隙。 不一会儿便消了踪迹。 伊桃扣住于逸紧紧抓着她的手,附到他耳边低着声道:「七爷都处理干净了,没事了。」 「嗯。」于逸点点头。 「七爷,帕子。」祁阳给岑寂递去一块干净的方帕。 岑寂接过帕子,低着眉眼蹭擦匕首上沾到的脏污。 「唿——」祁阳长舒了口气,「还得是我们七爷,不然今晚又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了。」 张口闭口「我们七爷」,他是他家七爷的头号迷弟没跑了。 解决了内鬼一事,众人绷紧的神经总算都松下了些。 骆雪打量周围的目光又不自觉转向了岑寂。他擦着刀子正一步步往她的方向走来。 身后是大片大片的血垢脏污,他行走在灰暗地带,白的发光。 即便是这般恐怖的环境下,他依旧夺目。 许是她直直看去的目光过于坦荡。他似有所觉,挑起帽檐。暗影斜切下,他抬眸看她。 视线撞上,他擦拭刀面的动作微微一顿。 不知是不是错觉,骆雪感觉他看向自己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周遭温度骤降。 她眨了眨眼,未及细察,听到了钟鸣声。 「铛——铛——铛——」 午夜的钟声敲响。 静谧的夜因这一连串的响声撕开了道口子,众人的注意力都被楼梯拐角的落地钟吸引了过去。 落地钟的内部零件老旧生锈,钟摆震鸣,夹着细微嘶嘶声。 头顶的灯光似短路了,应声忽闪了几下。 灯坏了?骆雪往天花板上看,被明明灭灭的灯光晃眯了眼。 她抬手挡光,稍一偏头,瞥见原本在屋中的岑寂已经悄无声地站到了她的面前。鞋尖抵着她的鞋尖,咫尺之距。 出现的太突然了,她被吓一跳。 他眉眼低垂,帽檐遮住了半张脸。虽已近贴面,但忽明忽暗的灯光下,她怎么都看不清他的表情。 行步无声,形似鬼魅。 总觉得他的行为有点古怪。 不,不是有点。是极为古怪。 这一刻,她竟是有些分不清,他究竟是人是鬼。 骆雪不敢妄动,莫名的寒意生成了双无形的手,顺着她的嵴骨慢慢抚上了她的脖颈。蜷指紧紧扼住她的喉,像是下一秒就会直接扭断她的脖子。 惊恐至极,但她骨子里逆反的倔性偏不让她轻易低头。她僵在原地,硬着头皮看着他:「你……」 眼下刀光一闪,他手中的匕首直直朝着她刺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除夕快乐~(*^▽^*)~除夕和大年初一这两天评论区留言都有小红包哦~ 第21章 谢师宴15 岑寂手中的匕首直直朝着她刺了过来。 刀尖抵上她身体的前一秒,他手腕一转,刀锋堪堪擦过她的腰侧,刺向了她的斜后方。 「噗呲——」 温热黏稠的液体瞬间湿透了她的后背。 头顶的灯一瞬恢復了正常光照。 入眼是刺目的猩红。 她攥指屏息,不敢回头。 鲜血溅到了他白皙的面颊上。 他抽刀缩手,曲指蹭擦了一下嘴角沾到的血迹。捻指勾唇,一双漆黑的眼从帽檐下抬起,默然看着她。 「哐当——」 身后有重物倒下的动静。 是血!这是血的味道! 那不是怪物…… 他杀人了! 骆雪很敏锐地捕捉到了空气里瀰漫的诡异气息,顿觉嵴背发凉。愣愣地看着他,似被下了定身咒般,整个人都僵麻了。 脑中嗡嗡作响,一片杂音里她听到了祁阳的夸赞声。 「真虎啊!不愧是七爷的女人。瞧瞧,就算被溅一身血,人还是这么淡定,表情都不带变一下的。这胆量可真不是盖的。要换个人,早吓尿了。」 「……」白痴。她这明显是被吓到不敢动好吗?
第40页 窗外变了天。厚重云层翻涌,遮蔽了月的光华。 「轰隆隆——」惊雷声起。 闪电甩尾,照亮了半边天。 忽起的狂风拍着窗框,哐当作响。 骆雪隔窗看天,勐地记起农庄里的生存守则——滥杀无辜者,抹杀! 他杀人了!所以,这雷…… 抹杀?! 骆雪心下一惊,一个跳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岑寂身前闪避开。 退行的动作太快,没留意脚下。踩到异物打滑,仰摔后倒。 她下意识朝他伸去手,试图抓住他的衣服借力找平衡点。 却见他不紧不慢地往后退行了半步,避开了她的触碰。 她的指尖擦过他的衣角,扑了个空。噗通一声,结结实实摔坐在了脚下的尸体上。 新鲜尸体的触感令人心口发毛。骆雪缓慢低头,跟尸体惊恐瞪大的眼睛对上。她顿时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是方才抱头躲在墙角的菀沁。 她倒在血泊里,已没了气息。 方才缩藏在角落的菀沁,与她站着的位置明明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她是几时走来的? 无端端站到她身后做什么? 骆雪一手撑地欲站起,心觉有异,视线往边上偏了偏。 刚刚害她踩滑摔了一跤的,是一把厨用刀。 刀? 菀沁拿着刀子,站在她身后。是想做什么? 「在想什么?」岑寂问。 骆雪回了神,抬头看他:「你躲什么?害我摔这一跤。」 「那你呢?」岑寂反问她,「你刚刚闪那么快。是担心我会伤到你?还是……」 「怕你被雷噼的时候会误伤我。」她非常诚实,坦然作答。并不觉得怕死是什么丢脸的事。 「……」果然。 伊桃走去骆雪身边,弯腰将她从尸身上搀起。 骆雪的目光落在了她沾到污血的衣袖上。衣服脏了,她好像一点都不介意。 她替她仔细掸去裙摆上沾到的尘垢,很担心地看着她:「没事吧?是不是吓坏了?」 「没、没事。」骆雪与她匆匆对视了一眼,不太清楚自己在慌什么。 她不怎么习惯应对旁人的善意,动作僵硬地将手从伊桃掌间抽回。撇开视线看向几步外的岑寂,果断说回了之前的话题:「你怎么没被雷噼?」 「……」额角突突直跳。岑寂捏了捏眉心,被气笑了。他几时这般好脾气了? 气氛不对,周围的人都很有眼力地不敢说话。 尴尬又窒息的沉默。 半晌,祁阳大着胆子走了过去。挺纠结地左右各看了一眼,清了清嗓子,缓着气氛道:「没想到菀沁竟然是内鬼。好在七爷警觉,不然真是要出大事了。」 「是啊,没想到今晚的内鬼竟然有两个。」伊桃话音低低,心有余悸。 「说不定不止两个,后半夜还是得小心。」于逸提醒道。 「菀沁……是内鬼?」骆雪蹲地伸手,小心翼翼地试了试菀沁的体温。不是错觉。她刚死,身体还留有人类的余温。 她起身看向伊桃,确认道:「所以,她就是你之前提过的,第一类内鬼?」 伊桃点点头:「对。」 怪不得了。骆雪恍然明白了菀沁突然拿刀站到她身后的动机。这么一联繫,她岂不是错怪了救了她一命的岑寂? 「菀沁敢在七爷眼皮子底下动手,应该是时间不多了。」伊桃道。 还在闷声思考的骆雪闻声抬眸,瞥见岑寂朝她走了过来。她突然间有些心虚,下意识往后退避了几步。 岑寂径直越过了她,在菀沁的尸身边半蹲下。他把手伸向菀沁的衣兜,从她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金色的卡片。 骆雪没见过金色卡片,好奇询问:「这是什么?」 岑寂将卡片收进口袋,冷淡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要与她多话解释的意思。把祁阳和祁月叫走,去排查其他可疑人员。 嘁,小心眼。骆雪撇撇嘴,低头提捏起沾血的裙摆,寻思这么漂亮的裙子算是糟蹋了。 「那是任务奖励。」伊桃目送着七爷拐出了视野尽头,这才往她身边走近了些,小声解惑道:「任务卡是黑色的,金色的卡片一般是任务奖励。有时是物资,有时是能应对邪祟的武器。有时候,也会有一些比较特殊的奖励。」 「特殊的奖励?是什么?」骆雪好奇道。 「比如……」伊桃的声愈低了几分,「你?」 「什么?」骆雪惊讶看她。她怎么会知道? 「于逸的听力不同于常人,能听到很远之外的声音。你跟七爷的秘密,我大概知道一些。我想,七爷或许是太孤单了,他……」 伊桃话音一顿,警惕往边上看了看。旋即抬手往上小幅度指了指:「那位,很会揣摩人心。会根据人们内心的需求,满足他们的欲望。」 欲望?这又从何说起?骆雪对她的坦诚挺意外,沉吟片刻,还是没能想明白:「为什么是我?」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伊桃打趣般玩笑道,「或许,是因为七爷喜欢你这样的?」 「……」喜欢?谁要被那疯子喜欢。 骆雪瞥见流了一地的血液淌到了她的鞋底。她提裙挪步,适时转移了话题:「我要一直穿着这身沾血的衣服吗?」
第41页 伊桃安抚一笑:「入夜变故多,你再忍忍。等天一亮,我就给你拿身干净衣服来换。」 「伊桃?」于逸在叫她。 「在呢。」伊桃匆匆行至楼梯口,抓住了他的手。 骆雪盯着他们紧扣在一起的两只手看了会儿,恍然记起这里原本应该还有一个人。 她往一地狼藉的屋中看去,那里已不见了雯雯的踪影。 又一声惊雷噼下,正游神的骆雪被吓一激灵。 光打雷不下雨,空气憋闷得心慌。 她仰头看了看天,注意到院中有一人影在缓步往外走。迟疑片刻,她走去窗边,借着闪电的幽光往楼下看。 是雯雯。 骆雪居高临下站着的方位,恰巧能看到她的正脸。 雯雯好似看到了什么,深望着院门外的某一处。目光温柔,嘴角含笑。 她启唇呢喃低语。一字一顿,在重复说着什么。 「秀、婷。」 骆雪读懂了她的口型。倏地抬眼看去,在闪电的余辉下,看到院门外有一红衣女人直挺挺站在那里,正僵硬朝雯雯招手。 没猜错的话,那就是秀婷。 可秀婷明明已经死了。她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院门外? 不对!那不是红衣。 那分明是被血水浸透的衣裙。这样的出血量,院外那位大概率不是活人。 骆雪看出了问题,搭着窗沿的手瞬间攥紧。欲喊住雯雯,张了嘴,最终还是没出声。 在这地界,自保已经很难。多事说不定不止害己,还会害人。 她理智的近乎冷血。 迈出院门的雯雯抓住了秀婷朝她伸去的手。 秀婷似乎没有要攻击她的意思,一人一鬼相视一笑,手拉着手,并肩往夜幕深处走。 「你这不管闲事的性格,倒是少了很多麻烦。」岑寂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边,循着她的目光在往外看。 不像是好话,但也没有讥讽的意思。语气平淡无波,就是在简单阐述一个事实。 骆雪讶异看了他一眼。 不过是转个头的间隙,再往外看,院门外已不见了雯雯和秀婷的身影。 「她还会回来吗?」她问。 这话岑寂没答。不过就算他不回应,答案也显而易见。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多这一嘴。一种从未有过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搅扰了她的思绪。 这种感觉很陌生。算不得讨厌。 许是所见所闻于她冲击力太大,脑子乱糟糟的。骆雪默了片刻,换了个问题:「你有看到我的小巴吗?」 在水渔沟溺水之后她就没见过小巴。她记起昏迷前看到的一幕,不免有些担心。 岑寂看向窗外的目光收了回来,没听清:「什么?」 「我的猫。很好认,黑白杂色,断了尾。你见过的。」骆雪提醒道,「有看到它吗?」 「那只丑猫?」岑寂摇了摇头,「没注意。」 草叶晃动,院中的草丛里有一双探照灯一样的眼睛在往楼上瞄。 骆雪立马探身往外瞧。黑乎乎的,看不太清。 她试探着唤了声:「小巴?」 草丛里的猫兇巴巴朝她哈了口气。黑影一跃,飞速跑走了。 那不是她的小巴。 岑寂看着她,见她的表情似在失望,问:「你在担心它?」 「大概吧。」骆雪模稜两可道。 「你养它多久了?」 「三年多。」 「为什么会收养它?」 「其实……也不是我想收养它。遇到它的时候,它被人折磨得快死了,我顺手给它餵了点米煳。也是它命大,没死成。猫可能真是有九条命。之后它便一直跟着我。既是甩不掉,就养着了。」 「为什么要救它?可怜它?」 「不知道。」 「不知道?」 「可能,是因为它太笨。它差点死在虐杀它的人类手里,就只是因为我给它餵了点米煳,又能无条件对人产生信任。」骆雪话说到这,不由鼻子一酸。 她低头揉了揉鼻尖,无奈一笑:「记吃不记打,它真的很笨。」 岑寂偏头看她。看清了她的表情,他遮在帽檐暗影下的眉心皱起。 他不喜欢她这么笑。 「你很喜欢那只猫?」他问。 喜欢?喜欢是什么感觉?骆雪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你问题好多。」 岑寂捏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很坚持地又问了一遍:「你喜欢它吗?」 避不开,骆雪只能迎上他的目光:「你在好奇什么?」 「好奇,你的答案。」 「没有答案。我找小巴,只是因为,小巴是我的猫。」 是她的。 不管情感如何,就算只是占有欲作祟,那都是她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兔年大吉吖~祝小可爱们新的一年身体健康,心想事成,事事顺利!(*^▽^*) 第22章 谢师宴16 再睁眼,天已大亮。 浓重的血腥味消失了。 推门出去,一切恢復如常。田中有人晨起耕作,拴在木桩上的牛羊在低头吃草。院里飘着饭香。 一切如常。就好像,前一夜的屠戮仅是一场噩梦。 「醒了?」在给于逸添粥的伊桃见骆雪从楼上下来,莞尔一笑:「有南瓜粥,要喝点吗?」
第42页 是饿了。骆雪点点头:「嗯。」 「有白糖。粥里要不要放糖?」伊桃问。 「半勺。」骆雪道。 伊桃很会照顾人,做事也细心。 骆雪对她的示好并不觉得牴触,接过她端来的粥碗坐到餐桌边。刚拿起勺,就听一旁的于逸语气不怎么好地斥了声:「连道谢都不会吗?」 道谢?巧了,她这人自小就是出了名的没礼貌。道谢这种事,她可做不来。 骆雪压根就没把他的话听进去,自顾自低头舀粥喝。 伊桃很快折了回来,从厨房又拿出碟切成块的薄饼,将装饼的碟子放到了她的手边:「我看你食量大,一碗粥肯定吃不饱。这还有饼子,祁阳早起烙的,可香了。」 干嘛对她这么殷勤?骆雪不怎么理解地看着她:「我们……很熟吗?」 「不熟没关系啊,以后相处久了自然就熟了。」伊桃一手拢在嘴边,与她鬼祟耳语道:「偷偷跟你说。你长得这么好看,我见你第一眼就觉得喜欢。友谊的开始总得有一方主动些,你别有压力。」 喜欢?友谊? 这自来熟自作主张个什么劲,谁要跟她做朋友? 骆雪别别扭扭往边上躲开了些,一扭头,跟伊桃格外期待的目光撞上了。 无声对视了数秒,她鬼使神差般道了声:「谢谢。」 「不客气。」伊桃愉快道。 「……」刚刚她这个出了名的没礼貌是道谢了没错吧? 她一定是被伊桃那可怜的眼神给绑架了。对!一定是这样。这根本就不是她自愿的。 骆雪怔了会儿,匆匆错开视线,低头咬饼吃。 白糖馅的薄饼,饼面上撒了层黑芝麻,很有嚼劲。她一口饼一口粥这么吃着,没一会儿一碗粥就见了底。 吃得差不多了,她端走碗筷准备去厨房清洗一下。半道被这院中的主人家拦住了。户主很热情地收走了碗筷,收拾餐桌。 按游戏设定,他们这些外乡人白日里是这农庄临时借住的客人。入夜的安全屋,白日里也都是与游戏主线无关的村户。 骆雪记起伊桃之前与她提过的游戏设定,对于户主的热情招待没推脱。 饭后消消食,她在屋子里慢慢悠悠转了一圈。忽地瞧见角落里有一指甲残片,看形状,像是人类的指甲。 她讶异走近了些,弯腰欲细看,听到祁月叫了她一声。 视线稍偏移了一寸,再往角落看去,那一小块指甲不见了。 「七爷在院里,说让你吃完饭去找他。」祁月道。 提起七爷,骆雪这才发觉一早起来就没见过岑寂的踪影。想着他离不开自己百步,没挂心。果然他也就是在院周边活动,没跑远。 骆雪的目光在方才出现异象的角落处短暂停留。听祁月又叫了她一声,恍然回神,尾随她出了屋门。 岑寂坐在院中的大树下,悠然沐着晨光。长腿曲伸,座下的藤椅腾空了半截。 祁阳在院的另一侧。蹲在鸡棚边,探着脑袋在看窝里毛茸茸的小鸡仔。 祁月走去他身后对着他撅起的屁股踢了踢。冷不丁被他反手一勾卡住了脖子。祁阳箍紧了她,强拉着她一起看小鸡啄米。 骆雪站在台阶上,看着树下被帽檐盖住眼睛的岑寂:「你找我?」 岑寂似是睡着了。好半天才慢吞吞揣兜摸出个橙,给她丢了过去:「接着。」 骆雪单手一抓,接住了他丢来的橙。 「欸,有橙!」祁阳眼馋道,「七爷,好些日子没吃果子了,我也想吃。」 岑寂一副没睡醒的模样。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挑开帽檐摆摆手:「就一个,没了。」 这头没戏,祁阳立马转移了目标:「骆雪,你这橙分我一……」 祁月一脸嫌弃地给了他一胳膊:「有没有点眼力?」 祁阳一愣,慢半拍「啊」了一声。 什么眼力?骆雪不太明白他们这突然的眼神交流是什么意思。 她刚吃饱,不缺这口橙。更何况来了这里之后,亏得有祁阳的好厨艺,她才能吃上几口不错的热食。这橙给便给了。 她迈下台阶,把橙给祁阳递了过去:「给你。」 「给我的?」祁阳没敢接,小幅度转头看了看岑寂的脸色。 岑寂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藤椅发出嘎吱一声响。他摁住后颈稍稍活动了一下筋骨,道:「给你就拿着吧。」 「谢谢七爷!」祁阳拿过骆雪手里的橙,雀跃道:「谢谢雪姐。」 「一个橙就改口叫姐了?人看着可比你年岁小。」祁月从鼻腔里哼出个气音,「狗腿子。」 岑寂剥了颗薄荷糖抛嘴里,拎起一早就备好的背包挂肩上。顺手给骆雪递去个带扣的腰包,方便她收纳用以防身的甩棍。 「走了。」 骆雪把甩棍挂在腰包侧面的尼龙带上,快步跟了过去:「去哪儿?」 「水渔沟。」岑寂又拿出颗糖往她那侧递了递,「吃吗?」 骆雪拿过他手里的糖,窸窸窣窣剥了糖纸塞嘴里。满口的清凉,让人脑子都清醒了不少。 「不怕我下毒了?」岑寂打趣般问了一嘴。 骆雪低着头把玩糖纸,没接话。 岑寂垂眼看她:「小巴说不定在那里,你到那可以找找。」 提起小巴,骆雪指间的动作顿住。闷声思考了片刻,她摊掌把折成千纸鹤的糖纸递向他:「水渔沟边的草丛里藏了块旧石碑,上面刻了字。好像是记录了个小故事,具体内容我看不明白。」
第43页 岑寂拿走了她掌心里的千纸鹤,提捏着头尾来回活动,偏头看翅膀上下拍震。 他似是觉得此物有趣,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双生不祥。」 骆雪的注意力在他手中的千纸鹤上,没听清:「什么?」 「那碑上的内容,概括一下,就是『双生不祥』。」他把千纸鹤收叠好,放进口袋:「是诅咒,也是这农庄里世代沿袭下的禁忌。」 又是禁忌。 不祥?到底怎么个不祥法?骆雪琢磨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祖上传下的训诫,若农庄出现双,其中一个婴孩必然会给农庄带来毁灭性的灾难。因此,家中有双生子的,只能留一个。」 「只能留一个?那另一个呢?」 「沉潭。水渔沟底下,就有不少束了符绳的婴孩尸骨。」 骆雪听明白了他的话意,没再吭声。这个话题让人总觉得不舒服。 与他并肩顺着村道慢慢进了林中。往林深处又走了一段,她忽地嗅到一股肉香。 是烤肉的香气,越往里走,味愈浓。 她脚下的步子慢了下来,循着味往周围悄声观察了一圈。又往前慢慢行了一阵,瞧见远处的斜坡下有缕缕轻烟在往上飘。 腕部受力牵制。岑寂被拽了一下,止步回头,看向已经与他拉开一段不短距离的骆雪:「怎么不走了?」 骆雪若有所思地看着飘烟的方向:「有烤肉的味道。」 岑寂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猜测道:「可能,是有人打到野味了吧。」 「丁执强抓过小巴,想把它宰了吃。」骆雪话说到这,想起沉在水中时看到丁执强追捕小巴的场面,心觉不妙。火急火燎地往冒烟处跑。 岑寂被她拽的一个滑步,险些摔倒。幸好他反应快,及时跟了过去。 临时改了道,也不问过他的意见。他顿时有些不爽。一手揣兜,一手被腕部无形的线牵抬起,不情不愿地被她拉着走。 隔了约百步之距,他故意往后仰倒,给她人为加些阻力。见她回头瞪了他一眼,他挺赖皮的嘻嘻一笑,不以为意。 骆雪眼下顾不上跟他这赖皮行径一般见识,满心思都装着与她走散的小巴。 沖行至斜坡,一眼就看到了与同伴一起围坐火堆啃肉啃到满嘴流油的丁执强。 火堆旁零碎散落了几撮黑白色杂毛。刚剥下的皮,血水还没干。 骆雪的目光落在了那堆沾血的皮毛上,攥紧了拳:「我的猫呢?」 丁执强往她身后看了看,没瞧见正巧蹲地繫鞋带的岑寂。 「呦,落单了?」他嘬着手指站了起来,语气轻佻:「妹妹,你胆儿挺大啊。就这么跑了过来,不怕我们哥仨把你给那什么了?」 骆雪拍开他想摸她脸的油手,咬牙又问了一遍:「我的猫呢?」 「这儿呢。」丁执强拍拍肚子,肚子一挺,挑衅道:「那小畜生被我宰了吃了。你能把我怎么着?」 「你杀了它?」骆雪的语气瞬间降至冰点。 「是啊,是我杀的。我……」丁执强的狠话未及说完,被勐扑过去的骆雪撞翻在地。他被咬住了耳朵,吃痛哀嚎。 骆雪手脚并用地攀缠在他的身上,跟条正在绞杀猎物的蛇般,用力的、死死地锁住了他脖子。 「拉开她!快拉开她!」丁执强推不开她,慌乱朝同伴求助。 沖头而上的怒意烧毁了她所有的理智。她牟足了劲,一脚踹开了想要拉她的男人。一手扣住被她摁擒在地的丁执强,另一只手照准了另一男人的眼眶狠狠一抓,抠伤了他的眼珠。 她打架很野,从来就没个章法。紧咬住丁执强的耳朵坚决不松口。 咬破了皮肉,咬碎了骨,满嘴的血。 「这女人……」 「疯了吧?」 丁执强的同行人被她这发狠的模样吓懵了。面面相觑,没敢再上前。 「不是、不是……」丁执强痛极求饶,「姑奶奶,你松松口。我错了,是我嘴贱说错话了。那不是你的猫,那、那真不是你的猫。那就是只野兔。我真没……欸!」 骆雪没给他辩驳的机会。揪住他后脑勺的一撮发用力反向一掰,将他的左耳连皮带肉地撕咬了下来。 「啊——」 丁执强痛苦惨叫,捂住出血口在地上直打滚。 骆雪偏头吐掉了口中令她作呕的肉块,在丁执强伸手想要捡回耳朵时一脚踩住他的手背。脚尖抵着指关节,一寸一寸往下碾。 脚下是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她木然看着丁执强痛到扭曲的那张脸,踩着他的手背俯下身。捡起血淋淋的耳朵,丢进了火堆。 燃起的火星里是瘆人的嗞嗞声。 火光下,她一嘴一脸的血。如鬼似魅。 「我的、猫呢?」 「你、你……」丁执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左耳烧成了炭,惊恐咆哮:「疯子!你这个疯女人!你疯了!你一定是疯了!」 「哈。」坡上传来一声不合时宜的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岑寂嘴角衔着根狗尾巴草,跨坐在斜坡上。似在看戏般,抚掌大笑。 作者有话要说: 七爷:媳妇打架我鼓掌。(超乖.jpg) 第23章 谢师宴17 「七、七……七爷!」
第44页 「七爷。」 与丁执强同行的二位瞧清了那位的模样,同是一脸惊恐。 丁执强捂着伤口哆嗦不止,不知是痛是惧,面上顿时全无了颜色。 骆雪盯着狂笑不止的岑寂看了会儿,蹙眉偏头,吐出口带血的唾沫。 岑寂瞧出了她的不快,克制着清了清嗓子,勉强憋住笑。他慢慢悠悠站起身,拿掉了嘴里衔着的狗尾巴草。 丁执强眼见他一步步过来了,像是才记起要喘气。瑟缩退躲,磕磕巴巴地解释道:「七、七爷,那猫我……我没逮着。跑了,那猫真、真跑了。您、您信我,我刚、我刚刚就是吓唬……」 他意识到自己险些又说错话,勐地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更慌了:「不、不是……是我错了,七爷。是我嘴贱……我不该乱开玩笑。七爷,是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岑寂不疾不徐地走到了他面前,俯身低头,盯着狼狈滚了一身泥的丁执强看了数秒。 与他涕泪横流的正脸撞上,他没忍住,又噗呲笑了一声。 「你漏气啊?」骆雪不满道。到底是哪里好笑了?他可真不是一般的有病。 岑寂闻言抬眸,与她对视了一眼,差点又没憋住笑。他抿唇偏头,手中捏攥着的狗尾草丢到了丁执强的脸上。 「推她下水的人,就是你吧?」 「七爷,我、我……」丁执强一听这话就知道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膝下一软,一巴掌甩到自己的脸上。 「我错了,七爷。我不是东西。」他话音低低,带着哭腔,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以为我不在,就可以随便动我的人了?」岑寂笑问。 这护犊子的语气,跟她提及小巴时有几成相似。 骆雪忽地想起前一夜与他谈及小巴的那些话。蹭擦嘴角血污的动作一顿,低眸看他。 他明明是微微笑着的模样,却把丁执强吓的不轻。 丁执强完全不敢抬头,更不敢与他有任何的眼神碰撞。头埋得低低的,恨不得一头扎进土里,大气都不敢出。 岑寂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火苗熄灭,四下无声。林中的风都好似一瞬停滞了,周遭死一般的静。 丁执强终是承受不了这样的外压。在他无声的注视下,他沾满鲜血的手哆哆嗦嗦地抬起,狠狠招唿到了自己的脸上。 「啪——」 「啪——」 左右开弓,清脆的耳光声很有节奏。没一会儿他的两边脸都肿了起来,嘴角破裂,鼻下出血。 即便满脸血污,他仍不敢轻易停手。 骆雪盯着惊恐万分的丁执强看了片刻,讶异抬眸,看向了岑寂。 他都不用做什么。只是站在那里,就能把丁执强吓成这副模样。 他到底,是怎样可怕的存在? 「这笔帐,咱们回头慢慢算。」岑寂渐渐觉得有些扫兴,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拍落袖上沾到的苍耳:「你可以好好期待一下。」 丁执强没敢停下扇耳光的手,惶恐道:「谢、谢谢七爷。」 岑寂面朝着他退行了几步,从包里掏出瓶水,又拿出块干净帕子,给一旁的骆雪递了过去:「洗洗嘴,走了。」 骆雪愣了一下,这会儿确实是觉得嘴里味儿沖。慢半拍接过他递来的东西,拧盖漱口,边擦脸边一步不落地跟着他往林深处走。 「呯——」 爆竹般的一声巨响。 骆雪被这突然的动静吓一激灵,循声看去,林子上空有烟雾未散。一股火药味。 岑寂放慢步子回头看了她一眼:「猎户在放枪。」 「这地界,还有枪?」骆雪有些惊讶。不过转念一想,这农庄的古怪处颇多,凡事确实不能用常理去思考。 「嗯,靠山吃山。村东头就有几家猎户,家里除了捕猎,还有制枪的活计。偶尔也接点散活。」岑寂道。 「散活?什么散活?」骆雪问。 岑寂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今晚你就知道了。」 像是在跟她打哑谜。 林子里有人在说话。 两人默契对视了一眼,止步细听。 「哥!」 「怎么了?跑那么急。」 「谷叔家出事了,快回去看看吧。」 「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一句两句说不清,反正就是出大事了。娘让你别忙活了,赶紧回去帮着搭把手。」 「得嘞。我收收网,这就来。」 隔的有点远,只能听个大概。 「村里好像出事了。」骆雪道。 「嗯。」岑寂点点头,转身往回走:「那就,改道去谷叔家看看。」 草间有一长条状的活物在飞速往他们脚边窜。 骆雪瞥见异常,避闪之际迅速推了岑寂一把。 岑寂冷不丁被推,一头磕撞到一旁的树身上。 「呲——」他顿时眼冒金星,捂住撞疼的额头不爽道:「干什么你?一惊一乍的,谋杀亲夫啊?」 骆雪懒得跟他打嘴仗,眼见草丛里那东西过来了。 她捡起块石头就要砸过去。 「喵~」小巴头上顶着片树叶,从草堆里冒出了头。 「小巴?」骆雪及时收手。忙不迭丢了手中的石块,惊喜抱起跳到她脚边的猫。上下左右翻转着细细查看,耳朵贴着它的胸腔听它的心跳声。
第45页 热乎乎的,心跳也很有力。是活的小巴。 岑寂盯着她看了会儿,见她紧抱着猫又哭又笑的,忍俊不禁:「你这是在哭还是在笑啊?」 骆雪搂紧怀中失而復得的小巴,背过身不给他看自己失控的表情:「不要你管。」 「喵嗷嗷——」 小巴被她勒到炸了毛,奋力挣扎。 「你弄疼它了。」岑寂道。 经他这么一提醒,骆雪才发觉抱得太紧了。她立马松了力,小心翼翼地把小巴放回地上。安抚着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小脑袋。 岑寂缓行了两步,蹲到她身边,看着歪头回应她的猫:「你喜欢它。」 「什么?」骆雪一愣,转头看他。 「我说它疼,你就松了手。」岑寂曲肘托腮,微微笑着回视她:「这就是喜欢。」 关于「喜欢」,没人教过她具体的概念。 她自被生下,接收到的外界信息,更多的词彙是「责任」、「良心」。至于喜不喜欢,并不在她有权考虑的范围内。 骆雪怔了半晌,逃避般撇开了视线,不敢看他的眼睛:「你在胡说什么。」 「这话好像有人教过我。」岑寂若有所思地转了转指间的圈戒,话音低了下去:「奇怪,我不太记得那是谁了。」 「别胡说八道了,走吧。」骆雪站起身,朝仰头看她的猫招了招手:「小巴,跟上。」 一人一猫走在了前头。 岑寂盯着她的背影沉吟片刻,垂手摺了根狗尾巴草,晃晃悠悠跟了过去。 谷叔家门前围堵了不少人。里三层外三层地站在院门外,伸长了脖子在往院里瞧。 「叮铃——叮铃——」 院中传出一阵清脆的响铃声。 「七爷。」 「七爷。」 …… 站在外围的一众外乡人很有默契地腾出了道。 聚在院门口的多是村中人。即便是有人腾了地,岑寂与骆雪并肩站着的位置和院门之间依旧隔了段不短的距离。 「里头什么情况?」岑寂问。 「王清浥失踪了。村里的人收到消息都出动了。一伙人忙活了一上午,就差把地掀了,可还是没能找到她。谷叔觉得这事不太对劲,于是便差人请了村里的神婆黄姑来,帮着找人。」竖耳听院中动静的于逸详述道。 「神婆找人?」骆雪怀疑道,「能找着吗?」 「刚刚黄姑在房樑上找到了个草扎的小人,说是有人在谷叔家施了厌胜之术。黄姑画了道符纸贴在了那草扎人身上,接着就是一阵抖动。之后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说了句奇怪的话。」伊桃道。 「什么话?」岑寂问。 「她是强盗。」于逸道。 强盗?谁是强盗?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骆雪还没能琢磨明白,就听院中大喝了一声。 「西边!」黄姑手中挂满铃铛的法器往正西方向一指,声又高了一个度:「她在西边!」 「西边。快快快,给黄姑让道!」谷叔急道。 「快让道!」村长跟着吆喝。 聚在门口的村民陆续往边上退开。 岑寂侧行了一步,略扬了扬手,示意骆雪跟上。 黄姑高高举着法器走在最前头,出了门,往西去。 浩浩荡荡一波人尾随其后,穿过麦田,拐过石桥,涉过浅溪,又往前行了一阵。在一片沼泽地前,黄姑停了下来。 「她在这里。我感觉到她了,她就在这里。」黄姑喃喃道。 「什么?在这?」谷叔闻言大惊失色,「我家丫头怎么……她怎么会在这呢?」 人群议论纷纷。 关键时刻还是村长及时出声稳住了局面:「都别乱!别乱!都分散开,找人!都去找人!」 很重的土腥味。 这股腥臭气味下,暗藏着血的味道。 骆雪鼻翼翕动,细嗅了嗅,目光定格在沼泽中央堆积垒叠的枯草上。草虽是枯的,但草色很新,与边缘散落的枯草颜色有明显差异。 岑寂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很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他往沼泽深处指了指,吩咐手下人:「去,借副农具,把那堆草挑开。」 三五个人与村民借了钉耙来,杆子推过去,左右配合着拨扒覆盖在表层的枯草。 枯草一层一层扒开,掩在草堆下的湿土慢慢显露了出来。 「这下头有东西,都轻点。」在一旁认真观察的伊桃提醒道。 「有什么?发现什么了?」谷叔急匆匆跑了过来。 骆雪稍一抬眼,瞧见村医福伯拄着藤拐站在了石桥上。 他正看着沼泽地,神情悲怆。 在桥上驻足片刻,福伯慢慢腾腾地转过了身,步履沉重地往回走。一步一步,越走越远。 本就佝偻的背跟压了千斤顶般,看着更弯了。 「人!是人!那里有个人!」有人惊唿出声。 骆雪的目光倏地转回了沼泽中央。远远的,枯草下能瞧出是个人的轮廓。头朝下,陷进了淤泥里。四肢在沼泽中抓爬,早已僵硬。 看那人最后僵化的形态,像是无意中陷入沼泽地,出了意外。 即便沼泽里的人滚了一身黑泥,谷叔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丫头!那是我家丫头!」 他一把推开了拉他的村民,不管不顾地朝着沼泽深处跑了过去:「清浥啊!清浥!」
第46页 沼泽深处,行步艰难。谷叔一步比一步慢,拼尽全力走到了沼泽地中央,半边身子已经全陷进了泥中。 「爹来了!清浥别怕!爹来救你了!」 他哆哆嗦嗦地朝早已僵死的王清浥伸去手,抓着她后脑勺用力往上一提。 整颗脑袋从泥地里拔了出来。 脖项与身体断连,是尸块。 谷叔大惊,哆嗦得更厉害了。 另一只手朝王清浥陷入泥中的胳膊伸去,心惊胆战地拿起。 果然,也只剩了半截。 沼泽里的王清浥,被分尸成块,又插进泥中重组成形。 远远观去,与完整尸体无异。 走近了,才能辨出不同。 「啊——」 受了刺激的谷叔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24章 谢师宴18 昏死过去的谷叔被人七手八脚地抬了回去。 神婆黄姑差村中人扯了块巨大的白布,将尸块逐一捡拾进布中,裹缠好。裹尸布上画了道符,黄姑留在沼泽边开坛做法超度亡灵。 王清浥死的蹊跷。村中人心惶惶,乱作一团。 岑寂也因这事临时改了行程,没再去林中。与骆雪在村中结伴走动,四处打听消息。 村民们对王清浥的遭遇说法不一,大多是无根据的猜测。有说是横死的王海荃鬼魂作祟,也有说村里是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前些时候失踪的王清滟保不齐也是葬身在了这深不见底的沼泽中。 在村口听了会儿话,骆雪百无赖聊地打了个哈欠,转身往村医家走。 村医的家门紧闭。福伯去了谷叔家就诊,院中只有他的徒弟王海琨在捣药。 骆雪隔着门沖他喊了声:「王海琨?」 王海琨背对着门迅速抹了抹泪,回头看向他们。 一见是外乡人,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操起笤帚朝门狠狠砸了过去,驱赶道:「都是你们这些外乡人把灾难招来的!都是你们!都是你们的错!滚!快滚!你们都给我滚!」 他对外乡人的敌意很大。 骆雪见沟通不成,只得作罢。看了眼闪的比她快的岑寂,怏怏走回村道。 「吃瘪了吧。」岑寂幸灾乐祸道。 骆雪不接他这茬,摊手问:「饿了,有吃的吗?」 「有。」岑寂低眸看她摊开的掌心,略一思量,笑问:「不过,你要用什么交换?」 又是交换。骆雪忍不住嘆气:「你很爱计较。」 「我就是爱计较。」岑寂倾身低头,竖指戳了戳自己的脸,提议道:「要不,亲我一下?亲一下,换你一顿饱饭。」 得寸进尺。骆雪缩手扭脸,不理他了。 岑寂侧行一步,用肩撞了撞她,颇没个正形道:「欸,考虑一下啊。反正你又不亏。」 「你……」骆雪回怼的话被他突然凑近的唇堵了回去。 偷袭成功,岑寂心情不错地沖她露出个笑。 「你!」骆雪攥紧指骨,照着他那张漂亮的脸一拳挥了过去。 岑寂偏头抬手,轻松接住了她砸来的拳头:「有鸡蛋糕,要吃吗?」 人在屋檐下。骆雪咬牙瞪了他一眼:「吃。」 岑寂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糕点盒,盒中装了八个装摆整齐的鸡蛋糕。 骆雪毫不客气地整盒端走,而后很护食地背过身,不愿分给他。 「吃独食啊你,过分了啊。」岑寂戳了戳她的肩,打着商量的口吻道:「匀我一个吃呗。」 「一个?也不是不可以。」骆雪抱紧怀中的点心盒,防止他偷袭。侧头道:「晚上给我饭吃,不许讲条件。」 「可以。」岑寂爽快同意了。 交易达成。骆雪打开盒盖,从盒中拿起块鸡蛋糕,递给他。 说一个就一个,多半个都没有。岑寂拿过鸡蛋糕,啧了一声:「真小气。」 伊桃和于逸牵着手从道的另一侧迎面过来,与他们打过招唿,伊桃被骆雪怀中抱着的点心盒吸引了注意。 「哇,是鸡蛋糕啊!好香。」伊桃眼馋道。 骆雪看看她,又看了看盒中的鸡蛋糕。犹豫了一下,从盒中抓了两块鸡蛋糕,给她递了过去:「给。」 「给我的吗?」伊桃愉快道,「谢谢。」 匆匆打了个照面,各走一边。 岑寂低头看她啃食鸡蛋糕。她自己吃着,还不忘掰出一半点心餵猫。不由嘀咕了句:「你对别人倒是大方。」 「因为你太小人了。对小人,就要用小人的方式。」骆雪头都不抬道。 这话岑寂没反驳,他从包的侧边袋里取出瓶水,拧开盖。刚准备喝,一抬眸,注意到身边一道炙热的目光。 「想喝?」他问。 骆雪点点头:「嗯。」 岑寂嘴角弯了弯,手中握着的水瓶给她递了过去。 这么大方?不讲条件了?骆雪迟疑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了水。仰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解了渴。 一抹嘴,手中的瓶子又被岑寂拿了回去。 她愣了一下,转头看他。 岑寂喝了两口水,将盖拧上:「看什么?水就一瓶。你该不会连水都要独吞吧?」 「我喝过了。」 「嘴都亲过了,我又不嫌你。」 「……」 不太正经的样子。骆雪撇开视线,转移了话题:「你觉得,黄姑口中说的强盗,会是谁?」
第47页 「你觉得呢?」岑寂反问她。 「是我先问的。」骆雪不满道。 「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吧。」这话岑寂说得很肯定。 骆雪嚼着鸡蛋糕,默了片刻:「只是个大概,还不确定。」 「我也一样。」岑寂竖指戳她一鼓一鼓的腮帮子,被她打了手,嬉皮笑脸道:「要对一下答案吗?我数三个数,一起说?」 「可以。」 「三、二……」 「王清浥。」 「王清浥。」 倒是有些默契。骆雪弯腰把掰成小块的鸡蛋糕餵送到小巴嘴边:「你是怎么联想到她的?」 「谢师宴。」岑寂问,「你呢?」 「我也一样。」骆雪道。 「那就……去学校看看?」岑寂提议。 「跟我想一处去了。」行至岔口,骆雪转头四顾:「走哪条道?」 岑寂指了指她右手边位置:「这条路。」 「嗯。」骆雪点点头,又拿起块鸡蛋糕。与他对视了一眼,将鸡蛋糕一分为二,给他匀去半个:「给。」 岑寂看着那半块鸡蛋糕,一挑眉:「半个?」 「不要?」骆雪作势缩手。 「要。」他迅速拿走了那半块鸡蛋糕,一口塞嘴里:「真小气,也就够塞个牙缝。」 村医家到学校之间的距离有些远。岑寂半道从村中借了辆又小又破的三蹦子,往驾驶位上一坐,拍了拍后座:「上!」 后座扬起一层灰。 「……」骆雪嘆了口气,抱起一脸抗拒的小巴,挤进后座。得亏伊桃给她拿了身方便活动的运动服,要换成昨夜那身,抬个腿都费劲。 老破小的三蹦子果然没让她失望。 把她颠到魂颤。 这跟电视里演的不一样。电视剧里的男主都是骑着酷帅的机车,载着女主一路风驰电掣,又飒又欲。 眼下尘土乱飞,只有一辆速度最多能赶超驴车的三蹦子。除了驾车人的脸长得欲之外,憋屈到腿都伸不开。 骆雪胡思乱想了一路,车停下,两条腿早已僵麻。 岑寂轻车熟路地把三蹦子停在了校门口,跳下车。往校门前走了两步,没瞧见她跟上。回头道:「走啊,愣着做什么?」 「麻了。」骆雪一步一挪,好不容易才下了车。 扶着门稍缓了缓。能活动开了,这才把小巴放到地上,跟上了他。 「走正门,人给进吗?」 「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岑寂看了眼守在大门口在打瞌睡的保安,视线转向栽了一长排杨树的南墙:「我知道个偏门。」 既是偏门,骆雪便跟着他走了。行至南墙边,踩着树荫往前行了约三五十步,他停了下来。 门?这哪儿有门? 骆雪诧异看他,见他弯腰在地上扒了扒,走近了些,瞧见杂草下竟是掩着一个拱形的洞。 「偏门?」骆雪惊讶道。 岑寂点点头:「嗯。」 骆雪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洞,更惊讶了:「这难道不是狗洞吗?」 「也可以这么说。」 「……」什么就也可以?这根本就是狗洞好吧!他还真是有够能屈能伸的,要换成谢必安,一定是死都不会去钻这个洞。 见她呆住不说话了,岑寂忍俊不禁:「你先还是我先?」 「算了,我还是……」骆雪仰头看墙头,戛然止了话音。墙头上布满了玻璃碴子。看来翻墙行不通,得扎一身血窟窿。 岑寂顺着她的目光抬头看,微微一笑:「还是我先吧。」 他回手把衣服帽子扣上,往下压了压。伏低卧倒,手脚并用地往洞中爬。 这洞的宽幅恰巧能供一成年人爬行通过。他动作还算利落,倒也不算狼狈。 骆雪蹲地歪头,隔着狗洞看他掸落帽上沾到的尘垢,好奇问道:「你的那些手下,看你爬过狗洞吗?」 「没。」岑寂蹲下身,与她隔着洞面对面唠嗑:「怎么这么问?」 「就是觉得有点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这里没有手机,不然我还真想拍张照留个念。」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岑寂往身后观望了一圈,朝她招招手:「过来。」 「小巴。」骆雪捏住小巴的后颈,把它推入洞中。见它爬了进去,这才挽起衣袖,跟着小心翼翼地往里爬。 这会儿是假期,里空空荡荡的,半个人影都瞧不见。 「你知道教职工办公室往哪儿走吗?」骆雪问。 岑寂一路疾行,头都顾不上回一下:「知道。」 「那你知道王清滟和王清浥的在哪个班吗?这里的门要是上锁了可怎么办?」骆雪又问。 她的问题太多,岑寂没打算回应。 他步下台阶,站到了操场边界的铁门前。从背包里摸出根细长的铁丝,掰折扭转了几下。照着挂锁的锁眼捅进去,来回活动了几下。锁眼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锁开了。 从拿取开锁.工具到成功开锁,期间不超过五秒。 这也太快了。骆雪有些怀疑,他现实生活里是不是个开锁匠?或许,是个惯偷? 岑寂拿下铁门上的挂锁,摊掌给她亮了亮:「你觉得我会打无准备之仗?」 「当我没问。」骆雪道。 说着话的间隙,脖子里忽地窜进一股凉风。这股寒意刺的她瞬间打了个抖,汗毛直立。
第48页 花坛里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碎响声。循声看去,草木未动。 就好像,她感知到的风仅是一种幻觉一般。 小巴炸了毛,惊慌退行了几步。弓起背做攻击之势,龇牙沖花坛处发出低低地嘶嚎声。 奇怪。 骆雪的步子慢了下来,警惕往花坛处细看。 「怎么了?」岑寂问。 「感觉不太对劲。」骆雪看了他一眼,视线很快又转向了花坛:「从进到这里,就感觉很不舒服。就好像……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看着我们。」 作者有话要说: 第25章 谢师宴19 骆雪紧握住甩棍。一步、一步,慢慢朝花坛边走了过去。 「嗷呜——」小巴突然沖在了她前头。纵身一跃,扑进了花坛中。与花坛中的不知名生物瞬间扭打成一团,草叶在剧烈晃动。 「小巴!」骆雪疾步上前,用棍挑开丛颤的枝叶。 一只被咬破脖颈的黑猫露出尖牙,恶狠狠沖她哈了口气。一爪子拍到小巴的脸上,抓挠出几道带血的印子。 黑猫趁乱钻出花坛,一熘烟跑走了。 「小巴,回来!」骆雪匆忙叫住了欲追黑猫的小巴。蹲地将小巴抱起,检查它面部的伤口。还好没抓到眼睛。 岑寂看着黑猫消失的方向,话外有话道:「你的感觉没有错。」 「什么?」骆雪没听明白。 「没什么。」岑寂一语带过了这个话题,转身往润物楼方向走。 骆雪安抚着摸了摸小巴的脑袋,讶异往岑寂方才看着的方向看了看,尾随其后。 润物楼就是这所学校的教职工办公楼。共六层,层与层之间的楼梯口都设有铁门,上了锁。 岑寂开锁的手法很熟练,没一会儿便领着她上了三楼。 吱呀一声推开门,他熟门熟路地往右手边走。 「你来过这?」骆雪问。话出口,她意识到自己显然问了句废话。 「我被困在这里,比你久。」岑寂道。 听他的语气好像挺无所谓的样子。骆雪好奇问了一嘴:「你有想过要从这里逃出去吗?」 岑寂站到307门前,照着锁眼捏转手中的铁丝:「不知道,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这什么意思?」骆雪问。 「就是字面的意思。」岑寂打开了307的门,回头看她:「你呢?有想过要从这里逃出去吗?」 骆雪摇了摇头,迈步跟进门:「没想过。」 「为什么?」岑寂问。 「不为什么。」骆雪与他对视了一眼,「就是字面的意思。」 「嗯。」岑寂没有要深聊这话题的意思,拍了拍入门第一张办公桌的桌面,提醒道:「找一下有王清浥和王清滟的毕业照。」 办公室里有八张办公桌,四张桌为一列,靠墙均分两排。 每张办公桌的桌面上都铺了层玻璃,玻璃下方层叠装放着各届的毕业生合照。 这学校建的有些年头了。垫在底下的黑白照片斑驳脱色,照片里的人只能瞧出个大概轮廓,已辨不清具体容貌。 从背景看,最初的学校很简陋。看着像是战后没多久,一片废墟上用破旧板子临时搭建了个草屋。 照片是按年份摆放的,下面的照片旧,上层的照片色新。要找最新一届的毕业照,只需在最上面铺排的一层照片里找。 可奇怪的是,八张办公桌上的照片明明都已经仔细找遍了,可就是没瞧见拍下王清浥和王清滟的那张毕业照。 「是这间办公室吗?会不会是你记错了?」骆雪不禁生疑。 「不会错的,就是这间办公室。」岑寂肯定道。他盯着办公桌上的照片思索了片刻,伸手拉抽屉。 抽屉上了锁。他不得不再次发挥他的开锁技能,用铁丝将上锁的抽屉打开。 从靠门位置开始,一张张办公桌的抽屉陆续被打开。 两人分工合作。岑寂负责开锁,骆雪负责在抽屉里翻找。翻到第三张桌子时,骆雪从抽屉里拿出个相框。 「岑寂。」她盯着相框里的照片细看了看,「你过来看一下。」 岑寂闻言收起铁丝,走去她身边,接过了她递来的照片。 是王清浥所在班级的毕业照。 塑封好的照片,裱在了清漆的相框里。左侧是或站或蹲整齐列成六排的师生合照,右侧单独划分出的白底部分是对应的人名。 骆雪一眼就认出了王清浥。王清浥就坐在第二排最右边,挨着校领导的座。 她的视线往右移,找到了王清滟的名字。 再往回看,循着名字的位置找到了王清滟。王清滟是个短髮大眼的小个子女孩儿,半蹲在第一排,赶巧就在王清浥正前方。 骆雪盯着照片又确认了一遍:「王清浥和王清滟是同班同学?」 「嗯,看这照片应该是。」岑寂放下相框,曲指叩了叩桌面:「这个应该就是她们班主任的座,找找看有没有成绩单之类的东西。」 「上次的谢师宴就是为王清浥这女状元办的。她既然是这学校里的骄傲,班主任为什么要把这照片锁在抽屉里?是不是很奇怪?」骆雪道。 在翻找柜子的岑寂看了她一眼:「你也感觉出来了。」 听这话的意思,他的想法跟她猜测的大差不差。 骆雪弯腰正打算与他一起翻找,忽地感觉脖颈一凉。方才在花坛边的那种惊悚寒意顷刻袭进了她的骨缝里。
第49页 「咚——」的一声,办公桌边的窗户不知被打哪儿来的一阵邪风吹开了。 桌上的课件被这阵怪异的狂风吹得哗哗作响,桌边的垃圾桶被吹翻,内里的碎纸屑被吹落一地。 小巴在风中连着退了好几步,躲藏到桌子底下。 「这风怎么……」骆雪抬手遮眼,低头一瞬看到了落至脚边的碎纸片。 忽起的狂风眨眼间又停了。要不是有一地的碎纸提醒,当真要误以为方才发生的一幕是幻觉。 骆雪往吹开的窗户那侧看了一眼,蹲地捡起几张碎纸看了看。是成绩单,看着不像是只有一份。 要找成绩单,破窗的风便捲起了垃圾桶中被撕毁的成绩单。 冥冥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指引着他们找出真相。 岑寂关好窗折回。见她没了动静,蹲到她身边,伸手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在想什么?」 骆雪回神看了他一眼,把手中的碎纸往他那侧递了递:「你看看这个。」 「成绩单?」岑寂看清了纸上的内容,一挑眉:「这么巧。」 「拼一下吧,或许会有线索。」 「嗯。」 将地上的碎纸逐一捡拾起,两人各搬了张椅子围坐桌边,低着头闷声拼纸片。 这是个细活,一张张拼合完整耗费了不少时间。待全部拼好,日头西斜,已近黄昏。 一共有数十张纸,分别是周考月考的成绩单。 跟猜想的一样,王清滟的成绩一直很稳定,稳居年级第一。 而王清浥的成绩起伏来去很大,最初还能勉强考进年级前十,之后成绩一落千丈,甚至有过交了白卷垫底的记录。 如果这几张成绩单没有作假,那么王清浥能一跃成为「女状元」。这事就很值得推敲了。 岑寂丢开了查阅完的最后一张成绩单,甩了甩手腕:「你说,班主任为什么要把这些成绩单都撕了扔掉?」 「扔掉还算合乎常理,可以看成是处理废纸。但他偏多了个撕毁的动作。这个行为模式,很像是做了亏心事,急于掩盖证据。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证据还没彻底消除干净。」骆雪分析道。 岑寂点头认同了她这一说法:「或者,是迫于某种压力,不得不做亏心事。」 骆雪思忖片刻,问:「谷叔是村长的小舅子,对吧?」 「嗯。」岑寂听出了话外音,「你想问什么?」 「在这里,村长的权限有多大?」 「在这地界,村长说白了,就是这的土皇帝。」 「也就是说,如果谷叔有心想让他的女儿顶替别人的成绩,也不是没可能?」 「是完全有可能。」 「黄姑说的强盗,会不会指的就是这件事?」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黄姑口中的强盗可不止一个人。这事背后,一定有一堆的推手帮凶。」 「但最直接的获利者就是王清浥。」 「也是。说她是强盗,也确实没冤了她。」 话说到这,骆雪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那……王清滟去哪儿了?你觉得,她为什么会失踪?」 王清浥的死,会是知晓真相的王清滟在背后一手操纵的吗? 「目前,还不太清楚。」岑寂往天色渐黯的窗外看了一眼,起身道:「天色擦黑了,回吧。」 「还是爬狗洞吗?」 「什么狗洞?那叫偏门。」 「……」 回程的三蹦子依旧颠得让人魂颤,半道险些把小巴给颠下车。 入夜前夕起了风。骆雪被扬起的土迷了眼,吃了一嘴的灰。好不容易熬到车停下,一头没来得及绑的乱发跟怀中的小巴一样,全都炸了毛。 岑寂把车一停,径直往支起锅灶正挥铲的祁阳那侧去:「今晚吃什么?我现在饿的能吃下一头牛。」 「巧了七爷,今晚还真有牛肉。小炒牛肉。刚煸入味呢,要不先给您颠一勺尝尝?」祁阳道。 岑寂用脚勾了张椅子,在锅边坐下:「成,给我来一勺。」 祁月递了个碗过去。祁阳在碗中舀了满满一勺肉,又给他拿了双筷。 「七爷,您小心……」 话说晚了。 岑寂一拿到碗就急不可耐地往嘴里扒肉,被烫了嘴,一下蹦起。边来回踱步,边囫囵咽下烫口的牛肉。 祁阳呆滞了两秒,坚持把话说完:「烫。」 岑寂被烫了嘴,顾不上回话。接过祁月递来的水,勐喝了几口。 「七爷,我记得你出门前带了吃食,怎么饿成这样?」祁月费解道。 「没办法。」岑寂一抹嘴,颇有深意地盯着扶车缓脚麻的骆雪看了一眼:「某人吃独食,虐待我。」 「……」骆雪在齐刷刷转来的视线包围圈里默默低下头,装没听见,继续活动发麻的关节。 「七爷这语气,好像受了虐的小媳妇。」伊桃窃笑道。 岑寂差祁阳又盛了满满一碗肉,朝骆雪招了招手:「过来,吃肉。」 对于吃肉这事,骆雪还是很积极的。拖着一条还没活动开的腿,一步步朝他走了过去。 明明不远的距离,因她麻了一条腿,硬是走出了一股身残志坚的壮烈感。 岑寂看着她,忍不住发笑。把碗筷往她手中一塞,道:「不够再加。吃饱一点,晚上跟我去个地。」
第50页 「晚上?干嘛去?」骆雪纳闷道。 岑寂一抹嘴,敛了嘴角的笑意:「夜猎。」 作者有话要说: 第26章 谢师宴20 「夜猎?」骆雪想起前一夜的经歷,顿时没了胃口。心不在焉地扒了口碗里的小炒牛肉:「是又有内鬼吗?」 岑寂微微一笑,卖了个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说的到时候,是在入夜找到安全屋之后。找安全屋的过程还算顺利,点灯进屋,没什么异状。 找到了落脚点,岑寂与手下人简短交代了几句,领着骆雪出了院门。与他们同行的,还有祁阳和祁月两兄妹。 临出门前,骆雪看了一眼楼梯口的落地钟。已过十点,夜渐渐深了。 一脚迈出院门,迎面的冷风格外凛冽。骆雪搓了搓胳膊,警惕往边上环视了一圈:「现在出来,不危险吗?」 「前半夜回来就行。」岑寂说话间径直走向村道,回头朝她一招手:「跟上。」 一行四人,一路向北。 至岔口,短暂驻足。祁阳附耳凑到岑寂身边听了会儿吩咐,与祁月一起往反方向走。 骆雪往他们走远的方向看了两眼,小跑着跟上了走在前头的岑寂。 岑寂带她去的是镇中心赶集的地。 白天的时候这里人来人往的,这会儿成了空巷。 镇上亮了三五盏灯,只有当铺还敞着门。 本以为入夜时分村中人会尽数消失,没想到当铺里还有人。高柜檯后有一戴老花镜的小老头在拨算盘。 听到有人进门的脚步声,小老头推了推面上的老花镜,头都不抬道:「本店打烊。是赎是当,明日请早。」 他的嗓子又尖又厉,仿若指甲刮划过光滑玻璃。话音入耳,鸡皮疙瘩跟着翻起。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骆雪下意识往横隔着栏杆的高柜檯内侧多瞧了两眼。 那小老头头戴瓜皮小帽,着长衫。像是练过缩骨功,手短脚短,在隔栏后攒成个球状。 更诡异的是,他面色惨白,毫无血色。两侧凸骨的脸颊上点了两颗豆大的硃砂印。 不像活人模样。乍一眼看去,倒是更像个纸扎人。 她被脑中的这一想法吓到了,在小老头抬头一瞬,她迅速低下头去,抱紧怀中炸了毛的小巴。 岑寂没言语。压低帽檐,走去了柜檯前。揣兜摸出个物件,放到了柜檯上。 是一张金色的卡片。没记错的话,这是昨夜杀死内鬼后的任务奖励。 小老头取走了他递来的卡片,借光一看,隔在厚重镜片后的一双眼倏然睁大了:「呦,有贵客临门。」 他旋即从柜子底下摸出个四四方方的烫金黑盒,盒盖上烙烫的符文与祠堂柱下的圈形符文约有七八成相似。 小老头将黑盒从内屋推出了隔拦:「这是您要的货。」 岑寂伸手拿盒,颔首道:「有劳。」 「小玄子!」小老头的嗓门提了一个度,「来呀,迎贵客!」 从暗处走出个半身高的孩子,手提一血红灯笼。与那小老头一样,他也生了张颇像纸扎人的面孔。 男童模样的纸扎人直愣愣盯着岑寂和骆雪看了看,眼珠一转,提起灯笼往前引路:「贵客,这边请。」 穿过柜檯一侧的黑暗地带,行经后院。至井口附近,有一大树。 树下有一暗门。打开暗门,入目是一下行的台阶。 引路的小玄子往边上让了让,竖指往地道里一指,示意他们下去。 岑寂顺着那古怪孩子的指嚮往下走。 骆雪虽是觉得头皮发麻,但眼下也别无选择。稍犹豫,快步跟上了他。踩着台阶刚往下走了没几步,就听到头顶有吱呀一声关门的动静。 缝隙里,树杈分割出的形状好似一张人脸。树梢上落了几只黑鸟,不知受了什么惊吓,忽地振翅乱飞。 未及细瞧,头顶的门已经关上了。 「骆雪?」已经步下台阶站在光亮处的岑寂回过身叫她。 骆雪回了神,快步下台阶:「为什么关门?他们是把我们锁在这了吗?」 岑寂等在原地,目视着她朝自己走来:「差不多是这意思。」 「差不多?」骆雪站到了他身边,费解道:「这是什么意思?」 「游戏结束,那扇门自然就开了。」岑寂道。 地下的壁上有明火。 从台阶上下来,穿过一个仅能供一人通行的窄道,眼前又是另一番景象。 是一个地下赌场,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与外头萧条街景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方才提及的「游戏」,或许就跟这赌场有关。骆雪的目光在赌场内巡睃了一圈,稍一思量,低头看他手中握着的黑盒:「这是什么?」 岑寂掂了掂盒:「有趣的东西。」 「有趣?」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又是这话。他好像很喜欢打哑谜。 岑寂走去角落的空桌边,踢了张椅子,在桌边坐下。揣兜摸出颗薄荷糖,往坐到他身边的骆雪那侧递了递。 骆雪伸手欲接,记起现已入夜,谁也不能信。 她的指尖堪堪停在了糖果的包装纸上,与他尴尬对视了一眼。错开视线缩手挽发,掩饰道:「现在我们需要做什么?」 「等。」岑寂勾唇一笑。剥开糖纸,将糖果抛进嘴里:「等人齐了,就可以开局了。」
第51页 等待的时间一点都不会觉得无聊,赌场内的血腥场面非常提神醒脑。 左边桌子的赌徒们起了争执,一斧头噼碎了桌。原本在桌上叫嚣蹦跶的男人被砍断了半条腿,血肉模煳地昏死了过去。 右边的赌局进入最后一环,一骰子丢出去,有人临场抵押的眼珠子被挖了出来。 骆雪默默捂住了小巴的眼睛。小猫咪不适合看这些。 也不知过了多久,祁阳和祁月结伴从入口处进来了。 他们身后跟了四个人,季风、丁执强和另两位瞧着面生的新人。新人是一男一女。男的穿格子衬衫戴眼镜,看着挺斯文。女的个子挺高,穿着一身笔挺的职业装。 丁执强的脑袋上包了层厚厚的纱布,左耳部位仍在渗血。看着伤口还没长合。 他藏在季风身后,鬼鬼祟祟地四处打量。与岑寂抬眸望向他的目光撞上,他瑟缩低头。背弯得低低的,似是想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七爷,咱们之间不是说好的,井水不犯河水吗?」季风拉开桌对面的椅子,自顾自坐下:「今儿特意把我叫这来是怎么的,想坏了规矩?」 「井水不犯河水?」岑寂从鼻腔里哼出个笑。下巴一抬,点了点低埋着头的丁执强:「问过他这耳朵怎么掉的吗?」 「他的耳朵?」季风听出了话外音。目光转向了斜后方的丁执强:「跟七爷说说,你这耳朵,到底是怎么掉的?」 「季、季哥。」丁执强哆哆嗦嗦地向他投去求助的目光。 「在问你话呢。」季风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耳朵,是怎么掉的?」 「是、是……是被七爷的女人咬掉的。」丁执强磕巴道。 「……」谁的女人?骆雪暗磨了磨牙,忍住了想扑过去咬掉他另一只耳朵的冲动。 「七爷的女人?」季风饶有兴致地盯着骆雪看了会儿,忍俊不禁:「牙口挺好啊小美人,还会咬人呢?」 他拉开衣领,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改天有空,上哥这儿也咬两口,磨磨牙?」 岑寂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垂手出袖刀,一刀子扎在了桌面上。 「别冲动啊七爷,我不就是开个玩笑暖暖场嘛。没别的意思。」季风举高双手比划了个投降的手势。 「呸!」骆雪沖他啐了一声。 季风面上的笑意愈盛,收臂抱胸,往后一倒:「那我倒想问问,你的女人咬了我的人,为什么还要来找我的茬?」 「那自然是因为他这狗东西动了我们七爷的女人。不然,以我们七爷的人品,怎么可能会跟这杂种一般见识?」祁阳插话道。 「七爷的女人」这梗是过不去了吗?还有,你们七爷竟然还有「人品」这种东西?骆雪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 季风面上的笑意僵了一下,转头问丁执强:「他们说的,是真的?」 「季哥、季哥,季哥我错了。」丁执强被吓得不轻,扑通一声直接给他跪了下去:「季哥,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做了什么?」季风问。 「我、我把……我把那女人推……推下水了……我原以为她是落单了,只是、只是没想到七爷……七爷也在水下……」丁执强话都说不连贯了。 「你这狗东西!竟然干出了这种腌臜事!」季风勐地站了起来,揪住他的领口照着他的脸狠狠揍了一拳:「平时我教给你们的那些规矩,你都听到狗肚子里去了?」 「季哥,季哥,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季哥救我,我、我不想死。季哥……」丁执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搓手求饶。 「行了,别演了。」岑寂慢条斯理地直起身,拔了桌上的刀子,指腹擦蹭过刀背。 眼下寒光一闪,他挑起帽檐,勾唇一笑:「有这时间,不如陪我玩儿一局。」 既是被看穿了,季风也不打算再装了。敛了面上佯装的愠色,一脚踹开了狼狈至极的丁执强。 他整整袖口,又坐了回去:「七爷好雅兴。想玩儿什么?」 岑寂摁住黑盒,推至桌子正中央:「赌。」 季风的视线落在了黑盒上:「赌什么?」 岑寂翻手一挑,开了盒盖。 盒中装着一支左轮手.枪,还有一枚未上膛的子弹。 「赌、命。」 作者有话要说: 第27章 谢师宴21 看清了盒中的物件,季风果然变了脸色。 方才还是泰然之态,下一秒他便坐不住了。操起椅子就往丁执强的头上砸:「煳涂!七爷的人,也是你这等杂种配动的?」 他这次是真下了死手。 血溅一地。 尾随而来的两个新人显然没见过这般血腥场面,瑟缩躲退。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 丁执强捂住噗呲冒血的脑袋,痛到一张脸都变了形。虽是痛极,但他完全不敢躲,就连哼都不敢哼一声。 身体被外力狠狠一击,歪斜倒地。他忙不迭从地上支撑着爬起,哆哆嗦嗦爬回季风脚下。愣是挺直了腰杆,等着继续承接对方泄愤般的暴打。 比起剧痛,他更怕的是季风。 丁执强的反应,倒也能看出些微妙的东西。 季风绝对是个狠角色。 骆雪托腮抚猫,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不插嘴,不多言,面上更是没有丝毫情绪起伏变化。安静的就好像这件事的起因与自己毫无关系一般。
第52页 祁阳看着地上丁执强被打落的牙,只觉齿间跟着一痛,下意识皱眉捂脸。 一转头,瞧见骆雪镇定自若的模样,他暗暗给她竖了竖大拇指,由衷佩服道:「雪姐,您可真是这个。」 骆雪讶异看向他竖起的大拇指。 这地真奇怪。从前人们眼中的冷血,此刻竟成了值得夸赞的品质。或许,这地界才是真正适合她的地方。 「呵。」岑寂默然看了会儿戏,似嘲般轻笑了声。 季风耳尖一动,还在持续挥砸的拳头瞬间停在了半空。须臾,他长吐出一口气,攥起的拳松开了。 「季哥。」岑寂架腿往后一倒。摁住后颈,歪头扭脖,骨关节间发出「咔哒」一声响:「我看起来,就这么有耐心吗?」 季风听出了话外音。甩甩手,回过身看他。扬起嘴角,温和一笑:「是我没管好手下,让七爷见笑了。」 他抬脚踢了踢一旁被揍到一脸血的丁执强:「还不快给七爷磕头认错。」 「七、七……」丁执强崩了牙。说话漏风,语不成句。 「错了。」岑寂抬了抬眼皮,冷淡打断了他的话:「不是跟我。」 丁执强听明白了他的话意,匍匐爬到骆雪脚边,哐哐给她磕头。 骆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作回应。 溅起的血不小心脏了她的鞋,她微微一皱眉。 抬头看她的丁执强顿时大惊失色。 岑寂拿起了盒中的左轮手.枪,手速极快地打开空弹匣,装入子弹。 指尖一挑,拨动转轮。 瞥见丁执强企图伸手触摸骆雪被弄脏的鞋面,他弯腰抬手,枪口抵在了丁执强的太阳穴上。 骆雪一愣,转头看他。 「七、七爷。」丁执强当即被吓到举高双手,完全不敢乱动。 岑寂眯起一只眼,另一只手托起枪把,瞄准了他的脑袋。手腕一抬,口中发出「啪——」的一声响。 只是个假动作。 丁执强吓破了胆,当场就给吓尿了。 骆雪及时缩腿,避开了那滩脏污。 岑寂看着地上逐渐漫延开的腥黄液体,眼底尽是兴奋之色。噗呲笑了一声。 偏头与骆雪正悄声打量他的目光撞上,他终是没忍住,张狂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疯子。 他可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骆雪感觉自己的耳朵都要被他的笑声震麻了,悠悠嘆了口气。侧了侧身,从座上站起。抱着小巴绕过丁执强,另寻了个干净地,坐下。 岑寂看她移了座,懒洋洋往后一倒,枪口抵住帽檐,往上挑了挑。 他笑够了,视线转向端坐对面的季风,说回了正题:「这赌坊的规矩,季哥应该最清楚。」 丁执强一听这话,抖得更厉害了。 「不见血,不开门。且……」季风若有所思地往骆雪的方位看了一眼,坐直了些。 双肘撑桌,微微笑着回视岑寂掩于暗影下的一双眼:「不能拒绝庄家参邀游戏的提议。」 骆雪听明白了。 岑寂口中的「夜猎」,猎的就是对家得罪过他的人。这场死亡游戏,挑起事端的丁执强是避无可避了。 「四人局,我算一个。」岑寂抬臂举枪,眯起一只眼作瞄准状,枪口逐一点过季风的手下。虚虚实实地晃了一阵。他手腕一转,枪口指向了桌对面:「你。」 意料之中。季风点点头:「乐意奉陪。」 「至于这东西,」岑寂垂手用枪口随意点了点抖成筛子的丁执强,「也算个数。」 被「凑」了个数的丁执强三魂没了六魄,险些直接撅过去。 「还有……」岑寂勾唇看向贴墙的两位新人,审视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扫了扫,枪口指向了格子衫男:「就你吧。」 格子衫男脚下一软,都快哭出来了。 这令人窒息的死亡点名过程持续的时间其实并不长,却硬是被这位爷玩出了花样。 骆雪突然有些同情起无辜被卷进这场死亡游戏里的格子衫男了。不过既是四人局,只要不拉她入局,是谁都无所谓了。 同情心是有一点,但不多。 祁月不知打哪儿取来个轮.盘转针,放到了赌桌中央。 「规则很简单,庄家转针,针尖指向谁,谁就必须举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扣动扳机。如果是空弹,就轮到下家转盘。一轮轮这么下来,看谁运气最差。」 岑寂简短解说了一下游戏规则,起身将已经上膛的左轮手.枪拍在了转盘边。活动着指关节,道:「这枪里一共六发弹,五发空弹,一发实弹。结果如何,最多第二轮就能见分晓。前半夜一准能完事,不耽误各位回去的时间。」 季风跟着站了起来,颔首道:「还是七爷想得周到。」 周到?骆雪心说您可别假客气了。这牙咬的可真不是一般的紧吶。快碎了吧? 「骆雪。」岑寂转头叫了她一声。 骆雪回神看他:「怎么?」 「坐远点,小心一会儿被脑浆子迸着。」 「……」谢谢提醒嗷。 骆雪搬着椅子挪远了些,但又不想错过任何精彩的瞬间。想了想,搬着椅子又折了回去。 往岑寂身后一坐,稳了。 她寻思着,就算这爷再怎么疯,也不会真把自己的命放赌桌上博吧?
第53页 保险起见,开局前骆雪拽了拽他的衣摆,在他低下身时附到他耳边小声问了一嘴:「这枪,动过手脚对吧?」 「没啊。」他坦然作答。 「……」这傢伙怎么不按常理出牌?!看他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骆雪惊了。 她拎起椅子要走,被岑寂按住肩又坐了回去。 「就这,坐着。」岑寂道。 骆雪没能挣脱,当即给他送了记眼刀。 「七爷如今也算有着落了,跟雪姐这会儿还在眉目传情呢。这俩感情真好。」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祁阳道。 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二号祁月欣慰点头。 季风勾了勾手,示意被点名参与赌局的另外两位赶紧过来。 格子衫男和丁执强得令,战战兢兢地站到了赌桌旁。呈南北方向,各站一边。 「人齐了。那就,开始吧。」 岑寂说话间朝转盘伸去手,指尖稍稍一拨,转针飞速旋转起来。 「唰唰——唰——」 转针的速度渐缓。围桌众人的注意力皆被赌桌上的转盘吸引了过去。 「唰唰——」 转针在西北方向摇摆,似有停下的趋势。 「有意思。」岑寂掀起眼皮,玩味勾唇,看着与他二择一的丁执强。 恐惧。他在丁执强眼中,看到了无尽的恐惧。 指针慢慢、慢慢地停止了晃动。针尖所指,是西北偏西的方向。 丁执强暗松了口气,紧绷的肩塌了下来。 「岑寂。」骆雪心口一紧,看着他。 季风的目光在骆雪身上短暂停留了数秒,微不可查地露出个笑。 「这才第一局。」岑寂偏头看了眼坐在他斜后方的骆雪,面无异色地伸手拿枪。 枪口抵住太阳穴,他转眸看向一侧的丁执强。扬唇曲指,扣动了扳机。 「咔哒」,撞针发出一声脆响。 是发空弹。 丁执强被他这般莫名的眼神盯的嵴背发寒,刚塌下的肩膀瞬间又绷紧了。 「失望吗?」岑寂绕指一转,抓住枪口,用枪托拍了拍丁执强的脸。 他倾身凑近,逼视丁执强那双频频眨着的眼睛,嘴角扬起的弧度愈深:「猜猜看,我会不会专门为你,安排个彩蛋?」 像是在施行一场死亡预告。 「七、七爷……」丁执强双唇发颤,快说不出话了。腿软。他两手撑住桌面,扶桌勉强站稳。 岑寂噗呲笑了一声,手.枪抛迴转盘边:「开个玩笑,看给你吓的。」 比起直接一枪杀死,倒数的过程才是最折磨人的。 这疯子很擅长控场,更擅长控心。 骆雪看着放回桌的左轮手.枪,莫名松了口气。 「这局,就算我给各位打个样。」岑寂敛了嘴角的笑意,抬眸看向赌桌对面的季风:「接下来,就要看谁是下一个幸运儿了。季哥,期待吗?」 「当然。」季风毫无惧色。微微笑着回视他,抬了抬手,示意他可以继续。 「是吗?」岑寂愉快吹了声哨,竖起食指伸向转盘:「那么,要开始下一轮了哦。」 话音落,他指尖一弹,盘中转针再次飞速转动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28章 谢师宴22 「唰唰——唰——」 盘中转针的速度在围桌的一众目光下渐渐慢了下来。 指针处于东北向斜角中心位,缓速来回游移了两下,停摆之际最终偏向了北位。 是丁执强站着的北面位置。 丁执强大惊失色。脚下一软,跌滑在地。 祁月抱着胳膊看着他,哼嘲了声:「软脚虾。」 「背后使阴招的时候,我看他可一点都不软。」祁阳道。 「起来。」季风拿起了桌上的左轮手.枪,往丁执强那侧递了递:「坏了规矩,就得给七爷一个交代。起!」 「季、季……季哥,不、不……我不……不敢。」丁执强缩手后躲,吓到眼眶泛泪。 「游戏时间内,不按程守规者,抹杀。」祁月冷声提醒道。 祁阳忽地一拍掌,见瘫地的丁执强被吓得一激灵,忍俊不禁。 这一唱一和的,不愧是七爷的手下。 骆雪托腮偏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岑寂噙笑的嘴角。 若是不接枪,时限一到,即刻被抹杀。若是接了枪,虽也冒险,但起码还有五分之四的存活机率。 箭在弦上。两难之下,择其轻。丁执强不得不硬着头皮接过季风递去的左轮手.枪。 祁阳起闹般朝他吹了声哨。 那枪在丁执强手中似有千金重,他两只手紧紧抓握住枪把,愣是好半天都没能抬起枪口,额角冷汗直冒。 「利索点,别浪费时间。」季风没什么耐心地催促道。 丁执强闻言眼珠动了动,艰难吞咽口水,顺从举枪。 他手抖得厉害,枪身直打晃,枪口抵在太阳穴上有了支撑点才算勉强将枪托固定住。 在周遭或期待或烦躁的注目礼下,他的食指扣动了扳机。 撞针发出「咔哒」一声响。 是发空弹。 「是、是……是空弹!」丁执强无神的一双眼剎那间又有了汹涌情绪,大喜过望,激动到掩面而泣。 「这才第二局。」祁月不冷不热地给他泼了盆冷水,「运气这东西,谁先用完谁先走。」
第54页 骆雪对这结果没觉得多意外。 以岑寂这疯子的行事风格,这么快就杀死,他只会觉得扫兴。 「运气不错。」岑寂曲指叩桌,「下一轮。」 丁执强一听这话忙不迭从地上站起,担心自己稍慢一步又会得罪了这位格外记仇的爷。 他把枪放回了转盘边,伸手摸盘。指尖触及转针,他小幅度转头跟季风对视了一眼。 季风顺势给他递了个眼色。 丁执强看懂了他的意思,只能冒险一试。咬牙深吸了口气,蜷指一弹,转针唰唰唰地再次转动起来。 这次的转针在西南方向打摆,没一会儿便停在了靠西的位置。 「七爷今儿的运气可不太好啊。」季风幸灾乐祸道。 对于他的回击,岑寂欣然接受。坦然拿起桌上的左轮手.枪,枪口抵住了太阳穴。 曲指扣动扳机,他忽地记起个事,停了指间动作。侧了侧身,偏头看向斜后方正紧张看他的骆雪。 「骆雪。」他叫了她一声。 骆雪仍看着他手中正欲扣动扳机的左轮手.枪:「嗯?」 「我今天可是为你两肋插刀了。如果我今儿交代在这了,你之后什么打算?」岑寂问。 骆雪微微一愣,转眸迎上了他的目光:「给你收尸。」 「噗。」岑寂忍不住乐。 话问完了,他曲指一扣,掰动了扳机。 又是一发空弹。 这么危险的动作,他表现的像是扒拉一口饭那么简单。 骆雪算是看明白了,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季风显然也看出了其中的门道,嘴角的笑意明显僵了一下。 岑寂懒洋洋掀起眼皮,用枪口挠了挠脖:「抱歉啊,让季哥失望了。」 季风变脸的速度比变天还快,笑的一脸亲切,违心道:「七爷哪里的话,我可一直都是跟七爷一条心的。」 这种鬼话,鬼都不信。 岑寂从鼻腔里哼出声笑,手腕一抬,枪抛回原位:「还有三枪,命中率可是越来越高了。」 他的目光往北面扫了扫。丁执强立马压低了脑袋,大气都不敢出。 转盘一拨,窒息的唰唰声又起。 骆雪看着赌桌上的转盘,若有所思地揉了揉在她怀中打哈欠的小巴。如果她猜的没错,下一局,该轮到季风了。只是枪中是实弹还是空弹,以岑寂这般难测的心思,还真不好妄下结论。 转盘的指针稳稳偏指向了正东方。 眼见停摆之际,转针似受了股古怪的推力影响,在剧烈震颤。须臾,竟是反弹回了南边。 在指针乱颤之际,骆雪很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细节。 季风把手揣进了口袋,袋中捏攥起的物件四方形状,像是一张卡片。 指针变戏法般转了方向,她心中便有了数。季风跟岑寂一样,该是拿到了特殊的任务奖励。关键时刻,得以避祸。 季风与岑寂打交道的时间远比她长久,他对岑寂的了解也定是远胜于她。 他既是不惜动用了这项特殊技能。那这一轮,一定是实弹。 骆雪很快理清了思绪,有了这般定论。 她拎起椅子挪了挪位,坐到了岑寂的另一侧。万一一会儿有什么脏东西乱飞,也可以用他挡挡。 接下来,就是等结果了。 「呯——」的一声巨响。 无辜被捲入这场是非的格子衫男一枪爆头。 这枪的火力很足,瞬间打碎了他半颗脑袋,脑浆子飞溅。 「啊!!!」 与他一同跟来的另一新人被溅了一脸的血。崩溃大叫,慌不择路地抱头逃窜。 岑寂接过祁阳递来的干净帕子,拂了拂袖上沾到的脏污。 「许久没遇到这么有意思的事了。」他盯了一眼桌对面的季风,转瞬侧了侧身,看向侥倖躲过一劫的丁执强:「真遗憾。」 遗憾? 骆雪坐着的位置,恰能看清他的表情。 不像是觉得遗憾。或者说,他遗憾的,并不是没能杀死丁执强。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在这里弄死丁执强。 他的目标对象,一直就是季风。而丁执强,在他眼中不过就是可以随意亵玩的蝼蚁。根本就不配他设这一场局。 对,就是不配。 骆雪竟是在他似笑非笑的表情中解读出了这样一层深意,不禁有些自我怀疑。 跟疯子同一脑迴路。她是不是病得更厉害了? 「想什么呢?」岑寂提醒着推了推骆雪的后脑勺,「走了。」 「啊。」骆雪回神,从座上站了起来。 「七爷。」季风沖岑寂微微一笑,「夜路不好走,小心看道。」 岑寂迈行的步子一顿,回以一笑:「看好自家的狗。要再乱咬人,可没今天这般好运气了。」 季风得话,一巴掌招唿在了丁执强的脸上:「没规没矩!哑巴了?七爷留了你的狗命,不知道说点什么吗?」 丁执强被这一巴掌打的眼冒金星:「多、多谢七爷手下留情。」 「免了。」岑寂的嘴角压了下去,声愈冷了几分:「咱们,来日方长。」 从地下赌坊出来,夜已深。 给他们引路的小玄子提着红灯笼走在最前头。来时明明不算长的一段路,愣是弯弯绕绕地走了许久。头顶黑压压的鸟雀不时哀啼,似婴孩哭声。诡异至极。
第55页 精神高度集中,不敢有丝毫懈怠。 骆雪紧跟在岑寂身后,半步都不敢落下。出了当铺,她才发觉自己的后背早已被惊出的一身冷汗浸透。 祁月看了看天,提醒道:「七爷,已经子时了。」 「嗯。」岑寂点点头,脚下步子快了些。 往回折返,一行四人在夜幕中疾步奔行。 林深处不时有异响声,刺鼻的怪味熏的骆雪眼眶泛泪。这股气息,预示着危险即将来临。 身后像是有双巨大的黑手在紧紧追击着他们。 不敢回头,更不能停步。 即便知晓不能停步,骆雪脚下的步子还是不自觉的慢了下来。 她看到了福伯。 福伯跪在河边,在化冥纸。 摇曳火光,照亮了他那张皱巴苍老的面孔。 这个时间,福伯怎么会在这里? 骆雪诧异看他,忽地觉出异常。视线一转,看向了波光粼粼的水面。 火光下,水面上,没有福伯的影子。 她心口一跳,再抬眼,福伯的五官已如蜡般融化。 「呜噜——呜噜——呜噜——」 福伯的喉咙里发出了一阵粗重的咳痰声。大张着嘴,露出尖牙。两手上下抓扯住唇瓣,而后狠狠一拽,整张人皮从他张口位置完整剥离蜕下。 是入夜会吃人的怪物! 骆雪想转开视线,可怎么都移不开眼。脚下的步子更是如灌了铅般,越来越重。 手腕一紧。 岑寂抓住了她,竖指贴唇,给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奇怪,在他抓住她时,她的脖颈四肢又都能如常转动了。 骆雪讶异看了眼他紧抓住自己的那只手,点点头。 默契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目光同步转向了不远处现出原形的怪物。 一步一步,警惕退行。 远了。更远了。 距离逐渐拉远,骆雪刚要松口气,脚下踩到了一截断裂的枯枝。 「咔——」静谧的夜,无限放大了这细微的声响。 在河边徘徊的怪物勐地转过头来。 一跃而起,嘶吼狂追。 「快跑!」骆雪迅速扣住岑寂的手。 拉着他一起,冲刺奔逃。 作者有话要说: 第29章 谢师宴23 她的速度很快,快到几乎与风同速。奋力奔逃,在夜幕中化成了一道虚影。 岑寂自觉已经拼尽全力在追赶她的步伐了,可还是几经踉跄。要不是有她拉着,早摔翻过去了。 身后的怪物黑影被甩开,也不知跑了多久,终于看到了安全屋的轮廓。 远远的,能瞧见祁阳和祁月并肩等在了院中。 骆雪完全不敢松懈,边急速奔逃,边警惕四望。 离院门约莫还有数米之距,她忽地嗅到了一阵渐浓的危险气息。 两道巨形黑影呈左右夹击之势在向安全屋的大门处快速逼近。 眼见就要堵住大门了,骆雪的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脚下奔行的速度愈快了几分。 生死只在分秒之间。要不是还得拽着个与她被迫捆绑的拖油瓶,她就差原地起飞了。 「咚咚咚——」 满耳朵的脚步声、心跳声。 大地在震颤。 围堵的两只巨形怪物在院门前靠拢,逃进安全屋的间隙在缩小,逐渐缩小到仅能供一人通行的间距了。 再晚就来不及了! 惊魂一刻,骆雪卯足了劲进入最后冲刺阶段。 向着狭小的逃生空隙一个沖跃,飞身扑了进去。 岑寂实难跟上她的速度,在她扑进院时,终是摔趴在地。 怪物趁机挥爪抓袭。 千钧一髮之际,骆雪两手紧紧抓住岑寂,使了全力往回拉。 好在岑寂身手敏捷,在怪物抓扑时及时一滚,避开了致命一击。他利落反扣住她的手腕,借力快速爬进了院中。 差点成了午夜怪物的宵夜,万幸躲过一劫。 怪物被隔在了安全屋外。 两人筋疲力竭,姿势同步地仰翻在地,大喘气。 岑寂往回看了看,气喘吁吁道:「差点断气。」 「没死就成。」骆雪应了一声。 气息调匀了些,两人默契对视了一眼。皆是忍俊不禁。 「一脸的泥。」岑寂笑道。 「你也不差。」骆雪一句不落地怼了回去。 焦急等在院中的祁阳和祁月见他们无恙回来,总算松了口气。 「七爷。」祁阳走去岑寂身边,伸手想要搀他,被岑寂拍开了手。 「能起。」岑寂拨了拨跑乱的额发,单手一撑,从地上站起。 「需要帮忙吗?」祁月问从地上坐起的骆雪。 骆雪摇了摇头,起身拍掉身上沾到的泥垢。 祁阳瞥见了岑寂背后大片的血污,惊道:「七爷!」 岑寂被他突然提高的嗓门吓一跳:「干嘛一惊一乍的?我又没聋。」 「七爷,你受伤了。」祁阳指了指他的后背,「衣服都抓破了,流了好多血。」 祁月闻言偏头往岑寂身后看:「是啊七爷,你流了不少血,还是进屋先把伤口处理一下吧。」 「我?伤了?」方才精神紧绷,完全没觉得疼。岑寂回手摸了摸背,掌心里全是血。 他捻了捻指,猜测道:「应该是刚刚进门的时候被抓到了。」
第56页 骆雪的目光跟着转向他后背。他后面的衣服被抓破了,露出了半边肩背。伤口不浅,还在不断往外冒血。 见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骆雪不禁讶异道:「不疼吗?」 岑寂下意识摇头,与她的目光撞上,转瞬改成了点头。扶额搭手,一胳膊架在她肩上,装柔弱。 「呲,疼。不知道是不是流了太多血,这会儿子头晕,走不动道了。你快扶着点我。」 「……」好假。 骆雪一眼就戳穿了他的那点小伎俩,弯腰从他架上肩的臂弯下退了出去,一脸冷淡地迈步进屋。 「喂!」岑寂沖她喊了一声。 她头都不回地摆了摆手:「您要是走不动道,就搁院里躺着吧。」 祁阳一拍肩,挺直了腰杆,自告奋勇道:「七爷,要不您架着我的肩吧,我力气大。」 岑寂嘆了口气,把挡道的祁阳往边上拨了拨,径直进屋。 祁月尾随过去,途经一脸茫然的祁阳身侧,沖他一扬眉:「没眼力。」 一到晚上就格外惊心动魄。 骆雪已经能适应这里的生活节奏了,拿着伊桃递交给她的药箱,与岑寂一起回了房。 这房子的格局简单,上下楼之间的距离不逾百步。其实本不用一间房,无奈岑寂用受伤这事压她。说是后背的伤自己上不了药,又不喜旁人触碰他,只能劳烦她帮忙。 矫情怪。 骆雪寻思着与他同眠已不是一两日了,掐指一算,这是第三晚。谢必安那个傲娇怪勉强算个君子,他应该也不会太过分吧? 她稍犹豫,成功说服了自己。毕竟他的战斗力不错,就当房里多了樽镇宅神兽吧。 门一关,岑寂立马把上衣脱了。 他的身材非常不错,肩宽腿长,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典型。肌肉线条也练的刚刚好,没有半分视觉上的臃肿感。 果然是个行走的衣服架子,这身材,就算披个麻袋都很好看。 骆雪欣赏的目光没有丝毫收敛的意思,大大方方地看,大大方方地摸…… 不,是上药。 她从药箱里拿出伊桃交代给她用来治抓伤的药膏,手上的动作没耽搁,眼睛也没从他背肌处挪开过一寸。 药膏一点一点抹涂在伤口上,他的背部肌肉因疼痛在微微收缩。 下手可真不是一般的重。 岑寂虽是很能忍痛,但还是能清楚感觉到她这没轻没重的手劲多少是有些故意的成分。 他绷直了腰背,略偏过头,看清了她格外炙热的眼神。 「喜欢吗?」他垂眸贴耳,似诱般问。 「嗯。」骆雪下意识要点头,倏地回过神来,惊讶看他:「嗯?」 四目相交,空气都好似胶着起来。 气氛微妙。 他的手伸向了她的腰,肆无忌惮地抓握住。 骆雪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了,视线往下扫了扫,一巴掌挥了过去。 岑寂反应很快地擒住了她的手,弯唇一笑:「在害羞?还是,欲擒故纵。」 「呸!」骆雪啐了声。 岑寂并不理会她的挣扎反抗,顺势往后一推,将她摁住。 骆雪把脸扭向一边,抗拒躲闪。可惜体力悬殊太大,她再怎么挣扎也始终敌不过他。 他粗暴吻住了她。 唇齿相碰,磕破了皮肉。 骆雪慌乱之际也并非全没了理智,记起上药前把绑在腰间的甩棍暂搁在了床头柜上,手伸向床头柜一阵摸索。 抓到甩棍趁他不备狠狠往他脑后一敲。 一声闷响,他被敲晕了过去。 终于消停了。 「唿——」骆雪长舒了口气,摁住岑寂的肩费力把他往边上推开。 她起身坐起,蹭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迹。见他软趴趴倒向了床的另一侧,转过头看他。 方才情急,她使了全力。 他被敲破了头,脑后伤口的血渗在了床单上。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看着像是死了。 死了?! 骆雪心下一惊,倏地抬眼看向窗外。 还好,没有雷要来噼她的迹象。 她稍稍放下心来,竖起一根手指,试探他的鼻息。 有气,没死。 不过,看他这后脑的出血量,任由这血淌下去,说不定真会嗝屁。 骆雪可不想给他做陪葬。闷声思考了片刻,用脚踹了踹他。 见他确实没了反应,这才拽着他的胳膊将他翻了个面。拿过药箱,找出纱布和伤药,将他脑后和背后的伤口细细处理好。 精疲力尽。她瘫在床上歇了会儿,拖着疲乏的身子去洗澡。 好在在她洗浴期间屋中没再发生诡谲之事。 从浴室出来,她把昏死过去的岑寂往床边踢了踢。拉过被子,舒舒服服躺进了被窝里。 许是太疲累了,几乎沾床就入了梦乡。 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晚,听到浴室的水流声,她勐地睁开了眼睛,警惕看向浴室方向。 天蒙蒙亮,床的另一侧是空的。 浴室里正洗浴的,应该就是清醒过来的岑寂。 他这记仇的性子,醒来之后该不会与她秋后算帐吧? 骆雪瞬间没了睡意,迅速穿好鞋,从枕头底下摸出甩棍。寻思着,打不过就跑。反正他没她跑得快。 浴室的水声停了。
第57页 岑寂擦着湿发从浴室探出头看她,见她攥紧了甩棍贴墙站得笔直,干巴巴笑了一声:「怎么?还想再给我来一下?」 「你要再这么趁人之危,小心我……」骆雪瞪了他一眼,旋即比划了个手起刀落的手势,用下巴点了点他。 岑寂自是看懂了她威胁的意思,忍俊不禁:「你捨得?」 「……」无赖!骆雪不接他这茬,把脸扭向一边。 「天转眼就亮了,说正事。」岑寂随意擦了擦发,毛巾一丢,从浴室走了出来。 眼角余光扫到了要打马赛克的东西,骆雪忙不迭一手挡脸,遮住了视线。 他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对劲,径直走去衣柜前,开柜门找了套休闲装,边穿衣服边与她说话。 「昨天没能去成水渔沟,今天得抓紧时间把尸体打捞出来。那上面一定还有线索。」 骆雪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说起去水渔沟捞尸,她恍然记起前一夜在水边烧冥纸的福伯。联想到王清浥出事时,福伯好似也在现场围观。虽然他很快就走了,但匆匆一瞥,仍能注意到他当时的表情很怪。 任务卡上的任务提示是「村医」。 或许,前一夜的异象是在暗示着什么? 她暗自思忖了片刻,推测道:「之后再去一趟福伯那儿,他或许知道一些内情。」 「嗯。」岑寂伸手越过她,把她吓一激灵。 骆雪一个箭步从他身侧缩闪开,见他只是想拿床头的梳子,略显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不过……」 「不过什么?」岑寂问。 「你昨天刚受了伤,伤口应该还没长好。能下水吗?」骆雪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岑寂掀起眼皮,挺意外地看着她:「担心我?」 作者有话要说: 第30章 谢师宴24 担心? 自大狂!谁要担心他? 「是有担心,不过我担心的是你万一在水下出了什么变故,会把我一併拉下水。」骆雪面无异色,对答如流:「你也知道,我水性不好。真要下了水,我怕自己会淹死。」 「啊。」岑寂微微眯了一下眼,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真有良心啊。」他似感慨般嘆了一声。 一听就是在损她的反话,骆雪回怼道:「不太多,要不你匀点给我?」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良心那东西,我根本就没有。」岑寂这话说得相当理直气壮。 「……」他总算还有个优点,起码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嘛。 骆雪不与他斗嘴了,还是正事要紧。 「我昨儿听伊桃提起过,水渔沟底下有水猴子。伊桃说那东西速度很快,会嗅着血腥味过来。水下兇险,你这身上的伤万一开裂,真的不要紧吗?」 「不碍事,已经完全好了。」岑寂道。 「完全好了?」看他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骆雪惊讶道:「这么快?」 「用了任务奖励得到的药。」他简短作答。 又是任务奖励。 差点忘了,这个农庄里的事原本就不能循着常理思考。他这样的老玩家,稀奇古怪的任务奖励该是有不少。 「既然你有那么好的药,昨晚回来的时候怎么不用?」骆雪很快觉出了古怪。 走去门边正打算出去的岑寂闻言步子一顿,回眸看她。 与她无声对视了半晌,他弯起嘴角,露出个颇意味深长的笑:「我要昨晚就把药用了,还怎么给你机会占我便宜?」 「……」到底是谁占谁的便宜?上次这么无语,还是上次。 匆匆用过早餐,团队众人按各自计划分散行动。 骆雪和岑寂直奔密林而去。 在林中七拐八拐地走了一阵,岑寂突然出声询问:「谢师宴之后这一连串的怪事,幕后的始作俑者,你目前心里有数了吗?」 「怎么这么问?」骆雪讶异道。 「距离倒计时结束只剩三天了。感觉,你会有一点特别的想法。」岑寂道。 「我记得,我只告诉了你任务时间,好像没告诉过你任务是什么吧?」骆雪警惕看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大致能猜出来。」 「真是猜出来的?」 「不然呢?」 分不太清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骆雪稍一琢磨,转移了话题:「我还不太了解这游戏的具体规则。如果说我说出了结论,结论是错的,会受到什么惩罚吗?」 「有三次试错机会,超过三次,任务余留时间会瞬间砍半。」岑寂道。 「那要是我说对了呢?」 「任务完成,卡片上的倒计时会暂停。相应的,它会指引你拿到属于你的任务奖励。」 「你的任务是什么?」骆雪冷不丁问了一嘴。 岑寂看了她一眼:「秘密。」 这傢伙的嘴可真严。 骆雪没再多话,与他并肩往前又走了一阵,到了水渔沟边。 岑寂脱衣下水,骆雪在他跃进水中时悄声观察了一下他后背和后脑的伤。确实已经痊癒了,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正感慨这世界的超自然力远超乎了她的想像,忽地听见了说话声。 林深处有两个人影在慢慢走来。 是前一夜在地下赌坊见过的那个正装女人。领着她往水渔沟方向一起走来的,是丁执强。
第58页 还真是冤家路窄。 骆雪立马弯腰抱起小巴,另一只手抓握在了腰间甩棍的一端,警惕看着他们走来的方向。 丁执强也瞧见了她。视线撞上,他表情僵了一下,转瞬满脸堆笑地朝她走了过去:「雪姐好。」 他吃过了苦头,对她的态度较之前完全是两副面孔。点头哈腰,一口一个「姐」的亲昵叫着。 见骆雪不搭话,他也不强求。 朝一旁的正装女人抬了抬手,提醒道:「肖娟,快跟雪姐打声招唿。」 被他唤作肖娟的女人在看到骆雪的一剎那明显惊慌,许是被前一夜的事影响。 不过她的反应力还算快,很有眼力地朝骆雪鞠了个躬。态度恭敬,声音嘹亮:「雪姐好!」 骆雪被她这标准的九十度鞠躬吓退了半步。 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是离远些好。她没有要理会他们的意思,拿起岑寂留在岸边的衣物和背包,从水边退开了些。一双眼仍不敢轻易从附近那二位的身上移开。 他们来此处,应该也是来寻找线索的。 丁执强身上有伤,不方便下水,与肖娟耳语了几句。 肖娟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她脱了鞋子和外衣,跳入了水中,在水面浮仰了一阵,待适应了,才潜了下去。 岸边只留了两人一猫。 留在岸上的骆雪和丁执强很有默契地与对方拉开距离都站远了些,没再有任何眼神或言语的交流。 水面频繁有气泡翻滚,肖娟没一会儿就从水面冒出了头。 丁执强急忙走过去,询问:「有吗?」 肖娟摇了摇头,在水上喘了会儿气,再次潜入水中。 肖娟在水中浮浮沉沉地来回了数十次,仍没看到岑寂有上岸的苗头,就连他下潜的水面都没冒过一丝气泡。 就算他再怎么擅长憋气,这个时间也确实是有些太长了。 他该不会是在水下出了什么事吧? 骆雪心有疑虑,小心翼翼地往水边走近了些,探头往水下瞧。 水面清澈,但潭水很深,只能看到碧波荡漾,再往深处,是水草的颜色。看不清底下有什么。 「岑……」骆雪刚要喊他,水面应声涌起巨大的水浪,溅了她一脸的水。 她退躲抹脸,再睁眼,看到岑寂已经从水下潜了上来。 他一手攀爬上岸,另一只胳膊用力往上一甩,一具被水泡发肿胀的焦烂尸体被抛上了岸。 原本还撅着屁股在往水下看的丁执强一见他上了岸,立马站直了。低垂着头,战战兢兢地叫了声:「七爷。」 岑寂跳到岸上,拨开滴水的额发,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骆雪的注意力被丢到岸上的尸体吸引了过去。放下怀中的猫,捂鼻蹲到了尸身边,细细打量:「是这具吗?」 「嗯。」岑寂拿起她手边的背包,取出备用衣物,盯了一眼正偷瞄他的丁执强。 丁执强匆匆背过身去,完全不敢看他。 尸体鼓胀,形体巨大。除了被水泡发肿胀外,尸体本身也正处于内部器脏高度腐烂生化出气体膨胀撑出巨人观的时刻。 从腐坏的程度粗略推算,这具尸体大概率就是近期被水葬的王海荃。 这样一具又焦又烂又被水泡过的尸体,散发出的刺激性气味跟生化武器一般。即使是掩住了口鼻,仍被熏的脑子发胀。 冷不丁吸到一股恶臭,差点被熏吐。骆雪强忍住沖头的噁心感,努力睁大熏到泛泪的眼睛,观察尸身上的可疑处。 尸体头部左后方破裂,皮肉骨头都已外翻。除了头骨的伤口外,身上没有发现明显的击打外伤痕迹。 仅从尸体外观上判断,这样的外伤不太能确定是人为所致,还是他喝多了醉倒意外摔出的伤口。 岑寂换好了衣服,走去尸体边,蹲地查看。 骆雪憋了会儿气,实在是受不了这股味儿了,她起身往边上退开了些,偏头从指缝间换气。稍缓过劲,她侧身往回看,恰看到小巴爬到了尸身的脑袋上。 小巴左嗅右嗅了一阵,亮了爪,好奇扒拉尸体的嘴巴。 她正欲出声阻止,小巴的爪子一抠,从尸体的嘴里抠出颗淡绿色的珠子。 「呜噜噜——」尸身霎时发出一阵漏气般的怪声。不过眨眼间,尸体的口、鼻、眼、耳,七窍里爬出了密密麻麻的黑色虫子。 场面瘆人,仅是看一眼都觉得头皮发麻。 从水下潜上岸的肖娟刚巧看到这惊悚一幕。她被吓到,破喉尖叫。 「嘘嘘嘘!」丁执强疾步上前,拼命沖她摆手:「别叫,别叫!你别叫!」 小巴被这异状吓到炸毛,转身要逃。 尸变的尸体勐地抬起手,一把抓住了它。 好奇害死猫。 「喵嗷——」小巴被擒住,四爪腾空,奋力挣扎。 「小巴!」骆雪快步上前,顾不上管已经爬上她脚背的黑虫,死死抓住小巴的前爪,用力往回拉。 还在检查尸体的岑寂见情势不对,迅速捡起滚落在地的珠子。一脚踩住尸体抬起的胳膊,两指一捏,强行掰开尸体渐渐咬合住的口腔,将珠子塞回了尸身的口中。 珠子放回,遍地的黑虫瞬间消失,好似方才所见皆是幻象一般。 尸体松开了手。骆雪未及反应,拉着小巴一个踉跄摔翻在地。
第59页 她抱紧了怀中受惊的猫,被惯性一带,原地滚了一圈。狼狈扭头看去,尸体恢復原状,遍地的虫子也不见了。 「怎么……」骆雪挺不可思议地揉了揉眼睛,转而一脸迷茫地看向一侧走去水边洗手的岑寂。 「那颗珠子,是什么?」她问。 「镇魂珠。」岑寂回头看她,解释道:「如果没了镇魂珠,会尸变。」 「刚刚,就是尸变?」骆雪猜测道。 「嗯。」岑寂甩甩手,缓步走回了尸体边:「这里禁忌多,别手欠。」 「我……」骆雪想说那珠子并不是她去尸体口中抠出来的,是她的猫干的。想了想,又懒得费唇舌与他解释。 算了。 她教训着点了点小巴的鼻子,从地上站起,拍掸掉衣上的草叶泥垢。 作者有话要说: 第31章 谢师宴25 「差不多了。」岑寂道。 「是要走了吗?」骆雪的目光又转向了地上的尸体,「那这尸体怎么办?就留这?」 「留在岸上怕生变故,还是放回水里吧。」岑寂说话间朝丁执强招了招手,「你,过来。」 丁执强点头哈腰,满脸假笑地走了过去:「七爷,您有什么吩咐?」 「把这东西放回水里去吧。」岑寂低垂着眉眼挽衣袖,提醒了句:「留神镇魂珠别掉出来。」 「好的,七爷。」丁执强得了话,暗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弯腰抬运尸体。 他的体力远不如岑寂,搬抬挪移,胳膊、小腿都在打颤。 挺费力地把尸体搬到了水边,推了下去。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岑寂一脚踹进了水中。 「咕咚——」一声响,水面鼓起的水泡中有鲜血溢散开。 丁执强身上的伤很严重,伤口未癒合。掉下水后,伤口还在往外淌血。 「咕咚咕咚咕咚——」水面的波浪在剧烈翻滚,水下群聚了数十只黑毛尖牙的不知名东西,呈包围之势在往丁执强的方向飞速游去。 肖娟惊声往岸上爬,被水下伸出的一只手抓住了脚脖,拽了下去。 另一边的丁执强还没能从水中冒出头,就被数只黑手扯住了发,强按住头往水更深处拖。任他怎么挣扎都没能浮出水面。 水花四溅,原本澄澈的水质渐渐被鲜血搅浑。 没猜错的话,那群突然出现的东西,就是被血腥气吸引过来的水猴子。 骆雪还在凝神观察,被朝她沖跑过来的岑寂一把抓住了手。 「跑!快!」他低声催促。 骆雪被他拽着往林深处跑,忍不住回头再看两眼,瞧见水猴子爬上了岸,以箭驰般闪现的速度在朝他们追来。 好快!几乎是眨个眼的间隙就到了跟前。 她心下一惊,不敢再懈怠。紧扣住岑寂的手,卯足了劲往前奔逃。 跑!快跑! 耳边是唿唿的风声,身后是急追的脚步声。 迫及性命的危机时刻,只有本能向前,根本不容她余留半分思考的时间。 也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脚步声陡然间消失了。 「可以了。」岑寂道。 骆雪的步子缓了些,闻言往回看,紧跟在身后的那几只水猴子确实已经甩开了。 要是记忆没出错,追赶他们的脚步声没有远去的过程。 也就是说,不是他们甩开了那些东西,而是那些东西突然消失了。 「怎么……」她大喘着气,挺纳闷地看了眼一旁的岑寂:「那东西不是在水里的吗?怎么上岸了?」 岑寂俯身撑膝,缓劲道:「能上岸,但上岸的时间不长。到时间就会消失。」 「是水猴子?」 「嗯。」 「丁执强他们,会死吗?」 「不好说。就算不死,也够他喝一壶了。」 「速度好快,之前从没见过这么快的东西。差点被追上。」骆雪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道:「你也真是够敢的。为了教训别人,不惜把自己也推进险境。」 「不会,追不上。」岑寂笃定道,「你的速度更快,我信你。」 「信我?」骆雪愣了一下,「把自己的性命押注在别人身上做赌,不像你的风格。」 「说信你,也不全对。而且,我这也不是赌。」岑寂拂了拂袖上的碎草,「我是相信自己的预判,我的判断从没出错过。」 「……」还是一如既往的自大。 骆雪懒得搭理他了,习惯性低头找小巴,发现小巴没跟上。 「小巴呢?」她一下急了,「小巴!小巴!」 小巴颠儿啊颠儿地从草丛里跑了出来。它追了一路,这会儿才勉强追上。头上顶着片枯叶,跑的小奶音都在颤。 骆雪一把将它从地上抱起,紧紧护在怀中。 岑寂看了眼她怀中的猫,抬起下巴往前头点了点:「走了,去福伯那儿。」 「嗯。」骆雪抱着小巴与他并肩往前行。记起方才的事,费解道:「你今天怎么一下子就把那具焦尸找到了?之前……」 她欲言又止,琢磨着之前频繁下水折腾许久都没找到尸体的谢必安所行,不知他记不记得。 岑寂像是看出她在想什么了,解惑道:「水下另有玄机,他在下面做了记号。」 他?谢必安? 看他的表情,是知道谢必安的存在的。从之前的一些细节看,谢必安的记忆他也有。
第60页 骆雪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心中的疑问问出了口:「你跟他,是什么情况?」 「比较复杂,一两句说不清。」岑寂道。 「那……他是你吗?」骆雪又问。 岑寂步子一顿,转头看她:「对我开始好奇了?」 骆雪眨了眨眼,确实有更好奇的事:「你穿过女装吗?」 「……」岑寂默了两秒,噗呲笑出了声。 他真的很爱笑,跟不苟言笑的谢必安很不一样。 「那具尸体,你有看出什么蹊跷的地方吗?」骆雪适时转移了话题。 岑寂憋住笑,清了清嗓子:「头骨裂开了。目前还不能确定这样的伤口是人为击打,还是酒后摔裂。」 跟她想的一样。骆雪点点头:「还有吗?」 「还有……」岑寂简短回顾了一下之前的所见,道:「祁阳有提过,事发前王海荃和王海骆打过架,王海荃被打掉了几颗牙。」 「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性吗?」骆雪诧异道。 「放回镇魂珠的时候,我有看到尸体的内口腔牙齿有缺落几颗。」岑寂道。 「该不会是……」骆雪有了个大胆的猜想,惊讶与他对视了一眼。稍一斟酌,谨慎道:「现在还没有直接证据证明那几颗牙是被打断的,还是醉酒后摔断的。应该还不能断言。」 「嗯,跟我想一处去了。」岑寂认同道。 从林子里出来,在村道上嗅着麦香往前行了一阵,到了村医的家门口。 隔着院门往里看,能看到有村民在屋中看诊。 端正坐于岸桌对面的福伯正捏攥着毛笔,在埋头写药方。 他惯用的是左手,左手拿笔疾书。是个左撇子。 王海琨在清扫院落,高粱穗编成的扫把将一地的碎药渣收拢进簸箕。他换了右手拿扫把,弯腰将簸箕拿起掂了掂。 这师徒俩倒是有意思,就连使左手的习惯都一模一样。 「又是你们这些外乡人!」端着簸箕正要出门倒垃圾的王海琨对外乡人的敌意一向很明显,一见他们就气不打一处来。怒气沖沖道:「凑这做什么?这里不欢迎你们,快滚!」 「你……」骆雪刚要回怼,被岑寂抓住了手,拽到了他身后。 岑寂并没受王海琨恶劣的语气影响,直接言明来意:「我们是来找福伯的。就问几句话,不会耽搁太久。」 「我师父才没空搭理你们这些人。你们也别再来了,快走!」王海琨再次驱赶道。 「海琨。」福伯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迹,「把外头的客人请进来吧。」 「师父!」王海琨很是不愿。 「怎么?师父的话也不听了?」福伯道。 王海琨想要再说点什么,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逆了师父的意思。不情不愿地踢开了院门,引着院外的两个外乡人进屋。 进院前不忘提醒,不能带猫。说是药材多,担心猫会弄乱了院中晾晒的药材。 骆雪对此没异议,把小巴放进了门外的纸箱里。 福伯把手中的药方给王海琨递了过去:「拿着。看清了方子,按方抓药。」 看诊的村民见福伯家来了生人,匆匆离座,简短道了声谢,跟着王海琨去别的屋子抓药去了。 福伯面色悲怆,开门见山道:「你们来找我,是为着清浥那丫头的事吧?」 「是,也不全是。」岑寂自顾自在他对面坐下了,「我们还想知道,之前被烧了屋的王海荃,他屋里的那具焦尸,你是怎么分辨他的身份的?」 「怎么这么问?」福伯警觉道,「你们是知道什么了吗?」 「只是好奇。」岑寂道,「听村里的人说,王海荃屋中抬出的那位伤者,被烧毁了面容。既是没办法从面貌上判断那是不是屋主,那作为医者,一定有你的方式来辨别身份。」 「我不知道。我只是治伤,又不是验尸。」福伯道。 他在说这话时目光下意识往斜上方飘,明显在说谎。 「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想捲入是非?」骆雪一语戳破了他。 福伯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一口咬定:「我真不知道。」 「王清浥家被人施了厌胜之术。她被分尸惨死的样子,想必你也看到了。」岑寂提醒道,「如果不想死更多的人。你最好告诉我们,你知道的。」 「王海荃屋里的人,我是真不确定那是谁。」福伯哀声嘆了口气,松口道:「我其实也是有所怀疑。别的我确实帮不上什么忙,眼下也只能告诉你们一件或许能对你们有帮助的小事。」 「小事?」岑寂起了兴致,「说说看。」 「王海荃十二三岁的时候在林子里被村里的猎户误伤过。中弹位置太兇险,当时没敢把那子弹从他身体里挖出来。之后伤口癒合,那颗子弹就与皮肉长在了一起。」福伯道。 「那颗子弹,在什么位置?」岑寂急忙问。 「差不多,在这里。」福伯抬手在胸腔位置大致比划了一下,「在左胸。」 这条线索确实很重要。 只要搞清了焦尸的真实身份,操纵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很快就能浮出水面了。 「还有一件事。」骆雪问,「王清滟失踪前,你有见过她吗?」 「见过,就在清浥出意外的那个沼泽地附近。我赶巧出诊经过那里,瞧见那小丫头哭得特别伤心,就喊了她一声。可她好像是没听见,转头擦着泪就跑走了。我这老胳膊老腿的,想追也是有心无力。结果第二天我就听说,清滟那小丫头失踪了。」福伯道。
第61页 作者有话要说: 第32章 谢师宴26 天色擦黑,村中出现异象。 骆雪已经能适应这里的生活节奏了,听岑寂喊了她一声,她立马把最后一口包子全塞进了嘴里。抓起还在悠闲舔爪的小巴,快步跟上了他。 农庄占地面积很大,要找到安全屋需耗费不少时间。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跟在岑寂身后,过桥转弯,迎面撞见了季风的团队。 季风身后一左一右被架着的,是差不多丢了半条命的丁执强和肖娟。 正如岑寂所言,「就算不死,也够他喝一壶了」。那二位浑身是伤,意识不清,能不能熬过今晚还是个未知数。 肖娟的运气说好不好,说坏也不算太坏。作为新人,一到这地就被连带着针对。不过她命倒是挺大,就算被水猴子拖下了水,竟也还能侥倖脱身。 真的,只是运气吗? 两拨人在窄道相遇,各自停步。 岑寂抬了抬帽檐,目光斜向季风身后的丁执强。嘴角勾起一抹坏笑。转瞬看向正对面的季风,嚣张挑衅,竖指拉脖,弹舌「啧」了一声。 季风不以为意。微微一笑,侧行一步往边上让开了些,抬手比划了个「请」的手势。 交锋时间不过数秒,剑拔弩张的气氛烘托得倒是很到位。 骆雪险些以为这俩会当众打起来。 在天彻底黑下前找到了落脚的安全屋,骆雪一入院就与岑寂言明,今晚必须分房睡。 摸不清状况的祁阳在一旁胡言乱语地瞎劝,说什么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分房只会伤感情。 实在聒噪。祁月没忍住,拎着他的耳朵把他带走了。 骆雪的提议对岑寂并不奏效。 他左耳进右耳出,房门一关,左右就是不给她出去。 「要跟我睡吗?」他问。 骆雪很敏锐地听出了他这声「睡」中更深层的含义。在他想「更进一步」时,她反应极快地窜逃进了浴室。 锁紧浴室门,抓紧防身的甩棍警惕他乱来。 在浴室贴着门等了会儿,没听到外头有动静。骆雪挺纳闷地把门轻轻拉开一丝缝,隔着缝隙往外看。 坐在窗边翻阅书籍的七爷俨然已是另一身装扮。 板正的西装,一丝不乱的头髮,很有标识性的挂链金丝边眼镜。 空气中有菸草味隐隐浮动。 「谢必安?」骆雪一眼认出了他。 谢必安推了推面上的眼镜,抬眸看她:「嗯。」 「你怎么……」 「他是个没分寸的。」 「啊。」 「这颗脑袋再敲就碎了。」 「……」像是在跟她解释。只是这解释怎么听着这么怪呢? 「那你……」骆雪犹豫了一下,「该不会是想敲回来吧?」 谢必安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在她被盯到嵴背发寒时,忽见他曲指叩了叩自己的手腕:「在彻底摆脱这个之前,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谢谢哦。」 「不客气。」 尬聊结束。 谢必安虽是心思难测,但比起岑寂那嗨过头的性子,他起码不会做出有损他身份的事。比如霸王硬上弓什么的。 说不上是君子所为,毕竟他实在算不得什么君子。大概率是因为他这人太傲。 洗浴后躺在一张床上,谢必安把她的猫拎远了些,特意在中间摆了个枕头,示意她别过界。 就差把「别对我有非分之想」这几个大字直接刻脸上了。 骆雪默然盯着他看了两秒,一把拎住想要爬过去的小巴。抱好小巴侧了侧身,背对着他。 窗帘被一股怪风吹开,玻璃上是密密麻麻数百只血红色的眼睛。那些眼睛眨巴眨巴,不怀好意地盯着她,似要生吞了她一般。 她想要闭上眼睛,可眼皮不受控,怎么都没办法闭合上。 窗上的血色眼睛扭曲形变,化成了一排排密密的尖牙,破开了窗。 眼前忽地一黑。 谢必安似有所觉,拽起被子盖住了她的脸。 她的眼睛终于能闭上了。 一夜无梦,安睡到天明。 在现实世界,她的睡眠质量很差,一直都需要安眠药辅助入睡。反倒是在这怪诞的农庄,她睡得比从前更沉。 早餐时谢必安很反常地夸了祁阳数次,多是嘆服于他的厨技刀工。 骆雪隐隐感觉他在打什么歪主意,下意识多瞄了他几眼。在祁阳被夸到快飘起来时,谢必安果然开始给他派活了。 「一会儿吃完饭,祁阳你跟我走一趟。」谢必安道。 祁阳愉快点头,一口应下:「好的,七爷。」 「七爷,我也一起吧。」祁月主动提议。 「你就不用了。」谢必安摇头道,「那地不适合你。」 「不适合?」祁阳惊讶与祁月对视了一眼。按常理祁月的战斗力比他强,他费解道:「为什么?」 「去了你就知道了。」谢必安给他卖了个关子。 「雪姐……」祁阳转头想要从骆雪口中探得答案。 骆雪瞭然挑眉,冷淡应了声:「去了你就知道了。」 谢必安看了她一眼,掰碎鸡蛋黄,摊掌给小巴餵食。 待祁阳反应过来自己就是个来捞尸剖尸的工具人时,简直欲哭无泪。 「七爷,我就是个做饭的厨子。让我剖鱼还行。剖尸?这……这您也太高看我了。」
第62页 谢必安懒洋洋倚在树边,悠哉点了根烟:「你早上不是还在遗憾,你空有一身庖丁解牛的本事,就是缺了个合适的场合发挥嘛。我给你场合,发挥吧。」 「……」牛吹大了。祁阳石化状看着他:「七爷,我、我开玩笑的。」 「我可不是在跟你开玩笑。」谢必安拿烟点了点他,「去吧。就你站的那个位置,下去先把尸体捞出来。」 骆雪看着祁阳丧着个脸下了水,忍不住小声嘟囔了句:「您可真会给人下套啊。」 「凑合。」谢必安道。 祁阳在水里上上下下地起伏了几个来回,好半天才把那具焦烂的尸体从水下打捞上岸。 骆雪被这股刺鼻的味道熏到干呕,急忙抓起小巴捂鼻跑远了些。 「呕——」 祁阳还没开始剖尸就已经被熏吐了。 谢必安早有准备,非常「贴心」地揣兜给他递去两团棉花,指了指尸体的左胸位置:「这里,剖仔细了。留意有没有子弹残留。」 祁阳用棉花塞住鼻孔,咬咬牙,硬着头皮拿刀对地上的尸体比划。 味道更沖了。 骆雪被熏的头晕,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又往边上跑远了几步,被手腕上的牵力限制了距离。她忍耐了片刻,还是没忍住,扶树呕吐,把胃里的酸水都给吐出来了。 嗅觉太灵敏,看来有时候也未见得是好事。 「确定没有吗?」谢必安问。 「真没有啊七爷,我都找仔细了。能剖的我也都……呕……」祁阳边吐边回话。 「站远些,味儿。」谢必安站得远远的,捂鼻朝他摆了摆手:「行了,既然已经能确定了,那就把尸体放回水里。祁月方才跟我提过,她在村长家附近等你。这里没你什么事了,找她会和去吧。」 昨儿还能大大方方对尸体上手,今天就嫌弃上了。骆雪隔了点距离看他,虽长着同一张脸,却像是在看着两个人。 「好的,七爷。」祁阳得了这话总算松了口气,挺费劲地把尸体又抛回了水里。担心他变卦,就连道别都顾不上了,转头就跑。 这本黑,都给人噁心跑了。骆雪嘆了口气。见谢必安朝她招了招手,跟了过去。 与他并肩往前行,骆雪确认着问了一嘴:「是没有吗?」 「嗯,没有。」谢必安道。 「那就可以确定,王海荃屋子里的那具焦尸不是他。」 「是王海骆。」 跟她推测的一样。骆雪点点头,又问:「你觉得,王海荃还活着吗?」 谢必安闻言步子一顿,转头看她:「要验证一下吗?」 「什么?」骆雪没听明白。 「你的任务。」谢必安道。 她的任务,是「找到纵火案真兇」。 从王海骆的尸骨判断,他死前头骨曾遭过重击。大概率是被王海荃敲破了头,晕倒在房子里,以至于重伤下没办法脱困。 「拿出你的任务卡,对它说出你的结论。」谢必安提示道。 任务卡在口袋。不管她换几身衣服,就算把卡遗忘了,一摸兜,那卡始终跟着她。就算衣服没有口袋,那卡也会随时出现在她的手边。邪乎得很。 骆雪揣兜把任务卡拿了出来,犹豫了一下,对卡说出了心里怀疑的那个名字:「王海荃。」 任务卡金光一闪,倒计时结束。 看来是对了。纵火案真兇,就是王海荃。 骆雪捏着卡片愣了一下,抬头看向谢必安。 他挑指一翻,示意她把卡片翻转过来。 原本是黑色的卡片已然变成了金色,卡的另一面也变了字样。 ——「任务奖励:本轮游戏奖励『袖箭』,请前往铁匠铺领取」 「袖箭?」骆雪没见过这种东西,「那是什么?」 「运气不错,第一次就拿到了防御武器。」谢必安道,「在这地界,普通的武器对那些东西起不了任何杀伤作用。只有任务奖励所得的武器,才能辟邪自卫。且这些兵刃认主,换个人用,就失去原本的效力了。」 这么高级啊。骆雪点点头,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好奇道:「所以这是很难得的吗?那,得到这东西的机率是多少?」 「千万分之一。」谢必安道。 千万分之一?!哇,那她岂不是欧皇体质?骆雪惊了:「那,你的团队里也有人有类似的自卫兵刃吗?」 「有。」谢必安与她明显在期待的目光撞上,稍迟疑,解惑道:「我的伸缩匕首,八爷的皮鞭,祁月的迴旋刀。还有,于逸的盲杖。」 「盲杖?」骆雪脑补了一出瞎子于逸举着盲杖勐敲鬼怪脑袋的画面,违和得很。惊讶看他:「这盲杖,也能做武器?」 「盲杖中有机关,藏有刺刀。」谢必安道。 「啊。」骆雪若有所思点点头,「还有吗?」 「目前就这么多。」谢必安道。 这还就这么多?他也太谦虚了。要真像他说的那般,这是千万分之一的爆盒率,那他团队里拥有这类武器的人可真不算少。 强将手下无弱兵,看来他们这群人中多的是深藏不露的角。 「是去铁匠铺吧?」谢必安问。 骆雪回神看他:「嗯。」 「那就先去陪你领任务奖励。」谢必安道。 从林子里出来,步入村道,地势平坦了很多。
第63页 往前行了一阵,骆雪记起要问:「你的任务完成了吗?」 「还没。」谢必安道。 「任务还是秘密?不可说?」骆雪满腹疑问地看着他。 「不可说?」谢必安猜到她是误会了,慢条斯理地推了推眼镜:「任务提示,是秘密。」 「……」他说的秘密,原来是任务提示。 话说半截意思差很多的好叭。 作者有话要说: 第33章 谢师宴27 「铛铛——铛——」 铁匠铺外站着个赤膊壮汉,举着大锤在敲铁。 一旁的炉火烧得旺旺的,炉中火苗噼啪作响。一妇人蜷身坐在火炉边的竹扎小凳上,边擦汗边推压鼓风箱。 远远地瞧见有俩外乡人在往这一处来,铁匠高高抡起的铁锤滞停在了半空。 他捞起挂脖的毛巾胡乱抹了抹满脸的汗珠,定睛细瞧,瞧清了来人模样。转瞬放下了手上的活,快步往屋里去。 骆雪和谢必安并肩走到铁匠铺门口,正琢磨这个环节要怎么继续下去,就见铁匠掀开了内屋的帘子,手中捧了个四四方方的黑盒从里屋出来了。 「客人,这是您前阵子定做的东西,已经完工了。」铁匠把黑盒往骆雪面前递了递,「您验验货。」 前阵子定做的东西?她可不记得之前有来过铁匠铺。 还是说,这也是游戏设定的一部分? 骆雪不明所以地盯着那盒看了看,没敢接,带着点询问意味看向一旁的谢必安。 「把你的卡片拿出来,交换这个。」谢必安提示道。 看来这就是游戏奖励了。 骆雪得了准话,掏出口袋里的金色卡片,递予铁匠,交换他手中的黑盒。 打开盒盖,内里装着一个铜铁所铸的管状物,装在一个皮质的套子里。铁器长约八寸,一端圆锥形,另一端装有活动铁片。内里镂空,侧面有孔,从孔中看去,能瞧见弹簧一角。这细长的管内应该是另有机关。 铁器一旁嵌放着一根细如筷的竹制箭杆,长约七寸,桿头装一菱形铁箭头。 盒子底下垫着一张纸,纸上有字。 ——「单发袖箭,单次使用冷却期24小时」 谢必安瞧了眼盒中的东西,按流程客套道:「货没问题,谢了。」 铁匠举起铁锤重重一挥,亮了一嗓子:「那您收好喽,改明儿有需要再来。」 从铁匠铺门口离开,骆雪拿起盒中物件仔细端详:「这就是袖箭?」 「嗯。」谢必安低垂着眉眼,看着她手中正把玩的袖箭:「用过吗?」 「没。」骆雪摇了摇头。见都没见过,更别提用了。 「教你?」谢必安提议。 骆雪闻言停步,稍作犹豫,还是把盒子递向了他。 谢必安跟着停了下来,伸手要拿,却见她快速缩手,躲开了。他前伸的手悬在了半空,蹙眉抬眸,看着她。 「你该不会要抢吧?」骆雪护住盒子,警觉道。 「我说了。这东西认主,对我没用。」谢必安朝她摊掌道,「快别磨叽了,给我。」 骆雪满脸写着「我才不信你这诡计多端的狗男人」,紧搂着盒子默了片刻,仍是犹豫:「那万一是你骗我呢?」 「……」谢必安不怎么多的一点耐性快被磨没了,前伸的手垂了下去:「要不要教?随你。」 虽是不信他,但如果连使用方法都不知道,这东西于她就是个摆设。况且她连这东西的头尾都分不清,万一使用方式错了,射到自己就完了。 权衡再三,骆雪还是把盒递向了他:「那你别耍心眼。」 「要不是怕你拖我后腿,你以为我想操这个闲心?」谢必安不耐烦道。 这倒是实话,是不怎么中听,但在理。骆雪没吭声,低头看他拿起了盒中的袖箭。 「手。」谢必安道。 骆雪抬起两只手,犹豫要给他伸哪一只。 「左手。」谢必安替她做了决定,「袖箭是副武器,一般装在左臂。你把袖子撩起来。」 骆雪很配合地撩起衣袖,把左手给他伸了过去。 谢必安抓住她的胳膊,替她把袖箭的皮套装置箍绑在小臂上。利落拨开蝴蝶片,装上箭杆。转瞬侧行了一步,绕到了她的后方。 掌心覆于她的小臂下方,往上托举。另一只手牢牢抓握住了她下意识曲肘想要撞开他的右臂。 贴身之距,能清晰感觉到隔衣的体温。骆雪顿时紧张起来,回眸警惕看他。 见她不再挣扎,谢必安这才抓住了她的右手,手把手搭在了袖箭的机关处。 「把树上那只黑鸟作为目标物,瞄准。」谢必安看着树的高处,目不斜视道。 看他这般专注的神色,确是她多心了。骆雪转回视线,注意力集中在了袖箭上。按他教的步骤,眯起一只眼,袖箭前端瞄准了树上的黑鸟。 谢必安手把手带着她曲指扣动机关。 「咻——」的一声箭鸣,树上振翅欲逃的黑鸟中箭,扑扑作响,从高处坠落。 袖箭的回推力道一点不比短程射击的枪托力道小。射出箭杆的一瞬间,骆雪迅速攥拳握臂,以便承住这股推力。 谢必安一看她这反应动作便明白了几分:「练过?」 「算是。」骆雪道。 之前家附近有个射击馆,她曾偷偷攒了钱去那馆所里办过一张会员卡。射击对她来说很解压,遇到烦心事常去射击馆消磨时间。没想到之前的练习在这地界竟是派上了用场。
第64页 谢必安瞭然点头,松开了握住她臂弯的手。侧行了几步,歪头看她。 骆雪挺有兴趣地抓着袖箭左看右看,半晌才记起要问:「对了,冷却期是什么意思?」 「特殊武器一般都有时限,除非危机时刻,一般不推荐使用。你刚刚那发箭射出去,24小时后箭杆才会回归到你的袖箭里。自动进膛。」谢必安解释道。 「自动?这么神奇?」骆雪惊讶看他,「那我刚刚射出的那根箭是不能重复利用的?」 谢必安见她看向了落鸟的草丛处,猜到她想干什么了。示意着朝她的目视处歪了歪头:「你可以试试。」 骆雪得了话,三步并做两步地往草丛中去。一眼便瞧见了跌落草丛的那只黑鸟。她蹲地伸手,想把箭杆从黑鸟身上拔出。指尖刚触上箭身,那箭在她眼皮子底下瞬间如尘散。 消失了! 「怎么……」她愣了一下,抬头看向尾随过来的谢必安:「既然这个箭有冷却期。那要是这段时间里我自己做箭杆呢?是不是也可行?」 「你是想卡游戏的bug?」谢必安直白道。 「差不多是这意思。」骆雪毫不掩饰地一点头。 「理论可行,但自制的箭没有驱邪的效力。况且……」看她那双嫩手,也不像是会这巧技的样子。谢必安推了推面上的眼镜,合理怀疑道:「你会制箭?」 「不会。我就这么一说。」骆雪揪住了想要衔死鸟的小巴,「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谷叔家。」谢必安眯眼略一思索,道:「但在这之前,得带些帮手。」 帮手?听着像是要有大动作。骆雪不是很理解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不过也没再问。抱好小巴,跟着他往大路上走。 默不作声地往前行了一阵。骆雪一摸空空的胳膊,没摸到原本绑在小臂上的袖箭。惊唿出声:「你做了什么?」 「什么?」谢必安不怎么理解地转头看她。 「我的袖箭,怎么没……」骆雪拉开衣袖一瞧,袖箭好端端绑在她的小臂上。她不由更惊讶了:「咦?」 瞧她这表情,谢必安猜到了个大概。 视线往下扫了扫,解惑道:「忘了告诉你,这也是这个世界的游戏设定。特殊武器佩戴后可以隐去实形,佩戴后完全不用觉得累赘。当你遇到危机或需要使用的时候,只要想到它,它自会出现。」 「这么玄乎?」骆雪听明白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精神力控制?」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谢必安话音一顿,慢半拍记起她方才怀疑的眼神:「所以,你刚刚是怀疑,我对你这东西动了手脚?」 「啊。」骆雪坦率承认了,「我对你的人品,偶尔还是有些质疑。」 「偶尔?」谢必安冷淡移开了眼,「那我还是劝你要对自己的小命上点心。我不是什么好人,更没什么人品。」 他提醒着捏了捏手腕,似威胁般,道:「等一摆脱这东西,我立马会要了你的小命。」 他可不是会开玩笑的类型。骆雪寻思他是不是天蝎座的?稍不称他的心意就要人小命,可真不是一般的记仇。 她扯了扯衣袖,道:「随意杀人可是违反游戏规则的,你不怕被抹杀?」 「你猜,他们为什么都这么怕我?」谢必安不答反问。 当然是因为他很擅长在规则里找漏洞。得罪他的,就算侥倖不死,也会被整到残。他跟岑寂本质上是同一个人。 在丁执强一事上,骆雪已能看出他的手段。 对于他的威胁,骆雪毫无惧色。她本就不是惧死之人,自然不怕他。 「你以为我会被你唬住,转头就好好表现讨好你吗?」骆雪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笑,「你做梦!」 「很好,很有骨气。」谢必安停步,神色莫测地看着她:「下次哭的时候,可别求我。」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骆雪直视着他隔在镜片后的一双眼,冷声道:「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没掉过一滴眼泪。」 「是吗?」谢必安倾身低头,似想看清她眼中的真实情绪。 骆雪没躲,示威般回应着一抬下巴。 他眼底闪过一丝兴奋的喜色。一闪而过的微妙情绪,须臾间便恢復了冷淡之态。很像是林中凶兽嗅到了猎物的气息,敛去形色,蓄势待发。 「那我倒是有些期待了。」 「期待什么?」 「你猜。」 「……」 作者有话要说: 第34章 谢师宴28 去往谷叔家的途中遇到祁阳,谢必安招手与他耳语了几句。 在树下等了没一会儿,祁阳便带着十几个扛着榔头、拿着撬棒的壮汉过来了。一眼扫去,都是熟脸。 那伙提拎着榔头撬棒的壮汉规规矩矩在谢必安面前站成一列,异口同声地尊称他一声:「七爷。」 看这阵仗,真是要干场硬架? 与骆雪姿势同步抱臂等在树荫下的祁月见人到齐了,偏头吐掉了嘴里衔着的狗尾巴草。 曲肘撞了撞还在游神的骆雪,往已经走在前头的谢必安那侧一抬下巴:「走了。」 骆雪看了她一眼,疾步跟行过去。一手偏挡在唇边,小声询问:「这是要去干架吗?」 「差不多。」祁月道。 骆雪记起村中人有提起过谷叔一家在村里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这冲突一起,后续难免会有诸多麻烦。
第65页 她思忖片刻,顾虑道:「这么正面起冲突,不怕之后再想与村中人打交道,就难了吗?」 「七爷走这一步,应该是已经能断定这是任务最后一环了。」祁月解惑道,「等这局任务结束,游戏会刷新重置,村中人的记忆也一样。」 骆雪点点头,大致听明白了:「这也是游戏设定?」 祁月拿眼扫了扫她:「你适应的挺快。」 听着像是在夸她。骆雪与她对视了一眼,仍有顾虑:「可……万一他误判了,之后要怎么收场?」 「不会。」祁月肯定道,「七爷从没误判过。」 也不知这群人被灌了什么迷汤,对一个疯子这么信任。 骆雪对谢必安前一刻还在威胁她小命一事耿耿于怀,不由腹诽。胡思乱想地往前跟行了一阵。 走在最前头的谢必安在谷叔家的院门前停步。回手一勾,立于一侧的一壮汉得令快步越过他,一脚蹬开了谷叔家上锁的院门。 院里没人,倒是省了不少事。 以谢必安为首,一群人乌泱泱涌进院。院门前留了两人蹲守,其余人听从谢必安的指示,破开门,进了屋。 行至二楼,谢必安走去楼梯口的窗后,挑开了帘子。 上一次来这为避开耳目行色匆匆未及细察。骆雪在他挑帘之际才注意到,窗帘的颜色很新。 帘布跟屋中其余的窗帘花色虽是一致,但挂帘的五金明显换了没多久。五金上覆盖的薄膜还没撕去,表层也没有积尘的痕迹。 谢必安挑开窗帘,曲指在墙面上叩了叩,侧耳细听。片刻后侧行了两步,曲指又叩了叩墙面。 「咚咚——」 「咚——」 左右两侧的叩墙声有差异,是空鼓的声音。 骆雪想到了点什么,推开阳台的门,踩着铺砖的缝隙,数着步子从阳台东边,一步步往西边去。 她很快又折回屋内,贴墙往西,又细数了一遍同样步幅下一共迈了多少步。 来回测算了三次。均算下来,内外大约差了五步。 按步幅测算,这面墙的墙体内外厚度不一致。换言之,谢必安正探测的那道墙内该是有个暗格。 谢必安注意到了她的异动,凝神看她。待她看了过来,他才移开了眼。缓步走去端正摆放屋中的单人沙发边,坐下。 点了根烟,徐徐吐出烟雾。 「砸。」 一声令下,提着榔头的一众壮汉轮番上阵,对着窗后的那面墙哐哐勐砸了下去。 不消多时,墙破开了洞,露出了清漆的木板一角。是新木。 有尸臭味,味道刺鼻。骆雪掩鼻往阳台去,拉开了些距离,看着破洞处。 「七爷,有发现!」祁阳兴奋道。 谢必安稍一点头,示意他们继续。 祁阳迫不及待地拿过了旁人手中的撬棒,撬棒一头抵住木板边缘,一脚踩住墙面,借力狠狠一掰,钉住的木板咔哒一声撬开了。 一股愈发浓郁的恶臭瞬间从木板下发散了出来。 骆雪皱眉又往外走了几步,一双眼紧盯着逐渐被破开的木板底下。 透明塑料膜的袋子露了出来,袋中积了不少腐坏的尸液。砌在墙内的尸体已经腐烂到辨不出五官,只能从尸身上残留的长髮判断出那是个女性。 「这该不会是……」 「王清滟。」谢必安低眸垂手,曲指弹了一下烟:「就是传闻中,王海荃失踪的妹妹。」 骆雪断了话音,转头看他。他神色淡淡,目不斜视地看着那具从墙洞中掏出的尸体,仿若方才的话并不是说予她听的一般。 裹尸袋打开,祁阳和祁月一左一右蹲到尸体边,仔细检查。 祁阳皱巴着一张脸忍耐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偏头干呕了几次。 祁月则是一脸嫌弃地朝他甩甩手驱他。祁阳在她面前要强得很,挺坚持地要与她一起验尸。 见他们验得差不多了。谢必安捻了烟,问:「死因是什么?」 「是他杀。致命伤在脑后,看着像是用某种钝器敲出的伤口。」祁月摘掉手套,回话道。 这一系列的事件串联起来,真相已经浮出水面。 祠堂中为「女状元」王清浥特意筹办的谢师宴,真正的主角其实是这位早已被杀死砌入墙中的王清滟。 砌墙藏尸,妄图变更两人的录取成绩交换人生。这绝不可能是一人所为。 王清浥一家不仅盗走了本属于王清滟的一切,更是为了藏住这个秘密,不惜要了她的性命。 随着王清滟的失踪,她的哥哥王海荃显然也渐渐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一番调查后,定是发现了蹊跷,苦于没有确凿证据。 他与妹妹相依为命,在村中本就不如能依仗村长权势的谷叔一家有地位。势单力薄空口白牙,就算他说出了真相也无人会信他。走投无路下,他只能以恶制恶。杀人焚尸,借厌胜之术残杀罪魁祸首。 如果说王海荃是这一切的幕后主导者,那他现在人在哪里? 是已经逃出村了,还是…… 不对!骆雪很快推翻了这一假设。 王海荃既是要报仇,那就一定想要等个最终的结果。他一定还在村里。 「我要的东西,找到了吗?」谢必安问。 「找到了。」祁阳强行掰开尸体攥紧的拳,从指骨里掏出个皱巴巴黑乎乎纸团状的东西。恶臭味差点把他熏吐。他强忍噁心,捏鼻道:「应该就是这个,不过已经不成形了。」
第66页 「嗯。」谢必安点点头,「找个干净袋子,装起来。」 「干净袋子。」祁阳朝祁月摊手道。 祁月照着他的手心打了一巴掌,冷漠绕开了他:「自己找。」 祁阳撇撇嘴,满屋找干净袋子去了。 骆雪步入屋内,叫住了起身欲往外走的谢必安,问:「那是什么?」 谢必安循着她的目光往祁阳那侧瞥了一眼:「被蓄意篡改前,原本的成绩单。」 骆雪猜到了点什么:「所以,你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给他想要的。」谢必安坦言。 「他?」骆雪猜测道,「王海荃?」 这话谢必安没答,快步下楼:「去沼泽地。」 一行人从谷叔家出来,径直往沼泽地的方向去。 王清浥先前横死在沼泽里,谷叔一家门户紧闭,全家此刻都围聚在沼泽地前焚纸啼泣。 穿着古怪彩衣正祷告作法的黄姑忽地一睁眼,警惕望向村道。大喝一声「不好」,手中法杖往来人方向用力一挥,催促道:「快!拦住那帮外乡人!」 村长最快反应过来,大声附和:「那帮外乡人要坏事。快!拦住他们!」 沼泽边的村民不少,在村长的一声喝令下,纷纷拿起手边的农具,气势汹汹地站成一列,拦住了外乡人的去路。 祁月人狠话不多,毫不示弱地挑头给了村长一脚。村长一个仰翻狼狈摔倒在地。对峙的两帮人瞬间扭打成一团。 一片混乱中,谢必安并没有要停步的意思。缓步向前,神色自若地垂手揣兜,掏出烟盒和打火机。敲盒点菸,转瞬朝尾随过来的祁阳摊了摊手。 「快!快拦住……」黄姑惊慌失措地想要提醒周围的人拦住他。 谢必安略一抬眼,黄姑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后半截话在与他看去的目光撞上一瞬戛然卡在了嗓子眼里。 看那黄姑的表情,像是见到了比鬼还吓人的东西。 一个神婆,不怕鬼,怕人? 骆雪歪过头,狐疑瞧了眼谢必安。他看起来与平时没什么不一样。 谢必安低垂着眉眼,摁燃了打火机。 跃动的火光在挂链的镜片上折出了异样的色彩。 他点燃了用干净袋子收纳好的成绩单,甩腕一抛。那团快速燃烧的火焰像是自带吸力,无风而动,朝着沼泽深处直直飞了过去,陷进泥中。 沼泽中央起了异象,黏稠泥浆呈漩涡状在打转。 一只巨大的手从沼泽底下钻了出来,裹满黑色泥浆的手现出全貌,足有五层楼高。在一众惊愕的目光下,那只巨大的黑手朝谷叔的方位伸了过去。 围拢在谷叔身边的众人慌乱遁逃。唯有谷叔似被施了定身咒般,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只巨大的黑手照着谷叔狠狠一拍,泥浆四溅。谷叔如掌下的蚊蝇,被拍的血肉模煳,眨眼间便没了气息。 骆雪满眼震惊地看着沼泽下伸出的那只大手,不可思议道:「那是……」 「王海荃。」谢必安徐徐吐出一口烟。 王海荃?那竟然真的是王海荃! 只是眼下怎么看,那东西都不能称作是人。 「他献祭了自己的生命。」谢必安似瞧出了她的困惑,道:「为心中所求,跟那位作了交换。」 「那位?是谁?」骆雪不怎么理解地转头看他。 「或许,是神明?」谢必安弹指掸了掸烟,「也可能,是恶魔。」 「这么模稜两可的答案,说了等于没说。」 「没有非黑即白的世界。在这里,也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第35章 结婚宴1 风稠雨密,屋外尖叫声不断。 血腥味浓重的暗夜下危机四伏。 相较屋外令人心惊肉跳的动静,上了锁的房内被托衬的异常和谐。 其中原因,主要归功于她身边有一位勉强算得上是靠谱的……队友? 虽然这位队友偶尔发起疯来要比外面的那些怪物危险得多。 骆雪悄声瞧了瞧此刻在她眼中与镇宅神兽无异的谢必安。拉起被子,踏踏实实地在床上躺下了。 谢必安端坐在沙发边,调亮了落地灯。曲指抚推面上的金丝边眼镜,姿态优雅地翻动着手中的古籍。 两人各占房间一边,互不打扰。 在进入这间房之前,谢必安早已与她言明,入夜他并没有要沾床的打算。话外之意嘛,无非就是顾虑到他那高贵的躯体不容她这俗人染指,所以宁愿去睡沙发。 就好像她有多稀得染指似的! 骆雪咬牙忍住了想怼他的冲动。想着万一她话说狠了让他受了刺激,他体内的那只岑·泰迪·寂被刺激出来,那可就不好收场了。 比起那只挺能折腾人的泰迪,入夜还是这拿下巴瞧人的傲娇怪相对好相处些。楚河汉界分明,井水不犯河水。更何况,一个人霸着一张床,明明就很爽好叭。 骆雪稍一思量,抱住跳上床的小巴侧了侧身,给他留了个冷漠的后脑勺。 「咚咚咚——」 破晓时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她昏沉的意识唤醒。 骆雪正睡得香甜,迷迷煳煳睁开眼,瞧见门缝底下塞进了一个眼熟的牛皮纸信封。 谢必安走去门后,弯腰捡起门缝下推进屋的信封。拆开封口,从内里掏出一张卡片。
第67页 在他看那张卡片的同时,口袋在升温。骆雪揣兜掏出任务卡一瞧,果然是又有了新任务。 ——「任务:五分钟内抵达祠堂参宴」 ——「任务提示:药」 小巴不知何时跳下了床,颠儿颠儿地跑去了谢必安的脚边,歪着脑袋想要蹭蹭。谢必安面无表情地侧行了一步,避开了。 骆雪打着哈欠从床上坐起,朝吃瘪看她的小巴招了招手。 「卡上写了什么?」骆雪问。 谢必安闻声回头,见她抱着猫走了过来,顺手把卡片递予她看。 是张邀请函。 ——「王家村有喜。祠堂设了结婚宴,诚邀外乡人一同参席。」 「先是谢师宴,现在又是结婚宴。所以……」骆雪看完了卡上似曾相识的内容,推测道:「这里每一局新的游戏主题,都是以宴席形式开场的?」 「嗯。」谢必安稍一点头,开了房门径直往外走:「时间不多了,直接去吧。」 不是要与她商量,是命令的口吻。 骆雪没在这些细节上与他计较,她也不是多拘小节的人。毕竟比起还没来得及洗漱就要出去见人,误了任务时间丢了小命才真是大事。 她胡乱抓了抓睡乱的发,跟了出去。 祁阳一行人已经候在了走廊外,见谢必安出了房门,团簇在门外的众人七嘴八舌地与他汇报前一夜季风团队中发生的事。 昨夜的内鬼混在了季风团队里。听闻是内部出了叛徒,导致内鬼没有被及时发现。后半夜季风的团队被血洗,死伤大半。 骆雪竖耳听得仔细,尾随着谢必安下了楼,一眼便瞧见了一张本不该在这出现的熟脸。 伊桃拉着肖娟挤过人群,急匆匆走到了已经停步的谢必安面前:「七爷,这是肖娟。昨晚幸好遇到她我才躲过一劫。」 「七爷。」肖娟不敢直视他,挺拘谨地朝正打量她的谢必安点了点头。 「伊桃!」于逸摸索着跟了过来。他似乎是有些生气,抓住了伊桃的衣角试图拽住她:「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多管闲事!不要多管闲事!你怎么就是死活听不进去?你知道她什么来歷吗?是个人你就敢往回带?」 「我没你这么冷血。只管自己活,那还是个人吗?」伊桃赌气说了重话。 「你……」于逸气到语塞。 肖娟轻拍了拍伊桃的肩,低着声说和道:「伊桃,算了。」 「怎么能算了呢。你要再回那个虎狼穴,命都要没了。」伊桃跟着压低了声,态度坚决。 谢必安的目光在肖娟身上短暂停留,没什么兴趣地移开了眼。越过她们想要出去,被伊桃拦住了。 「七爷!可不可以让肖娟留在我们团队里?」伊桃鼓足了勇气,道:「我用我的人格担保,肖娟她很善良,不会有问题的。」 「伊桃……」于逸自知他的话说再多也无用,欲言又止。 「嗯。」谢必安冷淡应了一声。对这话题没有要多言的意思,绕过挡道的伊桃,径直出了门。 骆雪抱着小巴行至门前,满眼疑惑地回头看了眼肖娟。肖娟撞上她看过去的目光,似是怔了一下,转瞬对她微微一笑。 一段小插曲耽搁了点时间。 一行人急匆匆陆续进入祠堂。各自寻了座刚坐下,祠堂的入口便缓缓闭合落锁了。 桌上的菜品不少,不过没人敢轻易动筷。季风从盘里抓了颗糖给身边的小美人,待她吃下糖果无恙,他才又拿了一颗糖,自顾自吃了起来。 途中走得急,骆雪在席位坐定,长舒了口气,这会儿才有闲心打量周围。 季风的团队距离他们的座位隔了张桌,围桌众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断胳膊断腿侥倖逃生的不在少数。 相较那桌的惨相,与他们同席而坐的肖娟看起来倒是幸运了不少,只脸上挂了点彩,轻微擦伤。 祠堂内挂满了红绸,柱墙上贴了红彤彤的「囍」字。 案台上点了红烛,红烛两侧坐着的两位新人穿着典型的中式婚服。 新郎头戴瓜皮小帽,身着精绣褂衫。新娘头上罩着一块四四方方垂红缨的盖头,裙边下露出半截红色绣鞋。 乍一眼看去,很像是时期老旧照片上的一幕。 祠堂里的村民不多,满打满算也就七八个。参宴的亲友连张圆桌都没能坐满。 筹办结婚宴的村民脸上的表情怪异。明明该是很喜庆的场合,他们却个个神色悲怆,眼神麻木空洞。 这肃穆的氛围让人感觉很不舒服。不像是在办喜事,瞧着更像是在奔丧。 「咳咳咳……」 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打断了骆雪的思绪。她循声看向新郎,只见新郎掏出了一白帕,掩唇偏头,勐咳了一阵。 有一约莫五十出头的妇人从宴桌边急急站起,小跑着走去新郎身边,给他抚背顺气。 猩红的血渗透了白帕。 新郎一脸病容,瘦骨嶙峋,眼窝深陷。 一进祠堂骆雪就嗅到了一股中药味,这股浓烈的药味就是从新郎身上发散出来的。 既已病入膏肓,行将就木之际何苦再拉一好端端的姑娘入这今日不知明日事的围城。 究竟是情深至此,还是借着结婚的由头用以沖喜? 骆雪心中存疑,探寻的目光转向了另一侧的新娘。
第68页 新娘被红盖头遮住了面容,看不到表情。露出宽袖的左手食指上贴着一张起了毛边的创可贴。虽衣着光鲜,但腕上没有任何珍贵配饰,只有一不缀一物的红绳缠在纤细腕部。 上前给新郎抚背的妇人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语气温和道:「海谌啊,来,该喝药了。」 「别了,妈。」王海谌挺抗拒地推开了药碗,「这药我还是一会儿再喝吧,苦。」 「良药苦口,不吃药这病怎么能好呢?你说是不是?」新郎的母亲很有耐心地在一旁劝。 「嫌药苦的话我这有芝麻糖。」坐在亲属席位一拄拐老者颤巍巍从口袋掏出一个纸包,纸包往前递:「我也是个药罐子,秀娥总在我兜里放些她手工制的糖,外头可吃不着这口。不嫌弃的话,拿去沖沖药味。」 他递出的纸包偏移了新郎的方向。 骆雪心觉有异,侧头看向递糖的老者,瞧见他的鼻樑上架着一副用线缠补过支架的墨镜。再观他的拐杖,也是根盲人拐。 看来这老者跟于逸一样,也是眼睛不好。 「海谌,听你丈人的,就着糖把药喝了。不然一会儿没力气拜堂,耽误了吉时可就不好了。」妇人继续好声好气地劝道。 王海谌犹豫了一下,皱眉同意了。 「甘叔,谢了啊。」 「杨二婶你这说的什么话,太见外了。以后都是一家人了。」 「对对对,一家人了,以后就都是一家人了。」 两方亲家客套了几句。 杨二婶拿过了甘叔递去的纸包,打开纸包取出块芝麻糖,餵到王海谌口中。转瞬又拿起暂搁桌角的药碗,很仔细地吹了吹。 王海谌含着糖,一口一口慢慢喝下了杨二婶餵送到他嘴边的汤药。汤碗见底,他皱起的眉头都快打成个结了。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药是真的很苦。 骆雪暗想。 药?她冷不丁记起任务卡上的提示。 「噗——」王海谌吐出一大口血。 「海谌!」杨二嫂惊唿出声,手一抖,药碗碎落在地。她手忙脚乱地想给王海谌擦干净口中喷涌而出的鲜血,但显然是徒劳。 王海谌连着吐了好大一滩血,本就苍白的一张脸泛起了青白死色。虚弱闭气,两眼一翻,直挺挺从椅子上滑了下来。 「福伯!快来救人啊,福伯!」 「海谌怎么样了?」 「不行了,已经咽气了。」 「袁秀娥!你这个克星!一进门就剋死了我儿子!我跟你没完!」 「说什么呢你?你儿子本就没几天好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好赖给别人的?」 …… 人群七嘴八舌地闹开了。砸桌摔碗,婚宴顿时变得乱糟糟的。 骆雪侧身躲开了朝她飞来的勺子。托腮转头,与谢必安对视了一眼。 什么情况?! 开局必死人的节奏? 作者有话要说: 元宵节快乐~(*^▽^*)~ 第36章 结婚宴2 谢必安曲指叩了叩桌,给斜对面坐着的伊桃递了个眼色。 骆雪撑脸抚猫,循着他的目光看向伊桃。 伊桃点了点头,起身离座。猫着腰偷摸着挤进人群,趁乱捡起掉地的芝麻糖,迅速装进口袋。旋即又捡了块药碗碎瓷。 折返时她被情绪激动的村民撞倒,一个踉跄,摔趴在地。 撑地的手没来得及缩回,又被踩了好几脚。伊桃吃痛皱眉,心有顾虑。她往于逸那侧瞥了一眼,咬牙强忍住疼痛没有吭声。 于逸听觉敏锐。耳尖一动,刚要起身,被一旁的祁阳按坐了回去。 祁阳正欲上前帮忙,被肖娟抢了先。 肖娟快他一步沖跑了过去,推扯开压住伊桃的两个村民,用身体护住她。紧抓住她的手,卯足了劲,强行将她往外拽。 手拉着手好不容易从一片混乱中爬挤了出来,两人都是蓬头垢面,身上脸上都多了好几个鞋印子。 稍得喘息,伊桃和肖娟姿势同步地瘫坐在地。狼狈对视了一眼,皆是忍俊不禁。 于逸不顾祁阳的一再阻拦,匆忙拄拐行至伊桃身边,伸手在她脸上身上细细摸索,确认她没有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对肖娟示好的行为于逸不为所动,依旧没给她任何好脸色。 他这张臭脸,骆雪很熟。印象中,就没见他的脸上有过笑容。 他该不会是面瘫,压根不会笑吧? 骆雪若有所思地移开了眼,见一旁的谢必安正看着她。 与他无声对视了数秒,她还是没忍住,说出了心里的疑问:「或许你知不知道。于逸,他是怎么能那么精确地分辨出伊桃在哪儿的?」 「喘息频率,心跳节奏,包括血液流动速度。每个人都不一样。」谢必安道。 「这么夸张?」骆雪惊讶看他。 谢必安的目光往下扫了扫:「你的鼻子,不也比狗灵嘛。」 「……」比什么灵?怎么听着像是在骂她? 伊桃在肖娟的搀扶下折回了桌边,掏出方才偷偷捡拾到的两样物件。芝麻糖放进餐盘中,用勺碾碎,对光细看。 片刻后她把碾碎的糖放到鼻下嗅了嗅,又拿起暂放一边的碎瓷,细嗅了嗅味。 谢必安朝她勾勾手,示意她把装有芝麻糖的盘子递过来。拿过餐盘,他把盘子往骆雪那侧递了递。
第69页 骆雪没接。看了看盘中的芝麻糖,又看了看他,不解道:「干嘛?」 「除了糖的味道,还能嗅出别的气味吗?」谢必安问。 「……」真当她是狗吗?骆雪忍住了想骂他的冲动,冷淡撇开了视线:「不知道。」 「七爷,你别为难骆雪了。她不通药理,就算嗅到了什么异常的气味,也分不清成分。」伊桃解围道,「我刚刚仔细检查过了,这个糖没什么问题。」 谢必安没再坚持,放下了手中的餐盘,接过祁阳递来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那这碗药有问题吗?」 「不好说。」伊桃道。 「是不好说,还是不方便说?」谢必安又问。 「是我不太确定。」伊桃道,「这碗汤药的药用成分没有致命毒素,但成分确实不太对劲,含有大量活血的川芎。」 「川芎?」骆雪挺好奇地看着她。 「嗯,就是川芎。」伊桃点头道,「这川芎无毒,对一般人没什么太大的影响。但这么大的量,对于病重的患者或许就是致命的。」 「那就是这碗药有问题?」骆雪猜测道。 「也不一定,用药也有相剋疗法。我不了解病患的病史,所以我也不太能确定这药的配比原本就是针对性治疗,还是有心人故意加重了川芎的药量要致人于死地。又或者,会不会是忙中出错,误用了药量。」伊桃严谨道。 这几种可能性也确实存在。骆雪后知后觉地点点头。 谢必安起筷夹菜,见桌边众人都看向了他,他颔首示意:「吃吧。」 「这些食物没问题吗?」骆雪不怎么放心地问了一嘴。 谢必安咽下了口中的蜜枣,应了声:「嗯。」 菜虽然凉了,但好在味道还不错。 餐前骆雪记起自己还没洗漱,走去有水龙头的地方简单沖洗了一下。彼时吐血而亡的新郎已经被人七手八脚地抬了出去,新娘也被人群簇拥着推进了寝堂。 寝堂门关闭的前一刻,骆雪探头往里望,正巧瞧见新娘的红盖头掉到了地上。 看不见正脸,隔着即将关合起的门缝能看到新娘的面颊上有泪淌落。 未及细瞧,那扇门已经关上了。 骆雪在门前没久留,她饿了,急着去吃饭。给小巴拿了个碗,盛装了些吃食,放到桌下。 她拉开椅子在谢必安身边坐下,一连喝了两碗红枣银耳汤,又舀了满满一碗八宝饭,美滋滋地吃着。 谢必安的食慾难得不错,看她吃那么香挺下饭。边吃边盯着她看了会儿,得了个结论:「你好像很喜欢吃甜食。」 鼓着腮帮子嚼嚼嚼的骆雪抽空看了他一眼:「你好像很关注我。」 这话谢必安没否认,他的注意力被她嘴角的饭粒吸引了过去。伸手拿掉了她嘴角的饭粒。 很随意的一个动作,让桌边的咀嚼声停滞了一瞬。 「看什么?」谢必安敛睫盛汤,淡声道:「吃饭。」 碗筷碰撞声和咀嚼声又响了起来。 骆雪对此倒是没怎么在意。 她满心思都在吃食上,一筷子截住了谢必安想要夹取最后一块芋泥糕的动作,很护食地将点心拨进碗中。 饱餐了一顿,从祠堂出来,一路西行。 迎面的麦香令人心旷神怡。 这里的四季并不分明。时而燥热,时而寒冷,且来回切换的时间很短。 此时看着更像是秋季,温度适宜,田野里满是金灿灿的色彩。 田野中央竖着三五个戴着大毡帽的稻草人,穿着长衫长裤,宽大的帽檐遮了草编的面部。 人模人样,远远看去,与田间劳作的村民无异。 每至一个岔口,身后就少几个人。接了不同的任务,走了不同的道。 途经第三个岔口,谢必安停步,与路过的村民打探了一下王海谌的住址。 村民给他指明了方向。 谢必安循着村民的指向看了一眼,点头道谢。随即转了方向,往村民所指的南边走去。 骆雪折了根狗尾巴草逗猫。见他走远,快行了几步跟上了他。 王海谌的家在南边的村头,房子占地面积最大的一户。 院墙高筑,实心的砖墙隔开了外界的视线,就连紧闭的大门都是一丝缝隙都没留。 绕着院子转了一圈,谢必安叩响了院门。 门内迟迟没有动静。 在骆雪以为院中没人的时候,门后终于有了响动。 吱呀一声,门开了。 门后露出一张瞧着约莫三十出头的女人的脸。她紧紧抓着门边,警惕看向来人。 「你们找谁?」 来开门的女人骆雪有印象,在祠堂中她一直在忙着端茶送水。 她记得,旁人称唿眼前这女人为杨四婶。她正打算提醒谢必安,就听他很熟稔地与对方打了声招唿:「杨四婶。」 杨四婶明显怔了一下,上下打量他:「你认识我?」 「我是秀娥家的远方表哥,咱俩之前在祠堂见过的。有印象吗?」谢必安的胡话信口就来。 「没……」杨四婶欲摇头,看着他坚定的眼神迟疑了一下,半信半疑地改口道:「好像是有点印象。」 「是甘叔让我过来的。」谢必安询问,「方便进去吗?」 「甘叔?甘叔已经走了。」杨四婶紧把着门边不松手。
第70页 「对,他是走了。」谢必安应变能力很快,顺话道:「但他说一会儿还要过来,说是要商量点事。这不,就让我先过来在这里等他。」 「他说还要再商量?」杨四婶问。 「嗯。」谢必安很肯定地一点头。 骆雪全程一言不发,专心看他的沉浸式表演。心说他现实世界里的主职该不会是个演员吧? 「那……」杨四婶挺为难地犹豫了片刻,挪步往门边让了让:「行吧,你们先进。我领你们去厅房等着。你们进了屋就吃点点心喝点茶,别乱走乱看。这屋里贵重东西多,磕了碰了,回头不好交代。」 「好,甘叔跟我们说过规矩的,您放宽心。」谢必安客气道。 两人一前一后尾随着杨四婶进院。入屋,进偏厅。 杨四婶给他们拿了盘糕点,倒了些茶水,匆匆忙忙出去了。临出门前不忘再叮嘱一次,别乱走动。 谢必安满口应下。待杨四婶出了门,他立马放下了手中的糕点。 骆雪迅速跟上他,与他很有默契地一观望一放哨,轮番查探屋中的其他房间。 一楼没人,两人一猫轻手轻脚地上二楼。至楼梯拐角处,骆雪无意中隔窗往下一望,顿时怔住了。 原本在祠堂中已被福伯断言死亡的王海谌好端端坐在院里,正悠然惬意地晒着太阳。 谢必安注意到了她的异常,退行折回,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 口袋中的任务卡有了反应。 骆雪回神摸袋口,看了眼心思不在她身上的谢必安。悄声退行了几步,在他身后拿出了任务卡。 ——「任务:阻止他」 ——「任务提示:不可直视」 他? 他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第37章 结婚宴3 骆雪一步三回头地走在村道上。距离那栋处处透着诡异的房子远了些,她才开口询问:「那个长得像王海谌的人,到底是什么?」 谢必安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怎么这么问?」 「什么?」骆雪的心思有些飘,一时也没听明白。 「我的意思是,你就没怀疑过,他或许,是王海谌的孪生兄弟?」谢必安道。 「不像。这村里一直就流传着双生的诅咒,那些村民应该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更何况……」 「更何况?」 「更何况他的身上不仅没有之前在祠堂中那种特殊的药味,更没有人味。」 「人味?你是说……」 「嗯,就是人味。」 那个东西,没有属于人类的味道。 比起人的味道,那个「王海谌」的身上有一股很奇怪的涂料味。这股味道她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究竟在哪儿闻到过呢?骆雪不禁陷入沉思。 谢必安若有所思地默了半晌,道:「傀儡纸人。」 「纸人!对!就是纸人!」骆雪被他这么一点,想起来了。之前途经镇上的纸扎铺,她就曾闻到过这种味道。是给纸人上色的涂料味。 「等等,你说什么?傀儡纸人?」她慢半拍反应过来,惊讶看他:「那竟然是个纸人?那他怎么看起来跟活人一样?」 「如果肉身坏了,傀儡纸人可以承载已死之人的精魂,用以续命。一种邪术,跟障眼法类似,肉眼辨别不出真假。」谢必安道。 「邪术?」骆雪想起了被推扯进寝堂的袁秀娥,隐隐有种不太妙的预感:「这种傀儡术,需要通过什么媒介吗?」 谢必安摇了摇头:「不清楚。这种邪术,我很早之前在一本古籍上看到过。关于这项术法的内容,只有首尾,中间详述过程的那一页被撕掉了。」 「那还真是不凑巧。」骆雪遗憾道。 这次的任务时间依旧是七天。 时间还算充裕,骆雪对于任务对象和任务提示都还没能理出头绪,便决定先配合谢必安的任务活动。 在村中游走打探了一天,没能得出多少有用信息。 村中人的口风很紧,关于王海谌家的事更是很有默契的做到了三缄其口。 入夜前气温骤降,下起了雪。 银装素裹的雪夜在一轮弯月的映衬下极美。少了危机四伏的诡谲氛围,仿佛眼前的农庄就是个很普通的小村落。 顺利寻到安全屋,谢必安把白日里从集市上兑得的一大壶米酒交予了祁阳。 祁阳支起炉灶,炉上温着热乎乎的米酒。灶台上放了两摞空碗,想喝口热酒暖暖身的可以自取。 酒香四溢。谢必安挑头拿了个空碗,盛舀了碗米酒,在火炉边坐下了。 在他的带动下,陆续有人拿了空碗盛酒喝。 骆雪倚在窗边,看着那口冒着热气的锅。 她心有疑虑。毕竟已入夜,她不知该不该轻信身边的那群人。但在祁月给她递来一碗热酒时还是没能抵住诱惑,接过了酒碗。 捧着酒正犹豫,她手中的碗被起身走来的谢必安拿了去。 他就着她的碗喝了两口酒,一抹嘴,碗递迴。 这是做什么?在给她试毒?骆雪不太明白他这举动的用意,怔了一下,拿回了他递来的酒碗。 在他的注视下,她没再僵着,低头抿尝了口碗中的酒。 很甜的米酿。 小巴跳到窗沿上,很嘴馋地舔了舔她沾到酒渍的手指。骆雪被它舔痒了手,挠了挠它毛茸茸的小脑袋。
第71页 谢必安顺势又拿起了自己的酒碗,斜斜倚在了窗的另一侧。 几碗甜酒下肚,微醺。 一屋人的话也多了起来。许是酒劲上头,有人哭有人笑。燃着温暖火光的屋中顿时热闹起来。 团队里多了几张新面孔。除了白日里经由伊桃牵线加入他们的肖娟,还有三五个陌生男女。年龄最小的女孩瞧着约莫七八岁。 那小女孩紧紧抱着怀里的小熊,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一旁正满眼慈爱看着她的妇人。 谢必安一直安安静静地在喝着酒,一碗接一碗。他喝了不少,白皙面颊上渐渐泛起了浅淡的红晕。 骆雪的目光不自抑地停驻在了他的身上。他本就生得好看,这种微醺的状态下,摇曳火光一照,越发吸睛了。 谢必安似有所觉,望向火炉的目光转向了她。 金丝镜链摇摇晃晃,在他精美五官间落下了虚虚实实的影子轮廓。 被他撞见了自己毫不掩饰的欣赏目光,骆雪并不觉得尴尬。爱美之心人之常态嘛,这是本性。 她腰板一挺,大剌剌迎上了他审视的目光。 与他四目相交了片刻,骆雪挺起的腰板微微有些发麻。 这种时候,是不是该说点什么?她屏着的一口气慢慢吐出,寻话道:「今晚怎么有兴致喝酒了?不怕有内鬼吗?」 「我心里有数。」谢必安轻飘飘应了一句。 「你这是自信,还是自负?」骆雪直白道。 「是自信,也自负。」谢必安端起碗,将碗底残留的温酒一饮而尽。他把空碗放到了窗沿上,揣兜掏出烟盒:「偶尔也要做一些正常人会做的事。不然一味沉溺其中,很容易就会忘了,自己也是个人。」 是怕忘了…… 这可不太像是他会说出的话。 「你跟我想像中的好像有出入,算是……」骆雪拎住小巴的后颈,防止它把脸塞到碗里。她斟酌了一下,择了个还算贴切的词:「自持的人?」 「自持吗?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评价我。」谢必安弹指敲出根烟,偏头含咬进口中:「正常人都觉得我是个……」 「疯子。」骆雪下意识接上了他的话。撞上他看来的目光,她故作惊诧道:「这样的实话,可以说吧?」 谢必安默然看着她,似在思考着什么。 祁阳拿走了他手边的空碗,替他把酒续上。 静了半晌。谢必安摁燃了打火机,把烟点上了:「你好像很喜欢盯着我看。为什么?」 骆雪对气味敏感,被烟味呛咳了几声。她喝了口酒缓了缓,如实道:「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好看啊。」 「这种奉承话我听的多了。」谢必安不以为意。 不是奉承话。但骆雪觉得这话很多余,她也不稀得与他解释。 「一般人都怕我。你真的不怕我吗?」谢必安问。 骆雪摇了摇头:「不怕。」 「就算我说要找机会杀了你,也不怕?」谢必安又问。 「不怕。」骆雪肯定道。 看表情,不是说谎。谢必安挺有兴趣地看着她:「你这是胆子大,还是心大?」 「胆子大,也心大。」骆雪想了想,道:「对我来说,坏得很明显的人,反而没那么可怕。」 「那对你来说,什么人更可怕?」谢必安问。 「站在道德至高点,牺牲别人利益成全自己伟大的虚假『好人』。这种人,更可怕。」骆雪不假思索道,「坏的彻底反而简单。像你,就没有道德。」 「……」没有什么?! 实话确实不中听。谢必安愣了一下,不置可否。垂手捻了烟,拿起酒碗,与她碰了碰碗边。 骆雪回应着朝他抬了抬碗,记起他方才的问题,反问道:「那你呢?」 谢必安饮了口酒:「什么?」 「你好像也经常盯着我看。为什么?」骆雪问。 他又是一愣,旋即撇开视线,挺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有一件事,我还是觉得很在意。」 骆雪没拆穿他:「什么事?」 「王海谌家阁楼那个打不开的房间。」谢必安道。 他鲜少在公众场合直接谈论这些,或许是有旁的用意。 骆雪往人群处斜了一眼,恰看到一个白色面具人从侧面窗口一晃而过。她稍一思量,很配合地顺话道:「确实,那个房间的门就连你都打不开。看来那把锁是特制的。」 「嗯。」谢必安点点头,「于逸他们今天也去过那里。他说房里有活物,能听到唿吸声。那似有若无的唿吸声跟袁秀娥的唿吸频率很接近,但好像被什么东西隔住了,很弱很慢,濒临消失。」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骆雪道,「我在那门外嗅到了一股很淡的脂粉香,那脂粉味我当时就觉得很熟悉,现在想来,就是在祠堂中嗅到过的袁秀娥身上的那股味道。」 「怪不得从祠堂出来就没了袁秀娥的消息。不出意外的话,她是被囚在了那里。」谢必安推测道。 「有唿吸的话。那她还活着?」骆雪这般猜测。 「或许吧。」谢必安对此也不能确定。 两人悄声说着话,很有默契地同步往方才有白色面具人出现过的窗口处又看了一眼。 确认潜藏在外头的那位已经走了,骆雪这才又端起酒碗。刚想饮一口,发现酒碗已经见了底。
第72页 「要续上吗?」谢必安问。 骆雪摇了摇头,推开空碗搓了搓手。她忽地记起白日里从祠堂出来,袋中的临时任务卡成了金色。当时的任务奖励是:烤红薯。 她一直在想,这奖励要去哪里领?嗅到了红薯香,便明白过来了。她循着味走去了火炉边,在灰堆里扒了扒,扒出了一个硕大的烤红薯。 谢必安走了过去,蹲到她身边,看着她手中那个香喷喷的红薯:「任务奖励?」 「嗯。」骆雪点点头。掰开红薯,匀出较大的一半分给他:「吃吗?」 第一次吃她分给自己的食物,对这么护食的她来说,倒是新鲜事。谢必安拿过了她递来的烤红薯,撕开皮,吹了吹表层的热气。 与她一起蹲在暖融融的火炉边,一人一口慢慢吃着烤红薯。胃里有了热食,心头都是热乎乎的。 「半个烤地瓜,换明天的饭。」 「……」 「你已经吃了。成交?」 「成交。」 作者有话要说: 七爷qaq:刚被烤地瓜捂热的心一下就凉了呢。 第38章 结婚宴4 村口大树下拴着一只在啃草的羊。 小巴在那羊周围跳来跳去地看,被羊角拱了一下,瞬间炸毛。 骆雪盯着互相试探的一羊一猫看了会儿,被太阳晒软了骨头,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倚在树边抽完一根烟的谢必安直起身,掸了掸掉落肩头的树叶。 「我们到底在等什么?」骆雪渐渐没了耐性。 「暂时还不清楚。」谢必安仍是那句话。 任务提示让他在这个地方等着,应该是有重要线索。她这话问的其实挺多余。 没能问出个所以然来,骆雪百无聊赖地折了跟狗尾巴草,打算逗会儿猫打发时间。 她唤了声「小巴」,朝它招了招手。 小巴颠儿啊颠儿地朝她走了过去,歪过毛茸茸的小脑袋,在她腿边亲昵蹭蹭。 不时有三五成群的村民扛着农作工具从他们面前路过。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一黑黑壮壮的男人径直朝着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骆雪心下一喜,寻思着总算等到了任务里的关键人物。起身正欲迎上前,却见那男人绕过了她,转而迅速解开了树上的绳子,牵走了原本绑在树下吃草的羊。 临离开前男人用一种看偷羊贼的眼神警惕扫了扫他们。 「……」 「……」 树下两人皆是一愣,尴尬对视了一眼。又很有默契地同时转开了视线。 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叮铃叮铃叮铃——」 一阵急促的响铃声打破了愈发尴尬的气氛。 有一年轻男人骑着辆山地车从坡上下来。 他的车速很快,一人一车腾空飞跃过斜坡,重重砸回坡上。他口中急急喊着:「让让!快让开!」紧捏剎车试图缓速,但显然没什么作用。车头直打摆。 动静不小,看来是剎车坏了。 骆雪一把拎起还在发愣的小巴,迅速弹跳避闪开。 谢必安淡定得很。两手揣兜,步子都不带挪一下的。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骑着山地车的年轻男人车头一歪,倒栽葱式扎进了田里。 年轻男人的山地车已经摔变形了。他两脚朝上用力蹬踢了几下,终于把卡住的脑袋从泥地里拔了出来。一张脸上煳满了淤泥,撑掌盘坐在被他砸塌一块的田地里,模样滑稽,像一只巨蛙。 「噗——」骆雪没忍住,笑出声。 谢必安看了她一眼,从口袋掏出块干净白帕。朝那年轻男人走近了些,弯腰给他递帕:「没事吧?」 年轻男人胡乱抹了一下脸上的脏污,抬头看他。瞧清了他的相貌,年轻男人怔了一下。慢半拍回过神来,急忙伸出两只手接过了他递来的帕子:「谢、谢谢。」 骆雪大致能猜到眼前这年轻男人在因什么惊讶。 谢必安这张脸确实很惊艷。就算是她,明明已经看了那么多次了,可每次清晨睁眼看到他的脸,还是会不禁感慨造物主对他的偏爱。 年轻男人接过帕子才发觉自己手上满是泥垢,把白帕弄脏了。他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帕子脏了。回头我洗干净了,再还给你。」 「可以。」谢必安点头道,「我明天这个时间也在这附近。如果你恰巧那个时候有空的话,我们可以在这里碰头。」 「嗯,好。」年轻男人点点头,用帕子擦干净了脸上的脏污,将弄脏的帕子收进口袋。他从田里爬起来,捎带手把摔变形的山地车拖到了村道上。踢上脚撑,拍打身上的脏污。 骆雪悄声打量他。他穿着一身运动装,个子高挑,瞧着约莫二十出头。擦干净了脸,深邃的五官显露了出来。模样周正,算是放人堆里也是比较出挑的类型。 谢必安绕行到年轻男人身侧,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山地车,明知故问:「车子坏了?」 「是。」年轻男人拍干净了身上的脏污,直起身,往周围环视了一圈:「或许,你们知道这附近哪里有修车的地方吗?」 「你不是本村的?」骆雪听出了话外音。 「我是袁家村的。」年轻男人的目光转向了她。盯着她看了看,又看了看一旁的谢必安,迟疑道:「你们瞧着,好像也不是王家村的人。」
第73页 「我们是来此地短住採风的游客。」谢必安道。 「啊,是外乡人啊。」年轻男人后知后觉地点点头。他听村中人说过,外乡人会带来不幸。看向他们的目光不由警惕起来:「听说过。」 「如果要找修车的地。」谢必安说回了之前的话题,往坡道另一侧指了指:「你顺着这条路再往前走一阵,在第二个岔口右拐,再往前一点就有个修车的地方。」 「好,那就多谢了。」 「不客气。」 年轻男人将倒地的山地车扶起,急匆匆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他摸了摸装着帕子的口袋,记起要问:「对了,您怎么称唿。」 「姓谢,谢必安。」谢必安问,「你呢?怎么称唿?」 「我姓袁,袁宏谦。」年轻男人道。 袁?袁家村的人。 骆雪看着袁宏谦渐行渐远,转眼便消失在了路的尽头。她若有所思地默了半晌,一抬眼,与谢必安看向她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你刚刚……」她暗示着曲指叩了叩手腕,「有看到吗?」 袁宏谦的手腕上,有一条与袁秀娥腕上一模一样的红绳。 谢必安看明白了她的意思,点点头:「嗯。」 那红绳很普通,只看外观其实没有什么辨识度。 虽然都是袁家村的人,但他们那个村子跟王家村一样,除了三代内相对亲近的本家走动比较频繁,其他的村民只有在村中有大日子的时候才会在祠堂相聚。平日里没有那么多常来常往的机会。 若是就因这么根很普通的红绳判定他跟袁秀娥之间有关系,似乎有些牵强。 「会是巧合吗?」骆雪道。 「还不确定。」谢必安同是有这样的疑惑。 从树下离开。谢必安寻了个面馆,一人叫了碗牛肉面。 吃面的间隙,能听到邻桌的几个村民在唠嗑。听他们谈及王海谌,骆雪不动声色地舀着面汤,竖耳细听。 「你今早真看到海谌出门了?」 「啊,一开始我还以为看错了。他从我前头路过,喊了我声叔,我才认出那是海谌来着。那小子瞧着精神头不错,可不像之前传的要咽气的样子。」 「平日里也不见那小子出门,病成啥样谁知道。不都是话传话的,打别人嘴里听一耳朵嘛。」 「不过,就算是传言,起码也有九成真吧。要说,这沖喜啊,还是有……」 「欸!不兴提这事啊,别犯了忌讳。」 「对对对,瞧我这破嘴。」 …… 谢必安拿了个空碗,从盘中拨出一些滷牛肉。他将装有牛肉的小碗放到右手边的长条凳上,给馋嘴的小巴吃。 盯着埋头吃肉的小巴看了会儿,他把剩余的滷牛肉推放到还在竖耳听话的骆雪面前。见她看了过来,问:「要再来盘煎饺吗?」 「嗯。」骆雪看了眼埋头吃肉的小巴,嘴角抿起丝浅淡的笑意:「你那边的醋碟,递我一下。」 饱餐了一顿,两人一猫出了面馆。 在商量去往下一个目的地时产生了分歧。骆雪想去王海谌家再看看有没有新线索,谢必安则是打算去祠堂确认一些事。 两人刚缓和的关系在斗了两句嘴后又降至冰点,在路口各走一边。 这可为难了小巴,它在路口左看右看,犹豫要跟着谁走。 没走多远,那执拗的两位都停了下来。手腕上无形了线约束了他们的行动范围,只能一起行动。 正僵持不下。路口的小巴忽然之间像是受了什么惊吓,浑身的毛炸起,呈警戒之势冲着东南方向呜嗷嗷地叫。 骆雪听到了小巴的惊吓声,忙不迭往回跑。 谢必安看着迅速抱起小巴安抚的骆雪,踌躇片刻,没再坚持,也缓步折回了岔口。 有风乍起,一望无垠的稻田上涌起了金色的浪。 气味不对。骆雪觉出有异,循着小巴警惕望着的方向细嗅了嗅,蹙眉道:「那里的稻草人……」 谢必安与她比肩站在村道上,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金灿灿的田野上竖扎着几个稻草人。戴着大毡帽,穿着长袖长裤,比例大小都与真人无异。 稻草人? 他分明记得,去往面馆时,这条道上的稻草人是五个。 现在,是六个。 「那里,」骆雪抬手往东南角的方向指去,「那里,多了一个稻草人。」 那个稻草人的衣色很新,不似其他稻草人身上的旧衣料,更不见任何补丁。稻草人身上穿着一件灰格上衣,下身穿着一条黑色长裤,宽大的帽檐压得很低。 谢必安与她默契对视一眼,略点了点头:「嗯。」 骆雪抱紧小巴,一步三挪地尾随在他身后,从稻田中小心翼翼地穿行而过。 站到了那个凭空多出的稻草人面前,怪异的肉质腐败味道愈发浓重。 她抬头捂鼻,一双眼紧盯着「稻草人」被遮在帽檐阴影下的一张脸。 那张青紫腐胀的脸上满是爬虫,密密麻麻。一眼看去,极瘆人。 「这个人……」骆雪皱了眉,若有所思道:「瞧着,好像有点眼熟。」 「杨二婶的小儿子。」谢必安绕着那个「稻草人」转了一圈,细细打量:「之前的那场婚宴,在祠堂出现过。」 作者有话要说:
第74页 第39章 结婚宴5 杨二婶的小儿子?也就是,王海谌的弟弟。 他为什么会以这样一副古怪的模样死在这里? 谢必安沉吟片刻,落在「稻草人」身上的目光转向了正凝神思考的骆雪:「在想什么?」 联繫之前发生的种种,骆雪合理怀疑道:「你觉得,这件事会跟袁宏谦有关系吗?」 「或许吧,时机确实挺凑巧。」谢必安也有这般猜疑。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任务卡所指的「他」,会不会就是袁宏谦? 骆雪得了提醒,顿时眼睛一亮:「我们可以去袁家村看看吗?」 「理论上应该可以。」谢必安道。 「理论上?」这话骆雪没听明白。 「我们活动的区域会随着任务变化而改变。既然这个游戏任务与袁家村有联繫,那这两个村落在这个单元的游戏结束前应该是能相通的。」谢必安解释道。 「啊。」骆雪点点头,记起要问:「袁家村离这远吗?」 「不算近,」谢必安说着话的工夫转身往村道折返,「先去借辆车吧。」 借车?该不会又是三蹦子吧? 骆雪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吧。她低嘆了口气,硬着头皮跟上了他。 坐在那辆能颠到魂颤的三蹦子上,骆雪全程都是呆滞脸。 她已经放弃吐槽和思考了。 往前颠行了好一阵,下坡时轮子打滑,差点连人带车摔翻过去。 袁宏谦狼狈扎进田间的画面在脑中一晃而过。骆雪可不想像他一样倒栽葱进田里。 眼瞅着要翻车了,她来不及思考,起身一跃,反向一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车上弹跳了下去。 落地时她被惯性带着往前踉跄了好几步,好不容易才扶住路边的树找到了支撑点,勉强站稳。 小巴见她跳下车,跟着跳了下去。 猫的平衡感很强,落地姿势很帅气。下巴一扬,坐在树下悠然舔爪。 谢必安紧跟着一个急剎,车头勐打了个拐。 他的臂力一向惊人,竟是让失控打滑的车停稳了。 「……」 「……」 两人皆是一愣,转头看向对方。四目相交,气氛有些尴尬。 小巴左看右看,继续舔爪。一副与本猫无瓜的模样。 「你熘得倒是快。」 半晌,谢必安从鼻腔里哼出这么一句。 言外之音,危急时刻她肯定熘得更快。 听出他在不满了,骆雪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寻机扯开了话题:「到袁家村了吗?」 谢必安没接话。默不作声地跨下车想调整一下歪斜的车头,听到有人叫了他一声。 他循声回头,看到了一张熟脸。 「老八?」谢必安推了推鼻樑上下滑的眼镜,意外道:「你在袁家村?」 骆雪看向来人,被谢必安称作「老八」的男人她有印象。刚到这个奇怪的地界时,得他解困她才能脱离险境。 当时迷迷煳煳地听人叫他「八爷」。都是爷,想来这位也是个有分量的人物。 古铜肤色,膀子上的肌肉线条鼓胀紧实,块头足有她两个大。 脸上的一道疤让他本就硬朗的面部五官看着有点严肃,没表情的时候好像有点凶。 骆雪悄声打量眼前的男人,与他看过来的目光撞上,她不由心下一惊。不寒而慄。 小巴受惊,躲藏到她身后,露出半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偷瞄。 「骆雪。」谢必安朝骆雪抬了抬手,转瞬又指了指在打量她的范无咎:「这是八爷,范无咎。」 他见两人都在看着对方,简短做了介绍。 但眼前的二位对彼此似乎都没多大的兴趣,只是一味盯着对方看,就连招唿都懒得打一下。 也对,这很符合这二位惯没礼貌的属性。 「七爷,你怎么来袁家村了?」范无咎嘴里问着话,一双眼仍在上下打量骆雪。 「来打听点事。」谢必安记起正事,「或许,你听说过袁秀娥吗?」 「袁秀娥?赶巧打听过。」范无咎点点头,提议道:「这附近有个凉亭,去那坐着聊?」 「嗯。」谢必安对此没有异议。把车暂搁路边,朝骆雪勾勾手,示意她跟上。 他这一举动,让范无咎又多看了骆雪几眼。 骆雪在范无咎不时扫来的目光下像是浑身长满了尖刺,哪儿哪儿都不自在。 好在耽搁的时间不长。 两位爷途中打了个照面,凉亭小憩交换了一下各自的有用信息。短暂碰头后各走一边,半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果然都是干大事的,行事风格都很爽利。 范无咎走后,骆雪莫名松了口气。 这次的浅谈得了不少有用信息。 袁秀娥跟袁宏谦之间果然是很亲密的关系。两家仅是一墙之隔,这两人是一起长大的。 虽是只有一墙的距离,但两家的家境却是截然不同。 袁秀娥的父亲长年缠绵病榻,因病延误瞎了一双眼,家中的重担早早地落在了袁秀娥的肩上。 家中给父亲治病欠了不少外债,常年捉襟见肘入不敷出。成绩优异的袁秀娥面对生活的窘境,不得不在初中时辍了学,起早贪黑地赚钱还外债。 袁宏谦家上三代起就是做生意的,家境殷实。他自是从没为衣食住行发过愁。
第75页 眼见袁秀娥被生活重担压得日渐消瘦,他心疼她,起了想接济她的心思。却因给她塞钱的举动伤了袁秀娥的自尊心。 两人互不理解对方,为此大吵了一架。 那次大吵之后,袁秀娥便不再理睬袁宏谦。冷战了许久,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再来往。 袁家村传出的消息是,袁秀娥与王家村一户有钱人婚配后就失踪了。 袁宏谦得知了这一消息,不顾父母反对,一直在着急打探袁秀娥的去向。 其中有一蹊跷处。袁秀娥和王海谌此前并没有见过面,没有一见钟情或日久生情一说。定亲时夫家更是出人意料地拿出了一大笔钱,将袁秀娥家的外债全部还清。 这不得不让人生疑,听着不像是在谈婚论嫁,更像是在做一笔交易。 按旁人所述,从袁秀娥对袁宏谦的态度就可以知晓,她虽穷,但志不穷。照理不该会为外债折了腰。 是遇上了什么难以启齿的困境,不得不委身嫁给一个从没见过面的病秧子? 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让她做了这样的决定呢? 骆雪边替小巴梳毛,边暗嘆白日里去袁家村没能遇上甘叔。甘叔该是最清楚内情,或许能从他口中探得一二。 抵达安全屋,谢必安领着几个手下一直在围着房子打转,也不知在找寻什么。 外头降温了,骆雪抱着猫在炉边取暖。她望着火光正出神,听从外头进来的谢必安与她说了一声:「你先上楼吧。」 这个安全屋的占地面积不大,范围只要不超过百步,不影响他们各自活动。 骆雪听从了他的建议,抱着小巴上了楼。打开走廊最里头一间屋的房门,一抬头,瞥见有一白色面具从斜对面的窗口一晃而过。 白色面具人? 骆雪记起前一夜见过那样的面具。 这里可是二楼,她记得,二楼是没有阳台的。那个面具人怎么可能…… 她心下一惊,迅速移步至那扇窗前。欲开窗,犹豫了一下,还是缩回了手。隔着窗玻璃往外看。 谢必安恰巧从这一处路过。他似有所觉,推了推眼镜,抬眸看她。 与他的目光撞上,骆雪一颗躁乱跳动的心莫名踏实了不少。 目送着他从窗下走了过去,拐出了视野尽头,她才退行着从窗边离开。 往后退了没几步,被身后突然出现的一人挡住了去路。 骆雪纳闷回头,瞧清了身后那位的模样,她惊讶瞪圆了眼。悄声站在她身后的,是她初来这个农庄时,在房间给她送邀请卡的那个古怪女孩。 古怪女孩与初见时没什么两样,穿着一身洛丽塔裙,怀抱玩偶兔。一双眼黑漆漆空洞洞。 不说话不眨眼,就连一丝表情都没有。精緻的不似活物。 谢必安?不对!不可能啊。没有脚步声。更何况,谢必安刚刚明明还在楼下,上楼的速度怎么会那么快? 这个与他长着同一张脸的人,到底是谁? 不是他?可她的底子,明明就是「七爷」特有的味道。 每个人身上都有其独特的气味。就算偶尔会因外界因素气味有些许差异,出入总不会太大。 骆雪能凭气味辨别不同人的身份,她翕了翕鼻,试图从眼前这个古怪女孩的身上嗅出一些不一样的味道。 似有若无的菸草味,夹着一点薄荷糖的清香。 谢必安和岑寂身上的特有味道,很神奇地在她身上中和了。 「你是谁?」骆雪抱紧了怀中的小巴,警惕看她。 她没说话,只一味地看着她。 在她的眼睛里,看不到影子。 不知是不是错觉,骆雪感觉周身的温度骤降,如坠冰窖。 她渐渐感觉有些唿吸困难,想要移开眼。可后颈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了,她动弹不得。就连眼珠都没办法做到正常活动。 动不了。她只能被迫仰着头,与眼前这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面对着面、眼对着眼。 她努力张开了嘴,从嗓子眼里艰难挤出了自己的疑问。 「你到底……是什么?」 半晌没声的女孩忽然间有了反应。 脑袋一歪,如提线木偶般,僵硬扯起嘴角。 「嘻。」 作者有话要说: 第40章 结婚宴6 对前一夜的记忆,骆雪只停留在那古怪女孩对自己笑了一下的画面。 之后眼前一黑,她便没了意识。 醒来时她蜷在岑寂的怀里。 岑寂? 薄荷糖的味道。没错,是他。 骆雪忆起前一夜的事,仍觉得汗毛直立。她没敢妄动,屏息凝神,盯着抱着她还在熟睡的岑寂,还在思索前一夜的怪事。 谢必安、岑寂,还有那个给她递送邀请卡的古怪女孩,长着同一张脸。 明明气息相近,怎么脾气秉性,就连性别都有那么大的差异? 他们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如果说他们不是同一个人,那谢必安和岑寂对彼此的相关的记忆,为什么是互通的? 骆雪开始混乱了。 岑寂的后脖被小巴甩来甩去的尾巴招唿了几下,他回手挠了挠脖子,迷迷煳煳醒了过来。 一睁眼,就见怀中的小美人在直勾勾地看着他。 他嘴角一弯,心情不错道:「怎么了?干嘛这么看着我?」
第76页 「你……」骆雪迟疑了一下,朝他伸去手。 岑寂下意识往后躲。 骆雪没给他躲逃的机会,两手齐上,迅速捏住了他的脸。 「嗯?」岑寂眉心一挑,不怎么理解地看着她。 骆雪跟揉面团一般,对着他的脸又捏又揉。直到他白净的面颊起了掐红的印子,她才把手从他脸上移开。 怎么揉都没变形。这脸是真的。 她的目光低了下去,两手往前一撑,抵在了他的胸前。 指尖蜷抓了两下。鼓起的弧度是胸肌没错。 等等!这个动作是不是有点…… 骆雪慢半拍反应过来这动作似有不妥。佯装淡定,缩手轻咳了一声。 岑寂抓住她的手腕,阻了她缩手的动作。 「没想到你好这口。这么主动,是想亲我吗?」他攥紧了她,往自己面前拉了一下。贴脸撅嘴,颇无赖道:「不用这么含蓄。我吃点亏,直接亲就……唔唔……」 又开始冒骚气了。 骆雪一把捂住了他凑近的嘴,顺势一脚蹬了过去。 岑寂反应极快地抓住了她飞踹过来的那只脚。他愣了一下,歪过头,往被子里瞄了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复杂。 骆雪见他表情有异,跟着往被子里瞄了瞄。 「……」 「……」 断子绝孙脚?瞄得还挺准。 两人很有默契地静了数秒,松手缩腿。各自往床的另一侧挪了挪,拉开了安全距离。 晨起的一段小插曲挺刺激,驱散睡意的效力比浓缩咖啡还管用。 用着早餐的间隙,骆雪边吃边打量一屋或站或坐的一群人。 昨夜除了她屋中发生的怪事外,这所安全屋里也一定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 团队中的人数折损了不少,存活下来的也或多或少的受了点伤。 肖娟从祁月那里领到了属于她的饭例,忙不迭走去伊桃身边,把碗里的蛋拨给了她。 于逸闻声而动,立马拉住了伊桃。冷着张脸,挺警惕地将她隔护在身后。 肖娟没有要让伊桃为难的意思,沖她暗摇了摇头,很识趣地走远了些。 她蹲在窗下,双手捧捂住碗里的热粥,一口一口喝着。 伊桃对于逸不近人情的行为很不满,而于逸却是觉得肖娟的刻意接近说不定是别有用心。两人因此拌了几句嘴。 于逸态度坚决。伊桃性子软,最终也只能妥协。 骆雪若有所思地又盯着肖娟看了一眼,目光转向了加入他们没多久的那几个新人。 新人数量已经锐减了大半,那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竟然还活着。小女孩怀里抱着的小熊坏了一只耳朵,棉絮从缺口处掉了出来,四散在她脚边。 团队里就这么一个孩子,本是弱小的存在,生命力倒是比她想像中的要顽强。 骆雪的视线在小女孩身上短暂停驻了数秒。总觉得这孩子的表情有些古怪,遂循着她紧盯着的方向看了过去。 与小女孩同行的妇人一脸慈爱地在吹勺中的热粥,连着吹了几口,妇人用唇试了试温,将吹凉的粥餵送到小女孩嘴边,温声细语地哄着她把粥吃下去。 可小女孩挺倔地把脸扭向了一侧,拒绝了她的投餵。 妇人耐着性子捏抬起她的脸,想强行把粥给她塞嘴里。 小女孩突然惊声尖叫起来,边叫边拼命挣扎。声音又尖又厉,把一屋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去。她甩手一挡,将妇人捧着的整碗粥全打翻在了地上。 粥碗掉地,那对母女之间原本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小女孩停止了尖叫,低着头看地上被打碎的粥碗。 前一刻还是满脸慈爱的妇人一秒变脸,表情阴鸷,啪的一巴掌狠狠扇在了小女孩的脸上。 小女孩不躲也不哭,被打到脸都偏转了过去。顿了数秒,她仰起被扇红的小脸,一双眼仍直勾勾地紧锁在妇人身上。 妇人愣了片刻,见小女孩抬头,她像是忽然间醒过神来。一把将小女孩搂进怀,紧紧抱住了她。 这里多的是这种不正常的人。 骆雪对此并不觉得意外,她没有多管闲事的习惯,看过就过。吃饱了,她把空碗一放,沖等在一侧的岑寂歪了歪头,示意可以出发了。 岑寂抛了颗薄荷糖给她。 骆雪单手一抓,接住了朝她飞来的糖。低头唤了声在桌下舔爪的小巴,剥着糖纸与他一起往外走。 「去哪儿?」岑寂问。 「问我?」骆雪对他的询问有些意外。 「嗯。」岑寂点点头,「今天的活动安排听你的。」 他都这般发话了,骆雪当然不会给他改口的机会。走出院门,她停步往院门边的三蹦子一指:「那就,再去一次袁家村。」 岑寂顺着她的指向看了过去,打了个响指:「跟我想一处去了。」 又开始颠了。骆雪紧抓着后座把手,被颠到嘆气。 虽然她很不愿意坐这样一辆老破小的三蹦子,但袁家村的距离实在是有些远。比起双足受累,她还是宁愿选择这么颠着去。 也不知游戏设计者是怎么想的。别人家的男主拉风得很,要么玩重机,要么是方程式拉力赛的常驻选手。偏偏这款游戏的男主座驾画风清奇,开个三蹦子,还得金手指开满负责主力打怪。
第77页 游戏设计者的脑子一定是小时候被门挤过。骆雪一路胡思乱想着,并坚信自己的推测非常的合理。 一路颠簸着到了袁家村,岑寂把车停在了甘叔家的院门前。 昨日来,恰逢甘叔不在家。今天运气还算不错,甘叔家的院门敞着,想必甘叔还在家里。 岑寂跳下车,拨了拨发,回头看了眼一头长髮被风吹鼓成梅超风造型的骆雪。被她这滑稽模样逗乐,噗呲笑了一声。 骆雪从口袋掏出个伊桃给她的小梳子,把弄乱的发理顺。听他在笑,挺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一辆山地车从隔壁院里推行出来。 跨坐到山地车上的袁宏谦一扭头,注意到院外两张似曾相识的面孔。 他盯着岑寂仔细看了看。虽然是同一张脸,但他总觉得眼前这位和昨日遇到的谢必安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与他们看过来的目光撞上。袁宏谦犹豫了一下,不确定道:「请问,您是昨天借我帕子的谢先生吗?」 岑寂一听这话,面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了。 「岑寂。」他冷淡应答,不怎么高兴地撇开了视线。 「什么?」状况外的袁宏谦没听明白。 看岑寂的表情,骆雪理清了一件事。 岑寂跟谢必安一样,都很讨厌别人把他们弄混。 「他是岑寂。」骆雪难得起了管闲事的心思。见袁宏谦仍是一脸迷茫,她解释道:「不是昨天你看到的那位谢先生。」 岑寂一愣,低眸看她。 「啊。」袁宏谦听明白了,点点头,抱歉道:「不好意思啊,我看您二位长得很像,不小心弄错了。」 岑寂嘎嘣嘎嘣嚼碎了嘴里的糖,从鼻腔里哼出声:「嗯。」 袁宏谦见他对自己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目光转向了一侧的骆雪:「对了,昨天的帕子……」 「如果是要交还帕子的话。」骆雪打断了他的话,「谢必安今天有事,应该不会有时间赴约。」 袁宏谦从口袋掏出叠整齐的帕子,朝她递了过去:「我已经把帕子洗干净烘干了。既然在这遇上了,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把这帕子还给谢先生?」 「好。」骆雪接过了帕子。 「那就多谢了。」袁宏谦道。 「不客气。」骆雪听他道了声「再见」,稍一琢磨,叫住了他:「袁宏谦。」 已经往前骑了一段的袁宏谦捏紧剎车,回头看她:「嗯?」 「袁秀娥,她可能被藏在了谢海谌家的阁楼里。」骆雪道。 「你怎么……」袁宏谦半信半疑地看着她。 「阁楼上有个打不开的房间,那扇门的锁应该是特制的。如果能潜进去,你或许要找个开锁的高手帮忙。」骆雪提醒道。 袁宏谦的眉心皱起,匆匆道了声「多谢」,急踩脚踏,疾速往王家村的方向去。 岑寂抛接把玩着手中的薄荷糖,垂眸看她:「为什么告诉他这件事?」 「同情。」骆雪信口胡诌了句。 岑寂反手一扣,将糖抓在了手心里:「不是实话。」 见瞒不过,骆雪也没再掖着。看了他一眼,坦诚道:「试试看能不能借他的手,打开那扇门。」 「你觉得,他会信你的话?」 「如果他真的有心。那就算是只有一丝希望,他也一定会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41章 结婚宴7 「咚——咚——咚——」 院里传来拐杖戳地的动静。甘叔一手拄拐,一手摸着墙边,从屋子里缓缓走了出来。 院门外的二位循声看他。 「是有客人到访吗?」甘叔走出了屋门,主动出声询问。 岑寂抬手欲叩门的动作顿住,与骆雪对视了一眼,应话道:「甘叔,打扰了。」 「进屋坐坐吧,别嫌弃我这屋里有老人味就行。」甘叔客客气气地邀道。 「怎么会,那就多谢甘叔了。」岑寂朝骆雪暗勾了勾手,示意她跟上。 骆雪迅速抓抱起在脚边走来走去的小巴,跟进了院。 「是我该谢你们才对。你们在外头说的话,我都听见了。秀娥失踪后我真是急坏了,真是谢谢你们提供了这么重要的线索。」 甘叔摸索着又回了屋里,从桌边拖了张长条板凳,放到了门口朝阳的地方:「来,别客气,坐。」 骆雪行至门边,探头往屋里看。 是个平房,总共就两间屋。房子是不大,但收拾得挺利索。 外屋是厨房,有炉有灶,一个四方桌摆在正中央,桌上放着一个透明玻璃罐,罐子里装满了之前祠堂里见过的手工芝麻糖。 里头那间屋的门没关。从她站着的这个角度看去,能看到两张单人床,中间用老布帘子简单隔了一下。 骆雪被药味吸引,走去了炉边。动作很轻地揭开煲药的锅盖,细嗅了嗅味。 将锅盖盖回,她转瞬行至灶台边,拿起灶台边两种不同颜色纸包包着的药材,置于鼻下,仔细嗅了嗅。 两包药的味道完全不一样。 置于高处的药包味道更浓烈刺鼻。 她抬头往上看了看,不禁起疑。放那么高,对于一个眼盲个不高的老人家来说,是够不到的。 这包药,不是给甘叔用的? 她嗅不出成分,更不通药理。思索片刻,悄悄解开药包,在两包药里各抓了一把,分别装到两个外衣口袋里。
第78页 「我这也没什么好招待你们的。对了,秀娥之前做了点手工芝麻糖,就存在桌上的罐子里。她失踪后我一直也没心思吃。我这就拿些出来,你们尝尝。」甘叔说话间往桌边走,伸手在桌面上摸索,打算开糖罐给他们拿芝麻糖。 他被桌边的长条凳挡了路,踢绊踉跄了一下。 岑寂见他行步艰难,上前扶住了他:「不用了。甘叔,您别忙活了,我们就是来歇个脚。不多打扰,一会儿就走。」 「啊,是这样啊。」甘叔恍然明白过来。在他的搀扶下,摸着桌边,在长条凳上坐了下来:「你们来这,是想打听秀娥的事?」 见他们都坐下了。还在四处打量的骆雪重新抱起一直跟行在她脚边的小巴,退行了几步,站在了岑寂的身边。 舒舒服服眯起眼,沐在了暖融融的阳光下。 岑寂被挡了光,抬头看她。 她的侧脸镀上了层温暖的橘色,只是这么看着,都觉得心情很好。他很大气的没跟她一般见识,摸了摸她怀中抱着的小巴。 「关于袁秀娥的事,我们是有想知道的。就是不清楚,您这边方不方便透露?」岑寂道。 「这个……」甘叔面露难色。默了片刻,他犹豫询问:「在这之前,我想知道,秀娥……秀娥她还活着吗?」 岑寂抚猫的动作一顿,偏过头看他:「为什么会这么问?」 甘叔显然是知道些什么。 骆雪凝神盯着甘叔鼻樑上那副老旧的眼镜细看,看不清黑色镜片后的他究竟藏着怎样的情绪。 「怪我,这都怪我。是我这没用的身子活得太久,拖累了秀娥那孩子。都怪我。」甘叔迴避了岑寂的问题,深嘆了口气,痛心疾首地捶胸自责道:「姓王的那户人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他们一定是早就预谋好的。」 骆雪清楚他定是有所隐瞒,顺话问:「他们预谋了什么?」 「他们……」甘叔摆摆手,又嘆了口气:「王家村的那户人家,是那片出了名的暴发户。这附近十里八村的都知道,他们家是走黑路子发的财。那户人家本就吃得开,谁都不敢得罪。这世道,不就是认钱不认人嘛。就算是村长去了,对他们家那也得是恭恭敬敬的。我就是担心,万一秀娥在他们手上有个好歹,我连个说理的地都没有。」 「黑路子?是什么意思?」岑寂问。 「他们跟赌场合作,是放贷的。坑人啊,害苦了好些人家。」甘叔道。 「你是说,高利贷?」骆雪听明白了。 「对,就是那害人的玩意。利滚利,根本就还不完。」甘叔黯然道,「我也是前阵子才知道的,我医病欠下的那些外债,其实都是走的他们家的钱庄。」 「他们用那些欠款要挟秀娥嫁过去吗?」岑寂猜测道。 「是有要挟过,我死活不同意。那王海谌都病的快咽气了,怎么能让秀娥嫁给这种今日不知明日事的活死人呢?有我一个累赘秀娥命就够苦了,绝对不能再加一个了。就算要了我的老命,我也不能真把秀娥往火坑里推啊。」甘叔道。 骆雪记起在祠堂时甘叔给王海谌递送芝麻糖的举动,可不像他口中说的那般反对的那么坚决。这事,肯定还有后话。 「后来呢?」她看着甘叔,问:「后来,怎么会同意结成这桩亲事的?」 「秀娥是被逼到那份上了,她是为了救我,不得不答应了他们的要求。赖我,真的,都赖我。我这身子骨不争气,越病越重,到后来连意识都没有了。我要是争气点死了还好,偏就是吊着口气,死活去不了,连累了秀娥。」甘叔道。 「是急着用钱看病,那王家不愿再借了?」骆雪这般猜测。 「不是,他们倒是没用硬的。」甘叔摇了摇头,回忆道:「我也是听秀娥说的,说是我快病没了的时候,王家来了人,说找到了救我命的偏方,可以试试。前提是,她得答应跟王海谌的亲事,才能把方子给她。借着这节骨眼提这事,根本就是在为难秀娥。」 果然是换过药。骆雪下意识摸了摸口袋,跟抬头看她的岑寂对视了一眼。 「秀娥都是为了我。」甘叔自顾自说道,「那王家人在我清醒后各种示好,趁我病的昏沉,就诓我。说这个婚礼就是走个形式,主要是为了沖喜。等那王海谌病好些了,就把秀娥完好的还回来,保证不让她受委屈。为了表示诚意,他们还跟我签了个协议。协议时限设的是一年,一年后这段婚姻就不存在了。话是说得好好的。哪曾想,这婚还没结成,我的秀娥就这么平白无故的不见了。」 「协议?那协议还在吗?」岑寂急忙问。 甘叔抹了抹脸上急出的泪痕,点头道:「在呢,就在房里。」 「方便看一下吗?」岑寂又问。 「这……」甘叔犹豫了一下,起身道:「也罢,这事都已经这样了,给你们看一下也无妨。」 他摸索着进了里屋,从床头的小柜里取出张纸,又摸索着折了回来。 「就是这个,白纸黑字写明了的。」甘叔把手中的纸往前递,愁道:「可现在秀娥人都不见了,这一纸协议就成了摆设。是我煳涂,信了他们的鬼话。」 岑寂起身接过他递到另一侧的纸,很仔细地翻折开。 骆雪走去他身边,与他头靠头,一起细看纸上的内容。
第79页 这纸协议只提及了袁秀娥嫁过去后所欠的债务一笔勾销,附加协议也只是针对甘叔的病要请最好的大夫加紧治疗。 对于甘叔口中的一年时限,协议里只字未提。更没有什么形式一说。 「袁秀娥她,核对过协议内容吗?」骆雪诧异道。 「当然了,她亲口跟我说了,一个字一个字确认仔细了,我才放心把她交出去的。谁知道……」甘叔欲言又止。 看来是袁秀娥为了救甘叔,骗了他。 骆雪心下瞭然,神色复杂地盯着甘叔又看了一眼,没再吭声。 「袁秀娥她,是不是中元节出生的?」岑寂问。 「是,她是中元节出生的。」甘叔想到了点什么,急急询问:「这事,是跟她的生辰八字有关系吗?」 袁秀娥的这个八字,确实符合傀儡纸人的续命之法。其中重要一环,就是需要一个中元节出生的女人做媒介。待新娘命绝时,新的肉身就长成了。 之前在面馆,他曾听王家村的人提及偶遇过王海谌。王海谌能安然无恙地出户,也就是说他的肉身已经初成形了。袁秀娥是死是活,还是个未知数。 岑寂若有所思地默了数秒,道:「没,就是昨儿听说秀娥的生辰比较特别,就问一下。」 「真……就是问问?」甘叔不怎么相信道。 「嗯,真就是问问。」岑寂一语带过了这个话题。把协议收叠整齐,塞回了甘叔手中:「这协议您收好,今儿多谢了。」 从甘叔家出来,岑寂没急着回去,领着骆雪在村中又游走打探了一番。 袁家村只有一个药房,抓药的学徒是个赌徒。 他们去药房与那学徒打了个照面,借着抓药的由头本打算套话,但那学徒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听他们提及甘叔,误以为东窗事发,吓的扭头就跑。 不用问都能看得出来,他一定是做了亏心事。 折返途中赶巧与伊桃他们遇上。 骆雪叫住了伊桃,把口袋中偷偷装着的两副药交予她辨认。伊桃懂药理,事发后她和于逸去袁家村打听过,已知晓甘叔顽疾缠身的病因。 她细细查验过两副药,有了结论。这两副药相冲,其中一副药会加重甘叔的病症,长期服用足以致命,另一副药才是治病的良方。 甘叔有一句话说对了。 他们确实是早就预谋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42章 结婚宴8 镜子! 还是镜子! 都是镜子! 满墙满眼里,全都装满了镜子。 她在一个装满镜子的房间里拔足狂奔,有个巨大的黑影紧逼其后。她不敢回头,但单凭直觉就能感受到那东西的强大和可怕。 她一直跑、一直跑,一直向前。 看不到尽头,或许根本就没有尽头。 她跑抽了气,跑软了腿,筋疲力竭。可惧于身后的黑影,就算已经疲累至极,她仍是半分都不敢松懈。 「哐当」一声巨响,一堵墙高的镜子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她被拦了去路,不得不停下。 镜子里没有影子。她站在镜前,是完全虚无的存在。 分神之际,镜子里折出了一道刺目的强光。她被光晃眯了眼睛,以手遮目。 「吱嘎吱嘎——」 指甲刮划过镜面,尖长刺耳的噪声适时响起。 急追她的黑影在她身后应声扩张成一个巨大的网子,兜头罩住了她。那影子眨眼间便化成了钢柱般坚硬的实形,箍缠裹绕。 越缠越紧,越缠越紧…… 她挣脱不开,喘息困难。耳中嗡嗡作响,强烈的晕眩感让她彻底脱了力。她如岸上搁浅的鱼一般,只能徒劳张大了嘴,试图汲取一点能存活下去的氧气。 漫长的窒息感后,她眼底的光色渐渐开始涣散。 「唿唿——」 「唿——」 骆雪大喘着气,勐地睁开了眼睛。 新鲜空气入肺,梦中窒息的晕眩感缓解了些。 她这还是第一次在安全屋半夜时分惊醒,梦中被绞杀的惊悚一幕恍然还在眼前。 本以为只是惊梦一场,万没想到,余留给她喘息思考的时间并不多。 她的气息还没能调匀,就听门外忽地传来了一阵刺耳的尖叫声。 是个孩子的声音。 这个声音很熟悉,她隐约记起,白日里曾听到过。 团队中那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在拒绝她母亲餵送到她嘴边的粥时,就是这般惊声尖叫着。 那孩子给人的感觉很不好,不止一次引起了她的注意。至于哪里不对劲,她一直也寻不到确切的原因。 她心觉有异,推了推背对着她躺在床侧的岑寂。 「岑寂?」她担心惊动门外那说不清是什么的东西,声音压得很低。 他没动,更没有回应她的轻唤。 睡的那么沉吗? 骆雪轻手轻脚往他那侧挪近了些,又推了推他。这次的劲道比之前大,还没推两下,就把他直接推下了床。 「岑……」她惊慌捂嘴,警惕往门的方向瞄了一眼。 她往床边爬了爬,探头看被她推下床却连哼一声都没有的「岑寂」。借着窗纱下漏过的一点光,她瞧清了地上那东西的模样。 那不是岑寂,只是个穿着他衣服的稻草人。
第80页 怎么回事?大变活人吗? 还是说…… 梦中梦? 骆雪盯着摔躺到床下的稻草人怔了数秒,环顾四周,没能找到小巴。她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 痛! 不是梦。 门外的尖叫声还在继续。尖锐刺耳,一声比一声厉。 如果这不是梦,那她就是被内鬼盯上了? 骆雪渐渐理清了头绪,强行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正琢磨应对措施,抬眼一瞧,房间的门被强行破开了。 「砰——」的一声,门框尽碎。 她预感不妙,迅速滑下床以床身作掩,抬臂把住袖箭瞄准门外,做防御之势。 门外扬起了尘,厚重灰黄。雾蒙蒙的,阻了视线。 看不清外头有什么。 刺鼻的血腥味随着那阵飞扬的尘土卷进了屋,那阵血腥味渐浓,危险的气息愈重。 骆雪警觉后退。 贴墙屏息,细察左右。 尘雾慢慢淡化散开,映入眼帘的,是一身血的小女孩。 小女孩趴伏在一具被啃咬的面目全非的尸体上,张开嘴,露出密密的尖牙。她那坏了一只耳的玩具熊与尸体躺成一列,棉絮里浸满了黏稠可怖的猩红。 小女孩正一口、一口地啃食着摁于身下的尸体,连皮带骨,撕进口,吞入腹。 骆雪蜷躲在墙边,头皮发麻地看着她。担心惊动她,一动都不敢动。 埋头啃尸的小女孩似感觉到了什么,倏地抬起头来。眼白外翻,一双眼咕噜噜呈360度转了一圈。偏转过脸,往骆雪躲藏的方位直勾勾看了过去。 目光撞上,小女孩挂满血水的嘴角扯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被发现了。 骆雪没躲逃,被堵了门,她想逃也逃不掉。硬着头皮抽出甩棍,想着万一那东西扑过来,也好有个准备。 小女孩没动,一双眼如带钩,紧锁在她身上。 一直盯着她,盯的她汗毛直立。 此地不宜久留,骆雪一向不喜处于被动局面。 她贴墙站起,一步、一步,极小心地紧贴墙面,往出口慢慢挪移过去。 小女孩还是没动,随着她的移步,看向她的目光跟着慢慢转到了门边。 近门前,小女孩突然张开了嘴,细密的尖牙里塞满了血肉。 她唇齿张合,无声吐出两个字。 看清了她的口型,骆雪不由一愣。 还没来得及细辨是否看错,感觉腕部一紧,她被躲藏在门外的妇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快!快跑!」白日里与小女孩同行的妇人抓牢了她,急急拉着她拼命往外奔逃。 骆雪被她拽进了一扇半敞的门内。一回头,瞧见一身是血的小女孩移步无声,在门隙处闪现。 千钧一髮之际,妇人迅速关紧了门,扣上锁。 许是因为紧张,她的一双手哆嗦得厉害。紧贴门板听声,确认外头没有响动了,妇人这才一脸关切地把骆雪拉去灯下,着急询问:「没事吧?伤到没有?」 骆雪警惕看她,摇了摇头。 她始终记得这里入夜的规矩,不能轻信任何人。即便这妇人一脸慈容,她也不敢轻易放下戒心。 更何况…… 「真是对不住啊,我家孩子变成这样,我也是……」 妇人慾言又止,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她的猜测没错,眼前这妇人,就是那孩子的母亲。 骆雪没有要追问的意思,攥紧防身的甩棍默不作声地往后退行了几步,与妇人拉开了距离。 妇人对她显而易见的敌意并没放心上,很配合地跟着往后退开了几步,自顾自道:「那孩子,其实很可怜。她生下来没多久,就被查出心脏有问题。」 她张开双臂,上下比划了一下:「差不多,那么点大的孩子。每天半死不活地躺在加护病房里,浑身插满了管子。她还什么都没能经歷过呢,就成了这副模样。我这当母亲的光是看着,都心疼得不行。」 骆雪没吭声,竖耳凝神,听她继续往下说。 「为了救这孩子,我的爱人没日没夜的工作,想尽办法地筹款,不幸过劳死了。公婆嫌我们母女俩命硬剋死了他们的儿子,把我们娘俩从家里赶了出去。眼看着家也散了,人也没了。我走投无路,准备带着孩子一起去死。就是那天,我遇上了一个江湖术士。那人说他有办法给我的孩子续命,不过代价不小。我是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把孩子交到了他手上。我也是万万没想到,这续命的办法会那么邪性,让这孩子变成了这副滥杀的模样。」 妇人话说到这,掩面拭泪,哽咽道:「算我求你,求求你。就当是可怜可怜那孩子,或者,你可怜可怜我这当母亲的心。她还只是个孩子,错都在我。求求你,求你千万别伤害她。」 「因为可怜,所以,所做的一切恶事,就都该被理所当然的原谅吗?」骆雪淡声道,「抱歉,你的逻辑我理解不了,也不认同。更不可能做到,在那孩子扑过来撕咬我的时候,我只是一味防备不做抵抗。」 妇人一听她这话,情绪顿时激动起来:「你怎么能说出这么没人情味的话?你就这么冷血吗?」 骆雪并不否认,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那张情绪变化丰富的面孔。 「在别人向我举刀的时候,我不仅要把脖子伸过去,还要担心溅出的血会不会弄脏刽子手的身子。在我看来,那不是仁慈,是愚蠢。你如果觉得这是冷血。那就是。」
第81页 「你……」妇人语塞。 不知是气是愤,她抖得更厉害了。 眼前的这个母亲,在某种程度上,很像她那对「伟大」的父母。 骆雪沉吟片刻,还是把想问的话问出了口:「要那孩子以那副面目活下去,究竟是她的意愿,还是你的欲望?」 妇人没接话。面上再没了和善之色,一双眼直勾勾盯着她。 这样阴鸷的眼神,与小女孩看着那妇人的目光无缝重合。 是杀意。 骆雪恍然间明白过来。 「喵呜——喵——」床底下有猫叫声。 骆雪闻声回头,瞥见了从床下钻出的小巴。 小巴?它怎么会在这里? 她的注意力被突然从床下钻出的小巴吸引了过去。 只是转个身的间隙,身后有了异动。 墙边的镜子里,映出了妇人狰狞的面孔。 她一步一步悄悄走到了骆雪身后,高高举起手中的匕首,朝她的后背狠狠刺了下去。 骆雪掀起眼皮看向了镜子。她记起,从之前那个房间离开时,小女孩无声启唇。 看口型,分明是在提醒她。 ——「小心。」 作者有话要说: 第43章 结婚宴9 寒光一闪,妇人手中的匕首朝着她的后背狠狠刺了过来。 骆雪反应极快地一个闪身,躲过了她的偷袭。腾地后旋飞踢,将妇人手中的匕首一脚踢开了。 她一向警惕,方才的疏漏是她故意为之。 眼前的妇人很可疑。但也只是猜疑,没有足够的把握。她把后背交给了妇人,目的就是想引出她的真面目。 妇人被她激了一下,果然上套。 在她转身之际,妇人抓住机会立刻拔出了一早就藏在袖中的匕首,意图对她下死手。 匕首「哐当」一声被踹落掉地,妇人发狂般朝她扑了过去。 骆雪动作敏捷,连连退行躲避。 几番扑抓,妇人都落了空。她越发恼火,一张狰狞的脸因愤怒扭曲变形,慢慢化成了林中怪物的面孔。 她是内鬼! 这回错不了了。 随着妇人面孔出现的变化,她抓扑的动作也变得越发快了。 好在骆雪跑得快。一个横冲,径直越过已化成怪物形态的妇人,跑去了门后。拨开锁,开了门出去。 在走廊沖跑了没几步,被拎着布偶熊的小女孩拦住了去路。 前头是嘴角淌血表情阴森的小女孩,身后是想要夺了她性命的内鬼。 进退两难,骆雪不得不反击。她急剎住步子,迅速回过身去,抬臂将袖箭瞄准了内鬼。 近了。更近了! 她第一次独自应对如此惊险的场面,难免紧张。不敢想万一没射准的后果,她下意识屏住唿吸,扣动了机关。 「咻——」的一声箭鸣。 飞出的箭直直插进了妇人的眼中,她当即吃痛仰摔了过去,捂住眼珠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 对面的那位是暂时解决了,但身后的那个可不好对付。 袖箭只能使用一次,她身上再没了可以对付邪祟的武器。 就算已经陷入绝境,骆雪也不打算轻易放弃。生死她都想自己决定,她绝不愿妥协,把自己的性命轻易交付出去。 那就殊死一搏吧。她警惕看着小女孩站立的方向,攥紧了手中的甩棍,慢慢往后退了几步,将后背紧贴在了墙上。 那妇人的凄嚎声越发尖厉,几欲刺破耳膜。 半晌没有动静的小女孩忽地脖子一扭,将脸转向了瘫倒在地的妇人方向。盯了妇人一眼,小女孩的脖子又僵硬一扭,在看向骆雪时,以闪现的速度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小女孩双脚离地浮起,与她脸贴着脸。 骆雪看到了她张开的唇下露出了尖密的牙,一股腐臭的血腥味差点将她熏晕过去。 她用力挥动手中的甩棍,试图将眼前的邪祟驱走。可棍子穿过了小女孩的身体,每一棍都敲在了空气里,愣是没能伤她分毫。 她心下一惊,明白过来。任她怎么舞棍击打,都是在做无用功。 尖长的牙贴在了她的脖颈上。 脖间刺痛,她被咬开了皮肉。 明知徒劳,她还是朝那一脸是血的小女孩伸出了手,卯足了劲想要推开她。 手掌穿过了小女孩的身体。 与她预想的一样,根本推不开她。 「嘶——」 绝境中一声刀切皮肉的异响让她重得喘息的机会。 小女孩身后出现了一个高高大大的人影轮廓,那人手起刀落,一刀将小女孩噼成了两半。 尖锐的嘶吼声后,小女孩化成了尘粒,如烟散。 在小女孩化成尘雾的一瞬间,妇人跟着消失了。 骆雪紧捂住流血的脖子,抬眸看向来人。她失血过多,视野变得有些模煳。 但所属「七爷」的特有气息,还是让她瞬间便卸下了心防。手中的甩棍落地,她身体里的力气也耗尽了,软趴趴顺着墙体往下滑。 谢必安一个箭步沖向了她,拦腰将她护进怀,用力抱住。 「你刚刚……去哪了?」她气若游丝地嗔怪道。 她一向活得清醒,对谁都能做到不依赖、不怪责。可她下意识脱口的这句话还是把她吓了一跳。她对他,好像出现了不该有的情绪反应。
第82页 眼前发黑,她来不及细思,就因失血过多晕在了他的怀里。 谢必安蹙眉低头,捏抬起她的下巴,目光落在了她出血的脖间。 岑寂大意,被幻境困住,幻境里她就是这副虚弱将死的模样。不知为何,看她这般,他竟会觉得胸口绞痛。 这种怪异的感觉令他很不舒服。总觉得在意。 他将怀中人托抱起,双唇贴在了她出血的脖子里,温柔舔舐她的伤口。 转醒时伊桃就坐在她身边,正在给她脖间的伤口上药。 前一夜经了些波折,骆雪感觉有些疲累。眼睛微微睁了一下,很快又闭上了。想着反正还在上药,只要不耽误行程,再趁机小憩片刻应该也不碍事。 「七爷,药上好了。」伊桃道。 「嗯。」倚在窗边的谢必安徐徐吐出一口烟,在祁阳拿来的菸灰缸里捻灭菸头。 伊桃将药箱整理了一下,取出绷带,朝走来的谢必安递了过去:「七爷,这是绷带。骆雪的伤口我已经仔细清理过了,药也上仔细了,现在只要包扎一下就行。」 「知道了。」谢必安点头道。 肖娟在他伸手拿绷带时急忙上前,快他一步拿走了伊桃手中的绷带:「七爷,这种收尾的碎活要不还是交给我吧。我学过护理,保证不会出错的。」 她这过分示好的举动瞬间让一屋人都没了声。 谢必安前伸的手停在了半空。蹙眉偏头,不怎么高兴地看着她。 肖娟显然也发觉自己不合时宜的莽撞让气氛很尴尬。在一屋人或看戏或担忧的目光下,她佯装镇定,勉强一笑:「主要是,我怕您受累。」 谢必安侧转过身,往她面前走近了一步。 捏住她手中绷带的一角,抽拿起。 他冷淡移开眼,道:「出去。」 「七爷……」肖娟还想再说点什么补救,被一旁的于逸打断了话音。 「七爷让我们出去,就你听不懂话吗?」于逸还是那副冷冰冰的腔调。 伊桃拉住了肖娟,低着声劝道:「肖娟,七爷不喜欢手下人自作主张。你快别多话了,小心惹恼了他。快,走了。」 一行人陆陆续续往外走。 最后一个出去的祁月推了一把磨磨蹭蹭的祁阳,不忘回手把门带上。 「咔哒」一声,门关上了。走廊外的脚步声渐远。 屋里静悄悄的,就连彼此的唿吸声都能听得到。 骆雪闭着眼,眼前黑漆漆的。看不到,听觉比往常好似更敏锐。 她听见窸窸窣窣拆绷带外包盒的声音,听见谢必安走向了她,听见他在她身边坐下。 他的手伸向了她,一手置于她的脖下,将她的脑袋轻轻托抬起。另一只手伸向了垫在她身下的枕头,调整了一下角度。 微凉的掌心贴着她的后颈。不知是不是错觉,好似有一股微微的麻意从她的皮肤表层渗了进去,顺着她的后脖骨节,一寸一寸地在往她心脏的位置爬。 很怪,但她竟是不觉得牴触。 这样的触感,与伊桃给她上药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是上了药之后的心理作用?骆雪不禁有了这样的猜疑。 他在给她缠绷带。像是担心弄疼她,绑缠绷带的动作意外得温柔。 指尖勾划过她的下颌,停顿在了她的耳垂处。 骆雪的一颗心不受控地跳乱了频。 现在是什么情况?到底要怎么自然地「醒过来」啊?她犯了难。 半晌,他又有了动作,将她脖间的绷带打了个结。转瞬竖指戳了戳她的脸:「醒了就把眼睛睁开吧。」 被发现了?!骆雪心下一惊,一双眼倏地睁开瞪大了,惊讶看他。 他低垂着眉眼,正看着她。见她睁开了眼睛,他眉心一挑,缓慢直起身。一副「果然如我所料」的表情,推了推鼻樑上架着的金丝边眼镜:「还真醒了啊。」 「……」有诈! 骆雪囧到脚趾蜷起。第一次与他对视败下阵来,撇开视线侧了侧身,把脸转向了另一侧。 小巴跳上床,往她枕边爬了爬,用湿漉漉的鼻尖拱了拱她的脸。 好在他没有要深究的意思。 在她身后咔哒咔哒拨弄把玩了会儿打火机,起身开门,出去了。 听到关门声,骆雪暗松了口气。 方才精神高度紧张没觉得疼,这会儿才发觉脖间的伤口疼得厉害。她从床上撑坐起,双手触抚脖间的绷带,摁住伤口位置清了清嗓子,试着发声。 「啊——」 还好,能正常发声。声带没受损。 她摩挲着脖间的纱布,记起与岑寂初遇那晚,看他给自己包扎伤口的样子很熟练。 她突然间有些好奇自己的伤口被谢必安包扎成什么样子了。遂往床边滑了滑,穿上鞋。 双脚着地,腿都是软的。头晕目眩。她扶墙缓了缓,慢慢往镜前去。 前一晚她失血过多,镜子里的她看着很苍白。 她盯着镜中的自己恍惚了会儿,目光低了下去,看着脖子里被系成蝴蝶结的绷带。有那么一瞬间,感觉整个人都被拧成了个问号。 「……」蝴蝶结?! 这好像……不该是谢必安的风格啊。 谢必安端着装有蒸蛋羹和花卷的餐盘进了屋。见她在镜前出神,悄无声地站在了她身后。
第83页 略偏过头,隔着镜子看她表情纠结地摸了摸脖子里被扎成蝴蝶结式样的绷带。 微不可查地露出个笑。 作者有话要说: 第44章 结婚宴10 嗅到了饭菜香,骆雪许久没进食的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她回了神,摸摸空空的肚子,循着味回过头看。 与谢必安若有所思的目光撞上,她愣了愣。比起谢必安走步没声的问题,更能吸引到她的,是他手中的餐食。 「饿了。」她很眼馋地看着他手中的食物。 谢必安点点头,把餐盘放到了房中的小桌上。抓住跳上桌想偷吃的小巴,朝她招了招手:「来吃。」 骆雪跟行过去,在桌边坐下。抓起盘里温热的花卷,满口往嘴里塞。 她是真饿了,就着蛋羹连吃了三个花卷。肚里有了食,才记起正事:「昨晚……」 「昨晚的那对母女。」谢必安似知道她想问什么,断了她的话音:「是执念作祟。」 「执念?」骆雪咽下了嘴里的花卷,不怎么理解地看着他。 他瘫靠在沙发里,低垂着眉眼,揉抚乖乖躺在他怀中的小巴。 暖橘色的光束透过窗,将他拢在一片温暖的色彩之中。他稍一抬眼,与她的目光短暂相交,旋即又低下头去,竖指推了推镜架。 镜链在他紧緻下颌线上落下的虚影摇摇晃晃。 这画面太过美好,让他看起来有些不真实。 「确切来说,是那位母亲单方面的执念。」谢必安揉着怀中的猫,慢慢悠悠道:「那孩子,已经死了很久了。」 「死了?怎么会呢?我在她身上没有嗅到过属于亡者的特殊气息。更何况,那孩子在白日里也是可以正常活动的。她怎么会……已经死了呢?」骆雪匪夷所思道。 「那孩子的母亲,跟那位做了交易。」谢必安道。 骆雪已不止一次从他口中听到「那位」相关的消息了。用谢必安的话说,那位,既可能是神明,也可能是恶魔。是介意两者之间的神秘存在。 「在孩子死后,她的母亲把自己的灵魂交託给了那位。以此为代价,换得孩子的一线生机。所谓生机,其实也不过就是换得个能跑能跳的躯壳。为了给孩子续命,那母亲利用自己的孩子做饵,诱捕猎杀了不少人。」谢必安道。 「是母亲杀人?」骆雪虽有所料,但从他口中得到确认,还是有些惊讶:「所以,那孩子啃食的尸体,也都是母亲所杀的?」 这么一联繫,就能解释为什么那孩子在她被那妇人拉走后会对她做出提醒。以及危机时刻就算咬住了她的脖子,也没有下死手一下把她的脖子咬断。 毕竟以那孩子的那口尖牙,真想咬断她的脖子,是轻而易举的事。 「对,一直都是母亲动的手。那位母亲觉得,她这么做,就是把脏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了。罪孽她来担着,她的孩子起码还是干净的。」 谢必安道,「于是她便用自己的方式强行留住了她的孩子。用人命填补那孩子死前的形态,让她能一直这么半人半鬼地活着。新鲜的魂灵能掩住亡者的气息。那对母女常年藏匿在人群中,气味混杂,更是不易发觉那孩子跟常人的区别。」 「把脏事都往自己身上揽?真不知道该说她这想法是伟大,还是荒唐。」骆雪从鼻腔里哼出声笑,加重了「伟大」的咬字程度,讽道:「你说,她想留住孩子的执念,真是出于『爱孩子』的心理吗?」 「不清楚。」谢必安摇了摇头,「情爱这东西很复杂。就算是天生具备爱恨能力的人类,也经常会弄混自己的真实情感。垒叠的问题也不少。用错方式,更会错误表达。」 「在我看来,那位母亲更在意的是自己的感受。」骆雪言辞间夹了点私人情绪,肯定道:「是她的私慾。」 谢必安揉抚小巴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她:「或许,你是对的。」 没料到他会附和她的这一说法。骆雪愣了愣,转头迎上他的目光:「你不觉得,我这想法很冷血吗?」 「理性分析而已。」谢必安缓慢低下眼睫,继续揉抚怀中的小巴:「况且,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跟小巴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般亲密了? 骆雪的目光转向了在他怀中舒服到翻起肚皮眯起眼的小巴,心情陡然间好了起来。把盘中剩下的食物一扫而光,问:「今天我们要去哪儿?」 「去王海谌家。」谢必安道。 王海谌家门户紧闭,院门上挂了把大号的锁。 门边斜斜倚坐着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男人蓬头垢面,远远的就能嗅到他身上一股常年没有浆洗的怪味。 骆雪失血后本就头晕目眩,被这股刺鼻的味道一熏,差点吐出来。她掩鼻停步,隔了点距离看着门口那个邋遢的男人。 男人傻兮兮地沖她咧嘴笑,一笑一口大黄牙。嘴角有口水溢出。 看他的精神状态好像不太正常。 谢必安径直走去男人身前,俯身与男人说了几句话,想把他支走。 男人瘪嘴摇头,绞着手指,一脸抗拒地看着他。 谢必安揣兜给他递了颗棒棒糖,在他伸手欲拿时往后一抽,挺有耐心地再次提出交换条件。 男人赶紧点头,高高兴兴地站起身,摊开双手讨要他手中的糖果。
第84页 骆雪看着男人高高举着糖,一蹦一跳跑走的方向,问:「那人是谁?」 「二狗,村里的傻子。」谢必安简短作答。左右观望了两眼,见周围没人,这才掏出工具,迅速把门上的锁打开。 骆雪走近了几步,侧转过身,替他打掩护,道:「你对这傻子倒是挺有耐心。」 谢必安回眸看了她一眼:「我对你更有耐心。」 「……」这话听着怎么像是在损她?骆雪轻呲了声,扭头看去,他已摘下锁,吱呀一声推开了门。 院门虽是上了锁,但这地蹊跷,不代表院里没人。 骆雪尾随进院,很谨慎地将门轻轻带上。抱起小巴,竖指贴唇,对它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 谢必安走在前头,骆雪一步不落地紧随其后。 循着上次探过的路往里走了一段,谢必安又开了扇门。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门,走了没几步,他突然停步回手,示意她停下。 作者有话要说: 第45章 结婚宴11 屋子西边的软塌上躺着一个人。 前头有谢必安挡着,她没能看清躺椅上那人的相貌。但她记得这股渗透了药味的气息。 王海谌? 骆雪停步偏头,看向了软塌处。 王海谌就躺在那里,正睡着。 他看起来越来越像个人了。就连他身体里被渗透的那股药味,都跟在祠堂时一模一样。 两人默契对视了一眼,没有惊动榻上的王海谌,步子很轻地从软塌一侧慢慢、慢慢地绕行过去,走到了楼梯口。 顺着楼梯拾级而上,往阁楼去。 阁楼原本上锁的门被破开了,门口有打斗后残留的血迹。 锁头碎裂在地,是被外力砸开的。 骆雪走去栏杆处,低头细嗅了嗅栏杆上沾到的血痕。初见袁宏谦时他曾摔进田里擦伤过,这血的味道跟他伤口渗出的血味一样。 看来是袁宏谦从她这得了消息,已经来过这了。 谢必安两手撑膝,与她姿势同步地凑在了栏杆边。见她嗅来嗅去,忍俊不禁。与她看来的目光撞上,他唇齿张合,无声比划了个口型。 「汪。」 「……」是在说她是狗鼻子。 骆雪辨出了他的意思,在纠结要用怎样的表情应对他。 可惜他没给她反击的机会,如此搞怪完,他立马直起身,整整袖扣装模作样地检查别的地方去了。 在门外仔细探查了一番。 谢必安走去门前,推开了那扇被破了锁的阁楼门。 随着门被推开,屋内所属袁秀娥的那股脂粉香愈发浓烈。 骆雪定睛看去,瞧见一新娘扮相的女人坐在了一口红棺边。那女人在垂头低泣,呜呜咽咽,眼泪一颗一颗地掉了下来,砸在了她的手背上。 不对!那不是眼泪,那分明是一滴一滴的血珠。 骆雪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往「新娘」身边走近了几步想看得更清楚些,被人突然从身后一把拽住。 她踉跄挣扎,口鼻被一帕子紧紧捂住。 「别动。」谢必安擒住了她,贴耳小声提醒:「是迷烟。」 骆雪本就对气味比一般人更敏感,这迷烟第一时间便对她生效了。听清了他的话音,骆雪立马屏住了唿吸。 眼前的幻象在慢慢消散,随之浮现的是一口红漆空棺。漆色如血,棺材的板子被掀翻在地。 里头是空的。没有新娘的影子。 那口被揭开盖的棺材摆在了一个八卦台上,围绕在侧的是两个香炉,燃着香。呈东西位摆放。 方才的幻象,定是这炉上的烟所致。 骆雪用帕子紧捂口鼻,迅速走去香炉边,一脚一个,非常利落地踩灭了炉上的香。 谢必安蹲在了棺材边,正凝神看着什么。 骆雪走了过去,顺着他的目光往棺上看。棺材上挂着一个干坤镜,镜子斜对着门的方向,这个角度正好能完整照出门上贴着的一道黄符。纸上的符文是用血蘸写成的,看不明白写的是什么。 看他的表情,该是想到了点什么。骆雪问:「你在想什么?」 谢必安回神看她,起身道:「去找黄姑。」 黄姑是王家村唯一的一个神婆,世代传下的占卜驱邪本事。她最精于研究这种阵法。 谢必安提出去找黄姑,骆雪其实不太清楚他是怀疑这事跟黄姑有关,还是想去找她询问这个阵法相关的事宜。 她不是个多话的,暗自琢磨了会儿。虽不理解,但也没多问。 见谢必安出去了,立马抱紧怀中的小巴,跟了过去。 楼下安睡的王海谌还没醒。 在他们蹑手蹑脚下楼时,王海谌在榻上翻了个身。吱嘎一声,让鬼祟潜进屋的二位瞬间定格,两双眼直直盯着软塌处,就连喘气都停滞了。 静止了数秒,确认榻上的王海谌没有要转醒的苗头,两人默契对视了一眼。同步迈开步,极轻极缓地从屋里出去,把门慢慢带上,关好。 好不容易出了屋,近院门前,骆雪嗅到院门外渐近地一股气息。是杨二婶身上的味道。 院里的草不过膝,没有躲藏地。她急忙拉住了前头的谢必安,比着口型提醒:「有人来了,怎么办?」 谢必安闻言环顾四周,抓住她回缩的手,拉着她往院中一棵枝叶繁茂的树下去。
第85页 他抬手往上指了指,示意她先上去。骆雪明白了他的意思,原地一蹦,迅速攀上树身,利落往上爬。 小巴很乖地跟着她往上爬。 脚步声停在了院门外。杨二婶看着没上锁的大门犯了嘀咕:「怎么回事?这门怎么……」 她想到了点什么,急急推开门。 骆雪刚巧躲进树的枝叶间。回手一把拉住腿还露在枝叶外的谢必安,卯足了劲把他往上拽。 前后脚的间隙,杨二婶踏进门,两人一猫顺利躲藏进枝叶茂密的大树上。小巴荡来荡去的尾巴也老老实实地蜷缩了上去。 杨二婶一双锐利的眼像两把机关枪一般,给人一种十足的压迫感。她在院中警惕扫视了一圈,抬起头,往高高的院墙上又仔细看了一圈。 她走到了大树底下,在树下徘徊。 蜷躲在树上的骆雪一动都不敢动,一双眼紧锁在她身上。 没瞧见院里有人,杨二婶仍是不死心,锁好院门,一步三回头地往院里去。她还在满眼怀疑地打量看似无人的庭院。 「海谌,家里进过人吗?」她一进屋就问。 在软塌上深睡的王海谌被吵醒,睡意朦胧地应话道:「没啊,怎么了?」 「奇怪,是我忘锁门了吗?不可能啊。」杨二婶迟疑了片刻,噔噔噔步子很快地往楼梯口去:「不行!我得去楼上看看。指不定又是袁家村那混小子搞的鬼。」 「趁现在。」谢必安在骆雪耳边小声提醒了句,「我先下去,动作轻点。」 「嗯。」骆雪点点头,一双眼仍在谨慎观望屋内动向。 谢必安三两下就下了树,他跟只猫一样动作敏捷,果真是一点异响都没有。 骆雪见他下去了,慢慢往下挪。树有点高,上来的时候情况紧急,好像一下就窜上去了,下去的时候才觉得有点费劲。 「别费事了。」谢必安打开双臂,小声道:「直接跳。」 骆雪也不知对他哪儿来的这般信任感,没迟疑。得了话,立马往他怀中跳了下去。 她投跳的很准,双臂一勾,搂住他的脖子,腿盘在了他劲窄的腰间,入了他的怀。 他的底盘一向稳,就算是被她从高处跳下这么狠狠一撞,步子都不带退半分的。迅速收拢双臂,抱着她径直往院门口沖跑过去。打开院门,闪身出去了。 「什么声音?」杨二婶推开了阁楼的窗户,警觉道:「谁!」 谢必安抱着怀中人迅速退行至墙边,贴墙躲藏。 「喵——」小巴慢慢悠悠在树下踱步,听声往楼上看了看,呲熘一下从大门的缝隙里熘了出去。 「哪儿来的野猫?吓我这一大跳。」杨二婶心有余悸,盯着院门,很快觉出了不对劲。提了声量沖楼下喊:「欸,这门怎么又开了?我明明栓好了啊。海谌!海谌?你出去过吗?」 「哎呀烦死了!」楼下的王海谌不耐烦道,「睡着呢,别吵我!」 还好,虚惊一场。 骆雪暗松了口气,一扭头,鼻尖擦上了谢必安的鼻尖。咫尺距离,他的睫毛好长,跟两把小刷子似的。太阳底下更好看了,睫毛坠着流光。要不是有镜片隔挡,她还真想上手试试手感。 谢必安垂眸看她。 半晌,问:「抱够了吗?」 骆雪恍然回神,落在他漂亮双眸间的目光移开了,点点头:「嗯。」 她松开了臂,从他怀中跳了下去。听小巴喵喵叫着跑来蹭她,她蹲地摸了摸小巴毛茸茸的脑袋,夸了声:「乖孩子。」 「你这猫挺机灵。」谢必安道。 骆雪看了他一眼,毫不谦虚道:「随主人。」 「小巴表现不错。」谢必安推了推面上被她撞到歪斜的眼镜, 「一会儿加餐,奖励它一个鱼罐头。」 听出他在说这话时心情不错。骆雪低头抚猫,嘴角翘了翘:「还挺会收买猫心。」 从王海谌家离开,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到黄姑的住处。 黄姑家离王家村隔了点距离,挺偏,得过一个山道。房子建在了半山腰上的竹林里,隔着很远就能嗅到一股香火味。 竹林里挂了不少经幔,三五步就能见到一条绘着经文的幔条绑在竹枝上。 没有风,竹枝未动,却有风声。 呜呜咽咽,如泣如诉。 细听,那声竟是从竹子里发出来的。 谢必安见骆雪歪过头欲把耳朵贴到竹身上,立马伸手拉住了她:「竹是聚阴之物。别离太近,小心犯了禁忌。」 一听是禁忌,骆雪老老实实移步离竹远了些。不忘将小巴提拎抱起,免得它沾了不干净的东西。 穿过竹林,到了一扇篱笆院门前。 院子收拾得很干净,院中有一小憩的凉亭,黄姑正端坐在亭中烹茶。她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衣,一头乌黑的长髮整齐盘束于脑后。与初见时那股诡异的气场完全不一样,看着就是个面容亲和的妇人。 「来了?」 黄姑好像知道他们会来找她,早早地备上了三盏茶。杯中的茶水刚倒上,还在冒着裊裊白气。 作者有话要说: 第46章 结婚宴12 听黄姑邀他们进院,谢必安略颔首,推开院门,走到了亭子里。 他在黄姑对面坐下,在黄姑给他推茶之际,拿起杯子小饮了一口。 这茶喝了真的没问题吗?
第86页 骆雪没敢动面前的杯子。一双眼滴熘熘地转,挺好奇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这个庭院跟山下的农庄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格。青砖小径,雅致清幽。 敞开的屋门内能看到一个燃香的鼎,铜鼎做工精细,饰有盘龙浮雕。墙是用竹子制成的,泛着丝丝缕缕的竹香。 谢必安通晓茶道,与黄姑相谈甚欢。 骆雪百无聊赖地等在一边,抓玩小巴身上的浮毛。此地阴凉,坐了没一会儿就感觉寒意刺骨。听他们一来二去客套寒暄了一阵,谢必安终于把话引向了正题。 「或许,黄姑知道王海谌家发生的怪事吗?」谢必安问。 黄姑斟茶的动作一顿,面无异色地将杯子斟满:「海谌家的喜事出了点岔子,之前杨四婶送些新鲜斋菜来我这的时候提过一嘴。」 谢必安若有所思地抚了抚杯:「杨四婶?她常来您这?」 「不,有事才来一遭。」黄姑放下茶壶,道:「我本就图清净,他们都知道我的脾性。更何况山路难走,若不是有事,也不会寻到我这。」 「有事?是王海谌家的事?」谢必安顺话问。 「可不就是他们家的事嘛,来我这合八字的。村里规矩,家中有喜都会拿八字到我这来卜一卜,看两家是不是有缘。」黄姑道。 谢必安抿了口杯中的热茶,隔着杯沿看她:「那王海谌和袁秀娥,算有缘吗?」 「不太好,」黄姑摇了摇头,「是凶卦。」 「怎么个兇险法?」谢必安问。 黄姑面露难色,端杯饮了两口茶水,才开口道:「多的我不便说,只能告诉你们一件事。」 「嗯。」谢必安点点头,「能理解。」 「袁秀娥是至阴之体,她的命格早就该绝了。」黄姑放下杯子,声低了一个度:「有人强行替她改过命。」 「什么想法?」谢必安问。 顺着山道小心翼翼在往下走的骆雪扭头看了他一眼:「什么?」 「黄姑说,袁秀娥被改过命。」谢必安道,「你觉得,这给她改命的人会是谁?」 「甘叔。」骆雪毫不犹豫道。 「这么肯定?」谢必安挺有兴趣地看着她。 「直觉。」骆雪话音稍顿,反问他:「你觉得是谁?」 「我也觉得是甘叔。」 「根据呢?」 「跟你一样,是直觉。」 折返时又走了很长的一段路,途中简单吃了点干粮。到村中已近黄昏。 蛋黄状的太阳摊在了金灿灿的稻田上。炊烟下、乡道上,农作了一天的村民扛起锄头,哼着民歌小调结伴而归。 骆雪看着眼前的一幕,有片刻的出神。如果能把此刻定格就好了。她这般想着,抬臂竖指,两手的食指和拇指交错相接,比划了个四四方方的框。 眯起一只眼,将手指比成的框对准了那群迎着落霞晚归的村民。 谢必安停步看她。退行了几步,顺着她的目光,弯腰看她用手指框住的方向:「在干什么?」 骆雪回眸一笑:「在施展魔法。」 谢必安与她含笑的视线撞上,怔了一瞬。撇过脸推了推眼镜,直起身越过她:「走了。」 稻田里是植物和泥土的芳香。 两人一猫的剪影投映在乡道上,被夕阳拖得很长很长。 寻到安全屋,谢必安守诺给小巴开了个鱼罐头。 骆雪把鱼罐头往墙边挪了挪,免得埋头舔食的小巴被人踩到。她托腮蹲在小巴身边看它吃罐头,正入神,听到屋外有争吵声。 冤家路窄,又跟季风的团队遇上了。 季风身边的女人狠狠扇了肖娟一巴掌,怒骂她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肖娟没吭声,红着一双眼拉住了欲与她理论的伊桃,撇过脸偷偷抹泪。 谢必安就站在距离他们几步外的地方,咬着根烟,看着那一处。 他没有要过去劝阻的意思,懒洋洋吞吐着烟圈,完全是一副在看戏的模样。 与他冷漠的态度相较,季风更像个和事佬。左拉右劝地哄了一阵,终于把他身边发飙的女人哄回了屋。 隔着乱闹闹的人群,季风回头与谢必安对视了一眼,颔首一笑。 骆雪抱臂倚在门边,看谢必安转身折了回来,打趣了句:「七爷挺爱看热闹啊?」 谢必安徐徐吐出一口烟,弹指掸了掸菸灰:「凑合。」 肖娟在伊桃的搀扶下进了屋,泪盈盈地蜷坐在楼梯口。伊桃在给她按揉浮肿的脸。两人低着声正说着话。 于逸依旧是那副敌视的态度。他叫不走伊桃,只能跟门神一样绷着脸守在一边。 骆雪盯着那一处看了会儿,一扭头,不见了谢必安的踪影。 入夜后谢必安一向神出鬼没,她没觉得在意。蹲回墙边继续看小巴吃罐头,脑子里还在捋这些天的线索。 任务卡上的「他」,她目前有三个怀疑对象。王海谌、袁宏谦和甘叔,这三个人都有动机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事。 而衔接这三人关系的关键,就是袁秀娥。 袁秀娥不在王海谌家。是被获救转移了?还是已经遭了不测? 如果是转移了,她会在哪? 目前还有很多没能理清的事。 能确定的只有一点。袁秀娥失踪的前一段时间,就是被藏在了王海谌家那个放了口棺材的阁楼里。就算人不见了,那里还是残存了她的味道。
第87页 小巴把罐子里的鱼吃干净了,舔舔嘴,喵喵叫着在骆雪腿边蹭蹭。 祁月一脸高冷地走了过来。 骆雪讶异看她。 祁月弯下腰,把手伸向了她脚边还在蹭来蹭去的小巴。手速飞快地摸了一把猫脑袋。 在小巴满眼错愕还没能反应过来经歷了什么的时候,她又一脸高冷地走了。 「……」是过来撸猫的? 骆雪忍俊不禁,目视着她走远。 祁月不知是害羞还是尴尬,一巴掌推开了祁阳凑得太近的脸。 蹲的腿麻。骆雪扶墙起身,活动了一下脚关节。 她往边上看了看,原本围在楼梯口的别扭三人组也不知去了哪儿。 发麻的腿活动开了,她唤了声小巴,带着猫上楼。 她跟谢必安之间已经有了默契。只要在百步范围内,就互不影响对方的行动。 她觉得乏了,想回房睡了。 从楼梯上去,拐了个弯,她一眼就看到肖娟站在了走廊尽头那间房的门外。 走廊尽头的那间房,一直是七爷的专属房间。这在团队里是众所周知的信息,不存在敲错门的可能性。 她心下一跳,迅速退行了一步,躲在了墙后。 待反应过来,自己都有些惊讶。也不知在心虚什么。 虽是认定自己其实没什么好心虚的,但她还是没有大大方方走过去。猫着腰,鬼祟从墙边冒出头,想看看肖娟在打什么鬼主意。 肖娟还在哭,瞧着委屈得很。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越哭越厉害。边哭边小声与门内的谢必安说着话。 隔了点距离,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骆雪伸长了脖子,一手拢在耳边,想听听她在说什么。 还是听不清。她正打算再悄声走近些,还没迈步,就见房中递出了块帕子。 抓帕的手很眼熟,食指上的黑色圈戒格外刺眼。是谢必安的手,这戒指只有他在戴。 肖娟满是感激地双手接过他递去的帕子,低头擦泪。 骆雪看着那块方帕,脑中嗡嗡作响。 她觉得头疼,心浮气躁得很。没再躲着。三两步走去房间门口,目不斜视地撞开挡道的二位,径直往浴室去,甩手哐当一声砸上了门。 谢必安不是很明白,前一天还会对他笑对他说一两句打趣话的身边人,隔了一晚怎么就变「哑巴」了? 对他爱答不理,说什么都不应。还时不时用个冷漠的后脑勺对着他。 她越不理他,他越觉得在意。 一双眼一直紧锁在她身上。 看她去盛了碗粥,唿噜噜喝了没两口,嘴角就沾到了饭粒。他的注意力成功被她嘴角的饭粒引了过去,揣兜摸出块干净帕子,给她递了过去。 帕子!又是帕子! 他七爷可真是大方,给袁宏谦递帕,给肖娟递帕。现在他这帕子还送到她面前来了。怎么?他祖上是批发帕子的吗?见谁都要给帕子! 骆雪盯着递到她眼前的帕子,突然间有些生气,也不知在气什么。反正就是很气。 未等他开口,她气唿唿一把掸掉了他递来的帕子,啐了声:「嘁,谁稀罕这不值钱的帕子。」 「……」 「……」 周围一下子像是被消了音,一点声都没有。众人看着落地的帕子,担心传说中发飙很可怕的七爷会生气,大气都不敢出。 谢必安没觉得恼火,只是有些想不明白。缩手揣兜,不明所以地看着腮帮子都气鼓起来的骆雪。 寻思她是不是中邪了?怎么一会儿一个样的? 祁阳很有眼力地走了过去,附到他耳边,小声解惑道:「七爷,女人都这样,她们每个月都有几天不太正常。情绪会反反覆覆,会暴躁,说不定还会咬人。习惯就好了。」 听他说这话像是很有经验的样子。谢必安转头看他:「那她现在是什么意思?」 「她可能是……」祁阳看了眼被无情拍落在地的帕子,不确定道:「喜欢贵的帕子?」 「……」 作者有话要说: 第47章 结婚宴13 疾风颳过稻田,满目的金黄色涌成了浪。 一行人成排站在乡道上,姿势同步地望着一个方向,短暂噤了声。 层层叠叠的稻田上又多了一个稻草人。 确切来说,那是一个被扎束成稻草人形态的尸体。 「稻草人」耷拉着脑袋,高高束绑在固定田间的十字支架上,面部被草编的帽子遮盖住。随着风起,帽檐翻飞,原本掩于帽下的人脸在风起风落中时隐时现。 「杨四婶?」 有人认出了她的模样,惊讶嘀咕了声。 祁月眯眼看了会儿,问一旁的祁阳:「是杨四婶吗?」 「嗯,就是她。我也看清楚了。」祁阳肯定道。 骆雪第一时间嗅到了杨四婶的气息,是她带着同行的一众人找到了这多出了个稻草人的稻田。 她记起前一日去黄姑那里,黄姑有提及杨四婶曾因王海谌家的事拜访过她。言外之音,这脏事杨四婶也有参与。 「据说啊,给袁秀娥和王海谌牵线的就是杨四婶。筹办这场婚礼,也是她的主意。」祁阳道。 「是杨四婶的主意?为了沖喜,救她外甥?」伊桃问。 「屁,是为了敛财。」祁阳不屑道,「她啊,为了钱一直很巴结她那个财大气粗的二姐,惯会见风使舵的。用王家村里旁人对她的评价说,是眼睛长在了脑门上。她是个朝钱看的主,不仅抠唆,还一肚子坏水,对其他家底薄的兄弟姐妹可是连眼睛都懒得扫一下。」
第88页 「这也是你打听来的?」祁月诧异看他。 祁阳点点头:「啊。」 「你这是打听消息去的?还是听八卦去了?」祁月忍不住吐槽道。 祁阳嘻嘻一笑:「不都差不多意思嘛。」 「之前是杨二婶的小儿子,现在是杨四婶。听季风团队的人昨晚透露,昨日也有一个被做成稻草人的尸体,也是王海谌家的近亲。把人杀了之后不急着藏尸销毁证据,却要把尸体放到田园里,做成稻草人的样子。更像是展示。」于逸皱眉道,「背后的那个人为什么要那么做?目的是什么?」 「他就是想让人看到,」谢必安低眸抚了抚圈戒,「是想逼对方把人交出来。」 是在逼对方把人交出来? 经他这么一点拨,骆雪不禁嵴背发寒。 如果是这样的目的,就很能说明袁秀娥如今的处境了。她不是被获救转移,一定还在王家人手里。 从王海谌现如今的状态看,她怕是凶多吉少了。 「骆雪。」谢必安转头看她,见她半晌不语,给她抛话道:「你觉得,兇手是谁?」 骆雪没吭声。 还在装聋?谢必安渐渐有些烦躁,敲出根烟,偏头点上。 「七爷。」祁阳调节着气氛,歪到他耳边,小声劝了劝:「女人的特殊时期,体谅一下。」 「七爷,我有个想法。」肖娟插话道,「我觉得兇手有可能……」 「七爷问你话了吗?」祁月冷冷看了她一眼,断了她的话音。 肖娟尴尬退了回去,臊红了脸。一向爱当和事佬的伊桃这次没给她打圆场,同是一脸费解地看着她。 祁阳不怎么理解地左看右看,曲肘撞了撞祁月:「你吃枪药了?干嘛对肖娟这么凶?」 「我对谁都一样。」祁月给他丢了记白眼,转头就走。 一群人在乡道上短暂会和,很快又四散开。 骆雪大步走在前头,谢必安皱着眉跟在她身后。行步无话。两人中间隔着一只时不时跑路边揍两下野草的猫。 闹别扭的二位很有默契的都没透露想要去的下一个目的地,闷声不响地往前行了一阵,遇到了前一天在王海谌家门口遇到的二狗。 路边垒了不少废砖,二狗蜷躲在砖缝间瑟瑟发抖。 骆雪听到异响,停步回眸,与身后的谢必安对视了一眼。她轻手轻脚地绕着废砖堆走了半圈,看到了满眼惊惶之色的二狗。 他似受了不小的惊吓,口中不断呢喃着:「死、死人了,死人了,好可怕,死人了……」 死人了? 骆雪听到了关键词,猜到他一定是看到了什么才会吓成这副模样。 「你……」她往二狗面前走近半步,刚要开口询问,就被惊吓过度的二狗扔了碎砖。 「走!你走!都是坏人!全都是坏人……」二狗一边瑟缩着往砖堆里藏,一边一脸防备地随手抓起地上的碎砖往她身上丢。 骆雪躲闪不及,被他扔了两块砖。她吃痛退躲,胳膊被身后的谢必安抓住。他稍一提力,将她拽到了他身后。 二狗扔投的碎砖砸在了谢必安的身上。 谢必安的脸被弹起的砖石碎片刮出了道血痕,他略偏了一下头,没躲。缓步上前,站到了二狗面前。低垂着头,安静看他。 二狗见他靠近,没敢再对他投砖。把脸埋在双膝间,抱头惊声尖叫。 他叫到破喉,直到声嘶力竭,勐咳了一阵,才算消停了下来。 谢必安看似挺有耐心地等在一侧,待他不再尖叫了,这才蹲下身去,看着他:「你看到了什么?」 二狗闻言像是想起了什么,一双失神的眼瞪得很大,眼中盈满了受惊吓出的泪水。他又恢復了之前那般吓到离魂的惶惶之态,不断呢喃道:「死、死人了,死人了……」 「是谁死了?」谢必安语无波澜地继续问他。 二狗崩溃大哭,抱头用力揪扯头髮,似要将头皮扯下一般,口中仍是重复着那几句话:「好可怕,死人了。死人了,好可怕……」 「回答我。」谢必安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口,一双眼直直逼视着他的眼睛:「你,看到了什么?」 二狗躲不开他的目光,怔了一瞬。回神后面上的恐惧之色愈浓,他扭身拼命挣扎:「井,是井。井、井……」 谢必安手一松,看着他连滚带爬地跑走了。 「死人了,好可怕,死人了……」远远的,还能听到他惊慌失措的呢喃声。 骆雪的目光落在了谢必安刮出血珠的左脸上:「你……」 谢必安推了推眼镜,转头看她。 与他看来的目光撞上,骆雪一秒错开视线,别别扭扭地指了指自己的左脸:「你的脸,流血了。」 谢必安用指腹蹭擦了一下脸上的血迹,捻指应了声:「嗯。」 「刚刚,谢了。」骆雪咬着牙,吐字不清道。 谢必安一愣,抬眸看她:「没记错的话,我这还是第一次听你跟人道谢。」 听见了啊。不过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拐着弯骂她没礼貌?骆雪心说她被于逸「绑架」跟伊桃道谢的时候他是不是恰巧没带耳朵听? 她没有要与他多话的意思,清了清嗓子,大步走回了村道:「收回,当我没说。」 总算是愿意开口说话了。谢必安跟上了她,心情陡然间好了起来:「听清他刚刚说的话了吗?」
第89页 「哪句话?」骆雪方才的注意力在他身上,担心被他瞧出异常,遂猜了一句:「死人了?」 「井。」谢必安道。 井。 王家村里的井,大大小小有几十个。要搜寻,就算倾尽人力,仅剩的两天时间必然也是不够的。 二狗口中说的那口井,到底在哪一处? 这成了眼下要解决的问题。 骆雪倚坐在路边的石墩上,心不在焉地啃咬着手中比她脸还大的馕饼。 谢必安看她干巴巴吃着,担心她会噎死。拧开矿泉水朝她那侧递了递。 井?死人了? 是抛尸吗? 如果是抛尸,那就一定不会选择人多的地方。得选一口地处偏的井,不仅得偏,还得常年没有人用,不然用水时很容易就会发现被丢弃的尸体。 常年没人用,也得是一个必须考虑的因素。 没猜错的话,那具被投井的尸体大概率就是袁秀娥。 以王海谌家为轴心,距离他家最近又符合这些条件的那口井…… 骆雪饮了两口水,凝神思索了片刻。忽地眼睛一亮:「我知道了。」 谢必安的注意力一直在她身上,听她似是有了结论,微不可查地露出个笑:「我也差不多猜到了。」 骆雪转头迎上他的目光,略沉吟,说了个关键词:「树林。」 「枯井。」谢必安很配合地接上了话。 「我们想到的,是同一个地方?」骆雪确认问道。 谢必安推了推眼镜:「我想,应该是。」 树林里有一口井,早些年为猎户所用。后逢战乱,那口井以及井附近猎户的住所都荒废了。 时歷久远,那口井中的水源早已干涸,现下已成了一口堆满污泥杂草的枯井。 那口井赶巧就在距离王海谌家约两三公里的地方,王海谌家斜后方有一条直达树林的小径。要转移尸体抛进井中,完全能避开耳目。 两人一合计,都觉得那口井是最佳的抛尸地。 骆雪啃饱了饼,剩下的一半馕饼收进了随身带着的小包里。起身拍了拍身上掉落的碎渣,与谢必安并肩往树林的方向去。 本打算从王海谌家后头的那条小径直接穿过去,没曾想近王海谌家时,看到他们家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不少人。 「怎么这么多人?」骆雪望着人群聚集处,犯了嘀咕:「该不会又发生什么事了吧?」 「应该是。」谢必安朝前头抬了抬下巴,「去看看?」 「嗯。」骆雪点点头。 站在人群外围的肖娟一回头,见他们走来,忙不迭迎了过去。她抬臂往王海谌家的方向一指,道:「七爷,又死人了。」 「这次死的是谁?」谢必安问。 作者有话要说: 第48章 结婚宴14 「是杨二婶。」骆雪道。 肖娟刚要接话,被她抢了话头,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对,就是杨二婶。杨二婶死在了院里,一刀毙命。兇手杀了她之后没来得及跑,被抓了现行。」 一听兇手还在院里,骆雪迅速错身越过她,挤过人群,站到了院里。 谢必安不疾不徐地跟了过去,顺着她的目光往院里看。 满地的血,杨二婶脸朝下趴卧在地。王海谌僵坐在血泊里,跟座木雕似的,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袁宏谦情绪激动,攥紧了手中沾血的刀子,正与闻讯赶来的村长对峙。 看情形,袁宏谦应该就是他们口中被抓了现行的兇手。 「秀娥她到底在哪里?」袁宏谦握紧了沾血的刀子,刀口对准了村长:「我再问一次,秀娥她现在人在哪里?你们到底把她藏哪儿了?」 村长举高双手急忙退行了几步,表示自己对他没威胁,好声好气地劝道:「小兄弟,你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袁宏谦警惕左右靠近他的村民,咆哮道:「我问你!她在哪?」 「我都跟你说了,我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海谌家的事,得是他们自家人才清楚,我哪儿能事事都清楚呢。」村长为难道。 「不可能!你们一定是串通好的!一定是!不然秀娥怎么会在你们村里无端端没了?你们!一定是你们!你们一定是串通好的!」袁宏谦笃定道。 「欸,这好赖话都说尽了,怎么就是不信呢?」村长没辙了,只能走去王海谌身边,拍了拍他的肩:「海谌啊,你快别愣着了。秀娥,嫁到你家来的袁秀娥,她人去哪儿了?你快给人说清楚,别把事闹大了。」 王海谌僵坐在地,眼珠子都没转一下。 看着像是魂都丢了的模样。 「海谌?海谌!」村长一看情势不对,用力拍了拍他的脸,见他还是没反应,急了:「完了,这孩子怎么没反应了?可别吓出个好歹来,回头我可没法跟他爹交代。」 他朝尾随来的几个村民招了招手:「快来几个人,把海谌架回屋去。对了,把福伯也叫来,让他背上看诊的药箱。」 站在袁宏谦后方的两个村民见他的注意力转向了王海谌,偷偷打了个眼色。 两人配合着悄声潜到他身后,一个打掉他手里的刀子,一个迅速将他摁擒在地。 袁宏谦被村民扣押着出了院门,留了不少村民在院里收拾残局。 谢必安和骆雪在袁宏谦经过时往边上让了让,腾出了道。
第90页 袁宏谦认出了他们,含在眼中的热泪一下全涌了出来:「帮我找到她!我知道你们一定有办法,不管什么代价都可以。求求你们,一定要帮我找到她!」 骆雪没应声,冷淡撇开了视线。她心里清楚,即便是找到了袁秀娥,她多半也只是一具尸体了。一具尸体,算是个交代吗?她不觉得是。 她向来不会滥用同情心,更不会轻易承诺别人的请求。 相较于她的冷漠,肖娟的表现要显得有人情味的多。 肖娟强忍眼泪,柔声安抚被扣押带走的袁宏谦:「你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替你找到袁秀娥的。她一定不会有事的。你也别再做傻事了,她一定不希望看到你变成现在这样。」 谢必安盯着发愣的骆雪看了会儿,在她背后轻推了推:「走了。」 骆雪回神,与他一起走回了村道,迟疑道:「要去那里吗?」 「人多眼杂,计划还是延后吧。等明天,看情况。」谢必安道。 「嗯。」骆雪对此没异议。 之后去了趟袁家村。甘叔不在家,院门紧闭。 袁宏谦的家人收到风声,都急急赶往了王家村。 周边没人,谢必安趁机开锁进了甘叔的屋里。仔细查验了一番,没有异常。 骆雪也没有嗅到血腥味。按理,甘叔的行动力杀不了人。但她仍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擦着天黑的间隙回了王家村,找到安全屋的过程费了些波折。好在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一行人都在安全屋中安顿了下来。 外头的风更烈了。 屋里支起了炉子,一群人围在暖炉边烤火取暖,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了王海谌院里的那场命案。 「没想到袁宏谦会杀人。我之前跟他见过,感觉挺斯文的一个年轻人,真是看不出来。」 「这有什么看不出来的?再老实的人,被逼急了什么事干不出来?」 「也是。」 「不过,我总感觉,袁宏谦太轻易被抓到,反而有点奇怪。」 「疑心病犯了吧你。都抓现行了,那么多双眼睛看着的,还能有错?」 「我也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我之前去袁宏谦家,看他父亲杀鸡他都是往边上躲着的。杀鸡都不敢看的人,杀人手都不带抖一下的?」 「欸,你这么一说,是好像有点奇怪。」 「杨二婶脖子里的那刀,刺到了动脉。血是喷溅状的,如果说是袁宏谦刺了那刀,他衣服上的血迹飙溅量也好像不太合理。」 「如果说袭击杨二婶的那个人不是袁宏谦,那他为什么要当场认罪?」 「除非……」 「除非,他是想保护幕后的那个兇手。」 「幕后的兇手?会是谁呢?」 屋内短暂静了一瞬。 炭火噼里啪啦响了一阵,有人举了举手,提出了个假设。 「你们说,会不会是袁秀娥?」 「是哦,她只是失踪,还没确定死亡。在找到尸体之前,她其实是最有动机去筹划这一切的人。」 「那要是袁秀娥已经死了呢?」 「这个……会不会是对袁秀娥来说最重要的那个人?从袁宏谦的表现来看,他是个情种。为了保护心上人最重要的人,也不是没可能替对方背锅。」 「对袁秀娥来说最重要的人?你是说甘叔?」 「那怎么可能。甘叔是个瞎的,走步都困难,他要怎么杀人?」 「会不会是有帮手?要把尸体运到田里,再装绑到架子上伪装成稻草人,肯定要费不少力气。一个人行动的话,可能做到吗?」 「帮手?你的意思是,甘叔和袁宏谦合伙作案?」 「还是那个问题,甘叔一个瞎子,不拖后腿就很好了。」 「那就是袁宏谦和袁秀娥一起谋划的这一切?」 「这么推论好像更合理些。但是,袁秀娥到底在哪里?我们差不多快把两个村子都翻过来了,还是没能找到她。」 …… 谢必安倚在窗边闷声抽了两根烟,见抱着猫坐在火炉边的骆雪一直没吭声,捻了菸蒂走过去,在她身边的空座上坐下。 「在想什么?」他问。 骆雪低着眉眼,轻轻揉抚怀中在打哈欠的小巴:「之前没想过,听他们分析了一阵,好像有了个新思路。」 「你是说,袁秀娥?」谢必安猜测道。 「嗯。」骆雪点点头,「就像他们说的,还没找到袁秀娥的尸体,她是死是活还是个未知数。如果她活着,说不定她也有份谋划这一切。」 谢必安若有所思地默了片刻:「那你希望是她吗?」 「为什么这么问?」骆雪不怎么理解地看着他。 「没什么。就是,好奇。」谢必安道。 骆雪没有直接回答他这问题,认真思考了一下,才道:「要说实话的话,是。」 「为什么?」谢必安问。 「就是希望她能为自己掰回一局,就算是以这样的方式。」骆雪直白道。 「哐当——」一声惊雷,白光闪过天际。 屋外骤起的惨叫声让周围的气氛一下紧张了起来。 又是那个白色面具人。 在闪电余光消失前,骆雪看到了窗边一角露出的那个眼熟面具。眨个眼的间隙,便不见了。那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一直潜伏在暗处悄悄观察着他们。
第91页 谢必安拨弄打火机的动作顿住,朝转头看他的祁阳打了个眼色。 祁阳点点头,叫上祁月一起,撑伞出屋。 有三五个人陆续跟出了门,在屋子周围巡视了一圈。 是晚归的人在外遇到不测才闹出了这般动静。 虚惊一场。 屋外的暴雨下了一夜,到天明都没有停下的意思。 一行人顶风冒雨地出了门,执行各自的任务去了。 骆雪抱紧了小巴,和谢必安各撑了一把伞,在乡道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艰难前行。好不容易才走到了王海谌家后方直抵树林的小径。 一夜的暴雨把路面全都淹掉了。一脚下去,积水没过了膝盖。 雨水沖刷,浑浊的黄土混流,模煳了脚下的路。根本分不清哪里是路哪里是田地。 林中那口枯井,原本有一条偏僻小径可以直达。眼下没了路的指引,水汽朦胧的林子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怎么办?」骆雪盯着被雨水沖毁的路面犯了难,「这要怎么分辨那口井的入口?」 谢必安弯腰捡拾起两根粗枝,给她递去一根:「先找路吧。等进了林子,我自然有办法。」 「你有办法?」骆雪不怎么相信地转头看他,「什么办法?」 「就跟你的嗅觉一样。我的眼睛,也比一般人要看得更清楚。」谢必安道。 作者有话要说: 第49章 结婚宴15 他的眼睛? 确实,危机到来前,他总是能第一时间发觉。很多时候他好像也能看到一些旁人根本看不见的目标物。看来不是巧合。 被雨水淹没的泥路难行,骆雪边用枝条戳地探路,边小心翼翼地往前迈步。 小巴在她怀里打滑,两只爪子攀上她的肩,往她肩头爬了爬,很乖地蹲在了她的左肩上。 谢必安走在她前头,注意力专注在脚下。 骆雪紧跟在他身后,有他在前头引路,她有片刻的分神。在琢磨前一夜团队里讨论的那个问题。 只要找到枯井,谜底应该很快就能揭晓了。她掰着手指算了算,今天是第六天,距离任务倒计时结束还有一天多的时间。 剩余的时间不多了,对于任务所指的「他」,她其实还没有十足的把握。还有,任务卡上的提示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正想得入神,忽觉脚下一滑。 她一脚踏空,「欸」了一声,身体扭来摆去失衡之际伸手想抓住走在前头的谢必安。可惜在她分神时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她前伸的手扑了个空。 眼看她要摔进泥地里了,谢必安迅速退行了两步,手一伸,抓走了趴在她肩头受惊炸毛的小巴。 「……」竟然!是为了!抓走小巴?! 骆雪惊了。震惊时间不过两秒,「噗通——」一声,结结实实摔进了灌满泥污的稻田里,吃了一嘴泥。 她狼狈撑坐起,连着呸呸呸了好几声,吐掉了嘴里的土腥味。转瞬挺恼火地抬起头,怒瞪着退到一边怕被溅到泥点的谢必安。 谢必安盯着她溅了泥的脸看了会儿,越看越觉得滑稽。他偏头轻咳了一声,寻话道:「你……没事吧?」 「我看起来像是没事的样子吗?」骆雪暴躁道。 「那你还要在这坐多久?」谢必安问。 「……」她到底在对他期待什么?他根本就不是正常人!骆雪攥拳忍了忍,心说算了,不跟他一般见识。 她在泥地里扑腾了两下,没能站起。右脚脚踝的强烈刺痛感不太对劲,不像是普通的扭伤。 完了,该不会是伤到筋骨了吧? 看她疼得龇牙咧嘴。谢必安往她面前走近了些,蹲地与她面对面,盯着她看。须臾,他推了推眼镜,眯眼猜疑道:「你在碰瓷我吗?」 「喂!」骆雪兇巴巴吼了他一声。 谢必安嘆了口气,把小巴放在了肩上。朝她伸去手,两手抓住她的腋下,跟提拎起小猫小狗一般,稍一提力,便轻松将她从泥坑里拔了出来。 「……」总觉得哪儿不太对劲。骆雪被他抓着悬在半空,一言难尽地默了两秒:「你能不能正常一点?你这样我很没面子。」 「哪里不正常?」 「你这样举着我……不累的吗?」 「可你身上好脏。」 「……」这重度洁癖是有毒吧? 骆雪干巴巴呵了一声,张开五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他脸上抹了一把污泥。 他避闪不及,被她偷袭成功。脸上多了五道泥印子。 骆雪看着他被弄脏的脸,暗爽。与他不悦的目光撞上,她得胜挑眉:「好了,你也脏了。」 谢必安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似在克制自己待发的脾气:「你想怎么样?」 「背我。」骆雪爽快道。 要求真多。谢必安不情不愿地把她放回地上,背过身去,不耐烦道:「自己上来。」 骆雪得逞,单腿弹跳着蹦到他身后。两只胳膊勾住他的脖子,往上一跳,上了他的背。 谢必安弯腰捡起暂放一边的伞,往后递了递:「拿好。」 骆雪乖乖抓好伞柄,无奈风太大,手中的伞被风鼓得摇摇晃晃。 谢必安直起身刚要迈步,就被她手中的伞柄撞了眼镜,差点把他鼻樑上的眼镜打掉。
第92页 他深吸了口气,将鼻樑上歪斜的眼镜扶正。 「你故意的吧?」 「我说不是你会信吗?」 「不信。」 「……」那你还问?骆雪把话吞了下去,担心他一个不高兴会直接把她丢回泥坑里。 谢必安把隔在自己面前的伞柄往边上拨开了些,背好她转过身。一步一挪,小心翼翼地趟着水往回走。 「你在往哪走啊?」骆雪一看他往回走,立马急了,抬手往斜后方一指:「林子在那边。」 「你这副鬼样子,是要拖我后腿吗?」谢必安不爽道。 「欸,你少说这种无情的话。哪次逃跑不是我拉着你啊?没我你能跑那么快?」骆雪怼得有理有据。 谢必安往回瞥了一眼:「还真会邀功。」 「可我剩余的任务时间不多了,我得去确认。」骆雪还想坚持。 「在解开束缚之前我不会轻易让你死掉的。」谢必安果断道,「你对自己没信心可以,不要怀疑我的判断力。」 虽然他这话说得不中听,但还是让她莫名觉得踏实。骆雪撇撇嘴,嘀咕了声:「还真臭屁。」 「什么?」风雨声太大,他没听清。 幸好他的耳朵不像于逸那么灵敏。骆雪暗觉庆幸,很机灵地转移了话题:「对了,你除了眼睛比较好使以外,还有什么别的技能吗?」 「记忆力。」谢必安道。 「记忆力?比如?」 「过目不忘。」 「啊。」骆雪想了想,想到了个关键问题:「那你眼睛这么好使的话,该不会连透视都行吧?」 「……」谢必安脚下一滑,险些一冲动把她直接丢出去。 「怎么反应这么大?你该不会心虚了吧?」骆雪悄咪咪收紧了领口,「到底能不能透视嘛?」 「你有什么值得看的?」谢必安冷淡应了声。 「干嘛人生攻击啊?我哪里没有值得……」骆雪话音一顿,不明白自己在较什么真,嘆了声:「算了。」 尬聊了几句,骆雪翻不出新词了,闭上了嘴巴。 谢必安也不是个爱热闹的性子,更何况她的话实在是让人觉得无言以对。她安静下来,他反倒能图个清静。 默不作声地往前行了一阵,骆雪又看到了那辆眼熟的三蹦子。 这种潮哒哒的天气,能坐进一个能避风雨的车子里,就算它只是个老破小的三蹦子,依然感觉很亲切。 三蹦子颠得比平时更来劲了。 骆雪蜷在车里,摔坏的腿关节被颠得生疼。她默默收回了之前觉得这破车亲切的话,就算那也只是她心里的想法而已。 谢必安一路把车开到了甘叔家。 院门上了锁,伊桃和于逸正在院门外徘徊。 伊桃注意到车里裹了一身泥的骆雪,急忙来搀她。 「是摔了吗?」她语气关切道。 骆雪拘束抽回的手顿了一下。稍犹豫,回握住了她紧抓住自己臂弯的那只手。点点头,借力慢慢挪行下车。 看样子,甘叔又不在家。 这大下雨天的,他一个无亲无故的瞎子,能去哪儿呢? 见骆雪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伊桃的目光转向了她的右脚:「怎么了?是脚伤到了吗?」 骆雪回神看她,又点了点头:「嗯。」 「那我一会儿给你看一下,治跌打我也很在行的。」伊桃道。 「好。」骆雪应了一声。 谢必安利落将门锁打开,左右观望了两眼,问随行进门的于逸:「怎么就你们两个?肖娟呢?」 真没看出来,他这么关心自己手底下的人呢?骆雪酸熘熘地想。 「她说接到临时任务,出门后没多久就跟我们分开了。」于逸道。 四人陆续进屋。 于逸在屋中来回摸索,也不知在找什么。 谢必安把肩头的小巴放到了桌边的长条凳上,脱下了弄脏的西装外套。解了领带,挽起衬衫衣袖。简单收拾了一下,没一会儿就拿了伞出去了。 「都湿透了。这样不行,会感冒的。」伊桃摸了摸骆雪冰凉的手,走去一边把炉子支上:「我给你烧点水,先洗洗。一会儿我再去房里给你找身干净衣服,我看那袁秀娥的身形跟你差不多,她的衣服你应该也能穿。」 骆雪看着撑伞出去的谢必安,心不在焉地应了身:「嗯。」 炉子里的火光很温暖。 骆雪清洗干净后换了身干爽的衣服,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她捧着伊桃倒给她的一杯热茶,低着眉眼看伊桃给她正骨。 出去了一阵的谢必安折了回来。 他与坐在藤椅上的骆雪匆匆对视了一眼,叫上于逸,两人一起执伞步入雨幕。 外头的雨很大,只几步之遥,就看不太清了。 伊桃注意到骆雪一直望着门外的目光,安抚道:「他们应该是完成任务去了,别担心。」 任务吗? 怪不得从枯井附近离开后他会带着她直奔甘叔这。在确保任务完成的前提下,他应该是早就测算过与她之间的距离。 骆雪浅抿了口杯中的热茶,低下的目光又转向了自己红肿的右脚脚踝。 小巴跳到桌上,歪过毛茸茸的小脑袋,在她肩头蹭了蹭。 伊桃的正骨手法确实熟练,据说团队里的伤病都是她来治。看着文文弱弱,能力倒是不小。
第93页 骆雪的思绪有些飘,正想得出神,忽觉脚踝处一阵钻心的痛。她瑟缩了一下,皱眉咬牙,硬忍住了。 伊桃从甘叔的屋里找出个药箱,寻出伤药,动作轻柔地替她揉抚伤处。听她哼都没哼一声,不由感慨:「你好能忍。」 骆雪低垂着眉眼没接话,捏着杯壁的手指下意识蜷起。 「你之前,是不是生过什么病?」伊桃问。 作者有话要说: 第50章 结婚宴16 「为什么这么问?」骆雪讶异看她。 「感觉。」伊桃沖她微微一笑,「人有时候会习惯疼痛。与其说习惯,其实是不得已,疼麻了。像我,我在来这里之前,其实也经常生病。身上留了不少手术的疤痕,胸腔也被打开过。每次上手术台我都很害怕,次数多了……其实也还是怕的。」 她话说到这,愣了一下:「你瞧我,不知不觉就说起这些事了。于逸不让我与旁人说起这段。许久没提,我都快忘了那时的感觉了。」 「他不让你提?」骆雪不解道,「那你为什么会对我说?」 「因为你是七爷带回来的人,七爷带回来的人肯定错不了。」伊桃肯定道,「而且,与人交心,得先把自己的心掏出来。我对你不隐瞒,是我对你能做到的真诚。」 交心?真诚? 这些词于她而言都很陌生。骆雪并不擅长与人交际,更别说交心了。 对于伊桃想与她交心的行为骆雪总觉得别扭。须臾,她迟疑开口:「我没有生过什么病,生病的不是我,我只是……」 她想说她只是那个生病的人的器官库。她的出生,不过是因为有利用价值。但感觉这种话就这么直接说出来,很矫情。 骆雪戛然止了话音,一抬眼,与伊桃专注看她的目光撞上了。尴尬默了半晌,她不得不说点什么打破这僵局:「你跟于逸……」 出口的话卡在了嗓子眼里。她不好打探旁人的隐私,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多这个嘴。 「你是想问我跟于逸之间的关系吗?」伊桃很体贴地接上了话,「我跟他打小就认识,我俩就跟袁宏谦和袁秀娥一样,是关系很好的青梅竹马。」 「如果不方便的话,其实可以不用回答。」骆雪道。 「没什么不方便的啦。」伊桃忆起旧事,嘴角扬起的弧度愈深。 看她这样的笑容,想必过去于她应是幸福的。骆雪看着她的笑脸,这般想着。不知为何,她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伊桃边仔细替她上药,边慢慢说道:「我们两家的父母都是医生,一个科室里的。早些时候,我俩是在一个大院里一起搓着泥巴长大的。你别看于逸好像性格很不好的样子哦,他其实很细心很敏感的。而且,人也不是看着的那么不好相处,他只是有点慢热。平时只要我一装哭,他就拿我没办法。就是装哭这一招,我是彻底给他拿捏住了。」 「我吧,脑子没他聪明,又是个拖延症。记得小的时候,我每次寒暑假作业都会拖拖拉拉堆到最后一天。我一个人写不完嘛,就抱着作业去求他,每回他都被我连哭带闹地逼着帮我一起疯狂赶作业……」 她说起于逸,整个人都变得神采飞扬起来。 骆雪凝神看她,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藏不住的欢喜。她突然间有些羡慕,羡慕她能拥有这么多美好的回忆。 「我们两家交好很多年了,原本我们的父母还打趣说,等我们到了适婚年纪就立马给我们领证。可惜我这身子不争气,上了高中之后我的健康状况一直在走下坡路。为此不得不休了学。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每天都昏昏沉沉地躺在医院里,身上挨了一刀又一刀。」 伊桃说起这段,眼中憧憬的光色渐渐黯了下去:「后来也不知怎的,我跟于逸就来了这里。我俩被困在这很久了,久到我都快忘了时间了。」 「伊桃……」骆雪看她这样,想说点什么。张了嘴,却不知能说什么。她最不擅长的就是安慰人了。 伊桃恍惚了会儿,安抚般沖她笑了一下:「没事的。往好了想,有于逸一直在我身边,我也算是很幸运了。」 「那你的病……」骆雪不怎么敢看她的眼睛,轻咳了一声,侷促撇开了视线。 「什么?」伊桃没听清。 「好了吗?你的病。」骆雪话音低低地问。她的面颊陡然间有些发烫,挺不自在地摸了摸脸。 伊桃似是察觉到了点什么,很轻地笑了一声:「已经好了。谢谢。」 谢她做什么?骆雪佯装喝水,隔着杯沿偷偷瞄她。与伊桃看过来的目光撞上,她差点呛着。 她迅速扭过脸,适时转移了话题:「于逸的眼睛,原本就这样吗?」 「不是。他以前视力很好的,也没患过眼疾。」伊桃挺费解地摇了摇头,「我也想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就连你也不知道吗?」骆雪有些惊讶。 「他来这之后眼睛就看不见了,具体经歷了什么,我实在是不记得了。我不止一次地问过他,可他也从来没回应过我的问题。我只记得到这里的那天,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我被推进了抢救室。再睁眼,我已经到了这里了。当时于逸就抓着我的手。他的眼睛,那会儿就已经看不见了。」伊桃道。 这是有点奇怪。到这之前,她跟于逸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呢?于逸怎么会突然瞎了?
第94页 骆雪抚着杯壁,陷入了沉思。 「你为什么对我跟伊桃好奇?」于逸拄着拐慢慢摸索进门,带着明显的敌意,语气冷硬地质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于逸!」伊桃叫了他一声。 对他这样的说话态度骆雪早就习以为常了。抬起的目光往他身后斜了斜,看向湿了半边肩的谢必安。 谢必安收拢雨伞,步入屋内。他对屋内僵化的气氛没觉得多意外。径直走去火炉边,踢了张椅子过去,坐下烤火。 「伊桃。」身子暖和了,他扭头询问:「你对肖娟说过你跟于逸的过去吗?」 在小声哄于逸的伊桃立马转过脸,规规矩矩站好,摇头应了声:「没有。」 「那她有问过吗?」谢必安又问。 骆雪隐约听出了些话外音,不动声色地小幅度喝着杯里已放温的水。 「问……倒是有问过。」伊桃也慢半拍意识到有蹊跷处,下意识看了眼身旁的于逸:「是有什么问题吗?」 「你对人太没防备心了,这是最大的问题。」于逸不悦道。 「嗯。」谢必安点点头,认同了这个说法:「就是这个问题。」 伊桃瘪瘪嘴,一脸无辜地转头看向骆雪。 骆雪一愣,挑眉耸了耸肩。 屋外的雨一直在下,院门外一直也没能看到甘叔归来的身影。 淅淅沥沥的雨声,伴着火炉内偶尔爆响的噼里啪啦的细碎声,很有催眠功效。 骆雪枕着桌子一角,打着哈欠趴下了。小巴蜷在她身边,暖唿唿的。 她眼前的光线渐渐开始重叠,迷迷煳煳睡了过去。 「七爷!伊桃?你们怎么都在这啊?眼见天要黑了,该回王家村了。」祁阳咋咋唿唿的喊话声将她吵醒。 骆雪枕桌的手勐地一抖,睁开眼,不怎么高兴地看着他。 祁阳后脑勺一阵发凉,回头与她的视线撞上,装腔作势地往祁月身后躲:「有杀气。」 「……」祁月一脸嫌弃地曲肘把他撞开,「我不想跟傻子说话,离我远点。」 祁阳嘿嘿一笑,非要贴着她。 「有见过甘叔吗?」谢必安问。 「没有。」祁阳摇了摇头,这才记起往房里打量:「空的?甘叔不在家吗?」 「嗯,一直没回来。」伊桃道。 「这么大的雨,他一个瞎了眼的老头能往哪儿去?」祁阳纳闷道。 「我倒是听来些话。听附近邻居说,甘叔今早被王家村的村长请了去。说是为了让他配合调查袁宏谦昨日那事。这雨实在太大,想来,那甘叔该是被困在王家村了。」祁月道。 「你什么时候听来的?」祁阳惊讶看她,「我怎么不知道?」 祁阳祁月两兄妹在斗嘴,骆雪正听得入神,被突然朝她走来的谢必安弯腰托抱起。 周围一下没了声。 她愣了愣,在一众吃瓜目光里挺不自在地拍了一下他的肩:「你干嘛?」 谢必安拿起伞往她手里一塞,反问她:「你看我在干嘛?」 「我自己可以走。」骆雪道。 谢必安才不理她这话,待她抓好了伞,抱着她大步往外走:「别费劲了,早些把脚伤养好。我这可不是在考虑你,我是考虑到逃跑的时候我还得靠你提速。」 「……」什么提速啊?她难道是什么提速外挂吗? 外头已经不下雨了,不用撑伞。骆雪抓伞的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仰起脸,盯着他紧緻的下颌线暗自琢磨了两秒,有了结论:「你刚刚该不会是……」在讲冷笑话? 没能等来下文,谢必安低眸看她:「什么?」 「没什么。」骆雪错开视线,心说他的冷笑话真的很冷。 谢必安将她塞进三蹦子的后座,回头叫了声:「祁阳。」 正一脸姨母笑的祁阳稍稍收敛了一下快要咧到耳根的嘴角:「欸,怎么了七爷?」 「把小巴抱来车里。」谢必安往趴在屋门口的小巴指了指,吩咐道:「小心点,别弄脏了。」 「得嘞!」祁阳愉快折回屋,利落抱起了小巴。 别弄脏了? 骆雪狐疑盯着站在车边的谢必安看了会儿,寻思,他是不是把她跟小巴归为一个品种了? 祁月腿一撑,拦了祁阳的路:「我……」 「干嘛?」祁阳一脸警觉地边上躲了躲,声低了下去:「我今天可没惹你,你不会是要当着七爷的面揍我吧?你哥哥我也是要面子的。」 「我想抱一下。」祁月看着他怀里的猫说。 「嗯?」祁阳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怀里的猫:「我?还是……小巴?」 「废话!那肯定是小巴啊。你哪有小巴可爱?」祁月摊手讨要,「小巴,给我抱。」 「你这怎么还踩一捧一啊?伤自尊了啊。」祁阳被她眼馋的模样逗笑,给她递猫,不忘提醒道:「那你小心点,它会挠人的。」 「嗯。」祁月极小心地托抱住猫,像是捧着易碎的珍宝般,慢慢、慢慢朝骆雪的方向走了过去。 骆雪伸手欲接猫,见她这般喜欢,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要不……你可以抱着它回去。」 祁月一听这话顿时眼睛一亮,抱紧了猫,转头就跑。 「都不知道谢一声啊?」后脚跟来的祁阳险些与她撞上,哈哈笑道:「你可真像个偷猫贼。」
第95页 第51章 结婚宴17 天空像是被捅破了个窟窿,瓢泼的雨越下越大,完全没有要停歇的苗头。 一夜过去,地里的庄稼全被水淹了,就连路都已经看不清在哪了。 距离任务截止只剩最后一天了,骆雪心里不由发急。脚踝刺痛,心里又担着事,她烦躁的整宿都没睡好。 谢必安像是一早就猜出了她的心思,不待她催促,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带她一起出了门。 路被水淹,用不了车,只能徒步走过去了。 骆雪强忍着痛,跛着脚慢慢下了楼,到门口。她抱起脚边沖她喵喵叫的小巴,正欲迈下台阶跟出门,被折回的谢必安拦腰一把抱起。 谢必安默不作声地往她手里塞了把撑开的伞,颠了一下,抱实了她。转瞬步子稳健地出了屋。 「嘀嗒嘀嗒——」雨水砸落伞面,顺着伞骨慢慢滑下,落向地面,溅起涟漪。 骆雪攥紧了手中的伞柄,一双眼定格在了他紧緻的下颌线处。她的耳朵就贴着他的胸口位置,就算周围有嘈杂的风雨声干扰,她还是清晰听到了他的心跳声。 「咚咚——咚——」强而有力。 隔衣的体温让她渐渐有些心浮气躁,视线飘忽,竟是不太敢再看他。 「那个……」她犹豫开口。 谢必安步子一顿,低眸看她:「怎么?」 她硬着头皮仰起脸,迎上了他的目光:「要不,你还是背着我吧。」 「为什么?」谢必安不解。 「不自在。」骆雪道。 他看起来更困惑了:「哪里不自在?」 「这么面对面的,感觉很不自在。」骆雪直白道。 谢必安默了两秒,暗嘆了声「麻烦」。单手环住她的腰,把她往身后一甩,另一只手反向抓握住了她被甩过去的腿。都不用她脚沾地,直接就从托抱换成了背着的姿势。 这惊人的臂力!骆雪怔了片刻,执伞的手环住他的脖子借力保持平衡,另一只手默默把小巴放到了他的肩上。 又往前行了一阵。骆雪慢半拍反应过来,他连抱带背地带着她走了这么长一段路,大气都不带喘的。 「你体力好像很好。」她由衷感慨。 「没话可以不用硬聊。」 「……」 进了密林,有树身作挡,感觉风声雨势都小了些。 谢必安背着她往密林深处行了一阵,停了下来。举目四望,似在观察着什么。 骆雪往四面看了一圈,濛濛雨幕阻了视线,不免担忧:「你能分得清方向吗?」 谢必安没接话,片刻后又迈开了步,很有目标性地往左前方的方位径直走了过去。行了约数百米之距,果真看到了一口废弃的井。 「神了!」骆雪惊喜道。 谢必安嘴角微扬。在井边止步,回眸问:「能站吗?」 「可以。」骆雪点点头,从他背上下来。撑好伞,扶着井口站稳。 两人趴在井边,姿势同步地撑膝弯腰,往井的深处看。 井口不小。往下俯瞰,黑漆漆的,看不清井底有什么。 「这井好像挺深,一眼望不到底。」骆雪道。 谢必安若有所思地推了推眼镜:「嗯。」 「你能看到什么吗?」 「能。」 「井里有什么?是不是袁秀娥?」 「不确定,不过……」 谢必安耳尖一动,断了话音。警觉回眸,往身后看去。 不过是扭个头的间隙,骆雪忽地感觉后背被人勐推了一把,力道很大。她反应不及,整个人往前扑倒失衡,跌进了井中。 谢必安迅速伸手拉她,刚抓住她的手,就被身后的偷袭者狠狠推了一下。 「喵嗷!」原本站在他肩头的小巴竖起浑身的毛恶狠狠嚎了一声。反向一蹬,伸出利爪扑向他身后。 被推下井的两人下意识紧扣住了对方的手。 谢必安一脚蹬住井壁藉以增大阻力,下坠的速度稍缓。他顺势拽住她往上用力一拉,在临井底时将她推到了上方。 身下多了个肉垫,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只受了点轻微的皮外伤。 骆雪吃痛爬起,顾不上管出血的手肘,在一片黑暗里胡乱摸索,摸到了他的领口位置。 顺着领口往上,摸到了黏稠的血液。出血量不小。她心头一紧,抓住他的领口着急摇晃:「谢必安?谢必安?你没事吧?谢必安?谢必安!你别死啊,谢必安!」 「再晃就死了。」谢必安道。 幸好,还活着。骆雪暗松了口气,恼道:「你干嘛不吱声啊?吓死我了。」 「有什么好怕的?我死了才好呢。你要是一个人被困在这里,饿急了的时候还可以有口肉吃。」谢必安抬手拍了拍她,「挪挪。」 骆雪从他身上挪开,嘀咕了句:「又说什么疯话?」 「什么疯话?我说真的。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在这个鬼地方活这么久?」谢必安撑地坐起,回手拍了拍后背沾到的枯枝烂叶。 原本不是什么可怕的话,但与他之前的那句话套在一起上下一联繫,总能让人联想到一些不太妙的画面。 骆雪心有猜疑,佯装镇定道:「你想说什么?」 「啪嗒」,谢必安摁燃了打火机。火光在他漆黑的眼底跃动。 「你知道,人体的哪一个部位最好吃吗?」
第96页 骆雪看着他,头皮发麻:「别开这种玩笑。」 「是肺。」他泰然勾唇,似笑非笑道:「人体的器官中,肺最好吃。」 「……」什么意思?不像是开玩笑的语气。他该不会真吃过人肉吧?骆雪顿觉嵴背发寒,匆匆错开了视线。 僵持静默了数秒,他轻咳了一声:「骗你的。」 骗她的?所以,他是在开玩笑?真的是在开玩笑吗? 可他刚刚看起来真的好可怕。 骆雪心里清楚,他其实一直都是个危险的存在。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感觉他刚刚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欲扑杀的猎物一般。细思极恐。 谢必安站起身,抬头往上看了看。如他所料,推他们下来的那个人已经不见了。他举高打火机,借着打火机的光,往左手边走了过去。 井底的比井口的围度大了不少,容纳三五个体型正常的成年人都不成问题。他缓步走到了穿着一身新娘装的尸体旁边,蹲地细看。 别想些有的没的,正事要紧。 骆雪晃了晃脑袋,驱走了脑中的杂念。跟行过去,蹲到了他身边。 被弃至井底的尸体被雨水打湿了。挑开大红色的盖头,藏于盖头下的,是一个干尸形态的人头骨骼。 眼窝深陷,唇齿微张。焦黑的肤紧绷,贴合着骨。尸体没有腐烂的迹象,干瘪瘪的,像是被抽干了。 谢必安拉开了尸身宽大的衣袖,找到了她腕上的红绳。转头看向一旁的骆雪,确认了一遍:「是袁秀娥吗?」 「嗯,是她的气味。」骆雪点点头。盯着尸体又细细瞧了会儿,颇为不解:「奇怪,怎么会是干尸呢?这样多雨的气候,按理,人死亡后是成不了干尸形态的。」 「按常理推断确实不行,但傀儡纸人术能达到这个效果。王海谌以红棺、纸人作媒介,利用特殊术法吸干了袁秀娥的元气,把她的命渡了去。袁秀娥死于非命,精核被吸干,就只剩一副空架子了。」谢必安道。 骆雪闻言皱眉,恍然记起这个诡谲的世界所发生的一切本就不能用常理判断。她记起个事,抬头往井口看:「对了。刚刚推我们下来的人,有看清长相吗?」 「不清楚,」谢必安的注意力仍在尸身上,伸手扒了扒她另一只衣袖:「是个戴着白色面具的人。」 「白色面具人?」骆雪犯了嘀咕。 她本以为白色面具人只有晚上会出现,没想到那东西白日里也潜伏在他们左右。刚刚还伺机攻击了他们。 那个神出鬼没的白色面具人到底是谁? 「她衣服里有东西。」谢必安有了新发现,把打火机递给了一旁的骆雪。扯开了尸体的外衣,伸手往里探。 骆雪的注意力瞬间被引了过去,举起打火机凑近了些,好看清袁秀娥怀中藏着的物件。 「是封信。」 「信?」 一个四四方方的牛皮纸信封从袁秀娥的怀中掏了出来。她把那封信藏得很隐秘,在衣服的夹层里,得撕开衣服夹层,才能找得到这封信。 外层裹了塑胶袋,内里的信封保存得很好。拆开塑胶袋,内里的信封还是干的。 谢必安打开信封,从信封里取出两张对摺的纸。这纸的材质不似一般的信纸,比普通的信纸更厚更硬。 骆雪把打火机递还给他。歪过头,借光看向翻折开的信纸。 纸上一片空白。 「怎么没有字?」骆雪纳闷道。 谢必安的指腹在纸页上摩挲了片刻:「有。」 「有?」骆雪转头看他,「有什么?」 「有字,是盲文。」谢必安道。 「盲文?」骆雪学着他的样子,竖指摸了摸纸页,指尖果然有颗粒感。她恍然明白过来:「所以,这封信是写给甘叔的?」 谢必安点点头:「嗯。」 骆雪对盲文的领域一无所知,她把希望放到了谢必安身上。满眼期待地看着他:「你能读懂这纸上的内容吗?」 「或许可以,我试试。」谢必安摊开信纸,集中注意力,指尖慢慢抚探过纸页。 作者有话要说: 第52章 结婚宴18 骆雪在一旁耐着性子安静等了会儿。看着他的指尖慢慢抚过了信纸尾页,忍不住询问:「怎么样?能摸明白吗?」 谢必安略一点头:「嗯。」 「那这信上究竟说了什么?」骆雪迫不及待地问。 「袁秀娥早就知道自己的死期将至,这是封绝笔信。」谢必安道。 「绝笔信?她竟然知道自己会死?」骆雪挺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可这不合理啊。她如果明知是去赴死,为什么还是同意了王家的那场亲事?」 谢必安折起信纸,塞回了信封里:「她是想赎罪,她想以她的方式结束这一切。」 「结束什么?」骆雪没听明白。 「嘀嗒嘀嗒——」 雨水滴落伞面的异响声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 两人同频回头,警觉看向声源处。 身后的宽大黑色伞面慢慢斜开,白色面具从伞后露了出来。 是有密道吗?怎么会出现的这么突然?一点走步声都没听到。 骆雪心觉有异,望向面具人的目光迅速扫向了井底四面粗糙的壁沿,没有看到有密道。 奇怪。
第97页 她的注意力很快又转向了几步外的面具人。 面具人抬起手,抓住了面具的下端,往上掀。 看这动作,是要摘面具? 骆雪心下一跳,绷紧神经,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谢必安举高了手中的打火机,照亮了几步外的白色面具人。 面具的投影模煳了那人的相貌,摇曳的火光照亮了那人的下巴、然后是嘴唇、之后是鼻尖。 眼见面具就要移开了,在看到面具人真容的前一秒,突降的雨水泼灭了谢必安手中的打火机。 火光一熄,井底彻底陷进了一片黑暗之中。 「谢必安!」骆雪急急叫了他一声。 谢必安迅速摁了几下打火机,再次将其点燃。 火光一跃,甘叔的脸骤然逼近。 他的眼球生得极诡异。没有眼白,全黑的眼珠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是甘叔!骆雪惊讶屏息,在他那双全黑的眼珠深处似看到了漩涡。那湾深潭似的漩涡打转幅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晕眩感愈重,她渐渐觉得头重脚轻,眼皮发沉。她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前是一片刺目的白光。 白茫茫一片,她看不清前头有什么。耳边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在嘶吼催促—— 「杀了他!」 「杀了他!」 「他是恶魔!他是恶魔!」 「快!杀了他!」 「你必须杀了他!」 「举起你的袖箭!杀了他!」 「杀了他!」 …… 声嘶力竭,几欲震破耳膜。 明知不该被蛊惑,可身体的行动能力早已不受她控制了。骆雪的神志混沌,在一声声的催促声中,木然抬起袖箭,箭口对准了在白光中现出轮廓的黑影。 扣动机关一剎,后颈被人勐地敲了一下。 眼前一黑。她软绵绵后倒,昏了过去。 「骆雪?骆雪?」伊桃的轻唤声将她的意识拉回了现实。 骆雪迷迷煳煳睁开眼,后颈刺痛,她回手揉了揉脖子。听伊桃关切询问她除了头晕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她摇了摇头。 「幸好七爷出门前给于逸留了线索及时赶到。就差那么一点,你跟七爷就要变成稻草人了。」伊桃心有余悸道。 骆雪听出了话外音,从床榻上撑坐起:「你的意思是,那些稻草人,都是甘叔的手笔?」 「嗯,就是他。」伊桃给她身后垫了个腰靠,道:「真是没想到,甘叔竟然是操控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他是怎么做到的?」骆雪想不明白。 「用七爷的话讲,就是类似催眠术。甘叔的眼睛,有催眠的效力。」伊桃解释道。 「催眠的效力?那他就不是真瞎?」骆雪猜测道。 「他是真瞎没错。不过他原本不是个瞎子,眼盲症是在跟那位做交易时付出的代价。」伊桃道。 骆雪一愣:「那位?」 「没错,就是你想到的那位。」伊桃往她面前凑近了些,竖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很谨慎地压低了声:「那位一向亦正亦邪,谁也没见过他的真身。多存敬畏,不可多提。」 骆雪点点头,说回了之前的话题:「于逸他,是怎么救的我们?」 「于逸的眼睛看不见,甘叔的催眠术对他不起作用。他循着线索跟我一起找到了井口,单独下了井,留我在井口望风以防突发情况。井下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伊桃道。 原来是因为眼睛看不见,所以才会不受影响。 骆雪终于弄明白了任务提醒中「不可直视」四字的意思,略沉吟,问:「那你有问过于逸,甘叔到底想做什么吗?」 「甘叔……啊,对了。瞧我这脑子。」伊桃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拍脑门,道:「七爷让我过来把你叫醒,说等你醒了就带你去找他。」 骆雪一听这话,立马下床穿鞋:「出什么事了?」 「甘叔要屠村,必须阻止他。」伊桃道。 信息都对上了。任务卡上提到的「他」,指代的就是甘叔。 要阻止甘叔屠村! 骆雪的脚伤未愈,在伊桃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出了房门。 谢必安已经在外头等着了。见她出来,扯了块桌上已经整齐裁剪成细条状的红色布条,给她递了过去:「拿着。」 布条?这布条的质地摸着,像是祠堂办婚宴时挂在樑上用作装饰的红色绸缎。该不会是从祠堂现扯下的布料吧?骆雪摸着布条这般想着。 她没在这些细节上多纠结,抓着布条在手上缠了缠,问:「这布条,做什么用?」 谢必安推了推眼镜,隔着镜片低眸看她。 「不可直视。」 他说出了她任务卡上的关键提示信息!为什么? 骆雪心口一跳,下意识脱口道:「你是怎么知道……」 「想问什么?」谢必安看着她。 就算她这么问他,得来的结果会是真话吗?就算是真话,眼下能改变什么? 他是吃定她得不到想要的结果,才会这般试探吗?试探的目的呢?又是什么? 骆雪迎上他似有深意的目光,不由皱眉。 伊桃见她半晌不语,误以为她是没听明白,附在她耳边小声解释:「用布条蒙住眼睛,就能有效避免被甘叔催眠。」
第98页 骆雪回神看了她一眼。 已过晌午,外头的雨停了。 骆雪隔窗往放晴的天空看了一眼,揣兜摸出任务卡。她并不打算在这不知能不能探出究竟的问题上浪费时间,推开了伊桃欲搀她的手,强忍疼痛,挺倔地挺直腰板坚持独行。 错身越过谢必安,她步子一顿,偏头看他:「你最好能做到守诺,配合我。」 甘叔在王家祠堂里,通过催眠术把王家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往祠堂中引。 他带足了火药,引线绕了祠堂两圈。只待人一到齐,他就点燃火药,与王氏一族的人同归于尽。 于逸守在了祠堂门口,边侧耳细听步入祠堂的脚步声,边低着声给一旁蒙着眼的祁月报数。 农庄地广,若离得远,村中人徒步过去也要耽搁不少时间。 王家人入祠堂人数已近半,祁月掐着时间催促祁阳传消息。 去往王家祠堂的路上,骆雪询问了信的内容。 谢必安没对她有所保留,巨细告知。 那封信上提到了袁秀娥愿意嫁入王海谌家的隐情。除了替父医病的巨额债务逼迫,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她想赎罪。 确切来说,她是想替人赎罪。 袁秀娥是至阴之体。黄姑曾透露过,按她的八字,她早该命绝了。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有人替她续了命。 给袁秀娥续命之人,正是她的父亲甘叔。 在袁秀娥重病将死那日,甘叔得机缘找到了救她的法子,不惜以自伤的方式换回了她的性命。 虽是解了一时之困,但也为后续的罪虐埋下了伏笔。 袁家村时常有村民无故失踪。每每有人失踪,甘叔必会大病一场。 袁秀娥起初没把这两件事联繫在一起,直到某一天无意中撞破父亲竟要对袁宏谦下手,她急忙阻拦,也因此心生疑虑。 事后她几番查探,弄清了父亲藏起的一个天大的秘密。每逢中元节那天,甘叔必会杀一人以替她续命,反噬的伤痛回弹到他身上,他才会久病难愈。 她知晓了真相,认定这一切罪恶的根源是她。她心灰意冷,寻了藉口疏远了袁宏谦,也免他受她所累。 后王海谌家来提亲。黄姑不忍她中了圈套,偷偷上门告知了王海谌家的阴谋。她明知有诈,还是毅然前往。她想以这样决绝的方式了断这一切。 她给甘叔留了封绝笔信,是想规劝甘叔不能再继续错下去了。她在信中态度坚决。言明如果甘叔再为她害人,到了九泉下,她也不想认他这个爹。 要想阻止甘叔屠村,袁秀娥留下的那封信是关键。 近祠堂门前,谢必安驱退左右,把信交给了骆雪。 看着他以红布蒙住了眼睛,骆雪跟着绑好了布条,抓住了他朝自己伸来的手。 她能凭气息辨位。拉住谢必安,在前头一步一步慢慢引路。 两人手拉着手,仅凭气息辨别前路,跌跌撞撞地从拥挤的人群间穿行而过。 甘叔的气味近了。 更近了。 几步之遥,甘叔似有所觉。 偏头侧耳,大喝了一声:「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第53章 结婚宴19 「是谁?」甘叔攥紧了打火机和火药引线,侧身斜向他们悄声走来的方向,警觉道:「是谁?到底是谁在那里?」 「我这有袁秀娥的信,是写给你的。」骆雪直接言明来意。她嗅到了火油的味道,担心会激怒他,没再冒进。拦住还在往前迈步的谢必安,停步问:「要吗?」 「秀娥?」甘叔一听这话语气顿时缓了下来。默了两秒,他又恢復了之前警觉的态度:「不可能!秀娥已经死了!你别想拿这种瞎话诓我。」 「她的死,你该负主要责任。」骆雪道。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甘叔暴怒,「你懂什么?你知道我为了秀娥那孩子付出了什么吗?我是为她好。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她!谁都可能会害她,只有我不可能害她!」 「你做的那些事,敢让她知道吗?」骆雪问。 「你……」甘叔被这话问住了,一时语塞。 「是她让你为她做这些了吗?还是说,是她求你这么做了?」骆雪继续逼问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甘叔问。 「她是为了你,为了给你赎罪,才甘愿赴死的。」骆雪直白道,「是你的所作所为,让她觉得自己的存在就是罪恶。归根究底,你才是压死她的那根稻草。」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甘叔含煳着应话。他在迴避,显然还没有直面这个话题的勇气。 「你的真的听不懂吗?」骆雪反问他。 甘叔好半天没说话。半晌,才嘆道:「对,是我自私。是我的私心,想让我的孩子能好好地活在这世上。原本,想让那孩子好好活下去,不止是我的心愿,更是她母亲的遗愿。在这世上,我除了她们娘俩,几乎是一无所有。她的母亲已经没了,我不能再没有秀娥。」 「我想着我总要做点什么,总能做点什么。这事一旦开始,就不能停下了。我其实也怕呀,我怕有一天,秀娥会知道真相,会知道,我是个可怕的杀人犯。我怕她会怨我,怕她会再也不想认我这个父亲。可我怎么都没想到,她竟然……竟然用这样的方式……」
第99页 甘叔的话音渐渐低了下来,哽咽抽泣,情绪剎那间又变得极为激动:「可说到底,害死她的还是王家村的人!要不是王海谌那个畜生要用我的秀娥续命,她也不至于遭这横祸。都是王海谌!都是王家村的帮凶们害的!都是他们害的!」 「别废话了,」谢必安不耐烦道,「袁秀娥的信,你到底要不要?」 「我……」甘叔慢半拍反应过来,警惕道:「等等!你们为什么没受影响?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下了地狱,你自然知道我是什么人。」谢必安冷淡道。 骆雪讶异偏了一下头。她的眼睛被蒙住了,看不清他在说这话时是怎样的表情。 这话像是在激甘叔,但分寸要是把握不好,很容易事与愿违。谢必安这人,好像有点自信过头了。 「什么?」甘叔怔住。他恍惚了片刻,像是记起了什么要紧的事:「你……」 「我这人没什么耐心,我最后再问一遍。」谢必安打断了他欲出口的话,「信,要不要?」 「要!我要!」甘叔忙不迭应话道,「把秀娥的信给我。快!把信给我!」 骆雪一听这话,急忙掏出信,迈步往他气息聚集的方向走了过去。 摸索前行,前伸探路的手碰到了甘叔。甘叔勐地一撅,反应很大地两手胡乱往前抓扑。 眼前一片漆黑,骆雪还不能适应。感觉有好多只手朝自己拍了过来,都不知该往哪儿躲。 被甘叔抽走了信的瞬间,连带着她脸上蒙眼的红布,也一併被他扯了去。 骆雪轻呲了声,闭眼偏头,试图避开甘叔那双瘆人的眼睛。 一旁的谢必安似感应到了什么,迅速扣牢她的手,将她扯进怀。另一只手摁住了她的后脑勺,让她可以把脸藏在自己的胸腔间,不必看向别处。 「噗通噗通——」 耳边是心跳声。 甘叔窸窸窣窣地拆开了信封,小心翼翼地折开了信纸。 指尖触抚纸页,一行,又一行。他像是担心一下把信看完,动作极缓极慢,把信看得很仔细。 第二张信纸折开,细细捋平。夺眶而出的眼泪沾湿了信纸。他急忙拉起袖子将信纸上的泪滴粘擦干净。 一双手抖得厉害。他把住右手手腕强压住心头的悲痛,指尖慢慢抚过纸页。 时间变得好慢。 骆雪躲藏在谢必安的怀中,渐渐有些焦灼。她悄悄抬起眼,盯着他看了看。蒙眼的红绸衬得他更白了。 「呜呜呜……呜呵……哈哈哈……」 又哭又笑。甘叔古怪的哭嚎声令她头皮发麻。 骆雪迅速埋下脸,没再分神。 「是我错了,我错了……」 「人怎么跟天斗?怎么斗,都斗不过命的。斗不过的……」 「是我错了……秀娥啊,是爹错了。」 甘叔在呢喃低语,似在与谁说道。可能与他言的都已死了。他茕茕独立,孤身一人,便只能自语。 「噗呲——」 是血! 温热的血液溅到了骆雪的身上,她瞬间一怔。错愕抬手,蹭擦了一下脸上溅到的血液。黏稠厚重,刺目猩红。 是甘叔的血。 她看着指尖的红,脑子空白了片刻。耳边嗡嗡作响。 甘叔死了。 他随身带了把又长又利的尖刀,用那把刀刺破了胸膛。满地的血蜿蜒横流,不一会儿便染红了他脚下的地。 骆雪慢半拍低头看,血水渗进了砖缝里,在往深处探。满目的血色,红的诡异,很像是袁秀娥「出嫁」时,用以装饰祠堂的红绸。 无奈、讽刺又饱含心酸。 甘叔一死,祠堂里的人皆恢復了神智。 「啊——」 有人在惊声尖叫,有人在惊恐遁走。 祠堂里顿时变得一团乱。 骆雪僵硬转头,看向了自戕倒地的甘叔。 他的一双眼还是可怖的全黑色,瞪得很大很圆,死也不能瞑目。嘴上是认命了,行为也像是认命了,可他到底还是不服。他有满腔的怨气。 他唯一惧怕的,是到了下面,袁秀娥会不愿认他。 骆雪盯着他看了会儿,竟是有些不忍,移开了眼。 会共情一个「恶人」?可能,她原本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吧。她这般想着。 袋中滚烫。她清楚,她的任务如期完成了。但不知为何,她却一点都不期待任务奖励。 谢必安松开她的手,退行了半步。抬手一抓,扯开了蒙眼的红色布条。 他偏头盯着倒在血泊里的甘叔看了看,眼神冰冷的像是在看路边暴死的蝼蚁一般。 眼见他要走,骆雪一把抓住了他手中的布条,拉住了他。 「谢必安!」她急急叫了他一声。 谢必安停步回眸,看着她:「怎么了?」 「于逸。」骆雪犹豫了一下,明知是与她无关的事,她还是忍不住想从他口中得到确认:「于逸他,是不是也跟甘叔一样……」 谢必安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似在打量她。须臾,他侧行了一步,倾身低头,附耳低语:「这个问题,你心里应该已经有数了。我只能提醒你一件事。」 「什么事?」骆雪问。 他的视线低下,咫尺之距,逼视着她的眼睛:「这个秘密,绝对,不能让伊桃知道。」
第100页 不能让伊桃知道? 为什么?是有什么隐情吗? 骆雪仍是满腹疑问,但她也知分寸。话已至此,还是得知道适可而止。 她没再深问,松开了他缠绑掌心的红布。临行前,她又瞧了眼被村民抬走的甘叔。他的脸上被盖了块白布。不出意外的话,他最终的归宿,是水渔沟。 村中的妇人端来了清水,找来了抹布,在清洗满地的血迹。渗进砖缝的罪孽,除非是拆了宅邸挖了土垢,不然,怕是怎么都清不干净了。 骆雪很快收回了目光,没再回望。行步向前,身后是一连串的血脚印。 出了祠堂。雨过风停,太阳出来了。 被水淹漫的道路依旧泥泞湿滑。骆雪挽起裤腿,推开了谢必安朝她伸去的手,挺固执地坚持要自己走。 两人在乡道上一前一后龟速往前行了一阵。 骆雪本就伤了腿,行步艰难。深一脚浅一脚,走得极慢。 谢必安大步走在了前头,但始终受百步之距所困。走一段,停一阵。 左等右等,简直就是在浪费时间。他终是没了耐心,待她跟上,他勾勾手,背过身去:「太慢了,上来。」 骆雪看了看他,稍作犹豫,还是妥协了。精神放松下来,腿疼得钻心,雨水一泡,更是疼得厉害。 她往他身后走近了些,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单腿一跳,上了他的背。 「早这样不就简单多了。」谢必安埋怨了一嘴。利落背好她,迈开了步:「你为什么会对他们的事感兴趣?」 骆雪还在走神,没注意听:「什么?」 「于逸的事。」谢必安提醒道。 「啊。」骆雪恍然点头,他是在对祠堂中提起的那事表示怀疑。她默了半晌,坦言:「我不是对他感兴趣,我只是……」 她只是想着,她原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良善至纯的人,起码不该被这混帐的世间辜负。比如,伊桃。 「别随便插手别人的事。」 谢必安似是看透了她的想法,偏头迎上她的目光:「你担不起后果。」 作者有话要说: 第54章 开工宴1 祠堂中央搭了个高台,台上摆了个白布架成的四方屏,屏后打了束强光。 震耳喧天的敲鼓响锣声后,皮影戏开场。 骆雪抱着小巴与谢必安并肩坐在看戏的最佳位。戏台上的皮影在屏后甩头摆手,正上演着唐山皮影的传统剧目《侠女復仇记》。这齣戏取材于蒲松龄的《聊斋志异》。 她对皮影戏所知甚少,知道这些,是因隔了个座的于逸一直在低着声给一旁的伊桃做科普。 「作为一项古老的传统艺术,皮影戏歷史悠久。据史书记载,皮影戏始于,兴于,盛于清代,元代时期传至西亚和欧洲。」1 于逸还在轻声细语地与伊桃述说着唐山皮影的发展史:「唐山皮影戏初创于明代末期。以滦县、乐亭方言为基础,乐亭口音多,滦县口音少。演出时通常有拿、贴、打、拉、唱五种分工,故有『七忙八闲』之说……」2 骆雪盯着屏幕看了会儿,因耳边嗡嗡嗡的说话声有些犯困,由衷觉得于逸在说起这段的时候宛如一个老学究。 她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垂手揣兜,摸了摸袋中的任务卡。 一场暴雨后,农庄通往外界的桥塌了。村中人正着手筹划修筑桥樑的工程。以此为契机,外乡人也迎来了新任务单元:开工宴。 眼前这场热闹非凡的皮影戏,就是为修桥开工铺垫了前奏。 谢必安边吃花生边看皮影戏。一把花生吃完,他将空壳放到了桌角上,拍了拍掌心里的碎屑。 斜后方有道目光如有实质,怎么都没办法忽略。 他被盯的烦,偏转过头,迎上了季风似在挑衅的目光。 季风见他终于看了过来,微微一笑。动作大开大合,张嘴启唇,咬走了一旁女伴剥给他的花生米。 「……」就这?无聊。 视线短暂相交,谢必安冷淡移开了眼。他从盘中又抓起把花生,缩手的动作顿住。 许是胜负欲作祟,他不愿在这种小事上输给季风。稍一思量,他抓着那把花生,往骆雪那侧递了递。 骆雪哈欠打到一半,瞥见他递来的花生,一愣。 适时打了个嗝:「饱了。」 「给我剥。」谢必安道。 在说什么鬼话?骆雪倏地抬眼看他,不悦道:「你是没长手吗?」 「季风,」谢必安往季风坐着的方位略歪了歪头,「在看着。」 什么嘛?原来是在跟季风较劲。 堂堂七爷,表面看着那么冷淡,骨子里根本就是写满了「不服输」。 骆雪突然有些想笑,盯着他默了两秒,妥协摊手:「那就,看在之前我脚伤的时候你背过我的面子上。」 「嗯。」谢必安翻手松指,掌心里的花生尽数放到了她手中。 骆雪窸窸窣窣给他剥了满手的花生米,花生壳落盘,花生米往他那侧递了过去:「好了。」 谢必安没接,只瞥了眼她伸来的手:「餵我。」 「……」得寸进尺?!骆雪深吸了口气,一巴掌把花生米拍在了他手边:「爱吃不吃,不伺候。」 「七爷和雪姐……」斜后方的祁阳往祁月那侧歪近了些,小声嘀咕:「他们这是在干嘛?吵架了?」
第101页 祁月闻言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恰看到谢必安垂手捏起了被骆雪兇巴巴拍过去的花生米,捻了花生皮,送入口中。她很快移开了目光,专心看戏台:「人家小两口的事,你少管。」 「哦。」祁阳乖乖缩回了脖子。 「为岳郎远出行,缝制衣裳……岳郎避难来我家下……」配以弦乐,戏台上的唱曲声愈加悠扬凄婉。 谢必安听了会儿戏,回过头勾勾手,唤了声:「祁阳。」 祁阳忙不迭把手里的花生塞进口,弓着腰小跑了过去:「七爷,有吩咐?」 「你雪姐说,想看一下他们的皮影。」谢必安低着声道,「你想法子顺一个过来。」 正昏昏欲睡的骆雪抬了抬眼皮,懒得搭腔。 祁阳猫着腰潜到台子后方,没一会儿便折了回来。 他左右观望了两眼,见没人注意到这一处,这才从外套里掏出了个约莫有半臂长的「猪八戒」。 「我从他们的箱子里取的。这角这场戏用不到,应该不会被发现的。」祁阳小声道。 「嗯。」谢必安接过了他递来的皮影,搁到桌下,仔细摸了摸皮子:「这手感……」 「这皮影是有问题吗?」祁阳问道。 谢必安若有所思地推了推眼镜:「手感有点奇怪,不像是猪皮,也不是牛皮。」 「那会是驴皮吗?」祁月突然探头询问。 鬼祟蹲在谢必安身边的祁阳被她吓到勐地一撅:「吓我一跳。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就你这警戒心,能干得了什么?」祁月道,「刚刚在后台要不是有我跟着替你作掩护,你早被发现了。」 「七爷,是驴皮吗?」她又好奇问了一嘴。 谢必安摇了摇头:「这皮子的韧性好像也不太像。」他的目光转向了一侧闭目养神的骆雪,曲指叩了叩桌,仿着祁阳的语气,叫了声:「雪姐?」 祁阳忍俊不禁,与一旁的祁月默契对视了一眼。 骆雪低垂的眼睫一颤,推开了谢必安递来的皮影:「不是兽皮,是人皮。」 「人皮?」祁阳和祁月皆是一惊。 「你确定?」谢必安问。 骆雪睁开了眼睛,挺不满地转头看他。须臾,抬手竖指,点了点自己的鼻尖:「你在质疑我?」 谢必安嘴角翘了翘,抬手示意祁阳把东西归位。 祁阳一听这东西大概率是人皮制成的,顿时感觉头皮发麻。两指捏着拿起了皮影,一闭眼一咬牙,把皮影藏进了外衣里,转瞬跟阵风似的跑回了戏台后面。 祁月不放心他,后脚悄悄跟了过去。 「七爷。」于逸摸着桌沿慢慢走了过来。 谢必安捻着花生皮抬眸看他:「怎么?」 「村长那里,我听来些话。」于逸在他身边停步,问:「要跟去看看吗?」 村长?谢必安记起村长方才一直在戏台边站着。他转头往戏台边看去,瞧见村长被两个村民叫走了,三人正往祠堂门口的方向去。 他把花生米送入口中,拍了拍掌心里的碎屑:「什么话?」 「坍塌的桥墩下,发现了两具尸体。」于逸小声道。 一行人陆续往坍塌的桥边去,那里已经聚了不少人。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有来看热闹的村民,也有不少外乡人。 谢必安一到,堵在外围的外乡人急忙避让给他腾道。 祁阳得了吩咐,走在前头开道,咋咋唿唿叫嚷着:「七爷来了,闪开闪开。」 不消多时,骆雪便与谢必安一起并肩站到了最中心的圈子里。 把村长请来的,是承包修桥工程的工头王海昊。自前任工头乔伯无故失踪后,这工程就自然而然地交由他来接任。 桥墩下抬出两具尸体,一具是新尸,另一具已化骨。 新尸在水下泡烂,面部肿胀难比辨认原本的样貌,恶臭味熏的人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骆雪掩鼻偏头,强忍住了胃部翻腾的噁心感。 「这不是……」人群中有人好似发现了什么,提了声量道:「欸,你们看那尸身上的灵瑞玉牌,不就是乔伯一直戴在脖子里用来驱邪的那块牌子嘛?」 「乔伯的牌子?」有人闻声定睛看去,大胆猜测道:「天吶!这该不会是乔伯吧?」 「这雨连着下了有个把月了吧?我估算着,乔伯失踪了就快有小半个月了。听他的工友说,他失踪那天好像是兴致不错,喝了不少酒。雨天湿滑,指不定是他喝高了,一跟头栽河沟里去了。」 「可乔伯水性很好呀。就算栽水里头了,总不至于淹着吧。」 「啧,这你就不懂了,人要是真喝迷煳了,掉水里手脚说不定都划不开,没知觉的。头朝下淹进去更糟,水性再好也没用。」 「欸,还真是有这个可能。」 「那另一具尸体是怎么回事?看起来好像死很久了。」 「那尸体才吓人呢,据说是在石墩子里发现的,就筑在水泥里。从浇筑石墩算起,那尸体在桥底下藏了该是有二十多年了。刚发现的时候瞧着也是有筋有肉的,也不知是不是冤气太重,没一会儿皮肉就跟融化了一样冲进了水底。这不,眼下就剩了副白骨了。」 「这么邪性啊?」 「你说冤气?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认定浇在桥墩子下的那位是被人害死的?」
第102页 「对啊,这话可不能瞎说。你有凭据吗?」 「凭据我是没有,不过我早些时候有听来些话。」 「什么话?」 「祭桥。」 「祭桥?」 「这以邪治邪的法子,听过吗?」 「你是说……」 「呲,快别说了。怪瘆人的。」 …… 人群议论纷纷。有一体态丰腴的妇人扑到了尸身边,跪地抓起尸体上的牌子确认着仔细看了两眼。妇人似是想到了什么,腿一软,颓然跌坐在地。她愣了好一会儿,忽地扯起嗓子,嚎啕大哭。 听她一口一个死鬼叫着,那死鬼,也就是旁人口中的乔伯,应该就是她前阵子失踪的丈夫。 那副白骨架子上寻不出任何能辨别身份的物件。 骆雪紧捂口鼻,看向了妇人身前的尸体。尸体沉在水下,以现在的气温推断,通常落水的尸体三到七日后会浮上来。他既是没有浮上来,不考虑其他外因的话,他的死亡时限大概率没有过七日。可方才有人说,乔伯失踪了有小半个月了? 她曾出于兴趣翻看过一些尸检相关的札记,眼前这具尸体的腐烂程度该是远超了七日上限。 是水的原因吗?泡水加速了尸体的腐烂? 不对! 她很快觉出了异常,捂鼻的手移开,在那阵浓重到几乎让人窒息的腐臭味中细细嗅闻,嗅到了一点不一样的味道。 这个味道很熟悉,她好像在父亲的实验室里嗅到过。是什么呢? 她闷声思考了片刻,脑中灵光一现,想起来了。是硝酸! 乔伯的体内,有残存的硝酸味道! 好半天没说话的谢必安转头看她:「什么想法?」 「不是溺死。」骆雪肯定道。 「是他杀。」 「是他杀。」 两人异口同声,默契对视了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1、2资料参考百度百科。 第55章 开工宴2 尸臭熏人。从桥下捞出的两具尸体被村民七手八脚地抬上支架,盖上了白布。 抬尸的一行人按习俗收了村长包的「买路钱」,前后脚越过看热闹的人群,往义庄的方向去。 村长带着几个村民,面色凝重地紧随其后。 人群渐渐散开,纷杂的议论声也跟着远去。。 骆雪盯着已经走到村道主路的抬尸队看了片刻,待那队人消失在了视野尽头,才转头询问:「那座坍塌的桥,最初修筑的年份是什么时候?」 谢必安跟着收回了目光,道:「二十三年前。」 「那就从二十三年前开始查起,先试着搞清楚那无名尸的身份。」骆雪稍一思量,又问:「二十三年前的失踪人口,要怎么查?」 「你想怎么查?」谢必安反问她。 这话骆雪没接,她揣兜摸了摸袋中的任务卡。 很奇怪,已经出祠堂这么久了,她的任务卡上并没有新的任务发布。与前两轮的游戏规则相较,这似乎有些反常。 但这样的反常不能轻易被人窥破,不然很容易把自己拉入险境。于是她便寻机起了个话头,想着围绕这两具尸体的任务,总归是没大错的。也免遭人怀疑。 半晌没听她吱声,谢必安问:「怎么不说话了?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骆雪回神看他,揣兜的手抽了出来,说回了正题:「这农庄里,年岁最大的老者是谁?」 「目前年岁最大的?那得是村长的老父。」谢必安猜到她要做什么了,目光在她抽出衣兜的手上短暂停留,道:「他不行。早些年的时候村长他父亲摔了一跤,已经卧床好多年了,脑子早就不清楚了。」 「那村长多大?二十三年前的事,他总该记得吧?」骆雪道。 「他的主意你就别打了。老狐狸一只,套不出话的。」谢必安这话说得很肯定。 也是,村长必然是知道这农庄中最多秘密的人。如果他那么好攻略,也不至于每局游戏他都不是关键线索人物。骆雪稍一思量,换了个问法:「那这村里,谁的口风松一些?」 谢必安推了推眼镜:「我倒是想到个人。」 「谁?」骆雪立马转头看他。 谢必安微不可查地露出个笑,低头唤了声小巴,大步走在了前头。 装什么神秘啊?骆雪不怎么理解地盯着他笔挺的后背看了看,又看了看跟在他身后回头沖她喵喵叫的小巴,移步跟了过去。 七拐八拐地行了约十几分钟,谢必安踏进了田间。 骆雪抱起等在乡道旁的小巴,拨开丛生的庄稼,窸窸窣窣地小心往里走。待看清了他径直行去的目标对象,骆雪有片刻的迟疑。 她走到田中高高竖立的电线桿边,跟抱着地瓜在生啃的二狗大眼瞪小眼地互看了会儿,脑袋上缓缓升起个问号。 「嘿嘿。」二狗傻兮兮咧嘴沖她笑。 骆雪石化了数秒,勉强扯了一下嘴角。僵硬转头,看向一旁抱臂看戏的谢必安:「请问……」 「嗯?」谢必安一挑眉,似是想笑。 她小幅度抬手,往二狗那侧指了指:「这该不会,就是你想到的那个人?」 「二狗,四十有五。二十三年前,他差不多二十二岁。」谢必安道。 「可他能记得什么?」骆雪瞄了眼还在沖她傻笑的二狗,声低了些:「他是个傻的。」
第103页 「就因为他是个傻的。」谢必安道。 「你的意思是……」因为二狗是傻子,所以村里的人不会对他设防。即便是二狗事后真说了什么,也没人会信傻子的话。骆雪很快明白了他的话意。 谢必安见她似是理解了,补充道:「况且,傻子的话,某种程度上比那些所谓的正常人更可信。」 「那你觉得,以他这脑子,能记得二十三年前的事吗?」骆雪还是有些怀疑。 「碰碰运气。」谢必安道。 这还真是碰运气的事。骆雪嘆了口气,环顾四野,诧异道:「对了,你怎么知道二狗躲这的?又是人眼gps?」 「差不多。刚从祠堂出来的时候,正巧瞧见他搁这草垛边坐着呢。」谢必安说话间蹲到了二狗面前,假意要拿走他手中的地瓜。 二狗受惊后缩,很护食地把地瓜藏进了衣服里。 从祠堂出来的那条路距这地可有一段不短的距离。所以,视力绝佳确实是他的金手指没错吧? 骆雪悄声盯着他镜片后的那双眼睛看了看,在他抬头时,迅速错开了视线。挽发偏头,掩饰着轻咳了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愧是七爷。」 谢必安微眯了眼,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了两秒:「别突然拍马屁,不适应。」 「不是在夸你,不用往自己脸上贴金。」骆雪回怼道。 这样的对话方式好像更正常些。两人很有默契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各自移开了目光。 「要糖吗?」谢必安揣兜摸出一把糖,朝二狗递了递:「先回答我几个问题。答对了,这些糖都是你的。」 「糖!」二狗一见他手中的糖果顿时两眼放光,作势要抢:「糖!给我糖!」 谢必安手一扬,避开了他的抢夺,挺不满地轻呲了声:「先回答问题。」 二狗被他不悦的目光一扫,瑟缩着老实坐了回去,嘴里嘀嘀咕咕着:「问题?问题?先回答……回答问题。」 「村里死人了,你知道这事吗?」 「知、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跟他们一样去看热闹?」 「不敢。」 「不敢?为什么不敢?」 「他们不让我靠近那里。」 「他们是谁?」 「很兇的,他们……他们都很兇的。不敢,我不敢。」 「桥底下死掉的那两个人,你知道是谁吗?」 「两个?不对!是你记错了。就一个,桥底下,死了一个。」 「一个?可我明明看到的是两个。」 「真就一个。很久、很久之前。一个!就一个!」 「你说是一个,那要怎么证明你说的?」 「我看到了,我亲眼看到的。是他们,他们推下去的。就一个。他们不让我告诉别人。不能说,不能说……」 「好,他们不让说,那就不说。那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糖,给我糖。」 「二十三年前,村里有人失踪吗?」 「失踪?失踪……那是什么?好吃吗?」 「失踪,就是指村里突然有人消失。可能是走丢了,也可能是发生了意外。差不多就是那桥刚建的那几年,那时候有没有人找过自己失踪的家人?还有印象吗?」 「失踪?失踪……不知道,我不记得了。每年村里都有丢羊的,我不记得有没有丢过人了。糖!我要糖,给我糖。」 谢必安又试着套他的话,可来来去去就那么几句,更多的信息怕是问不出来了。 他把糖给了二狗,看着二狗欢欢喜喜地把糖尽数收进衣内口袋。转瞬与一旁安静听话的骆雪默契对视了一眼。起身拍了拍裤腿上沾到的花粉尘垢,迈步穿过庄稼地,往乡道上去。 行至乡道,谢必安缓下步子,回头问了一嘴:「能听明白话吧?」 骆雪快行了几步跟上他,总结道:「运气说好不好,说坏也不坏。二十三年前村里有谁失踪,问不出来。但眼下能确定的一件事,是桥下砌进石墩的那位生前好像是与人结了什么梁子。被人推下桥,浆进石墩里,事后也没听有人自首揭发这事。大概率是兇杀。而二狗,恰巧是目击者。」 「你不是说他傻嘛。那傻子二狗的话,你信?」 「傻子比正常人可信,这话你前头刚说过。」 「你倒是把我这话听进去了。」 「算是吧。那你信吗?二狗的话。」 「一半一半吧。我这人,比较严谨。」 「……」这是骂谁不严谨呢? 黄昏愈近,骆雪心绪愈烦乱。没由来的,觉得很慌。 在村道上心不在焉地往前行了一阵,忽听得一阵诡异的童音,在低低地吟唱。 「笼目笼目,笼子笼子。笼中的鸟儿啊,何时能出来?在黎明的晚上,鹤与龟滑倒了。正后方是谁呢?」1 「猜猜看,是谁呀?嘻嘻嘻……」 「下一个,会是谁呢?」 是一群孩子似唱似答的应和声。不是孩童该有的稚嫩音色,又低又沉。话音僵缓的像是从地狱里扒开了条缝,慢慢流出的岩浆。灼入耳道,烧心挠肺。 「哒哒哒……」一连串的脚步声。明明有孩童追逐戏耍的声音,可只能听得见声音,周围根本寻不到半点孩童的踪迹。 这动静…… 地底下的声音?
第104页 骆雪惊恐低头,看着脚下出现裂缝的地表。竖耳听得仔细。 身后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搭上了她的肩。 她心下一跳,倏地回头看去。 是谢必安。 与他视线撞上的一刻,耳边的异响消失了。 「听到了?」他问。 骆雪恍惚低头,看着恢復原状没再出现开裂迹象的地面,不解道:「好像……有孩子在唱歌。不对……不止一个孩子,是一群。」 谢必安想到了点什么,眉心微皱。搭住她肩的手垂下,斜斜揣入兜:「是那位,在传递某种信号。」 「什么?」骆雪抬眸看他。 「竹笼眼。」谢必安似是瞧出了她的疑惑般,解释道:「是首外族传过来的童谣。一般,游戏时会哼唱。」 骆雪预感不妙:「游戏?到底是什么游戏?跟这童谣有什么联繫吗?」 「玩法跟丢手绢类似。不过,是在抓替死鬼。」谢必安倾身低头,直直逼视着她的一双眼,警告道:「不要听,不用理。小心,被盯上。」 作者有话要说: 1摘自日本童谣《竹笼眼》,译版。 第56章 开工宴3 「小心,被盯上。」他这般警告她。 骆雪的目光紧锁在了他漆黑的瞳仁间。他的眼睛好黑,黑的不见底,更是没有半点光色。 怎么……就连影子都没有? 心底陡然升起一股寒意,她皱眉偏头,错开了视线。 「怎样会被盯上?」 「当你开始恐惧,你就成了猎物。」 「嘻嘻嘻……嘻嘻……」 诡异的童音绕耳,一声更胜一声尖厉。 「笼目笼目,笼子笼子。笼中的鸟儿啊……正后方是谁呢?下一个,会是谁呢?嘻嘻嘻……」 「猜猜看。时新望,会是你吗?」 稚嫩森寒的童声这么问她。 许久没听到「时新望」这个名字,骆雪险些没反应过来这是在叫她。 时新望?那是她不想忆起的过去。她勐地意识到了点什么,倒抽了口凉气。 倏然睁眼,窗外早已漆黑一片。 是梦? 「笼目笼目,笼子笼子。笼中的鸟儿啊……」 不对!似吟似唱的歌声还在继续,不是梦! 一个黑影朝她的床头慢慢挪爬过来。轮廓像是个人,但挪行姿势很古怪,肢长量多,像是只蜈蚣。 感觉很不好,她想闭眼装没看见,可睁开的眼皮足有千金重。她闭不上眼睛,只能硬着头皮被迫看着那团黑影挪到了她的床边。 是个面色惨白的孩子,瘦骨嶙峋,眼窝深陷。瞧着约莫五六岁。手肘腿部的骨关节反长,三足四手,挪爬姿势僵硬古怪。 「找到了!」 那东西在沖她咧嘴笑。一张嘴,嘴角黑红色的淤血哗啦啦地往下流。 恶臭味熏的骆雪胃部一阵翻腾。 生了张孩童面孔的怪东西头一歪,头颈分离,一整颗脑袋咕噜噜滚到了她的床上。与她脸贴脸,面对面。 「到你了。」 「嘻嘻……嘻嘻嘻……」 头痛欲裂。 强光一闪,她被晃眯了眼。 「骆雪?」是谢必安的声音。 骆雪扶额回头,讶异发现自己又能动了。 谢必安就坐在距床数米外的沙发上,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他手中的书半合着,膝上趴着昏昏欲睡的小巴。 方才的幻象消失了。 「做噩梦了?」他问。 是梦吗?骆雪自己都不太能确定,她盯着地上的影子怔了片刻,没应声。从床上撑坐起,抓了抓睡乱的额发。 「到你了。」耳边轻轻一声。 还是刚才的那个古怪声音。 「谁?」骆雪刚松下的神经瞬间绷紧。警惕四望,瞧见西南边的墙角里有一团蠕动的黑影。 那团黑影在她眼皮子底下逐渐凝化成实形。一大一小,背对着她的方向。 骆雪心下一惊,再看沙发处,那里已然没了谢必安和小巴的身影。 「嘻嘻嘻……下一个,会是谁呢?」 诡异的歌声还在继续。 从墙角处走出的两道影子暴露在了灯光下,是谢必安和小巴。 骆雪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们的对面,手中握着一把尖长的刀子。 「下一个……」 「下一个!会是谁?会是谁呢?」 耳边的声音变得急促起来。身后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推着她往前走。她一步一停,奋力抵抗。可她握刀的手还是不自控地浮抬起,朝着谢必安的方向,直直刺了过去。 她原本灵敏的嗅觉在这一刻好似失灵了。 血腥味!只有浓重的血味! 「谢必安!」眼见刀子要刺到他了,骆雪着急出声提醒:「你闪开!快闪开!」 情势所迫,她已经来不及思考眼前发生的一切的是真实还是幻象了。 她的话音像是某种机关触发器一般,原本木然站在那里的谢必安眼皮一抬,望向她的目光有了神采。 「只能活一个!」 「只能活一个!」 「你们之中,只能活一个!」 悬飘在耳边的咒声低缓,刺的耳膜发胀。 只能活一个? 这是什么意思? 骆雪的预感越发不好,稍一分神,几步外的谢必安朝着她手中的刀子撞了过来。
第105页 「噗呲——」热血飞溅到她的脸上。咫尺之距,她看着谢必安胸口大片大片喷涌而出的鲜血,顿时失了神。 他失血过多,虚弱跪地。看向她的眼神是难以名状的温柔。他伸手欲触抚她的脸,前伸的手堪堪擦过她的髮丝。无力垂下,再没了动静。 这血…… 怎么会有温度? 她沾血的手在发抖。 「谢……谢必安……」她张了嘴,嗓子眼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她想抓住他往后仰倒的身体,朝他伸去手,却扑了空。 她抓不住他。 满身的鲜血,她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骆雪?」有人搭住了她的肩。 她泪眼婆娑地转头看去,唿吸都停滞了。 是岑寂!可…… 她的视线再次转回,满身鲜血瘫倒在她脚边的谢必安消失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彻底混乱了。 「你害怕了?」 「我没……」 夺眶而出的眼泪掉进了她的掌心里。 她错愕低头看掌心里的泪痕,迟疑了。 就在她动摇的一剎那,袋口一阵滚烫。 任务卡有了反应。 方才还站在她身边的岑寂没了踪影。她环顾一圈,确认屋里只有她,这才从口袋拿出了任务卡。 ——「任务:填坑」 ——「任务提示:你是内鬼」 内鬼?! 骆雪愣了数秒,记起谢必安对她的提醒。 ——「当你开始恐惧,你就成了猎物。」 恐惧吗?很陌生的感觉。 她想到了谢必安血淋淋死在她眼前的画面。当时的她,确实是觉得怕了。至于怕的是什么,她还未及细思。 「发什么愣?叫你好半天都不应。」身后有人突然出声。 骆雪循声看去,下意识警惕退行了半步:「岑寂?你……」 是七爷的气息,他的主人格气味是对的。可谢必安消失了。没有菸草味,取而代之的是薄荷的味道。 是出了意外?还是,真的被她杀死了? 方才所见的异象,是幻觉还是真实?谢必安和岑寂,还有那个古怪的女孩,他们究竟是同一个人?还是一体多魄? 她又陷入了这种纠结矛盾的思维圈,彻底混乱了。 岑寂擦着半干的发走去桌边拿水喝,听她话说了半截,抬眸看她:「什么?」 小巴跑去了她脚边,挨着她的腿亲昵蹭了蹭。 小巴的体温很真实。 骆雪低头看了眼地上的猫,慢半拍回了神。她撇开视线,一语带过了这个话题:「没什么。」 「没什么?」岑寂犯了嘀咕。他缓步走近了些,弯下腰,盯着她的脸细看。须臾,他微微眯了眼:「你脸色不太好。」 他的眼神很奇怪,似已看透一切。骆雪渐渐有些不自在,转头欲走,被他抓住了肩。 「做亏心事了?」他问。 许是真的觉得心虚了,骆雪不由有些恼,一把甩开了他搭肩的手:「你在胡说什么?」 岑寂立马很配合地抬高了手,沖她嘻嘻笑:「开个玩笑而已,怎么这就生气了?气性这么大,是不是那个来了?」 「……」那个?还是一如既往的没个正形。 窗外变了天。一声惊雷,屋里的灯全灭了。地动山摇。外头的飓风捲起了林中的树,砸的哐哐作响。 「喵嗷嗷——」小巴受惊,满屋乱窜,找地躲藏。 怎么回事?是地震吗? 房子在剧烈晃动。一片漆黑里,骆雪没能站稳,扶墙踉跄了几步,摔在了地上。 手肘膝盖重重着地,她顾不上管身体的刺痛,借着窗外闪电的一点光着急找寻不知躲哪儿去的小巴。 一抬头,瞧见有个巨大的物件破开窗,朝着她冲撞了过来。 她迅速抱头就地一滚,避开了。 哐当哐当,耳边是巨物连续撞击屋中家具的动静。 短暂的骚动后,四野恢復了平静。 灯亮了,屋中一片狼藉。 方才险些撞到她的是被飓风卷进屋的一棵大树,那树撞翻了原本置于墙边的衣柜。衣柜解体,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已经碎成了木片。 「骆雪?」岑寂踢开了挡住他去路的沙发,在叫她。 骆雪张嘴正要回应,一股呛人的浓灰吸进了气管,她被呛咳了。 「咳咳咳……」她勐咳了一阵,瞧见岑寂跨过一地碎渣走了过来。 岑寂蹲到了她面前,盯着她看了看:「还活着呢?」 「没死。让你失望了。」骆雪拍开了他伸来欲搀她的手,扶住一旁倒地的椅子,吃痛站起,掸了掸衣上的落灰。 小巴从窗帘后冒出头,甩甩脑袋,抖落头上的灰土。蹦跳着窜到了她的脚边。 「七爷!七爷?」肖娟在外头着急叩门。 岑寂侧了侧身,目光转向了门口:「什么事?」 「外头院里有点不对劲,伊桃让我来给您吱个声。您方便出来看一下吗?」肖娟急道。 「你先下去,我一会儿就来。」岑寂道。 不对劲?院里,发生了什么? 骆雪心觉有异,挪步往窗边去。她摔疼了腿,扶墙一瘸一拐地行至窗边。隔窗低头,往院里看。 楼下静悄悄的,院中聚了不少人。此时屋里的灯全亮了,她站着的这个高位恰能完整捕捉到众人的表情。
第106页 那群人皆面色凝重。目光聚集处,是树下突然地塌陷落的三个人形大坑。 坑?填坑。 骆雪望着树下的人形深坑,唿吸骤停。她想到了点什么,揣兜摸了摸袋中的任务卡。 ——「是在抓替死鬼。」 ——「小心,被盯上。」 谢必安的话,仿若就在耳边。 「嘻嘻嘻……」 「下一个,是你呦。」 内鬼游戏。 下一个内鬼,就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 第57章 开工宴4 身后伸来一只手,冰凉指尖垂搭在了她的额角处。 骆雪一惊,瑟缩退躲。警惕回眸,看向不知何时站到她身后的岑寂。 他微微一顿,前伸的手回缩,神色自若地捻了捻指尖:「你出汗了。」 「没、没什么。」骆雪匆匆错开了视线。她轻咳了一声,佯装镇定:「就是有点热。」 岑寂一歪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热吗?」 「嗯,热。」骆雪不怎么敢与他对视,催促着推了他一下:「外头还有人等着呢,去看看吧。」 岑寂点点头,对此没异议。被她推着转过身去,径直往门口走。 肖娟仍等在门外,一见他们出来,立马迎了上去。她瞧着很紧张的样子,频频搓手,磕磕巴巴的话都说不太连贯。 岑寂嫌她吵,往前没走几步,便给她丢了两个字:「闭嘴。」 耳边总算清净了。未见小巴跟上,骆雪回头找寻,一眼便瞧见炸了毛的小巴。它没有跟上他们,此刻正缩躲在角落瑟瑟发抖,一脸惊恐地看着她。 与其说是在看着她,不如说是在看着她的侧后方。 侧后方? 骆雪狐疑往身侧瞧了瞧,大抵能猜到小巴在因什么而怕她。她的身边,说不定栖着一只看不见的怪物,随时准备着攻占她的躯体。 肖娟也注意到了异常,看了眼躲进角落的猫,转瞬又满眼怀疑地盯着骆雪瞧了瞧。 对于小巴的反常之态,骆雪没表现出半点惊讶。她既已接受眼下的局面,便不会发憷。面无表情地盯了眼似在悄声打量她的肖娟,一挑眉,暗示着沖她比了个抹脖的手势。 肖娟大惊,忙不迭低下头去,避开了她的目光。 岑寂抬起的目光在玻璃的倒影上短暂停留,低眸浅笑。他不疾不徐地走到院中,原本围拢在深坑边的一行人纷纷给他让道。 祁阳快步走到他身侧,附耳与他低语了几句。 岑寂偏头听完话,会意抬手,扬了扬。 围拢在侧的众人得了指示络绎散去,只留了他的几个心腹。 待周围的人走的差不多了,岑寂才转过身,问尾随其后的骆雪:「什么想法?」 「没想法。」骆雪冷淡回应。她确实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就是有些混乱。 她虽冷情,但若真要用旁人的性命交换她自己的性命,她还真不一定能下得去手。倒也不算心善,只是她厌恶成为自己都觉得噁心的那类人。 可眼下,是不得不做出选择的情况。 要怎么选? 「那你们呢?有什么想法?」岑寂旋即把话抛给了旁人。 骆雪下意识看了他一眼,暗松了口气。 祁月抱着胳膊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三个人形深坑,合理分析道:「这动静,今晚的内鬼应该是在我们阵营。」 「欸,你这话吧……」祁阳沖她打了个响指,「约等于说了句废话。」 祁月一记白眼丢过去,把祁阳逗笑。 「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吗?」岑寂又问。 于逸的耳尖动了动,摇头道:「目前还没有。」 伊桃挺苦恼地皱着眉,跟着摇了摇头。 骆雪安安静静听了会儿话。她渐渐有些烦躁,抬手摺了根树枝,捏在指间把玩。 岑寂懒洋洋往树下一靠,窸窸窣窣低头剥糖纸:「那你们几个先自己安排一下,看接下来具体有什么动作,之后再……」 「七爷……」肖娟上前半步,欲插话。 「咔嚓——」骆雪指间一用力,手中正把玩的树枝折成了两半。 岑寂似是没注意到她的异常。轻呲了声,不悦抬眸,冷冷盯着多嘴的肖娟:「我说话的时候,不要打断。」 「肖娟。」伊桃提醒着轻轻叫了她一声。 肖娟的后半截话瞬间卡在了嗓子眼里,左右看了看。在周遭一众狐疑的目光下,她挺不自在的又搓了搓手,怏怏往后退了回去。 岑寂把糖塞嘴里,含着糖,腮帮子一鼓一鼓地舔了舔。 他不动声色地与一旁的骆雪对视了一眼,续上了之前没说完的话。简短交代了几句,他直起身,朝肖娟一勾手:「你,跟我过来一下。」 肖娟一步三回头,挺不安地看了看伊桃。 伊桃宽慰着给她比了个「没事」的口型。 三人回了屋,络绎上楼。 岑寂迈步进房间,径直走去窗边往楼下看。听身后两人的脚步声都停住了,他略偏过头,背对着门的方向,吩咐了声:「关门。」 肖娟看了眼在满屋找猫的骆雪,僵硬退行了几步,把门关上。 岑寂又往楼下眺了一眼,将窗户关严,窗帘拉上。他咔嚓咔嚓嚼碎了嘴里的薄荷糖,转过身,斜斜倚在了窗边:「刚刚,你想说什么?」
第107页 肖娟抬了一下头,与他看来的目光撞上,又立马低下头去:「没、没什么。」 「再给你一次机会。」岑寂冷声道,「说。」 「我也……我也只是猜测。」肖娟磕巴道。 岑寂没说话,看着她。 骆雪没能找到小巴,蹲地顺势捡起一块玻璃碎片,偷偷攥进掌心。 「七、七爷,那我就……就说了。」肖娟被他盯的嵴背发寒,哆哆嗦嗦抬起手,往骆雪起身的方向指了过去:「我怀疑,她……她可能是内鬼。」 骆雪面无表情地侧身看她。小幅度迈步,谨慎退至墙边。背过手,拉了拉衣袖,将碎玻璃藏进袖中。 「证据?」岑寂问。 肖娟指向骆雪的胳膊慢慢缩了回去。她也只是猜测,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心惊胆战道:「我暂、暂时还没有证据,但我……」 「没有证据就敢怀疑我的人?」岑寂从鼻腔里哼出声轻嘲般的笑,「你胆子不小。」 「对、对不起,七爷。」肖娟的声音低了下去。 岑寂的目光转向了贴墙而立的骆雪,缓步朝她走了过去:「她说,你是内鬼。」 骆雪忐忑看他朝自己走来,没敢妄动。 她与他相处已不是一两日,她很清楚,没有任何事能骗过他的眼睛。他应该是已经怀疑……不,就连肖娟都能瞧出端倪。以他的敏锐度,他应该是已经能肯定,她就是内鬼。 鞋尖抵着鞋尖,他止步低头,唇贴着她的耳,悄声道:「巧了,我也是这种感觉。」 果然!被发现了! 骆雪虽已有心理准备,但他走来亲口与她确认,她还是慌了神。她把藏至袖中的碎玻璃攥得很紧,在他贴耳低语时,倏地抬起手。玻璃锋刃处对准了他脖上的动脉,狠狠刺了下去。 他没躲。以他的身手,在他存有戒心时本该是能轻易躲避开的。可他在她抬手欲袭击他时只偏了一下头,咫尺之距,看着她。 颇有深意的眼神。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玻璃的锋口处堪堪停在了他的脖子里。她到底还是下不去手。 掌心里的皮肉被玻璃割开了,猩红的血液一滴一滴淌进了他白皙的脖间。红白相衬,触目惊心。 「七爷!」肖娟一见这架势,惊慌扑了过去,试图拉开骆雪抓着玻璃碎片的那只手。 岑寂扬手一挡,将她推开了。他的目光没移一寸,紧盯着骆雪的眼睛,将领口拉开,抬起下巴,脖子给她送了过去:「来,动手。」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怎么敢把自己的性命交託给一个内鬼做抉择? 骆雪缩手后躲,避开了他主动伸探过来的脖子,咬牙斥了他一声:「疯子!」 听她似怨似骂的斥责声,岑寂不恼反笑。抓住了她后缩的手腕,往自己面前拉:「怎么?捨不得了?」 骆雪没能抽回手,眼见玻璃锋口处再次贴上了他的脖子,她倒抽了口气:「岑寂!」 被推翻在地的肖娟挣扎着站起,歇斯底里道:「七爷!她是内鬼!她一定是内鬼!你别被她骗了!要小心提防她!」 「是吗?」岑寂抬了抬眼皮,扭头看她:「她是内鬼又怎么样?」 「什么?」肖娟没料到他是这样的反应,彻底慌了:「七爷!您可不能犯了这样的煳涂!您要是不除了她,会害死很多人的。她是内鬼!是内鬼啊,七爷!」 「真是够笨的,连杀个人都不会。」岑寂没搭理她,单手一拽,动作利落地将肖娟抵在了墙的另一侧。 他扣牢骆雪抓着玻璃碎片的手腕,玻璃锋口处偏转了方向,手把手将碎玻璃摁在了肖娟的脖子里:「我来教你,怎么杀人。」 骆雪没反抗,心绪复杂地看着一旁的肖娟。 「七爷!七、七爷!」肖娟被吓的魂都要飞了,眼泪汪汪地控诉道:「这不公平!明明她是内鬼,为什么要杀我?」 「你跟我讲公平?」岑寂似听了个笑话般,笑得肩都在抖:「你进我们团队之前,没打听清楚,我是个什么人吗?」 肖娟被他这话问住了,脸色愈发难看:「可、可她是内鬼。按游戏规则,如果她不死,她会害死很多人。说不定……说不定,也会连累到七爷你!」 「在这里,我就是规则。」岑寂对肖娟的警告不为所动。敛去嘴角的笑意,低眸垂首,看着咫尺之距的骆雪:「我要是想护她,我看谁拦得住我。」 骆雪一愣,迎上了他的目光。四目相交,她没来由的心口一阵狂跳。蜷指缩手,将玻璃碎片囫囵攥进了掌心:「你别发疯。」 作者有话要说: 第58章 开工宴5 「你可真是没用。」岑寂低眸看骆雪流血的手。掰开她的手指,将她掌心里的碎玻璃拿了出来,掷到了地上。 叮噹一声脆响,肖娟被吓得一哆嗦。她死里逃生,早已面色煞白。不敢再多话,紧贴墙壁,一动都不敢动。 岑寂的视线在凌乱的屋中巡睃了一圈,走去床头位置,踢开了木柜的碎片,从底下拎出个落灰的药箱。 吹掉药箱上的尘垢,他打开药箱拿出消毒药水和绷带,朝一直在看着他的骆雪招了招手:「过来。」 骆雪仍在恍惚,缓步走到了他身边,视线落在了他低垂密压的眼睫上。 他抓住了她流血的手,咬住绷带一角,将她划伤的手拉到自己面前。上药,缠绷带。
第108页 「任务是什么?」他问。 骆雪瞧了眼吓破胆的肖娟,顾虑迟疑片刻,还是应了话:「填坑。」 「嗯。」岑寂固定好绷带,抬眸看她:「如果你不敢杀人,那就换个玩法。」他回手揣兜,从后面口袋掏出任务卡,给她递了过去:「跟我交换任务。」 「什么?」骆雪惊讶看他。 「跟我交换任务。」岑寂误以为她没听清,解释道:「只要双方都同意,可以交换。」 骆雪低头看他的任务卡,他的任务卡上显示的是常规任务。 ——「任务:查明幕后主使者的动机」 ——「任务提示:恩仇」 不出意外的话,时限是从接任务起倒计时七天。 她没有接他递来的任务卡,落在卡上的目光抬起,看着他:「为什么要帮我?」 「我乐意。」他简短言明。 他对她没有保留,这一点让她很是意外。骆雪不怎么理解地看着他,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见她半晌没反应,岑寂把手中的卡又往她跟前递了递:「不愿意吗?」 「那你怎么办?真的,要杀人吗?杀自己团队里的人?」骆雪还是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岑寂不自抑扬起了嘴角,心情不错道:「现在是担心我的时候吗?」 担心?这话骆雪没否认。确实,她是在担心他。虽然这种感觉很陌生,但她还是意识到了。 「跟我交换。」岑寂倾身低头,沖她安抚一笑:「你要对你的队友有信心。」 骆雪垂手攥拳,掌心里的血迹渗出了白纱布。她感觉不到疼痛,满眼里只装着他那张笑着的脸。 「你真的,不会有事吗?」 「不会,我跟你保证。」 骆雪挣扎了很久,久到仿佛时间都胶滞住了。在岑寂出声叫她时,才恍然回神。 这是个充斥着血腥罪恶的世界。她没有别的选择,她确实杀不了人。就算再怎么纠结,还是得做出选择。 她僵硬掏出任务卡,与他做了交换。 在一旁悄声看完全程的肖娟面如死色。他们在做交换时没有把她支开,她预感自己的下场必然不妙。 「你。」岑寂收好任务卡,朝肖娟勾了勾手。 肖娟吓到腿软,挪步艰难。小心翼翼地往他那侧迈近了几步,隔了点距离,不敢再靠近:「七、七爷。」 「这么积极地想在我面前邀功,那我就给你个机会。」岑寂道。 「七爷,我错了。我、我不会乱说的,我真的……」肖娟磕巴着想替自己求情,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急的眼泪直打转。 「只要你乖乖听我的安排,我保你能安然度过今晚。」岑寂似是想起了什么,挑眉转眸,颇有深意地看着她:「没记错的话,这事你不是第一次做了。流程你熟。」 骆雪听出了话外音,讶异看向站在阴暗角落瑟瑟发抖的肖娟。 肖娟明显怔了一下,声音抖得更厉害了:「您、您……您都知道?」 岑寂没再跟她绕弯子,转了转指间的圈戒,正色道:「人我选,你负责把他们弄过来。」 「七爷……」 「你必须同意。不然,你现在就得死。」 岑寂态度强硬,肖娟自是不敢忤逆他的意思。 她壮着胆子送耳过去,心惊胆战地听了会儿吩咐。磕磕绊绊逃似的夺门而出。 骆雪盯着半敞的房门看了片刻,迟疑开口:「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话?」岑寂收起袖中的匕首,转头看她。 「肖娟她,在进我们团队之前是不是做过什么?」骆雪问。 「在这个世界要活命,少不了要些手段。」岑寂道。 骆雪听明白了,点了点头,不怎么放心道:「她会变卦吗?」 「变数一直都有。」岑寂缓步往门口走去,没见她跟上,回头看她。 与他的视线撞上,骆雪挺直了腰板,允诺道:「如果出了变数,我会尽我所能护你。」 岑寂扯了扯嘴角:「这么担心我?」 「我只是不想欠你。」骆雪坦言。 「不行。」 「什么?」 「你已经欠我了,以后说不定会越欠越多。就这么欠着,别想着跟我撇清干系。」 骆雪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岑寂。」 他站在半明半昧的门口,回视着她的眼睛:「怎么?」 「你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骆雪道。 「或许吧。」岑寂没否认,径直迈步出屋:「我现在合理怀疑,你是那位给我抛的陷阱。」 这话骆雪没怎么理解。既然他觉得她是陷阱,为什么还要趟这个浑水?不过眼下这档口也不是适合多话的时候。她没再犹豫,快步跟了过去。 肖娟已经领着两男一女站在树下的深坑边等着了,此刻她正神色如常地与那三位说着话。她的效率倒是挺高,就连原本在树下巡逻徘徊的祁月几人都被她成功支开了。 看着,确实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骆雪还在悄声观察周围的动向,不过是转个头的间隙,岑寂已经一个箭步沖向了肖娟站着的方位。 他动作极快,完全没给人反应时间。袖中出刀,一刀一个,利落解决了肖娟引来的三人。 肖娟大惊,看着身边陆续倒下的三人,紧捂住嘴,勉强没有叫出声。
第109页 月露出缺角,厚重云层下的一点光照亮了岑寂飞溅到鲜血的半张脸。他好白,白的像是能反光,把面上的那抹猩红托衬的愈发刺眼。 骆雪屏息看他,短暂丧失了思考能力,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 他低眸抬手,用指腹蹭擦掉飙飞到眼角的血迹。像是宰杀了鸡鸭一般,眼神冷冰,对死于他手的三个人没有流露出半点异样的情绪。 把那三具尸体踢下坑,他给一旁吓到怔住的肖娟简短交代了声:「埋了。」 肖娟哆哆嗦嗦地点头跪下。 她初时似是想蹲,大抵是腿软,下蹲时直接跪在了坑边。徒手扒泥。边转头四顾,边手忙脚乱地把坑快速填上。 骆雪盯着她看了会儿,忽地觉出异常。鼻翼翕动,循着气味转头看去,瞧见临石阶处的院墙边露出了衣料一角。 夜色模煳了那人的轮廓,但凭气味她还是认出了他。 是于逸。 于逸听得到!她勐然记起了这一变数,心下一跳。 于逸一定都知道了,如果他在团队里透露了一二,在这弱肉强食毫无道理可言的世界里,岑寂定会陷入险境。 岑寂是为了她才领的内鬼卡。不管怎么样,她都不能坐视不管。 就算不得已,也得做一次了! 骆雪紧盯着那一处,一咬牙,攥住袖口里的袖箭,一步一步,慢慢朝墙边挪移过去。 近了。 更近了。 骆雪抬高了臂弯作瞄准状,紧张到唿吸都下意识停滞了。 眼前忽地人影一闪。她一愣,讶异止步。 岑寂挡在了她面前,抓住她握臂的手,暗摇了摇头。 是不让她动手的意思。 骆雪与他对视了一眼,偏过头去,看向墙边。原本露出墙的衣角不见了。 于逸悄无声地站在那里,又悄无声地离开了。他好像什么都没听到,又好像什么都听到了。 岑寂顺着她的目光往回看,低着声道:「没想过,你不是内鬼的前提下,滥杀无辜会是什么下场吗?」 骆雪又是一愣,旋即摇了摇头:「事发突然,还没来得及想。」 岑寂淡笑了声:「你还真是特别不想欠我的情。」 「也许吧。」骆雪心不在焉地收起袖箭,「于逸,可靠吗?」 「没人可信。但在没有触及自己的利益和底线之前,都还算能合作。」岑寂直白道。 骆雪拂袖的动作一顿,抬眸看他。他很清醒,也很理智。但就在刚刚,他好像做了件不是那么理智的事。 岑寂避开了她看来的目光,转过身去,看着肖娟狼狈填坑的方向。 「那三个人。其中两个是毒贩,还有一个,是做人口拐卖生意的。他们都不是善茬,也早就该死了。所以……」 他意识到了点什么,戛然止了话音。 所以? 所以,是不想让她有心理负担,才与她做了这样的解释? 悉数那三人的罪行,也是为了让她心里好过点? 她在他眼中第一次见到了一种异样的情绪,似在迷茫,又似恐慌。 很奇怪,这样微妙的情绪变化,她竟是都看懂了。 从前,从没有人为她做到如此地步。更没有人如他这般在乎她的感受。 就算方式极端,就算他安慰人的方式生涩又笨拙。就算他满手鲜血,就算他是个恶人,是个疯子!那又怎么样?她不在乎。 骆雪迈步向他。踮脚倾身,吻住了他染血的唇。 「谢谢。」 他低垂的眼睫陡然一颤,眼底情绪翻覆。单手环住了她的细腰,往上稍一体力,将她拥入怀。启唇轻啃她柔软的唇瓣,热烈回应着她。 月的光华拉长了地上缠绵交叠的两道身影。 夜很静。 又好似,不那么平静。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要做骨穿,办理住院了。不知道什么情况。连载文存稿箱里如果发完还没出院就先请个假,情况特殊作话可能没办法实时互动了。抱歉了。 第59章 开工宴6 季风一手搭着一旁女伴的肩,一手撑墙,挡住了岑寂的去路。 他的目光往抱臂看他的骆雪那侧扫了扫,皮笑肉不笑道:「听说,七爷昨晚为了枕边人杀红了眼?」 听说?他这消息,到底是听谁说的? 他们昨晚明明没有暴露,知情人也是一个手能掰算得过来的数量。到底是谁透出的消息?是肖娟?还是,于逸? 像是在故意挑拨的话。骆雪顿时警惕起来。 岑寂前行的步子微微一顿,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用肩撞开了挡路的季风,他回手拉住骆雪,旁若无人地牵着她的手,从季风面前擦行而过。 「有些话不必听。」他头都不回道,「入了耳,反倒着了道。」 骆雪自是明白其中的道理,但也不免担心。她心不在焉往前行了一阵,察觉掌心里多了个圆滚滚的小物件。 她愣了一下,低头抽手,翻掌看了看。是颗薄荷糖。 岑寂停步看她,粲然一笑:「吃颗糖,补补脑。」 他不是个没心没肺的人,但这会儿看着倒像是真丢了脑子。 骆雪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敷衍着「啊」了一声。窸窸窣窣剥着糖纸,忽地瞧见他弯腰凑了过来。她剥糖的手下意识回缩,眨了眨眼,看着他。
第110页 岑寂被她这护食的模样逗笑,清了清嗓子,佯装严肃道:「我和他,你更喜欢谁?」 「谁?」骆雪又眨了眨眼。心说这个角度看着,更像村里的二狗了。明明挺帅一张脸,她怎么会想到二狗呢? 「我跟,另一个七爷。」岑寂道。 「啊。」骆雪慢半拍听明白了他的话意。低头把糖塞进了嘴里,也不知在心虚什么,目光躲闪道:「你们难道不是同一个人吗?」 「是,也不是。」岑寂上手捏住了她的腮帮子,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回答我,更喜欢谁?」 「……」他这是在吃自己的醋吗?好幼稚。 骆雪看着他,突然间有些想笑:「其实,这也没什么可比性。另一个七爷,瞧着对我可没什么兴趣。」 「你怎么知道他对你就没……」岑寂欲言又止。掩饰着轻咳了声,改口道:「虽然是你跟他先亲的嘴,但你主动的是我。算起来,还是我赢了。」 这怎么还自问自答上了?骆雪惊了:「这么较劲的吗?」 「嗯~吶~」他心情不错地曲指弹了一下她的脑门,拖腔拖调地答:「就是这么较劲。」 骆雪被弹疼了脑门,不甘示弱,立马弹跳起,胜负欲很强地追着他要还击。 悠闲舔爪的小巴险些被踩,炸毛窜开。 祁阳抱着个烙得比他脸还大的饼子跟在后面啃,见前头原本在腻歪的二位这会儿竟追打起来了。反转太快,跟不上节奏。 他呆滞了两秒,转头问一旁的祁月:「你说,七爷跟雪姐,他们从刚刚开始是不是就看不见我们的存在了?」 「错了。」祁月的视线跟着骆雪跑,「不是刚刚,从昨晚起这俩就是这个状态。」 眼瞅着七爷险些被他的「小情人」薅了头髮,祁阳哎呀了一声,摸了摸头,担心道:「他们这样,真不会打起来吗?这俩可都是暴脾气。」 「这你就少操心了,热恋中的人都这样。」伊桃很有经验道。 「这方面还得是你们有经验的懂行。」祁阳一听这话立马来了兴致。他知伊桃不经逗,一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于逸,故意给他抛话道:「欸,于逸,你跟伊桃热恋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 「嗯。」于逸心事重重地应了一声。 伊桃果然臊红了脸,低着头不吭声了。 祁月一巴掌招唿到了祁阳的后脑勺上:「就你话多。」 默了片刻,伊桃左看右看,岔开了话题:「咦,奇怪。肖娟她人呢?怎么一直没看到她?」 祁阳揉了揉后脑勺,跟着犯了嘀咕:「对哦,肖娟呢?我也就早上见过她。」 身后的话音越来越远了。 岑寂跑不过骆雪,待身后的人瞧不见了,他才不情不愿地主动把头伸过去,给她解气。 骆雪毫不客气地狠狠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盯着他弹红的额头看了两秒,噗呲一声笑了。 岑寂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这要是换个人这么弹他,手指头都能给人掰断。但他的怒气在看到她笑容的一瞬间竟是全消了。着了魔般,跟着欢声笑了起来。 小巴颠儿啊颠儿地跟上了他们,歪着脑袋在骆雪脚边亲昵蹭了蹭。 骆雪抱起小巴,轻捶了一下岑寂的肩:「傻笑什么啊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不知道,没头绪。」 「难得你也有没头绪的时候。」 「你呢?有什么想法吗?」 「我也……」 骆雪忽然间嗅到了一股香火的味道,止了话音。她纳闷往周围看了看,四面都是田地。这田间,怎么会有香火味? 岑寂见她表情有异,问:「怎么了?」 他的话音刚落,迅速敛去了嬉笑的神色。偏头看去,探寻的目光停驻在了西边的某一处。他微微眯了眼,凝神细看。 骆雪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猜测道:「你是不是也看到什么了?」 「嗯。」岑寂点点头,动作自然地拉起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又往前行了约三五分钟的步程,在交叉路口,两人默契对视了一眼,同时停步。 路口的正中央摆了碗白米饭,压实的米饭上点了三根香。香火没燃烬,还剩了一小截在燃烧。 「这是……」骆雪不怎么理解地看着那碗插着香的米饭。 「送鬼,祭祀的一种。」岑寂简短解释了一下,蹲地端起地上的饭碗,拔掉米上插着的香。往下一扣,倒掉了碗里的米。 骆雪蹲到了他身边,注意力集中在了他手中的空碗上。 空碗底部有刻字。隶书体,刻了个「昊」字。 岑寂曲指叩了叩碗边,道:「这村里有一承袭的传统,家中盛饭的碗,都是村中按户分配的。也就是说,按户头,每人分得的碗,都有标记。」 「昊?会不会是……」骆雪盯着碗底的字细想了想,记起个人:「昨天的那个工头,王海昊?」 「按字辈排,应该是他。」岑寂把空碗丢到了一边,捻指分析道:「况且,如果是按利益分算,前任工头死了,好处也是理所当然地落到他的头上。不过……」 「不过,他直接拿着自己的饭碗来这路中央祭祀,目的太过明确,反倒奇怪。像是急着要与众人摊牌,急着把嫌疑往自己头上扣。」骆雪点出了他的疑惑。 岑寂一挑眉,挺有兴趣地看着她:「你怀疑,是嫁祸?」
第111页 「也不排除灯下黑。」骆雪坦言。 岑寂愉快打了个响指,起身伸手,朝她勾了勾指尖:「走了。」 骆雪抓住了他朝自己伸来的手,借力站起,与他并肩往路的南边走:「王海昊家?」 「嗯。」岑寂扣牢她的手,点点头。 王海昊家的院门大敞着,院门口拴着一只大黄狗。一见有生人靠近,那大黄狗龇着牙沖他们汪汪汪地狂叫不止。 挂在骆雪肩上的小巴被这狂吠声吓到,直往她脖子里钻。骆雪抬手安抚着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 岑寂止步抬眸,没什么表情地盯着那只狂叫不止的大黄狗。 那狗一见他的目光扫了过来,似是受了什么惊吓,瑟缩后退。垂耳夹尾,吱吱吱哼唧着缩回了窝里。 骆雪不明所以地看了看那只受惊的狗,又看了看一旁依旧是面无表情的岑寂。眨了眨眼。又看了看狗,旋即又看了看岑寂。心说,他长得有那么可怕吗? 岑寂牵住她的手往前带了一下,拉着她径直往王海昊家的院中去。 王海昊一个人坐家里正喝闷酒。桌下滚落了几个空酒瓶,伸腿一踢,瓶子滚动咕噜作响。 还没进屋,沖鼻的酒气就熏的骆雪打了个喷嚏。 屋中在给自己斟酒的王海昊一听外头有动静,立马放下了手中的烧酒瓶,警觉道:「谁?」 岑寂慢慢悠悠进了屋,自顾自抻腿勾了张长凳过来,横栏在门口。往凳上一坐,看着他:「问点事。」 「外乡人?」王海昊的面色愈发难看了,「你们来这做什么?」 岑寂默然盯着他看了数秒,松开了骆雪。扬了扬手,示意她退开些。 骆雪没多话,抱好小巴,很顺从地往边上退远了些。 他垂眸目视着她走远了,这才弯腰捡起地上的空酒瓶,放手里掂了掂。 手腕一甩,哐当一声砸了瓶底。碎玻璃飞溅了一地。 他懒洋洋往门框上一靠,看着瞬间怔住的王海昊,微微一笑。掂玩着手中碎了瓶底的瓶子,若无其事地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问点事。」 王海昊顿时酒醒了大半。盯着他手中玻璃瓶碎口的锋利处,吞了吞口水,战战兢兢地坐了回去。 他挺直了腰板,佯装镇定道:「你、你……你有话好好……好好说。」 「十字路口那碗焚香的白饭,是你放的吗?」 「什么白饭?什么意……」 「家里的饭碗,是不是丢了一个?」 「碗?你是怎么知道……」 「丢碗之前,有谁来过这?」 「我这平日里来的人不少。你要具体说有谁,我还真记不太……」 「你平时跟谁走动亲近?」 「也没什么特别亲近的,我们这行……」 「有跟谁结过仇吗?」 「都一起干工程的,平时少不了摩擦。仇算不上,最多就是……」 快问快答。岑寂的问话速度很快,几乎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不待对方答完,他便迅速切断了他的话,继续下一个问题。 「桥底下的那两具尸体,你都认识?」 「认识。认、认……认识吧?」 第60章 开工宴7 「我是说,我认识那乔伯。名义上我还是乔伯的干儿子,早些时候是他带我进的这行。不过我跟他观念不太一致,后来也是起了些纠纷,就各干各的了。至于另一具没人认领的尸骨,我就不太清楚了。」 王海昊说茬了话,担心揽上事,急忙摆手解释道:「不过那乔伯可是意外跌下桥死掉的,跟我可没关系啊。再怎么着,我也不可能为了个工程杀人啊。我就算是有这贼心也没这贼胆,这事可别平白无故往我头上扣。」 「看得出,你是很想跟这事撇清关系。」在一旁安静听话的骆雪出声道,「不过,有人就是想把这盆脏水往你身上泼。」 「什么意思?」王海昊纳闷看她,「这话,我咋听不明白呢?」 「有人在路口摆了碗送魂饭。那装饭的碗,就是搁你这拿的。」岑寂道。 「碗底刻了个『昊』字。」骆雪把话说得更明白些。 「什么?拿我的碗干什么去了?」王海昊一听这话,勐地撅了起来,愤怒到唾沫星子乱飞:「这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不干人事啊?这怎么、怎么……怎么还拿我家的碗去干这事了?这是栽赃!是陷害!祖上缺了大德了这是!这要是让我找到,我非掘了他家祖……」 「不出意外的话,你们应该是同宗。」岑寂「好心」提醒道。 「……」王海昊后半截还没来得及说的狠话瞬间噎住。 骆雪左右瞄了两眼,说回了正题:「想想,丢碗之前,屋里来过什么特别的人吗?或者,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 「我家里是丢了个碗,但最近不是事多嘛,要不是桥底下发现了两具尸体延误了工期,我几乎不怎么有时间着家。要说这碗什么时候丢的,我是真没上心注意过。我只当是我那碗不小心搁哪儿放忘了呢。」王海昊道。 「最近有跟人结仇吗?」岑寂换了个问法。 「结仇?这我……欸,实不相瞒,这干工程的,得罪人的事肯定是少不了要干的。」王海昊坦诚道。 岑寂丢了手中的半截破瓶子,拍了拍手。曲肘撑膝,看着他:「说说看。」
第112页 王海昊得罪的人真不少。要不是岑寂脑子好使,骆雪差点想就地扯张纸,一个名一个名地记下来了。 为着他得罪的那些人,之后的一整天,他们都在核对着那些他得罪过的人名,一个接一个地拜访套话。 一直到天黑,也没能发现什么有用的新线索。 在安全屋安顿好,祁月清点人数的时候瞧见失踪了一天的肖娟终于归了队。 肖娟的脸上身上都带了不少新伤,失魂落魄地进了院,缩坐在角落。 祁月不动声色地回了屋,给围坐火炉边的岑寂汇报了一下肖娟的动向。岑寂略点了点头,没多言。 「村里现在流传着『祭桥』一说。」于逸继续往下说道,「当年建桥时村里好些孩子生了怪病,当时的村长请来了黄姑的师父做了场法事,很快就有了结论,说是那还在打桩的桥生了古怪。只有用活人祭桥的方式,才能平息桥怨。」 祁阳惊讶看他:「用活人?」 「我也听过这种仪式,民间还有一说法,好像是叫『打生桩』。」伊桃道。 「这跟打生桩还是有区别的,打生桩需要用童男童女打桩。可这桥下凿出的,只有一具尸体。看体型是个成年男性,与传统打生桩不同。」祁月合理分析道。 「话是这么传的。说是当时负责建桥工程的乔伯为了村里那些病重的孩子,费了好大劲才找来个身患绝症的流浪汉,允了他好处,让他自愿献祭的。为这事,乔叔亏心了很久,连着吃了三年素。」于逸道。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怪呢?有点像是……像是……」祁阳一时寻到合适的词。 「立人设。」骆雪道。 祁阳一拍掌:「欸,对,就是这个感觉。」 岑寂掀起眼皮,瞧了眼一旁在揉猫的骆雪,问:「有打听出,是谁传出的这些话吗?」 「乔伯的老婆。」伊桃道。 祁阳恍然点头:「怪不得了。」 「乔伯作为当时的工头,工程出了问题,他定是知道内情的。这样的大前提下,他们那家人想甩锅也甩不掉。他老婆倒是机灵,编了这么套说辞。」祁月道。 岑寂若有所思地转了转指间的圈戒:「那女人口中提到的许的好处?有打听到是什么吗?」 「没有明确说。」于逸道。 祁阳轻呲了声:「大概率是忽悠人的瞎话。」 「那流浪汉呢?就是桥下的另一具尸骨,有查清具体身份吗?」骆雪问。 「不清楚,没人来认尸,目前也就知道那是个无亲无故的中年男人。至于那男人生前有没有像传闻中说的那样得过什么绝症,福伯那里也没办法验清。」伊桃道。 线索到这又断了。 一群人苦恼了一阵,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了与开工宴无关的话题。 骆雪被炉火烤软了骨头,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与一旁的岑寂默契对视了一眼,两人一前一后起身上楼。 临放着座钟的拐角处,骆雪低下视线,瞧了眼缩躲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肖娟。 她正瞪着双血红的眼,一脸警惕地看着伊桃的方向。 岑寂单手一揽,摁住她转向一边的半边脸,将她的视线掰转了回来。竖指贴唇,给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是秘密。骆雪勐地记起,他分明提醒过她,这个秘密被揭开的后果,她个人没办法承担。 没猜错的话,伊桃是早该死去的人,是于逸与那位做了交易,用一双眼睛换回了她的生机。 肖娟的眼神让骆雪不免担心,话音低低地询问:「那如果是别人呢?如果是别人处心积虑地揭开了伊桃身上的秘密,她会怎样?」 「会、消、失。」岑寂比着口型道。 骆雪看懂了他的话意,心下一惊。 她回头看去,已看不到肖娟的身影了。以于逸的听觉,应该能听得到她的这般提醒吧。她心想着。 岑寂反手关好门,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再次提醒道:「不要插手,不要干涉。人各有命,管好自己。」 「那你为什么要干涉我的生死?」骆雪问。 「不知道。」岑寂抬指一挑,掀开了帽子。他斜斜倚在门后,抓了抓发:「我不想你死,这个意愿很强烈。我一向循着直觉做事,不会去细想这背后的原因。」 「嗯,那就不要想。」骆雪点头认同,「简单点。」 「嗯。」岑寂跟着点了点头,抬眸看她。与她相视一笑:「那就,都简单点。」 前一夜几乎整宿没合眼。骆雪疲极,沾枕就眠。 迷迷煳煳半夜她醒了一下,半梦半醒间瞧见个人影趴伏在她床头。那人影弓缩着背,似一直在盯着她。她困到脑子发懵,一闭眼,一下又睡了过去。 再睁眼,天已大亮。 岑寂与她面对面躺在床上,一见她睁开了眼睛,眼底洋溢的笑意怎么都藏不住。他的眼里闪着细碎的光,是从前不曾见过的光亮。 骆雪盯着他那双异常漂亮的眼睛恍了会儿神,慢半拍发现他脸上多了两道新伤。她皱了眉,下意识朝他伸去手,轻抚他落了伤的脸:「疼吗?」 他愣了一下,旋即抓住了她的手腕,跟猫似的歪过头,脸往她掌心里埋了埋,话音低低地回:「嗯。」 像是在与她撒娇。 她被挠痒了掌心,回击着挠他的痒痒肉。两人瞬间滚作一团,咯咯直笑。
第113页 乡道的空气很清新。 前几天都在做无用功,一点有效线索都没有。明明进度条已经拉到第三天了,可骆雪一点都不急躁。 她踏踏实实抓着岑寂的手,跟她的猫一起,踩着树荫慢慢往前走。仿佛是一次极普通的晨间散步般,惬意得很。 岑寂的目光始终停驻在她身上,看她在光影中蹦蹦跳跳,看她折草逗猫,嘴角不自抑在上扬:「你心情很好。」 蹲地看花的骆雪闻言抬头,沖他笑了一下:「你看着心情也不错。」 岑寂甩了甩牵住的手,点点头:「嗯。」 「你不嘴硬的样子,可爱多了。」骆雪道。 她伸手欲摘花,前伸的手停在了花茎处。 花下有几只没见过的虫子,半指长,有尖牙,翅上长着古怪的人形面孔。 「这虫是……」她还没来得及问,就被身后的尖叫声引去了注意力。 有一粗壮的中年男人满脸是血地在窜逃。他似在惧怕着什么,惊恐异常,边惊声尖叫着往前狂奔,边频频往回看。 「有鬼!有鬼!有鬼啊!」 有鬼?骆雪纳闷偏头,往突然窜来的男人身后瞧。 什么都没有。更没有出现任何怪异的气息。 他究竟看到了什么? 「噗通——」一声,那惊慌遁逃的男人跳进了水里,在水面扑腾了几下,慢慢沉了下去。 「救人啊!快救人!」远远的,有人三五成群地跟了来。人群中有一妇人气喘吁吁地喊道:「又有人疯了!八成是中邪。快!快通知村长,把黄姑请来!」 「又?」 「中邪?」 两人狐疑对视了一眼,岑寂问:「你方才,有嗅到什么特殊的气味吗?」 「没。」骆雪摇了摇头,「你呢?有看到什么东西在后面跟着他吗?」 岑寂蹙眉摇头:「都没有,那就是……」 「是人为。」骆雪肯定道。 第61章 开工宴8 跳进河里的男人被追来的村民七手八脚地捞了出来。有人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有气。 福伯背着药箱在众人的簇拥下匆匆赶来,命人将溺水的男人放倒,在河边急救。 不少村民赶来凑热闹。 围观的村民议论纷纷,聊起村中多人突然「疯了」的邪事。岑寂和骆雪就站在他们的斜后方,竖着耳朵听消息。 「又一个啊?」 「可不是嘛。听说是家里好好待着呢,不知怎的,突然就疯了。满嘴说着胡话跑了出去。」 「这症状听着倒是跟之前那几例一样。」 「你说,这到底是不是闹鬼啊?」 「我看八成是,我听村长的侄媳妇跟我说起,最近疯了的几个都是建桥的工人,就是最初桥建起时的那波人。我猜,是那被砌进桥墩子的无名尸在作祟。」 「保不齐还真是,那死的也太惨了。我也是打福伯那小徒弟那儿听来的一耳朵,说是那具无名尸活着的时候就这么生生被……」 「嘘嘘嘘!这事怪邪门的,可不兴再提了。小心祸从口出。」 …… 那头正七嘴八舌地说着闲碎话,数米外一男一女突然吵了起来。争吵的内容不过是些芝麻小事,什么开渠占道、农具放错了对方的田地,等等等等。 也不知哪儿来的这么大的气性,这俩吵的像是下一秒就要动手开打了。 骆雪循声看去,认出了争吵中的年轻男人。是开工宴时,把工头王海昊叫出祠堂的那个工人。她事后听闻,那男人跟工头是拜把子兄弟,名王海诺。 跟王海诺吵架的女人是副生面孔,模样清秀,瞧着与他年纪相仿,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 「这俩怎么又吵起来了?也不看看什么场合,这不瞎闹嘛。」 「那王清莎也真是的,打小就没教养,跟谁都犯沖。」 「要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看她打小就是个,这村里可没少帮衬她,结果养大了这么个白眼狼。心眼针尖大,凡事都要争一争。」 …… 有村民在小声嘀咕。 「走了。」岑寂道。 骆雪回神,跟上了他:「去哪儿?」 「王海诺家。」 王海诺家距王海昊家不远,两家之间就隔了条水沟。据邻里反应,两家走动一向频繁。 初时他们把调查的重心都放在了王海昊得罪过的那波人身上,骆雪这会儿子才想起来,与王海昊关系亲近的人才更易顺走他家的碗。王海诺无疑就是其中之一。 王海诺家的院门上了锁。 岑寂左右观望了一圈,掏出个细长的铁丝,三两下就把门打开了。 骆雪跟在后头,待小巴从门缝里钻进了院,她才轻轻把门带上。 村里的房子构造大同小异,楼下有客厅和储物间,楼上有三个卧房。两人在屋里细细查探了一番,正翻箱倒柜,忽地听到最里头的那个卧室里传出小巴的一声惨叫。 骆雪匆匆奔进门,瞧见小巴勐甩头,一只黑色的虫子从它被咬肿的鼻子上甩了下来。 是之前在路边看到的那种人面怪虫。 那怪虫受惊一阵乱飞,在卧室盘旋了几圈,最终停在了她面前,落地挪爬。 骆雪抬脚欲踩,被身后尾随来的岑寂一把拉住。 岑寂的目光落在了那只怪虫上,略抬了抬下巴,低着声示意:「跟上。」
第114页 怪虫往屋子的东南角慢慢爬了过去。 小巴吃痛舔着鼻子,见那虫又过来了,瞬间炸毛躲开,给它腾道。 怪虫顺着角落里的红漆木柜往上爬,爬到了柜子顶端。前端触角往前探了探,拱开了端正搁置柜上的木盒盒盖,钻了进去。 岑寂伸手要拿盒,骆雪急忙拦了他一下,提醒道:「小心,虫。」 他点了点头,拿开了她拦住自己的那只手,将盒子从柜子上方取下。那盒子应该保存了不少时间,盒盖上积了层厚灰。 骆雪在屋中找了块干净毛巾,将盒上的厚灰掸落干净。旋即盯了眼一旁的岑寂,示意他可以把盒子打开了。 岑寂点点头,曲指一弹,将盒子打开。他动作迅速地把盒子倒扣在桌上,将盒中物品尽数倒出,空盒揭开,弃置一旁。 盒中装了厚厚一叠老旧报纸,纸质早已泛黄,此刻正凌乱地堆放在桌面上。只有报纸,没见怪虫的踪迹。 引他们找到这个盒子的怪虫不见了。 骆雪纳闷看了眼躲藏至她脚边的小巴。要不是小巴的鼻子还肿着,她险些以为自己方才看到的那虫又是自己生出的幻觉。 幻觉?她勐地记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一把抓住了岑寂的衣袖。 刚拿起一张旧报的岑寂转头看她:「怎么了?」 「谢必安!」她对他的记忆尚停留在她刺死他的那一幕,她分不太清那是幻觉还是真实,着急询问:「他没事吧?」 岑寂眉心微皱,看着她。 「我担心……」骆雪犹豫了一下,坦诚道:「我担心我会在不受控的情况下误杀了他。那天,那个画面太真实了。」 「他的死,会让你恐惧?」岑寂问。 骆雪一惊,紧抓住他的手松开了:「你怎么知道我看到……」 「为什么?」岑寂冷冷断了她的话音。 这话骆雪不知该怎么答,怔了片刻,追问道:「他到底怎么样了?」 他没吭声,神色复杂地盯着她看了会儿,错开了视线。低着眉眼,看手中的旧报纸。 他这表情,让她竟是生出了几分负罪感。像是,她是个脚踏两条船的渣女? 骆雪对自己脑补出的这一想法甚是无语。她拉着了他的衣角,坚持道:「岑寂,回答我。」 岑寂冷淡拍开了她抓住自己衣角的手:「我不要。」 「什么?」 「我不想回答这么无聊的问题。」 「……」 看来是从他口中探不出什么消息了。骆雪顿觉气馁,心不在焉地拿起桌上的旧报纸,逐一翻看起来。 这一段小插曲让两人刚缓和的关系迅速降至冰点。 暮色降临,团队中的人在安全屋陆续集合。 伊桃带回了一个瓶子,瓶中装着棕褐色的茶水。她特意避开旁人,把那瓶茶水递送到了岑寂的手中。 骆雪第一时间发现了那水不太对劲,不像是普通的茶水味道。泡得很浓的茶,茶味中透着一股怪味,刺鼻微苦。若是一般人的嗅觉,很难觉察出这茶中的异常。 「七爷,这茶是我跟于逸在今天疯掉的村民家中找到的。里头加了致幻剂。」伊桃低着声汇报导,「我跟于逸都怀疑,这村里突然有人连续疯掉的原因,就是这茶水的关系。」 「应该是有人故意下药,在装神弄鬼。」于逸道。 岑寂抽回被骆雪拿去的那瓶茶水,转着瓶身细看了看:「查出是什么人下药吗?」 「目前只有怀疑的对象,还没有确切的证据。」伊桃道。 「都有谁?」骆雪问。 「王海昊和王海诺今天为了修桥的事都去过那里。」伊桃道。 「还有别人吗?」骆雪又问。 「别人?」伊桃歪着脑袋细想了想,「啊,对,还有个叫王清莎的村民,中午做菜的时候说是家里缺盐,上那户人家借了袋盐。」 王清莎?骆雪与岑寂对视了一眼。 岑寂很快转开了视线,问:「进屋了吗?」 「这我没问。」伊桃道。 院中巡逻的祁阳路过窗边:「怎么没见肖娟?」 「不知道,没看见她归队。」祁月攥紧了手中的迴旋刀,警惕观察周围:「你管她死活呢?最近你不对劲啊,怎么老把眼珠子放那野女人身上?」 「什么野女人?你这话说的可真酸。」祁阳道。 祁月没搭理他。 祁阳的嘴闲不住,没一会儿又开口道:「欸,你听说没?」 「有屁放。」祁月语有不悦。 「他们说,肖娟好像是疯了。」祁阳道。 骆雪听清了他们的对话,遂留了心眼,目光转向了于逸。恰瞧见他耳尖一动,小幅度偏转过头。似在留心听窗外的话音。 「是真疯还是假疯?」祁月哼了一声,嘲道:「那女人那么会演,不进演艺圈可真是浪费了她的才华了。」 祁阳嘆了口气:「瞧你这话说的。」 两人离窗远了。话音渐远,听不见声了。 骆雪若有所思地看着于逸,注意到小巴在往他那侧走,视线低了下去。 小巴走到了于逸的拐杖边,竖起尾巴,在他的盲杖上蹭了蹭。 「呀,是小巴啊。」伊桃一见小巴就笑,心情不错地蹲到于逸身边,伸手抚摸小巴圆乎乎的小脑袋:「小巴的鼻子怎么了?小鼻子怎么肿成这样了?」
第115页 于逸在小巴靠近时原本要躲,听到伊桃逗猫时欢愉的话音,他退行的步子停住了。 绷紧腰背,站得笔直。 「这猫太皮,今天一个没留神,被虫子咬了鼻子。」骆雪应话道。 她说话间小幅度往于逸那侧走近了些,蹲地抱猫。起身之际鼻尖擦过于逸的衣袖,她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药水味。 这个味道,跟伊桃带回的那瓶茶水中刺鼻的怪味一模一样。 「这鼻子肿成这样,怪可怜的。我去找找有没有适合小猫用的消炎药,给小巴涂涂。」伊桃热心道。 骆雪的心思有些飘,一双眼直勾勾看着一旁的于逸,敷衍着点点头。 ——「他们说,肖娟好像是疯了?」 是意外?还是,有人有意为之? 每个人都有秘密。 每个人,都有可能是恶魔。 第62章 开工宴9 「还有呢?」岑寂看着在恍神的骆雪,转了转指间的圈戒:「除了这瓶被下药的水,还能查出什么别的消息吗?」 「二十多年前建桥期间,是传出过村中孩子得了怪病的说法。不过那些说自家孩子得了怪病的,都是当时在乔伯手底下的那帮工人。也就是近期陆续疯掉的那群人。」于逸道。 岑寂很敏锐地听出了话外音,转眸看他:「真相是什么?」 「所谓的孩童得了怪病,实则是虚传。那些工人得了乔伯的好处,成了他的帮凶。」于逸道。 安全屋外有异响。 有人在狂奔尖叫,一声惊雷噼下,血腥味愈重。片刻的嘈杂声后,又恢復了夜的宁静。 骆雪的目光始终停驻在于逸身上,看他抓着盲杖的手骤然收紧,骨关节泛白。 「在想什么?」岑寂回手关上房门,另一只手拉住了骆雪的后衣襟。 骆雪停步回头,拍开了他抓住自己的那只手,冷淡道:「你不是不跟我说话吗?」 「随你。」岑寂不怎么高兴地迈步越过她。 骆雪弯腰把怀中的小巴放到了地上,拂了拂衣上沾到的猫毛:「那叠旧报纸上有一则消息,让我总觉得在意。」 岑寂步子一顿,嘴角翘了翘:「什么消息?」 「二十三年前,村里有人中了彩票的头奖,一夜暴富。这事在当时不算小事,登过报。不过领奖后没多久,那个中了彩票头奖的倒霉蛋就无故失踪了。他是个单身汉,父母早亡,也没有旁系亲属。本就无亲无故,事后也就没人追究详查,至今还是桩未解的悬案。」骆雪道。 岑寂懒洋洋瘫坐在了沙发里,伸手开了落地灯:「你怀疑,桥墩下的那具白骨,就是那个中了彩票头奖的倒霉蛋?」 骆雪没接这茬,斜倚在他对面,看着坐在光源下的他:「你呢?有什么新发现?」 「跟你一样。」岑寂揣兜掏出颗薄荷糖,窸窸窣窣地剥着糖纸:「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当初乔伯布了这么大一盘棋,应该就是贪图那倒霉蛋口袋里的一大笔钱。」 「你怀疑乔伯?有足够的证据吗?」骆雪问。 他将糖塞嘴里,挑指抬了一下遮目的帽檐,一双漆黑的眼从帽檐下露了出来。 「乔伯好赌。」 赌徒口袋里的钱,是永远装不满的。骆雪沉吟半晌,点头认同了他这猜测。转瞬又有了新的疑问:「记得任务提示吗?」 「恩仇?」岑寂咔嚓咔嚓嚼碎了嘴里的糖。 「嗯。」骆雪点点头,「如果是简单为财杀人,那这中间的『恩』在哪?」 「那必然是有第三方参与。」岑寂道。 第三方? 骆雪低垂着头,看脚边窜来窜去追影子的猫,陷入了沉思。 也不知过了多久,岑寂冷不丁开口,道:「他没事。」 骆雪回神看他:「什么?」话出口,她慢半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 他似是没什么耐心与她多言语关于谢必安的话题,绷着嘴角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问:「如果我和他之间只能留一个,你选谁?」 骆雪一听这话,突然间有些来气,一脚踹翻了一旁的矮凳:「你为什么一天天净问这些无聊的问题?」 「嘁,我哪有你无聊?」岑寂嘴上不服,话音却明显松快了不少。他摸了摸受惊躲到他脚边的猫,晃晃悠悠站起身,往浴室方向走:「洗澡去。一起吗?」 「……」骆雪拿开了他搭肩的手,从鼻腔里哼出个气音,给他留个了冷漠的后脑勺。 后半夜屋外风雨大作,门框哐哐作响。 骆雪被风雨声吵醒,睁眼发现窗没关严。窗帘翻飞,她恍惚间看到有个模煳的身影在玻璃窗外渐渐显出了实形。 她揉了揉眼睛,定睛细看,瞧清了那人影的模样。是肖娟。她正怒瞪着双血红的眼,看着她。 肖娟?这里可是二楼。她是悬空飘着的吗? 敌不动我不动,她爱看就让她看去好了。看够了,要是能捎带手帮她关个窗就更好了。 骆雪迷迷煳煳盯着那大抵已不能称作是人的东西看了两眼,往被子里缩了缩,蒙上被子继续睡。 「咚咚咚——」 有人敲门。 「七爷,昨儿队里来了俩新人。都还算机灵,领来给您认认脸。」是祁月的声音。 骆雪揉了揉脸,从床上撑坐起。 隔着半敞的门缝,瞧见祁月身后站了一男一女。
第116页 「七爷好,我是夏兰。」 「七爷,我是叶泊。」 斜倚在门边的岑寂略颔首,扬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门关上,骆雪与他转来的视线撞上,诧异道:「之前有新人来,都会带来给你过目吗?」 「有。」岑寂压了压帽檐,低头看脚边蹭来蹭去的小巴:「不过,不是全部。」 「是什么样的人会带过来给你过目?」骆雪不免好奇。 岑寂不知打哪儿拿来个罐头,开罐餵猫:「内鬼游戏的获胜方。」 「昨晚也……」骆雪听出了话外音。 「饿吗?」岑寂岔开了话题。 骆雪慢半拍点点头:「有点。」 「祁阳今早蒸了红糖发糕。」岑寂道。 用早餐的间隙,骆雪悄声打量了一下新进团队的两个新人。 名夏兰的女人瞧着约莫二十五六岁的模样,一头干练的短髮。很健康的麦色皮肤,鼻翼两侧有雀斑。 坐在她身边的叶泊从着装上看着比她稍成熟些,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模样斯文儒雅。 叶泊的食慾不太好,只吃了几口便放下了食物。 与夏兰精神奕奕的模样相较,叶泊明显病弱得多,也不知是不是前一夜受了凉,他不时偏头掩唇咳几声。 许是骆雪频频看去的视线太过明显,叶泊转头看向了她。他的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惊艷,转瞬沖她礼貌点了点头。 骆雪冷淡移开了目光,并未对此做出任何回应。 岑寂掩在帽檐下的一双眼微微眯起,在骆雪抬手欲把最后一口红糖发糕塞嘴里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弯腰低头,咬走了她手里的那口食。 骆雪一愣,悬空的手中又被塞了块新鲜热乎的红糖发糕。 她不明所以地盯着岑寂看了看,被他单手摁住了后脑勺,低头继续啃发糕。 地里的泥是湿的。湿气很重,四野起了层浓雾。 小巴走几步便会停一下,抖抖爪,舔舔毛。 并肩走在乡道上,骆雪舔了舔口中的薄荷糖,问:「那个二十三年前中了头奖的倒霉蛋,什么名?」 「王浩汕。」岑寂道,「他名下,其实有过一个……」 听他戛然止了话音,骆雪纳闷看他:「什么?」 「嘘——」岑寂竖指贴唇,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目视处,是白茫茫一片雾气。 骆雪循着他的目光看去,什么都没能看到。她细嗅了嗅,很快也觉出了异常。 有人。 默契对视了一眼,骆雪抱起小巴。两人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地迈进田间,踩着湿泥,慢慢、慢慢地往浓雾深处走去。 越往深处,雾气愈重。也不知走了多久,在前头引路的岑寂终于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她。 骆雪斜跨了半步,站到了他身边。 不远处有两个垒扎得高高的稻草垛,草垛之间有个橘色的帐篷。帐篷前曾生过火,有碳灰。帐篷里的人还在酣睡。 静悄悄的。隔着厚实的帐篷,就连个基本的轮廓都看不到。 并肩在帐篷附近观察了会儿,两人很有默契的都没有惊动帐篷中的人。 岑寂往回指了指,骆雪小幅度一点头,轻手轻脚地往回走。 折回乡道,踩了一脚泥。骆雪掸了掸裤腿上沾到的晨露,低垂着头,在路边疯狂跺脚。试图把鞋底的湿泥抖落干净。 冷不丁听岑寂嘀咕了一嘴:「跟小巴一个样。」 她脚下一顿,转头看他。 岑寂笑了一下:「能分得清,帐篷里的是谁吗?」 「能。但……」骆雪不怎么确定地歪了歪脑袋,「有点奇怪。」 「奇怪?」岑寂一挑眉,若有所思地转了转指间的圈戒。 没听他追问,想来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骆雪记起之前还没聊完的话题,道:「对了,你之前说,王浩汕的名下有什么?」 「他应该是有领养过一个孩子。不过之后不知是什么原因,被抹除了。虽然名字是抹去了,但是壁面上还是留下了一点印子。」岑寂道。 「壁面?」 「祠堂里的照壁,背面刻有族谱。」 「那么多人名呢,你竟然……啊,对了,过目不忘。」骆雪暗自思量了片刻,好奇道:「你这过目不忘的本事,到底是眼睛好使,还是脑子好使?」 岑寂勾唇一笑,毫不谦虚道:「都好使。」 「……」还是这么自大。骆雪轻咳了一声,伸手推开了他刻意凑近的脸。撇开视线,说回了正题:「那照壁上留下的印子有线索吗?能看出是个什么名吗?」 岑寂摇了摇头:「被凿掉了,都是划痕。不过……」 他话音一顿,挺有兴趣地看着她:「你应该有怀疑对象吧。要一起说个人名吗?我们各自想到的那个人。」 「为什么?」 「测测默契度。」 「三、二……」 「王清莎。」 「王清莎。」 第63章 开工宴10 「王清莎?」福伯拎起茶壶,给上门的客人斟上热茶:「你们打听她做什么?」 福伯怕猫,小巴只能留在院外。它被封在了院门外的纸箱里,骆雪蹲在纸箱边,给箱子上戳了几个透气孔。 岑寂目视着她进了院,坐到了自己身边,才开口道:「王浩汕,之前是不是收养过王清莎?」
第117页 福伯闻言明显惊讶:「这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因为是很不光彩的事,村里一般不让外传。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不光彩?」骆雪避开了他的问题,顺话道:「这其中,是有什么隐情吗?」 「隐情啊……」福伯捻了捻盒中的茶叶,似有犹豫。 岑寂从肩上取下随身带来的背包,拉开拉链,掏出个盒子。他把盒给福伯推了过去:「福伯,这是给您的。听说是很难得的草药。我留着也没什么用,看您能不能用上。」 骆雪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拿杯吹了吹热气,隔杯又看了眼对面坐着的福伯。她没敢碰杯中的水,杯子又放回了桌面上。 福伯一听是难得的草药,立马接过盒子开盖看了看。瞧清了盒中的东西,他瞬间面露喜色。小心翼翼地将盒盖盖回,说话语气一下就亲切多了:「哎呀,来就来了,还送什么礼啊。太客气了。」 岑寂微微一笑:「福伯喜欢就好。」 福伯自是知道他送这礼的用意,纠结片刻,还是收起了装有珍贵草药的盒子:「这要说起王浩汕过去对王清莎做过的那些事啊,我一时半会儿还真有点难说出口。这事说来可就长了。」 岑寂给他杯中添了点茶水:「那就长话短说,慢慢说。」 福伯喝了口杯中的热茶。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绪,才慢慢悠悠说道:「王清莎呀,也是个苦命孩子。她出生那年,村里发过一次大水,她父母在水灾中都遇难了,就留了她这么一个可怜孩子。」 「当时村里的人,家家户户都困难。毕竟是遭了场重灾,按人头分算,口粮真是不够分的。就算有心,也没这个力。谁家都不敢担这个责再多收养一个孩子。」 「就在村长为这棘手事发愁的时候,王浩汕找上了他。说是自己的父母也在那场水灾中都没了,知道孤生一人的苦。也算惺惺相惜,他想收养那可怜孩子。」 「这也算是解了村长的难题。村长二话没说,就把王清莎那孩子过继到了王浩汕的名下。」 「自打王浩汕收养了王清莎后,他也算尽责。又当爹又当妈,一口一口地把王清莎拉拔长大。」 「王浩汕是干工程的,我们这小地方早些时候在工地干活就是卖力气,工钱并不多。为了省钱,逢年过节的,他就自个儿扯块布,给孩子做新衣。抠抠搜搜地攒够了钱,就把孩子送去学堂读书认字。不上工的时候还会带着孩子在村口钓些鱼虾,改善一下孩子的伙食。」 「外人看着,王浩汕确实是个合格的养父。」福伯话锋一转,痛心疾首地拍了拍脸,嘆气道:「不过啊,这人吧,也不能单看这表面的一层皮。」 「是王浩汕对王清莎做了什么吗?」骆雪听出了话外音。 「嗯。」福伯点点头,转瞬又嘆了口气,难以启齿道:「王浩汕,那个遭天杀的玩意儿,竟然对那么小的孩子……他竟然……竟然也下得去手!」 「莫非,是王浩汕侵犯了王清莎?」岑寂猜测道。 骆雪一惊,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福伯重重把杯磕在了桌面上:「哎,真是作孽啊。」 「那您知不知道,这话是谁传出的?」岑寂问。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我只听说,是王清莎那孩子亲口承认的,说是王浩汕碰了她。」福伯道,「也许就是因为这个事,王浩汕中了彩票后自个儿也知道在村里待不住,就跑路了。」 「不是已经做失踪案处理了嘛,怎么说是跑路?」骆雪纳闷道。 「这种事就算不挑明,大家心里也都有底。大活人要想藏,还能藏不住吗?更何况他手里还攥着这么大一笔钱呢,去哪儿过不是过啊。」福伯道。 骆雪生了疑:「所以,对于王浩汕的失踪,村里其实从始至终都没上心查过?」 「流程还是要走一遭的,也免得让别村的人看了笑话。」福伯直言。 「除了王浩汕,村里每年的失踪人口多吗?」骆雪问。 「早些时候村里穷,留不住人。零零碎碎的,总有人往外走。特别是年轻气盛的时候,是真穷怕了,多少都有出去闯闯的冲劲。有些家里报了失踪,还能想法子找回来。有些家里孩子多的,顾不上找,就找不回来了。」福伯道。 「对了,我还想问个事。」岑寂放下了手中捏攥把玩的茶杯,「福伯,最近村里伤风感冒咳嗽的人多吗?」 「受风寒的?」福伯回忆了一下,「有啊,村里体弱的老人多,三不五时的就有人来我这领几服药。」 「那近来,买伤寒药多的,有印象吗?」岑寂又问。 「有,海诺的奶奶近来咳得特别厉害,海诺来我这抓了好些治伤寒的中药。剂量是大了些,不过我听他说是想在家中备点,以防不时之需。我想着,家里备些常用药也没什么问题。」福伯道。 在福伯家逗留了会儿,该打听的都打听得差不多了,两人结伴离开。 骆雪走出院子,蹲到纸箱边撕开封口,把暂搁在箱子里的小巴放出来。安抚着摸了摸它的小脑袋。转个头的间隙,瞧见福伯急匆匆进了里屋,一脸惊恐地把门关上了。 这老头是被猫咬过吗?怎么这么怕猫? 她不禁犯了嘀咕。 岑寂弯腰给她递了根猫条,朝小巴略抬了抬下巴。
第118页 骆雪接过猫条,盯着他肩上的包看了看:「你这包可真是个百宝袋,什么都有。」 岑寂勾唇一笑,回手拍了拍包:「哆啦a梦的口袋。」 骆雪抱起小巴,撕开猫条低头餵它。抱着猫往前行了一阵,她回头确认着看了看,确保已经拉开一段不短的距离了,才开口道:「你刚才,问受风寒的人做什么?」 「伊桃跟我提过,治咳嗽的中药里,有一味药,叫洋金花。这药单用有毒,用得不好,也有致幻的效力。」岑寂道。 「王海诺?」骆雪点点头,嘀咕道:「他的话,好像也不是没可能。」 岑寂折了根路边的狗尾巴草,搅了搅耳朵:「你还没告诉我。帐篷里的,是谁?」 骆雪掀起眼皮看他,瞭然道:「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岑寂一愣,转头迎上她的目光,弯唇一笑:「王海诺和王清莎?」 「你一早就怀疑他们了?」骆雪问。 「人前吵的这么厉害,要么是真的关系恶劣到极致,要么就是想隐瞒某种特殊关系。如果是后者,那他们很可能还想隐瞒其他的事。或者说,是在故意掩人耳目,计划着什么。」岑寂道。 骆雪点点头,认同了他的推测:「事出反常必有妖。」 「接下来,去哪?」岑寂问。 骆雪低头抚了抚怀中的猫:「你知道的。」 「嗯。」岑寂点点头,抛了手中的狗尾巴草,迈步道:「那就,走吧。」 「七爷!」祁月步子飞快地从路的另一侧窜了过来,气喘吁吁道:「七、七爷,祁阳和、和……」 她鲜少有这么着急的时候,骆雪不怎么理解地回头看她。目光往边上偏了偏,没看到与她结伴的祁阳。 岑寂懒洋洋甩甩手:「气喘匀了再说。」 祁月弯腰撑膝,缓过了劲,才继续说道:「祁阳和队里的新人掉猎户设的陷阱里头去了。」 祁阳是队里的老人了,怎么会出现这样的失误?骆雪不禁生疑。 「怎么进去的?」岑寂问。 「队里的新人不熟悉路线,误入了猎户的陷阱,在里头喊了老半天,嗓子都哑了。我和祁阳刚巧路过那里。祁阳听着声去拉他,没站稳,一块儿被拽下去了。那陷阱太深,我一个人的力气不够使。」祁月道。 「可真能找事。」岑寂揣兜摸出颗薄荷糖,见一旁的骆雪正看着他,把糖往她那侧递了递:「人呢?现在在哪?」 祁月往西南边指了指:「在林子里呢。」 岑寂顺着她的指向看去,一抬下巴,道:「带路。」 在林子里兜兜转转了许久,好不容易才绕到了祁月口中提到的那个陷阱。 远远的就能听到祁阳嘹亮的求救声。另一个声音与他相较,低哑了好几个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掉进坑的新人是叶泊。 祁阳一见祁月折回,一双眼都亮起来了:「我就知道,还得是我妹!」 「你个不靠谱的。」祁月忍不住啐了声。 岑寂站到了坑边,低头看向摔了一脸泥的祁阳。揣兜的手抽出,朝他勾了勾指尖:「把绳抛上来。」 「得嘞,七爷!」祁阳雀跃道。 粗绳抛出坑,岑寂找了棵树,结结实实抡了两圈,绑严实。他把绳子拉到了坑边,发现绳子的长度不够。遂从包里又取出根粗绳,接在了绑树的绳子上。 确认好韧度,他把绳的另一端丢进坑中,揣兜看了看龇牙沖他傻乐的祁阳,不耐烦道:「自己爬上来。还等着我拉吗?」 第64章 开工宴11 掉进陷阱的两人陆续爬出了深坑。 祁月没再管祁阳,她的注意力被骆雪怀中打哈欠的小巴吸引了过去,往她那侧小幅度跨了半步,偏头悄声看她怀里的猫。 骆雪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正巧她抱猫抱的手酸,顺势把小巴往祁月怀中一塞,蹲地紧了紧鞋带。 祁月暗喜,背过身去,手速飞快的疯狂撸猫头。昏昏欲睡的小巴被撸到白眼珠都翻出来了。 岑寂往坑中又确认着看了一眼,问跌坐在地上咳嗽的叶泊:「怎么单独行动?跟你一起的那个呢?」 祁阳慢半拍反应过来:「对啊,夏兰呢?她不是跟你一起出门的吗?」 「夏兰,她被……」叶泊的嗓子哑得厉害,话没说几句,又咳了起来:「她被一个……一个好像是姓……季、季的,带……」 祁阳听他说话都替他累,皱着眉头听出个大概意思,转头给岑寂翻译了一下:「好像是被季风带走了。」 岑寂冷淡「嗯」了一声,没觉得多意外。 「七爷,我知道季风在哪。」祁阳道。 岑寂随手摺了根细枝,懒洋洋道:「我说过要管这闲事吗?」 骆雪把鞋带重新绑了一遍,起身之际口袋里的薄荷糖掉了出来。她往地上看了一眼,捡起糖,给还在咳个不停的叶泊递了过去。 她被叶泊的咳嗽声吵的心烦。正巧这糖掉过地上了,她也不想吃。便寻思着,给他润个嗓算了。 叶泊一愣,受宠若惊,两手伸去接过了糖。 岑寂掩在帽檐下的一双眼抬起,盯着他剥开糖纸,将薄荷糖塞进了嘴里。「咔哒」一声,两指一捏,折了手中的细枝。 「管。」 「啊?」祁阳没听清。
第119页 「我说。」岑寂挑开了帽檐,抬眸看向摊手抱猫的骆雪:「这闲事,我管。」 骆雪对于临时改了计划的路程没什么意见。一路跟着,到了村长家。 她稍一抬眼,瞥见二楼最东边的屋子有异动。拉起的窗帘一角迅速扯回了原位。旋即,有一人影猫着腰从帘后退开。 村长似在避躲楼下的外乡人。 季风就在村长的院里坐着,一旁的丁执强在给他捏肩。 一见有人来,丁执强疯狂给季风打眼色。 夏兰缩站在墙角,低垂着头。背藏到身后的手中紧紧攥着一把裁衣的剪刀。她乱了发,凌乱髮丝下肿了半张脸,脸上有个清晰的巴掌印。 骆雪的目光在她肿胀的面上短暂停留了数秒,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眼。 岑寂一脚踹开了院门,径直走到了季风面前。 「是自愿跟他走的吗?」他低垂着头,看着季风。语无波澜,不怒自威。 夏兰自是听明白了这话是在问她,她没敢吭声。红着一双眼快行了几步,站到了岑寂的斜后方。 「误会。七爷,都是误会。」季风慢慢悠悠从椅子上站起,举高了双手,沖岑寂讨好一笑,道:「我看这小美人掉了队,就捎她一程,帮着照顾一下。您知道我的,我一向怜香惜玉。」 岑寂没接话,默然盯了他数秒。直至他面上的假笑消失,他才似嘲般扯了扯嘴角,转身离院。 出了院门,夏兰如释重负,疾步上前致谢:「谢谢七爷。」 岑寂挺烦躁地甩甩手,示意她离自己远一点。习惯性揣兜摸糖,抓糖的动作一顿,他勐地掷了手中的糖果:「滚!」 尾随其后的祁阳和祁月立马停了下来,对视了一眼。各自拉住身旁的新人,暗暗给对方递了个眼色。 担心惹恼了这位喜怒无常的爷,四人默契噤声,轻手轻脚地从他身后撤离。 骆雪并不像旁人那般惧怕岑寂。团队里,她是唯一一个敢顶撞他的。眼下还有任务没完成,她更是没什么兴趣问他是因什么在不高兴。 「走了。」她迈步越过他,往前行了约百步,发觉手腕一紧。她被牵制住了,不得不停下。诧异回头,看向了还停留在原地的岑寂。 他不知在想什么。低垂着头,正看着脚下的影子。 压低的帽檐掩住了他的双眸。看不清他是怎样的表情。 「岑寂。」骆雪叫了他一声。 他恍然回神,帽檐下的一双眼微微抬起,却没有看她。 僵持驻足了许久,久到骆雪差点以为他是站着睡着了。正寻思要不要再叫他一声?启唇一瞬,见他迈开了步。 她戛然止了话音,默然看着他。 他朝她走了过来,一步、两步…… 距离愈近,他步速愈快。 一种莫名的压迫感直直朝她逼了过来。耳边似有一个声音在催着她退步,亦或遁逃?可是她没有。 她没有凭直觉行事,略显固执地站在原地,望向他的目光更是没有偏移一寸。 他走到了她面前,鞋尖相抵,即将相撞的瞬间,他倏地停了下来。 怀中的小巴受惊,炸毛扑腾,掉到了地上。 骆雪正要低头,被他伸来的手强行捏住了下巴。 他吻住了她。 不,不对!与其说这是个吻,不如说这是在教训般撕咬她的唇来得更确切些。 他张开了嘴,狠狠地、用力地咬住了她的唇。破皮嵌肉,咬出了血。如荒原上飢馋已久的饿狼般,舔舐她嘴角溢出的血珠。 唇上刺痛,骆雪感觉脑子嗡嗡作响,又气又恼。力量悬殊太大,她就算卯足了劲,也没法推开他。 推扯间,她挠花了他的脸,挠破了他的脖子。 可他好像已无知无觉,更是感知不到疼痛。在她拼命挣扎时,擒住她的手伸向了她的脖子,蜷指抓握,扼住了她。 喘息艰难。强烈的窒息感令她眼前发黑,天旋地转间她四肢渐渐变得僵软无力。她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发沉的眼皮慢慢耷拉了下来,几欲晕厥。 就在她以为她肯定是要交代在这里的时候,他抓捏住她脖子的手松开了。 大口大口的新鲜空气入肺,她急忙双手护住脖子,匆匆退行了几步,与他拉开距离。手脚发软,她踉跄退躲间险些摔倒。 岑寂抓住了她的手腕,拉住了她。他意犹未尽般舔了舔嘴角的血渍,垂首贴耳,似嘲般轻笑了声:「你凭什么?」 这声「凭什么」,骆雪实在觉得费解。 「咳咳咳……」她脖子发疼,勐咳了一阵,啐道:「你这个疯子。」 他默了半晌,忽而推开了她。抓着衣服前襟抖了抖,兴致缺缺地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 「今天爷没兴致,不奉陪了。」 之后的时间,他满村乱走。明知她想去王清莎家探些线索,他偏三过王清莎家门口,就是不进去。 明显在遛她。 骆雪忍着脾气,陪他耗。 一直到入夜前夕,他都没有要与她搭话的意思。当她不存在,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她。 团队众人在指定地点集合。祁阳循例支起炉子,为大伙儿准备晚餐。祁月不时巡视一圈,偶尔过去给他搭把手。 岑寂冷着张脸,周围的人一见他这表情,大气都不敢出。
第120页 明明人不少,气氛却是死气沉沉的。 「咳咳咳……咳咳……」 这般死寂的氛围下,叶泊频繁的咳嗽声搅的人愈发心乱。 骆雪锁眉偏头,视线停驻在了他的身上。 伊桃端了汤药去,温声细语地劝他把治伤寒的汤药喝了。 叶泊点点头,双手接过了药碗,礼貌致谢。他面上虽是客气有礼,待伊桃转身离开,他很谨慎地把盛有汤药的碗搁置一边。边咳边左右观望了两眼,似在找寻合适的时机想把这碗药倒掉。 他在防着伊桃。 怪不得他能活下来,他的防备心挺重。 骆雪一眼便瞧明白了他的那点小心思,盯着他看了会儿。与他看来的视线撞上,她慢半拍记起他曾当着她的面吃了她给的糖。 既然他对旁人设防,那他怎么敢…… 与她打量的视线撞上,叶泊愣了愣,对她颔首一笑。 她心中存疑。思量片刻,放下了怀中的小巴,起身朝他走了过去。 倚在树下提壶喝酒的岑寂注意到了她的异动,拿壶的手微微一顿,挑开了遮眼的帽檐。 绷着嘴角,神色莫测地看着她。 她弯腰拿起了被叶泊推至一侧的药碗,将碗递到了叶泊面前。 叶泊紧盯着她那双异常漂亮的双眸,接过了她递来的药碗。二话不说,一饮而尽。 「不怕我下毒吗?」她问。 他一抹嘴,笑着应她:「不怕。」 果然。 骆雪没什么表情地盯着他看了数秒,转身要走,陡然间意识到了点什么。止步回头,迎上了身后那道如有实质的目光。 岑寂在看着她。眼底发红。 他的眼神很可怕,可嘴角却挂着笑。 四目相交,骆雪顿时感觉头皮发麻。她下意识错开了视线。 逃避不是办法。她攥拳犹豫了一下,还是转回了视线,迎上了他直勾勾看来的目光。 他嘴角勾起的弧度愈深,在她回看之际噗呲笑了一声。懒洋洋抬臂,隔空朝她举了举手中的酒壶。 骆雪硬着头皮看着他,看他仰头饮酒,看壶中的酒水顺着他的嘴角、脖线慢慢流淌进他衣中,沾湿了他的领口。 他一口气饮尽了壶中的酒。 哐当一声,碎了酒壶。 「都跟我走。」 第65章 开工宴12 「七爷,带这么多人是……」季风的后半截话跟他被打落的牙一起,连血带牙地吞回了肚子里。 岑寂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直闯他们寻得的安全屋,一拳将季风抡在了地上。 他完全没有给季风反应的时间,一脚碾踩住他,徒手掰断了他欲反抗的那只胳膊。悽厉的惨叫声里,他跟一只刚出笼的恶兽一般,目露凶光。一拳接一拳地挥砸到季风的脸上,拳拳到肉。 季风初时还挣扎着想要反抗。不过片刻,他便被揍到一脸是血,几乎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没了。 一旁的丁执强被这突发的暴力场面吓破了胆,瑟缩退躲。但他起码还尚存一丝理智,知靠山不能倒。见季风被揍到翻白眼了,他当即匍匐跪倒,连连磕头求饶:「七爷,七、七爷!不能再打了,七爷。七爷饶命,七爷……」 季风团队的其他人更是半步都不敢近前,眼观鼻鼻观心,士气锐减。 岑寂像是完全听不见旁人求饶的话音一般,挥砸到季风身上的拳头一下更比一下重。 季风晕了过去,软绵绵伏趴在地,没了知觉。 「这么下去,恐怕真会出人命。」伊桃紧抓着于逸的衣袖,缩躲在他身后,担心道:「怎么办,要不,去劝劝?」 「我?」祁阳撞见她在看着他,不由一惊:「我可不敢。」 「我也……」伊桃为难道。 骆雪听见身旁的伊桃和祁阳小声嘀咕了几句,一转头,便瞧见他们朝她投来了殷切求助的目光。 「……」她能说她其实也不敢吗?那可是个失控的疯子! 她下意识摸了摸还在隐隐作痛的脖子,转头看向还在发疯的岑寂。 好歹也一起出生入死过,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把人活活打死,然后因为破坏游戏规则,一个惊雷,把他给噼了吧? 闭起眼睛会不会好一点?她胡思乱想着,纠结了会儿。眼见岑寂重重一拳即将挥砸到季风的太阳穴上,心道不好。这么一拳下去,恐怕真要出事。 情势紧急,她顾不上其他,急急叫了他一声:「岑寂!」 溅了一脸血的岑寂耳尖一动,出拳的手一瞬滞在了半空。 僵停了数秒,他重重一拳,擦过季风的耳,砸在了地上。 祁阳见他起身,很有眼力地递了干净帕子过去。 岑寂接过帕,随意擦了擦弄脏的手。迈步跨过意识渐渐转醒的季风,头都不回地进屋。 季风撑地咳了几声,吐出口带血的唾沫。在丁执强的搀扶下,摇摇摆摆勉强站了起来。 他肿着一双眼,似探究般看向了祁阳斜后方站着的骆雪。 祁阳斜跨半步,挡了他的视线。抬手朝院门的方向比划了个「请」的手势,道:「劳烦季哥另寻他地吧。我们七爷今儿心情不好,一会儿再失了手,可就都不好看了。」 「你们这是明抢啊。」季风团队里立马有人不满道。 祁月冷冷扫了眼方才屁都不敢放,现在马后炮的那位,霸气回应:「对,我们七爷就是抢了。你们能怎么着?」
第121页 提到七爷,对方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没敢说出多余的话来。 季风往亮灯的屋中看了一眼,虚弱道:「走。」 他瘸了腿,在丁执强和另一亲近女伴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领着一队人出了院门。渐行渐远,消失在了夜幕中。 「我说怎么今天没了寻安全屋的流程了呢?原来七爷是有别的打算。」 「好奇怪啊,七爷今儿这气性怎么这么大?谁惹他了?」 「我听说,是那季风先找的事,把我们队里的新人掳了去,还打了她。」 「新人?你是说,那个夏兰?」 「七爷该不是瞧上她了吧?之前可没见七爷为哪个新人动过这样的怒。」 「怎么可能?就夏兰那颜值,连我们雪姐一半的水平都没有。」 「这你就不懂了吧。男人嘛,图的就是新鲜劲。这再怎么娇艷的花,也有看腻的时候。」 …… 「都搁这胡诌什么呢?」祁月抱臂站在了那几个嘴碎的人面前,兇巴巴斥道:「七爷的事,也是你们能议论的?」 骆雪缓步进屋,把那些闲言碎语抛在了脑后。 岑寂瘫坐在正屋的木椅上,仰着头,脸上盖着块方才擦手的帕子。 骆雪走到他身边,伸手拿掉了他盖脸的帕子,叫了他一声:「岑寂。」 他闭着眼没作回应,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样子。 「跟我聊一下。」 「不聊。」 「……」 沟通失败,骆雪把帕子丢回了他脸上。 她才没那个耐心惯着他。更何况,就算她有这想法,也并不擅长哄人。 「哎呀,于逸,你听我说嘛。」伊桃把于逸拉去了角落,抓着他的衣袖晃了晃,软着话音撒娇道:「我知道错了,你就别跟我一般见识了。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嘛。」 正看猫追影子的骆雪闻声往那侧看了一眼,很快收回了视线。竖起耳朵,仔细听。 「你少来这套。」于逸挺烦躁地推开了巴巴往他跟前凑的伊桃,「你都多少回了?你什么时候听过我的。吃过亏还不长记性,脑子白长了。」 「哎呀,人家真的知道错了嘛。」伊桃很坚持地非要贴过去,抓着他的衣角继续晃,娇娇软软的话音听的人骨头都酥了。 于逸没吭声,跟块木头一样站在那里,似是不想搭理她。 伊桃悄声往周围看了一圈,见没人注意到她,迅速踮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亲。 于逸明显愣了一下,转瞬清了清嗓子佯装镇定,嘴角扬起的笑意却是怎么都藏不住。 「别生我气了,好不好?」伊桃张开双臂抱住了他,把脸埋在他胸腔间亲昵蹭了蹭,嘻嘻笑道:「抱抱就不气了啊。」 「你啊……」于逸很是无奈地嘆了口气,话音相较之前软了不少。他伸手回抱住她,低下头,下巴在她柔软的髮丝上回应着蹭了蹭。 看来是气消了。 这样就能气消?是不是有点太小孩儿把戏了? 骆雪正觉诧异,瞧见几步外的岑寂揭了盖脸的帕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转头看去,瞧见他往楼梯方向走了过去,像是准备上楼。 原地踌躇片刻,她还是跟了过去。 满屋跑酷的小巴见她挪步,立马乖乖跟在她身后,尾随着她上楼。一人一猫慢慢走到了最里头那间屋的房门前。 门没关严,留了缝。 骆雪看着那门的缝隙,暗松了口气。她虽不知岑寂在因什么而生气,但聪明如她,知他这气定是与她有关系。 她原本还在担心,万一他与她置气把门给锁了,她要怎么入屋?她本就性子淡与人疏离,若真要让她贸贸然与别的队友共用一屋,她还真是有些为难。 屋内有水声。 骆雪回神伸手,轻轻推开了房门。 浴室的灯亮着,他在洗澡。 要是关系一直这么紧张,她要怎么继续做任务? 好歹之前的内鬼游戏是他帮了她。要不…… 她试着努力一下? 她背靠着门望着亮灯的浴室方向沉吟良久,朝喵喵叫着跳上床的小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锁好门,蹑手蹑脚地走去浴室门前。侧头贴耳,隔着玻璃听声。 「哗啦哗啦——」 水声喧譁。浴室门的磨砂玻璃上映出个模煳人影,在缓缓往门边靠近。 骆雪听得细微动静,匆忙直起身,凝神看向门玻璃。 那道模煳的影子停在了门后。玻璃上的影子起了变化,似水中涟漪,一层层漾开。波纹中心钻出一只苍白无骨的手,破开了玻璃,朝她直直伸了过去。 骆雪步子飞快地往后退避开。那手的指尖堪堪擦过她的衣领,残留的黏液腥臭熏人。 「嘻嘻嘻……」尖利的笑声刺的人心头一紧。骆雪顿时唿吸一滞,抬臂退行,警惕那东西的动向。 「你……看见我了?」门里的声音陡然间变得兴奋起来,玻璃上的波纹鼓胀起伏,渐渐形成了一张人脸,在向外撑拱开。 大意了!现在想装看不见也不行了。骆雪的后背紧贴墙壁,抬高了臂弯,一双眼紧锁在那已发生异变的玻璃上。 玻璃上的人脸破开了束缚,显出了实形。 与她一模一样的一张脸。 「时新望,时新望……」那张与她一般模样的面孔张口启唇,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叫着她从前的名字。
第122页 「你怎么了时新望?你忘了你是谁了吗?」 「时新望,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时新望,时新望……」 骆雪盯着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有片刻的失神。 那东西最能捕察人的软弱面,趁她愣神之际,探出玻璃的手顷刻间化成了利爪,带钩的爪子朝着她的心脏位置狠狠抓挠了过去。 「呯——」骆雪扣动了袖箭的扳机。一箭爆头。 门玻璃上的「骆雪」缩爪护头,怒瞪的双眸爆灯般碎裂。伴着一阵悽厉刺耳的哀嚎声,玻璃门上的幻象消失了。 骆雪刚要松开气,恰见浴室门开了。她瞬间又绷紧了神经,担心那东西又会生出异状,警惕望着门内晃动的影子。 岑寂擦着湿发行至门前,步子一滞,蹙眉抬眸。瞧见她端举着袖箭,正一脸敌意地对着他。 「怎么?是打算杀了我吗?」 「……」 作者有话要说: 「……」你听我掩饰。0.0 第66章 开工宴13 他刚刚说什么?她打算杀了谁? 骆雪愣了愣,慢半拍低头看向自己高高抬起的袖箭。 箭口正直直对着他。这姿势,是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 她恍然明白过来,匆匆背过手,将袖箭藏起。 「不是,我没有要……」事发突然,她的口舌不太伶俐,出口的话竟是有些磕巴:「我的意思是,刚刚玻璃上有……」 「不听。」岑寂冷淡打断了她的话。 「……」这怎么还无理取闹起来了呢?骆雪的后半截话噎住了。 岑寂冷着脸,摔上浴室门,目不斜视地从她面前大步走了过去。 误会大了。骆雪想解释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伊桃撒娇的画面在脑中一闪而过。 伊桃是怎么做来着? 她一着急,伸手拉他,一把攥住了他的浴袍一角。情急下用力过度,直接把他的浴袍扯下一大半。 「……」 「……」 室内诡异静了一瞬。 岑寂被她拽住了,不得不停步。侧头看了眼被扯掉浴袍露出的半边肩,克制着深吸了口气:「你到底想干什么?」 骆雪尴尬到石化,僵硬盯着他的肩愣了数秒,手一松,浴袍弹回。 岑寂拉回浴袍,慢条斯理地紧了紧系带,转身看她。 被他这么直勾勾盯着,她恼羞成怒,索性直接把话挑明了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情绪化?」 岑寂被气笑了。他缓步折回了她面前,单手一撑,挡住了她想转身撤离的去路。 旋即一手捏抬起她的下巴,倾身低头,逼视着她的眼睛:「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骆雪盯着他骤然靠近的那张脸,眨了眨眼。 这可是他主动靠过来的。接下来再发生点什么,可就不能全赖她了。 不过,伊桃的那招,对他会有用吗? 她有片刻的迟疑。 「你是想死吗?」他道。 周身气压很低,像是下一秒就要捏死她了。 死就死吧!骆雪把心一横,踮起脚,在他鼻尖上快速亲了亲。 他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不按常理出牌,低垂的眼睫陡然一颤,神色莫测地看着她。 「要抱一下吗?」骆雪勉强还记得伊桃撒娇的那一套流程,敞开双臂,硬着头皮看着他:「抱一下就和好,成交?」 「这算什么?小孩子过家家吗?」岑寂从鼻腔里哼出声笑,「我看你的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大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骆雪不由分说,自顾自双手环住他的腰,抱实了他。 说着「小孩子过家家」的岑寂竟是没有反抗,别别扭扭地任由她这么抱着他。 四下无声,空气都好似凝固了。 这个姿势看不见他的表情。 骆雪对于「亲亲抱抱」之类的亲密互动很陌生,眼下也不知该抱多久才是个合适的度。她因紧张,缠在他腰间的手心出了冷汗,绷直的腰渐渐开始发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发觉有一丝不对劲。 他的下盘,有东西在对她敬礼。男人的,本能? 她猜到了点什么,迅速推开了他欲回抱住她的手,慌忙侧行了几步,与他拉开了安全距离。 转个头的间隙,他已是另一副模样。西装革履,高挺鼻樑上架着副挂链的金丝边眼镜。先前半湿的发已经完全干了,理得一丝不乱。 薄荷糖的味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菸草香。 什么情况?他是学过变装吗? 或者,是什么戏法绝活? 骆雪愣了一下:「谢必安?」 谢必安斜斜倚在墙边,揣兜掏出烟盒,敲出根烟咬嘴里。他摁燃了打火机,偏头将烟点上。 裊裊烟雾团绕指尖,他盯着明明灭灭的菸头默了半晌,徐徐吐出含于口中的烟。掀起眼皮,隔着灰白烟雾看她:「你几时,这般主动了?」 骆雪的震惊因他这话再度陷入了尴尬的境地,她被烟呛咳了几声,攥指又退行了几步:「是他太情绪化,我只是在努力缓和关系。」 「你们……」谢必安看着她,欲言又止。须臾,他曲指弹了一下菸灰,道:「算了。」 骆雪记起他消失那天,不知是不是幻象作祟,他分明被她刺的一身是血,倒在血泊中生死不知。
第123页 她为这事担心了好些天,如今见他完好无损地站在她面前,她仍是有些恍惚之感。视线在他身上来回扫了扫,确认问道:「你……还好吗?有没有伤到?」 谢必安走去了沙发边,背对着她,垂手将刚抽了没几口的烟捻进了菸灰缸里。 「你觉得,就你那点本事能伤到我?」 他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且傲慢。 他跟岑寂真的很不一样。 不只是着装喜好上有别,性格差异更是明显。 岑寂冲动急躁,情绪化。他沉稳冷傲,心思重。不过他们也有相似处,那就是难以捉摸,喜怒无常。若是疯起来,都一样毫无顾忌。 骆雪盯着他琢磨了好一会儿,与他回眸看来的目光撞上,她还是忍住了好奇心。拿了换洗衣物,移步进浴室。 前一夜没吃饱。晨起时分,清甜的南瓜粥味飘上楼,骆雪空空的肚子咕噜噜叫出了声。 谢必安翻书的动作一顿,抬眸盯着她看了一眼。合上书页,伸手摁灭了沙发边的落地灯,起身带着她和她的猫一起下楼用餐。 伊桃捧着糖罐凑到桌边,沖抬头看她的骆雪微微一笑,问:「要加糖吗?」 「嗯,要。」骆雪点点头,接过了她递来的糖罐,往粥碗里加了满满两勺糖。 「加这么多啊?不腻吗?」伊桃惊讶道。 骆雪用勺搅了搅碗里的粥,尝过味后摇了摇头:「不会,刚好。」 「你好像很喜欢甜口,你是南方人?」伊桃好奇道。 骆雪摁住了想扒拉粥碗的猫爪,撕了块饼子餵猫:「算是。」 谢必安的心思明显不在饭桌上,他简单用了两口,便放下了碗筷。 隔在镜片后的一双眼一直在盯着端碗站在墙边喝粥的叶泊看。在叶泊第三次转头往骆雪那侧看时,他不疾不徐地挽了挽衣袖,起身走了过去。 叶泊见他突然过来,愣了一下,心慌放下粥碗,躬身叫了声:「七爷。」 谢必安本就比他高大半个头,叶泊一弯腰,他的身高优势更甚。他垂下眼睫,居高临下地看着态度恭敬的叶泊。 周围的目光齐刷刷转向了对峙的两人。搅动粥碗的骆雪想到了点什么,曲肘托腮,若有所思地看着谢必安。 前一夜院中的血腥一幕仿若还在眼前,叶泊完全不敢直视他。一紧张,捂嘴偏头,勐咳了一阵。 谢必安挺有耐心的样子,揣兜安静看着他,待他好不容易止了咳,才朝他伸去手。 叶泊下意识往后退步想躲开,听一旁的祁阳提醒着咳了一声。他往祁阳那侧看了一眼,接收到他的眼神暗示,没敢妄动。 谢必安伸手抓住了他的衣领,看着挺好脾气地在他领口拍了拍,替他捋平了领口的皱痕。出口的话却不似表面看着的那么和谐友善。 「看够了吗?」 「看……」叶泊差点又要咳嗽了。 「我的女人,你看够了吗?」谢必安道。 跟她料想的一般。他这举动,大抵是控制欲作祟。 骆雪低头舀粥,勺子递至唇边吹了吹,小口慢食。 祁阳一向擅长察言观色,见气氛差不多了,这才上前劝说道:「七爷,您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就一还不怎么懂规矩的新人,我日后好好教他就是。」 他说话间照着叶泊的后脑勺来了一巴掌,催道:「愣着做什么?快跟七爷道歉。」 「七爷我错了。」叶泊急忙顺话道。 祁阳捏住了他的脖子,将他弯下的腰又往下摁下了些,厉声质问:「哪儿错了?」 「我……」叶泊边咳边断断续续作答,「我再也、咳……再也不敢……咳咳……不敢乱看了。」 「再乱看怎么着?」祁阳又问。 叶泊吞了吞口水,勉强把话说囫囵了:「随七爷处置。」 话说到这,该是差不多了。祁阳小幅度瞄了眼几步外七爷的脸色,见他看了过来,立马掏出块干净帕子给他递过去。龇起牙,秒变讨好脸:「七爷,您看,他真知道错了。要不,饶他这一回?」 谢必安低垂着眉眼,用帕子细细擦过手,默不作声地转身出去了。 一屋的紧张气氛顿时缓和不少。 祁阳一手搭着叶泊的肩拍了拍,心有余悸道:「咱雪姐可是七爷的女人,七爷的女人咱可不敢乱看啊。注意着点,我能保你一次,保不了你第二次。」 「知、知道了。」叶泊掩唇咳了几声,感激道:「多谢阳哥解围。」 祁月姗姗来迟,只看到叶泊被训的场面。待七爷出去了,她才走了过去,用肩撞了撞祁阳,不明所以地盯着叶泊看了两眼:「七爷,是为什么啊?」 「还能是因为什么?」祁阳朝埋头喝粥的骆雪那侧一抬下巴,给她递了个暗示的眼神:「你傻啊。」 祁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慢半拍反应过来:「啊。」 伊桃端着药碗送到了叶泊面前:「你咳的太厉害了。七爷先前吩咐过,让我给你熬好药,盯着你按顿喝。也好缓了咳疾。」 叶泊盯着那碗还在冒着热气的汤药,迟疑了。 「愣着做什么?喝了。」祁阳替他端起了托盘里的碗,摁住他的后颈,直接往他嘴边送。 倾身凑到他耳边,低着声道:「在这地界,七爷就算餵给你的是毒药,你也得喝。不然只会死得更难看。」
第124页 叶泊清楚他这话不是在开玩笑,没再挣扎,一咬牙,接过药碗,一口气把药全喝了。 他被烫口的汤药呛咳了几声。缓过了劲,发觉除了药味苦了点,身体并无异样,不由暗松了口气。 「骆雪。」倚在门边抽菸的谢必安叫了她一声。 骆雪恰喝下碗中最后一口粥,空碗一放,转头看他:「嗯?」 他朝她招了招手:「走了。」 「来了!」骆雪起身抓了两个烙饼带着路上吃,抱起还在被队友撸头的小巴匆匆跟了出去:「王清莎家?」 谢必安看了她一眼,捻烟点头:「嗯。」 第67章 开工宴14 王清莎的家宅比起王家村的其他院落,简陋了许多。院门不过半腰高,用几块板子草草搭建。 隔着院门看去,一眼便能瞧清院子里的布局。 院子中央是个平房,目测总共也就三间屋。 院中围了个鸡舍。瞧着这院里也不怎么有外人来访,满地没有清扫的鸡屎。 王清莎腕上挎了个竹篮,正在院中餵鸡。她抓了把谷子,扬进鸡舍。笼中的鸡听到谷落声纷纷跑了出来。 将鸡群引至食盆边,她拐去鸡笼旁,从窝里捡拾了几个鸡蛋,放进篮子里。 转身正要进屋,瞧见院门外站了两个外乡人。她微微一愣,很快转开了视线。权当没看见,径直往屋中去。 「王清莎。」谢必安叫住了她。 王清莎停步回头,看向他们的目光带着明显的敌意:「我这不欢迎外乡人。」 「王浩汕,」谢必安道,「不想知道他生前经歷了什么吗?」 「你在胡说什么?」王清莎一听这话顿时脾气就上来了,声都不自觉扬了起来:「我爸只是失踪了,他才没有死!」 「自欺欺人吗?你在抗拒什么?」谢必安问。 王清莎被他这话一激,脸色越发难看,吼道:「你们这些外乡人能懂什么?快走!别把灾祸带我这来!滚啊!都滚!」 她兇巴巴嚎了几声,哐当一声砸上门,屋内落了锁。 骆雪在一旁安静听了会儿话,总觉得王清莎这过激的反应很反常。至于具体哪里反常,她一时也琢磨不明白。 「为什么提到王浩汕她的情绪会这么激动?到底是因为恨他?还是因为……」 「是愧疚。」谢必安道。 「愧疚?」骆雪诧异看他,「你为什么能这么肯定?」 「还记得,她刚才怎么称唿王浩汕的吗?」谢必安反问她。 王清莎是怎么称唿王浩汕的? 经他这么一点拨,骆雪记起来了。王清莎称唿王浩汕,是「我爸」。 如果真像村中传的那般,王浩汕早些时候有侵犯过王清莎,她万不可能还愿意承认这段早已被村中人否定的亲缘关系。 可她潜意识里一直还把王浩汕当成自己的父亲。 那就是另一种可能。 当初年幼的王清莎被有心人利用了,亦或是被套了话。三人成虎,这样的传言被越传越真,之后便有了王浩汕携款私逃的说法。经过这番铺垫,他的失踪就变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骆雪盯着院中低头啄食的鸡群怔了会儿,渐渐理清了思绪。她的视线往院子中央偏了偏,看着紧闭的屋门,犯了愁:「王清莎肯定是不会让我们轻易入屋的。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 「等。」谢必安掏出烟盒,敲出根烟含嘴里:「她总会有出门的时候。」 「干等也不是办法。要不……」骆雪稍一琢磨,提议道:「以王海诺的名义把她引去别处?」 「方法可行。」谢必安低头把烟点上,缓缓抽吸了一口,道:「不过,我们已经在她面前露过脸了。」 这话在理。王清莎本就对外乡人戒心强,他们这么直接找上她,还提到了王浩汕,她定是能猜到他们想做什么了。 骆雪闷声想了会儿,正欲开口再与他商量一下进屋的办法,忽而听到有人叫了声:「七爷。」 夏兰和叶泊结伴走了过来。 夏兰一见谢必安顿时眼睛都亮了起来,步子迈得飞快,将原本与她同行的叶泊远远甩在了身后。 「来得正好。」谢必安朝她勾了勾手,示意她过来说话。待她走近了,他侧头附耳与她悄声言语了几句。 叶泊当真是被谢必安吓怕了。除了见面时与他们简短打了声招唿,之后一直低埋着头,不敢多话。憋咳憋的脸都涨红了。 夏兰听完吩咐,忙不迭点点头。回头叫上叶泊一起,叩响了院门。 谢必安掐了烟,给一旁的骆雪打了个眼色,示意她与他一起暂避一下。 骆雪对他的安排没异议,抱起小巴,尾随着他绕到了院后的树旁。以粗壮的树身作掩,竖起耳朵仔细听前头的动静。 王清莎紧锁屋门,装听不见叩门声。 耐不住夏兰锲而不捨一直在叩门,她许是被吵烦了,在屋子里骂骂咧咧了一阵,最终还是开了屋门,走去了院门前。 夏兰低着声与王清莎说了会儿话。隔了点距离,骆雪站着的方位听不清他们具体说了什么,只隐约听到个王海诺的名。 王清莎听清了他们的来意,敛了方才的气焰。犹豫片刻,锁上屋门,尾随着他们离开了。 「走了。」骆雪探头盯着他们消失在了路的尽头,好奇问了一嘴:「你用什么藉口诓走她的?」
第125页 谢必安没接话,伸手把她往边上拨了拨。越过她走去了院门前,动作利落地将院门上的挂锁打开了。 他朝院中抬了抬手:「你自己进去。」 「你不进去?」骆雪讶异看他。 「太脏。」他往院中扫了一眼,难掩嫌弃:「没地落脚。」 骆雪跟着扫了眼满院的鸡屎,捏鼻道:「那里面的那扇门呢?我又不会开锁。」 谢必安弯腰捡起块砖,给她递了过去:「砸了吧。」 「……」这么简单粗暴的吗?骆雪愣了愣,旋即把小巴往他怀中一塞,拿走了他递来的砖。 她本就对气味敏感,这一院的鸡屎味熏的她直犯噁心。她捏鼻踮脚,小心翼翼地踩着院中的干净地,慢慢挪到了屋门前。 驻足门前,她回头看向院门外叼着根烟的谢必安,不由皱眉。竖起两指贴近唇前,两指张合比划了个剪刀的手势:「小心点了我的猫。」 谢必安扯了扯嘴角,低头与被她硬塞进怀的小巴对视了一眼,拿掉了叼着的烟。 骆雪挺谨慎地往周围看了一圈。好在王清莎的院落建得偏,鲜少有人经过。再加上王清莎的火爆脾气向来与旁人不睦,就算起了大的动静,应该也没人会注意到这一处。 手起砖落,她利落砸了门上的锁。用狠了劲,反作用力震的她手麻。她丢了砖,握着手腕甩了甩。指关节活动开了,这才推开了门,进了屋。 王清莎的家里堆积了很多杂物。 骆雪回手将门虚掩上,抬脚跨过滚落满地的空瓶,慢慢往里走。 最西边的屋子是个杂物房,放了些柴火、纸板、空瓶子之类的物件。 中间那屋是厨房,灶台上积了层厚灰,桌上有没擦净的油垢。 东边的屋子是卧房,与其余两件屋子一样,又脏又乱。 王浩汕失踪后,王清莎一直一个人生活。对于这屋中的脏乱程度,骆雪进门前已有了心理准备。虽已有准备,但进了屋,她还是震惊了。 与其说这是住人的屋子,更直观些,这就是个垃圾回收站。 她在这杂乱的屋中都不敢正常唿吸,捏紧鼻子,在满屋的杂物中翻翻找找,试图找到些可用的线索。 杂物太多,她费了不少时间。从东屋一直翻找到西屋,筋疲力尽,跌坐在床边暂缓口气。 一抬头,瞧见天花板上有一块木板子颜色不太一样。 她盯着那一处细看,心觉有异,没敢耽搁,立马找了根衣叉往上捅了捅。 是块活动板。她极小心地把那块板子往上顶开了些,踮起脚,发现那块板子上似是放了什么东西。 「吱嘎——」 正当她凝神观察天花板时,身后的门忽然自动关上了。 她心下一跳,循声看去,没瞧见有人进屋。 没有风,也没有外力推扯。这门是怎么关上的? 骆雪举着衣叉盯着那扇自动合上的房门看了两秒,蹑手蹑脚地行至门后,弯下腰,隔着门下的缝隙往外看。 门缝下有一双男人的脚。正对着房门的方向,赤足而立。 那双脚很大,目测足有四十五六码的样子。那双大脚上沾满了湿泥,脚趾上磨出了厚厚的茧子。 她见过王海诺的脚,没有这么大。 会是谁呢?谁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王清莎的家里? 骆雪盯着那双极古怪的脚,满腹疑问。 她攥紧了手中的衣叉,壮着胆子把手伸向门把,动作极缓地将门拉开丝窄缝。从侧面的门缝里往外瞧。 没了! 没有人!怎么可能? 她一惊,迅速低头往底下的缝隙中确认看去,那双脚分明还站在那里。 一股寒意刺进了她的嵴椎骨,她顿时汗毛直立。 门外的那个,恐怕不是人。 正当她有这般猜测之时,门外的那双大脚消失了。 她眨了眨眼,不过须臾之间,一颗白森森的头骨唰地斜下,倒悬出现在了门缝底下。空洞洞的眼窟窿直直对着她。 一门之隔,骆雪与那头骨脸对脸、眼对眼地僵滞了好一会儿。 那颗头骨的齿缝里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异响声,像是在咀嚼生肉一般。空洞洞的眼窝里随声流淌出了黏稠腥臭的血液。 浓重的血腥味刺激了她的神经。骆雪瞪圆了眼,盯着那颗瘆人的头骨,头皮发麻。 她是真被吓到了,一激动,奋起反抗。条件反射般一把抡起手中的衣叉,往门缝底下狠狠一捅,衣叉深深插进了那颗头骨的眼窟窿里。 大白天吓人! 不讲鬼德! 作者有话要说: 下周二恢復更新嗷。╮(╯_╰)╭麻药打多了,反应有点树懒。再让我稍微缓几天,qaq骨穿真的好疼好疼。宝贝们一定要注意身体,要定期体检喔。 第68章 开工宴15 「呜呜呜……」 门外的鬼啸声似在啼哭。 骆雪被吓到心中骂娘,心说你一白天瞎熘达的鬼还有脸哭?! 她攥牢了衣叉又用力往外捅了几个回合,见外头的那个骷髅头如烟散了,这才收回了杆子。 这屋她是不敢久留了,她立马竖起衣叉往天花板上一捅,把活动板直接捅了下来。与那块板子一起掉下来的,是个红色的布包。 她顾不上细看,迅速捲起那个褪色的布包裹了裹,抱着布包一个箭步冲到门口。指尖触上把手,那个白森森的头骨在她脑中一晃而过,她又胆怯了。
第126页 担心再遇上什么脏东西,她的目光转向了靠床的窗户。 弃了衣叉,推开窗户,纵身跃了出去。 屋外的阳光正盛,与屋中昏暗湿潮的环境成了鲜明对比。 她跃出屋,一抬头,便瞧见了院门外抱着猫正看着她的谢必安。 他望向她的目光往她身后稍稍偏移了几分,神色一凛。转瞬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赶紧过来。 一股寒意在脖后缠绕。骆雪猜到了点什么,没敢回头,抱着布包跑得飞快。撞开院门,一路沖跑到谢必安跟前,被他竖起的一根手指抵住了额头,不得不停下了步子。 「你……」谢必安蹙眉看她,欲言又止。 是有什么东西跟着她出来了吗?骆雪攥紧了拳,佯装镇定:「怎么了?」 他抵住她额头的手指回缩,视线往下扫了扫。往后慢慢悠悠退行了一步,嫌弃道:「你踩到鸡屎了。」 「……」袖下的指骨被捏的吱嘎作响,骆雪忍住了想给他一拳的冲动。 毕竟打不过。 谢必安像是没注意到她瞬间石化的表情一般,神色自若地看向了她怀中的布包:「拿到什么了?」 「不知道。」骆雪没好气道。此地不宜久留,她决定换个地再拆布包。 她没有要与谢必安商量的意思,抱着布包匆匆越过他。往前行了几步,她捏起鼻子,小幅度往路边蹭行了几步,鞋底往路边的石头上用力蹭了蹭。把脚底粘住的鸡屎蹭干净。 谢必安在后头盯着她看了会儿,在她停步蹭鞋时低头与怀中的小巴对视了一眼,微不可查地露出个笑。 两人一猫在乡道上行了一阵,至一四下无人的废宅前,骆雪才缓下步子。她有些乏了,走到大树下的巨石旁,弯腰吹了吹石上的落灰,就地坐下。 谢必安站到了树荫处,低头看被她搁置石上的布包:「刚刚……」 听他像是有话要说,骆雪解布包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他。 「在那间屋里,是不是有东西阻挠你?」谢必安问。 原来是要问这事。骆雪点了点头:「你看到那东西了?」 「那东西……」谢必安轻咳了一声,看表情,像是在憋笑:「你对它做什么了?」 憋笑?骆雪不由一愣,细看他,他又恢復了那张面无表情的扑克脸。他可是谢必安,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会笑?大抵是错觉吧。 她没在他忽变的表情上多纠结,顺话道:「什么意思?」 谢必安回顾了一下那骷髅抱着颗碎了眼窝的头骨想追她又不敢追的可怜模样。被区区一根衣叉吓到,也确实是挺丢鬼脸的。 「它看起来有点惨。」他如实阐述。 「……」骆雪绷着嘴角默了两秒,「你倒是挺能跟那东西共情。」 「我只是在阐述事实。」谢必安道。 「是它先吓的我。」骆雪话说到这,诧异道:「不过有点奇怪,我随手拿的衣叉竟然能对那东西造成直接伤害?这不科学。」 她竟然在这地界跟他谈「科学」? 谢必安偏头又清了清嗓子,避开了她看来的目光:「它没恶意,自然就没什么怨念。况且这还是在白日里,物理伤害也能对它产生一定影响。也算是天时地利,是你运气好。」 「白日里它这么弱,为什么非要出来吓我?」骆雪很快反应过来,低头看向一侧的布包:「是不想让我发现这布包?」 谢必安转回视线看她,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那个布包。这布包很有些年头了,大红色褪去,布料上泛了霉点黄斑。 「所以,刚刚屋里的那东西该不会是……」骆雪稍一思量,抬眸迎上谢必安似在暗暗打量她的目光,确认道:「王浩汕?」 不待谢必安接话,她又自顾自分析道:「他想保护的应该不是这个布包。是王清莎?他是怕王清莎谋划的那些事被人发现会有人对她不利?」 「你都猜到了,还问我做什么?」谢必安道。 他这话是肯定了她的猜想。这一切事发的所有答案,应该就藏在这布包里。骆雪解布包的动作瞬间加快了不少。 扯开布包,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个木质牌位。 ——「慈父王浩汕之灵位」 手刻的字,并不工整。歪歪扭扭,瞧着像是孩童的字迹。制牌位的板子更是粗陋,是块宽长的废料木片。 骆雪与谢必安对视了一眼,拿起那块木牌,翻来转去地端看了一番。 牌位上没见什么异常。除了这块牌位,布包里还装了几样物什。一个灰旧的手工娃娃,三五张糖纸,数颗纽扣和几只断笔。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些王清莎幼年画的画。落笔稚嫩,纸页上的图看着有些乱,大致能辨出是在画一大一小两个人的琐碎日常。 拿开画纸,最底下垫着的,是一个本子。翻开褶皱的封面,第一页,只有一行字。 ——「村里的人都在说谎!」 落笔很重,像是积攒了不少难言的情绪,纸页都被划破了。 是个日记本。 往后翻,一页一页旧事重现。 二十三年前,村里筹款建桥。负责建桥工程的乔伯兴沖沖召齐了在他手下干活的一帮工人,择了吉日开工。 人逢喜事,乔伯那阵牌运极佳,每日里除了在工地监工,就是与村中牌友聚在一起摸两把。
第127页 王浩汕等一众跟着他的工人偶尔还会因乔伯赢钱得些好处,手上攒了现钱,王浩汕在下工的路上也会给王清莎带回些孩子会喜欢的物件。 有一次与工友回家的路上经过一刚建的彩票投注站,在工友的起闹下他便也买了张彩票,碰个运气。 前期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可乔伯在牌桌上的手气却不是一直那般好。 春风得意了一阵,乔伯输牌输到把家底耗尽,甚至连工程款都一併填补了进去,可还是没能把赌债还完。他手上没钱,自是没办法给手底下的工人发工钱,建桥的工程进度也因为拖欠工钱而一拖再拖。 村长知晓了这事,找了乔伯细谈了一番,言外之意,是想把建桥的工程转给别的工头。 乔伯哪捨得这肥差,寻了藉口暂时敷衍了过去。正为筹钱焦头烂额之际,恰听闻在他手底下干活的王浩汕中了彩票头奖。 王浩汕也是没料到自己竟会有这样的好运气,知道自己中了头奖后着实恍惚了好一阵。 大喜后领着王清莎去镇上添了新衣,之后又在集市上带着孩子一人吃了一碗从前根本捨不得吃的热乎大馄饨。 他在馄饨摊上攥着彩票手舞足蹈地与王清莎一起畅想未来。 琢磨着手上有了这么大一笔钱,就不必再这么起早贪黑出力气讨生活了,日后做点小生意,也方便照顾还在上学的孩子。 在王浩汕领回一笔巨款辞工的那天,乔伯对他手中的那笔意外之财起了心思。 乔伯好好计划了一番,拉拢几个手下得力的工友一起,决定谋了王浩汕的命掠了他的财。 期间又伙同他的妻子与王清莎亲近了不少,给孩子送吃送喝,诓骗她王浩汕是得了巨款不要她,自个儿离村享乐去了。 年幼的王清莎哪知他们的诡计,一气之下被套了话,之后便传出了那般不堪的谣言。 当时的村长明知乔伯的全盘计划,但在收到一笔不菲的好处费时,还是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事后还替乔伯圆场,借着神婆的嘴,唱了好大一出「祭桥灭灾」的大戏。也好让为数不多的几位知情工友能守好口风。 利用完王清莎,乔伯一家便又寻了各种藉口与她疏远了。 孤苦无依的王清莎也是事后很多年才从一醉酒的工人口中探得了王浩汕惨死的真相。 王清莎将这一笔笔的恨全写在了这本日记里,并早早地便开始谋划要如何一步步让那帮恶人血债血偿。 她恨透了村中的所有人,就连与她私下深交的王海诺,也不过就是她计划中一枚堪用的棋子。 骆雪一页页细细看完日记上的内容,合上最后一页。若有所思地盯着本子背面的一点油污,在恍神。 谢必安敲出根烟,偏头点上:「要把王清莎做的那些事交代出去吗?」 骆雪回神看他,摇了摇头:「不。」 谢必安对她的回答并不觉得意外,不过还是象徵性地多了一嘴:「不?」 她的目光转向了他手中的打火机。略沉吟,伸手拿走了他正欲揣回兜的打火机。 她将布包收拢丢到脚边,摁燃打火机,点了手中的日记本。 待火烧旺了,她才把日记本丢到了布包上。火苗一点一点舔舐着布包,将包中的物件燻黑,燃烬。 「这包东西,我没见过。」她看着越烧越旺的布包,坦然作答。 任务卡在升温,她摸了摸口袋。 这次的任务也算结束得圆满。 「着火了!着火了!」 「快!快救火!」 远远的,有人在喊。 乔伯家的方向燃起了大火,浓烟滚滚,直上云霄。 「要去看看吗?」谢必安问。 骆雪起身点头:「嗯。」 两人结伴往乔伯家的方向去,隔了点距离,站在坡上,将火源周围的景况尽收眼底。 纵火的王海诺被当场擒住。 王清莎就站在围观的人群中,似哭似笑地看着那沖天的火光将往昔付之一炬。 尘归尘,土归土。 故去种种,终究也就是一捧灰。 作者有话要说: 第69章 乔迁宴1 ——「任务:抢收玉米」 ——「任务提示:掰一袋玉米,黄昏时分送去祠堂。小心猎人」 骆雪盯着任务卡反覆看了数次,不解道:「这次的任务怎么那么奇怪?」 掰玉米倒是不难,不过这任务提示是什么意思? 小心猎人?猎人是谁? 不止任务奇怪,时限也短,只有九个小时。 差不多,就是到黄昏的时候。 谢必安将自己的任务卡摊放在她面前,供她与自己的任务卡作比对。 骆雪探头去看,确认完更觉惊讶:「你的怎么也是掰玉米?」 「可能……」谢必安临时拟了个说辞,「村里等着收成,缺劳力吧。」 骆雪一愣,眯眼瞧他,无语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很不擅长开玩笑。」 「不用别人告诉,我知道。」谢必安这话说得相当肯定。 骆雪突然有些想笑,点头「啊」了一声。 从安全屋出来,村里大变样。 之前下过一场暴雨,淹了不少田地。水灾后有几处老旧的民房坍塌,坍塌地距离这个安全屋不远。这会儿那几处塌房已经重建好了。
第128页 骆雪盯着那几处新房外来来往往热闹非凡的村民,记起邀请函上有写,今晚祠堂会摆乔迁宴。 晚上的宴席倒是头一遭。看邀请函上的内容,这乔迁宴一办就是七天。 入夜多会生变,想来也是兇险万分。 谢必安往前走了几步,见她望着搬搬抬抬的人群在愣神,回头唤她:「走了,掰玉米去。」 真没看出来,他堂堂七爷,下个地倒是挺积极。骆雪紧了紧遮阳帽的绑带,跟了过去。 到玉米地前,地里已经有不少外乡人在埋头摘玉米了。 路边放着几摞麻袋,谢必安弯腰捡拾起两个,顺手给骆雪递了个袋过去。麻袋抖开,才发觉这袋子要比普通的麻袋要大上数倍。要装满一袋,着实得费点功夫。 骆雪走近了些,拿过了他递送来的袋子,听他突然提了一嘴:「你有发现什么问题吗?」 「什么?」她讶异看他。 「这里袋子的数量,跟外乡人能分配的数量,不匹配。」谢必安道。 他扫一眼心里就已经有底了。骆雪闻言看向脚边余下的麻袋,若有所思地默了半晌。 他这话算是瞬间点醒了她,袋子数量与外乡人的数量不匹配。 那没有拿到袋子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她很快意识到,麻袋的数量很可能是初筛模式。 骆雪理清了思绪,往周围谨慎观望了两眼,见没人注意到这一处,她迅速又拿了几个袋子,卷了卷,塞藏进麻袋里,掩藏好。 得替还没来得及赶来的伊桃他们留个后手。 谢必安一直在一旁悄声观察她,见她又拿了几个袋子,有些意外:「你从前是不爱管闲事的。」 骆雪一愣。他说得没错,她甚至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竟然开始「管闲事」了? 细想来,很多东西跟从前好像不太一样了。 但她并不愿承认这一点,矢口道:「这不算闲事。我这人,不喜欢欠着别人。」 谢必安没有要深究这个话题的意思,见她东西都拿好了,转身与她一道往玉米地中去。 与季风领着的一群人错身而过,骆雪挺惊讶地发现之前被岑寂揍到只剩一口气的季风已经完全恢復了,身上一点伤口都没有。 季风似有所觉,回头看她。 骆雪低头避开了他直勾勾回望过来的目光,想着他也是这游戏里的老人了,定是同谢必安一样,身上存有疗伤的奇药。 田间偶尔有被叶上的爬虫吓到的尖叫声。 小巴在田中追着影子到处跑,每有受惊的尖叫声,它都会以极快的速度跑回来,缩躲在骆雪脚边。 祁月等一行人姗姗来迟,路边果然已经没了可装玉米的袋子了。 骆雪寻思着,这里与他们想法相同的人看来不在少数。她把偷藏起的袋子分予团队中的伙伴,分发到叶泊时,他没敢接。 谢必安状似无意地往他那侧扫了一眼,发话让他拿着,叶泊这才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骆雪递去的袋子。 骆雪的心思并不在叶泊身上。她一直在观察着周围,折回时压低了声,警觉问道:「村里有几块玉米地?」 「就这一处。」谢必安动作一顿,转头与她默契对视了一眼。品出了她的话外意。 人头有限,袋子有限。 而玉米地里玉米的数量也同样有限。 按邀请函所写,乔迁宴要办七天。如果说这看似简单的任务要要持续七天,那么伴随着玉米地里的玉米越掰越少,按人头分得的玉米更会紧缺。 农庄里很快就会因为这场看似简单的任务迎来一场大屠杀。而这场不可避的杀戮,定会让外乡人折损大半。 谢必安把刚掰下的一节玉米丢进了麻袋里,跟着压低了声:「还有几个袋子?」 骆雪把手伸进袋中,点算完,道:「三个。」 「一会儿装完袋,再把那三个装满。之后……」谢必安的视线转向了别处,似有忌惮,欲言又止。 就算他不把话说囫囵了,骆雪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把余出的三个麻袋装满后找个稳妥的地方藏起来,也算是为最后的阶段做个后储准备。只是这藏储地,不便在这人多的场合细说。 田间劳作的时间过得很快。 骆雪故意放慢了动作,待周围的外乡人稀稀落落地结伴用午餐了,才拿出多取的袋子,在玉米杆的遮挡下,匀出两个给谢必安。 一人手速飞快地掰玉米装袋,一人警惕四望防备有人突然凑近发现他们的异动。与他们一般鬼祟行事的实则不在少数,各自心里都有盘算。 好在周围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们的小动作没有惊扰到旁人。 可就算手速再快,三个大麻袋仅靠他们两人很难在极短的时间内装满。 谢必安稍一思量,朝坐在田边啃干粮的祁阳招了招手,差他叫来几个心腹,把各自摘得的玉米收拢在三个麻袋里。 玉米是装好袋了,眼下又有了新的难题。 「要把这几袋东西存放在哪儿?」骆雪问。 「祠堂。」谢必安道,「那里有不少机关暗格,知道的人不多。」 看来他是一早就考虑好了。 祠堂确实是个不错的藏物地,禁忌多,外乡人不敢随意乱闯,村里人更是心存敬畏不会肆意翻动。 谢必安遣了祁阳一起避开旁人耳目,搬抬着玉米往祠堂方向去。
第129页 将三袋玉米分藏进地板下的暗格中。谢必安稍一抬手,祁阳便又速速退离了此地。临行前不忘沖抱着胳膊像是在监工的骆雪龇牙一笑。 「你对祁阳好像很信任,」骆雪看着祁阳远去的背影,「因为他最听话?」 谢必安缓步出祠堂,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坦言:「他很干净。」 骆雪似乎听懂了他这声「干净」的意思,又隐隐有些不太懂,遂又问:「你很会断人心?」 谢必安摇了摇头:「我只是对自己的判断有信心。」 这确实很像他会说出的话。骆雪忍俊不禁,玩笑了句:「我还以为你是因为他拍马屁响亮才格外器重他呢。」 谢必安低下的视线落在了她含笑的双眸间:「也说不定。他做饭还挺好吃,用处比你多。」 骆雪一愣,抬头看他:「啊。」 谢必安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移开了:「但他脑子不如你,也就祁月不会嫌他拖后腿。」 「……」这话真不知该怎么接。让人一时很难分清他这到底是在夸她?还是在损她? 谢必安掏出帕子擦了擦手,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两包牛皮纸袋,给她匀去一包。 牛皮纸袋里装了些干粮,骆雪挺惊喜地发现自己的那袋里竟然还装了个瑞士卷。许久没吃甜食了,她捧着瑞士卷吃得极仔细。 在田边吃了些干粮,又喝了些水。 周围的人陆续下地,继续掰玉米。田中不乏没能捡拾到麻袋的外乡人,没了麻袋,他们便只能找锅、桶、盆等其他器皿盛装玉米。 路边余留了六七个刚到这的新人,捏攥着任务卡在路边走来走去,皆是一脸迷茫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没人去提醒他们。在这地界都是只求自保,没人想多这个嘴。来的人是善是恶根本不是表面一层皮就能分清的。更何况按进程来算,地里的玉米本就不够分。 谢必安与其一众手下早在黄昏来临前便各自收成了满满一麻袋玉米,拎着玉米等在了祠堂前。只等宴席一开,祠堂中筹办宴席的村中人来点算今日的收成。 季风领着一队人远远地跟了过来,对谢必安有所忌惮,隔了点距离,停下歇脚。 日头西斜,近黄昏。 祠堂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村长走在最前头,身后尾随着四个黑壮的彪形大汉,五人陆续从祠堂大敞的中门走了出来。 中门?! 祠堂门一向是右进左出,怎会择了中门出入?岂不是坏了祠堂的规矩。 骆雪想到了点什么,皱眉与一旁的谢必安对视了一眼。 「承蒙各位关照。」村长站在了台阶高处,背着手,笑眯眯看着缓行聚来的一众外乡人:「今儿村中有喜,筑了新宅特设了乔迁宴,又赶巧庄稼地被水淹得抢收成。劳烦各位跑这一趟送了玉米来。」 「里头还在布座呢。大伙儿别急,先排个队。」他说话间朝身后抬了抬手,「一会儿由我这身后的几位乡亲把玉米扛进去清了道,再邀各位有序进门。」 村长的话应该就是这场掰玉米游戏的开场流程。 得在任务时间截止前给他们一一点算过玉米,符合任务要求,才能有资格参席。 作者有话要说: 开篇预警一下。这场宴席有队友下线,内含玻璃渣。 第70章 乔迁宴2 有谢必安在,周围的几个团队都不敢妄动。 谢必安倚在柱旁,安静听村长说完了话,朝祁阳递了个眼色,示意他推个新人出去。 前一夜新加入的一个队友被祁阳搭肩送到了村长面前。 村长手一抬,尾随其后的一个彪形壮汉立马走到了被祁阳推出去的新人跟前。新人觉出气氛不对,抓着玉米袋子的两只手在微微发抖。 壮汉默不作声地拿走了新人费劲提拎起的玉米袋子。扯开袋口,细细检查了一番,而后沖村长点点头,扛起麻袋步入了祠堂。 「小兄弟,邀请函带了吗?」村长问候在一旁慌到恍神的新人。 新人点点头,忙不迭在衣中掏了掏。取出个皱皱巴巴的牛皮纸信封,哆哆嗦嗦地给村长递了过去。 村长接过信封,掏出里头的邀请函确认过后,侧身给他比了个入内的手势,客气道:「您里边请。」 新人暗松了口气,迈步上台阶,回头看向祁阳。 祁阳沖他笑了一下,扬了扬手,比着口型表示自己随后就到。 一行人在村长的严查下陆续进了祠堂。 谢必安直起身,正欲叫上骆雪一起过去,瞥见有一在附近观察许久的新人挤过人群走到了村长身边。 方才还笑眯眯的村长一见空手而来的新人,倏地变了脸色。 时间充裕。既是被人抢了先,他也乐得静观其变。 谢必安前行的步子顿住,整整袖口,往后仰倒,重新靠回了柱子上。 「小兄弟,你的玉米呢?」村长问。 「什么玉米?」新人挺费解地挠了挠头,「我不是这里的人,我也不是很清楚……欸,我就是想打听点事。」 「玉米呢?」村长重复询问,声愈厉了几分。 一头雾水的新人也明显烦躁了起来:「我都说我不知道什么玉米了!我瞧着你好像是这里主事的,就是来打听一下,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最后再问一次。玉米呢?」村长的表情变得越发狰狞。目眦欲裂,像极了祠堂中壁画上的凶神。
第130页 上前问话的新人见他这副表情,终于察觉出了不对劲。 他盯着村长那张可怖的脸看了看,又转头看了一圈齐刷刷盯着他的众人。不由慌了起来。 脚下一软,退行间从台阶上摔滑了下去。 村长身后待命的壮汉已然化成了怪物模样,在他滚下台阶时张开巨口一个飞扑,咬住了他的脖子。 猩红的血溅了一地。新人都没来得及惊嚎一声,就被咬断了脖子,任由化形的怪物撕咬拖进祠堂。 初来此地的几个新人被这一幕吓到了,有人惊慌遁逃。 村长身后其余的三个壮汉皆变了形状,一口一个。不过喘息间,便轻松清理了那些不守规矩的新人。 「祠堂规矩,禁止喧譁。」 村长扯起嘴角,又变回了那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只是他这样的笑脸,在血腥屠杀后看着,格外瘆人。 他身后的四位壮汉在他开口之际又恢復了人类相貌,交握着手,低垂着头,站在村长身后随时待命。 若不是嘴角残留的血迹提醒,当真会误以为方才的一切就是场幻象。 谢必安若有所思地转了转指间的圈戒,在一片死寂里轻咳了一声。 祁阳回神看他,接收到他的暗示信号,又迅速推了个队友过去,让他们可以有序进入祠堂。 待队中的人进的差不多了,谢必安才拍了拍骆雪的肩,领着她一同走去了村长面前。 村长循例让人检查了一下他们带来两麻袋的玉米,确认后朝谢必安摊手道:「邀请函呢?」 谢必安取出邀请函,递送到他的手上。 村长捏住了邀请函,眉心一皱,视线在他二人之间来回扫了扫,说话的语气瞬间冷了下来:「你们不是两个人吗?怎么只有一张邀请函?」 「我们是一起的。」谢必安简短作答。 「为什么,只有一张邀请函?」村长又问。他面上的笑意彻底消失了,表情森冷的可怕。 他在重复「邀请函」的问题。这话无疑是在传递一个危险信号。 四下无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一处。 骆雪紧张到唿吸骤停,一双眼紧盯着彻底变了脸色的村长,悄声攥紧了袖箭。以防不测。 漫长的静默中,时间仿若拉成了稠密的线,将她团团网缠住。 谢必安也不知在想什么,沉默地盯着咫尺之距的村长。在村长启唇欲再次追问时,他不疾不徐地斜跨半步,抓住了她攥住袖箭的手。与她十指交扣。 骆雪一愣,诧异看他。 谢必安抓牢她的手,抬臂举起。交缠紧扣的两只手在村长眼前晃了晃。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他抬手之际,她恍惚窥见他指间的黑色圈戒散发出了异样的柔光。 打眼一晃,戒指恢復如常。 「家属。」谢必安道。 村长看向他手的目光有片刻的失神。看表情,很像是现实世界里被催眠后木然空洞的眼神。很快他又换上了那张诡异的笑脸,侧身往门边让了让:「您二位请进。」 万幸,虚惊一场。 骆雪盯着村长那张森寒的面孔,只觉背后冷汗淋漓。她没敢松懈,绷紧了神经,一步三回头地进了祠堂。 迈过高高的门槛,她悬着的一颗心稍稍放下了些。 浓重的血腥味刺鼻,她越过高门往里走,注意力转向了地上斑驳的血迹。看血液拖行的轨迹,那些惨死的外乡人都被拖去了祠堂的后厨。 「邀请函呢?」 「我、我们也是一起的。」 骆雪循声回头,看向了门外心惊胆战结伴同行的二位。不出所料,在村长三次询问后,那二位被化形的怪物咬断了脖子。 怪物咬衔着尸体从他们身边擦行而过。骆雪绷直了背,僵着脖子低下头,看着脚边的血浆慢慢、慢慢地渗到了她的鞋底。 她猜的没错。方才他们能躲过一劫,跟谢必安的戒指有关。她怔了半晌,听一旁的谢必安催她往里走,这才缓步向前。 脑子里乱糟糟的。她低下的视线往他那侧偏移了几分,悄声看向了他指间的黑色圈戒。 他的戒指,好像蓄藏了一股神秘的力量。 在祠堂落座,耳边时有惨叫声。 听后脚进门的伊桃提起,外头的地已被血色染尽。那些没有领到麻袋的、用其他器皿盛装玉米的、没按任务要求装满一袋的、亦或是没赶上任务截止时间的外乡人,都因违反了游戏规则而被屠戮。 杀戮声还在继续。祠堂内静悄悄的,众人皆心惊胆战,鲜少有人说话。 骆雪的心思在伊桃附耳的一番话后一直有些飘,脑中不时闪过拖往祠堂后厨的那一道道血痕。 为什么,会把尸体拖向后厨? 村中人两两一组,搬抬着大锅在上菜。每桌只有一道菜,以锅盛装的菜食摆在了桌子正中央。 锅盖揭开,沸腾的热气模煳了视线。待热气散了些,便能瞧见汤面上滚动的浮沫,以及浮沫下若隐若现的大块白肉。 又是肉汤。骆雪曲指掩鼻,皱了眉。 这肉汤中有一股很明显的属于人的腥气,是人肉汤。 她嗅觉灵敏,嗅着这样一股味,反胃得很。屏息强忍住了几欲干呕的生理反应。 随着肉汤上桌,以村长为首,守在祠堂正门前的几人陆续折返。
第131页 祠堂的大门无风而动,吱呀吱呀慢慢闭合,关上了。 「村中有喜,特邀各位贵客同庆。今儿桌上的肉食难得,也极为讲究。宰了几只两脚羊,炖煮烹调,便成了这滋补延寿汤。」 村长站在高台上,满面喜色地介绍道:「有『饶把火』、有『和骨烂』,也有肉嫩汤鲜的『不羡羊』。还望各位细品。」 「这是羊肉汤?」有人犯了嘀咕。 「两脚羊是什么?有这个品种的羊吗?」有人跟着起了疑。 没人敢动筷,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集中在了桌子中央的那锅肉汤上。 「七爷。」祁阳没忍住好奇,偏头小声询问主位坐着的谢必安:「这什么羊?还有什么火啊烂啊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不必知道。」谢必安对此讳莫如深,「知道了,对你也没什么好处。」 他显然是知道的。 端坐一侧的骆雪小幅度转头,看了他一眼。 「这还不清楚吗?桌上这几锅,就是先前被咬死的那几位。至于细分的那几个菜名儿,也不过就是个花头。」 隔桌而坐的季风突然出声,看着谢必安的方向,道:「『饶把火』,一般指代老瘦男人,骨硬肉柴,意思是多加火烹煮。夫人少艾,则称为『不羡羊』,有相关食谱记载,说是这种肉最好吃。至于『和骨烂』嘛,意思是少煮一下,自然就是骨头还没来得长硬的孩童。」 「什么?就连小孩儿也……」伊桃惊讶捂嘴。她被吓得不轻,捂嘴的手都不自抑地在颤抖。一脸惊恐地看着桌上那锅极可怕的人肉汤。 于逸耳尖一动,偏了一下头。桌下撑膝的手朝她伸了过去,摸索着抓住了她的手,安抚着揉了揉。 谢必安说得没错。 这种惊悚科普,还不如闭起耳朵当作不知道。 「贵客一看就是懂吃的。」村长对季风的回应颇为赞赏,高高兴兴地一拍掌,热情招唿道:「那就,请各位贵客用餐吧。」 他话音刚落,围桌众人皆感觉袋口一热。 ——「任务:吃肉」 ——「任务提醒:不可吐出」 ——「吃肉倒计时:4min57s」 第71章 乔迁宴3 季风身边的女伴大惊,她的一双手抖得厉害,任务卡没拿稳,失手掉到了地上。 「这、这……这是什么意思?是让我们吃……吃……」 「吃人肉。」季风语无波澜地替她续上了话,转瞬抬头对她微微一笑,把住她的肩将她按回了座。 他第一个起筷,夹起热锅中的一块大肉,放唇边吹了吹,将肉放到了女伴手边的空碗里。落下的筷子轻敲了一下她的碗边。 「乖,吃下去。」 谢必安推了推眼镜,饶有兴致地转头看向季风身边的女人。 那女人吓得不轻,一张脸煞白,惊恐看着碗里的那块肉。蓄在眼中的泪像是下一秒就要溢出来了。 「还等什么呢?吃啊。」季风在一旁温声催着她。 「季哥,我、我……我不敢。」女人很抗拒地推开了手边装了肉块的碗,勐摇了摇头:「不行,我不敢吃,我不要!」 「我说。」季风曲指叩桌,语气冷了下来:「我让你,吃下去。」 「季、季哥,可不可以……我可不可以不吃?」女人的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泪水欲落不落的娇弱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骆雪只远远地看着,都觉得正常男人应该都很吃这套。 但季风显然不是个正常人。他托腮看着那小美人泪涟涟的眼睛,嘴角的笑意慢慢敛去了。 「你觉得呢?」 「季、季哥……」小美人还想挣扎,话都还没来得及起个头,就被接收到季风暗示信号的丁执强一把摁在了桌上。 丁执强死死摁住了小美人,回头喊了一声,立马又跑来两个帮手。 三个大男人分工有序,一人摁着她,一人掰开她的嘴,另一人将碗里的肉块囫囵塞进了她的口中。 「呕——」小美人被嘴里的腥腻味噁心到了。 季风往后靠了靠,低垂着眉眼拍了拍袖上溅到的汤汁:「别让她吐出来。」 丁执强闻言伸手紧捂住了小美人的嘴,高高抬起她的下巴,强行往里灌。迫使她将口中的肉块和呕吐物一併吞回了腹中。 骆雪被这一幕噁心到了。 捂嘴干呕,迅速撇开了视线。 被强行餵下肉块的女人除了被吓得不轻,在吃下肉块后身体并无异状。 季风托腮盯着她看了会儿,确认无恙,才起筷又夹了块肉,塞进口中,津津有味地嚼着。 须臾,他似是想起了点什么,望向女人的视线转向了谢必安。与谢必安的目光撞上,他扯了扯嘴角,喉结一滚,将口中的肉吞咽下。 转瞬他朝谢必安抬了抬手,邀他一起。 谢必安坦然回视他,起筷夹肉,满口将肉塞进了嘴里。慢条斯理地细嚼了嚼,面无异色地把肉吃了下去。全程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就好像锅里的那些肉,当真是羊肉一般。 骆雪的一双眼紧盯着他吞咽滚滑的喉结,不自觉跟着咽了咽口水。 这肉,真能咽得下去吗?这可是…… 心理那关,才是最难过的。 有两位大佬带头吃下了锅中的肉,围坐桌边的众人虽仍存有疑虑,但也还是陆续起筷,夹取锅中的白肉。
第132页 夹了肉,不敢吃。左看右看,观察旁人的反应。 骆雪深吸了口气,攥紧筷子,慢慢伸向了桌子中央的那口热锅。 身侧的一双筷子快她一步,夹走了锅里的一块肉。她一愣,转头瞧见方才已经放筷的谢必安把肉放到了她的碗里。 「时间不多了。」他淡声提醒了句。 「肉呢?怎么……怎么锅里没肉了?我还没来得及夹呢!」 「什么?这就没了?」 「怎么回事?」 「这锅肉根本就不够分的!」 …… 祠堂中惊慌失措的议论声四起,围绕的话题中心,左不过就是还有人没来得及夹肉,锅子就已经空了。 这竟是锅中的最后一块肉。 骆雪心有余悸地端捧起碗,汗毛直立地看着碗里的那块肉。那些东西,为什么要让他们吃这个?是想把他们同化成怪物吗? 锅中没了肉,那些夹到肉的担心被抢,慌忙把肉往口中送。 任务时间越来越短了。没夹到肉的顿时急红了眼,生抢硬夺,祠堂中瞬间乱作一团。 为了活命,吃相果真难看。细想来,这一点,人跟其他动物也并无不同。 骆雪一闭眼,硬着头皮把碗中的肉扒进了口中。 敏锐的嗅觉在此时与她而言无异于酷刑。她刚把肉塞嘴里,胃部就泛起了一阵酸水,险些把肉又吐出来。 「不许吐。」谢必安一手护挡在她身后,袖中亮出了匕首,偏头斜了眼慌不择路上前欲抢肉的那个男人。 盯走了那男人,他才抛了抛手中捏攥着的匕首。倾身附在她耳边,低语了句:「忍住。」 咽下去!一定要咽下去! 骆雪匆匆放筷,两手紧捂住嘴,被噁心到眼眶泛泪。不能细嚼,更不能细想。她闭起眼睛,用力把嘴里的肉往下咽。 胃里的酸水在上涌,下咽的肉块在往回流。 「呕——」 谢必安在她启唇欲吐时迅速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上手紧捂住了她的嘴。 「咽下去!」他厉声命令。 生理反应溢出的泪水顺着眼角直往下淌。 骆雪睁开眼睛,隔着朦胧的水雾看他。努力仰抬起头,喉间用力,费劲将口中的肉块勉强吞咽了下去。 几乎是肉块咽下的同一时间,祠堂里的村民逐一化形,抓扑猎食祠堂中没有成功吃下锅中肉块的外乡人。 血溅肉飞。 人影幢幢,奔逃惨叫声四起。 谢必安护在她身后的手下意识往怀中收拢了些。低着眉眼,看她咽下了嘴里的肉,慢慢松开了手。 骆雪抹了抹眼角的泪痕,稍直起身。 「呕——」一不留神,她把刚吞下的肉全吐了出来。 事发突然,两人皆是一愣。 「咚咚咚……」怪物重踏的脚步声在身后骤然响起,朝骆雪坐着的方位直直逼了过来。 骆雪倏地回头看去,被一旁的谢必安推了一把。她迅速借力一跃,避开了那怪物的冲撞。 好在她反应快,不然就会像她座下的椅子般,被撞个稀碎。 隔着那只体型巨大的怪物,骆雪偏头跟握紧匕首的谢必安对视了一眼。 两人很有默契地一左一右向着中心位的怪物沖跑过去,踢扫攻击怪物的下盘,将其绊倒。 骆雪一脚碾住怪物的大脑袋,谢必安则一匕首插进了它的脖子里。 倒地的怪物脖间喷涌出一滩黑水,痛苦哀嚎了几声,不动了。 成功击杀掉一只怪物。骆雪刚要松口气,窥见地上的黑影在扩大。 又有东西过来了! 她未及回头,就被谢必安抓住了肩。 谢必安一个侧滑横挡在了她面前,攥紧匕首,与那悄声移近的怪物贴面而立。 骆雪抓住了他的衣角,屏息看着那近在咫尺的怪物。 对峙僵持,静止了数秒。 那怪物低下头,在谢必安身上嗅了嗅,转瞬又伸长了脖子,往他身后嗅了嗅。它没有要攻击他们的意思,只嗅了嗅味,便转身走了。 一地的碎肉,祠堂里的血腥味愈发浓重了。 清理了游戏中的违规者,「村民们」又恢復了人类的相貌,忙忙碌碌地搬抬清扫,收拾祠堂。 「啪!啪!啪!」 季风鼓了鼓掌,看着谢必安的方向,道了声:「精彩。」 谢必安冷冷扫了他一眼,指尖一推,将匕首收回袖中。 骆雪惊魂未定,手脚发软。倚墙借力勉强站稳。目视着季风一行人出了祠堂,她一转头,撞上了谢必安看向她的目光。 「刚刚……」 他为什么要挡在她面前? 她欲言又止。总觉得这样的问题出口,好像是有点矫情了。 「你运气不错。虽然最后还是吐了出来,但在倒计时结束前咽下了肉,也算没有违反游戏规则。」 谢必安接过祁阳递来的干净帕子,擦了擦手,提醒道:「下一次或许就没这么好运了。」 「什么?还有下一次?」祁阳一听这话脸都垮了。一想起方才吞下的那块肉,他噁心得不行。捂嘴匆匆跑去角落,扶墙干呕。 祁月拧了瓶水给他递过去,斥他没出息。 伊桃早就跑出去吐了。 于逸蹲守在她身边,掌心覆在她背后,慢慢慢慢地在替她顺气。
第133页 周围乱糟糟的。 骆雪的一双眼紧锁在谢必安身上,迟疑片刻,还是没忍住,语速飞快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谢必安低垂的眼睫陡然一颤,抬眸看她:「什么?」 不管他是没听清还是在装煳涂,这话她反正是问过了。骆雪顿觉舒坦了不少,勾起嘴角,沖他露出个笑:「我是说,谢了。」 谢必安隔在镜片后的一双眼微微眯起,似在思考着什么,盯着她默了半晌。片刻后,他转身往祠堂左侧的大门方向走去。 「走了!走了!七爷走了,大傢伙儿赶紧的,跟上!」祁阳大声吆喝道。经过骆雪身侧,他笑嘻嘻地给她比划了个「请」的手势:「雪姐,您先走着。」 黑漆漆的祠堂外有一明明灭灭的菸头悬停在半空。 见她出来,他略偏了一下头。移步继续往前走。 骆雪快步跟上了他:「欸,你这人好没礼貌。我都跟你道谢了,你不该说点什么回应我一下吗?」 「比如?」 「比如,不客气什么的。」 「我觉得……」 「嗯?」 「你应该谢。」 「……」 作者有话要说: 第72章 乔迁宴4 林中有似勐兽惊醒的嘶鸣声。 骆雪迅速举起袖箭,与一众队友形成个圈状,围拢在谢必安身侧。谢必安摆弄着手中的罗盘,还在全神贯注地探路,全然不受旁物所扰。 乔迁宴后已入夜,在找到安全屋前行途极为兇险。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幕下,每户院落门前的白纸灯笼无风而摇,吱吱呀呀作响。不时有鬼气森森的黑影闪过,异象频生。 偶有队友被破土而出的鬼手抓住了脚踝,惊声摔倒,一挣脱束缚,便慌不择路地离队而逃。 血腥味愈重,惨叫声几欲刺破耳膜。 那些掉队的大抵也回不来了。 团队中多是只求自保之人,唯有伊桃着急唿喊,想把离队的人叫回来。于逸抓牢了她,确保她不会一时冲动追过去。 祁阳瞥见祁月不知打哪儿提来个盒子,不由诧异道:「这是什么?」 「没你的事。」祁月的一双眼紧盯着黑漆漆的林子方向,冷淡作答。 祁阳还没来得及多问上一句,就见她跟支离弦的箭般沖了出去。 「欸?祁月!你去哪?」他慌忙朝着祁月跑走的方向奔去,不忘回头知会一声:「七爷,我……」 「去。」谢必安看着罗盘,头都不抬道。 林中有巨大的黑影在朝着这个方向急速逼近。 谢必安往林间望去,沉声提醒:「注意防备。」 于逸耳尖一动,迅速将伊桃护藏至身后。 骆雪低眸瞧了会儿他们紧扣在一起的两只手。须臾,若有所思地回过头去,看向在一栽了两株桂花树的院门前停步的谢必安。 谢必安抬起的目光停驻在了院门上高挂的白纸灯笼上。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炙热。他似有所觉,转头迎上了她的视线。转瞬像是想起了什么,稍一甩袖,将出袖的匕首抛给了她:「接着。」 骆雪反应极快地抬手一抓,攥紧了他丢来的匕首。转回视线望着漆黑的林子方向,警戒防备。 一场惨烈的厮杀终是拉开了帷幕。 谢必安团队中不乏有能之士,冲杀围堵,毫不怯懦。袭来的数只怪物皆遭了重创,断肢横飞。 安全屋的灯笼点燃,高高挂起。在谢必安的一声令下,一行人有序退避进院中。 骆雪目视着战斗力几乎为零的伊桃惊慌失措地进了院,这才缓步退行入内。一转头,瞥见一张狰狞的面孔。 是方才奔逃进夜幕,被绞杀的「队友」。他回来了。 那东西的一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伊桃嫩白的细脖,张口露出了尖牙。 骆雪预感不妙,一个沖跑撞开了伊桃。 于逸的眼睛虽看不见,但身体反应极快。几乎是出于本能一般,在伊桃摔倒时他一把抱住了她,垫摔在地。 伊桃「哎呀」了一声,眼见骆雪拿刀沖了过来,她立马紧闭眼睛双手撑地,以自己的肉身作挡将于逸死死护住。 情况紧迫,骆雪来不及多言,手起刀落。一刀击杀,利落了结了混进他们团队的内鬼。 内鬼冷不丁被袭,受创跪伏在地。沾满黑血的手抓住了骆雪的腿,虚弱倒在了她的脚边。一双未合的眼仍紧盯着她。 骆雪攥紧了刀柄没有移步,目视着那内鬼慢慢化成了一滩黑水,佯装镇定。可生理反应还是轻而易举地出卖了她的恐惧。 她反手握住了发颤的手腕,克制着深吸了口气。 那东西,方才还是人的模样。 稍缓过了劲,骆雪低头看了眼地上惊慌抱作一团的二位,尴尬轻咳了声:「喂,没事了。」 伊桃这才反应过来她方才是在保护自己,顿时感动得不行。起身一把抱住了她,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呜呜呜,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要死了呢。」 骆雪对于旁人这般亲密的接触觉得很不自在,下意识想推开她。忽地感觉到她还在哆嗦,欲推她的手僵停在她肩头。 小巴喵喵叫着在她腿边蹭了蹭。骆雪低头看了看似在与她撒娇的猫,悬停在伊桃肩头的手高高抬起,一副「随你吧」的紧张模样。
第134页 被遗忘在地的于逸跟着爬了起来。 谢必安盯着快僵化成石雕的骆雪看了会儿,抿唇藏笑。见于逸在地上摸索,他移步过去,捡起落地的盲杖示意着轻敲了敲于逸的臂弯。 于逸抓住盲杖,往伊桃啼泣的方位走近了些,犹豫开口:「那个……」 骆雪转头看他,心说你还不把你家这粘人玩意儿带走? 可惜对方是个瞎子,根本看不见她的眼神暗示。 一直在看着她的谢必安没憋住,轻笑了声。在她转头看去时他又迅速收敛了笑意,侧了侧身,没什么表情地看向了院门外。 于逸似在纠结,半晌才开口把后半句话说了出来:「就当我欠你一次。」 这个人连道谢都这么别扭。骆雪没什么意义的「啊」了一声,斟酌着想让他把眼泪鼻涕全蹭在她衣服上的伊桃带走。刚张开嘴,就见趴在她身前嘤嘤嘤的伊桃跑走了。 「祁月!」伊桃一熘小跑走去了院门边,抹着眼泪激动抱住了被溅一身血的祁月:「你可回来了,担心死我了。怎么样?没受伤吧?」 「……」渣女。骆雪望着她的背影,脑中竟是蹦出了这样一个词。 「欸?怎么没人担心我啊?」祁阳嘻嘻哈哈跟进院,敞开臂,玩笑道:「我的拥抱呢?在哪儿呢?」 一院人惊魂未定,没顾上理他。 他干巴巴笑了几声,收拢双臂抱了抱自己。 伊桃的注意力很快转向了祁月手中提拎着的盒子:「这盒里装了什么啊?怎么血腥气这么大?」 「别碰,」祁月回手避开了她的触碰,「猎了个内鬼的首级。」 「首……」伊桃一听这盒里装的是颗头,忙不迭退开半步:「随机任务?」 祁月点了点头:「嗯。」 倚在树下的谢必安徐徐吐出一口烟,垂手弹了一下菸灰:「回来了?」 「七爷。」 「七爷。」 祁阳和祁月一前一后走了过去。 祁月放下盒子,拉开衣袖,利落划了道口子。鲜红的血液顺着她细白的手腕滴淌在地。 谢必安扫了眼她腕上的伤口,不冷不热的「嗯」了一声。 「七爷,我就、就……不用……」祁阳话没说囫囵,就被祁月拉住了胳膊,一刀划下,他跟怪叫鸡一样尖拔着嗓子嚎了起来。 骆雪看着那一处,觉得不解,问折回的伊桃:「这是做什么?」 「自证。」伊桃小声道,「入夜就怕身边的人有问题。他们先前脱离了队伍,需要在领头人面前当众自证。划开的伤口血是红色的,且不能自愈,那就多半没什么问题。」 祁阳都快哭出来了,追着祁月哀嚎道:「你怎么下手这么狠啊?我到底是不是你亲哥啊?」 「不是。」祁月撕了块衣上的布,在伤口处随意裹了裹。 「啊。」祁阳愣了一下,才想起祁月确实不是他亲妹,随即又耍赖道:「我不管!你这一刀也忒实在了!要卸我胳膊啊?给我包扎。」 祁月冷漠推开了他伸到自己眼前的胳膊:「不管。」 骆雪望着那二位推开挤去走远的方向,嘀咕了句:「祁阳在他妹面前好娇弱。」 「是祁月太彪悍了。」伊桃坦言。 「小巴。」谢必安唤了猫一同进屋。 骆雪回神看去,缓步跟进了门。 许是白日里干多了农活,骆雪这一晚睡得很沉。 半夜时分听得楼里的座钟跟往常一样「铛铛铛」地敲了几声,她翻了个身,继续睡。 晨时她被楼下跑来跑去的脚步声吵醒。 谢必安已经被祁阳叫了出去,正在门外的走廊里说着话。 「昨晚折了多少?」是谢必安的声音。 祁阳低着声回话:「祁月已经点算过了,八个。」 「有怀疑的对象吗?」谢必安问。 「还没,」祁阳话说到这顿了一下,「蹊跷的是,遇难的那几位事发时都是独自待着的。其余的人都有队友作证,死时那些人身边确实没有可疑的人出现过。」 「他们为什么要独自待着?我不是说过,不能落单吗?」谢必安道。 「说是这么说,但是人有三急,有些特殊情况也免不了要单独行动。」祁阳为难道。 「死状呢?」谢必安问。 「都像是被捏过。死掉的那几个表面没什么明显伤,但都骨骼错位,内里的脾脏也都碎了。」祁阳道。 听他们一来二去地交谈了一阵,骆雪很快听明白了。 前一夜安全屋里该是出现过内鬼。那内鬼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杀人,将身份掩藏得很好。 「趴在门后做什么?出来。」谢必安道。 猫着腰在往后退的骆雪步子一顿,又折回了门前,将门拉开丝缝,探头看他。 小巴被他抱着,眯着眼睛在享受他的揉抚。 「吃饭了。」 「哦。」 「肉?怎么……」骆雪坐到餐桌边,看着端送到她面前的满满一盆炖肉,忆起前一夜在祠堂中分食的肉。顿时有些反胃:「为什么一大早就吃的这么……油腻?」 谢必安面无异色地起筷夹肉:「锻鍊一下。」 「可是……」 「没什么可是。」 完全不给人商量的余地。 骆雪转头扫视了一圈屋内对着肉碗面如土色的众人,寻思着经歷了前一夜的事,大家定是也觉得这肉难以下咽。很抗拒地推开了面前的碗:「我吃不下。」
第135页 「都给我拿起筷子。」谢必安咬了块碗中的肉,头都不抬道:「吃。」 他这不咸不淡的一句话,成功让屋内的其他人都陆续拿起了筷子。队友们闭眼皱眉,捏着鼻子把碗里的肉往嘴里扒。 谢必安咽下了嘴里的肉,将骆雪面前的碗推回:「你也不能例外。」 骆雪只是看着那肉都觉得毛骨悚然的,勐摇了摇头:「我不……」 「要我餵你吗?」谢必安冷冷打断了她的话,看着她。 骆雪挺纠结地与他对视了两秒,在他伸筷来夹她碗中的肉时,兇巴巴沖他喊了声:「好,我吃!」 她赌气拍开了他伸来的筷子,夹起块肉送进口中。前一夜的记忆在肉入口时再次唤醒,她被噁心到了。 「呕——」 他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不容置喙:「咽下去。」 「……」魔鬼。 作者有话要说: 第73章 乔迁宴5 晨起吃了那么顿「大餐」,骆雪一直到午时都直反胃。 她扯着麻袋有气无力地在田间掰着玉米,不时打个嗝,捂着翻滚的胃,忍住了想蹲去路边吐一会儿的想法。 伊桃见她难受,偷偷给她递了颗陈皮糖,好言劝她,表示七爷这么做也都是为了他们好。 一看她就是被pua太久了,被这么虐待还心怀感激呢。骆雪皱着眉把糖塞嘴里,压了压胃里的翻腾感。 祁阳不知打哪儿搬了口锅来,支起架子放在了路边。 「七爷说了,中午还是吃炖肉。」他拿着锅铲一敲,龇牙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惊喜个屁。 骆雪的脑速转得飞快,正埋头琢磨得寻个法子躲过这一劫,就听一旁的谢必安附耳与她低语了句:「跟我来一下。」 她心下一喜,忙不迭扛起玉米袋跟了过去。 谢必安差祁阳用一锅肉引走了旁人的注意力,带着她一起从玉米地的另一侧拐去了众人的视野盲区。 避开耳目一路行至祠堂,谢必安推开侧门,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与她一起潜入祠堂。 他是想来检查一下前一天储藏在这里的玉米。 骆雪动作利落地与他分散行动,检查藏起的玉米。三袋玉米是分地藏的,连着检查了三处暗格,都是空的。 「怎么回事?怎么会一袋都没了呢?」骆雪惊讶道,「会不会是被别的团队的人拿了去?」 谢必安伸手在暗格下细细摸了摸,捻指道:「不会。」 「不会?你怎么这么肯定?」骆雪猜到了点什么,欲言又止道:「该不会是……」 「我们队里也有旁人的耳目,这不算秘密。」谢必安续上了话,算是间接解了她的惑。 「我们队里也有?」骆雪听出了话外音,更觉惊讶了。看他的表情,他显然也是知道这事的。 这话谢必安没接,默不作声地站起身,往回走。 算是默认了吗?骆雪拖着玉米,满腹心事地跟上他。 一前一后出了祠堂,骆雪谨慎观望左右,见周围没人,才敢稍提了声量说话。 「既然你笃定没人拿的话,那这些玉米去哪儿了?」 「应该……」谢必安抬手往上指了指,「是不给我们作弊的机会。」 「那也只是猜测吧。」骆雪顺着他的指嚮往上看,稍一思量,问:「那一会儿还要再装几袋玉米换个地方藏吗?或许,祠堂里的真是被人拿走了呢?」 「季风团队里藏的玉米也不见了。」谢必安道,「这样的试探,再多几次,地里的玉米只会越来越少。生存机率也会降低。」 玉米会越来越少。这也就意味着,最后一天的竞争会更惨烈。 他提到了这一点,很显然也是有所顾忌。只是以他的能力,再低的生存率显然也能脱身。他顾虑的,不只是他自己。 这么一想,他跟季风那个笑面虎完全不一样。 骆雪盯着他看了会儿,由衷道:「你比看起来的,要有人情味。」 「别套近乎,」谢必安闻言看了她一眼,「我只是怕麻烦。」 「啊,」骆雪点点头,「如果你非要这么坚持的话,那就是吧。」 「祁阳。」谢必安远远地朝还在分肉的祁阳喊了一嗓子,「再盛两碗。」 「好嘞,七爷!」祁阳扬了扬胳膊,笑的一脸灿烂。 围坐在他身边捧着肉碗的几位表情与他形成鲜明对比,沮丧的快要哭出来了。 骆雪愣了一下,朝回头看她的谢必安竖起两根手指:「两碗?」 谢必安抿唇低眸,俯下身摸了摸了小巴的下巴:「差点忘了。祁阳,记得给小巴也盛碗肉。」 「……」故意的吧?绝对是故意的!骆雪与他抬起的目光撞上,蜷指收手,嘆了口气:「我收回那句有人情味的话。」 「随你高兴。」谢必安道。 全场吃肉最开心的,估计也只有小巴了。 骆雪捧着渐渐没了热气的肉碗,丧着脸看着埋头啃肉的小巴,满心思盘算着趁谢必安不注意的时候,把肉偷偷拨进小巴的碗里。 不过…… 她稍一抬眼,就跟谢必安直勾勾看着她的目光撞上了。 这种感觉,跟在校时被从教室窗口露头的班主任暗中盯住简直一模一样。 她被盯的后背发凉:「你干嘛一直看着我?你是不是喜欢我?」
第136页 「咳咳咳……」蹲在一边啃肉的祁阳呛到了。默默与转头看他的谢必安对视了一眼,蹲跨了几步,与他们拉开距离。 谢必安摁住了骆雪悄声想倒肉的那只手,慢条斯理地推了推眼镜,转回视线看着她:「激将法对我没用。」 骆雪的计谋没能得逞,咬牙道:「算你厉害。」 谢必安偏了偏头,不置可否。 「雪姐,认了吧。在七爷眼皮子底下,反抗是没用的。」祁阳伸着脑袋,在一旁挺积极地劝了劝。 他胃口倒是好,经了昨儿那么一遭,吃起肉来还是美滋滋的。 祁月嫌他话多,大步走了过来,一胳膊架住了他的脑袋,把他拎走了。 谢必安没理那闹腾的二位,把骆雪手中的肉碗往她嘴边送近了些,重复了句祁阳方才说的话:「反抗是没用的。」 骆雪盯着那碗快贴到她唇上的肉,又忍不住想嘆气了。 早晚也是要吃的,就算现在不吃,入了宴也得吃。到时再下不去口,小命恐怕都得交代在那儿。 既然躲不过,那就只能硬着头皮吃了。她试图说服自己,一咬牙,一闭眼,把碗里的肉扒进了嘴里。 谢必安眼疾手快,一筷子夹住了她嘴里的那一大块肉:「嚼一下,噎死还得给你收尸。」 「……」不会说话可以不用硬聊。 碗中的肉骆雪吃得很艰难,深皱着眉好不容易才把最后一口肉硬吞了下去。 谢必安盯着她把肉都吃下了,才补充了句:「这是羊肉。」 这话让骆雪成功想起了村长口中的「两脚羊」,噁心到差点吐出来,捂嘴摆手道:「你快别说了。」 「没料错的话,入席后还会有这个环节。」谢必安又提醒了句。 骆雪自然是明白他做这些的用意,只是心里那道坎实在是难以跨过去。她抚胸顺了顺气,道:「同类是不能相食的。这不仅仅是道德层面上的问题,由朊病毒的病原体引起的人类传播性海绵状脑病会侵蚀你的小脑。」 见她满眼期待地看着自己,谢必安愣了一下,配合着她,顺话问:「所以?」 「吃了会得库鲁病,会破坏中枢神经变痴呆。」骆雪一脸认真道。 谢必安不太理解她是想要自己回应什么,与她四目相交了数秒,点头应了声:「嗯。」 她企图用更为科学的解释来吓一吓他。但这招对谢必安显然无效,他对她这套说辞不为所动。就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寻思好半天,也就一个干巴巴的「嗯」。 骆雪顿觉受挫,没什么精神地把手中的碗推至一边:「算了,当我没说。」 她怎么突然间看起来像只蔫了气的气球?垂头丧气,肩都塌下了。 谢必安盯着她看了会儿,若有所思地转了转指间的圈戒,移开了视线:「你其实不用想太多,就当是在吃羊肉。」 这话像是在开解她。 骆雪挺意外地抬眸看他,见他正出神看着别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人头攒动,田间打趣的欢笑声裹挟着和和缓缓的风声,热闹得紧。日头正盛,耀眼的光芒给眼前的一幕增色了不少。像幅会动的油画。 没有血腥气,有的只是泥土的芬芳和玉米的清香。目之所及,皆是温暖和谐之象。 「你说……」骆雪望着那一处,竟是有些感慨。与他回望的视线撞上,她抬起手,暗示着往上指了指:「那位,为什么非要让我们同类相残?」 「让你们相残的,从来就不是那位。」 他似是说了句颇意味深长的话。旋即拎起搁置一旁的玉米袋,起身往田间走去。 小巴喵喵叫着跟着他跑。 骆雪怔怔地看着一人一猫隐进了田间,半晌回神,拿起玉米袋跟行了过去。 有了前一天的教训,众人都老老实实地提着满袋的玉米赶赴祠堂。越逼近黄昏,人与人之间的警惕性越重。 乡道上有不少力气小的姑娘咬着牙拉着麻袋在一点一点往目的地拖行,就算力气再小也不敢轻易让旁人给自己搭把手。 骆雪和谢必安到祠堂前,台阶下已经聚了不少人。虽是来了不少人,但谁都不敢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老玩家担心被领头的盯上,皆低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此刻敢抬头的那些,要么是领头的几个心腹,要么就是对此地的兇险一无所知的新人。 村长领着四个壮汉踩着点从祠堂正门出来,跟背诵课文一般,机械式重复了一遍前一天的话。 话毕,村长手一扬,身后的一个壮汉走了出来,随时待命。 谢必安没吭声,也没有任何眼神指示。隔着人群看着季风站着的方位,似在等着他先动。 四下静悄悄的,气氛越发紧张。 也不知过了多久,季风轻笑了声,给丁执强递了个眼色。丁执强得了指示,忙不迭把一新人用力推了出去。 一脸迷茫左看右看的新人毫无防备,一个踉跄,连人带麻袋摔在了村长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第74章 乔迁宴6 被丁执强推出去的新人愣了一下,往回看了看。 丁执强扭过头避开了她的目光。 四下无声,被推摔在地的新人连大喘气都不敢出。硬着头皮抬起头,看向村长那张僵笑着的可怖面孔。
第137页 也不知是心理反应还是生理原因,她与村长的目光撞上,不自觉打了个抖。 虽说不明白这地界的古怪之处,但她的感官显然已经比她的思维快一步感知到了此地的异常。 在周围一众的注目礼下,她心惊胆战地想要站起。还未及起身,一旁的麻袋就被走来的壮汉拿了去。 壮汉拎起玉米袋掂了掂分量。迅速扯开袋口,将袋中的玉米尽数倒了出来。 与玉米一同出袋的,还有不少稻草。稻草的体积就约占了麻袋的三分之一。 围观的众人顿觉不妙,部分老玩家预感到了点什么,匆匆移开了眼。 「眼下地里的玉米还剩不少,怎么会有人犯了这样的煳涂,用稻草充数?」身后的伊桃犯了嘀咕。 骆雪闻声往回看了一眼,听得耳边的惨叫声悽厉,便没再往那处看。 「或许,是某些人想试试水。」于逸小声回应,「新人好骗。用稻草充数,肯定是得了有心人的提点。」 骆雪抬起的目光转向了季风。 他正看着血腥杀戮的那一处,嘴角弯起的笑意极诡谲。 ——「让你们相残的,从来就不是那位。」 她忽然之间悟明白了谢必安这话的深意。 又一轮细緻检查后,陆续有人进祠堂,也陆续有人因违规被杀。 骆雪抱紧小巴,迈步跨过血污,进祠堂。她低头看着地上鲜血的拖行轨迹,只觉胆颤。 又是后厨。 「别看。」谢必安在她身边冷不丁提醒了句。 骆雪心神恍惚地抬眸看他,与他匆匆对视了一眼,在桌边择了座坐下。 肉腥味很快漫了一屋子。 村长还在高台上情绪激昂地讲话,围坐桌边的众人的心思却都不在高台上,所有外乡人的眼睛都紧盯着桌上那锅冒着热气的肉汤。 有人心慌至极,担心会夹不到锅中的肉块,没等村长把话说完便急急把筷伸进了锅中。 村长戛然止了话音,一双眼如鹰带钩般直直往夹起块肉的外乡人处扫了过去。 被盯住的男人大惊,手中的碗筷朝变了脸色的村长掷了过去,慌不择路地转头就跑。 村长偏头轻松躲过。 再回眸,村长的双眼如蛇般成了竖瞳。脖子形变拉长,脑袋被长脖甩飞,朝着男人遁逃的方向直逼而去。 眨眼间村长的脑袋就追上了坏了规矩的男人。村长张开巨口露出密密的尖牙,一口吞食了他的脑袋。 掉了脑袋的身体僵站了数秒,哐当一声躺倒在地。 血流如注。 有人惊唿出声,胆儿更小的,直接吓晕了过去。 旁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丢了脑袋的倒霉男人身上,骆雪的目光却转向了别处。她凝神看着季风的方位,忆起方才的诡异一幕。 男人摔碗之际,季风被飞溅的碎片划伤了脸。 伤口不深,刮划过脸颊,鲜红的血珠溢出了些。 季风微微皱眉,面颊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慢慢长合,须臾之间便恢復了原样。 他的伤口自愈了! 怎么回事?他怎么会突然有了这样的自愈能力? 难道……是游戏奖励? 骆雪有了这般猜测,顿时心弦一紧。这也就意味着现在的季风比之前更难对付了。 她在桌下一把抓住了谢必安的衣袖,一双眼仍看着季风的方向,低着声道:「你看到了吗?」 谢必安顺着她的目光往季风那侧淡扫了一眼。敛睫低眸,看向了她紧抓着自己衣袖的那只手:「皱了。」 「……」 村长的发言终于到了尾声。 「请各位贵客请用餐吧。」他话音刚落,起筷夹肉声四起。 一行人早没了第一天的畏惧之色,都担心落在人后没了肉分,抢红了眼。甚至有人徒手伸进锅里,抓起块肉就往嘴里塞。 许是气氛到位了,骆雪已顾不上噁心,迅速夹了两块肉,一块勐塞进嘴里,另一块隔了个座放到了伊桃的碗中。 她料想的没错,这样比速的局势下,眼盲的于逸定是要吃亏的。伊桃果然为了护他把仅夹到的一块肉硬塞进了他的嘴里。 「快吃!」骆雪心慌催促,眼见有旁桌的人来抢伊桃碗里的食,她一棍子敲了过去,动作利落地把人直接敲晕了。 与人抱打成一团的祁阳冒头,抽空给她鼓了鼓劲:「雪姐好样的!」 祁月一脚蹬开了压住他的胖子,不忘回眸提醒:「咽下去!」 骆雪这才记起嘴里的那块肉还没吞下去,她后倾避闪过想来掰她嘴的那只手,用力把嘴里的那口肉往下咽。 场面过于混乱。她遁逃避闪,颠来跑去了一阵,口中的肉何时吞下去的都全然没了感觉。 到了任务截止时间,又是一波更为惨烈的杀戮。 骆雪站在祠堂中央,看着满地的碎肢残躯,腿软手麻,一阵噁心。恍惚间,周遭的一切都化成了虚影。 「骆雪?」伊桃在叫她。 耳边嗡嗡作响,她抬了一下眼,有重影。只能依稀看清伊桃张合的唇,怎么都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胃里涌起一股酸气。她匆匆行至墙边,扶墙干呕了一阵。想吐又吐不出来,生理反应涌出的眼泪在眼眶直打转。 她被伊桃和祁月一左一右搀住了,几乎是被架着出了祠堂。
第138页 迎面的冷风一吹,周遭的声音又慢慢、慢慢地变得清晰了起来。 她看见谢必安站到了她面前,斥了她一声:「你怎么这么没用?」 她想还嘴,浑身上下却是一点力气都没有。她使不上劲,眼一闭,铺天盖地的黑暗将她席捲进了漩涡中。 谢必安在她晕厥朝自己倒来时下意识伸出了手,抱住了她。 林中有异动。 他往林深处看了一眼,迅速将她打横扛上肩,领着团队中的众人往反方向奔逃。 有冰凉的水在润她的唇。 头疼。骆雪疼皱了眉,意识转醒。睁开眼睛,夏兰的面部轮廓在眼前慢慢显形。 「雪姐,你醒了?」夏兰学着祁阳那般亲热叫她,附在她床边,低着声与她说话:「你发烧了。刚刚伊桃姐给你餵过药,现在感觉好点没?」 还是有点晕。骆雪闭了闭眼,目光转向了她侧后方的窗户。 外头的天色还是黑的。 「烧好像退一些了。」夏兰摸了摸她的额头试温,转瞬把沾过水的棉签放到一边,起身道:「我这就去叫七爷来!」 她很快便出去了,咚咚咚疾行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外。 骆雪深吸了口气,感觉脑仁里有根筋绷得很紧,紧的像是要把她的脑子拉爆开。 她扶额缓了会儿,支撑着从床上坐起。 谢必安推门而入,见她起身,径直走到了床边,问:「要什么?」 骆雪没什么精神地抬头看他,舔了舔起皮的唇:「渴。」 「病一场可真了不起,倒是会使唤人了。」他嘴上虽是不情不愿,但还是给她倒了杯水过来。 骆雪看向他手中那杯冒着热气的杯子,摸了摸杯壁,缩手道:「太烫了,我要温水。」 谢必安没吭声,不怎么高兴地看着她。 「你用凉水给我兑一下。」骆雪道。 谢必安默了两秒,重重把杯磕在了床头柜上:「爱喝不喝,爷不伺候。」 是谢必安。这么讨厌的性格,是他没错了。 骆雪试了试他,确认过后,这才放下心来。伸手把杯子拿了过来,在杯口吹了吹,小口抿着杯中的热水。 半晌无声。她喝了半杯水,发了点汗,感觉舒服了些。忽地记起个事,抬起头,回怼道:「你才没用。」 谢必安愣了一下,慢半拍反应过来这个小心眼在计较什么,被气到了:「我就不该费劲给你倒这杯水。」 「谢必安。」骆雪看着他,沮丧道:「四捨五入,我也是吃过……」 听她欲言又止,谢必安猜到她要说什么了。他默了片刻,抬脚踢了张椅子过来,在床边坐下:「不用四捨五入,你就是吃过了。」 她就不该对他有什么期待。骆雪嘆了口气:「你可真会聊天。」 谢必安想起白日里她对他提起过的「库鲁病」,合理猜测道:「是在担心自己会痴呆?」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游戏规则?」骆雪看着杯中的水纹,费解道:「让我们同类相食的目的是什么?」 「没有目的。」谢必安道,「或许,只是出于无聊。」 「你这想法是有够无聊的。」骆雪心事重重地端起杯子又喝了几口水,想到些旧事,抬头看他:「谢必安。」 他一挑眉:「嗯?」 「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她问,「是我做错了什么,要受惩罚吗?」 做错了什么? 来这的人,偶尔是会怀疑自己是犯了错的罪人,在以这样的方式在接受惩罚。他也曾经一度怀疑过。 但是对错,哪有那么绝对。 谢必安回视着她的眼睛,转着圈戒静了数秒,给了个不知算不算是答案的回应:「有时候,不记得,也不算是坏事。」 「那你呢?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她还想再问,忽听得楼下破喉的尖叫声。 「啊!!!」 「死、死人了!」 「咚咚咚——」有人沖跑上楼。 「七爷!」祁阳急匆匆叩了叩门,气喘吁吁道:「七爷,又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75章 乔迁宴7 破窗掉下楼的尸体关节错位,瞠目吐舌,死相可怖。 看尸体死前的表情,像是看到了什么极恐怖的东西。 骆雪裹紧外衣,盯着倒在血泊中早已没了活人气的女人看了片刻。掩鼻抬头,看向二楼近楼梯口的那扇破碎窗户。 二楼的窗户连框带玻璃被撞得稀碎。这样的冲击力道不小。 尸身上扎了不少玻璃碎片。 看尸体破碎的情况,在她遁逃跃窗或是已死状态被抛下楼时,应当是头部先冲撞了出去。以至于面孔、头颅上的肌肤都被割烂,没一块好肉。 在这女人掉下楼之前到底经歷了什么?她为什么不出声求救?以于逸的听觉,但凡她发出一点求救的动静,于逸也定是能第一时间感知到的。 可谢必安在事发后第一时间便叫来了于逸。于逸蹙眉摇头,表示确实没听到任何异响。 是于逸在说谎? 还是在事发时有什么超自然的外力堵了死者的嘴? 骆雪若有所思地盯着静候一旁的于逸看了两眼,满腹疑问。正出神,忽地听见「哐当——」一声巨响。 有一团黑影从二楼斜西边的一扇窗户中掉了出来。随着那团黑影急速下落,碎裂的玻璃顷刻如刀子般唰唰往下掉。
第139页 事发突然,骆雪下意识朝左侧伸去手,想要抓住谢必安。 几乎是同时,他的手也朝着她伸了过来。 两人的手握在了一起,动作极快地拉着对方同步往后退避开。 又一具尸体破窗而出,掉在了地上。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除了身手极佳的几位没被碎玻璃伤到,也就听觉敏锐的于逸第一时间感觉到了异常,迅速将伊桃护在了墙边。后背被锋利的玻璃划开了道血口子。 「于逸!」伊桃摸到一手血,惊唿:「你受伤了!」 「祁月!你怎么只管自己跑,怎么不拉哥哥我一把?还有没有一点兄妹情了?」祁阳指了指自己被玻璃碎片迸伤的脸,嘤嘤嘤地抱怨道:「你看我这脸,我这帅气的脸!都要破相了!」 祁月并不关心他的脸破没破相,嫌他挡了视线,把他往边上拨了拨:「闪开。」 骆雪低头瞥了眼她与谢必安牵在一起的两只手,愣了一下。慢半拍抬起头,与一旁的谢必安对视了一眼,抽回了被他紧攥掌心的手。 她没多言,默不作声地往掉下楼的尸身前走近了些。与祁月一起蹲下细看。 谢必安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很快移开了,往周围巡睃了一圈。清点完人数,这才朝祁阳招了招手,低着声与他言语了几句。 祁阳听完吩咐点点头。叫上祁月一起,往屋中去。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细细检查尸体掉下的那个房间。 一行人各怀心事互相提防,在谢必安的安排下,分散院中各个角落巡守。 安全屋中再没了说话声,只有不时走动的脚步声簌簌作响。黑漆漆的夜幕下,气氛越发诡谲。 掉下楼的两具尸体死状相似,且出事前都是无声无息的。 祁阳和祁月在楼上搜寻了一番,一无所获。倒是在折返时,祁阳有了意外收穫。 祁阳在尸身边逗留了数秒,一摸尸身,找到了点东西。旋即匆匆将寻到的物件收起。 待聚在院中的人散去,他才与祁月一道寻了藉口将谢必安和骆雪引去了二楼,把揣在怀中的两个皮制娃娃给谢必安递了过去。 那两个娃娃是用碎皮制成的,粗制的缝接口弯弯曲曲,似虫爬。碎皮和粗针的效果,让这两个娃娃的面部看起来极狰狞。 两个娃娃的口中皆被塞了团沾灰的棉质物。更诡异的是,这两个娃娃正淌着血,且扭曲的姿势与摔下楼的两具尸体一模一样。 骆雪翕了翕鼻翼,嗅出了点特别的味道。 这是人皮缝制成的娃娃。 谢必安似有所料,只轻飘飘盯着那两个模样惊悚的娃娃看了一眼,便将东西递了回去。 他拿过祁阳递来的干净帕子,低垂着眉眼,细细擦拭沾血的指尖。 骆雪目视着被祁月小心收进盒的娃娃,看她在盒上贴了个符状的东西,诧异道:「这是什么?」 「巫蛊娃娃。」祁月道。 「巫蛊娃娃?」骆雪不怎么理解地看着她,「是做什么用的?」 「这是从活人身上生扒下的皮缝制成的诅咒娃娃。因是活着时便被生扒下的皮,因此在人活活耗死前,这娃娃积聚的怨念极大。」 祁阳续上了话,解释道:「施咒时一般至少要动用两个娃娃。类似牵丝线连结的咒法,由怨念最深的主娃娃操控,主娃娃受到的伤害,会直接反噬到巫蛊娃娃身上。而拿到巫蛊娃娃的被害者,也会因其手中的娃娃受到严重反噬,遭遇同样的伤害。」 骆雪听明白了。 那些死状惨烈的队友之所以在经受折骨断筋这般非人折磨时一点声都没有,都是因巫蛊娃娃口中被塞了棉絮。 「吱嘎吱嘎」,院中有食骨啃肉的咀嚼之声。 骆雪听着这般动静,感觉鸡皮疙瘩直起。她循声探头,隔着破损的窗户往楼下看,瞧见了一大群黑色的野猫 那群野猫乌泱乌泱地往院里涌,齐聚在两具尸身边,啃食地上的尸体。 尸液内脏流了一地,恶臭的腥味刺鼻。不时有啃食尸骨的黑猫抬头警惕观望左右,如炬的眼在浓墨的夜色下瞧着格外瘆人。 祁月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边,与她姿势同步地往楼下看:「昨夜就是发现的晚了。等发现少了人的时候,地上就只剩了那么一滩血污。」 骆雪闻言皱眉,曲指掩住了鼻子。她实在是受不了这味。 「那些人身上的巫蛊娃娃,应该也是这么没了的。」祁阳猜测道。 「今晚註定不太平,都打起精神。」谢必安道。 「是没得睡的意思吗?」骆雪眼皮发沉,感觉自己的头还是晕的厉害,疲累得很。她反手探了探额温,有气无力道:「可我还发着烧呢,我是病人。」 「你觉得内鬼会特殊照顾一下病人?」谢必安一脸正色地警告道,「还有,撒娇对我没用。」 「……」什么撒娇?骆雪一愣,瞥见一旁两道明显在吃瓜的目光,不悦道:「我只是在阐述事实。」 祁阳清了清嗓子,适时接上话,打破了两人间对峙的僵局。 「七爷,要寻个机会再搜一遍吗?」 「别白费劲了。」谢必安移开了视线,敲了根烟咬嘴里,偏头点上:「前一夜不是侥倖。那个人,是有备而来。」 骆雪打了个哈欠,强撑起眼皮,问:「刚刚聚在楼下的时候,队伍里有缺人吗?」
第140页 「没。」谢必安摇了摇头,徐徐吐出一口烟:「都到齐了。」 「能在咱七爷眼皮子底下有这般小动作的,确实是有点本事。」祁月道。 祁阳可不乐意听这话,立马表示不服:「你这什么歪屁股话?在夸谁呢?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 「我只是在阐述事实。」祁月不咸不淡道。 「……」像是在重复她之前的话。她是不是故意的? 骆雪盯着祁月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看了数秒,听一旁的谢必安叫了她一声,移步跟了过去。 谢必安差祁阳召了巡逻的人回屋,让安全屋里的人都齐聚在楼下。各自找个地休息。 说是人都聚在一起,彼此间好有个照应。实则是在防不轨之心的那位。 楼道里的钟声入夜听着格外震耳。 骆雪斜趴在躺椅里,睡意被钟声驱散了些。她稍抬了一下眼皮,瞧见伊桃拿了毛毯来。 伊桃轻手轻脚地越过坐在她近身处的谢必安,很贴心地给她盖上毛毯。 视野朦胧。 骆雪瞥见注意力似在别处的谢必安在伊桃靠近时偏了一下头。 她身体里一点力气都没有,嗓子疼,感觉说话都费劲。便没吭声,蜷起身体,又闭起了眼睛。 后半夜气温骤降。一屋人围坐在火炉边取暖,只有炉中的火苗在噼里啪啦作响。 这样的氛围下,不少人开始昏昏欲睡。 迷迷煳煳间,感觉额头上有一只冰凉的手贴了过来。那只手在她额头上停留了片刻,窸窸窣窣地在拆袋。不消多时,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放在了她的额头上。 是退热贴。 眼皮仿若有千斤重,骆雪睁不开眼睛,但是来人的气息却让她格外安心。 很好闻的菸草香。 她从前,明明是讨厌烟味的。 后半夜她睡得很沉,再睁眼,天已大亮。 本在给于逸换药的伊桃见她醒了,忙不迭走了过去,额头碰额头,给她测了测温。 骆雪在她靠近时瞳孔瞬间放大,僵着嵴背忘了要躲开。 「还好,烧退了。」伊桃松了口气。 骆雪恍惚了会儿,记起要问:「昨晚……」 她想问昨晚谢必安是不是给她换退热贴了?话才起个头,她就觉得怪怪的,止了话音。 伊桃以为她是想问前一夜的状况,接话道:「还好,有七爷坐镇,昨晚后半夜没发生什么事。七爷让祁阳煮了粥,我去给你盛碗粥过来暖暖胃。」 骆雪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在院中抽菸的谢必安听得屋中的说话声,捻烟回屋,缓步走去在叠毛毯的骆雪身边,踢了张空椅坐下看她。 「你的心也是真的大。不怕睡着睡着,就把自己交代出去了?」 「不怕,这不有你嘛。」骆雪道。 谢必安略沉吟,看着她,问:「你就,这么信任我?」 骆雪一愣,低垂着头避开了他直直看来的目光。捋平叠好的毛毯,含煳着答:「好像……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76章 乔迁宴8 许是前一天团队中没再有人在入宴时把肉吐出来的情况,谢必安省了要求他们顿顿吃肉的「锻鍊」。 骆雪暗觉庆幸。退烧后喝了点粥,又在田地中掰着玉米发了发汗。酸胀的筋骨活动开了,感觉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地里的玉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每日骤减。 为防有人私下有小动作,各团队的领头都留了心眼,差遣队中的一波人轮流巡逻守在田边,互相警惕监督。 午间休息的时候,骆雪拿出晨时分得的干粮。盘腿坐在草堆上,就着水啃干粮。 她忆起前一夜所见,若有所思地盯着季风那一处看了好一会儿。 站在树下与于逸谈话的谢必安抽了根烟,捻了菸蒂往回走。 见骆雪朝他鬼祟招了招手,他步子稍顿,径直走去她身边。背手俯身,把耳朵给她送了过去。 骆雪顺势仰起头,唇贴近他的耳,低着声道:「你有没有发现,季风团队的人少了好多。你路子广,或许,你知不知道前一夜他们团队里遭过内鬼吗?」 「没。」谢必安简短作答。正要直起身,冷不丁被她抓住了衣领。 他低垂的眼睫陡然一颤,斜向她的目光落在了她没什么血色的唇瓣上。 她本就肤白,唇裂色淡。虽已退烧,但仍有几分病弱的娇态。 骆雪没注意到他愈发炙热的目光,一双眼仍警惕看着季风的方向。 声又低了几分:「我也只是猜测。如果不是内鬼的关系,莫非是跟他突然拥有的自愈能力有关?」 看她唇齿张合,他有片刻的恍惚。待她转头看来,谢必安迅速拍开了她揪住自己的那只手。 转开视线直起身,他慢条斯理地捋了捋被她抓皱的衣料:「在这世界,要想有所得,就必然要付出一些代价。在我看来,是公平的。」 这话的意思,是肯定了她的猜测。 骆雪盯着他来回捋衣的手看了数秒,撇了撇嘴。 这矫情怪。 除去入祠堂前又因缺少装玉米的麻袋死伤了一波,以及在开宴时为争抢锅中数量有限的「两脚羊」相残相杀了一阵。 这一日没什么特别大的动静。 想来也是讽刺,从第一夜知晓桌上的炖肉是同类,众人皆惊惶不敢食。到如今为了活命,早忘却了所谓的人伦道义,恢復成了最原始的本性。
第141页 间隔的时长,不过区区数夜。 这个地方很可怕,轻而易举就能剥开人类驯化多年的道德感。 人性果然不能细勘。 有了前两晚的经验,谢必安吩咐祁阳提前组了队形,一层叠一层地掩护退避。 一行人保持队形一路寻至安全屋,途中虽也有被藏在暗处的邪祟物攻击过,但好在没再有无谓的死伤情况。 第三晚与前一夜一样,团队中人皆聚于一屋中各自寻了地休息小憩,互相监督以防不测。 门口有祁阳和祁月结伴巡岗值守。 骆雪也不例外,努力瞪圆了眼睛强撑到半夜。听得楼梯口的钟声长鸣了几声,哈欠便一个皆一个地来了。 也不知挺了多久,她最终还是没忍住困意,沉沉睡了过去。 意识再次转醒的时候,耳边满是嗡嗡嗡的窃语声。 骆雪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从躺椅上坐起,没瞧见谢必安的踪影。周围人的神色古怪,或惊讶或迷茫。 她环视了一圈,很快觉出了反常。匆忙拉住了从她身边路过的伊桃,问:「怎么了?是昨晚出什么事了吗?」 「不是,是……」伊桃左右观望了两眼,似有顾虑,压低了声:「是七爷。」 骆雪一惊:「他怎么了?」 「我们七爷吧,有时候是会有一点……」伊桃欲言又止,道:「这个症状很少出现,之前便没跟你提过。不过我们七爷的皮相好,什么扮相到他身上都是很美的。」 这话明显有深意。骆雪很快明白过来,她口中之意,莫不是「七爷」体内引她来此处的……女性意识觉醒了? 「我就是提前给你吱个声,你也好有个心理准备。一会儿你别被吓着就行。」伊桃道。 骆雪恍然点头,大抵猜到她说的「吓着」是什么意思了。 正头靠头地说着话,众人话题中心的那位不疾不徐地从院中折了回来。一屋人瞬间没了声,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转向了门口。 「愣着干嘛?」尾随其后的祁阳扬手比划了个要揍人的手势,「都不想活了是不是?规矩呢?」 虽是满腹疑问,但众人对「七爷」还是很有畏惧心的。 听七爷的亲信开了口,都很配合地匆匆起身相迎,恭敬与门口那位与平时好似不太一样的七爷打招唿。 「七爷。」 「七爷。」 …… 此起彼伏的声浪里,唯有骆雪坐着没动。她隔着人群,与立于门口的那位四目相交了片刻。 这张美到雌雄莫辩的脸,果然就算是少女扮相也很合适。 见那位走了过来,骆雪下意识抱紧了怀中的小巴,警惕看她。 她跟谢必安和岑寂都不一样。直觉告诉她,她定也不是个善茬。 站到她面前少女模样的那位,与「七爷」有着同一张脸。是七爷的气味,只是多了一股淡淡的茉莉香。 样貌一致,不过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黑长髮,穿着一身粉色的洛丽塔裙,怀抱一只灰色的兔子玩偶。 如初见时那般,面色阴沉,气场迫人。 少女冷冰冰看着她,弯下腰,朝她伸去手。 怀中的小巴炸了毛,喵呜呜叫了几声,窜到地上跑走了。 骆雪下意识缩手后倾,试图避开她的触碰。但她的动作还是慢了半拍。 少女拉住了她的手,夹抱着兔子玩偶,竖起一根手指。在她掌心里一笔一划,慢慢写下了一个名字。 「我叫,萧静。」她话音轻缓柔软,是属于少女声的那种清悦音色。 声音也完全不一样了!骆雪突然间有些好奇,低下的视线往她半隐半现的衣下瞄了瞄。「配件」竟然也是匹配了原装的!她更惊讶了。 这个世界真是太疯狂了! 切片之间差异这么大的吗? 萧静注意到了她异样的视线。她丝毫没躲,似是想让她看得更清楚些,往她面前又凑近了些。 骆雪不自觉瞪圆了眼:「你跟他们……」 「就是你想的那样。」萧静肯定了她的猜测。说话间,她伏低了身。鼓起腮帮子,使坏般在她耳后吹了口气:「不喜欢吗?」 骆雪被她的骚操作吓得一激灵,勐地推开了她:「你干什么?」 「在我看来,你是喜欢这种刺激的。」 「……」她果然也是个疯子。 萧静的出现,让季风顿时眼前一亮。 季风之前就曾与她打过交道,对于她的出现并不觉得意外。相较于对谢必安和岑寂的敌意和畏惧,他与萧静迎面相逢,相处方式听着倒更像是旧情人久别后的重逢。 只是相谈的话明面上虽听着亲热,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无不暗藏玄机。 两位团队的领头在玉米地里一来二去地说了几句话。季风很是胆大地对萧静伸去了手,揽住了她的腰。 在探她的底线。 周围瞬间一点声都没有了,一双双眼睛齐齐看着萧静。 萧静对于季风的无礼之举没表现出太大的情绪起伏,只淡淡扫了眼他搭扣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不冷不热地推开了他。 乡道上短暂交锋。两队人徐徐前行,错身而过。 在一旁悄声观察的骆雪愣了会儿神,匆匆跟上前头的萧静。瞥见季风在她经过时忽地停下了步子。她倏地抬头看去,迎上了季风颇有深意的目光。
第142页 季风微微一笑,动作极快地将她拉扯进怀。 骆雪一个没留神,就已经被他死死扣住了肩。她曲肘试图撞开他,可惜力量悬殊,没能挣脱他的束缚。 伊桃一看骆雪被擒,急忙往她那侧行了一步。 祁月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暗摇了摇头。 走在最前头的萧静似是感应到了什么,缓步回眸,撞上了季风挑衅的目光。 「既然七爷现在用不上了,留这美人在身边也是白白浪费。」季风低头看了眼在咬他胳膊的骆雪,收紧了力不让她逃脱:「不如,割个爱?」 「呵。」萧静不明所以地笑了一声。在众人的注目礼下,不疾不徐地迈步往回走。 她站到了季风面前,朝他怀中紧搂着的骆雪略抬了抬下巴。 季风看着她。默了数秒,扣在骆雪肩上的手指一根、一根慢慢松开了。 骆雪一得机会,忙不迭从他身前逃开。 祁月单手一拢,举刀将她护在身后。 待骆雪脱困,萧静才又朝季风面前迈近了一步。与他贴身而立,她伸手勾指,娇滴滴拽住了他的衣领。侧过脸,唇凑到了他耳边。 唇齿张合,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季风嘴角的笑意渐渐凝住消失。未及回应,手背一阵钻心的疼痛。 萧静不知何时亮出了刀子,趁他不备,在他扶住她腰的手背上狠狠剜下一大块肉。顿时鲜血直流。 季风痛到额上青筋暴起,在她抬臂时迅速抽出藏在衣中的刀子。 与她同时出手,各自的刀口都抵住了对方的喉。 僵持对峙间,萧静低下的视线落在了他还在淌血的手背上。掉地的肉块被一股神秘力量推了回去,皮肉在慢慢长合。 须臾,他被剜了肉的手背便自愈成了伤前的模样。 萧静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的手背看了会儿,手腕一勾,收回了刀子。 季风没动,攥紧了刀柄,看着她。 她懒洋洋掀起眼皮,看向他起了杀意的眼睛。咫尺之距,她并没打算避开架在脖间的尖刀。 张口吐舌,舔舐刀口的鲜血。 舌尖尝出了血味。 她似被戳中了笑穴般,癫狂大笑。 第77章 乔迁宴9 「哈、哈哈、哈哈哈……」 骆雪对这惊悚的笑声记忆犹新,屏息看着嘴角齿间皆挂着刺目血迹的萧静,只觉头皮发麻。 与她贴身而立的季风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定睛看她笑了一阵,跟着收起刀子,莫名扬起了嘴角。 看表情,泰然的就好像方才被生生剜了块肉的不是他,而是旁人一般。 可骆雪分明记得,他是记仇的。 伊桃见骆雪一副恍惚模样,以为她是吓着了,偷偷抓了抓她的手,关心道:「怎么了?是吓到了吗?」 「没。」骆雪回神看了她一眼,很快又转回了视线,紧盯着季风的方向:「我只是有点不明白,为什么……」 护挡在她们面前的祁月略偏过头:「是在疑惑季风刚刚明明已经占尽了先机,却没有趁机对七爷下死手吗?」 骆雪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嗯。」 「那是因为……」祁月刚要开口,被一旁的祁阳插话打断了。 「季风在七爷面前吃过不少暗亏。咱七爷最擅长的就是秋后算帐,这种明亏不吃,少不了日后有得受的。」祁阳道。 「只差一个落刀的动作。」骆雪还是觉得不太合理,转回视线紧盯着季风的方位,道:「他不像是个不敢赌的。他在顾虑什么?」 祁月推开了挨近的祁阳,提醒道:「你看他脚下。」 骆雪闻言视线往下低了几分,正巧瞧见攀缠在季风脚脖上藤状的暗影在疾速退去。 她嗅到了一股焦尸味。这股味道,跟她曾遇上的恶灵气味一致。 这必然是萧静的手笔。可她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操纵这些邪祟物的? 骆雪皱眉抬眸,目光落在了萧静指间的黑色圈戒上。那个戒指又闪出了异样的柔光。 玉米地里的玉米数量愈发少了。 第四日。游戏任务时间已过半,有心慌之人按耐不住,还未到截止日就起了害人的心思。 一旦有人挑头,潜藏在人性至暗面的东西便如深潭投石般起了涟漪,再斗,便掀成了浪。 设陷阱的、明伤暗抢的,用尽了手段。玉米地里不见了前几日的悠闲祥和之派,人与人之间就算曾比肩为友过,也无不设防。 暴戾的血腥味栖在玉米地中窥视着每个人的表情,久久不散。 骆雪把周遭的腌臜事尽收眼底。她清楚自己就算再不屑这些行径,却也终会沦为其中一员。 这个世界在深挖人性的恶,在以一种极端手段同化他们。 一股寒意从心底陡然升起,她第一次生出了想逃离这人间炼狱的想法。 萧静坐在高高的草垛上,一手抱着玩偶兔,一手悠闲抚猫。居高临下地环视四野。 小巴在她的掌心下瑟瑟发抖。 她的麻袋交予了底下人,连根手指都懒得动。交代一声便是,自会有人替她掰了玉米装满袋子。 血腥味愈重,她嘴角扬起的弧度愈深。 转眸间瞧见不远处的骆雪提着半袋玉米朝她走了过来,她面上诡谲的笑意凝滞了一瞬,慢慢耷下嘴角,恢復了之前的冷沉之态。
第143页 骆雪拖着玉米袋子走到了草垛旁,盯着在萧静掌下惊恐瞪圆了眼的小巴看了会儿。小巴的表情,很像是被绑架了。 在这个世界还活着的小巴,此刻看起来更像是引她入局的饵。 半晌没听她出声,萧静落在别处的视线转向了她:「小美人,找我?」 骆雪抬眸迎上了她的目光,纠正道:「骆雪。」 「嗯。」萧静稍一点头,「骆雪小美人,找我什么事?」 「……」这语气,跟岑寂有几分相似。 骆雪默然盯着她看了两秒,直抒来意:「要怎么逃出去?」 萧静挑唇,露出个瞭然的笑。旋即不疾不徐地抱起一旁炸了毛的小巴,轻轻揉抚它毛茸茸的脑袋:「你捨得它?」 骆雪迴避了她的问题,肯定道:「是你带我进来的,一定也知道怎么出去。」 萧静没接话,只盯着她看。 与她无声对视了数秒,一股刺骨的寒意在往嵴椎深处钻。这莫名的寒意来得蹊跷。骆雪冷不丁打了个抖,落在她漆黑双眸间的目光低下,看向了被她搂抱怀中的小巴。 小巴在萧静的掌下如烛蜡般在慢慢融化。 骆雪顿觉唿吸一滞,下意识往她身前疾行了几步,伸手想要把她怀中的小巴夺过来。 前伸的手扑了个空。 萧静极灵巧地侧身躲开了她的抓扑,抬臂蜷指,在她眼前生生捏死了她的小巴。 小巴悽厉的惨叫声与萧静尖锐的笑声杂绕在耳畔,震得她头痛。 身体似被下了定身咒般瞬间动弹不得。骆雪眼睁睁看着小巴惨死却一点办法都没有,眼底被愤怒的血色浸染。她怒瞪着双目,恨不得将萧静扑咬撕碎。 萧静止了笑声,甩手一抛,弃了猫的尸体。她摊手舔了舔掌心里的血迹,如妖似魅,百无聊赖地嘆了口气:「啧。这就起杀心了?」 骆雪并没有否认。紧咬牙关,盯着她嘴角挂着的血渍。 「你太弱了。」萧静俯下身,一双黑洞洞的眼睛直直逼视着她充血的双眸:「如果你有胆杀了我。说不定,你能逃的出去呢?」 是在试探?又似在给她一个不知是不是正解的答案。 掌心里有一冰凉铁器慢慢成形。骆雪一愣,低头看去,是「七爷」的专属匕首。 她竟还给她递来了刀子! 能动了。骆雪攥紧了手中的匕首,心生的恨意已不容她多加思考。她本就无所顾忌,小巴一死,她更是了无牵挂。 她抬臂一挥,匕首的锋刃直直往萧静的脖中刺去。 萧静没躲,反倒是像在配合她一般,倾身往她面前又凑近了几分。 咫尺之距,匕首即将刺向她动脉的那一刻,骆雪忽地感觉手腕一紧。她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她一愣,转头看去。 是季风抓住了她。 萧静缓慢直起身,看着多事的季风,不快道:「你未免有点扫兴。」 季风与一旁的骆雪对视了一眼,在她甩手之际松开了她。微微一笑,道:「七爷还是这么顽皮。」 话音轻松自若,真像是在评论邻家调皮的小妹一般。 骆雪警惕退行了半步,蜷指抓握住被他捏疼的手腕。掌心一空,先前在她手中突然出现的匕首又在眨眼间突然消失了。 她正觉错愕,听得脚边有猫「喵喵」叫了几声。 小巴歪着脑袋,在她脚边乖乖巧巧地蹭了蹭。 小巴?小巴又活了! 骆雪低头看脚边在与她撒娇的小巴,感觉到了它贴贴时的真实体温,心中霎时一喜。 所以,刚刚眼见的一切,都是萧静对她施下的障眼法? 可这也不对。在现实世界中,小巴早就死了。 到底什么才是真实的? 她怔怔地看着小巴,彻底混乱了。 季风与她擦肩而过,附耳低语了句:「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1 像是一种提醒。骆雪恍然回神,转头看去,他已经回了自己的团队。 「骆雪。」夏兰拖着玉米袋走了过来,恰隔了她的视线:「愣着做什么?快掰玉米啊。小心时间不够。」 「嗯。」骆雪点点头,看了眼一旁视线早已转向别处的萧静。没再耽搁,弯腰抱起小巴,往玉米地深处走去。 「请各位贵客用餐吧。」 祠堂里,村长的这话无异于一道催命符。 又是一场血腥厮杀。 骆雪渐渐感觉麻了,就连吃下锅中的肉块,都已无任何真实之感。 安全屋中,萧静没有像谢必安之前那样让众人齐聚在一屋以防内鬼突然出手。她命祁阳吩咐了下去,与之前的规矩一样,各自组了队自行择房休息,到点轮番巡守。 临上楼前,她不忘回头朝抱着小巴出神看她的骆雪招了招手:「你来。」 骆雪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过去。一路尾随着她回了房。谨慎回眸确认没人跟着,她这才将门关上:「为什么这么做?」 「什么?」萧静明知故问。 「你这么做,会造成无谓的死伤。」骆雪道。 「不死点人,怎么抓内鬼?」 「你好像很喜欢杀戮。」 「不。」萧静话音一顿,似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嘻嘻笑道:「不是好像。」 她很喜欢放声大笑。每每听她这般笑着,骆雪都感觉很不舒服。
第144页 「你笑什么?」她恼道。 萧静没接话,缓步朝她走了过去。 她朝她伸去手,冰凉指尖细细触抚过她的眉梢眼角。 「好一张美人脸。」她由衷嘆道。 脸部的冰凉触感令她汗毛直立。 骆雪没躲,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想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静待她的下一个动作。 萧静在她脸上来来回回摸了许久,终于移开了手。 骆雪暗松了口起,目送着她走去了柜子旁。 她从柜子里取出一盒药,又折了回来。拧开盖子,指尖在药盒中点了点,捻出药膏。 骆雪的目光落在了她指尖青黄色的药膏上,眼见她沾了药膏的手伸向了她的唇,她下意识往后退开了半步。绷紧了神经,背到身后的手偷偷抓住了门把。 「别动。」萧静话音低低地阻了她退离的动作。 她迈步向她,优雅抬手,沾了药膏的手指轻轻点揉着她嘴角裂开的口子。 「要是落了疤,可就不美了。」 作者有话要说: 1引自《梦》,译:就算把假的当作真的,时间久了假的就被认为是真的了,真的就成为假的了。 第78章 乔迁宴10 萧静动作温柔地替她嘴角的伤口上了药。 凝视着她的嘴角静了片刻,她绵长的眼睫抬起。近距离看着骆雪骤然放大的瞳孔,噗呲笑了一声:「你就这么怕我吗?」 「咚咚咚——」 有人叩门。 「七爷。」是祁阳的声音。 萧静的目光斜向了她身后的门板,将手中的药膏放至一侧的柜子上:「你老实在这待着,我去去就来。」 骆雪听得外头的动静,偏了一下头。被她推着往门边挪了几步,她下意识抓住了她的衣袖:「你就不怀疑……」 「担心我?」萧静明显一愣,低眸看着她紧抓自己的那只手:「你没理由担心我。那你担心的,该不会是……」 被窥了小心思。骆雪急忙松手,没再多言。 萧静饶有深意地弯起嘴角:「我突然觉得,你很有意思。」 叩门声愈发急促了。 「七爷?」祁阳又试探着叫了一声。 萧静的注意力转向了门的方向,简短交代了声「把门锁好」。错身越过她,开了门出去了。 这个安全屋占地不大,百步之间萧静的活动范围基本不受限。 骆雪轻手轻脚地行至门后,贴着门板听外头的说话声。 祁阳似找到了什么线索,正与萧静窃语。不消多时,门外的脚步声远去,渐渐听不见声了。 她的思绪很乱,站在门后发了会儿呆。听小巴在喵喵叫,她回神看去,走到了窗边。 楼下的两拨人正在换岗。她往楼下随意看了一眼,把跳上窗台的小巴抱回了地上。 「咔哒——」门把被人拧动。 忘了锁门!骆雪心下一惊,倏地转过头去,瞧见门缝后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 「夏兰?」 与她打量的目光撞上,夏兰同是一脸惊讶:「啊,是雪姐?抱歉啊,我不小心走错门了。」 骆雪与她打过交道,清楚她不是个粗心的人。 况且,安全屋里除了这个七爷特定的房间外,可供轮流休息的房间只有两个。这个时间走错门,多半是有问题。 骆雪有了这般猜疑。没吭声,默然看着她,等着她自己出去。 夏兰把着门边没动,眼珠滴熘熘地转,视线往屋内来回扫了扫:「就雪姐一个人?七爷呢?」 「出去。」骆雪没有要与她周旋的打算。 「雪姐怎么还逐客啊,真冷淡。」夏兰没管她说什么,自顾自地走进屋中。背到身后的手中提了一兜水果。 她把果袋放到了桌上,套近乎道:「我这有梨,下火最好了。我瞧着雪姐最近该是忧心的事多,好像是有点上火。要一起吃点吗?」 骆雪没吭声,一双眼紧盯着她扯袋的那只手。瞧见她从袋子里取出了一把水果刀,拔了刀鞘,亮出了刀锋。 果然是来者不善!与她转头看来的目光撞上,骆雪警觉道:「你要做什么?」 「不对,雪姐这话错了。」夏兰古怪一笑,举着手中的刀子一步步朝她走了过去。 她进一步,骆雪便悄声往后退一步。一进一退,骆雪被逼至墙角。一旁的柜子挡了路,退无可退,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 骆雪瞥了眼装饰柜上的陶瓷瓶,伸手试图抓住瓶子随时准备反击。伸手一瞬,却被夏兰突然抓住了手腕。 夏兰动作极快地反手一塞,将刀柄塞进了她手中。 骆雪奋力反抗,被她塞刀的举动整懵了。还未及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就见夏兰狠狠朝她撞了过来。 电光石火间,骆雪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刀子。 夏兰稍一侧身,胳膊擦过她手中的刀锋。 顿时血流如注,伤可见骨。 剧烈的撞击下,骆雪一旁的柜子被撞翻。 「哐当——」瓷器碎了一地。 小巴被吓的炸了毛,满屋逃窜。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骆雪瞪圆了眼看她。 夏兰伤得不轻,紧捂住臂上的伤口,因疼痛,一张脸霎时变得惨白。她张口启唇,从牙缝里挤出声笑:「是雪姐要对我做什么才对。」
第145页 骆雪慢半拍品出了她这话的意思。僵硬低头,看着自己手中握着的那柄沾血的刀子。 没关严的门被人从外头撞开。巡逻的一队人听到动静,匆匆赶来。众目睽睽下,骆雪惊慌丢了手里的刀子。 「救命!救救我!」夏兰一见有人赶来,捂着流血不止的伤口跌跌撞撞地往人后躲。 抖着手指了指很快敛了惊慌神色的骆雪,哭腔浓重道:「她!她是内鬼。她要杀了我!」 相较于旁人或错愕或不可思议的反应,骆雪表现的要淡定得多。 夏兰既是有备而来,那她就不必费唇舌解释了。也省得说多错多,越描越黑。她在众人警惕的目光下抱起缩藏在角落的小巴,施施然走去沙发边,旁若无人地坐下。 「快叫七爷来!」有人急急喊了一声。 立马有人应和,咚咚咚地往楼下跑。 萧静得了消息,很快便赶来了。 她拉过夏兰被血水浸透的胳膊扫了两眼,面无表情地抬了抬手,示意跟来的伊桃带她去包扎。 「七爷,骆雪她不会……」伊桃慌了神,想替骆雪解释,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她搀住被萧静推过来的夏兰,极不放心地朝沙发上悠哉撸猫的骆雪看了好几眼,急道:「就算她做错了什么,也是不得已的。还望七爷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不要对她赶尽杀绝。」 没想到这个时候还有人会替她求情。伊桃果然是个傻子。 骆雪揉猫的动作微微一顿,不动神色地略抬了一下眼,视线扫向门口的人影处。须臾,掀起的眼睫又慢慢垂耷了下去。 「七爷……」后脚闻讯赶来的祁月欲言又止。 祁阳拦住了她,在一旁低着声劝了劝:「七爷肯定有自己的打算,你就别添乱了。」 于逸寻了要给伤者上药包扎的藉口,强行把慌了神的伊桃拉走了。 众人围聚在门口窃窃私语之际,萧静步入了屋中。她低着头看脚下,循着地上的血迹,在屋内若有所思地来回踱步。 片刻后,她吩咐了声:「都出去吧,把门带上。」 一行人不敢忤逆她的意思。得了话,陆陆续续地往外走。 走在最后的祁阳把还在探头往里看的祁月往边上拨了拨,把门关上。 门外哄闹的说话声渐远。 萧静弯腰捡起个掉地的梨,在裙摆上随意擦了擦,咔嚓咬了一口。 忽地感觉到近身处有道目光转向了她。 她嚼着甜梨走去了沙发边,把怀中抱着的兔子玩偶往沙发边一放,弯腰摸了摸骆雪怀中的小巴。 「没话要对我说?」 这种拙劣的小把戏,不可能骗得过她的眼睛。骆雪目视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道:「你又不是个没脑子的。」 萧静噗呲笑了一声,手中啃过一口的梨往她那侧递了递:「吃吗?」 骆雪摇了摇头,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移开了:「你要怎么跟底下人交代?」 「等。」 「等?」 「嗯。」 骆雪闷声回顾了一下近来的蹊跷处,猜测道:「这事……是不是跟季风有关系?」 萧静又咔嚓啃了口手中的梨,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嚼着:「你果然,也不是个没脑子的。」 满耳朵的咀嚼声。骆雪诧异看她:「你还吃?这是夏兰拿来的,就不怕有毒吗?」 「他不敢对我怎么样。」萧静肯定道。 两人坐在沙发上说了会儿话。 屋里瀰漫的血腥味让骆雪浑身不舒服。她抬臂间瞥见袖上溅到了血色,皱了眉。将小巴放到沙发边的毯子上,起身打算去浴室沖洗一下身上的血污。 才刚站起,她忽地感觉一阵晕眩,眼前之景被纸煳住了般,变得模模煳煳。 与这阵晕眩感成鲜明对比的,是骨缝中钻心的疼。以至于她如被塑住了,瞬间动弹不得。 不对!这种感觉很不妙。 她极费劲地张了张嘴,想要提醒一旁的萧静。可嗓子眼里一点声都发不出。 思维明明没有停滞,四肢却完全不听使唤了。 她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惊恐看着自己一步一步慢慢走到了浴室门边,僵硬捡起了地上沾血的刀子。 她的手反向握住了刀柄,冰冷的刀锋对准了自己的脖子,刺了下去。 任她怎么反抗都没有用,这具身体已经脱离了她的控制。即便想闭眼都是难事,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锐利的刀口一寸寸逼近她的动脉。 刀子破开了她的肌肤、切开了她的皮肉,脖间刺痛。 「要是你死了,就没那么多麻烦事了。」她恍惚听到萧静附在她耳边说话。 她心下一跳,又听萧静似在呓语:「不过,你要就这么死了,好像又有点无趣。」 脖间生疼。她已无力再去思考萧静话中之意,刀子再深几分,她便是真要交代在这了。 千钧一髮之际,侧后方忽地伸来一只手,抓住了刀口。 萧静徒手握住了刀锋。蜷指攥紧,阻了她自伤的动作。 鲜红的血从她白皙的指缝间溢了出来,鲜血一滴一滴落到脚下,凝成实形。滴落脚边的血蛇形般蜿蜒至床下。 骆雪神色木然,眼中一点光都没有。虽是抽走了刀子,但她的手仍虚握着,还在不受控地往脖中施力。 萧静贴面淡扫了她一眼,移开的目光转向了床下。不疾不徐地走去了床边,掀开了床罩。
第146页 作者有话要说: 第79章 乔迁宴11 一个碎皮缝制的巫蛊娃娃从掀开的床罩下露了出来。 萧静弯腰伸手,将那模样惊悚的娃娃从床底拿了出来。摊开手,将掌心里的血迹涂抹在巫蛊娃娃的面部。启唇似念咒般低语了几句。 骆雪顿觉头痛欲裂,倒抽了口气。 晕眩间她吃痛扶额踉跄了几步,一手撑墙,勉强站稳。眼睛渐渐能看清了,身体也能动了! 这样怪异的痛感持续的时间不长。在萧静闭口看她时,她除了脖子里被刀划伤的口子隐隐作痛,身上的其余痛觉都消失了。 四目相交,骆雪怔了片刻,低下的视线看向了她手中被抹了血的巫蛊娃娃。 那个娃娃似被注入了生命一般,眼珠在转。 骆雪险些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定睛再看,那巫蛊娃娃在眨眼睛。 太诡异了!鸡皮疙瘩直起,骆雪屏息看着她手中变了样的巫蛊娃娃:「你……做了什么?」 萧静没有回应她这问题。她将娃娃藏在怀中抱着的兔子玩偶后头,朝门的方向一偏头:「要去看戏吗?」 走廊里站了几个巡逻的人。 见她们开了门出来,侧立走廊的一众人纷纷转过头,警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骆雪的身上。 守在门外的祁阳听到开门的动静,立马迎了上去。他一手拢在嘴边,与萧静耳语了几句。 萧静瞭然点头,扬言要当众处刑。差他把团队里的人都叫上,集中在院里。 七爷的阵仗一向大。 院中支起了架子,点起了篝火。篝火边围站了不少人,皆背手而立,模样恭敬。 噼里啪啦的火燃声里,萧静端坐在院中的太师椅上,睥睨众人。 跃起的暗影在她冷沉的面部摇摇曳曳。她抬手一勾,示意候在一侧的祁阳把耳朵送过去。 骆雪从容站在围拢成圈的视线中心,抱着小巴,低头抚猫。 任旁人如何指指点点议论她,她都不为所动。眼皮都懒得掀一下。 耳边的杂音里,偶尔掺了几句伊桃为维护她与旁人的争执声。 相较伊桃的急躁反应,祁月明显比她冷静得多。祁月根本就不屑与人多言,旁人若说了她不爱听的,直接一个巴掌甩了过去。 真是有够热闹的。 骆雪这般寻思着。她一时也分辨不清心底具体是什么感觉,好像情绪很多,又好像什么情绪都没有。 「夏兰,」祁阳朝夏兰站着的方位招了招手,「七爷让你过来。」 夏兰被点了名,她聚焦在骆雪身上的目光转向了篝火边的太师椅处。与萧静直勾勾望去的视线撞上,她心下一惊,匆匆低下头去。 「你是功臣。」萧静目视着夏兰走到了她面前,道:「你来说,要怎么处置内鬼?」 夏兰低垂着头,战战兢兢应话:「我……我不敢有意见。七爷做主就是。」 「七爷开口问了,你就好好回答。」祁阳似警告般,声厉了几分:「别惹七爷不高兴。」 「是、是。」夏兰忙不迭点了点头。 她紧紧交握着手,斟酌开口:「我其实也是不忍心的。毕竟雪姐跟我们一起有些日子了,是处出感情来的。但……但是如果因为一时心软留着内鬼在我们团队里,就怕生事。说不定她的内鬼任务还没完成。她要是为求自保动了杀心,只会连累更多人枉死。」 「你的意思是,杀了?」萧静替她把这弯弯绕绕的话阐明了说。 「或者……」夏兰故作为难道,「或者可以放她出安全屋,让她自生自灭也勉强算是个办法。如果她有幸活下来,那也是她的命。」 「你这跟杀了她有什么区别?」伊桃愤然道,「七爷,你不能听她这个小人挑拨。当时屋子里发生了什么还没弄清楚呢。说不定就是她有问题!」 「伊桃!」于逸及时喝止了她。 「我也觉得,夏兰你的这个建议不妥。竟然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犯事,就该知道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别说放生,轻易弄死都觉得便宜她了。」萧静摊手看掌心里被刀切开的伤口,低眸细嗅。 启唇吐舌,如动物自疗舔伤般,舔了舔掌心里的血液。 明明是相同的面孔,这样的娇俏却是一点违和感都没有。貌美非常,异常吸睛。 夏兰忍不住偷偷看她。 与她偷瞄的视线撞上,萧静勾了勾沾血的唇,似笑非笑道:「你说,是吧?夏兰。」 「嗯?」夏兰一阵心慌,迅速低下头,不敢看她:「啊,是。七爷说得对。」 萧静的视线斜向了一旁的篝火,提议道:「不如,就火刑吧。」 低头抚猫的骆雪动作一顿,抬眸看她。 夏兰小幅度转头看了眼身后的骆雪,对此没异议:「都听七爷安排。」 「你,」萧静朝正看着她的骆雪抬了抬下巴,「到我身边来。」 伊桃被于逸捂了嘴,发不出声。原本拦在她面前的祁月不淡定了,下意识上前一步,叫了声:「七爷……」她试图说点什么,又不知该怎么劝。 祁阳暗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多事。 周遭的目光陡然间都变了味。 有惊恐畏惧的,有事不关己的,更有兴奋不已的。 在这个世界待久了,人的思维情感都在逐渐同化麻木。骆雪对周围人的反应没觉得多意外,既是萧静让她过去,她过去便是了。
第147页 她本就不畏死。就算有变数,她也并不觉得害怕。 「要亲自动手吗?」萧静问。 骆雪听懂了她这话的意思,点了点头:「嗯。」 「知道该怎么做吧?」萧静闻言挺满意地勾唇一笑,将藏在兔子玩偶下的巫蛊娃娃递予了她:「别让我失望。」 夏兰看清了她们手中正交接的巫蛊娃娃,自知大事不妙,惊慌失措地上前欲抢。 骆雪早有所料,侧行半步轻松避开了她的抢夺,回首之际动作极快的一脚蹬开了她。 趁夏兰摔趴在地来不及起身,骆雪扬手一抛,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巫蛊娃娃扔进了火堆里。 噼里啪啦,火苗飞窜。 夏兰蜷地痛苦挣扎,面部肌肤在融化起皱,身体如被丢进火堆的巫蛊娃娃般迸出了火星子。 片刻后,她行尸般从地上僵爬起,表情倏然起了变化。木然看着熊熊燃起的篝火,一步、一步,走姿古怪地往火堆处走了过去。 骆雪往边上退开了些,给她腾出道,看着她慢慢走到了篝火旁。火舌舔舐着她的脚裸,她似浑然感觉不到疼痛,直挺挺朝着火堆扑倒了下去。 「噗——」一声闷响,火光骤暗。 萧静朝身后比了个手势。 立马有提着油壶的两人疾步走到了火堆边,拔开壶盖,将火油一股脑倾倒下去。 「刺啦刺啦——」火苗裹着焦肉,越烧越旺。夏兰的眼珠还能动,大颗大颗的泪珠滑出了眼眶。 她还活着。 这是要活生生烧死她! 伊桃惊唿出声,被于逸抱进怀中,拍背安抚。 有人倒抽了口气,直接被吓晕了过去。 这股越发焦浓的味道…… 骆雪想起了祠堂锅中的两脚羊,胃中一阵翻腾。她皱眉捂鼻,望向火堆的视线撇开了。 萧静撑脸看她的反应,见她移开了眼,饶有兴致道:「怎么?这就不忍心了?」 骆雪摇了摇头,坦言:「是这味道,太噁心。」 萧静似是觉得她这话很是有趣,闻言咯咯咯地欢声大笑起来。 围观火刑的众人齐刷刷看向她,看着她在沖天的火光里癫狂大笑,皆心惊肉跳,大气都不敢出。 也不知过了多久,火中的尸体烧成了炭色。 萧静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耷拉着眼皮起身往屋里走。骆雪跟行过去,途经伊桃身侧,摊手跟她要来了药箱。 两人一前一后上楼,回房。 骆雪反手关好门,盯着走去床边坐下的萧静,犹豫了一下,问:「你的手,要处理一下吗?」 「嗯。」萧静点点头,摊开还在流血的手,朝她伸了过去。 骆雪走去她身边,打开药箱,拿出伤药。与她并肩坐在床边,拉过她的手,替她清洗伤口,上药。 萧静一直在看着她,半晌出声:「刚刚,有犹豫吗?」 骆雪一愣,抬眸看她。 「巫蛊娃娃。」萧静提醒道。 骆雪很快又低下头去,继续仔细上药,摇了摇头。 「真没有?」萧静半信半疑道。 「是她动手在先。」骆雪从药箱中取了绷带出来,动作熟练地将她的伤口裹缠上,冷静分析道:「换做是她占了先机,也会对我做一样的事。更何况,她在杀死别人的时候,也没有手软。」 「可她是个活生生的人。作为普通人,不是应该有恻隐之心吗?」萧静道。 「那我可能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种普通人。」骆雪冷淡回应。她把纱布固定好,余下的药品收拢回药箱。 萧静勾指挑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咫尺之距,她紧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她眼底捕捉到一星半点的情绪波动。 很显然,这是徒劳。 「够狠心的。」萧静道。 这话骆雪没有反驳,她的心理病例单上就是这么形容她的。深度厌世、情感淡漠、共情力差。如果不是她的提醒,她都差点忘了,她跟普通人本就很不一样。 与她无声对视了数秒,骆雪偏头躲开了她的触碰。 萧静在她躲闪时一把揪住了她的领子,顺势亲了亲她的耳尖。见她愣住,她得逞般咯咯直笑。 「……」疯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80章 乔迁宴12 骆雪一睁眼,就看到了岑寂的脸。 她记得,前一夜入睡前她在床中央隔了个枕头,与行事不怎么规矩的萧静是背对背而眠的。 一觉醒来,身边不仅换了个人,连睡姿都变了。 嗅到了岑寂身上熟悉的薄荷香,她莫名感觉安心了不少。 放缓唿吸,盯着他的眉眼细细看了许久。一个姿势久了四肢有些僵麻,她稍稍活动了一下腿关节,轻手轻脚地将岑寂搭在她腰间的手拿开。 坐起身,瞧见原本隔在两人之间的那个枕头掉到了地上。她弯腰去捡。 小巴听到动静,从床底下冒出了头。小爪子往外扒了扒,轻轻挠她伸下床的手。 「嘘——」骆雪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垂手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小脑袋。 身手伸来一只手,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扯回了怀。 岑寂刚醒,还是意识不清的状态。他半阖着眼,歪过脸在她发间蹭了蹭,嗓音嘶哑,似猫在撒娇般:「想我没?」 「没。」
第148页 「骗子。」 两人相拥而笑,骆雪的脸深埋进他的胸腔,侧耳听着他的心跳声。 恍惚间,她竟是有种奢望。时间如果能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咚咚咚——」 如常的敲门声将她的幻想打破。 起床洗漱,并肩站在镜子前。 两人姿势同步地对镜刷牙。 骆雪的脑子还有些乱,联想到前一夜发生的事,她弯腰吐掉了满口的泡沫,问:「你消失的时候,能感知到这具身体发生的事吗?」 岑寂拿了毛巾擦嘴,点头应了声:「嗯。」 确如她猜测的那般,一体三魄的切片模式下,他们的记忆也是能共享的。 她记起些事,脸颊莫名升温。低头拧毛巾,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季风团队中的人相较前一夜又折损了大半,他急着纳新人入队,在玉米地旁轻声细语地与三五个脸生的男男女女说着话。 差遣手下给刚来的新人又送衣物又送吃食的,瞧着很和善的样子。 骆雪掰着玉米,心不在焉地往季风那侧看了好几眼。被一旁的岑寂从麻袋里拿走了几个玉米,她立马打他的手,不怎么高兴地看着他。 岑寂沖她愉快一笑,将偷拿的玉米原数放回了她的袋中。 骆雪又往回看了一眼,压低了声:「昨晚的事,当没发生过吗?」 「我给他回赠了个大礼。」岑寂倾身偏头,与她耳语:「今晚,有他受的。」 岑寂的话一向作数。 入夜时分,侥倖生还的一行人负伤从祠堂络绎离开,季风团队在找寻安全屋的途中便招了不测。 林深处嗡嗡嗡地飞出一群黑蜂,那群黑蜂很有目的性地避开了旁人,专盯着季风团队中人叮咬。 那不是一般的黑蜂,被咬之人会因特殊毒液瞬间麻了四肢。 就算季风有自愈能力,在黑蜂群攻的啃噬下也是举步维艰,痛苦不堪。 岑寂特意扬手停步,领着一众手下冷眼在一旁围观了会儿。 待季风被密密麻麻爬上身的黑蜂遮挡了全貌,他才懒洋洋吹了声哨,唤手下离开。 回程途中,骆雪边谨慎防备林中异动,边小声询问一旁的岑寂:「夏兰,你是不是早就看出她不对劲了?」 「你不也早就看出她不对劲了嘛。」岑寂瞭然道。 「你知道?」骆雪对他这话有些惊讶。 岑寂轻笑了声:「七爷什么不知道?」 还是这么自大。骆雪忍不住又问了一嘴:「那你,是什么时候觉得她不对劲的?」 岑寂挑了一下帽檐,颇有深意地看着她:「村长家。」 像是在等着她接下半句。与他四目相交了数秒,骆雪顺话道:「她脸上的巴掌印?」 岑寂挺满意地一点头:「嗯。」 夏兰被季风掳走的那天,她躲在村长家院中的角落里,一副无辜受害的模样。 骆雪一眼便瞧明白了,她脸上的巴掌印指痕不对。指长、方向,都可辨出这巴掌是她自己扇的。 是夏兰在自导自演。她从一开始,就是季风的人。 这样的细节,就算岑寂在气头上,也瞒不住他的眼睛。 跟聪明人打交道,能省不少事。 骆雪正这般琢磨着,忽地瞥见几步外的叶泊和祁阳摸出了任务卡,两人默契对视了一眼,结伴往林中去。 祁月不放心他们,与岑寂打了声招唿,后脚便追了过去。 地表震颤,有庞然之物在往他们停驻的方位奔跑。 不对!不是那怪物巨大,是数量庞大。 那些怪物与平日所见不同,形虽相似,但身量只有半人高。 骆雪盯着成群而来的暗影,警觉举起袖箭作防御状。 周围陆续有人不知打哪儿取来了祁月曾收过内鬼首级的盒子,迎着那群怪物很勇勐地冲杀而去。 往日有邪祟袭击,多是遁逃。这般反常,让本打算退避的骆雪顿时心生疑惑:「他们今天怎么这么……英勇?」 「临时任务。」岑寂简短作答。 于逸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但迎击怪物的行动力一点不比常人弱。 他将手无缚鸡之力的伊桃紧紧护在身后,盲杖内藏着的刺刀亮出,挥起一刀结果了扑向他们的怪物。 原本还在担心伊桃的骆雪转开了视线,警惕观望左右。怪物的残肢横飞,有战斗力弱些的队友受了伤,惨叫声不断。 她很快觉出了异常,那些兇勐的怪物都绕开了她和岑寂。 口袋在升温。 她揣兜摸出任务卡,拢在手中借着月光小心查看。 ——「任务:请与你的队友接吻一分钟」 ——「任务提示:期间不要换气」 「……」什么情况?出bug了?! 为什么别人的游戏任务都是打怪,唯独她的是接吻? 骆雪顶着满头问号,默默环视了一圈周遭的惨相,心说这临时任务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 捏攥在手中的任务卡在持续升温,倒计时开始了。 骆雪心不在焉地低眸看了眼手中的卡片,被一旁的岑寂揽腰拉进了怀。 她没挣扎,咫尺之距紧盯着他的眼睛。她向来是个痛快性子,敢作敢为,这会儿竟是有些犹豫该怎么开口了。 「抓紧时间。」他似是知道她任务卡上的内容是什么,言毕低眸,吻住了她的唇。
第149页 她霎时屏住了唿吸。 耳边的厮杀声渐远,贴面的温度烧的她耳热。她僵着嵴背愣了数秒,启唇闭眼,虚扶在他身后的手慢慢环上了他的腰。 这般血腥氛围下,还能这般专注拥吻。真是…… 太诡异了。 寻得安全屋,伊桃拎着药箱忙忙碌碌地游走在伤员之间。祁月在给她打下手。 于逸受了点轻伤。平时那般疏离模样,这会儿却是娇弱得很。伊桃稍走远一些,他就直喊疼,定要把她叫回到自己身边才安心。 岑寂带着骆雪一起在院中树下抡起锄头翻找了一阵,挖出了两坛陈酒。 他心情不错,叫来祁阳,让他支了炉灶把酒温上。 满院的酒香淡化了血腥气。 屋里太吵,两人稍一合计,决定在院中吹会儿风。 骆雪洗干净手,抱着小巴站在树下。 温度适宜。她难得有兴致仰头看看这里的夜空。黑漆漆的,看不到星光,方才露出一角的月亮此刻隐进了浓厚云层中。 不消多时,天现异象。 有素白的雪片飘飘摇摇地从夜空降落。 骆雪摊掌接雪,目视着雪花一片一片的落进掌心,却没有沾湿手。 跟她初到这地时一样,这些雪花看起来更像是幻象。 岑寂窸窸窣窣剥着糖纸,见她转头看了过来,剥开的糖很自然地朝她那侧递了递。 骆雪摊开的掌心翻转过来,两指一捏,将他递来的糖送入口中。 她怀中的小巴仰着脑袋看她腮帮子一鼓一鼓,小爪子伸向她的脸,满是好奇地摸了摸。 「不怕我给的糖有问题?」岑寂问。 骆雪摇了摇头,拿走了他手中的糖纸逗猫,成功引走了小巴的注意力。 岑寂低垂着眼睫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落在她唇上的目光渐渐炙热起来:「要再来一次吗?」 「什么?」骆雪没听清。抬头看他,他的眼睛被帽檐遮住了,看不太清他此刻的表情。 「接吻。」岑寂道。 骆雪一愣,猜测道:「莫非,你也接到那么奇怪的任务了?」 岑寂隐在暗影中的唇微微勾起。他没吭声,往她那侧凑近了几分,细嗅她身上好闻的薄荷香。 骆雪凝神看他,起了嘀咕:「如果不是任务。以你的性格,你会多此一问?一般不都是直接……」 「怕你咬我。」岑寂道。 「……」很有说服力的样子。 骆雪突然之间有些想笑,嘴角不自觉翘了翘。 「你不拒绝,我就当你答应了。」岑寂自作主张道。他倾身低头,欲吻她的唇。 骆雪犹豫了一下,仰头回应。忽地感受到一股无法忽略的目光。她的视线往怀中偏了偏,瞧见了小巴瞪圆的眼。 她莫名有些紧张,倏地伸去手,捂住了岑寂的嘴。 尴尬对视了两秒,骆雪往怀中抱着的小巴一偏头:「孩子还在呢。」 岑寂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掌心往好奇猫猫的脸上一捂,挡了它的视线:「好了。」 「呲——你怎么又咬我?」 「你轻点!别把我的猫捂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第81章 乔迁宴13 地里的玉米已所剩无几。 田间一片狼藉,打斗、踩踏,陆续有伤者倒下。有人头破血流站不起身,有人被生生打断了腿哀嚎不止。 猩红的血渗进了黑黄的土地里。沾血的玉米滚到了地上,被人匆匆捡拾起。捡漏者还未及装袋,已被人从背后偷袭。 一个麻袋过了好几个人的手,皆是血迹斑斑。有限的份额下,众人都争红了眼。这场淘汰赛里,除了武力和耐力,还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情感牵绊。 第六日黄昏,玉米地上空盘旋的血腥气愈重。 不时有几只不知名的黑鸟飞过,鸣声凄哀。 骆雪拖着一麻袋玉米随岑寂往祠堂方向去,听得鸟鸣声,抬头往天上看。 她记起自己初来此地时,也曾遇见过这种黑鸟。 很多东西都好像变了。 又好像,其实从本质上而言,什么都没变。 骆雪盯着天上震翅远去的黑鸟出了会儿神,听走在前头的岑寂在叫她。 她急忙攥紧了手中的麻袋快行了几步,跟了过去。 岑寂停步看她,顺着她的目光往天际瞥了一眼。待她跟上,才又迈开了步:「在想什么?」 衣袖上的血迹怎么都擦不干净。骆雪低垂着眉眼,看着袖上的那块脏污,若有所思道:「这里的人,最终都会是这样的结局吗?」 岑寂沉吟良久,在她抬眸看他时勾唇一笑,给了个不知算不算得是答案的回应。 「万物都有尽头。至于结局怎么样,我说了不算。」 骆雪对他这话不是很理解,不过也没再深问。她已乏极,从生理到心理,都耗尽了力气。 一行人或多或少都挂了彩,伤重者被同行人搀着,一瘸一拐地落在队伍后头。去往祠堂的路上,鲜少有人说话。 气氛压抑又沉闷。 祠堂门前已三三两两聚了不少其他团队的人员。见有人过来,那些原本倚坐在墙边的人纷纷警觉站起。 岑寂旁若无人地寻了个合适位置,将手中的麻袋往地上一放,斜跨跨在袋上坐下。他手底下的一众人仿着他的样子,跟着坐了下来。
第150页 季风团队的人姗姗来迟。 前一日在玉米地旁被季风搭了话的那几个新人早已不见了踪迹,意料之中的事。骆雪的注意力被季风左眼的软皮眼罩吸引了过去。 岑寂遮在帽檐下的一双眼抬起,略偏过头,给斜后方坐着的祁阳暗打了个眼色。 祁阳会意,丢了嘴中衔着的狗尾巴草,懒洋洋吹了声哨:「祁月,我去撒泡尿。给哥看着点东西啊。」 祁月抱着胳膊坐得笔直,目不斜视:「快滚快回。」 他嘿嘿一笑,晃晃悠悠站起身,往季风团队的方向走了过去。 途经季风身侧,他眼珠一转,趁其不备狠狠撞了一下季风的肩。在季风曲肘反击时他手速极快地揭了他的眼罩。 季风一胳膊肘撞到了他的腹部。祁阳捂住肚子哎呀了一声,连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捏着嗓子告状:「七爷,他打我!」 「……」这尴尬的演技属实是没眼看。祁月单手捂眼,把脸转向了一边。 眼罩摘下,季风没了眼珠的右眼霎时暴露在人前。 周围的视线齐刷刷聚在了他缺了颗眼珠的右眼上。没有眼珠支撑,他右眼的皮肤皱缩成一团,惊悚异常。 有人被他这空洞洞的眼窝吓到,倒抽了口气。 季风一拧眉,转头看去。眼风扫过,抽气之人惊慌低下了头,不敢看他。 「想死啊你!」丁执强恶狠狠扑了过去,抢走了祁阳手中的眼罩,匆匆递迴。 季风不疾不徐地拿回了眼罩,低头戴上。再抬眼,他的目光落在了勾唇看戏的岑寂身上。 见他看了过来,岑寂嘴角勾起的弧度愈深。 「七爷果然好算计。」季风冷着脸道。 岑寂从鼻腔里哼出声笑,不置可否。 「祁阳,」祁月朝起身拍裤子的祁阳招了招手,「滚回来。」 祁阳「欸」了一声,转身折返,不忘回头沖丁执强挑衅比了根中指。 丁执强骂骂咧咧了几句,撸起袖子作势要跟他打一架,被身后的同行人拉住了。 周围闹哄哄的。 骆雪在一片乱声里短暂回顾了一下之前发生的一系列怪事。她分明记得,季风不知打哪儿得了强大的自愈能力。可他的眼珠,也是真真切切的没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 她暗自思量了会儿,没能琢磨明白,低着声问一旁的岑寂:「季风,他的眼睛怎么……」 岑寂揣兜摸出颗薄荷糖,往她那侧递了递:「大抵,是被昨晚遇到的那群毒蜂分食了吧。」 听他这话的语气,他显然是什么都知道。 骆雪拿走了他掌心里的糖,仍是有些许不解:「可他不是有自愈能力吗?」 「只是自愈而已。就算是不死之身,也有其破绽。」岑寂道,「他的自愈能力,有前提。断了的肢体或破碎的器官在一定范围内还能有机会粘合重组。如果是被吃了,或是没能追上蜂群,被摘下的器官超了范围坏死了。那就没办法了。」 话听到这,骆雪心里有了底。她往正同手下人说话的季风那侧偷偷瞥了一眼,一手拢在嘴边,凑到岑寂耳边问:「你干的?」 岑寂掩在帽檐下的一双眼抬起。仿着她的模样,一手拢至含笑的唇边,声愈低了几分:「我干的。」 以恶制恶,是他惯用的手段。 骆雪对此并不觉得讨厌。甚至,在看到曾暗害过她的季风得了这样的报应,隐隐还觉得有些痛快。 可能,她与「七爷」之间,并无太大不同。 「啊——」 祁阳的惨叫声瞬间引起了又一阵骚动。 骆雪回神看去,恰瞧见一短髮女人举着根粗棍狠狠敲了祁阳的腿。她偷袭完,提着带血的棍匆匆退至丁执强身后。 原本安坐一侧的祁月顿时变了脸色,一个箭步勐冲过去,踹开丁执强,一把揪住短髮女人的头髮将其撂倒。 弯刀锋口抵在了女人的脖子上,祁月眼底满是杀气。 祁阳及时出声,才阻了她险些将人一刀砍死的行径。 对于这样的骚动,两个团队的领头都好似感知不到身边发生了什么。 一个在悠闲吃糖,一个在整理眼罩。算是一种默许,对周遭的乱象并没干预。 祁阳的腿伤得不轻,破了皮肉断了骨头,鲜血淋漓。 他被同行人架住,坐到了祠堂前的台阶上。伊桃拿了药箱过去替他医腿,摸到碎骨时他痛到眼眶泛泪,却还龇着牙与一旁紧皱眉头的祁月贫嘴。 季风队搞偷袭的短髮女人也没落着好,被祁月掰断了两只手。短髮女人伤了手,就算忍着剧痛也拿不了玉米袋。 她被队中姗姗赶来的队友捡了漏,抢了她的玉米袋子。 一直在装失聪的季风突然间有了反应,朝抢夺袋子的人勾了勾手,待那人心惊胆战地走了过去,他摊手要回了袋子。 短髮女人与他看去的目光撞上,迟疑片刻,还是走了过去。 季风拉过她的手,替她正骨。见她虽是痛极,硬是能忍住一声都没吭,他起了丝兴趣。 「叫什么?」他问那容貌并不出众却也有些魄力的短髮女人。 「玉竹。」短髮女人道。 「刚刚,为什么那么做?」季风问。 「为了引起季哥的注意。」玉竹直白道。
第151页 季风弯唇一笑,伸手搂住了她的腰将她往怀里带。玉竹是个识趣的,温顺歪过头,顺势靠在了他的肩上。 骆雪还在凝神看戏,忽听得祠堂门开的动静。 她迅速转开了视线,警惕看着大敞的祠堂门方向。 村长和那几个壮汉与前几日一样如常出现。最后迈出祠堂的两个壮汉直接越过了村长,大步往玉米地的方向去。 玉米地里还留有不少不能动弹的伤者。 很快,一股愈发浓重的血腥味从远处飘了过来。 乔迁宴,充斥着血腥暴戾之气。 肉汤上桌,骆雪又是一阵反胃。可即便是反胃,她也还是随了大流,争抢着将肉块咽下。 从前没有求生欲,现如今,她是想活的。缘由不明。 她将口中之食艰难吞咽下,抬眸之际注意到了同桌的一个中年男人。那男人约莫四十有余,穿一棕色外套。 在众人哄抢时,那男人却推开了面前的餐具,掩面而泣。 骆雪的注意力被那看起来像是个异类的男人吸引了过去。盯着他的棕色外套看了会儿,记起来了。 那男人曾在玉米地里将自己的孕妻推翻在地,抢走了唯一的玉米袋子。而后扛起袋子仓皇朝着祠堂的方向遁逃,就算他摔伤的妻子喊破了嗓子,他都不曾回一下头。 行这般卑劣之事的人,他不是第一个,更不是唯一的一个。 他在哭什么? 骆雪愈发不解。见他抹干净眼泪站起身,她突然间有些好奇他接下来会做什么。视线一直追着他的背影。 看着他搬起了座下的椅子,看着他将椅子高高举过头顶,看着他额角青筋暴起。看着他跟见了仇人一般怒目圆睁,朝着村长站着的方位气势汹汹地扑了过去。 蚍蜉撼树。 那不自量力的男人被活生生撕碎。 岑寂揩指蹭掉脸上飞溅到的血迹。慢条斯理地揣兜摸出颗薄荷糖,朝正沉思的骆雪那侧递了过去。 骆雪心不在焉地看了他一眼,拿走了他手里的糖:「那个男人,他为什么会哭?」 岑寂遮在帽檐下的一双眼抬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略沉吟,给了不怎么确切的答案:「或许,是良心发现?」 「良心?」骆雪觉得有些可笑。 「总要找个藉口。」岑寂敛睫,低垂着眉眼窸窸窣窣剥糖纸:「就算明知是自己错了,也得找个自身以外的罪魁祸首。若是刀剑伤人,那便是刀剑的错。执刀者折剑,便已是悔过了。」 骆雪一愣,转眸看他。 「既当又立。」他将清凉的糖果送入口中,淡淡一笑。似嘲般,道:「你看,多矛盾。」 作者有话要说: 第82章 乔迁宴14 从祠堂出来,夜已深。 一路险象环生。祁月找来根粗绳,不顾祁阳的反对,强行将腿脚不便的祁阳与自己束绑在一起。带着伤员,行步迟缓。 岑寂领队的速度较往常慢了许多,像是刻意在等着他们。 虽然他嘴上什么都没说,但骆雪还是感觉到了。 有惊无险地找到了安全屋,一行人陆陆续续进了院。 往日里负责巡逻主力的祁阳和祁月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伊桃背着药箱忙忙碌碌地满屋跑。 人力不足。在岑寂询问有无人自请巡夜时,唯有受了点擦伤的叶泊站了出来。 岑寂对他的印象不是很好,拿眼扫了扫他,又扫了扫一旁专心撸猫的骆雪。思量片刻,点头允了。 叶泊看着文弱,头脑挺好使。仅限的一点人手也被他安置得很妥当。 岑寂盯着他看了会儿,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起身上楼。 骆雪瞥见他移步,抱起小巴跟行过去。 行经楼梯拐角处的座钟前,分针时针恰好重叠,铛铛铛的钟鸣声震的人心惊。 骆雪停步低眸,隔窗看向院中在巡逻的叶泊。他听到钟声抬起头,与她悄声打量的目光撞上。四目相交,他脚下的步子顿住,似有片刻的出神。 「骆雪。」岑寂站在高处,叫了她一声。 骆雪匆匆收回视线,快步跟上了他。她记起曾与叶泊是搭档的夏兰,夏兰被火焚烧的一幕恍似还在眼前。 思绪躁乱,一路尾随着岑寂到了房门前。骆雪拉住了他的衣角,犹豫开口:「那个叶泊……」 岑寂抓住门把的手一顿,回头看她:「嗯?」 「他靠得住吗?」骆雪不怎么放心道。 岑寂闻言勾起了嘴角,似笑非笑道:「他不是喜欢你嘛。」 听着像是酸话。跟他说正经事的时候怎么还是没个正形?骆雪不由有些恼:「这两件事有什么直接关系吗?」 这话岑寂没答,推了门进去,一进门就开始脱衣服。 骆雪后脚跟进门,一双眼紧锁在他身上。目视着他脱了衣服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嵴背发紧。 他朝她伸来了手。晦暗光线下,气氛愈发暧昧起来。 骆雪心慌侧行了一步:「你……」 「借过,洗澡。」岑寂前伸的手抓住了她身后的浴室门把,拧动门把,歪过脸看她:「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怎么有种被捉弄了的感觉?他是故意的? 还未及她有回应,岑寂单臂一勾,卡住她的脖子把她拖进了浴室。 浴室门关上,水声喧譁。
第152页 摔到地上的小巴很敏捷地翻身坐起,盯着亮灯的浴室看了会儿,弓背伸了个懒腰。 天刚擦亮,楼下就有了不小的动静。 祁阳受了腿伤,祁月很坚持的不让他动,亲自拿了锅铲,在灶台边一通忙活。成功把锅煮炸了。 岑寂睡眼惺忪下楼的时候,楼下众人都在忙着收拾炸了锅的厨房。一团乱。 桌上已经备上了餐点,是叶泊另外准备的一锅地瓜粥。 岑寂没多言,径直走去餐桌边,自顾自舀了碗粥,吃上了。有他带头,一屋人这才陆陆续续敢动筷。 乔迁宴的第七天。 玉米地边的麻袋数量没变,但地里的玉米只够装满一半的口袋了。偶有黑鸟飞过哀鸣几声,浑浊的死气萦绕在玉米地上空。 这样的局面下,只能团战,别无退路。昔日互不相犯的团队间剑拔弩张,一场厮杀一触即发。 混乱的恶斗下,死伤大半。 血腥气熏人,骆雪接过祁阳递来的帕子,掩住口鼻。她力气不算大,但胜在灵活,行动力快,在旁人有异动时总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击。 退行间她和祁月一前一后合力作战,一直将紧抓着于逸的伊桃和伤重的祁阳掩护在身后。 一片混乱里,岑寂是个例外。没人敢与他正面冲突,即便是这样极端的情况下。 他慢慢悠悠地剥了颗糖塞嘴里,拎着袋子进了玉米地。在旁人厮杀抢夺的时候,他跟在后头随时捡漏,拾起掉地沾血的玉米,丢进袋子里。 眼角余光一扫,瞥见骆雪自顾不暇还在多管闲事,他不免有些不解。 她初到这里时,可不是这样的。 有人猫着腰欲偷袭。 岑寂捡起颗石子,照着那人的膝盖曲指一弹,将人弹摔在地。 骆雪听到动静警觉回头,与岑寂凝神看她的目光撞上了。对于他的突然出手,骆雪挺意外:「这不像你的行事风格,你从前可不这样。」 「你从前,也不是个爱管闲事的。」岑寂直白道。 听出他似有所惑。待他走到她身边时,骆雪才斟酌着开口:「一无所有,才会毫无顾忌。」 「你现在有什么了?」岑寂问。 「朋友。」骆雪道。伊桃说,她们是朋友。 有黑鸟振翅落地,低头啄食躺在玉米地深处的尸体。 黄昏的余晖在天际一点点褪去光色,玉米地里起了层灰濛濛的雾气,将秽污脏迹一併匿进了一片浮尘中。 骆雪往黑鸟群聚处回望了一眼,现实与虚幻之间她早已分辨不清了。或者,她其实也并不想区分的那么清楚。 恍惚了一阵,她拎起沉甸甸的麻袋正欲移步,忽地感觉脚裸一紧。 玉米地里伸出一只血手,紧紧抓住了她的脚踝。是只女人的手,原本纤细莹白的一双手此刻已满是伤口血污。 「帮、帮帮我……求求、求求你,别丢下我……」女人虚弱求救。 骆雪低头看着紧抓着自己的那只血手,忽地想起了前一夜乔迁宴上那个穿着棕色外套的男人。以及岑寂的那声淡嘲。 ——「你看,多矛盾。」 是啊,真的很矛盾。 眼前的这个女人与她毫无关系,甚至连脸她都觉得陌生。明明伤她的人也不是她。可莫名的,她对这个伤痕累累只剩了一口气的女人竟是觉得很抱歉。 她不知自己为何会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觉得内疚,但她不是救世主,她连自己都救不了。 「抱歉。」她低语了一声。匆匆错开视线,抽回了被抓住的腿。她没敢回看,更不敢久留,拎起满袋的玉米,迈开了步。 明明是同样的分量,可手中的玉米袋子,好似一日更比一日重了。 「骆雪?」伊桃伸手探了探她的额温,「怎么一直心不在焉的?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骆雪回神看她,摇了摇头。 「村长的发言快结束了,注意集中精神。」伊桃小声提醒道。 「嗯。」骆雪攥紧了筷子,目光转向了桌子中央那锅冒着热气的炖肉。 许是因为这是最后一夜,祠堂中的「村民」比前几晚数量更多。密密麻麻站成一列,将祠堂的出入口挡得严严实实。 感觉很不好。 「请各位贵客用餐吧。」 村长这话一出,外乡人的筷子齐刷刷伸向了热锅中的肉。 有人筷子还没来得及碰到锅边,就被后方突然扑来的村民咬住了后脖。尝到了人血的味道,村民在发生异变。 季风将夹到的肉块快速塞进口中,振臂一挥:「注意警戒!」 「是猎人。」岑寂一跃而起,曲肘撞开了从后背正要偷袭他们的村民。 无差别杀人,猎人就藏在那群村民里。就算已经照着村长的话吃过了锅里的肉,也有不少松懈者被猎人咬断了脖子。 骆雪一筷子戳进了偷袭她的村民眼中,催促一旁的伊桃和祁月:「快走!」 祁阳腿伤未愈,这般混乱的场合下他没能拉紧祁月的手。两人被人群冲撞开,他行步不稳,摔在了地上。 丁执强趁乱在他伤重的腿上狠狠碾踩,趁他伏地起不了身,在他背上补了几刀。 听到祁阳的惨叫声,祁月惊慌失措地逆着人群往回奔。 与迎面袭来的村民撞上,她摔滑在地。就算被人踩了手背她都没觉察出疼,在一片混乱里不管不顾地去拉祁阳的手。
第153页 「祁月!别管我了,你快走!」祁阳缩手驱她,「快!跟上七爷!」 「你在说什么屁话?」祁月恼极,手脚并用地往他那侧爬。 见她在混乱中被人一脚踢开,祁阳立马急了,拖着伤重的身体艰难朝她挪爬过去。 满是血的两只手终于抓在了一起,他咬牙忍住剧痛,用身体死死将她护在墙边。 祁阳后背剧痛,鲜血成股成股地从后背的伤口处流出。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怎样的变化,极力劝她:「祁月,你听我说。你清醒点!就算我出得了祠堂,我现在这个身体也走不了多远。哥不想成为你的累赘。你听哥的,听哥的话!别管哥了。」 「我什么时候听过你的话?」祁月犟道,「要走就一起,你别想再丢下我!」 「我没有想过要丢下你,我是觉得,我可能……」祁阳断断续续说话间勐咳了几声,咳出了一大口血。他好不容易喘顺了气,似在玩笑道:「我可能抢救不了了。」 「你给我闭嘴,少说晦气话。」祁月红了眼眶,紧紧抓着他的手,执拗道:「我说了,要走一起走!」 「好,一起。」祁阳劝不动她,用袖口擦了擦嘴角的血丝,勉强挤出一丝笑:「哥听你的。」 外乡人陆续逃出了祠堂,异变的猎人扑杀追击,紧随其后。 祠堂里的人少了大半。 祁月捡回了自己的武器,费力把祁阳从地上搀起。祁阳指了指几步外的圆桌。祁月会意,轻手轻脚地将圆桌搬抬起,滚移至墙边。 以竖起的圆桌作挡,两人尽力把存在感降到最低,小心翼翼地贴墙而行。 等在出口处的季风瞧见了他们,给一旁的玉竹打了个眼色。 玉竹顺着他的目光往回看,看到了躲在圆桌后头正狼狈逃窜的祁阳和祁月。 「落单了?」她嘀咕了一嘴。 「那两位,我早就看不顺眼了。」季风弯腰偏头,附在她耳边,低着声道:「玉竹,知道该怎么做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有刀。_(:3」∠)_不敢说话,超小声 第83章 乔迁宴15 祁阳拖着伤重的腿艰难往前迈步。每走两步,就得稍作停顿,暂缓过劲才能继续往前挪移。 沿途过去,他的手触碰过的墙壁,脚下走过的砖道,皆是血迹斑斑。 痛极,他咬紧后牙槽,额角冷汗直冒。行至照壁附近,他预感不太好。身上的暗伤多,失血过量致使他一阵晕眩,身体直打摆。 祁月卯足了劲架住他,才不至于让他晕摔在地。 「祁阳?」 他听到祁月在叫他。 眼前花煳,耳边杂声很多。跟群蜂绕耳一般,嗡嗡作响。 不行!祁月还在这里。 这里太危险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里倒下! 他偷偷掐指摁住了自己臂上的伤口,指甲深嵌进血肉里,试图用疼痛唤醒自己的神志。 「祁阳?你怎么样?」祁月着急的话音越发清晰起来。 祁阳用力闭了闭眼,想要看清她的样貌,实在是有些费劲。他无奈笑了一下,虚弱道:「祁月,万一哥今天折在这了。你……」 「你闭嘴!」祁月兇巴巴斥他。 「干嘛那么凶啊?你小时候可不这样,可喜欢黏着哥哥了。这怎么,长大了还叛逆上了?」祁阳忆起些旧事,嘴角弯起的弧度愈深。 眼眶发热,祁月吸了吸鼻子,移开了目光。不忍再看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她记忆里的祁阳,不该是这样的。 「你又不是我哥。」她低垂着头,不怎么高兴地嘀咕道。 「我知道。」祁阳听清了她这似在抱怨的话,气若游丝:「哥都知道。」 祁月盯着地上两道重叠的影子愣了一下,抓紧了他架在自己肩上的手:「别废话了,我会带你出去的。」 祠堂里的外乡人越来越少了。 除了满地被啃食的尸体,能动能爬的,都在拼了命地往祠堂外逃。 「坚持一下,快到门口了。」祁月边滚动圆桌,边小心翼翼地跨过地上的尸块,低着声给他鼓劲:「七爷他们一定不会走远的,只要出了这个门,就都会好起来的。」 祁阳的眼皮发沉,慢慢阖上了眼:「嗯。」 不怎么能听到他的声音了,就连唿吸声都变弱了。祁月心下一跳,转头看他。 他面色惨白,看起来像是快晕过去了。 祁月用力晃了晃他,急道:「跟我说话!不许把眼睛闭上。」 祁阳的指甲往伤口中又深掐了几寸,努力睁开了眼睛。盯着她愈发模煳的侧脸,贫嘴道:「放心,还死不了。」 鼻子发酸,祁月忍住了眼眶的潮热,佯装生气:「等你养好了伤,我再揍你。让你嘴欠。」 他低笑了声:「好。」 出口就在眼前了。祁月抓牢了他,正欲拖着他再往前迈步,忽地听到「哐当——」一声脆响。 斜前方有人掷来了个陶瓷小碗,碎了一地的瓷片恰挡在了她的前头。幸亏她手脚快,才不至于让弹起的碎瓷片割伤了脚。 祁月倏地抬眸,瞥见了门外一闪而过的一道人影。 是季风身边趁乱打断了祁阳腿骨的那个女人! 摔碎陶碗的动静惊扰了周围埋头啃尸的「村民」。 异变的村民纷纷抬起头,嘴角涎血,口中衔着碎肉,一双双血红的眼睛直勾勾看向了贴在墙边的圆桌。
第154页 祁月下意识屏住了唿吸。耳尖一动,听到了四面围拢而来的脚步声。 那些东西过来了! 危险的气息在逼近。 门就在几步外,若是平时,定是能逃得掉的。只是眼下他们都受了伤,恐怕…… 她还在暗自琢磨接下来是该赌一赌,拉着祁阳直接跑出去?还是该迎战,为伤重的祁阳争取逃命的时间? 容她思考的时间不多。她还没能理出个头绪,就听一旁的祁阳在她耳边急急催了声:「快跑!」 祁阳拼尽了最后的一点力气,用力推开了挡住他们的圆桌,将扑向他们的几个村民推翻在地。而后紧紧拉住了她的手,一瘸一拐拼了命地往大门的方向奔逃。 祁月脑子一空,急急忙忙跟着他跑。 他痛到浑身打颤,一条腿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他硬是咬破了唇,拖着伤重的腿,连滚带爬地想要带着祁月逃离这里。 明明与门相隔的距离不远。可在此刻,这么点距离有如相隔千山万水。每行一步,都像是走在了刀尖之上。 身后的村民群追抓扑,尖利的爪子分秒间就能剖出他们的内脏夺了他们的性命。 一刻都停顿不得。 近了!快到出口了! 恍惚间,他隐约看到夜幕中有七爷的身影。远远的,七爷正领着队中众人在往回跑。 他刚要松口气,眼角余光一扫,恰看到一只尖长的爪子照着祁月的后脑勺狠狠拍了过去。 这一击足以致命! 他毫不犹豫地推开了祁月,将她用力撞出了大门。 后背顷刻被尖长的爪子刺穿,剧痛从脖子顺着嵴骨一路下去,痛到他直接跪在了地上。他的后背被剖开了。意识勉强还是清醒的,能清晰感觉到体内的器脏混着热血在往崩流。 跌摔出去的祁月也是一身的伤,方才窜逃时她的下肢被那些东西抓伤见骨,此刻已经完全不听使唤了。 「哥!」她眼睁睁看着他的胸腔破了个洞,声嘶力竭地叫他。 任她怎么挣扎都起不了身,她只能一身是血地往回爬。 「不!别、别回来!」祁阳咳出满口的鲜血,吊着最后一口气,虚弱阻拦:「祁月,快、快走!听话。」 「哥、哥哥……」祁月勐摇头,泪流满面地往他面前艰难挪爬:「你快出来,你快……快出来啊……哥,算我求你,求你了。你快、快点出来。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的!」 那些东西要追出去了! 不行!祁月在外面!不能让那些东西出祠堂。 祁阳死死抱住了想要冲出祠堂的村民,手脚并用地将它拖拽回来。眼前开始发黑。 他自知时间不多了,任由那些东西撕咬自己。以身体作肉盾,他用残存的一点意识强撑着,跪爬至门边,抓住了大门的边缘。 「吱呀——」大门徐徐关上。 「哥!哥!」祁月猜到了他的打算,拼了命地往回爬,想要阻止他:「不!不要!哥!求你别这么做!别这样!哥!」 祁阳用力推上了沉重的大门,临门闭合前,他隔着门缝,极不舍的最后再看了她一眼。扯起嘴角,安抚着勉强对她露出个笑:「祁月,听哥哥的话,好好活下去。」 「不、不……不要!我不要!你凭什么替我做主?我不要!」祁月拼尽全力爬到了大门前,可还是慢了一步。 大门关上了。 她疯了一样双手勐拍门板,拍的双手鲜血淋漓浑然不觉得疼痛。 「哥!哥!别这样,不要这样!啊——」 「啊——」 「哥!不要!别丢下我!」 「你这个骗子!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哥——」 祁阳用身体顶在了门后,不给她推开门的机会。 他抖着手解开原本缠在腰间与她束绑在一起的粗绳。绳子一头绑在腰间,另一头将门上的横栓绑紧,打了死结。 这样,即便他断了气,一时半会儿这满屋的脏东西也出不了这个门。 「祁月!」是伊桃的声音。 七爷他们,终于来了。 祁阳的半截身子已经被啃噬的只剩了骨头架子,再也撑不住了。听到门外熟悉的话音,他吊着的那口气卸下,缓缓闭上了眼睛。 伊桃和骆雪一左一右架住了祁月,强行将快把手砸碎的祁月从门前拉开。 可祁月仍是拼命挣扎,就算滚了一身血负了一身伤,她还是拼了命地想往门前扑。 「祁月!你清醒一点,祁月!」伊桃用力抓住了她,试图把她的理智唤回。 「不、不……不行,不行的……祁阳!祁阳还在里面。」祁月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了下来,「祁阳还在里面,他还在里面……我不能丢下他,我不能……」 骆雪看向了那扇紧闭的大门。 有东西在撞门。 浓重的血腥味下,她嗅出了祁阳的血味。 不只是血,还有器脏破裂的味道。她猜到了点什么。心头一紧,转眸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岑寂。 「七爷!七爷……」祁月挣脱了束缚,浑身颤抖地爬到了岑寂的脚边。 她朝岑寂伸去手,前伸的手悬滞在半空,又缩了回去。 匆匆忙忙把掌心的血污往衣上蹭了蹭,她跟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紧紧抓住了岑寂的裤脚。
第155页 「求求您救救祁阳吧,求您了!救救他!用我的命换他回来,用我的命换他!求求您了!让他回来!我不要他死。让他回来吧,七爷。」她哀声祈求。 岑寂低着头,帽檐的阴影遮住了他的眉眼,看不清他此刻是怎么的表情。 骆雪转头看他,耳边是祁月的哭泣声。她的一颗心像是沉进了水底,溺水般不怎么能喘上气。 岑寂默了半晌,似嘆般,叫了声:「祁月。」 「不,不要,我不信。」祁月似是猜到他要说什么了,很抗拒地摇了摇头。 她跪伏在地,勐磕头:「七爷,七爷……您一定可以的,您一定有办法的……祁阳他……祁阳他最信任的就是七爷您了。求您了,求求您了。救救他,救救他吧!求您了!」 她一遍又一遍地求着他,磕头磕的满脸是血,狼狈不堪。全然没了往日心高气傲的模样。 骆雪蜷指皱眉,撇过脸,不忍再看。 岑寂往她面前迈近了一步,蹲下身,摊手挡住了她不断磕地的额头:「祁月。」 祁月低埋着头,泣声呜咽:「七爷,祁阳他……他还在里头。」 「太晚了。」岑寂道。 作者有话要说: 第84章 庆典宴1 祠堂内的戏台上,村民们在咿咿呀呀地唱着崑曲。 骆雪在台下数了数,扮上相的总共有七位,都是须白垂暮的老者。长袖一舞,念白儒雅。 庆典宴。 入祠堂有一盏茶的工夫了,除了在听戏外,还没有确切的任务发布。 祠堂内恢復了原貌。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打斗痕迹,更无半点血丝残留。 祁月失魂落魄地跌坐在祠堂正门后,裹满纱布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抚过门板上的厚漆。 她已许久没有说过话了,眼睛里更是毫无神采,陨落的星辰般,黯淡无光。 祁阳死的那一夜,好像把她的魂也连带着收走了。 伊桃在她身边劝了好一阵,见她毫无反应,只得怏怏折了回来,在于逸身边坐下。 骆雪看向祁月的目光收了回来,转过头去,带着点询问的意味看向了刚入座的伊桃。 伊桃瞧明白了她的意思,无奈摇了摇头,皱眉嘆气。 隔了两个座的叶泊忽然起身,往祁月那侧走了过去。他站到了祁月身边,俯身贴耳,与她低语了几句。 祁月目光呆滞的愣了好一会儿,僵硬抬头,把手放到了他摊开的掌心里。 叶泊蜷指抓住了她的手,将她从地上拉起。小心搀好她,把她扶回了桌边坐下。 也不知叶泊与她说了什么。 骆雪不怎么放心地看着祁月,祁月的一双眼仍在定定地看着祠堂门的方向。 她想做点什么,但她实在不擅长安慰别人。犹豫了一下,她起身走去了祁月身边,两手一掬,把怀中抱着的小巴给她递了过去。 祁月的眼珠动了动,收拢手臂,抱紧了她递来的猫。 岑寂一直低垂着头在把玩手中的糖纸。 窸窸窣窣,糖纸在他指间揉皱、捋平,再揉皱,又捋平。如此反覆。一张糖纸被他几番搓揉,早没了初时的形状,皱皱巴巴的。 「祁阳。」他突然喊了一声,习惯性把玩腻的糖纸往斜后方递了递。转瞬想起了什么,低垂的眼睫陡然一颤,愣在原地。 一桌人全没了声,静悄悄地看着他。 一片静默里,叶泊大着胆子站了起来。走去他身边,仿着祁阳从前的样子,双手接过了他递出的那张糖纸,态度恭敬道:「七爷,有事您知会我一声就行。」 岑寂蜷指缩手,攥起的指关节泛白,捏出了响声。 他的帽檐压得很低,暗影遮住了他的眼睛。 骆雪坐着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绷直的唇线。她落在他唇上的目光低了下去,在桌下抓住了他的手。 季风那桌的气氛与他们截然相反。 玉竹跟没骨头一样瘫在季风的怀里,一手拿着个茶碗,一手举着根竹筷,很有节奏地敲着碗边打节拍,不时跟着戏台上的唱曲哼几声。 季风往岑寂那侧看了一眼,心情极好。摊手接过丁执强剥好的花生,捻了花生衣,投餵至怀中人口中。 丁执强颇有些小人得志的意思,沖站在岑寂斜后方的叶泊竖起根中指。 叶泊盯住了他,缓步走了过去,在他座旁止步。 丁执强显然没料到他会过来,愣了一下,挺直腰板看着他。 四目相交,叶泊默了两秒,竖起根中指,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镜。 在丁执强一脸困惑看着他时,叶泊朝他伸去了手。前伸的手越过了丁执强,抓住了桌上的茶碗狠狠一磕,磕碎了碗边。 转瞬动作极快地摁住了丁执强的手腕,碎裂的锋口在他方才竖起的那根中指上拉了道血口子。 丁执强顿时疼得嗷嗷直叫,反扑过去,被他一脚蹬开。 季风并没有阻挠,看戏般托腮看着冒尖的叶泊。 与叶泊转来的视线撞上,他扯起嘴角笑了一下,没多言。不动声色地捻了指间的花生衣,继续投餵怀中人。 骆雪有些意外,她记得叶泊刚来时是个成天咳个不停地病秧子。没想到发起狠来是这般模样。 不过转念一想,他这样的转变其实也合理。没人庇护还能活过上一关的,必然是个狠角色。他是急于邀功还是另有目的?眼下还不好断言,得再观察。
第156页 「看够了吗?」岑寂冷声道。 还在游神的骆雪转头看他,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注意力转向了祠堂中央的戏台子,没再往叶泊的方向看。 塞进门缝的邀请函上只简单写了这是场庆典宴。至于在为什么而庆祝,骆雪还没能看明白。 盯着戏台恍惚了会儿,昏昏欲睡之际,听到一个尖长的女音亮了一嗓子:「吉时到!」 骆雪霎时被惊醒。抬眸看去,戏台上唱戏的七个老者被一身白衣的村民用轿抬着,正往祠堂门口去。 轿子从大敞的中门穿行而过。 祠堂中人纷纷起身。几个领头的都没动,手底下的众人皆是面面相觑,没人敢轻易迈步。 季风身边的玉竹推了个新人出去,示意那干瘦的男人跟过去。 一众目光包围下,男人迫于压力,心惊胆战地从中门跟了出去。一脚刚迈出门,就被侧面一闪而过的一团黑影扑倒拖走。 悽厉的哀嚎声持续的时间不长,那男人被咬破了喉。血腥味刺鼻。 骆雪曲指掩鼻,沖一旁低眸看她的岑寂暗摇了摇头。 「左边。」岑寂道。 以他为首,一行人络绎从祠堂左侧的门出去,快步跟上了抬轿的队伍。 抬轿的人与跟随的村民皆是一袭白衣。远远看去,像是在奔丧。 一路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地穿过村道,越过密林,上了山路。山路崎岖难行,但走在前头的村民即便是抬着轿子,也是如履平地,行步速度不减反快。 祁月重伤未愈,一瘸一拐走得极慢,上了山道更是难行。一直搀着她的叶泊索性将她背起,三步一滑地跟上了队伍。 骆雪往回看了好几次,见他们跟上了,这才松了口气。一转头,与一旁悄声看她的岑寂撞上了目光。 骆雪一愣,也不知在心虚什么,特意说明了一下:「我是在担心祁月。」 「嗯。」岑寂看向她的目光往后偏了偏。见叶泊看了过来,他故意动作大开大合地抓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一路走到山顶,抬轿的村民在峭壁处止步。 轿子落地,尾随而去的村民齐刷刷跪伏在地。脸朝下,摊手曲肘,半边身子紧贴着地。 为首的人起了个调,村民们张口启唇,唱起了歌。他们在用一种常人听不懂的语言唱着歌,似吟似诵。像是山歌,细听又像念咒一般。 轿子里的七个老人在怪异的歌声中陆续走了出来。 像是一种特殊的仪式。 耳边的歌声愈发铿锵急促,似在催促着什么。 七位老人踩着歌声的节点,一步步走到了峭壁边缘。他们站在崖边,转过身,往回深望了一眼。旋即同时张开了双臂,身体纷纷后倾仰倒。 没有任何犹豫,七位老者一起跌下了山崖。 太古怪了。 在老人们跌下山的瞬间,伊桃惊慌捂嘴,差点叫出声。 于逸似是感觉到了点什么,迅速扣牢她的手,将她护在身后。 为首的村民听到坠崖的动静,从地上撑爬起,走去崖边低头确认。 伏地的村民见他起身,一一抬起头,紧张观望。 趴在崖边的村民回过身点点头。 伏地的村民们像是收到了个天大的喜讯,皆一跃而起。振臂欢唿,相拥大笑。 毛骨悚然。骆雪环顾四周,联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庆典宴?难道…… 是在庆祝那七个年迈的老者赴死吗? 在她脑中蹦出这一想法的同时,口袋在升温。任务卡有了反应。 ——「任务:解咒」 ——「任务提示:画」 骆雪将卡片揣回口袋,从躲藏的树后走了出去。 原本围聚在山顶的一波人已陆陆续续走了大半。 见岑寂回头看她,她移步走到他身边,指了指那群抬着空轿下山的村民,不解道:「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岑寂耸耸肩:「不明白?」 「你觉得我为什么会问?」骆雪反问他。 岑寂点点头,边迈步往山下走,边轻轻哼吟了一遍方才那些村民唱着的古怪歌谣。 莫非这歌谣中藏有玄机?骆雪跟行过去,竖起耳朵集中注意力,认真听他哼唱。语言不通,像是比较久远的某地方言。待他哼完,她还是没能听明白。 「这歌是什么意思?」 「黑黄的土,四方的天。刑罚者挥起锄头,击碎了巫女的假面。禁忌之门已开,诅咒埋在了山脚下。七十,七十。唯有罪孽的鲜血祭山,才能平息巫女的怒火。」 「黑黄的土,四方的天?四方的天?」骆雪仰头看天,呢喃道:「什么角度看天是四方的?窗?禁忌、诅咒。诅咒?七十?七十又是什么?」 她没能琢磨明白,转瞬有了新的疑问:「村里不是只有一个神婆黄姑吗?巫女又是什么?」 「巫女比神婆阶位更高,是先天具有通灵能力的人。几百年才出一例。这样的特例,一般都被世人奉为神般的存在。也正因此,期待值越高,人们对巫女的要求也更高。」岑寂解释道。 「要求?」骆雪诧异看他。 岑寂在她踩到青苔打滑时拉了她一把:「圣洁。」 骆雪匆匆把住他的臂弯站稳,没听清:「什么?」
第157页 「巫女,必须要保持圣洁之身。」岑寂道。 骆雪回顾了一遍那首怪异的歌谣,恍然间有些明白了:「所以,禁忌之门,该不会是……」 「偷食了禁果。」岑寂很直白地把她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85章 庆典宴2 走累了。歇脚的间隙,骆雪瞧见小巴爬上了田间高高垒起的草垛,她跟着爬了上去。四仰八叉地横躺在草垛上,眯眼看天。 岑寂丢了颗糖上去,正巧砸了她的脑门。 「在想什么?」他问。 「在想……」骆雪摸走了从她脑门上弹开的糖,剥开糖纸把糖送入口中:「四方的天。」 「嗯。」岑寂退行了几步,斜靠在树下,看着草垛上舒舒服服躺着的一人一猫,略沉吟,问:「七十的意思,琢磨明白了吗?」 在村里打听了一天的消息,勉强凑到了一些零碎线索。 有无知的孩童触碰了村中的禁忌,开启了巫女的诅咒。需连着七日用年满七十岁的七位老者祭山,才能平息巫女的怒火。 传言祭山的老者会涤净灵魂直往西去。庆典宴的目的就是祈愿老人得道升天,可安心上路。 实则是用老人的死,换取村中的和平。顾念家中的晚辈,那些老人便也没有任何抗拒的意思,自愿祭山。 「七十,七十?七十岁的老人。七天的话,是要凑满四十九个?」骆雪有一点还没想明白,「可村里七十来岁的老人看着好像也没那么多,更何况是刚巧七十岁的。不足的数额该怎么办?」 「外乡人。」岑寂提醒道。 「外乡人?可外乡人中有正好满七十岁的人吗?」骆雪越发不解,「我瞧着,外乡人里年岁最大的,最多五六十吧。」 「我也就是这般猜测,再往后看应该就能知道了。」岑寂顺着她的目光往天际看了看,「走吧,天快黑了。」 在提前约好的地方集合。 叶泊取代了祁阳从前的位子,在户外支起了简易灶台,为团队众人准备晚餐。他烙了些饼子,简单煸炒了几个配食的小菜。 众人排着队领完餐,他另拿了个盘装了两块饼子和一些菜,给一直缩坐在角落的祁月端了过去。 自祁阳死后,祁月已经不吃不喝不说话好几日了。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快扛不住了。 骆雪和伊桃都没能劝动祁月,见叶泊朝她走了过去,两人的目光同步转向了祁月。 她蜷抱着双臂,双目无神地盯着脚下的地面,嘴唇已经干裂到开了血口子。 叶泊把手中的吃食给她递了过去。她像是完全瞧不见有人过来,一动也没动。 「祁月。」叶泊蹲到了她面前,伸手捋开她遮眼的乱发:「忘了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祁月的眼珠动了动,似是听到了他的话。 「吃吧,」叶泊把饼又递到了她面前,「吃下去才有力气。」 祁月盯着他送到自己面前的饼子愣了许久,慢慢朝盘子伸去手,抓住了盘中的烙饼。她张嘴咬住了烙饼,嘴角裂开的血水沾到了饼上。和着血水咬下一口,囫囵往下吞咽。 食物还没能咽下,她就被入口的饼子噎住了。她偏头吐了一阵,还没能吃下一口,胃里的酸水都吐出来了。 骆雪下意识站起身,被岑寂拉住了手。 岑寂暗摇了摇头,示意她坐下。骆雪转头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回去,心不在焉地看着吐到眼眶泛泪的祁月。 叶泊盛了碗热汤,用勺舀着,一口一口在餵她。 祁月没再抗拒,张开嘴,艰难咽下嘴里的食。她的状况很不好,虽是吃了一些,但入腹的食物也是吐了大半。 转眼入夜。 寻到安全屋,岑寂叫住了安排人手巡逻的叶泊:「你负责统计一下队里人的岁数。」 叶泊点点头,按他的吩咐去统计了。 祁月虚弱至极,已经蜷在楼下的椅子上睡着了。 被她紧抱在怀的小巴不敢动,一双眼眨巴眨巴地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骆雪。 伊桃给祁月换完伤药,拿了厚毯给她盖上,伸手探了探她的额温。 骆雪走近了些,低着声问:「她好点了吗?」 「伤是好点了,只是……」伊桃拉住她的手,示意她走远些说。 骆雪会意,与她一起走去了楼梯口,在台阶上并肩坐下。 「她要是还能再哭一哭,或许人会好受些。可她……」伊桃往回看了一眼,忍不住嘆气:「她这是在折磨自己呢。」 经她这么一提醒,骆雪记起来了。祁阳死的那晚,祁月晕在了祠堂前,是叶泊把她背回了安全屋。 她醒后再没哭过,就算受了这么重的伤,也全然是一副不知疼痛的模样。 「祁阳和祁月……」骆雪有些好奇这俩不是亲兄妹的兄妹之间,之前都经歷了什么?话才起个头,又不知这话适不适合在这时候问。 听她欲言又止,伊桃转头看她:「是好奇祁阳和祁月的过去吗?」 「这是可以问的吗?」骆雪迟疑道。 伊桃愣了一下,托腮看她:「或许,你知不知道?」 「什么?」骆雪对她这似在打量的目光感觉很不自在,撇开了视线。 「你变了好多,」伊桃若有所思道,「不只是你,你来了之后,七爷也变了很多。」
第158页 骆雪听出了点话外音,低着头搓了搓手,装傻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伊桃轻笑了声,说回了之前的话题:「祁阳和祁月,不是亲兄妹。这你知道,祁月之前也不止一次在人前纠正过祁阳,强调过这一点。祁月,是祁家领养的孩子。明面上说是领养,其实是另有目的。」 目的?骆雪起了兴趣,转头看她。 「祁阳的家世很好,他是几代单传下的独苗。不过自小体弱,七灾八难的,好不容易才养大。他是熊猫血,而祁月,恰巧也是熊猫血。」伊桃道。 话说到这,骆雪大致听明白了。 祁月能有幸被收养,是因为她的血型特殊。她是祁阳的血库。 某种程度上,祁月跟她的经歷很相像。只是从祁月以往的性情来断,她与她似乎又不太一样。 伊桃嘆了口气,边回忆边慢慢与她说。 「祁月虽然是从孤儿院领回来的孩子,但祁阳待她极好。自小就把她当亲妹妹那样疼。 祁月还小的时候没想过自己为什么会被领养,祁阳待她最好,她自然是跟这个原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最亲。」 「等祁月大了些,无意中听祁家的佣人私底下聊天提及她被领养的原因,她的心一下就凉了。也是那个时候开始,她就进入了祁阳口中的叛逆期。 不过,就算祁月再怎么叛逆,祁阳待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为备用血库这事,祁月没少折腾,为此还离家出走过。是祁阳冒雨在车站找到了她。 那天雨大,祁阳在找她的路上出了点意外,着急过马路的时候被车撞了。」 「祁阳本就体弱,那场车祸差点让他死了。但他怕家人知道实情会责怪祁月,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替祁月开脱,硬是咬死了是自己的问题,怎么都不愿让祁月受半点委屈。 祁月也是被吓到了,生怕他会出事,在他住院期间日日守着他。那次之后她也不敢再闹了。」 「可能是旁观者清吧,在我的角度看来,祁阳待祁月的好,其实远超了对妹妹的那种程度。 只是碍于自小就是一起长大的兄妹关系,这俩都不愿意承认罢了。如今祁阳走了,独独留了祁月一个人在这里,她该多难熬啊。」 「伊桃?」于逸在叫她。 「来了!」伊桃急忙起身,匆匆移步之际她回头与骆雪对视了一眼,娇笑道:「你别看于逸平时看着一副兇巴巴不好相处的样子,其实那傢伙就是个黏人精。他一会儿见不着我就着急,我去看看他又怎么了。」 「嗯。」骆雪点点头。看着她跑走的背影,心绪复杂。 岑寂走到了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问:「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骆雪回神看他,摇了摇头:「没什么。」 「没什么?」岑寂显然不信她这话。 骆雪从台阶上站起,拍了拍裤上沾到的尘垢,转移了话题:「队中人的岁数,都统计好了吗?」 「还差一点,」岑寂问,「你几岁?」 「女人的年龄是秘密。」骆雪道。 岑寂闻言发笑:「呵,秘密?」 骆雪转身欲上楼,忽地记起个事,回头看他:「其实,我有个事一直很好奇。」 她很好奇,为什么岑寂还没有对玉竹出手。 按岑寂冲动且不计后果的性子,但凡动到他身边人的,都没好下场。更何况那是祁阳。照理,他不可能这么沉得住气。 祁阳死了。他为什么还能忍到现在,没有对玉竹出手呢? 是在憋着大招?还是,有别的筹划? 她盯着岑寂暗自琢磨了会儿,迈步上楼:「算了,没什么。」 「……」岑寂顿时有种消化不良的感觉,三步并作两步地跟上了她:「你最近怎么这么喜欢话说半截?在打哑谜,故意吊我胃口吗?」 骆雪被他吃瘪的模样逗笑:「你猜。」 「我不猜。」岑寂别扭道。 生气了?骆雪偷瞄了他一眼,沖他歪了歪脑袋:「那么想被问问题的话,我倒确实还有个疑问。」 岑寂没吭声,伸手越过她,抓住门把手开了门。 骆雪快他一步进了房间,在他进门后手一推,将他推摁在了闭合的门板上。 「那些用来祭山的老人,要是在掉下山崖的时候没死透,会是什么下场?」 「你猜。」 「……」学她吗?小心眼。 作者有话要说: 第86章 庆典宴3 那些用来祭山的老人,掉下山崖却没死透的下场。 骆雪在第二日便亲眼见到了。 与第一日的庆典宴不同,第二日庆典宴的祠堂戏台上,上妆唱戏的除了村中的六位老者,还有两个僵硬配合的外乡人。 那两位外乡人步入祠堂后接到了临时任务,被村民架去了台后,扮上了相。 其中有一位收到临时任务的外乡人就是岑寂团队里的人,前一夜岑寂差叶泊统计过手底下人的年纪,上台的那位37岁。 叶泊得了他的吩咐又去打听了一下,另一位上台的33岁。 37与33相加,刚好也是七十。七十,七十。两个外乡人的年纪加在一起,刚好七十。两位年纪相加恰满七十的外乡人抵一位村上的老人,是这样的游戏规则。 岑寂前一天的推测是对的。
第159页 戏台下有不少人显然也渐渐看明白了这样的规则,见那两位外乡人被推上了台,周围的气氛陡然间紧张起来。 毕竟谁都不能保证,这随机抽取的「幸运儿」会在哪一局轮到自己。 抬轿的村民与前一日一样,皆是一袭白衣,吹吹打打地走在了前头。 外乡人陆续跟出了祠堂,沿着前一天的路上了山道,登至山顶。 村民们伏地歌唱。古怪的歌声里,村中的老人齐齐往山崖下跳。 两位外乡人犹豫了,站在高处捏攥着各自的任务卡,皆是大惊失色。 「七、七爷……」其中一位外乡人试图求救。 「跳吧。」岑寂手一扬,提醒道:「你知道破坏规则的下场。」 另一位外乡人没能受住压力,一听这话白眼一翻,晕在了崖边。 倒计时快结束了。横竖都是死,崖边还能勉强站稳的外乡人把心一横,闭上眼睛卡着时间一跃而下。 几乎是同时,晴天噼下一道惊雷,将晕倒在山顶的外乡人顷刻间噼成了一滩血沫。 目睹这一幕的新人在惊恐尖叫,与村民们雀跃庆祝的场面成了鲜明对比。 极讽刺。 本以为今日的祭山仪式到此就该结束了,谁知下了山,更为惊悚的一幕还在等着他们。 村民们抬着空轿下山,去山底搜罗尸体。在搬抬尸体时意外发现有一老人还没死透。 从山崖上往下跳,巨大的冲击力下,老人的腿骨错位,刺穿了身体,摔得血肉模煳。 可即便是这样的重伤,他还留着一口气。在村民把他抬进轿中时,他哼哼了几声。 村民们一听这动静,顿时像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迅速将老人抛回了地上。 「不祥!这是不祥的兆头!」有村民大喝了一声。 其余的村民迅速抡起锄头,七手八脚地往还没死透的老人身上一顿勐砸。老人的半颗脑袋在一片混乱里被砸碎,脑浆四溅,彻底没了动静。 跳下山崖不死不会因此躲过一劫,下场只会更惨烈。 骆雪偏头捂鼻,强忍住了胃中翻腾的噁心。 岑寂落在惨死老人身上的目光移开了,挑开帽檐,偏头转目。隔着人群,看向了季风身后的玉竹。 玉竹莫名感觉嵴背发寒,一转头,与他直勾勾看来的目光撞上了。 岑寂略一勾唇,竖指拉脖,给她比划个威胁的手势。 「知道你为什么还活着吗?」他唇齿张合,比着口型,无声道:「因为,我还没想好,究竟该让你怎么死。」 「七爷。」叶泊走到他身边,附耳低语了几句。 岑寂点点头,摁下帽檐,转身道:「走。」 他手底下的人得话纷纷聚拢到他身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玉竹目送着以岑寂为首的一行人消失在视野尽头,慢半拍记起要喘气。她已经选边站了,眼下早已没了退路。 听季风在叫她,她疾步跟行过去,指尖一捻,这才发现掌心里全是冷汗。 叶泊在山脚下一棵高大的杏树旁止步,指了指地上做了个十字标记的地方:「七爷,就是这。」 漏过枝叶的阳光在地上的十字标记处形成了一个形似骷髅的光斑。 岑寂蹲地捻起一点尘土,放鼻下嗅了嗅。见骆雪蹲到了他身边,他摊手过去,示意她闻一下。 这是把她当狗用了? 骆雪不怎么满意地看了他一眼,不过也没多言,抓住他的手腕嗅了嗅他的指尖。冷不丁被他曲指一点,泥煳在了鼻尖上。 岑寂看她吃瘪愣住的样子,愉快轻笑了声。起身拍了拍掌心里的尘垢,吩咐身边人:「挖。」 伊桃不明所以地搀起骆雪,小声问:「这地是有什么古怪吗?」 「嗯。」骆雪点点头,用袖蹭掉了鼻尖上的灰泥,跟着压低了声:「气味不对。」 土层间有股很浓的焦尸气味,很像是入夜所见的恶灵散发出的特有气息。 有什么东西在这里做了标记? 骆雪站在一旁盯着挥动锄头刨土的几位看了会儿,曲肘撞了撞岑寂:「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岑寂揣兜摸糖,抓了抓她的手。 掌心里有异物,除了糖果外,好像还有一张纸。 骆雪狐疑看了他一眼,退行几步警惕避开人群。背过身假意剥糖之际,将他塞给自己的那张纸展开,查看纸上的内容。 「祭山汇阴,木口形现。」 木口,杏。拆字解读,便是祭山时汇聚阴气,杏树下会出现异象。 是张提供线索的纸条。只要循着山脚下为数不多的几颗杏树找,就能找到这个地方。 骆雪将纸条藏进口袋,剥开的薄荷糖送入口中。她折回了岑寂身边,小声问:「哪儿来的?」 「临时任务。」岑寂简短作答。 在山顶祭山的时候他确实消失过一段时间,骆雪记得他在轿子落地时曾往林子深处走了进去,没一会儿便匿进了树影中。 不逾百步的距离,他并没知会她跟上。当时她还以为他只是寻个地方便。 挥锄刨坑的几位很快有了发现。 锄头一端凿到了硬物,叶泊急忙伸手阻拦。他放下了刨坑工具,在刚挖开的土坑边观察了一下,徒手扒开了盖住硬物的土层。 有个黑色的盒子露出了一角。
第160页 在杏树下挖出了个黑长的盒子。 叶泊很仔细地将盒子擦拭干净,把盒捧给了岑寂。 盒子打开,盒中装着一块碎布。 是块剪碎的画布一角,布面上绘了半面美人脸。 岑寂细看过手中缺损的画,将画原封不动地收进盒中:「吩咐下去,让底下人全力查找线索,把这幅画的其余碎片都给找齐了。」 「好的,七爷。」叶泊点头道。 「喵~」小巴抬爪扒了扒骆雪的裤腿。 还在听岑寂与手下人说话的骆雪低头看猫,眼角余光一瞥,瞥见了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 玉竹? 她像是特意等在了那里,即便瞧见她看了过去,也没移步。 骆雪下意识往倚在树下的祁月那侧看了一眼。祁月还在恍神,没注意到玉竹。 她略一思量,小幅度从岑寂身边退开,往玉竹站着的方位走了过去。 「雪姐。」玉竹恭恭敬敬叫了她一声。 骆雪淡瞥了她一眼,径直越过她,又往前走了一段:「走远点说。」 玉竹忙不迭跟了过去。 算着步子,骆雪回头目测了一下距离。差不多了,她停步看她:「你又想干什么?」 「我刚刚就是路过,真是路过,无意中听到的。」玉竹铺垫了一下,才继续忐忑说道:「我的意思是,我手里其实就有一块七爷或许会用得着的画,如果有需要的话……」 「目的,直接说。」骆雪并没有这个闲心听她在这废话。 「能不能饶过我?就当……就当将功补过。之后有任何需要,只要七爷开口,我都可以出力。」玉竹话音低低地扮可怜,「我知道之前的事是我错了,但我也是听命于季哥。我也是为了活命,季哥的话,我是不敢不听的。雪姐,我知道七爷最信任的就是您了,求求您帮我在七爷面前说说好话。」 不知是她天真至此,还是觉得别人都是傻子。这样的鬼话也放到她面前来扯。 骆雪耐着性子听完了她的来意,从鼻腔里哼出声笑:「呵。」 玉竹感觉到了点什么,愣了一下:「雪姐……」 骆雪往她面前迈近了一步,偏头侧脸,附在她耳边低着声问:「画在你身上?」 「嗯。」玉竹正欲点头,又马上摇了摇头,视线躲闪道:「不、不是,不在我身上,我藏起来了。」 说谎。 骆雪近距离观察她的微表情,很轻易就断出了她这话的真假。 「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跟我们谈条件?」她捏住了玉竹的下巴,迫使她转过头看着自己。 四目相交,她的手腕稍一提力,轻松将玉竹摁在了身后的树上:「既然都送上门了,那我没道理不要。」 玉竹扭过脸想避开她的触碰。可骆雪的手速极快,还未待她抽身,对方的袖箭已经抵在了她的下颌上。 玉竹倒抽了口气,她曾见过这袖箭的威力,顿时不敢再妄动了,慌道:「你……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明抢。」骆雪道。说话间,她的手探向了玉竹的口袋,在她身上的口袋里逐一翻找。一番搜寻,终于在她外衣的内袋里找到了画布。 玉竹也不是个吃素的,见情势不妙,背藏到身后的手中亮出了尖刀。 作者有话要说: 第87章 庆典宴4 骆雪将搜得的画布收进自己的口袋。 眼角余光瞥见地上的影子有异动。她低垂的眼睫陡然一颤,尖刀刺向她时,她一个闪身及时避开了。 玉竹手中的尖刀划破了她的外衣,在她退躲时,玉竹快步沖行过去,腿一伸,将她绊倒。 骆雪眼疾手快,仰摔时迅速揪住了玉竹的一把头髮,在她失衡踉跄之际一脚蹬在了她的肚子上。 两人滚在了地上,瞬间扭打成一团。 骆雪打架路子向来野,用头磕,用脚踹,必要的时候牙都用上了。 玉竹明显不是她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玉竹被她压在了身下,单方面挨揍。 骆雪的脑海里不时闪过祠堂前祁月哭到撕心裂肺的画面,她憋着股气正愁没地宣洩,卯足了劲揍她。 一个巴掌又一个巴掌狠狠抡到玉竹的脸上,玉竹的半边脸肿起,鼻下两道鼻血唰唰地往下流。 玉竹还在挣扎,就算被打的头晕眼花,她的手还在使劲扒拉不远处掉落的匕首。好不容易抓住了匕首,却还是被眼尖的骆雪截了胡。 骆雪一脚碾踩住她的手背,令她吃痛松手。抓起地上的匕首,她毫不犹豫地手起刀落,一刀插在了玉竹的腿上。 玉竹当初为了在季风面前邀功,趁祁阳不备打断了他的腿。也正因此,在乔迁宴最后的大逃杀中腿伤愈重的祁阳逃遁不及,被断了后路。 同样的地方,也得让她感受一次入骨的疼。 骆雪握紧刀柄,发狠转动了手中的刀子。 不能结束得太快,要让她一寸一寸地疼,一点一点地折磨。 她特意放慢了手速,紧盯着痛到脸都扭曲的玉竹,刀子搅着血肉,呈180度慢慢、慢慢地转了一圈。 在玉竹悽厉的惨叫声里,骆雪眉头都没皱一下。在玉竹痛到几欲晕厥的时候,她慢慢抽出了深扎进骨的刀子,刀尖剐出了一块血肉。 玉竹的腿上当即留下了个血窟窿,血流如注。剧痛瞬间拉回了她越发昏沉的意识,她的眼白翻了翻,紧捂住腿部的伤,瑟缩后躲。
第161页 温热的血溅到了脸上。骆雪嫌噁心,垂手抓起玉竹的衣服,擦掉了脸上飞溅到的鲜血。 玉竹痛极,蜷在地上直哆嗦,竟还有力气与她叫嚣:「骆雪!你、你不得好死!」 骆雪起身拂净衣上沾到的落叶,不屑呲笑了声。 两指一捏,将手中染血的匕首丢到了玉竹的脸上。她没再管鬼吼鬼叫的玉竹,跨过地上的血迹,大步离开。 被刨了个洞的杏树下只有岑寂和小巴还在原地等着。 见她回来,小巴喵喵叫着朝她跑了过去。斜倚在树下的岑寂直起身,讶异看向她身上那件明显被刀划过的外衣:「干嘛去了?」 「仙女的事你少管。」骆雪道。 语气挺沖。在这地界,也就只有她敢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岑寂意外发现自己的脾气真是越发的好了,就算被她怼了一嘴竟也不恼。 注意到她鼻下挂了血,他扯了扯袖子,胳膊给她伸了过去。 「鼻血。不擦擦吗?」 骆雪半丝要与他客气的意思都没有,直接扯过他的袖子埋头往上蹭。 待她擦完,岑寂缩手看袖子上的血迹,猜测道:「跟人打架了?」 「嗯。」骆雪点点头,将刺破的外衣挺随意地塞藏进裤腰里。 「赢了?」岑寂又问。 骆雪抬眸看他,下巴一抬:「这还用问?」 岑寂被她这傲娇的语气逗笑,揉了揉她的脑袋:「不错,中午给你加餐。」 「加什么?」骆雪拍开了他乱来的手。 「鱼罐头。」岑寂道。 「鱼罐头?」骆雪瞄了瞄在树下追蝶的小巴,「你确定这是加给我的餐?」 岑寂耸耸肩,嘴角弯起的弧度愈深:「不然呢?」 「呵。」骆雪冷笑了声。 「小巴。」岑寂沖小巴的方向打了个响指。 小巴喵喵叫着跑到了他的脚边,乖乖巧巧歪过脑袋,在他伸来的掌心里蹭了蹭。 村里请来了神婆黄姑,在坟地前开坛祝祷。 闻讯赶来的外乡人不少。 骆雪盯着跪伏在坟地前盛装出席的黄姑看了会儿,被她的念咒声催得昏昏欲睡。 她懒洋洋打了个哈欠,退行了几步,走去人群外围。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歇歇脚。 小巴在人群里窜来窜去,听骆雪叫了它一声,它从人堆里冒出头,颠儿啊颠儿地跑去她脚边歪着脑袋蹭蹭。 骆雪弯腰将猫抱起,瞧见它嘴里衔了东西,伸手扒它的嘴。 「又乱吃什么呢?」 小巴松开嘴,将口中衔着的细长物吐到了她的掌心里。 是一小节竹子。 骆雪抬手正要把竹子扔掉,被岑寂抓住了手腕。 岑寂与她对视了一眼,拿走了她手里的竹子。捏着竹子上下两端看了看,照着竹子没掏空的一端勐地一拍,一小块布条掉进了掌心里。 骆雪的注意力被他掌心里的布条吸引了过去。 岑寂蜷指将布条藏进袖中,往边上谨慎观望了一圈。转身之际给她递了个暗示的眼色,示意她跟上。 骆雪跟着往边上看了看,抱起小巴跟行过去。 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岑寂止步低头,将藏于袖中的布条拿了出来。 展开布条,布条上有字。 「水渔沟?」骆雪拿过他递来的布条看了看,「是提示吗?」 岑寂伸手揉了揉她怀中的小巴:「再加个鱼罐头。」 「……」骆雪挺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护住小巴退行了一步,避开了他撸猫的手。果然,先前说要加餐的鱼罐头根本就不是给她的。 岑寂往墓地方向看了一眼,转身往树林方向走:「村民祭山时唱的那首歌谣里还藏有第三个人。」 「你是说跟巫女一起偷食了禁果的那位?」骆雪跟上了他,经他这么一提醒,渐渐理清了头绪:「在这个村里,犯了禁忌的村民都会沉潭入水渔沟。」 岑寂点点头:「嗯。」 「可潭下有那么多尸骨,要怎么区分哪一具是跟巫女一起偷吃了禁果的那位?」骆雪很快又有了新的疑问。 「到了那儿,或许会有答案。」岑寂道。 也就是走一步看一步的意思。骆雪对他这话没异议。 她把日渐圆润的小巴放到了地上,掸净衣上的猫毛,摊手要走了岑寂刚掏出口袋的那颗薄荷糖。 在树林里七拐八拐地行了一阵,到了水渔沟附近。 远远的,听到有说话声。 岑寂止步侧耳,回手抓住了骆雪的手腕。 骆雪跟着停下了脚步,竖耳细听,是季风和玉竹一行人。玉竹伤了腿,背着她的丁执强将她放在了水渔沟边的一块草地上。 季风正蹲在玉竹身边与她说话。 丁执强得了吩咐,脱了衣服鞋袜。咕咚一声潜入水中。 还真是冤家路窄。 骆雪盯着那一处观察了片刻,小声问一旁不知在琢磨什么的岑寂:「不过去吗?」 岑寂暗摇了摇头,弯腰捞起坐在他脚边的小巴,拉着她往回退远了些。 寻了块视野绝佳的高地。岑寂在树荫下的光滑大石上坐下,从随身带着的包里取出个鱼罐头。打开罐头,摊手餵跳坐到他腿上的小巴。 「你还有这个闲情餵猫?」骆雪紧盯着玉竹和季风的方向,担心他们会先一步找到有用的线索。
第162页 「黄雀在后。」岑寂不疾不徐地从包里另掏出个面包,给她递了过去:「吃点?」 骆雪恍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接过了他递来的面包,坐到了他身边。撕开面包的包装纸,边吃面包边盯梢。 岑寂低着眉眼看小巴舔罐头,听她窸窸窣窣地在撕包装纸,注意力转向了她。她吃什么都很好胃口的样子。 他盯着她看了会儿,从包里又拿出个面包,往她那侧递了递。 「别只顾自己吃,帮我也开一下。」 骆雪咀嚼的动作一顿,鼓着腮帮子转头看他:「你自己没手啊?」 「没。」岑寂这话应得相当理直气壮。 骆雪愣了一下,看向他的目光低了下去。他另一只手托着鱼罐头,在餵猫。 算了,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骆雪咽下了嘴里的面包,拿过他递来的面包撕开了袋子,往回一塞,视线又转向了玉竹的方向。 岑寂拿过面包满口塞嘴里,曲肘撞了撞她。 「又干嘛?」骆雪目不斜视道。 「欸。」岑寂又撞了撞她,见她终于看了过来,他朝玉竹的方向一抬下巴:「那位,你干的?」 骆雪点点头:「嗯。」 岑寂嘴角翘了翘:「干得漂亮。」 像是在夸她。骆雪讶异看了他一眼,记起个事:「她原本是打算到你跟前卖个乖的。」 「到我跟前卖乖?」岑寂似是听了个笑话般,哼笑了声:「卖什么乖?」 骆雪咬住了面包,在衣服内侧口袋里掏了掏,取出藏起的画布碎片,给他递了过去:「你看这个。」 她手中的画布上绘的是远山一角。看用色和涂料成分,与他手中的那块碎画布应该是出自同一幅画。 岑寂把手中的鱼罐头推放至一侧,拿过了她手里的画布。取出之前在杏树底下挖出的画布,对着光细细比照了一下。 「是一张画上的吗?」骆雪问。 「嗯。」岑寂将两块画布一併收进了盒中,「不过都是残画,还不能看出具体画了什么。」 骆雪摁住了他手中欲盖上盒盖的盒子,拿回了画布:「我的。」 岑寂呲了一声,语有不快:「跟我分那么清的吗?」 「这可是我凭本事抢来的。」骆雪迴避了他的问题,把画布收回了口袋:「必须我自己收着。」 作者有话要说: 第88章 庆典宴5 丁执强从潭中爬了出来,趴在岸边稍喘了口气,又一勐子钻进了水里。 都快天黑了还是一无所获。 躲在树后一直在悄声观察他们的骆雪渐渐没了耐心,仰头看了看昏黄的天,啐了声:「废物。」 躺在石上已经睡了好一会儿的岑寂听着声,皱眉睁眼,挑开帽檐坐了起来。 趴在他怀里酣睡的小巴跟着转醒。 他舒展四肢伸了个懒腰,小巴跟着抻开四只小爪子伸了个懒腰。 骆雪揉了揉盯到酸胀的眼,看着姿势同步的一人一猫,不满道:「你倒是睡得香。」 岑寂揉了一把怀中趴卧着的小巴:「这不有你嘛。」 「万恶的资本家。」骆雪嘀咕了一嘴。 岑寂闻言笑了一下。抱好小巴站起身,往水渔沟边看了看,恰看到被冰冷的潭水泡得哆哆嗦嗦的丁执强爬上了岸。 「走了。」他道。 「这就走了?」骆雪不怎么放心地往回看了一眼,「万一……」 「都这个时间了,他们就算有发现也赶不及了。」岑寂勾起嘴角,嘲道:「更何况,下水的那个是个没什么用的废物。」 白白浪费了大半天的时间。 骆雪活动了一下发麻的脚踝,跟着他移步离开。往前行了没几步,她忽地嗅到了一股异样的气息。 是水猴子!骆雪很敏锐地辨出了那阵气味的来源,迅速抓住了岑寂的手:「快跑!」 岑寂的反应一向快,立马反扣住她的手,抱紧猫与她一起拔足狂奔。 几乎是同时,丁执强的惨叫声震飞了林中的鸟雀。 耳边的风唿唿作响。两人拉着手一路奔逃,前后脚奔出树林,身后急追而来的动静瞬间息了声。 骆雪回头确认着看了一眼,安全了。 「可以了。」她拽了一下岑寂的手。 岑寂停步靠倒在树旁,松开怀里吓到炸毛的小巴,扶膝喘气。 骆雪从他掌间抽回手,低头看惊慌窜躲在她脚边的小巴。待气息喘匀了些,她又往林深处看了一眼:「玉竹她这回是不是死定了?」 「就这么死了,未免太便宜她了。」岑寂直起身,揣兜摸出颗薄荷糖,剥开糖纸抛进口中:「你怎么这么在意玉竹的死活?」 骆雪蹲地摸了摸小巴,头都不抬道:「能有什么为什么?单纯看她不顺眼不行吗?」 岑寂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了两秒,咔嚓咔嚓嚼碎了嘴里的糖:「我发现,你不仅嘴硬,还挺护短。」 「不知道你说什么。」骆雪装傻道。 在指定地点集合。 晚餐的间隙,团队中人在互相交换信息。 嗡嗡嗡的说话声里,骆雪不时往祁月那侧看一眼。 祁月的状态比前阵子好了些,起码能吃下食物了。 看她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喝下了一碗粥,骆雪莫名松了口气。她稍一琢磨,抱起小巴默不作声地从祁月面前走了过去,非常「不经意」地掉了只猫在她身边。
第163页 小巴很配合地顺势蹲在了祁月的脚边,在她朝自己伸手时喵喵叫了两声,毛茸茸的小脑袋拱她的掌心。 骆雪不动声色地坐回了岑寂身边,端起剩下的半碗粥,边喝粥边隔着碗边偷偷看祁月的反应。 岑寂低眸勾唇,没有戳穿她的那点小心思。斜开的视线一掠,在悄声看骆雪的叶泊身上短暂停留了数秒。嘴角抿起的笑意淡去。 「骆雪,骆雪。」伊桃小声叫她,鬼鬼祟祟地蹲行到她身边,往路的东边指了指:「你看那边。」 骆雪顺着她的指向看去,瞧见了季风团队的人。季风走在了最前头,他的斜后方是浑身湿透的丁执强。丁执强的背上背着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玉竹。 「你看那玉竹伤成那样还能捡回条命,真是命大。」伊桃在说这话时明显不甘,「还真是恶人活千年。呸!」 骆雪正凝神看着人来的方向,忽地听到耳边「啪」的一声响。 岑寂单手摺了手中的筷子,断筷很随意地往身后一丢:「不急,来日方长。」 有他撂了这话,骆雪心里有了底。与他抬起的目光撞上,她扯了扯嘴角:「你应该很长寿。不止千年,能活万年。」 拐着弯骂他呢?岑寂哼笑了声:「彼此彼此。」 伊桃突然间觉得气氛怪怪的,左右看了两眼,默默退回了于逸身边。 岑寂往叶泊那侧看了一眼,见他又在往这边看,粥碗放到了骆雪面前:「没筷子了,餵我。」 「……」又在耍什么心眼?骆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岑寂歪过头,凑到她耳边,打着商量道:「给你开小灶,明天给你加餐。」 「又是鱼罐头?」骆雪不怎么相信道。 「你说了算,」岑寂竖起小指朝她伸去,「不信的话,可以提前盖个章。」 「什么意思?」骆雪没看明白。 岑寂垂手,小指勾住了她的小指。蜷指拉起她的手,示意着晃了晃:「拉钩。」 骆雪愣了一下,被他这出人意料的举动逗笑:「堂堂七爷,这么幼稚。」 岑寂一挑眉,看她笑,跟着扬起了嘴角:「堂堂七爷,就是这么幼稚。」 叶泊看向他们的目光移开了,俯身给祁月递了碗热汤,低着声叮嘱道:「再喝点汤。记得吹吹,小心烫。」 祁月无神的一双眼动了动,抱紧了怀中的小巴,摇了摇头。 在岑寂的暗示下,他手底下的人齐刷刷挡在了路中央。 被挡了去路,季风不得不停下。 叶泊侧了侧身,隔开了祁月看向玉竹的视线。 不消多时,两队人起了口角。 岑寂起身背手,越过人群走到了季风面前,背到身后的手给蹲坐在斜后方的伊桃打了手势。 伊桃顺着他的指向看去,一秒会意,趁乱摸走了丁执强卡在腰间的一个细长匣子,偷偷将匣子塞进了于逸手中。 于逸反应很快地把匣子藏好,举起盲杖远离人群,护住躲在他身后的伊桃。 两队人闹闹哄哄地来回推搡了几下,没动真格。 在两位领头的制止下两拨人很快消停了下来。 短暂交锋,季风与岑寂很有默契地互一点头。岑寂示意自己的手下让道,季风领着一队人走远了。 目送着季风的队伍走远,岑寂抬手示意围站在身后的众人可以散了。 「于逸。」他偏头叫了一声,垂下的手轻轻勾了勾骆雪的手指,示意她一起过来。 寻了个没人的角落,伊桃站在几步外的地方把风。 岑寂斜倚在树下,接过了于逸递来的匣子。打开匣子拿出了一块沾水的画布。 他低着眉眼盯着画布看了看,朝骆雪摊手道:「把你那块画布也拿出来,拼在一起看看有没有新线索。」 「嗯。」骆雪不疑有他,把画布交到了他手上。 岑寂盯了一眼她交放到他手上的画布,抬眸看她:「就这么给我了?」 「什么?」骆雪没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我是说,你就这么放心我吗?」岑寂挺有兴趣地问道。 骆雪慢半拍品出了他的话外音,对自己这无条件的信任感隐隐有些不安。低头躲开了他的目光,没吭声。 「别太相信我。」岑寂掸开了画布,将手中的碎布拼合在一起,提醒道:「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侧立在一旁的于逸清了清嗓子,叫了声:「七爷。」 岑寂像是才记起身边还有个多余的人,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走吧。」 骆雪心不在焉地看岑寂将三块画布拼放在近身处的草地上,略沉吟,目光转向了结伴折回人群的于逸和伊桃。 「你手底下的人,为什么都那么信任你?」她问。 「慕强。」岑寂毫不犹豫地给了个答案。 听着离谱,但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骆雪慢半拍点了点头。 他想到了点什么,摁压画布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她:「为什么突然好奇这个?」 「我在想……」骆雪看向伊桃的目光收了回来,若有所思地迎上了他的目光:「我对你的信任,或许是出于其他原因。」 岑寂一歪头:「比如?」 「我是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骆雪道。 岑寂卷了卷画布,起身颔首,道:「说说看。」
第164页 「可能……」骆雪是在于逸和伊桃身上得来的灵感,在说这话时也并不很确定。她犹豫了一下,在他看向她时还是把这一猜测说出了口:「我喜欢你?」 岑寂闻言明显愣了一下,旋即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一般,欢声大笑起来。 骆雪绷着嘴角默然盯着他看了数秒,被他的笑声搅的心烦意乱,不快道:「你笑什么?」 岑寂戛然止了笑音,曲指一弹,挑开了帽檐。抬起的双眸间再无半点笑意。 他似是在重新打量她,一双漆黑的眼紧锁在她身上。一步、一步,往她身前慢慢迈了过去。 莫名的压迫感。 骆雪陡然间有些心慌,在他靠近时下意识往后退开。他近一步,她退一步。才退了几步,就被身后的树挡了去路。 鞋尖抵着鞋尖,岑寂单手一撑,不让她再有退躲的机会。一双漆黑的眼直勾勾盯着她:「你到底,想干什么?」 「什么?」骆雪不理解他这话的意思。 「不要说这种危险的话。」岑寂倾身低头,似警告般,声又厉了几分:「你七爷我,不吃这套。」 作者有话要说: 「……」最好是。←_← 第89章 庆典宴6 夜已深,骆雪第一次在这个世界失眠了。 她心里觉得烦躁,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万籁俱寂,楼梯口的座钟敲响了。震耳的钟鸣声令人心惊。 骆雪又翻了个身,目光转向了紧闭的房门。 岑寂还在楼下巡夜没有回房,像是在躲着她。 趴在床头的小巴睡得香甜,任她在床上如何翻来滚去都没闹醒它。 骆雪伸手揉了揉小巴睡到翻起的肚子,愈发烦躁。 睡不着,她索性坐了起来。 起身走去书架前,想从书架上找本书看看,寻思着或许能助眠。随意拿了本书,坐到沙发边,开灯翻开了书页。 「黑白无常,以太极图中阴阳鱼的属性区分,能自由游走在阴阳两界之间。」 不是刊印版,看着像是手写体。 奇怪,这是本什么书?骆雪狐疑翻看书封。黑色硬纸板的书面,没有任何文字。 她纳闷摸了摸书封,重新翻开书页,继续往下看。 「白无常,是从阴间派往阳界给亡灵引路的使者。白无常属阳,为男性阴魂引路。黑无常属阴,为女性阴魂引路。黑白无常际遇不同。相传白无常是人身所化,缘因遭了情劫乱了阴阳秩序受罚,生生世世需徘徊在阴阳两界之间为亡魂引路当差。魂无归所,永堕地狱。白无常,原名……」 「咔哒——」有开门的动静。 是岑寂!骆雪鼻翼翕动,迅速躺倒在沙发上闭眼装睡。免得他一会儿进来,与他大眼瞪小眼的互相尴尬。 进门的脚步声渐近,她不知在因何紧张,唿吸都跟着放缓停滞了。 岑寂站到了她身边,闭合的眼皮前能感觉到一片被遮了灯光的暗影。 他在她身边短暂驻足,拿走了她手里的书。 眼前的暗影移开,有脚步声。骆雪悄悄睁开一只眼,看他走去了床边,抱起了床上皱成一团的被子。 他抱着被子很快折了回来。 骆雪立马闭起眼睛,继续装睡。 岑寂弯腰低眸,盯着她频繁颤动的眼睫看了会儿,手中的被子丢到了她的身上。脱衣转身,垂下的手不忘给她拉一下被角,将她的脸囫囵罩进了被子里。 「……」他是不是知道她在装睡?躲在被子里一动都不敢动的骆雪这般想着。 「骆雪?」伊桃伸手在骆雪眼前晃了晃。 「嗯?」骆雪回神看她。 「你怎么脸色不太好,昨晚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伊桃担心道。 沙发太硌人,昨晚没怎么睡好。 骆雪正犯困,张嘴打了个哈欠。哈欠打到一半,与岑寂看来的目光撞上,给她剩下的半个哈欠直接吓没了。 她也真是胆儿肥,敢对堂堂七爷说出那般调戏之言。现在被他眼风一扫都觉得心惊,一颗心突突直跳,沖头的睡意都给吓没了。还真是提神醒脑啊。 奇怪,她原本是不怕他的呀。最近怎么…… 见她又在恍神,伊桃凑近了看她:「骆雪?你没事儿吧?」 「没!」骆雪匆匆收回视线,摇头道:「没有。」 「那我怎么看你总心不在焉的?」伊桃犯了嘀咕。她接过叶泊分来的一盘红薯,转手给骆雪递了过去:「没吃饱吧?再吃个红薯?」 「刚出锅的,小心……」伊桃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 对着盘子上手就抓的骆雪被烫的「啊」了一声。她迅速缩手,捏住了耳垂。 伊桃愣了一下,挺坚持地把还没说完的话说完:「烫。」 「……」骆雪与她无声对视了两秒,「你下回说话快点。」 「啊。」伊桃后知后觉地点点头,忍不住想笑。她小幅度转过头,往装没看见的岑寂那侧偷偷瞄了一眼,低着声问:「你是不是跟七爷吵架了?」 骆雪鼓起腮帮子吹了吹盘中的红薯,竖指试温,抽空看了她一眼:「怎么这么问?」 「我看你俩都不说话。」伊桃道。 「伊桃。」坐在不远处的于逸叫走了她。待伊桃坐回了他身边,他才附耳叮嘱了句:「别瞎打听。」
第165页 骆雪暗松了口气,抓起盘中吹温的红薯,剥开皮刚要咬,忽地瞥见一道黑影走了过来。 她半张着嘴抬起头,与岑寂低下的眸光撞上了。 愣了一下,她把手中的红薯往上举了举:「要吃吗?」 岑寂同是一愣,旋即不动声色地弯腰咬走了她手中剥了皮的红薯,衔着红薯转身就走。 「……」还真是不客气。骆雪舔了舔手指上残留的红薯碎屑,挺甜。可惜她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 行至门口,岑寂停步看她,正巧看到她在舔手指。他嘴角翘了翘,在她转头看来之际他从口袋抽出手,朝她勾了勾指尖。 骆雪撇撇嘴,唤了声在窗下扑光的猫,抱起小巴跟了过去。 以岑寂为首,一行人陆续站在了祠堂外。 他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不发一言,低眸转了转指间的圈戒。 近祠堂,团队里的气氛愈发紧张。 谁都不想成为那个抽中祭山任务的「幸运儿」。 伊桃胆小,在这样的氛围下又惊又怕,掌心在冒冷汗。 于逸感觉到了她不安的情绪,安抚着捏了捏她越抓越紧的那只手。压低了声:「别担心。如果是你,我替你去。」 「瞎说什么呢你?不许说这样的晦气话,一定不会轮到我们的。」伊桃一听这话立马急了,心有余悸地抬手轻拍了一下他的嘴巴:「这句不算,快呸掉。」 于逸很听话地点点头,配合着「呸」了一声。 骆雪盯着那二位正看得起劲,忽地听到了一女人的啼哭声。 后脚跟来的一个团队里有一瘦高的女人抽到了临时任务。她拿着任务卡的手抖得不成样子,慌到差点直接晕过去。 「替我接下任务吧磊哥,你说过一定会拿命保护我的。磊哥,磊哥你答应过我的……」女人急急忙忙地想要拉住一旁被她一口一个「磊哥」叫着的男人。 可那男人避她像是在避瘟神,连连退躲,在她想要抓住自己时一把推开了她。 「磊哥!你说过你会为我去死的!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女人歇斯底里地质问。 比起慌乱,她此刻的表情看起来更像是受了欺骗的愤怒。 这「过命的交情」有点塑料啊。得天真成什么样,会信男人愿意为自己豁出命去? 骆雪看着被村民强行拖进祠堂的倒霉女人,嘆了口气。 许是气氛到位了,她脑子一热,拉住了看够了戏正欲迈步的岑寂。 「你会为我去死吗?」她问。 岑寂淡扫了她一眼:「我疯了吗?」 「……」果然! 问这话的她一定是疯了。 骆雪对他本也没什么期待,只是气氛都已经烘托到这了,就多了个嘴。她瞭然点头,松开了手。 岑寂没吭声,冷然看着她。 骆雪明白了点什么,在他的死亡直视下默默替他捋平了抓皱的衣袖。 这次中招的外乡人有三个。三人年龄相加,正好是七十。 受难的外乡人数量在往上翻,在这场宴席顺利结束前,随机死亡的外乡人人数只会更多。 被强行推上台的外乡人皆惊慌失措,台下的外乡人同是忐忑不安。 谁都不知道下一场被推上台的会不会自己。 骆雪的目光一直追着方才在祠堂外绝望哭泣的那个瘦高女人。 那女人木讷站在台子中央,看着先前被她唤作「磊哥」的男人,一直在掉泪。脸上的油墨被泪水打湿,花了妆。 岑寂曲肘撑脸,盯着一旁神情专注的骆雪看了会儿,突然有些好奇。伸手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成功把她的注意力引了过来。 「在想什么?」他问。 「在想……」骆雪转回视线,盯着戏台又看了一眼:「如果是你抽到了祭山任务,我会不会为你去死。」 岑寂挺有兴趣地一挑眉:「那,你会为我去死吗?」 骆雪扯了扯嘴角,仿着他的姿势曲肘撑脸。与他面对着面,原话奉还:「我疯了吗?」 岑寂默了两秒,噗呲笑出了声。 被抽中的外乡人无一例外,全都祭了山。 在瘦高女人万念俱灰跳下山崖的一瞬间,那个被她唤作磊哥的男人勐地沖了过去,跪摔在崖边。男人前伸的手扑了空,似是想拉住她。 眼睁睁看着她跌下山崖,男人瞪圆了眼愣了好一会儿。半晌,他双手掩面,嚎啕大哭。 他的队友纷纷上前拍着肩膀安慰他。他在那群人的簇拥下越哭越大声,真像是痛失挚爱一般。 真是讽刺。 骆雪盯着那哭的死去活来的男人看了片刻,一转头,与岑寂若有所思的目光撞上了。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她费解道。 「如果我死了,你别这么假惺惺地哭。我嫌吵。」他道。 骆雪耸耸肩:「赶巧了,我也一样。」 两人默契对视一笑,跟着村民的队伍结伴往山下走。 丁执强背着重伤的玉竹,与背着祁月的叶泊在队尾遇上了。 祁月攥紧了手中的石块,照准玉竹的后脑勺,狠狠掷了过去。她的准心一向不错,只一下就打破了玉竹的头。 玉竹被砸的脑袋都歪了过去。一摸后脑勺,一手的血。她吃痛捂住后脑的伤,回头看她。 「你就这点本事吗?跟你那个没用的哥哥一样,就剩嘴皮子厉害了。」
第166页 祁月被她这话一激,挣扎着要从叶泊的背上下来。 「祁月。」叶泊叫了她一声,掀起眼皮,冷冷盯了一眼嚣张挑衅的玉竹。低着声劝抚:「听七爷的话,再等等。」 作者有话要说: 第90章 庆典宴7 一行人沿着山路往前行,尾随在岑寂身后的于逸耳尖一动,叫了声:「七爷。」 岑寂缓步回头:「怎么?」 「有哭声。」于逸低着声道。 哭声?骆雪与一旁的伊桃讶异对视了一眼。 于逸的听力极佳,能听到常人听不见的声音。他说的哭声,许不是一般人的听力能感觉得到的。 岑寂略一偏头,示意尾随身后的手下都散了。 待周围的人走得差不多了,他才开口询问:「哪儿呢?」 「南边。」于逸道。 于逸和伊桃紧拉着彼此的手在前头引路,骆雪抱着小巴和岑寂并肩跟在了后头。 通往南边的路不是村里的主路,是一条人为踩出的泥路,横穿山脚下的一片小树林。 走了约数十分钟的路程,隐隐约约能听到哭声。 那阵哭声忽近忽远,像是漂浮在空气里,听着并不真切。 骆雪侧耳正欲细听,怀中的小巴似受了惊般拼命挣扎。她没抱稳,小巴挣脱了她的怀抱往他们来时的方向飞奔窜逃。 「小巴!」她急急忙忙想去追,被岑寂拉住了手。 「小巴它怎么……」骆雪转回视线,愣了一下。原本走在前头的于逸和伊桃不见了踪迹。 不过是转个头的间隙,走这么快的吗? 「伊桃他们呢?」她不禁有些惊讶。 岑寂没有回应她的问题,默不作声地往四周细细察看了一圈,捻指道:「你有没有感觉,这个地方有点古怪?」 是很古怪。特别安静,就连一丝风都没有。骆雪的目光定格在聚了光圈的草叶上,往前缓行了一步,蹲地伸手。 岑寂蜷指扣牢了她的手,低下的目光看向了她欲触抚草叶的指尖。 感觉到掌心里骤然收紧的力道,骆雪抬眸与他对视了一眼。她很快收回了目光,悬停在半空的手继续往前伸,慢慢与叶上的光圈交汇。 她的手穿过了草叶,仿若从空气中游走而过,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想到了点什么,匆忙起身,伸手触碰近身处的树身。 同样的结果,她的手从粗大的树干间囫囵穿了过去。那些就在眼前的实物,像是透明般的存在。 没有草木的气味,更是无法触碰。 果然,眼前的一切更像是个幻境。 骆雪摊手看掌心,没有光照和树荫落下的痕迹。她闷声思考了片刻,抬头问:「这是什么地方?」 岑寂望向她手心的目光移开了,摇了摇头,不确定道:「我们可能,是在一个记忆存储的空间里。」 「记忆存储?」骆雪没怎么听明白。眼下她更关心的问题是小巴跑去了哪儿。 她往四面看了一圈,没看到小巴的影子。 「那要怎么出去?」 「不急,」岑寂不疾不徐地拉着她继续往前走,「看看她究竟想告诉我们什么。」 骆雪不怎么理解地转头看他:「她?」 「只是猜测。」岑寂一语带过了这个话题。 耳边断断续续的哭声还在继续。循着哭声一路往前走,在一棵大树下能看到有个女人背对着他们的方向在哭。 那女人双手合十,虔诚跪在大树下,边哭边呢喃低语着什么。看姿势,像是在祈祷。 骆雪停步看她,注意力很快被那女人面前的大树吸引了过去。 是棵古玉兰,满树的花压弯了枝。枝上绑了不少红色的绸带,绸带颜色有新有旧。 很高很大的一棵树,树龄应该不短。她闲时喜欢翻看与植物相关的书籍,目测眼前这棵古玉兰起码栽了有数百年之久。 她不记得在村里有见过玉兰树,更何况是这么大的一棵。 是被伐了? 什么原因要砍掉生长势头这么好的一棵树? 盯着那棵挂着红绸的古玉兰看了会儿,骆雪的目光又转回了跪在树下哭泣的女人。 那女人穿着一身素白的长裙,披肩的黑髮如绢绸。她整个人沐在橘色的日光下,在发光一般。 如咒般的细语声消了,女人两手前撑,跪伏在地。 骆雪盯着她露出裙边的脚踝,认出了她脚踝上那个特殊的纹身。 在村中打探消息时她曾无意中听村民提起过,巫女的身上有一个权杖纹身。权杖上缠着一条双头蛇。 那女人的脚踝上,就有一个被双头蛇缠住的权杖纹身。 骆雪记起岑寂方才口中提到的那个「她」,低着声想与他确认:「她该不会就是……」 岑寂似是猜到她要问什么了,不待她话说完,他便点了点头,确认了她的猜想:「嗯。」 骆雪挺不可思议地与他对视了一眼。 树下的女人倏地转过头,一双含泪的眼直勾勾望着他们站着的方位。 什么情况?难道是能看见他们?骆雪被她这眼神盯得嵴背发寒,下意识屏住了唿吸。 「她在那!」 「快!」 「快抓住她!」 有哄闹的人群穿过他们的身体,朝着巫女跪着的树下横冲直撞地跑了过去。
第167页 骆雪一愣,目光转向了那群穿过他们身体扛起锄头一哄而上的村民。 那帮村民瞧着脸生,皆着老布衣衫,衣上打着补丁。看着是很多年前的装扮。 玉兰树下的巫女顿时变了脸色,惊慌失措地想要起身逃跑。没留意脚下,被长裙绊住了。才刚站起,转瞬又重重跌回了地上。 村民们趁机将她团团围住,手中高高抡起的锄头对准了她。 ——「刑罚者挥起锄头,击碎了巫女的假面。」 骆雪记起山顶村民们吟唱的那首歌谣。眼前的一幕,莫非是巫女被施刑时残存的记忆? 「你们干什么?快放开我!放开我!」 巫女被村民摁在了地上,用粗绳捆住了手脚。她奋力挣扎,可对方人多势众,她毫无招架之力,只能徒劳吶喊。 「来人啊!救我!快救救我!十一哥!十一哥!」 「别喊了!叫破喉咙都没人来救你了。」给绳打了个死结的村民道,「你那个十一哥,已经按村里的规矩处理了。现在该轮到你了。」 巫女一听这话立马急了:「什么?你说什么?你们对十一哥做了什么?你们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我们对他做了什么?是你们做了什么才对吧。」一脚将她蹬回地上的村民啐道,「呸!做了那样的苟且事还好意思问,你个脏蹄子!」 巫女猜到了十一哥的下场,不知是惧是怒,她浑身发抖,一双眼变得血红。 「我们做错什么了?你们凭什么?凭什么!」 村民们的情绪也变得激动起来,七嘴八舌地谴责。 「这连年的天灾,就是因为你们对神明的不敬!」 「就因为你们干了那样的事,连累我们这村子也要跟着一起遭天谴了!」 「作孽啊!真是作孽啊!」 …… 「好了,别吵了。都静一下。」村民中有一须白的老者走了出来。 他一发声,周围的村民顿时都安静了下来。一双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自动退行开,给他腾出道。 「村长,神婆怎么说?」有村民上前询问。 「这个孽障留不得,就按村里的规矩办。」被对方唤作村长的那名老者仰头看了看天。掐指在树下徐徐绕了个圈,口中念念有词。 须臾,他停步往地上一指,施令道:「时间差不多了。就这,挖!」 村民们得了话,纷纷抡起手中的锄头,在他所指的位置一锄头一锄头地挖了下去。 在众人挥着锄头合力挖坑的时候,巫女只呆愣愣地在一旁坐着。不说话,也不掉泪。一双充血的眼里再没了神采,只一味地望着天际的红霞。 也不知在想什么。 骆雪一直在看着她,在她的神情间,恍惚捕捉到了祁月的影子。 在失去挚爱之人的时候,原来都是那样的表情吗?她这般想着。 很快,一个四四方方的土坑成了形。 骆雪的目光转向了那个刚被掘开的深坑。 ——「黑黄的土,四方的天。」 她陡然间反应过来,那首古怪歌谣开头的视角,是仰躺在这四四方方的土坑里视野所及的一方天空形状。 一种不好的预感瞬间盈满心头。 有一村民掸了掸袖上的泥垢,扛起锄头走去村长面前,与他小声耳语:「村长,差不多可以了。」 村长点点头,抬手示意村民们可以停手了。 「把人给我推下去。」村长道。 巫女望向天际的目光缓缓收了回来。她像是第一次见这群人般,眼神陌生地环视周围那一张张明明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她避开了旁人的触碰,从地上站了起来,站得笔直。 目光冷冽,声染怒意:「我看谁敢!」 她身后的玉兰树似感知到了什么,枝头的丛花应声而落,唰唰如雨下。 村民们被她这十足的气势吓到了,面面相觑间谁都没敢贸然上前。 「她可是巫女啊,就这么处决了她,会不会……」 「会给我们自己遭来祸事吗?」 …… 村民们犹豫不决,在小声议论。 「我敢!」村长厉声应和。 他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锄头,朝着巫女的方向,直直走了过去。 骆雪心口一跳:「他们难道是要……」 「活埋。」岑寂道。 「我诅咒你们!」 巫女泣血哀嚎,伸向天际的手被黑黄的土层深埋在了地下。 第91章 庆典宴8 眼前的画面出现了裂纹,村民们脚下的土石顷刻间碎成粉末。地表的裂痕蛇行般蜿蜒至玉兰树下,在往四面扩张。 这个世界即将崩塌。 那道裂痕以极快的速度扩张至他们脚下,岑寂暗道了声「不好」,一把抓住了骆雪。 骆雪被他拽着慌步退行,忽地听到一声猫叫。 炸了毛的小巴纵身一跃,挡在了她和那道几乎可以吞噬万物的裂缝之间。 眼见小巴要掉入裂缝了,骆雪惊唿出声。止步伸手,想要抓住它。 指尖刚触到它后颈的皮毛,周遭的异象瞬息停滞。她愣了一下,抬眸之际能清晰感觉到面颊有风拂过。有草木香,嗅觉也恢復了。 他们身处的位置仍是于逸方才领着他们步入的那片林子。 于逸和伊桃牵着手站在前头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正说着什么。
第168页 一切都恢復了原样,又好像哪里有点不太一样。 骆雪讶异与一旁的岑寂对视了一眼:「怎么……」 「应该是小巴误打误撞破开了结界。」岑寂伸手揉了揉小巴毛茸茸的脑袋,解释道:「有一部分邪物惧猫。」 骆雪恍然点头,记起伊桃曾与她提过,在旧时,黑猫为辟邪之物。小巴的毛色虽杂,但好歹也是只带了点黑毛的猫。四捨五入,勉勉强强,也算是能辟邪吧。 她盯着小巴头顶一撮迎风舞动的黑毛,这般想着。 于逸蹲在树下摸索了一阵,偏头叫了声:「七爷!」 岑寂松开了骆雪的手,走了过去。 骆雪仍有些恍惚,见伊桃走了过来,她低着声询问:「刚刚,你们有感觉到什么异常吗?」 「于逸说有哭声。」伊桃搅了搅耳朵,摇头道:「不过我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除了哭声呢?」骆雪又问。 「除了哭声?」伊桃猜到了点什么,转头看她:「刚刚你们不是一直跟在我们后头嘛,我不记得你们有离开过啊。怎么突然这么问?是发生什么事了?」 一直跟在他们后头?所以方才他们误入的异时空,对这个世界的他们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影响。 只是这话要怎么跟她解释? 骆雪正纠结,听到岑寂叫了她一声。她暗松了口气。 岑寂搬开了树下足有半身高的巨石,指了指石下爬出一群虫蚁的地面:「这底下应该有东西,把我的包拿来。」 骆雪顺着他的指嚮往留有青苔的潮湿地面看了一眼,捡起被他暂丢一旁的包,给他递了过去。 他从包里取出个摺叠工具,掰折了几下,一个简易的铲子眨眼间成形。 一铲子凿向地面,他把包往回递了递,瞥见骆雪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随身携带的包上。 「饿了?」岑寂这般猜测着。前伸的手收回,从包里取出袋枣泥卷,连点心带包给她一块儿递了过去:「在边上吃着等吧。」 骆雪眼睛一亮,捧走了他递来的东西:「哆啦a梦的口袋。」 「什么?」岑寂没听清。 「我说,」骆雪抓起糕点朝他晃了晃,「我会好好吃的。」 「嗯。」岑寂勾唇点头,挥铲掘地。 骆雪往后退远了些,寻了块光滑的石头就地坐下了。才刚打开包裹点心的纸袋,就有两颗脑袋凑了过来。 「好香啊!」伊桃看着她手中的点心,两眼放光道。 小巴的爪子搭在了骆雪的腿上,舔舔嘴:「喵~」 看来都是被点心的香味勾来的。 骆雪左右各看了一眼,忍俊不禁。摊手捧起点心给伊桃递了过去:「一起。」 伊桃愉快一笑,两手齐上,很不客气地抓走了一半点心。不忘嘴甜道:「骆雪最好了!」 她小跑着折回了于逸身边,抓着点心往他嘴边送:「是枣泥卷,你吃。」 于逸偏头躲开了她强行投餵的动作,抓住她的手腕,问:「你的呢?」 「我有!」伊桃举了举另一只抓着点心的手,欢声道:「骆雪给了我好些呢。」 这小土匪分明是来抢的,一下薅走她一半点心。 骆雪看着不远处推来让去的二位,心情没来由的好。她抓起块点心,掰成方便小巴啃食的小块,放到石上餵给它。 盯着埋头吃食的小巴看了会儿,她忽地感觉到一丝异样。一抬眼,与岑寂看来的目光撞上了。 岑寂挑起帽檐,视线往于逸那侧飘了飘,似在暗示。 骆雪一下就看明白了他的意思,瞭然挑眉。 他毕竟是自己的长期饭票,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她拍掉了掌心里的碎渣,重新挑了块枣泥卷。起身走去他身边,将手中的点心递送至他嘴边。 「第一口,给七爷。」 岑寂囫囵咬走了到口的点心,朝津津有味吃着枣泥糕的小巴一抬下巴,腮帮子一鼓一鼓道:「第一口不是给的小巴吗?」 「……」嗨呀,这小心眼还真是有够较真的。 岑寂对她这吃瘪的表情很满意。咽下了嘴里的食物,挥起铲子朝她抬抬手:「行了。」 骆雪默默退了回去,捧起包着点心的纸包,坐在大石上边吃边监工。 不消多时,岑寂手中的铲子砸到了个硬物。 「当——」的一声,他被震麻了手。 听到硬物磕碰发出的响声,骆雪急忙走了过去,探头往刚挖开的土坑里瞧。 「有个盒子。」伊桃蹲地伸手,将半掩在土中的盒子扒了出来。擦干净盒上的土,她把盒子交给了岑寂。 是个机关盒。 一根铆都没有,通过各种大小不一的木片就能把整个盒身严丝合缝地组装起来。要拆解这样的盒子有固定步骤,需要一定的技巧。 骆雪盯着岑寂手中来回翻看的盒子瞧了会儿,听一旁的伊桃提议要不要直接把盒子砸开。 她担心强行破坏盒子会把盒中的物件毁掉,摊手道:「给我试试。」 岑寂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没多言,把盒子直接放到了她的手里。 「于逸。」骆雪低着眉眼仔细观察手中的盒子,道:「一会儿你帮我听个声,如果盒子里的声音不对劲,记得告诉我一声。」 于逸走近了些,点点头,「嗯」了一声。
第169页 骆雪翻转着盒子,掂着重量大致估测了一下。须臾,她的指尖抵住盒子一端。顺着木盒的纹理慢慢摸索至盒子中心位置。 稍一用力,一个细长的木片被摁弹了出来。 「哇哦~」伊桃惊唿了一声,一脸崇拜地给她鼓了鼓掌:「骆雪真厉害!」 她对人一向不吝夸赞。但这话对骆雪确实很受用,她心情大好,炫技般手速快了不少。 岑寂勾了勾嘴角,乐得清闲,抱臂倚在树旁,看她拆盒。 很顺利地连着拆了约数十根木条。 骆雪在盒子最关键的两根木条间迟疑了。她捧着木盒思索了片刻,指尖伸向了右侧的木条。摁了下去。 「等等!」于逸侧耳细听,道:「有齿轮声。」 骆雪闻言松了口气:「那就对了。」 她低下视线将最后一根木条抽出。「咔哒——」一声,盒盖自动弹开。 「好厉害!」伊桃的一双眼亮晶晶看着她,「你怎么会解这个?这机关盒看起来超难的。」 「这盒子,又名鲁班盒。从前我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喜欢研究这些没用的东西打发时间。」骆雪打开了盒盖,毫不谦虚道:「小意思,也不算太难。」 岑寂闻言轻笑了声。与她似有不满的目光撞上,他不怎么走心地啪啪给她鼓了鼓掌:「雪姐厉害。」 骆雪没闲心与他打嘴仗,注意力很快转向了盒中泛黄的布条。 「这是什么?」伊桃歪过脸往盒子里看,「是画布碎片吗?」 「不像。」骆雪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将布条拿起。才刚要展开,就被岑寂突然伸来的手截了胡。 是张有字的布条。岑寂手一扬,轻松避开了骆雪的抓扑动作。 「七爷先看。」他很不客气道。 骆雪扑了个空,不由有点恼,气鼓鼓地瞪着他:「写了什么?」 岑寂抖了抖手中的布条,装腔作势地咳了一声掩住笑意。 低眸垂手,看布条上的字。 「生当同衾。」 「生当同衾?」伊桃犯了嘀咕,「这什么意思?」 「是线索。」于逸道。 生当同衾。下一句,是「死则同穴」。 或许,这就是解咒的关键。 骆雪若有所思地与岑寂对视了一眼,拿走了他手中的布条,放鼻下嗅了嗅。 除了尘封已久的霉菌味和泥土气,没什么别的特殊味道。 「这布条有什么特别的吗?」岑寂问。 骆雪把布条交还到他手上:「没有,就是一般的布条。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再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 「嗯。」岑寂拿过布条,对着强光眯眼细看。 「对了。」骆雪记起个事,询问一旁的伊桃:「农庄里,有长得特别高大的古玉兰吗?」 「古玉兰?你是说,玉兰树?」伊桃道。 「对!就是玉兰树。」骆雪循着记忆里看到的画面,给她具体形容了一下:「看着有些年头了。枝杈挺多,长得很高。树枝上还挂了不少红色带子,看着像是棵祈愿树。」 「没有啊。照理你说的这棵树应该是挺特别的,可我在这这么久,还真是没见过这样的一棵树。别说古玉兰了,就是棵普通的玉兰树这里也没有啊。大多是些随处可见的常青树。」伊桃困惑道,「奇怪,你在哪见过古玉兰?」 「在……」骆雪与岑寂对视了一眼,坦言:「巫女的记忆里。」 作者有话要说: 第92章 庆典宴9 伊桃接过叶泊递来的烧火钳,将炉子里的煤灰扒开了些。 竖耳听骆雪与她简单说明白日里发生的事,她惊讶道:「你是说,之前你和七爷不小心入了巫女残留的记忆空间?」 「嗯。」骆雪转了转捂在掌心暖手的杯子。一抬眼,与叶泊专注看她的目光撞上了。 他看向她的眼神与旁人很不一样,炙热滚烫。 为什么这么看着她? 骆雪微微一愣,不动声色地敛睫垂手,把挨着火炉毛快烤焦的小巴翻了个面,摸了摸它暖唿唿的脑袋。 「真是神奇,」伊桃不可思议道,「明明你和七爷一直跟在我们身后,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呢?我和于逸真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骆雪其实也不太能理解,琢磨了会儿,道:「不清楚。不过这里的很多事,好像都不能按常理解释。」 「这倒也是。」伊桃点头认同了她这一说法。 「伊桃!」听从岑寂安排在院中把守的于逸沖屋内喊了一声。 「欸!来了!」伊桃匆匆起身,拍了拍手,拿起于逸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往外走:「又叫我呢,我去了啊。」 骆雪点点头:「嗯,去吧。」 在给炉子加煤球的叶泊往伊桃走开的方向看了一眼。没久留,避嫌般跟着出去了。 哈气成雾。 骆雪放下杯子搓了搓手,裹紧了外衣。 入夜的温度出奇得低,即便是在室内,也是手脚冰凉。 她隔窗往外看了看,收回的目光落在了祁月身上。 祁月性子很倔,怎么都不愿听劝回房睡。她整个人蜷缩在躺椅上,许是太过虚弱,这会儿已经睡着了。 原本盖在她身上的毯子掉在了地上。 骆雪轻手轻脚地站起身,把烧旺的火炉往她那侧推近了些。转瞬走了过去,弯腰将地上的毯子捡起。
第170页 抖了抖毯子,她把毯子重新盖回了祁月身上。 祁月深皱着眉,像是做了什么噩梦。她的睫毛在发颤,泪珠一颗一颗从眼角滑落,湿透了枕在脸下的衣袖。 「哥、哥哥……不要……」她在低泣呢喃,苍白的唇不见一点血色。 本以为她不会再哭了。没想到,入了梦还是忍不住会哭。 骆雪盯着她流泪的眼睛,胸口闷闷的。怪异又陌生的感觉,很不舒服。 她不自觉朝她伸去了手,想要替她擦掉眼角的泪。 忽地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太对劲,前伸的手滞在了半空。 她到底在干什么? 骆雪很是不解地看着自己悬停在半空的手。犹豫了一下,缩手转身,打算离开。 「哥哥!」祁月惊唿出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骆雪被她拉住了。步子一顿,回头看她。 她还在睡着。 手好凉。 骆雪的掌心覆在了她冰凉的手背上。踌躇片刻,轻轻掰开她的手指,将她的手塞回了毯子里。 窗外的狂风颳倒了院里的树,嘎吱一声巨响,院中巡逻的人纷纷从树下退避开。 骆雪听声往窗外又看了一眼,担心这么冷的天,祁月在这睡会不会着凉? 真是够了。她什么时候开始这么爱管闲事了? 她对自己冒出这样的想法很意外。但还是遵从了自己心里的意愿,脱下外套,把厚外套盖在了睡熟的祁月身上。 盖上了,总觉得会踏实些。 「骆雪。」一直站在暗处看着她的岑寂突然出声。 骆雪被吓得一激灵。 她也不知在心虚什么,转身发现岑寂悄无声地站在了她身后。她像是被抓包了般,竟是有些恼。声都不由大了几分:「干什么?」 兇巴巴的。 对于自己莫名其妙被吼的原因,岑寂没能理清。他绷着嘴角默然盯着她看了两秒,肩一抖,脱下敞开的外套丢到她脸上。 「上楼,睡了。」 骆雪眼前一黑,被他宽大的外套兜头罩住。 好暖和!她悄咪咪把手蜷塞进他的衣袖里,外套往下扒了扒,从衣中冒出头。 岑寂已经大步越过了她。 骆雪冒出衣服的两只眼睛滴熘熘追着他笔直的后背一路到了楼梯口。见他停步回头,似在催促。她急忙唤了声赖在火炉边取暖的小巴,一人一猫快步跟行了过去。 前一夜天寒地冻,早起时楼下咳嗽声不断。 叶泊煮了一大锅红糖姜茶,分给队中众人驱寒。 骆雪裹着岑寂的大外套下楼的时候,祁月正捧着热乎乎的姜茶一口一口慢慢喝着。 「骆雪!」伊桃欢声叫她,「叶泊煮的这驱寒茶不错。我给你也盛一碗,暖暖身子。」 祁月低垂的眼睫一颤,抬眸看向了缓步走来的骆雪。 「好。」骆雪错开视线点点头,不怎么自在地走去桌边,拉开椅子坐下了。 祁月把碗暂搁一边,拿起身边叠放整齐的外套,默不作声地给她推了过去。 骆雪扭着脖子看窗外,装没看到她还衣的动作。总觉得别扭,又说不上具体是哪里别扭。 她在人情世故方面不在行,实在是不太习惯。 给她盛了姜茶端来的伊桃正巧看到了这一幕,抓起外套随手塞给了她:「这外套你的啊,我说怎么看着好像有点眼熟呢。」 骆雪轻咳了一声:「啊,那个……」 「那个?哪个?」伊桃眨了眨眼,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能感受到一旁祁月的目光。骆雪尴尬到嵴背发麻,脚趾蜷地。 「伊桃。」于逸用勺敲了敲碗边,「多吃饭,少说话。」 端起粥碗坐回他身边的伊桃不解:「为什么?」 像是在给她解围。骆雪看了于逸一眼,暗松了口气。 「食不言。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于逸一本正经道。 「啊?」伊桃不情不愿地皱了皱眉,「你这么古板呢?」 骆雪一转头,发现祁月还在看着她。她僵硬把外套给她递了回去:「那个……我不冷,你穿吧。」 岑寂长腿一跨,坐到两人中间。手一勾,把她外套上的帽子扣在了她头上。 「你穿着我的衣服,自然不冷。」 骆雪晃了晃脑袋,眼睛从宽大的帽檐下露了出来:「你不是有外套穿嘛,别那么小气。」 「就你大气。」岑寂顺手拿走了她抓着的外套,放到了祁月面前:「给你就拿着吧。」 祁月得了这话,这才慢吞吞拿回外套。低垂着头,心不在焉地看脚边在蹭蹭的小巴。 岑寂盯着穿在骆雪身上显得格外宽大的外套袖口:「手呢?」 骆雪举高双手甩了甩,把手从袖子里露了出来,摊开掌心给他看:「这呢!」 岑寂勾唇一笑,拿起桌上的姜茶,放到了她的掌心里。 伊桃去添粥,途经骆雪身侧,竖指戳了戳她的肩。弯腰低头,一手拢在嘴边,小声与她打趣:「你跟七爷好亲热。」 「说什么呢你。」骆雪嘴角翘了翘,佯装生气,推着她让她赶紧走。 于逸放下了粥碗:「七爷,有个事。」 「说。」岑寂埋头吃饭,头都不抬道。 「昨晚有团队出了内鬼,还没抓到。」于逸道。
第171页 内鬼?骆雪一听这话警觉抬眸,看着于逸。 岑寂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拿起包子满口咬嘴里:「具体点。」 「据昨晚倖存者的口述,那些被内鬼盯上的,都是直接在人前活生生冻成了冰块。发生得太快,根本不给人反应时间。」于逸道,「可能是被冻住了太硬不好消化,人还在旁边的院里杵着呢。七爷要抽空去看看吗?」 他这话细思极恐,什么叫不好消化?骆雪默默收回视线,喝了口碗里的姜茶。 「有点意思。」岑寂喝干净碗里的最后一口粥,空碗一放,起身道:「走,去看看。」 骆雪一见他要走,急匆匆抓了几个包子,边吃边跟着他一起出了院门。 跟过来的不止她一个,岑寂手底下的人好像都对这事挺感兴趣,乌泱泱跟来了一群人。 鱼贯入院,对方团队的领头一看他们这架势,误以为是来闹事的。 岑寂言明了来意,对方方才还是警觉的态度一下变得恭敬起来,领着他拐去后院的事发地。 后院树下冰封了五个人,三男两女。僵住的身体都被冻结的冰块包裹住,结了霜。五人的表情同步,皆是一脸惊恐的模样。 有奔逃瞬间被冰封住的,也有摔在地上还未及站起就被冰封住的。看得出,事发时的场面一定很混乱。 骆雪站在一侧观察了会儿,大着胆子往冻成冰块的尸体前走近了些,伸手欲碰。 伊桃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暗摇了摇头:「你胆子也太大了,这都敢碰?」 「没事。」骆雪抽出被她抓住的手,挺坚持地摸了摸近身处冻住的尸体。 尸体完全被冻住了,硬邦邦,触手冰凉。 没什么特别的。 在她缩手之际,尸体面部骤然发生了变化。 气温回暖,冰片融化。 尸体的眼眶中淌出了血泪。 伊桃被这惊悚的一幕吓到了,退躲在于逸身后倒抽了口气。 骆雪往她那侧看去,一眼便瞧见了她和于逸紧扣在一起的两只手。 她盯着他们牵住的手看了会儿,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 岑寂正与对方团队的领头打听昨夜的事,她的注意力瞬间被他吸引了过去。 打听的差不多了,岑寂抬手示意:「回吧。」 在他的一声令下,一群人尾随着他陆续走出了院门。 骆雪与他并肩往前行了一阵,悄声询问:「你打听这些,是打算帮他们吗?」 「没。」岑寂耸耸肩,一副局外人的态度,无所谓道:「我就是来看个热闹。」 作者有话要说: 第93章 庆典宴10 行至祠堂门前,口袋里的任务卡有了反应。 骆雪步子一顿,揣兜皱眉,心底涌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任务:祭山」 她盯着任务卡上的字,心神恍惚了片刻。 不过她很快接受了这一命运走向。她将生死一向看得淡。谁都会死,只是早晚的问题而已。 见她没跟上,岑寂回头看她:「怎么了?」 骆雪一愣,闻声抬眸,看着他半掩在帽下的眼睛。情绪怪异,明明前一秒还能淡看生死,与他视线相交的一刻,她竟突然间觉得有些不舍。 不对!不是有些。这种不舍的情绪很强烈,强烈到比她拿到这张任务卡更让她觉得慌张。 怎么会这样? 无声对视了数秒,岑寂觉出有异,退行了几步,欲拿她手中的任务卡。 她迅速缩手后藏,抓住他朝她伸来的手,顺势一拉。踮脚吻住了他。 温软的唇贴了过来,气息滚烫。 岑寂低垂的眼睫陡然一颤,意识到了点什么。脑中嗡嗡作响,理智全消,他短暂丧失了思考能力。 唇上刺痛。岑寂没动,眸色寂寂,默然看着她。 她咬破了他的唇,又似小兽般在舔舐他唇上的伤。 他没有办法思考,被她这番蓄意挑逗惹恼。摁住她的肩,挺烦躁地推开了她。 「你又在对我耍什么心眼?」他厉声质问。 她抬手抚唇,捻了捻指上沾到的血迹,嫣然一笑:「谁知道呢。」 祠堂里涌出一帮村民,围聚在被选中的三个外乡人身边。 「骆雪!」伊桃见她被困,惊唿出声。 叶泊原本偏转开的目光重新转向了她,下意识上前半步,被祁月拉住了衣角。祁月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骆雪在一众目光的包围下,若无其事地蹲地揉了揉小巴的脑袋。 村民们围聚过去,一双双手伸向了她。 她甩开了上前欲架住她的手,语无波澜:「我自己能走。」 「骆雪!」伊桃惊慌追了过去,被于逸一把拽住。 「伊桃,你冷静点。」于逸低着声劝阻。 骆雪坦然进了祠堂,头都没回一下。 伊桃看着她消失的方向,急到眼眶泛泪:「七爷……七爷你想想办法,骆雪她……」 「走。」岑寂冷淡打断了她的话音。迈步上台阶,目不斜视地进了祠堂。 祠堂戏台上敲敲打打。 三个外乡人与台上的热闹格格不入。一人抱头绝望痛哭,一人哀声求救哆嗦个不停,唯有骆雪还有闲心逗弄跑上台陪她的小巴。 岑寂一直在看着她。可她的注意力一直在小巴身上,低下的目光没往他的位置偏移一寸。
第172页 他越发烦躁了。揣兜又掏出颗薄荷糖,剥开糖纸,咔嚓咔嚓嚼碎了口中的硬糖。蜷指捏攥,掌心里揉皱的糖纸窸窣作响。 村民抬来了轿子。 骆雪被请上轿,听伊桃在叫她。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掀开了轿上的帘子,偏头看她。 伊桃隔着轿帘伸手来拉她,哭腔浓重:「骆雪,怎么办?该怎么办啊?」 死局。都已经被发牌了,还能怎么办? 坦然赴死呗。 她现在满脑子琢磨的,是一会儿跳下山崖的时候该用什么姿势才不至于摔得太难看。 不对,现在该考虑的,应该是怎么才能死得更痛快些。别坠下崖还吊着口气,还得让人来补个刀。 那可就惨了。 骆雪盯着伊桃红成兔子眼的双眸怔了会儿,扯起嘴角,安抚一笑:「什么怎么办?这不挺好的嘛。坐着上山,可比费劲巴拉地爬上山轻松多了。况且,有这么多人送葬,还挺体面的不是嘛。」 「胡说什么呢你?」伊桃哭唧唧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怎么……被逗哭了? 她果然不适合安慰别人。 骆雪看着她哭到冒鼻涕泡泡的一张脸,顿时有点头疼。 「起!」最前头的村民嚎了一嗓子。 骆雪匆匆往那侧瞥了一眼,强行扒开了伊桃紧抓住自己衣袖的手。 「别过来!」她低着声斥她快走。帘子拉上一瞬,她眼角的余光往岑寂那侧偏了偏。 他果然还在看着她。 坐在轿中一阵颠簸。骆雪半阖着眼,左摇右晃,脑子很乱。 有很多镜头在脑中闪现,全部都是与这个世界相关的画面。比起之前的现实世界,她在这好像才是真正活了一次。也算无憾了吧。 胡思乱想间,轿子停下落地。轿帘掀开,有光照了进来。 骆雪被强光晃眯了眼,偏头皱眉。稍稍适应了些,她睁眼看去,悬崖的另一端霞光万丈。崖边的草色青翠,晨光镶了边。 眼前的景,美得像是假象。 轿子外的村民在喊话,催着他们下轿。另外两个外乡人在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强行被拖出了轿子。 骆雪拍开了试图来抓她的那只手,整整衣袖,不疾不徐地从轿中走了出来。 站在悬崖边,四面而来的风把脑子吹得清醒了不少。 她深吸了口气,花香、草木香,就连泥土都有其特有的香气。沁人心脾。 岑寂站在她的正后方,几步之距,看着她。 在发现她真是一点不怕,且开始享受起山顶的空气时,他终是沉不住气了:「骆雪。」 她勾唇一笑,回眸看他:「嗯?」 「没话要跟我说吗?」他问。 骆雪摇了摇头:「没有。」 「没有?」他皱了眉。她这说话态度,让他更不痛快了。 一早就料到他会是这样一副表情。骆雪哑然失笑。 岑寂越发不高兴了,绷着嘴角,冷脸看她。 他唇上被她咬伤的地方溢出了血珠,看着更诱人了。 骆雪盯着他唇上的伤兀自欣赏了片刻,忽地记起个事:「啊,对了。我突然想到个问题。」 岑寂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衣上的猫毛,没吭声。 不知是他被她气的,还是觉得已没话跟她讲。 骆雪并不在意他这你来我往的态度,探头往崖下看了看,转瞬抬起手,暗示着沖他晃了晃手腕:「会连累你吗?」 「这是你该关心的事吗?」 「嗯,我关心。」 四目相交,骆雪嘴角扬起的弧度愈深。 耳边怪异的歌谣越发铿锵急促,在催着他们往崖下跳。 村中的老人相继跃下山崖。 另外两个外乡人腿软到几乎已经不能站稳,其中一个失足跌了下去。余下一位吓到瞬间瘫坐在地。 乱糟糟的。 口袋中的任务卡在持续升温,余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骆雪转过身去,面朝着岑寂的方向,深望着他的眼。 他的眼睛很漂亮。迎着霞光,漆黑的眼眸里像是亮起了星子,更好看了。 她看着他的眼睛,往后慢慢退行了一步,比着口型,道:「走了。」 碎石碾落。再往后退,已是边缘。 一脚踩空,身体失衡,她仰面摔了下去。 急速坠行间,她听到了奔向悬崖边的脚步声。 一个黑影从悬边一跃而下,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真是疯了!」是岑寂的声音。 耳边是唿唿的风声,以及乱了频的心跳声。骆雪嘴角含笑,回扣住他的手,闭上了眼睛。 再睁眼,已入夜。 骆雪从床上坐起,盯着黑漆漆的窗外,仍是有些恍惚。 是做梦吗? 她怔了半晌,揣兜拿出任务卡。倒计时的时限变了,快进了约数十小时。 不是梦,是切实发生过的事。 奇怪,她怎么没死?身上也没有外伤。 岑寂呢?他有没有出事? 她记起坠崖时的一幕,霎时心头一紧,急匆匆从床上下来。 「吱呀——」 门开了。 谢必安衔着半截烟走了进来,见她醒了,前行的步子微微一顿。 还好,他还活着。 骆雪一个箭步沖了过去,一把抱住了他。脸深埋进他的胸腔间,细嗅七爷身上特有的气息。这股气息让她心安。
第173页 谢必安在她沖跑而来时没避开,只抬了抬手。垂着眼睫,若有所思地盯着怀中人看了会儿, 须臾,他偏头取下嘴角衔着的烟,垂手捻灭。竖起一根手指,抵住她额头,将她推开。 她湿了眼睫,眼眶泛泪。 哭了?是吓哭的?还是…… 谢必安盯着她红了的双眼,欲出口的话顿时卡在了嗓子眼里。他从前,明明是很期待把她弄哭的。眼下真见着她哭的样子了,却总觉得心底像是起了疙瘩,很不舒服。 「岑寂他……」她吸了吸鼻子,鼻音浓重:「他还好吗?」 她在担心谁?他皱了眉。抵住她额头的手指蜷起,掸了掸被她抱皱的外衣,语气冷淡:「谁允许你抱我了?」 刚刚情绪过于不稳定,骆雪慢半拍反应过来,谢必安和岑寂虽是共用同一具身体,但两个人的人格却是相对独立的。 她这莽撞之举,确是惹他不快了。 拽起衣袖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她深吸了口气,斟酌道:「虽然这么问很奇怪,但我还是想知道。」 她的话音顿了一下,抬起头,看着他:「或许,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改主意?」 谢必安垂视着她发红的眼眸:「重要吗?」 「对我来说,很重要。」骆雪肯定道。 谢必安点点头,表示听明白了:「那好,那我也有一个问题。你要想知道答案,先回答我的问题。」 「好,你说。」骆雪满口应下。 「我和他,对你来说有区别吗?」谢必安问。 骆雪愣了一下,沉默了。是道送命题,怎么答都是错。 静了半晌,他自嘲般轻笑了声。 「你果然,是那位给我设的陷阱。」 作者有话要说: 第94章 庆典宴11 寒凉的风比前一晚更刺骨。 祁月把小巴塞进了毯子里,满怀抱着,坐在窗下。双目无神地看着飘雪的夜空。 骆雪蜷在火炉边烤火,瞥见伊桃从院里进来,急忙叫了她一声:「伊桃!」 「骆雪?你醒啦!」伊桃一见她就笑,欢欣雀跃地小跑着蹲到她身边,捧住她冰凉的手捂进衣中搓了搓:「饿不饿?」 「不饿。」骆雪的视线低下,看她给自己暖手,心底莫名燃起了一股暖意。很陌生的感觉,但她并不觉得排斥。 「我有个事想问你。」 伊桃点点头:「嗯,你问。」 「或许,你知道我跳下崖后发生了什么吗?」骆雪问。 「啊。」伊桃搓手的动作一顿,面露难色:「七爷他……」 在院中巡逻的于逸提醒着敲了敲窗。 伊桃被这突然的动静吓的一激灵,看了眼站在窗口的于逸,谨慎道:「七爷他不让说。」 料到了。骆雪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嗯。」 谢必安从院里进来,徐徐吐出口烟,隔着灰白烟雾与转头看他的骆雪对视了一眼。 「七爷!」有一扎着马尾的女人匆匆跟进门,急道:「叶泊有新发现,让我来找您去看一下。」 才刚进门的两人一前一后出去了。 那扎马尾的女人瞧着脸生。方才她看着谢必安的眼神,也不似旁人那般敬畏。更像是在看着一个仰慕者。 骆雪盯着门的方向,略沉吟,问:「她是谁?」 「岚清,新人。」伊桃压低了声,一脸八卦道:「作为女人的直觉,我得给你提个醒。一到这就能在七爷身边有个位置的新人,除你之外她是第二个,你可得留个心眼。」 「什么位置?」骆雪警觉道。 「要说这位置吧,也不准确。她目前确实还够不上。就是,她比较主动,很懂得怎么吸引男人的注意。男人有时候就是图个情趣。你别看你长得比谁都漂亮,但耐不住有比你更会讨男人欢心的……」伊桃的话还没说完,见她起身,忙不迭拉住了她的衣角:「欸,你上哪儿去?」 骆雪扒开了她抓着自己的手,大步往外走:「看着我男人。」 呆坐在窗边的祁月有了反应,一双无神的眼动了动,目光转向了门口。 伊桃半张着嘴愣了一下,待想明白了她这话的意思,兴奋到眼睛一亮:「祁月,你是不是也听到了?」 祁月慢半拍点了点头。 方才那位名岚清的新人来去匆匆,骆雪在屋里没能看清她的长相。 伊桃的话刺激了她,她起了兴致想去看看那「懂情趣」的女人究竟长什么模样。迈步出屋,一眼便看到了围聚在树下正聊着什么的一群人。 谢必安站中心位,他低着头看树下,没留意她出来。 岚清就站在他的斜后方,话挺多的样子,旁人都闭上嘴了,她还在与他说个不停。 扎着马尾,小麦肤色。偏西方的混血长相,借着屋里的一点光,能看到她鼻尖上有一点小雀斑。 第一眼没感觉多漂亮,但也算是耐看型。 叶泊从树下挖出了块人类头骨,起身给谢必安递了过去。 岚清在谢必安伸手之际一把抽走了叶泊揣兜拿出的干净帕子,将帕子抖开,动作利落地垫在了那块头骨下。 谢必安动作一滞,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沖他微微一笑的岚清。前伸的手摊开,隔着帕子拿住了那块头骨。 够殷勤的。对着这么个物件,旁的新人初到这里大多被吓个半死。她倒是一点都不怕。
第174页 骆雪盯着那一处,怎么看怎么觉得不舒服。她清了清嗓子,叫了声:「谢必安。」 在这地界,敢直唿七爷名字的,也就她了。 围在树下的一众人齐刷刷转头看了过来。 骆雪跟在七爷身边已不是一两日了,早习惯了这样的目光。她神色自若地撩了撩发,掩唇打了个哈欠。 「好睏啊。去睡吗?」 聚在她身上的目光唰地一下又转向了谢必安。 谢必安推了推眼镜,不怎么理解地看着她。见她沖自己甜甜一笑,更觉诧异了。 「你要是困了,先去睡。」他道。 「那不行。」骆雪款步朝他走了过去,挡了她道的几位很识趣地往边上退避开。 只有岚清好似反应慢了半拍,还杵在原地,看着她。 骆雪并没有要绕过她的打算,她既不腾道,她便面朝着她止步停下。无声对视了数秒,她下巴一抬,语气冷傲:「挪挪。我横着走惯了,别挡我路。」 岚清没动,仍在打量她:「你是谁?」 谢必安隐约猜到了点什么。低眉垂首,微不可查地露出个笑:「让道。」 岚清有些意外地回头看了一眼,还没等她让道,骆雪很不客气地用肩撞开了她。 岚清被撞的一个踉跄,恼火道:「你……」 「我没什么耐心。」骆雪冷冰冰断了她的话音。一扭头,她一秒变脸。伸手挽住谢必安的胳膊,娇声道:「安安,我胆儿小。你不在我身边,我睡不着。」 「……」安安?谢必安眉心一跳,敛睫看她。 搀着祁月一起出屋看热闹的伊桃兴奋到跺脚。 「克制点。」于逸在一旁低着声提醒。 伊桃「啊」了一声,与祁月对视了一眼,捂嘴窃笑。 「原来你叫谢必安啊,」岚清不甘示弱,「名字很好听啊。我可以也直接叫你的名字吗?」 周围立时没了声,谢必安更是看都没看她一眼,注意力集中在了歪靠在他怀里的骆雪身上。 岚清觉出了点异样,追加解释道:「我感觉,这样好像更亲近些。」 她刚来,还没能有机会见过七爷疯起来的样子。大概率是被七爷的美色给误了。旁人偷偷交换着眼色,暗嘆这新人真是虎啊,都为她捏了把汗。 「除了我之外,叫过他名字的,舌头早都被绞了。」骆雪歪过头,亲昵枕在谢必安的肩上,「大度」道:「我是没什么意见啦,你随意。」 「什么?」岚清被她这话唬住了,愣了一下:「你唬谁呢?这地界难道没有王法了吗?敢这么乱来。」 「你在这地界跟我谈王法?」骆雪似听了个笑话般哼笑了声,转瞬朝谢必安一偏头:「不信你问他,看我是不是在唬你?」 谢必安没接话,低眉垂首,默然看着她。试图看清她突然来这么一出到底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岚清的目光转向了谢必安。怔了数秒,见他没动静,她又看向了骆雪,挑衅般耸了耸肩。 骆雪并不觉得恼,侧身伸手,动作温柔地替谢必安仔细整理着领带:「那些胡乱叫你名字的,是都被绞了舌头,没错吧?」 谢必安的目光低下,看向了她攥住自己领带的手。总觉得自己若是不配合她,她下一秒就会用领带勒住他的脖子。 确实是她会干出的事。 他不是会受人威胁的性子。但书上也说了,一夜夫妻百日恩,况且他们同床共枕了那么多日。就当是在对她施恩,人前纵她一回便是了。也省得麻烦。 自我攻略完,谢必安抬眸看向她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点了点头:「嗯。」 短暂交锋,岚清处于下风,一时语塞。 众人皆是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四周静悄悄的,气氛顿时变得格外诡异。 「啊——」一声惨叫,打破了僵局。 气温骤降,比之前更森冷了几分。 「七爷!」于逸耳尖一动,「是后院!」 谢必安丢开了手中的头骨正要往后院去,被骆雪一把拉住了。 她踮脚偏头,与他悄声耳语:「忘了跟你说,你刚刚拿手上的那块头骨,有一股很怪的柴油味。」 「嗯,能理解。」谢必安点头道,「毕竟你刚刚,确实有点忙。」 像是话外有话。骆雪沖他歪了歪脑袋:「嗯?」 「忙着演戏。」谢必安道。 「错了,我是忙着在较劲。」骆雪纠正道。 「跟谁?」谢必安问。 骆雪松开了他的手,故作神秘地一耸肩:「不告诉你。」 谢必安拉住她回缩的手,把她拽了回来。倾身贴耳,低着声问:「你说的那股味道,谁的身上沾到了?」 骆雪的目光转向了岚清。 岚清被她这奇怪的眼神盯到汗毛直立。 周围的队友注意到了骆雪异样的眼神,会意退避。默默从岚清的身边移开了步。 岚清在众人怀疑的目光下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了。 踌躇片刻,她正欲说点什么给自己解围。才张嘴,就见骆雪看向她的目光忽地往她斜后方偏了过去。 骆雪一抬手,指着悄声折返回人群的黄髮男人:「是他。」 黄髮男人一惊,拔腿就跑。 「追!」谢必安反应极快地追了过去。 余下的人尾随着他,疾步往后院跑。
第175页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岚清左看右看,随着人流往前匆匆跟行了几步。 「岚清。」骆雪没动,抱臂叫住了她。 岚清停步看她:「怎么?」 「我的建议是,你还是别跟过去了。怕你做噩梦。」骆雪道。 「你什么意思?」岚清没听懂她这话的意思,转念记起方才发生的事,她对她的敌意愈深:「你刚刚那么看着我,是故意的吧?」 「是。」骆雪坦然承认了,挑衅道:「又怎样?」 「你……」岚清成功被她激怒。三两步上前,气沖沖抬手就要给她一巴掌。 「住手。」被溅了一脸血的谢必安喝止了她欲打人的动作。 岚清一回头,看着他脸上在往下滴淌的新鲜血液,猜到了点什么。倒抽了口气。 谢必安接过手下人递来的干净帕子,低眸擦手:「你动她一下试试?」 骆雪抿唇藏笑,故意抬高了头,把脸往岚清仍高高举着的掌心贴了过去。 嚣张得很,满脸写着「有胆你就动我一下试试」,很是有点小人得势的架子。 岚清得了警告不敢再妄动。 缩手后退,气到咬牙。 一脸惊恐从后院跑回来的伊桃躲到了骆雪身后,一手拢在嘴边,问:「怎么一套一套的?你打哪儿学来的这些?」 「剧。」骆雪小声回应。 伊桃瞭然点头,给她竖了竖大拇指。 「后院什么情况?」骆雪问。 「跟昨晚隔壁院的情况一样,」伊桃搓了搓胳膊,「太吓人了,都被冻成冰块了。跑都来不及跑。还好七爷推算出那傢伙的技能有冷却期,在最短的时间内抓住了他。不然还真棘手。」 「骆雪。」谢必安转身进屋,唤了她一声:「走了,去睡。」 「嗯。」骆雪扯住了伊桃的衣角,「进屋吧,外头冷。」 伊桃点点头:「好。」 谢必安等在了楼梯口,待骆雪跟了过来,他将手中正把玩的金色卡片塞进口袋,拿眼扫了扫她:「你今天,很嚣张啊。」 骆雪无视了他这话,注意力转向了他的口袋。没看错的话,那是任务奖励的卡片。 「什么奖励?」 「不告诉你。」 第95章 庆典宴12 后院的空地上残留了不少冻成块的碎肉。 不时有黑色的野猫从丛中窜出,悄声衔走一块碎肉,转瞬化成一道弧形黑影遁进草丛里,片刻便消了踪迹。 玻璃上浮了层水汽。 骆雪站在窗后隔着朦胧水汽盯着楼下看了会儿,忽听到敲门声。她闻声回眸,与坐在沙发上看书的谢必安对视了一眼。 前一天的经歷让众人的气氛紧绷到极点,都在担心自己会不幸被抽中成为祭品。早餐的气氛格外沉闷。 岚清作为队中新人尚不了解这个世界的兇险,除了骆雪,一屋人只有她胃口最好。 不过,作为新人,她面对前一夜那般惊悚诡谲的突发事件表现得也确实太反常了,情绪恢復得过快。很像是,与她差不多类型的「病友」? 骆雪有了这般猜疑,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祠堂门前,抽中祭山任务的两个倒霉鬼瞬间被吓到腿脚发软,连滚带爬地想要逃跑。 才跑出约数百米,就被冲出祠堂的村民利落抓了回来,强行拖进祠堂。 岚清惊讶看着眼前的一幕:「怎么了?这什么情况?」 「一会儿你就能知道了。」叶泊低着声道。 几步外的季风偏头看向了站在谢必安斜后方的新人,见她看了过来,略颔首,微微一笑。 岚清一愣,左右看了看,确定他是在跟自己打招唿,这才回应着沖他点了点头。 季风勾手示意身后的人先走。 岚清猜出他似是有话要对她说,停步等在原地。待前头的人走了,他果然过来了。 「季风,」季风朝她伸去手,「这位小美人怎么称唿?」 岚清盯着他朝自己伸来的手,犹豫了一下,回握住了他的手:「岚清。」 季风点点头,往边上观望着看了看,抓着她的手把她往自己身前拽了一下。与她贴身耳语:「这地兇险,如果哪天觉得你的队友不可靠,随时欢迎加入我的团队。」 岚清对他这般似在占便宜的举动并不恼,微微一笑,抬手勾缠住了他的脖子,话音娇软暧昧:「你这算是在挖人吗?」 是个知趣的。季风对她这般回应很满意,嘴角勾起的弧度愈深。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他低眸垂手,滚烫的唇贴在了她的脖子里:「毕竟,我一向怜香惜玉。怕这么标志的小美人在别的团队里受了委屈,那我可要心疼了。」 「那就多谢了。」岚清颇有些欲擒故纵地歪头避开了他想「深一步交流」的动作,单手抵住他的肩,推开了他。整整衣襟,道:「不过,我想季哥是多虑了。我在七爷手底下可没受什么委屈。」 季风哼笑了声,意犹未尽道:「但愿吧。」 「季哥!」丁执强从祠堂门边探出头,「玉竹姐找你呢。」 「来了。」季风面朝着岚清的方向退行了一步,不忘再着重说明一下:「如果你改主意,欢迎来找我。我的邀请,对你这样的小美人随时有效。」 岚清没有回应他这话,快步从他身侧绕了过去。至祠堂门前,她步子一顿,回头沖他摆了摆手:「回头见。」
第176页 季风停步与她拉开距离,回应着一点头:「回见。」 庆典宴开席。 骆雪的注意力不在戏台上,她捻着花生往回看了好几眼,瞥见岚清终于进了祠堂。片刻后,季风也进来了。 她略一思索,凑到打着节拍听戏的谢必安耳边,小声道:「你发现了吗?」 在专心听曲的谢必安抽空看了她一眼:「什么?」 「岚清和季风,是最后进祠堂的。而且他们之间好像在避嫌一样刻意拉开了距离。」她一手拢在嘴边,声又低了几分:「这俩,该不会有什么猫腻吧?」 谢必安一抬眉,撑脸看她:「你怎么这么关注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这问题难答。骆雪被问住了,与他无声对视了数秒,看向他的目光斜向了他的左侧。 「七爷。」岚清站在了谢必安左侧的空位前,娇滴滴地询问:「我可以坐这吗?」 谢必安没吭声,垂手抓了颗盘里的花生,两指一捏捻了花生衣。旋即往后靠了靠,视线转向了戏台。 「岚清。」叶泊很有眼力地站起身,上前来拉她:「我那有座,来我这坐。」 「这不是有空座嘛。」岚清甩开了他抓住自己胳膊的那只手,往吃着花生在看她的骆雪那侧瞄了一眼,不高兴道:「怎么?七爷身边除了这位,旁人不能坐啊?」 「有些人还真是找不准自己的位置。也不知打哪儿来的自信,真以为自己能跟雪姐比呢?」谢必安队里有人嘀咕了一嘴。 立马有人勐咳了几声,盖住了同伴的话音。 岚清对旁人的议论声充耳不闻,见谢必安一直没反应,她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僵持片刻,她自作主张拉开空椅正准备坐下,一旁一直静默不语的谢必安突然出声,道:「这是祁阳的位置,你不能坐。」 提及祁阳,周围的气氛顿时紧绷起来。 岚清也觉出了异常,担心逆了眼前这位的鳞,没敢再妄动。在一众看好戏的注目礼下,她尴尬直起身,询问一旁的叶泊:「祁阳?是谁啊?」 「别多话,让你过来就过来。」叶泊的语气厉了起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没再给她挣脱的机会,强行拉走了她。 耳根子终于清净了。 骆雪的目光转向了谢必安身边的空位,顿了数秒,转瞬又看了眼歪靠在季风身边的玉竹。一股烧心的火瞬间蹿了上来。 她捏碎了掌心里的花生,花生碎拍在了桌上:「什么时候办玉竹?」 谢必安垂眸看桌上的花生碎,若有所思地转了转指间的圈戒:「这么迫不及待吗?」 「嗯,」骆雪很肯定地点了点头,「迫不及待。」 祠堂里的戏曲声停,一行人跟着送行的轿子陆续上了山。 骆雪一直在悄声观察岚清。 对于祭山这样的古怪仪式,岚清并没有表现出特别大的情绪波动。她只短暂惊讶了一下,很快便接受了眼下的游戏设定。 她确实适应得很快。出人意料得快。 仪式结束,谢必安简短与手下交代了点事,抬手示意他们可以自由组队活动。 岚清故意磨蹭了会儿,待周围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她才再次走到了谢必安面前:「七爷,我……」 「你就跟着叶泊吧。」谢必安冷淡打断了她的话音。 「可是……」岚清还想再坚持。 叶泊伸手拦住了她:「听七爷的安排。」 骆雪抱起小巴跟着谢必安往前走,回眸对她挑衅一笑。 岚清被激怒,挺恼火地拍开了叶泊挡住自己的那只手:「要你多什么事?」 「给你个忠告,」叶泊缩手掸了掸衣袖,「如果你不想太早丢命的话,你最好记得离七爷远一点。」 岚清当即翻了个白眼:「吓唬谁呢你?以为我是被吓大的吗?」 「为什么这么坚持?你跟七爷,也才相识不久。」叶泊问。 「就像你说的,我这人就是喜欢坚持。认定的目标,轻易不会改变。」岚清坦然道。 叶泊摸了摸口袋,绕过她,往林深处走:「那我也只能,祝你好运了。」 岚清盯着他走远的背影,原地踌躇了片刻,跟了过去:「在我看来,你跟我是同一类人。你看那骆雪的眼神,也是很不对劲。」 叶泊止步回头,警觉看她。 岚清瞭然挑眉,朝他伸去手:「要合作吗?」 「你太想当然了。」叶泊无视了她朝自己伸来的手,继续往前走:「这话就当我没听过。」 「想当然吗?」岚清甩了甩悬空的手,耸肩道:「我可不这么觉得。」 在林中走了许久,隐隐约约听到了水流声。 是条完全陌生的路,之前没有走过。 骆雪侧耳细听,确认自己没有听错。林中除了几口废井和水渔沟,印象里没听同伴提起过林中还有其他流动的水源。 水流声渐近,她犯了嘀咕:「这附近是有活水吗?」 谢必安点点头:「嗯,山泉水。」 说着话的间隙,两人一前一后拐过了一棵歪脖子树。 一汪清澈的山泉水出现在了眼前。 小巴一蹦一跳攀上石壁,低头舔泉水。瞧见了水中的倒影,它毛茸茸的脑袋歪了歪,挺好奇地把爪子探进了水中。 骆雪盯着戏水的小巴看了会儿。一转头,瞧见谢必安走去了歪脖子树下,似在找寻着什么。
第177页 她跟了过去,蹲到他身边,问:「你是怎么找到这地的?」 「巫女的记忆碎片。」谢必安一语带过了这个问题,捡了块碎石片,颳了刮树下石上的青苔,道:「这一处,是她跟那位从前幽会的地方。」 青苔下有字。骆雪的注意力转向了他面前的石块。 「不得语,暗相思。两心之外无人知。」她逐字念出了石上刻下的内容,琢磨道:「情人间的互诉衷肠。默默相爱?除了这层意思,是不是还有点别的提示?」 谢必安丢了手中的碎石片,起身拍了拍掌心里的尘垢。若有所思地转头环视了一圈,目光落在了小巴四仰八叉瘫着的那块岩石上。 刺目的阳光漏过茂密的枝叶,斜射至那块岩石上。 斑驳的树影在石上照出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心形。 骆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辨出了石上的光斑形状,猜测道:「那块石头下是不是藏了东西?」 谢必安与她对视了一眼,缓步走去石边。观察片刻,他弯腰拎起摊在石上的小巴,往她那侧递了递。 待她抱走了猫,他这才搬开了石头。 掘开土层,石下挖出了一个黑盒。盒中果然也藏了块碎画布。 抖开画布,两人稍一合计,把之前的几块碎画布都铺在了地上。 拼合成形,画中的人脸显出了原貌。 是巫女。 第96章 庆典宴13 沿原路折返,走到熟悉的地段,骆雪认出了村中猎户在林中设的几个陷阱。 她抱起小巴,小心翼翼地绕了过去。 避开陷阱往前走了没多远,听到岚清在后头喊话。 「七爷!」岚清小跑着追了过来。 谢必安闻声止步,回头看她。 骆雪跟着不情不愿地停下,低头揉抚怀中抱着的小巴。 岚清追上了他们,捧着手中细长的黑盒,递送到谢必安面前:「七爷,这是我找到的画布碎片。您看看能不能用上。」 「嗯。」谢必安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伸手拿走了她递来的东西。 叶泊后脚匆匆赶来,扶膝撑树,气喘吁吁地站在了岚清身后。 骆雪看了眼叶泊,转瞬又瞥了眼岚清,颇为怀疑道:「这是你找到的吗?该不会是打谁手上抢来的,跑这急着邀功来了?」 岚清顺着她的目光往斜后方扫了一眼,勾唇一笑,反问她:「那你觉得是谁找到的?」 谢必安拿取盒中画布的动作一顿。似是想起了什么,低垂的眼睫抬起,转眸看向了身边人。 岚清这话说的格外有意思,话外有话。许是她打旁处听说过叶泊之前曾因她引起过七爷的不快,明摆了是在给她挖坑。 骆雪猜到了她的用意,与谢必安对视了一眼,没多言。撇过脸,尴尬咳了一声。 岚清得逞,抱臂看她,满面得意之色:「怎么?雪姐嗓子不舒服啊?」 「叫什么姐?」骆雪很不客气地给她翻了个白眼,「跟你很熟吗?」 气氛紧张。 叶泊缓过了劲,走了过去,打着圆场道:「七爷,这画布能用上吗?」 「嗯。」谢必安收回目光继续研究手中的画布。 骆雪的注意力转向了他手中的画布,残缺的画布上绘着一只纤细白皙的手。食指前伸,正指着某一处。 到底是指着哪儿呢? 目前缺失的画布里一定暗藏着关键信息。她这般琢磨着。 叶泊在与谢必安汇报自己调查到的村中异事。 骆雪在一旁听了一耳朵。正凝神听着,岚清朝她走了过来。 她回神看她,警惕往后退行了一步与她拉开距离。 「骆雪。」岚清低低地叫了她一声。 「干嘛?」骆雪语有不快。 岚清往正专心看画的谢必安那侧扫了一眼,一手拢在嘴边,声又低了几分:「我有话要跟你说,你来一下。」 「我们有什么可聊的?」骆雪冷淡道。 「你是怕了我?没胆过来吗?」岚清沖她微微一笑,「我只是想简单跟你聊几句,也免得你对我生了什么不必要的误会。要不要跟过来,随你。」 什么意思? 激将法? 骆雪最不怕的就是被激了。目视着岚清背手离开的方向默了片刻,突然有些好奇她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稍一思量,她放下了怀中抱着的小巴,移步跟了过去。 往前走了一阵,骆雪有所顾虑地摸了摸手腕。方才满心思盘算着岚清把她叫走的目的,忘了数步子了。 她记起这事,急忙停下,道:「就这吧。」 走在前头的岚清跟着停了下来。 「你到底要说什么?」骆雪问。 她在岚清回身之际,很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微表情变化。 岚清下意识看向了斜后方。目光收得很快,像是在急于掩饰。 她看向的地方,是被枯草断枝覆盖住的捕猎陷阱。 骆雪大致猜到了她的打算,没有戳破她。 不动声色地掸了掸衣上沾到了猫毛,瞥见一个发卡从她眼皮子底下飞了过去,正巧掉在了那个陷阱上。 处处是纰漏,她现下都有些鄙视她的智商了。不配做她的对手。 「哎呀,我的发卡怎么掉那儿了?」岚清捂嘴惊唿,指着发卡掉落处,做作道:「赶巧离你近,麻烦帮我捡一下。」
第178页 这拙劣的演技也是够辣眼睛的。骆雪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了数秒,从鼻腔里哼出声笑。 「你……」岚清被她这怪异的眼神盯的有些心虚,「你笑什么?」 「觉得你可笑。」骆雪坦言。 「什么?」岚清愣了一下。 既是要演,那她陪她玩一下就是了。 骆雪临时改了主意。扯起嘴角,对她露出个淡嘲的笑,改口道:「我说,帮你捡。」 岚清看不太懂她这莫测的表情,慢半拍点了点头:「啊。那就,谢了。」 骆雪在她的注视下慢慢走到了陷阱旁,转过身去,故意把后背交给了她。 她放缓了动作,伸手拿取陷阱上的发卡,低下的视线斜向了侧后方。 岚清果然鬼鬼祟祟地走了过来,两手前伸,推向她的后背。 骆雪反应极快地闪身躲开,在岚清身体失衡摇摇摆摆欲站稳时她朝她伸去手。顺势借力,狠狠把她往陷阱里推。 岚清惊慌瞪大了眼,挣扎着紧紧扣住了她朝自己伸来的手。脚下一滑,拉着她一起摔了下去。 骆雪没来得及掰开她扣住自己的那只手,被巨大的外力一带,跌下陷阱。 身体快速坠行时,听到不远处的叶泊惊唿了声:「七爷!」 接着,是有人摔倒的动静。 岚清脸朝下,扎扎实实地摔进了陷阱里。她的脚被陷阱里的捕兽器夹住了,刺骨的痛令她蜷成一团。 稍一转头,她惊讶发现骆雪的一只胳膊似是被吊住了,半边身子悬停在距离地面约一掌宽的地方。 这是什么情况? 岚清愣了愣,强忍住剧痛顺着她像是被某种不知名力量拽高的手往上看。没看到有谁拉住她。她更觉得奇怪了:「你怎么……」 糟了!骆雪一手撑地迅速借力站起,清了清嗓子,佯装镇定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练过瑜伽。」 这鬼话连她自己都不信。她现在也只能祈祷,希望岚清没瞧出端倪。 「七爷!你没事吧?」叶泊蹲地伸手,想要将突然平地摔的谢必安从地上拉起。 「别碰我。」谢必安挺恼火地避开了他伸来的手,捡起摔飞出去的眼镜检查了一下镜片,戴回眼镜。他起身接过叶泊递来的干净帕子,擦了擦手。 被吓到炸毛弹飞的小巴一步三挪地往他身边挨了过去,心有余悸地在他脚边贴贴。 谢必安低头看了眼受惊的猫,目光转向了摔出个巨坑的陷阱处。 他快步走了过去,低头一瞧,骆雪果然在下头站着。 见他过来,她竟还有脸沖他笑。 谢必安绷着嘴角看着她,满脸写着不高兴。 骆雪龇着牙僵笑着看他。默了片刻,她敛了嘴角极不自然的笑意,朝他伸去手:「拉我上去。」 谢必安弯腰抓住了她朝自己伸来的手,稍一提力,将她拉出了深坑。 「怎么掉下去的?」他问。 骆雪立马抬手往坑下一指,告状道:「她推我。」 岚清一听这话顿时急了:「不是的七爷,你别听她胡说,明明是她……」 「哪只手推的?」谢必安冷淡打断了她的话音,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两只手都推了。」骆雪肯定道。 「把人弄上来,」谢必安回头吩咐了声,「两只手都打断。」 「什么?」岚清惊恐看着坑边的两人一猫离开,欲再解释,却不知还能说点什么。 叶泊走到了陷阱边,朝她伸去手:「抓住。」 岚清咽了咽口水,试图缓和一下慌张的心情。她没敢抓他的手,仍抱着侥倖心理,犹豫询问:「七爷……是在开玩笑的,对吧?」 叶泊没有回应她这问题,前伸的手没有回缩,重复了一遍:「抓住。」 这林子里险象环生,她如今伤了脚,要自己爬出这么深的坑,恐怕有点费劲。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冒个险。险中起码还有求生的机会。 岚清盯着他朝自己伸来的手挣扎许久,一咬牙,还是抓住了他。 借力费劲爬出坑,滚了一身的泥。 岚清拖着伤腿警惕从他脚边爬远了些,血流了一地,她痛到直哆嗦。 「叶泊……啊,不对,泊哥。」她搓了搓手,眼眶泛泪,打着商量的语气哀求道:「泊哥,你能不能放我一码?回头要是七爷问起,就说我跑得快,你没来得及追上我。你、你看我可怜,就放过我这一回吧。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犯了。你放心,你这回帮我了,我一定会念着你的好。回头……回头你要是有任何要求,我一定,一定全力以赴!我保证。」 叶泊无视了她的话,弯腰从树下捡起块趁手的大石,掂在掌心里抛了抛。 「泊、泊哥,不要……」岚清惊恐看着他手里的石头。 他攥紧了石头,冷着脸,一步步走向了她。 岚清看出他的表情很不对劲,瑟缩后躲:「你、你要干什么?」 「你动谁都行。」叶泊摁住后颈扭了扭脖,骨骼相错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就是不该动她。」 「啊——」 林中的惨叫声惊起一群飞鸟。 血腥味愈重。 骆雪翕了翕鼻子,循声回头,望向了林深处。 叶泊被溅了一脸的血。他死死碾踩住脚下渐渐意识不清的岚清,沾满血的石头还在一下一下地往她手上砸。
第179页 够狠的。看来他也是一直在忍她。 也是,岚清这人招摇又没分寸感,还特爱抢功。确实挺遭人恨。 骆雪撇撇嘴,捂住怀中小巴的眼睛,默默收回了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第97章 庆典宴14 骆雪站在院中啃食谢必安给她的果子,警惕环顾四周。瞥见谢必安把叶泊叫去一边吩咐了些话,没一会儿叶泊便出去了。 才刚寻到安全屋,入夜外头兇险,这个时候把手底下人派出去肯定是有什么要事。 她起了疑,盯着低头点菸的谢必安看了会儿,缓步走了过去,低着声问:「都入夜了,你派叶泊出去做什么?」 谢必安徐徐吐出一口烟,隔着灰白烟雾看了她一眼,含煳着应了声:「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骆雪没深问,与他姿势同步地倚在墙边,继续啃着剩下的半个果子。 耳边是咔嚓咔嚓的咀嚼声。谢必安抬手夹烟,转头看她。她的腮帮子一鼓一鼓,鼓起的半边脸看起来手感很好的样子。 脸上触到一点冰凉。 骆雪愣住,戳到她脸上的那根手指竟是得寸进尺般duang duang又来回戳了几下。 这是在干什么?她眨了眨眼,不明所以地看向一旁突然用手指戳她脸的谢必安。 「你……」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中邪了?」 谢必安戳她脸的手指蜷起回缩,低眸看她手中啃了一大半的果子。 「甜吗?」他问。 「嗯。」骆雪点点头,腮帮子一鼓一鼓,继续嚼口中还没来得及咽下的果肉。 「给我吃一口。」谢必安道。 骆雪迟疑了一下,看在一起同生共死过的队友情分上,还是把手中剩下的果子递送到了他嘴边。 他咬了一口果子,低垂着眼睫,盯着她被果汁润湿的红唇。细细咀嚼,咽了下去。 「甜吧?」 「凑合。」 口是心非,明明就很甜。 骆雪在他摊手又朝自己讨果子吃时挺护食地侧了侧身,咔嚓咔嚓,快速把剩下的果肉全啃进了嘴里。 而后递了个果核给他,耸耸肩,一拍掌,遗憾表示没有了。 「七爷。」伊桃从院门边匆匆跑了过来,「叶泊传了消息回来,说准备得差不多了。」 「嗯,知道了。」谢必安丢了掌心里的果核,掏出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你去把人都召来。就说,有戏看。」 伊桃点点头,转身要走,记起个事。犹豫询问:「那祁月……」 「祁月也叫上。」谢必安道。 伊桃张嘴欲再说点什么,可她向来胆小,更何况是在七爷面前。她没敢有异议,踌躇片刻,小心翼翼地抬眸看向了骆雪。 骆雪与她对视了一眼,顺着她的意思,插话道:「祁月身上的伤虽然好得差不多了,但她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没什么要紧事你就别折腾她了,让她歇着吧。」 「今天的戏,她必须看。」谢必安态度坚决。 他这话似有深意。 骆雪一愣,猜到了他接下来的打算。朝伊桃暗挥了挥手,示意她照办。 伊桃点点头,小跑着去召队友集合。 手底下人听吩咐搬了张椅子放在了院子中央。余下的人齐刷刷围站在椅子边,背手而立。 谢必安不疾不徐地穿过人群,面朝着树的方向,在院中坐下。 不消多时,叶泊扛着个人进了院。被他打横扛在肩上的那位头上罩了个黑色的套子,堵了嘴。那人奋力挣扎,口中只能发出一点唔唔声。 就算是被遮了容貌,骆雪还是很敏锐地凭气息一下认出了她。 是玉竹! 她虽有所料,但玉竹真出现在他们面前,她还是莫名觉得血液沸腾。 骆雪盯着被牢牢绑上树的玉竹看了会儿,视线转向了一侧的祁月。祁月抱着小巴,两眼呆滞地站在人群里,仿佛魂都被抽去了几缕。 自祁阳死后,她一直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那该不会是玉竹吧?」 「对!就是那个贱人。」 人群在小声议论。 玉竹脸上的罩子被揭开了。她抖得厉害,满眼惊恐地看着坐在椅子上正把玩打火机的谢必安。 祁月认出了她,情绪陡然间变得激动起来。丢开小巴,朝着玉竹勐地扑了过去,誓要将她撕碎一般。 叶泊一见她冲来,急忙斜跨半步伸手拦抱住她。 「祁月,你等一下。听七爷的安排。」他极力劝阻。 可祁月完全是一副鱼死网破什么都顾不上的架势,根本就不听他在说什么。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她的一双眼此刻红的像是能滴出血来。 她一把推开了想要拦她的叶泊。手脚并用,又一连踹开了好几个上前阻拦她的队友。 平时看着病歪歪极虚弱的样子,此刻她的力气竟是出奇得大。就连后脚跑去拉她的伊桃也没能倖免,被她一胳膊肘撞翻在地。 她心里憋着股劲儿,这劲儿要是不撒出来,心里落下的疤怕是永远都好不了了。 骆雪没有加入阻拦她的队伍,看了眼一旁安静坐着的谢必安。 他同是没有阻挠,低垂着眉眼,旁若无人地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算是默许了祁月的行为。 「啪——」
第180页 祁月一巴掌狠狠扇到了玉竹的脸上,在她的半边脸上落下了五个清晰的手指印。 「啪——」 又一巴掌。 玉竹的鼻孔里涌出两道血柱子。 一连打了好几个巴掌,理智全无的祁月拔走了叶泊卡在腰里的刀子。 刀尖对准了玉竹脖子,高高举起,欲刺下。 「祁月。」谢必安叫了她一声。 祁月高高举起的手霎时悬停在半空。她像是忽然醒过神了,怔了半晌,回头看他。 「要听我的建议吗?」谢必安指尖一翻,将打火机攥进掌心。 他往后靠了靠,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看着她:「就这么直接弄死,是不是有点无趣?」 祁月听明白了他的意思,高高举起的刀子慢慢放了下来。 叶泊趁她放松警惕,急忙抓住了她的手腕,夺走了刀。 「于逸。」谢必安偏头摊手,接过了于逸递来的黑色布包。 打开布包,里头装了一大一小两个黑盒。 骆雪印象中见过这样的盒子,是任务奖励。 谢必安拿起了摆在上头的黑盒,朝祁月晃了晃:「这是续命丸。虽说是可以续命,但时长只够延续六个小时。服下之后,六个小时内无论受怎样的致命伤,都不会死。一旦超过六个小时,就会暴毙而亡。」 「你这确定不是在坑祁月吗?」骆雪低着声道,「她要是给玉竹餵下了这样的药,会不会算是杀了人?算违反游戏规则吗?」 「药用说明里有一栏。服用此药暴毙,罪责在药,不在人。」谢必安道。 「啊。」骆雪得了这般解释,宽心了不少。她细细回顾了一下他方才的那番话,隐约猜到「服下之后,六个小时内无论受怎样的致命伤,都不会死」这番话里的猫腻。 果然,他还有后话。 「这六个小时可不能白白浪费了。」谢必安又拿起了剩下的那个盒子,托在掌心里掂了掂,转头看向祁月:「我这还特意给你备了份小礼物。不过来看看吗?」 祁月攥紧的指骨捏到泛白,她克制着自己沖头而上的恨意,一步步朝谢必安走了过去。 谢必安把盒子叠放在一起,递向了她:「拿着。」 她双手接盒,开盖看盒里的东西,眼中放出了异样的光彩。 骆雪注意到她表情有异,偏头看向她手里的东西。 是一套刀具。有尖刺,有锥子,也有弯刀匕首。每把刀都制得短小锋利。 这样的刀甚至都算不上多厉害的兇器,看长度就算捅进肉里也不会造成多深的伤口,根本就不足以致命。 她愣了一下,再看祁月的表情。她却是在兴奋。 为什么是这样的表情? 谢必安整了整袖口,起身往屋里去,不忘回头再提醒一句:「记得先餵药。」 祁月三两步折了回去,迫不及待地扯开了玉竹口中的布团,捏着她的嘴,将药强行灌了下去。而后把刀具摆了出来,一一摊放在玉竹面前。 她细细择选后,挑了个锥子。手起锥落,照着玉竹的骨关节位置狠狠刺了下去。 「啊——」 痛苦的哀嚎声瞬间响彻夜空。 骆雪尾随着谢必安上楼,行至窗口,心不在焉地往楼下看了一眼。 玉竹已经满身是血了,身上被扎了很多血窟窿,但她的意识还十分清醒。六小时内无论经歷怎样的折腾,她都不会死。 此刻她正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上的肉被祁月手中的刀一片片割下来,丢到脚边,碾踩践踏。 骆雪盯着树下血淋淋的肉块,想到了个毛骨悚然的可能性:「那套刀……是什么特殊工具吗?」 「凌迟刀。」谢必安推开房门,低头看小巴从缝隙里钻进了屋:「专业的事,要用专业的工具。」 「祁月认得那刀?」骆雪问。 「当然,她喜欢冷兵器,对刀具一向有研究。」谢必安道。 「啊。」骆雪恍然点头,回手将房门关上。 见她似在思考着什么,谢必安解开领带缠在掌心绕了绕,问:「在想什么?」 骆雪回神看他。走去他面前,斜斜倚坐在柜子上,抓住他的领口,将他拉到自己面前,贴唇道:「猜猜。」 谢必安没躲,默了片刻,两手撑扶在她身侧,垂眸看着她那双勾人的眼睛:「觉得,我可怕?」 「错了。」她在他唇上亲了亲,压低了声,语调暧昧:「是可靠。」 午夜梦回。 楼下传来了久违的哭声。 祁月确认玉竹断了气,身体里最后的一点力气一下全没了。她脚下一软,跌坐在一地血肉里,嚎啕大哭。 作者有话要说: 第98章 庆典宴15 晨辉破晓。 院里骇人的尸骨肉块已经消失殆尽,但浓重的血腥味经久不散。 骆雪站在院中树下凝神看草尖上残留的一点血迹,那血迹有如蒸发般,正慢慢汽化。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她回神转身,看向给她端来早点的伊桃。 「怎么不吃饭就跑出来了?队里又来了几个新人,这人一多,餐食按人头都不够分的。这不,七爷让我给你拿点吃的来。」伊桃从盘中抓起个热乎的包子,给她递了过去:「吃点?」 「嗯。」骆雪心不在焉地接过了包子,撕着包子皮慢慢吃着。血腥味太重,她觉得熏得慌,遂从树下退开了些。
第181页 走到了有风的地方,她低眸看身后跟来的影子,犹豫开口:「祁月……她昨晚有说什么吗?」 提起前一夜的事,伊桃忍不住嘆气:「说是说了。不过,也就说了一句。」 「她说什么了?」骆雪问。 「她说,他最怕疼了。」伊桃道。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清楚祁月口中的「他」是谁。 一时感慨万千,气氛越发沉重。 静了半晌。伊桃清了清嗓子,转移了话题:「要不,咱还是聊点别的吧?」 骆雪没异议,点点头:「嗯。」 「对了!你听说没。昨儿被七爷治了的岚清转头就被季风捡了去,现在那长了八百个心眼子的女人就在季风的队里呢。按她那惯会作妖的性子,日后指不定又要掀起什么浪。你可得留着点心眼。」伊桃道。 岚清去了季风的团队?骆雪已有所料,又从盘里抓起个包子,若有所思道:「嗯,我知道了。」 叶泊领着新人齐刷刷站在谢必安面前逐一我介绍,谢必安没什么兴趣地打了个哈欠。 骆雪行至门口,见谢必安转头看了过来。她停步朝他一勾手,道:「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他正巧犯困,寻思着去外头吹个风醒醒神也好。便依了她,起身跟了过去。 「泊哥,刚刚那位是谁?」有一新人一脸八卦地往两人一前一后消失的门口看,低着声道:「七爷好像很听她的话。」 不待叶泊开口,另一新人跟着悄声八卦道:「这还用问吗?那位肯定是七爷的女人,没见人长那么漂亮嘛。」 「岂止是漂亮。那位跟七爷一样,都是惊艷型的。」又一新人跟着附和。 闹哄哄的。叶泊皱眉咳了一声,断了他们的话音。 「记住我的话。要想长命,都记得离七爷的女人远点。不要轻易招惹。」他提醒道。 「如果招了呢?」有胆大的新人问。 叶泊推了推眼镜,转头盯住了他:「不死,也残。」 在院中择了个没人的角落,骆雪停步往边上确认着看了看。 谢必安跟着停了下来,揣兜掏出烟盒,敲了根烟咬嘴里:「要跟我说什么?」 谨慎确认完周围确实没人,骆雪单手一撑,将他抵在墙边,贴耳道:「岚清去了季风的团队?」 谢必安垂眸看她,微不可查地露出个笑。在她转眸看他之际偏头将烟点上,缓缓抽吸了一口:「你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个事?」 「是,也不是。」骆雪抬手挥掸开扑面而来的烟,声又低了几分:「昨天掉下陷阱的时候,岚清她,好像看到了。」 「看到了?」谢必安会意,蹙眉问:「那她猜到了吗?」 骆雪摇了摇头:「我不确定。」 谢必安略沉吟,又问:「你有什么计划?」 「这是我想问你的。」骆雪坦言。 「那就,静观其变。」谢必安道。 「这么被动的吗?」骆雪惊讶看他。 「那你有什么好建议?」谢必安又把问题抛给了她。 「……」故意的吧?骆雪才不信他这人精会没主意,默了两秒,摆烂道:「行,就静观其变。」 谢必安看向她撇下的嘴角,跟揉小巴似的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太着急下手,反倒更容易让人生疑。」 是在跟她解释吗?骆雪一愣,眨了眨眼,看着他。 「没别的事了?」谢必安问。 四目相交,骆雪感觉自己的脑子转的有点慢:「没了……吧?」 「那行。」谢必安错开视线,抬抬指尖,朝她比划了个挪步的手势:「我去看看小巴吃了没。」 「哦。」骆雪撑在墙上的手收了回去,乖乖往后退行了几步,目视着他从自己身前擦行而过。 下意识摸了摸刚刚被他揉过的后脑勺,嘴角渐扬起笑意。 庆典宴如常举行。队里有新人不幸被挑中,刚到此地就成了炮灰。 谢必安作为队里的主心骨,在新人祭山跳崖时给了个不错的建议:「头朝下跳能死得透些,也少些折腾。」 新人眼中最后那点求生的光彻底黯了下去。 「残忍。」伊桃小声感慨。 她的嘴被于逸捂上了。 骆雪往他们那侧瞥了一眼。稍一转头,与站在季风斜后方的岚清撞上了视线。 岚清怒瞪着一双眼,正看着她。紧咬后牙齿,似要将牙都咬碎一般。 她被打断的两只手都打了石膏,用绷带固定,吊在了脖子里。看起来有些滑稽,像只……螃蟹? 骆雪默然盯着她打量了半晌,不冷不热地移开了目光。连个多余的表情都懒得给她。 一行人陆续下山,在山下集合。 各队听从领头的吩咐稍作商议,四散开。 骆雪揣兜摸了摸袋中的任务卡,拉住了谢必安的衣角:「你是不是也接到临时任务了?」 「嗯,」谢必安点点头,「边走边说。」 「时限多少?」骆雪问。 「十分钟,」谢必安的目光斜向了她的右侧口袋,「你呢?」 「我也是十分钟。你的任务是什么?」 「去祠堂把供桌上放乱的牌位归位。你的任务呢?」 「去村医家讨来山参。」 骆雪脚下的步子霎时快了不少:「玩儿呢?这两个地方相隔了这么远,正常速度十分钟之内要怎么往返……」
第182页 她忽然意识到了点什么,话音一顿,猜测道:「等等,这该不会是……岚清搞的鬼?」 「应该是季风的主意。重置任务卡需要特殊道具,这种高级道具很难得,岚清还没这本事。」谢必安肯定道。 「这么说,岚清她已经猜到了?」 「不一定,也可能是在试探。」 几句话的工夫,两人并肩行至交叉口。往左是去祠堂的方向,往右是去村医家的方向。 到抉择的时候了。 谢必安一把抓住了骆雪的手,果断拉着她往右边跑:「你速度快,带着我一起跑。」 他竟是一点犹豫都没有。骆雪惊讶看着他紧攥着自己的那只手:「为什么……」 「我信你,」谢必安道,「你跑得很快。我相信,以你跑起来的速度,一定能在时限内让两头的任务都顺利完成。」 信她?骆雪莫名觉得心头滚烫,扣牢他的手,拉着他一起撒开步子往前奔:「好!抓紧我。」 耳边是唿唿作响的风声。 村道上,拉着手的两道身影在急速狂奔。 骆雪满脑子装着游戏时限,已顾不上其他。一脚踹开了村医家的院门,直奔储药的西屋。 「给我山参!」她拍桌道。 福伯被她这似在打劫的架势唬的一愣,一脸懵地拉开抽屉,将山参给了她。 任务顺利完成,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骆雪抓起山参转头就跑。她的速度非常快,远超常人。卯足劲奔跑的时候,几乎只剩了道虚影。 谢必安也没掉链子,这样的速度对他而言虽是有些费劲,但他还是拼尽全力,一步不落地跟上了她。 两人直奔祠堂,半分都不敢懈怠。 谢必安的记忆力一向好,对于被打乱的牌位摆放位置记得很清楚。只是连着跑了这么多路,生理极限下他的手抖得厉害。才刚归位的牌位被他不小心打翻,一连排的牌位跟多诺米骨牌般接连倒下。 一片混乱里,骆雪极冷静地抓住了他的手,手把手带着他:「我帮你稳住。告诉我该怎么做?」 岑寂看了她一眼,抓起距离他位置最近的一块牌位,沉着指挥:「第三排,右二。」 接着又拿起一块:「第五排,做六。」 …… 两人默契配合,踩着任务时限的结点,堪堪完成了临时任务。 任务倒计时结束。骆雪与谢必安对视了一眼,同时松了口气。 谢必安欲把手从她掌心里往回抽。骆雪忽地记起个事,蜷指一把拽住了他回缩的手。 他一愣,不怎么理解地看着她:「怎么了?」 「没怎么。」骆雪缓缓往他身前走近了一步,看着他的眼睛:「我就是,突然想起个事。」 「什么事?」谢必安问。 他的气息还没调匀。 唿吸混乱,胸腔起伏。格外性感。 骆雪的视线低了下去,单手撑扶在他的胸口,感受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 须臾,她嘴角微扬,勾起笑意:「你之前是不是说过,重置任务卡需要特殊道具?」 她猜到了。之前的任务中,他是耍过这样的心眼。那张卡本是他打算用的,可惜被岑寂抢了先。 「是你的心思?还是……」她欲言又止。 谢必安自知骗不过她,没否认。略一抬眉,抓住了她欲乱来的手:「你要说什么?」 骆雪炙热的目光落在了他诱人的唇上,踮起脚尖,千娇百媚地在他唇上轻啄了一口。 「给你的任务奖励。」 她故意引诱的样子确实撩人。 谢必安本就没调匀的唿吸滞了一瞬,欲望涌上心头,脑子跟着空白了片刻。 唿吸声连带着心跳声,都越发混乱了。他短暂丧失了思考能力,擒住她抽回的手,将她抵在墙边。 低头吻住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第99章 庆典宴16 唇齿厮磨,周身滚烫。 红透的耳尖都好似要烧了起来。 这般热烈的场面,骆雪忽地记起个要紧的事。在他想更近一步时一把推开了他:「糟了!」 谢必安被推的一个踉跄,眼底余温未降,意犹未尽地勾抬起她的下巴,想继续。 唇还没贴上,又被她无情推开了。 她好像是丢了什么东西,低着头在满屋找。 谢必安绷着嘴角默然盯着她看了两秒,顿时有些恼。拽下扯松的领带在掌心绕了绕,颇不满道:「怎么?你这奖励还带打断的吗?」 骆雪仔仔细细找了好几遍,就连供桌底下她都钻过了,还是没能找到。她从供桌底下冒出头,仰起沾灰的脸,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一侧的谢必安:「小巴呢?」 他缠领带的动作一顿,才记起方才小巴好像没能追上他们:「糟了!」 「赶紧的吧!快快快,出去找找。」骆雪急急忙忙从供桌下爬了出来,掸了掸膝上的灰:「万一又遇到季风那帮王八蛋抓了小巴要宰了打牙祭可就完了。」 「他们敢吃,我就把他们的牙敲了。」谢必安道。 骆雪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不觉得小巴是丑猫了?」 「还是丑。」谢必安慢条斯理地扣好衣扣,把领带系上:「丑也是我的猫。」 这话骆雪可不同意,立马纠正他:「什么你的?明明是我的猫。」
第183页 「现在是争论这事的时候吗?还要不要找了?」谢必安提醒道。 「哦,对。正事要紧。」骆雪忙不迭往外跑,「都怪你打岔。」 「……」到底是谁在打岔?谢必安整了整衣襟跟行过去,暗嘆自己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好了,后脑勺都要亮起佛光了。 两人沿着原路往回走,骆雪边低头找寻,边频频唿唤小巴。 行经先前抉择该往左还是往右的关键路口,草丛里窸窸窣窣有响声。 「骆雪。」谢必安注意到了草丛里的异动,叫了她一声。 骆雪顺着他的目光往草丛里看。草叶在晃动,她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小巴?是小巴吗?」 扒开草丛,丛中有一条花斑蛇爬了出来。 骆雪被吓一跳,匆匆退行了几步,瞪眼看着那条蛇从她脚边快速游了过去。 谢必安歪过脸偷偷看她受惊的模样,抿唇藏笑。 目送着那条蛇游走,看不见了,骆雪才暗松了口气。曲肘撞了撞身后的谢必安,嗔怪道:「你眼睛不是挺好使的吗?怎么看不见那是……」 「没毒。」谢必安道。 骆雪一愣,转瞬反应过来了:「故意的吧你?」 谢必安不置可否,视线转向了别处。定睛一看,朝右手边的一棵树下指了过去:「小巴。」 骆雪撇撇嘴,才不信他的,抱臂道:「别又想骗我,我看起来就那么好骗吗?」 「喵啊~」 是小巴的叫声。 骆雪倏地转头看去,瞧见了在树下悠闲舔爪的小巴。 「小巴?」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蹲在了小巴面前,捏捏它的脸,又揉揉它的爪。欢喜道:「还好还好,没弄丢。」 谢必安盯着树下的一人一猫看了会儿,缓步走了过去,轻咳了一声:「既然小巴都已经找到了。那是不是可以继续了?」 「继续?」骆雪不明所以地转头看他,「继续什么?」 谢必安竖指点了点唇:「任务奖励。」 「啊。」骆雪看懂了他的意思,恍然点头。她本就不懂「矜持」二字怎么写。对着这么张漂亮脸蛋,能占便宜不占就亏了。 她很配合地仰头撅嘴,瞥见小巴正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们,不忘伸手把它的眼睛遮住。 谢必安盯着她撅起的嘴,忍不住想笑。倾身低头,正欲在她唇上盖章。听到身后有人在叫他。 「七爷!」是伊桃的声音。 「……」关键时刻总有意外。谢必安僵住,一时不知该装没听见继续吻呢?还是该直接发通脾气? 伊桃走到了他们身边,盯着石化的二位左看右看,纳闷道:「你们……在干什么?」 于逸跟了过来,抓住她的后衣襟,在七爷发飙前及时把她拖走。 「于逸!你抓我干什么?」伊桃扭身挣扎,「七爷他们可能是有发现,这树下说不定有什么,我刚看他们在这蹲了好一会儿了。」 于逸清晰听到了两颗乱了频的心跳声,就算他眼睛看不见,这样异常的心跳声他多少也能猜到点什么。遂很坚持地抓走了坏了七爷好事的伊桃,嘆气道:「伊桃啊。」 「干嘛?」伊桃诧异看他。 「知道是什么害死了猫吗?」于逸问。 「什么死猫?」伊桃眨了眨眼,没听明白:「说什么呢你?」 注意到斜后方那道极八卦的目光又转了过来,谢必安托起骆雪下巴的手象徵性在她弄脏的脸上蹭了蹭:「脸上有灰。」 「啊,嗯。」骆雪慢半拍反应过来,配合着应话:「谢、谢谢。」 谢必安忍住了脾气,起身道:「有什么事?快说。」 他虽是在克制,但出口的话又冷又硬,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生气了。 伊桃一见他这表情,顿时大气都不敢出。悄悄退行至骆雪身后,抓住了她的衣角。 「七爷,」于逸打着圆场续上了话,「我跟伊桃有新发现。」 「嗯,」谢必安绷着嘴角点点头,「那就去看看。」 于逸在前头引路。他听力绝佳,能辨风位,也能析路况。 即便是眼睛看不见,他的行动力依旧很敏捷,一点不逊于常人。 骆雪看着他疾行的背影,不禁生疑。于逸偶尔不便于行的时候,大抵是在跟伊桃撒娇。 这人看着不好相处,对伊桃倒是很有一套。 伊桃没急着去搀于逸,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低着声问:「七爷的脸色怎么不太好?你俩又吵架了?」 骆雪莫名心虚,看了她一眼,又匆匆移开了视线。 这话还真不太好答。 总不能说,他们没有吵架。只是亲嘴亲的不太顺利让堂堂七爷不高兴了? 「在想什么呢?」伊桃歪过脸看她,「怎么不说话?」 骆雪尴尬清了清嗓子,适时转移了话题:「对了,你跟于逸发现什么了?」 「我们在麦地里发现了一块刻字的石头,看着像是线索。不过我们在那分析了好半天,也没能理解那石上内容的深意。于是我俩一合计,就来找七爷帮忙了。」伊桃道。 他们怎么会无端端跑进了麦田?骆雪猜测道:「是循着任务提示进的麦地?」 「那倒不是。」伊桃摇了摇头,「我俩在路上遇到了一只好大的老鼠,那老鼠真的特别大,差不多有……」
第184页 她两手张开,比划了个足有货车轮胎那么大的圈,心有余悸道:「差不多有这么大呢!两颗豆绿色的眼睛闪着凶光,一张嘴一股恶臭差点熏死我。可吓人了。」 骆雪闻言视线往她身上细细扫了扫,没看到有外伤。 「那只大老鼠攻击你们了?」她问。 「嗯。」伊桃点点头,「还好我反应快。我一慌,就拉着于逸赶紧跑。那只大老鼠追堵了我们好一阵,在那块刻字的石头附近消失了。」 这地界什么怪事都可能发生。骆雪对那只大老鼠的出现并不觉得意外,稍一思量,道:「那老鼠,像是故意引你们往那去的。」 「对!于逸也是这么说的。」伊桃一拍掌,道:「原本我还怕那只大老鼠再反扑,都打算熘了。是于逸拉住了我,非让我在麦地里找了找。我在那周围心惊胆战地走了没几步,就看到了那块刻字的石头。」 「你还没跟我说,那石上刻了什么呢。」骆雪道。 说着话的间隙,前头的两位停了下来。站到了一块满是青苔的大石边。 「吶,就那。」伊桃往大石处指了指,「你自己去看吧。」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1 石头上的刻痕很深,就算有青苔覆盖,也能清晰辨别出石头上的文字。 「是诗经里的《硕鼠》。怎么刻了这么一段?」骆雪弯腰背手,盯着石头上的文字看了会儿,琢磨道:「应该不是只看字面的意思吧?是谜面吗?」 「这是篇讽刺诗,是在讽刺剥削阶层。」谢必安道,「田地里的大老鼠一身肥油,对于养活它们的人却毫无顾念之心。不止不知感恩,反而变本加厉。」 「不知感恩,变本加厉?」骆雪记起之前在村长那儿打探来的消息。 听闻巫女曾不惜以减寿为代价,助村民全力抵抗水灾,为此挽救了不少人的性命。那般付出,最后却得了个被活埋的下场。 她不禁唏嘘:「我怎么觉得,这大老鼠说的就是把巫女害死的那帮村民呢?」 「如果你是含恨而终的巫女,你会不甘吗?」谢必安这般问她。 骆雪直起身,很肯定地点了点头:「自然。」 谢必安挺有兴趣地看着她:「那如果,给你机会復盘。你打算怎么做?」 「杀了那帮村民。」骆雪毫不犹豫道。 「那要是那帮村民都已经死了呢?」 「掘坟鞭尸,挫骨扬灰。」 伊桃在一旁听他们一来二去地聊了几句,越听越觉得毛骨悚然。 她搓了搓起了鸡皮疙瘩的胳膊,脑袋歪到于逸那边,小声道:「我有时候真是觉得,漂漂亮亮的骆雪偶尔说起话来怪可怕的。跟七爷一样可怕。」 于逸及时捂住了她的嘴:「嘘——」 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谢必安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袖扣,错身越过了悄声耳语的二位。 「走,去坟地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1摘自《诗经·魏风·硕鼠》,译:大田鼠呀大田鼠,不许吃我种的黍!多年辛勤伺候你,你却对我不照顾。发誓定要摆脱你,去那乐土有幸福。那乐土啊那乐土,才是我的好去处! 第100章 庆典宴17 王家村一直还保持着土葬的习俗,祖坟和祠堂之间隔了一段不短的路程。王家祖坟的占地面积很大,大大小小的坟包群聚在山脚下。 临水面山,地势平整。土质湿软肥沃,墓穴附近有弯曲河流环抱。明堂分明,是块难得的阴宅吉地。 骆雪不懂风水,沿途听谢必安与她随口言语了几句。听的云里雾里,每每谢必安似在确认她是不是真听得明白看向她时,她便一脸认真地点点头。 管他说什么呢,态度到位就行了。敷衍学,她可是掌握得明明白白的。 伊桃挽住了走在前头的于逸,仍是想不太明白,低着声问:「刚刚那块石头,指向的是王家的祖坟?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原本我也是有这样的怀疑,现在算是能确定了。」于逸道,「那诗的最后两段,你再琢磨琢磨。」 「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乐土乐土……」伊桃嘀嘀咕咕了一阵,勐地反应过来:「啊!是极乐之土!」 于逸点点头:「嗯。」 「那我们,该不会真是要去掘坟碎骨吧?」伊桃迟疑道。 「对。」于逸觉出她在害怕,握紧她的手,低声安抚:「所以七爷不是半道叫上帮手了嘛。不必你动手,不用慌。」 说起帮手,伊桃回头看了看尾随在最后面的叶泊和祁月。 祁月的伤已好全了,只是依旧不爱说话。成天冷着张脸,瞧着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的模样。实则比从前暴力了不少,一旦动起手都能杀红眼,要是身边没人拦着,一不小心就得闹出人命。 叶泊也早没了初来此地的青涩,心思细密,人也沉稳。已然成了七爷的得力心腹。 伊桃心不在焉地盯着后头看了会儿,转回视线时瞥见坟堆里有个东西突然冒了出来。 就算是大白天,坟地里也是怪瘆人的。更何况是这样的动静。 她被吓得撅了一下,下意识往于逸身后藏。 于逸耳尖一动,辨出了对方的身份。
第185页 「七爷,季风那队人也在附近。」 谢必安点点头:「嗯。」 说着话的间隙,季风从一个新挖开的土坑里爬了出来。 他掸了掸衣上沾到的土垢,瞧见不远处的一行人正停在原地看着他。他神色自若地微微一笑,朝他们站着的方位摆了摆手:「真巧啊,七爷。」 岚清在丁执强和另一队友的帮助下艰难爬出了深坑。一听是七爷一行人,她倏地转过头来。一双眼死死盯着骆雪,一副恨不得咬死她的愤恨表情。 「还活着呢?」她咬牙道,「运气可真好。」 她这话在点明之前临时任务卡的小动作就是她在季风身边吹的耳旁风。能猜出她和谢必安之间的特殊联繫,也不算太蠢。 只是眼下可不能轻易落了她的套被她激怒。 骆雪很不客气地给她递了个白眼,转瞬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装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什么运不运气的?那疯女人说什么呢?」伊桃挨着她小声问。 「谁知道啊。」骆雪竖指在脑子旁边打着圈转了转,故意提了话音,讽道:「可能是不小心搁哪儿伤了脑子,在说胡话呢。」 她们的窃语声岚清听的一清二楚。她气到后牙槽都要咬碎了:「你说谁疯女人呢?谁伤脑子了?你俩有本事再说一次!」 伊桃佯装兇悍地一叉腰,躲到于逸身后冒头沖她叫嚣:「说就说!怕你啊?」 又怂又凶的样子,跟小巴有几分相像。 骆雪偏头看她,忍俊不禁。 伊桃朝她一扬下巴,满脸写着「小场面,我罩着你」。 骆雪才不需要她这胆小鬼罩着,贴着她的耳:「嘘——」 不呛回去吗?这可不像她平时的行事风格。 伊桃一愣,挺不解地转头看她。 骆雪拿眼扫了扫脸都憋青的岚清,从鼻腔里哼出声极不屑的笑:「小心疯狗咬人。」 伊桃顺着她的目光跟着往岚清那侧瞄了一眼,噗呲笑出声:「骆雪,你这气人的本事还真是……」她暗暗给她竖了竖大拇指,「这个。」 低头整理袖扣的谢必安在岚清打算回嘴时突然出声:「单独聊两句?」 季风迎上他的目光,点点头。回手给还欲再争辩的岚清比了个停顿的手势:「可以。」 一拍即合,谢必安和季风一前一后往边上走远了些。 避开人群,两人在一棵高大的树下止步,面对面地正聊着什么。 骆雪往他们驻足的方位看了会儿。他们声音太小,周围风又大,说话声被风声盖住了,听不清具体内容。 瞥见地上一道渐近的影子,她收回目光,看向走到她身边的岚清。 「你和那位的秘密我都知道了,」岚清的视线落在了她的手腕上,「这次让你侥倖过关,下一次你可就没那么好运了。」 骆雪才不会被她这三言两语唬住。就算她猜到了又怎么样?她又没有证据。 偏头与她对视了一眼,骆雪故作迷茫地耸了耸肩:「你在说什么啊?听不懂。」 「你以为你跟我装傻就能矇混过去吗?我……」岚清欲放的狠话没来得及说完,被架到脖子上的弯刀吓退了半步。 刀锋的寒光闪过她的眉眼。 祁月蜷指攥紧了刀柄,冷冰冰看着她。 岚清没敢再多话,极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慢慢、慢慢地从她的刀口下退行开。 祁月举刀的手没放下,一双眼仍直勾勾盯着她。 两相僵持,骆雪抱着胳膊在一旁一言不发,并没有要劝和的打算。 季风那头聊得差不多了,打算离开。他叫上了手底下的一帮人,没见岚清跟上,这才注意到岚清跑别的队里去了。 看两拨人剑拔弩张的架势,他大致能猜到方才发生了什么。见岚清向他投来了求助的目光,他佯装无事,朝她勾了勾手,道:「岚清!走了。」 「欸,来了!」岚清暗松了口气,忙不迭朝他跑了过去。 谢必安在树下抽了半根烟,目送着季风那帮人走远,才捻了烟往回走。 「行了,接下来可以忙正事了。」他从口袋掏出了张叠整齐的纸,展开。 骆雪歪过头往纸上瞧,是张名单。 谢必安把手中的名单给叶泊递了过去:「按这名单找。只要是名字在这名单上的,墓都给我掘开。」 「好的,七爷。」叶泊接过了名单,叫上祁月一起去寻墓碑上刻写的名字。 在坟堆里窜来窜去的小巴跟上了祁月。 「呲,还真是掘墓啊。」伊桃的一双眼滴熘熘往墓地周围环视了一圈,感觉阴森森的。她搓了搓胳膊:「真瘆得慌。」 「走了,一起去帮忙。」于逸道。 伊桃被他拉着往前走,不情不愿地点点头:「哦。」 骆雪退行了几步,在一个坟头的土包上就地坐下歇歇脚。见谢必安转头看她,她记起要问:「那份名单是怎么回事?」 「村长给的。」谢必安道。 「村长?」骆雪琢磨了会儿,想着这样的秘事或许也只有村长和族里为数不多的几个老人知道了。 「我怎么不记得你有去过村长家?」骆雪纳闷道。 谢必安站到了树荫下,掏出打火机翻转着把玩:「之前我们被困在了巫女的记忆碎片里。脱困后我便想到,那帮对巫女动了私刑的村民可能会是关键线索,就派于逸去调查了一下。没想到这名单还真用上了。」
第186页 「这名单是于逸讨来的?」骆雪道。 谢必安点点头:「嗯。」 村长可是个人精,能从他手里讨来这份名单该是不易。骆雪由衷道:「那他还挺有本事。」 谢必安指间动作一顿,抬眸看她:「强将手下无弱兵。」 「这是上赶着夸自己呢?」骆雪被他这话逗笑,「您还真是有够不谦虚的。」 谢必安没搭这茬,默了片刻,问:「岚清刚刚,跟你说什么了?」 「她还能说什么,不就是那点事呗。」骆雪被太阳晒软了骨头,抻开四肢伸了个懒腰:「秋后的帐,有想好怎么算吗?」 「自然死亡。或者……」 「啪——」的一声巨响,断了他的话音。 祁月手中高高挥起的铁锹敲碎了从棺材里拖出的第一具尸骨。 骆雪循声往那头看。 他们的动作很快,这么点时间已经把名单上的尸骨逐一挖出来了。尸骨整整齐齐地摆放在空地上,祁月和叶泊抡起铁锹,对着满地的尸骨就是一顿暴力输出。 伊桃脖子一缩一缩地藏在了于逸身后,一副又怕又想看的模样。 方才还在祁月脚边蹭蹭的小巴被吓到炸毛,飞窜跑回了骆雪身边。 骆雪俯身将受惊的小巴抱进怀,安抚着揉了揉。 「或者什么?」她问。 「借刀杀人。」谢必安道。 「你做了什么?」 「这要看她会做什么。」 不远处的叶泊刨出掩在最后一块尸骨碎片下的黑盒,拂净盒盖上的碎屑,匆匆将盒子拿了过来:「七爷,有发现!」 从尸骨里找出的盒中果然也有一块画布碎片。 谢必安摊手跟骆雪要来了她收着的画布,将两人收集的画布碎片逐一拼放在地上。 画布上的图案慢慢显出了原貌。 要拼出完整的图形,需要七块画布碎片。虽是还缺了一块,但好在巫女抬手指向的关键位置还是很清晰地标註了出来。 「这形状看着有点抽象啊,怎么好好的油画里还出现简笔画了呢。这看着像是……桃?是桃吧?」骆雪盯着画布上巫女所指的方位看,她不记得村里有种植过桃树:「这农庄里,有桃林吗?」 「桃花潭。」谢必安道。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1章 庆典宴18 桃花潭没有桃花,更没有桃树,是位于山脚下的一块清水潭。占地面积不大。因临山望去,其潭体形似桃花,被村中人称作桃花潭。 水质清澈,潭水周围草木茂盛。 骆雪站在半山腰位置,盯着那块清澈如镜的桃花潭看了好一会儿,没看出那块潭水有什么特别的。 「你确定,是这里吗?」 「不确定。」谢必安转了转指间的圈戒,与她对视了一眼:「图不完整。」 「七爷,天色擦黑了。」尾随来的叶泊提醒了句。 谢必安点点头:「嗯,那就先集合。天黑前找到安全屋再从长计议。」 一行人陆续下山,行至桃花潭附近,谢必安短暂驻足,在水边又悄声观察了片刻。须臾,他附到于逸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于逸点点头,阻了伊桃跟来的动作,独自钻进了树丛里。约莫过了数十分钟,又钻了出来。 「有吗?」谢必安问。 「有。我已经做了标记,明天就可以动工。」于逸道。 谢必安瞭然点头,一行人在他的一声令下原路折返。 往前走了一阵。骆雪忍不住好奇,拉住了谢必安的衣角,低着声问:「有什么?」 「我刚在山上的时候瞧见底下有一块地皮的土质跟周围有点不太一样。于逸去断过了,地底有空层,应该是埋了东西。」谢必安道。 骆雪抓着他衣角的手没松开,略沉吟,又问:「画布缺失的那块,会不会才是关键?」 「或许吧。」谢必安给了个模稜两可的答案。 听这话的意思,他也是心里没底。 「只有一天时间了。」骆雪提醒道。 谢必安转头看她:「急了?」 「不急。」骆雪松开了他的衣角,背手前行,坦然看着他的眼睛:「不是有你嘛。」 像是哄人的话。谢必安指间动作一顿,心情莫名的好。将刚敲出烟盒的一根烟弹了回去,烟盒揣回了口袋。 经过前几次宴席的血洗,各团队手底下的人都损失了大半。 团队里有不少新人加入,寻找安全屋的途中难免遇到几个刚到这的新人莽撞闯屋搭上了性命。 心惊肉跳的惨叫声不断。 瀰漫在农庄里的血腥气和入夜的天空一般,天色越黑,腥气越重。 骆雪对于这样刺鼻的味道还是没能做到完全适应。胃中翻腾,她差点吐出来。皱眉捂鼻,强忍着生理的不适,不时警惕观望左右。 寻找安全屋的途中无意中听到有其他团队的人提及岚清,骆雪往议论的人群处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 竖起耳朵,细听他们的对话。 「岚清?这名儿怎么像是在哪儿听过呢。」 「就是前阵子背叛了七爷转投季风的那蠢女人,成天狐假虎威的。这才风光了没几天,就被季风给……咔嚓了。」 「真的假的?什么时候的事?」 「真的,就今天。有人亲眼瞧见了。他那会儿在树上摘果子呢,恰巧瞧见季风那队人押了个两只手都被打断的女人过来,就地给埋了。那女人被堵了嘴,又被绑了手脚,根本挣不脱。土埋了身子,就露了个头在外头。你说这都入夜了,那女人还能活得成吗?」
第187页 「你说有人瞧见了?谁瞧见了?」 「那我可不能跟你说。我嘴很严的,别想再套我话了。」 …… 离那队人越来越远了,听不清了。 骆雪正闷声琢磨这事,听一旁的谢必安在吩咐手底下人:「就这,点灯。」 她停步抬头,注意力转向了高高挂在院门上的白纸灯笼。 叶泊和祁月配合默契,一人取灯一人点,没一会儿就把点好的灯笼挂回了院门上。 血红色的光染透了白纸,在院子的上空笼成了个弧形保护罩。不过是眨眼之间,飘荡在半空的红光与夜融为一色。 骆雪缓步入院,盯着黑漆漆的夜空正发愣,听到谢必安叫了她一声。 她回神看他,瞥见他朝她招了招手。 谢必安低头衔咬住一根烟,往后院的方向走。 是寻个没人地有话与她说吗?骆雪这般寻思着。稍迟疑,她抱起在脚边蹭来蹭去的小巴,跟了过去。 谢必安倚在了后院的树下,见她跟来,开门见山地问:「怎么一直心不在焉的?是有什么疑问吗?」 后院黑漆漆的,唯一的光亮,只有他指间明明灭灭的一根烟。 骆雪盯着他垂至身侧的烟,问:「岚清,解决了?」 「你这么快就收到消息了?」谢必安有些意外。 「看来是真的。」骆雪点了点头,确实有疑问:「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谢必安抬起手,缓缓抽吸了一口烟,道:「只是……季风多疑。」 骆雪的视线跟着他手中的烟上抬,看向了他模煳在夜色中的眼睛:「那你,又是怎么利用他的疑心的?」 「我跟他说,让他不要误会岚清。我跟岚清之间可不像外头传的那样有过什么苟且之事。毕竟长眼睛的,都看得出那等姿色我瞧不上。不过她要是想退而求其次,那就是她自己的选择了,跟我本人没有任何关系。」谢必安道。 骆雪竖耳等了会儿,没能等来下文,不禁有些惊讶:「就这?」 「就这。」谢必安道。 「不对,你是不是漏了什么关键环节没跟我透底?」骆雪怀疑道。 谢必安垂手掸烟,微不可查地露出个笑:「在此之前,有人传过话给我。说季风,其实一直介怀岚清跟过我。我惜着她那份情,差人给她送了点东西。」 「呦,您还懂给女人送东西吶?您可真会调情。」骆雪的话立马酸了起来。 「重要的不是东西。」谢必安道。 骆雪愣了一下,恍然明白了他这话的意思:「收了?」 「嗯,」谢必安点点头,「收了。」 「也就是说,不管岚清是不是你的人,以季风骨子里的那点傲气,都不想成为退而求其次的那个次。况且,那女人还很不识好歹地在背后偷偷收了你的东西。」骆雪轻呲了声,「你这根本就是离间计嘛。」 「倒是不笨。」谢必安道。 骆雪弯腰放下怀里的猫,缓步朝他走了过去,双手环住了他的脖子,近距离看着他:「七爷。」 她鲜少有正儿八经叫他七爷的时候。谢必安夹烟的手往边上偏了偏,低眸看她:「怎么?」 骆雪的手伸向了他高挺鼻樑上架着的那副眼镜,将眼镜取下,唇贴着他的唇,语调暧昧:「你真可怕。」 谢必安略挑眉,虚扶在她身后的手扣住了她的细腰,稍一提力,把她往怀中带了一下:「所以呢?怕我吗?」 骆雪莞尔一笑,曲指扣上镜架,勾住他的领带,踮脚亲吻他的唇:「干得漂亮。」 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如火燎原,撩拨的他心头滚烫。谢必安摁住了她的后颈,埋头深吻住了她甜香诱人的唇。 安全屋里的灯亮了。 有个人影在后窗短暂驻足,须臾间便消了踪迹。 这一夜还算太平,只是能入眠的已是少数。 庆典宴只剩最后一天了,完成任务的寥寥无几。等天一亮,又是一波随机的祭山任务。 骆雪是个例外,她一向生死看淡,在这地界更是多活一天都觉得是赚了。 奔走了一天,从精神到身体都已疲极。几乎沾枕就睡。 天亮后她更是食慾旺盛,旁人半碗粥都喝不下,她一人就能喝两碗,还能再配几个包子。 一屋里唯有小巴跟她的胃口一样好。 谢必安简单吃了两口,见身边的一人一猫吃得香,没急着走。 他又拿了个馒头,撕着馒头皮慢慢吃着。听骆雪放下空碗打了个饱嗝,他才问:「饱了?」 骆雪摸摸小巴翻起来的肚子,很满足地点点头:「嗯。」 谢必安把吃剩一半的馒头放下了,起身道:「那就走吧。」 一行人踩着时间截点陆续步入祠堂,其他团队的人已经在祠堂里落座了。 被随机任务抽中上了戏台的三个外乡人即便是被绘了一脸的油彩,也难掩他们眼中的惊恐绝望。 戏台下的人虽是躲过了这最后一劫,但都面色沉重。因为类似的游戏还是会循环继续,无休无止。 祠堂内萦绕着一股死亡之气。 死亡或是解脱,活人未必幸运。 骆雪凝神观察着周围人的各色表情,耳边是咿咿呀呀似诉似泣的唱曲声。她整个人都感觉很不舒服。这种不舒服不是生理上的,是心理上的。
第188页 岚清没有出现在祠堂里。正如旁人所说,她死在了季风的手里。 本该是觉得痛快的。可这样的情绪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她又陷入了一种焦虑中。阴谋也好,报应也罢。不过是一个害一个的陷阱。 下一个,会是谁呢? 她在担心的,又是谁? 她的目光扫过伊桃和祁月的方位,转瞬又看了看趴卧在她脚边的小巴。 最终,视线落在了身旁伸来的那只手上。 谢必安抓住了她搭膝的手。手把手带着她,掌心朝上翻转了过来。 他的另一只手里捏着颗花生,捏住花生的两指悬停在她摊开的掌心之上,轻轻一捏。 「啪——」的一声轻响,两颗饱满的花生仁落在了她的掌心里。 他话音淡淡:「别想没用的,吃花生。」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2章 庆典宴19 庆典宴的祭山仪式结束,谢必安领着几个心腹匆匆往桃花潭去。 穿过丛茂的树林,于逸循着前一日的路线找到了做了标记的地方。谢必安示意尾随而来的几个人在标记处开挖,自己则侧行了几步,择了个树荫地抽菸。 小巴在掘开的坑边玩泥巴。 骆雪装模作样地帮着挖了几铲子,抱走了煳了一脸泥巴的小巴。 「你倒会躲清闲。」她捏着小巴的后颈,提拎着递到了谢必安跟前:「帮我顾下小巴。」 「你倒是会给我派活。」谢必安回了一嘴,抬眸扫了扫沾了一身泥的小巴,颇嫌弃地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了它的后脖。 一递一接的间隙,地表开裂,正挖掘的那块地突然之间塌陷了下去。 骆雪被震得直打摆,回头看去,与他们同行的几位皆是站都站不稳的状态,其中几个已经掉下了刚挖开的坑。 「什么情况?地震?」 她话音刚落,脚下一空,身体失衡,跌了下去。 谢必安眼疾手快,在她跌落之际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想要拉住她。可惜他脚下的土层也在下陷。着力不稳,他迅速将她拉扯进怀,顺势一滚,在触地时垫在了她的身下。 地表的土块松塌,一行人陆续掉进了坑洞里。耳边一片吃痛闷哼声。 有谢必安这个人肉垫垫着,骆雪没摔疼。只是她才刚一抬头,就被摔下坑的小巴砸中了背,这小肉球冲击力挺大,差点给她砸吐血。 谢必安把摔歪的眼镜扶正了些,竖指摁住骆雪的额头,将她的脑袋从自己的肩上推开。 「不起来吗?你想要压死我?」 小巴踩着骆雪的背一跃,跳到了一边。 骆雪回手抚背,很是不服的嘁了一声。慢吞吞从谢必安的身上撑爬起,朝他伸去手:「谢了。」 谢必安起身的动作微微一顿。抓住了她的手,借力站起:「不客气。」 「发生什么了?地怎么突然塌了?」于逸惊慌摸索被他及时护进怀的伊桃,「伊桃?伊桃,你怎么样?没事吧?」 「我没事啊,就是……」伊桃试着活动了一下脚踝,痛到倒抽了口气:「脚好像扭到了。」 于逸急忙蹲下,拍了拍自己的背:「到我背上来,我背你。」 「我可以走,就是一点轻伤,没那么娇气。」伊桃道。 「上来,我背你。」于逸坚持。 「你还是歇着吧,省点力气。」骆雪走去了正在为难的伊桃身边,搀住了她:「人我先替你搀着。」 于逸犹豫了一下:「那……」 「不用谢我,我可不是看你的面子。」骆雪道。 伊桃噗呲笑了一声,曲肘撞了撞她:「这么嘴硬,跟谁学的?」 骆雪不接她这茬,弯腰撩开她的裤腿,看她脚踝上的伤。她的脚踝青紫肿起,看着像是伤到了骨头。 祁月跟着蹲了过来,两手抓住了伊桃的脚踝,在她吃痛的哀嚎声里捏住她的脚脖子咔嚓咔嚓利落活动了几下,将错位的骨关节復位。 骆雪冷不丁被伊桃咬了一口,忍住了想一巴掌给她拍开的冲动。 「别叫了,」祁月将她伤了的脚放回了地上,「试试。」 「试试?」伊桃来回活动了一下脚关节,惊喜看她:「哦!可以动了。不愧是祁月。」 「没事了?」于逸担心道。 伊桃一点头:「嗯,没事了。」 骆雪默默抽回被她咬过的手,盯着手背上被咬出血的牙印,嘆了口气。 伊桃这才注意到她手上的伤:「骆雪,你的手怎么……」 「……」骆雪一言难尽地与她对视了一眼,「你说呢?」 伊桃眨了眨眼,惊讶捂嘴:「啊,抱歉。」 叶泊仰头目测了一下深坑的高度,就算把铁锹举过了头顶,也够不着坑边。他犯了难:「七爷,这坑这么高,要怎么出去?」 「不急,先在底下看看吧。」谢必安不疾不徐地拍掸掉衣上的泥垢,接过祁月递来的干净帕子,朝骆雪招了招手。 骆雪不明所以地盯着他看了看,稍迟疑,还是走了过去。 「手。」谢必安道。 手?是要给她吃的?骆雪给他伸去一只手,摊开掌心,挺期待地想看他要给自己什么? 谢必安绷着嘴角盯着她看了两秒:「另一只。」 骆雪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两只手都给他伸了过去。
第189页 谢必安抓住了她被咬伤的手,用帕子给她简单包扎了一下。 注意到周围齐刷刷转来的目光,他将帕子繫紧,头都不抬道:「别集中在这一处。散开,都找找有什么蹊跷的地方。」 待周围的人散了,他才抬眸看向了身边人。瞧出她似在失望,他不禁有些好奇:「你刚刚,在期待什么?」 「以为你要给我开小灶。」骆雪坦诚道。 「什么?」谢必安没听明白。 骆雪抽回被他握住的手,抬头看他:「吃的,以为你又要给我吃的。」 「你脑子里除了吃的,还装别的了吗?」谢必安忍俊不禁。 「有啊。」骆雪沖他歪了歪脑袋,踮脚贴耳,压低了声:「你。」 「……」耳廓在莫名升温。谢必安偏头与她对视了数秒,微不可查地露出个笑。 须臾,他轻咳了一声,装没听到她说了什么。转身背手,佯装镇定地在坑中四处打量。 「七爷!」于逸竖耳细听了一阵,指着自己的斜前方,道:「这里,有水声。」 「旁边就是桃花潭。如果掘开这一处,就能通到桃花潭底下,从水下可以游出去。」叶泊立马想到了脱逃方案。 「嗯,」谢必安点点头,「是可行。」 「可我不识水性。」骆雪为难道。 伊桃举了举手:「我也……」 「入水前你们做好准备深吸口气,尽量憋着。」谢必安折起眼镜收进口袋,吩咐道:「我带骆雪,于逸带着伊桃。小巴的话,就由祁月你带着。」 交代完,他朝叶泊抬了抬下巴:「挖。」 叶泊立马捡起工具,照着土层用力挖了几铲子。没一会儿就有水漏进了坑中。他加快了动作,迅速将漏水处破开。成股的水往坑中流,一个能供两人顺利通过的洞口成形。 水压很大,涌进坑的水眨眼间过了膝。 伊桃脚下打滑不怎么能站稳,慌道:「于逸,好多水。」 「别怕,我在呢。」于逸低着声安抚。 「七爷,差不多了。」叶泊回头道。 「你先往上游。」谢必安这般吩咐他,「于逸,」他转瞬又吩咐一旁的于逸,「你带着伊桃跟上叶泊,动作快。」 叶泊没磨蹭,得了话深吸了口气,钻进了刚挖开的洞穴中。 于逸带上伊桃紧随其后。 水已经快没过脖子了,谢必安催促祁月带上小巴快跟上。 待周围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骆雪深吸了口气,捏住鼻子,点头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她本就是只旱鸭子,被谢必安拉着往前拖,脑袋一整个扎进水中的时候差点本能挣扎。心跳加速,眼睛睁不开。 往上潜游,四面涌来的水压让她憋得难受。她在水下不小心吸了口水,呛住了。勐咳了几下,成股的水在往她的口鼻里灌。 她的脑子彻底停摆了,在水下狗刨式挣扎。 谢必安及时发现了她的异常,回身捧住她的脸,在水下给她渡了口气。 她稍稍缓过神,眯缝着眼在水下看他。咕嘟咕嘟的水泡阻了视线,视野模煳。 他搂紧了她的腰,往上指了指,示意她再坚持一下。 好不容才从水下潜了出来,新鲜空气入肺,感觉整个人又活过来了。骆雪趴在岸边大喘气。 伊桃来搀她,给她抚背顺气。 瞥见谢必安又要下水,骆雪急忙拉住了他:「干嘛去?」 「水底有东西。」谢必安道。 他的眼睛在水下视物清晰,应该不会看错。 「嗯。」骆雪点点头,不怎么放心地交代了声:「那你小心。」 「咕咚——」 谢必安跃入了水中,向下潜。没一会儿便匿进了水深处。 水面波纹荡漾,不时有水泡往上翻涌。 骆雪蹲在岸边凝神看水下。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她还是忍不住想看。 湿漉漉的小巴在她身边甩了甩脑袋,溅了她一脸的水。她随意蹭了一下脸上的水渍,偏头看了眼在她脚边舔毛的小巴。很快收回了目光,一动不动地往水深处看。 「骆雪?」叶泊拧干了帕子给她递过去,「擦擦吧,小心着凉。」 骆雪摆了摆手,注意力在水下,头都没顾上转一下。 叶泊还想再说点什么,被祁月拉住了。祁月沖他暗摇了摇头,接过了他手里的帕子,俯身给她擦脸擦脖。 她没抗拒,一双眼仍直勾勾看着水底。 时间一分一秒地在游走,地上的树影随着太阳的移动在地上慢慢换了位。 伊桃抱膝蹲在了骆雪身边,与她并肩往水下看。犯了嘀咕:「奇怪,怎么这么久?七爷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出事了? 骆雪心头一紧,唿吸都跟着停滞了。 「不会,七爷水性好。」于逸道。 骆雪迟疑看他,他似提醒般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没出事。」 这话像是特意对她说的。 「哗啦——」水面涟漪下谢必安探出了头,一跃上岸。 骆雪看清了他的脸,脑子一热,扑进他怀中抱住了他。 她在发抖。谢必安愣了一下,虚扶在她后背的手轻轻拍了拍:「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她收拢双臂抱得更紧了些,「就是有点冷。」
第190页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3章 庆典宴20 谢必安领着一队人找了个空旷的避风地,就地把从水下找到的盒子拿了出来。盒子没有机关,很轻易就能打开。 他摊手朝骆雪要来了她收着的那块画布碎片,转瞬吩咐一旁的叶泊找些枯枝干草在一旁架起火堆,方便大家把湿透的衣服烤一下。 骆雪脱下外套拧干衣上的水,与伊桃和祁月一起蹲在火堆旁烤衣服。 小巴好奇扒拉火堆被烫了爪子,它嗷呜哀嚎了一声,咻地钻到了骆雪身后。在周围的闹笑声里,它傻乎乎眨了眨眼,探头探脑地往火堆处偷瞄。 伊桃拿出随身带的膏药,抓住了顽皮的猫,给它烫伤的爪子上药。 另一边的谢必安已经把几块碎画布拼接成一幅完整的图形了。 他蹙眉站在树下,正盯着摊放在石头上的画布看。 「可,这幅画就算拼出了完整的原图。巫女所指的方位也还是桃花潭,跟之前好像没什么不同。」一旁的叶泊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是有点奇怪。」谢必安点头认同了他的说法。 骆雪的注意力转向了他们面前的画布。凝神看了片刻,拎起烤得半干的衣服正欲过去。起身一剎她发现了异常,脚下步子不由快了些。 她蹲到了那块拼合完整的画布面前,就着光变换着角度眯眼细看。 谢必安偏头看她,挺有耐心地等了片刻,问:「怎么样?你能看出这副完整的画跟之前有什么不同吗?」 骆雪抬眸看了他一眼,脑袋斜歪过去,眯起一只眼睛,视线固定在了画中巫女所指的那只手上。 「失真画法。」她朝谢必安勾了勾手,示意他过来看:「辅助特殊颜料,可借不同的角度、光线,在一幅完整的画上就能看到两种完全不同的画面形态。」 「你对这还有研究?」谢必安起了兴致,蹲到她身边,仿着她的样子与她姿势同步地眯眼往画上瞧。 画布上巫女的手随着光线和可视角度的变换果然起了变化,她竖起的食指从简笔的桃形图案处慢慢、慢慢地偏向了右方。 右方?谢必安推了推眼镜,往画布前凑近了些。 原本空无一物的那一小块画布上,有个山体图案在阳光下隐隐约约现出了实形。山中绘了根细长的竹子。 种了竹的山? 「黄姑?」 「黄姑!」 两人异口同声,默契对视了一眼。 一行人简单商量了一下接下来的行动计划,商议完毕快速从桃花潭边撤离。余下的时间不多了,衣服都顾不上烤干。 行至村道的分叉口,伊桃和于逸往南走,叶泊和祁月则往西走,抓紧时间分散开去完成各自领到的游戏任务。 匆匆行至山脚下,去往黄姑的住处还有很长一段路程。得用跑的。 骆雪停步抱起小巴,转瞬朝回头看她的谢必安伸去手。给他递了个「放心交给我」的眼神:「抓住我,我一定用最快的速度把你带上去。」 谢必安点头抓住了她的手:「也不用最快,就正常发挥……欸?」 他的话未及说完,蓄势待发的骆雪已经跟支离弦的箭般沖了出去。 「喵嗷~」被唿啸的山风吹出新造型的小巴惊到整个嘴都忘了要合上。 「唿唿——唿——」 「唿唿——」 满耳朵的风声。身上半湿的衣服都被风干了。 一路沖跑至黄姑的住所,骆雪跑得气都快续不上了。 她抱着魂还没归位的小巴,斜倚在院门外的巨石上沖谢必安摆摆手,表示自己暂时说不动话。 谢必安同是气喘吁吁,扶膝推了推鼻樑上被风吹歪的眼镜。 被彼此的狼狈样逗乐,两人对视了数秒,皆是忍俊不禁。 歇了会儿,好不容易才调匀了气息。 谢必安整理了一下领带和袖扣,走去了院门前,叩了叩半敞的院门。 骆雪后脚便跟了过去,抱着小巴隔着院门往里看。 黄姑在餵山里的野猫。 黑色的野猫嗅到了生人的气息,龇牙沖院门的方向兇巴巴哈了口气。滋熘一下蹿出院墙,消失在了外头的竹林里。 「来了?都进来坐吧。」 黄姑好像知道他们会来,神色淡然地与他们招唿了一声,放下猫盆去了屋中。 不消多时,她捧了个贴有数张黄色符纸的黑盒出来,把盒子给上门的客人递了过去。 「这是你们要的东西。」黄姑道。 谢必安看了看她递来的黑盒,略迟疑,接了过来。低头看盒上古怪的黄色符纸。 一股焦灰的味道,不是一般的草木灰。闻着很像是……骨灰? 骆雪这般猜测,盯着谢必安手中的盒子,纳闷询问:「这是什么?」 「是巫女的骨灰。」黄姑道。 「巫女的……骨灰?」骆雪更觉诧异了。巫女的记忆碎片里,他们看到的一幕明明是巫女被活埋处刑的场面。 怎么到了这,巫女的骸骨竟是变成一盒子灰了?这中间莫非又是生了什么变故? 黄姑似看出了她的困惑,自顾自往下说道:「巫女的诅咒,其实早在你们这些外乡人来到这个村子之前就已经存在了。后一次意外的契机,让我的师父找到了巫女的骨骸。我的师父命村里人将巫女的骨骸烧毁化灰,封印在了这个盒子里。但这样的封印方法只能短暂缓解危机,并不能永久解除诅咒。」
第191页 「我师父过世前把这盒子交予了我,她告诉我,就在今天,会有两个外乡人登门跟我讨要巫女的骨灰,让我务必把盒子交给你们。她说,你们就是结束这场灾难的关键。」 大致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骆雪恍然点头,看向了一旁似早有所料的谢必安。 「是我们的先人犯了错,但后人无辜。一切就都拜託了。」黄姑诚恳道。 谢必安收好骨灰盒,客客气气地应了声:「承蒙信任。」 「还有个事,我想确认一下。」骆雪道。 黄姑点点头:「你问。」 「在这个村里,横死或犯了错的村民,是不是都会被葬进水渔沟?这样的习俗,是歷来如此吗?」骆雪问。 谢必安听出她问这话的意思了,与她默契对视了一眼。 「是,歷来如此。除了我们这类修道之人,或是天生赋有通灵能力的巫女犯下过错会有不同的惩戒方式。普通村民横死或犯了村规,都会被葬入水渔沟。牌位也不得与入祠堂。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改不得。」黄姑道。 「就算犯了再怎么重的村规,也是会被葬入水渔沟。绝无例外?」骆雪又重复确认了一遍。 「对,没有例外。」黄姑肯定道。 再三确认后,骆雪的心里总算有了底。 与黄姑匆匆道别,两人一猫快步往山下走。 往前行了一阵,谢必安明知故问:「你刚刚,是不是想到之前的那个线索了?」 「嗯,」骆雪点点头,「你也想到了?」 「生当同衾。」谢必安道。 是跟她想一处去了,骆雪的目光转向了他手中小心捧着的骨灰盒:「死则同穴。」 「下一个目的地,是水渔沟没错吧?」谢必安道。 「如果黄姑没骗我们的话,那就是。」骆雪颇感慨地嘆了口气,「巫女最后的心愿,竟是能跟心上人死在一处,葬在一起。」 「我有个疑问,」谢必安看着她,「我跟那位,你究竟是对谁动了心?」 「怎么突然问这个?」骆雪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嘴角翘了翘:「你这话问的有点酸。」 「不回答我的问题吗?」谢必安道。 骆雪没敢停步,闷声往前又行了一阵,抬眸看着他的眼睛:「要听实话吗?」 「那你是打算对我说假话?」谢必安皱了眉。 骆雪左右观望了两眼,一手拢在嘴边,神神秘秘地往他那侧斜靠过去。 他很是配合地把耳朵给她送了过去,竖耳听话,极乖巧的模样。 她窃笑,压低了声:「我是对七爷动了心。」 七爷?听似模稜两可,又好像已经回答了他的提问。谢必安一愣,绷着嘴角有点不高兴:「你说这话可真像个渣女。」 「那你喜欢我吗?」骆雪问。 谢必安又是一愣,旋即看了看天空,把手伸向她,转开了话题:「天快黑了,不带我加个速吗?」 「嘁,我难道是什么游戏外挂吗?」骆雪抓住了他朝自己伸来的手,沖他吐舌扮了个鬼脸:「迴避问题,你也像个渣男。」 「那就凑合过吧。」 「凑合吧,不然还能怎么样?」 两人玩笑着互怼了几句,骆雪抓紧了他的手,带着他往水渔沟的方位急奔而去。 黄姑的住处与水渔沟之间的距离有些远,两人奔行了一路,黄昏时分才抵达了目的地。 顾不上把气喘顺,谢必安将手中捧着的骨灰盒放到了水渔沟边,动作极快地撕开了镇魂符。日头沉落地平线的前一秒,他迅速将巫女的骨灰盒推放到了水渔沟中。 盒子被外力一推,摇摇晃晃地在往水面中心位置飘荡。不消多时,盒子的缝隙里漏出了夺目的金光。 那阵金光化成了一只手的形状。 几乎是同时,潭底涌起了一股诡异的墨色巨浪。那浪化形成手,与金色的光芒缠绕在了一起。 那两只手在水中扣紧,翻滚。热烈缠绵,宛如一对许久未见的情人。 任务卡的倒计时结束了,口袋在升温,是任务奖励。骆雪摸了摸口袋,记起要问:「你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达成巫女情人的夙愿。」谢必安道。 他们这次的任务终点,是同一个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4章 丧葬宴1 祠堂门口挂着丧幡,白纸灯笼上的「奠」字墨迹未干。台阶上散落了数张冥纸,风一吹,冥纸扬进了尘土里。 灯笼随风摇晃吱嘎作响,刚点上的烛火被打从这处路过的疾风吹熄了。 三五个村民抬着梯子去祠堂门口点灯,储物间的帘子掀开,骆雪瞥见村长站在储物间的角落里。 听话音,他正与几位年长的老者在商议丧葬宴的细节问题。 丧葬宴近尾声,祠堂里的外乡人结伴陆续在往外走。 骆雪左右观望了两眼,见没人注意到这一处,悄声往储物间门口挪近了些,贴着门帘听里头的说话声。 储物间里的说话声很轻,隔着帘子只能勉强听个大概。 据村长所言,村中有一户在前一夜惨遭灭门,横死的五人如今都停尸在义庄里。待请了黄姑下山看过时辰,再择日送往水渔沟下葬。 灭门?骆雪听得这一关键信息,下意识摸了摸口袋。 晨时门缝下塞进丧葬宴邀请函,她的任务卡便有了反应。
第192页 ——「任务:寻找作案动机」 ——「任务提示:火」 既是寻找作案动机。那想来,她这次的游戏任务必然跟这次的灭门案有关。 搬抬梯子的村民折返回来,骆雪警惕往人来处看了一眼。掸掸袖上的猫毛,面色无异地从储物间门前退开了。 她往谢必安坐着的方位走了几步,恰看到于逸附耳在与他说着什么。稍迟疑,她停下步子等在原地。小巴顺势坐在了她脚边,乖巧舔爪。 不消多时,谢必安整了整袖扣站了起来。途经骆雪身侧,他朝她略一勾手:「走了。」 「去哪儿?」骆雪忙不迭跟上了他。 「义庄。」谢必安道。 义庄地处位置很偏,因是村民们口中的晦气地,在最初择址时就远离了村落。 前一夜下了雨,泥路难行。徒步过去,走了约个把小时才到。 林中山下,远远的能看到一占地面积很大的老旧屋舍。灰瓦青砖,外墙上爬满了霉斑青苔。屋嵴上修修补补了多次,堆叠了不少盖草。 义庄建在了山的背阴面,常年不见光,周围的空气里满是湿潮的腐臭霉味。愈往前走味道愈重,各种怪异难闻的味道交杂在一起,熏的骆雪皱了眉。 注意到她的步子慢了下来,谢必安回眸看她。 她捂鼻锁眉,一双眼紧盯着义庄的方向。看表情很苦恼的样子。 谢必安知她是受不了这股味,毕竟她的嗅觉过于灵敏,偶尔也算不得好事。他揣兜掏出块干净帕子,往回递了递。 骆雪盯着递来的帕子看了一眼,转瞬又看了看他。掩在掌心下的嘴角微弯,接过帕子捂住了口鼻。 一递一接的间隙,义庄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门后走出一个年轻女人,手中提着一个大木桶,桶里盛装着清扫后的浑浊黑水。 那女人的面上缠遮着一块黑色纱巾,纱巾挡了半边脸,看不清全貌。 她转身出门,瞥见有外人到访,她的眼神一下警惕起来。面朝着来人的方向下意识退行了半步,扯了扯面上的黑色纱巾把头埋低,一副随时打算躲逃的惊慌模样。 她的眼睛很漂亮,杏眼棕瞳,长睫绵密。 骆雪看着她的眼睛,有片刻的恍神,恍惚能猜出她那张掩在纱巾下的面孔有多美。她守在这种地方,这样的装束倒也不让人多意外,大抵是为了保护自己。 「她是哑女,义庄里的守棺人。平时鲜少与活人打交代,因而不喜见生人。一会儿我们避着她点就是,不用特意打招唿。」谢必安小声交代道。 骆雪点点头:「嗯。」 小巴满眼好奇地跑去了哑女脚边,大着胆子嗅了嗅她的裤腿。 哑女被猫拱了脚,吓了一跳。她勐地一撅,顾不上管失手掉落的木桶,如离弦之箭般转头就跑。 小巴差点被落地的木桶砸到头,受惊炸毛,飞速窜逃到骆雪身后,惊魂未定探头回望。 「欸……」骆雪想叫住哑女,话刚起了个头,哑女眨眼间就跑去了屋后不见了踪影。 躲起来了?看来她真是很怕见外人。 「不用管。」谢必安淡声道。他对这一幕早就见惯不怪了,迈步向前,推开义庄半掩的木门,回首示意还在原地愣神的骆雪跟上。 「捣蛋鬼。」骆雪低头轻斥了声顽皮的小巴,抱起猫往敞门的屋里走。 厚重老旧的木门推开,映入眼帘的是整齐排列的几十口棺材。 棺材的木色不同,材质也不尽相同。列于门前的几口棺材色新,越往里,棺材越旧。最里头靠墙的一排棺材漆面剥落,露出的木头也有部分腐坏。 义庄很大,骆雪在里头慢慢悠悠踱着步,没看到有除哑女以外的守棺人。 「这里,就哑女一个人在守着吗?」她好奇问了一嘴。 俯身触抚棺材的谢必安闻言抬眸,道:「原本还有一个老头。上了岁数,已经病故了。」 「那这哑女,跟之前那个守棺的老头是什么关系?亲人?」骆雪问。 「不是。」谢必安直起身,捻了捻沾灰的指尖:「哑女是个孤儿,据之前那守棺的老头说,她是在棺材里分娩出的孩子。侥倖活下,老头可怜她就把她养在身边了。」 「棺材里分娩出的孩子?」骆雪惊讶看他,「那生她的那位,送到义庄的时候难道还没闭气吗?」 「或许当时只是假死症状。那守棺的老头说茬嘴才与我提了这段,具体的,也没与我细说。」谢必安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指了指跟前的一排棺材,道:「闻闻,哪几口棺材里有尸体?」 骆雪拿眼瞪他,很是不服:「什么意思?把我当狗使呢?」 「不敢。」谢必安抿唇藏笑,轻咳了一声,抬手比划了个「请」的动作。改了说辞,客客气气道:「能者多劳,辛苦。」 比之前倒是有眼力多了,还懂得能屈能伸了。骆雪嘴角翘了翘,高抬起下巴,错身越过他:「这还差不多。」 她把捂鼻的帕子拿开了,沖头的刺鼻味道令她一阵干呕。她憋住气稍缓了缓神,回手把抱在怀中的小巴给身后的谢必安递了过去。 谢必安没动,跟沖他喵喵叫的小巴四目相交了两秒,不怎么理解地抬眸看她。 「抱好。」骆雪提醒道,「小巴可是手欠得很,在这地界万一它又不小心犯了什么禁忌,遭殃的可不止我一个。」
第193页 「嗯,理解。」谢必安听明白了她的话意,点点头。揣兜的手抽出,前伸的两只手悬在小巴身侧左右调整着角度,将它慢慢接抱过来。极小心的模样,力多一分怕弄疼它,力少一分又怕它挣脱。 骆雪凝神看他抱猫,忍俊不禁:「或许,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谢必安低着眉眼专注看怀里翘起尾巴往他怀中扎脑袋的猫:「什么?」 「你对小巴很温柔。」骆雪道。 谢必安闻言一愣,似有惊讶。与她对视了一眼,他不怎么自在地撇开了视线:「我主要是担心,会被它挠。」 就知道他会嘴硬。骆雪微微一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视线转向了近身处的几口棺材。 俯身背手,在近门处的几口新漆棺材边来回徘徊了一阵,她很快辨清了棺材里的气味。 奇怪,不是火灼的味道。既不是烧死,那任务提示里的「火」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迟疑片刻,竖起一根手指,点了点身侧的棺材:「从这。」 抬眸给跟过来的谢必安递了个眼色,她转瞬往后慢慢退了几步,悬空的指尖停在了默数的第五口棺材处:「到这。」 谢必安顺着她的指向逐一看去:「五口?」 「嗯,就是这五口。这五口棺材里都是新运来的尸体,应该就是村长口中提到的被灭门的那户。」骆雪拿起帕子重新捂住了口鼻,「你要查的话,就直接开棺吧。」 「嗯。」谢必安并不急着动手,目光在那五口棺材上细细巡睃了一番,道:「运气不错,棺材板还没钉上,倒是省了不少事。」 「废什么话。」骆雪没他这么有耐心。她急于探寻棺中尸体的真正死因,看棺材板挺厚重,使了全力一脚蹬开了近身处的棺材板。 谢必安欲阻她这般冲动行为,可还是慢了半拍。 「哐当」一声巨响,棺材板被踢翻在地。他前伸的手滞在了半空,欲言又止:「你……」 「什么?」骆雪没听清,回头看他。 「论手……哦,不对。准确来说,论脚欠的程度,你跟小巴应该算是半斤八两。」谢必安坦言。 骆雪没听明白,耸耸肩,迷茫道:「怎么的呢?」 谢必安没接话,视线偏移,转向了她的斜前方。 棺材中的尸体直挺挺坐了起来,与她之间仅隔了约一指之距。 谢必安蹙眉看着那具突然坐起的尸体。尸体干裂的嘴唇在慢慢张开,口中泛黄的牙齿露了出来。 骆雪瞧出他神色有异,一转头,撞见了一张铁青的死人脸。 奇怪。这尸体怎么自己坐起来了? 活的?没死透? 她眨了眨眼,脑子短路了片刻。震惊之余一时忘了要躲逃,她大着胆子朝棺材中的男人伸去手,想探探他的鼻息。 「别动!」谢必安喝止了她想要对尸体上手的动作,「是尸变。」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5章 丧葬宴2 尸变?! 骆雪倏地瞪大了眼睛,脑中嗡嗡作响。 倒也不是怕,许是被之前在现实世界看过的影视剧影响,她当下竟是想到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这么近的距离如果被咬一口,她会不会被同化? 她前伸的手滞在了半空,指尖悬于那副尸体的鼻下约两寸的地方,僵住了。 确实没有唿吸。 得了谢必安的提醒,她没敢妄动。屏息凝神,一双眼紧锁在尸体张开的黑紫色唇瓣上。 不知是生理原因还是心理影响,僵停在半空的手指渐渐有些发麻。 棺材中的尸体张开了嘴,循着活人的气味,朝着骆雪的手指一口咬了过去。 骆雪心下一跳,缩手欲躲,被一旁的谢必安反应极快地拉拽到了他身后。 他护挡在她身前,咬破了手指,指尖的猩红抵在了尸体的额间。 扑抓过来的尸体在触到他血的瞬间定格不动了。 骆雪微微一愣,偏头看他。 他唇齿张合,呢喃念咒般低语了一阵。棺中的尸体应声而动,慢慢往后仰倒,躺回了棺材里。 「唿——」谢必安松了口气,回头看她:「没被咬到吧?」 「没。」骆雪摇了摇头,视线转向棺材里恢復原状的尸体,好奇问了一嘴:「如果被咬到会怎么样?」 「会变小。」 「真的假的?」 「假的。」 「……」他的冷笑话真的很难笑。 骆雪扯了扯嘴角,给他个面子勉强笑了一下。拿帕的手重新捂住了口鼻,从气味沖人的棺材边退离了几步。 「刚刚怎么这么心急?我记得,你从前可没这么莽撞。」谢必安道。 「大概是因为有靠山了吧。」骆雪眼阔弯弯,看着他:「有了靠山,胆儿就肥了。」 「嗯。」谢必安错开视线点点头。背身负手,微不可查地露出个笑。 骆雪循着他的目光重新看向了棺材内的男尸,猜测道:「开棺前是有什么禁忌吗?」 「有。」谢必安没多解释,移步走去了屋子北面靠墙的案台边。 案台后的墙上挂了张钟馗像,案台正中央端正摆放着一个香炉。 谢必安捻起三根香,揣兜拿出打火机,将香点燃。旋即朝定睛看他的骆雪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第194页 担心再出变故,骆雪没敢耽搁,忙不迭走去了他身边。 接过他递来的三根线香,仿着他的样子,双手捧香,朝着屋子的正西面鞠了三鞠,把香插进了香炉中。 谢必安走去了要验的五口棺材前,曲指在那五口棺材上逐一叩了三叩,口中呢喃有词。如此一番操作后他又站回了案台前,隔着裊裊香火盯着墙上的钟馗像默然看了数秒。 见他移步,骆雪抱起方才被他情急丢到地上的小巴,紧随其后。 第一口棺盖打开。骆雪躲在谢必安身后,一人一猫歪过头,视线同步转向棺材里露出的尸体。 是个老妇。双目紧闭,唇齿微张。跟之前那口棺材里的那具男尸一样,面色铁青。 「刚刚那些操作,是开棺的必要步骤?」骆雪问。 「差不多。」谢必安接连推开了余下的三口棺材,道:「请神驱邪,农庄里的说法。」 「那要是……」骆雪戛然止了话音,盯着近身处那两口刚被推开盖板的棺材,愣住了。 那两副棺材里躺着的是两个小小的孩子。稍大一点的那个小女孩也才四五岁的模样,另一个孩子还在襁褓里。 嵴背发寒,骆雪怔了半晌,抬眸看向谢必安。 他正神色莫测地看着她,也不知在想什么。 无声对视了数秒,骆雪皱了眉:「怎么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谢必安没接话,敛睫摸烟盒。敲烟盒的手顿了一下,刚掏出的烟又塞回了口袋。 骆雪没在那两具孩童的尸体边久留,错身越过他,走去第一具男尸的棺材边,俯身伸手,仔细观察尸身有无外伤。 没有烧灼的痕迹。除了手肘有淤青外,身体其他部位没有致命伤口。 任务提示里的「火」,所指显然不是针对农庄里的这几具尸体。 她看了好半天没能得出个结果,只得出声询问一旁拿出专业工具在验尸的谢必安:「死因是什么?能看出来吗?」 「毒杀。」谢必安收起对光细看的银针,整理好验尸工具正打算摘掉白手套,眼角余光一扫,忽地发现了异常。 他俯身低头,手伸向尸体的头盖骨。一手托起头骨,另一只手探向了尸体的脑后。 一阵摸索后,他从尸体的脑后拔出了一颗约有一指长的钉子。 骆雪走近了些,看着他手中捏攥的钉子。 谢必安另取了块干净帕子,擦净钉子表层覆盖的血污。是颗螺旋纹的钉子,金色,跟市面上的普通钉子长得很不一样。 「这是什么?」 「锁魂钉。」 谢必安简短作答,放下手中的钉子,侧行了几步,逐一检查剩下的四口棺材里尸体的头盖骨。 陆续又拔出四根锁魂钉,就连最小的孩子都被钉上了这样一根钉子。 「果然,每一个都有。」谢必安道。 听他的语气,是在发现第一颗锁魂钉时就猜到了这样的结果。 「锁魂?」骆雪不禁起疑,「这锁魂钉,是做什么用的?」 「就是字面意思。」谢必安看了她一眼,将最后一颗锁魂钉弃至一旁,边摘手套边给她解惑:「把这锁魂钉钉在头骨距后颈的三寸位置,再辅以相应的术法,可将人的魂灵困住,不得往生。」 「不得往生?仇杀?」骆雪大致猜到了兇手的作案动机。略沉吟,她的目光转向了那两副装有孩童尸体的棺材:「那这钉子,是死后钉上的?还是死前钉的?」 谢必安低垂的眼睫陡然一颤,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为什么对这个好奇?」 骆雪仍看着那两副棺材,心不在焉道:「就是,想知道。」 谢必安默了片刻,在她转头看他时下意识躲开了她的目光:「死后。」 是死后。不知为何,骆雪暗松了口气。 「或许,你知不知道……」谢必安欲言欲止。 「什么?」 「你变了很多。这样的改变,对你或许不是好事。」 「我知道。但也……」骆雪话音一顿,转眸看向了他:「无所谓。」 「无所谓?」谢必安一愣,抬眸回视她清亮的瞳仁,在她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轮廓。 她莞尔一笑:「我不是说过了嘛。我有了靠山,胆儿肥了。」 胸口像是被一片薄羽轻轻抚过,心情微妙。 谢必安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疯得很彻底,竟会被她的笑勾了魂。目视着她慢慢朝自己走来,看着她单手环上了他的脖子。他没躲,眼底蓄藏的笑意愈深。 她的唇贴到了他升温的耳廓上:「这样的气氛,我觉得适合亲一下。你觉得呢?」 话音轻缓低柔,似要吹化他的耳朵一般。 气氛是对了,不过在义庄里…… 谢必安的视线转向了一侧的棺材。在她循着他的目光欲转头之际,他迅速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另一只手很自然地掩住了小巴的眼睛:「勉强,同意。」 骆雪噗呲笑了一声,踮脚吻住了他的唇。她没有闭眼,舌尖探开他的唇瓣,一双勾魂的眼睛直勾勾看着他。 他亦没闭眼,眼中的□□忽明忽灭,克制又性感。 屏息热吻,整个人都变得绵绵软软晕晕乎乎的。 有种微醺的酒醉之感,骆雪恍惚间闭了闭眼,再看他,瞧见他眉心一皱,抬起的目光偏向了她的斜后方。
第195页 斜后方? 骆雪摁住他的肩阻了他还欲再亲的动作,讶异回头,看向了门外。 门外站着一个年轻男人,正满眼震惊地看着他们。 许是被发现了有些尴尬,他掩饰着挠了挠头,干巴巴笑了几声:「抱歉啊,打扰你们了。」 平头大眼,那男人的五官轮廓跟祁阳约有□□成相像。笑的时候更像。不论是神韵还是相貌,就连说话的声音,也都像极了祁阳。 骆雪盯着门外那位悄声观察了数秒,甚是惊讶。 「你是谁?」她问。 「在那看了多久了?」谢必安不悦道。 看了多久?他的关注点可真是清奇。 骆雪与他对视了一眼,忍俊不禁。 「什么?抱歉啊,我没来得及看清。麻烦你们一个一个说可以吗?」门外的年轻男人挺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听不见。」 听不见?怪不得他的嗓门好像有点大,原来是听觉受损。骆雪很敏锐地抓住了他话中的关键词:「你……是用看的?」 「嗯,」他点点头,「我能读懂唇语。」 骆雪注意到他在与人交流时目光确实是落在了她张合的唇瓣上,恍然点了点头:「啊。」 「你是谁?」谢必安问。 「叫我旭枫就好,旭日的旭,枫叶的枫。」门外的男人道,「你们二位怎么称唿?」 「骆雪。」骆雪接上了话,拿帕的手往谢必安那侧伸了伸,缩手用帕重新捂住了口鼻:「这位是七爷。」 旭枫与他们简短问了声好,探头往义庄里好奇打量了一番:「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会问这种问题的,也只有新人了。 或许是因为他长得跟祁阳很像的缘故,骆雪对他起了丝兴趣:「你在来到这里之前,是不是发生过什么怪事?」 「是,有。我记得,我刚刚明明是在过马路。有一辆失控的货车闯了红灯歪歪扭扭地撞了过来。我看到有个孩子在路边捡球,车马上就要撞到她了,一时情急我就……」旭枫忆到此处,挺不可思议地歪了歪脑袋:「欸,奇怪?我怎么会在这?我是死了吗?」 「你在到这里之前,有见到过什么奇怪的东西吗?」骆雪又问。 「一只飞蛾,」旭枫肯定道,「我被车撞飞出去的时候,清晰看到有一只飞蛾一直在绕着我飞。」 ——「控制这个世界的力量,我们可以理解为神。神会幻化成各种形态,有时是人,有时或许就是一只飞蛾。」 她记起,初到此地时岑寂曾与她提起过关于引路「神」的模煳概念。当时的她还以为他那是拿话在诓她。 「所以,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旭枫问。 骆雪回了神,微微一笑,道:「欢迎来到怪奇农庄。」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6章 丧葬宴3 「怪奇……农庄?啊,对,是有一张卡片上好像写着什么农庄的。」旭枫说话间揣兜摸出张卡片,翻转着看了看:「奇怪,这字怎么变了?」 「这是任务卡,」骆雪解惑道,「到这地界的,基本人手一张。」 「在时限内完成任务可得随机任务奖励,如果没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指定任务,则会被抹杀。」谢必安补充道。 「抹杀?」旭枫没听明白。 「就是被雷噼。」骆雪简短说明。 「……」旭枫的表情瞬间石化,闷声琢磨了会儿,转头四顾:「这是什么真人秀节目吗?是不是有隐藏摄像头?」 跟她当初的反应一样。 骆雪看着他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仿佛看到了从前嘴贫又总吃瘪的祁阳。心头各种复杂的情绪翻涌,一时不知该用怎样的表情应对他。 默了片刻,移开了眼。 「具体事宜入夜归队会有人跟你详述,你眼下先紧着自己的任务。」谢必安道。 旭枫慢半拍点点头,对于眼前的一切还是不怎么敢相信,神情仍是有些恍惚:「那我可以跟着你们吗?我在这一个人都不认识。」 「可以,」谢必安道,「不过你的任务,可能不是与我们同路。」 「你的任务是什么?」骆雪顺话问了一嘴。 「我的任务……」旭枫话音一顿,将手中的任务卡收回了口袋:「我其实还不太懂这里的规则。我是想说,关于个人的任务,是可以共享的信息吗?」 骆雪挺满意他这反应:「就警惕心这一点。我能预见,你能活得很久。」 「啊?」旭枫憨笑着挠了挠头,「这是在夸我吗?」 骆雪没有回应他这问题,视线往他袋口扫了扫:「那你接下来要做什么?给个大方向就行。」 「大概是……验尸?」旭枫不确定道。 「验尸?」谢必安问,「你会吗?」 「会,我是法医。」旭枫肯定道。 「是个法医啊,」谢必安拿眼扫了扫他,「这个职业不错,以后万一再遇上拼尸之类的活计,就都交给你了。」 「啊?拼……拼什么?」旭枫的表情再次石化。 谢必安拿起一旁的验尸工具包,给他递了过去:「这个,你会用吗?」 旭枫走近了些,双手接过工具包,打开看了看,惊讶道:「怎么这种古董你们都有啊?」 「会用吗?」谢必安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
第196页 「大概,会吧?主要是这类验尸工具我之前也只是在资料上见过,没实操过。」旭枫道。 谢必安给他指了个验尸范围,颔首示意他自便。 那头交代完了,谢必安绕过骆雪往里走:「找找看还有没有什么其他有用的线索。」 「嗯。」骆雪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她的注意力不怎么能集中,不时往埋头验尸的旭枫那侧看一眼。 见旭枫验得差不多了,骆雪走去了他身边,询问:「有什么发现吗?」 「是毒杀,」旭枫指了指尸体掰转过来的后脑勺,「看头部外伤的出血量,这伤是死后所为。手法相同,应该是同一个人所为。」 验出的结果倒是跟谢必安方才的结论没什么太大出入。 骆雪偏头与谢必安默契对视了一眼。稍一合计,三人陆续出屋。 在义庄耽搁了些时间,骆雪出屋将怀中的小巴放回地上。回眸之际瞥见屋后有一角衣料从墙边露了出来。 是哑女穿着的衣服,她躲在了屋后。 骆雪没惊动她,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 一路无话。 近农庄的养殖场,谢必安偏头看向身边人。 「在发什么愣?」 骆雪停驻在旭枫身上的视线收了回来,转头看他:「没什么,就是想到一些事。」 「什么事?」谢必安问。 骆雪低头看脚下的影子,似嘆般,道:「不知道祁月见了他,会是个什么反应?」 谢必安若有所思地推了推眼镜:「顺其自然吧。」 天色擦黑,队中众人在指定地点集合。除了旭枫外,还有其他队友也带回了几个新人。 谢必安差伊桃清点新人人数,旋即远离了人群,倚在树下抽根烟缓缓一天的疲意。 祁月归队的时间较平时晚了些,衣服前襟被扯坏了两颗扣子,脸上、手上都有血迹残留。 「祁月?」伊桃一见她这副模样,立马急匆匆跑了过去,捧着她的手左看右看:「你这手怎么伤了?」 「别紧张,那不是她的血。」与祁月一起回来的叶泊无奈道,「村里有人打架,她站路边围观被踩了脚,一时冲动就单挑了那群人。」 「你没拉着啊?」伊桃道。 「气性太大,拉不住。」叶泊又想嘆气了。 「赢了还是输了?」蹲在树下逗猫的骆雪好奇问道。 叶泊刚想接话,下意识瞄了眼谢必安的脸色。犹豫了一下,才道:「赢了。」 「嗯。」骆雪点点头,接过一新人女孩递来的小饼干,掰成小块餵送到小巴嘴边。 谢必安徐徐吐出一口烟,捻了菸蒂,朝旭枫一招手:「旭枫。」 「嗯?」旭枫从新人队伍中走了出来。 祁月的视线倏地转向了他,看清了他的样貌,她瞬间红了眼眶。 「你以后,就跟着祁月。」谢必安道。 「谁?」旭枫纳闷眨了眨眼。 「祁月,」谢必安提醒着朝祁月站着的方位指了指,「就那闯祸精。」 旭枫循着他的指向看去,与祁月的目光撞上,他微微一笑。三两步走到了她面前,礼貌伸手道:「你好,我是旭……」 祁月眼底的情绪陡然间汹涌起来,一把拍开了他伸来的手:「不许笑。」 周围一下没了声,一双双眼睛齐刷刷转向了他们。 旭枫在视线包围圈里极不自在,愣了愣,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惹的她,顿时慌了神:「怎、怎么了吗?」 祁月没接话,愤然撞开了他,径直走去了骆雪身边,与她蹲在一起低头看小巴吃饼干碎。 骆雪默不作声地看了她一眼,把剩下的半块饼干递予了她。 「你别介意啊,祁月她就是心情不好,她人其实很好的。」伊桃压着声在一旁劝了劝。 旭枫垂眸看她张合的唇,点点头,不怎么理解地又看了一眼在餵猫的祁月。 叶泊走去了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把他叫去一边低语了几句。 一直在悄声观察众人反应的谢必安抛了抛手中正把玩的打火机,唤了声:「骆雪。」 骆雪闻言抬眸,见他朝自己招了招手,起身跟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远离了人群。谢必安在田间草垛旁停步回眸:「你是不是知道祁月会是这个反应?」 特意把她叫走,就是为了问这个?骆雪品出了些别的意思,略一思量,道:「怎么这么问?」 谢必安倾身低头,看着她,隔在镜片后的一双眼微微眯起:「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事前有猜到一点。」骆雪话音一顿,反问他:「你呢?你好像也不意外。」 「我也猜到了一点。」谢必安道。 骆雪点点头:「嗯。」 「冒牌货就是冒牌货。她会生气,是因为她清楚地知道,那个人不是祁阳。」谢必安把话说得更直白了些。 来了。果然是在这等着她呢。骆雪歪头挽发,揣着明白装煳涂:「你……想说什么?」 谢必安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看着自己:「我跟他,你分得清吗?」 骆雪没再避闪,很肯定地一点头:「分得清。」 「那你……」 「都喜欢。」 「你说什么?」 「我说,都喜欢。」 谢必安的眸中有一闪而过的戾气,声跟着冷了下来:「你会不会太贪心了?」
第197页 骆雪并不怕他,抬高了下巴,直勾勾回视着他那双暗藏危险气息的眼睛:「贪啊,但不改。」 他被激怒,眼底郁色愈深,单手卡住了她细软的脖子:「你有胆,再说一遍。」 他不是在吓唬她,骆雪清晰感觉到了脖间收紧的力道。她渐渐有些喘不上气,脸都憋红了。 这疯子确实什么都做得出来。她要再说错话,小命恐怕真要交代在这了。 「我不想在这件事上过多讨论,没有意义。事实上,就算我对你说了谎,也改变不了什么不是吗?」骆雪并没有要说软话的打算,也不打算骗他。伸手抓住了他的衣领,把他拽到了自己面前,唇贴着唇,低着声诱道:「我不太会哄人。要不,亲一下?」 谢必安蹙眉偏头,挺别扭地躲开了。 卡脖的手松了力。骆雪抓住了他回缩的手,不给他跑脱的机会。他退她便进,匆匆跟行一步,趁其不备,踮脚吻住了他的唇。 偷袭成功,她得逞般一抬眉,弯眼笑。 谢必安低垂的眼睫陡然一颤,看着她的笑眼,怔在原地没再躲。 菸草味,混着点果脯的清香。他的嘴唇很甜。 骆雪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意犹未尽地仰起头,指尖触上他的眉心,将他眉间的皱痕慢慢捋平。 他长睫低垂,极乖顺的模样。眼中的戾气尽消,任由她摆弄自己。 「谢必安。」 「嗯?」 「你长得真好看。」 他嘴角微弯。须臾,似有无奈,嘆了口气:「挺会煳弄人。」 骆雪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他是气消了,双手环住了他的脖子,莞尔道:「这话的意思,我可以理解成,这招对你受用吗?」 「哪一招?」他明知故问。 「夸你好看?」骆雪跟着装煳涂。 他没吭声,绷着嘴角看着她。 「啊~原来是亲亲有用啊。」骆雪拖着尾音作恍然状,撅嘴道:「那就再亲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7章 丧葬宴4 窗外起了雾。浓重的雾气阻隔了视线,看不清外头有什么。 骆雪抱着小巴站在窗前愣了会儿神,听身后有拧动门把的响动,回头往门口看了过去。 「咔嚓咔嚓——」门把在转动。 门打开,敞开了一丝缝。门外那位似是不急着入内,把着门边站在门外,没了动静。 怎么不进来? 雾气里暗藏着腐浊的味道,乱了屋内的气息。在这样杂的气味里,骆雪并不能轻易将气味辨别仔细。 隐隐嗅到一股「七爷」的味道,但气味很杂,她不太能确定。 她的注意力被引了过去。见门外那位久久未入屋,她不由警惕起来。 轻手轻脚地将小巴放回了地上,她竖指贴唇,对抬头看她的小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悄悄侧转过身,一手抓在了腰间的甩棍上,一双眼紧盯着敞门的方向。 四下静得诡异,一点声都没有。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又被慢慢推开了些。门后的人头一歪,一张清丽的脸从门后露了出来。 是萧静! 「嘻。」萧静沖她咧嘴一笑。 美虽美,但她笑起来的模样还是一如既往的阴森。 骆雪不寒而慄,下意识往后退行了半步。 眨个眼的间隙,她如瞬移般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咫尺之距,骆雪盯着她漆黑空洞的眼眸,一时忘了要唿吸。 她的眼睛里,没有影子。 萧静把怀中抱着的兔子布偶递向了她,看她动作僵硬地接住了兔子,她愉快一笑。单手环住了她的细腰,将她拉扯进怀。 「想我了吗?」她这般问她。 「你……」骆雪震惊到不知该说什么。话刚起个头,就被她堵住了嘴。 萧静吻住了她! 「……」疯了! 万籁俱寂,骆雪听到了自己噗通噗通加速的心跳声。 她躲不开,动不了。更无法拒绝。 脑中一片空白。 眼下寒光一闪,她窥见萧静手中多了把尖刀。 那把刀直直刺进了她的心脏。 剧痛下她的意识意外得清醒,眼睁睁看着萧静把手伸进了她剖开的胸腔。 她的手指慢慢穿过了她的骨缝皮肉,探进了她的身体里。蜷指抓住了她胸腔内那颗尚在跳动的心脏,狠狠一拽,把她的心脏生生揪了出来。 热血飞溅到她的脸上。 萧静移开了唇,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溅到嘴角的血渍。似在看一件艺术品般,低眸赏看掌心里那颗还在滴血的心脏。 「给我!快给我!」再熟悉不过的话音。夹带着令她作呕的哭腔。 骆雪捂着滴血的伤口循声看去,看到了她生理意义上的母亲。身后紧跟着的,是她的父亲,以及本该早已在病床上咽了气的姐姐。 她的母亲一把夺走了萧静手中握着的心脏,极小心地双手捧握住,把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递向了身后。 父亲接过心脏,忙不迭往姐姐嘴边送。 姐姐如恶鬼般面目狰狞,一口一口啃食掉了她的心脏,满嘴的血肉。她瞪着双血红的眼睛,诅咒般,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她。 「你没有心了。」 「你没心了。」 「时新望,你没有心的。」
第198页 「你是没有心的,时新望!」 「时新望!」 …… 「哈哈、哈哈哈……」 萧静抚掌大笑。 眼前的画面在打旋,各种嘈杂的声音震的她耳膜疼。 骆雪口干舌燥,耳中嗡嗡作响。眼盲耳聋了一般,渐渐看不见,也听不清了。 身后突然伸来一只手。 有帕子捂住了她的口鼻。 她喘不上气,窒息感压迫的她头痛欲裂。 眼前一黑,世界静了音。 再睁眼,天已亮。 外头的浓雾散了,怪异杂乱的腐浊气息也消失了。 岑寂嚼着薄荷糖斜坐在床边,正拿着小刀削竹片。 头还是很痛,骆雪闭了闭眼,缓过了劲,叫了声:「岑寂?」 「嗯。」岑寂掀起眼皮看她,咽下了嘴里的糖:「醒了。」 她支撑着从床上坐起,瞧了眼趴在床头在伸懒腰的小巴,暗松了口气:「昨晚……」 「昨晚起雾了。那雾气有致幻作用,入夜要是再起雾,记得用帕子捂住口鼻避进屋里,门窗关好。」岑寂提醒道。 骆雪伸手摸了摸小巴歪过来的脑袋:「致幻?」 岑寂眯起一只眼对光看削薄的竹片:「那雾气,会让人看到心底最深的恐惧。陷入幻境很难脱困。」 「那你,看到了什么?」骆雪好奇道。 岑寂指间动作一顿,偏头回视着她的眼睛:「看到了,尽头。」 「尽头?」骆雪没听明白。 岑寂没有要给她解惑的意思。他移开了目光,低头把削尖的竹片用帕子仔细包好,递给了她:「这个,给你。」 骆雪迟疑了一下,伸手接过了他递来的东西:「给我这个做什么?」 「你用刀没个度。对付人的话,这个刚好。」岑寂道。 是给她防身用的。骆雪瞭然点头,把竹片收进了口袋。 她滑坐到床边穿鞋。 岑寂伸手把住了她的肩,阻了她的起身动作。 「怎么了?」骆雪讶异看他。 「你对那傢伙会不会太主动了?」岑寂不快道。 那傢伙?骆雪一听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眼珠一转,掩唇清了清嗓子,装煳涂道:「什么啊?听不懂。」 「听得懂。」岑寂倾身凑近,指了指自己的唇:「不补偿一下我吗?」 骆雪瞄了瞄他贴近的唇,抿唇藏笑。捂住脑门故作柔弱:「哎呀,头疼。」 她起身要跑,被他利落抓住臂弯,丢回了床上。 晨起在房中耽搁了点时间,下楼的时候队伍中的人已经陆陆续续走了大半。 旭枫坐在楼梯口在啃饼子,听到有人下楼的脚步声,他回头看了看,被岑寂脖子里的抓痕吸引了注意力。 「七爷?」 岑寂拿眼扫了扫他,慢慢悠悠从他身侧越过:「怎么?」 「你的脖子伤了,是不是被小巴挠的?」旭枫道。 骆雪接过伊桃递来的一碟油条,抓起一根刚要吃,被他这问题问红了耳尖,偷偷瞄了眼跳上桌的背锅猫。 岑寂顺势端走了她手中的那盘油条,大马金刀地在桌边坐下,满口咬了半根油条,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嚼着:「不是。」 「那怎么……」旭枫还欲再问。 伊桃急忙插话,解围道:「旭枫,你够不够吃?还要饼吗?」 「够了够了,我饱了。」旭枫道。 「是被小野猫挠的。」岑寂不疾不徐地续上了话。 「野猫?」旭枫惊讶看他。 「……」骆·野猫·雪被入口的油条呛住了,「咳咳咳……」 伊桃忍俊不禁,端了杯水给她,拍着她的背给她顺顺气:「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骆雪一口气喝干净了杯中的水,杯子一放,悄声瞪了岑寂一眼。 岑寂挑眉勾唇,挺赖皮地沖她笑。 骆雪不理他,拉住伊桃适时转移了话题:「那个,伊桃。你跟于逸昨天有什么新发现吗?」 「也不知算不算是发现。昨儿我和于逸在农庄里打听了一圈,好不容易才从一个孩子口中得知,被灭门的那家,原来一直因为邻居占用地基问题跟对方闹得不太愉快。」伊桃道。 岑寂从果盘里捡了个果子,随意在衣上蹭了蹭,咔嚓咬了一口:「跟哪家闹得不愉快?」 「是王海阔家。」收拾餐桌的叶泊接上了话,「昨儿祁月加入混战,也是因为被灭门那户的亲戚怀疑是王海阔家下的死手,聚众打上门了。」 旭枫闻言转头看了看靠墙抱臂正闭目养神的祁月。 祁月似有所觉,睁开了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旭枫扯起嘴角刚准备沖她笑,记起她不喜欢他笑,扬起的嘴角瞬间僵住。尴尬对视了数秒,他默默低下头,继续啃饼。 「对,昨儿的事闹得挺大,村头一团乱。锄头砖头乱飞,打得可厉害了。我跟于逸经过那里怕被误伤,没敢久留。祁月他们过去的时候,我们应该是已经撤了。就因为停留的时间太短,所以,也就没能打听出个所以然来。」伊桃道。 「目前,也就知道王海阔一家跟被灭门那家不对付。」叶泊总结道。 「七爷,你们有什么新发现吗?」一直在闷声思考的于逸问道。 岑寂咽下了嘴里的那口果肉:「能明确一点,是仇杀。」
第199页 「那一家死的可太惨了,都是被毒死的。死后还被虐尸了。也不知是什么人下的手。看着,确实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旭枫感慨道,「兇手肯定是个狠角色。要么就是见惯了这种血腥场面,要么就是干惯了这种敲钉的活计。看尸体上的外伤痕迹,兇手把钉子钉上尸体后脑的时候手都不带抖一下的。」 「等等!」岑寂抓住了他话中的关键词,蹙眉道:「你再重复一遍你之前说的话。」 旭枫愣了愣:「哪一句?」 「重复。」叶泊曲肘撞了撞他,小声提醒。 「毒死的?」旭枫试探道。 「不对,不是这句。」岑寂摇头道。 旭枫挠了挠后脑勺:「那就是……兇手是个狠角色?」 「继续。」岑寂道。 「啊!」旭枫一拍掌,恍然道:「兇手要么就是见惯了那种场面心理素质强大,要么就是干惯了敲钉的活计!」 岑寂转头看向了一旁若有所思的骆雪:「你想到了什么?」 「屠户?」骆雪抛了抛他递给自己的果子,「或者,木工?」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8章 丧葬宴5 「跟我想一处去了。」岑寂抛了手中的果核,起身拍了拍手,径直往门口去:「走了。」 骆雪三两口把油条塞嘴里,抱起刚舔完一碗粥的小巴,跟了过去:「王海阔家?」 岑寂点点头:「嗯。」 王海阔家在村头,顺着村道一路走到底,院外搭了个蔬菜大棚的那户就是。 院门敞着,院里有磨刀声。远远的,骆雪便嗅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她捂鼻皱眉,问一旁同行的岑寂:「或许,你知不知道王海阔家是做什么行当谋生的?」 「王海阔的父亲是个木匠,平时早出晚归不怎么能见到。王海阔的母亲在家务农。王海阔则是个杀猪的,镇上有他的摊位。他们家经济条件在村里其实还行,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王海阔一直也没能讨上个媳妇。之前占地建房起了纠纷,也是因为王海阔的母亲找了个游方僧卜了一卦,那游方僧说是王海阔当时家里的房子位置不好影响了子孙的姻缘。王海阔他母亲一向迷信,一听这话立马着手动工。按那游方僧说的,重新划了块地,将原本的房子推了重盖。」 岑寂与她对视了一眼,补充道:「于逸昨日走访时听村里人谈及此事。他找村长套话验证过,属实。」 怪不得有这么浓的血腥味,原来是杀猪的。 骆雪探头往院中瞧了瞧,瞧见了一颗被摆在石磨上新鲜宰割的猪头。地上还有血迹没沖刷干净,一旁的铁钩上挂了几块已经分切好的肋条。 「呲,还真是巧了。木匠、屠夫,这两项职业他家都占了。」 「哗啦——」 一盆血水倒进了田地里。 站在院门外的黑壮男人抖了抖手中的空盆,满眼敌意地看向站在村道上正打量着他家的两人。不悦道:「外乡人?你们来这做什么?」 八字眉,小眼厚唇,人中短。 那男人长了张标准国字脸,五官乱飞,生得滑稽。整张脸拼拼凑凑看起来,像个大写的「囧」字。 骆雪盯着那壮汉细看了看,低着声问:「这是谁?」 「王海阔。」岑寂道。 「我觉得……」她歪了歪脑袋,欲言又止。 岑寂好奇看她:「什么?」 「风水好坏,有时候真是个不错的藉口。」骆雪话外有话道。 「什么意思?」岑寂问。 「他找不到媳妇,真不是因为丑吗?」骆雪直白道。 岑寂被逗乐,噗呲笑出声:「损还是你损。」 王海阔盯着那交头接耳的那二位看了会儿,渐渐没了耐心,声又高了几分:「喂!问你们话呢?耳朵聋了?」 「没聋。」岑寂搅搅耳朵,懒洋洋应了一声。他不疾不徐地移步往院门前去:「我们来打听点事。」 「什么事?」王海阔警觉道。 岑寂在距他约三五步的地方停了下来,嘴角一弯:「灭门案。」 「你们什么意思?这事没完了是吧?」王海阔一听这话立马跳脚道,「你们该不会跟那些蠢货一样,也不分青红皂白的要把这杀人的锅往我们家头上扣吧?我可警告你们,你们今儿要是……」 「错了。」岑寂打断了他的话,「我们是来替你洗清冤屈的。」 王海阔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惊讶看他:「什么?」 「你要是配合我们,等找到真正的兇手,你不就能洗脱嫌疑了吗?」岑寂道。 「听着……是有点道理。」王海阔转念一想,怀疑道:「不过,你们为什么要管这闲事?」 岑寂往骆雪站着的方位看了一眼:「因为我们……闲啊。」 「……」闲?听着好有道理的样子。骆雪差点被逗笑,清了清嗓子,憋住了。 王海阔挺犹豫地盯着他们看了又看。见有邻居路过这一处,他抬手示意:「那……要不你们先进屋吧。这里说话不方便,进屋再说。」 「嗯。」岑寂点点头,朝还在看着他的骆雪一勾手,示意她跟上。 骆雪快行了几步跟上他,给他暗竖了竖大拇指,比着口型道:「大忽悠。」 岑寂粲然一笑,不置可否。
第200页 两人一猫尾随着王海阔进了院。 小巴留在了院里,歪着脑袋盯着地上爬来爬去的蚂蚁看,转瞬东嗅西嗅到处窜。 血腥气和牲畜味熏人,但屋子里收拾的倒是出人意料得干净。窗明几净,地面擦到反光,家具上更是一丝尘垢都没有。 家里就王海阔一个人在,他的母亲牵着家里的老黄牛早早地出门犁地去了,他的父亲也有个早活要赶,早餐都没来得及吃几口就出了门。 屋子正中央放了张八仙桌,桌上整齐摆放着茶具果盘。 王海阔拉开八仙桌边的椅子招唿他们随意坐,拿起茶壶给上门的客人倒了两杯茶水。 茶水还是温的。骆雪捧住了杯身,捂在掌心里暖暖手。 王海阔的注意力被院里的小巴吸引了过去,盯着顽皮的猫看了会儿,嘴角渐渐浮起笑意。 「那是你们的猫?」 岑寂托腮偏头,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嗯。」 骆雪扫了他一眼,低头嗅茶香,没接话。 说起猫,王海阔瞬间兴奋起来。 「我以前也养过一只,是只狸花猫。捡回来的时候还没断奶呢,那小傢伙都没一个拳头大。那猫是我用羊奶一口一口养大的。小傢伙吃啥都香,大了之后跟只小猪崽似的,圆乎乎胖嘟嘟。我给它取了个名,就叫小猪。小猪跟我最亲,我跑哪儿它跟哪儿。冬日里的时候它还会钻被窝里跟我挨着睡,可乖了。养了有五六年了,可惜……」 他话音一顿,忆起旧事,气得牙痒痒:「可惜被隔壁天杀的那家用老鼠药毒死了。他们不仅毒死了我的猫,还拎着我们家猫的尸体上门讨说法,空口白牙诬陷我的猫咬死了他们家的鸡。后来村长一查,村里失踪的那些鸡其实都是林子里的黄鼠狼咬死的。我家小猪就这么白白丢了一条命。要我说,那家人就是缺德事干多了才有了那样的报应。活该!」 他口中「隔壁天杀的那家」,就是被灭门的那户。 骆雪放下了手中的杯子,与一旁的岑寂默契对视了一眼。 王海阔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多了,掩饰着咳了一声:「听起来,我是不是更像兇手了?」 「是像。不过……」骆雪瞧了眼院中专心致志抓蚂蚁的小巴,坦诚道:「要换成我,谁杀了我的猫,我也是恨不得对方早点死。」 「我就喜欢跟爽快人说话。欸,这位妹妹,你这话吧,还真是说我心坎里去了。」王海阔一拍掌,道:「我能大大方方把这事说出来,是因为我问心无愧。再说了,这事邻里间都知道,也算不得什么秘密了。我当时啊,真恨不得操刀把那混蛋玩意儿给咔嚓了。可我又一想,我可不能着了他这个道。我家里还有长辈等着我赡养呢,我再怎么样,也不能冲动干了这煳涂事啊。」 骆雪点点头,顺话道:「是这么个理。」 「刚见面就叫什么妹妹?嘁。」岑寂犯了嘀咕。 见身边二位看了过来,他坐直了些。故意加重了「强占」的吐字音调,拱火道:「你们家强占隔壁家地基起的纠纷,是一直没解决好吗?」 「屁!什么强占?那是给了钱的。」王海阔果然被激怒,勐一拍桌,不快道:「但是那家人太贪,本谈好了价的,结果又改主意了,变着花地想多要钱。一会儿说什么我们的院墙太高遮了他们的阳光,没几天又说运泥沙的时候工人踩了他们家菜地得赔,又隔了一阵,硬说我们这房子影响了他家风水。三天两头出么蛾子,其实就是想坐地起价。这我能纵着他?想讹我,没门!我给了原本说的那个数,多一毛都没有。」 看他的表情,不像是说谎。 岑寂若有所思地转了转指间的圈戒:「隔壁那户出事的那晚,你有听到什么动静吗?」 「没有,那晚我喝多了,睡得死沉。什么都没听到。」王海阔肯定道。 「那你家里人呢?事发那晚,有听到什么特别的声音吗?」岑寂又问。 「这我哪儿知道?不过就算我爸妈听到了什么,他们也不会去凑这个热闹。隔壁那家跟我们家向来水火不容,你们来之前不都应该打听清楚了嘛。谁要管他们家的闲事?死绝了都跟我们没关系。」王海阔不耐烦道。 「关于隔壁的那场兇杀案,你有怀疑的对象吗?」骆雪问。 「这我可不敢乱说。那家子缺德事做的多了,得罪的人可不止一两个。」方才还怒气冲天的王海阔一与她说话,语气顿时缓和不少。 这傢伙看什么呢?这什么眼神?岑寂盯着王海阔默了两秒,转瞬看向一旁的骆雪。笑?她这客套的笑未免太扎眼了些。 他克制着深吸了口气,闭起眼睛捏了捏眉心:「方便问一下,事发那晚,你是跟什么人喝的酒吗?」 「王海玄,我堂哥。」王海阔一扭头,看着他的时候说话语气瞬间又沖了起来:「你要不信,大可以去问他!」 这变脸速度可真是有够快的。骆雪偷偷瞄了眼岑寂明显在忍耐的脸色,忍俊不禁。 王海阔言明要出去摆摊了,逐客意思明显。 骆雪拉住了把指骨捏到咔嚓直响的岑寂,叫上小巴一起往外走。行至院门口,记起要问:「对了,还有个问题。」 王海阔对她的态度还算客气,点头道:「你问。」 「隔壁那户,原本是做什么营生的?」骆雪问。
第201页 第109章 丧葬宴6 「隔壁那户?他们家能有什么正经营生?」 王海阔像是听了个笑话般,嘲道:「说经营养殖吧,那家人嫌累,才小半年就不乐意干了。说耕地吧,竟然还把犁地的牛给宰了吃了。更别提旁的荒唐事了。说到底,那家人就是又懒又馋。不管干什么,都是东一锄头西一榔头的。要不是他们家那从前当巫医的老头给家里攒了点积蓄,那家人早饿死了。」 「巫医?」骆雪抓住了关键词。 「嗯,就是巫医。不过那老头早就死了。他早些年在村里挺出名的,会看风水,也能医些杂症。那老头死的时候我还小,关于那老头的事我也就是耳闻,知道的不多。」王海阔道。 从王海阔家离开,循着他指的路,两人并肩往他的堂哥王海玄家走。 往前行了一阵,距离王海阔家远些了,骆雪才开口道:「你觉得,王海阔有没有说谎?」 「你指的哪一部分?」岑寂问。 「不好说。」骆雪迟疑道,「看他的表情,好像是没撒谎。」 「你倒是会替他开脱。就因为他叫你妹妹?」岑寂不冷不热道,「你怎么不说他是心理素质好,擅长伪装呢?」 听出他在不高兴了。骆雪看了他一眼,翕了翕鼻翼,曲指捂鼻:「呲,你有没有闻到一股怪味?」 「有吗?」岑寂跟着吸了吸鼻子,「我可没你那样的狗鼻子,什么都没闻到。」 「喂!骂谁狗呢?」骆雪竖指点了点他,佯装生气道:「好好说话。」 岑寂撇开视线清了清嗓子:「所以呢?是什么味?」 「醋味。」骆雪道。 「……」醋?像是在调侃他。岑寂低着眉眼看着她,没吭声。 骆雪朝他伸去手,抓住了他垂至身侧的那只手。掌心贴掌心,十指交扣。 岑寂的注意力被她的小动作吸引了过去:「在干什么?」 骆雪抓着他的手晃了晃,仰起脸沖他笑:「我看别人谈恋爱都要牵手。」 岑寂看着她的笑颜,嘴角不自抑地扬起笑意。蜷指扣牢她的手,揣进了衣服口袋:「嗯,那就牵着吧。」 「为什么要塞口袋里?牵个手而已,我们难道不是那种正大光明的男女关系吗?」 「我就是要藏起来,不给别人看。」 「啧。真小气啊,七爷。」 「七爷就是这么小气。」 「海玄!」远远的听到有人在喊。 拉着一车猪肉正往前推的王海玄回头应了一声。 追来的妇人给他塞了两个热乎乎的馒头,叮嘱他到了集市上记得吃。 岑寂朝前头一抬下巴:「那就是王海玄。」 骆雪盯着王海玄推着的那辆车看了看,车上放了不少猪肉碎块:「他也是卖猪肉的?」 「看样子是。」岑寂道。 待那送馒头的妇人走了,岑寂才朝王海玄的方向挥了挥手,叫了声:「王海玄!」 王海玄诧异回头,看向了他们:「你们是……外乡人?」 「我们想从你这确认一些事。」骆雪开门见山道。 王海玄将馒头揣好:「你们想知道什么?」 「灭门案事发那晚,你在哪里?」岑寂问。 王海玄挺警觉地拿眼扫了扫他们:「酒馆。怎么了?」 「跟谁在一起?」骆雪问。 「我堂弟,王海阔。」王海玄皱眉道,「你们问这个做什么?怀疑我弟是兇手?」 「只是合理排查。」岑寂继续问道,「那晚,你们喝完酒就直接回家了?」 「是啊。喝完酒不回家,难道要睡大街吗?」王海玄面不改色道。 「王海阔可不是这么跟我们说的。」岑寂故意诓他,套话道:「你要不要再仔细回忆回忆,你们那晚做了什么?」 这狡猾的狐狸。骆雪下意识看了他一眼。 「什么意思?他都跟你们说什么了?」王海玄果然急了。 「这就……」岑寂欲言又止,往边上看了看,故作为难道:「这些话,适合在这说吗?」 王海玄的脸色更难看了,默了片刻,推着车子继续往前走:「你们跟我来。」 寻了个僻静地,在前头引路的王海玄停下了脚步。他抬手往路边的凉亭指了指,道:「不介意的话,就在这歇个脚聊一下吧。」 岑寂点点头,对此无异议:「可以。」 牵了这么久,手心都出汗了。骆雪跟行过去,欲把手往回抽。岑寂攥紧了她的手,不给她抽回手的机会。 「出汗了,松松手。」她小声道。 岑寂低眸一笑,赖皮道:「不知道,听不见。」 小巴喵喵叫着跳到了凉亭的栏杆上,迎风掉毛。 人和猫都不让人省心。骆雪甩手挥掸开朝她扑面飞来的猫毛,无奈嘆气。 王海玄在凉亭坐定,挺不安地看了他们好几眼。见他们都坐下了,犹豫开口:「你们刚刚说,海阔他……跟我说的不一样?」 「嗯。」岑寂很肯定地一点头。挑起帽檐,神色莫测地看着他。 王海玄在他无声的注视下,越发不安。看向他们的目光霎时有些飘。 他的手搭在了凉亭中的石桌上,两手交握,搓了搓:「那他,是怎么跟你们说的?」 骆雪留神观察他的微表情。
第202页 一看便知,他是心虚了。 「他说,你们那晚确实喝了酒,也都喝多了。不过不是一喝完酒就各自回的家,半道……」岑寂戛然止了话音,挑眉道:「还要我继续说吗?」 王海玄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半道……怎么了?」 「那我再给你提供个关键词。」岑寂敛了嘴角的笑意,声愈沉了几分:「血。」 他好像是知道些什么内情。骆雪挺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转瞬又有些怀疑。这大忽悠,该不会又是在演吧? 「他……他真跟你们说了?」王海玄怒道,「亏他还信誓旦旦地说是兄弟呢,真是没想到他是这么两面三刀的人。」 「你把人家当兄弟,人家可拿你当冤大头呢。他可是把这盆脏水往你这泼了。你确定要背这口锅,不为自己解释一下吗?」岑寂顺势道。 「我、我……好吧,我承认,我是被他拿捏了把柄。但那家出事,跟我可没关系啊。」王海玄着急辩解道。 「那你觉得,我是该信他呢?还是该信你呢?」岑寂问。 王海玄听出了他话中的深意,一咬牙,索性全交代了:「是,那晚,我们是喝了酒。酒劲上头,我就又去找了那家的媳妇。我知道我不该,但是感情这事,不是我能控制得住的。」 找了那家的媳妇?这话的意思是…… 嚯!吃了口大瓜。 没想到这看着其貌不扬的王海玄,还是个插足人家婚姻的男小三呢。 骆雪收了收差点惊掉下来的下巴,佯装镇定地听他继续往下说。 「我爬墙进去的时候,那家人已经死了。一地的血,我那会儿被吓的酒醒了大半,匆匆忙忙跑了出去。刚一推开门,就跟醉醺醺的王海阔撞了个正着。」 王海玄话说到这,倒抽了口气:「我瞧见他的时候,他手里拎着把杀猪刀,滚了一身的血。现在细想来,他是兇手的可能性很大。我要不是被他抓住了跟那家小媳妇通姦的把柄,早把他告发出去了。真是没想到啊,他这头哄完我,一转头又是另一番说辞。」 他这番话就很有意思了。杀人跟通姦,肯定是杀人罪更重。 把这底掏出来,无非是在力证自己的清白。 就算是情杀,也该是那户的男主人知晓真相后有想杀他的心思。按理,王海玄确实没有那么绝对的杀人动机。 在凉亭说了会儿话,王海玄擦了擦额角渗出的冷汗,临别前一再交代不要把今日的事抖出去。 岑寂满口应下了,他才一步三回头地推着装猪肉的车离开了。 目送着王海玄的背影消失在了路的尽头,骆雪收回视线,好奇问道:「你怎么那么笃定他们喝酒那晚有别的事发生?」 「蒙的。」岑寂信口胡诌了句。 「不可能。」骆雪肯定道。 岑寂嘴角挂起笑意,挺感兴趣地看着她:「怎么不可能?」 「按你的性子,肯定是有把握了才会这么套话。」骆雪道。 岑寂点点头,满意道:「倒是了解我。」 「所以呢?你是怎么看出来他们那晚有事发生的?」骆雪又说回了之前的话题。 岑寂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于逸。」 「啊。」骆雪恍然点头,眯眼道:「嘁,我当你是发现什么端倪了呢。你这根本就是在作弊嘛。」 岑寂撑脸看她:「不行吗?」 「男人可以说不行吗?」骆雪反问道。 「……」岑寂默了两秒,被逗笑:「学坏了,说话会掺颜料了。」 骆雪不接他这茬,追问道:「于逸是怎么跟你说的?」 「于逸说,他听到那两兄弟躲在房里说起,事发那晚他们回去不知道为什么都沾了一身的血。」岑寂话锋一转,耸肩道:「至于是猪血还是人血,谁知道呢。」 「狡猾。」 「这怎么能叫狡猾呢?这叫说话的智慧。他要不心虚,也不会着了我这道啊。」 「行行行,你最有理了。」 「那当然,男人怎么能说不行呢?」 「噗,学话精。」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0章 丧葬宴7 入夜又起了雾。 骆雪在雾刚起时便嗅出了前一夜熟悉的腐浊气。她拿帕捂住了口鼻,匆匆避进安全屋内。 岑寂拉住了她,知她对气味敏感,偏头与她低语了几句。 叮嘱她先回房将门窗关好。门窗缝隙用毛巾或者床单塞堵严实,尽量避免有致幻效果的雾气漏进屋内。 骆雪没在楼下久留,得了话立马带着小巴上楼进房间。把窗户关紧,拿了毛巾扯了床单,将门和窗户的缝隙堵住。 刚把缝隙填堵完,就听到了开门声。 吱呀一声,门后露出的那张脸是…… 萧静?! 与她无声对视了数秒,骆雪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防止她又来个骚操作。 「嘻。」萧静笑了一声。不疾不徐地走到她面前,俯身低头,在她遮住嘴巴的手背上亲了一下。 手背上残留的体温很真实。被她贸贸然这么又亲了一下,骆雪只觉得嵴背发寒。她没敢妄动,瞪圆了一双眼,警惕看着她。 「躲好啊。」萧静抬手替她整理鬓角乱了的发。贴着她的耳,低着声道:「今晚,有内鬼。」 骆雪眨了眨眼,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第203页 萧静是「七爷」身体里最难让人捉摸的一位,神出鬼没,神秘且杀气重,言行常出人意料。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萧静最不似「人类」该有的样子。相较于人类,她更像是谢必安曾与她提起过的「那位」。 见她转身要走,骆雪下意识叫住了她:「那个……」 萧静停步回眸,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怎么?」 骆雪犹豫了一下,大着胆子往她站着的方位慢慢走了过去:「要不,我跟你一起吧。」 她低眸看她逐步靠近,弯唇道:「不怕吗?」 骆雪看着她那双漆黑空洞的眼睛,坦言:「比起内鬼,还是你比较可怕。」 「哦?」萧静拖长了尾音,「那你为什么还要跟我一起?」 「你不用知道。」骆雪冷淡道。 萧静神色不明地盯着她默了两秒:「嘻,可爱。」 嵴背蹿起的那股寒意更甚。骆雪下意识搓了搓胳膊:「你说这话更可怕。」 旭枫和祁月结伴上楼,在楼道恰与她们迎面遇上。 「七、七……」旭枫的舌头打了个结,盯着萧静细看了又看,不确定道:「七爷?」 祁月态度恭敬地往边上退开了道:「七爷。」 旭枫偏头读唇语,看清了她口中的称唿,顿时更惊讶了。 冷不丁被祁月掐了一把肉拉去了一边。他吃痛缩躲,挺费解地挠了挠头:「咦?」 萧静对此见惯不怪,目不斜视地走在了前头。 骆雪经过他们身侧,步子稍滞,暗示着朝旭枫比划了个封口动作。 旭枫大抵已经明白这个世界多话易丧命,忙不迭点点头,很听话地抿紧了唇。 楼下门窗紧闭,伊桃提着药箱正给队友分发口罩。于逸守在她身边,皱眉竖耳,留神听周围的动静。 气味太杂,就算是这么杂的气味下,骆雪还是清晰嗅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萧静推开了伊桃递来的口罩,从兔子布偶的袋子里另掏出个口罩戴上。 她被叶泊叫了去,避开人群听他汇报方才事发的细节。 骆雪往她那侧看了一眼,接过伊桃递来的口罩,小声询问:「是又出事了吗?」 「死了两个,七爷已经安排人把尸体扔出去了。」伊桃提醒道,「口罩戴好,这是七爷给的。说是特制的,对抗这雾气很有效。」 「嗯。」骆雪不疑有他,低头将口罩戴上:「那两个是怎么死的?」 「绞杀,头身分离。院里发现的。没起雾前在院里巡逻的队友清点人数的时候发现数目不对,叶泊就带了人去院里寻了。旭枫看了伤口形状,说是类似藤条的兇器所致。」伊桃道。 「藤条?」骆雪犯了嘀咕。 「呯——」 一声巨响。 屋子右侧的窗玻璃破开了。黑漆漆的雾气里有细长状的影子在抽动扭缠。 「唰——唰唰——」细长带刺的藤条破窗入屋,击碎了临窗的桌椅。有人避闪不及被藤条缠住了脖子,眨眼间头身分离,喷射状的血溅了一屋子。 「封窗。快!」 萧静一声令下,叶泊和骆雪反应极快地拿起事前铺在地上的木板,卯足了劲堵住了窗口的破洞处。近窗口的几位队友也不敢耽搁,迅速捡拾起地上的钉子和榔头,配合作业,将木板钉实。 听到动静奔下楼的旭枫错愕盯着众人面上的口罩,懵了。 伊桃给他递去口罩,催促他快戴上。他的耳朵听不见,也无法通过唇语判断旁人与他说了什么,盯着她的口罩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的意思。慢半拍接过口罩戴上。 萧静的目光在叶泊和骆雪之间来回游移了一番,话外有话道:「你俩,还挺有默契。」 叶泊匆匆低下头,佯装没听明白。 骆雪的注意力在几步外的旭枫身上,径直越过叶泊,走去站在楼梯口的祁月身边,附耳与她低语了几句。 祁月在得知旭枫失聪这一信息时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惊讶,转瞬又恢復了那张冰块脸。 骆雪拍了拍她的肩:「旭枫,今晚就交给你了。」 「不管。」冰块脸冷酷道。 另一头的萧静命人循例把众人召集过来。她往屋子正中央的太师椅上一坐,撑脸托腮,安安静静听叶泊和于逸逐一盘问面前的一群人。 小巴坐在了她的脚边,仰着毛茸茸的小脑袋,一脸好奇地看着她。 有了口罩遮挡,排查时旭枫仿佛是被屏蔽了,全程一问三不知。没一会儿就成了众人注目礼的中心位。 说着「不管」的祁月在一旁看了会儿,扯住旭枫的衣角,把他拽走了。 骆雪目送着祁月和旭枫走去了隔壁间,低头看在悠闲揉猫头的萧静。 「谁是内鬼,你有头绪了吗?」她小声问。 「你呢?」专心揉猫的萧静反问道。 「没。」骆雪等了片刻,没等来她的答案,追问道:「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有怀疑的对象吗?」 萧静缩手抬眸,看着她:「有。」 「谁?」骆雪急忙问。 她一手拢在嘴边,示意她再靠近些。待骆雪弯腰凑了过去,她才神神秘秘地在她耳边说了个名字:「旭枫。」 骆雪一愣,偏头看她。她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 「你认真的吗?」她迟疑道。
第204页 萧静默了数秒,忽地欢声大笑起来。 「……」这疯子,都不知道哪句话是真的。骆雪悄声往侧面滑移了一步,站远了些。 「铛——铛——铛——」 楼道里的座钟敲响。齐聚楼下的一屋人皆是一惊,循声往突然灭了灯的楼梯口看了过去。 「七爷!」一直在凝神听声的于逸喝了一声,「北边!」 几乎是他出声的同时,北边的门窗哗啦一声尽碎,无数根藤条在黑夜里密密麻麻地探出了头,贴着壁沿潜进屋。 似活物,蓄势待绞。 有胆小的惊声尖叫,藤条倏地缠上了她的脖,热血四溅。 旭枫被这一幕吓到倒抽了口气。只是这么一点轻微的动静,伸探至他脑后的藤条立马有了反应。 祁月警觉回眸,提刀狠狠一噼,迅速砍断了险些缠上他脖子的那根藤条。藤蔓中有黑色的黏液喷溅而出。她一脚踹开还在发愣的旭枫,而后利落闪身,躲开了有腐蚀性的黏液。 场面一下混乱起来。刀噼声、打砸声、腐蚀声、哭嚎声、尖叫声…… 各种惊心动魄的声音交杂在一起,宛如在谱一曲炼狱哀歌。 萧静与这一场乱象格格不入。 她舒舒服服地往后靠了靠,阖上眼,侧耳聆听。须臾,她偏头睁眼,扯开了口罩。目视的方向,是手握碎瓷战战兢兢缩站在角落的旭枫。 砸断一节藤条的骆雪注意到了她的异动,转头看她。 她的眼中有肃杀之气。 还未及她细察,就见她亮出了袖中的匕首。 刀子一甩,萧静袖中的尖刀朝旭枫的方向直直刺了过去。 千钧一髮之际,祁月一个飞身将旭枫扑倒,死死护住了他。 擦过他们的刀子刺向了后方,正中暗处那女人的脑门。 「噗呲——」 女人中刀倒地,乌黑色的黏稠液体流了一地。 满屋的藤条发出了女人的尖啸声,缩水般软趴趴跌落在地,触地即化成灰烬,消了踪迹。 是内鬼! 骆雪一看便明白了。她盯着弯腰抓小巴的萧静看了一眼,紧攥甩棍的手垂下,暗松了口气。 祁月从地上撑爬起,看都没看一眼被吓傻的旭枫,转身就走。 旭枫满眼呆滞地坐了起来,见萧静朝他勾了勾手,他把着一旁的栏杆木讷起身。 「还要换队友吗?」萧静问。 旭枫盯着她张合的唇瓣看,转瞬恍恍惚惚地看向了几步外在警惕观望左右的祁月,摇头道:「不、不……不要。」 萧静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她把自己的兔子布偶递给了骆雪。抱好她的猫,揉了揉受惊炸毛的猫脑袋。起身道:「累了。一起去睡吧,骆雪。」 骆雪犹豫看她,见她迈步往楼上走,还是跟了过去。 面对面躺在床上。眼一闭一睁,天便亮了。 她在这个世界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不管枕边是「七爷」中的哪一个分身,她几乎都能做到沾枕就眠。 枕边人是岑寂。骆雪嗅到了熟悉的薄荷香,一颗悬着的心落了地。 她对萧静的感觉有些奇妙,不似跟谢必安和岑寂相处般自在,某些时候,她其实有些怕她。 他的睫毛好长。 骆雪的注意力被他密压的眼睫吸引了过去,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睫毛。 他眉心微皱,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交,他一见她就笑:「早安。」 她前伸的手指滞在了半空,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被他的笑蛊惑了。慢半拍勾起嘴角,回以一笑:「早安。」 作者有话要说: 家人住院,稍微耽搁几天再正常更新。 第111章 丧葬宴8 「你之前跟七爷提过要换队友?」伊桃边舀粥边好奇询问。 「嘘——」旭枫急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目光往祁月坐着的方位偏了偏,见她没注意到这一处,这才暗松了口气。 伊桃顺着他的目光往祁月那头看了看,忍俊不禁:「怎么?怕被祁月听见啊?」 「嘿嘿。」旭枫接过她递来的粥碗,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见伊桃仍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他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说实话,一开始我是拒绝的。毕竟太兇了,我有点怕她。不过……」 「不过?」伊桃觉得他有趣,忍不住想逗他。追问道:「不过什么?」 旭枫红了脸,视线飘忽道:「不过……」 「伊桃,」于逸举了举手里的空碗,「没吃饱,再给我添碗粥。」 伊桃接个空碗的间隙,旭枫趁机熘走。 「旭枫?你跑什么啊?」伊桃没能叫住他,转瞬责怪一旁的于逸:「欸,关键时刻你打什么岔?」 在啃饼的于逸愣了愣:「怪我喽?」 骆雪慢慢喝着碗里的粥,竖起耳朵听周围的说话声。 她手里的饼吃完了,岑寂匀了半个饼给她:「笑什么?」 笑?她在笑吗?骆雪怔住,挺意外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摇头道:「没什么。」 吃完早餐,一行人循着各自的任务线索四散开。 在村道上往前行了一阵,近桥边,遇到了有阵子没见的季风一队人。岑寂暗道了声「晦气」,看都懒得看季风一眼,从那队人中间径直越了过去。 骆雪在那队人的注目礼下半点没怯场,目不斜视地与他并肩往前走。
第205页 「喵嗷——」身后忽地传来小巴的一声惨叫。 骆雪倏地回过头,瞪视着一脚碾踩住小巴的季风。 岑寂揣兜停步,掏出颗薄荷糖,低着头窸窸窣窣剥糖纸。帽檐低垂,遮住了他的眉眼。 他将糖塞入口中,含在嘴里舔了舔。 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与骆雪看去的目光撞上,季风一挑眉。慢慢悠悠地抬起碾踩住小巴的那只脚,摊手耸肩,作无辜状:「抱歉,没看到这只小畜生。」 小巴脱困,挣扎着从他脚下爬走。它被踩伤了,瘸着一条腿惊慌失措地窜到了骆雪身后。 骆雪低下的视线在瑟瑟发抖的小巴身上短暂停留了数秒,一个箭步冲到了还在暗自得意的季风面前。 她的速度非常快,在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贴面站到了季风面前。抬臂照着他的脸狠狠招唿了一下,夹在指缝间的锋利竹片顷刻划破了他的脸。 季风没来得及躲,被瞬间打歪了头。面上一阵刺痛,似有血珠滚落。他摸了摸脸,摸到了一手的血。 他顿时恼了,揪住骆雪的衣领正欲回击,瞥见几步外的岑寂回过了身。 岑寂不疾不徐地挑起帽檐,一双漆黑的眼从帽檐下露了出来。嘎嘣一声咬碎了口中的薄荷糖,看着他。 季风动作一顿,循声看了过去。 趁季风发愣,骆雪一脚用力踩住他的脚背,在他吃痛松手时转身就跑。就如同小巴遇险会往她身后躲逃一般,她迅速避到了岑寂身后。 是无条件的信任和依赖。 本能反应,待她发现自己在危急时刻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藏在了岑寂身后时不由一愣,低头跟贴在她脚边的小巴对视了一眼。 「呵。」季风敛了眸间的杀气,捻了捻指间的血迹。他的目光在岑寂和躲在他身后的小美人之间来回游移,若有所思道:「我想起件有意思的事。」 岑寂没接他这茬,弯腰抱起受伤的小巴,转瞬抓住了骆雪的手:「走。」 「咱们,后会有期。」季风在他们身后喊话道。 骆雪偏头往回看了一眼,见他们往反方向走开了,不安道:「他是不是又要搞事?」 岑寂抓牢了她的手,从鼻腔里哼出声笑:「我看他是活太久了。」 过了桥,又往前走了一段。周围的房舍布局越来越眼熟。骆雪记得这条路,问:「还是去王海阔家吗?」 「嗯,」岑寂点点头,「不过这次不用进去,在外头等着就行。」 骆雪纳闷看了他一眼,没多问。 不知不觉间到了王海阔家门前的村道上。骆雪鼻翼翕动,嗅到了一股新鲜猪血的味道。 王海阔的家门紧闭,门上没挂锁,院里有刀子砍骨头的声音,也有走步声。 骆雪皱眉掩鼻。 岑寂看了她一眼,给她递了颗糖。旋即将怀中抱着的小巴轻轻放到了地上,蹲地检查它被踩的脚。 轻微拉伤,还好没伤到骨头。 骆雪低着眉眼偏头看他,虽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总有种感觉,他此刻的神色一定是温柔的。 她慢慢剥开糖纸将糖塞进口中,满口的甜香味道让她有片刻的恍神。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个女人推着辆自行车出来,不忘回头交代道:「海阔啊,饭菜在桌上搁着呢。饭要记得吃,别只顾着忙活又放凉了。」 「欸,知道了。娘你路上慢着点骑。」王海阔放下了手中的剔骨刀,捞起围裙擦了擦手,走去门口送她:「对了!一会到了集市上记得给我捎袋麦芽糖回来,我昨儿就惦记那口了。」 「就你嘴馋。」王海阔的母亲笑眯眯地推了他一把,一转头,瞧见了村道上逗留的两个外乡人。 王海阔注意到她表情不对,往外又走了几步,把着门边往外看。瞧清了外头的那两位,他的火气一下就上来了:「怎么又是你们?你们还敢来?」 听他语气不对,王海阔的母亲急忙问:「怎么了海阔?这俩是来闹事的?」 「娘,这事你不用管。」王海阔的声低了几分,朝路的方向指了指,催道:「你快出门买肥料去吧,这有我呢。」 王海阔的母亲盯着那两个外乡人又看了看,不怎么放心道:「你一个人能行吗?」 王海阔点点头,把着自行车后座把她往外推:「能行,一点小事。快走吧啊,放心。」 他的母亲拗不过他,迟疑片刻,最终还是骑上自行车赶集去了。拐过路口,她跟推着车迎面走来的王海玄打了声招唿。 海玄?王海玄?骆雪听声往路的另一边看了看,恰看到王海玄推着车走到了路口。 与她看过去的视线撞上,他匆匆错开了视线,脚下步子快了些。 她大致能猜到岑寂方才说的「等」是什么意思,不动声色地托抱起呜呜哀嚎的小巴,放怀中揉了揉它的小爪子。 王海阔显然也看到了路过这一处的王海玄,面色愈发难看了。待王海玄走远了,他才撸起袖子从院里大步走了出来:「在海玄面前挑拨的人就是你们俩吧?找茬来了是不是?我昨儿就不该让你们进这门!」 「巧了,我们今天还真就没打算进你那个门。」岑寂淡声道。 王海阔一愣:「那你们来这干嘛?」 「路过。」岑寂道。
第206页 「路过?」王海阔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岑寂没有要与他继续聊的意思,揣兜往前走。 骆雪抱着小巴跟上了他,低着声道:「你怎么知道王海玄会从这里经过?」 「让叶泊查过。」岑寂简短作答。 王海阔本都打算跟他打一架了,见他是真的要走,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原地踌躇片刻,他沖那二位走远的方向「餵」了一声:「那个……有事进屋说。」 就知道他沉不住气。岑寂打了个响指,与骆雪默契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步转身往回走。 把他们引入院,王海阔探头往外看了两眼,确认外头没人,他这才把院子的大门关上。 「海玄,是不是跟你们说了什么?」他开门见山地问道。 「嗯,」岑寂点点头,「说了。」 「那他……」王海阔犹豫了一下,又问:「他都跟你们说什么了?」 「你对我们没诚意,我们为什么要跟你交代这些?」骆雪直白道。 「诚意?」王海阔大致听明白了她的话意,「行,那我也跟你们兜个底。海玄他,其实跟隔壁那家的□□有一腿。这事就我知道。他昨儿要是对你们胡说了什么,你们可别信,更别到处嚷嚷。他铁定是心虚想把这事往我头上揽呢。就那晚,我亲眼看着他从那家人的院里出来的。」 「你亲眼看见的?」岑寂问。 「嗯,就是我亲眼看见的。我看得真真的。当时他慌得跟什么似的,鞋底沾了血都不知道。还是我打了水跟他一起把地上沾血的鞋印洗刷干净的。要不是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我才不替他瞒着这事呢。他不仁,也就不能怪我不义了。」王海阔忿忿道,「我事后还怀疑呢,那小子是不是被抓包了,狗急跳墙毒死了那家人。可我也没有证据,也不好瞎说。」 「那他说你拿着刀一身是血地在隔壁门口游荡是怎么回事?」骆雪问。 「我那是喝高了,在院里摔了一跤沾的猪血。至于拿刀……」王海阔歪着头想了想,摇头道:「我都喝煳涂了,我哪儿还记得拿刀出去干嘛呢。要不是那户人全死了给我吓清醒了,之后那些事我估计都记不得。再说了,隔壁那户也不是被我那杀猪刀噼死的。跟我没关系,我就是倒霉赶巧撞上了。」 从王海阔家出来,骆雪抱着小巴行至村道岔口,止步问:「接下来去哪?」 岑寂往路的南面一偏头:「昨天的那个凉亭。」 「啊,」骆雪瞭然一笑,「又是守株待兔?」 岑寂闻言看她,被她面上的笑意感染,跟着扬起了嘴角。 第112章 丧葬宴9 凉亭里四面来风,坐了没一会儿就觉得手凉脚凉的。骆雪把手塞在小巴暖唿唿的肚子底下,渐渐有些不耐烦,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你有带吃的吧?给我,饿了。」她朝一旁的岑寂摊手道。 「狗鼻子。」岑寂笑了一声,不用猜都知道她是早就嗅到了味。他从随身带着的包里拿出袋牛皮纸包的点心,给她推了过去:「茯苓糕,吃吧。」 骆雪立马精神了,挺直腰板,把包着茯苓糕的牛皮纸打开。 小巴舔舔嘴,小爪子攀上了桌,一双眼极热切地看着她手中的点心。 骆雪摁住了它想扒拉的爪子,心满意足地低头嗅了嗅点心的甜香味道。抓起块茯苓糕正要吃,注意到一旁的岑寂正直勾勾看着她。 「想吃吗?」她手腕一转,把茯苓糕往他嘴边送:「啊——」 「啊。」岑寂很配合地张开了嘴。 「不给!」骆雪迅速缩回手,把茯苓糕满口塞嘴里,朝他抬了抬下巴:「想吃自己拿。」 「……」又逗他呢。岑寂无奈嘆了口气,转瞬又有点想笑。 吱嘎吱嘎,有车轮滚动碾转的动静。 在凉亭里悠哉吃点心的两人一猫同步循声转头,看向了推着猪肉车正往他们这边走来的王海玄。 「兔子来了。」骆雪低着声道。 岑寂抿唇一笑,看了她一眼。 王海玄在凉亭边停步,搭讪道:「这么巧。二位在这歇脚呢?」 「嗯,这里风景不错,我们在这野餐。」岑寂现扯了个谎,邀道:「既然这么巧都遇上了,要不赏脸也一起吃块糕点?我这茯苓糕可是福双楼买的,平日里不排号可吃不着这口。」 「呦,是福双楼的茯苓糕啊。那可是招牌。」王海玄故作犹豫地盯着桌上的糕点袋子看了看,将推车停稳。捞起挂脖的毛巾擦了擦额角的汗,走了过去:「赶巧我也有话对二位说。那就,打扰了。」 「别客气,坐。」岑寂把糕点袋子往他那侧推了过去,「一回生二回熟。咱们这也不是第一回 打交道了,你随意一点就好。」 「欸,好嘞。看我这一手的猪油,真是不好意思。」王海玄确实是饿了,盯着袋子里的茯苓糕咽了咽口水。他在外衣上蹭擦干净手,两指一捏,很小心地捏起块茯苓糕,咬了一大口:「嗯!是这味儿,好吃!」 「嗝——」骆雪打了个嗝。 桌边的两道目光齐刷刷转向了她。 岑寂被逗乐,噗呲笑出声。 骆雪急忙捂他的嘴,尴尬清了清嗓子,转头问一旁愣住的王海玄:「你刚刚说,有话跟我们说。是什么话?」 「啊,对。那个……」王海玄把手里剩下的茯苓糕全塞进了嘴里,左右观望了两眼,低着声道:「关于那晚的事,我记起有遗漏的部分,忘了跟你们说。」
第207页 「遗漏的部分?」骆雪与岑寂对视了一眼,追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跟你们说这些,也就一个请求,」王海玄把自己的来意言明了,「关于我和那家媳妇的事,你们一定要保密。」 「这个自然。」骆雪满口应下。 「我们只是想调查清楚真相,这事抖出去对我们也没好处。」岑寂补充了句,算是给他吃了颗定心丸。 有了他们这准话,王海玄这才放下心来,又拿起块茯苓糕,边吃边说:「其实事发那晚,我在那屋里听到了点声音。」 「什么声音?」岑寂问。 「哭声,」王海玄肯定道,「女的,是女人的哭声。」 「女人的哭声?」岑寂若有所思道,「当时那家的媳妇,死了吗?」 「死了,脸色铁青,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那会儿他们家那女娃娃也死了。至于那哭声,我是光听着声了,没见着有人。所以这事我一直觉得玄乎,根本不敢跟人提。」王海玄心有余悸道。 「你确定没听错。」骆雪问。 「没有!真没听错。」王海玄又谨慎往边上看了看,确认周围没人,这才压低了声道:「现在那屋还闹鬼呢。我听村里头的人说,那死了人的屋子里偶尔还是能听到哭声。是凶宅。」 「凶宅?」岑寂与一旁的骆雪对视了一眼。 骆雪歪了歪脑袋:「女人的哭声?」 「有点意思。」岑寂勾唇道。 简短聊了几句,剩下的茯苓糕岑寂让王海玄打包全拿走了。王海玄走的时候他还很客气地走去路边送了送。 吱嘎吱嘎,推车声慢慢远去,凉亭里又只剩了两人一猫。 骆雪摸走了岑寂口袋里的一颗薄荷糖,窸窸窣窣剥开糖纸:「他们这互揭老底的把戏,该不会是提前商量好的吧?」 「你是说他们想故意混淆视听?」岑寂道。 「嗯哼。」骆雪耸耸肩。 「是有这个可能。」岑寂话音稍顿,望着王海玄走远的方向,转了转指间的圈戒:「不过王海玄跟被灭门那户的媳妇有染,这事应该是真的。」 「这么肯定?」骆雪讶异看他。 「王海玄裤子上的补丁,跟男死者袖口的补丁针法一样。」岑寂道。 「啊。」骆雪把糖塞嘴里,闷声思考了片刻,抱起小巴起身道:「那就,走吧。」 「去哪儿?」 「凶宅。」 在村里连着查了几日,一直没进入过被灭门的那户凶宅。倒也不是疏忽了,只是黄姑拿着罗盘在凶宅内外一番查看后,一再叮嘱此处不能再有活人进出了。说是兇险。 村长担心再出事,便差了村民轮番在出事那户的门口把手着,看守很严。 如今那五具尸体还在义庄停着,说是再有四日后便要葬入水渔沟。 到了被灭门那户的门前,骆雪站在村道上,隔了点距离盯着上锁的铁门看。门上挂着粗链重锁,贴了画符的封条。 原本在院子周围巡逻打转的两个村民只剩了一个。剩下的那个村民被正午的太阳晒软了骨头,正坐在门口的石墩上打瞌睡。 王海阔家与被灭门的那户人家之间只隔了道高高的院墙,王海阔的母亲在敞开的院门口刮鱼鳞,一抬头,瞥见两个外乡人又出现在了村道上。 她匆匆忙忙拎起还没剖完内脏的鱼进院锁门,连盆都忘了拿。 岑寂循声往王海阔家门口瞧了一眼,竖指贴唇,朝转头看他的骆雪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骆雪会意点头,尾随在他身后,悄声绕行到院子的后方。那院的后方果然就如王海玄所言,有个腌菜的大缸。 踩着大缸攀上墙,骆雪朝站在墙边的岑寂伸出手,示意他把伤了脚的小巴递给她。 岑寂摇摇头,换了个手抱小巴。一脚踩住大缸借力往上一跃,单手撑住墙头轻松翻进了院。 动作好快!骆雪暗嘆于他身手矫捷,朝他竖了竖大拇指。 她挺要强地摆手拒绝了岑寂想来搀她的动作,往侧面滑过去一小段距离,踩住院里的一块大石跳进了院子。 稳稳落地,没闹出太大动静。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往屋子的正门口走。 正屋的两扇木门上贴了对门神画像,原本挂在门上的锁掉在了地上,画了符的封条也被撕开了。 守门的村民一直在外头巡逻,没入内过。破开这门的,也不知是不是其他的外乡人。亦或是,兇手回过作案现场? 骆雪走去门边,蹲地捡起落地的锁,看了看锁裂的缺口。有被外力强行破开的痕迹。 她看了眼蹲到她身边的岑寂,将锁置于鼻下,细嗅了嗅。 「能嗅到什么特殊的味道吗?」岑寂问。 「太杂了。不过,有一个味道是好像有点特殊。」骆雪偏头看向几步外留有敲砸划痕的石块,「有猪血味。」 岑寂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伸手捡拾起那块约莫有一个拳头大的石头,翻转着看了看,转手递给了她。 她又嗅了嗅那块石头,转瞬肯定道:「就是猪血的味道。」 「会不会是王海玄?或是,王海阔?」骆雪猜测道。 「有可能。」岑寂点头道。 「可外头传的,闹鬼的哭声,是个女人的声音。」骆雪盯着手中的石块又看了看,不确定道:「会不会……是王海阔的母亲?」
第208页 「镇上杀猪的可不止他们这两家,」岑寂提醒道,「况且,外头传的谣言,也可能是有心人蓄意捏造出的谎言。」 这话在理。骆雪点点头,看他轻轻推开了面前两扇虚掩的木门,起身跟了进去。 明明外面日头高悬,屋里的光线却不怎么好,暗沉沉的。 扑面是一股浓郁的粉尘味,血腥气在灰濛濛的空气里隐隐浮动。味道很糟糕。骆雪被呛咳了几声,曲指捂鼻,一双眼在屋内游移打量。 屋里陈设简单,正对着正门的是半面墙那么大的装饰镜,镜子下是一个柜体式样的储物箱,箱子上放着几盘干瘪瘪的瓜果。果盘后放着一个插了半截断香的香炉。 据王海玄所述,当时那几具尸体就倒在正屋里,歪七扭八地躺在了餐桌边。屋子正中央的那张红漆八仙桌应该就是餐桌,桌面上残留了食物残渣的气味。 她弯腰细察桌子周围有无残留的线索,抬眸一瞬瞥见了桌子底下似有一异物。 一个细长状的东西,用胶带粘在了桌子底部。 「岑……」她本打算叫上岑寂一起看那东西,一回头,发现岑寂不在屋里。想着他或许是去其他房间检查了,便没多想。 她止了话音,往桌子边又挪近了些,伸手抓住了粘在桌下的那个东西。 「唰——」的一声,她利落把桌下的那东西连着胶带一起撕了下来。摊手一看,正是钉在尸身上的锁魂钉。 她还未及细瞧,有女人的哭声在耳边乍然响起。 「呜呜呜呜……」 第113章 丧葬宴10 「呜呜呜呜……」 女人的低泣声离她很近,仿佛就贴着她的耳。 怀中的小巴炸了毛,一双眼紧盯着斜上方,一动都不敢动。 血腥味浓重。 有血珠子从房樑上掉落,一滴一滴,滴在了她的衣襟上。 一股寒意从耳廓一路钻进嵴骨,骆雪瞬间汗毛直立。她循着小巴望着的方向,僵着脖子转过头,近距离对上了一张苍白的面孔。 是个长发女……人?大概率不是人,确切来说,是个女鬼。 那女鬼头下脚上,倒悬在半空。没有眼珠,空洞洞的两只眼眶里正不断地往下淌着血泪。 「呜呜呜……」 脸贴着脸。这场面着实瘆人,要是换个人在这,估计会吓晕。 但骆雪自认不是一般人。她确实有受惊,短暂懵了片刻,心中腹诽。 大白天吓人,不讲鬼德! 这女鬼跟只蝙蝠一样倒挂在这好半天不动,到底是要干什么?这样面对面的,久了她就不尴尬吗? 那女鬼尴不尴尬骆雪是不知道,她反正是很不自在。遂小幅度往后退开了些,也免得那女鬼的泪珠子弄脏了她的衣服。 女鬼在她移步一瞬跟着缓缓往前飘移,非得贴着她的脸。 干嘛非要挨的这么近?她们鬼界流行这么玩儿吗? 骆雪好歹也是见过大场面的,对此并没有被吓到,只是有些疑惑。 她眨了眨眼,不明所以道:「你哪位啊?找我有事?」 女鬼显然没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戛然止了哭声。 石化了数秒,那女鬼忽地又有了新的动作。张嘴龇牙,尖利的指甲狠狠抓向了她。 骆雪反应极快地往后一闪,避开了她的攻击。情急下她不忘将灭魂钉收进口袋。在女鬼再次扑过来时,她抬手一抓,揪住了女鬼的头髮。 用力过度,抓了一手的乱发。 「呜呜呜呜呜……」女鬼又开始哭了。 「……」物理攻击竟然有效? 骆雪怔了一下,低头看了看手里那一大团黏着皮肉的乱发,转瞬盯着被薅了把头髮抱头又在哭的女鬼看了看。惊了。 还没来得及细思眼前具体是什么情况,她被岑寂一把抓住了手腕。 「快走!」岑寂低着声催促,拉着她转头就跑。 身后的女鬼追了过来,她那张满是血污的脸此刻看着更狰狞可怕了。 骆雪步子飞快地奔出了屋,跑进了满是阳光的庭院中。一回头,那女鬼已经不见了踪影。 手中的乱发和衣服上沾到的血泪在接触阳光的一瞬间,跟水汽般蒸发消失了。 骆雪停步蜷指,纳闷低头,看着空空的掌心。 「怎么了?吓到了?」岑寂问。 「没。」她摇了摇头,很是不解:「奇怪,刚刚那是什么东西?怎么那么……那么……」她纠结了一下,择了个勉强还算合适的形容词:「脆弱?」 「是这家曾经做巫医的那位留下的东西。以女童的惊魂炼成的邪物,守宅用的。」岑寂道。 「女童?怎么会呢?」骆雪惊讶看他,「那女鬼看着,可不像是女童的模样。」 「都是些意外身故的女童聚在一起的惊魂,凝成的实形要是只从外观看,就是成年女人的样貌。但这样的形态多少都是有缺失的,缺胳膊瘸腿是常态。就是因为那东西的身体有明显缺失,在现形的时候才会吓走闯屋胆小的人。伤害力不大,就是看着吓人。」岑寂道。 骆雪闻言皱眉:「确实,那东西没有眼珠。腿好像,也缺了一部分。」 「那就对了,」岑寂猜测道,「许是那巫医亏心事做多了,要依託点旁物来护着自己和家人。」 「这么听着,那巫医可不像是什么好人。会不会就是他招来了这场杀戮?」骆雪道。
第209页 岑寂点头认同了她这一说法:「有这个可能。」 「对了,我在那屋里的八仙桌底下找到了一枚镇魂钉。就是之前在义庄见过的那钉子。用胶带黏在了桌面下,或许是条线索。」骆雪记起方才从桌下掏出的东西,把镇魂钉递送到他面前:「喏,就是这个。」 岑寂接过了她递来的镇魂钉,眯起一只眼,对光细看。 「你有什么新发现吗?」骆雪盯着在他手中翻转研究的镇魂钉问。 岑寂将镇魂钉收好,道:「手札。」 「手札?谁的手札?」她急忙问。 岑寂看了她一眼,从衣兜里掏出个纸质泛黄泛着霉味的厚重本子,给她递了过去:「巫医的手札。」 巫医的手札上详细记录了不少他在世时医治过的病例,部分医治过程被完整保留了下来。 除了病歷记录外,手札上还零碎记录了过去村里曾发生过的各类重要事宜。 就着摇曳的烛火看手札,骆雪往后翻了没几页就觉得眼睛酸痛。她揉了揉眼睛,把手札又往烛火前推近了些。 安全屋里没有电,旭枫和祁月在储物的地窖里找到了一把蜡烛。蜡烛分摊到各队友手中,一行人分工合作,以最快的速度在所有的屋子里都点上了三五根蜡烛。 烛火之光微弱,勉强能照亮屋子。 前半夜一直静悄悄的。院中的男人们在轮岗巡逻,屋里的女人们也是各忙各的。 伊桃和祁月并肩坐在楼梯口,给小巴丢了个不知打哪儿找来的毛线球。两人姿势同步地看了数小时的动物表演,仍是意犹未尽的模样。 骆雪就坐在距离她们不远的小桌边,借着烛火看手札。 看了约五分之一的手札,骆雪早已哈欠连连。瞥见岑寂从院里进来了,她啪嗒一下合上手札,给他递了过去:「要不还是你看吧,我看的眼睛花。」 岑寂把手扎给她推了回去:「我看过了。」 「看过了?这么厚呢。」骆雪记起他确实是有过目不忘的本事,顿时有些不服气:「你看仔细了吗?」 岑寂微微一笑:「你说呢?」 「……」臭屁。 屋外忽起的大风吹开了窗,吹熄了靠窗的蜡烛。 「叶泊!」伊桃急忙喊了一声,跑去关窗:「屋里的蜡烛熄了,你快拿打火机再给点上。」 「欸,来了!」叶泊抓着打火机匆忙奔进门,与拿着手札去院中的骆雪恰巧擦肩而过。 险些撞上,叶泊一愣,回头看她。 岑寂的目光落在了叶泊身上,问推开屋门径直往外走的骆雪:「干嘛去?」 「去外头吹会儿风,醒醒脑子。」骆雪目不斜视道,「再看下去我感觉我离瞎不远了。」 伊桃提醒着咳了一声。叶泊回神,迅速行至熄了火光的蜡烛边,将烛火重现点亮。 岑寂反手敲了敲后腰,落在叶泊身上的目光移开了。 见小巴追了出去,他懒洋洋站起身,跟行至院中。 院门上高高挂着的红灯笼被风吹得吱嘎作响。骆雪正站在院中树下,抻开四肢活动着筋骨。 岑寂走去她身边,斜斜倚在树下,看着她:「其实你也不用看得这么仔细,有什么问题问我就行了。」 「那不行,还是自己看仔细了比较稳妥。」骆雪道。 「咱俩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吧。不信任我?」岑寂听出了话外音。 「过命的交情是没错,可你自己不都说了嘛,你那是被鬼迷了心窍。万一哪天你不被鬼迷了,那我不是惨了?」骆雪玩笑着故意逗他。 岑寂说不过她,无奈嘆了口气:「歪理还属你最会说。」 「我这不是歪理,是理性。」骆雪纠正了他这说法,反问他:「那你能做到绝对信任我吗?」 岑寂清了清嗓子,不接她这茬。在她无声的注目礼下,他随意往上指了指:「今天月亮挺亮啊。」 「哪有什么月亮?」骆雪抬头看黑漆漆的夜空,噗呲笑了一声:「可真能扯。」 「咔哒——」院子外有树枝踩碎断裂的动静。 骆雪很警觉地避进树下的阴影中,鼻翼翕动,嗅到了一股渐近的熟悉气息。是季风?夜已经这么深了,他怎么还在外头游荡? 除了人的气味,她还清晰嗅到了一股极浓重的老鼠味。怎么会有这么浓烈的老鼠味?是鼠群? 骆雪讶异看向一旁的岑寂,注意到他正全神贯注地望着暗黑林子的某一处。 「是季风?」她低着声问。 岑寂点点头:「嗯。」 「他这么晚了,在外头干什么?」她忍不住又问。 「老鼠嫁女。」岑寂望着那个方向道。 「什么?」骆雪没听明白。 「一个民间传说。」岑寂一语带过了这个问题,收回目光,摁住她的肩把她往回推:「外头不太平,快回屋吧。」 「啊——」林深处有惨叫声,血腥气愈重。 太黑了,看不清那个方向具体发生了什么。骆雪没敢耽搁,比起好奇心,还是小命更重要。她跑得飞快,往回熘时不忘抓起小巴,拉上岑寂一起。 「叶泊,把外头的人都叫进来,」岑寂一进屋便低着声吩咐道,「关门关窗,都不要出声。」 院中巡逻的人收到消息,以最快的速度藏进了屋里。门窗紧闭,众人趴在窗口,屏息凝神,观察屋外的动向。
第210页 风停了,院门上高高挂着的灯笼停止了摇晃。 万籁俱寂。不消多时,一只巨大的老鼠剪影落在了窗户上。 那老鼠足有三层楼高,尖牙利爪,眼珠血红。口中衔着血肉模煳的一具尸体。长尾一甩,石碎墙裂。 「咚咚咚——」 那只巨形的老鼠从院门前路过,每踏一步,地都在震动。 潜藏在安全屋的众人皆大气都不敢出,目视着那只大老鼠在距离院门外不远的地方将口中的尸体嚼碎,吞吃入腹。 场面过于血腥。有人不忍细看,偏头躲开了。 待那只大老鼠走远消失了,骆雪才记起要问:「你刚刚说,老鼠嫁女?是什么意思?」 「老鼠嫁女,新郎是猫。猫吃老鼠,天经地义。」岑寂道。 「是祭鼠游戏。」伊桃补充了句。 「用什么祭鼠?」 「活人。」 第114章 丧葬宴11 前一夜躲在安全屋中看到的诡谲一幕让众人心惊。 骆雪没有跟往常一样回房睡,她跟队友们聚在了楼下,就着烛火看手札。困了便小憩片刻。稍有响动她立马往窗外看。 岑寂说是一个人睡不着,回房后没一会儿又下了楼。 在她身边用两张长凳拼了个简易的床,往上一躺。脸上盖了块帕子,睡得像是死过去了一样。 骆雪看手札看乏了,抓着小巴的尾巴往他盖脸的帕子上挠。看他被挠痒了打了个喷嚏,她迅速直起身,装模作样地继续看手札。 片刻后,她略偏过头,眼角余光往捉住小巴抱着继续睡的岑寂那侧扫了扫,捂嘴偷乐。 一整个晚上断断续续看完一半的手札,其中的内容骆雪其实也并不都能完全记住。只是她仍坚持自己亲眼看过才最踏实。 岑寂不知打哪儿弄来了咖啡豆,看她哈欠连天的,给她沖了杯手磨咖啡。 这东西在这地界是个稀罕物。许久没尝过咖啡味了,骆雪喝得极仔细。 伊桃嘴馋,看她喝咖啡,忍不住凑过去讨了两口。骆雪很大方地又拿来两个杯子,均分成三杯,一杯给了伊桃。 岑寂刚要伸手拿另一杯,就见她不疾不徐地把那杯咖啡递给了路过的祁月。 祁月很自然地拿走了她递去的咖啡,无视了岑寂悬在半空的手。 「噗。」伊桃没忍住,笑出声。与岑寂看来的目光撞上,她迅速撇过脸,躲到了于逸身后。 「呵,」岑寂曲指弹了一下骆雪的脑门,「你对别人倒是大方。」 「呲,疼!」骆雪打他的手。 岑寂缩手躲开了,不爽道:「不疼我弹你干嘛?」 骆雪揉着脑门撇撇嘴,故意动作大开大合地端起咖啡凑到他面前喝了一口。 「干嘛凑那么近?」岑寂竖起一根手指抵着她额头将她推远了些,「气我呢?」 「七爷果然是很小气呢。」骆雪逗他。见他别别扭扭地把脸转向了别处,她粲然一笑。捧住手中的杯子伸到他面前,调转了个方向,将自己喝过咖啡的杯口对准了他:「喝吗?」 「……」花样可真多。岑寂往回瞄了一眼,抿唇藏笑,拿走了她手中的咖啡杯:「喝。」 伊桃朝回头看她的骆雪暗竖了竖大拇指,满脸写着骄傲。 心说她这个师傅教得可真好,就连堂堂七爷都吃这套。 吃个早餐的间隙,一行人简短互换了一下这几日所得的线索。 岑寂招手叫来了叶泊。 叶泊附耳听吩咐,没一会儿便出去了。 约莫数十分钟后他又折了回来,跟岑寂简短汇报了声:「话我已经带到了,人应该很快就会出门。」 「嗯。」岑寂丢了颗薄荷糖在嘴里,看着埋头吃面的旭枫,道:「你们一队一会儿跟我走。」 在村道上往前走了一阵,旭枫接过岑寂给他递去的望远镜,恍然看明白了给他派的任务:「是让我去偷听?」 「看。」祁月纠正他。 是让他在王海阔和王海玄商议事情时潜进院,保持一个不会被发现的距离,找机会读他们的唇语。 「行!」旭枫满口应下,「祁月既然都发话了,我火里火里来,水里水里去,一定不负各位众望。」 与他们同路的伊桃一听他这话,乐了,打趣道:「看来在咱旭枫这,我们七爷发话都没祁月的话有用呢。」 旭枫盯着她的嘴看明白了她这话的意思,转头瞧了眼岑寂的脸色。 岑寂一抬眉,给他比划了个竖指拉脖的动作。 他吓到舌头都打卷了:「那、那、那……那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七爷的话肯定是要听的。」 骆雪被他这惊慌失措的模样逗笑,曲肘撞了撞一旁故意吓唬他的岑寂:「你别吓他。」 岑寂看了她一眼,见她发笑,跟着乐了起来。 祁月抱臂低头,走在了后头。 对于旁人的闹笑打趣声她始终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就好像她是与这个世界隔绝开了,完全感知不到周围的欢笑声一般。 发觉气氛挺轻松,旭枫暗松了口气,大着胆子举了举手:「那个,我还有个疑问。到时候进院,有人跟我一起吗?」 「人多目标大。」于逸道。 旭枫盯着他张合的唇看明白了意思,略显失望道:「哦。」 「我跟你一起。」半晌没声的祁月冷不丁插了句嘴。
第211页 旭枫没来得及看她说了什么,见她似有张口的迹象,急忙问:「什么?我没看清。」 「怕你误事,我跟你一起。」祁月道。 在王海阔家附近拐角的村道上一行人陆续停步,岑寂一直望着路的另一面,凝神观察。 片刻后,他朝身后扬了扬手:「人来了,去吧。」 骆雪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半个人影都没见着,只看见一只被拴在田边正吃草的小牛。 旭枫和祁月抄了近道,从田间深一脚浅一脚地潜到了王海阔家的后院。 骆雪目视着他们翻墙入院,稍一转头,瞥见王海玄从路的另一侧走了过来。 王海玄的步子很快,边走边东张西望,很紧张的样子。 他疾步走到了王海阔家的院门前,抬手叩门。 王海阔似早已等在了门后,王海玄才刚一叩门,院子的门就立马开了。门后伸出一只手,把王海玄拉了进去。 临关门前,王海阔探头往外谨慎张望了一圈。 骆雪迅速退行了半步,避在了藏身的大树后头。 在树下等的无聊,骆雪又掏出了手札,抓紧时间找手札里或许会有用的信息。 小巴被路边的狗尾巴草吸引了注意力,在草丛里跳来跳去。 岑寂低头看猫,正打哈欠,旭枫和祁月一前一后回来了。 「七爷。」 「七爷。」 岑寂抬了抬帽檐:「说。」 「那两兄弟刚刚在屋里吵了一架,都在怀疑对方是灭门案的兇手。」旭枫道。 「还有呢?」岑寂问。 「他们对外隐瞒了一件事,」旭枫继续说道,「那家被灭门后,这俩兄弟又回过兇案现场。那户屋门上的锁,就是他们强行破开的。」 「是他们破开的锁?」骆雪与岑寂默契对视了一眼。 「目的?」岑寂又问。 「王海玄的钱包不小心落在了那屋里,他担心事后被人发现说不清,又不敢一个人去,就拉上了王海阔一起去那屋里头找。」旭枫道。 「王海阔怎么会愿意趟这趟浑水跟他一起去?就不怕一起被发现了更说不清吗?」骆雪起疑道。 「王海阔一开始确实是不愿意的,不过王海玄用猪肉注水一事威胁了他。」旭枫道。 「可王海阔手里也抓着王海玄跟那户媳妇通姦的把柄。他会怕这威胁?」骆雪半信半疑地问道。 「王海玄说如果自己因为掉个钱包就受了这冤枉,大不了就鱼死网破。他说就算死也要找个垫背的,要把王海阔也一起拉下水,就说是俩兄弟一起联手杀的人。就因为他狗急跳墙说了这样的疯话,所以王海阔才不得不同意跟他一起潜入隔壁院帮他一起找钱包。」旭枫道。 岑寂默了半晌,听他止了话音,抬眸看他:「还有别的吗?」 「差不多就是这些了。」旭枫道,「除了这些,旁的争吵内容都跟灭门案无关。这俩平日里的小矛盾不少,这会儿全爆发出来了。之后他俩一直在为抢摊位的事争吵,越吵越凶,为个猪肉摊位差点打起来。」 「确实,一开始那俩还是压着声说话,到后来满口脏话的声音就连我都听到了。」祁月补充道。 「这么听着,比起灭门案,他们好像是更关心猪肉摊。」骆雪道。 「欸,对!我也是这感觉。」旭枫点头认同了她这一说法。 骆雪转瞬又想到了个关键问题:「你们离他们谈话的那屋近吗?会不会被发现?」 「不会,这事我有经验。」祁月肯定道。 很久没听到祁月愿意参与讨论了,骆雪颇欣慰地看了她一眼:「那从他们俩的对话中,能分辨出他们事发那晚是真的在一起喝酒吗?」 「叶泊之前听七爷吩咐探过他们的口风,他们一见面就说起这事了。都在怪对方事发那晚喝酒没个节制,不然也不会闯这样的祸。」旭枫分析道,「背着人说的话,应该不至于还要演戏说谎。」 「嗯。」岑寂听得差不多了,朝他们扬了扬手:「行了,忙去吧。」 旭枫犹犹豫豫地看了看一旁的祁月,慢慢往后退步:「好。那七爷,我们就走了啊。」 「对了,叶泊说他那头完事后会在林中猎户的小屋里等你们会和。」岑寂道。 「知道了。」旭枫声音嘹亮地应了一声。 祁月从骆雪身边走了过去,注意到她正看着自己。她步子稍顿,目不斜视地与她道了声:「走了。」 「嗯,」骆雪点点头,「注意安全。」 目视着他们拐出了视野尽头,骆雪收起手札,嘆了口气:「看来,这条线索又断了。」 岑寂闻言看她:「你有什么想法?」 「没想法,就是困。脑子空空的。」骆雪坦言,「你呢?接下来,有方向吗?」 「总觉得不太对劲,好像有哪一个重要部分遗漏了。」岑寂绷着嘴角思考了片刻,移步往路的西边走:「走吧,再去趟义庄看看。」 第115章 丧葬宴12 义庄的门敞着。岑寂曲指叩了叩门,站在门外询问:「有人吗?」 屋里没声,两人探头往空空的屋内看了一圈,确认没人,这才一前一后地迈步进屋。 岑寂一进门就领着骆雪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番开棺仪式。庆幸棺材还没钉上,他取出验尸工具,决定再逐一细验一遍。
第212页 对于验尸,骆雪帮不上什么忙。她抱走了在义庄里满屋跑酷的小巴,抱着猫找了个光线不错的位置,拿出手札,低头翻看。 原本还在上蹿下跳的小巴在骆雪的怀中趴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义庄里静悄悄的,除了岑寂偶尔的走步声和骆雪翻动书页的轻微响声,再没了旁的动静。 摸着小巴睡到翻过来的软乎肚皮,骆雪渐渐觉得有些困了。她揉了揉酸胀到泛泪的眼睛,打了个哈欠。 稍一抬头,瞥见后窗闪过一个黑影。 「谁?」她反应很快地站起身,没顾上管掉到地上的小巴和手札,一个箭步冲出了门。 还在低头验尸的岑寂闻声回头。不过是转个头的间隙,她已经不在之前的座位上了。 骆雪步子飞快地沖向屋后,没看到有人。 以她的速度,正常人不可能快过她。 她心觉有异,谨慎往屋后填满水的大水缸那里慢慢走了过去。 水缸后似乎藏了什么东西。她瞥见布料一角,下意识屏息凝神,手慢慢伸向了腰间的甩棍。 距离大缸仅几步之遥,背后忽地闪出一个人影。 她没有察觉,冷不丁被人从身后推了一下。 踉跄摔扑倒地,骆雪急忙伸手扶住了大缸边缘保持平衡。 身后的人没给她回头的机会,迅速摁住了她的后脑勺,将她摁进了装满水的水缸里。 「咕咚咕咚……」 冰凉的水灌进鼻腔耳道,骆雪被呛住,拼命挣扎。情急下,她摸出了袋中的竹片,锋口处狠狠划向了摁住她的那只手。 身后那人吃痛松开了她,没再把她往水里摁。在她昏头涨脑地从大缸边撤离时,偷袭她的黑影飞快地跑走了。 骆雪被呛得咳个不止,抬脚刚要去追,被姗姗来迟的岑寂拉住了。 「咳咳咳……」骆雪一头一脸的水,还在狼狈咳嗽。 她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很是不快地拍开了他扶肩的手。弯腰撑膝,盯着缸后用衣服裹住的石块,边咳边大喘气。 岑寂的手悬停在她背后,回忆着旁人给队友顺气的样子,动作不怎么自然的不断调整着手掌的姿势打算给她拍个背。可这拍背动作怎么看怎么别扭。 发觉她似有起身的动作,他没再纠结,用力往下一拍。 骆雪好不容才调匀了气息,被他这用力过度的一拍,差点又拍摔进水缸里。 她一把揪住了他的衣摆借力堪堪站稳,挺恼火地曲肘撞开了他:「干什么你?怕我死不透?」 岑寂清了清嗓子缓解尴尬,被她瞪了一眼。他佯装没注意到她在生气,揣兜摸出块干净帕子,给她递了过去:「没事吧?」 骆雪接过帕子,觉得不解气,回击着踹了他一脚:「你来得可真快。」 听出她是在说反话了。岑寂没躲,任由她踹。 他拍了拍裤子上清晰的鞋印,往回看了一眼,没与她解释方才追出门时被另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的人影引去了反方向。只简短告知:「是两个人。」 就算他没有详细说明,骆雪也一下就听明白了。 怪不得方才掏竹片的时候感觉手腕有受外力拉扯,他要再往外跑几步,或许就能直接把她从水缸里拔出来了。 「有看到是谁吗?」岑寂问。 「没。」骆雪没好气道。 岑寂觉得自己的脾气可真是越来越好了,就算她是以这样的语气与自己说话,他都没觉得生气。真像是旭枫说的那样,他被女人拿捏住了? 他不禁陷入沉思,盯着抖开帕子擦脸的骆雪看了会儿,又问:「有嗅到那人身上的气味吗?」 「我又不是鱼,做不到在水下喘气。」骆雪散开湿发,用帕子搓了搓,低下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领口上,那上头蹭到了一点血迹。 她转头看向掉落一旁的竹片,蹲地捡起竹片嗅了嗅,嗅到了血腥味:「对方的手应该是被划破了。」 「手吗?」岑寂若有所思道。 「喵嗷~」小巴从屋里跑了出来,步子很快地跑到骆雪身边,歪着脑袋蹭了蹭。 骆雪伸手摸了一把它毛茸茸的小脑袋,记起个事,倏地起身往回跑:「糟了!」 岑寂警惕观望左右,大步跟了过去。 骆雪沖跑回屋,在她方才坐着的地方细细找了一圈,手札果然不见了。 「在找手札?」岑寂问。 「嗯,」骆雪抬头看他,「是你收起来了吗?」 「没顾上。」岑寂道。 「看来,那两个人引开我们的目的,就是为了手札。」骆雪坐回了凳子上,闷声思考了片刻:「你觉得,袭击我们的会是谁?」 「不好说。」岑寂把验尸工具收拾好,将棺材板推了回去:「可能是村里人,也可能是外乡人。」 「你好像说了句废话,」骆雪嘆了口气,「那你有什么新发现吗?」 「没,跟上次的验尸结果一样。不过……」岑寂欲言又止。 「不过?」骆雪纳闷看他。 「我怀疑,我们从一开始,方向就错了。」岑寂道。 「什么意思?」骆雪没听明白。 岑寂走去一边洗手,斟酌道:「等时机合适了,再跟你说。」 「……」又跟她打哑谜。骆雪抱着胳膊,不怎么高兴地看着他。
第213页 岑寂一回头,撞见她不悦的目光,忍俊不禁:「那就再给你提个醒。」 「什么?」骆雪问。 「变色龙,」他说话间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在什么环境下不容易被发现?」 变色龙?颜色?气味? 如果把气味扩散理解成常规的分子运动,要想不被轻易发现,那一定是特殊气味分子已经跟人的气味相互融合渗透了。气味相近的话,最不容易被她这敏锐的鼻子发现。 骆雪很快反应过来:「你是说……」 「嘘——」岑寂给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拿起收拾好的东西,迈步往外走:「这个地方空气不新鲜,走了。」 抱起小巴从义庄出来,骆雪不时转头往回看一眼。 「别看了,」岑寂在她第七次转头的时候摁住了她的后脑勺,「就算你把眼望穿了,人要是有心想躲,你也是找不到的。」 「就连你都找不到吗?」骆雪问。 「是觉得有蹊跷,但我的眼睛可没什么穿透功能。在别人的地盘,还是得守着点别人的规矩。」岑寂道。 「你看起来可不像是个守规矩的。」骆雪直白道。 岑寂与她对视了一眼,嘴角翘了翘:「那就换个说法。在没确定结果之前,不易打草惊蛇。」 往前行了一段,距离义庄远了。至岔口,骆雪跟着岑寂往右转:「接下来去哪?」 「去外乡人多的地方,」岑寂道,「看看谁的手上有划伤。」 骆雪尾随着岑寂从村头走到村尾,熘熘地转了好大一圈。前一夜没睡好,她困劲上头,一路打了好几个哈欠。 在这地界,受伤是很常见的事,很多外乡人或多或少的手上都挂了点伤。季风团队的丁执强和一新人手上也都有刮伤,看伤口痕迹,也都是新伤。 入夜前,岑寂吩咐叶泊去把队里的人集中过来。队中人纷纷撸起袖子站成一排,把手摊开。 岑寂抱着小巴缓步从那排人面前走了过去,在旭枫面前停了下来。 他低垂着眉眼,盯着旭枫手腕处还没结痂的擦伤:「怎么伤的?」 「上山时被竹枝刮到了。」旭枫道。 「有谁看见了?」岑寂问。 「应该没有。」旭枫被他盯的不自在,侷促道:「我当时是去林子里方便,就我一个人。」 「叶泊,」岑寂问,「有看到他是什么时候伤到手的吗?」 「没注意。」叶泊摇头道。 岑寂转头看向一旁的祁月,祁月也摇了摇头。 仔细排查了一圈,队中只有旭枫和两个队里的老人手上有新的刮伤。 这三人都与同行的队友结伴去过义庄,只是时间上跟他们去义庄的时间并不吻合。 架子上的烤全羊滋滋冒油,叶泊端起装有调味粉的小碟子,在炙烤出香味的羊肉上撒粉。 骆雪很眼馋地看着还没烤熟的羊,见岑寂坐了过来,道:「怎么今天的晚餐这么丰盛。最后一餐?」 岑寂被她这话逗笑:「您这乌鸦嘴可真吉利。」 她嘴角微弯,往边上看了看,压低了声:「折腾了这么久,有头绪吗?」 「还没,人数太多了。」岑寂道。 羊肉炙烤得外焦里嫩,一口咬下去,焦脆的外皮咔嚓作响。一行人吃饱喝足,在天色擦黑前顺利找到了安全屋。 岑寂跟于逸一起配合着点亮了大门上的纸灯笼。 叶泊带着几个队友从黑漆漆的屋里出来,只找到了两根蜡烛。他把其中一根蜡烛给岑寂递了过去,道:「七爷,还是没电。」 「嗯。」岑寂接过蜡烛,转手递给了还在打哈欠的骆雪:「先去睡。今晚或许不太平,别睡太死。」 骆雪努力撑起眼皮,点点头:「我尽量。」 第116章 丧葬宴13 几乎沾枕就睡。正睡得香甜,骆雪迷迷煳煳听到有人在叫她。 「骆雪?骆雪!」 屋里的蜡烛已经熄灭了,黑漆漆的。她睁开眼,看不清周围有什么。 是岑寂的声音,但气息却不是他。 那东西在模仿岑寂! 骆雪辨出了味道,一下清醒过来。虽是清楚坐在她床边的那位肯定不是岑寂,但她也不敢妄动。 她没出声。屏息凝神,等着看那东西接下来想做什么。 「骆雪?骆雪?」那东西又很轻地叫了她几声,确认她没反应,这才从床边站起,慢慢走去了窗边。 窗帘拉开,借着幽幽月光,骆雪看清了那人形的东西身后有一条又细又长的尾巴。这尾巴她有印象,是前一夜潜在安全屋中见过的巨形老鼠的尾巴。 那只人形老鼠推开了窗,暗影下能看到它尖长的嘴巴。它朝着东南方向张开了嘴,口中发出叽叽叽的老鼠叫声。 像是在给某一处传递信号。 骆雪趁机滑下床,一双眼紧盯着那东西的后背,轻手轻脚地往门边走了过去。 手刚搭上门把,走廊外的小巴恰在门板上磨爪,发出了唰唰唰的响声。 窗边的人形老鼠倏地回过头来,满口的尖牙在夜色下泛着森冷的寒光。 骆雪心下一惊,拧开门把一个箭步沖了出去。 守在走廊的小巴在她迈出门时纵身飞扑进屋。骆雪没能抓住它,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嗅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她不敢回头,情急下惊声大喊:「岑寂!」
第214页 岑寂听到动静快步奔上楼,与她撞了个满怀。 他匆忙扶住她的肩:「怎么了?」 叶泊举高了蜡烛追了过来,他身后跟了几个拿着武器的队友。 「房里有东西。小巴,小巴它还在……」骆雪惊慌失措地拉住岑寂的手想折回房间救小巴,才刚一转身,就被滚出房间的一颗人头大小的老鼠脑袋吓没了后半句话。 在一众震惊的目光下,小巴慢慢悠悠地从房里出来。往那颗巨大的老鼠脑袋旁边一坐,舔舔爪子,邀功般沖他们喵了一声。 岑寂看向了那颗老鼠头滚落的方向,朝尾随过来的叶泊抬了抬手:「去看看。」 叶泊点点头,领着身后的人去检查滚落走廊的老鼠脑袋,另吩咐了两个队友去屋中探查情况。 「小巴!」骆雪回神沖向还在悠哉舔爪的小巴,心有余悸地一把将它抱进了怀。 岑寂跟行过去,揉了一把小巴的脑袋,哼笑了声:「这傢伙,跟你还挺像。」 骆雪愣了愣,低头看小巴:「什么意思?骂我丑?」 「你骂小巴丑啊?」岑寂吊儿郎当道。 「……」被这傢伙摆了一道。 「七爷,仔细检查过了。屋里就剩了一滩血。」 「没有别的东西。」 拿着打火机从房间出来的两人道。 叶泊借着烛火在那颗老鼠脑袋上瞧出了些端倪,抽出随身带的匕首,一刀破开了地上的老鼠脑袋。 骨肉撕裂,老鼠脑袋对半噼开,掉出了个盒子。 他急忙捡起那个盒子,接过旁人递来的干净帕子,擦拭干净。旋即捧好擦干净的盒子,给岑寂递了过去:「七爷。」 「嗯。」岑寂垫着帕子拿过盒,打开盒盖,从盒中掏出个捲成轴状的布条。展开布条,对光细看。 骆雪稍一转头,发现地上被噼开的老鼠脑袋不见了,地上只留了一滩血迹。她迟疑片刻,往岑寂身边走近了些,歪过头,看纸条上血写的字迹。 ——「老鼠嫁女」 老鼠嫁女? 没记错的话,前一夜伊桃曾与她解释过,这是夜猎随机模式中的祭鼠游戏。活人祭。 岑寂见她靠近,把手中展开的布条往她那侧偏过去了些。待她看完了布条上的内容,他才将布条收起:「果然,轮到我们了。」 叶泊也看明白了布条上的内容,面色凝重道:「七爷,接下来要怎么……」 他话没说完,被楼下混乱的尖叫声打断。 「啊!老鼠!」 「好多老鼠!」 「啊!!」 …… 被骆雪抱在怀中的小巴嗅到了老鼠味,瞬间兴奋起来。扭身一跃,从她怀中挣脱,一熘烟跑下了楼。 「小巴!」骆雪没能叫住它,急急追下楼。 密密麻麻的一群长尾灰鼠涌进屋,占据了屋子的每一个角落。墙上、桌上、窗沿上,全都是老鼠。 黑漆漆的楼下人头攒动,满屋人因突然闯入的老鼠都慌了手脚。 不少人被老鼠啃伤了皮肉,血腥味很重。有人摔倒,有人尖叫,有人站在高处拼命踢踹爬上桌的鼠群,彻底乱了套。 小巴很勇敢地冲进鼠群里,一口一个,一连咬死了好几只硕大的灰老鼠。 「喵呜——」它发出捕猎时特有的低吼声,一双眼在黑暗中发出了绿莹莹的凶光。 群聚在小巴周围的老鼠惊慌四散,小巴左扑右咬乘胜追击,没一会儿就把满屋的老鼠都赶出了门。 岑寂站在楼梯台阶上,安静看着楼下的老鼠被小巴驱逐干净了,这才不疾不徐地吩咐道:「把门窗都关上。」 骆雪快行了几步,追至门口。眼疾手快,一把捏住小巴的后颈,防止它追出门。 门窗关严,叶泊把手中的蜡烛放回了屋子中间的桌子上。 有不少队友被老鼠啃伤了,伊桃拿来药箱,给受伤的队友逐一上药包扎。祁月和旭枫紧随其后,给她打下手。 骆雪看了看散落在地上的几只死老鼠,又看了看怀中在舔爪的小巴,犯了嘀咕:「奇怪。怎么……」 岑寂看出了她的疑惑,踢掉椅子上的一只死老鼠,大喇喇坐下了:「邪物怕猫。更何况,这些东西的原型是老鼠。」 祁月途经骆雪身侧,闻言步子一顿,摸了摸她怀中的小巴,夸了句:「小功臣。」 小巴似听懂了她的话,高高抬起脑袋,在她伸来的掌心里回应着蹭了蹭。 「祁月好像很喜欢猫。」旭枫看着亲昵互动的一人一猫,忍不住笑,畅想道:「等我们回到现实世界,我也养只猫。啊,不,我要养一屋的猫。」 祁月抽回手,冷淡看了他一眼:「不喜欢。」 「可我看你明明就很喜欢猫啊,就是嘴硬。」旭枫笑道。 「我说,我不喜欢。」祁月往他面前走近了些,语气冷硬地强调道:「我说过,你只是长得像他。别太自以为是。」 「祁月!」伊桃一看气氛不对,急忙偷偷拽了一下她的衣角,隔挡在祁月面前,沖旭枫摆了摆手,说和道:「祁月她不是那个意思。她就这脾气,你别误会。」 祁月拉开了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嘴角笑意早已僵化的旭枫:「我就是这个意思。」 「没、没关系啦,我知道。」旭枫勉强扬起嘴角,尴尬解释道:「我刚刚就是开个玩笑。对,就、就是开玩笑而已,你也别当真。」
第215页 屋里一下没了声,一双双眼睛全集中在了面对面站着的祁月和旭枫身上。 气氛降至冰点。 伊桃悄声退行了几步,挨到骆雪身边,比着口型向她求救:「骆雪,怎么办啊?」 骆雪给她比划了个放宽心的手势。她的目光转向托腮看戏的岑寂,轻手轻脚地走去他身后,弯腰低头,在他耳边用力咳了一声。 岑寂一早就瞥见了地上她鬼祟靠近的影子。在她凑到他耳边咳嗽时,他迅速回手一抓,捏住了她的脸。 骆雪的嘴被捏到撅起,她惊讶眨了眨眼,看着他帽檐下抬起的一双眼睛。 暧昧光影下四目相交,岑寂凑过去在她撅起的唇上亲了亲。见她没了反应,他终是没忍住,被她这滑稽模样逗笑。 「哈哈哈哈……」 他一笑,陆陆续续有人跟着笑了起来。屋中凝住的气氛瞬间缓和了不少。 伊桃暗松了口气,她安抚着轻拍了拍祁月的肩,越过她叫走了一旁还在发愣的旭枫,让他帮忙整理一下药箱里的纱布。 于逸对伊桃这爱管闲事的毛病只有无奈,张嘴刚要训斥她入夜不能那么没戒心,被她快一步打断了话音。 他轻嘆了口气,乖乖接过伊桃递来药罐,给她拧盖子。 骆雪在闹笑声里慢半拍发现自己被捉弄了,不怎么高兴地拍开了岑寂捏住她脸的那只手:「心态可真好啊,七爷。」 岑寂懒洋洋往后一倒,笑看着她:「那不然呢?」 「老鼠嫁女,」骆雪揉着脸从他身边退开了些,「不科普一下游戏规则吗?」 「啊,对。老鼠嫁女。」岑寂像是才想起还有这事,恍然点头:「『老鼠嫁女,新郎是猫。猫吃老鼠,天经地义。』这其实是一个民间传说,说的是新娘鼠在新婚当天惨死作为新郎的猫口。」 「新娘鼠死后心有不甘,却因猫吃鼠是天性使然,无地伸冤。也因此,新娘鼠怎么都不愿入轮迴,阴魂久久不散。时日一长,新娘鼠的执念凝成了邪物,会在夜间掳走所有目标异性。拆吃入腹,才能短暂平息新娘鼠的怨恨。」 岑寂敛了嬉笑的神色,话锋一转,道:「当然,除了强行掳走,还可用献祭的方式。只要给新娘鼠献祭上一名新郎,就可有效避免屠戮性死伤。」 第117章 丧葬宴14 「新娘鼠的仇人,难道不是那只新郎猫吗?为什么要用人来祭鼠?」队中有人颇为不解。 「还是那句话,老鼠怕猫。」岑寂道。 老鼠怕猫,也是天性。天性游离在道德和规则之外。 骆雪蹙眉低头,揉了揉怀中因老鼠气息不怎么安分的小巴。 「怕猫还嫁?真是个矛盾的民间传说。」伊桃将队友的伤口处理好,招手示意排队等着的下一个伤者过来包扎,若有所思道:「新娘鼠要找替罪的新郎。也就是说,这场游戏的参与者,只能是……」 听她欲言又止好似不太确定,骆雪看了她一眼,续上了她没说完的话:「男人。」 「对,这次祭祀的活人,必须是男人。」岑寂招手叫来了叶泊,「把队里的男人都召集过来,清点一下人数。」 「好的,七爷。」叶泊得了话立马把满屋的男人集合过来,整齐排成两列,清点仔细后,附到岑寂耳边报了个数。 岑寂点点头,视线在那群男人之间来回游移了一圈,指名道:「于逸,旭枫,还有……我。」 他话音稍顿,颇意味深长地看向立于一侧的叶泊:「除了我们三个不参加这次抽选,其余的人,各听天命。」 叶泊低眉垂首,对他这话并无异议,态度依旧恭敬。 岑寂微微眯了一下眼,没在他脸上瞧出任何的不满,顿时有些扫兴。 有人窃窃私语,在担心接下来的游戏流程。 「安静。」叶泊喝令道,旋即略弯下腰,声低了几分:「七爷,那接下来要怎么选?」 岑寂落在他身上的视线移开了,随手拿起遗落桌上的一根筷子,在指间转了个圈:「老规矩,抽籤。」 「老朱,去厨房数十三根筷子来。」叶泊吩咐道。 被点了名的老朱应了声「好」,忙不迭往厨房方向跑。黑漆漆的环境下他没敢在厨房久留,不一会儿就折了回来。把手中的一把筷子交给了叶泊:「泊哥,十三根筷子应该没错,您再点点。」 叶泊接过筷子又点了一下数,确认没错,这才随机抽取了一根,拿出匕首,将手中那根被抽出的筷子切断了尾部的一小截。 他把断了一小截的筷子又放回了那把筷子里,胡乱抓了几下,打乱顺序。 「抽到短签的就是祭品,」叶泊把筷子往前推了推,「这样,免得让人怀疑我做了手脚。老朱,你拿着这把筷子去让兄弟们抽籤。我最后一个抽,这过程中你可以随便打乱顺序,我绝不沾手。」 「我吗?」老朱挺惊讶地指了指自己。 叶泊没有擅自做主,询问岑寂的意见:「七爷,您看这样安排可以吗?」 「嗯,」岑寂点点头,「倒是公正。」 老朱临危受命,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把能轻易决定生死的筷子,背过身,把筷子顺序再次打乱。而后他将筷子一端在窗台上磕了一下,反向抓握住筷子的另一端,以手作掩,将有切痕的筷子藏在了掌心里。
第216页 整理的差不多了,他这才走去了排成两列的队伍前。从左至右,让队友逐一抽取筷子。 屋子里静悄悄的,每双眼睛都盯在了他手中的那把筷子上。 抽到长筷的人暗松了口气,还没抽籤的紧张到就连唿吸都快忘了要续上了。 长签! 还是长签! 越往后,中短签的机率越高。 等待的过程最难熬,还在屏息等抽籤的人止不住哆嗦,队伍中有几个已经把希望寄托在不知有没有用的祈祷上了。 站在队尾的叶泊交握着手,没有颤抖,更没有祈祷。始终冷静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好似他是局外人一般。 骆雪悄声盯着他看了会儿,感慨他与初到此地时相较已判若两人。 许是她打量的目光太强烈了。他似有所觉,望向左边的视线转了过来,看向了她。 骆雪并没有躲避他的目光,唇齿张合,比着口型道:「祝你好运。」 只点了一小截蜡烛的屋子里光线很暗,也不知他能不能瞧清她的口型。不过她也不在乎他是否能看清。 两人视线短暂相交,在老朱拿着最后两根筷子走到叶泊面前时,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老朱手里最后的两根筷子上。 「最后两根了,泊哥。」老朱把最后的两根筷子举到他面前,语气沉重道:「看来,你跟我之间,今晚註定有一个会成为祭品。」 「嗯。」叶泊简短应了一声。他朝最后两根筷子伸去手,指尖触上其中一根,视线不自抑地往骆雪站着的方位斜了一下。听到岑寂的一声轻咳,他没敢耽搁,抓住了那根筷子,抽了出来。 「是短签!」有人倒抽了口气,惊唿出声。 老朱摊手亮出最后一根长筷,抱歉道:「对不起了泊哥,是你运气不好。」 叶泊盯着手中被切断一小截的筷子明显怔了一下。 须臾,他认命般蜷指抓好了那根筷子,在一众或担忧或庆幸的目光下,缓步走去岑寂身边,把短筷给他递了过去:「七爷,是我。」 岑寂曲指叩桌,若有所思地垂眸看他手中的筷子。略沉吟,点头道:「既然都已经出结果了,那就……」 「等等!」骆雪打断了他的话音。 周遭的目光一霎全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岑寂叩桌的动作一顿,掀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么?是要为他求情?」 「七爷别误会,雪姐不是这个意思。」叶泊急忙解释。 岑寂嘴角的笑意瞬间淡去,出口的话又冷又硬:「问你话了吗?」 叶泊意识到时自己的话说的急了,躬身道:「对不起,七爷。」 「我不是要替谁求情,」骆雪颇意味深长地往老朱站着的方位扫了一眼,「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想着,或许你会感兴趣。」 老朱与她看来的目光撞上,立马低下头躲开了她的视线。 岑寂落在叶泊身上的视线移开了,揣兜掏出颗薄荷糖,窸窸窣窣剥着糖纸:「说说看。」 「白日里,我听队里有人提起过。老朱,之前是在赌场做老千的。据说,是以手快出名。」骆雪话外有话道。 岑寂自是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不疾不徐地把剥开的糖塞进了口中,抬眸盯住了几步外因心虚在悄声往墙边撤的老朱。 「搜。」 老朱一听这话顿时大惊失色,转身要跑,被抱臂守在门边的祁月一脚踹了回去。 旭枫顺势一扑,将他死死摁在了地上。 一群人蜂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对动弹不得的老朱搜身。 很快,有人在他的内侧口袋里找到了另一根被他藏起的断筷。举高了手中的筷子,疾步往岑寂跟前跑:「七爷,找到了!」 那根同被切断一小截的筷子放到了岑寂面前。 岑寂勾勾手,示意叶泊把他手中的那根筷子也拿过来。两个筷子放在一起,对比了一下。尾部都有刀切的痕迹,但是长短略有不同。 很明显,其中一根是老朱在背对着众人打乱顺序时特意准备的。取筷的时候,他也定是留了一手偷偷多取了一根。 两根断筷。如果中途有人抽到原本就藏在筷子中间的那根断筷,那他就不必把备着的那根拿出来了。但如果中途是他抽到了断筷,以他惯用的老千手段,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用自己砍断的筷子换走一根正常长度的筷子。只要筷子数目不变,自然也不会有人对他心存怀疑。 叶泊让他派发籤子,这无异于给了他更好的机会。如果断筷留在了最后,他只需把最后一根长度正常的筷子换走。叶泊无论怎么抽,都是断筷。 「胆子很大啊老朱,敢在七爷的眼皮子底下耍小聪明。」骆雪火上浇油,阴阳怪气道:「你是把我们七爷当傻子吗?」 「……」骂谁傻子呢?岑寂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骆雪装看不明白他在不高兴,弯腰贴耳,一手拢在嘴边,与他小声耳语:「他把你当傻子呢。要我替你骂他吗?」 「你故意的吧?」岑寂道。 骆雪故作惊讶地捂了一下嘴:「看出来了?」 岑寂与她无声对视了数秒,一时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笑。 骆雪沖他笑了一下。他扯了扯嘴角,撇开视线不理她。伸出一根手指抵住她的额头,将她凑近的脸推开。
第217页 「绑了吧。」 「绑?」 「是要绑谁?」 底下人没听明白,是要绑了抽到祭品签的叶泊,还是要绑了在七爷面前耍小聪明的老朱。 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迷茫。 「都愣着做什么?」骆雪提醒道,「没听到七爷说的吗?把那自作聪明的老朱给绑了。」 有了她这话,一行人才敢有所动作。拿了提前备好的粗绳来,将老朱五花大绑,丢到了地上。 「七爷。七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七爷!求七爷饶命,饶我这一次,我真的再也不敢了,七爷……」老朱吓得浑身哆嗦,跪地讨饶。 岑寂挺不耐烦地搅了搅耳朵:「吵死了。」 旭枫接过伊桃递来的一团绷带,卷了卷,捏住老朱的嘴,将他的嘴堵住。 「七爷,既然这轮抽籤有人作弊,那祭品……」旭枫多了个嘴。 话没说完,被身后的祁月拉住了。 岑寂往旭枫的方向淡扫了一眼,抓起桌上的一根筷子,漫不经心地捏在掌心把玩。 片刻后,他转头看向了恭敬站在一侧的叶泊。甩腕一抛,将筷子丢到了被绑成粽子模样的老朱面前:「今晚的祭品,就他了。」 老朱当即裤.裆一热,吓尿了。 捡回条命的叶泊长舒了口气。 弯腰低头,朝岑寂深鞠了一躬,感激道:「多谢七爷。」 第118章 丧葬宴15 「别误会,我这可不是在帮你。」岑寂拿起了桌上的另一根筷子,曲指一扣,单手将筷子轻松掰折成两半。 他把断成两截的筷子拍到了叶泊面前,冷声道:「我只是讨厌被欺骗。」 看出他这是在杀鸡儆猴了。 骆雪猜,这被警告的猴之中,其中有一只大概率就是她。遂很有眼力地接上了话:「我这也不是在帮他,我只是讨厌别人在堂堂七爷面前耍滑头。」 「是吗?」岑寂偏头看她,从鼻腔里哼出声笑:「我看你就挺会耍滑头。」 骆雪闻言看他。虽是从他眼中明显窥出了杀气,但她并不似旁人那般怕他。倾身扬唇,与他低声耳语:「七爷的眼睛又怎么会看不出猫腻呢?论耍滑头,我在七爷面前可是要甘拜下风的。」 岑寂敛睫,目光落在了她张合的唇瓣上,跟着压低了声:「那你觉得,老朱是赌场老千这事,是只有你知道吗?」 骆雪一愣,一下便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叶泊定是一早就知道老朱是赌场出来的,所以才安排他拿筷发籤。而他刻意站在最后一个的目的,显然也是早就料到老朱会在不得已的时候在签子上动手脚。 但叶泊一直没吭声解释,似在等待契机。换句话说,她这是被人当枪使了? 岑寂一看她这怔住的表情就猜到她是想明白了,心情舒畅了不少,起身拍了拍叶泊的肩:「运气不错。」 「托七爷的福。」叶泊恭敬道。 岑寂慢慢悠悠往前迈了一步,故意气骆雪,回头提醒叶泊:「不打算谢一下替你说话的雪姐吗?」 「多谢雪姐。」叶泊急忙顺话道。 骆雪果然被气到了,冷冰冰沖叶泊「呵」了一声,很不爽地把脸扭向了一边。 看她不高兴,岑寂心情倒是一下好了起来。在一众莫名其妙的目光里,他很愉快地笑了起来。 对于他这神经兮兮的笑声,骆雪早就习惯了。 没深究他是因什么在发笑,气唿唿踢了一脚他方才坐着的椅子。瞥见叶泊在悄声看她,她很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 夜深了,楼道里的座钟敲响。 「铛铛铛——」 沉重的钟声在午夜听着格外惊心。 「是时候了。」岑寂道。 他指名带了几个人,命其余人留守在安全屋内。 老朱被强行塞进了一个巨大的箩筐里,盖上盖,用粗绳固定住。箩筐架在了一根粗长的竹子上,长竹两端分别有两个粗壮的男人用肩挑着。 一路颠簸着出了院门,往林深处走。 骆雪与岑寂并肩走在了队伍的前头。疾步前行,谨慎观望左右。 她不时回眸看一眼在剧烈摇晃的箩筐。箩筐里的老朱此刻像只待宰的羔羊,即将被送入鼠口,且毫无还手之力。 讽刺的是,抬着那只「羔羊」的,不是更强大的物种,而是他的同类。 这样的祭鼠方式,让骆雪的心情多少有些复杂。 但转念又一想,用一条人命换一队人的命,这笔买卖还是值的。 她如此说服了自己,逼迫自己往前看,不要回头。 这个世界的操纵者,窥尽了人性的私慾面,很擅长玩弄人心。 她一路胡思乱想着,近树林前,她步子稍顿,抬眸往黑漆漆的天空看。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感觉那片浓重的黑色后面藏着一双眼睛,一直在看着他们。 这种感觉很不好,头皮发麻。 她抱紧小巴匆匆收回了视线,快行了几步跟上岑寂的步伐,没敢再往上看。 入夜的林子跟白日里所见很不一样。 原本繁茂的树叶全掉光了,光秃秃的枝杈在暗夜下摇来晃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细听很像是啃骨时的咀嚼声。 路径也不同,越往里走,树与树之间的间距越密。 这般诡异的气氛下,脚下坑洼难行的路变得格外漫长。
第218页 也不知走了多久,狭窄崎岖的路面渐渐变得平坦开阔起来。又往前行了一阵,眼前陡然出现了一块空旷的土地。 那块占地面积很大的空地上搭建了个石砌的祭坛,高高的台阶两侧是精雕的玉质栏杆,台阶上铺有厚重的红毯。 祭坛的正中央端正摆放了一个长桌,长桌上是坠着流苏的红绸桌旗,上头的绣纹是个巨大的「囍」字。桌旗用两支银质的烛台压着,烛台上各插了三根未点的红烛。 满眼喜气的大红色。 看这布置,确实像是在办喜事。 「把祭品放上去。」岑寂低着声吩咐。 还在悄声观察的骆雪迅速收敛了目光,目视着他走到了祭台下方,缓步绕着祭台走了半圈,在西南角的位置掏出了罗盘。 挑着箩筐的两个壮汉步上祭坛的台阶,吭哧吭哧费劲往上爬。 旭枫见他们行步艰难,下意识往他们走远的方向迈了一步,似乎是想帮忙。可他前行的步子还是停下了。 许是想到了那箩筐里装的祭品是活人,他心里的那桿秤在「道德」和「生存」之间来回摇摆,怎么都过不了心里的那道槛。 他挺纠结地盯着晃来晃去的箩筐看了会儿,直至挑着箩筐的两个壮汉走到了铺有红布的长桌前,他才皱眉撇开了视线,不忍再看。 骆雪的目光在旭枫身上短暂停留,很快又看向了拿着罗盘在祭台下呢喃念咒的岑寂。 他一身黑衣,站在阴影中,几乎与夜融为一色。 不消多时,他止了咒声,倏地转过头,望向了斜前方的林深处。 那里一团漆黑,仅凭骆雪的肉眼,什么都看不见。 「来不及了。」岑寂收起罗盘,疾步走回了队伍中,声又低了几分:「一会儿都找地躲藏好。不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好的,七爷。」 「知道了,七爷。」 络绎有人小声应和。 「小巴没问题吧?」岑寂挺不放心地看了眼被骆雪紧抱在怀的猫。 「没问题。」骆雪很配合地捏住了小巴的嘴。小巴确实很乖,眨了眨眼,小爪子搭在了她的手背上。小巴对她很信任,任由她捏嘴,完全不挣扎。 岑寂耳尖一动,又急急催促了声:「躲起来!快!」 他话音刚落,狂风骤起。 这股邪风从西边吹来,刺骨的寒,与风一道卷席而来的,是一股极浓烈的鼠腥味。 来了! 一队人迅速四散开,各自寻了隐蔽的角落,躲藏好。 古怪的锣鼓奏乐声忽起,烛台上的蜡烛自燃亮起了光。 烛火的光照亮了台阶上的红毯,红毯的尽头有一团黑影在渐渐靠近。那团黑影走到了光源下,慢慢显出了实形。 是一支由老鼠组成的送亲队。 簇拥着花轿的老鼠都似一般婴孩大小,走步姿势也是人模人样。都是用两只下肢走路,前肢抓拿着各种乐器,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地上的影子虽酷似人形,但送亲的老鼠们却每只都面目狰狞。眼珠血红,长着可怖的尖牙,密密的尖牙撑开了嘴角,凶相毕露。 花轿停在了台阶下。走在花轿左侧的一只老鼠甩着细长的尾巴,一步三扭地走去了花轿前。 它抬起一只后爪,踢了踢轿门,转瞬接过随行老鼠递来的一根绑了个绣球的竹枝。竹枝一端伸向了轿子,挑开了轿帘。 头上盖了块红盖头的老鼠新娘被扶出了轿子。 一出轿门,新娘鼠就跟只发酵的馒头一般,迅速膨胀变大。没一会儿就化成了前一夜所见的巨鼠模样。 巨鼠甩掉了头上的红盖头,朝着祭台方向狂奔而去。每行一步,大地都在震颤。 躲在暗处的人紧紧攀扶住身边的巨石大树,屏息凝神,半点声都不敢出。 巨鼠走到了箩筐边,围着箩筐来迴转了两圈,边仔细观察,边细细嗅味。 被绑住的老朱隔着箩筐缝隙瞧见了巨鼠血红的眼珠,他吓到几欲晕厥。求生欲迫使他拼命挣扎。 箩筐受力歪斜,倒在了台阶边,咕噜咕噜往下滚。 巨鼠龇牙发出尖锐的嘶嚎声,朝掉下台阶的箩筐飞速扑抓过去。它三两下便隔挡在了箩筐前,亮出了又硬又长如弯刀的爪子,朝滚来的箩筐狠狠一抓,筐子碎裂。 箩筐中的老朱被这一爪子拍的血肉模煳,彻底失去了意识。 巨鼠一爪碾踩住晕过去的老朱,低着头在他身上又嗅了嗅,张开大嘴,一口咬掉了老朱的脑袋。 鲜血四溅。 「叽叽叽叽叽……」送亲的鼠群似在庆功一般,纷纷举高了前爪,围着在啃噬祭品的新娘鼠又跳又叫。 眼前的场面血腥又惊悚。 祁月对这样恐怖的一幕早已麻木了,她蜷的腿麻,稍稍挪移了一下脚。一时大意,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一根细枝。 「咔哒——」一声轻响,树枝断裂。 很轻微的响动,却似摁下了定格键。 鼠群瞬间停止了狂欢,每只怪鼠都同步伸长了脖子,一动不动,竖耳听声。 所有人都因这样的意外把心提到了嗓子眼,捂嘴屏息,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惊动它们。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空气都仿佛凝固住了。 巨鼠有了新动作,它的前肢抬起,成人形站立。
第219页 沾满人血的鼻头翕动,仰天长鸣。 「叽——」 群鸟惊飞,天现异象。 林中的树丛随着这声长鸣在蔌蔌抖动。 「吧嗒——」 「吧嗒——」 …… 光秃秃的树干上,有无数只血红色的眼睛睁开了。那一双双滴血的眼睛泛着森冷的寒光,在暗夜中窥视着林中的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9章 丧葬宴16 不知是谁踩到了树枝,细微的踩折声惊扰了鼠群。巨鼠仰天长鸣,树丛里密密麻麻的血红眼睛在巨鼠的嘶嚎声中吧嗒吧嗒陆续睁开。 那些血红的眼睛静静地凝视着他们。一眼扫去,头皮发麻。 骆雪的身体又往下伏低了些,低头看了看怀中被她紧捂住嘴的小巴。 小巴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一双眼滴熘熘地转来转去,好奇打量在它眼中的巨形鼠堡。 祁月并没有要拖累队友的打算,她的一双眼紧锁在发出信号的巨鼠身上,活动着脚踝,终于把发麻的腿活动开了。 她左右观望了两眼,借着祭台上的烛光大致估测了一下林中能逃遁的地形,旋即捡起一块碎石,朝巨鼠狠狠掷了过去。 石块砸到了巨鼠硬邦邦的脑壳上,发出噗的一声闷响,顷刻碎成粉末。 巨鼠止了叫声,转过头来,一双暴突的血红眼珠对准了祁月躲藏的方向。 祁月攥紧弯刀,从大石后窜了出来。她气势汹汹地朝巨鼠沖了过去,大喝了声:「我引开这些东西,其余人快跑!」 她是想牺牲自己保全队友。可她这一举动无异于以卵击石,巨鼠稍一抬爪,爪子带起的一阵飓风轻而易举就将她掀翻在地。 祁月被震飞了约有三米远,仰摔在地。手肘撞击地面,握在手中的弯刀弹了出去。 她咳出了一口血,顾不上哼一声,迅速往弯刀掉落的地方爬了过去。前伸的手刚抓住刀柄,一道巨大的黑影便笼住了她。 是巨鼠! 对着这样的庞然大物,她毫无惧色,抓好弯刀,一手撑膝,借力勉强站起。 她两手握实了刀柄,把刀锋对准了巨鼠:「来啊!你这个怪物!有种你就来抓我啊!」 怀中的小巴在挣扎。 骆雪没有松劲,心弦紧绷,一双眼紧盯着孤身奋战的祁月。 祁月在沖巨鼠大声叫嚣,恨不得把巨鼠的杀气全集中到自己身上,跟不要命一样。 或许,她早就不想要这命了。骆雪忽然之间有了这般不怎么妙的想法,悬着的一颗心愈沉了几分。 巨鼠的皮肉比想像中的要厚实得多,祁月手中的弯刀朝着巨鼠哐哐砍了下去。可惜分毫没能撼动它,她攻击的那几下仿佛就是在给它挠痒一般。 没人贸然上前,更没有人丢下她逃跑。 潜藏在暗处的队友们都还在谨慎观察。 「叽——」 巨鼠被祁月的几番挑衅激怒,前肢离地,而后用力一扑,扑向了她。 祁月反应很快的就地一滚,躲过了它的扑袭。 她正欲拔腿往路的另一面跑,以便引走鼠群给队友们争取逃命的时间。谁知旭枫突然沖了过来,隔在她跟巨鼠之间。 「滚!滚开!」旭枫挥舞着手中的粗长木棍,大声呵斥面前的巨物。 祁月一愣,遁逃的动作霎时顿住,侧头看他。 他高高举起木棍,而后卯足了劲对着巨鼠垂下的脑袋用力敲了下去。 「咔嚓——」木棍断成两截。 「……」英勇搏斗但似乎脑子不太够用的旭枫尴尬愣了两秒,「哎呀。」 下一秒,他被巨鼠一爪子拍飞了出去。 祁月没能拉住他,瞥见向她扫来的鼠尾,她腾地一跃,极敏捷地躲开了。 横扫而过的鼠尾敲断了旭枫身后的一棵大树,树身吱吱嘎嘎地摇晃,缓缓倒下。 旭枫的耳朵听不见声,没注意到身后的异常。他摔趴在地痛的龇牙咧嘴。 眼看那棵摇晃的大树就要砸到旭枫了。祁月几乎没有思考,勐地沖了过去。 她一把推开了背对着树刚站起身的旭枫,避闪不及,被轰然倒下的大树压到了腿。 粗重的树恰压在了她有旧伤的腿上,枝杈穿透了她的皮肉,鲜血成股地往外涌。她吃痛倒地,疼的额角冷汗直冒。 摔了一嘴泥的旭枫跌跌撞撞地爬回了她身边,抓住她的手,想把她从被压住的树下拉出来。 祁月倔气上头,挺恼火地拍开了他伸来的手:「你跑出来做什么?」 巨大的黑影笼住了他们。 旭枫顾不上解释,拿走了她掉地的弯刀。他背过身去,朝着巨鼠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他的两条腿在打哆嗦。明明怕得要死,硬是挺直了腰板把她护在了身后。 他跟祁阳真的很像。祁月眼底滚烫,撇过脸不再看他,怒吼道:「你赶紧滚啊!别在这给我添乱!」 旭枫并不理会她的驱逐,刀锋对准了调转方向慢慢折回来的巨鼠。咬紧牙关,佯装镇定:「你以为就你会逞英雄吗?」 近了! 更近了! 旭枫拿刀用力砍向了巨鼠的腿,却被反作用力连着击退了好几步。他甩了甩震麻的手,犯了嘀咕:「这傢伙怎么这么硬?石头做的吗?」 巨鼠目露凶光,爪子一勾,轻松挑开了他手中的弯刀。
第220页 它张开了大嘴,腥臭黏稠的口水落在了旭枫的肩上。 低低嘶吼声里,那巨鼠的尖牙贴上了他的脖子,欲将他的脑袋一口吞下。 千钧一髮之际,小巴从阴影处窜了出来。 「喵嗷——」小巴躬身一跃,飞扑过去一口咬住了巨鼠的鼻子,阻了它的攻击动作。 巨鼠血色的眼眸中映出了猫的影子。不知是痛是惧,它惊慌退躲,使劲摇晃着脑袋,试图把死咬住它鼻子的小巴甩掉。 小巴四爪齐上,抱住巨鼠的鼻子坚决不松口。 「好样的小巴!」有队友被小巴这气势鼓舞到了,从暗处跑了出来,驱赶正要攻击祁月和旭枫的鼠群。 陆续有队友跟着跑了出来,协同作战。 骆雪和岑寂仍躲在暗处,默契观察着巨鼠的动向。 小巴愈战愈勇,顺着巨鼠的鼻子在往上爬,它一爪子朝巨鼠的眼珠抠了过去。剎那间,巨鼠惊声撞向大树。 眼见就要被树撞扁了,小巴迅速收爪跳向了树干。 「眼睛!」岑寂大声提醒道,「它的弱点是眼睛!」 在他出声的同时,骆雪举高了袖箭,将发射口对准了巨鼠血红的眼珠。 「咻——」的一声箭鸣,射出的箭直直插入了巨鼠的眼睛里。 巨鼠中箭惊痛,跟只被拔了气囊的气球一般,变得干瘪瘪的,没一会儿就皱缩成了一般老鼠的大小。 「叽叽叽叽叽……」群鼠慌乱逃窜。 小巴跳下树干,一爪子摁住了那只异变的鼠,吞进了口中。 巨鼠一死,异象消失,遍地的鼠群跟着如烟散。 林子恢復了原本模样。 旭枫和同行的队友搬开了压住祁月的那棵大树,他接过队友递去的打火机,借光看祁月腿上的伤。瞧清她见骨的伤口,他不由倒抽了口气。 祁月失血过多,唇色已经泛白了。她虚弱阖眼,倚在了树旁。 骆雪抱着胳膊走了过去,踢了踢旭枫,道:「脱衣服。」 旭枫以为自己看错了唇语,举高了打火机:「啊?」 「脱、衣、服。」骆雪放缓语速,又重复了一遍。 「什、什么?脱衣服?」旭枫很紧张地护住了自己的外衣,磕巴道:「雪、雪姐,这、这……这不太好吧。」 「脱。」骆雪不耐烦道。 现场吃瓜队友集体震惊,偷偷往她身后瞄。心惊胆战地观察岑寂的脸色。 「脱、脱……真要脱吗?」旭枫的视线跟着斜向了她的后方。 岑寂挑起帽檐,缓步走到了旭枫身边。弯腰抓住了他拿着打火机的那只手,手把手将火光慢慢移到了自己唇前,好让他能看清自己的表情:「你敢。」 旭枫立马把头摇成拨浪鼓:「不敢不敢。」 「……」什么敢不敢的?他到底在想什么? 骆雪落在岑寂身上的目光移开了。她猜到他们大抵是误会了什么,清了清嗓子免得自己笑出声。 既然话听不懂,她决定直接动手算了。遂捡起祁月的弯刀,抓着刀柄掂了掂:「既然你不愿意脱,那我就不讲究了。」 「嘶——」刀子切过衣摆,骆雪利落把旭枫的外衣撕成了条状。她把扯开的布条紧紧缠在了祁月腿部的伤口上,束住出血口,绑得仔细。 紧急包扎了一下,她起身拍了拍手,道:「暂时只能这么处理了。得赶紧回去找伊桃医这伤,不然这腿怕是真要废。」 旭枫呆愣愣看着她,身上的外衣已经被她切成丐帮同款了。 没见他有动静,骆雪沖他歪了歪脑袋:「愣着做什么?是要我背吗?」 「噗。」岑寂没憋住,笑出声。 祁月撑扶住一旁的树身,借力从地上站起。 旭枫醒神,急忙走去她身边搀她:「我背你。」 「不用,」祁月甩开了他扶住自己的手,「我可以走。」 旭枫拦住了她的去路,好声好气地在一旁劝:「别犟了,你这样要怎么走?还是我背你吧。」 「我的事,你少管。」祁月冷淡道。 「你可真奇怪,明明是女孩子,成天张牙舞爪兇巴巴的。」旭枫道。 骆雪挺不满的「呲」了一声,拿下巴点了点他:「怎么?你对女孩子有意见?」 「不不不……」旭枫慌忙摆手,「雪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旭枫。」祁月叫了他一声。 「祁月叫你。」骆雪提醒道。 旭枫迅速扭头,看向了祁月。 祁月失血过多,确实是有些站不住了。入夜林中兇险,她不想拖累旁人,没再坚持:「我不会再让任何人因我而死了。所以,以后别逞强。」 「啊。」旭枫慢半拍点点头。 祁月站姿不稳,虚弱道:「晕,背我。」 「背啊,木头。」有队友起闹。 「欸,好!」旭枫担心她再反悔,匆匆背过身,在她面前蹲了下去:「上来吧。慢点,别磕着。」 骆雪把祁月扶到旭枫的背上,转头唤了声:「小巴?」 小巴一跳一跳地从暗处跑了出来。 她刚要伸手将小巴抱起,岑寂快她一步抱走了小巴,大步走在了前头。 「我的猫。」骆雪盯着他的背影嘟囔了一嘴。 岑寂装没听到她说了什么,将小巴举过肩,头都不回道:「走了,回去给小功臣开罐头。」
第221页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0章 丧葬宴17 印象中,从这片林子穿过去,再沿着丛中小径走上一段,拐几个弯就能到义庄了。 只是今日有些奇怪,在林中兜转了好半天,还是没能走出去。 一直在走,就没停过。骆雪渐渐有些乏了,叫住了走在前头越走越快的岑寂,倚在树边用手扇了扇脸:「不是说去义庄吗?怎么走了这么久还没到?」 「第几圈了?」岑寂问。 「什么第……」骆雪听出了话外音,顿时警觉起来:「你什么意思?」 岑寂折了回来,指了指斜前方一棵被雷噼过的树桩:「我们好像,一直在原地打转。」 「我还以为你是刻意在林子里转悠找什么东西呢,就没多嘴问。」骆雪顺着他的指向看去,皱了眉:「所以你的意思是,这林子就连你都走不出去吗?」 「像是鬼打墙。」岑寂环顾四周,若有所思道:「看来是有人不想让我们进义庄,在刻意阻拦。」 「是谁在拦我们?」骆雪问。 岑寂摇了摇头:「目前还不确定。」 骆雪伸腿拦住了去扑蝶的小巴,担心它会走丢,将它从地上抱起。她摸了摸小巴的脑袋,迟疑片刻,问:「那现在要怎么办?是原路折返?还是继续往前走?」 「继续。」岑寂抛了颗薄荷糖在嘴里,咔嚓咔嚓嚼碎了口中的硬糖:「我倒要看看,是谁想拦我们。」 「那你最好是能在天黑前找到出去的办法。别天黑了还困在这里,我俩可真要成点心了。」骆雪提醒道。 「嗯。」岑寂点点头。 两人一猫分食了随身带的干粮,又喝了些水。原地歇了会儿,才继续赶路。 岑寂一直没再吭声,不时抬头望一眼天空,观测太阳的偏移轨迹。他踩着树影往来时的路退了约数百米,驻足片刻,又往东南方行了数米,在一块大石边停了下来。 骆雪抱着小巴一步不落地紧跟着他,见他停步,便也跟着停下了步子。 他仰头看天,神色专注。斑驳的树影在他紧緻的下颌处慢慢游移。须臾,他抬臂吹响了尾指。 骆雪的目光落在了他指间的圈戒上,那戒指泛起了淡蓝色的幽光。不待她细看,那光已黯了下去。 一声哨响,有鸟雀震翅飞来的动静。 骆雪循声抬头,望见了群飞而来的黑鸟。她怔了一瞬,忆起初遇他时也曾见过这一幕。 她的目光低下,重新看向了他指间已恢復如常的戒指,讶异开口:「你这戒指……」 岑寂没听清,转头看她:「什么?」 「你这戒指,也是任务奖励吗?」骆雪看着他的戒指问。 岑寂闻言低头,蹙眉转了转指上的戒指,摇头道:「不太记得了。我跟你说过,我困在这里很久了。久到很多事都已经忘了。」 「唰唰唰——」飞来的黑鸟络绎落在树杈上。小巴瞬间兴奋起来,伸长了脑袋盯着树杈上的黑鸟瞧,眼睛睁得熘圆。 两人的注意力同步转向了落枝的黑鸟。 停在最高处的黑鸟扑腾了几下翅膀,往来时的方向飞了回去。 岑寂看着鸟飞走的方向,急忙迈步:「跟上。」 跟着黑鸟在林中兜兜转转了许久,终于在天色擦黑之前绕出了林子。 骆雪长舒了口气,才刚一脚踏上去往义庄的小径,周围忽起了一阵浓重的雾气。这雾来的古怪,头顶引路的鸟群惊飞四散。 雾气中有一股浓重的焦味。骆雪冷不丁吸了一口,呛咳了。 她匆忙捂住口鼻,埋头在小巴的脑袋上蹭干净咳出的泪水。再抬头,雾气更浓了。 浓重的雾气阻隔了视线,看不清岑寂在什么方位。 这雾中也不知有什么。她硬忍住了咳嗽,警惕观望左右,没敢贸然出声。 看不到人,更看不清路。她不知接下来该往哪里走,只能等在原地静观其变。 静悄悄的,一点声都没有。也不知过了多久,腕部受力,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拉扯她。 她顺着这股力道慢慢地往前迈开了步,一步一挪,走得极小心。 往前行了约三五步,眼前白光一闪。她被这突然的动静吓的一激灵。 雾气中有一长发女人的轮廓若隐若现。 看不太清楚,骆雪揉了揉眼睛。不过是眨个眼的间隙,那似是飘浮在半空中的女人霎时出现在了她面前。 咫尺之距,骆雪终于看清了那女人的样子。 那长发垂地的女人没有脸!更确切些,那女鬼没有五官,怼着她的那张鬼脸只有一块焦厚的皮包裹着。那皮皱皱巴巴,看着像是被火炙烤过一般。 扑面而来的焦臭味道熏的她头晕,骆雪再次被呛咳。 女鬼朝她伸来了手,前伸的两只胳膊很像是从灶膛里刚抽拿出来的火钳子,冒着滚烫的热气,迸起的火星子滋滋啦啦直响。 骆雪的注意力被她那两只焦黑可怕的胳膊吸引了过去,退步想躲,却是一步都迈不开了。 背后好似有双无形的手在推着她只能向前,力道很大,完全不给她往回退的机会。她边咳边扭身挣扎,可女鬼的两只手已经紧紧箍上了她的脖子。 原本被骆雪抱在怀中的小巴在一人一鬼扯打间掉到了地上。它炸毛低吼,龇牙沖女鬼扑了过去。它卯足了劲,飞起沖跃的身体从飘浮的女鬼身体里直直穿了过去。
第222页 物理攻击无效。小巴一个趔趄,脸朝下摔趴在地。 骆雪被女鬼掐紧了脖子。越掐越紧,像是下一秒就要将她的脖子扭断一般。 情急下她抬起臂弯将袖箭对准了女鬼那张可怖的脸,曲指扣动机关。 没有箭射出。 该死的冷却期!她这才想起前一夜猎杀巨鼠时曾用过袖箭,还没过24小时的冷却期,这特殊道具目前还无法使用。 挣脱不开,窒息感愈重。手软脚软,眼前发黑。 完蛋了,这回怕是真要嗝屁了。脑中有画面回放,生死关头,骆雪还在惋惜晨起时没能吃上盘中最后一块梅花糕。 小巴护主心切,再次朝女鬼狠狠扑了过去。 许是岑寂提过的「邪物怕猫」的缘故,这一次它竟是成功咬住了女鬼的手腕。 女鬼受袭,惊声尖啸。霎那间没了踪迹。 随着女鬼遁形,眼前的浓雾跟着消散了。 得救了!大口大口的新鲜空气入肺,骆雪瘫软跌坐在地,边咳边大喘气。 小巴喵喵叫着蹦回她身边,瑟瑟发抖地紧挨着她。 岑寂听到身后的动静,诧异回头,看向了跌坐在地的骆雪。一眼看清了她脖子里落下的掐痕印子。他快步折返回去,蹲地捏抬起她的下巴,蹙眉看她脖上的伤。 大意了,那东西大概率对他们都用了障眼法。 骆雪好不容易才止了咳嗽,偏头避开了他的触碰。托抱起钻到她怀中还在惊恐发抖的小巴,安抚着在它额上亲了亲。 「发生了什么?」岑寂问。 骆雪勉强调匀了气息,从地上撑爬起:「你刚刚什么都没看到吗?」 「没。」岑寂摇了摇头,跟着站了起来,低下的视线仍紧锁在她脖子里青紫的掐痕上:「我刚刚又进入了另一个幻境里。直到听到小巴的叫声,那幻境才消失。」 看他的表情不像是在说谎。骆雪气消了些,拉了拉领口,把还在隐隐作痛的脖子遮住:「刚刚我在的幻境里起雾了,我才走了没几步,就遇到了个无脸女拦路。」 「无脸女?」岑寂抬眸问,「还有呢?有看到别的东西吗?」 「雾太浓了,看不清有别的。」骆雪揉抚着怀中的小巴,仔细回忆道:「不过,那个女鬼的模样看着,像是被烧死的。」 等等!烧死? 她话说到这,勐地记起任务提示上写着的就是「火」。或许,这个被火烧死的女鬼就是关键线索。 那女鬼为什么要千方百计地阻挠他们去义庄? 见她怔住,岑寂伸手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唤她回神:「怎么了?是想到什么了吗?」 「就是突然想起些事,也不是什么特别的。」骆雪没打算细说,一语带过了这个话题,问:「你呢?刚刚在幻境里有看到什么吗?」 「看到了……」岑寂话音稍顿,简短作答:「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骆雪没听明白。 「我大概能猜到那阻你路的女鬼是谁。」岑寂道。 「是谁?」骆雪问。 「目前也不是很肯定,」岑寂仰头看了看光色渐黯的天空,「天快黑了。等明天,在农庄里打听一下应该就能有结果了。」 又在跟她打哑谜。不过骆雪有种预感,他们离真相只一纸之隔了。 她其实也有了新的想法。略沉吟,她没再深问,回头往来时的路看了看:「那还要去义庄吗?」 「不必了。」岑寂扯开了她遮脖的衣领,指腹轻抚过她脖中的掐痕,垂下的目光里蓄藏着极难见的温柔:「再硬闯,我怕你的小命真要搭进去。」 骆雪看着他的眼睛,嘴角不自抑地扬起笑意。 她抓住了他回缩的手,往他身前迈近了一步。鞋尖抵着他的鞋尖,踮脚唇贴,仿着他的语气故意逗他:「怎么?担心我啊?」 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就连唿吸都缠绵在了一起。他低垂的眼睫陡然一颤,偏头躲开了她似在挑逗的目光:「我是担心你拖累我。」 骆雪微微眯眼,唇移至他耳后,刻意拖长了语调:「啊~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啊~」 岑寂被她这吹脖的举动撩得心火滚烫,哈了一声:「胆子可是越来越大了。」他单手一揽,搂住了她的细腰,灼热的目光落在了她诱人的唇瓣上:「确定?要玩火吗?」 「不确定!」骆雪撩完就想跑,被他束在怀,没能跑脱。 岑寂一手覆在了小巴的脑袋上,宽大的掌心稍稍一握,轻松捂住了它的两只耳朵。 接下来的话,显然都是不适合小猫咪听的。 「我倒是觉得,野外是还不错。」他低着话音,语调暧昧。 「冷静!」骆雪讪笑着捂住了他欲亲来的唇,被他啄了口掌心,又匆匆缩回手:「天快黑了。」 他眼中闪烁的兴奋之色更甚:「那不是更刺激吗?」 「……」差点忘了,他本就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 第121章 丧葬宴18 太阳西沉,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林中黑漆漆的,骆雪挺费劲地推开了还欲再乱来的岑寂。一脚抵在他的腰上,警告着指了指他,兇巴巴道:「停!可以了。」 岑寂意犹未尽地抓住了她抵腰的脚踝,被她又利落踹了一脚。 骆雪懒得再搭理这只泰迪岑,抽回被他握在掌心的腿,在手边摸索了一阵,抓住了随身带的包。
第223页 她从包里摸出个打火机,摁燃。借着打火机的光找到了掉进草丛里的另一只袜子,边警惕四望,边加快速度将衣服穿戴整齐。 「都赖你瞎折腾。你看,天都黑了!」一想起他这不分场合的□□,骆雪就觉得恼火。更恼火于自己竟然沉迷美色,陪着他瞎胡闹。 都是美色误人!她气唿唿捶了一下还在看她的岑寂,催了声:「杵这做什么?赶紧穿衣服。」 相较于她的急躁,岑寂要显得悠哉惬意得多,甚至挺享受此刻看她这紧紧张张的模样。 野外,是还挺刺激。 他托腮盯着她凌乱发间插着的几根枯草,心情越发得好。就算是冷不丁被她揍了一下,他还是忍不住想笑。 「哈哈哈哈哈……」 骆雪对他这般疯癫的笑声再熟悉不过,偏头看了他一眼:「还好意思笑?」 「牡丹花下死。」岑寂抛接着她丢来的打火机,坦然道:「做鬼也风流。」 「……」是个风流鬼没错了。 骆雪没接他这茬,转头找寻小巴的踪迹:「小巴?小巴!」 趴在衣堆下等睡着的小巴听到她的唿唤声,打着哈欠从岑寂脱下的卫衣里冒出了头:「喵呜~」 岑寂摁燃打火机,循声往小巴的方向一指:「这呢。」 有光就更明显了。 骆雪的目光在他紧实的腹肌处短暂停留,撇开视线尴尬清了清嗓子。她张开双臂抱起向她跑来的小巴,用手蒙住了它的眼睛,侧了侧身,道:「你,快点。」 半晌没听到身后有动静。骆雪偷偷往回瞄了一眼,见他举高了打火机沖她歪了歪脑袋,一时不知是气还是该笑。 故意的!这傢伙绝对是故意的! 她颇一言难尽地啧了一声,微微眯眼,用下巴点了点他:「我说。要不,劳您先把裤子穿上?」 「哈哈哈哈哈哈……」他又开始笑了。 真是够够的了。 骆雪扭了扭酸痛的腰,背过身,给他留了个冷漠的后脑勺。 他又笑了一阵,终于消停了。窸窸窣窣,他拿起来散落在地的衣裤,逐一穿上。 骆雪竖着耳朵听身后的动静,不时往周围黑黝黝的林中警惕看几眼。 耐着性子又等了会儿,算着时间该是差不多了,她用后脑勺对着他问:「好了吗?」 「嗯。」岑寂将衣服帽子扣上,走去了她身边。他揣兜摸出两颗薄荷糖,匀出一颗给她递了过去。 骆雪拿过了他递来的糖,剥开糖纸刚把糖塞嘴里,就听他不疾不徐地道了声:「事后糖。」 「咳咳咳……」她被呛住,惊讶于他竟能用这么平淡的语气说出这种骚话? 他似是没注意到她错愕的表情,将薄荷糖抛入口中,举着摁燃的打火机大步走在了前头:「走了。」 对!赶路要紧,得在那些脏东西冒头前走出这片林子。 骆雪没再言语,一手抱紧了怀中的小巴,一手抓住了岑寂的衣角。借着打火机的一点光,与他并肩走在林子里。 两人行步速度很快,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响声。 途中万幸没再出现白日里鬼打墙的意外状况。 闷声往前走了好一会儿,眼见就要顺利走出林子了,岑寂似感应到了什么,倏地停步,熄了打火机的光。 骆雪预感有事发生,心下一紧,跟着停了下来。 她的眼睛远没有岑寂的眼睛好使,更何况是在这黑漆漆的坏境下。 没了火光,看不清这附近有什么。虽是好奇他究竟看到了什么,但她更怕轻率出声会惊动到未知的东西。她攥紧了他的衣角,下意识往他身边又挨近了些。 岑寂回手拉住了她紧攥自己衣角的手,扣牢她的手快行了几步,与她一起蹲躲到了一块大石后头。 才刚蹲下,骆雪就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是巨鼠的味道! 怎么…… 她明明记得巨鼠在前一夜已经被他们的团队猎杀了。可这渐近的浓郁味道分明就是巨鼠的气息。 是还有另外一只巨鼠?可,气味怎么会与前两夜所见的那只一模一样呢? 她觉得古怪,从藏身的石头后面小心翼翼地冒出了两个眼睛。 「叽叽叽……」群鼠的叫声近了。她眯起眼,定睛细瞧。在朦胧的月影下看到了巨鼠的轮廓。 脚下的地面在震颤,巨鼠领着鼠群从他们斜前方大摇大摆地穿行而过。 确实是那只巨鼠。骆雪辨清了那鼠的气味,紧紧抓住怀中嗅到鼠味愈发兴奋的小巴,倒抽了口气。 队尾的两只老鼠停了下来,原地碰了碰头似在交换某种信息。片刻后,那两只小老鼠叽叽叫着往他们藏身的大石处跑了过来。 骆雪没给它们靠近的机会,从石后举高了小巴,对着那两只小老鼠跑来的方向晃了晃。 小巴不负所望,亮出了尖爪,朝着那两只小鼠奔来的方向恶狠狠哈了口气。 「喵嗷——」它的嗓子里发出了阵阵欲攻击的低吼声,两只发光的眼睛在夜间如锁魂的探照灯,成功唬住了那两只小老鼠。 小老鼠匆匆剎住了步子,被猫吼声吓得屁滚尿流,追着巨鼠的方向逃走了。 虚惊一场。 待鼠群的气息消失,骆雪长舒了口气。她把小巴抱回怀中揉了揉,低着话音问:「那只新娘鼠,前一夜不是已经被我们杀死了吗?」
第224页 岑寂听出了她的疑惑,道:「那位如果想玩儿,这样的随机游戏就能无限重启。」 那位? 有一阵子没听人提过那位了。骆雪心绪复杂地仰头往上看了看,悬在头顶的只有低垂的树枝。 岑寂摁亮了打火机,举着火走在了前头:「此地不宜久留,快走吧。」 「嗯。」骆雪回神,快行几步跟上他。 有惊无险地跟大部队在指定地点会和,有人问起他们回程的路上是不是遇上了什么要紧事? 这个问题岑寂回答得脸不红心不跳:「嗯,是有要紧事。」 骆雪心虚咳了一声,与他看来的目光撞上,莫名感觉脸颊一阵燥热。 困得眼皮像是被胶水煳过。寻到安全屋,骆雪简单洗漱了一下,几乎沾枕就睡。 后半夜睡得正沉,忽听到外头有人在惊声惨叫。小巴在挠窗,吱吱嘎嘎,尖长的爪子在玻璃窗上刮擦出一连串刺耳的噪声。 巨鼠啃骨声仿若就在耳畔。 她微微皱眉,扯起被子蒙住头,没一会儿又沉沉坠入了梦乡。 一夜安睡到天明,晨时骆雪被小巴挥到脸上的一爪子给拍醒了。 她吃痛睁眼,推开了小巴快蹭到她脸上的屁股,迷迷煳煳地看到谢必安站在了她的床边。他正低垂着头看着她。 谢必安?! 她一下清醒过来。一骨碌从床上坐起,前一夜剧烈运动后的腰疼瞬间让她龇牙咧嘴。 谢必安的视线往她一手撑扶住的腰部扫了扫,话音冷淡:「醒了?」 「啊。」骆雪也不知在心虚什么,迅速低下头,不怎么敢回视他的眼睛。她伸手捉住在床头跑酷的小巴,摁在怀里胡乱揉了揉。 他不说话,只是站在床边神色不明地看着她。 这审视的目光让她越发不自在。感觉很怪,很像是与姦夫鬼混了一宿,早上一睁眼,被原配抓了包。 更怪的是,这「姦夫」和「原配」还是同一个人。 骆雪寻思着是不是该找点话好缓和一下这尴尬的气氛?遂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抬起头,沖他露出个自认为不算勉强的微笑:「早啊。」 他似想到了什么,隔在镜片后的一双眼微微眯起。须臾,他面无表情地移开了眼,一声不吭地开了门出去了。 看他这反应……果然,生气了! 骆雪与他相处不是一两日。他虽喜怒不显于色,但她却很神奇地能分辨出他是生气还是高兴。 是在为昨晚的事生气? 她很快联想到了这一可能性,搓了搓尬笑到僵麻的脸,慢慢吞吞从床上滑了下去。 早餐的气氛格外沉闷。除了碗筷碰撞声,再没了旁的动静。 谢必安没什么胃口,简单喝了半碗豆浆。碗筷一放,走去院里吹吹风,顺便抽根烟。 骆雪一直在偷偷瞄他,发现他自下楼后就没拿正眼看过她。别说正眼了,就连个眼角余光都懒得往她那头扫一下。 这回骆雪更肯定了,他这就是在生气。 要怎么办呢?把他惹毛了,会不会把她的小命给搭进去? 骆雪很慎重地琢磨着。 见他出去了,她这才鬼祟走去了在给同伴分包子的伊桃身边,把伊桃拉去了没人的楼梯角落。 「怎么了?是不是不够吃吗?」伊桃从笼屉里抓出两个白胖胖热乎乎的大包子,给她递了去:「来,再给你俩。」 第122章 丧葬宴19 「不是包子的事。」骆雪嘴上是这么说,但手还是伸向了包子。一手一个包子,边吃边低着声向她讨教:「我是有别的事,想问你。」 伊桃一听这话就明白了:「你这是又把七爷给得罪了?」 「什么叫又?明明是他心眼太小。」骆雪立马表示不服。 伊桃掩唇窃笑,用肩撞了撞她,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怎么感觉像是上了这小白兔的套?骆雪满口把剩下的半个包子全塞进了嘴里,鼓着腮帮子嚼嚼嚼,话音含煳道:「这次情况有点复杂。」 「怎么的呢?」伊桃问。 骆雪纠结了一下这个问题该怎么接,思考了片刻,简洁明了道:「吃醋要怎么哄?」 伊桃眼中闪烁的八卦之光显而易见的灭了下去:「嗐,不就是吃醋嘛,我当多大的事呢。」 「是复杂,是吃自己的醋。」骆雪话音一顿,又开始纠结了:「不对,又好像不是吃自己的醋。是两个人互相吃醋?」 呲,这种情况,到底算不算是两个人呢? 她话说完,又有些迟疑。 「……」伊桃惊到一张嘴都快合不上了,「我是吃到什么不可告人的大瓜了吗?你胆儿大到都开始给七爷戴绿帽了?」 「在想什么呢你?」骆雪教训着给她脑门送了一记爆栗,「要是敢出去乱说给你灭口。」 「女侠饶命,」伊桃缩脖抱头,「在给你解决问题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骆雪问。 「那两个人,你更喜欢哪一个?」伊桃问。 「都喜欢。」骆雪毫不犹豫,坦然作答。 「都……」伊桃眨了眨眼,凑近了看她:「你确定?都喜欢?」 骆雪一点头,竖指推开了她那张近得过分的脸:「嗯,我都喜欢。」 「那要是非得让你做个选择呢?你选哪个?」伊桃不依不饶地问。
第225页 「都是成年人了,为什么非要做选择题?我两个都要。」骆雪道。 「……」伊桃呆滞了两秒,「你可真是个渣女。」 「伊桃。」于逸喊了她一声。 「嗯?来了!」伊桃朝骆雪略一摆手示意自己先去忙,她换了个手拿笼屉,小跑着折回了餐桌边:「怎么了?是不够吃吗?」 「少跟奇怪的人说话,小心学坏。」于逸冷着脸教训她。 「奇……」伊桃慢半拍反应过来,「你都听到了?」 「……」奇怪的人默默把最后一口包子全塞进了嘴里。心说你俩说话还能更大声点吗?给你们送个扩音喇叭要不要? 鑑于伊桃没有过脚踩两条船的经验,骆雪没能从她那里讨来任何实质性的有效建议。 与谢必安一前一后安安静静走在村道上,骆雪盯着他笔挺的后背沉吟良久,还是决定主动上前与他搭个话。 毕竟临出门前伊桃对她的提醒也不是全没道理。 伊桃许是担心她此去小命不保,忧心忡忡地劝她:「从前得罪过七爷的人都已经渣子都不剩了。你还是有点起码的求生欲吧,赶紧把七爷的绿帽给摘了。」 她认同前半段,至于后半段的「绿帽」一说…… 骆雪不禁生疑。伊桃在与她悄声耳语时为什么一直往叶泊那头瞄?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脑子里一团乱絮,见谢必安在路口停步,骆雪恍恍惚惚地跟着停了下来:「那个……」 听她似有话说,谢必安若有所思地转了转指间的圈戒,转眸看向了她。 与他的视线撞上,骆雪佯装镇定道:「你之前说,我们从一开始方向就错了。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谢必安冷淡移开了眼,转身往路的南边走:「那不是我说的。」 是哦,理论上来说那句话确实不是他说的。 等等!她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骆雪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说多错多,早知是这结果,她就不该起这个话头。跟仰头看她的小巴对视了一眼,她抿唇比划了个封口动作。 「没有别的话要说了吗?」走在前头的谢必安突然出声询问。 还在他背后跟小巴鬼祟互动的骆雪立马站直了些,犹豫片刻,她大步走去了他身边,与他并肩往前行。 横竖都要谈及这个话题,这么拐弯抹角属实不是她的风格。与其这么憋着,她还是决定打直球。 「你直说吧,要怎么你才能不气?」 「我看起来在生气?」 就知道他会嘴硬。骆雪侧身看他,沖他歪了歪脑袋:「难道不是吗?」 他脚下步子一顿,隔着镜框抬起眼眸,颇意味深长地盯了她一眼:「呵。」 「好,那我知道了。」骆雪举高双手作投降状,能屈能伸道:「那我跟你道个歉。我错了,还不行吗?」 「还、不、行、吗?」谢必安一字一顿,态度冷硬:「这就是你道歉的态度?」 「……」没完了是吧?骆雪最后的一点耐心被消磨干净了。她一抱胳膊,破罐子破摔道:「你差不多得了,我还没这么费心哄过谁呢。」 「你的意思是,你这已经是在哄我了?」谢必安对她这话显然挺惊讶。 「嗯吶~」骆雪拖腔拖调点点头,「没看出来吗?」 谢必安绷着嘴角与她无声对视了数秒,气笑了。 转眼又步入了林中,周围的环境渐渐熟悉起来。前一夜令人面红耳热的画面频频在脑中闪过。 骆雪晃了晃脑袋,试图驱走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瞥见谢必安正看着她,她心虚咳了一声:「现在是要去义庄吗?」 这话谢必安没答,他的目光转向了她斜后方被雷噼过的树桩。 骆雪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看清了那个眼熟的树桩,纳闷道:「怎么又到这里了?又遇上鬼打墙了?」 这话谢必安没答。他又默不作声地往前走了几步,在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下停了下来。低垂着头,慢慢悠悠绕树转了一圈,似在打量着什么。 那就是前一晚的「作案现场」。 许是做贼心虚,骆雪盯着树下塌陷下去一大块的草丛,竟是有些紧张。 须臾,谢必安慢条斯理地解下了领带,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为什么要解领带?是想趁着四下无人,把她吊死在树下以儆效尤?骆雪盯着他缠上腕的领带,心里犯了嘀咕。 在他无声的注目礼下,骆雪不得不硬着头皮慢慢朝他走了过去。 「是这个地方吧?」谢必安问。 「嗯。」骆雪心不在焉地欲点头,勐地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急忙装傻道:「嗯?什么?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谢必安推了推眼镜,在她距自己几步之遥时抓住了她的手,往回一扯,轻松把她拽到了自己面前。 他低垂着眉眼,将她的两手拢在一起,一掌握住。 骆雪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被束住的双手,总觉得他的举动有点怪,抗拒退躲。 谢必安没给她避逃的机会,动作极快地用领带绑缠住了她的手腕。而后往上一推,她被抵在了树身上。 咫尺之距,能清晰看清他密压眼睫上勾挂的光晕。骆雪顿觉唿吸一滞,一时忘了要挣扎:「你想干什么?」 「不是说要哄我吗?」他掀起眼皮,看着她:「就这。」
第226页 「……」这?!骆雪惊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她的唇瓣上,倾身低头,欲吻她。 他玩儿真的! 骆雪霎时慌了。 做个人啊喂!现在可是白天,万一有人经过这里…… 她的心理素质可远没他那么稳。双手被缚,她没有办法推开他,只能徒劳偏头躲开了他贴近的唇:「现在可是大白天!」 「那不然呢?」他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掰转回来,目光仍落在她的唇瓣间:「你只喜欢刺激,不喜欢这么光明正大?」 「这算哪门子光明……」骆雪的后半截后被他的嘴堵住了,「唔唔唔……」 「喵~」小巴歪着脑袋,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们。 谢必安的目光往边上斜了斜,揣兜取帕,抖开的帕子恰盖在了小巴的脑袋上。 他的体力旺盛到似是没有耗尽的时候,低头亲吻她被折磨到噙泪的眼眸,眼底是难掩的兴奋。 骆雪感觉自己的腰都快断了,暗嘆沉迷美色的昏君应该也是有烦恼的。日日如此,得多费腰啊。 云雨过后,骆雪疲累到就连说话都觉得费劲了。 她扯下了缠在手腕上的领带,往草地上一丢,就地坐下。 头髮全乱了,她把绑发的皮筋箍到了手腕上,纤白的十指穿过乌黑的髮丝,梳理长发。 谢必安斜斜倚在了树边,摁燃了打火机。 「嗒——」打火机发出一声轻响,他隔着跃动的火光看着她,将口中衔着的烟点上。 骆雪被烟味呛到,咳了几声。她皱眉抬头,正想让他走远点抽菸,冷不丁被他捏住了下巴。 他又要干什么?骆雪倏地瞪圆了眼睛。 还未待她有反应,他捏抬起她的下巴,俯身低头。 嘴对嘴,给她渡了口烟。 「事后烟。」 「……」真是够了。 第123章 丧葬宴20 「咳咳咳……」骆雪被入口的烟呛到,咳个不停。 她像只在锅上蒸着的笼屉般,呛到眼眶泛泪,口鼻都在冒烟。 谢必安盯着她默了数秒,被她滑稽的模样逗乐。 在她好不容易止了咳,怒气沖沖转头瞪他之时,他抿唇憋笑,克制着清了清嗓子,把脸撇向了一边。 事后糖? 事后烟? 还挺会玩儿啊! 骆雪这会儿总算是想明白了,原来他憋了这么久,是搁这等着她呢! 叫什么七爷啊?改叫七百个心眼子爷得了! 这两位爷都不是省油的灯,两头都难伺候。 她猜到自己是被整了。小暴脾气说上头就上头,抓起块石头就要朝他砸过去。 忽地窥见他嘴角抿了丝极淡的笑意。她一愣,盯着他含笑的嘴角,有片刻的失神。 笑了?勉强,算是哄好了吧? 虽然这哄人的方式有点怪就是了。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伊桃说得对,真要把这位爷惹急了,她说不定真会死得渣渣都不剩。 忍住!不能冲动! 谢必安转回视线,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举高的那只手,看清了她手中抓握着的那块鸡蛋大小的石头。 他没言语,又抽了口烟。隔在镜片后的一双眼微微眯起。 他这表情,看着有几分危险。 骆雪默默把手伸向脑后,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手一松,掌心里的石头掉回了地上。 「咚——」 「……」 小巴险些被那小石头砸到,灵敏跳躲开。它很快又跳了回来,喵呜呜叫着对着那块小石头挥起了喵喵拳。 两人的视线同步转向了对着小石头重拳出击的猫。 静了片刻,骆雪将散在身后的长髮拢成一束。边扎头髮,边佯装无事道:「现在能谈正事了吗?」 谢必安徐徐吐出口烟:「嗯。」 「接下来,是要去义庄吗?」骆雪问。 「嗯。」他又简短应了声。 「捋一下目前的线索?」骆雪提议。 谢必安的视线转向了她,略一点头:「可以。」 「你之前说……」差点又说茬了话,骆雪咳了一声,及时纠正道:「灭门案的兇手,跟义庄有关系?」 谢必安弹烟的动作一顿:「嗯。」 「之前的守棺人,是不是说了谎?」骆雪又问。 「你也猜到了?」谢必安道。 「也?」骆雪一挑眉,「那是你说?还是我说?」 谢必安挺感兴趣地看着她:「你。」 「行。」骆雪点点头,蜷腿托腮,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绪,才道:「灭门案的源头,没猜错的话,跟巫医,也就是被灭门那户早已亡故就留了个手札的老头,跟他之前经手的一桩旧事有关。」 「嗯,」谢必安垂手捻了烟,「你继续。」 「巫医的手札上,我记得有看到过一段记录。在过去约一二十年前,农庄里曾经歷过一场大旱。除了干旱,还有蝗灾。田地里颗粒无收,几乎到了要易子而食的惨烈程度。」 「那场旱灾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村中人也因此走了大半。当时村中留下的多是老弱病残,就算不死,也都因缺水少食病痛缠身,一直为灾害所扰。」 「当时的村民求路无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神鬼之说上,因而巫医和神婆在当时威望极高。」
第227页 「可就算神婆三天两头地开坛做法,这天灾也一直没能结束。蝗祸更是越来越严重。当时就有了一种说法,说是这场灾难的降临,是为了要惩戒触犯天威的罪人。」 「直到村里有一名王翠兰的女人怀孕,这场灾难才有了转机。」 「王翠兰本是个寡妇,却与人苟合意外怀了孕。她最初并不知晓自己是怀了身孕,只道那阵子体乏时有晕眩感,在家昏倒过几次才不得不找了巫医看诊。」 「巫医一断脉,发现她腹中是双生子,顿时觉得蹊跷。」 「村中本就有『双生不祥』的训诫,他没敢声张,找来神婆一掐算,得知那王翠兰腹中的双生子就是祸端。于是巫医和神婆召来了几个村中比较有地位的长者,合计要择日烧死王翠兰。」 骆雪话说到这,颇惋惜地嘆了口气:「可惜,关于那段旧事的记载我只看了一半,后半段发生了什么我还未及细看,就被义庄外的人引了出去,折回时手札也不见了。」 「神婆算得适合祭天的日子,是在确认王翠兰怀有双生子的五个月之后。」谢必安续上了话,道:「那时王翠兰已经显怀。她并不知晓村中人的打算,因肚子一日更胜一日大,她也料知自己是怀孕了,故而根本不敢出门。也正因此,她与外界彻底断了联繫。被封门钉窗烧死的那晚,王翠兰有早产的迹象。屋子浇上火油的时候,她一直在拍窗求救。据那本手札记载,当时她的惨叫声过于悽厉,把围观的村民都吓跑了。」 骆雪恍然点头:「所以,昨天一直在阻挠我们去义庄的那个无脸女鬼,就是王翠兰?」 「从你昨夜形容的特徵判断,应该就是她。」谢必安道。 「那她闭门不出那么久,食物和水源极端短缺的情况下,她是怎么活下来的?」骆雪很快有了新的疑问。 「关于这个问题,手札里没有相关记载,」谢必安转了转指间的圈戒,「不过,我的猜测是,她的情夫应该有私下接济过她。」 「对哦,王翠兰背后还有个让她意外怀孕的情夫,」骆雪犯了嘀咕,「如果是她的情夫私下有帮助过她。那她的情夫明知村里人要烧死她,为什么不帮助她逃跑?」 「往好听了说,王翠兰既是神婆断出的灾祸源头,那情夫自认为的大义做法,就是舍小情为大家。」谢必安道。 「屁!」骆雪很不客气地点破了那伪君子的动机,「他就是自己想活。我算是想明白了,他之所以会在口粮那么紧缺的环境下偷偷接济必然会被烧死的王翠兰,大概率也是想让自己的良心好过点。不是有那种人嘛,明明是兇手,还会在受害者的坟前哭得比谁都伤心。鳄鱼的眼泪罢了。」 谢必安掏出打火机,又点了根烟:「话都被你说了。」 「那王翠兰之后的结局怎么样?是被活活烧死?还是说,是假死?」骆雪问。 谢必安将打火机揣回兜,竖指夹走了嘴角刚点上的烟:「为什么你觉得王翠兰会是假死?」 「会给王翠兰报仇的,除了那个让她意外怀孕的情夫,就剩她本人和她生下的孩子了。昨天我有跟那无脸女鬼打过照面,从她现在的形态看,肯定是死了。她那么急着阻止我们进入义庄,很可能也是想保护留守在义庄的活人。」 骆雪合理分析道:「既然情夫根本就没起过要救她的心思,那排除她本人和情夫这两条线索,就只可能是王翠兰生的孩子在谋划为她报仇。王翠兰的孩子如果能顺利生下,算着年岁,该是跟守义庄的哑女差不多年纪。」 「报仇?」谢必安徐徐吐出口烟,「所以你觉得,灭门案是仇杀?」 「嗯,我觉得……」骆雪忽地记起这个关键问题就是她此次的任务。遂把手揣进兜,摸着任务卡,慎重道:「我觉得,是仇杀。」 任务卡有了反应。 她拿出任务卡低头确认,任务倒计时停滞了。卡片上的字迹花煳重组,指引她领取任务奖励。 是普通的奖励。她并不急着去领取任务奖励,确认完,便又把任务卡收进了口袋。 「那你觉得,守棺人说的谎,是什么?」谢必安问。 「守棺人隐瞒的事,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吗?」骆雪蜷麻了腿,抻开四肢活动着关节:「你继续。那场人为的大火后,手札上还有关于这事的别的记载吗?」 「不多,不过也差不多能推测出之后的一些事。」谢必安垂手掸落菸灰。 骆雪用下巴点了点他:「说说看。」 「不知是不是真是天意如此,大火烧得旺的时候,突然有雨降下。村中人纷纷拿出家中能盛装雨水的器皿跑了出去,去迎接那久违的甘露。众人的注意力都被那场大雨引了去,根本就顾不上管大火中是死是活的王翠兰。」 谢必安回忆着手札上的后半段内容,缓缓吸了口烟:「当时的村长也嫌这事晦气,火被雨水浇熄后都懒得组织村民去扒灰。多给了守棺人几个赏钱,派他去收的尸。」 「所以,当时的王翠兰确实没死?她是在义庄生下的孩子?」骆雪问。 「是棺材子。」谢必安道。 骆雪歪了歪脑袋:「棺材子?」 「应该是王翠兰吊着最后一口气,在棺材里把孩子生了下来。」谢必安道,「当时的守棺人之所以会隐瞒那孩子的存在,另编了套说辞,应该也是觉得村里的人行事太造孽,更是怕知晓真相后会给孩子惹来祸端。」
第228页 「啊。」骆雪心绪复杂地点点头。她抓起一旁在跑酷的小巴,揉了揉它的脑袋:「那王翠兰腹中的两个孩子,是都活了,还是只活了一个?」 谢必安闷声思考了片刻,捻了菸蒂摇了摇头:「目前还不确定。」 第124章 丧葬宴21 在树林里简单吃了点干粮,捋了一下灭门案的细节线索。休息得差不多了,两人一猫继续往义庄的方向走。 这次没再遇上鬼打墙,很顺利地穿过了树林。往前又行了一阵,来到了义庄前。 义庄的门窗紧闭,木门上挂了把锁,守棺的哑女看着像是出去了。 谢必安将随身带着的铁丝绕在指间掰转了几下,铁丝插入锁孔转了转,门锁打开了。他观望了一下左右,轻手轻脚地迈步进屋。 骆雪没急着跟进去,她弯腰抓起小巴,抱进怀。低头对小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悄声打量周围。 绕着义庄慢慢悠悠地转了一圈,行至屋后的水缸边,她停了下来。 水缸里的水已经空了,缸底有湿潮的青苔。空空的水缸边有一大滩水,看着像是一桶水打翻在地没多久,水渍未干。 湿地上留有半根断裂的麻绳,麻绳看着有些年头了,表面被磨得又黑又平滑。从绳子裂口看,绳子是被重物压断的。 骆雪蹲地捡起地上的麻绳正欲细看,忽地瞥见水缸另一侧的一小块布料。 她记得这块布料,义庄那个神秘的黑衣人曾为了引走她,刻意将这布料放在这里让她误以为水缸后还藏着个人,以此设了陷阱差点把她淹死。 没想到这块衣服碎料还没有被收走。 她谨慎往身后看了看,确认身后没人,这才偏头伸手,捡拾起地上的那一小块布料,放鼻下嗅了嗅。 「骆雪!」谢必安敲了敲后窗,招手示意她进屋。 她点点头,将手中的布料暂收进口袋,快步往屋里去。 谢必安在她进屋后将门虚掩上。 屋内光线偏暗,门一关,眼前跟着一黑。骆雪进门后眼睛一时不能适应,眯起眼揉了揉。 谢必安看了她一眼,揣兜掏出打火机,摁燃。见她回头看了过来,他迈步越过了她:「跟我来。」 他似有新发现。骆雪没深问,抱好小巴一步不落地紧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东南角一口开了盖的棺材前。 谢必安停步,俯身把手中火光跃动的打火机举到了开盖的棺材上方:「你看这里。」 骆雪狐疑与他对视了一眼,弯腰细看那口空棺材。木质老旧,内部有很多划痕。 她曲指叩了叩靠墙那一侧的棺材板,侧耳细听。 「咚咚——咚——」 她又敲了敲棺材的底部。 「噗——咚咚——」 声音不对,像是有空鼓。 是暗格! 她很快反应过来。曲指又叩了叩那块像是有空鼓的棺材板,勾手示意谢必安靠过来些:「你听。这里,好像是空的。」 谢必安的注意力不在她那里,他低着头似在地上找寻着什么。片刻后,他把打火机的光移到了棺材的下方,道:「你让一下。」 「嗯。」骆雪直起身,从棺材边退行了半步,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 棺材底下藏了根线。他扯出线的一端,用力一拉。 底部的棺材板松动,吱吱嘎嘎打开了。 棺材底下藏了个地下室,黑漆漆的,看不清底下有什么。 板子一打开,一股扑鼻的霉味呛的骆雪直咳嗽。她连着退了好几步,距离那口棺材远了些,憋气把脸埋在猫毛里。 谢必安掸了掸扬进空气里的灰尘,探头往棺材底下看。 骆雪好不容易止了咳,捂着口鼻走回了他身边:「你怎么发现这口棺材有问题的?看外观,这口棺材跟别的棺材也没太大区别。」 「盖子上有食物残渣。」谢必安简短作答,转头问:「要下去看看吗?」 「你下,我把风。」骆雪果断道。 谢必安推了推眼镜,看着她:「还挺警惕。」 骆雪下巴一抬:「啊。」 谢必安点点头,对此没有异议。他曲指一扣,灭了手里的打火机,挽起衣袖就要下去:「要是再出现尸变我赶不及上来助你,死了可别怨我。」 「什么?」骆雪一愣,慢半拍记起他们这是在义庄。满屋的棺材里,可是装了不少尸体。万一她或是她那只不省心的猫又一不小心触碰了禁忌,他口中说的「尸变」也不是没可能发生。 「欸,等等!」骆雪一听这话心里发憷,急忙拉住了他的衣角。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道:「你不给我留个火吗?」 谢必安瞭然勾唇,摊掌亮出了手中的打火机:「想要?」 「嗯。」骆雪伸手要拿,却见他攥指扬手,避开了她。 谢必安慢条斯理地将打火机收进西装内侧口袋:「不给。」 「……」骆雪惊了,咬牙切齿:「谢、必、安!你幼不幼稚啊?」 谢必安没接她这茬,扯开了她抓衣的手,默不作声地顺着地下室的梯子往下走。 没一会儿就看不到他了。 骆雪攀在棺材边往下看,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 「你不点个火吗?」她问。 没有声音。 他没有回答她。
第229页 怎么回事? 骆雪犯了嘀咕,提了声量又喊了他几次。 「谢必安?」 「谢、必、安?」 「谢谢?」 「安安?」 「喂!你能不能吱个声啊?还活着呢吗?」 奇怪,还是没有声音。 他该不会是出事了吧?骆雪一想到这个可能性,顿时紧张起来。 来不及细思,她匆匆忙忙爬到了那口棺材里。梯子与棺材底下的铁板焊在了一起。 她一手托抱好小巴,另一只手抓住了地下室的入口边缘,摸黑顺着锈迹斑斑的梯子往下爬。 一脚刚踩实地面,耳后忽地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谢必安摁燃了打火机,在跃起的火光后沖她歪了歪脑袋:「怎么又改主意下来了?」 骆雪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在看清是他时,长舒了口气:「吓我一跳!我还以为……」 听她戛然止了话音,谢必安一挑眉:「以为什么?」 对哦,她为什么要下来? 要是明知下面危险,她应该是跑得比谁都快才对。 啊!一定是因为手腕牵制,她跟他是被迫捆绑在一起的关系,万一他在下头嗝屁了,她也跑不掉。 一定是这样! 不过,她刚刚有权衡过利弊吗? 她在下来之前,好像完全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怎么会突然这么冲动了呢?就算他在下头嗝屁了,她急着来送死干什么?还是这种毫无准备的送人头方式?她是被下降头了吗? 有古怪! 这个地方可真是太古怪了。就连最基本的求生欲都直接给她掐灭了。 骆雪的脑子此刻转速飞快,一会儿认可自己的想法,一会儿又全盘否定了。一会儿又冒出了另一个更诡异的想法,给自己整纠结了。 最终,她把这种偏离她原本思维轨迹的行为归咎为,是这个诡谲农庄给了她某种暗示,驱使她做出了这种不合常理的行为。 半晌没声,谢必安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唤她回神:「问你话呢。傻了?」 「我是说……」骆雪清了清嗓子,「我怕你一个人在下面会怕。」 「是你一个人在上面会怕吧?」谢必安道。 「嘁,瞧不起谁呢?」骆雪撇撇嘴,心说真是多余担心他。 「我刚刚喊你半天,你怎么不吱声啊?」她颇不满道。 谢必安迴避了她的问题,举着打火机往里走:「这地道挖得挺大,先看看里头是什么情况吧。」 借着火光,骆雪渐渐看清了地下室的全貌。 这地道确如谢必安所说,进深很大。就面积来看,还算宽敞。最里头的顶上有个半掌宽的通风口。 地道最宽的地方放了张木板搭制的简易单人床,床上的被褥因常年不见光,早已发霉。里头的棉絮该是早就放烂了,发出阵阵腐臭味。 床边用一截树桩做成桌,放了盏老旧的煤油灯。谢必安走去油灯边,揭了罩子将其点亮。 地下室里常年不见光,床底下搁了个便盆,各种气味交杂。 这里该是常有人住,抚指蹭过家具,并没有厚重的灰尘残留。 骆雪提捏起床上的褥子,皱着眉凑近了些,细嗅上头的味道。太刺鼻,险些给她熏吐。 谢必安将打火机收回口袋,侧身看她:「这都要嗅?没想到你口味这么重。」 骆雪给他递了个白眼,憋气缓了缓,掏出口袋里的碎布丢到了油灯边:「水缸边找到的。」 谢必安的目光转向了那块碎布,立马听明白了:「是同一个人?」 骆雪重新捂住了口鼻,闷声摇头:「不是。」 「吱嘎——」头顶传来木板闭合的动静。 「糟了!」谢必安一个沖跃上了梯子,可惜还是晚了一步,顶上的棺材板盖上了。 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敲击声。 「咚咚咚……」 「这是什么声音?」骆雪警觉跟行过去,往顶上看。 谢必安曲肘撞击顶上的板子,连续冲撞了好几下都没能撞开。听外面的声音止了,他停了撞击动作,徒劳嘆了口气:「看来她们是早就预谋好的。」 「你的意思是……」骆雪恍然想明白了。怪不得哑女和住在地下的这位都不在,原来是请君入瓮,特意为他们设的局。 「钉死了,」谢必安从梯子上跳了下来,「镇魂钉?除了木匠外,还有义庄的封棺人也该是敲钉的好手。我早该想到的。」 「你刚刚说,她们?」骆雪很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 谢必安掸落衣服上沾到的尘垢:「这个地下室,不觉得古怪吗?」 「是古怪,」骆雪点点头,「看着像是有人常住。不过,好好的人,为什么要住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除非……」谢必安欲言又止,挺期待地看着她。 像是在等着她接下文。骆雪会意,配合道:「除非,住这里的那位不能见光。」 「你昨天问我的问题,现在应该是有答案了。」谢必安道。 就算他没把话说明白,骆雪也揣摩清楚了。王翠兰腹中的两个孩子,当年大概率都活了下来。 村中歷来就有「双生不祥」的禁忌。为了让那两个棺材子平安长大,前任守棺人不得不对外扯了个谎,对外表示义庄平白多出的孩子是他捡来的。
第230页 正值灾年,也没人在意这事。只是当初的守棺人虽能暂时保全她们的性命,为长远考虑,也不得不藏起其中一个孩子,将其养在终年不见光的地底下。 「灭门案的兇手,是哑女。」谢必安转了转指间的圈戒,隔在镜片后的一双眼微微眯起:「除了哑女之外,应该还有一个躲在暗处的帮凶。」 「她的双胞胎姐妹。」骆雪道。 第125章 丧葬宴22 骆雪踩着谢必安的肩,努力伸长胳膊,试了又试,还是没能够到通风口。 其实她也清楚,就算是能够到通风口也无济于事,毕竟这口子太小。就算拆了网子,他们之中恐怕也只有小巴能钻的过去。 虽然清楚要顺利逃出去很困难,但她还是坚持要试试。总比呆站在这里什么都不做要强。 「现在该怎么办?」她跳回了地上,看着那个唯一的通风口,嘆了口气:「这顶上的门也打不开,通风口那么小,更何况还够不着。要怎么出去?」 「静观其变。」谢必安拿掉了垫在肩上的帕子,淡然道。 「还观呢?」骆雪惊讶看他,提醒道:「眼瞅着可要天黑了。」 谢必安将帕子放到了一边,揣兜摸出烟盒,漫不经心的「啊」了一声。 骆雪眼疾手快,一把摁住了他想敲烟盒的那只手:「你要敢在这里抽菸,我跟你同归于尽。」 「行。」谢必安挑指一勾,将刚掏出的烟盒攥进了掌心:「不抽。」 这么好说话?骆雪迟疑松开了手,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谢必安翻转把玩着手中的烟盒,被她这么直勾勾的视线锁着,终是没按捺住:「看我干什么?我就是习惯了。我又不抽,就是掂个烟盒玩儿。」 「谢必安。」骆雪叫了他一声。 像是有话要说。谢必安指间动作一顿,抬眸看她:「怎么?」 骆雪往他面前又走近了些,一脸认真地看着他:「让我做个明白鬼吧。」 「什么意思?」谢必安下意识往后倾了倾身。 「万一我俩今儿都要交代在这了,起码让我弄清楚。你跟岑寂,还有萧静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还有,你们身份转变的契机是什么?这几个问题,我一直没想明白。」骆雪直白道。 谢必安没吭声,垂着眼睫默了半晌,将烟盒揣回了口袋。 「怎么不说话?」骆雪歪过头看他。可惜光线实在太暗,她不怎么能看清他此刻的表情:「是不知道怎么说?还是不能说?」 「是没想好要怎么说。」谢必安道。 「没事,反正现在也没事做。」骆雪退行了几步,在一旁的半截树桩上坐下了:「我等着就是。」 静悄悄的,谁都没再开口。骆雪心不在焉地揉着怀中昏昏欲睡的小巴,一直在看着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似嘆般道了声:「确实,不太记得了。」 骆雪立马坐直了些,耐着性子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他掏出了打火机,有一搭没一搭地摁了几下:「早些时候,只有我一个人被困在这里。我被困了很久。具体是怎么被困住的,我已经不记得了。」 类似的话岑寂也与她说过。骆雪微微一愣,心底涌起一股异样的酸涩感。她共情力一向差,这种感觉于她而言很陌生。 「至于其他的分身,他们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我也不记得了。我只知道,我们能共享部分记忆。而我,其实是能控制自己的出现时间的。只是我好像不能够持续留在这里。另外几个分身也有自己独立的意识,偶尔不受我控制。」 谢必安道,「也有特殊情况,我,包括其他分身遇到濒死情况的时候,会自动切换身份。算是开启了一种自我保护的机制。」 「你不能够持久留在这里?」骆雪抓住了关键词,不过她没能听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识不在这具躯壳里的时候,我好像是在其他地方做一些重复又琐碎的事。但我在与不在的这两部分记忆是割裂的。我也说不清楚,这些记忆很混乱,也曾让我一度怀疑自己存在的真实性。」谢必安道。 「那你还记得,你不在这具身体里的时候,是在做什么吗?」骆雪问。 他突然沉默了。低垂着头,半边脸藏在了一片暗影下。微弱的火光中能模煳辨出他的唇绷成了一条线。表情很怪,像是记起了什么可怕的事。 为什么是这个反应?骆雪不解,看着他:「谢必安?」 他攥紧了手中的打火机,力道很大,骨关节泛白:「勾魂。」话音不高不低,音调里没任何特别的情绪起伏。 「什么?」骆雪一惊,险些以为自己听茬了。 「一些碎片记忆。我是说,或许……」他的话音低了下去,不确定道:「或许,我曾经也跟那位做过什么交易?」 「只是我不记得了。」他似呢喃般又强调了一遍。 跟不知是神是魔的「那位」做了交易吗? 会与那位做交易的,都有其不得已、舍不下。就算明知前头是深渊,也必须一跃而下。没有退路,也不会给自己留退路。比如于逸和伊桃。 骆雪心口一紧,不忍再继续听下去了。这种感觉很不舒服,血淋淋,夹着痛。像是在用她的手,去撕他已经结痂的疤。 「可以了。我其实,也不是非得要知道。」她斟酌道,「我的意思是,有时候遗忘未必是坏事。」
第231页 「学会安慰人了?」谢必安推了推眼镜,微不可查地露出个笑:「我记得你刚来的时候,不爱跟人打交道。」 「是伊桃教得好。」骆雪道。 她说的是实话。她自小就被人嘲是个没人教的野丫头,说话打直球,做事也不会顾及旁人的感受。自来到这里,她的很多异于「普通人」的言行纠正,都是伊桃在引导。 说来也神奇,她本是个不服管,可耐不住伊桃老对她笑。伊桃这只小白兔,最擅长的就是用最软最怂的态度说最凶的话。她也算是被小白兔拿捏住了。 谢必安习惯性摸出烟盒敲出根烟。 骆雪咳了一声,沖他扬了扬下巴。 他偏头与她对视了一眼,又把烟推了回去。 「你就,真没想过要逃离这里吗?」他问。 这个问题他已问过不止一次了。骆雪毫不犹疑道:「没有。」 谢必安的目光转向了那盏落灰的煤油灯,跃动的火光在他的眼镜镜片上晃出了虚影:「他们都说,这里是炼狱。」 骆雪看着他,有片刻的恍神:「或许吧。」 「就算是炼狱,也愿意待在这里?」他又问。 他留在这里很久了,久到他丢失了记忆,也忘却了时间。身边的人走了又来,新人换旧人,更迭了一波又一波。他早该麻木了。 可他却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了很多次。像是在怀疑她留下的决心,又好像是对自己生了疑。 骆雪沉吟半晌,没有直接回应他的这个问题,反问道:「你呢?没想过要逃出去吗?」 「或许有想过吧。」他敛睫低眸,转了转指间的圈戒:「不过这念头早没了。从前的记忆对我来说是张白纸,我就算逃出了这里,也无处可去。」 「我也是,」骆雪道,「我也,无处可去。」 「你没有家吗?」他似是有些惊讶,「我听来到这里的人提起过,另一个世界的人都有家。他们提到『家』这个字眼,眼里都是憧憬。我想着,那或许是个很好的东西。」 家吗?骆雪忆起些旧事,只觉得讽刺:「我没有那样的东西。有些人,生来就没有家。」 「我可以……」谢必安怔了一瞬,欲言又止。 「什么?」骆雪没听清。 「我曾经一度觉得,你是那位给我设下的陷阱。遇到你之后,我一直有种很强烈的预感,你会把我拉进万劫不復的深渊。」谢必安道。 「所以呢?」骆雪猜测道,「我们也同生共死过那么多次了。现在,你是对我改观了吗?」 「没有。现在,我对你依然是这样的感觉。」谢必安肯定道。 「你……」骆雪顿时警觉起来。琢磨着,他该不会是想趁这个机会,把她这个后患搞死吧? 「我可以成为你的家。」他抬起头,看着她:「我是说,或许,我可以试试。」 铺垫了这么久,原来是想说这个。骆雪暗松了口气。四目相交,她突然间有些想笑:「你知道,家是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我也没有拥有过。但从他们的反应上看。我猜,那应该是跟护身符差不多的东西。」谢必安道。 骆雪回视着他,嘴角不自抑地扬起笑意:「所以,你是想成为我的护身符?」 「驱邪避凶,在这地界是再好不过的东西了。」他似在推销自己。 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真是可爱。只是在眼下这样的环境下说这样的话,难免会让人想歪,很像是他俩今儿真会交代在这。 预感可不太妙啊。 骆雪与他无声对视了数秒,没忍住,噗呲笑出声。 「笑什么?」谢必安不怎么理解地看着她。 「高兴,」骆雪坦言,「我很喜欢。」 他没吭声,依旧是那副没表情的样子,只是看着她。悄然红透的耳廓轻易便出卖了他的小心思。 骆雪看向他的视线偏了偏,盯着他红透的耳廓:「谢必安。」 他略一抬眉:「嗯?」 「谢谢。」骆雪敛了嬉笑的神色,语气认真:「这是我活这么久,听过的,最温暖的话。」 他抿唇掩住了嘴角的笑意,克制着轻咳了一声。 怀中的小巴打了个哈欠。 骆雪低头看了它一眼,把它放到了一边。她起身拍了拍衣服上沾到的猫毛,张开双臂,对一直在看着她的谢必安敞怀道:「气氛都烘托到这了,要抱一下吗?」 他没拒绝,一步步朝她走了过去。倾身低头,动作不怎么自然地抱住了她。 骆雪收拢双臂,回抱住他。近距离嗅到了他身上令她心安的气息,她嘴角勾起的弧度愈深。 「谢必安。」 「嗯?」 「以后,你就是我的家了。」 「好。」 第126章 丧葬宴23 暗沉沉的地下室里忽地颳起一阵怪风,煤油灯的火被吹熄了。 腐尸味愈重,骆雪掩鼻抬头,蹙眉看向高处那个唯一的通风口。狭小的缝隙外,天空与墨一色。 「天黑了。」 「哐哐哐——」 有重物在疯狂撞击地下室上方被钉死的棺材板,力道很大,地下室的壁垒被震得唰唰掉土灰。 小巴受惊炸毛,一双在暗夜下发光的眼睛瞪得熘圆。 谢必安摁燃了手中的打火机,一手拢住微弱的火光,与几步外在掸灰的骆雪对视了一眼。
第232页 他小心翼翼地遮挡住怪风来的方向,举高打火机,放轻了动作,移步慢慢走去了梯子下,凝神观察。 只有打火机的一点光,根本没办法照亮这么大一个地下室。 骆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除了频频震动的木板和还在掉落的土灰,旁的什么都没能看清。 须臾,他推了推眼镜,从梯子底下退行开:「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想先听哪个?」 「我们现在的处境还能更糟糕吗?」骆雪毫不犹豫道,「先听好消息吧,起码能让我先缓口气。」 火被风吹熄。谢必安重新摁燃了打火机,拢着火,往她那侧递了递:「拿一下。」 骆雪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屏息接过了打火机。 小巴紧贴着她的腿,一双圆熘熘的眼睛在警惕四望。 谢必安偏头掸落髮上沾到的灰,不疾不徐地解开西服衣扣:「好消息是,上头那块被钉死的板子已经出现了裂缝。乐观的话,我们很快就能从这里逃出去了。」 骆雪恍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坏消息就是……」 他将西服脱下,抖开,罩在了她的头上用以挡灰:「外头等着我们的,是未知。」 「啊。」骆雪扯开遮眼的西装,点点头。手中的打火机又被风吹熄了。 这股风来得极古怪,刺骨的寒。辨不清具体是打哪儿吹来的。好像是四面来风,又好像只紧着一处勐吹。 骆雪被风吹的打了个抖,她试着摁燃打火机。连着摁了好几下,打火机只冒出了点火星子。 谢必安抓住了她的手腕,抽走她掌心里的打火机。 他的掌心在顺着她的手腕往下推滑,微凉指尖抚过跳动的脉搏,挑开了她蜷起的手指。 弓手一握,修长五指扣入指缝。 骆雪愣了一下,下意识回握住他的手。 十指交扣,他的声音压的很低:「抓紧我,我看得见。」 低沉的话音撞进耳膜,拨乱了她的心跳频率。 明明眼下危机四伏,她竟是意外的觉得踏实。用力抓牢他的手,低头轻唤了声:「小巴?」 他似是记起了什么,抓着她的手疾步往左前方走。 太黑了。骆雪反应不及,被拽的一个踉跄。幸好他只走了几步便停下了。 「嘶啦——」是拉链拉开的动静,接着又是一阵稀里哗啦的响声,像是有不少东西被抖落在地。 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下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出声询问:「你在干什么?」 谢必安打开了她随身带着的包,把她包里的所有吃食全倒了出来。弯腰伸手,拎起缩躲在她脚边的小巴,利落装进了空包里。 「打包你的猫。」他单手将拉链拉上,留了点缝隙:「一起来的就一起走,一个都不能少。」 「一个都不能少,」她闻言轻笑,「这话我爱听。」 「哐当——」一声巨响,梯子上方的板子碎成渣。 咚咚咚,接连有好几个人形黑影从破口处掉落,重重摔在了地上。 「来了!」谢必安袖中出刀,手起刀落,迅速噼向朝他们沖跑来的黑影。 两人默契侧身,互把后背交託给对方。 摔到地上的黑影陆续爬起,以围拢之势朝他们站着的方位步步逼近。 血腥气!裹挟着浓重腐臭味的血腥气。跟以往嗅到的怪物气息有明显区别,是义庄里的尸体「復活」了! 骆雪急忙把装着小巴的包背上肩。 她抽出甩棍,凭气息辨位,勉强也能应付几个。 只是地下实在太黑,眼睛完全看不见的情况下,她还是被那些东西钻了空子,胳膊上腿上多了不少咬痕和抓伤。 比起身体的疼痛,更让她觉得在意的,其实是另一个问题:「被丧尸咬了,会被同化吗?我看影视剧里都这么演。」 「……」这种时候还能有闲心纠结这种奇怪问题的,也就只有她了。 专心开路的谢必安抽空回了句:「问题不大,只是会中尸毒。」 「所以呢?尸毒会让我变成丧尸吗?」骆雪很快又有了新的疑问,「等等,那东西到底是丧尸还是殭尸来着?」 「有解药就行。你怎么突然话变多了?」谢必安问,「是怕了?」 「我倒是不怕,我主要是怕你紧张。伊桃说,人要是紧张了,就多说说话分散一下注意力。」骆雪坦言。 那些东西杀不死,且数量很多。不能再这么继续耗下去了,如果是车轮战,体力迟早也会透支。眼下只能博一博了。 「再分散,我们怕是都要出不去了。」谢必安攥紧她的手,寻着空隙把她往右侧拉了一下:「往右,快!」 骆雪不疑有他,依他的提示往右侧一路勐冲,要不是他及时拉住了她,她险些一脑门撞到梯子上。 那都不用那些东西动手,以她的奔跑速度,直接就能给自己撞嗝屁了。 谢必安抓着她的手,以自己的后背作挡,隔住了身后的那些东西。他手把手带着她摸到了梯子,低声催促:「往上爬!」 「那你呢?」骆雪清晰辨出了他身上的血腥味,猜到他是受伤了,不安道:「你跟我一起上去。说好了的,一个都不能少。」 「这些东西怎么可能杀得死我?」他从鼻腔里哼出声笑,「你也太小看七爷的本事了。」
第233页 「可是……」骆雪放心不下他,仍是犹豫。 「没什么可是的,快上去!」谢必安果断道,「你留这只会扯我后腿。」 这话也对,她在下面确实帮不上什么忙。她没再耽搁时间,抓住梯子快速往上爬。 钻出地下室,她匆匆回过身,朝黑洞洞的梯子底下伸去手:「你快上来!抓住我的手,快!」 底下是一片混乱的撕打声,谢必安没有回应她。 「谢必安?」骆雪急了,「谢必安!你快上来啊。快!我拉你出来!谢必安?你能听得到我说话吗?你吱个声,别吓我啊。」 她竭力控制自己不要惊慌,可下伸的手还是止不住地在颤抖。 在她起了心思想折返回去助他时,一只沾满鲜血的手从暗处伸了出来。那只血手一把抓住了她。 「你喊什么?我还没死呢。」 「谢必安!」骆雪认出了他指上的圈戒,惊喜抓紧了他:「你快上来!快!」 谢必安抓着她的手借力往上爬,冷不丁被下头的东西抓住了脚踝。他刚一脚把那东西踢蹬开,紧接着又有很多只手抓紧了他。那些东西在把他往下拽。 力量悬殊,他无法与之抗衡。只能一咬牙,勐地挣脱了她的手。 失衡后摔,他再次被拖进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谢必安!」骆雪惊声尖叫,泪水不知不觉间盈满了眼眶,阻隔了视线。她的脑子一片空白,不管不顾的就要往下沖。 身后伸来一只巨手,在她往下跳时跟捏着只小鸡仔般,拎住她的后衣襟将她腾空提捏起。 月的缺角漏出厚重云层,透过窗上的破洞,照亮了义庄一角。 骆雪悬停在半空,僵着脖子转过头,看向斜后方。 那只巨手跟鼓胀的气球般,掌肉又大又厚,整个手掌的宽幅约是她身量的两倍有余。 巨手的主人着宽袖红色官服,黑面虬髯,头戴纱帽。 这张脸,越看越觉得熟悉。 钟馗像! 骆雪记起来了,这是义庄案台后供奉的钟馗! 那「钟馗」被一团异样的黑气包裹着,浑身发散的是浓重的腐尸味。在她愣神之际,钟馗张开了嘴,露出口中又密又长的尖牙。仰头抬手,欲将她吞吃入腹。 骆雪反应极快地抬臂瞄准,袖箭射中了它的舌头。 伴着一声刺耳的尖啸,她从高空坠落,后脑勺朝着案台的桌角直直磕了下去。 千钧一髮之际,一身是血的谢必安从地底下爬了出来。他卯足了劲撞开了案台,摊开双臂接住了她。 冲击力太大,他被惯性带着连退了好几步,重伤的后背狠狠磕在了墙上。喉间腥涩,他咳出了一大口血。 「谢必安!」骆雪的手抚上了他沾血的嘴角。 钟馗被激怒,一掌拍了过来。 谢必安没敢松懈,抱着她弹跳退躲,灵敏避开了那只大傢伙的袭击。 地面在剧烈晃动,房上的瓦片掉了下来,碎成粉末。 谢必安的目光转向了大傢伙身后破了半边的窗:「抱紧。」 骆雪立马搂紧了他。 他朝着暴怒的大傢伙沖了过去,在它挥臂袭来时闪身避躲,一个假动作顺利从它的臂弯下沖了过去。 而后腾地一跃,抱着她撞开窗,逃了出去。 第127章 丧葬宴24 两人破窗而出,骆雪利落跳到了地上,一把抓住他的手,拉着他急速往前奔逃。 「咚咚咚——」身后有急追而来的脚步声。声重力大,地表出现了裂纹。 她没敢回头,也顾不上回头。 一直向前,一直向前。离弦的箭般,朝着黑漆漆的密林深处,越跑越快。 「唿唿——唿——」 耳边是疾行的风声。 身后的追逐声远了,更远了。渐渐听不到,消失了。 她刚要松下一口气,忽地感觉后力一拽,她被惯性带着勐地往前滑开约半米,噗通一声,脸朝下,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 肩上的包甩了出去。小巴从包里被颠了出来,喵呜呜叫着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鼻子磕出了血,骆雪摔的头昏眼花,大喘着气趴在地上缓了缓。小巴一熘烟跑了过去,毛茸茸的脑袋拱了拱她的手背。 她吃痛捂鼻,从地上撑爬起。一转头,发现谢必安一动不动地躺在了地上。 他浑身是血,伤得很重。 骆雪顿时慌了,急急忙忙朝他爬了过去,用力晃了晃他的肩:「谢必安!」 他没动,无知无觉地躺在那里,看着像是死了一样。 「谢、谢必安?」骆雪清晰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她的脑子停摆了一瞬,搭在他肩上的手慢慢移向了他的鼻下。越靠越近,悬空的指尖抖得厉害。 微弱鼻息唿在了她的手指上,她蓄在眼中的泪一下掉了出来。 万幸他还有唿吸。只是此刻他虚弱得很,出气比进气多。 「谢必安?」她费力将他从地上拉拽起,把他的一只胳膊架到了自己肩上:「你再坚持一下,我这就带你回去。」 许是方才摔的太狠了,她还没能起身,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感袭来。她眼前发黑,险些又一头栽地上。 窸窸窣窣,草丛里有异响声。 「谁?」她警觉回头,看向声源处。 眼前像是蒙了层厚重的雾,模煳不清。她只能勉强辨出有两个人形轮廓在向他们一步步靠近。
第234页 她的手伸向了谢必安腰间卡着的匕首,用仅存的一点意识,攥紧了刀柄。 刀子抽出,用力刺向了蹲俯到她身前的黑影。 对方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太大,她没能挣脱。 「哐当——」刀子被打落在地。 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伊桃正在给她腿上的伤口换药,药粉撒在出血口,疼的她小腿上的肌肉骤缩。 见她转醒,伊桃急忙凑到了她枕边,关切询问:「醒了?感觉怎么样?还晕得厉害吗?哪里不舒服记得告诉我,别又不声不响自己硬忍着。」 「谢必安呢?」骆雪睁眼第一句话便问。 小巴跳到了床上,歪着脑袋在看她。 「啊。」伊桃笑了一下,替她撩开额前遮眼的碎发,宽慰道:「七爷没事。七爷的体质本就比我们普通人强,恢復力也更快。他服了药很快就醒了,这会儿子正在门外走廊跟八爷说话呢。」 「八爷?」骆雪鲜少听他们提起八爷。 「在林子里赶巧遇上,八爷就一起回了。」伊桃道,「他们兄弟俩也有些日子没见了,该是有许多话要说。」 骆雪撑坐起,在腰后垫了个枕头:「八爷?他跟谢必安,是亲兄弟?」 「好像不是吧。他俩不是一个姓,八爷姓范。不过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很少能见到八爷。我也不太了解。」伊桃不确定道。 骆雪喝了口她端来的热汤,记起要问:「对了。我跟谢必安,是怎么回来的?」 「入夜后叶泊见你们一直没回来,担心出事,就带着三五个人出去寻你们了。好在他及时找到了你们,再晚一些,这尸毒就难解了。」伊桃道。 「叶泊?」骆雪一愣。她可还记得老鼠嫁女要择一祭品抽籤时,叶泊曾扮猪吃老虎把她当枪使的旧帐。 「差点忘了,七爷吩咐过我等你醒了要记得告诉他。」伊桃说话间起身往门口走去,「我这就去给他吱个声。」 骆雪回神看她。 房门打开,门外的暴怒声几欲震破耳膜。 「谢必安!你能不能别再发疯了?」是八爷范无咎的声音。 伊桃被吓一跳,站在门边左看右看,一时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 「醒了?」谢必安问。 「嗯。醒、醒了。」伊桃慢半拍点了点头。见他走来,她急忙把门敞开,往边上让了让,腾出道。 「你最好是能把我的话听进去!」范无咎余怒未消,说话语气依旧很沖。 谢必安捻了菸蒂,朝伊桃摆摆手示意她出去。 伊桃暗松了口气,低头弓背,从剑拔弩张的两人中间迈着小碎步越了过去。转瞬一熘烟跑走了。 「谢……」 「没大没小,叫哥。」 「你……」 「老八。」 「我……」 「没事就滚吧。」 谢必安完全没给他把话说囫囵的机会,不冷不热地应付完他。「哐当」一声,把门砸上了。 「……」他这气人的本事可真行啊。骆雪看呆了。 谢必安冷着脸走到了床边,盯着她看了看。确认她无恙,挽起衣袖侧身在床边坐下。 他拿起伊桃方才暂搁一边的药瓶,抓住她的伤腿,默不作声地继续给她上药。 骆雪往门口瞄了瞄,低着声问:「吵架了?」 「没。」他话音冷淡。 浑身上下就嘴最硬。骆雪撇撇嘴,声又低了几分:「那个八爷跟你是……」 「你离他远点。」谢必安打断了她的话。 骆雪眨了眨眼,讶异看他:「为什么?」 「他不是好人。」谢必安道。 他似是没什么兴趣与她谈论关于八爷的事,大概率是刚吵完架没心情。骆雪恍然明白过来,点点头,「啊」了一声。 安全屋里起了骚动,谢必安把守院排查的重责临时交给了「不是好人」的范无咎。 房门一关,拿了耳塞堵上耳朵,无视了范无咎在门外抗议的叫嚣声。 有范无咎巡守,这一夜过得还算太平。 晨起下楼用早餐,骆雪与坐在餐桌边大块朵颐的范无咎对视了一眼,视线转向了他斜前方垒叠起的一摞空盘。 范无咎又喝完了一碗粥,空碗一放,招手道:「再来一屉包子。」 「八爷,这新上锅的包子还没蒸熟呢。要不您再稍微等等?」伊桃打着商量的语气道。 「磨叽!」范无咎起身往厨房去,不满道:「这么点都不够塞牙缝的。算了,还是我自个儿去瞅瞅还有什么能吃的。」 谢必安取走了灶台边的一碟葱饼,绕过朝他伸手要接的范无咎,给尾随进厨房的骆雪递了过去。 骆雪毫不客气地满盘端走,生怕范无咎来抢,端着盘子转身就跑。 小巴喵喵叫着追上了她,舔着嘴,一双眼巴巴地看着她手中冒着饼香的盘子。 范无咎扑了个空,回头看了看正分食盘中饼的一人一猫,不爽道:「什么意思?你就这么对自己兄弟的?」 谢必安不疾不徐地迈步越过他,给他递了个肯定的眼神:「嗯。」 「……」生气。 「葱油饼啊。」伊桃被骆雪盘中的饼吸引了过去,端着收拾好的空盘走去她身边,弯腰张嘴:「啊,给我吃一口。」 骆雪点点头,夹起块饼放嘴边吹了吹,餵送到她口中。
第235页 伊桃满口咬住饼,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嚼着。尝出了味,扬眉道:「嗯!好吃!」 骆雪又夹起块饼,给路过的祁月也投餵了一块。 祁月摆手拒绝,嘴巴倒是很配合地张开了。 「这饼挺香,谁烙的?」伊桃问。 「叶泊。」被强行塞了块饼的祁月道。 戴着围裙在厨房揉面团的叶泊听声往外看了看,恰与骆雪看去的目光撞上。他微微一愣,颔首一笑。 骆雪冷淡移开了目光,把装饼的盘子放到了伊桃手中的空盘上:「你的了。」 谢必安的视线在叶泊身上短暂停留,掏出烟盒敲出根烟,偏头衔在了嘴里。 骆雪三两步走了过去,问:「一会儿什么安排?」 「没记错的话,灭门那户是今日水葬。」谢必安看了她一眼,刚摁燃的打火机收回了口袋。须臾,他取走了嘴角衔着的烟,曲指一折,道:「义庄有戏看。」 围聚在义庄里的,多是外乡人。 村中人嫌这样的白事晦气,到场负责水葬事宜的只有村长、神婆和几个搬抬棺材的壮汉。 骆雪一行人到义庄的时候,村长正在给抬棺的几个村民分钱发烟。 在村长斜后方的是哑女。她低垂着头,正封棺。 「铛铛铛——」她一手扶钉,一手拿榔头,动作熟练地在棺材盖上敲敲打打。很快便把一根粗长的钉子敲进了棺材板子里。 哑女的掌心抚过棺上的钉子,确认平整,移步弯腰,拾取工具箱里的另一枚封棺钉。 她的手很粗糙,满是疮痕老茧。 骆雪的目光低了下去,悄声打量哑女露出衣袖的那只手。不止是手,她腕部的肌肤也是皱皱巴巴,一眼就能辨出那是火灼后的旧伤。 「既然都知道真相了,不打算做点什么吗?」谢必安问。 骆雪回神看他:「什么意思?」 谢必安暗示着朝装有孩童尸体的那两副棺材处抬了抬下巴:「幼子无辜。」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8章 丧葬宴25 「幼子无辜?」骆雪往那侧淡瞥了一眼,「所以呢?」 「不打算伸张一下正义吗?」谢必安低着声道。 骆雪低头抚猫,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你也说了,幼子无辜。」 言外之意,那对復仇的双胞胎姐妹在腹中就被火灼杀时,她们也没犯下任何过错。 真要论个对错,也轮不到她。更何况,她的游戏任务已经结束了。 谢必安推了推眼镜,瞭然一笑:「确定?不插手?」 「我只是个旁观者,轮不到我插手。」骆雪摁住了怀中不安分的小巴,转头看他:「你呢?你的游戏任务,也完成了?」 「嗯,」谢必安的视线又转向了在封棺的哑女,「赶巧,我也就是来看个热闹。」 骆雪感觉自己的后脑勺快被盯出个窟窿了,忍耐了片刻,皱眉询问:「后面那位什么情况?」 「不用理。」谢必安道。 范无咎抱臂站在他们后方,一会儿左瞄一眼,一会儿右瞄一眼,近距离盯着他们看了又看。 他本就长得兇悍,这样一副像是随时准备吃人的姿态站在人后,难免引起注意。不时有刚进义庄的外乡人往他那侧偷偷扫一眼。不过也不敢久看,担心被他盯上。 伊桃往范无咎那侧鬼祟扫了几眼之后,犯了嘀咕:「八爷……他这是在干什么?」 「刚刚八爷说,他要暗中观察一下这来路不明的女人。」于逸道。 来路不明的女人说的肯定是骆雪。只是伊桃很惊讶他这观察方式的前缀形容:「暗中?」 「让让!都让让。」 「没看到季哥来了吗?滚边儿去。」 门外叫叫嚷嚷的,是季风的手下在清道。 丁执强特狗腿的半弯着腰一路走在前头。行至义庄门口,他一脚把门口的小石子踢开了,转瞬朝门内比划了个请的手势:「季哥,您这边走着。小心看脚下的地,别硌着脚。」 季风左拥右抱地迈步进门,从退开的人群中穿行而过。 「让让让!让道!」队中一新人颇有些狐假虎威的架势,大摇大摆地走去挡道的祁月身后,试图推开她:「没听见啊?耳朵聋了?」 祁月没动,偏转过头,冷冷盯住了他。 旭枫一看情势不对,匆忙上前。刚迈开步,就被叶泊拉住了。 叶泊沖他暗摇了摇头,示意他静观其变。 「欸?瞪谁呢你个死丫头?信不信我抽……」新人举高了手欲扇祁月,被她斜后方突然伸出的一只手抓住了手腕。 「疼疼疼……」新人吃痛护住快被折断的手臂,奋力挣扎。 范无咎绕过祁月,抓住了对方的后衣襟。粗壮的胳膊稍稍往上一勾,直接将人悬提在了半空:「这是谁家狗在乱吠啊?」 前头起了骚动。季风停步,弯着嘴角看着他们。 「哎呦,八爷!八爷!」丁执强一眼就认出了范无咎,急忙上前说和:「八爷,有话好说,别跟这不知好歹的狗一般见识。」 「不知好歹的狗?」范无咎转头看他,「你这小子说话倒是有点意思。」 「承蒙八爷看得起。」丁执强巴巴笑着讨好道。他说话间抬手就给了猪队友一巴掌:「谁让你出门乱咬人了!不懂规矩。」
第236页 「强哥,他们……」新人慾争辩,被丁执强强行打断了话。 「畜生就是听不懂人话,」丁执强利落又给了他一巴掌,「快!给八爷吠两声,让爷乐呵乐呵。说不定八爷听高兴了能放你一马。」 「什么?」新人误以为自己听错了,捂着被扇肿的脸惊讶看他。 「吠!」丁执强给他暗暗递眼色,「狗叫,会吗?」 新人犹豫了一下,低低的「汪」了一声。 「继续,」丁执强催促道,「大点声!」 「汪……汪汪……汪汪汪……」新人很听话地配合着狂吠。 骆雪盯着那学狗叫的新人看了会儿,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谢必安不爱凑这样的热闹,一双眼仍锁在哑女身上。听到哈欠声,指间拨转打火机的动作一顿,偏头看了她一眼。 季风搭在两个美女身上的胳膊松开了,整整领口,缓步走了过去:「八爷。」 「是你啊,」范无咎拿眼扫了扫他,「你这腿是有毛病吗?走路不会拐弯?」 「没这回事,」季风剜了眼被他拎着的新人,「是手底下人不懂事,让八爷见笑了。」 「还你的狗,」范无咎把新人丢到了他脚边,「下次出门记得给狗拴个绳,要文明养狗。」 季风吃瘪,后牙槽都快咬碎了。一脚踹开刚要爬起的新人,硬着头道:「得,听您的。」 谢必安的目光垂落在嘴角渐抿起笑意的骆雪身上:「戏好看吗?」 骆雪看了他一眼,很快又看向了季风那张快气背过去的脸,点点头,坦然道:「爽了。」 「时辰到!」村长声音嘹亮地指挥道,「起棺!」 「慢着。」季风一偏头,示意手底下人将刚抬起的棺材团团围住。 被阻了路,负责抬棺的村民顿时急了:「干什么呢?搁这耽误时间!找茬是吧?」 「这兇手还没找着。入土能安吗?」季风道。 「是入水。」丁执强一手拢在嘴边,小声提醒道:「季哥,今儿是水葬。往水渔沟去的。」 季风一巴掌拍开了他靠近的那张脸:「滚蛋。」 「你管能不能安呢?我们村的事,轮得上你们这些外乡人多话吗?」另一抬棺的村民叫嚣道。 季风团队里立马有人撸起了胳膊,气势汹汹地回怼道:「嗐!怎么说话的呢?找打是吧?」 眼见就要打起来了,村长左拦右拦地从旁劝阻:「别冲动,都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季风退行了几步,斜斜倚在了另一侧的棺材上。 村长好不容易压下了众人的火气,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朝挑起事端的季风走了过去:「这位小兄弟,你刚刚说那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知道这场灭门案的兇手是谁?」 「嗯。」季风点点头,抬臂往缩藏至墙角正欲逃跑的哑女一指:「就是她。」 一众村民顺着他的指向看去,皆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什么?」 「你说是谁?」 「这怎么可能?」 「就是她,」季风肯定道,「除了哑女之外,还有她的一个双胞胎姐妹跟她一起作案。没料错的话,她那姐妹也在这里。」 「双胞胎?」一听这话村民们更是觉得不可信了,「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我们村一直就没有出现过双生子,又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双胞胎姐妹?」 「不信的话,你们可以抓她做饵,看能不能诱出另一位。」季风提议道。 哑女一听这话转头就跑,可惜还没来得及走出义庄大门,就被季风手下的人伸腿一踢,绊倒在地。 「你跑什么?」村民犯了嘀咕。 「这么急着跑,肯定是心虚。看来这位小兄弟说的话也不是全没道理。」另一村民也起了疑。 哑女踉跄从地上爬起,还没能站稳,就被季风的人一左一右地架住了。 村长一时没了主意,询问一旁一直一言不发的神婆:「黄姑,这事,您看怎么处理?」 「真是作孽。」黄姑深嘆了口气,摆摆手,迈步出门:「这事我不想管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黄姑?黄姑!」村长没能叫住她。 「村长,接下来该怎么办?您给拿个主意。」有村民低着声道。 村长纠结了片刻,小声与他们商量:「要不,就先听那小兄弟的?宁错勿漏嘛。」 「我看行。有没有问题,一试就能看出来了。」立马有村民附和。 「是这个理。」 「对。」 其他村民跟着点头同意了这一提议。 哑女被五花大绑地捆在了椅子上。 将她束住的村民扯开了她遮脸的黑色纱巾,看清了她脸上严重烧伤的疤痕,顿时一惊。 「村长,你看她这脸,像不像是……」 村民们神色各异,显然也都猜到了哑女的来歷。 「啧,这好好一张美人脸都毁成这样了,真是可惜。」季风弯唇一笑,话外有话道:「你们觉得,她会怕火吗?」 村长得了提示,立马吩咐一旁的村民:「快,把义庄里库藏的火油找出来。」 「呲啦——」火柴点燃了浸透火油的火把。 明火熊熊燃起,哑女被吓得不轻,在椅子上拼命挣扎。 吱嘎吱嘎,椅子翻倒在地。靠墙的棺材板应声破开,有一团黑色的东西从棺材里爬了出来。
第237页 那东西似人似兽,双手双脚爬行。 移动速度很快。几乎是眨个眼的间隙,那东西就撞开了围住哑女的村民。低头啃咬绑住哑女的粗绳。 「怪、怪……怪物!」 「是怪物!」 「快逃!」 一屋的人彻底乱了套,惊慌往外奔逃。 在屋外与人悄声商量的村长急忙拦住了他们:「怎么了?都跑什么呢?」 骆雪偏转过头,隔着慌张窜逃的人群,看清了那黑乎乎一团的相貌。 是与哑女一样被火严重灼伤的一张脸。 那大概率就是常年生活在地底下的哑女的双胞胎姐妹。骆雪这般琢磨着。 还未及细看,她就被谢必安一把抓住了手,拉着她从混乱的屋中跑了出去。 「跑什么?」骆雪冷不丁被拽出了门,甩手挣脱,不悦道:「她又没有要攻击谁。」 「不是她。」谢必安停步道。 「什么?」骆雪没听明白。 谢必安往她右后方略偏了偏头:「你看那里。」 「村长,那义庄里、义庄里有只怪、怪、怪物!」 「怪物?什么怪物?什么模样的?」 「对,就是、就是……怪物。不对!不!看着又像是人……好像、好像是人。」 「你慌什么?我们这么多人呢!你把舌头捋直了说。」 「村长,我有个想法。那怪物模样的人,该不会就是当年……」 「行了!都别说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 「要我说,干脆一把火烧了这里,也免得留了后患给村里带来厄运。」 「对!烧死她们!」 「烧死她们!」 逃出义庄的村民们情绪陡然间变得异常亢奋。高举火把,拎着火油,成群往回沖。 「烧死她们!」 「快!烧死她们!」 村民们在高声吶喊。火油泼在了义庄的门窗上,火把丢进了屋中,火焰瞬间借风窜开。 「咳咳咳……」 大火中是虚弱的呛咳声。 哑女的双胞胎姐妹用嘴衔住了她的衣服,强行将熏晕过去的哑女从屋里拉了出来。 围拢在侧的村民大惊,有村民退逃时被绊了一下,吓到腿软跌倒。 哑女的双胞胎姐妹没有要攻击他们的意思。她刚一爬出义庄,就被太阳的光灼伤了皮肤。 遇光的肌肤似融蜡般,皮缩肉现,顿时鲜血直流。 她强忍疼痛,爬出了一条血路,把哑女拖去了相对安全的空地上。安置好了姐妹,她这才一步三回头地朝阴影地退行。 太阳的光线会灼伤她。 她不能见光! 有村民拿来了锄头,把锄头对准了她,边用力捶打,边厉声驱赶。 很快又有村民拿着工具来助力,将她团团围住。 她被打的头破血流,毫无反抗之力,不得不步步后退。一步又一步,硬是被逼着退回了被大火包围的义庄里。 骆雪攥紧了拳,克制着深吸了口气。 「别白费劲了,」于逸紧紧抱住了想冲过去救人的伊桃,「你救不了她。」 「杀人就要偿命。这两姐妹可是屠人满门的杀人兇手,就连奶娃娃都没放过。」季风冷眼旁观,火上浇油道:「啧,这手段,得多残忍。简直人神共愤。」 「季哥说得对!」丁执强点头附和,「这俩就是活该,罪有应得。」 一片混乱里,哑女咳醒了。她一睁眼,就看到她的姐妹在被村民攻击。 她惊慌失措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奋力推开用钉耙捶伤她姐妹的村民,奔进火海,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她。 头破血流的姐妹拼了命地想要把她推出去。 可她执拗地留了下来,跪伏在地,在火光中,用力抱住了她。 噼里啪啦…… 火势更旺了。 第129章 祭祀宴1 村中人群聚在享堂中,正举行祭祀宴。 前头的人个高,骆雪被阻了视线,踮脚探头,左绕右转地试图看清前头发生了什么。可惜人实在太多了,除了后脑勺,旁的什么都看不见。 她费劲蹦跳了一阵,不由有些恼,一巴掌拍向了前头的大高个。而后一扬下巴,气势十足地示意他挪个地。 那大高个是个脾气好的,跟她大眼瞪小眼了数秒,从鼻腔里哼出个气音便扭头挪了位子。 谢必安垂眸看身边人折腾,微弯了嘴角。 范无咎抱臂咳了一声。 两人视线短暂交锋,谢必安冷淡移开了眼,招手吩咐叶泊搬个椅子来。 椅子拿来,叶泊按谢必安的指示放到了还在努力伸长脖子观望的骆雪身边。 骆雪转头沖谢必安会意一笑,一脚刚踏上椅子,就见范无咎的手摁在了椅背上。看他的动作,似是预备抽走椅子。 谢必安的手旋即搭上了另一端的椅背,不动声色地将椅子摁了回去。 骆雪愣了一下,眉心皱起。偏头看向范无咎。 几日相处下来,她发现这位八爷对她有一种微妙的敌意,总会有意无意地找她茬。原因不明。 她没多言,把怀中抱着的小巴给祁月递了过去。 待祁月抱走了小巴,她一手扶住摇晃的椅背保持平衡,另一只悬空的脚也放到了椅子上,踩实。站在高处果然看得清楚。
第238页 她挺直腰杆,两手叉腰,气焰嚣张地用鼻孔怼着范无咎:「喂!」 范无咎的注意力成功被她吸引了过去,止了手上想掀翻椅子的动作,黑着张脸抬头看她。 她下巴一抬,语无波澜:「蹄子拿开。」 范无咎显然没料到她这么能气人,手上的劲使大了,一不留神把椅背掰断了一截。 「咔嚓——」一声,骆雪被外力带着摇来晃去。 谢必安单手拢在她身侧,一脚迅速踩住椅子下端,稳住了摇晃的椅子。 范无咎捏着节断木,气到额角青筋暴起,原本兇狠的一张脸看着更可怕了:「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跟我说话的?」 这话莫名觉得耳熟。骆雪不怕他,朝靠山一偏头,理直气壮:「七爷给的。」 谢必安抿唇藏笑,见范无咎看了过来,配合着「啊」了一声。 「你们……」范无咎快气炸了。 叶泊和旭枫一左一右及时架住了暴走边缘的范无咎,边拉边劝。 「八爷八爷!别冲动!」 「您量大,别跟不懂事的小姑娘一般见识。」 「不气不气。跟我学,深唿吸。」 「吸气,对。好,吐,慢慢的。哎,对了。」 …… 骆雪没再管找茬的范无咎,转头看向人群最前头。村长手捻三根线香,正对着祖宗神主跪拜行礼。 黄姑着盛装,口中念念有词,在村长斜后方摇卦。 观礼的族长算着时间差不多了,移步离开了享堂,领着几个村民去迎接供品。 骆雪从椅子上跳了下去,尾随着族长出了享堂,途经寝堂门口,能瞧见七八个妇人在擦拭牌位。 供案上整齐码放着餐品果盘,享堂里的村长在高声宣读祝词。 火盆里的冥纸烧得很旺。 奏乐声起,村民们循着规矩按辈分上前叩拜。 供品还在陆续上案桌,二献羹饭肉食,三献饵饼菜蔬。二献、三献之间都有礼拜。 献祭礼按流程走完,族长领人撤去供品,村中人在村长的安排下上桌会餐。 骆雪拉开谢必安座旁的空椅,坐了下来。 「有什么发现吗?」她低着声问。 谢必安刚敲出烟盒的一根烟推了回去。烟盒揣回兜,掂玩着手中的打火机,道:「是凶卦。」 凶卦?提及卦象,骆雪这才注意到方才在享堂卜卦的黄姑不见了。 她环顾四周,细看了一圈,又小声询问:「黄姑是被请去别处了吗?」 「祭祀仪式后神婆退避,村里的规矩。」谢必安端碗起筷,简短作答。 骆雪见他动筷,跟着拿起了筷子。还没来得及夹到盘里的菜,就被拎着张椅子硬挤到两人中间里的范无咎撞了一下。 范无咎力道太大,她一个踉跄险些从椅子上摔滑下来。一旁的伊桃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范无咎!」骆雪一筷子朝他丢了过去。 范无咎抬手一抓,接住了她丢来的筷子。 「地方这么挤你非要坐这吗?」骆雪怒道。 范无咎并没理会她。他转手一抛,将手中的筷子掉了个个儿。夹起块她方才打算夹的糖醋藕,满口塞进了嘴里。 骆雪盯着他正做咀嚼运动的腮帮子看了会儿,试图冷静分析:「你是不是有病?」 不是骂人,就是字面意思。她合理怀疑范无咎是有某种奇怪的精神疾病,不然怎么总找茬针对她? 不过这话脱口说出来,似有点骂人的味儿。 范无咎果然被激怒了,克制着咽下了嘴里的那口食,额角青筋突突在跳:「我是不是对你太客……」 「老八。」谢必安打断了他的话音。他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你跟我来一下。」 范无咎看了他一眼,重重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沉着张脸跟行过去,与谢必安一前一后拐过照壁,避开了旁人的耳目。 伊桃另拿了双筷子,给骆雪递了过去:「骆雪?」 骆雪看向照壁的视线收了回来,接过筷子戳起一块糖醋藕,费解道:「奇怪,那姓范的王八蛋为什么总针对我?」 「不知道,八爷对谁都兇巴巴的。我也怕他。」伊桃耸耸肩,同是一脸迷茫:「不过他对你,好像是有点例外。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俩八字不合。」于逸冷不丁提了一嘴。 骆雪循声看他,转瞬又往照壁处看了一眼,猜测道:「你听来的?」 「不,」于逸端碗喝了口伊桃给他舀的银耳汤,「我猜的。」 「……」骆雪撇撇嘴,默默把自己的空碗给伊桃推了过去。 伊桃宠溺一笑,拿起空碗给她舀甜汤。 吃了几块糖醋藕,又慢慢悠悠地喝了半碗银耳汤。骆雪一转头,瞧见谢必安回来了。 范无咎没有与他一起回来,骆雪往他身后瞥了两眼,问:「他人呢?」 「走了。」谢必安拂了拂袖,在她身边坐下。 他身上有一股很浓的烟味,应该是刚抽过烟。骆雪敛睫看他沾了烟味的袖口,点点头:「走了好,清净。」 「嗯。」谢必安把自己的那副碗筷换了过来,拿勺舀汤。 「你俩聊什么了?」骆雪问。 「没聊什么。」谢必安道。 骆雪才不信他这话,诧异看他:「没聊什么?」
第239页 谢必安与她对视了一眼,看出了她的疑惑:「他有临时任务,话没起头人就走了。」 「那你怎么去了这么久?」骆雪又问。 她本不是个刨根究底的性子,只是范无咎对她这样反常的态度让她隐隐有些不安。这样的不安让她很不舒服。 谢必安拿走了她手边的半碗甜汤,替她续满:「菸瘾犯了。」 「啊。」骆雪的视线落在了他手中的汤碗上。迟疑了一下,道:「或许,你知不知他为什么……」 「哐啷啷——」享堂传来一阵瓦裂椅摔的巨大响声,像是有重物从房顶上突然掉了下来。 「啊——」有人在惊声尖叫。 是腐尸的味道!骆雪鼻翼翕动,倏地回头看向瞬间骚动的人群。 村长和族长步履匆匆,沖跑在人群最前头。簇拥而去的人群很快便将享堂的门堵严实了,看不清里头发生了什么。 围桌坐着的一行外乡人纷纷放筷挤进享堂,骆雪刚准备过去瞧瞧,瞥见一旁的谢必安还在不疾不徐地喝着甜汤。 她止步低眸,盯着他看了两秒:「你不去看看吗?」 「这汤熬得不错。」谢必安神色泰然道。 「呕——」站在享堂外围的外乡人不知看到了什么,噁心吐了。 骆雪蹙眉往人声处又看了一眼,移步道:「我去看看。」 「等等。」谢必安拉住了她,揣兜摸出块帕子,给她递了过去:「捂着。」 骆雪拿过了他的帕子,掩住口鼻,边观察左右,边慢慢朝享堂走了过去。 「雪姐来了,快挪挪脚。」有相熟的队中人给她腾出了道,供她入内。 穿过人群,步入享堂,她一眼便看到了吊在房樑上的尸体。 那具尸体早已腐烂发臭,辨不出五官,更难分辨男女。尸身上爬满了蛆虫,只一眼扫过,就觉得头皮发麻。 在众人窃窃的议论声里,不时有一簇一簇的蛆虫连着腐肉从尸身上掉落。密密的虫子滚滑到地上,正满屋地爬。 恶臭味熏的骆雪眼眶泛泪,她匆匆退行了几步避开地上的爬虫。揉了揉被刺激味道熏酸的眼睛,屏息细看那具挂在房樑上的尸体。 环住尸体脖颈的粗黑麻绳瞧着时歷久远,被磨损得很严重。绳子一端绑在了房樑上,樑上的瓦片碎出个巨大的窟窿。 享堂的房顶构造简单,不像是能藏尸的地方。那尸体更像是砸破了屋嵴掉落下来凭空出现的。 一群黑鸟栖在了房上的破瓦处,一双双血色的眼睛正悄然窥视着聚于享堂的众人。 随着异象的出现,骆雪袋中的任务卡有了反应。 ——「任务:猎杀」 ——「任务提醒:犯忌者」 第130章 祭祀宴2 「黄姑卜的卦象果然没错。」年迈的族长仰头看栖在房顶破口处的不知名黑鸟,倒抽了口气,低声惊唿:「不祥啊!不祥!」 村长面色凝重地与他对视了一眼,嘆息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该来的?他是知道什么内情吗? 骆雪闻言一愣,猜测这或许是条线索,偏头看向正与一旁村民耳语的村长。 外乡人皆被村中人驱出了享堂,享堂里除了族长和村长外,只留了几个村中说话分量高的老者。门窗紧闭,聚于屋中议事。 不消多时,黄姑又被请了来,在两个村民的护送下进了享堂。 骆雪坐回了桌边,与旁人一样,注意力始终集中在享堂紧闭的屋门处。 谢必安敲了一下她的碗边:「还喝吗?」 骆雪偏头看向那碗凉透的甜汤,她方才被享堂里的一幕噁心到了。皱眉推碗,摇了摇头。 谢必安拿起她推开的碗,一仰头,饮尽了碗中的甜汤。 骆雪一挑眉,转头看他:「你今儿胃口倒是意外的不错。」 他抬指揩去嘴角的浮沫,起身唤了声:「于逸。」 骆雪的目光落在了他沾了甜汤的指尖处,将方才掩住口鼻的帕子递予他。他动作自然地接了过去,用帕子擦了擦手,引着于逸去了无人的照壁后。 「老八。」谢必安止步低头,将帕子收起:「他跟你说过什么?」 于逸一愣,似有纠结。默了片刻,摇头道:「八爷没与我……」 谢必安摁燃了打火机,「咔哒」一声轻响,断了他的话音:「照实说。」 「八爷……」于逸跟着他已不是一两日了,自知瞒不过他。犹豫再三,还是如实交代道:「八爷吩咐我,找机会除了骆雪。」 谢必安低眸将烟点上:「理由?」 「八爷说,她是祸根。」于逸道。 伊桃斟了两杯茶水,给注意力集中在享堂门口的骆雪匀去一杯。见她看了过来,她朝照壁处暗示着一偏头:「欸,不跟去听一耳朵吗?」 骆雪循着她的目光跟着往照壁处看了一眼,寻思着谢必安把于逸叫走,无非就是想探听享堂里的动静。 她很快收回了视线,不疾不徐地伸手接过了伊桃递来的茶水:「回头他会跟我说的。」 伊桃瞭然一笑:「你就这么信任七爷啊?」 骆雪听出了她这话中的挑逗之意,嘴角微弯,反问她:「难道你们不信任他吗?」 伊桃被她这话呛住了,清了清嗓子,继续逗她:「你有没有发现,你跟七爷的默契度越来越高了。」
第240页 骆雪一点头,肯定道:「嗯,发现了。」 伊桃撇撇嘴,忍不住笑:「嘁,臭屁。」 骆雪推杯过去,碰了碰她手中的杯子。 享堂的门开了,以村长为首的一群人络绎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迎上前的村民附耳听话,得了吩咐招了人来,一行人拿了梯子担架等工具进门,将悬在樑上的尸体慢慢放倒在地上。 有村民在清扫地上的蛆虫,有村民扯了白布将尸体遮罩住。 门敞开,人走来走去带起的恶臭味更重了。 骆雪皱眉捂住口鼻,抬眸一瞬恰瞧见原本栖在屋檐上的黑鸟振翅群飞,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视野尽头。 摊掌餵小巴的祁月直起身,拍了拍掌心里的点心碎屑。尾随着搬抬尸体的那行人出了祠堂。 旭枫见她移步离开,忙不迭抓了两把桌上的点心塞进口袋,小跑着跟了过去。 骆雪朝在舔嘴的小巴招了招手,待它走近,她弯腰将小巴抓起。也免得它乱跑误坏了祠堂规矩。 「于逸!」伊桃见于逸折回,一双眼都亮了。放下杯子奔去他身边,挽住了他。 骆雪的目光在朝她摆手离开的伊桃身上短暂停留,偏转向一侧的谢必安。 他正站在照壁旁抽菸,与她看去的目光撞上,他似是一愣。须臾,他垂手捻了烟,颔首示意她过去。 结伴从祠堂离开。骆雪漫无目的地往前行了一阵,捏了捏小巴肉乎乎的肚子。怀里的小巴比从前肉了不少,抱久了手酸。 她把小巴放回了地上,拂了拂袖口沾到的猫毛,问:「刚刚于逸有听到些什么吗?」 「那具吊在樑上的尸体,是村里的失踪人口。」谢必安道。 「失踪人口?哪儿查来的?」骆雪问。 「享堂里有一份详细记载了族中失踪人口部分身体特徵的竹简,是为了便于处理找到失踪者后抉择埋葬地的问题。那具尸体的左侧肩胛骨位置有两道伤,深浅和形状都符合竹简上的一段记录。」谢必安道。 「有记录?」骆雪顺话推测道,「意思就是,那具尸体的身份能确定?」 谢必安推了推眼镜:「可以是可以,不过有点奇怪。这尸体失踪了约有百余年了,怎么会凭空出现在那里?」 「百余年?那岂不是……」骆雪对他这话有些惊讶,掰着手指算了算:「清末的人?这里,能用正常时代推算吗?」 谢必安点点头:「嗯,差不多是那个时候。那具尸体的身份也特殊,是当时的刽子手。」 这话骆雪没听明白:「所以,刽子手的特殊性是?」 「沾人血的行当,禁忌多。难免会有犯了禁忌的时候。」谢必安道。 说起犯禁忌,骆雪想起了任务卡上的任务提醒。犯忌者。 可这百年前的刽子手都已经死得透透的了,她需要猎杀的任务目标到底是谁呢?是会诈尸吗? 「你呢?刚刚在享堂,有注意到什么异常吗?」谢必安问。 骆雪回神看他,略一琢磨,道:「村长,或许知道些内幕。只是你说过,村长的嘴很严,轻易打探不到什么有用线索。」 行至岔口,谢必安转至右边的村道,不疾不徐地继续往前行。 骆雪跟行过去,记起要问:「对了,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义庄。」谢必安道。 「义庄?义庄不是已经被……」她想说义庄不是已经被村民放火烧毁了吗?忽地记起这个世界的规则:「啊。新单元任务,游戏场景会重置。」 说起重置,她下意识环顾四周,细看周边的一草一木,顿时思绪万千。这个农庄似是实时在改变,又好像一点变化都没有。 除了故去的人再也见不到了,这里的游戏模式一直在运转,多变且无常。 会有尽头吗? 她不止一次怀疑过。这里,究竟是人间?还是…… 半晌无声,谢必安注意到她的神情有些落寞。 「有心事?」他缓了声调询问。 「没,」骆雪看着脚边追影子的猫,「我就是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谢必安偏过头,试图看清她的表情:「什么?」 她凝神看着小巴,眼底是藏不住的迷茫:「这个世界,会一直在吗?」 谢必安闻言一愣,低下的视线追着小巴而去:「或许吧。」 她突然停了下来,抬头看向他,似是想从他眼中找寻答案:「到我们死,也还会一直在?」 这话谢必安没答。垂至身侧的手朝她伸了过去,抓住了她的手,攥进掌心。 义庄还在老地方,只是守棺人换了模样。看守义庄的,是个年逾五旬的黑壮男人,听送尸的村中人唤他「哑叔」。 与哑女一样,他也不会说话。据叶泊打探来的消息得知,早些年哑叔有一妻,后家里意外走水,他的妻子在那场大火中身亡,他也因此被灼伤了嗓子。 骆雪和谢必安结伴到义庄的时候,享堂中搬去的那具尸体的后人被村长差人叫了来。 三男两女,其中一个花白头髮的老头一听祠堂里出现的悬尸是自家祖上的人,吓的差点撅过去。豁了牙的老太急忙上前扶住了他。 族长在一旁与他们详述了一遍事发过程,较年轻的两位听闻此事皆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哑叔整理出一口棺材,开了棺盖,与村民一起把用白布裹严实的尸体搬抬进棺材里。
第241页 周围乱糟糟的。哑叔丝毫不受旁物影响,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处理完尸体,他燃了把艾草驱驱味。 黄姑后脚赶来,与村长耳语了几句。 村长点点头,带人将围聚义庄的几个外乡人全都请出了门。 谢必安没有要与村民起冲突的打算,一手护挡在抱猫的骆雪面前,配合着慢慢往后退行。移步间给叶泊打了个眼色。 叶泊接受到暗示信号,弓着腰以棺材作挡,悄声潜到了后窗位置。打开了锁扣。 趴在后窗待命的旭枫趁乱翻窗进屋,避进了堆放墙根的箩筐里。他刚要把盖子盖上,一个黑影闪了过来,藏进了另一个箩筐中。 躲藏好的祁月瞥见他怔住不动了,伸手替他把遮挡的盖子虚掩上,留了丝缝供他辨读唇语。 旭枫一见她就笑:「不放心我?」 「闭嘴。」祁月冷酷道。 从义庄出来,空气清新了不少。骆雪站到树荫下,看着叶泊最后一个从义庄出来,不放心道:「只留旭枫在里头,没问题吗?」 「不止他一个。」谢必安道。 骆雪得了提醒,这才往周边看了看,没看到祁月。 「祁月也在?」 「嗯。」 骆雪揉了揉怀中的小巴,盯着义庄紧闭的大门沉吟片刻,道:「旭枫来这之后,祁月是不是好一点了?」 「你觉得呢?」谢必安反问道。 「我觉得……」骆雪迟疑摇头,「我看不太明白。」 「旭枫不是祁阳,」谢必安敛睫看她,「她一直都知道。」 第131章 祭祀宴3 「你……」骆雪听出了点他的话外音,转头看他。迎上他意味不明的目光,她又不知该说点什么,欲言又止。 「你不擅长说哄人的话。」谢必安移开了目光,眼底有一闪而过的失落:「我也不喜欢听人说谎。」 冷场了。 骆雪盯着脚下的影子默了半晌,斟酌道:「可你跟旭枫和祁阳不一样。」 谢必安垂手揣兜,心不在焉地拨了一下打火机:「是吗?」 「你一直是你。」骆雪道。 「七爷就是七爷。」她拿走了他手里的打火机,把他的注意力引了过来。看着他隔在镜片后的那双漂亮眼睛,语气认真:「这不是哄人的话,我只是照实了说。」 他垂下的手揣回了兜:「七爷,跟普通人不一样?」 骆雪点点头,肯定道:「嗯,不一样。七爷,比普通人更强大、更神秘,也,更有魅力。而且……」 「而且?」谢必安起了兴致,看着她。 骆雪踮脚偏头,凑到了他的耳边,低着声与他耳语:「更帅。」 他嘴角弯起个微小的弧度:「我收回刚才的话。」 骆雪指尖一挑,将打火机塞回他的口袋,沖他歪了歪脑袋,明知故问:「哪一句?」 日头正盛,漏叶而过的阳光洒落在了她的身上。朦朦胧胧,似真似幻。 谢必安低下的目光不自觉锁在了她泛光的双眸间:「你不擅长哄人。那句,是我识人有误。」 她狡黠一笑,像只翘起尾巴的狐狸:「七爷也有误判的时候啊?」 吱呀一声,义庄的门开了。 村长率先走了出来。 他边往外走,边频频回头试图安抚尾随其后的老头。 「那就先这么决定了啊。你们也别慌,这遇水搭桥,逢山开路。法子总是人想的嘛。」 方才差点吓晕过去的老头在旁人的搀扶下颤巍巍迈出了屋,神情恍惚地连连点点头:「行,行。那就这么着吧,都听村长安排。听村长的,都听村长的。」 「对,听村长的。」一旁的年轻女人跟着附和。 黄姑步出暗潮的义庄,往前行了几步。途经谢必安站着的方位,她步子稍顿,态度恭敬地朝他略一颔首。 谢必安点点头,简短回应。 村中人陆续离开,哑叔拿了簸箕扫把在门前清扫。 骆雪的目光斜向了义庄的南边,从后窗翻出屋的祁月和旭枫拐过南墙,朝树下走了过来。 谢必安点了根烟,闷声听旭枫与祁月汇报方才义庄里的情况。 那具莫名出现在享堂里的尸体,原名王淮荣。是清末最后一代的刽子手。 据族谱记载,王淮荣生前膀大腰粗,每日磨刀砍头,有一把子好力气。他肩上入骨的伤,缘因上山伐木遇到凶兽,与兽肉搏时所致。 王淮荣失踪前最后一次上法场,砍的是自家亲兄弟王淮耀的脑袋。 许是那次行刑受了刺激,王淮耀下葬后没多久,王淮荣就与家中亲族断了联繫,之后再没出现过。 失踪逾十年的村民,有家人的,村里会按习俗给失踪者在祠堂里立牌位,也会在坟地里设个衣冠冢。 村长和族长都觉得死者应入土为安,遂关起门合计了一下,决定召了王淮荣的后人于义庄商议王淮荣的下葬事宜。下葬的地,就择之前给王淮荣择的衣冠冢位置。 王淮荣的后人对此都没异议。黄姑便起卦算了算时辰,算得明日辰时就适合动土。 谢必安听旭枫断断续续说完话,徐徐吐出一口烟,扬手示意聚于一侧的团队中人可以散了。 骆雪目视着队中人走远,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她抬手掸了掸空气中瀰漫的烟味,隔着灰白烟雾看向倚在树下的谢必安:「差不多了吧?」
第242页 谢必安回神看她,掐了抽剩的半截烟:「嗯。」 骆雪弯腰放下怀里抱着的小巴,朝路的方向一抬下巴:「那就走吧。」 「知道要去哪儿吗?」谢必安问。 「我猜,咱俩想得应该差不多。」骆雪肯定道。 两人默契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 「墓地。」 「墓地。」 天气有些燥热。前往村中墓地的途中背上起了层薄汗,骆雪扎起头髮脱了外衣。一转头,瞧见谢必安也褪下了西装。 他曲肘将外套搭在了小臂上。 她的视线往上偏了偏,很快发现他着装上与往日稍有不同。他内里的白色衬衫上多了点配饰,袖箍。 黑色细条的袖箍缠在了他结实的臂膀上,肌肉线条在衣下若隐若现。 他本就生得好看,这样的着装配着他那张冷俊的脸,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浓浓的禁慾风。 骆雪盯着他衣上的袖箍正出神,忽听一旁的谢必安问了一嘴:「在看什么?」 「这袖箍……」骆雪竖指点了点他衬衫上的配饰,指尖有意无意地滑过了他臂上的肌肉线条:「之前没见你戴过。」 「特殊情况的时候,有用。」谢必安道。 骆雪脑中不自觉浮现出一幕十八禁画面,一愣,抬眸看他:「特殊情况?」 「如果有受伤,可以充当止血带。」谢必安道。 浮想联翩的画面瞬间碎了。骆雪恍然点头:「啊。」 「怎么看着有点失望?」谢必安注意到了她微妙的表情变化,隔在镜片后的一双眼微微眯起:「所以,你在想什么?」 骆雪低眸挽发,被抓包了般竟是有些心虚,语速飞快道:「没想什么。」 谢必安的视线落在了她泛起红晕的耳尖上:「没想什么?」 「我都说没想什么了,有什么好问的。」骆雪羞恼间推了他一把。 小巴差点被踩尾巴,喵喵叫着飞窜逃开。 到墓地的时候日头西斜,夕阳的余晖将人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骆雪正低着头专心看地上的影子,忽地听到有人大喝了一声。 丁执强高举着把掘土的铲子在驱赶抓了满手点心的二狗:「你个臭要饭的!怎么哪儿都有你呢?滚!快滚远点!这一身的味儿。」 跑墓地偷祭祀糕点的二狗弓着背逃窜,边跑边把点心往嘴里塞:「唔唔唔……」 听不清二狗在说什么。他是个呆傻的,向来语不成句,胡话多。 骆雪的注意力转向了丁执强手中的那把铲子上,铲子上沾了潮湿的黑泥,嗅着味儿是刚翻出的新土。 季风一手搭着一长发女人的肩,歪歪斜斜地站在不远处,正指挥手底下的两个新人刨坟。 「倒是有人快我们一步。」谢必安止步揣兜,迎上了季风转头看来的目光:「省力气了。」 丁执强驱赶二狗的兇狠气势在迎面差点撞上骆雪时一秒收敛,匆匆收起铲子,跑回了季风身后。 二狗趁着这间隙又钻回了墓地里,胡乱抓了几块糕点塞进脏兮兮的衣服里,旋即裹紧衣服蹲躲爬到树下,大口吞食偷得的点心。 骆雪无视了周围人不善的目光,自顾自走去了还在刨土的坑边,歪头看向碑文。 是王淮荣的衣冠冢。 「季哥,有东西。」跳进坑中的一寸头男徒手扒出了个腐蚀严重的木头盒子,手指轻轻一碰,挂锁的地方顷刻碎裂成两半。他被吓一跳,没拿稳,盒子失手又掉回了坑中。 骆雪曲指掩鼻,凑到了坑边,弯腰看摔开的木盒中掉出的东西。 盒中掉出的衣服都氧化变色了,除了衣服,还有几件精巧的铜器。有酒杯,也有匕首。 除了土腥味、衣料味和铜锈味之外,似乎掺了点……血腥气? 没有尸骨,时歷久远更不可能有血迹残留。按理,这样的尸坑里不该会出现血腥气。 她正觉诧异,就听季风怀里那长发女人兇巴巴沖她吼:「欸,你谁啊你?这有你什么事你就搁这看?」 骆雪闻言抬眸,态度傲慢:「我是你祖宗。」 季风噗呲笑出声。 谢必安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长发女人被气到了,扯住了季风的衣袖,示意他替自己出气:「季哥,你看她。」 「嗯,看了。」季风点点头,看了眼骆雪,转瞬又捏起了身边女人的下巴,挺遗憾地啧了一声:「她比你漂亮。」 长发女人气的脸色都变了,强忍着没有发作,娇嗔推了一下他的肩:「讨厌。」 「猫!」还留在坑中的另一新人急急扑向小巴,动作慢了一步,摔了一跤。眼见小巴衔着块布跑走了,他急道:「那猫叼走东西了!快!快逮住它!」 丁执强认得小巴。他曾因这只猫丢了只耳朵,不敢贸然上前,催促寸头男:「傻愣着做什么?快追啊!抓住那只臭猫!」 寸头男得了话,迅速丢了铲子跳出坑,朝小巴跑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谢必安不疾不徐地弯腰伸手,接住了朝他飞奔而来的小巴。他拿走了小巴嘴里衔着的那块布,淡扫了一眼,揣进口袋。 急追过去的寸头男被他眼风一扫,倏地剎住了步子。犹豫不决地回头看了两眼季风的脸色,欲退回。 他往后划了半步,脚底下发出「吧嗒——」一声脆响。
第243页 一只人面怪虫被他踩碎得稀碎,黏稠的黑黄液体渗进了土中。 地面应声在剧烈震颤。坟头破土,尸骨齐齐揭棺立起。 寸头男避闪不及,被出棺的白骨戳穿了胸膛。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2章 祭祀宴4 「噗呲——」 猩红的血四溅。寸头男被白骨刺穿胸腔,吐血倒地。 季风抚掌蹭过眼角溅到的猩红,指骨捏的咔嚓作响:「没用的蠢货。」 他一脚踹开了朝他扑去的白骨,顺势给斜前方的丁执强递了个眼色。 丁执强会意点头,跳下坑,快速拢抱起坑里余下的杂物,奔逃前不忘沖一旁还在发愣的新人吼了声:「快跑!」 眼见情况不对,骆雪一把抓住了谢必安的手,拉着他转头就跑。边跑边频频回头看向身后群追而来的白骨:「什么情况?」 谢必安抱紧了怀中被疾风吹炸毛的小巴:「墓地杀生,犯了禁忌。」 「虫子也算?」 「算。」 一路奔进农庄,身后的白骨早没了踪影。 骆雪找了棵树靠着喘会儿气,待气息调匀了,她记起要问:「对了,刚才小巴从那坑堆里叼了个什么出来?」 「一块布。」谢必安弯腰把小巴放回了地上,掸去衣上沾到的猫毛,从袋中掏出了方才小巴叼来的那块布料。 骆雪歪着脑袋凑了过去,看他慢慢展开了手里的布。随着布料铺展开,血腥气愈重。 她的嗅觉没出错,方才在王淮荣的衣冠冢里确实是有血腥气。就是这块布料的味道。 布料展开,内里有血迹残留。那裹在布中的血迹斑驳,看不出原本是什么模样。 「这是什么?」骆雪盯着那块布料看了看。记起村中人曾提及,衣冠冢里存放的得是与死者生前息息相关的物件,遂猜测道:「难不成是那刽子手专门用来擦砍头刀的布?」 谢必安眯眼皱眉,抬手将布举高,借着落日余晖细看手中的布:「看着,像是血书。」 「血书?」骆雪惊讶看他。 谢必安侧身避开了她欲触碰布料的手:「别动。」 「你怎么看出这是血书的?」骆雪左看右看,还是没能看出这块留有残血的布有什么特别的,不可思议道:「这上面……有字吗?」 「有字,只是已经被布料吃透褪色了。」谢必安肯定道。 骆雪眨了眨眼:「那你,能看清?」 谢必安稍一点头:「勉强。」 「那这上面写了什么?」骆雪问。 这话谢必安没接。他盯着布料琢磨了会儿,走去树下捡起根细长的树枝,照着布料上也就他这双眼能勉强看清的血书,用折断的树枝就地誊抄了一遍布上的内容。偶尔遇到看不清字的地方就画个叉。 骆雪蹲到了他身边,低头看他在地上写写画画。 血书的落款是王淮荣。 那个的刽子手应是没念过什么书,从地上的文字看,王淮荣识得的字不多。不长的一段内容出现了好几处错字,其中约有五处字迹模煳用叉代过。 不过就算是零碎的内容,通篇看下来也并不影响理解。 这血书大抵是王淮荣失踪前留下的,布上内容与他的失踪有关联。 洋洋洒洒一张布,简而概之就是王淮荣因一时的恻隐之心犯了断头台的大忌,乱了阴阳道。也正因此,他要付出代价。待他肉身回归时,村中即会掀起一番杀戮。只有找到这段罪孽的源头,才能结束这一切。 王淮荣犯的禁忌是什么?关键的地方卡壳了,一个字都没提。 骆雪看完了地上的内容,不由嘆了口气。她最讨厌的就是电视里的炮灰死的时候只留半截话了。 谢必安捏着断枝盯着她看了会儿,见她摇头嘆气,嘴角微弯:「看完了?」 骆雪点点头,从地上站起:「嗯。」 确认完,谢必安弃了树枝,起身抬腿,碾擦干净地上的字迹。 小巴的一双眼追着他来回移动的大长腿滴熘熘地转,在他停下时飞扑过去,两只前爪抱住了他的腿。 谢必安抓起淘气的腿部挂件,抱进怀里揉了揉:「走吧。」 「嗯,」骆雪竖指戳了戳小巴毛茸茸的小脑袋,「小巴真是厉害,还会捡漏了。不愧是我的猫。」 小巴似听懂了她的话意,歪过脑袋在她伸来的掌心里得意蹭了蹭。 骆雪被它挠痒了手,忍不住发笑:「今晚吃什么?」 谢必安与她抬起的目光撞上,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眼:「鱼。」 祁月和伊桃都宠着小巴,晚餐时把她们分得的鱼都拨到了小巴的饭盆里。小巴贪嘴,来者不拒,肚子都吃鼓了。 天色擦黑前寻得安全屋,骆雪回房抱起小巴嗅了嗅,还是能嗅到一股鱼腥味。她把小巴带去了浴室,给它洗洗嘴。 找了块干毛巾正擦猫毛,听有人开门的动静,骆雪从浴室探出头。确认是方才在外头巡视的谢必安回来了,她抱着小巴从浴室出来,问:「对了,辰时是什么时候?」 「早晨七点到九点之间。」谢必安道。 「啊。」骆雪点点头,弯腰把洗干净嘴的小巴放到了柜子上:「那明天得早些出门了,可不能错过了王淮荣下葬的时间。」 「嗯。」谢必安把外套挂在了门后的挂钩上,扯松领带。一抬眼,注意到了她看向自己袖箍的炙热目光。
第244页 他动作一顿,偏头看了眼臂上的袖箍:「对这有兴趣?」 「嗯,」骆雪毫不掩饰地点点头,「这东西,之前我只在漫画里见过。」 谢必安扯下领带在指间绕了绕,略沉吟,似邀般,道:「要帮我解吗?」 「好啊!」骆雪跃跃欲试,三两步走去他身边,两手伸至他的袖箍处,低头研究这东西要怎么解开。 谢必安敛睫低眸,看着她:「你看的,都是什么类型的漫画?」 耽漫。这么说好像不太合适。骆雪担心被灭口,心虚看了他一眼,改口道:「十八禁。」 改了约等于没改,依旧是危险发言。乍一听很像是她对他别有所图。 她掩饰着轻咳了一声:「伊藤润二的漫画我也喜欢看。」 「伊藤润二?」 「代表作,富江。看过吗?」 谢必安摇了摇头,偏头附耳,抓住了她解袖箍的手:「但十八禁,我知道。」 「……」骆雪被撩的耳热。没有拒绝他,仰头迎上了他滚烫的唇。 床单皱滑,半挂半垂地勾在了床沿上。 床板底下似有老鼠在爬来爬去,咔哒咔哒接连不断地发出异响声。 骆雪后半夜睡迷煳了,被床下的噪声吵醒,挺不耐烦地翻了个身。 一摸身边的床位是空的,她倏地睁开了眼。环顾亮了盏壁灯的屋内,没看到谢必安的身影。 小巴在床头伸了个懒腰,跳下床,「喵嗷——」惊嚎了一声。 骆雪急忙趴到床边看它,眼见它被一团黑影攥住了腿,拖进了床底下。她伸手去抓,扑了个空。 「小巴!」她从床上滚了下来,赤足趴在地上,掀开床罩往床底下看。 床底下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是做噩梦了吗? 她怔怔地坐在地上,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痛感真实。顿时睡意全消。 「铛铛铛——」午夜的钟声敲响。 她被震耳的钟声吓得一激灵。强打起精神,穿上鞋,轻手轻脚地往浴室方向去。 浴室门推开,她托举起袖箭,屏息探头往里看。 里头静悄悄黑漆漆的,没有人。 谢必安不在房里。 这个时间他去了哪儿?在楼下? 房间里的氛围古怪,小巴的无故失踪让她慌了神。她又瞄了眼床底下,没敢在房中久留。决定去楼下找寻谢必安,与他一起想办法找回消失的小巴。 她背靠着墙慢慢往门口挪行,谨慎从房中退行出去。至走廊,巡逻的祁月恰经过这一处。 祁月听到动静,迅速举起弯刀对准了角落里突然出现的黑影。待看清了她的样貌,举起的刀收了回去。 可算见着人了。骆雪暗松了口气,问:「有看到谢必安吗?」 「七爷在楼下。」祁月道。 这个点在楼下?骆雪起了疑:「是出什么事了吗?」 「嗯。」祁月简短作答。她没详说安全屋里究竟出了什么事,背手站到窗边,隔着玻璃窗凝神往楼下院中观望。 骆雪没深问,途经她身后顺着她的目光往楼下看了一眼。远远的能瞧见旭枫正领着个新人在院中巡逻。 这个角度看过去,旭枫的神态样貌都与祁阳极相似。 「铛铛铛——」 钟声?! 怎么回事?她分明记得,楼道里的钟声方才已经响过一次了。 她心觉有异,行至楼梯口步子顿了一下。盯着拐角钟摆还在震动的落地钟看了两秒,放轻脚步往楼下走。 蹑手蹑脚地走到座钟旁,她凑近细看,没瞧出这钟有什么古怪。 在座钟前短暂停留,她一步三回头地往下走。 踏下最后一级台阶,一转头,又是座钟。她心下一惊,讶异发现她仍站在两级楼梯的拐角处。 怎么回事?她明明记得她已经下了楼,怎么还会在原地? 她不敢细思,快步往楼下奔逃。迈下最后一级台阶,一抬头,还是座钟。 鬼打墙?这回她确定自己是被困住了。 她深吸了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是这座钟的问题?还是楼梯的问题? 她没能琢磨明白,只能先试探着找答案。低头迈步,每行一步,口中呢喃细数:「一、二、三……」 头顶的灯闪了几下。 「嘻嘻……嘻……」 女人怪异的笑声游荡在死寂的空气里,忽远忽近。 逼人的寒气刺的她打了个抖。骆雪迅速举起袖箭,警惕观望左右。 「入夜不数梯。」似啼似笑,低缓阴森的话音仿若伏在耳畔:「易招鬼。」 第133章 祭祀宴5 「嘻嘻……嘻……」 「入夜不数梯,易招鬼。」 瘆人的寒气刺骨,随之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烈的焦尸味。 是恶灵。 骆雪绷紧了神经不敢松懈,鼻翼翕动,很敏锐地嗅出了这股味道的来源。那股渐浓的焦味,就在她身后! 她倏地回过身,恰窥见身后墙面起伏,鼓胀形变的墙壁里伸出了一只焦黑枯瘦冒着火星子的手。 那只焦手在她退避躲闪时加快了动作,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角。 她没能挣脱,惊慌朝着那面异变的墙射出了一支袖箭。箭身没入墙体,墙面滋滋冒出黑血。 「啊——」女鬼的尖嚎声刺耳。
第245页 成股的黑血在顺着墙面往下流,淌落台阶,在地上灼出了个窟窿。地上溶烧的黑洞面积在慢慢扩大。 骆雪退步躲闪,往楼下奔逃。 「咚咚咚——」身后有急追而来的脚步声。 骆雪匆匆往回看了一眼,瞥见有个黑影在朝她追来。她心下一跳,脚下迈步飞快。 一直往下奔,一直往下奔。楼梯似是没有尽头。明明楼下近在眼前,可无论她怎么跑,就是跑不到楼底下。 「唿唿唿……」 这里没有风声,满耳朵只有她自己的心跳声和喘息声。 追逐她的脚步声一直没停止过,就算她已经甩开了黑影,可每至座钟旁,那黑影又跟闪现般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她余不出力去思考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卯足了劲闷头往楼下跑。 渐渐的,她的体力开始透支了。唿吸声愈重,腿软力乏,脚下的步子慢了下来。 她扶墙暂缓了口气,被身后的黑衣人趁机抓住了手腕。 她顿觉唿吸一滞,反应极快地曲肘撞向对方。 那黑衣人的动作更快,在她撞去时侧身避闪开了。 骆雪来不及收力,被外力一带,身形不稳。踉跄摔绊向前,一脚踩空,跌进了方才黑血溶开的窟窿里。 身体失重勐地下落,她惊唿出声,下意识扣住了黑衣人抓住自己的那只手。 腕部跟着一紧,被她拽跪在地的黑衣人死死抓住了她。 窟窿里黑漆漆的,不知打哪儿刮来一阵怪风,将她悬空的身体吹得荡来荡去。她急忙两手把住了上方抓牢她的手,借力往上攀。 对方同时提力,将她从溶洞里拖拽了出来。 刚一解困,骆雪藏于袖中的竹片锋口迅速刺向了黑衣人脖间的命脉。 黑衣人抬手一抓,利落把住了她欲偷袭的手。宽大帽檐下一双熟悉的眼抬起。 「是我。」 「岑寂?」骆雪看清了他的样貌,愣了一下。 方才情况紧急,她没分出心神细辨。现下恶灵味散去,他的气息愈发清明了。 他的目光斜向了她手中的竹片:「你就是这么报答你的救命恩人的?」 骆雪长舒了口气,松手弃了竹片。劫后余生,她身体里最后的一丝力气都好似被抽走了,软趴趴倒进他怀中,抱住了他。 怀里的喘息声搅得他心乱。岑寂的嵴背僵了一下,腰板挺得笔直:「大晚上的,你跑出来做什么?」 「啊,对了。」骆雪抬头道,「是小巴,小巴它被床底下的……」 「喵嗷~」小巴的叫声适时打断了她的话音。 骆雪循声转头,诧异看向了在伊桃怀中抱着的小巴。 岑寂垂下的手很自然地搭在了她的腰间,顺着她的目光跟着看向了小巴。 在一旁吃瓜的伊桃一惊,急忙背过身去,装没看到他们亲热。 「你说小巴,怎么了?」岑寂问。 「怎么会……」骆雪挺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刚刚在房里,小巴明明是被一团黑影拖进床下不见了。它怎么会在这?」 「你说小巴吗?」背对着他们装看不见的伊桃闻言回过身,揉了揉小巴的脑袋,道:「小巴刚跑下楼没多久。我看小巴从楼上跑下来还觉得奇怪,想说你是不是门没关严。我担心它乱跑,就先替你照看着了。」 「你是说,小巴它跑下楼没多久?」骆雪更觉诧异了。她方才被困,跑了很久。怎么小巴在楼下出现才一会儿? 伊桃很肯定地一点头:「是啊。」 岑寂起身下楼,接过了伊桃怀里抱着的小巴,从它的脖子里扯出根细线。线上绑了个折成三角形的黄符。 他蜷指一扯,把小巴脖子里套着的细线扯了下来。那黄符像是被火灼过,黑了大半。 「他……」岑寂话音一顿,改口道:「我出房间的时候,给小巴挂上的。刚巧挡了煞。」 骆雪慢半拍从楼梯台阶上站起,试探着往下走了两步。双脚踏实了台阶下的地面,她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往回看去,方才楼梯上出现过的溶洞也消失了。 「所以,我刚刚经歷的,确实不是幻觉。对吧?」她确认问道。 岑寂把小巴给她递了过去:「嗯。」 「七爷,要没什么别的事,我上楼找一下祁月。换个班。」伊桃道。 岑寂点点头,退行了半步,示意她自便。 骆雪往身后的楼梯处看了一眼,忆起方才的诡谲一幕,不怎么放心地叫住了她:「伊桃。」 伊桃停步看她:「怎么了?」 「别单独行动,叫上于逸一起。」骆雪道。 伊桃微微一笑:「嗯,知道了。你也小心。」她转头想叫上于逸,话刚起了个头,就见于逸拄拐从门口走了进来。 「走吧。」于逸道。 骆雪目视着伊桃挽住了于逸,两人顺着台阶慢慢往楼上去。待他们拐出了视野尽头,她才收回视线,低着声问:「是有人出事了?」 「有,两个。」岑寂道。 骆雪低头嗅了嗅小巴毛茸茸的脑袋:「怎么出的事?」 「后半夜清算人头的时候少了两个。」岑寂说话间走去了窗边,隔窗往外看:「不出意外的话,是出意外了。」 搁这说绕口令呢?骆雪尾随过去,与他并肩站在了窗边,往外看:「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第246页 「暂时还不清楚。不过,你刚才的话算是提供了个思路。」岑寂道。 骆雪回顾了一下之前说的话,不清楚他说的是哪一句:「什么话?」 「你说,小巴是被床底下的黑影拖走的?」岑寂道。 「嗯,」骆雪转头看他,「这话有什么问题吗?」 岑寂转回视线,迎上了她的目光:「之后呢?床底下,那团黑影还在吗?」 「黑影在床底下,我怎么看……」骆雪的话音顿住。他这话像是在问她,更像是一种提醒。她很快反应过来,黑影在暗处是辨不出在与不在的。 「你是说,这次的内鬼,是个影子?」她惊讶道。 岑寂略沉吟,看向她的目光又转向了窗外:「只是种假设。」 骆雪记起伊桃曾与她科普过的关于内鬼的解释,不确定道:「可是内鬼……能是影子吗?」 「可以假借他法。」岑寂道。 骆雪想起了巫蛊娃娃,也是假借旁物杀人。她闷声思考了片刻,看向他的视线低下了几分。 她朝他伸去手,挑开了他遮耳的宽大帽檐。她没看错,他的左耳耳垂上多了个黑钻耳钉。是之前没有的配饰。 「你戴耳钉了?」 他闻言低眸,若有所思地捏了一下耳上的钻:「好看吗?」 「嗯,好看。适合你。」骆雪踮脚偏头,看向他的另一只耳朵。另一只耳上没有耳钉,是单只的配饰。 岑寂侧了侧身,低头附到她耳边,问:「还困吗?」 刚刚这么折腾了一番,都吓清醒了。骆雪摇了摇头:「不啊。」 「那就跟我玩。」岑寂道。 「玩?」骆雪不明白这危机四伏的夜晚有什么好玩的,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这个时间,是要玩什么?」 他勾唇一笑,伸手掐住她的细腰,低头欲吻她。 小巴被夹住,扑腾了两下,跳到了地上。甩甩脑袋,坐地舔毛。 他说的是这个「玩」?骆雪惊了,眼下内鬼都不知道在哪儿,他竟还有兴致想这荒唐事。 她急忙抬手一挡,掌心摁住了他贴近的唇:「你疯了?如果真像你推测的那样,那东西说不定正躲在暗处看着我们。」 岑寂拿开了她捂嘴的手,无所谓道:「那又怎么样?」 「那又……」好吧,这确实是他的行事风格。骆雪忍不住想嘆气:「哈,您还真是豁得出去。」 「继续?」他贴唇问。 「别。」骆雪后仰避躲,打着商量道:「我是说,换个地。」 「不,就这。」他坚持。 骆雪拗不过他,最终还是妥协了:「那你……别太过分。」 「怎么算过分?」他反问。 「……」骆雪语塞,绷着嘴角看着他。 他低下头,欲吻上她唇的前一秒,他使坏般错开,唇从她升温的脸颊堪堪擦过。 「你……」骆雪一愣,顿时又羞又恼,有种被捉弄的感觉。 「别动。」他附在她耳边低语。 柔软的唇舔向她的耳垂,舌尖上卷了颗黑钻耳钉。 骆雪被蛊了般,乖乖配合着没乱动。覆在他背后的手臂收拢,回抱住他。 正缠绵,她忽地感觉右耳耳垂一阵刺痛。 岑寂咬住了她的耳垂。她的耳垂被尖锐物刺破,有血腥气。 「啊,痛!」她吃痛推开了他,抬手摸耳朵,摸到了个圆形的硬物:「这是什么?」 「耳钉,」岑寂曲指弹了一下自己左耳上的耳钉,「你不是说好看吗?匀你一个。」 这举动,像是故意在她身上做标记。骆雪看着他,忽地记起在此前她曾夸赞过谢必安衬衫上的袖箍。她稍一琢磨,不禁生疑:「你该不会是……」 岑寂一挑眉:「怎么?」 「醋了?」她猜测道。 他面上得逞的笑意一瞬僵住。须臾,他撇开视线,很是不屑的从鼻腔里哼出声笑:「呵。」 第134章 祭祀宴6 伊桃啃了口红糖馒头,倾身凑近,下巴搁在骆雪的右肩上,挺皮地朝她吹了口气:「哦豁,被我发现了哦。」 骆雪瞄了她一眼,将她凑近的脸推开,装傻道:「什么?」 「你跟七爷,戴了情侣耳钉。」伊桃道。 「啊。」骆雪含煳着应了一声。 伊桃歪了歪脑袋,忍不住偷笑:「七爷送的?」 骆雪本不打算应,侧了侧身,把手里剩下的半个红糖馒头掰成小块餵给小巴吃。 心不在焉地给小巴餵了会儿食。稍一转头,瞥见伊桃一双眼仍很热切地看着她。她避不开,掩饰着轻咳了一声:「算……是吧。」 「七爷可真浪漫,」伊桃一听这话眼都亮了,「那你收到这礼物的时候什么感觉?是不是特感动?」 敢动?敢没敢动她倒是不太记得具体细节了。要说是什么感觉…… 骆雪忆起前一夜耳垂被莫名其妙硬扣上个耳钉的一幕,下意识摸了摸还在隐隐作痛的耳垂:「耳朵痛。」 「啊?什么痛?」伊桃没听清。 骆雪的思绪有些飘,眉心皱起,警觉看了一圈或站或坐于屋中的队友。并不能轻易抓出前一夜那内鬼的破绽。 伊桃又在她耳边说了会儿话,她注意力不集中,没怎么听她说了什么。 「伊桃。」于逸叫了她一声。
第247页 伊桃急忙走去了他身边,叼着红糖馒头拿走了他面前的空碗,又给他添了半碗南瓜粥。 站在院门口边扒粥边四处张望的叶泊似瞧见了什么,匆匆折回了屋里。 「七爷。」 「嗯。」岑寂抬眸看了他一眼,搁了碗筷起身道:「差不多是时候了,走吧。」 以岑寂为首,一行人陆续出了院门。 沿着村道径直往西去,至岔口,远远的能瞧见有两个抬棺人顺着林子那头的小径步伐矫健地在往前行。 走在最前头抬棺的,是义庄的哑叔。哑叔后面的那个,是偶尔去义庄帮忙搭个活的年轻人,前一日骆雪听旁人叫他铁哥。 紧跟在棺材后头的,都是前一日被村长召去义庄的王淮荣的后人。在队尾的,是拿着菸袋的村长。 失踪多年的王淮荣在享堂出现得太突然,悬在樑上的尸身更是让村里人吓破了胆。因这事蹊跷,村中人都是避之唯恐不及。出葬更是能简则简。没有披麻戴孝,更没有吹吹打打。 除了守义庄的哑叔和在村里没个正经营生想讨个抬棺钱的铁哥,就连多个抬棺的人都没有。 隔了点距离,岑寂领着手下人跟在了送棺队的后头。 近墓地,与季风一队人迎面遇上了。 领队的两人在路中央短暂驻足,岑寂很不客气地直接撞开了季风。 一段小插曲后,外乡人都避进了墓地边上的林子里。没有惊动送葬的队伍。 王淮荣的衣冠冢前一天被季风一队人掘开了。哑叔拿着铲子走了过去,被掘开的墓吓了一跳。他急急忙忙把村长拉了过去,指了指挖开没多久的深坑。 村长同是一惊。背着手在土坑边来来回迴绕了好几圈,最终也没能瞧出个所以然来。只道就地等着,静观其变。 同行人多是没主意的,村长说什么都应好。 哑叔伸手在坑边大致丈量了一下,跳进坑里,把土坑又往下深挖了几铲子。 天光渐亮。村长抽完一袋烟,仰着头看着日头升起的方向,掐着时间从歇脚的石块上站起。 他拍了拍裤上沾到的尘土,走去了前一天在义庄受惊险些摔倒的老头面前,客客气气道:「齐老,您看,这时候也差不多了。咱是不是,该松松土了?」 齐老忙不迭在旁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点点头,翻来覆去还是那句:「行,都听村长的。」 哑叔朝叉腰站在树下的铁哥招了招手,打着手势示意他一起来抬棺。 村长抓起把冥纸,跪于墓前,絮絮叨叨说了几句乡话,手一抛,冥纸纷扬落入坑中。 哑叔与铁哥合力抬起棺材走到坑边,动作熟练地下到了坑里,示意铁哥把棺材慢慢往下放。 棺材一点一点挪进坑里,放平。抬棺的扁担抽出,哑叔把捆棺的绳子收起。工具丢出坑,哑叔很快跳了出来。他拿起铲子静候一旁,只等村长一发话,他就把坑填上。 村里陈旧的规矩多,就算下葬仪式再简单,该有形式还是得有。 齐老领着后辈们在坟前进香叩拜,在火盆中化纸的时候,村长唤哑叔去填坟。 哑叔撸起袖子刚铲起一捧土,静置坑中的棺材忽地有了异动。 「咚咚——咚咚咚——」 棺材发出了一阵剧烈的敲击声,听声像是从里头发出的响动。随着敲击声愈大,棺材也跟着晃动起来。 聚在坟边的村民们都被这动静吓到了,纷纷后退,不敢再上前。 「村、村……村长!这咋回事呢嘛,该不会是……尸、尸变了?」齐老惊慌道。 「这可不兴瞎说啊,不吉利。」村长摆了摆手,愁云满面地看着那口摇晃不止的棺材,道:「兴许是……兴许是进了耗子。对,就是进耗子了。别乱想,都别乱想。」 「接下来要怎么办啊村长?是不是,要把棺材开了看看?」搀着齐老的年轻女人问。 「不!不能开棺!」村长态度坚决地捡起了地上的另一把铲子,壮着胆子走了过去,铲土填坑。 在远处观望的骆雪鼻翼翕动,她觉出异常,拽了拽岑寂的衣角。 岑寂偏头看了她一眼,配合着低下身,把耳朵给她送了过去。 她一手拢在嘴边,压低了声:「那棺材里的东西,味儿不对。」 棺材里的东西变了。岑寂听明白了她的话意,点点头。 见他没有旁的动作,骆雪不禁有些心急:「不派人过去看看什么情况吗?」 「不急。」岑寂道。 他看着很有把握的样子。骆雪没再多言,抱着小巴继续悄声观察不远处的坟地。 不消多时,季风手底下的人有了动静。 丁执强领着三个队里的新人大步往王淮荣的坟地去,村长瞧见有外乡人过来,慌忙叫上哑叔一起阻拦。 「你有没有发现,他们之中少了个人?」岑寂冷不丁提了一嘴。 「少了人?」骆雪方才的注意力一直在那口棺材上,经他这么一提醒,她的目光转向了起了冲突的两拨人。 丁执强跳进了坑里,拿着撬棒在撬棺材板。 「不行!不能开棺!黄姑昨儿说了,开棺会有血光之灾。可不敢开棺啊!」村长着急大喊。 骆雪的视线在那群人身上来回游移了一圈,犯了嘀咕:「跟哑叔一起抬棺的那个铁哥,他怎么……」
第248页 「咔哒——」丁执强撬开了棺材板的一端,欣喜朝季风缓步走来的方向挥了挥手:「开了!季哥,这棺材打开了!」 棺材开了丝缝,内里向外敲击的力道愈大,哐哐震动的棺材板在丁执强又撬起一边时瞬间裂开。 丁执强避闪不及,被那股强大的力道震弹了出去。碎木划破了他的脸,他头破血流地跌在了地上。 棺材里直挺挺站起个人。 围聚一侧的村民瞧清了他的相貌,皆是一惊。 「铁哥?」 「铁哥!」 藏在草丛后头的伊桃惊讶捂嘴:「怎么回事?那铁哥,怎么会进到棺材里去?他刚刚不是还……」 「嘘——」于逸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断了她的话音。 空气里瀰漫的焦臭味越发重了。 骆雪被熏痒了鼻子。她低头捏了捏鼻尖,忍住了喷嚏。 「呲……」有火燃声。 「啊!!!」铁哥破喉的惨叫声悽厉。他手脚并用地从棺材里爬了出来,泪流满面地想要跟村长求救。 村长连连退避,一脸惊恐地看着他。 铁哥攀出坑的双手刺啦刺啦地在冒着火星子。 骆雪讶异偏头,隔着村长看他。 「铁、铁哥?你怎、你怎么在……在棺材里呢?」村长话到说不连贯了,一不留神,被地上的藤蔓绊了一跤。 铁哥艰难站起,周身的火苗高窜,越烧越旺。 他身上的火苗像是从身体里头在往外迸烧,噼里啪啦作响。 「救、救命……救救我……救我……」他在虚弱求救,拼了命地往前探步伸手,似想抓住点什么。 每行一步,他声愈低一分。声道被灼伤,渐渐发不出声了。 皮肉缩皱,他被烧成了炭色。张合求救的唇成灰掉落。 轰隆一声,他跪摔在地上,骨肉脱离。不过眨眼的间隙,就剩了一副烤黑的骨头架子在滋滋冒烟。 伊桃紧捂住嘴,迫使自己不要因为惊吓发出声。 骆雪的视线转向了季风。季风被呛咳了,掩鼻皱眉,从那具焦尸前慢慢悠悠移开了步。 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在眼前自燃化骨。送葬的年轻女人吓破了胆,站都快站不稳了,跌坐在地惊声大喊:「快!快去请黄姑!」 「别费劲了。」村长撑地爬起,扶树勉强站稳。一摆手,嘆气道:「黄姑昨儿个说了,这事她插不上手。」 「什么?就连黄姑都没办法?」女人吓哭了,「那可咋弄嘞?」 「咋弄?你问我我问谁?」村长憋着火,转头询问一旁吓到怔住的齐老:「齐老,这事是你家祖上出的。关于王淮荣失踪的前因后果,你家就真没传下来过一句半句话?」 「是、是地火!那是地狱勾魂的火!他果然、果然……还活着!」齐老惊魂未定,一口气没提上来,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第135章 祭祀宴7 齐老被力壮的哑叔背起,在村长的催促声里匆匆送去福伯那里看诊。 吓破胆的年轻女人匆匆陪同前往,片刻都不敢停留。 季风一行人齐聚在尸体旁。丁执强得了吩咐,领着一穿蓝衫的男人在研究自燃而亡的铁哥。 村长站在不远处与同行的几个村民窃窃私语了几句,都没敢贸然上前。 旭枫掏出岑寂先前给他的一套验尸工具,侧行了几步,请示一旁还在安静观察的岑寂:「七爷。」 岑寂偏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祁月抱臂目视着旭枫走到了蓝衫男人的身边。 旭枫蹲地近距离察看那具尸体,见蓝衫男人想对尸体上手,他急忙阻了那男人的动作。 蓝衫男人瞧着是个脾气沖的,觉得旭枫是在找茬,当即揪住了他的领口开始问候他祖宗。 祁月一向人狠话不多。三两步走过去,一脚蹬开了气势嚣张的蓝衫男人。侧行半步隔在旭枫面前,抬起手中的弯刀,刀锋点了点摔滑在地的蓝衫男人。 骆雪歪过头,瞧见旭枫的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了。她盯着痴汉脸的旭枫看了两秒,嘴角翘了翘。 蓝衫男人不服,勐地一撅从地上站起,撸起袖子就要跟祁月比划比划。 丁执强急忙摁住欲回击的蓝衫男人,暗摇了摇头,给他比了个「惹不起」的口型。 倚坐在墓碑上的季风被初升的太阳晒软了骨头,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靠在他肩上的女人与他耳语了几句,他点点头,揽着女人的肩朝墓地的南边去了。 骆雪望向季风背影的目光收了回来,朝焦骨的方位抬了抬下巴,问:「要过去瞧瞧吗?」 岑寂摇了摇头,他回头唤了声「伊桃」,转身步上村道。 队中的其余人都留在了原地,注意力全集中在了在验尸的旭枫身上。 骆雪抱起趴在她脚背上昏昏欲睡的小巴。待伊桃搀着于逸跟过去了,她才慢慢跟在了三人后头。 「真是奇了怪了。那铁哥,那么个大活人,怎么就突然烧起来了呢?」伊桃费解道,「他是怎么进到棺材里去的?骆雪,你刚刚有瞧清没?」 骆雪见她回头看了过来,加快脚步越过她,与放缓了步子的岑寂并行,摇头道:「没注意。」 「我也没注意看。」伊桃张嘴想问走在前头的岑寂,犹豫了一下,转头询问一旁的于逸:「于逸你呢?有听到什么特别的声音吗?」
第249页 「没,」于逸道,「除了那铁哥进入到棺材里之后发出的求救声外,旁的,没什么特别的。」 「真玄乎,按你这说法,那铁哥岂不就跟变戏法一样进了那棺材里?」伊桃道。 「比起那个……」骆雪欲言又止。 她记起血书上曾提起过,王淮荣肉身的回归日即会掀起一番杀戮。铁哥的遭遇似是验证了血书上的内容。 她暗自思量了片刻,曲肘撞了撞一旁正看着她的岑寂:「那齐老说的,还活着的那位,你觉得是谁?」 岑寂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移开了:「我不做没根据的猜测。」 「会不会是王淮荣?」伊桃插话道。 「可王淮荣的尸体前一天就在大家眼皮子底下吊着,福伯也验过,那具尸体的特徵就是王淮荣。」于逸反驳了她的猜想。 「可尸体也是能作假的嘛。」伊桃道。 周围短暂静了一瞬。 「对了,我们现在这是准备去哪儿?」骆雪记起要问。 「福伯那儿。」岑寂道。 福伯家的院门闭着,门栓从里头拴上了。伊桃敲了好半天门,福伯的徒弟王海琨才从屋里慢吞吞走了出来。 「小师傅,跟你打听一下,齐老是不是在里头?」伊桃问。 王海琨似是刚打了个盹,站在院里睡眼惺忪地看了看他们:「齐老已经被送回他家里头去了,你们有事上他家打听去吧。」 「那福伯呢?福伯在吗?」伊桃又问。 「不在,出诊去了。」王海琨挺不耐烦地摆摆手,转身回屋,哐当一声砸上了门。 岑寂剥了颗薄荷糖抛嘴里,偏头看向右手边站着的骆雪。 骆雪与他看来的视线撞上,瞧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又拿她当狗使呢?她微微眯眼,虽有不爽,但还是配合着应了话:「嗯,确实,都不在。」 岑寂看她吃瘪,勾唇笑,示意伊桃:「再敲。」 伊桃迟疑了一下:「不在也……」 「不用敲了,我知道齐老家在哪。」骆雪教训着捶了一下岑寂的肩,「昨儿旭枫从季风的队里探来的消息,他跟我提起过。」 「行。」岑寂吊儿郎当地退行了一步,揉揉肩,朝村道的方向比划了个请的手势:「既然你知道,那就前头带路吧。」 骆雪循着前一晚旭枫与她提及的齐老家的住址一路往东去,在路的尽头拐了个弯,经过一大片翻涌着麦香的田地,远远的能瞧见建在鱼塘边上的一个老屋。 老屋的房瓦换新过,墙上的青苔厚重。 老人念旧,村子迁址重建时齐老坚决不肯搬离自己的住所,这才保留了他老屋的原貌。 拴在鱼塘边的大黄狗从狗屋里探出头,瞧见有陌生人靠近,汪汪汪地直叫唤。 岑寂稍一抬眼,那黄狗受惊夹起尾巴,嗷嗷嚎着缩回了狗窝里。 鱼塘边放着个铁桶,桶边有一竹制钓杆。 也不知是谁在这垂钓过。骆雪看着铁桶边湿地上的一排鞋印子,犯了嘀咕。 齐老家的屋门虚掩着。伊桃走去门前,轻轻叩了叩门。 「请问,有人在吗?」她礼貌询问。 屋里没声。她侧耳等了两秒,又叩了叩门,提了声量道:「请问,方便……」 两扇虚掩的木门无风而动,吱呀一声打开了。 伊桃一惊,下意识后退了半步,转头看向一旁的骆雪。 骆雪竖指给她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放下怀中抱着的小巴,偏头示意她躲去于逸身后。 轻手轻脚地行至门前,骆雪扒着门边往光线偏暗的屋中警惕扫视了一圈。 屋里静悄悄的。正对着门的方向放着一张八仙桌,桌边整齐摆着四条板凳。右前方支着一口土灶,灶面擦洗得很干净。灶台上的凹槽里放着一个香灰炉,炉后供着灶王爷。 她悄声观察了片刻,抬脚欲进门,岑寂快她一步进了屋中。 几乎是他一脚迈进屋门的同时,有一黑影从灶台后窜了出来。那黑影撞翻了神像,灶台上的灶王爷哐啷啷滚到了地上。 是只黑猫。小巴嗷呜叫了一声,很勇勐地扑了过去,一口咬掉了对方一撮毛。 黑猫奋力挣扎,撒开腿逃窜。 小巴立马追了出去。 「小巴!」骆雪没能叫住它。急急忙忙想去追,被岑寂叫住了。 「回来,」岑寂抓住了她的手,「我的猫,丢不了。」 骆雪微微一愣,纠正他:「那是我的猫。」 伊桃从她身后挤进了屋,蹲地捡起神像,惊讶发现灶王爷的眼睛里淌下了两行血泪。 她被吓一跳,手抖没拿稳,神像又掉回了地上。 「伊桃?」于逸急忙来拉她。将她拽到了自己身后,竖着耳朵警觉听周围动静。 骆雪的注意力被伊桃引了去,挣开岑寂抓住她的手,走去了伊桃身边。她捡拾起地上的神像,放鼻下嗅了嗅。 神像上淌下的两道血泪,是融化的红色蜡油。 「天吶!」伊桃惊唿出声。 骆雪抬头看她,见她正神色慌乱地看着某处,顺着她的目光往里屋看去。方才在墓地陪同齐老一起回来的年轻女人直挺挺吊在了房樑上。 那女人脖子里套了根粗绳,双目圆睁,唇舌发紫。整个人看起来已经死透了。 像是缢亡。
第250页 骆雪的视线往下低了几分,在她悬空的一双脚周围看了看。她脚下空空,没看到有可供她踩踏上房梁的物件。 是谁把她挂上去的? 岑寂似想起了什么,快步进了里屋。 骆雪忙不迭起身跟了过去,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齐老。 她在床边驻足,低头看着静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齐老,问:「死了?」 岑寂俯身竖指,探了探齐老的脉。回头唤了声:「伊桃。」 伊桃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过去,掏出随身的药包,拿了工具仔细检查齐老的病症。 片刻后她有了结论:「人还有气,是中风。目前情况已经稳定住了,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醒得过来吗?」岑寂问。 「恐怕有难度。」伊桃犹豫了一下,不确定道:「或许扎针有用,不过我没把握。」 「哐啷啷——」屋外有铁桶打翻的动静。 骆雪快步走去窗边,隔窗往外看。窗外的枣树挡住了她望向鱼塘的视线。 岑寂站到她身边往外眺了一眼,移步往外走:「出去看看。」 鱼塘边的铁桶打翻了。跟黑猫打架撞翻桶的小巴被淋了一身的水,它正站在桶边甩毛。 见他们从屋里出来,小巴衔起桶边与它身量一般大的鱼,撅起屁股吭哧吭哧把鱼往路边拖。鱼尾狂甩,扇了它好几下。它咬紧牙没松口,把鱼拖到了骆雪的脚边,用爪子拍了拍鱼头。 骆雪蹲地点了点小巴湿漉漉的鼻尖,低着声教训它:「小巴,你又淘气。不可以偷鱼哦,偷鱼的小猫猫会被警察抓走的。」 小巴松口把鱼放到地上,用鼻子把鱼拱到她脚边:执意要把鱼给她:「喵呜呜……」 岑寂弹指挑了一下帽檐,望向那鱼的一双眼微微眯起:「这鱼……」 「什么?」骆雪没听清,转头看他。 「这鱼有古怪。」岑寂道。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6章 祭祀宴8 「鱼有古怪?」骆雪闻言低头,细细打量脚边那条还在欢腾蹦跶的鱼。 是条很普通的草鱼,除了鱼腥味,她没嗅到旁的特殊味道。 伊桃蹲地伸手,竖起一根手指极小心地摸了摸那条鱼的脑袋。鱼勐地撅起尾巴,甩了她一脸的水。她急忙起身退躲,侧后方的于逸接住了她。 她曲肘擦了擦脸上的水渍,看着地上那条很有活力的鱼,费解道:「这鱼……哪儿古怪了?」 岑寂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鱼,手起刀落,剖开了鱼肚子。鱼肚里露出个绿莹莹的东西。 骆雪凑近了看:「这是什么?」 岑寂手腕一转,刀尖撬起了鱼肚子里的那绿物件。是个玉扳指。 他把剖开的鱼丢回了鱼塘里,走去户外水池边,拧开水龙头清洗。转瞬抛了抛手中的玉扳指,对光看了看:「是个好东西。看成色,少说也有百余年了。」 骆雪歪过头,顺着他的目光看他手里的玉扳指,伸手曲指比划了个圈:「这么大一物件,是怎么吞进鱼肚子里头去的?」 伊桃从随身的包里掏出块干毛巾,抱起湿漉漉的小巴给它擦干身上的水渍。 「喵呜呜……」小巴边挣扎边跟在杀猫似的嚎。 骆雪的注意力被几步外的一人一猫引了过去,忍不住乐。 一抬眼,瞧见有一黑影从水塘的另一头一掠而过,瞬息消了踪迹。 看着像是个弓着背的人影。是谁在那鬼鬼祟祟的? 见她看着远处在出神,岑寂往她看着的方向望了一眼:「在看什么?」 「我刚好像看到……」骆雪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没什么,没看清。」 「七爷,那屋里的尸体要怎么处理?」于逸问。 岑寂将玉扳指擦干净,揣进口袋:「这是村里头的事,就找村长处理吧。」 「那我们去找村长?」伊桃道。 「齐老这边不能没人,」骆雪往屋的方向看了看,「我们要守这吗?」 岑寂闷声思量了片刻,道:「这样,于逸你跟伊桃守这,我们去找村长。趁这间隙,伊桃你研究一下有没有办法把那老头弄醒。」 「好的,七爷。」于逸点头应话。 伊桃看了看怀中还在用毛巾搓着的小巴:「骆雪,小巴要跟你们一起去吗?」 「不了,这小脏猫就先放你这。这还没干,一跑又得滚一身泥。」骆雪道。 「好呀!」伊桃一听这话立马笑弯了眼,愉快道:「我保证给你把小巴擦得特干净。」 骆雪被她面上的笑意感染,嘴角翘了翘:「别弄丢就成。」 「不会,丢我也不会丢它。」伊桃欢声道。 「又胡说!」于逸兇巴巴斥了她一声。 「走了。」岑寂朝前头抬了抬下巴,示意骆雪走前头。 路窄,鱼塘边的小路仅能供一人通行。骆雪没跟他客气,越过伊桃伸手揉了揉小巴,大步往前走。 拐过鱼塘,两人并肩行至村道。 骆雪放缓了步子往回看。伊桃正搀着于逸往屋里去,被她抱在怀中的小巴扭来扭去地挣扎,似是想追上他们。 岑寂看着她,道:「丢不了。」 骆雪与他对视了一眼,低眸挽发:「我知道,我就看看。」 「你就,那么喜欢小巴吗?」岑寂问。
第251页 骆雪记起他曾问过她类似的问题,略沉吟,点头道:「嗯,喜欢。」 「比对我更喜欢?」岑寂又问。 骆雪忍俊不禁:「小巴的醋你也要吃吗?」 他撇过脸不看她,清了清嗓子,嘴硬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嘁。」骆雪歪过头偏要与他脸对脸看他,仿着他的语气学他:「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岑寂被逗笑,教训着捏了捏她的脸颊,道:「既然你那么喜欢小巴,怎么放心把它给别人照看。」 骆雪拍开了他捏脸的手,回敬着拍了一下他的手背:「伊桃又不是别人。」 岑寂垂手揣兜,侧头看她:「我有些好奇。」 「好奇什么?」骆雪问。 「好奇……」岑寂欲言又止。 她到这之前究竟经歷了什么,让她看起来像是有一颗捂不热的心。可她的心明明就是热的。 可是在这地界,一颗有温度的心,本就是累赘。 没等来下文。骆雪眨了眨眼,抬头看他:「什么啊?」 「没什么。」岑寂错开了视线。 「跟我打哑谜呢?」骆雪斜跳了半步,走到他前头。背过手,面朝着他一步步退行,道:「说啊,你在好奇什……」 「小心。」岑寂一把抓住了她的肩,阻了她退行的动作。 拐过路口险些与她撞上的福伯被吓的一个踉跄,扶了扶肩上背着的药箱,心有余悸道:「这小丫头走路咋不看道呢,冒冒失失的,当心摔着。」 骆雪看了他一眼,偏头吐舌,沖拉住她的岑寂暗暗扮了个鬼脸。 岑寂抿唇笑,将她扯回自己身边。咳了一声,道:「对了,福伯,赶巧在这遇上了。村长托我给你捎个话,说是让你去趟齐老家。」 「齐老家?」福伯急忙问,「怎么?齐老又咋了?」 「村长就是让我捎个话,旁的我也不清楚。要不你去看看吧。」岑寂道。 「成,我这就过去。」福伯背好药箱匆匆绕过他们,往齐老家的方向去了。 骆雪望着福伯的背影远去,快行了几步,跟上了走在前头的岑寂:「你把福伯支去齐老那里做什么?」 「伊桃或许需要知道齐老之前的病症。」岑寂道。 「啊。」骆雪听明白了他的用意,点点头。 「还记得之前在王淮荣衣冠冢里找到的那份血书吗?」 「嗯,记得。怎么了?」 「那血书上说的,罪孽的源头,你觉得会是什么?」岑寂问。 就目前已知的信息,所有的疑点指向都针对同一个人。骆雪琢磨了会儿,不确定道:「会是王淮荣吗?」 「不好说。」岑寂掏出口袋里的玉扳指,捏在指间翻转着看了看:「我觉得,这一切的源头,或许跟这枚玉扳指有关系。」 骆雪的目光落在了他指间捏攥着的玉扳指上:「你是说这玉扳指的主人?」 「也不一定是这物件的主人。」岑寂道。 「这又是什么意思?」骆雪诧异看他。 「只是一种假设。」岑寂没打算深聊,一语带过了这个话题。 他垂手正欲把玉扳指揣回口袋,忽地瞥见一黑影团坐在一棵苍郁的野柏后头。 骆雪循着他的目光看去,也瞧见了那团黑影。 一只沾了湿泥的脚从树旁露了出来,褪色的老布鞋面上沾了湿泥。 她细嗅了嗅,辨出了那就是齐老门前那口鱼塘边的湿泥味。 两人默契对视了一眼,皆放轻了脚步,慢慢朝那棵树走了过去。 距离渐近,骆雪偏头看清了躲在树后那人的相貌。 「二狗?」 二狗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双目圆瞪,紧贴着树身抖得厉害。在他们站到他身边时他的情绪陡然间变得激动起来。 「啊——」二狗抱头尖叫,眼泪鼻涕全都惊了出来:「走!走!走开!都走开!你们……你们都、都走开!」 「他怎么……」骆雪讶异看了眼一旁仍在悄声观察的岑寂,猜测二狗许是方才在鱼塘边看到了什么才会有了这般惊吓。遂弯腰询问:「二狗,你刚刚是不是去过齐老家的鱼塘边?」 「走!都走!走开!」二狗的一双眼血红,抖着手朝她扔石头。 骆雪反应很快地躲开了他投来的碎石,很坚持地往他面前又走近了些,低着声试图安抚他不安的情绪:「你冷静点。你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走!」二狗朝她暴吼,抓起把土灰朝她扬了过去。 骆雪被灰土呛咳了,不得不从他面前退开,边咳边掸落头上身上落到的灰土。 二狗手脚并用地从地上撅起,转身要跑。 岑寂动作极快地闪身挡了他的去路,一脚将他踹回了地上。 「啊——」二狗以手遮脸,摔在地上蜷抱成一团。 岑寂垂手将掌心里攥着的玉扳指塞进了口袋,搅了搅耳朵,不怎么有耐心地沖他「餵」了一声:「闭嘴。」 「走!走……」二狗在干嚎。 岑寂一脚踩住了他:「我说,闭嘴。」 二狗抓起块石头要丢他,一转头,与他低下的目光撞上。 岑寂面无表情地沖他歪了歪头,脖间的骨关节咔嚓响了一声。 二狗惊恐怔住,抓着石头的手松开,两只手慢慢慢慢地移到了嘴边,很顺从地捂住了嘴。
第252页 「我问你答。」岑寂倾身低头,看着他:「听懂了,就点头。」 二狗愣了会儿,在他捏响指骨时他惊慌后缩,僵硬点了点头。 骆雪拍干净了身上的灰,缓步退行到树荫下,倚在树边看着他们。 「你先前,去过齐老家的鱼塘边?」岑寂问。 二狗一听这话,眼中刚淌完的泪水又一瞬涌了出来,抖抖索索地点了点头。 岑寂直起身,踩在他腰上的脚移开了:「你在那看到了什么?」 「唔唔唔……」二狗捂着嘴回话。 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岑寂皱眉道:「手拿开,好好说。」 二狗从地上坐起,捂嘴的手很听话地拿开了,边抹眼泪边口齿不清道:「有、有……有鬼……呜呜呜……有鬼……」 「那鬼,长什么模样?」倚在树下的骆雪出声询问。 「鬍子、大鬍子……还有……还有、辫子……」二狗哆哆嗦嗦道,「辫子,有辫子……」 「还有呢?你还记得什么?」骆雪又问。 「刀、有刀……很大、很大的刀……」二狗抻开双臂胡乱比划了一下,「这么……这么大……」 「刀?会不会是刑场上用的那种刀?」骆雪猜测道,「会是王淮荣吗?」 岑寂没应她的话,低垂着眼睫看着二狗。半晌,从鼻腔里哼出声笑:「你这傻子,今儿倒是灵光起来了。」 第137章 祭祀宴9 炉子里的火噼里啪啦作响。 小巴趴在炉边,扒拉祁月丢给它的一个小皮球。 入夜温度骤降,水龙头下滴出的水都凝成了冰渣子。 骆雪搓着冻麻的手看着在炉边滚来滚去玩球的小巴,白日里经的事多,她的思绪有些飘。她记起在她原本的世界里小巴已经不在了,如今小巴还在她跟前活蹦乱跳地玩球,偶尔还是有一种失真感。 「在发呆?」伊桃给她递了杯热水,见她一动不动地看着小巴,道:「怎么一直盯着小巴看?」 骆雪回神看她,接过热水捂在掌心里暖手,转头又瞧了眼在追球的小巴:「不是说,建国以后不许成精了吗?」 「你说小巴抓鱼那事啊?」伊桃道,「这地界奇事多着呢,小巴许是凑巧撞着什么东西了。别多想。」 骆雪摇了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 伊桃纳闷看她:「那你说的是什么?」 骆雪低下头避开了她的目光。她其实还有一种感觉,感觉眼前的伊桃,都可能不是真实存在的。在这地界越久,她越是分不清真实与虚幻。她盯着杯中的水纹怔了半晌,心不在焉道:「没什么。」 伊桃还欲再问,听于逸在叫她,她急忙应了一声,拎着热水瓶给他添水去了。 骆雪瞥了眼地上远去的影子,莫名松了口气。 门开了,门缝里钻进的冷风吹的炉中的火苗飞窜。骆雪缩脖回头,看向敞开的门。 岑寂从院里走了进来,跟在他身后的是与他一道巡院回来的叶泊和旭枫。 「好冷好冷,耳朵都要冻没了。」旭枫捏着耳朵挤到祁月身边坐下,看着她手中的那杯冒着热气的水。 祁月侧了侧身,一脸冷漠地与他拉开了些距离。 伊桃又倒了几杯热水,给岑寂和叶泊各递了一杯,转瞬又给旭枫递去一杯:「给,热水。」 「谢谢。」旭枫起身接水,重新坐回了祁月身边,伸手去拿她手里的那杯水。 祁月缩手避开。 「我这杯刚倒的,比你那杯暖,」旭枫举了举手中的那杯热水,「我跟你换,你拿我这杯,热乎。」 祁月再次避开了他,摇头拒绝:「不用。」 「用的,我这杯比较暖。你拿我的。」旭枫说话间把自己手中的杯子给她递了过去,很坚持地要与她交换。 祁月被他抓住了手腕,顿时有些恼:「我说,不用。」 「你跟我客气……」旭枫的话没说囫囵,被她甩开的手掸落了手中装着热水的杯子。滚烫的水浇在了他的手背上,他吃痛呲了一声,手背瞬间被烫红。 水杯落地破碎声引来了周围人的注意。 忙着给同伴续水的伊桃瞥见旭枫烫伤的手背,她匆匆放下了手中的热水瓶走了过去:「这刚烧开的水,怎么这么不小心点呢?烫伤了没?快,给我看一下。」 「不用,没事。」旭枫迅速把被滚水烫红的手背藏到身后,沖一旁的祁月安抚一笑:「祁月,没事的。这水不烫。」 祁月像是陡然间回过神来,冷着脸倏地起身。 「我最讨厌你这种自以为是的人。」她愤然丢下这么一句话,转身就走。 门推开,院里的冷风嗖嗖地直往屋里灌。 「祁月……」旭枫正要追出去,被斜后方的叶泊拽住了。叶泊暗示着拍了拍他的肩,迈步越过他,跟出了院。 骆雪看着门再次关上,打了个哆嗦。 「你去凉水下面先沖一下,不然一会儿得起泡。我去给你拿药。」 她听到伊桃在催促愣在原地的旭枫。 「可是……」旭枫的目光转向了有人影过去的窗外。 「行了,别可是了。」伊桃扯了扯他的衣袖将他的注意力引了过去,拿起了药箱,推着他的背往水池方向去:「等祁月回来,我再给她换杯热水就成,冻不着她。你也别折腾了,赶紧处理一下烫伤。我跟你说,这烫伤可不能拖,再不处理真得起泡了。」
第253页 旭枫低头辨读她的唇形,待她说完,他又挺不放心地往黑漆漆的窗外看了两眼:「祁月她好像生气了。是我哪儿又做错了吗?」 「没,你没做错什么。」伊桃话音顿了一下,视线躲闪道:「她也没错。」 岑寂踢了张椅子在骆雪身边坐下,见她看了过来,换走了她手里的那杯温水。 掌心在升温。骆雪一愣,蜷指抓好了手里的杯子。 岑寂撑脸看她,窥见她嘴角浅淡的笑意,心情不错地往后靠了靠:「都捋捋吧,今天都得了什么线索?」 屋中围聚火炉边取暖的众人一听这话,立马七嘴八舌地讨论起了这日的所见所闻。 骆雪竖着耳朵听了会儿,旁人口中的话多是些无甚大用的消息。她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瞧见旭枫处理好了手上的烫伤从隔壁间折了回来。 伊桃跟在他身后,在念叨抓着她衣角的于逸把她看太紧。虽是怨怼的话,但她面上的笑意却是怎么都藏不住。 「旭枫。」岑寂朝他勾了勾手。 旭枫走了过去,俯身听话:「七爷。」 「墓地里的那具尸体,验的怎么样?」岑寂低着声问。 「目前推测应该是磷粉含量过高引起的自燃,我在棺材和尸骨里发现了大量的磷粉。」旭枫道。 「手法呢?」岑寂又问。 旭枫摇了摇头:「没留下痕迹。」 两人头靠头低语了几句,门吱呀一声打开,祁月和叶泊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岑寂抬眸看向门口,朝一旁心早飞去祁月那儿的旭枫扬了扬手。 旭枫快步朝祁月走了过去,见她目光低下看向了他上了伤药的手,他匆匆背过手。踌躇停步,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祁月错身越过他,拿走伊桃给她递去的那杯热水,悄无声地走去之前的地方坐下。 骆雪的眼皮直打架,昏昏欲睡。被门缝里吹进的冷风一吹,冻的一激灵。 叶泊回手将门关好,倚在门后看了她一眼。 岑寂略沉吟,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弯腰抱起趴在他鞋面上打盹的小巴,唤了声:「骆雪。」 「嗯?」 「睡了。」 并肩坐在楼梯口的几个队友闻言络绎起身,给他们腾出道。 岑寂抱着小巴大步走在了前头,骆雪揉了揉惺忪的眼,慢吞吞跟在了他身后。 行至走廊最后一间屋的房门前,岑寂步子一顿,回头往楼梯的方向看了过去。 「怎么了?」骆雪警觉回头,跟着往后看了看。身后空荡荡的,没发现任何异状。她纳闷收回了视线:「你看什么呢?」 「好像……」岑寂遮在帽檐下的一双眼微微眯起,不确定道:「有东西在跟着我们。」 前一夜的内鬼还没抓到。 从之前的经验来看,内鬼任务偶尔有连续性。也就是说同一任务如果当晚的内鬼没被抓到,同一内鬼可被这世界多次选择,潜杀队友以换取更多任务奖励。重复任务有选择权,一般尝过甜头的内鬼不会轻易放弃这种机会。 骆雪记起这事,霎时清醒了不少。回过头又往身后看了看。 谨慎观察了片刻,岑寂拧开了房门,朝亮灯的屋内一偏头,示意她先进屋。 靠床的窗边栽着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疾风猎猎,刮的树叶蔌蔌作响。 骆雪侧躺在床上,目视着映落在窗上的枝条在张牙舞爪地狂舞。枝叶在拉上帘的窗上绘出了各种怪异形状,时而是一只弓背的猫,时而又是一张狰狞的人脸。 浴室的灯亮着,水声滴答滴答。空气里瀰漫着温热的水汽和沐浴露的清香。明明是很助眠的坏境,她却不敢轻易睡去。 她凝神盯着飘动的窗帘,忽觉被她抱在怀中的小巴在往外钻。 小巴往外拱了拱,从被窝里冒出了头。贴过脸蹭了蹭她的肩窝,沖她喵喵叫。 「咔哒——」浴室的门开了,岑寂擦着头髮从浴室走了出来。 身后的脚步声渐近。 骆雪略偏了一下头,抱好怀里的小巴,抬起的视线又转向了丛影晃动的窗户。 一双冰凉的手探进了她的被子里,试探着抓了抓她的脚尖。她缩了一下腿,敛睫低眸,看向鼓起的被面。 被子里的那双手在往上摸索,抓住了她的脚踝。 小巴嗷呜一声炸了毛,在她怀中扑腾。 窸窸窣窣,有剥糖纸的动静。 骆雪想到了点什么,顿时一愣,望向被面的目光慢半拍转向了斜后方。 岑寂站在落地灯旁,头上很随意地搭着块白毛巾。他的发还湿着,露出毛巾的髮丝尚在淌着水。 被子里的那双手还在抚摸她的腿,可他与她之间的距离…… 骆雪没敢妄动,屏息凝神,慢慢摸向了袖箭。 岑寂似有所觉,懒洋洋掀起眼皮。他很快也注意到了异常,神色陡然一凛,看向她的目光斜向了起伏的被子。 有被子隔着,她实在很难判断那东西的具体位置。骆雪端握袖箭的手臂抬起,悄声观察了片刻,不怎么确定地看向一旁的岑寂。 他竖指贴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静了半晌,岑寂嘎嘣嘎嘣嚼碎了嘴里的薄荷糖。 被子里愈发得寸进尺的那双手在他咀嚼糖果时动作明显滞了一瞬,似在犹豫。 骆雪紧张到唿吸骤停,就算腿麻了也没有挪半寸,生怕自己的任何一点响动会惊走送上门的这位。
第254页 被子里的手僵停了数秒,在小幅度往回缩。 岑寂微微眯眼,握紧了手中的刀子。手腕一甩,捏攥指间的匕首朝着起伏的被子掷了过去。 第138章 祭祀宴10 「噗呲——」猩红的血渗出了被面。 刺中了! 骆雪迅速掀开被子,一团黑影在她眼皮子底下如水般淌进了床底。 她伸手欲抓,裤子被深扎进床板的匕首钉住了,牵制住了她。行动受限,她一个踉跄扑了个空。 岑寂目视着那团黑影消失,不疾不徐地走了过去,弯腰拔出扎入床板的匕首。 小巴跳到了床底下,兇巴巴朝床下的黑影哈气。骆雪眼疾手快,捏住它的后颈将它一把抓回了光亮处。看它无恙,她心有余悸地舒了口气。 岑寂抱走小巴,低下的目光往她挽起的裤腿处扫了扫:「换条裤子的时间还是有的。」 「不用。」骆雪蜷膝将有洞的裤腿往上挽了挽,起身拂发,径直往门口去:「走吧。」 安全屋中的人都集中在了楼下,以叶泊和旭枫为首,分列成两队。 岑寂靠坐在端放屋子正中间的太师椅上,敛睫剥糖纸。 骆雪抱臂一一检查过叶泊和旭枫撩起衣袖的胳膊。他们的身上都有旧伤,胳膊上没有新伤口。 检查仔细了,骆雪略颔首,「嗯」了一声。 叶泊扯回袖子,朝身后的队伍拍了拍手:「都把袖子捲起来。按站队顺序,一个跟一个的到我和旭枫这检查。」 旭枫辨读出他的唇形,点点头。与他并肩站到了队伍前头,逐一检查各自队伍中是否有胳膊受刀伤的队友。 排查的时间不算久,约莫数十分钟,队伍里走出五个胳膊上有新伤的队友。 其中一个是白日里受的伤,有人证。还有一个是刮伤,与刀伤不符。余下三位两男一女,胳膊上的伤口都很深。旭枫细细辨过,确认这三人的伤口都为利器所伤。 「叫什么?」旭枫问。 「亮达。」 「正弦。」 「燕子。」 三人依次作答。 叶泊的目光在那三人身上来回巡睃了一圈:「都给七爷交代仔细了,胳膊是怎么伤的?」 垂手站在岑寂面前的那三位左看右看,都没吱声。 「不用麻烦了,」把玩糖纸的岑寂舔了舔口中的薄荷糖,「我在刀上涂了点东西。最多,再过半个时辰,潜进我房里那位的伤口就会发痒流脓。伤口开始痒的时候,内脏也差不多该烂了。不急,都等着,看究竟是谁会肠穿肚烂、七窍流血。」 骆雪惊讶看了他一眼,转瞬不动声色地低眸抬腿,看向挽起裤腿的地方。方才他的匕首擦着她的腿扎在了床板上,还好她的腿没有破皮留伤。 「亮达。」岑寂直起身,朝中间位弓背站着的灰衣男勾了勾手:「过来。」 亮达一听这话腿都在打哆嗦,步子还没迈开,嘴上已经开始在否认了:「七、七爷,不是……不是我,真不是我干的。」 「是吗?」岑寂嚼碎了嘴里的糖,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我有说召你们过来是为的什么事吗?」 「我……」亮达语塞。在众人或好奇或打量的目光下,战战兢兢地朝岑寂走了过去。 待他走近,岑寂朝他摊手道:「给我看看,你的伤。」 亮达低垂着头没敢看他,抖得愈发厉害了。 骆雪的目光落在了他伤了的小臂上,那是道新伤,拆了纱布,伤口还在往外淌血。伤口很深,看着是偏离了骨头,从臂侧对穿而过。 血色鲜红,不像是被下过药的样子。她狐疑皱眉,看了眼一旁摊手等待的岑寂。他难得看着很有耐心的样子。 只是他的表象越是反常,越是让人觉得心思难测。 叶泊提醒着咳了一声。 亮达似被吓到了,勐地一震,小幅度抬头瞥了眼几步外的叶泊。自知躲不掉,他犹豫片刻,伤了小臂的右手朝岑寂慢慢伸了过去。 岑寂蜷指抓住了亮达的小臂,见他瑟缩后躲,他嘴角抿起一丝嘲弄的笑:「怎么?有胆摸我的东西,没胆认?」 「……」什么东西?谁是东西?骆雪一愣,捏紧指骨忍住了想当众扇他的冲动。 摸了七爷的……东西?祁月闻言跟着一愣,前伸欲摸小巴的手霎时滞在了半空。 还在揉小巴脑袋的伊桃抬头与她尴尬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步缩回了撸猫的手。 亮达大气都不敢出,僵悬在岑寂眼前的那只手偷偷往回缩。 岑寂轻呲了声,拽紧他的小臂将他拉了回来。垂手出刀,锋利的刀口在他淌血的伤口之上来回游移,慢悠悠道:「别动,我比对一下。」 「七、七……七爷……」亮达的额角冷汗直冒,满眼惊恐地看着他手中闪着寒光的尖刀。 岑寂并不急着动手,盯着他不知是因惊吓还是因失血过多而显得格外苍白的那张脸,戏耍般观察他的反应。 「为什么潜进屋?」岑寂问。 「是临、临……临时任务,」亮达磕巴道,「但我不是、我不是内鬼,我的任务里只有、只有……」 岑寂一挑眉:「只有什么?」 亮达自知早已惹恼了他,没敢正面回应他的问题,心慌解释:「我没有要杀人。真的,真的七爷,我没撒谎。我真的不是内鬼,我真不是。」
第255页 岑寂嘴角翘了翘,在亮达心虚瞥向骆雪站的方位时,他忽地用力捏住了他的伤口位置。 鲜红的血溅起,渗入指缝,脏了他白皙的面颊。他手起刀落,在亮达悽厉的哀嚎声里,照着他臂上的刺痕狠狠扎了下去。 刀子刺进了原本就有伤的地方。亮达痛到几欲晕厥仍不敢轻易抽回手,颤着声讨饶:「七爷、七爷你饶了我,求、求你饶了我。我不是,我真不是……」 「我知道你不是。」岑寂握紧刀柄转动刀锋,刀口刮骨。他话音一顿,绵长的眼睫掀起,似警告般看向了斜后方的叶泊:「但我的东西,你也是真的碰了。」 「咚——」 一声闷响,亮达失血过多晕摔在地。 另两位胳膊上有伤的队友在他倒地时皆是一惊,都吓得不轻。 岑寂收起刀子抻开腿,将脸朝下趴在地上的亮达踢远了些:「拖走,瞧着碍眼。」 待有人处理了眼前的脏污,他才懒洋洋朝后摊了摊手。 叶泊一秒会意,神色如常地揣兜摸出块干净帕子,双手捧着帕子将其放到了他染血的掌心里。 岑寂蜷指抓住了帕子,嘲般哼笑了声,懒洋洋站起身,边擦手边往楼梯口走去。 骆雪回神看他,慢半拍抱起一旁舔毛的小巴,快步跟上楼。 上了楼,至走廊。骆雪确认着往回看了一眼,低着声道:「你真下药了?」 「没,诈他的。」岑寂回手一抛,丢了染血的帕子,拧开房门步入房间:「他的表情不对。」 骆雪跟进屋,谨慎在屋中打量了一圈,关好门。她弯腰把小巴放回地上,倚在门后看他洗净手从浴室出来,道:「你就不怕他不中招吗?」 「不会。」岑寂仰了仰头,将衣后的帽子摘下:「连你都信了。」 看到她的反应了啊?也是,这周围发生了什么,都很难逃过他那双鹰般的眼睛。 骆雪没觉得多意外,瞭然点头。细品他这话,总觉得不太对味:「听着像是在夸我?又好像……」 「你就当我是在夸你。」岑寂道。 「啊,」骆雪又点了点头,「也不是不行。」 「不过来睡吗?」岑寂坐到了床边。 骆雪歪了歪脑袋:「我还有个问题没想明白。」 「说说看。」岑寂颔首道。 「那个亮达……」骆雪斟酌了一下,简明扼要道:「不处理掉?」 「他不是。」岑寂这话说得很肯定。 「不是?」骆雪犯了嘀咕。 「就是只替罪羊。」岑寂脱了外衣躺到床上,撑脸看她:「是想转移我们的注意力。」 小巴跳上床,蜷在他怀里歪着脑袋蹭了蹭。 骆雪暗自琢磨了会儿:「那你有怀疑的对象了吗?」 岑寂挠了挠小巴的下巴,若有所思道:「或许……」 话只听了半截,骆雪挺期待地看着他:「或许?」 岑寂勾唇一笑,推开了小巴,朝她敞怀道:「或许,你要是还没睡意的话,我们可以玩点别的。」 故作神秘。骆雪「啧」了一声:「没个正经。」 她脱了外衣缓步朝床走了过去,近床边,忽听岑寂道了声:「等等。」 骆雪一愣,抬眸看他:「怎么了?」 「去,再洗个澡。」岑寂往亮灯的浴室方向扬了扬手,「多洗几遍。」 骆雪走去床边坐下,慢条斯理地整了整领口,装傻道:「为什么?」 「你觉得是为什么?」岑寂一提这事就烦躁。 自然是因为有色痞摸了她让他不高兴了。骆雪勾起一缕垂肩的发,在指间卷绕把玩,回眸看他:「所以呢?」 他看着已全然没了耐心,绷着嘴角没应声,冷然看着她。 「或者,我换个问题。」骆雪不怕他,看着他那双像是能吃人的眼睛,非要在作死边缘反覆横跳:「那我要是不配合呢?」 「你应该庆幸我给了你选择的机会,而不是直接砍了你的腿。」他道。 不是开玩笑的话。他的表情告诉她,如果她再试探,她的腿恐怕真就保不住了。 骆雪对于自己能激怒他这一点暗自得意。四目相交,默了片刻。她心情不错地抬了抬手作投降状,起身往浴室方向走:「行,听七爷的,我去洗。」 她忽地记起个事,很快又退了回去。背手俯身,与他脸贴着脸,嫣然一笑:「你才是东西。」 第139章 祭祀宴11 远远的就能嗅到一股很浓的火燃味。 顺着村道往前行,走近了,能看到三五个村民围聚在火堆旁,正用钉耙把散落的秸秆刨进火中。 地里在烧秸秆。火烧得很旺,噼里啪啦作响。 小巴的注意力被田地里窜高的火苗吸引了过去,一蹦一跳地拐出村道奔进了田间,瞬息消失在了未收割的丛密秸秆里。 「小巴!」骆雪停步叫它。 走在前头的岑寂跟着停了下来,顺着她的视线往田地里看了一眼,朝静候一侧的叶泊一偏头,示意他去找猫。 叶泊会意,挽起裤腿扒开草丛,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地里去。 小巴窜去了火堆边,有村民瞧见,挥起钉耙驱赶它。 眼见钉耙的尖端就要敲到小巴的脑袋上了,叶泊立马厉声呵斥:「住手!」 那村民止了打猫的动作,回头看他。
第256页 「小巴,」叶泊蹲地朝小巴招了招手,「别怕,过来。」 小巴受惊炸毛,连滚带爬地窜逃到了他身后。 「我还以为是只野猫呢。」村民抡起钉耙往火堆的方向指了指,提醒道:「看好你的猫。这不知死活的小畜生上赶着往火里扑,万一烧了皮子带了火往地里钻可要闹出大动静了。」 叶泊并没理会那个差点砸到小巴的村民,他垂手欲抓猫,记起前一夜的事,前伸的手悬在了半空。 抬眸往村道看去,岑寂正背对着这一处在与于逸说话。他犹豫片刻,掏出随身带着的干粮,用食物诱着小巴慢慢退回了村道上。 小巴解了嘴馋,心满意足地坐到骆雪脚边舔嘴。 「七爷,小巴找回来了。」叶泊道。 还在凝神听岑寂说话的骆雪闻言低头,弯腰竖指,教训着点了点小巴的脑袋:「小捣蛋,又乱跑。」 「喵呜唔~」小巴缩起脖子,迈着小碎步直往岑寂脚边缩。 岑寂单手一捞,抱起小巴,揉了揉它毛茸茸的小脑袋。小巴顺势脑袋一歪,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伊桃被小巴装可怜的模样逗笑:「这小傢伙真是越来越聪明了,还知道找靠山了。」 是啊。竟还学会装可怜了,也不知道跟谁学的招。 骆雪看着在岑寂怀中蹭来蹭去的小巴,忆起在另一个世界见人就躲胆小至极的小巴,一时不知是该欣慰还是该感慨。 空气中隐隐飘起一股肉腥味。 骆雪鼻翼翕动,嗅出了这股味道的怪异处。是炙烤人皮的味道。她循着味勐地转过头,往火堆处看了过去。 方才抡起钉耙驱赶小巴的那个村民周身的衣服都燃起了火星子。 他满脸的不可置信。错愕良久,手一松,钉耙落地。 「啊——」自燃的村民惨叫声破喉,痛的在地上滚成一团。 围绕在侧的村民都被这突发的一幕吓得不轻,手忙脚乱地弃了农具提起木桶打了水来欲灭火。水才刚打来,自燃的村民已然成了一块一动不动的焦炭,被活活烧死了。 再一次目睹人体自燃全程,仍是觉得心惊动魄。骆雪抱臂站在路边,望着还在冒烟的那一处,微微眯眼:「又一个。」 伊桃往于逸那侧又挨近了些,抓紧他的臂弯,心有余悸道:「真可怕。究竟是谁在搞鬼?」 「能做到这个程度的,会不会不是人?」于逸有了这般猜测。 岑寂略沉吟,交代斜后方站着的叶泊:「带人去村里查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迹象。」 叶泊得了吩咐,召来几个队友,有序分派调查的区域。 脚步声远去。于逸的耳尖动了动,问:「七爷,我们接下来要去哪?」 「齐老家。」岑寂道。 「齐老?就是之前那个在墓地中风的老头?」骆雪迈步跟上他,不紧不慢地与他并肩往前行:「你是有什么打算吗?」 岑寂勾唇一笑,偏头看向了身后挽着于逸尾随而来的伊桃:「这得看伊桃能不能把这事办成。」 「什么?」伊桃一惊,挺不可思议地指了指自己:「我?」 骆雪顺着他的目光跟着看向了伊桃,「啊」了一声,瞭然点头。 途经镇上的早集,岑寂特意拐去了酒铺,打了两壶酒。转瞬又去了点心铺,提了一兜糕点。 早市里人来人往,热闹得紧。 骆雪被桥头一捏糖人的小摊吸引了注意力,趁岑寂打酒买点心的间隙,她挤进人群,探头看摊主捏糖人。 摊主十指翻飞,将炼稠的糖稀搓揉成团,固定在削得细长的竹籤上,揉捏雕刻。不消多时,一只活灵活现的兔子成形,递送到候在摊前的孩童手中。 「想要?」岑寂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边,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 骆雪闻言看了他一眼,低下的视线很快又锁在了孩童手中的糖人上:「我第一次见。」 岑寂点点头,「嗯」了一声。他换了个手提酒,把糕点递向站在人群外的伊桃,揣兜问:「想要什么形状的?」 这是打算给她买?骆雪看他掏出了钱包,嘴角抿起笑意。心情不错地举起怀里抱着的小巴,朝他晃了晃:「猫。」 「捏个跟这猫一个模样的糖人。」岑寂摸摸小巴的脑袋,问摊主:「多少钱?」 「五块一个。」摊主重新拿了个签子,捎带手把盛零钱的手编小篮往前推近了些:「放这筐子里就行。」 岑寂从钱包里夹出张五块的零钱,放到那筐子里,注意力转向了摊主手中捏揉的糖人。 摊主捏糖人的技术相当熟练,三两下又捏成个糖人。成形的糖人确是照着小巴一个模子捏成的,丑萌丑萌的。 「拿好,您的糖人。」摊主将手中制成的糖人递向了抱着小巴的骆雪。 骆雪刚要伸手去接,岑寂快她一步拿走了摊主手中的糖人。 岑寂举高了手,勾起嘴角沖她得意一笑,面朝着她从人群中退了出去。 骆雪挤出人堆追了过去,踮脚伸手,欲抢他手中的糖人:「我的!」 岑寂手一扬,轻松避开了她的抓扑,故意逗她:「我付的钱,怎么就成你的了?」 「你……」骆雪被他气到了。 胜负欲旺盛,她迅速把小巴往伊桃怀里一塞,腾出两只手,一路蹦跳着抢夺岑寂手中的糖人。
第257页 「羞羞脸,」桥上有孩童的嬉笑声,「羞羞脸,抢媳妇糖。」 「抢媳妇糖,羞羞脸。」 「羞羞脸。」 童音清脆,两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娃娃嘻嘻笑着沖停步看她们的岑寂做鬼脸。 岑寂微微眯眼,作势撸起袖子吓唬她们:「呲,你们这俩小孩儿……」 「哎呀,快跑。」扎着沖天辫的小娃娃立马拉住了身边的小伙伴,转头就熘。 另一小娃娃小短腿迈得飞快,奶声奶气地附和:「跑呀,快跑。」 在一旁围观的伊桃噗呲笑出声。 眼瞅着岑寂拿糖的手垂下,骆雪趁他分神一把夺走了他手中的糖。 岑寂一愣,回过身看她。 她快速退步与他拉开安全距离,抓糖的手沖他一晃,满脸得意之色:「我的了!我凭本事抢来的。」 岑寂笑嘆了口气,点点头:「行,既然被你抢了去,那就是你的了。」 骆雪越发得意了,仿着方才那俩孩童的模样沖他扮了个鬼脸:「羞羞脸。」 岑寂一拧眉,佯装生气:「得了便宜还卖乖是吧?」 「伊桃!」骆雪立马扭过头,朝伊桃招了招手:「你快来看这糖人。」 「欸,来了。」伊桃抱着小巴凑了过去,看了看她伸到自己面前的糖人,又看了看伸出小爪子要扒拉糖的小巴,惊唿:「呀,这糖人跟小巴长得可真是像。」 骆雪眉目含笑,瞧了眼一旁的岑寂:「那可不嘛,就是照着小巴捏的。」 岑寂嘴角翘了翘,掩饰着轻咳了一声。转开视线侧身越过她,大步走在了前头:「就你能磨蹭,走了。」 齐老家的屋门敞着,有一头上包着花布头巾的妇人正在户外的水池边清洗衣物。远远地瞧见有人来,她甩了甩手上的水渍,直起身看向了来人。 「你们是……」 「我们是齐老的旧友。」走在最前头的岑寂止步回话,道:「听闻齐老病重,特意过来看看他。」 「你们是我大伯父的朋友?奇怪,我没听我大伯父提起过有认识村子以外的人啊。」妇人满眼提防地看着他们。 「这是我们捎来的一点心意,」岑寂把随身带着的礼放到了水池边,「方便让我们进去看看齐老吗?」 「不行,村长和族长之前都有交代过,不能放不认识的人进屋。我不认识你们,不能让你们进去。」妇人警觉道。 「是谁来了啊?」福伯背着药箱从屋里走了出来。一抬头,瞧见了蹲坐在骆雪脚边的小巴。他慌的一脚踩空险些摔翻过去,扶着门边堪堪站稳,惊声驱逐:「是、是……猫!快赶走它!快!快赶走那猫!」 「骆雪。」岑寂偏头叫了她一声。 骆雪会意点头,弯腰抱起小巴往边上走远了些。 妇人捞起围裙擦干手,急匆匆走去福伯身边去搀他:「福伯,没事了,那猫已经被人抱走了。」 「啊。」福伯擦了擦额角惊出的冷汗。心有余悸地往外又看了看,确认猫已经被抱走了,这才记起要问:「这门口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0章 祭祀宴12 「他们自个儿说是我大伯的朋友,听闻大伯病了特意过来探病的。」 妇人警惕拿眼扫了扫来客,朝福伯那侧站近了些。一手拢在嘴边,低着声道:「不过我不认识他们。眼下村长和族长他们都不在,我不敢擅自做主放他们进屋。」 「福伯。」岑寂颔首一笑,主动与福伯打了声招唿。 「啊。」福伯回应着点点头,思索片刻,道:「这几个人我认识。云丫头,不妨事,放他们进去看看齐老吧。回头要是村长问起,就说是我让他们进屋的。」 被福伯唤作云丫头的妇人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下,松口道:「算了,既然福伯都这么说了,那你们就进去看看吧。别待太久,万一又出什么事,我可担不起责。」 「嗯,知道了。」岑寂点头应下,不忘与福伯道声谢:「多谢福伯行方便。」 「小事,客气了。」福伯注意到方才在地上的猫仍在骆雪怀里抱着。他没敢久留,背好药箱,匆匆离开了。 骆雪望着福伯走远的背影在愣神,忽听岑寂在叫她。 原本在外头洗衣的妇人引着访客进屋,伊桃已经挽着于逸进去了。 岑寂站在门口正等着她。 骆雪心不在焉地往福伯消失的方向又看了一眼,走去了他身边。见他要进屋,她急忙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小声询问:「福伯他,怎么那么怕猫?」 「据说是小时候被猫咬过,有阴影。」岑寂顺着她的目光跟着往鱼塘另一头看了过去。 「啊。」骆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福伯平日下地吗?」 岑寂想到了点什么,敛睫看她:「怎么问这个?」 「他身上有一股很浓的化肥味。」骆雪谨慎往屋中看了看,压低了声:「嗅着含磷量和硝酸钾量都很高。旭枫之前提起过,墓地里的那具焦骨里有磷成分。」 「你怀疑福伯有问题?」岑寂道。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不过也可能是巧合。所以我才问你,他平时下不下地?」骆雪转念一想,又道:「或者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出诊的时候恰巧沾了刚施过肥的农户家的味。」
第258页 「嗯,」岑寂点头认同了她的说法,「是不能确定。」 「七爷。」伊桃在房里喊了一声。 岑寂退步进门,倾身与后脚跟进门的骆雪耳语:「一会儿你想办法引开那妇人。」 「你打算让伊桃对齐老施针?」骆雪猜到了他的打算,不放心道:「万一她没把握呢?」 「那也要试一试了。估计今儿我们来了这一趟,之后想再近齐老的身就难了。」岑寂道。 他这话说的在理。骆雪瞭然点头,行至房中,她稍稍琢磨了会儿,轻拍了一下守在房中的妇人的肩。 妇人纳闷看她。 骆雪仿着伊桃平日里与人闲谈的样子,对她露出个自认为还算亲切的笑:「姐姐,我有个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妇人问。 「跟齐老中风有关。我想着,知道了发病的原因,或许对医齐老的病有帮助。」骆雪一手拢在嘴边,故作神秘地与她低着声说话:「这里人多不方便,要不咱们出去说吧。」 妇人满是怀疑地打量了她一下,转瞬又看了看围聚在齐老病床边的那几个外乡人。 伊桃正在为齐老搭脉,随身带着的药箱暂搁在了床头的木箱上。 「就一会儿。」骆雪侧了侧身,隔开了妇人看向齐老的目光,继续劝道:「我们又不走远,就在屋门口说几句话。」 妇人被隔了视线,只得又看向了她。犹豫片刻,道:「你真知道齐老中风的内情?」 「嗯。」骆雪很肯定地一点头,拉住了她的衣袖,示意她跟自己来。 守在房中的妇人被引了出去。 岑寂往伊桃坐着的方位迈近了一步,低头询问:「有把握吗?」 「估计……」伊桃为难道,「估计只有两成把握。我不确定扎完针齐老是不是能醒来,毕竟他年岁太大了。我怕我万一失手,他的病况会更严重。」 只有两成把握?这个机率确实太低。岑寂蹙眉转了转指间的圈戒,眺窗看了眼还在跟妇人周旋的骆雪。 「七爷,还要继续吗?」于逸问。 「继续。」岑寂道。 骆雪不擅与人交际,为了拖延时间,她硬着头皮与那妇人在门外聊了许久。实在是编不出话了,她不时往敞开的屋门口看两眼。 左右没等到岑寂一行人出来,她越发焦灼,后背渐渐浮起一层薄汗。 「行,情况我已经了解清楚了,回头我就跟村长他们交代仔细。就像你说的,或许这会对齐老的恢復有帮助。」妇人忽地记起正事,「对了,时间也差不多了,你们不能在这久留。别怪我逐客,不然回头村长知道了是要怪责的。」 骆雪见她要回屋,慌忙拉住了她:「等等……」 岑寂从屋中走了出来。跟在他身后的是背着药箱面色沉郁的伊桃,于逸正低着声与她说着话。 都出来了,看来是结束了。 骆雪暗松了口气,松开了抓住妇人衣角的手。 瞥见妇人正满眼疑惑地看着她,她尴尬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的又朝她伸去手,掸了掸她被抓皱的衣角:「你衣服上有只虫,我给你拍掉了。」 从齐老的住处结伴离开。 拐过鱼塘,往前行了一阵,骆雪才开口询问:「怎么样?齐老醒了吗?」 岑寂没吭声,窸窸窣窣剥着薄荷糖。 这表情不用深问也知道是什么结果了。骆雪盯着他看了一眼,视线斜向侧后方的伊桃。 伊桃沖她暗摇了摇头。 于逸抓牢了她的手,低着声宽慰了句:「没事。」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骆雪试图说些什么,稍一思量,轻咳了声:「这次不行那就再找机会。」 「恐怕难。」伊桃沮丧道。 「机会是人创造的,总有办法的。」骆雪话音稍顿,握拳回头,动作不怎么自然地给她比划了个加油的手势:「别丧气。」 岑寂低垂的眼睫抬起,看向了她那只像是急于掩饰迅速回缩的手。 「我是说,就算能有机会再接近齐老,他恐怕也很难醒来了。我刚刚施针的时候太紧张,外头突然有鹅叫声,给我吓了一跳。落针偏了一些,差点出大事。」 伊桃垂头丧气,自责道:「从齐老这套取关键信息的路子恐怕是断了。都怪我,是我太紧张了。」 「那肯定是外头那只瞎叫唤的鹅不好,没事乱叫什么。」骆雪立马护短道。 伊桃愣了一下,被她这话逗笑。 听她在笑,于逸紧皱的眉跟着舒展开了。 「你倒是学会安慰人了。」岑寂道。 对于「安慰」一说,骆雪并不想承认,别别扭扭地看了他一眼:「怎么突然说这个?」 岑寂把薄荷糖抛嘴里,倾身低头,沖她扬唇一笑:「我是说,有进步。」 这话是在损她吗?看表情不太像。骆雪转回视线与他无声对视了数秒,忍俊不禁:「你也学会夸人了,有进步。」 行至岔口,岑寂示意尾随其后的伊桃和于逸可以去忙自己的事了。 骆雪与他并肩在村道上漫无目的地行了一阵,抱着小巴的手渐渐有些麻了。她弯腰把小巴放回了地上,捶了捶酸胀的臂弯,道:「齐老这条关键线索断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岑寂低着头看悠哉挠脸的小巴,道:「走一步看一步。」
第259页 骆雪点点头,听明白了:「就是没打算。」 「你呢?什么想法?」岑寂把问题抛还给了她。 骆雪闷声思考了片刻,往路的南边指了指:「那就,去福伯家看看?」 岑寂顺着她的指向看去,没异议,点头「嗯」了一声。 福伯在外出诊,只有他的徒弟王海琨正在院里收拾晾晒的药材。 瞥见外头有人来,他往外挪了几步。看清是外乡人,他立马把大门关上了,不耐烦道:「怎么刚走一波又来俩?忙着呢,没空招唿你们。」 骆雪拉住了岑寂,她的目光转向了院子东面临时搭起的棚子。那棚子上罩了厚厚一层蓝色防水布,看不清里头是什么。 她被刺鼻的化肥味熏的头疼,皱眉捂鼻,给一旁的岑寂递了个暗示的眼色。 「喂!」岑寂踢了一下闭合的院门,把王海琨的注意力引了过来,旋即往东边的棚子处指了指,问:「那堆东西是什么?」 「关你们什么事?」王海琨不冷不热地丢下这么一句,拎起篮中挑拣出的药材,头都不回地往屋里去了。 岑寂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攥起的指骨捏出了声。 骆雪猜到他的脾气又上头了,抓住他的手,及时阻拦:「别闹僵。」 「七爷。」叶泊在他们身后喊了一声。 岑寂回头看他,抬手示意他走远一点说。 从福伯家门前离开,找了个有树荫的地方,岑寂止步问:「有查到什么吗?」 「我们一起的兄弟有查到,福伯家院里寄存了不少化肥。就是那院里东头,用蓝布罩着的那堆。」叶泊道。 「寄存?」岑寂听出了关键词。 「是附近杨家村有做化肥生意的村民家里放化肥的仓库塌了,得重建。货太多没场地放。赶巧拉着剩余半车化肥的那村民与出诊的福伯遇上,福伯院里又恰巧有块比较大的空地。这俩一合计,就把东西暂搁在福伯的院里头了。」叶泊道。 「怎么会这么凑巧?」骆雪与一旁的岑寂对视了一眼,问叶泊:「这消息可靠吗?」 「消息应该是可靠的。只是……」叶泊犹豫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疑惑:「我也觉得这事太凑巧了。」 第141章 祭祀宴13 入夜,四下静的诡异。 寻得安全屋,岑寂立马吩咐了底下人,把灯全打开。随即又召来几个心腹,命他们几人盯紧正弦和燕子。 上楼回房,骆雪把小巴放回了地上,掸了掸袖上沾到的猫毛,问在检查房间各个角落的岑寂:「你怀疑前两晚的事,是他们之中有人在搞鬼?」 「说不准,」岑寂一语带过了这个话题,「你先洗还是我先?」 「一起吧。」骆雪越过他推开了浴室门,把着门边回眸沖他莞尔一笑:「人家一个人会害怕。」 岑寂噗呲笑出声:「别,你说这话我害怕。」 「贫的你。」骆雪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口,不由分说,将他拽进了浴室。 这一夜过得还算安稳。 骆雪难得睡了个囫囵觉,晨起心情不错。伊桃给她盛了碗南瓜粥,她顺手接来,舀了勺白糖拌进粥里。端着粥碗寻了个空座坐下,边慢慢喝粥,边悄声观察周围的人群。 细数了数,不多不少,一屋的队友与前一夜进安全屋的人数一致。 看来前一晚没有人员伤亡。她抬起的目光下意识转向了缩坐在角落的正弦和燕子。这俩恰是搭档,平日里都是组团行动。此刻他们正面对面蜷坐在靠墙的木质矮凳上喝着粥,正弦掰开了盘中的烙饼,分出一半给燕子递了过去。 骆雪望着那处正出神,忽地感觉有道黑影压了过来。她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那黑影在她脑袋上重重落下。 「咔嚓——」岑寂举着颗水煮蛋,在她脑袋上敲破了壳。 骆雪吃痛抱头,轻呲了声,拿眼瞪他。 他笑了一声,将手中的鸡蛋剥了壳,掰出鸡蛋黄捻碎在盘子里,餵给来讨食的小巴吃。 天气阴沉沉的。前一夜下过雨,地面湿潮。 用过早饭,骆雪抱着小巴与岑寂在村道上并肩走了一阵。不时有抬棺的村民从他们身侧路过,村中又有离奇自燃的村民被抬去了义庄。 行至村长家门前,太阳终于破出了云层。 骆雪仰头看了看放晴的天空,瞥见一旁岑寂的视线偏转向了村长家。 岑寂停下了脚步,凝神看着村长家门的方向。骆雪跟着停了下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呆滞坐在屋门口正发愣的村长。 村长叼着菸斗呆坐门前一动不动,原本搭在肩上的大衣落到了地上也没能觉察。他似在深思着什么,紧皱的眉头拧成了个疙瘩。 「村长。」岑寂叫了他一声。 村长恍然回神,瞧见两个外乡人并肩站在村道上正看着他,他急忙侧转过身,摆手拒客:「我没什么要说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反应看着可不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骆雪哼笑了声,低语:「此地无银三百两。」 岑寂偏头与她对视了一眼,嘴角微扬。略沉吟,他缓步走去村长身后,弯腰捡拾起掉落在地的外套。掸净衣上的尘污,把衣服给回头看他的村长递了过去:「衣服掉了。」 「啊。」村长愣了一下,慢半拍接过了他递来的衣服:「多谢。」
第260页 岑寂颔首一笑,没多言,替他捡好衣服折回了村道,朝前头抬了抬下巴,示意骆雪继续往前走。 骆雪盯着在往他们这一处看的村长迟疑了两秒,斜跨半步歪头靠向岑寂,声愈低了几分:「真就这么走了?」 「不急。」岑寂淡声作答。 往前走了没几步,忽听村长犹豫开口:「那个……」 骆雪倏地剎住步子,看向一旁侧身回头的岑寂。 「怎么?」岑寂问。 村长从屋门前的椅子上站起,垂抓在手的菸斗磕了一下门边:「天冷,要不,进来喝杯热茶?」 是邀他们进门的意思。骆雪会意,紧跟上岑寂的步伐,匆匆进了村长家。 村长的几个家眷在屋里收拾清扫,村长领着他们去了东边的屋子,嘱咐家里人送些热茶来。 待茶水点心送来了,村长锁了屋门,在他们落座的桌子对面坐下。他并没急着开口,捻了菸丝将菸斗重新点上。似在斟酌,视线在对面坐着的两人之间来回游移。 骆雪被烟味呛到了,顿时没了耐心。甩手掸了掸飘至她身前的灰白烟雾,不悦道:「有事说事吧,我们可没这闲工夫在这喝你的茶。」 村长没立刻搭话,闷头吧嗒吧嗒又抽了几口烟,才徐徐道:「昨天在齐老家出现过的那几个外乡人,是你们吧?」 岑寂勾唇看他,反问:「福伯跟你说的?」 这是承认了。村长警觉道:「你们知道些什么?」 岑寂呲笑了声,垂眸剥糖纸:「这天下哪有什么免费的午餐?」 骆雪低下的视线转向了他手中的薄荷糖。他窸窸窣窣将糖剥开,抬手欲往口中放,抬眼之际注意到了她如有实质的目光。 他偏头看她,抬起的手僵悬在半空。须臾,他摊掌把糖往她那侧递了递。 「是齐老?齐老是不是醒过?他有对你们说过什么?」半晌没声的村长这般猜测道。 骆雪抓起岑寂掌心里的糖送入口中,听村长开口,视线又转向了他。 岑寂的视线仍落在她的身上,没有回应村长的问题,目不斜视道:「有来有往才公平。」 「我要怎么相信你们?」村长满眼怀疑地打量他。 岑寂看着骆雪口中的糖果被她舔至口腔右侧,脸颊鼓了起来。他竖指戳了戳她鼓起的脸颊,被她打了手,他愉快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村长你,现在也是没别的选择了。」 「你怎么……」村长欲言又止。 确实,从沿途的惨状来断,作为村里的主心骨,眼前这位村长该是压力最大才对。所以一向口风最紧的他方才才会一反常态,叫住了他们。 骆雪闻言看向村长,若有所思地抚了抚怀中昏昏欲睡的小巴。 「论急,应该是村长你更急。毕竟村里的人就跟割韭菜一样,已经死了一茬了。看这苗头,还得再死一茬。背后那位到底想做到什么程度,村长你也是没底的吧?」岑寂转头迎上了村长的目光,挑唇露出个颇意味深长的笑:「所以,你只能选择相信我们。」 村长皱着眉抽完了一斗烟,将菸灰扣在了桌上的菸灰缸里:「你们,为什么要调查这件事?」 「我说我们是来帮你的,你信吗?」岑寂道。 「你也说了,」村长无奈嘆了口气,「眼下这情况我也只能赌,没得选了。」 骆雪懒得与他周旋,不怎么有耐心地催促道:「那就别耽误时间了,聊正事吧。」 在村长家耽搁了些时间。村长是只老狐狸,出口的话真假掺半。 从村长家出来,两人沿着村道往义庄方向慢慢走去,边走边讨论村长口中听得的消息。 往前行了一阵,卷席而来的风里有孩童嬉闹的欢笑声。 油菜花开了,香气沁脾。骆雪短暂噤声,循着风来的方向看向了金灿灿的油菜花田。 「菜花黄,痴子忙。」 「菜花黄,痴子忙。」 「痴子,痴子!嘻嘻嘻……」 「打他!快,别让他跑了!快打他!」 光影摇动,孩童的嬉语声愈近。远远的,能瞧见有三五成群的孩童高高举着折下的油菜花,在追打围堵二狗。田边站了几个扛着锄头在休憩的村民,正悠哉看着那一处。 二狗被抽面的油菜花杆打疼了,曲肘避躲,嗷嗷直叫。跑躲间他被脚下的碎石绊了一跤,四仰八叉地摔在了地上。 围观的大人被他的狼狈相逗乐,哈哈大笑。 举着油菜花抽打二狗的孩子们一听围观者在笑,顿时更来劲了。执起的油菜花一下一下用力抽在二狗的身上,抽落了花叶,抽折了杆子,亦没有要停手的意思。 二狗在地上滚作一团。听旁人都在笑,他错愕抬头呆滞了片刻,跟着咯咯咯笑了起来。 他那张沾满泥污的笑脸与围观人看似干净的面孔形成了鲜明对比,可怜又滑稽。 驻足村道望着那一处的骆雪不由皱眉:「真是个傻子,被打了还笑。」 「你都说他是个傻的了。」岑寂淡然看了她一眼。寻思着得亏她是个不好管这类闲事的性子,要是换成伊桃那滥好人在这…… 「伊桃!」是于逸的声音。 于逸强行拉住了想去劝阻的伊桃:「不许去!都跟你说了,这是村里不成文的习俗。在这样的时节,村中的孩子们会用油菜花驱打痴子,图个驱灾驱病的意头。你别过去捣乱。」
第261页 哈,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岑寂笑嘆了口气,望向二狗的目光转向了田边在拉扯的二位。 「这什么狗屁习俗?这根本就是陋习,就是在欺负人!」伊桃甩手挣开了于逸的束缚,执拗道:「二狗又没做错什么,就因为生病了就遭到这样的对待,他多可怜啊。我既然瞧见了我就不能不管。」 「你怎么知道他就什么都没做错?你以为自己很了解别人吗?不要这么自以为是了行不行,」于逸压着火道,「你都在这多久了,为什么还是这么天真?」 「你这什么话?在你眼里我就是天真,我就是自以为是,我就是一无是处,行了吧?你要是觉得我拖你后腿你就别管我了,我们以后各管各的,大不了分道扬镳!」伊桃一向心软见不得旁人受苦,情绪激动说了气话。 「你!」于逸被她气的额角青筋都暴起了,仍很坚持地抓住了她不让她乱跑,嘴上不饶人:「你不可理喻。」 「你才不可理喻。」伊桃气唿唿回怼道。 「……」麻烦。 岑寂默默移开了眼,竖指戳了戳一旁同在看热闹的骆雪:「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2章 祭祀宴14 「时新望?」 「时新望!」 有人在叫她。 骆雪倏地睁开了眼,讶异发现她处在一片虚无之中。她的身体无知无觉,如魂灵般飘荡在暗沉沉的黑雾里,双目所及无一物。似真似幻,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时新望,你恨他们吗?」有个低缓的声音在问她。 只能听得到声音,看不见有人。骆雪环顾四周,什么都没能瞧见,警觉道:「你是谁?」 「你恨他们吗?」那个声音在重复这个问题。 眼前有黑影掠过,应声出现了花煳的碎片画面,似上了年头的黑白电视机在播放老旧电影。 那些碎片画面里都是熟脸,是她在另一个世界里的「家人」。 她被一次次道德绑架,明明是健康的体魄却要为了旁人的大义一次又一次被推进手术室,忍受着针扎刀切的疼痛。即便忍受至此,一旦出现了忤逆的心理,最终也就招来个「白眼狼」的骂名。 尘封的旧事在脑中翻涌,耳边嗡嗡作响。 骆雪渐渐有些喘不过气,强烈的窒息感令她一阵晕眩。她闭了闭眼,试图辨清自己是入了梦还是又被困进了什么奇怪的领域?可惜除了眼皮能动,她的四肢像是捆住了般,根本动弹不得。 再睁眼,眼前的花煳画面消失了。 她站在一片素白的病房里,脚下却没有踏实了地的扎实感。软绵绵轻飘飘,像是踩在了一团棉花上。 那些曾经的家人拢成个圈,以她为轴心围站在她周围,皆面色古怪地盯着她。他们手中都握着尖刀,垂下的刀口在淌血。 能看见血,但嗅不到血腥味。是幻觉。 她觉出了异常,却毫无反抗之力。 「杀了他们!」 「杀!杀了他们!」 …… 耳边有个声音在一遍又一遍地蛊着她。 她的思维意识在这一声声催促声里变得愈发僵缓,脑中渐渐一片空白,不怎么能思考。 掌心里有了实质的握感,是刀柄。 她的掌心里凭空多出了把染血的刀子,握刀的手被一股怪异的力道慢慢推抬起,刀口对准了站在她正前方的母亲。 她的母亲同把刀子对准了她,正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刀口相错,寒光从眼底一闪而过。 温热的血飞溅到她的脸上,骆雪无神的一双眼陡然间放出了光彩。她愣了一下,惊讶看向隔挡在她斜前方的叶泊。 叶泊徒手抓住了范无咎刺向她的尖刀,满手是血,痛到额角青筋暴起却仍没有松开手。 还未待她细看,一道黑影从她的右后方忽地冲撞过来。 范无咎冷不丁被袭,摔翻在地,吐出口带血的唾沫。瞧清狠狠给了他一拳的是谢必安,他顿时火气上头,一跃而起,揪住了对方的领口:「谢必安!你竟然为了个女人……」 「我说过,」谢必安冷冷盯着他,「你敢动她,我就杀了你。」 「我也说过,她会害死你。」范无咎怒道。 谢必安拍开了他揪领的手,慢条斯理地扯了扯被他揪皱的领带:「无所谓。」 「你……」范无咎被他气到暴走,但也拗不过他,松口道:「你跟我出来一下。」 谢必安和范无咎一前一后出了屋门,进了院中。 门关上了。 「叶泊。」旭枫把叶泊叫去了一边,接过伊桃递来的药箱,给他处理掌心里的刀伤。 骆雪半晌回神,敛睫看手中不知何时多出的一把匕首。 匕首上沾了血,是谢必安的血味。 他受伤了? 她心下一跳,抬眸隔窗往院中看。可惜夜幕低垂,外头黑漆漆的,她什么都没能瞧清。 安全屋内血腥气很重。除了地上躺着的几具尸体,重伤的几位队友正围在伊桃身边等着上药包扎,祁月在给她打下手。 椅歪桌裂,一片狼藉。看来刚刚这安全屋里曾发生过一场恶斗。 骆雪的目光转向了被束捆在墙角的燕子。燕子被堵了嘴,此刻正泪眼朦胧地看着叶泊坐着的方位。 「没事吧?」伊桃走了过去,隔了她的视线,满眼关切地打量她:「怎么愣这了?是伤到哪了吗?」
第262页 脑子里乱糟糟的,记忆断了片。骆雪慢半拍摇了摇头。 伊桃注意到她后背的衣料全撕裂了,急忙脱下外衣欲给她披上。撩开她的长髮,瞥见她右侧蝴蝶骨位置有一个胎记,看那胎记的形状有点眼熟:「你……」 「怎么了?」骆雪偏头看她。 伊桃竖指蹭抚她后背的那块胎记,确实很像,就连纹理都一样:「你后背原本就有这样的胎记吗?」 「怎么这么问?」骆雪道。 「这胎记,跟七爷手上的戒指一个形状。大小好像也差不多。」伊桃没多言,将外衣给她披上,道:「就是感觉,你俩很有缘。」 骆雪被她这话点醒,环顾四周,发现其余的队友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但衣衫都没乱。 她后背的衣料为什么会被撕开?莫非是有人想确认什么? 范无咎突然要杀她,也是因为看到了她后背的那块胎记?是这胎记勾连起她跟这个世界的联繫吗? 骆雪很快有了这般猜测。 「骆雪?」伊桃见她脸色不对,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确定没问题吗?是不是撞到头了,头晕不晕?」 「我没事。」骆雪一语带过了这个问题,她将手中带血的刀子收起,问:「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 伊桃侧了侧身,朝被擒住的燕子处指了一下:「是燕子搞的鬼。」 燕子?奇怪,她为什么一直在看着叶泊?骆雪顺着燕子的目光诧异看向叶泊:「她是内鬼?」 「嗯。」伊桃点点头,低着声与她耳语:「她用影子幻术催眠了我们所有人。我跟于逸刚刚也差点被她影响互相残杀,幸好八爷……」 听她戛然止了话音,骆雪转头看她。她显然是想不明白范无咎想杀她的动机,挺不可思地歪了歪脑袋。 「你跟八爷,是不是有过节?」伊桃好奇问道。 这个问题骆雪也不是很清楚,毕竟范无咎对她的态度确实像是有仇。她默了两秒,含煳着答:「也许吧。」 门吱呀一声开了,谢必安迈步进屋。 骆雪的目光往他身后斜了斜,没看到范无咎跟进来。 谢必安似有所觉,转头盯了她一眼,反手将门关上。他面无异色地整了整袖扣,径直走去屋中唯一一张没有破损的空椅上坐下。 祁月拎起缩坐在角落瑟瑟发抖的燕子,把人拖去了谢必安面前。得了谢必安的眼神暗示,她弯腰把塞入燕子口中的布条拿掉了。 谢必安没说话,神色莫测地看着跌坐在他面前的燕子。 燕子被他这冷厉的目光盯的嵴背发寒,一片死寂里,她的心理防线终是崩塌了。 「泊、泊哥,你不能不管我。泊哥……」她连滚带爬地抓住了叶泊的裤脚,哭求道:「泊哥,你、你救救我,你救救我。你一定有办法救我的,你一定有办法的。」 谢必安交握着手往后靠了靠,嘴角微弯,似笑非笑地看向叶泊:「泊、哥?」 一屋的人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面面相觑间皆是一脸震惊。 「叶泊?」 「是叶泊主使的?」 …… 人群骚动起来,议论纷纷。 伊桃惊讶捂嘴,不可置信道:「怎、怎么会呢?这怎么可能呢?叶泊他怎么可能会……他不可能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于逸抓住了她的手,沖她暗摇了摇头。 「七爷,这事一定有隐情。叶泊不可能做这样的事,这肯定是离间计。」旭枫道。 嘈杂的话音里,叶泊始终低垂着头一声不吭。不辩解,更没求饶。 骆雪看着他缠着纱布还在不断往外渗血的手,皱了眉。 谢必安抬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待周围的声消了,他推了推眼镜,落在骆雪身上的目光移开了:「有要解释的吗?」 「没有。」叶泊道。 刀光一闪,祁月拿刀架住了他的脖子。 骆雪下意识往祁月的方位迈了一步,转瞬看了眼绷着嘴角正看着她的谢必安,有所顾忌,没妄动。 「祁月!」旭枫一见情势不妙,急忙抓住了祁月握刀的手:「你别冲动。」 叶泊没躲,抬起下巴,生死看淡般,阖上了眼。 祁月的刀口切开了他脖中的皮肉,溢出的血珠滴在了刀片上。她握刀的手在发抖,红着眼角默然盯着他看了数秒,最终没忍心下手。她泄愤般弃了手中的弯刀,转身就走。 旭枫匆匆捡起她丢掉的武器,追了过去。 「我可以不杀你,」谢必安往祁月和旭枫跑走的方向淡看了一眼,「但你也不能留在我这了。」 叶泊似是有些意外,愣了一下,睁开了发红的眼睛,看着他。 伊桃担心七爷再变卦,他们与叶泊毕竟是已经相处出感情的同伴,她不忍看着他死在眼前,低声催促:「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谢七爷。」 叶泊僵硬开口:「多谢……」 「不必了。」谢必安没什么精神地摆摆手,断了他的话音。 「七爷,燕子要怎么处理?」于逸问。 「你们看着办吧。」谢必安道。他起身往楼梯方向走,垂下的右手捂在了腹部。指缝里有鲜血溢出。 第143章 祭祀宴15 他脚下的影子被灯光拖长,瞧着极疲惫的模样,每行三五步便会稍作停顿。
第263页 骆雪的视线低了下去,瞥见他滴落脚下的血珠,心头一跳。 她记起方才手中刀上沾到的血腥气,不怎么能确定地瞧了眼被她收起的刀子。再抬眼,他已然消失在了视野尽头。 伊桃在与她说话,她脑中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骆雪?」 她听到伊桃在叫她,话音忽近忽远。她神色恍惚地偏了一下头,挣开了伊桃抓住她的手。 叶泊攥拳沉默良久,抬起的目光追着她单薄的背影上了楼。 快步行至敞开的房门口,骆雪一眼便瞧见了提着药箱背对着门在处理腹部伤口的谢必安。 他站着的位置只有一盏壁灯照着,半边身子隐在了暗处。低眉垂首,他撩开了衬衫衣角衔咬在口中,染血的双手一圈一圈在腹部来回游走,劲窄的腹部缠上了绷带。 不知是过于疲惫,还是失血过多的原因,他看着有些憔悴。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整个人看起来苍白异常。 骆雪站在门口神情恍惚地盯着他看了片刻,见他回眸看了过来,她才记起要进屋。 谢必安目视着她一步步站到了自己面前,窥见她眼眶里蓄含的泪光,他怔了一下。 垂手扯下衣摆,将草草包扎过的伤口盖在了衣下。 「捨得吗?」他问。 「什么?」骆雪心不在焉地应话。 「那个男人,你捨得吗?」他把话说得更直白了些。 「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骆雪脑子很乱,一语带过了这个话题。 「让我看看,你伤的怎么样?」她的视线锁在了他被扎出个血窟窿的白衬衫上。 是她做的吗?她不记得了。 或许,有没有一种可能。她会被这世界的某种力量所蛊惑,在她神志不清的时候,误杀了他? 她不确定,被脑中那个可怕的念头吓到了。伸手欲掀开他的衣角,指尖刚触碰到他的衣料,就抑制不住地在发抖。 谢必安敏锐捕捉到了她的情绪波动,抓住了她朝自己伸来的手。 「是不是……是不是我对你……」眼眶里有温热的泪滴淌下,她愕然失声,惊诧于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掉泪? 谢必安也不知在想什么,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 骆雪摸了摸脸上的泪痕,记起还有话没问,抬头看他:「谢必安,我是不是……」 四目相交,四下倏地静了下来。半晌,他朝她迈近了半步,托抬起她的下巴,吻住了她。 门外走廊有人在追跑。 「祁月,祁月你等一下,你听我说……」是旭枫的声音。 「骗子!」祁月的声不高,却能清晰辨出她是在咬着牙在说话:「你们一个、一个,都是骗子!」 「祁……」 哐当一声砸门的动静,走廊外空余一声嘆息。 终于消停了。 谢必安望向门口的视线收了回来,揽在骆雪腰间的手回缩,低眸挽了挽袖口,道:「以后见到老八,记得离他远点。」 「为什么?」骆雪问。 「没有道别吗?」谢必安道。 骆雪一时没反应过来,讶异看他:「什么?」 谢必安低垂的眼睫抬起,意味不明地看着她:「那个为你挡刀的男人,没有和他好好道个别吗?」 像是在故意岔开话题。骆雪的注意力被他漆黑的双眸吸引了过去,他的眼睛很漂亮,像临渊的深潭,瑰丽又神秘。 正愣神,忽觉耳廓冰凉。 谢必安的指尖触上了她的耳尖,动作轻缓地撩开了她耳鬓的髮丝。 他的目光斜向了她右耳耳垂,轻呲了声,眉间蹙起:「你这耳钉……」 耳钉?是岑寂给她打的记号。 岑寂这傢伙还真是能给她找事! 骆雪莫名心虚,在谢必安的无声注目礼下,侷促揪住了他的领口。在他把话问出口之前,踮脚吻住了他的唇。 谢必安不吃她这套,摁住她的肩冷漠推开:「他干的?」 非要继续这个话题吗?骆雪佯装打哈欠,退行着往床的方向去:「突然好睏啊,你不困吗?」 「不回答我的问题吗?」谢必安冷然看着她。 这眼神……该不会是想把她的耳钉直接拽下来吧?骆雪心惊摸耳,大着胆子提议道:「你大他小,你觉得可以吗?」 「什么?」谢必安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她到底在说什么? 好在谢必安较之前情绪还是稳定了不少,虽是满脸的不高兴,但勉强也还算有分寸,没有真手撕了她的新耳钉。 她本想把耳钉摘了,想起岑寂那更为疯狂的性子,最终还是没有对耳钉下手。乖乖抱走谢必安递来的一个枕头,自己去睡沙发。 谢·冷酷无情·必安连只暖沙发的小巴都没给她留。 在沙发上睡一晚实在是硌得慌,骆雪心里揣着事,早早地醒来了。哈欠连天地下楼找水喝,在楼梯口瞧见了在躺椅上打盹的范无咎。 她去厨房倒了杯温水,慢慢悠悠踱步走去了范无咎的躺椅边,用脚踢了踢他座下的躺椅。 范无咎被吵醒,皱着眉睁开眼。看着像是有起床气,一副想杀人的表情。 对他这副兇相骆雪早就看麻了,沖他「餵」了一声,无所畏惧道:「问你点事。」 范无咎往后一倒,瘫在椅子里又闭上了眼:「我为什么要……」
第264页 「你之前说,我会害死他?」骆雪打断了他打算叫嚣的话,「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范无咎闭着眼睛道。 「所以,你究竟知道些什么?」骆雪开门见山道。 范无咎默了半晌,睁开一只眼睛往她身后瞄了瞄,没看到谢必安跟过来。发现她是一个人来找的他,他顿时起了丝兴趣。 他直起身,从躺椅上坐起,回手捏了捏卡在腰间的皮鞭,道:「敢单枪匹马地来找我,也算有点胆识。护你的人可不在这,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我讨厌被动。至于你杀不杀我,杀不杀得了我,那是后话。」骆雪道。 「呵,还是这么……」范无咎欲言又止。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抬起的目光仔仔细细地在打量她。 骆雪渐渐被他盯的有些不自在,从他身边退开了半步:「不回答我的问题吗?」 范无咎低头揣兜,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移开了:「伸手。」 「什么?」骆雪没听清。 「我让你伸手。」范无咎道。 骆雪闻言下意识把手往后藏,警惕道:「干嘛?」 「怎么?刚刚不是还挺有胆识的吗?我就让你伸个手,这就不敢了?」范无咎挑衅道。 「谁不敢了?」骆雪回怼了句。稍作犹豫,她攥拳把手伸了过去。 范无咎看向她伸来的手,不满道:「摊开。」 「嘁,要求真多。」骆雪撇撇嘴,摊开了掌心。 范无咎揣进兜的手中抓出个小物件,放到了她的掌心里。 是个金色的求生哨,细长带链,看着像个小挂件。 骆雪缩手盯着放进掌心的求生哨细看了看,没瞧出这东西有什么特别的,不解道:「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绝境时吹响它。或许,能救命。」范无咎道。 看表情,不像是在戏耍她。骆雪踌躇片刻,蜷指将手中的求生哨收进口袋:「或许?」 「保不齐你吹响了它,也会要了你的命,」范无咎拂了拂袖口睡皱的衣料,「看我心情。」 骆雪还想追问,忽听得有下楼的脚步声。 她回头看向楼梯处,瞧见谢必安抱着小巴正往楼下走。许是注意到了她看去的目光,他步子稍顿,问:「你站这干什么?」 「我……」骆雪偏头往空了的躺椅上一指,惊讶发现范无咎已没了踪影。 谢必安顺着她的指向看去:「怎么?」 「没什么。」骆雪愣了一下,示意着朝他举了举一直握在左手里的那杯温水:「渴了,喝杯水。」 天际泛起了鱼肚白,有鸟雀的鸣声。 「天亮了,」谢必安的目光转向了窗外,「喝完水跟我出去。」 「今天这么早就出门吗?」骆雪一口气喝光了杯中的水,空杯往桌上一放:「早饭呢?早饭也不吃了?」 「嗯,去确认一点事。」谢必安没多言,开了门径直往院中去。 顺着村道往前走,一路无言。 七拐八拐地往前行了一阵,谢必安在前一夜偶遇季风一行人的岔口停步。骆雪跟着停了下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恰看到季风一队人从路口经过,在往南面走。 叶泊受了点伤,就跟在季风的斜后方。 他还活着。 「你是来确认这件事的?」骆雪看着人群走远的方向问。 谢必安没接话,低着眉眼转了转指间的圈戒。 骆雪偏头看他的脸,盯着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默了数秒,道:「好像是你意料中的事,一点都没看你觉得意外。」 谢必安竖指摁住了她的额头,将她凑近的脸推开:「或许吧。」 骆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很快有了新的疑问:「这很不像你七爷的行事风格。既然是意料之中,你昨晚为什么就这么放他……」 「他昨晚可是救了你的命。」谢必安冷不丁打断了她的话音。 「可他也想要了你的命。」骆雪本能般接上了话,旋即愣了一下,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讨厌背叛。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三四五次。人性是最经不起考验的东西。」 谢必安没有要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略沉吟,转身往回走:「去福伯家看看。」 骆雪对此没异议,与蹲坐脚边的小巴对视了一眼,跟了过去。 第144章 祭祀宴16 「汪汪汪……」 远远的,能听到犬吠声。 「汪汪!汪!」二狗死死抓着狗碗,边学狗叫,边沖朝他狂吠的大黑狗龇牙。 院里一前一后奔出两个老人。 老头手里握着把镰刀,见二狗在扒拉狗食往嘴里塞,恼火道:「你个傻子,怎么又跟狗抢食!真是好赖话都说尽了怎么说都不听,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那老头气势汹汹地挥舞着手里的镰刀,缺了两颗门牙的一张嘴说话漏风,口水四溅。 老太一看他真挥起了镰刀作势要砍二狗,急忙上前拉扯阻拦:「哎,算了算了,老头子。二狗他脑子不清楚的,你跟他计较什么?他这就是饿急了眼,给他扔块馒头得了。」 「就你好说话。」老头嘟囔了一嘴。 把老头手里的镰刀夺了去,老太回屋里拿出块白面馒头。她朝把脸埋狗碗里在吃食的二狗招了招手:「二狗,来,把大黑的碗放下,这馒头给你。」
第265页 二狗瞧见了她手中的馒头,顿时两眼放光,丢了狗碗快步朝老太跑了过去。 老头快他一步拿走了老太手里的白馒头,胳膊抡起个圈,将馒头往路的方向用力掷了过去:「去,滚远点。以后别再来了!」 二狗真就像只摇尾乞食的野狗一般,追着馒头的方向转头就跑。 村里的傻子不受待见,这是常见的一幕。 骆雪盯着短暂骚动的那一处看了两眼,抱起一屁股坐在树下同在歪头看热闹的小巴,尾随着大步走在前头的谢必安拐去了村道的另一边。 福伯出外诊了。院门紧闭,他的徒弟王海琨在院里扫落叶。 见有外乡人来,王海琨简短应付了几句,连门都没给他们开。 肥料的味道浓重刺鼻,骆雪皱眉掩鼻,从院门前退开了些。 沿着村道原路折返,她忽地嗅到了一股熟悉的火灼味。 注意到她表情不对,谢必安偏头看她:「怎么了?」 「好像又有地方出事了,」骆雪往斜后方指了指,「应该离这不远。」 谢必安顺着她的指向看去,脚下步子快了些:「去看看。」 循着那股怪味往前跑了一段,狗吠声不断。 是先前驱赶二狗的那户人家出了事,拴在门口的大黑狗围着一具焦尸团团转。那具尸体已被烧的面目全非,惊目圆瞪,大张着嘴,口中门牙缺了两颗。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老头自燃暴毙,此刻已然成了一块蜷起皱缩的黑炭,再没了活人气息。 老太嚎啕大哭,端着水盆还想再往他身上泼水,被赶来的村民拉住了。 村长收到消息急急忙忙赶了过来,张罗村民把尸体先抬回屋。 「什么想法?」谢必安看着闭合的院门问。 骆雪愣了一下,讶异看他:「我该有什么想法?」 「七爷。」季风不知何时站到了他们身后。 骆雪闻声回头,目光定格在了他斜后方站着的叶泊身上。 与她看去的目光撞上,叶泊侷促撇开视线,看向了别处。 谢必安没回头,揣兜摸出烟盒,敲了根烟出来。正欲张口咬住盒中弹出的烟,身后伸来一只手,拿走了他手中的烟盒。 季风得意一笑,将烟盒抛向身后。 叶泊两手一抓,接住了朝他飞去的烟盒。 骆雪不屑嘁了一声:「搁这表演杂技呢?」 季风转头看她,不恼反笑:「雪姐这嘴,倒是比从前更厉害了。」 骆雪很不客气地给他送了个白眼,懒得搭理他。 谢必安看都没看季风一眼,朝骆雪唤了声:「走了。」 季风侧行了一步,张开双臂挡了他的去路:「七爷就这么急着走吗?」 「我不觉得我们是熟到可以面对面站在一起叙话的关系。」谢必安冷淡道。 「我没有恶意。我就是单纯想感谢七爷,感谢七爷给我送去了这么个得力的助手。」季风的手搭在了叶泊的肩上,在他肩头拍了拍:「叶泊他不愧是七爷培养出来的人,就是比一般的狗有眼力。」 叶泊低埋着头,攥紧了手中的烟盒,没吭声。 谢必安面无表情地听他絮叨完,点了点头:「嗯。」 「嗯?」季风没料到他会这么平静,嘴角的笑意僵了一下,挺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就这样?」 「说完了?」谢必安道。 季风语塞,与他无声对视了半晌,搭在叶泊肩上的手收了回来:「七爷就是七爷,果然大气。」 骆雪左看右看地看了会儿戏。 季风噼里啪啦一通输出,结果得到的回应像是在跟墙说话。 她发觉季风的脸色越发精彩,顿觉神清气爽。抱好小巴快步跟上了谢必安,低着声道:「你这回情绪挺稳定啊,真没生气?」 「跟垃圾回收站有什么好生气的。」谢必安目不斜视道。 垃圾回收站?这是把那两位都骂了呀。骆雪恍然明白了他的话意,忍俊不禁:「啊。」 往前行了一阵,谢必安像是看到了什么,忽地停住了脚步,凝神望着西南方。 骆雪没有打扰他,循着他的目光眯起眼看了又看,除了丛茂的庄稼地,她什么也没能瞧见。 好半天没动静,骆雪终于没忍住,开口询问:「你……在看什么?」 谢必安敛睫看她:「我看到了一点有趣的东西。」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骆雪沖他歪了歪脑袋。 「福伯,差点自燃。」谢必安道。 「福伯?他……」骆雪很快抓住了这话的重点,「差点?就是没有中招的意思吗?那他是怎么脱困的?」 「还记得之前村长说过什么吗?」谢必安不答反问。 「村长?村长是有提过,二狗跟之前祠堂中吊在樑上的那位好像也是沾亲带故的关系。许是因为王淮荣下葬时动了祖坟的风水,二狗近来疯得更厉害了。」骆雪话音顿了一下,若有所思道:「莫非,这两件事有关联?」 「刚刚二狗就在福伯家的院里。」谢必安道。 「所以,你是怀疑村里近来发生的怪事都跟二狗有关?」骆雪顺话推测道。 「不是没这个可能,」谢必安道,「不过福伯,应该也是知道些内情。他院里囤积的化肥,没猜错的话,是掩人耳目用的。」 「这么说的话,二狗很有可能是这一连串事件的主谋。也就是说,他在装疯?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装疯的?动机又是什么?」骆雪不解道,「还有福伯,他为什么要帮二狗?」
第266页 「或许,是受了威胁,有把柄在对方手上?」谢必安不确定道。 「把柄?」骆雪闻言看他,「是没根据的猜测?」 谢必安点点头:「嗯,就是没根据的猜测。」 「你从前可不会说没根据的话。」骆雪道。 「人都是会变的。」谢必安一语带过了这个话题,迈步往前走:「走吧,去会会他。」 从村道上一路往前行,经过福伯家的院门前,谢必安只短暂驻足,很快调转了方向,继续往前走。 绕过养殖场,行至集市。 二狗正站在一个烤鸭摊前,流着口水满眼热切地看着挂在壁炉里滋滋冒油的烤鸭。 「二狗。」谢必安走去他身后,叫了他一声。 二狗回头看他,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请你吃顿好的,要不要?」谢必安邀道。 二狗又眨了眨眼,流着口水的嘴角挂起笑意:「吃?吃好的?」 「嗯,」谢必安朝他招了招手,「有酒有肉,管饱。」 「要要要!」二狗点头三连,摊手朝他讨要:「要吃,我要吃。给我吃,给我。」 周围人声嘈杂,谢必安往边上看了一圈,往一处人流较少的乡菜馆指了指:「就那吧,咱们去那家店里吃一顿。」 「不不不……」二狗搅着破破烂烂的衣摆,不安道:「不给进。」 「你来。」谢必安朝他勾勾手,径直往那家乡菜馆去。 骆雪目视着二狗犹犹豫豫地跟了过去,这才迈步走在了后头。 谢必安给店家塞了点小费打点,嘱咐店主给安排个二楼僻静的包间。 三人由店小二引着,络绎往楼上去。 点了一桌的肉食,又要了两壶好酒,谢必安抬手示意拿着托盘出门的店小二将包厢的门关上。 二狗像是有阵子没吃饱过饭了,就连筷子都懒得用,满手抓起盘里的酱蹄髈,上嘴就啃。挂了一脸的渣。 谢必安习惯性揣兜摸烟盒,摸了个空。抽出口袋的手指捻了捻,无声盯着狼吞虎咽的二狗看了会儿。 二狗连汤带水,一口气扫完了一桌的菜。 听他打了个嗝,谢必安给他手边的空杯里续上酒。 「二狗。」谢必安斟酒的动作一顿,像是记起了什么,抬眸看向他的眼睛,改口道:「啊,不对,该称唿你为『王淮耀』才对。」 王淮耀?不是王淮荣吗?骆雪惊讶看了他一眼。 二狗对这称唿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一张脏兮兮的脸上挂着笑,沖他傻乐:「嘻嘻……」 「一个人在这世上活了这么久,很累吧。」谢必安放下了手中的酒壶,将斟满的酒杯给他推了过去:「偶尔会想起他吗?你的哥哥,王淮荣。」 他的语气很肯定。所以,二狗真的是王淮耀吗? 骆雪的思绪尚未理清,注意力转向了桌子对面的二狗。 二狗的目光低了下去,看着杯中漾起的细纹,嘴角强撑起的笑意明显淡了。 第145章 祭祀宴17 不时有小贩的吆喝声从敞了丝缝的窗口飘进包厢。 围桌的三人都没再吭声。唯有小巴两眼放光,被桌上的饭菜香味诱着伸出了爪子,悄咪咪蘸了点盘子里的鱼汤,歪头舔爪。 半晌没等来回应。谢必安瞥了眼骆雪怀中嘴馋的猫,看着极有耐心的样子,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王淮耀,你还记得你那个因为你而不得善终的哥哥吗?」 「不记得了。」二狗面上佯装的笑意尽敛,抬手端杯,仰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太久了。真的,太久了。久到就连他的长相,在我的记忆里也早就模煳了。」他合上眼,曲指叩桌,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王、淮、耀。」 「呵,」转瞬他似嘲般轻笑了声,「很多年没听过有人这么叫我了。就连我自己的名字,我也都快忘了。」 「所以,你真的是王淮耀?」骆雪不确定道。 「嗯,是我。」王淮耀睁开了眼睛,看向了端坐桌对面的谢必安:「不过,我自认把身份隐藏得很好。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村里一直都有傻子,按老话讲,这些人是能替村中人消灾解难的守村人,」谢必安推测道,「这些智力残障的人失踪或死亡,都不会引起太大的骚动。如果我料想的没错的话,你存活这么多年却没被人怀疑,就是靠着不断换用那些或失踪或死亡的傻子身份。二狗,只是你借用过的其中一个身份。」 「你就是这么猜出我身份的?」王淮耀道。 「是,也不是。」谢必安伸手抚猫,没打算在这个话题上深聊。 王淮耀就着空杯嗅了嗅酒香,拿起酒壶又给杯中续上了酒:「那你是怎么……」 「我也有好奇的,」骆雪打断了他的话,「当初,你和王淮荣两兄弟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会突然失踪?而你,又为什么会独活了这么久?」 「这么多疑问啊?」王淮耀浅酌了口杯中酒,咂了咂嘴:「小姑娘有点心急。」 「我只是不习惯在无意义的事情上多作纠缠。你是王淮耀,撇去『怎么知道的』这个过程,这就是结果。既然知道你是谁了,我好奇的自然是你这个人。」骆雪直白道。 「行,既然你好奇的话……」王淮耀拿筷点了点面前的空盘,「这蹄髈不错,再给我上一盘。」
第267页 「可以。」谢必安点头道。 「还有这酒,再给我来两瓶。」王淮耀又道。 谢必安默了两秒,竖指推了推眼镜,起身出去了。 没一会儿他又折回了包厢,在之前的位置坐下:「除了酒水之外,这桌的菜,我给你每样又续了一份。」 「那行,」王淮耀挺满意地点点头,「还是这小兄弟有眼力。」 「现在可以说了吗?」谢必安道。 「可以是可以,不过……」王淮耀欲言又止,他将贪婪的目光转向了骆雪:「除了吃喝,我也很久没尝过女人味了。要不……」 「啪——」的一脆声,骆雪利落拍碎了一个杯子。她在那堆碎陶瓷里挑拣出一块趁手的碎片,攥进掌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要不什么?」 王淮耀显然没料到她是这样的性子,盯着她手中攥紧的陶瓷碎片尴尬清了清嗓子。 包厢门恰被人敲响。店小二端着餐盘进门,清走桌上的空盘,将冒着香气的热汤热菜陆续替换上桌。 待菜品上齐了,店小二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不忘把包厢门关上。 方才扫荡一桌菜的王淮耀瞧着像是还没吃饱的样子,一见食物立马两眼放光,撸起袖子就要对盘中的烤鸡上手。 谢必安拿起筷子往前一伸,挡了他欲把食物往口中塞的动作:「不先回答我的问题吗?」 「边吃边说。」王淮耀推开了他隔在自己面前的筷子,很是满足地咬了一大口鸡腿,嚼着鸡腿道:「你的问题有点多,要不,你问一个,我答一个?」 「可以。」谢必安对此没异议,慢条斯理地将筷子放下:「那就先聊聊,你和王淮荣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王淮耀闻言皱眉,似在回忆。片刻后他咽下了嘴里的肉,噎住了,急忙拿起酒壶饮了两口顺顺食。 他打了个酒嗝,道:「你们听说过,刑场的禁忌吗?」 骆雪摇了摇头。 「说说看。」谢必安顺话道。 「原本,刑场的那些禁忌,我也是不知道的。直到那年,我犯了点小事。运气不大好,招惹的人来头大,把我那点小事直接判成了杀头的罪名。」 王淮耀忆起这事,愁容满布道:「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命啊,贱得很。在那些大人物眼里根本就算不得命,甚至都比不上他们手里常把玩的蛐蛐值钱。」 「跑题了。」骆雪并没什么耐心听他倒苦水,直奔主题道:「说刑场就行。」 「啊,对,刑场。」王淮耀抓了把盘中的花生米,吃着花生道:「我被押上刑场那天,其实脑子都是空白的。直到我哥扛着砍头刀走到了我身后,我才醒神。」 「我哥砍别人头的时候,我常去凑热闹围观。我知道他技术好,刀磨得快,找的位置又准,都是一刀痛快解决。不像其他刽子手,偶尔还会有一刀下去头身还连着,血滋麻乌的人滚在地上,疼的嗷嗷直叫,叫到断气。那场面,真是没法看。」 王淮耀颇感慨地喝了口酒,嘆气道:「我小时候幻想过很多次能跟我哥一样,当个威风八面的刽子手。可惜我长得干瘪,力气太小,衙门里招人的时候,我第一轮就被刷下去了。我幻想过很多次我站在刑场上砍别人头的场面,万万没想到,我会成为被砍头的那个。更没想到,砍我头的,会是我亲哥。」 「那他砍你了吗?」骆雪好奇问道。 「砍了,」王淮耀重重将酒杯磕在了桌上,「不过他错就错在,不该在砍我头的时候,起什么恻隐之心。」 谢必安拿起酒壶,给他手边空了的杯中续满酒,推测道:「所以,是他的恻隐之心触发了刑场的禁忌?」 「那天,日头很大。我被晒迷煳了,整个人恍惚得很。嗡嗡嗡的人声里,我好似听到了刑官丢下行刑牌的声音,接着,是我哥凑到我耳后,跟我说『淮耀,快跑』,他跟我说,『往前跑,一直跑,别回头』。」 王淮耀苦笑道:「我听了他的话,以为是他打点过,我得救了,于是就跑了。我拼命地跑,一直跑,一直一直地往前跑,跑回了家里,躲了起来。」 没记错的话,他之前提到过,王淮荣确实砍了他的头。按理,王淮耀那时就该死了,怎么还能有机会跑回家?是魂归了家? 骆雪有了这般猜测,讶异与一旁的谢必安对视了一眼。 「那天晚上,我哥回来得很晚,一身酒气。他看到我在家的时候吓得不轻。这也是我第一次见他害怕的样子。之后他就把我关在了家里,说是为我好,不让我出门。」王淮耀道。 「那你是怎么发现,你其实已经死了?」骆雪问。 「是我有一日无聊,趴在门后听邻居唠家常,无意中得知我早在行刑那天就已经死在了刑场上。我为此震惊不已,匆匆奔去乱葬岗找到了刻有我名字的坟包。我掘开了我的坟,刨出了我的尸体。亲眼见证了我已经死亡的事实。」 王淮耀推开了手边的杯子,拿起酒壶,咕咚咕咚痛饮了几口:「我也是那时才知道,我哥犯了刑场的禁忌。在我得知自己已死的那一刻,他也受到了横死的惩罚。而我作为我哥手底下逃走的亡魂,因听信了他的话,也承受了这无□□回永不消亡的诅咒。」 「你和你哥的故事听完了,」谢必安道,「接下来我想知道,村里的人体自燃事件,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第268页 「是,都是我干的,」王淮耀坦率承认了,「我哥的尸体突然出现在祠堂里,我就知道我的事快瞒不住了。我因为诅咒出不了王家村,自然也逃不掉。事已至此,在他们发现我的身份之前,我只能先动手。」 「那些死去的人,其中很大一部分对你的事其实一无所知。你只是在发泄私怨。」骆雪直白道。 王淮耀抓起盘中的蹄髈,啃咬了一大口,无所谓道:「是啊,那又怎么样?」 「你跟我们坦白这些,是笃定我们今天就算知道了一切,也出不了这个门?」骆雪很快反应过来,他是打算故技重施,杀人灭口。 王淮耀就是任务卡上她需要猎杀的犯忌者。她藏于桌下的手交握住,悄声把住了袖箭的位置。 谢必安不动声色地在桌下抓住了她摁住袖箭的手。 他的手抽离,她的掌心里多了个物件。 王淮耀打着饱嗝捞起桌布擦了擦油滋滋的手:「小姑娘挺聪明。」 他这话算是间接认同了她的猜测。 骆雪攥紧了手中的玉扳指,警惕看他。 「你想结束吗?」谢必安冷不丁道。 王淮耀动作一顿,错愕看他:「什么?」 「如果你厌倦了,你可以选择结束这一切。」谢必安偏头示意一旁的骆雪把东西递给他。 骆雪迟疑摊掌,把玉扳指送到了王淮耀面前。 王淮耀瞧清了她手中的物件,受惊缩躲,身体失衡摔下了椅子。 谢必安对他这反应并不意外:「没料错的话,当年你就是因为盗窃这东西获的罪。这是源头,也是你终结这一切罪孽的契机。」 「不,不……我不要……我怕……」王淮耀惊慌失措地爬到了墙根边,望着桌上玉扳指瑟瑟发抖,蜷作一团。 「我理解你的感受,」谢必安道,「你真的想继续这么无休无止,毫无廉耻地活着吗?你愿意这么活着吗?」 骆雪闻言一愣。 王淮耀同是一愣,呆滞摇了摇头。 谢必安没再说话,默然看着他。 王淮耀同是陷入了沉默,呆呆地望着桌上的玉扳指,眼神从惊恐,到淡然。最终,他还是有了决断。 他从地上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去了桌边,将玉扳指套在了自己的左手拇指上。 玉扳指发出了莹莹的绿光,那光成丝线状,如春蚕织茧般,萦绕在王淮耀指间的光丝将他的身体团团包裹住。 他的身体在光晕下慢慢变透明,容貌也渐渐有了变化。是一张陌生的面孔,脸型变长变窄,形体更为枯瘦。 「啊——」悽厉的哀嚎声震耳,光源中心的王淮耀自燃成一团火球,面目因痛苦而变得极为狰狞。 不过眨个眼的间隙,他连骨带皮都化成了一滩血水,涌进地缝,消失了。 光源退散,玉扳指落到了地上,发出「叮噹」一声脆响。 谢必安弯腰捡拾起滚落至他脚边的玉扳指,似嘆般,道了声:「结束了。」 第146章 长寿宴1 村中的人瑞齐坐在祠堂中央端正摆放着的五张太师椅上,手中各握一沓厚实红包,泰然接受后辈们逐一叩拜送去的祝福。 祠堂里设了长寿宴。据村民们聊天时口述,这是村里一年一度的习俗。村长会择一个吉日组织村民为村中年长的人瑞统一办一场长寿宴,图个福寿绵长的吉利意头。 热气腾腾的寿面寿糕陆续上桌,骆雪的注意力被桌子正中央摆着的大寿桃吸引了去。那大寿桃足有一个鱼盘大,做得极精细,看着像是真桃一般。 旭枫用筷戳了戳桌子中央的大寿桃,在寿桃的表皮上戳了个洞。 他缩手瞧了眼衔了根烟刚点上的谢必安,又悄咪咪把筷子伸了过去,挑开寿桃的外皮,露出了里头的迷你小寿桃。 「这小寿桃好可爱。」伊桃歪着脑袋看破开了皮的寿桃,朝夹起一个小寿桃正左看右看的旭枫摊手道:「给我一个。」 「别乱吃。」于逸提醒道。 「我又不吃。」伊桃隔座接住了旭枫放到她手心里的小寿桃,挺感兴趣地捏了捏:「我就捏着玩儿的。」 旭枫盯着把玩小寿桃的伊桃看了会儿,又夹起块迷你小寿桃,放到了祁月面前的空盘里:「给你也夹一个,捏着玩儿。」 祁月抱着胳膊一脸冷漠地看着盘中的小寿桃,跟泥塑的一般,眼皮都没动一下。 「雪姐,也给你一个。」旭枫起身给骆雪面前的空盘里也夹了两个迷你小寿桃,口中碎碎念道:「小巴也要一个。」 小巴似听懂了他的话,见寿桃落盘,立马两眼放光地对寿桃伸去了爪,扒拉了一个寿桃在桌上,低头舔了舔。 「旭枫。」谢必安叫了他一声。 旭枫座旁的队友曲肘撞了撞他,提醒道:「旭枫,七爷叫你。」 「欸,」旭枫急忙看向谢必安,「七爷,您说。」 「你还挺会雨露均沾的。」谢必安道。 竖指戳了戳盘中寿桃的骆雪闻言看了他一眼,忍俊不禁。 旭枫座旁的队友又小幅度撞了撞他,一手拢在嘴边,压低了声:「七爷在点你呢,想想之前对雪姐有过有非分之想的叶泊。」 说起叶泊,旭枫的目光不自抑地往季风那桌飘了过去。 「看什么呢那么认真?」 「你看坐正中间那老太,她手里捏着的那红包,看着可是很有分量。一看就是个富得流油的老太太。」
第269页 「你是对人家老太太感兴趣呢?还是对人手里的红包感兴趣啊?」 「都有都有,哈哈,都有。」 …… 季风那桌的人在热热闹闹地聊着天。 叶泊在那张桌上连个位子都没有,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地站在季风的斜后方。他的身上多了很多新伤,脸也肿得厉害。看着像是被群殴过。 他在季风的手底下显然过得很不好。 旭枫思绪万千地收回视线,一转头,发现谢必安仍在看着他。他顿时汗毛直立,慌忙摆手道:「不不不,七爷,我没别的意思。」 谢必安缓缓吐出一口烟,反问他:「那你觉得我是什么意思?」 「我……」旭枫语塞。见骆雪拿起了盘中的寿桃放到鼻下嗅了嗅,他忙不迭拿起筷子夹走了她手里的寿桃,尴尬挠了挠后脖:「那个,对不住啊雪姐。」 到手的寿桃飞了。骆雪一愣,绷着嘴角一脸不高兴地看向暗自得意的谢必安。 谢必安装看不明白她在为什么不高兴,一挑眉:「看我干什么?我又没别的意思。」 「嗯,你厉害。」骆雪很不服气地掐了他的烟,回敬着沖他一挑眉。 「现在有请王素玟老太太上台说两句。」村长带头鼓掌道。 中间位的王素玟老太仪态万千地站起身,在旁人的搀扶下缓步走去了村长身边,颔首一笑。 骆雪的视线转向了台上的王素玟老太。听村长介绍,那老太是诸多老人中最年长的一位。她喜静,因常年深居简出,村里人鲜少有机会能见到她。 印象中,骆雪之前在村里确实没见过她,对她不由好奇了几分,细细打量。 王素玟着一身暗红色鎏金边的旗袍,一头白髮挽成一个整齐的髮髻,发间斜插着一支坠着翠珠的簪子。 佩戴的饰物不多,除了头上的髮簪,只左手手腕上戴着个成色不错的玉镯。看样式,那两物件是出自同一工匠之手。 她上台清了清嗓子,温声细语地说了些场面话,脸上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面上稍有细纹,化了点淡妆。五官轮廓能看出她年轻时该是个美人坯子。虽已年迈,但她气质绝佳,身段极好,行止间也极得体。 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年逾百岁的老人。 如果不是村长言明她已有122岁,仅从她的容貌判断,她就是个风韵犹存的妇人。 以王素玟为首,其余四位老人也陆续上了台,在村长的引导下对前来参宴的晚辈们赠些祝福之言。 骆雪的目光在其余几位老人间游走了一圈。另外两位老太都比王素玟小几岁,眉目间与她都有几分相似,但是面容看着比王素玟苍老许多。 最后一起上台的两个老头看着就更老了,走路离不了拐,说话的时候口中假牙松动,咯哒咯哒作响。 谢必安重新点上一根烟,缓缓抽吸了一口。见她似在游神,他曲指叩了叩桌:「想什么呢?」 骆雪闻言看了他一眼:「三女两男,按比例来算,女性好像是比较长寿。」 「那也不一定。」谢必安道。 骆雪挺不满地轻呲了声:「你这是在跟我抬槓?」 「我只是在陈述观点,」谢必安拿烟的手往那几位老人站着的位置点了点,「那三位老太,一生都没婚配没生育,更长寿些也是自然。」 骆雪顺着他的指向看去,稍一琢磨,恍然点头:「啊。」 「欸,你们不觉得,那王素玟长得很……」旭枫纠结了一下,择了个还算合适的说辞:「很不像是那个年龄段的人吗?122?太夸张了。就她这状态,说62,哦,不,说她52我都信。」 「王素玟?」于逸皱眉偏头,问一旁的伊桃:「她的容貌看着很反常吗?」 伊桃往他那侧靠近了些,压低了声:「是太年轻了点,看着倒是跟村长媳妇像是同龄人。」 「这个世界,难道也有医美?」有一新人玩笑了句。 「医美都做不到这个程度吧,那脸看着很自然,不像是动过刀的。」有人低着声回应。 窃窃的私语声里,谢必安默了片刻,起筷夹了个小寿桃,放到骆雪面前的空盘里。 骆雪看了他一眼,心不在焉地用筷戳了戳盘里的寿桃。她往四周环视了一圈,嘀咕道:「奇怪。」 「怎么?」谢必安放筷问。 太平静了。按以往的经验,这个时候总会发生点什么。 「怎么还没死人呢?」她疑惑道。 围桌众人因她这话一下没了声。 「啪啪啪……」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起。 「感谢我们这几位长辈说的吉利话,今儿在座各位算是讨到好彩头了。」带头鼓掌的村长提了声量道。 旭枫望向高台的目光收了回来,清了清嗓子,缓着气氛道:「雪姐,您刚说那话可真吉利。」 骆雪抱着胳膊往后一靠,理直气壮:「你雪姐的事少管。」 谢必安低眸推了推眼镜,微不可查地露出个笑。 「村长,不、不……不好了……」有一村民急急忙忙奔进祠堂,气喘不匀地朝村长跑了过去。 村长见他神色不对,匆匆迎了上去,伸手扶住了他:「什么事啊急成这样?」 「福伯、福伯他……」村民跑太急,话都说不连贯了。 福伯? 骆雪听清了他口中急急唤着的那个名字。她立马坐直了些,竖耳细听。
第270页 「你说福伯他怎么了?你别心急,气喘匀了再说。」村长道。 村民抹了把脸上的眼泪,哽咽道:「福伯他、他死了。」 「什么?」村长的脸色霎时沉了下来,「这没病没灾的,福伯他怎么会突然……突然走了呢?」 「这,我也不知道啊。太突然了,我脑子也很乱。」来报信的村民慌道。 「海琨呢?海琨在福伯身边吗?他怎么说?」村长又问。 「我……」村民面露难色。 「行了,先不说这些了。快,这我得赶紧去看看。」村长招手叫来了两个村民,简短吩咐了几句,转瞬又跟人瑞们逐一打了声招唿,步履匆匆地出了祠堂。 死了个村里的老熟人。骆雪目视着村长拐出了视野尽头,挺不可思议地沖一旁看她的谢必安歪了歪脑袋:「福伯死了?」 「托你这乌鸦嘴的福。」谢必安道。 骆雪一耸肩:「呵呵。」 季风那一桌的人陆陆续续在往外走。 叶泊走在了队伍最后,途经他们这一桌,他的头埋得更低了。 祁月的视线斜向了地上穿行而过的影子,手起筷落,一筷子戳穿了盘中的小寿桃。 还在仰头看叶泊的伊桃被她这突然的动静吓了一跳。 骆雪瞧了眼起身就走的祁月,朝还在愣神的旭枫扬了扬手,示意他跟过去。 口袋里的任务卡有了反应。 ——「任务:揪出偷命人」 ——「任务提示:族谱」 第147章 长寿宴2 福伯家的院门口挤了不少人。 「走吧走吧,都别搁这堵着了。村长说了,有什么消息之后会跟你们言语的。散了,都散了吧,啊。」 守在院前的是去祠堂报信的那个寸头村民,他正卖力游说得知福伯去世的消息蜂拥而来的同村人从门前散去。 「海华,你这话怎么说的像是大伙儿来添乱的一样。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那都是亲人。更何况福伯在咱们村那可是老神仙一样的人物。福伯要真有什么事,我们也是想搭把手帮个忙。就最后几眼了,你就放我们进去看看福伯吧。」有一花白头髮的老妇道。 「对啊,我们这都是担心福伯。海华,你别搁这拦着,就放我们进去看看吧。」有人附和道。 「这真是村长的意思。村长说了,这是福伯生前的遗愿。福伯不想把自己的身后事办的太琐碎,说是越简单越好。至于丧事要怎么办,他都已经交代给了海琨一手操办了。大家就都尊重福伯的遗愿吧,」王海华继续好声好气地劝道,「大家都回吧,这里万一有需要,村长自会差人去叫的。」 「你就让我们看一眼怎么了?这村里哪里死了人还有不给人看的理?」人群中有村民不满抱怨,「咱再退一万步说,就算不让我们见福伯,总得让我们知道福伯是因为什么过世的吧?这也太突然了。」 「就是啊,前天我还上福伯这来喝茶下棋呢,当时人还好好的,没道理人说没就没了啊。」立马有人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福伯确实是出了点意外。昨晚他喝了点酒,跌了一跤摔破了头。海琨发现他摔了之后一直在照顾他。可惜福伯伤得太重了,先前还有意识,到后来就一直在说胡话。我来这的时候,福伯还在含含煳煳说着话呢。我搁那床边坐下没多久,福伯就咽了气。」 王海华嘆气道,「哎,年纪大了,经不起摔。村长不让你们进去看也是为你们好,福伯的脸摔烂了,怕你们见到了会吓着。」 「这有啥,我一杀猪的还会怕这?要不这样,海华,你让我进去看看,就当是给大伙儿做个代表。我去看一眼,给大伙宽个心。」王海玄道。 「宽什么心啊?你去看一眼,福伯是能活过来不成?」王海华把这门,坚持道:「我不都跟你们说了嘛,福伯脸摔烂了,村长这么做也是想保住他最后的尊严。大家都理解一下。」 骆雪抱着小巴站在人群外围听了会儿话,问一旁已经点了第二根烟的谢必安:「这里闹成这样,还要进去吗?」 「不了。」谢必安徐徐吐出口烟,转身沿着村道往前走。 「欸,你上哪儿去?」骆雪快步跟上了他。 「王素玟家。」谢必安道。 「你知道她家在哪?」骆雪问。 「不知道,」谢必安垂手掸了掸菸灰,「一会儿就知道了。」 两人顺着来时的路回到了祠堂门口,恰逢长寿宴散席。 五位老寿星在村民们的簇拥下坐上了停在祠堂外的轿撵。五顶大红的轿子,门帘用的是寿缎,极喜气。 抬着王素玟的那顶轿子走在了最前头,轿子后头跟了约十来个手提糕点盒的村民一路跟着,沿途给围观的孩童们分发糖果糕饼。 骆雪和谢必安并肩跟在了队尾,往前行了好一阵。拐出了村,绕过浅溪,走到了一个古色古香的独栋小楼前。 王素玟的轿子落地,她摆手拒绝了旁人的搀扶,优雅迈步,从轿中走了出来。 一行人客客气气地唤她「玟姨」,将她送至院门前。 她在院前停步,微微笑着从随身的手包里又拿出一沓钱,分给了随行的晚辈们。 「这老太……」骆雪话音一顿,盯着王素玟那张脸看了看,总觉得称唿她为「老太太」有些别扭,遂改口道:「这王素玟怎么这么有钱?也不知她之前是靠什么营生发的家。」
第271页 没听谢必安有回应,她转头看他,发现他正望着那院的大门。 院子的大门上挂着块匾,红底黑字。牌匾上的墨迹已经斑驳了。 「古着坊?」骆雪看着那牌匾上手提的三个大字,若有所思道:「看着,像是个店名。只是名字有点怪。古着是什么?卖什么的?」 「算是服饰类的古董店,」谢必安解释道,「『古着』,名源东洋,是指真正有年代且现如今已经不生产的服装。一般这种服饰具有一定的代表性,需保存良好,有一定的收藏价值。没猜错的话,『古着坊』应该就是用于流通这类服饰的店铺。」 「懂了,」骆雪点点头,「就是卖绝版旧衣的店。」 院门闭上了。抬轿的队伍从他们身侧穿行而过,在往回走。 「天快黑了,」骆雪仰头看了看西斜的日头,「回去的路程不短。」 「那就,明天再来拜访吧。」谢必安道。 顺利找到安全屋,旭枫清点了一下人数,队里又来了不少新人。 谢必安对新来的手下没什么兴趣,偏头侧耳,听坐在他身旁的骆雪与他低声耳语。 「村里的族谱,除了刻在祠堂照壁上的那份,有手抄版吗?」骆雪问。 「有是有,」谢必安敲了敲烟盒,「你问这做什么?」 「我想看看。」骆雪道。 谢必安咬了根烟在嘴里,闻言看了她一眼:「这可不是你想看就能给你看的东西。」 骆雪顺势抽走了他手中的打火机,挺殷勤地给他点上烟:「七爷说给看,自然有办法。」 「嘴上倒是会讨巧。」谢必安心情不错地吸了口烟,略沉吟,道:「手抄版的族谱是从最早一版开始记录的,比祠堂照壁上的族谱更全。早年间那族谱一般是由歷代族长收着,在大型祭祀活动的时候才会拿出来放到享堂中的供桌上,仪式毕就会收起。」 「那就,劳烦七爷帮我向族长借一下族谱。」骆雪道。 谢必安摇了摇头:「难。」 「什么意思?不帮?」骆雪立马不高兴了,作势要抢他手里的烟。 谢必安呲了一声,避开了她抓扑的手:「雪姐怎么是这说翻脸就翻脸的性子?」 骆雪扑了个空,很是不服地沖他一扬下巴:「你雪姐我就这样。」 谢必安低眸撞上她挑衅的目光,嘴角翘了翘:「没了。」 「什么没了?」骆雪没听明白。 「那份族谱,在一次祭祀活动中不知被谁顺走了,早就不见了。」谢必安道。 「不见了?」骆雪隐隐猜到那份手抄版的族谱有古怪,「村里后来就没找过吗?」 「怎么没找?都快把村子翻过来了,还是没能找到。」谢必安道。 「你当时,就不觉得奇怪?」骆雪歪头看他。 谢必安垂手掸了掸菸灰,理所当然道:「跟我当时的游戏任务无关,我可没那份闲心管这事。」 「啊。」骆雪恍然点头,挺期待地看着他:「既然那天你就在现场,那你帮我回忆回忆,那份族谱不见之前,祠堂里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吗?」 谢必安捏转着指上的圈戒,回忆道:「要说特别的……」 「七爷!」旭枫急匆匆跑来,打断了他的话。 正巧听到关键的地方,骆雪对他的突然出现很是不满,悄声瞪了他一眼。 「怎么?」谢必安捻了菸蒂看他。 「新来的两个队友身上出现了奇怪的纹身,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于逸让我赶紧给七爷您知会一声。」旭枫道。 「奇怪的纹身?」谢必安交握着手略一思量,「把那两个人叫过来。」 旭枫很快领了那两个新人过来,命他们把袖子撸起来。 骆雪的目光转向了他们露出衣袖的右臂。他们右臂手肘的同一位置都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人形黑斑,图形上有纹路,看着像是人形剪纸式样的纹身。 「这是什么?」骆雪讶异道。 「人胜。1」谢必安简短作答,看向新人的目光斜向了他们身后,似有深意地盯了一眼站在他们斜后方的祁月。 人胜是什么?骆雪张口欲问,忽地注意到他表情有异。她愣了一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站在暗影处一直低垂着头的祁月。自叶泊离队后,祁月又恢復成了祁阳刚死那阵的状态。 她戛然止了话音,莫名有些不安。 「嗞嗞嗞……」像是气球在排气的声音。 骆雪回神看向身前站着的两个新人,惊讶发现他们的身体在变得干瘪。 一切发生得太快又太突然,那两个新人都没来得及嚎上一声,眨眼间就被手臂上的人胜吸干了元气,成了两具直挺挺倒地的干尸。 离他们最近的旭枫被这骇人的一幕吓到了,倒下的尸体险些压到他。他匆忙把祁月护到身后,连着退了好几步。 「七、七……七爷,这……这怎么……」他被吓的话都说不连贯了。 「搜。」谢必安道。 「搜?搜、搜吗?」旭枫惊魂未定地看了一眼身后的祁月。 祁月表情冷漠地推开了他,看都没看他一眼。 看出旭枫是真的害怕。伊桃犹豫了一下,壮着胆子走去了那两具干尸身边,抖着手想去翻一翻他们的口袋。 旭枫急忙拦住了她,紧张到磕巴:「算、算、算了,还是我、我、我来吧。」他眼一闭,心一横,两只手在干尸的外衣上来回摸索。
第272页 作者有话要说: 1人胜:人形的饰物,旧俗于正月初七人日用之。人日,又称人节、人庆节、人口日、人七日等,是古老的中国传统节日。传说女娲初创世,在造出了鸡狗猪羊牛马等动物后,于第七天造出了人,所以这一天是人类的生日。人胜剪纸,是中国古代正月初七人日用作装饰的民间艺术形式之一。(部分摘自百度百科) 第148章 长寿宴3 「有了!七爷,找到了。」旭枫硬着头皮好不容易才从那两具干尸身上扒出了两个纸片状的东西,顾不上细瞧,哆哆嗦嗦地把那两个物件呈去了谢必安面前。 他吓到眼神飘忽脸色煞白,像是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了。 摊放在谢必安掌心里的是两张白色的剪纸。 骆雪的目光转向了干尸臂上的人形图案,比对着看了看,与他掌心里的那两张剪纸的形状一模一样。 「这剪纸,能杀人?」骆雪猜测道。 谢必安隔在镜片后的一双眼微微眯了一下,揣兜摸出打火机:「是招魂纸人。」 「招魂?」骆雪不怎么理解地转头看他。 他没有要与她解释的意思,摁燃打火机,将捏在指间的那两张剪纸烧成灰烬。而后一言不发地起身,径直往楼上去。 旭枫拉住了正要尾随过去的骆雪:「雪姐,七爷今儿怎么都没个交代?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 骆雪略迟疑,看向楼梯的目光收了回来:「就跟平时一样吧。」 「可这、这一看就是有情况啊。」旭枫慌道。 「旭枫,」于逸叫了他一声,「就按骆雪说的做吧。」 楼下的两具干尸被抬出了门,抛进了院中。 骆雪抱着小巴移步上楼,经过窗口往楼下瞥了一眼,恰瞧见草丛中闪着绿莹莹的光。有数十只黑色野猫从草丛中窜了出来,对着那两具尸体又撕又咬。 对于前一夜招魂纸人一事,谢必安一直闭口没谈。 骆雪亦没追问。他不深究,自然有他的道理。 叶泊离队后是旭枫在掌勺,他的厨艺属实一般,就连胃口一向不错的小巴都吃不了几口。 晨起,骆雪勉强吃了半个还没发酵成形的馒头,灌了个水饱,匆匆跟着谢必安出了门。 「先去哪?」骆雪问。 「福伯那儿。」谢必安道。他跟变魔术般不知打哪儿变出了两个面包,都给了她:「别饿着猫。」 骆雪一见面包眼睛都亮了,掰开面包,嗅了嗅里头甜香的豆沙馅,满足道:「真香!」 福伯家的院门紧闭,门口和院墙周围有村民巡逻守着。偶有外乡人靠近,巡守的村中人皆是一脸警惕,拒绝外人入内。 隔着院门能看到里头被布置成了灵堂模样,院中的锣鼓声敲敲打打,在办丧事。 骆雪抱臂看着院门的方向,问驻足一侧的谢必安:「不给进,怎么办?」 「不怎么办。」谢必安垂手掸烟,顺着村道缓步往前走。 「不觉得奇怪吗?」骆雪快步跟上了他,「福伯的葬礼,为什么不给人看?」 「是奇怪。」谢必安道。 骆雪侧行了半步,面朝着他慢慢往后退行:「那你就不打算再想想办法进去看看?」 「于逸一会儿也会来。」谢必安道。 「啊。」骆雪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点点头,走回了他身边与他并肩往前走:「那现在是去王素玟那里吗?」 「嗯。」谢必安道。 骆雪换了个手抱小巴,甩了甩被猫压麻的胳膊:「有点远啊。」 谢必安低头看她怀中喵喵叫的小巴,徐徐吐出口烟:「借辆车。」 在他说出「车」这个字眼时,骆雪下意识想到了那辆曾载着她去过杨家村的三蹦子。 不出所料,往前走了没多远,谢必安便熟门熟路地借来了那辆久违的破车。 那车看着比之前更破了,脚踏板断了半个,车铃松垮垮挂在生了锈的车头上,看着像是随时会散架的样子。 骆雪盯着停在自己面前的三蹦子呆滞了数秒:「我突然觉得……」 「不要觉得。」已经垮坐在车上的谢必安沖她偏了偏头,示意她上车。 车头上挂着的车铃铛叮呤噹啷地掉到了地上,从她脚边歪歪扭扭地滚了过去,咕嘟一声淹进了田中新垦的水渠里。 「你看!」骆雪指着还在冒泡的水渠惊唿。 「不瞎。」谢必安情绪稳定道。 「……」一辆随时会掉零件的车?!毁灭吧。 虽是不情愿,但骆雪还是费劲挤进了车里。毕竟比起一路追车的悽惨画面,还是坐车稍微好些。 「我之前就想说了,这辆车,跟七爷您这衣冠楚楚人模狗……咳。我的意思是,跟你的画风不搭。」 「嗯。」 「……」把天聊死的本事还得是他。 颠到魂颤的熟悉感觉让骆雪短暂丧失了思考能力。 沿途的风景很好,但她不太好。胃里的红豆面包还没来得及消化,都已经被颠到反刍了。差点被颠吐。 好在就在她快吐出来的时候,车停下了。 「我很不喜欢这辆小破车,」骆雪昏头涨脑地从车上下来,「它让我看到了我的太奶。」 谢必安被她这话逗乐,嘴角翘了翘:「那你太奶都跟你说什么了?」
第273页 「说你不是人。」骆雪道。 谢必安点点头,对她这话没异议:「嗯。」 骆雪缓过了劲,一巴掌拍向车座,不满抗议:「你就不能借一辆像样点的车吗?」 「轻点,」谢必安慢条斯理地拿开了她搭着车座的手,「别把车座拍掉了。」 「哈。」骆雪被气笑了。 谢必安并不在意她对自己瞪眼的态度,侧身越过她,往王素玟家的院门方向走。 骆雪低头与小巴对视了一眼,无奈耸肩,一人一猫跟了过去。 院门无风而动,吱呀一声开了。 行至门前的二位同时剎住了步子。 空气里瀰漫着沁脾的草木香。院子里的花开得正盛,团簇似锦。 「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来了吧,」院中有一女人话音轻缓地邀道,「进屋歇歇脚吧。」 是王素玟的声音。 她是怎么知道他们会来这里的? 骆雪狐疑看了一眼谢必安。 「打扰了。」谢必安客客气气地应了一声,迈步进院。 骆雪跟着一脚踏进院门,担心小巴乱跑会闯祸,急忙弯腰抱起了它。 正厅里放了不少古玩瓷器,脂粉香和布料绸缎的气味交杂。 屋子两侧的红木架上整齐码放着不同时期的服饰,按成色分放。架子底下叠放了约三五个上了锁的檀木箱。 王素玟坐在放有珐瑯彩花觚瓷瓶的圆桌边,正静心品茶。见他们进屋,她放下了杯子,沖走在前头的谢必安颔首一笑。 她的目光很快转向了尾随进屋正四处打量的骆雪,看清了她的相貌,她有片刻的失神。 骆雪注意到了她异样的视线,与她四目相交默了数秒,皱眉道:「你干嘛一直看着我?」 王素玟拂发起身,慢慢走去了她身前,近距离盯着她细看:「我感觉,和这位小姐有缘。」 骆雪被她盯的不自在,侧行了半步,避在了谢必安身后。被她抱在怀中的小巴浑身的毛炸起,沖低头看它的王素玟兇巴巴哈了一声。 谢必安推了推眼镜,若有思索地偏头看向躲在他身后的骆雪。 「二位来找我,是买衣?还是卖衣?」王素玟问。 「是有些事,想与玟姨打听。」谢必安转回视线,开门见山道。 「既然来了我这古着坊,不妨先看看我这的衣服。说不定,我们之间的缘分,可不止于此。」 王素玟迴避了他的话,移步往放有古着的红木架前去,从架子中间的暗格里摸出了把铜制的钥匙:「我瞧着这位小姐好生眼熟,或许,是我的旧故。」 「胡说什么呢?我之前可没来过这。」骆雪驳道。 「不好说。」王素玟背过身,在一口雕有莲花纹的檀木箱前蹲下,将磨得光亮的钥匙插入锁孔:「毕竟轮迴过的人,是不记得自己前生的。」 「轮迴?什么轮迴前生的?这老太太说话怎么神神叨叨的?」骆雪凑到了谢必安耳边,压低了声:「她该不会是老煳涂了吧?」 谢必安竖指贴唇,朝她暗摇了摇头。 「我这恰巧有几身衣服应该很适合这位小姐,拿给你们看看。你们坐,桌上有茶水点心,随意。」 王素玟自顾自拧动了钥匙。咔哒一声,铜锁打开。她不疾不徐地拿掉了笨重的锁头,揭开了檀木箱盖。 檀木箱里整齐叠放着三套衣服,她将那三套衣服逐一挂上衣架,器具摆开,打理衣衫。 她的烫衣方式沿用的是旧时商末的做法,将陶片搁置在火炉上烤热,用切面平滑的石块将烫热的陶片压于衣料上,熨烫平整。 第一套是西汉时期最有名的留仙裙,彩衣薄纱,翩跹若蝶。第二套是盛唐时期的石榴裙,红绸精绣,华丽异常。第三套是民国时期流行的旗袍,白色的缎面上绣着几株淡雅的菊,似有残香。 虽是很有年代感的旧衣,但衣色如新,保存得很好。 见她看得入神,王素玟拿起了留仙裙,极小心地两手托捧着,递到了她面前:「要试一下吗?」 「我不是来买衣服的。」骆雪摇头拒绝,一双眼却仍忍不住紧锁在她手中捧着的那身衣裙上。 「送你的,」王素玟捧着衣服又往她跟前递了递,「我这的衣服,只赠有缘人。」 骆雪愣了一下,抬眸看她:「怎么算有缘?」 「如果你觉得合身的话。」王素玟道。 「那你又怎么知道,这衣服的尺码就正巧适合我呢?」骆雪又问。 王素玟闻言淡笑,拉住她的手,将柔软的裙衫放到了她掌间:「我的眼睛,是尺。错不了。」 第149章 长寿宴4 骆雪怔怔地回视着她的眼睛。 王素玟的一双眼完全不像年逾百岁的老人般浑浊不清,她的眼睛意外得清亮。深棕色,很有神。一双眼紧锁在对方身上的时候,似能洞悉人心。 柔软的衣料沾手,她下意识蜷指抓住了手中的裙衫。 一种怪异的酥麻感瞬间从她的掌心钻进了她的躯体,她恍然置身于一片梅园之中。暗香浮动,耳边是阵阵丝竹之声。 她的身体肌肉好似自带记忆,在随乐起舞。裙带飘翻,她低头看去,惊讶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的正是王素玟递予她的那件留仙裙。 很熟悉的感觉,就好像,这衣服原本就是她的一般。
第274页 「骆雪?」谢必安抓住了她的手。 骆雪勐地醒过神来,讶异看了他一眼。低下的视线很快落在了被她紧攥手中的留仙裙上,犯了嘀咕:「奇怪,怎么……」 谢必安觉出有异,伸手欲拿走她手中的衣裙。指尖刚触上衣料,他拿衣的动作霎时顿住。怔了片刻,捻指皱眉。 「我就说你跟我这里的衣服有缘吧。」王素玟露出个似有深意的笑,没再勉强骆雪试衣。 她将三套衣服仔细分装进一个扁长有拎带的匣子里,匣子放到骆雪脚边,示意着拍了拍:「你的了。」 骆雪满是困惑地看了她一眼。没拒绝也没接受,默不作声地看着放到她脚边的装衣匣子。 王素玟坐回了之前的位置,朝他们略抬了抬手,道:「随意坐吧,我这也不常有人来,没什么好茶糕点招待。」 「茶和糕点就不用了,」谢必安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袖扣,「我们来这,是想跟玟姨打听些事。」 「我这小庙少有人来,就我老婆子一个。你打听消息,难道不该去常与人走动的门户去吗?跑我这来做什么?」王素玟道。 谢必安退行了几步,在斜后方的椅子上坐下:「或许,玟姨可有听说过昔日经由族长保管的族谱去向?」 「族谱?你们又不是本村的,打听我们村的族谱做什么?」王素玟坐直了些,警觉道:「且不说我不知道,就算我知道,这也是我们村里的东西,没道理跟外乡人交底。」 「嗯。」谢必安点点头,看着她:「理解。」 王素玟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一番,斟酌询问:「你打听我们村的族谱,究竟是想做什么?」 「福伯过世了,这事你知道吗?」谢必安冷不丁问道。 「他死了?」王素玟的面上有一闪而过的惊讶,「这事我不清楚。我喜静,平时不怎么与村里人走动。这次如果不是村长一再邀请盛情难却,我其实也不愿参加这样人多的活动。」 「所以,你认识福伯?」谢必安道。 王素玟一愣,知是上了他的套,脸色有些难看:「我对他只是有一点印象。他不是在村里看诊嘛,听说过。」 「你平时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是福伯来看诊?」谢必安又问。 「我都说了,我平时不与村里人走动。」王素玟的语气越发不耐烦,重重放下手中的杯盏,逐客道:「我累了,想去休息一下。两位要没别的事,恕不远送了。」 在游神的骆雪听到杯子磕桌的动静,视线转向了王素玟。与她看来的目光撞上,她记起还有话没问:「你这脸,是有什么保养的偏方吗?」 「我的脸?」王素玟闻言摸了摸自己的脸,看向她的目光陡然间变得兴奋起来:「过几日你就知道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骆雪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没听明白。 王素玟打着哈欠站起身,推开了西边屋的屋门。临别前沖她摇了摇手中的薄扇,以扇遮面,诡异一笑:「衣服拿着吧,你会感兴趣的。」 门关上了。 「要拿吗?」谢必安问。 骆雪盯着装衣的匣子犹豫了片刻,点点头:「嗯。」 「别说我没提醒过你,这里的古着不太一样。」谢必安提醒道。 将衣匣拿起的骆雪闻言看他:「哪儿不一样?」 「不吉利。」谢必安道。 「不吉利?这种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感觉特逗。」骆雪换了个手抱小巴,尾随着他一起往外走:「那你说说看,这衣服哪里不吉利?」 「那都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衣服。」谢必安头都不回道。 「什么?」骆雪快行了几步,歪过头试图看清他说这话时的表情:「你唬我的吧?」 谢必安推了推眼镜:「你猜。」 「……」看表情,不像。 这些衣服,难道真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王素玟方才看她的表情很怪,她为什么这么看着她?那眼神很像是……在看某种食物?好像是这种感觉。 还有,她为什么说她跟这几件衣服有缘?跟死人的衣服有缘?听着确实不是什么吉利话。 还有那句「过几日你就知道了」,又是什么意思? 她会知道什么? 从王素玟的住所出来,骆雪挂了一脑袋问号。她一路都很沉默,忙着消化脑子里的那些问题。 把三蹦子还了回去,两人慢慢走在村道上。 谢必安的步子比平时放缓了不少,配合着她的步调,偶尔在需要拐弯的地方提醒她一下。 除了王素玟家,长寿宴上的其余四位老人也都在他们今天计划拜访的名单内。 长寿宴上的另外两位老太王素瑛和王素珠住在一起,她们是亲姐妹。交谈间才得知王素玟是她们同父异母的姐姐。 王素玟的性格随了她的母亲,固执要强,与家里人的关系一般,年轻的时候她就早早地独立门户了。后王素玟接手了她母亲经营的古着坊,与她们两姐妹更是没什么往来。 这些话都是王素瑛与他们主动提及的,王素瑛的性子爽朗,喜与人说笑聊天。她比王素珠小三岁,精神状态很好,日常爱好是抽旱菸和搓麻将。 妹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地时候,王素珠就坐在院里她亲自打理的花圃旁晒太阳打瞌睡,再大的声也搅扰不了她。
第275页 长寿宴上的另外两位老头王安苍和王安陶一个住村东头,一个住村西头。 王安苍家满屋的中药味,去往他家时他正在病榻上喝药,话说不太囫囵。骆雪全程看着他嘴里一松一松的假牙,担心他一个不小心把假牙咽下去噎死。 王安陶在家擦拭他的瓶瓶罐罐,见有客人来,非要给他们斟茶。他年纪毕竟大了,拿壶的手控制不住地抖个不停。骆雪看他倒个水都不自觉屏住了唿吸,生怕他把装着滚水的壶打翻在她身上。 天色擦黑,与队友会合的途中骆雪和谢必安就今天所见的几位聊了下各自的想法,初印象挺统一,一致认为王素玟最古怪。 其余四位老人也是各有各的可疑处。特别是王素瑛,在他们提及福伯的葬礼一事时她那么健谈的一个人突然就不愿再聊了,似是知道些不愿与外人道的隐情。这隐情大概率与福伯有关。 团队里的人说话都轻声细语的,拿物走步也是蹑手蹑脚,生怕弄出过大的动静。 骆雪觉得奇怪,左看右看,很配合的放缓放轻了脚步声。 「怎么了?」她比着口型问几步外的旭枫。 旭枫抬手往斜前方指了指。 骆雪顺着他的指向看去,瞧见伊桃正背对着他们的方向在给于逸上药。她轻手轻脚地走去了伊桃身边,瞧见于逸在淌血的耳朵。 「他的耳朵怎么受伤了?」她低着声问伊桃。 于逸皱了眉。 伊桃急忙捂她的嘴。她不怎么放心地转头看了眼于逸,确认他无恙,这才拉着骆雪一起悄悄走远了些。 「发生什么了?」骆雪没敢出声,比着口型问。 「震伤了。」伊桃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语速很慢:「他不是耳朵比一般人灵敏很多嘛,在听觉方面也更容易受刺激。原本我俩是打算在福伯家外头听个声,没想到里面奏乐声太大把他的耳膜震出血了。」 「你是说,是福伯家院里的奏乐声把他的耳朵震成这样的?」骆雪有些惊讶。 「是啊。当时看他突然捂住耳朵痛到发抖,耳朵里流了好多血,我真是吓死了,」伊桃心有余悸道,「说起来真是奇怪,这村里办事都会请个班子敲敲打打,从前没见他反应这么大过。」 「怎么感觉……」骆雪欲言又止。 像是故意在针对于逸的耳朵做了这样的事?但这也只是她的猜测。 「什么?」伊桃没听清。 骆雪摇了摇头,瞥见于逸在摸索滚落在地的盲杖,提醒道:「于逸那头应该是需要你。」 「啊,」倚在树下的伊桃急忙直起身,「那我过去了。」 小巴跑去了祁月脚边,绕着她蹭来蹭去,很眼馋地看着她手中的米糕。 在发愣的祁月听到猫叫声回神看它,弯腰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将手中的米糕掰成碎块,摊开掌心把糕点碎餵送到它嘴边。 「想什么那么入神?」谢必安问。 骆雪望向一人一猫的目光收了回来,他衣上有新鲜烟味,方才应该是去抽菸了。 「在想,要怎么进到福伯的院里。」 「确实有点难。如果不留缝隙的话,那就只能……」 「只能?怎么?」 「硬闯。」 第150章 长寿宴5 吊在窗帘上甩来甩去的小巴撞翻了搁置墙角的衣匣。衣匣倒地,磕撞开了锁扣,原本装在匣子里的衣服瞬间散落一地。 「噗噗噗——」似有蝶在扑窗的动静。 跳到衣匣边的小巴炸了毛,冲着窗户的方向发出了警惕的呜呜声。 骆雪倏地睁开了眼睛。 黑漆漆的窗外好像有东西。 她的眼珠动了动,目光慢慢、慢慢地转向了玻璃窗。 露了丝缝的窗帘后栖着的不是蝶,是一枚人形剪纸。那剪纸似活物般,正探头探脑地往亮了灯的房中看。 是前一夜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将活生生的人吸干的人胜。她不由嵴背发寒,伸手想推醒一旁还在睡着的谢必安,一摸床单,身边的位子是空的。 这房里只有她和小巴在,她顿时倒抽了口气。正琢磨该用什么办法对付那邪物,却见那东西往斜上方一跃,眨眼间竟是没了踪影。 是去别处了? 她盯着窗户犹豫了片刻,大着胆子从床上下来,踮起脚,一步一步慢慢挪去了窗边。 小巴三两步贴了过去,紧挨着她的腿,一双眼瞪得圆熘熘地看着玻璃窗。 骆雪低头看了眼在她脚边瑟瑟发抖的猫,屏息凝神,动作轻缓地掀开了窗帘。 窗外半点声都没有,黑漆漆静悄悄。她隔窗观望仔细了,确认原本躲在窗外的人胜消了踪迹,这才又把窗帘拉上。 装衣的匣子打翻在地,她蹲地把小巴往边上拨了拨,伸手捡拾掉地的衣裙。 指尖触上衣料,空气中忽地浮起一股异香,是种似曾相识的木香。 她愣了一下,正觉纳闷,被她抓在手中的留仙裙拱了拱她的手心。她被吓一跳,急忙甩手丢开了留仙裙。 那裙像只癞皮狗一样缠上了她,两袖一扑抱住了她的腿。 小巴边发抖边很勇敢地扑向了那条成精的裙子。 眼见小巴被裹进了裙子里,骆雪惊唿了声:「小巴!」手忙脚乱地把手探进衣裙中欲把它拽出来。 裙边布料迅速张开,将她伸来的手囫囵包裹住。她被留仙裙拉扯的外力带着连着踉跄了好几步,身形不稳跌了下去。
第276页 「呲。」她脸朝下狼狈摔趴在地,吃痛蜷起,捂住了撞疼的鼻子。 「还好吗?」谢必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他的手越过她的肩,抓住了她的小臂:「怎么好端端摔了?能起得来吗?」 骆雪颇有些耍小性地甩开了他抓住自己的手,恼道:「你刚刚去哪儿了?怎么才……」 她一转头,惊讶发现他已然是另一副扮相,戛然止了话音。 是谢必安的脸,她细嗅了嗅,气息也是属于他的。只是他此刻身着细绢制成的袍,黑长的发扎束齐整,配以玉饰的元服。 不是现如今的正常着装。乍一眼看去,像是穿越了。 「你……」骆雪挺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怔了数秒,伸手触抚他的脸。是柔软有温度的脸。只是,他脸部的温度好似在随着她掌心搓揉动作在渐渐升温。 「你、你怎么了?」他虽是羞红了脸,但没有躲避她的触碰,语气关切道:「你怎么这个表情?是哪里摔伤了吗?」 「你是谢必安?」她诧异询问。 「谢必安?」他明显愣了一下。 「不是吗?」骆雪缩手靠近,想把他看得更仔细些。 他的脸更红了,视线躲闪道:「不,我的意思是,这还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往日你都是唤我谢郎,今日怎的改了称唿?」 「谢……谢郎?」骆雪眨了眨眼,突然间觉得自己有点嘴瓢。 「是撞到脑袋了吗?怎么感觉你不太对劲?」谢必安抓住了她的手腕,试图把她从地上拉起:「能起得来吗?头晕不晕?」 骆雪低下的视线转向了他手中抓着的那捧花。紫色的小野花,花茎处用细长草叶扎紧,被他很小心地收拢成一束。 她被他拉拽着从地上站起,脚踝忽觉一阵刺痛,没站稳,歪斜倒进他怀中。 他急忙扶住了她。 贴脸之距,她清晰听到了他乱了频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咚——」 是谢必安的脸,只是眼前这位的心性要稚嫩得多,不经逗。她起了玩心,故意贴着他的耳,低着声道:「你心跳好快。」 他的喉结滚了一下,愈显慌乱:「我……」 「这花真好看。」骆雪抽走了他手中的花束,放鼻下嗅了嗅:「是给我的?」 「啊,对,」他胡乱往斜后方指了指,「那里,方才我瞧着那片花开得好,想着你会喜欢,特意摘了给你的。」 这位比谢必安有情趣。骆雪捏攥着手中的花束又低头嗅了嗅,花香沁人。 她不怎么理解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来到这里,像是时空穿梭?但既然都已经来了,遇到的又是熟人,她倒也不急着从此处抽身。 谢必安欲用指腹蹭擦她脸上沾到的泥灰,与她抬起的目光撞上,他抬起的手僵停在了半空。 无声对视了数秒,他蜷指缩手,撇过脸掩饰着轻咳了一声,道:「你的脸摔脏了,带你去洗洗?」 「好。」骆雪点点头,试着活动了一下仍是有些刺痛的脚踝,故作娇弱道:「可是谢郎,我脚疼。」 「那就,唐突了。」他弯腰将她打横抱起,步子稳健地朝有水流声的地方走去。 地野空旷,天朗气清。溪中有涓涓细流,水质清澈,能一眼瞧见水底的碎小石子。 水边树旁拴着一匹健硕的黑马,马背上驮装着一个绸缎布包和一个粗布布包,包袱一侧挂着两个水袋。 谢必安动作轻缓地把她放在溪边的大石上,走去树下拍了拍马背,取下一个水袋,拧开水袋饮了两口水。 骆雪默不作声地盯着他看了会儿,目光转向了波光粼粼的水面。水波间若隐若现的是她的脸,只是她这会儿才发现,她的着装变了。 她的一头长髮梳成了个垂髻,不饰一物却将她的脸托衬得清丽异常。身上穿着的,是王素玟给她的那身留仙裙。 这裙真像是给她量身定做的,腰间袖口没有肥一寸更没窄一寸,将她的身形修饰得曼妙多姿。 谢必安给她递去了水袋,捞起袖子在溪中将她的丝帕打湿。见她喝完了水,他将水袋收好,半蹲于她身前,替她细细擦净脸上的脏污。 骆雪闷声思考了片刻,道:「我们为什么在这?是来郊游的吗?」 「你刚刚摔那一跤真没碰到脑袋吗?怎么连这都忘了?」谢必安挺担心地看着她。 「大概吧,」骆雪含煳着一语带过了这个问题,「我是做什么的?」 「你擅袖舞,是宫廷御用的……」谢必安话音一顿,觉出了异常:「你真忘了?是摔成这样的吗?我们一会儿寻个医馆看一下。」 「擅舞?我该不会是个舞女吧?」骆雪迴避了他的问题,犯了嘀咕。 「头疼吗?」谢必安拨开她的额发检查她头部有无外伤,「奇怪,没看到有伤口。难道是内伤?」 「你是做什么的?」骆雪抓住了他拨发的手。他的手掌细腻,大拇指和中指的握笔位有层薄茧。 「你是富家子?」她这般猜测道。 「差不多。我原本是要袭爵的,家里纷争多,我们……」谢必安斟酌了一下,「我们是青梅竹马的关系,这次是一起私奔出来的。你记得,万一外人问起,就说我们是兄妹。」 舞女?袭爵?私奔?骆雪很快将他口中的几个关键词重组了信息。没猜错的话,他们是阶级压迫下因身份悬殊太大不得不反抗的一对苦命落难鸳鸯。
第277页 「咻——」一声箭鸣打断了她的思绪。 从丛林间穿过的箭射到了她脚边的草丛里,她被这突来的动静吓得一激灵:「疯了吗?为什么对我们放箭?」 「快!他们追来了。」谢必安迅速把她抱上马背,解开拴马的绳,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 又一支箭射了过来,险些射中马腿。看这架子不像是恐吓,更像是想杀人。 「他们要做什么?」骆雪惊恐看向箭射来的方向,隐约听到了马匹奔跑的声音。 「大抵是怕我们污了家族的名声。」谢必安扬鞭驱动了座下的马匹。 耳边是疾行的风声,骆雪在马背上颠得感觉周围的画面都晃成了虚影,一时有些分不清满耳朵咚咚咚的声音究竟是马蹄声还是心跳声。 「所以是要赶尽杀绝吗?」她忍不住抱怨,「这是个什么吃人的世道啊?名声贵于人命?」 一路往前奔逃,过浅溪,踏小径,碾碎石。 尘土飞扬间,她辨出前头好似是断崖峭壁。 「没路了!等等!你停下!前面没有路了!」她惊唿出声。 谢必安扯住缰绳控停还在往前狂奔的马。马嘶鸣长啸,前蹄高高抬起,在崖边堪堪停住。 悬崖边的碎石在唰唰往下掉。骆雪循声探头,心惊胆战地往崖下看。悬崖底下湿气很重,一眼望不见底。 她顿时觉得头皮发麻,下意识攥紧了谢必安勒住缰绳的手,倒抽了口气。 「怕吗?」谢必安问。 她的脑子空白了片刻,没听清他说了什么,讶异看他:「什么?」 他收拢臂弯,将她紧紧抱在身前,倾身附耳,似是担心会吓到她,声又轻又缓:「跟我一起死,会怕吗?」 「……」等等!谁要跟你一起死啊?! 第151章 长寿宴6 「哒哒哒——」急追而来的马蹄声更近了。 骆雪回头往声源处看去,瞧见三五个骑行的黑影在朝着他们的方位快速追来。有人拉满了弓,有人抡起了长刀。 「什么死不死的?这种危机关头非要说这么可怕的话吗?」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你赶紧想办法啊?这里一定还有别的路吧?」 「我不是在吓你,」谢必安顺着她的目光跟着往回看了一眼,「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没、没有了吗?」骆雪惊了。心说她怎么这么倒霉,一到这就成了陪葬? 「别怕。」谢必安低下头,很怜惜地亲吻她的唇:「如果有来生,我会去找你。」 「……」这就来生了?骆雪深吸了口气:「我觉得我还能再抢救一……」 「咴——」马的后蹄中箭,受惊奔逃。 疾驰的马一脚踩空,连人带行李,一起翻下山崖。 「啊!!!」骆雪惊声坐起。 原本趴在床头的小巴因她的这声嚎直接吓飞了出去。 窸窸窣窣把玩糖纸的岑寂动作一顿,托腮看她:「怎么?做噩梦了?」 「岑寂?」骆雪挺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她有片刻的恍惚,转头四顾,确认自己身处的就是前一夜入住的房间。 奇怪,方才身体失重的感觉很真实。怎么…… 她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痛!她盯着被掐红的胳膊,思绪愈发乱了。 「啧,」岑寂竖起一根手指点了点她汗湿的额角,「瞧你这一身冷汗。你梦到什么了?」 骆雪回神看他:「你。」 「我?」岑寂嘴角扬起笑意,表情有些得意:「梦到我什么了?给你吓成这样。」 「不对。」骆雪摸着下巴想了想,摇头改口道:「确切来说,不是你。」 「……」岑寂嘴角的笑意一秒淡去,「耍我呢?」 骆雪挺皮地一耸肩:「你猜。」 「所以,你究竟梦到了什么?」岑寂忍不住好奇,追问道。 「梦到……」梦到跟谢必安殉情了?这可真是离离原上谱。等等,那个是梦吗?还是说,跟之前在巫女的记忆碎片中一样,她是无意中闯入了某人的记忆存储空间? 骆雪记起多了那段特殊记忆前的经歷,急忙走去搁置在墙角的衣匣边,将匣子打开。 匣子里面只剩了两套衣裙,留仙裙不见了踪影。 岑寂走去了她身边,看她拎起两套衣裙来回抖了一阵,纳闷道:「找什么呢?」 「你有看到原本装在这里面的留仙裙吗?」骆雪问。 岑寂嘎嘣嘎嘣嚼碎了嘴里的薄荷糖:「什么裙?」 「就是那条……」骆雪话音一顿,「算了,跟你说不清楚。」 「怎么就跟我说不清了?我个人对服装收集还是很有兴趣的。你拿着的,没看错的话应该是古着吧。就是有点奇怪。」岑寂道。 「奇怪?」骆雪转头看他,「哪里奇怪?」 「是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岑寂肯定道。 他跟谢必安说了一样的话。骆雪感觉自己周身的汗毛都集体起立了,立马丢开了手里的衣服,搓了搓起鸡皮疙瘩的胳膊。 「干嘛扔了?」岑寂弯腰捡拾起掉地的石榴裙,眯起一只眼,比对着她的身形看了看,满意道:「这两身衣服都不错,不穿给我看看吗?」 「不要!」骆雪退行一步,摇头拒绝。 岑寂掂揉着手里的衣服,颇惋惜地嘆了口气:「为什么?」
第278页 骆雪倾身背手,盯着他的脸,微微眯眼:「因为,太邪门了。」 「嗯哼?」岑寂沖她歪了歪头,「那还真是遗憾。」 放衣的匣子骆雪没敢再随身带着,她把衣匣留在了房内。前一夜不知是梦是幻的经歷体感过于真实,细想来仍是让她觉得毛骨悚然。 心事重重地下了楼,从厨房飘来的蒸馍香味让她又有了精神。 「雪姐,你昨晚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队中有一年纪较小的女孩见她脸色不好,上前询问。 骆雪拿了碗盛粥,闻言看她:「怎么这么问?」 「感觉你好像有点憔悴,是太累了吗?」女孩道。 「对啊,我也感觉你好像有点变化。」伊桃端着粥碗凑了过去,近距离盯着她的脸细看了看,皱眉道:「怎么才一晚上没见你好像老了好多,这眼角都长细纹了。你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骆雪心说她这语气也太浮夸了,把她凑近的脸推开了些:「就是昨晚可能是梦多,早起有点头晕乏力。」 「我也感觉你好像有变化。」岑寂伸手掐住了她的脸,将她的脸掰转向自己的方位,凑近啧了一声:「原来不是错觉啊。」 「你也来?有完没完了。」骆雪挺不爽地拍开了他捏脸的手,适时换了个话题:「昨晚你半夜出去了?」 岑寂与她一起坐在了桌边:「嗯,出了点事。」 「是又有人胜伤人?」骆雪猜测道。 「杀人,」岑寂竖起三根手指给她比了个数,「三个。」 骆雪环顾四周,队里的人恰少了三个。也就是说内鬼还是没能抓到。她皱了眉,往岑寂那侧靠近了些,压低了声:「有怀疑的对象吗?」 「有,但……」岑寂似是想起了什么,欲言又止。 「但?」骆雪不明随意地眨了眨眼,看着他。 「且等且看吧。」岑寂没有要深聊的打算,一语带过了这个话题。 前一夜有人胜趴在她房间的窗外悄声观察,即使被发现了也没有主动攻击她。 难道,是队中与她交好的人在作祟? 骆雪心里有了这般猜疑。 不动声色地吃完了早餐,她等在桌边,看岑寂招手叫来了五六个膀大腰粗的手下。 「走了。」岑寂回头唤她。 她抱起小巴点点头,与他一起大步走在了人群最前头,往福伯家的方向去。 福伯家的院子周围跟之前一样守了不少村中人。 岑寂带去的几个手下很顺利地开出了道。进入灵堂,灵堂里只有福伯的徒弟王海琨在守灵。 按村里的规矩,丧葬事宜需在自家的宅院中停尸三天。一入院,就能看到灵堂中正对着门的棺材。 「你们想干什么?」王海琨见有外乡人硬闯进门,怒气沖沖地从火盆边站起,驱赶道:「这里不是你们能随便进来的地方。出去!都给我出去!」 岑寂并没理会他的驱逐,勾手招来一旁的手下,附耳低语了几句。 王海琨被人一左一右架住了,嘴里塞了布条,发不出声。他的注意力被跳上棺材盖的小巴吸引了过去,挣扎得越发厉害了。 骆雪抱走了跳上棺材的小巴,待随行的人把棺材盖撬开了,她才缓步上前,弯腰细看棺材里的那具尸体。 尸体的脸上盖了块白布,她把白布拿开,被掩在布下那张摔到烂煳的脸吓了一跳。幸好她有嗅觉可以分辨出这具尸体就是福伯的身体,只靠脸恐怕随便放具尸体在这都能替代福伯的身份掩盖过去。 岑寂见她表情有异,走去了她身边,低头看棺材里的尸体。 尸身的脸摔得血肉模煳,几乎没一块好肉了。鼻子、眼珠爆碎,这么一团糟的一张脸上,五官早已辨识不清。 「他的脸怎么……」骆雪觉得不解。既不是偷换了尸体,为什么要把脸摔成这样?如果不是人为,那就真是意外导致的? 「是福伯吗?」岑寂问。 「嗯。」骆雪点点头,问几步外被人摁住的王海琨:「福伯是怎么摔成这样的?是意外吗?」 擒住王海琨的两位看向了岑寂。 岑寂略一点头,示意他们把王海琨口中的布条拿出来。 「你、你们……」王海琨浑身发抖,脸色都变青了。话没说囫囵,他就像是喘不过气一般,晕了过去。 骆雪急忙上前探他的鼻息,确认他还有唿吸,暗松了口气。 「他几时这么娇弱了?」她犯了嘀咕。 「许是伤心过度,气急攻心了吧,」岑寂道,「偶尔也会有这种情况。」 「啊。」骆雪点点头,盯着棺材里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琢磨道:「福伯的脸摔成这样,你觉得是故意的成分多一些?还是意外的成分多一些?」 「不好说,」岑寂不确定道,「村长不让太多人接触到福伯的尸体,我猜,其用意是对逝者的尊重。毕竟福伯的脸已经是这个模样了。」 「也是,这张脸是会吓到人。」骆雪认同了他这一说法。 小巴跳上了供桌,浑身炸毛。 它像是瞧见了什么,朝着门的方向兇巴巴龇牙。 「喵嗷——」 骆雪循声看它,忽地感觉有一阵怪风从门外颳了进来。那阵风寒得刺骨,把供桌上的长明灯吹熄了。 灯灭,灵堂内的光线一瞬暗了下来。
第279页 「七爷,长明灯灭了!」有人惊唿。 岑寂迅速捡拾起火盆边的打火机,给手下人抛了过去:「长明灯不能灭,快点上。」 「好的,七爷。」接住打火机的队友手忙脚乱地想要把长明灯点亮,可惜打火机的火每每靠近灯芯,就会被一股不知打哪儿来的邪风瞬间吹熄。 他试了几次都没能把长明灯点亮,不由更急了:「七爷,怎么办?这长明灯点不亮。」 骆雪觉出不对劲,转头看向岑寂:「为什么长明灯点不亮?」 「有东西在逐客。」岑寂的一双眼紧锁在棺材中。他一把抓住了身旁的骆雪,拉着她一起警惕往门的方向退行:「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第152章 长寿宴7 「刚刚是什么情况?那灵堂里的长明灯怎么会突然灭了?是福伯在赶我们吗?他为什么要赶我们出灵堂?是担心我们会发现什么?」骆雪有一长串的问题想不明白。 岑寂耐着性子听完,给她递了颗薄荷糖:「你问题太多了。」 「啊,好像是有一点。」骆雪拿过他掌心里的糖,记起小巴还没出来,急忙转身往回跑。 岑寂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干嘛去?」 「小巴还在……」骆雪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看到小巴顺着村道一跳一跳地追了过来:「欸?出来了。」 小巴蹦到了她的脚边,喵喵叫着在她身边来回蹭了蹭。 骆雪弯腰将它抱起,仔细检查了一下,没看到它身上有外伤,这才放下心来。 「刚刚那个情况,如果我们没有及时从灵堂出来,会发生什么?」她抓揉着小巴的脑袋问。 「尸变。」岑寂简明扼要道。他朝前头一抬下巴,道:「走吧,去祠堂看看。」 照壁上有刻版的族谱。骆雪背手站在了照壁前,眯眼细看。 村中年逾百岁的五位,除了王素玟家三姐妹没有后嗣,其余两个老头的家族关系复杂,光是人名往下数都得有几十个,实在很难一一记清具体关系。 单看福伯那一脉,人物关系又极其简单。都是一根线拉到底。福伯底下是王海琨,往上顺延,也都是单一传下来的领养关系。溯源头,恐怕只能在原版的族谱上才能找出这一脉的起始人。 岑寂带着她寻往祠堂的时候村长恰也在,听村长提及,村医都是村中孤苦之人承袭下来的。歷代医者都是孤儿,不知来处。幼年由上一代村医收养,到了一定年纪送走上一代村医,继续着在村中治病救人的职责。这才在族谱上形成了这种单线条的承袭关系。 在祠堂中没能找到关于原始族谱的线索。骆雪与岑寂在村中又兜兜转转地打探了一天消息,几乎没能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这一天过得比往日更疲累些,从生理到心理,骆雪都感觉精力耗尽。只等有张床,她能沾枕就睡。 晚餐她只简单对付了两口,她没顾上理在安排夜间巡逻事宜的岑寂,自顾自回了房间。 迷迷煳煳上床,抱着枕头刚要闭眼,她忽地瞥见房间角落有个眼熟的东西。 是王素玟给她的衣服匣子,就在斜对着床尾的角落里放着。 她分明记得晨起的时候她将这衣匣留在了上一个安全屋里,这东西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太邪门了。 她闭上眼翻了个身,打算无视掉那个莫名出现在房里的衣匣。 「吧嗒——吧嗒——」小巴在扒拉那个匣子,时断时续的噪声搅扰的人不能安枕。 骆雪往被子里滑了滑,捂住耳朵,还是没能隔开那阵噪音。 「吧嗒——吧嗒——」 她渐渐有些烦躁,忍耐了片刻还是没忍住,翻身坐起:「小巴!你……」 小巴乖乖趴在她的枕边,听她在叫它,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歪头看她。 不是小巴?那是什么东西在扒拉那衣匣? 骆雪盯着小巴愣了一下,嵴背发寒。她的目光慢慢、慢慢地转向了放置墙角的衣服匣子,瞧见那匣子不知何时已经打翻在地。 匣子里有东西在往外冒头,是衣服。原本装在匣子里的衣服似活物般在往外钻爬。 那匣子里的衣服爬出来了! 「这什么东西?」她惊唿出声,眼见匣子里的衣服爬到了床边。她匆匆抓起手边的枕头,朝爬来的衣裙用力掷了过去。 爬上床沿的衣裙灵巧躲开,张开空空的宽袖子,朝她扑了过来。 一阵飓风迎面颳了过来,夹带着尘土特有的腥气,土粒打在脸上,她下意识闭起了眼睛。 「风沙进眼睛了吗?」岑寂抓住了她欲揉眼的手,「别动,我给你吹吹。」 是岑寂,只是他的着装较往常有了很明显的变化。头戴折上巾,着紫色精绣长衫,腰间束金玉带,配了长剑。 骆雪看清了他的装扮,愣了愣,迅速低头打量自己此刻穿着的衣裙。果然是王素玟给她的那套石榴裙。 不会吧,又来?! 岑寂捏抬起她的下巴,对着她被尘土刮出泪的眼睛仔仔细细地吹了吹:「好点没?眼睛能睁开吗?」 「啊。」骆雪恍然回神,点了点头。 岑寂拂了拂袖上的尘灰,推开了身后的屋门,邀道:「外头风沙大,进屋吧。」 骆雪的注意力转向了屋内,是间堂屋,正对着门的红漆八仙桌上摆了几碟精緻的点心,桌子正中央放了酒盅。
第280页 屋内点了檀香,檀香味很重,盖住了甜香的糕点味和微醺的酒香。 岑寂示意她在桌边落座,见她坐定,反手将门关上。 他并不急着坐下,弯腰伸手,拿起了桌上的酒壶,在两个空杯中斟上酒。 「这是从你家庭院里挖出的女儿红。原本这酒你爹是想在你出阁之日再起封的,如今遇上这事,怕是再没机会了。」岑寂嘆息道。 听他说这番话时语气沉重,骆雪感觉出了不对劲,讶异看他:「遇上……什么事?」 「你怎么了?」岑寂闻言一愣,抬眸看她。他像是担心会吓到她,缓步朝她走近,伸手温柔触抚她的脸颊:「是因为被抄家,受刺激了?」 「抄家?抄谁的家?」骆雪皱了眉。她隐约有些不安,偏头避开了他的触碰。 「你果然还是在气我,」岑寂沮丧缩手,「我知道,我带人过去抄了你家是我的不是。但皇命难违,我能把你救出来,已是不易了。」 这又是什么走向?一头乱绪。骆雪怔怔地盯着他的脸默了半晌,看向他的视线低下。杯中有倒影,是她的脸。 「这是你爹在你出生那日亲手酿的酒,喝一点吧。」岑寂拿起了他自己面前的那杯酒,举杯,杯沿磕了一下她面前的酒杯:「就当,是我给你饯行。」 骆雪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在他重新看向她时,她犹犹豫豫地拿起了面前的酒杯,端杯饮下,被入喉的辛辣味道呛咳了。 「这酒……咳咳咳……」她勐地咳了几声,推开了面前的空酒杯:「这酒怎么这么苦?」 「哈、哈哈哈哈哈……」他极古怪地笑了起来,「我不是说过吗?既然活着没有办法在一起,那就死在一起。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你一个人离开。」 「你这是什么意思?」骆雪警觉看他。 他咳出一大口血,捂住胸口痛苦皱眉,眼中却仍含着笑意:「这两杯酒,我都下毒了。」 内脏像是被硫酸腐蚀了般,剧痛难耐。她试着挣扎起身,刚离座,就因四肢无法支撑重重摔在了地上。喉间充斥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岑寂摔在了她身边,浑身是血地朝她爬了过去。他朝她伸去了手,手抖得厉害,欲抓住她。 她慌乱避开,愤怒推开了他朝她伸去的手,气极:「你是不是疯了?」 「如果……如果有来生……我会、去……去找你。」他吐字艰难,眼中的最后一点光亮在咽气后彻底溃散。 她的身体不能动弹,眼前的画面渐渐花煳,视物不清。她是不是也要死了?她无力闭上了眼,昏沉的意识在往下坠。 「骆雪?骆雪!」是岑寂在叫她。 她不断下沉的意识像是被一股丝线缠拽住了,耳边的声音慢慢清晰起来,能感觉到有一双手在不断拍打她的脸试图唤醒她。 这是怎么了?怎么浑身酸痛? 她费力撑开发沉的眼皮,看清了与她几乎是贴面之距的岑寂。 「啪——」清脆响亮的一记耳光,屋里一瞬没了声。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了岑寂脸上那道清晰的巴掌印。 岑寂的脸色陡然沉了下来,神色莫测地看着迷迷煳煳又把眼睛闭上的骆雪。看表情,他像是在极力克制把她脖子扭断的冲动。 伊桃最先回过神,虽是怕得要命,但她还是鼓起勇气挡在了骆雪面前:「七、七爷,骆雪她不是故意的,她就是刚醒脑子不清楚,您别跟她……别跟她一般见识。」 「让开。」岑寂道。 伊桃硬着头皮没有让开,劝说的话音明显低了几个度:「七爷,您……您冷静一点。」 「我让你,让开。」岑寂不怎么有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 伊桃不敢违抗他的命令,仍在犹豫:「可是骆雪她……」 「伊桃!」于逸抓住了她的手,将她从岑寂面前强行拉开。 护住她的伊桃被拉走了。骆雪没再装晕,佯装镇定,坐了起来。她挺直腰杆,看着眉头深锁的岑寂,理不直气也壮:「你刚刚在梦里杀了我一次,我打你一巴掌怎么了?」 「你……」岑寂欲言又止,弯腰捏抬起她的下巴,若有所思地细细端看她的脸。 这一动作唤起了她方才的记忆,方才他也是这般捏着她的下巴给她吹眼中落到的微尘。如此温柔之举之后,又给她递了杯毒酒。 骆雪一愣,心慌躲开了他的触碰:「你干什么?」 「你怎么变样了?」岑寂费解道。 第153章 长寿宴8 「你在说什么?什么变样了?」骆雪没听明白。 他没接话,神色复杂。看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 骆雪很快注意到了周围人的目光。他们看向她的眼神越发怪异,除了眼盲的于逸,其他人看着她的眼神都像是在看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有惊讶,也有惊恐。 怎么是这样的表情?骆雪纳闷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感很奇怪,她原本紧緻光滑的皮肤竟是有了很明显的松弛感。 「骆雪,你的脸怎么……」伊桃急忙拿来了个梳妆镜,把镜子递给了她:「要不,你还是自己看一下?」 骆雪迟疑接过了她递来的镜子,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衰老的面孔。她的脸上郝然出现了老人斑,牙齿松动,眼球浑浊无神,头髮也变得花白了。
第281页 她想到了点什么,转头找寻前一夜在屋中突然出现的衣匣。 「你在找什么?」伊桃问。 「衣服匣子。」骆雪抬手比划了个四方形状,她没能找到衣匣,带着点询问的意味看向一旁的岑寂:「王素玟给我的那个装衣的匣子,你有看到吗?」 「没,」岑寂摇了摇头,「那个匣子,不是被你留在前一天的安全屋里了吗?你怎么在这屋里找那东西?」 「没有吗?怎么会没有呢?」骆雪顿时慌了。她从床上下来,想要在屋子里仔细再找找。才刚站起,就觉得头昏眼花。她没能站稳,险些摔到地上,幸好有伊桃及时扶住了她。 「看你这状态,你的身体可能也在急速衰老,要小心些。」伊桃提醒道。 窸窸窣窣把玩糖纸的岑寂在一旁观察了她片刻,移步往外走:「你准备一下,一会儿我们去找一下王素玟。」 聚在屋中的一群人见他离开,陆陆续续地跟出了门。 「伊桃?」骆雪拉住了她。 「嗯?」伊桃停步回头,挺担心地看着她:「你还好吗?有哪里不舒服吗?」 骆雪目视着于逸慢慢步出屋门等在了走廊外头,道:「刚刚发生什么事了吗?你们怎么都聚到这屋里来了?」 「刚刚我和祁月一起来叫你起床,可怎么都没办法叫醒你。我们怀疑你是被梦魇住了,只能喊来七爷帮忙。」伊桃道。 「我的脸,是从醒来后才有变化的吗?」骆雪问。 「嗯,刚才我们来叫你的时候,虽然叫不醒你,但你的脸还是正常的。啊,不对,要说正常,好像也不是。」伊桃忽地记起她前一日晨起的状态,回忆道:「昨天我就觉得你看起来很憔悴,以为你是太累了,就没往深处想。现在想来,你昨天晨起后的脸其实也有变化。」 「那我的脸是睡着的时候起的变化,还是醒来后突然变的?」骆雪追问道。 「好像,是醒来之后吧。你昏睡的时候起码没有变得像现在这么……这么……」伊桃盯着她的脸,挺苦恼地在纠结措辞。 「老。」骆雪替她续上了话。 伊桃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看她脸色:「你不会介意吧?」 「只是在阐述事实,谈不上介意。」骆雪拿起镜子又看了看镜中变得格外苍老的一张脸,忍不住想嘆气。 伊桃拿走了她手里的镜子,将镜子倒扣在一旁的床头柜上:「你知道你的脸为什么突然会变成这样吗?」 「大概,能猜到一点。」骆雪道。 「跟王素玟有关系?」伊桃问。 这话骆雪没答,她忽然之间想到,王素玟曾与她提过的那句「过几日你就知道了」。她想,她或许已经猜到答案了。 她的牙齿老化松动,晨起后只能喝点米汤。又因年老肠胃消化不好,吃完了食得坐着缓一缓才能继续行动。 真真切切体会了一次身体衰老的煎熬,她气得牙痒痒,恨不得见到王素玟后直接咬她几口解恨。如果她的牙口好的话。 岑寂从村里借来了老朋友三蹦子,看她步履蹒跚地朝车走来,忍不住乐:「原来你年纪大了之后是这副模样啊。」 「这是重点吗?」骆雪气唿唿瞪了他一眼。 「不然是什么?」岑寂弯腰抱起在绊她腿的小巴,「我几乎没见过人类自然老去的模样,觉得新鲜。」 「注意你的用词,我这可并不『自然』。」骆雪纠正道。 岑寂在她挤进车里时搀了她一下:「别不高兴了,聊点别的。」 骆雪摊手讨回他怀中抱着的小巴,一脸冷漠:「聊。」 岑寂摸了摸自己被打肿的那半张脸,舌尖舔一舔脸还是微微发麻:「刚刚为什么打我一巴掌?」 骆雪撸猫的手一顿,挺不满的啧了一声:「陈年的帐非要现在翻吗?你天蝎座的吧?」 「倒打一耙还得是你。」岑寂忍俊不禁。 骆雪下巴一抬:「承让。」 「你什么座的?」岑寂起了丝兴趣。 「天蝎。」骆雪道。 岑寂曲指弹了一下帽檐:「啊。」 三蹦子匀速行驶在村道上,每至坑洼地,车身必定蹦跶一下。一路颠簸,把骆雪一身的老骨头都要颠散架了。 「你能不能慢点?」她忍不住抱怨。 「已经很慢了。」岑寂头都不回道。 「好吧,」骆雪心说指望他尊老这辈子是不可能了,「问你个正经问题。」 「问。」岑寂道。 「要是我再也恢復不了之前的状态了,要怎么办?」骆雪道。 「那可能……」岑寂认真思考了两秒,「只能给这里的脏东西做肥料了。」 「呵。」骆雪从鼻腔里哼出声笑。 三蹦子一摇一颤地继续往前行,骆雪被颠簸的浑身骨头疼,闭上眼缓了缓神。 迷迷煳煳快睡着的时候,车停了下来。趴在她怀里的小巴抻开四肢伸了个懒腰。 岑寂从车上跳下来,拍了拍车座:「醒醒,到了。」 「没睡。」骆雪睁开一只眼睛往外瞄了瞄,几步外就是古着坊。 岑寂两手揣兜,往车的后方滑移了半步:「要扶吗?」 骆雪挺要强地摆手拒绝,探头盯着古着坊的牌子,咬牙骂了一嘴:「这天杀的王素玟。」 天杀的王素玟就在院里坐着,摇着轻薄绣扇,笑盈盈地看他们推门进院。
第282页 花圃里有三五只黑猫在晒太阳,嗅到生人气息,纷纷从花丛中惊飞出去,化成几道虚影,眨眼间不见了踪迹。 被骆雪抱在怀中的小巴朝花圃方向兇巴巴哈了口气。 骆雪安抚着揉了揉它毛茸茸的小脑袋,径直朝王素玟坐着的摇椅方向走了过去。 王素玟的脸看着较前几日所见更年轻了。皮肤光滑紧緻,在阳光下凑近了看,更是如剥壳的鸡蛋般,莹莹透光,一点细纹都没有。 骆雪盯着她那张明显起了变化的脸观察了片刻,扶腰直起身,语气不善道:「老太婆,又年轻了啊?」 「托你的福。」王素玟拂扇一笑,起身给她让座:「要坐一下吗?我看你走几步都喘,体力好像差了不少。」 骆雪干巴巴呵了一声,在她腾出位的摇摇椅上坐了下来:「托你的福。」 「两位今天来找我,还是因为族谱一事吗?」王素玟道。 「是,也不全是。」岑寂揣兜摸出颗薄荷糖,窸窸窣窣剥着糖纸:「在解决这个问题之前,不打算跟我们先解释一下,她的脸是怎么回事吗?」 「我,」骆雪着重提醒着指了指自己的脸,「是你搞的鬼吧?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你们去过寺庙吗?我每年都会去就近的寺里进香。」王素玟似说了个题外话。 「我是无神论者。」骆雪话音一顿,改口道:「从前。」 「从前我信佛。我过去常去的那个寺庙里,有一面刻撰经文的墙。村里人图吉利,每每有去进香的,经过那面墙都会用手触摸那墙上的字。被摸的最多的,往往是『生、吉、寿』等字样,那些字被摸得次数多了,原本镀金的漆面都被磨损了。」 王素玟若有所思地摇了摇手中的扇:「我观察了一下,在那面墙上,也有人摸『死』。但与『死』仅几字之隔的『老』却一直无人问津,那「老」字漆色如新,且一点指痕都没有,连碰都不曾有人碰过它。」 「你想说什么?」骆雪听出了点话外音。 王素玟低眸看她,浅浅一笑:「有人向死,无人望老。」 「所以呢?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不想老,为什么要偷我的时间?」骆雪不快道。 「只是机缘而已,」王素玟不疾不徐道,「机缘撞上了,便是你了。」 「什么狗屁机缘?」骆雪忍不住啐道,「那你给我的那三套衣服是什么情况?它们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因为,你是原主。」王素玟道。 「什么?」骆雪一愣,半信半疑地看着她。 「我不是说过嘛,你与它们有缘。它们都带着你前几世的记忆,是妄念所化。」王素玟道。 骆雪消化了一下她告知的信息,猜测道:「难道,这就是你驻颜术的秘诀?你就是借用这种东西偷了我的时间?」 「算是,」王素玟点头承认了,「古着认主,它们认出了你,随主去后便会把你的时间回馈给我。算是我看顾它们的寄存费。作为前尘记忆的交换,你其实也不亏。」 「在说什么疯话?怎么就不亏了?你做这样的事经过我同意了吗?」骆雪恼火道。 「理论上来说,这并不需要你的同意。」王素玟道。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4章 长寿宴9 理论上来说,这买卖就是霸王条款。 骆雪听明白了她的话意,克制着深吸了口气:「那我这状态会持续多久?还能恢復吗?」 「这也得看机缘。」王素玟似有深意道。 「……」真想跟她打一架啊。 院中三人都没再开口,各有思量。 四下无声,气氛一时间有些冷场。 王素玟默了半晌,主动开口道:「作为对老顾客的优待,我也可以再附赠你一个或许对你们会有用的信息。」 「老顾客?」骆雪很快想到了一个问题,「你这老妖精,究竟活了多久了?」 一直在竖耳听话的岑寂噗呲笑出声。 「问女性的年纪,可是很不礼貌的哦。」王素玟道。 骆雪当即给她递了个白眼:「你礼貌?你礼貌你偷我的时间?」 「好了,不聊这些不开心的事了。」王素玟转移了话题,道:「关于你们之前打听过的族谱去向,你们难道不好奇吗?」 「你之前不是说,关于族谱你并不知情吗?没记错的话,你还说过,关于族谱你不会与外乡人交代,」骆雪满是敌意地回怼道,「谁知道你是不是打算给我们一个会误导我们的信息?是想诱导我们往别的方向思考?」 「那你要不要听?」王素玟问。 骆雪仰靠在摇椅里慢慢悠悠地摇了摇,略一思量,颇傲娇道:「那你说说看吧,看我要不要信。」 「上次你们离开后,我记起一件事。」王素玟举扇遮阳,缓步走去了树荫下:「族谱丢失那日,祠堂曾意外着火。那次祠堂失火,赶巧我也在。」 「那场火,是意外?还是人为?」岑寂问。 「这我不能确定,」王素玟回忆道,「但在发生火情时,我有在放置族谱的祭台前见到过一个鬼祟的人影。」 「是谁?」骆雪急忙问。 「福伯。」王素玟道。 「福伯?」骆雪满眼怀疑地看着她,「赶巧福伯死了。死无对证,你这么说,我们也没有办法核实。」
第283页 「要不要信是你的事。」王素玟道。 「如果真是福伯……」骆雪闷声思考了片刻,费解道:「他拿族谱做什么?」 「或许,是有想要隐瞒的秘密。」王素玟道。 「比如?」骆雪托腮看她。 王素玟耸了耸肩:「这可不在我的解答范围内。」 「比起已经死掉的福伯。」骆雪看着她,轻呲了声:「我倒是觉得,你的疑点更大。」 「带着情绪思考问题,往往会进入误区。」王素玟道。 「你这是在警告我?」 「我只是善意提醒。」 「我在你身上可感受不到什么善意。」 「那你,随意。」 「不管你怎么说,我还是想确认一下。」骆雪的手伸进了口袋,抓住了袋中的任务卡:「是你吗?你就是那个偷命人?」 「偷命?」王素玟摇头否认,「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只是拿了点养料维持我年轻的状态,还不至于去杀人。」 「可你……」骆雪戛然止了话音。口袋里的任务卡跟以往结束任务时的反应不一样,忽然之间变得滚烫,灼伤了她的掌心。 她吃痛抽手,掌心里已是一片血污。 岑寂三两步走去了她身边,抓住她的手腕,动作极快地用帕子将她流血的伤口裹缠住。 「走了。」他不由分说,将她从椅子上拉拽起,牵着她大步走出了古着坊的院落。 身后的院门吱呀吱呀地关上了。 骆雪愣了会儿神,挣脱岑寂的手,揣兜将任务卡掏出确认了一下。 任务卡上的剩余时间锐减砍半,她的判断出错了。「偷命人」不是王素玟,是另有其人。 岑寂给她递了颗薄荷糖:「在想什么?」 「在想……」骆雪伸手拿走了他掌心里的糖,「我好像有点理解你的感受了。」 「说说看。」岑寂朝三蹦子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她上车。 「我是我,又好像不完全是我。」骆雪把小巴暂交到他手里,挺费劲地挤上车:「我的意思是,我好像有点吃自己的醋。如果你们都只是为了你们各自的前尘找到我的话。」 「前尘?」岑寂不怎么理解地看着她。 「嗯,前尘。」骆雪并没打算细说,记起前一夜「又死一次」的经歷,不悦道:「你前世也是个疯子。」 「你信王素玟的话?」岑寂道。 骆雪低垂着头,窸窸窣窣剥开糖纸,将糖放入口中:「你指的哪一部分?」 岑寂斟酌了一下:「前尘记忆?」 「或许吧。」骆雪一语带过了这个问题,摊手道:「小巴给我。」 三蹦子在坑洼的村道上颠簸,骆雪的思绪有些乱,一路都很沉默。 这具身体老化了许多,她能清晰感觉到自己从体力到精神状态都变差了。这让她有些疲于应付眼前这些乱七八糟的杂事,甚至于对任务倒计时砍半都没什么特别关注的兴趣了。 毕竟她也很难料,究竟是任务截止时间在前,还是她的身体彻底老化无用在前。 半晌无声,岑寂将三蹦子停在稻田旁,回头看她:「你真的没问题吗?」 骆雪出神看着远处的一处矮坡,心不在焉道:「怎么?」 「感觉,你跟平时有点不太一样。」岑寂道。 骆雪心说这世界真荒唐,莫名其妙地偷走了她的大把时间,她却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她有些烦躁,出口的话语气并不好:「我都老成这样了,还能跟平时一样吗?」 「衰老,是值得生气的事吗?」岑寂不解道。 骆雪望向远处的目光收了回来:「不是吗?」 「不清楚,我没有老过。」岑寂道。 「你还是闭嘴吧,」骆雪嘆了口气,「你说这话更让人生气。」 「七爷!祁月,祁月她……」旭枫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岑寂皱眉看他,不耐烦道:「气喘匀了说。」 骆雪跟着皱了眉。人老了,身体的各项器官功能也退化了。有人靠近,她竟是一点气息差异都没能分辨出来。 「祁月、是祁月她……」旭枫往来时的方向胡乱指了两下,「她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晕倒了。我没能找到伊桃,不知道该怎么帮她。」 「带路。」岑寂道。 往前行了约三五分钟,远远的,能看到树下有一坐一蹲两个人的影子。 距离渐近,骆雪终于看清了那两人的样貌。是祁月和叶泊。 祁月似是刚清醒,蜷坐在树下,在揉太阳穴。叶泊给她递了瓶水,她挺暴躁地将他手中拧了盖的水打翻了。 岑寂将车停下,隔了点距离看着树下的两人,问带路的旭枫:「叶泊怎么跟你们在一起?」 旭枫挺不自然地挠了挠后脑勺:「刚刚祁月突然晕倒我吓了一跳,赶巧那会儿遇上叶泊。我想着叶泊跟我们之前也都是朋友,就把祁月……」 「你对『朋友』的定义,门槛是不是太低了?」岑寂冷冰冰打断了他的话。 「在这地界,死在所谓朋友手里的不在少数。你对人,不能少了戒心。」骆雪替他翻译了他口中硬邦邦的那句话。 「知道了雪姐,我以后会注意的。」旭枫道。 他匆匆跑去树下,蹲地询问祁月的身体状况。祁月推开了欲搀她的叶泊,架住了旭枫朝她伸去的胳膊,借力从地上站起。
第284页 动作牵扯,祁月的衣袖往上缩了一截。她迅速拉扯衣袖,将手肘盖住。 骆雪的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她虽视力有所衰退,但她看得仔细,确定没看错。祁月的右手肘上,有一个人胜形状的纹身。 她犹豫了一下,伸手轻轻戳了戳岑寂的后背:「你看到了吗?祁月她的……」 「嘘——」岑寂给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看他的表情,他知道。骆雪抿唇点头,挺担心地重新看向了祁月,声压得很低:「她不会有事吧?」 「暂时,不会。」岑寂道。 祁月瞧着很虚弱的模样,脸色苍白,行步不稳。她在旭枫的搀扶下朝三蹦子停着的地方慢慢走了过去。 叶泊原地踌躇了片刻,一咬牙,快行了几步,越过了祁月:「七爷,我有件事要……」 「叶泊!」祁月打断了他的话,「叛徒在七爷面前没有发言权,你管好自己。」 叶泊的目光倏地停在了骤然变老的骆雪身上,眼底是难掩的惊讶:「骆雪?」 骆雪略一点头,从三蹦子上慢慢挪了下来。她将小巴放在了后座上,附到岑寂耳边小声交代了句:「我去去就来。」 岑寂皱了眉,但还是依着她,点了点头。 骆雪朝叶泊招招手,示意他跟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远了些,叶泊忍不住追问:「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发生什么事了?」 骆雪止步回头,迴避了他的问题:「关于祁月,你知道什么?」 「我在季风那里听来些话,」叶泊往祁月的方位看了一眼,「祁月她,或许是受了季风的蛊惑,在做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是什么事?」骆雪问。 「她可能……」叶泊的声又低了几分,「在试图復活祁阳。」 「用什么方式復活?」 「以命易命。」 「媒介呢?」 「人胜之术。」 「有破解的方法吗?」 「据我所知,这样的邪术一旦开始就没有终结之法,且极兇险。所以这事得尽快让七爷知道,眼下或许只有七爷能救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5章 长寿宴10 原来是这样。 祁月是想借用人胜之术復活祁阳。 骆雪虽心有所料,得知实情还是忍不住担忧。沉吟片刻,道:「可……我还有一个疑问。」 「什么?」叶泊问。 「祁阳的尸身早就已经没了。如果她打算復活祁阳,起码也得需要祁阳的身体吧?」骆雪道。 「对于这一点,我也只是猜测,」叶泊犹豫了一下,「可能,她会需要一个容器。」 「你是说……」骆雪一惊,看着他。 「你还好吗?」叶泊并没有想要回答她这个问题,满眼关切地看着她:「我看你的状态不太好,你到底遇到什么事了?」 被他这样的眼神盯得很不自在。骆雪拉了拉衣领,把脸往下埋低了些:「没什么,就是……遇到了一件喝水都会塞牙缝的倒霉事。」 「有我能帮忙的地方吗?」叶泊急忙问。 骆雪摇了摇头,她不想在自己遇到的倒霉事上深聊,说回了之前的话题:「祁月的事,谢了。」 「见外了,她也是我的朋友,」叶泊看着她,「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也随时可以……」 「骆雪。」岑寂等得不耐烦了,面朝着她的方向喊了一声。 叶泊戛然止了话音。 「走了。」骆雪朝一侧的叶泊简短道别,错身而过,听他低着声叮嘱了句:「万事小心。」 岑寂把三蹦子给了旭枫,让他带着祁月去找伊桃。 祁月在旭枫的搀扶下坐到了车上。她没什么精神地靠在车里合上眼,闭目养神。 目送着那辆快蹦到散架的三蹦子消失在了视野尽头,岑寂转头问:「说什么了?」 骆雪回神看他:「关于祁月,你知道多少?」 「叶泊是怎么……」岑寂欲言又止。他似是想到了点什么,皱了眉。 看他的表情,骆雪预感不太好:「有办法阻止她吗?」 「你还有精力操心别人?」岑寂迴避了她的问题。 「最坏的结果是什么?」骆雪挺不安地追问道。 「走了,」岑寂伸手胡乱揉了一下她的后脑勺,「去找黄姑。」 「找黄姑做什么?」骆雪知是问不出什么了,心烦气躁地拨了拨被他揉乱的发,跟上了他:「她会知道族谱的去向?」 岑寂放缓了步调,道:「看她有没有办法先解决一下你的问题。」 骆雪一愣,看了他一眼。 黄姑在院里整理晒成形的自制线香,听他们言明了来意,她摆了摆手,坦言对他们的困局无能为力。 骆雪体力不支,在她的院里歇了一阵才有力气重新上路。 从黄姑的住处离开,岑寂较往常沉默了很多。他仿着伊桃平日搀扶于逸的样子,动作不怎么自然地搀住了她。 小巴踩着他们的影子,很乖巧地跟着他们后头。 两人一猫慢慢走回村的时候,日头已经西斜了。 与队友在提前约好的地方集合,骆雪的注意力一直在祁月身上。她的脸色不太好,比白日遇见时更苍白了几分。 旭枫在与她说话,她不怎么回应他。偶尔抬一抬眼皮,一副随时会昏睡过去的虚弱模样。
第285页 伊桃不知打哪儿得了根山参,她将山参均分成两半,一半给了祁月,另一半拿给了骆雪。 「你把这参泡水喝,能补气。」伊桃道。 「嗯。」骆雪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见她要走,拉住了她:「祁月怎么样?」 「她是气血两亏,今天会晕倒,可能是过劳或是营养不良导致的。」伊桃想了想,又有些不确定:「她之前身体底子一直都挺好的,突然虚成这样,我也感觉有点奇怪。你最近有注意到她有什么异常吗?」 「她……」骆雪低头避开了她的目光,「我不太清楚。」 寻得安全屋,夜色更浓了。 骆雪独自站在走廊上,盯着外头黑漆漆的夜空愣了会儿神。 岑寂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了片刻,叫了她一声。 骆雪闻声回头,被他拉住了手。 他把一个打火机放到了她的手中,交代她万一入夜再出现异象,就用这打火机把衣匣烧了。 她点点头,蜷指将掌心里的打火机收好。 两人一前一后步入房间,只是转个头的间隙,房间里又只剩了她一人。 装衣的匣子出现在了前两晚出现过的同一位置。她白日里问过王素玟要怎么阻止这装衣的匣子再生古怪。王素玟讳莫如深,闭口没答。 她料到王素玟不会那么轻易给予她解决办法,遂一语带过了这个话题,没追问。 屋里的灯忽然熄了,衣匣隐进了暗影里。 她心下一惊,迅速退行了半步,贴墙屏息,警惕周围。 衣匣的方向发出了咔哒咔哒的响声。她摁燃打火机,火光照亮了屋中的一角。循着声源看去,衣匣翻倒在地,掀开的匣子里是空的。 「咔哒咔哒……」怪异的响声仿佛就在耳畔。 她举高了手中的打火机,想看清周围有什么。未及细辨,忽觉有一黑影从眼前一掠而过,那道黑影带起的风吹熄了她手中高举着的打火机。 一片漆黑里,除了视觉外的感官变得极敏锐。她缩手快速按动打火机,满耳朵都是她疯狂跳动的心跳声。 周遭的空气都好似变得粘稠起来,变稠的气流在拼命挤压她的躯体,她渐渐有些喘不上气。 「嘶——」打火机终于重燃起了火苗。 她一手遮挡在刚蹿起的明火旁,极小心地护住掌心里的那一点光。 有一黑影在暗处悄声潜到她脚边。她感觉脚踝一凉,急忙将打火机压低,看清了脚边蛇行的物件。是王素玟给她的那件旗袍。 她一脚踩住了脚边还在扭动的旗袍,地上的旗袍有如活物般紧紧缠住了她的双腿。 那旗袍卷缠的力道出奇得大,险些将她甩出去。 她扶墙堪堪站稳,把打火机的火苗引向了脚边的旗袍。 火苗舔舐衣角,那东西似感觉到了疼痛,瞬间缩成一团。她趁势把打火机丢到了旗袍上,紧踩住扭动挣扎的旗袍,看着火苗在衣料上滋啦滋啦地窜动。 「哈哈哈哈哈……」是萧静的笑声。 许久没听到她这般瘆人的笑声了,骆雪刚松下的一口气瞬间又被吊回了嗓子眼。她摸了摸胳膊上翻起的鸡皮疙瘩,举目望去,看到穿着一身白色缎面绣有菊纹旗袍的萧静朝她款步走了过来。 萧静身上穿着的那身旗袍很眼熟。她记起脚边被烧毁的那身旗袍,低头确认着看了看,那化成灰的旗袍竟是没了踪影。 她稍一抬眼,惊讶发现自己身上原本穿着的那身运动装变了模样。她与萧静穿着同款旗袍,是方才被她烧毁的那身旗袍。 眼前的场景陡然间变了样。周围出现了水纹,水汽环绕的湖面上,她与萧静面对面坐在了一艘篷船中。 她的手脚被粗绳捆绑束缚住,无法动弹。 萧静斜趴在船的另一侧,垂下的縴手在拨弄湖面。 湖水泛起波纹,水波一层一层地在她白皙指尖漾开。 骆雪的目光转向了漾起水纹的湖面,在湖中看到了自己面容的倒影。不是衰老的模样,看皮肤状态,不过十七八岁。 她盯着湖面恍了会儿神,听远处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有炮弹从高空落下。 船身被湖面涌起的浪震得摇摇晃晃,她被束住了手脚没办法保持平衡,摔撞在了船篷上,额头磕出了血。 萧静急忙抱住了她,将她紧紧护进怀中。待湖面恢復了平静,她才托抬起她的下巴,满眼心疼地看着她出血的额角:「疼吗?」 骆雪偏头躲开了她的触碰:「为什么绑着我?」 「哈,」萧静干巴巴笑了一声,「你是在跟我欲情故纵吗?」 什么纵?骆雪不怎么理解地看着她:「你在说什么?」 萧静冰凉的指尖触上了她的眉梢、眼角,顺着她的脸部轮廓在慢慢往下描摹:「他们竟然想糟蹋你。」 「他们?是谁?」骆雪越发不理解了。 「我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萧静撩开裙边,从袜带抽出一柄带血的尖刀。 舌尖舔过染血的刀身,她嘴角浸血带笑,神色古怪道:「我把他们都杀了。我说过的,你只能是我的。」 骆雪很敏锐地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她的目光转向了她手中那把染血的尖刀,费劲往船的另一侧挪远了些,警觉道:「你想干什么?」
第286页 萧静双膝跪在船板上,手握尖刀,如鬼似魅般朝她爬了过去:「如果有来生……」 「别!」骆雪一听这话的开头就已经头皮发麻了,「我对来生ptsd了。」 「什么?」萧静没听明白。 「算了。」骆雪想着反正也躲不掉,便没再躲。往后仰倒,破罐子破摔道:「跳过流程,你想做什么,直接来吧。」 「有趣。」萧静轻笑了声。她捏攥着还在滴血的刀慢慢爬到了她身边,单手撑在她身侧,垂眸低首,浅啄了口她殷红的唇瓣。 骆雪被她这意外之举吓一跳,瞪圆了眼看着她。 她诡谲一笑,手起刀落,一刀子扎在了她的胸口上。 鲜血从胸腔喷涌而出,飞溅入她的眼中,模煳了视线。 骆雪痛到浑身颤抖,嗓中腥涩,她偏头咳出一大口血。 萧静动作温柔地替她拂开额前凌乱的发,面朝着她躺了下来。她的手环住了她的细腰,脸埋在了她的肩窝里。看着她眼中的生命迹象慢慢消散,贴肤感受着她的心跳慢慢停止。 她的眼中噙满了泪,沾血的唇贴着她的耳,低着声,道:「等我。」 第156章 长寿宴11 「骆雪?」 「骆雪?能听得到我说话吗?」 「骆雪!」 …… 有人在拍打她的脸。 骆雪的意识在一声声轻唤中渐渐转醒,一睁眼便看到了伊桃在胡乱拍着她脸的两只手。 「餵。」骆雪抓住了她的手,嗓子里发出的声极嘶哑,她愣了一下,把她的手拿到了一边:「拍够了没?」 「骆雪!」伊桃情绪激动地抱了她一下,旋即捧住她的脸仔细端看。她的眼睛红红的,看着像是快急哭了:「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我探你的脉弱的都快停了,还以为你……」 「以为我要死了?」骆雪不疾不徐地续上了她的话。 「呸呸呸,乌鸦嘴,」伊桃急忙伸手打她的嘴,「不许胡说!坏的不灵好的灵。」 「迷信。」骆雪嘴角翘了翘,一手撑着床面试图坐起。她浑身疼得厉害,想要从床上撑坐起都实属费劲。 伊桃弯腰欲搀她,方便她施力时能有个支撑点。 骆雪摆手拒绝,稍一低头,瞧见了自己撑住床面的手。她手背上的皮肤皱皱巴巴,像是老树脱下的皮,枯瘦苍老。 她想到了点什么,朝伊桃摊手讨要:「镜子。」 「你……确定要看吗?」伊桃犹豫道。 「镜子。」骆雪挺坚持地又重复了一遍。 伊桃拿不了主意,带着点询问的意思,转头看向了一旁一直静默不语的岑寂。 「给她。」岑寂淡声道。 听到了他的声音,骆雪才恍惚注意到他就在不远处站着。她的视力越发差了,看不太清周围的东西,更无法辨识他的表情。 她低头揉了揉眼睛,再抬眼,伊桃已经把镜子拿了过来。 「骆雪,那个……」伊桃犹豫安抚道,「别急,都会好起来的。」 骆雪没吭声,接过了她递来的镜子。她将镜子翻转过来,看清了镜中自己的模样。 她的头髮全白了,口腔里的牙齿落了几颗,导致她原本松弛的面部肌肤看起来更为皱巴干瘪了。 伊桃挺担心地看着她:「骆雪?你没事吧?」 骆雪轻呲了声,抬手摸了摸自己老到快辨不清原本相貌的脸:「我这脸看起来……」 「嗯?」伊桃眨了眨眼,耐心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骆雪斟酌了一下,才道:「像颗被水泡发过的梅子。」 「噗。」岑寂被她这形容逗笑。 「你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伊桃惊讶道。 「我没有在开玩笑啊。」骆雪举高镜子,对着有光的地方又仔仔细细地看了看自己的脸:「我这是在阐述客观事实。」 岑寂缓步走到了她身边,拿走了她手中高举着的镜子。随即朝旭枫勾了勾手。 旭枫从走廊推了个轮椅进屋。 骆雪在伊桃的搀扶下一点一点挪坐到了床边,她眯起眼环顾了一圈周围站着的几个人,没看到祁月的身影。 「祁月呢?」 「她……」伊桃下意识看了眼旭枫,「她不太舒服,还没睡醒。」 看她的脸色不太对,骆雪不安道:「她没出什么事吧?」 「你就别操心别人了。」岑寂打横将她从床上抱起,动作轻缓地放到了推至床边的轮椅上。 挺新的一张轮椅,骆雪垂手摸了摸轮椅的扶手:「这轮椅哪儿来的?」 「七爷特意为你找来的。」伊桃附耳道。 「什么?」骆雪没听清。 岑寂没给她们交头接耳的机会,推着她径直往外走:「弄点米汤给她。」 就算只是简单的米汤,骆雪的肠胃也不太能消化,小口喝都能噎住。一餐饭吃了很长时间。 安全屋里的队友陆陆续续出去了,就剩了旭枫和伊桃等几人不放心,仍留守在屋中。 喝下半碗米汤,胃里难消化,骆雪有些吃不下了,放下了碗。 祁月抱着小巴从楼上下来,走去桌边,看了眼她吃剩的半碗米汤。她把小巴放到地上,错身而过时她步子顿了一下,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骆雪抓住了她的手腕,抬头看她。她的黑眼圈很重,明明起的最晚,可她看着好似比谁都累。
第287页 「祁月,你……还好吗?」 她没答,抽回被她抓住的手,默不作声地出去了。 「祁月,你还没吃……」旭枫没能叫住她,急急忙忙去厨房抓了两个馒头,追了出去。 「祁月最近好像怪怪的。」伊桃看着门的方向,犯了嘀咕。 骆雪没在祁月的话题上深聊。她反手抓了抓岑寂搭在轮椅后头的手,示意她把自己推出去。 外头的天气不太好,云层密压,空气湿度很大。 在这样的天气里,骆雪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在隐隐作痛。她搓着胳膊仰头看了看天,道:「这天看着像是要下雨。」 岑寂推着她慢慢往前行,闻言低头看了她一眼:「昨天看你挺介意的,今天是想开了?」 「想不开又能怎么样?」骆雪嘆了口气,「躲不掉的话,也只能硬着头皮应对了。我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在任务时间截止前,我这身子骨会不会先散架?」 「有头绪吗?」 「你指的什么?」 「任务。」 提起任务,骆雪下意识伸手摸进口袋,抓着袋中的任务卡沉吟半晌,道:「我记起个人。」 「谁?」岑寂问。 「王海华。」骆雪道。 王海华是第一个发现福伯去世的。如果说王素玟的话有一半是真的,那福伯也必然是这一游戏环节中一个关键人物。他或许知道族谱的去向,只可惜死人开不了口。 先前发生的事多,竟是忽略了王海华的存在。眼下虽不能让福伯开口,但循着他生前的线索,或许能捕捉到些族谱的蛛丝马迹。 王海华家距离村长家不远。 从村长家绕过去,隔了一条小河,就是王海华家。 王海华不在家,听他的媳妇提起,他是去福伯家帮忙处理后事去了。 岑寂寻了个藉口进到了王海华的家里。王海华家院里晒了不少鱼干,趴在骆雪怀中的小巴嗅到了鱼腥味,馋的口水都要滴下来了。 王海华的媳妇喜欢猫,见小巴嘴馋,谈话间顺手给它抓了两条鱼来,挺有兴趣地看小巴啃鱼干。 东拉西扯地闲聊了几句,岑寂试着把话题往福伯身上引:「听说,福伯过世的时候,王海华也在?」 「嗯,是,他当时在那。」王海华媳妇道。 「福伯过世前有说过什么吗?」骆雪问。 「也没说什么特别的。福伯那会儿神志不清,又摔成了那副模样,说的话断断续续的。我家海华说,福伯具体说了什么他没怎么能听明白。隐隐约约的,好像听到福伯喊了几声救命,」王海华媳妇道,「很多人死前都会喊救命,这也没什么。」 「除了这些,王海华还有跟你提起过关于福伯的旁的事吗?」谢必安问。 王海华媳妇闻言默了片刻,忆起福伯过世那天的场景,心有余悸道:「那天给他吓得不轻,晚上回来还做噩梦了。」 「是因为福伯摔坏了脸,被吓的吗?」骆雪问。 「是被吓到了。听他说,福伯的脸都摔烂了。他当时瞅见福伯那张摔烂的脸,吓得差点摔一跤。」王海华媳妇摸了摸小巴的脑袋,话音低了几分:「除了这个,其实还有一件事挺奇怪的。」 「奇怪?什么事奇怪?」骆雪急忙问。 王海华媳妇回头往外看了看,有所顾虑道:「这我要是跟你们说了,你们可别往外传啊。我家那口子不让我跟人说。就怕村里风言风语的,传话传错了味儿。」 「嗯,我们就过耳一听,一定不往外传。」骆雪保证道。 王海华媳妇走去了门边,往外张望了一阵。 确认外头没人,她将院子大门虚掩上,折回屋中,继续往下说道:「其实,村里对福伯的死有很多种说法。毕竟谁平地摔能把自己的脸摔成那样呢?我家那口子说了,自然摔倒的话,手肯定会撑地的,那手上肯定是会有擦伤。我觉得在理。可又听他说,福伯手上一点伤都没有,光是摔脸了。要说是摔的?我觉着不像。福伯那脸,看着更像是被砸的。」 「你是说,有人袭击了福伯?」骆雪顺话道。 「还有一种可能,」岑寂提出了一个假设,「如果福伯是在无意识状态下摔倒的,也确实不会做出用手护住自己的反应。」 「这都是些没根据的话,我也就是跟你们瞎聊,」王海华媳妇不忘再叮嘱一遍,「我这人憋不住话,你们可千万别往外传啊。」 「不外传,」骆雪道,「你说奇怪的事,是指福伯的脸摔得太严重觉得反常?」 「也不全是。我是这么想的,村长肯定是有想瞒着大伙的事,不然福伯的身后事为啥办得这么遮遮掩掩的?」王海华媳妇补充道,「当然了,村里跟我一个想法的人不少,就是大家都没敢在这档口乱说。」 「是这么个理。」骆雪点头附和。 「最奇怪的,是福伯出事的地方,有好大一滩水。」王海华媳妇道。 「水?」骆雪讶异与一旁的岑寂对视了一眼,「水有什么奇怪的?说不定就是水多地滑才摔着的。」 「那水不一般,一夜过去,地上的水也没干。我家海华说,那水里,还有水草、石子。看着不像是海琨说的水缸子里漏出来的水,像是湖沟里的水。」王海华媳妇道。 「那你觉得,那水可能是哪里引去的?」岑寂听出了话外音。
第288页 「或许……我这也只是猜测啊,或许,是水渔沟?」王海华媳妇一手拢在嘴边,低着声道:「早些时候,福伯经常会帮忙村长一起处理村中的双生子。有传言说,福伯是被他投入水渔沟死去的孽障们索了命。」 第157章 长寿宴12 从王海华家出来,骆雪挺疲累地打了个哈欠:「要去水渔沟找一下线索吗?」 「嗯,」岑寂往河的方向看了一眼,「不只水渔沟,有水的地方都得注意一下。」 骆雪满腹心事地默了半晌,拍了拍轮椅的扶手:「你停一下。」 「怎么?」岑寂偏头看她。 「停一下。」骆雪道。 岑寂依着她,停下脚步,低着眉眼看着她。 骆雪两手紧紧抓住了轮椅的把手,牟足了劲想要借力站起身。才刚离座,就感觉腿部酸软脱力,又重重跌回了轮椅里。 岑寂下意识朝她伸去手,前伸的手堪堪停在了她背后。 「非要逞强吗?」他语有不悦。 「还是使不上劲,」骆雪无奈捶了捶自己的腿,「我这身体,恐怕要拖累你了。」 「你拖累我又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岑寂垂下的手搭在了她座下的轮椅上,突然间有些无力。 「也是。说不定我早点死了,你还能早些解脱。」骆雪嘆气道。 身后伸来一只手,照着她的嘴狠狠打了一下。 「啪——」的一声,骆雪被拍的感觉自己口腔里里的牙齿都松动了。她急忙捂嘴,抱怨道:「欸?干什么呢你?你能不能珍惜一点我这口老牙?」 「让你乱说话。」岑寂恼道。 他方才的动作有点熟悉。骆雪愣了一下,记起来了,晨起时伊桃嫌她乱说话打过她的嘴。他该不会是在学伊桃吧? 她捂着嘴挺防备地往身后偷偷瞄了一眼,犯了嘀咕:「怎么净跟伊桃学这些?」 岑寂装没听到她说了什么,推着轮椅顺着村道慢慢往前行:「你前几晚经歷了什么?」 「我还以为你不好奇呢。」骆雪道。 「原本是不好奇,但你变化实在太大,」他的声低了几分,「她太不知适可而止了。」 「王素玟给了我三套衣服,那三套衣服晚上连番地来找我,它们把我拽到了另外的时空里。」骆雪话音顿了一下,回忆道:「我笃定那不是梦,毕竟临死前的痛感太真实了。」 「临死?这是什么意思?」岑寂没听明白。 「三次,」她竖指比了个三,「你这混蛋杀了我三次。」 「是我杀的你?」岑寂对此有些意外,「三次都是?」 「算是吧。」骆雪含煳着答。 「所以,前生我们是仇家?」岑寂猜测道。 「不像,」骆雪摇头斟酌道,「像是……恋人?」 「那我为什么要杀你?」 「或许,是世俗不允许。」 两人各揣心事,都噤了声。 一路无言,往前行了一阵,岑寂招来几个手下,与他们附耳低语了几句,旋即把她的轮椅停在了路边。他把三蹦子又借了来,抱她上车,不忘把小巴也载上。 看行路的方向,不是往水渔沟去。骆雪把着车边探头张望,道:「不是去水渔沟吗?」 「去王素玟家。」岑寂头都不回道。 三蹦子徐徐停在了古着坊的院门前。 岑寂叩响了院门,王素玟抱着只黑猫敞门邀他入院。 骆雪行动不便,岑寂让她留在了车上。隔了点距离,她看不太清王素玟今日的样貌。但从王素玟的精神状态来辨,她又年轻了不少。 她虽是清楚自己急速衰老的变化就是王素玟在搞鬼,但是毫无解决之策。只能被动的等待她所谓的「机缘」。 四下寂寥,偶尔鸟雀的鸣声。骆雪抱着小巴坐在车上,思绪有些飘。前几晚被古着拽去另一时空的经歷在她脑中回顾了一遍又一遍。 如果前生的几段未了缘是她来这世界的契机,那这一世,她跟谢必安、岑寂和萧静的结局又会如何?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她昏昏欲睡之际,听到古着坊的院门吱嘎响了一声。 岑寂推门出了院子,快步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她扶腰坐直了些,转头看他:「聊什么了?」 「这个,」岑寂把手中拿着的一个捲轴状的东西给她递了过去,「你可以研究一下。」 「这是什么?」骆雪纳闷接过了他递来的东西,取下套在外头有明显烧灼痕迹的黄色布袋,露出了里头绘有文字的捲轴。 她很小心地把捲轴打开,举远了些,眯眼看上头的文字内容,惊讶道:「是族谱。这东西竟然在王素玟这?」 「我刚刚突然想到,王素玟之前说过的一句话。」 「什么话?」 「她说,福伯可能会拿走族谱的动机,或许是有想要隐瞒的秘密。」 「你是说,王素玟也有想要隐瞒的秘密。跟这族谱有关?」 「如果她真与你的前几世打过交道,那她的真实年龄也是个谜。」 「这么重要的东西,她怎么会愿意交给你?」骆雪很快有了新疑问。 「我带了打火机。」岑寂道。 「什么?」骆雪没听清。 「我当着她的面,烧了几件她收藏的古着。」岑寂道。 「啊。」骆雪恍然听明白了,他有用古着威胁过王素玟。一想到王素玟被烧了古着的脸色,她心中暗爽,道:「果然是七爷的行事风格。」
第289页 任务时间紧迫,骆雪在回程的路上仔细翻看手中的族谱。 这份族谱被火烧过,部分内容缺失。虽是缺失了一部分,但这一份的人物关系比祠堂照壁上刻写的那份更细,因为是手抄版,有一部分也已经褪了色。 她的眼睛老化,看一阵就眼花,得闭一闭眼缓一缓。脑子不太能记事,她顺着人物关系,着重看了一下关于福伯、王素玟以及长寿宴上另外几位老人的家族人物关系链。 天不知不觉黑了下来。 岑寂拨亮了房中的落地灯,走去她身边坐下:「有什么新发现吗?」 骆雪把手中的族谱往他那侧移近了些,顺着王素玟的关系链往上顺延,指了指隔了她约五代的其中一栏,道:「你看这里,这一处是不是很像被涂抹过?」 岑寂侧过头,确认着看了看,点头道:「嗯,是像。」 「还有福伯这一栏。」骆雪把捲轴前卷了卷,竖起的指尖移向了留有灼烧痕迹的那一处,道:「这里,这一部分都被火烧毁了。」 没能等来他的回应,骆雪转头看他。 他遮在帽檐下的一双眼正紧锁在她身上,似在思考着什么。 骆雪在他无声的注目礼下感觉自己的脸在升温,不怎么自在地撇开了视线。她不怎么愿意让他看到自己是这样一副面孔,遂扯了扯领口,将自己衰老的脸遮住,尴尬道:「你盯着我做什么?」 他朝她伸去手,整理了一下她扯高的衣领,看着她的侧脸,道:「王素玟给的衣匣,今晚不会再有状况了。」 骆雪没抬头,低垂着眉眼看着他脚下的影子:「你跟她聊过这事?」 「我再不过问,你今晚一睡怕是要醒不过来了。」岑寂道。 「是这么个理,」骆雪无奈一笑,「还得是七爷罩着我。」 「嗯,七爷罩着你。」岑寂的手覆上了她的脑袋,跟揉小巴一般,在她头上揉了揉:「所以,不会有事的。」 骆雪看着脚下的两道影子贴在了一起,嘴角不自抑地扬起笑意:「你这是在安慰我?」 「不是,」岑寂道,「我是对自己有信心。」 骆雪点点头:「嗯。」 「给我看一下。」岑寂拿走了她手中的族谱。 骆雪往他那侧歪近了些,看他把捲轴卷到了最前头:「你还没看过?」 「还没来得及看。」岑寂道。 他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族谱,记起个事,道:「之前去过水渔沟的人回来跟我说起,那里的水深确实有了变化。那潭中的水像是被抽过,肉眼可见地浅了一大截。」 「谁会去抽水渔沟里的水啊?那里不是村中水葬的地方嘛。」骆雪想起白日里王海华媳妇的话,道:「你是怀疑,福伯出事时出现在他周围的水,就是水渔沟里的水?」 「不确定。目前也不能确定那潭中的水究竟是被抽了,还是水里有东西出来了。」 「有东西出来了?你是说,水猴子?」 「不,我有一种感觉,好像是……」 「七爷!不好了,七爷!」有人哐哐敲门,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岑寂迅速将族谱收起,放回了骆雪手中,转头往门的方向看了过去:「怎么?」 「祁月,是祁月她……」外头的人吓得不轻,话都说不清了。 「祁月?」骆雪一听这话顿时紧张起来,一把拉住了正要起身的岑寂,道:「我也一起去。」 还没下楼,就听到了伊桃的哭喊声。 「祁月,你这是为什么呀?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被于逸死死拉住了,想扑过去阻拦,力量悬殊太大她没办法挣脱。 她只能徒劳抹着眼泪,着急哭喊:「不可能的,你不是这样的人,不会的,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一定是……」 祁月正在众人面前驱动人胜。她完全没有理会伊桃的哭闹,紧盯着悬在半空的两枚人胜,口中念念有词。 悬在半空的人胜下有两个队友蜷在地上挣扎,表情痛苦。 「祁月!祁月你快停下!你停下!」旭枫站在她几步外的地方,想上前,却怎么也迈不开步。 骆雪诧异盯着被隔挡住的旭枫看了看,她这才注意到,祁月的周身似有个无形的罩子在护着她,把她和外界的队友彻底隔开了。没人能近得了她的身。 「祁月。」岑寂叫了她一声。 她终于有了反应,眼珠动了动:「七爷,就这一次,我就做这一次。这是祁阳能復活的最后的机会了。」 「可是祁月,你会死。」岑寂冷着声提醒道。 「无所谓。」祁月指尖一挑,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两个活生生的人被吸成了干尸:「只要祁阳能活。就算是让所有人陪葬,我都无所谓。」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8章 长寿宴13 「七爷,七爷……」旭枫慌了手脚。他跌跌撞撞地朝岑寂站着的方位跑了过去,被台阶绊了一下,一个踉跄摔在了岑寂的脚边。 他顾不上从地上爬起,狼狈抓住了岑寂的裤腿,着急道:「您救救她,您别让她做傻事。求求您,求您快救救她。」 「岑寂……」骆雪不忍看向旭枫,她抓住了岑寂搭在她轮椅后头的手,欲言又止。 「不用求我,」岑寂冷漠抽回了被旭枫抓住的裤腿,「我救不了她。」 「不会的,您一定有办法的,您一定有办法救她的。」旭枫匍匐朝他退开的方向爬了爬,抖着手再次抓住了他的裤腿。
第290页 岑寂没动,由着他去。 旭枫没能等来他的回应,仰起头,泪流满面地确认他的表情,见他面上没有一丝情绪波动,他不由怔了一下。 片刻后,旭枫似是想到了什么,情绪愈发激动起来:「祁月跟了你这么久,你怎么能对她这么无情?今天如果是骆雪遇到了这样的事,难道你也要见死不救吗?」 「旭枫!」一旁的队友急忙来拉他,「注意你对七爷说话的态度。」 「滚!别碰我,滚开!」旭枫情绪崩溃地甩开了旁人来拉他的手,「你们谁都不在乎祁月,你们谁都不在乎!你们一个个,都是自私冷血的怪物!你们都是怪物!」 「啪——」伊桃一巴掌狠狠招唿在了他的脸上:「旭枫,你清醒一点。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乎祁月,不是只有你!」 旭枫被这一巴掌抽醒了,神色恍惚地跌坐在地。 「她不是骆雪。」岑寂看着他,道:「你也不是祁阳。」 旭枫目光呆滞地看了他一眼,转瞬极无助地看向还在不断杀人的祁月。 他的手抖得厉害,眼中蓄着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在往下掉。他用掌心不断蹭擦脸上的泪痕,可怎么都擦不干净眼中不断往下淌的泪水。 「我知道我不是祁阳。可是七爷,我想救她,我不想看她死。我在乎……她的命,我在乎啊,七爷。」 脸上有温热的液体滑落。 骆雪抬手触抚泪湿的脸颊,惊讶发现自己在哭。她的手跟旭枫一样,不自抑地在颤抖。她愣了愣,垂下的两只手紧紧交握住,搭在了膝上。 祁月的身体在发生变化,她的眼睛变得血红,红得像是下一秒就能滴出血来。她的胸腔位置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那黑黝黝的洞中飘浮着灰末,一股怪异的烧灼腐味在空气中瞬间瀰漫开。 周围捲起一股诡异的怪风,屋中较轻的物件如被她操控的人胜般,都悬浮在了半空中。 祁月利用人胜吸食的人魂越多,她胸口的黑洞面积扩张的越大。那洞方才还是拳头大小,不过须臾之间,已经扩张成圆盘那么大了。 旭枫没有放弃,他再次朝祁月的方向奔了过去,伸手想要抓住她:「祁月,你停下!你必须停下!你不能再继续了,你会被吞噬掉的。」 容器! 骆雪勐地记起白日里叶泊曾与她说过的话,急道:「旭枫!快,快拉住旭枫!拉住他!不能让他过去!」 可惜旭枫已全然不顾旁人的劝阻了,他挣脱了队友的拉扯,拼了命地往祁月的身边沖了过去。他想要阻止她。 隔在祁月与旭枫之间的透明屏障在他扑向她时忽然之间消失了。 旭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因能触碰到她心中暗喜,破涕为笑:「祁月,没事了。你别怕。只要你停下来,一定会没事的。」 「就差最后一步了。」祁月那双溢血的眼睛看向了他,她勾手一挑,被她操控的两个纸人齐齐站到了旭枫的肩上。 旭枫一愣,偏头看向肩头站着的人胜。 「祁月!」骆雪试图从轮椅上站起,想去阻止祁月,但她的身体并不受她控制。腿脚使不上劲,她从轮椅上跌了下来。 岑寂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她,将她摁回了轮椅上,暗摇了摇头。 伊桃见她急成这样,猜到了祁月接下来的打算。 「祁月!你不能这么做,」伊桃惊唿出声,「你不可以!你了解祁阳的。你要是这么做了,即便祁阳真能活过来,他也是会恨你的!而且……」 她察觉于逸擒住她的手霎时紧了几分力,话音顿了一下:「而且旭枫对你的感情你是知道的呀,你就算做不到回应,也不该这么伤害他。祁月!祁月,你清醒一点!你不是这样的人,你听话,别做傻事。」 「祁月,你需要我做什么?」旭枫问。他的情绪平静了不少,在说这话时不是在负气,是很认真地在询问。 「我要,你的身体。我要你,去死!」祁月的眼眶里淌出了血泪。出口的话音极刺耳,与她平日的嗓音完全不一样,像是有另一个人在借她的嘴说话。 「好。」旭枫一口应下,半点犹豫都没有。他抓着她的手没松开,闭上眼,坦然接受她的安排。 祁月反扣住了他的手,蜷指操控站在他肩头的两枚人胜。人胜的口中吐出了猩红的丝线,如血的丝线深扎进旭枫的心口。 旭枫的眉心蹙起,在极力忍耐锥心的疼痛。 「祁月!」骆雪心慌叫了她一声。 「祁月!不要!」伊桃惊声道。 「喵呜~」小巴纵身一跃,跳到了祁月的脚边。它的前爪攀在了她的身上,在她身上抓爬,边挠边叫。 祁月被挠烦了,一把揪住了小巴。指间正要施力,被小巴挠了一爪,挠破了手背。 她吃痛醒神,看清了悬在眼前的小东西,眼中凝聚的血色在变淡。她的理智似是恢復了些,呢喃唤了声:「小巴?」 「祁月,你快放开旭枫!你这样他真的会死的。」伊桃急到语带哭腔。 「旭……旭枫?」祁月的眼珠转了转,动作略显僵硬地看向了旭枫。 旭枫听她在叫他,虚弱睁眼。扯起嘴角,勉强对她笑了一下。 祁月松手放开了在挣扎的小巴,小巴落地没有逃跑,很坚持地仍在用前爪扒拉她的腿。
第291页 骆雪张了张嘴,没忍心把小巴叫回来。 祁月怔怔地盯着旭枫看了数秒,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她躬起背,咳个不停。 「祁月。」旭枫伸手想替她抚背,被她一把推开。 原本悬在空中的两枚人胜纸人在她推开旭枫时软趴趴掉在了地上。 「走!」祁月的口中咳出了大块的黑血。她的手捂在了胸口的黑洞处,手掌贯穿胸腔,眨眼间被胸口的黑洞吞噬成了灰末。 黑红的血从她缺失手掌的右臂处喷涌而出,她痛极,却没哼一声,边咳边驱赶再次朝她跑过去的旭枫:「你快、快走!」 滋滋滋的火燃声从她胸口的黑洞中传了出来,闻之惊心。 旭枫抓住了她推开自己的手,将她揽入怀中,抱紧了她。 祁月用尽最后的力气想要推开他,可他的力道出奇得大,任她怎么挣扎,都没办法挣脱他的怀抱。 她终是没有了力气,妥协了。眼中的血泪不断淌落,无力垂下的手回抱住了紧紧抱住她的旭枫:「对不起。」 旭枫听不见她的声音,但能感觉她的触碰。他觉察她抱住了他,微微一愣,嘴角渐噙起笑意,搂住她手在她肩头轻拍了拍。 屋中狂风大作。有三五个队友猝不及防地被风捲起,高高抛掷空中,又重重摔在地上。 哐当一声巨响,骨断筋碎,皆晕了过去。 伊桃想要去检查队友的伤情,被于逸一把拉住。 于逸一手紧抓住楼梯扶手,一手紧抱住她,呵斥她不要乱跑。 有桌椅被风捲起,砸了过来。 岑寂迅速用身体挡住风来的方向,两手扣牢了骆雪座下的轮椅,承下了背后的重击。 骆雪泪眼模煳地想抓住他,她视物不清,颤抖前伸的手扑了个空。忽而感觉掌心一热,有一只大手将她的手掌裹进了手心,抓牢了她。 风更大了,似有卷席万物之力,轻易便把屋子正中央的祁月和旭枫捲入了半空。 他们没再推开彼此,拥抱着、汲取着对方身上最后的一点温暖。他们的身体出现了缺角。黑洞将她和他的躯体撕碎吞噬,眨眼之间,最后的一点余烬也尽数消散在了空气中。 风停物落,噼里啪啦一阵响后,一切归于平寂。 没人说话,更没人走动。众人默契地看着祁月和旭枫消失的方向,沉吟良久。 夜又沉又闷,满屋的狼藉刺痛人的眼睛。 有人在掩面垂泪,有人在惊愕恍神。 一片死寂里,唯有岑寂还是头脑清醒的。 他弯腰拨开了骆雪脸上被风吹乱的发,顺着她灰白髮丝下行的手停在了她的颈动脉处。屏息凝神,探清了她的脉,确认无恙。这才将她从轮椅上打横抱起,大步往楼上走。 留下的人都没了主意。推搡间有一年轻男人追了过去,心有余悸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七爷……」 「夜深了。」岑寂语无波澜,头都没回道:「该睡了。」 待他拐出了视野尽头,楼下有新人在窃窃私语。 「七爷一直都这样吗?」 「什么?」 「他好像,很麻木,对于祁月和旭枫的死一点都不在意。」 「听说祁月跟着他的时间是我们这群人中最久的。怎么就算是祁月出了事,七爷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因为那是七爷,七爷对人一向是不带感情的。况且,据说咱们这七爷在这地界已经很久了,见多了生生死死,可能是对这样的事都已经习惯了。」 「这样的生死离别,真的也能习惯吗?」 第159章 长寿宴14 前一夜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已经记不清了。再睁眼的时候,天色才刚刚擦亮。 谢必安坐在窗边,低垂着头正把玩烟盒。他不知在想什么,手中握着的书拿倒了也没察觉。 「谢必安。」骆雪叫了他一声。她的嗓子哑得厉害,出口的话音细弱蚊蝇,但他还是听清了。 「嗯?」他转头看了过来。 太阳初升,地上的剪影在渐亮的光色下加深了轮廓。 朦胧光影下,他看着有种失真感。 骆雪费劲撑坐起,伸手接住了往她怀里拱的小巴,犹豫开口:「祁月和旭枫,是不是真的已经……」 「饿吗?」谢必安打断了她欲出口的话。 胸口咯噔跳了一下,骆雪没敢再看他的眼睛,低头抚了抚在她怀中趴着的小巴:「他们回不来了吗?」 「你的嘴唇有些干。」谢必安将手中翻开的书倒扣在窗沿上,起身道:「需要喝水吗?」 他在试图岔开话题。骆雪揉猫的动作顿住,心绪复杂地叫了他一声:「谢必安。」 他没接话,沉默地看着她。 「如果我也在这个世界死了,我会去哪里?」她迟疑往天光渐亮的窗外看了一眼,「是会彻底消失,还是会回到之前的那个世界?」 「你希望去哪里?」他问。 骆雪的视线又低了下去,收拢双臂抱紧了小巴:「如果有得选,我可能会选择消失吧。干净。」 「这个问题我没法给你答案。我既没死过,也不知自己的来处。」谢必安平静道。 骆雪抬眸与他对视了一眼,转移了话题:「我是不是有点矫情?」 「要听实话吗?」谢必安道。
第292页 骆雪摇了摇头:「算了。」 「还好。」谢必安像是没听到她说了什么,拿壶给她倒了杯水:「你的矫情,我并不觉得讨厌。」 骆雪接过了他递来的水杯,抿了点杯中的水润了润干裂的唇:「我的任务时间不多了,但接下来具体该怎么做,其实我毫无头绪。」 「我跟你交换。」谢必安主动提议道。 「不了,」骆雪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我不想欠你太多。」 「我不介意。」谢必安道。 「我介意。」骆雪道。 谢必安看着她,沉吟良久,没再坚持:「好,不勉强。」 「刚才我看你坐在窗边,好像在想事情,」骆雪问,「你刚刚在想什么?」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突然想起了很多曾死在我面前的队友。有很大一部分,我已经记不清具体模样了,」谢必安道,「我在想,祁阳、祁月,还有旭枫的样子,我总有一天也彻底忘干净吧。」 骆雪隐约听出了他话中的酸涩。 他方才对她说的那声「不勉强」,细想其实也是一种无奈。他被长久地困在这里,被迫接受了身边人都是过客。他抓不住,更留不住。 她虽能听明白,但她并不擅长安慰别人。见他看了过来,她把手中空了的杯子放到了一边:「饿了。有吃的吗?」 喝了小半碗米汤,骆雪喝不动了,放下了碗筷。人老了,器官也跟着老去,哪儿哪儿都是毛病。 她捏了捏酸痛的指关节,环视四周。 队友们都在埋头进食。有一新人心不在焉地啃了半个馒头,肠胃不适,跑去外头吐了。 伊桃倒了杯水跟了出去,走去树下给她拍背。 须臾,呕吐声止,院里传来了低泣声。 座下的轮椅被人推动。骆雪下意识抱紧了坐在她腿上的小巴,回头看了眼推着轮椅正往外走的谢必安:「去哪?」 「福伯家。」谢必安道。 「昨天祁月说……」骆雪话音稍顿,望向树下的目光收了回来:「听说福伯在昨日已经下葬了。」 「不是要找他。」谢必安道。 「不是找福伯。那就是要找王海琨?你觉得王海琨身上有疑点?还是……」骆雪略一思量,反应过来了:「是哦,他是福伯养大的,福伯的事他应该最清楚。我怎么没想到呢?」 谢必安低头看了她一眼:「现在想到也不算晚。」 福伯家的院门紧闭,门上绘有「奠」字的白纸灯笼已经熄了。 凌乱堆放院中的帷幔还没收起。地上满是冥纸碎屑,无人清扫,一片狼藉。 谢必安将轮椅停稳,走去了院门前,叩了叩。 门是从里头锁上的,按理院里该是有人,但他敲了好一会儿都没见有人出来开门。 有一村民路过这一处,见他们频频敲门,扛起锄头大步走了过去:「你们这些外乡人都是没心肝的吗?福伯刚走,海琨心里难过得紧。他就是想清净一下,你们怎么还这么阴魂不散地要去打扰他?」 谢必安懒得搭理他,侧了侧身,继续叩门。 「对了,前阵子在福伯灵堂上闹事的也是你们吧?」村民颇有些蹬鼻子上脸的架势,撸起袖子,怒气沖沖道:「我正愁有气没地撒呢,正好你们撞……」 谢必安没再纵着他,稍一抬眼,手中的刀利落抵在了他的脖子上:「滚。」 村民的脸色大变,一双眼紧盯着架住他脖子的匕首,「欸」了一声。举高双手慢慢往后退行了一步,锄头掉了也没顾上管,忙不迭跑走了。 骆雪看着那村民慌乱跑走的方向,提议道:「王海琨肯定是不会给我们开门了。要用上你的开锁绝技吗?」 「不必。」谢必安摇了摇头,摊手道:「小巴给我。」 小巴伸着小脑袋,在他摊开的掌心里嗅了嗅。没看到有食物,失望舔了舔嘴。 骆雪不明白他讨要小巴的目的,两手一拢将小巴护住,警惕看他:「你要做什么?」 谢必安蜷指抓了个空,旋即往她身侧又走近了些,勾了勾指尖:「给我。」 骆雪盯着他朝自己伸来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小巴递送到了他手中。 谢必安弯腰把小巴从大门的空隙中塞了进去,手一扬,丢了块风干的鸡胸肉进院里,引着它往院中跑。 「你又给小巴带小零嘴了?」骆雪道。 「是祁月给小巴做的。」谢必安揣兜摸出烟盒,咬了根烟在嘴里:「她昨儿把剩下的半袋鸡胸肉给了我,说是小巴爱吃。」 鼻间一酸,骆雪吸了吸鼻子,见他看了过去,掩饰道:「不把烟点上吗?」 谢必安取下了口中衔着的烟,烟盒塞回口袋:「不了,我怕你呛死。」 明明是好话,到他嘴里就是不中听。骆雪啧了一声:「你说话可真是……」 谢必安两指一捏,折了手中未点的烟:「怎么?」 「我是说,你说话主打的就是一个诚实。」骆雪道。 「不像是在夸我。」 「你猜。」 钻进院里的小巴吃光了鸡胸肉,正坐地上悠哉舔爪。 骆雪看着它伸懒腰,不解道:「你把小巴塞进去做什么?」 「目前只是一种假设。」谢必安没有正面回应她的问题,视线跟着转向了院里:「一会儿或许就能知道答案了。」
第293页 「你什么意思?」 「等。」 屋里窸窸窣窣有响动,小巴的注意力转向了屋内,歪着脑袋从没关严的门缝里挤了进去。 不消多时,屋子里哐哐作响,有人在边砸东西边惊声尖叫:「臭猫!滚出去!快滚出去,臭猫!」 「臭猫?他说的是小巴吗?」骆雪听清了院里的声,「王海琨怎么反应这么大?」 谢必安若有所思地转了转指间的圈戒,望向院中的一双眼微微眯起:「我想,我应该是猜对了。」 「猜对了什么?」骆雪问。 谢必安一手搭在了轮椅的椅背上,俯身附耳,与她低语了几句。 骆雪竖耳细听,听清了他的话意,惊讶与他对视了一眼,恍然点头。 王海琨一脚踹开了屋门,惊慌失措地从屋里跑了出来。他手中紧握着一把笤帚,隔了点距离沖奔出屋的小巴使劲挥了几下,驱赶道:「去!快滚出去!」 「小巴!」骆雪担心小巴被他打伤,急忙朝在院中逃窜的小巴招了招手,示意它赶紧回来。 小巴动作敏捷地左跳右跳避开了王海琨的驱打,迅速钻出院门,躲到了骆雪的脚边。 骆雪垂手将瑟瑟发抖的小巴从地上抱起,护进怀中,安抚着揉了揉它毛茸茸的小脑袋。 「又是你们!」王海琨恼火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上门是客,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吗?」谢必安道。 「你们算哪门子的客?」王海琨抡起笤帚狠狠敲了一下紧锁的院门,语气恶劣:「带着你们的臭猫快滚!这里不欢迎你们!」 「把门开开,趁我还在好好说话的时候。」谢必安道。 「我就不开,你能把我怎么样?快滚啊,赶紧的!别逼我动粗!」王海琨扯着嗓门恐吓道。 「呵。」谢必安冷笑了一声,照着上锁的地方一脚踹了过去,蹬开了院门。 哐当一声巨响,院门上挂着的锁断裂落地。 王海琨避闪不及,被暴力踹开的院门撞倒,四仰八叉地摔在了地上。 「你……」他气到咬牙,却也不知该拿他们怎么办,只得暂时忍下这口气。一手撑扶住摔疼的腰,从地上站起:「行,算你们厉害!我倒要看看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谢必安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走去骆雪身后,推着轮椅不疾不徐地往院里走。 「等等!等一下!」王海琨扶着腰快速往后退行了几步,极紧张地看着骆雪怀中抱着的小巴:「猫必须留外头,不能进来。」 「为什么猫不能进去?」骆雪问。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0章 长寿宴15 「能有什么为什么?就是……就是觉得猫晦气。」王海琨紧贴着墙,腰背绷得笔直:「我师父以前就不喜欢猫。出于对我师父的尊重,他死后院里也不能有这畜生。」 「嘁,装什么孝顺?」骆雪给他送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回怼道:「你才晦气。」 小巴歪着脑袋在她掌心里蹭了蹭,助威般沖王海琨「喵嗷~」了一声。 王海琨倒抽了口气,撇开视线没再看着猫,态度坚决地放话道:「不管怎么样,猫不能进去!不然我们没什么好聊的!」 「不对吧,与其说是觉得晦气。」谢必安推了推眼镜,颇意味深长地抬眸看他:「你这反应,更像是怕猫。」 「谁、谁怕猫了?就这么个小东西,我怕它做什么?」王海琨嘴硬道。 「是吗?」谢必安垂手抓起了被骆雪护进怀的小巴,拎着猫缓步走去了王海琨面前:「那你敢摸一下它吗?」 小巴方才被王海琨追打,这会儿有人撑腰,颇有些猫仗人势的架势,沖王海琨亮出尖爪,兇巴巴哈了口气。 王海琨在猫爪挠向他时下意识往后瑟缩了一下。他的两条腿在打哆嗦,迈不开步,嘴上仍是很强硬:「我都说晦气了!我为什么要摸它?」 「这样吧,」骆雪松口道,「我们把猫放外头,咱们坐下好好聊一聊。你看这样可以吗?」 王海琨一听她愿意把猫放外头,忙不迭点了点头:「可、可以。」 谢必安把小巴抱去了院门外的纸箱里,仿着平日里骆雪逗猫的样子,竖指点了点它湿漉漉的鼻尖:「在这等着,别乱跑。」 小巴舔舔嘴,沖他喵喵叫。 谢必安在纸箱里给它留了几块风干鸡胸肉,见它低头吃食安静了下来,这才将纸箱盖子虚掩上。 王海琨已经回了屋里。他从脸盆里拧了把毛巾,擦了擦被吓出的冷汗。 谢必安推着骆雪走进了光线暗沉的屋中。 窗帘都拉上了,一进屋就能嗅到一股很浓重的酒气。屋子里散乱丢放了不少空酒瓶,桌上放了三五瓶烧酒和半碟花生米,有一空酒杯打翻在了桌角。 王海琨背对着他们把拧干的毛巾挂回了架子上:「屋子里有点乱,要坐的话自己清个地。」 谢必安把地上的空酒瓶踢开了些,腾出空地,把轮椅停稳。 王海琨坐回了桌边,从盘子里抓起把花生米,边吃边问:「你们这么费尽心思地来找我,究竟是想聊什么?」 谢必安掏出块干净帕子垫在了凳子上,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袖扣,在桌对面坐下。他没有要与他兜圈的打算,开门见山道:「福伯的死不是意外。」
第294页 「什么?」王海琨一愣,抬头试图确认他的表情:「你们知道什么?」 「要不,你先解释一下,你为什么对猫反应这么大吧?」谢必安揣兜掏出打火机,在指间翻转着把玩:「印象中,你好像并不怕猫。」 「这种小事有什么好解释的?就像从前我不爱吃花生,现在爱吃了,难道还非要寻个理由吗?」王海琨道。 「福伯怕猫。」骆雪冷不丁提了一嘴。 王海琨刚抛入口中的一颗花生滑到了喉咙口,他被呛住了,拍着胸口勐咳了一阵,好不容易才把卡在嗓子眼里的那颗花生吐了出来。 谢必安拿起来倒在桌角的酒杯,将杯子斟满。倒满酒的杯子放到了王海琨的手边,示意他饮两口顺顺气。 王海琨犹豫了一下,拿起杯子一仰头,饮尽了杯中的酒。他拿起酒瓶又给自己斟了一杯,嘆气道:「确实,我师父过世之后,灵堂发生了一点怪事。导致我现在看到猫都觉得瘆得慌。」 「什么怪事?」骆雪问。 「跟猫有关?」谢必安猜测道。 「这事我本不想提,太不吉利了。」王海琨把掌心里剩下的几颗花生米放回了盘中,拍了拍掌心里的碎屑:「出殡那天,灵堂里突然涌进了一群黑猫。那些猫的数量实在太多,根本抓不过来。它们跳上了还没钉实的棺材板,把棺材盖顶开了。之后,它们便钻到了棺材里,啃、啃……」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眼含热泪,欲言又止道:「我师父死的已经很惨了,没想到死后还要被这么一群小畜生糟蹋。我真恨透那玩意儿了。」 「你说真的?真有一群猫跑进了灵堂?」骆雪怀疑道。 「你们要不信,大可去找村长证实。村长那天也在,就是他帮忙操持的葬礼。」王海琨道。 「知道原因吗?」谢必安问。 「这我上哪儿知道去?我只知道我师父以前被猫咬过,因此很怕猫。哪曾想他死后灵堂上还会有那么一出。」王海琨又饮了杯酒,自责道:「都怪我没守好师父,都怨我。」 「你师父,真是摔死的?」骆雪问。 王海琨胡乱擦了擦发红的眼睛:「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们在外头听来些话。」骆雪与谢必安对视了一眼,道:「想着,你或许知道内情。」 「我?我能知道什么?我要真知道是谁害了我师父,我早把人扭到村长跟前去了。」王海琨无奈嘆了口气,「之前村长说,灵堂上突然来了这么多猫,说不定是师父的亡灵在提醒我们,他的死因有蹊跷。我也一直在怀疑这事。所以你们刚才提到我师父是死于意外的时候,我也是想着,你们或许是知道些我不知道的内情。」 他的话是真是假目前还没有依据,许是真如他所言,这事另有隐情,也有可能是他在寻託词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谢必安略沉吟,问:「事发那晚,你在做什么?」 「睡觉。」王海琨从盘里捏起颗花生,捻了花生衣,送入口中慢慢嚼着:「入了夜除了睡觉还能干嘛?」 谢必安敛睫看他在捻花生衣的那只手。 「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福伯出事的?」骆雪问。 「他摔倒的时候声音很大,我被吵醒了。平时屋里没这么大动静,我觉得奇怪,就爬起来看看。没想到看到他摔成了那副模样。」王海琨悲痛道。 「你发现他的时候他还活着吗?」骆雪又问。 「那时还有气。」王海琨话音一顿,若有所思道:「他好似想跟我说什么话,但他那会儿已经发不出声了。」 「福伯摔倒的地方,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水?」谢必安问。 「你们是怎么知道……」王海琨想到了点什么,啊了一声:「这事我不清楚。我当时慌了神,哪儿能注意那么多。」 「之前去拜访黄姑,她曾与我提到过一个长生之法,名寄生法,」谢必安低眸推了推眼镜,「说是人的魂,能在一些特定条件下借水助力,引渡到另一个躯体里。也就是说,当一个躯壳老去死去不能用的时候,新的身体就会成为另一个容器。」 「你与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是很理解。」王海琨疑惑道。 「福伯,啊,不对。确切来说,应该是之前借寄在福伯身体里活下来的那个魂。没猜错的话,那个魂,就是水渔沟里曾侥倖逃生的双生子中的一个。」 谢必安抬眸看他的反应,继续往下说道:「黄姑与我提过,村里有过一个从水渔沟爬出来的婴孩。那孩子不仅活下来了,还自己爬回了村,爬到了当时的村医家里头。」 「当时的神婆算到那孩子不可再杀,于是便把那孩子留在村里养了一段时间。那孩子上了族谱之后没多久就失踪了。本也是个不祥的孩子,当时村里的人没把这事放心上。如果我猜的没错,那孩子回了村里,并没有被他原本的家人接纳,而是寄养在了当时的村医家里。」 「这事,跟我师父的死有什么关系吗?」王海琨不解道。 「虽然福伯同你一样,是个左撇子。但他吃花生的时候,习惯用右手捻花生衣。」谢必安垂手用打火机叩了叩桌,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还要我说得更明白些吗?」 王海琨愣了一下,慢半拍低下头,怔怔地看向捏在右手指间的那颗花生米。 口袋里的任务卡在升温,倒计时开始了。
第295页 几番试探,王海琨仍没松口,眼下他也只是在发愣。 时间不多了,只能赌一把了。 骆雪把手伸进了逐渐变得滚烫的口袋,抓住了任务卡:「如果我猜的没错,真正死去的,其实是被你一手养大的王海琨。你为了能在人前减少破绽,刻意把王海琨也训练成了与你一样的左撇子。而你则是择了个适当的契机,借寄了他的身体,再次苟活了下来。」 她话音顿了一下,目光转向了正看着她的谢必安:「所以,真正的偷命人其实是你。福伯。」 被她紧抓在手中的任务卡停止了倒计时。她心慌掏出了任务卡,瞧清卡片上的倒计时已经结束,暗松了口气。 她将卡片翻转过来,举远了些,看背面的文字。 「——任务奖励:回春丹」 回春丹。回春?也就是说…… 骆雪心下一喜。 另一侧的口袋里有东西在硌她,她伸手一摸,在袋中摸出了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她迫不及待地将盒子打卡,从盒子里取出颗黑色的丹丸,毫不迟疑地将其塞进了口中。 丹丸吞下肚,她的身体里重新注入了力气,头髮渐黑,皮肤上的细纹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化。 不过须臾间,她的五感皆恢復了正常。她又恢復了原本的样貌。 「哈哈哈……」王海琨瞧见了她这样的变化,忽地欢声大笑起来:「可笑,真是可笑!你们在这吃人的村子里装什么大尾巴狼?竟然还来盘问我?哈哈哈,可笑,太可笑了。」 骆雪并没有理会他,面色无异地从轮椅上站起,牵住了谢必安朝她伸去的手,与他并肩往外走。 抱起在纸箱里等得昏昏欲睡的小巴,骆雪往回望了一眼:「他之后会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谢必安没听明白。 「他做了这样的事,会被这个世界惩罚吗?」骆雪道。 「不会。他跟王素玟一样,都是循着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在活着。」谢必安揉了一把小巴的脑袋,徐徐道:「这里,与恶共生。」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1章 答谢宴1 群飞的黑鸟在祠堂上空盘旋,遮天蔽日。 祠堂里暗沉沉静悄悄的,高挂门上的白纸灯笼吱呀吱呀地在摇晃。地上积尘很厚,每行一步就会留下一个清晰的鞋印。 是同一个祠堂,却又不似往日那般常有人打理的样子。门窗漆色剥落,供桌上的果子都已经腐烂发黑了。蜘蛛网更是随处可见。 苔藓味混着湿潮霉味扑面而来,气味很杂。 晨时门缝下塞进的邀请函上言明,今日来祠堂是为参加答谢宴。与其说是参宴,此刻眼前之景更像是来参观鬼屋。寒气森森。 满祠堂站着的,都是外乡人。 屋外忽有鸟鸣声,跃动的烛火被不知打哪儿吹来的一阵怪风吹熄了。 骆雪迅速抱紧了怀中瑟瑟发抖的小巴,在一片漆黑里屏息凝神,警惕观望四周。 谢必安摁燃了打火机,举高拢在掌心里的一点光,转头与她对视了一眼。 尾随其后的伊桃攥紧了于逸的手,掌心里惊出了冷汗。她怕极,就连唿吸都是轻轻的,生怕惊动潜藏在暗处的脏东西。 于逸察觉出了她的恐惧,把她往自己身边拽了一下,安抚着揉了揉她的手背。 「七爷,这……这什么情况啊?怪吓人的。」 「对啊,这什么情况?」 「祠堂之前可不这样,怎么变了样了?」 …… 人群议论纷纷。 「都别吵了。」于逸偏头低斥了声。 诡异静了一瞬,祠堂里忽而有了动静。「啪嗒啪嗒……」寝堂里有牌位倒塌的响动声。 谢必安三两步走去寝堂前,一脚蹬开了寝堂的门。有人慾越过他一探究竟,他稍一抬手,阻了身后人的动作。 寝堂里似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控着屋内的一切。 一行人站在门外,借着打火机的一点光,惊恐看着那些牌位一个接一个地有序倒下。 随着最后一块牌位跌落祭台,祠堂上方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群飞的黑鸟朝享堂的屋顶直直冲撞过去,撞塌了享堂的房顶,在屋檐上留下一个大洞。 谢必安动作极快地将骆雪推至墙边,以后背作挡,把她护在了身前。 于逸没来得及拽走伊桃,伊桃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他立马就地趴下,把她的脸摁进怀中,抱实了她。 碎瓦墙灰飞溅,与黑鸟尸体杂乱混在了一起,散落一地。 季风队里有个新人被溅起的碎瓦划伤了腿,痛苦哀嚎。叶泊急忙捂住了他的嘴,示意他闭上嘴不要出声。 「哈哈哈哈哈……」癫狂的笑声忽远忽近,辨不清声来的方向。 这笑声很熟悉,很像是…… 萧静! 骆雪心下一惊,瞪圆了眼看着贴面护在她身前的谢必安。 护住她的是谢必安没错。但是那笑声,分明就是萧静的声音。 难道,是她听错了? 她不禁生疑,试探着伸出手,摸了摸谢必安的脸。有温度,触感也真实。 谢必安望向别处的目光转了回来,不怎么理解地看着她还在不断触抚自己脸的那只手。她好像是想确认什么。 「欢迎各位来到怪奇农庄。接下来,是为各位玩家特意准备的答谢宴。请尽情享受终极游戏的乐趣吧。」
第296页 像是叠声,时男时女,听着并不真切。 那道诡异的声音在说话,但没见谢必安开口。 骆雪不怎么确定地抓住了谢必安的领口,扯着他的领子在他身上细嗅了嗅。是他的气息。 谢必安抓住了她揪领的手:「你在做什么?」 「你是谢必安?」骆雪紧盯着他,如此问道。 谢必安猜到了点什么,扯开她的手,捋了捋抓皱的领口:「不然呢?」 骆雪左右观望了两眼,确认周围没人注意到他们,这才又压低了声:「刚刚那个,是萧静的声音吗?」 「你也可以理解成,是幻象。」谢必安道。 「真的?」骆雪满眼怀疑地看着他。她初到这地界就学会了一个道理,不能轻信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假的。」谢必安道。 「……」都不知道他哪句话是真的。 「于逸,刚刚那个声音……」 不远处的伊桃被于逸捂住了嘴:「嘘!」 伊桃犹豫了一下,扒开了他捂嘴的手:「不是你吗?」 「什么?」于逸一听她这话,顿时有些惊讶:「可我听到的,是你。」 「莫非……」骆雪竖耳大致听明白了他们的对话,有了新的猜测,转头询问揣兜摸任务卡的谢必安:「你刚刚听到的,是谁的声音?」 「你的。」谢必安头都不抬道。 果然,他们听到的都是不一样的声音。 骆雪瞭然点头,感觉袋中的任务卡有了反应,往边上斜跨了几步。远离了人群,她揣兜取出了任务卡。 ——「任务:杀死所有外乡人」 ——「任务提示:无解」 杀死所有外乡人? 如果真是她理解的那层意思,最终结果,可能是团灭。或者,这满祠堂的外乡人之中,只有一个能活下来。 这局游戏,杀人不算破坏规则。 骆雪看明白了自己的任务,惊讶抬头,看向了谢必安的方位。他恰抬起头,看了过来。 两人视线短暂接触,谢必安面无异色地把任务卡揣回了口袋。 众人面面相觑,神色各异。 静了半晌,那道诡异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都看清自己的任务了吧?那么,接下来,出祠堂,往西边走。一直往西,你们会看到一座山。爬上那座山的山顶,那里有为各位精心准备的礼物。」 原本刻在祠堂照壁上的族谱文字像是在融蜡般花煳形变,话音落,照壁上的文字变成了任务计时器。 「——抵达山顶倒计时:29min59s」 「29min58s」 「29min57s」 …… 倒计时开始了。刚才那个声音,就是临时任务。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谢必安召来了手下,命人迅速清点了队里的人数,领着他们奔出祠堂,一路往西去。 季风的队伍紧随其后。 骆雪本就脚程快,拉着谢必安一路勐冲,跑在了最前头。 倒计时闪烁的萤屏出现在了树桩上,在草地里,在庄稼丛中,频繁变换着位置。不断跳动的数字在提醒他们,时间不多了。 行至半山腰,骆雪忽地停下了脚步。 谢必安被惯性带着还在往前奔,一个踉跄险些把她拽到地上。 骆雪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身旁的树才不至于跌倒。 谢必安推了推鼻樑上下滑的眼镜,回头看她:「怎么停下了?」 「我听伊桃提起过,她上学的时候体能测试一直是最后一名。」骆雪似是说了个题外话。 是在担心伊桃会跟不上。谢必安听明白了她的话意,明知故问:「所以呢?」 「要不……」骆雪拍了拍胸口顺匀气息,转瞬往来时的路回望了一眼,商量道:「要不我们在这等一下她?」 「你看清你的任务了吗?」谢必安提醒道。 骆雪一愣:「你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我的任务……」 「最后一场。」谢必安松开了她牵住自己的手,换了个手抱小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一场游戏的结局,要么全军覆没,要么只有一人能独活。」 与她的猜想一致。原本还存有一丝侥倖心理的骆雪怔了片刻,目光转向了他怀中抱着的小巴,一种从未有过的浓烈恐惧感瞬间笼上心头:「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我经歷过。」他语无波澜道。 他经歷过。他就是那个无数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侥倖独活的游戏赢家。 可即便是活了下来,他也依旧被困在这里,无休无尽地继续着一轮又一轮的机械式屠戮。时日太长,以至于他忘却了很多人很多事。就连他自己,都早已忘了来处。 「还要等吗?」谢必安问。 骆雪恍然回神,记起方才在聊的话题,点头道:「等。」 「可能你不一定愿意听,但我还是要提醒你。多余的情感,在这地界是累赘。」谢必安道。 「你这么提醒我,对我也是有了多余的情感。不是吗?」骆雪虽是在问他,但话说得很肯定。 他没吭声,敛睫低眸,揉了揉小巴的脑袋。 小巴在他怀里舒舒服服地打了个哈欠,眼睛眯成了一道缝。 骆雪看着在打瞌睡的小巴,道:「外乡人里,包括小巴吗?」 「你连自己都不一定能顾好,还操心一只猫?」谢必安语有不悦。
第297页 骆雪很敏锐地察觉到他是在生气,只是她一时没能捋清他是因什么在生气。是因为她对旁人滋生出了多余的情感?或者,是因为她执意要等伊桃的行为? 她没能想明白,便不花心思去想了。伸手摸了摸小巴:「你不操心?那你怎么不把它扔下?」 「怕你会哭。」他道。 骆雪揉抚小巴的动作顿住,抬眸看他。与他别别扭扭的目光撞上,忍俊不禁:「我才不会哭。」 「最好是。」他撇开了视线。 不时有三五成群的外乡人从他们身侧路过,倒计时还在继续,余留的时间更紧迫了。 迟迟不见伊桃的身影,骆雪不由着急起来,频频走去山路中间,举目往回看。 「如果真到了最后关头。」半晌没声的谢必安突然开口,道:「别对我留情。」 骆雪的心一下就乱了,许是逃避心理作祟,她并不想与他深聊这个话题。垫起脚往来时的路张望,假装没听见他说了什么。 「能做到吗?」谢必安看着她,挺坚持地问道。 「我……」骆雪语塞,迟疑看他。被他盯的莫名火气上头,回怼道:「那你呢?你能做到吗?」 他两手一松,把小巴丢到了地上。转瞬面无表情地抬脚跨过受惊炸毛的小巴,掸了掸袖上沾到的猫毛:「我可以。」 第162章 答谢宴2 「七、七爷……」伊桃气喘吁吁地赶上了他们。 「七爷。」与她同行的于逸恭敬与谢必安打了声招唿。 骆雪落在谢必安身上的目光移开了,弯腰抱起受惊的小巴,护在怀里安抚着揉了揉:「你们怎么这么慢?」 「是季风、季风手底下的人。」伊桃本就体力不好,气息还没调匀,话说得断断续续的:「那几个混、混蛋一直拦、拦着我们。」 怪不得耗时那么久,原来是有人阻拦。 骆雪看了眼倒计时显示的方向,没在这个问题上深究,朝她伸手道:「时间不多了,来,我带着你。」 伊桃急忙退行了一步,摆了摆手:「不了,我走得慢,于逸眼睛也不方便。你和七爷先走吧,别一会儿拖累了你们。」 「少废话,」骆雪坚持道,「就算是用拖的,我也会在截止时间前把你拖到山顶的。」 「骆雪……」伊桃的眼眶泛潮。 「别矫情。」骆雪撇开视线,朝她勾了勾指尖:「快点。」 「抓紧时间。」于逸低着声在一旁劝了劝。 伊桃犹犹豫豫地看了眼一旁在把玩烟盒的谢必安,抓住了骆雪的手。 四人朝着山顶奔去,耳边风声唿唿作响。 骆雪紧紧抓着伊桃,在她筋疲力尽讨饶表示「再也走不动」的时候,她仍是连拖带拽的没有停下脚步。 任务倒计时进入了最后60秒,倒计时显示处开始发出了红光。与她一起架住伊桃的于逸也在劝他们先走,骆雪没言语,卯足了劲拽起摔倒的伊桃,继续咬牙往前跑。 她甚至都没有生出一丝要抛下伊桃的念头。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自己也很震惊。 谢必安全程冷眼旁观,就算是原本被骆雪抱着的小巴不小心掉在了地上,他也只是抬抬脚跨过去。 他表现出的态度很明确,没有一脚踩在小巴头上已是他最大的仁慈了。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骆雪对于他的冷漠并不意外。 许是她真的变了,她并不觉得恼,甚至隐隐有些欣慰。起码在最后关头,他能狠下心。 费力把伊桃拖上了山顶,骆雪大喘着气,转头看向倒计时的方向。 刺耳的滴答声停了,倒计时停在了最后两秒。 伊桃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累到虚脱,朝给她递水的骆雪摆了摆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在任务时间内顺利跑到山顶的外乡人数量骤减,一眼扫过去,约莫少了三分之一。 除去个人体能原因没能跑上来的,还有一部分很可能是跟伊桃和于逸一样,途中遭到了旁人的阻挠。 「杀死所有外乡人」的任务指令,大概率是针对这里所有的外乡人。 骆雪逐渐理清了头绪,将趴在她脚边翻起肚皮的小巴抱起,警惕周围随时可能出现异动的人群。 「这里怎么有这么多风筝啊?」 「对啊,这风筝好大。看着比人都大。」 「这么大的风筝是做什么用的?」 「欸,别碰。小心这风筝有问题。」 …… 近崖边的人群议论纷纷。 骆雪的注意力被围聚在山崖边的那群人吸引了过去。 谢必安已经快她一步往那一处走了。 十只巨形风筝紧挨着山崖边缘一字排开。 摆在崖边的风筝出奇得大,看大小很像是滑翔翼。但从形态看,确实是风筝的模样。 骆雪鼻翼翕动,嗅到了一股不太一样的味道。是一种类似生猪皮的腥味,又有点不太一样。那味道就是从山崖边摆着的风筝上散发出来的。 她大着胆子走近了些,蹲地细嗅。 似曾相识,有些想不起来在哪里嗅到过这股味了。 她游移的视线一掠,瞧见了她右手边第二个风筝上有一个鹿角图案。这个图案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实在是想不起来了,她回头看向了站在她斜后方的谢必安。
第298页 他似是看懂了她求助的意思,顿了两秒,不情不愿地抬起手,拍了拍左臂。 左臂?这个图案跟手臂…… 对了!是纹身! 她记起来了,方才来的路上,她曾瞧见季风其中一个手下撸起的左臂上就有这样一个鹿角形状的纹身。 怪不得她觉得这味道似曾相识,是生剥下的人皮! 她想到了点什么,又往风筝前凑近了些,分辨风筝的支架。穿进人皮风筝里的支架,是被磨平磨细的人骨。 那风筝是用人皮和人骨制成的。 人皮风筝?做什么用? 她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没留神身后有一道黑影正悄声往她这一侧靠近。 「小心!」伊桃惊唿出声。她从地上一下撅起,勐地撞了过去,撞开了欲伸手把骆雪推下山崖的一国字脸男人。 于逸耳尖一动,迅速跟行过去,拉住了差点摔下山的伊桃。 两人身体失衡霎时滚作一团,摔在了人皮风筝上。 国字脸一个踉跄摔到了崖边,半边身子悬在了高空中。他攀住了崖边的一块大石,手脚抓滑,惊恐大叫:「季哥!季哥救我!季哥!」 季风搅搅耳朵看向了别处,装没听到他在求救。 「啊——」国字脸一声惨叫,摔下了山崖。 骆雪朝摔在地的伊桃伸去手,把她从地上拉拽起。 伊桃刚站起,就急着检查于逸有没有伤到。 骆雪拽着她远离了山崖边,低着声训道:「傻吗你?万一用力过勐你也跌下去了怎么办?」 「没顾上想,」伊桃心有余悸道,「刚刚好险啊,我要再稍微晚一点,摔下去的就是你了。不过平时七爷一向反应最快,这次怎么……」 「咳咳。」于逸清了清嗓子,阻了她的话音。 伊桃看了他一眼,会意。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提醒一旁的骆雪:「要小心季风的人。」 「要小心这里所有的人,」骆雪话音一顿,「也包括我。」 「你这话很耳熟,很像是……」伊桃歪着脑袋想了想,沖她笑:「啊,是于逸常对我念叨的那些话。看来骆雪你也很在意我呀。」 「说什么呢你?谁要在意你?」骆雪嘴硬道,「我就是怕你太笨会拖累我。」 「好啦,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喽。」伊桃撇撇嘴,视线转向了不远处的风筝:「你刚刚凑那么近是在看什么?那风筝是有什么古怪吗?」 「嗯,是有古怪,」骆雪并没打算细说,「应该就是那个声音提到的,礼物。」 「礼物?」伊桃挺不解地看了她一眼。 「七爷……」有一穿黄色的男人走去了谢必安身边,似是有话想说。见谢必安偏头看了过去,他神色紧张,欲出口的话卡在了嗓子眼里。 「怎么?」谢必安问。 「七爷,我、我……」黄色马甲咽了咽口水,提议道:「我们能走远一点说吗?」 「嗯。」谢必安点点头,朝正看着他的骆雪一勾手:「跟上。」 「雪姐也要一起吗?」黄色马甲为难道。 谢必安转身要走,闻言回眸看他,语有不满:「你有意见?」 黄色马甲立马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诚惶诚恐道:「没、没有,我哪儿敢有意见。」 「没意见就走,少废话。」谢必安没什么表情地丢下这么一句,大步越过人群,往树丛深处走。 黄色马甲侧身腾出道,摊手给骆雪比划了「请」的手势,示意她走前头。 三人一猫远离了人群,站到了树荫下。 谢必安斜斜倚靠在半截树桩上,低眸点了根烟:「说吧。」 「其实,是我接到了一个临时任务。」黄色马甲说话间把手伸进了口袋。 「是任务棘手?」骆雪有了这般猜测。 「不是,是我看不懂任务卡上的意思,」黄色马甲把掏出口袋的任务卡给谢必安递了过去,「七爷,劳烦您帮我解惑。」 「看不懂?」骆雪犯了嘀咕。 谢必安徐徐吐出一口烟,看着坐在他脚边在舔爪的小巴:「好奇的话,你先看。」 「雪姐。」黄色马甲不敢怠慢,很有眼力地把任务卡递向了骆雪。 骆雪看了谢必安一眼,抽走了黄色马甲手中的任务卡。 「——任务:放生」 「——任务提示:生死由命」 「我只剩……」黄色马甲弯腰歪头,看了看卡片背面的倒计时,慌道:「现在就连二十分钟都不到了。我只有这么点时间,可我连卡片上的任务指的是什么都没能想明白,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准备。这可怎么办啊?」 谢必安朝骆雪摊手,勾了勾指尖。 骆雪把手中的任务卡放到了他的掌心里。 「放生?指的会是什么呢?这里一没寺庙,二没可供放生的活物。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黄色马甲琢磨道,「我刚瞧见山崖边放了不少风筝,会不会是跟山崖边的那些风筝有关联?难道……放生,是放风筝的意思?可风筝是死物,这能算是放生吗?」 「恐怕没那么简单。」骆雪若有所思道。 谢必安把任务卡交还给了黄色马甲,听她这么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有想法?」 「说不上是什么想法,」骆雪往山崖边聚集的人群处看了看,「方才看到那些风筝我本没什么思路,但再看他这任务,我倒是想起了北齐时期的一段歷史。」
第299页 谢必安颔首示意:「说说看。」 「雪姐,」黄色马甲着急插话道,「我剩的时间不多了,麻烦您长话短说。」 「可以。」骆雪表示理解,一口应下了:「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也可以跳过这段不说,也算是为你争取时间了。」 「那雪姐,我接下来要怎么做?」黄色马甲问。 第163章 答谢宴3 「听说过载人风筝吗?」骆雪道。 「什么风筝?」黄色马甲没听明白。 「载人,把人放到风筝上。」谢必安两指一迈,比划了个起飞的动作:「然后,自由起飞。」 「把人放到……」黄色马甲恍然明白了他们的话意,一双眼倏地瞪大了。 「跟滑翔机差不多。或许,你可以藉助空气动力?」骆雪话音顿了一下,转瞬有些纠结:「不过你运气不大好,今天可没什么风。」 「意思就是,我要……我要跟风筝绑在一起?然后……然后……」黄色马甲极紧张地吞了吞口水,仍抱着丝侥倖心理试图从骆雪那里寻求答案:「雪姐,然后我该怎么做?」 「很简单,从山上跳下去就行,」骆雪隔着人群往放置风筝的地方又看了一眼,「我刚看过了,那些风筝上都装了固定的绑带,到时候你只要把胳膊伸进……」 她一转头,瞥见黄色马甲的眼泪成串地在往下掉。她瞬间噎住,与一旁的谢必安对视了一眼,尴尬清了清嗓子:「你说你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做什么?」 「我也不想哭,可是……可我忍不住啊雪姐,我怕,我害怕……太可怕了,这么高跳下去还能活命吗?我都要吓死了,还不让我哭。呜呜呜……」黄色马甲哭得更厉害了。 「你时间不多了。」骆雪被他哭得心烦,朝人群处一歪头,提议道:「要不,你过去准备一下?」 「我不……」黄色马甲抹着眼泪抽噎。 「你不去的话,就只能等着被雷噼了。」谢必安沖他扬了扬手,冷酷无情地驱道:「那你离我们远点,别一会儿误伤了我。」 黄色马甲一听他这话,哇的一声哭得更厉害了:「我是说我不、不敢……」 骆雪盯着他那张涕泪横流的脸默了两秒,往斜后方迈开了步,打算开熘:「那要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一……」 「等等,雪姐!」黄色马甲匆匆跟行过去,叫住了她:「要不、要不你还是跟我说说,这绑在风筝上往山崖下跳,跟放生有什么关系吧?」 「你就算知道了也改变不了什么。」骆雪直白道。 「我知道,可我……」黄色马甲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道:「我现在没办法一个人呆着,我太害怕了。」 「是想转移注意力?」骆雪猜测道。 「对,」黄色马甲勐一点头,「我就是这意思。」 「也不是不行,」骆雪揣兜给他递了块干净帕子,「你先把鼻涕眼泪擦一擦。」 黄色马甲抖着手接过了她递来的帕子:「谢谢雪姐。」 「要我跟你解释明白,得有个条件,就是你不许哭了,」骆雪道,「你哭得太吵。而且,你哭起来有点难看。」 「呜呜……」黄色马甲用帕子捂住了嘴,手动禁音,泪眼婆娑地点了点头。 他看起来好像更惨了。 谢必安抿唇憋笑,看向了别处。 「你先看下你还剩多少时间,我再考虑一下是长话短说,还是短话长说。」骆雪道。 「唔唔。」黄色马甲捂着嘴胡乱应了两声,哆嗦着手掏出任务卡,眼泪又哗啦啦下来了:「只剩十、十分钟多一点。」 「那我就直接说吧。」骆雪朝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把自己的任务卡收好。 「正史中有记载,北齐的第一个皇帝高洋,曾让人把死囚们绑上类似纸鸢的竹编翅膀,再将绑起的死囚由高塔推下去。如果死囚落到地上不死,那就是其命不该绝天意如此,理应无罪释放。高洋信奉佛教,故将这过程命名为『放生』。」 「其实早期高洋『放生』的『活物』都是他的政敌。他为了剷除拓跋和元氏两大家族,借用了佛学里『放生』的说法,有计划地将那两大家族约721号人全部杀死。早期的佛学,大多也是辅佐政治所用。」 「七百多号人都……」黄色马甲倒抽了口气,「用这法子放生的,有倖存的吗?」 「有。」骆雪点头道。 黄色马甲一听这话眼都亮了:「有?多吗?」 「就一个。」骆雪道。 「就、就一个?」黄色马甲的声音都不自抑地颤抖了。 「不过,最后那位『幸运儿』的下场也不怎么样。」骆雪道。 黄色马甲皱了眉,预感不妙,但仍忍不住好奇:「这什么意思?什么叫下场不怎么样?」 「《资治通鑑》里有记载,有一名『元黄头』的北魏皇族,曾在『放生』时因那日风大被吹得很远,掉在了大路上。落地时还活着。但他后来又被交给了御史中丞毕义云。元黄头在毕义云手底下没能得个好下场,被活活饿死了。」骆雪道。 「啊。」黄色马甲魂不附体地点了点头,眼中的最后一点光彩骤然溃散。他猜到了自己的结局,绝望道:「那就是一个都没活成呗。」 「聊到这就差不多了,」谢必安提醒道,「没估算错的话,你只剩三分钟左右的时间了。是在这等雷噼,还是去试试运气?」
第300页 「我……」黄色马甲欲言又止。他抹了抹脸上的泪痕,深吸了口气,步伐沉重地往山崖边走了过去。 骆雪目视着他走远,驻足片刻,抱起小巴跟了过去。 谢必安见她移步,隔了点距离,跟在了后头。 黄色马甲站在了山崖边,哆哆嗦嗦地搬抬起脚边的巨形风筝,背上了肩。 人群里陆续走出两女一男,许是都还没能琢磨明白任务卡上的意思,见他有所动作,都仿着他的样子,将风筝背上。 周围霎时没了声,一双双眼都望向了他们。 四人排成一列,站到了山崖边。后脚跟去的三人皆一脸惊恐地看着黄色马甲,等着看他接下来要怎么做。 黄色马甲本就胆小,站在崖边两腿直打斗,闭起眼睛根本不敢往下看。 伊桃盯着崖边仿若定格住的四人看了看,挤过人群走去了骆雪身边,低着声与她说话:「这是什么情况?又是跳崖任务?」 「差不多。」骆雪道。 「差不多?」伊桃讶异看她。 「放生。」骆雪看着黄色马甲的方向,简短说明。 「嗯?」伊桃没听明白,「放什么?什么意思?」 这话骆雪没接。她不想与她解释。 最好,她永远不会遇上这样的困境,更别有机会来问她。 黄色马甲看着像是吓晕了,身子一歪,都没哼一声,从山崖边直接掉了下去。 有人惊唿出声,人群瞬间骚动起来。余留在山崖边背着风筝的三人皆脸色大变,都吓破了胆。 崖边有一蓝发女人似是想到了点什么,攥拳咬牙,闭眼一跃,跟着跳下了山崖。与她站的比较近的那位因她突然的举动吓一跳,脚下一滑,跟着跌了下去。 尖叫声几欲刺破耳膜。 极短的时间内,山崖边有三人接连掉了下去,崖边只剩了一穿褐色大衣的男人。 褐色大衣战战兢兢地低头往山崖下看,被山底的惨状吓到了。他惊慌失措地往后退了几步,腿软没站稳,跌坐在地瑟缩后爬。 「哐哐哐……」七道惊雷噼下。 其中一道雷直直噼中了褐色大衣。寒光一闪,褐色大衣瞬息碎成粉末,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十个人皮风筝,果然是对应了十个人。 骆雪仰头看了看铅灰色的天空,摊掌欲感受风来的方向。突然意识到,这里一点风都没有。 一点风都没有,这就意味着,黄色马甲就连一点生还的希望都不会有了。 「他叫什么?」骆雪问。 谢必安低眸迎上了她的目光,发觉她是在问他,怔了一下:「谁?」 「刚刚那个穿黄色马甲的哭包。」骆雪道。 「不知道。」谢必安话音稍顿,视线转向了山崖边:「没必要知道。」 人群气氛压抑,死气沉沉。 骆雪的目光在四周巡睃了一圈,注意到有人在往回走,道:「接下来,要……」 「啊——」尖叫声打断了她的话音。 有一行至山崖边的瘦弱男人被人群中不知打哪儿伸出的手勐推了一把,跌下山崖。 与他同行的女人崩溃大叫,欲往山崖边扑过去,被身边人强行拉住了。 开始了。看来她的判断是对的,这里的所有人,都在争取那唯一的活命机会。 骆雪抱紧了怀中受惊的小巴,警惕观望左右:「这里恐怕不能久留。」 「那就,先从这里离开再从长计议吧。」谢必安道。 「也好。」骆雪对他这话没异议。 转身正打算离开,有道黑影忽地从斜前方沖了过来。 骆雪反应不及,被对方一把抱住。 是叶泊。 叶泊动作极快地抱了她一下,转瞬朝季风的方向沖了过去。 季风正背对着他们与手下说话,冷不丁被叶泊死死卡住了脖子。叶泊一个背摔将他砸到了山崖边,在他挣扎反抗之际,抱着他一起跳下了山崖。 短短几分钟,他去的决绝,一丝犹豫都没有。 伊桃惊慌捂嘴:「叶泊、叶泊他……他为什么……」 谢必安低垂着眼睫,看着怔在原地的骆雪,似是在与她解释:「祁月出事,是季风搞的鬼。」 骆雪听明白了。 叶泊是想以自己的方式为祁月报仇。 可季风有很强的自愈能力。以这样的方式,是杀不死季风的。 谢必安似是看透了她的想法,继续慢悠悠道:「就算杀不死,起码也能让他吃点苦头。」 骆雪心口一跳,猜到了点什么,转头迎上了他的目光:「这是他的意思?」 谢必安慢条斯理地推了推眼镜,低身附耳,道:「这是,我给他的意见。」 第164章 答谢宴4 天空黑漆漆的,一颗星子都没有。 院里出奇得静。 骆雪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怔怔地盯着挂在院门上的纸灯笼在出神。小巴打了个哈欠,趴在她的鞋面上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口袋里的任务卡有了反应。 她恍然回神,揣兜摸出任务卡。 「——任务:五分钟内赶往地下赌坊」 「——任务提示:挑战者邀请」 挑战者?是谁? 她捏着任务卡,恍然记起岑寂曾带她去过地下赌坊。那赌坊只有入夜才会出现,就在看着像是纸扎人开的古怪当铺的下头。
第301页 任务时间只有五分钟,她得在五分钟内赶往地下赌坊。余不出太多时间思考旁的问题,她急忙起身打算回屋叫上谢必安一起。 谢必安恰推开屋门走了出来。 「你怎么……」骆雪愣了一下,「你是不是也收到了临时任务?」 「地下赌坊?」谢必安走去了她身边。 「嗯。」骆雪皱眉点头。她盯着还在打瞌睡的小巴看了一眼,抱起它匆匆往屋里去:「你等我一下。」 谢必安垂眸点了根烟,倚在墙边等着她。 「伊桃?」骆雪奔进屋里着急喊她。 「在呢,这,」伊桃从楼梯口探出头,「怎么了这么急?」 「我把小巴留这,你帮我顾好它。」骆雪把小巴放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好,放心交给我吧。」伊桃一口应下。快步下楼,见她要走,神色紧张地叮嘱了声:「注意安全。」 这一处的安全屋距离镇上的当铺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要在时限内顺利抵达地下赌坊,正常人的速度是完全不够的。对方明显来者不善。 骆雪抓牢了谢必安的手,带着他一起在夜色中奔行。外头太黑了,她看不清前路,每至需要转弯的地方,谢必安都会提前提醒她。 途中似有东西在追堵他们,好在有惊无险。 两人配合无间地到了当铺门前,气喘不匀地把临时任务卡递交给隔栏后戴瓜皮小帽的老头过目。 那小老头还是初见时的摸样,干瘪瘦巴,在隔栏后噼里啪啦地拨弄着算盘。见有人来,他那墨点般的眼珠子转了转,接过任务卡借光一看,尖拔着嗓子叫来了小玄子。 引路的小玄子手提一血红灯笼走在了前头。 不,确切来说,他是飘在了前头。 他没有脚。 骆雪在这地界怪事见多了,早就见惯不怪了。她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眼,警惕观察周围是否有异动。 不知不觉到了栽有大树的井边。树下暗门打开,露出了一长排的台阶。 谢必安迈步下行,回首示意她跟上。 骆雪没迟疑,迅速跟了过去。 「吱嘎吱嘎……」头顶的木门徐徐关上。 骆雪下行的步子一顿,恍然记起这里的游戏规则:不见血,不开门。 这道门关上,究竟谁的血能开启这道门,还是个未知数。 在赌桌边翘腿坐着的,就是对他们发起游戏邀请的挑战者,季风。 正如谢必安所言,他从那么高的山崖上摔下去,虽是没死,但也确实吃了不少苦头。 季风右边的半块头骨瘪进去了,一张皮松垮垮挂在脸上,令他的五官看着格外扭曲。他的右手掌心里抓着块骰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抛接着,右手的十指和小指都断了一截。一肩高一肩低,左侧肩骨位置也磨损得很严重。 一眼扫去,他身上掉了不少零件。 骆雪悄声观察的目光往他的关键部位扫了扫,有些好奇他的那部分的零件是不是还齐全? 但好奇归好奇,总不能直接扒人裤子。 季风似感觉到了什么,搭在赌桌边缘的腿放了下去。 他的脚小幅度往后收了收,併拢了双腿。 骆雪一挑眉,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抬眸看他。 与她这般挑衅的目光撞上,他一怔,那张瘆人的脸上看不太清具体是个什么表情,仿若出现了一丝裂痕。 谢必安在季风对面的空椅上坐下了,他慢条斯理地点了根烟,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往后靠了靠,两条大长腿往前抻开,交叠着搭在了赌桌上。 他徐徐吐出口烟,隔着灰白烟雾后的一双眼抬起,无声看着桌对面不知在想什么的季风。 「季哥?」季风斜后方站着的丁执强弯下腰,在他耳边叫了一声。 季风恍然回神,感慨般,道:「七爷,我们斗了多久了?」 「我有跟你斗过吗?」谢必安道。他的嗓子被烟燻过,话音淡淡,有一种独特的慵懒味道。 是不屑搭理他。骆雪算是听明白了这位爷的意思。她踢了张椅子到赌桌边,旁若无人地坐了下来。 短暂的沉默后,季风拨转着掌心里的骰子,嘆了口气:「就是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 「我看你是没什么意思。」谢必安面无表情道。 治矫情达人。这很七爷,够嚣张。骆雪扯了扯嘴角,尽量不笑出声。 季风动作一顿,挺无语地笑了一声:「行吧,那就不煽情了。直接进入正题。」 「今天就省了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玩个简单的。」他摊手把掌心里的那颗骰子朝桌对面递了过去,「要检查一下吗?」 谢必安直起身,两指一捏,颇嫌弃地捏起了他掌心里的那颗骰子。 他将骰子悬于眼前细看了看,检查过后甩手一丢,把骰子丢回了桌面上。旋即揣兜摸出块干净帕子,擦了擦捏过骰子的指尖。 季风对他这态度早就习惯了,并不介意,道:「没问题吧,七爷?」 「嗯。」谢必安从鼻腔里哼出个气音。 「那就……」季风招手唤来了赌场里的人,把骰子推了过去:「押大小,可以吗?」 「奉陪。」谢必安无所谓道。 骆雪的目光转向了站到桌边的那个瘦高男人,看着像是个人,但他那张脸与上头当铺里的瓜皮帽小老头长得一模一样。
第302页 她嗅到了一股纸扎人的味道,微微皱眉。 这里的大部分「人」,恐怕都不是活物。 瘦高男人把桌上的骰子拨进了盅里,又从袖中抖出两颗骰子,一併放入其中。他将放入盅里的三颗骰子扣住,两手抓握住骰盅边缘,上下摇晃。 耳边「哐啷哐啷……」一阵响,骆雪竖耳细听,没敢出声。 「啪——」的一声,瘦高男人把骰盅拍在了赌桌上。 「押,大,小。」他一字一顿,机械出声。 待骰盅放到了桌上,骆雪才朝谢必安那侧歪了过去,一手拢在嘴边,压低了声抱怨:「你这次怎么没带于逸?」 谢必安竖起中指推了推眼镜,看都没看她一眼:「你觉得是为什么?」 因为这一场到最后,除了自己之外,都是敌对的猎杀对象。他自然对谁都存了戒心。 骆雪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但这就是他对她比中指的理由吗? 「用什么下注?」谢必安问。 「啊,对了,忘了说具体规则。」季风像是才记起这事,从后腰抽出随身带着的匕首,放到了赌桌上:「每局各自选定大小,把自己的武器押上。如果赌赢了,赢方可向输方提一个要求。输方可以选择接受赢方的要求,也可选择被刺一刀受罚。如果输方选择了后者,那么这一刀,生死勿论。」 生死勿论?这游戏规则明显是偏向他的。 季风的自愈能力,就算被刺上千刀万刀,也不会要了他的性命。 可谢必安不一样,他没有那么强大的自愈力,更没有多余的性命这般消耗。 「行。」谢必安几乎没有犹豫,应下了。 骆雪低着头看着他脚下的影子,脑子里一团乱麻。她想阻止,可她做不到。她没有任何办法让这荒唐的杀戮游戏停下。 周围的声音消弭,耳边只剩了她的唿吸声和心跳声。许是过于紧张,她渐渐有些视物不清,撑膝的手不自觉攥紧了。 「那就,开始吧,」季风朝谢必安抬了抬手,「七爷先。」 谢必安没有要与他推让的打算,垂手出袖匕,匕首放到了赌桌上。他的视线低下,盯着赌桌上的「大」、「小」二字稍作思考,匕首推向了大。 「嗯,买定离手,」季风把自己的武器推至小,「既然七爷选了大,那我就选小好了。」 桌边的视线齐齐转向了瘦高男人摁于手掌之下的骰盅。 瘦高男人大喝了声「买定离手」,揭开了骰蛊。三颗骰子霎时展露在人前。 「五、五、六,大。」 谢必安曲指掸了掸菸灰,对这结果并不意外。 赢了。骆雪暗松了口气。 「七爷真是好运。」季风坐直了些,交握着手,看着他:「那接下来,七爷对我有什么要求呢?」 「我对你,能有什么要求?」谢必安吸了口烟,菸蒂捻在了赌桌上。 他坐直了些,满口的烟朝桌对面的季风喷了过去。见季风被烟呛咳,他只抬了抬眼皮,道:「我突然,想听狗叫。」 「什么?」季风一愣。 「要不,你给我学几声狗叫听听?」谢必安掀起眼皮冷淡看他,明着羞辱道:「叫到我满意为止。」 季风额角青筋暴起,像是气疯了。他默了数秒,忽地癫狂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狗叫?竟然是学狗叫?」 他抬手拍了拍斜后方站着的丁执强,像是听了个笑话般,笑的肩都在抖:「欸,你听到没有?他竟然放着这么好的机会,让我学狗叫?哈哈哈……」 第165章 答谢宴5 谢必安瞧着挺有耐心的样子,又点了根烟,吞云吐雾,看戏似的看着他。 季风笑了一阵,揉着笑疼的肚子渐渐有些笑不动了。他瘫靠在了椅子里,脸上的表情看着森冷可怖。 两人无声对视了数秒,季风咬着牙,道:「你可真是个疯子。」 看他那发狠的样子,就差把后牙槽都咬碎。 「嗯。」谢必安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曲指掸了掸菸灰,继续之前的话题:「那你要学狗叫吗?」 季风一拍桌,勐地站了起来。 骆雪被他这突然的举动吓一跳,皱了眉,下伸的手悄悄握住了腰间的甩棍。 「怎么?」谢必安推了推眼镜,抬眸看他:「玩儿不起?」 「玩、得、起。」季风嘴角一扯,又恢復成了那副笑眯眯的模样。他的手伸向了赌盘上的匕首,把匕首推到了谢必安面前:「既然都定了规则了,那就按着规则来。我这不是把自己的脖子给七爷送来了嘛。」 「一会儿七爷也要记得玩得起啊。」他着重强调了这么一句。 谢必安将烟捻在了他撑桌的手背上,伸手越过他,拿起了自己的那把匕首。很随意地脱了刀鞘,自下而上,刀尖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季风抬了抬下巴,把脖子给他又送近了些。 谢必安似是忽然又改了主意,扬手避开了他的致命位置。刀尖顺着他的脸上行,停在了他仅剩的一只左眼前。 「骆雪。」他偏头叫了她一声。 骆雪停留在刀尖上的目光转向了他:「嗯?」 「你跑得够快,对吧?」谢必安道。 季风的眼睫陡然一颤,抓着桌沿的指关节捏到泛白。 突然提到她跑得快……
第303页 骆雪的目光顺着他手中的尖刀斜去,霎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记得谢必安曾与她说起过,季风的自愈能力虽强,但他的器官不能离开身体时间太长,离得太远或太久,器官会衰竭无法归位。 她理清了他的话意,一点头,肯定道:「嗯,没错。」 季风猜到了他们的打算,匆匆往后退行,想躲。 谢必安动作极快地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拽了回来,攥住刀柄照着他的左眼球往下狠狠一戳,刀子深扎进了季风的眼球里。 鲜血飞溅到赌桌上。丁执强满眼惊恐地往后悄声退行了几步,不敢妄动。 季风痛到浑身打哆嗦,还在拼命挣扎。 谢必安没给他躲逃的机会,将他直接摁在了赌桌上。攥刀的手腕用了巧劲,拔刀时把他的一整颗眼球硬生生剜了出来。 「啊!!」季风的惨叫声撕心裂肺。他看不见,一双手胡乱往边上抓扑,试图抓回自己的眼球。 谢必安抬手一抛,带着血水的湿潮眼球朝骆雪丢了过去:「接着!别被抓到。」 「明白!」骆雪一跃而起,忍着噁心抓住了他抛来的眼球,转身就跑。那颗眼球似活物般在她掌心里疯狂跳动。 「季哥,季哥你怎么样?」丁执强一看情势不对,惊慌失措地伸手去扶险些摔在地上的季风,被他一把推开了。 「快!快抓住那个贱女人!」季风捂着左眼,愤怒咆哮:「快抓住她!把我的眼球抢回来!快啊!」 以谢必安为轴心满屋乱窜的骆雪闻声回头,看向了季风。 季风捂眼的指缝里有血管状的红色丝线钻了出来。那些血红的丝线追着她跑走的方向一路向前,停在了距离她约三五米远的地方。 是受距离限制,追不上她了。 竟然连百步的距离都够不上,这自愈能力也不过如此嘛。 骆雪的步子放缓了些,给跑来追她的丁执强放水,猫捉老鼠般故意给他能抓住她的机会。在他以为自己能抓到时一熘烟跑成了一道虚影,又突然出现在他身后拍一下他的肩。 看他被吓的一个踉跄,她当即给了他一脚。 丁执强身体失衡四仰八叉地摔在了地上。对于季风的命令他没敢怠慢,手脚并用地刚要爬起,就见骆雪摊开了掌心。 那颗眼球变得干瘪瘪的,已经彻底坏死了。就算拿回去,也没办法再完好装回季风的身体里了。 他顿时慌了神,即便是骆雪已经把眼球递到了他面前,他都忘了要伸手拿。 见他不动弹了,骆雪把手中坏死的眼球直接丢到了地上。 黏煳煳的手在他外衣上擦了擦。转身回座,沖一旁的谢必安一挑眉,比了个ok的手势。 谢必安低眸擦拭手中的眼镜,微不可查地露出个笑。 「丁执强?丁执强!」季风挂了一脸的血,面目狰狞狂躁大喊:「我的眼球呢?丁执强!我的眼球呢?你他妈耳朵聋了还是死了?丁执强!」 「欸,来、来了!」丁执强哆哆嗦嗦地捡拾起掉在地上被路过的人踩了好几脚的眼球,双手捧着那颗破碎的眼球跑去了季风身边:「季、季哥,眼球。」 季风一听眼球回来了,两手胡乱往前摸索:「哪儿呢?在哪儿呢?」 丁执强挺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抓住了他前伸的右手,把掌心里托举着的眼球放到了他的手心里。 季风欣喜抓住了眼球,低头把眼球往眼眶里塞。好不容易塞了进去,手刚一松开,眼球就滑出眼眶,掉回了地上。 他怔了一下,愤怒伸手,想要揪住丁执强。可惜眼睛看不见,他扑了个空:「你他妈……」 「季哥、季哥,我错了。」丁执强脚下一软,也不管他是不是能看见,立马给他跪了下来。涕泪横流,狠狠给了自己两巴掌:「是我跑太慢,我追不上那娘们儿。季哥,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饶了我吧,季哥。」 「算了。」季风自知事已至此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嘆了口气:「把椅子给我搬后头。」 「好、好,季哥。」丁执强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把他斜后方的椅子放到了他身后。 季风推开了丁执强欲搀他的手,一手摸索着扶住后椅背,一手捂住丢了眼球的左眼,坐了下来:「那就继续下一轮吧。下一轮,我先。」 「可以。」谢必安对此没异议。 赌桌边的瘦高男人又开始摇起了骰子,「哐啷哐啷……」吵的人心跳都跟着加速了。 骆雪屏气凝神,注意力集中在了瘦高男人手中的骰盅上。 骰盅拍回桌面,瘦高男人机械式的话音又起:「押,大,小。」 桌边没了声。 季风偏头竖耳,紧锁着眉头,似在犹豫。 谢必安等了片刻,不怎么有耐心地曲指叩了叩桌,在催促他。 「丁执强,」季风叫了他一声,「押小。」 「好的,季哥。」丁执强拿起他的匕首,放到了赌桌「小」的那一侧。 谢必安没有要拖延的意思,两指一弹,将匕首弹到了「大」字上。 「买定离手。」瘦高男人大喝了一声,揭开骰盅,报数:「一、三、四,小。」 是小!虽早有所料,骆雪还是忍不住倒抽了口气。她看了眼神色自若的谢必安,攥紧了拳,逼迫自己要冷静下来。 接下来,就要换季风提要求了。
第304页 「哐当——」一声巨响。骆雪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从天而降的一个铁笼困住了。 「谢必安!」她惊唿出声。 原本静坐一旁的谢必安倏地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疾行至铁笼边,两手抓住笼上的杆子,使劲摇晃。 那铁笼很重,就算他使了全力也分毫没能撼动它。 他破不开这笼子。 季风竖着耳朵听周围的动静,哑然失笑:「怎么?这就急了?」 「这是我跟你之间的游戏,别动她。」谢必安道。 同在摇晃铁笼的骆雪一怔,隔着栏杆心绪复杂地看着他。 「七爷,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季风道,「如果今天你和她之间,只能有一个活着出去,你怎么选?」 明知是徒劳,谢必安仍在卯足了劲晃铁笼:「我没必要回答你。」 「我也就是好奇一问,没指着你真能给我答案。」季风似想起了什么,道:「或许,你自己也没答案。毕竟我也有过这种时候。」 「你放开她!」谢必安厉声道,「你放开她,我们再谈别的。」 「为什么一定要我放开她?是因为你太在意她的安危?还是因为你根本没办法离开她?」季风话外有话道。 没办法离开?这话似有深意。 莫非,他知道她和谢必安之间的秘密? 是岚清!是岚清告诉他的。骆雪心下一惊,惊慌抓住了谢必安把在笼子上的手。 「怎么办?」她比着口型着急询问。 谢必安沖她暗摇了摇头,抽回了被她抓住的手。他面朝着笼子退行了半步,转身看向赌桌对面坐着的季风:「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这不就是个游戏嘛,玩儿呗。」季风总算占了上风,得意大笑:「这回,该我向七爷你提要求了。」 「有屁就放,」谢必安最后的一点耐心耗尽,「速战速决。」 「放宽心。我这人厚道得很,不会为难七爷你的,」季风道,「我的要求很简单,你只要在限时两分钟内,从这里,跑到入口处,拍一下入口处的板子,然后再折回来,坐回我对面的那把椅子上。」 「是不是很容易?」他一拍掌,道:「那么,开始吧,七爷。」 第166章 答谢宴6 从这里到入口处? 这段距离远超了百步。 被困住的骆雪猜到了季风的用意,越发惊慌了。卯足了劲用身体去撞铁笼,把铁笼撞得哐哐直响。 可惜也只是蚍蜉撼树,丝毫没能撼动困住她的铁笼。 两分钟!只有两分钟的时间应对。 谢必安究竟会怎么选? 骆雪慌到六神无主,恍惚间听到谢必安在叫她。 「骆雪。」 轻轻一声,把她残存的一点理智唤了回来。 她止了撞击动作,怔怔地看向隔在笼外的谢必安。 他朝她走了过来,右手伸进了笼中,微凉掌心摁住她的后颈,将她拽到了他面前。 距离太近,他的面部轮廓在她眼中变得有些模煳。她眨了眨眼,试图将他看清。眼眶中有温热的泪水顺着脸颊淌落。 她未及细思,他的唇已然覆上了她的唇。 他在亲吻她。 埋头深吻,唇齿缠绵,温柔又热烈。 他从不任人摆布,自然不会选择。 这一吻,是在与她道别。 骆雪知他,更懂他。可再怎么能明白,潜意识里也不愿意接受。她的一颗心彻底乱了,脑子空白一片。 和着泪水,启唇回应。 「怎么不说话了?」季风的眼睛看不见,侧着耳朵听周围的动静:「不跑吗?你的时间可不多了。」 没人接话。 他觉出有异,问一旁的丁执强:「他在干什么?」 丁执强看着不远处正吻得火热的两位,担心又激怒他,到嘴边的话有些说不出口,吞吞吐吐道:「他在、在……」 「在干什么?」季风又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 丁执强不敢瞒他,半弯下腰,凑到他耳边战战兢兢地回话:「在、在接吻。」 「在……」季风戛然止了话音,他的面色骤然沉了下来。片刻后,他的肩在抖动。 丁执强心惊胆战地歪过头看他,发觉他在笑。他被他这像是已经气疯的状态吓到了,轻手轻脚,小幅度从他身侧挪远了些。 两分钟的时限很短。 骆雪没想过他会放开她。本以为他是想带着她一起离开这残暴荒唐的世界的,即便那样的尽头是死亡,她也不曾有半分挣扎。 可他似是反悔了,在最后一刻,推开了她。 惊雷声乍起。 骆雪被他推摔在地,原本挂在脖中的求生哨从衣中摔了出来。 是范无咎给她的求生哨。范无咎曾与她说过,绝境时吹响它,或许能救命。 千钧一髮之际,她抓起求生哨,吹响了它。 几乎是同时,惊雷噼下。谢必安鼻樑上架着的眼镜碎裂。 一片刺目的白光里,她分明看见,他漆黑的眼眸中出现了重叠的瞳孔。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与他相望的一瞬。之后的意识,陷入一片混沌。 醒来时已是天明。她躺在安全屋的床上,身上的伤口都已经包扎好了。看绑缠绷带的手法,是伊桃替她处理的伤。
第305页 她忆起前一夜的事,勐地从床上坐起。动作幅度太大,扯到了新伤,她疼皱了眉。 「喵~」小巴从床尾的被子里冒出了头。见她醒了,它跳啊跳地蹦到了她身边,歪着毛茸茸的小脑袋在她手上蹭了蹭。 它有体温,是活的小巴。 不是幻觉。 骆雪呆滞了数秒,望向小巴的目光转向了屋内。她的视线在周围巡睃了一圈,没看到谢必安在。 她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闭上眼睛,鼻翼翕动,去感受专属七爷的气息。 没有! 她完全感受不到他。 她慌了神,急急忙忙从床上滑了下去,顾不上穿鞋,光着脚满屋找寻。 房间里除了她和小巴,再无旁人。 她站在洗手台前盯着镜中一头乱髮的自己恍了会儿神,忽地嗅到一股熟悉的菸草味。 那股烟味里,似还混着点薄荷味和茉莉香。 是他! 她沖了出去,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倚在走廊窗边在抽菸的谢必安。 他还活着。 热泪在眼眶中打转,他的面容在她眼中又变得模模煳煳的了。她厌恶这样的自己,这样爱哭不是她的风格。 可她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三两步奔至他身前,抱住了他。 他下意识举高了拿烟的手,低眸看她。 「你还活着?还活着。太好了,你还活着……」她被吓到了,呢喃低语,身体在不自抑地颤抖。 「怎么不穿鞋?」谢必安道。 骆雪怔了一下。 她察觉出了异常。 他的身体冰凉,一点温度都没有。不只是温度,她的耳朵明明贴着他的胸腔,可根本听不到他的心跳声。 为什么会这样? 她不敢深想,生怕他会突然消失,更用力地抱紧了他。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泪湿了他的衣衫。 只要他还在,不管他是什么,她都不在乎。 「你是想勒死我吗?」他说话语气极淡,仿若昨夜的生死一瞬只是梦一场。 骆雪紧抱住他的双手没松劲,闷在他怀里,欲言又止:「昨天……」 「昨天,你做得很好。」谢必安道。 「是范无咎吗?」骆雪猜测道,「是他救了我们?」 「嗯。」谢必安两指一捏,折了手中的烟。 他将左手食指上戴着的圈戒摘了下来,从口袋中掏出她之前用来系求生哨的红绳,将圈戒套进红绳里,打了个结固定住。 「抬头。」 骆雪闻言把头抬了起来。 他把挂着圈戒的红绳戴在了她的脖子上,两手绕向她的后脖,打了个死结。 是他一直戴着的那枚黑色圈戒。 骆雪瞥了眼他留有戒痕的左手食指,缩手捏了捏脖中挂着的戒指,诧异道:「为什么给我这个?」 口袋里的任务卡有了反应。 「——任务:限时内抵达前一日的山顶」 「——抵达山顶倒计:29min58s」 「洗漱一下,然后去把鞋穿上,」谢必安往后靠了靠,「我在这等你。」 「嗯,好。我很快。」骆雪没敢耽搁,迅速揣回任务卡,回屋找鞋。简单沖洗了一下,她将长发绑成个松松的马尾,奔出了门。 小巴在谢必安的怀里舔毛,见她出来,沖她喵了一声。 熹微晨光下,一人一猫等在走廊外的画面看着格外温馨和谐。 骆雪再次牵住了谢必安的手,紧紧的、用力地抓住了他。 拉着他一路往目的地奔行,耳边的风声唿唿作响。她听到了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和心跳声。 可与往日不同,她听不到他的喘息声。 眼眶渐渐有些潮热。她不明白前一夜在她失去意识后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他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活人该有的体徵表象。那他现在,到底是什么? 伊桃和于逸又掉在了队尾。 骆雪远远地看到了他们,脚下的步子又快了些。 「伊桃,」骆雪朝她伸去手,「抓住我,我们一起。」 「今天也……」伊桃看着她朝自己伸来的手,又看了眼与她同行的七爷,犹豫道:「可以吗?」 「可以。」骆雪肯定道。 谢必安撇开视线看向了别处,没吭声。 伊桃犹豫再三,还是抓住了骆雪的手,内疚道:「对不起,总是因为我的关系,拖累了你们。要是没有我的话……」 「闭嘴,」于逸兇巴巴呵斥道,「省下.体力好好走你的路。」 「哦。」伊桃乖乖闭起了嘴巴。 四人陆续登上山顶,任务时间还有余。 山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都很有默契地离山崖边远远的,怕被身后人算计。 骆雪扶膝站在山顶的大石旁大喘气,一双眼在周围的人群中游走。 没看到季风一行人。 她缓过了劲,退行了几步,在大石上坐了下来,以手扇面。 山崖边放着的风筝比前一日数量明显多了不少,她静下心细数了数,总共二十个。 是前一日数量的一倍。就算每日的风筝数量都是成倍上翻,七日内要把所有外乡人团灭掉好像也不大可能。那么最终剩下的那些人会怎么样?会因其他外因,被迫自相残杀? 骆雪的思绪有些飘。
第306页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嘎吱嘎吱的滚轮声渐近。 她转头看向声源处,瞧见了坐在轮椅上被队中人轮流推上山的季风。他还活着,只是他的身体破损得厉害,几乎没了人样,如今就连走步都是难事了。 她的视线往季风身后扫了扫,没看到他的小跟班丁执强。 丁执强大概率在前一夜已经成了炮灰,她没觉得多意外。地下赌场的规矩,入局者中得有人命相抵,出口才会打开。 在季风一行人之后又有三五个外乡人气喘吁吁地抵达山顶。 任务时间截止。一片静默里偶有抽泣声,也不知是谁在垂泪,又是在为谁而哭。 无人说话,气氛紧张。 须臾,坐在大石上的于逸有了动静。他伸手摸了摸口袋,掏出了袋中的任务卡。 「伊桃,」他把任务卡朝伊桃坐着的方位递了过去,「你帮我看看,我这任务卡上写的是什么?」 伊桃一愣,想到了点什么,前伸的手停在了任务卡前。 她不敢接那张任务卡,更不敢看。她的心跳得厉害,前伸的手在发抖。 骆雪默然盯着她看了数秒,越过她,拿走了于逸手中的任务卡。 任务卡展开,她低着头确认了一下任务内容和时间,不动声色地将卡放回了于逸的手中。 「是什么?」于逸问,「我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骆雪撇过脸避开了伊桃直直看来的视线,道:「放生。」 「放生?」伊桃眼中重燃了希望,急急抓住她的手:「既然是『生』,那就是不会有事的意思,对吗?」 这话骆雪不知该怎么接,她迴避了她的问题,目光转向了于逸:「于逸,你……能理解吗?」 「嗯,你昨天对阿强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于逸道。 骆雪的心思有些飘,她突然想起了前一日在她面前哭哭啼啼一直说害怕的黄色马甲。 阿强?昨天的那个黄色马甲,原来是叫阿强。 第167章 答谢宴7 「我知道『放生』是什么意思。」于逸道。 「是什么意思?」伊桃急忙问。 「我还剩多少时间?」于逸迴避了她的问题。 伊桃更急了,抓住他的手,极不安地晃了晃:「我在问你,放生究竟是什么意思?」 于逸反扣住她的手,安抚着握进了掌心里。他的耳尖动了动,辨出骆雪的方位,面朝着她叫了声:「骆雪?」 「半小时不到。」骆雪道。 「只有这么点时间了?」于逸似感慨般嘆了口气。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得给他们余留一点空间。 骆雪朝一旁的谢必安递了个眼色:「这里太晒了,我们去树下避避日头。」 「嗯。」谢必安点点头,对此没异议。 「骆雪,」于逸叫住了她,「伊桃以后,就拜託你了。」 「你在说什么?」伊桃倏地站了起来,她听明白了他的话意,却怎么都不愿意面对,急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你为什么要拜託别人照顾我?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你这样算什么?」 「知道了。」骆雪应了一声。 她转回了视线,迈步往不远处的树下去,没再往那处看。 「总是要道别的。」谢必安斜斜倚在树下,垂眸点了根烟:「人自出生,就是奔着死亡去的。只是先后的问题。」 「你倒是看得淡。」骆雪把怀中昏昏欲睡的小巴放到了草地上,掸落袖上沾到的猫毛。 谢必安徐徐吐出口烟,隔着灰白烟雾看向了伊桃和于逸相拥而泣的方向,道:「见得太多了,不得不看淡。」 「等等。」骆雪回过了味,转头看他:「你说这些,该不会是在……」她故意止了话音,倾身眯眼,紧盯着他。 前一夜他重叠的瞳孔在她脑中一晃而过。可现在看他,他的瞳仁黑白分明,与平常没什么两样。 「我没有在安慰你。」谢必安道。 不打自招。骆雪收回思绪,耸耸肩:「我又没说什么。」 她抱着胳膊往后斜跨了半步,靠到了他另一侧的树身上。她摊掌试图感受风来的方向,可今日与昨日一样,即便这里是山顶,也是一点风都没有。 眼角余光一掠,瞥见推着季风上山的其中一个绿衣手下走去了伊桃身边。那绿色衣服给伊桃递了张纸,那纸上好似写有文字。 骆雪迅速直起身,很警觉地看着递完纸转身就走的绿衣服。她预感不太好,疾步想往伊桃身边去,被谢必安一把拉住了。 「顺其自然。」他道。 骆雪不是很明白他这话的意思,迟疑片刻,还是退了回去。 好在伊桃看完那张纸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她把那张纸撕碎了,丢到了草丛里。旋即努力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在好好跟于逸道别。 可惜余留给他们的时间太少,他们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尽,于逸就得去完成属于他的临时任务了。 他狠了心推开了一直紧抱着他的伊桃,朝谢必安站着的方位喊了声:「七爷!」 谢必安会意,捻了菸蒂走了过去。招手唤来两个手下,朝于逸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于逸拒绝了旁人的搀扶,他弃了盲杖,从人群中穿行而过,步履稳健地走去了山崖边。 尾随过去的两人替他绑好了风筝,没敢久留,匆匆退回了相对安全的地带。
第307页 伊桃慌到腿软,她想要追过去,被山顶乱作一团的人流撞摔在地。 骆雪奔到她身边,替她隔开了险些踩踏她的人群。她将她从地上拉起,紧紧抓住她,不让她往崖边去。 她有种预感,如果于逸当着伊桃的面坠下山,伊桃这个傻瓜会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下去。 伊桃是这样的性子。她被保护得很好,许是因被保护得太好,以至于即便是在这样的地方她的心性也一如既往的单纯。她就像是个被人擦得晶亮的玻璃罩子,干净透明,一眼就能被人看穿。她一直如此,从没变过。 陆陆续续有人走去了山崖边,将人皮风筝背上肩。 有胆小的不愿面对,还在踌躇犹豫。 时间在倒数,站到山崖边背上风筝的不足二十人,有五个空位迟迟没人上前。 背着风筝的一中年男人心理防线崩塌,跪倒在山崖边嚎啕大哭。 许是被他的情绪影响,山顶上很快哭声一片。 于逸与身边人的乱象显得格格不入。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山崖边,不知在想什么,怔怔地在出神。 「于逸!」伊桃声嘶力竭地在叫他,「于逸,我在这里。你别怕,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呜呜呜呜……于逸,你别怕,不要怕……」 她虽是在给他壮胆,但还是没能绷住,在骆雪怀里哭成了泪人。 小巴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在她脚边绕来绕去喵喵直叫,仰着小脸,挺担心地看着她。 「啊——」有人惊声大叫。 方才在山崖边跪地大哭的中年男人身子一歪,掉下去了。 「伊桃!」于逸回过身,朝着伊桃的方位喊了她一声。旋即两手拢在嘴边,提了声量沖她继续喊话道:「伊桃!我真的很喜欢你!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很喜欢你!伊桃,我喜欢你!」 「我也是!」伊桃仿着他的样子两手拢在嘴边,大声回应他:「于逸,我一直一直也都很喜欢你!」 「如果有来生,我们一定要在一起!我们要结婚,要养一只像小巴一样乖的小猫,我要带着你和我们的小猫去环游世界!」于逸这般憧憬着,嘴角渐渐挂起笑意。 「好!」伊桃看他在笑,嘴角跟着牵起了笑意,边哭边笑,更大声地回应他:「那就这么约好了!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下辈子,我们都有一直在一起!」 「哐当哐当——」接连五道惊雷噼下。 于逸在惊雷声起前一秒仰面后倒,摔下了山崖。 「于逸!」伊桃的惊叫声破喉。她朝他跌落的方向伸出双手,想要抓住他。 眼见他消失在了视野尽头,她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伊桃?伊桃!」骆雪紧紧抱住了她,没让她摔到地上。她在她耳边喊了几声,没能将她唤醒。 谢必安伸手探了探伊桃的鼻息,给一旁着急看他的骆雪递了个放宽心的眼神。 骆雪不放心把伊桃交给别人,手脚并用地把她拖去了方才坐着的大石边,将她暂放在大石上。 要怎么把昏迷不醒的伊桃顺利带下山呢? 她脑子一转,目光转向了不远处的季风,低着声给谢必安交代了句:「照顾好伊桃。」 谢必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猜到了她的打算。他弯腰捞起在草丛中乱窜的小巴,退行了几步站到了伊桃身侧,颔首示意她自便。 骆雪趁那帮人分神,轻手轻脚地走去了季风身后。她抽出腰间的甩棍,狠狠抽了一下把着季风座下轮椅的那个手下。 那手下吃痛松手,她迅速抓住轮椅的把手往后一拽,一脚将季风踹了下去。 「季哥,季哥你没事吧?」围聚在季风身边的手下一看是她,知招惹不起,纷纷把手伸向了狼狈摔在地上的季风。 骆雪顺利劫了辆轮椅回来,无视了身后季风愤怒的咆哮声。她架住伊桃,挺费劲地把人放到了轮椅上固定好。 谢必安抱着小巴在一旁安静看她,没有要插手帮忙的打算。 骆雪试着把轮椅往前推了一段,确认伊桃固定住了不会掉下来。都妥当了,她回头看向还停留在原地的谢必安:「好了。接下来,我们该做点什么?」 「你确定要带着她?」谢必安道。 「那不然是要把她丢这里吗?」骆雪反问他。 「随你。」谢必安不怎么高兴地应了一声,迈步越过她,走在了前头。 「欸!等等,你慢点,」骆雪推着轮椅追了过去,「那季风,不打算跟他清算一下秋后的帐了?」 「他不重要。」谢必安轻飘飘道。 「不重要?」骆雪犯了嘀咕,心说这可不像七爷的行事风格。 「恶人自有恶人磨,」谢必安敲了根烟衔嘴里,「我懒得脏了手。」 「你他妈都这副德行了还跟老子装什么哥?我可忍你很久了!」山顶有人在叫骂。 骆雪闻声回头,隔了点距离看向起了冲突的两拨人。 有一络腮鬍将季风碾踩在脚下,正抡着膀子在揍他。季风被打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毫无反抗之力。他的手下完全不是那帮人的对手,扛不住揍,弃了季风作群鸟散。 季风从前得罪的人不少。如今他的烂摊子,也是时候该有人收拾了。 没见她跟上,谢必安停步回头,提醒着叫了她一声:「骆雪?」
第308页 骆雪收回视线,推着伊桃跟了过去:「你还没说,接下来什么打算?」 「我比较想听听看你的想法。」谢必安挺期待地看着她。 「我没想法。」骆雪坦然道。 谢必安一愣,点点头:「啊。」 「所以,你是什么打算?」骆雪说回了之前的话题。 「我在想,这既然是最后一关游戏,出口应该会在这一局的特定时间点打开。」谢必安道。 「出口?」骆雪惊讶看他,「这里竟然有出口?你之前不是说这里逃不出去吗?既然有出口,你为什么不想办法逃出去?」 「我也是听别人说起的。曾经有个去而復返的傻子跟我说起,这里其实是能逃出去的。不过那样的出口,只会在最后一关出现。」谢必安道。 「傻子?那傻子还跟你说了什么?」骆雪急忙追问道。 「那傻子……」谢必安话音顿了一下,看向她的目光移开了:「我就是隐约记得有这么个人,更具体的,早忘了。」 第168章 答谢宴8 找了个没人的亭子歇脚,骆雪给转醒的伊桃递了瓶水。伊桃没什么精神地摇了摇,一双眼呆滞望着远处的裊裊炊烟。 骆雪皱眉看她,在她身上恍惚看到了祁月的影子。 前头是一片桃园,果香沁人。园中有村民在打理果树。 这个农庄瞧着与往日无异,还在井然有序地运作着。 骆雪渴的嗓子都冒烟了,劝不动伊桃,她便没再劝。咕咚咕咚饮了半瓶水,长舒了口气。 她在谢必安对面坐下,剩下的水给他推了过去。 他动作自然地接过水,就着瓶口直接把剩下的水一饮而尽。一抹嘴,空瓶放回了石桌上。 从前他是个洁癖,自遇上她,好似有了不小的变化。转念一想,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嘴都亲过不知道多少回了。 这种时候在意这样的小细节,好像是有点跑题。 骆雪的视线转向了一旁不知在想什么的伊桃,飘远的思绪拉回,于逸坠崖前的一幕在脑中反覆翻涌。 就算已经见过很多次生死别离了,这样的事出现在身边还算亲近的人身上,还是无法适应。 「你刚刚说的『出口』,有头绪吗?」骆雪移开眼,起了个话头。 「你刚到这的时候,还记得是什么位置吗?」谢必安问。 「记得,在山脚下的那片林子里,」骆雪诧异道,「这跟出口有什么关系吗?」 「还不确定。」谢必安道。 「嗯?」骆雪没听明白。 谢必安没接话,抬起的目光转向了那片密林的方向,顿了片刻,吹响了尾指。 成群的黑鸟随着这声哨响密密麻麻地压了过来,数量庞大,遮天蔽日,似有吞噬万物之势。 骆雪因这异象一惊,倏地起身挡在了伊桃面前,举起袖箭警戒。 伊桃的眼珠动了动,望向天际的目光收了回来,若有所思地看向了一旁泰然抚猫的谢必安。 他似有所觉,转头迎上了她在探究的目光,竖指贴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伊桃一怔,交握住在发抖的双手,暗点了点头。 密压的群鸟在亭子上空徘徊了一阵,像是有人在操控般,片刻后,有序四散开。 目送着那群鸟飞远了,骆雪暗松了口气。她举高的袖箭放了下来,记起群鸟出现前谢必安有吹响尾指,她将怀疑的目光转向了他:「你刚刚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谢必安道。 「没做什么?」骆雪的视线低下,不怎么相信地看向了他抚猫的手。 他不疾不徐地推了推眼镜,敛睫道:「巧合。」 他身上起了不少变化,骆雪感觉出来了。 但要细究缘由,她捉摸不透。 于逸坠崖后,伊桃的身体变得异常虚弱。她像是病入膏肓的人一般,身体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枯瘦苍白。四肢无力,在轮椅上就连起身都难了。 骆雪一直推着她,与谢必安一起,进了密林深处。她并不清楚谢必安带她去林中的原因,就算问了,他也没明说。看他每行一段便会停顿思考的样子,很像是在踩点。 精神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天色黑了下来。 顺利寻得安全屋,骆雪把伊桃安顿在屋里。入夜温度骤降,她拿了个毯子,给伊桃盖上。 伊桃裹紧了毯子,声音哑得厉害:「骆雪,我渴了。」 一整天水米未进,是该渴了。骆雪点点头:「我去给你倒杯水。」 她兑了杯温水,很快折回了伊桃身边。从毯子里抓出伊桃冰凉的手,手把手带着她拿好水杯。旋即一手虚扶在杯子一侧,看伊桃一小口一小口地把水往嘴里送,紧绷的心弦总算松下了些。 这种时候伊桃愿意讨水喝,起码说明她还有求生意识,也算是好兆头。 看她一口一口喝完了杯中的水,骆雪拿走了她手里的空杯,低着声询问:「还要吗?」 「够了。」伊桃道。 「还有什么想要的吗?」骆雪弯腰替她掖了掖毯子,「饿不饿?我给你留了点心。」 「不饿。」伊桃的手从毯子底下钻了出来,抓住了她的衣角:「骆雪,你坐下,陪我说会儿话。」 「嗯。」骆雪安抚着抓了抓她的手,待她的手松开,她去一旁搬了张椅子来,在她身边坐下。
第309页 队友把火炉点燃了,屋子里的温度在慢慢升高。 小巴团缩在不远处的垫子上,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伊桃的目光转向了黑漆漆的玻璃窗外,她的思绪似被拉得很远,沉吟良久,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我和于逸的过去吗?」 骆雪出神望向窗外的目光收了回来,闻言看她:「嗯,我记得。」 「我和于逸之间,其实有一段缺失的记忆,」伊桃感慨般嘆了口气,「是我忘记了。」 骆雪想到了点什么,心口一跳。她没接话,挺担心地看着她。 「我那时病得很重,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已经是在跟死神打交道了。我记得,在我还有一点意识的时候,迷迷煳煳看到于逸趴在我床边哭。他哭得很厉害,我从没看到他这样伤心过,感觉像是我就要死了。我为此还笑话他是个哭包。那场手术做了很长时间,真的,是很长的一段时间……」伊桃哽咽着,话音渐渐低了下去。 骆雪看着她眼中积蓄的泪水,有些不忍心,撇过脸,给她手中塞了块帕子。 「我也是今天才记起的,我跟于逸不是无缘无故来到这里的。是他用他的眼睛跟那位做了交换,换回了我的性命。代价就是他要跟我一起永远困在这里。就像,当初甘叔为袁秀娥做的那样。」伊桃展开帕子,低头掩面,声音闷闷的:「他这个傻子,为了我这样一个早该死掉的人,竟然做了这种事。」 「不是的……」骆雪想说点什么,但她并不擅长安慰别人,开了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什么?」伊桃没听清,红着眼看她。 「我是说……」骆雪斟酌了一下,认真道:「你这么好,不该那么早死掉。我想,于逸也是那么想的。更何况,他喜欢你。」 伊桃怔怔地看了她好一会儿,道:「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你早就猜到了吧?」 「我……」骆雪欲言又止。 伊桃一看她这表情便明白了,吸了吸鼻子:「也是,你那么聪明,肯定是早就猜到了。」 骆雪不怎么敢看她,心不在焉地绞了绞方才被她抓皱的衣角。隐约记起,她曾向谢必安打听过于逸跟伊桃之间的秘密。但那时谢必安提醒她,不让她插手别人的事。他说,她担不起后果。 是怎样的后果?他那时为什么会这般警告她? 「你为什么会突然记起这事?」骆雪很快反应过来,「是季风的那个手下?」 「不重要了。」伊桃虚弱后仰,有气无力地靠在了轮椅里:「我马上,就要去见他了。」 骆雪的目光转向了她,惊讶发现她的身体在渐渐变得透明。 「伊桃!」她惊慌站起,伸手想触碰她,前伸的手悬在了半空,担心自己的手一触碰她,她那透明的身体会顷刻消失。她不明白伊桃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急道:「你的身体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没事的,别怕。」伊桃扯了扯嘴角,挺勉强地沖她安抚一笑:「就跟袁秀娥一样,我们这类被强行续了命的人,一旦知道了自己死亡的信息,就会消失。袁秀娥有甘叔一直替她杀人续命,而我……我该庆幸于逸没走到那一步。」 「你是为了他,硬撑到现在的?」骆雪听明白了。她是为了于逸。 伊桃不忍让于逸一个人孤零零地离开这个世界,她要陪着他,到最后一刻。 她本该在山顶知道自己死亡信息时就消失的,也不知是怎样的一股力量在支撑着她,让她一直挺到了现在。 「伊桃,伊桃你别怕。谢必安一定有办法救你,他一定能救你。你等我,你等着我,我这就去找他。」骆雪清晰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她极力克制自己的惊慌,转身要走,被伊桃抓住了手。 伊桃的身体透明到几乎快看不见了,在接触到她的一瞬间,她的躯体呈颗粒状四散开:「骆雪,你一定要记得小心身边……」 消失了。 她的声音,连同她的躯体,一起消失了。 「伊、伊桃……」骆雪颤着手去触摸她方才还坐着的轮椅,那椅子上分明还有她的体温,可是她不见了。就这么活生生的,从她眼前如烟散了。 她的眼泪不受控地在往下掉,一种强烈的无力感瞬间涌上心头。她有些站不稳,身体打摆,险些摔在地上。 有人匆匆上前扶住了她,在她耳边着急询问:「雪姐,你还好吗?」 「伊桃,伊桃……没了,没有了……怎么……怎么会没有了?你们能看到吗?你们有看到她吗?伊桃,她刚刚就在这里,她刚刚明明、明明就在这里……」她有些语无伦次,边哭边指着面前只剩了块毯子在上头的轮椅,想要找身边人确认她方才经歷的究竟是幻觉还是真实? 周围噤了声,没人回应她。 第169章 答谢宴9 骆雪的脑子短暂空白了片刻,推开了旁人搀住她的手。她将夺眶而出的眼泪擦抹干净,快步奔出了门。 谢必安一定有办法!他可是七爷,他一定有办法知道该怎么救伊桃。 应该还来得及,一定还来得及…… 她满脑子只装着无论如何也要把伊桃救回来的想法。黑漆漆的院子里没有明火,她过于慌乱了,往外跑了没几步,就被地上的碎石绊了一跤。 「噗噗噗——」有鸟雀振翅声。
第310页 她顾不上身体的疼痛,捂住擦破流血的手肘挣扎起身,循声看了过去。 黑鸟群飞,在院子上空盘旋。其间有一黑鸟俯冲而下,落在了院中一瘦高人影的掌间。 是个背影,只一侧头,骆雪便认出了他。是谢必安。 他站在群飞的黑鸟之下,低侧着头,似在倾听。 落入他掌心的黑鸟鸣声刺耳。 他这是在干什么? 骆雪不明所以地望着他的方位怔了片刻,待鸟鸣声止,她才试探着叫了他一声:「谢必安?」 他抬手欲放飞鸟的动作滞住,缓步转过身,望向了她。 这样漆黑的夜晚,她明明看不见他的表情,可她仍是莫名感觉有阵寒意顺着她的嵴梁骨在往上涌。原地踌躇了片刻,她大着胆子往他面前走近了些:「你……在干什么?」 他没吭声,面朝着她,一步、一步走到了透光的窗外。 骆雪终于看清了他。 他的周身瀰漫着一股烟黑色的死气,眼珠变得血红。 那是……谢必安?骆雪一惊,想要后退,身体却像是被定住了,无法动弹。 他走到了她面前,蜷指一握,掌心里的黑鸟被捏碎。猩红的血从他白皙的指缝里渗了出来。 院子上空的黑鸟惊声乱飞,撞在一起,成簇往下掉落。 满院的血腥气。 他沾满鲜血的手伸向了她。 一片混乱里,她毫无挣扎之力。眼前一片血红,意识陷入混沌。 骆雪勐吸了口气,倏地睁开眼,从床上一撅坐了起来。她的神经仍处于紧绷状态,手胡乱往边上一抓,一把揪住了趴在她床侧的小巴。 小巴被无辜揪掉了一撮毛,嗷呜乱叫着滚下床。 「小巴?」听到猫叫声,骆雪恍然回神,趴到床边伸手捞它:「对不起啊小巴,失误。」 小巴甩了甩被她揪了一把毛的脑袋,委委屈屈地把屁股对准了她。 是梦吗? 「醒了?」是谢必安的声音。 骆雪一愣,抬头往窗边看了过去。他正斜倚在窗边看书,见她看了过去,他把手中的书页合上了。 「你……」骆雪欲言又止。她有很多疑问,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谢必安走去了书架前,把手中的书归位,侧身看她:「怎么?」 骆雪犹豫了一下,记起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没问他:「对了,我是想说伊桃。伊桃她……她还有救吗?」 「你想救她?」谢必安问。 骆雪很肯定地一点头:「嗯。」 谢必安低眸推了推眼镜,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了:「就算是用无辜人的性命来续她的命,也要救她?」 经他这么一提醒,骆雪恍然记起甘叔的续命之法,迟疑了。倒不是她有多心善,是伊桃,她定是不愿的。她不能因自己的私心意愿,就擅自替伊桃做了主。 「这样的结局,对他们都算是善终了。」谢必安看着她,道:「你不必纠结。」 胸口很闷,鼻间酸涩。眼底有种怪异的潮热感。骆雪低下头避开了他直直看来的目光,用手背胡乱蹭了蹭眼中涌出的泪:「这……也能算是善终吗?」 窗外有沙沙沙的雨落声。 雨不大,稀稀疏疏的雨点子在窗玻璃上汇成了细流。 骆雪站在模煳了视线的玻璃窗前,思绪有些飘:「昨晚……我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吗?」 「为什么这么问?」谢必安道。 骆雪望向窗外的视线收了回来,回过身看他:「不先回答我的问题吗?」 「没什么特别的。」谢必安面色无异地低着头揉抚趴在他腿上的小巴,补充了句:「不过我看你醒来的时候像是被吓到了,许是做了噩梦。」 是吗?真的,只是做了个噩梦吗? 骆雪略偏过头,看着窗缝里夹着的几缕黑羽,沉默了。 游戏任务照常发布。细雨绵绵,即便是撑了伞出来也没多大效用,还是被淋湿了。 骆雪和谢必安是最先抵达山顶的。只有两个人在的山顶,显得格外空旷。 她把小巴装进随身背着的大布包里,抓了抓被淋湿的发。 山崖边放着的风筝数量较前一日又往上翻了一番。 她的注意力被山崖边放着的人皮风筝吸引了过去,执伞在雨中站了没一会儿,忽地嗅到一股血腥味。 确实是血腥味。她吸了吸鼻子,确定自己的嗅觉没出错,转头看了眼一旁的谢必安。 他撑着伞走去了山崖边,在看地上放着的人形风筝。 骆雪看着他在山崖边来回移步,没有惊动他。轻手轻脚地从他身后撤离,往血腥气重的地方慢慢走了过去。 前一日伊桃坐过的那块大石旁,能看到部分人体组织碎屑。她绕过了那块大石,一眼便看到了被埋入土坑中的季风。 她之所以能那么确定这就是季风,是因为那具没了脑袋埋入土中的半截身体还在挣扎扭动。 在这地界受了这不死诅咒的,也就季风了。 「谢必安!你们的那个七爷,他才是这个世界的关键。你们这些傻瓜,你们都是些被他耍得团团转的傻瓜!都是傻瓜……」 是季风的声音。 骆雪倏地转过身,警惕往周围看了一圈,没看到有异状。 「骆雪?」
第311页 她听到谢必安在叫她。 骆雪回神看他,没挪步,面朝着他站的方位,问:「你刚刚,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他推了推眼镜,微皱了眉:「你是有听到什么吗?」 季风说的,会是真的吗? 骆雪没接话,满眼怀疑地看着他。 四目相交,谢必安沉吟片刻,朝她走了过去。 骆雪在他靠近时下意识往后退行了半步。 他觉出了她的反常,停步看她:「你在怕什么?」 他眼中,是难掩的失望之色。 只是如今在她看来,很难判断这是他的真实情绪,还是故意演给她看的假象? 「你该不会,是在怕我?」他这般问她。 「我……」骆雪腰背绷得笔直,背手攥拳,欲言又止。 「为什么?」谢必安问。 他看出来了。骆雪知骗不过他,闭口没答。 「为什么突然开始怕我了?」谢必安三两步走到了她面前,勾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你,知道了什么?」 咫尺之距,他前一夜那双血红的眼恍似还在眼前。骆雪心慌撇过脸,避开了他的触碰。 对,他说得没错,她是在怕他。 她甚至都搞不清,他眼下到底是活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伊桃撑着最后一口气,一直坚持到了与她独处的时候才溃散。 她彻底消失前像是有话想告诉她。她想让她小心的,到底是什么? 还有季风,季风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他是知道什么秘密吗?为什么会说,谢必安才是这个世界的关键? 谢必安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沉吟良久,似嘆般,道:「我原以为,你跟他们不一样。」 他的目光斜向了她侧后方的季风,揣兜摸出打火机,一把火点了季风剩下的残躯。 明明没有一点风,更没有火油助力,甚至是在潮湿的雨天。他的打火机竟能将季风埋入土中的躯体瞬间点燃,火苗高高蹿起,入土的残躯在拼命挣扎。 一只燃着火的手挣出了土层,朝着骆雪的方向抓了过去,险些抓到她的脚踝。 谢必安的眸间闪出了异样的光色,稍一抬手,土层崩裂。 季风燃烧的躯体瞬间没入了地底下。 「你……你做了什么?」骆雪眼见季风陷入土中再不见一点踪迹,顿时慌了。这不是她从前认识的谢必安。 「谢必安。」她清晰听到自己嗓子里发出了颤音,克制着深吸了口气,尽力保持冷静:「你到底,是什么?」 「没错,是我做的。」谢必安回过身看她,眼底翻涌的情绪尽消,又恢復成了那副冰冷的面孔:「都是我做的。你满意了?」 是意料中,也是意料外的答案。骆雪一时不知该用怎样的情绪去面对他,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在发抖,比起恐惧,更像是愤怒。她攥紧了拳,红着眼看着他:「为什么?」 「你觉得,是为什么?」他反问她。 「谢必安,你这个骗子!」骆雪脑子一热,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攥拳挥向了他。泄愤般,一拳又一拳砸向了他的胸口:「你别太过分!」 他没有躲,任由她踢打自己。盯着她泛起泪光的眼睛,不知想起了什么,有片刻的失神。 「为了见你。」半晌,他单手一捞,轻松抓住了她胡乱挥舞的双手:「我创建了规则,也破坏了规则。所以只有这么做,才能再见到你。」 「你什么意思?」骆雪没听明白,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有个坏消息。」谢必安迴避了她的问题,往山崖边看了看,道:「我也是才记起,这好像是个死循环。我们一直在重复这样的循环,只是形式不太一样。」 「什么?」骆雪更迷茫了。 「风筝上有线索。」他换了个话题,不由分说,拽着她往山崖边走:「想活着出去,就跟我来。」 第170章 答谢宴10 润了雨水的人皮风筝上出现了黑色的细线。 那些黑色细线呈现不规则分布,有一部分交叉,其余大部分都像是随手画出的涂鸦。嗅着没有墨迹味,细看去,能发现那些黑色的线不是从表面绘上去的,更像是从人皮里往外渗出的图形。 骆雪没敢离山崖边太近,隔了点距离盯着那些风筝细看了看,没能看明白:「这是什么?」 「或许,是线索,」谢必安问,「能看出这些线的规律吗?」 骆雪讶异看他:「这有规律?」 有三五个人结伴正往山顶上走,细碎的说话声由远及近。 谢必安循声往回看了一眼,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朝她勾了勾手,示意她从山崖边远离。 看出他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了。骆雪挪着碎步站到了他身边,偷偷瞄他一眼,又瞄他一眼…… 许是看他太多次了,他望向山崖边的目光倏地转了过来,直直逼视着她的一双眼。 她没来得及躲开,与他大眼瞪小眼地互看了半晌,默默把脸转向了一边。 山崖边发生的一幕与前两日无异,仍是一丝风都没有。忐忑等了片刻,耳边满是尖叫声和哀哭声,吵的人心乱。 骆雪怔怔地看着崖边人坠落,看着惊雷噼下,看着倖存者痛哭。她的脑子很乱,好像想到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想。整个人突然间有种空空的茫然感。
第312页 「骆雪?」 恍惚间听到谢必安在叫她,她回了神。 群聚在山崖上的外乡人不知不觉间已经走了一大半。 雨停了,云层后的太阳冒出了头。 一前一后往山下走,骆雪一直低着头看着脚边跟着她的小巴,一路无话。 至山脚下,谢必安停步回头,看着她。 她见他停下,隔了几步距离,跟着停了下来。 「还在怕我?」谢必安问。 「没。」骆雪摇了摇头,与他看来的视线撞上,她犹豫道:「你方才在山顶跟我说的那些话,我不太理解。」 谢必安往后退了几步,站到树荫下,敲了根烟衔嘴里:「听说过幽冥十三站吗?」 「是哪里的站台名吗?」骆雪话音顿了一下,「啊,不对。幽冥?你说的,该不会是……」 「这里是幽冥第十一站,鬼界堡。是鬼生活的地方。」谢必安道。 「鬼?」骆雪僵硬低头,看着脚边在舔爪的小巴:「你是说,这里……这里就是幽冥界?」 「在这里的鬼和阳界的人一样,有名有户。村里的人,也就是鬼界堡的鬼,要在这里过完他们的一生才能再度轮迴。」谢必安一手拢在嘴边,掌心里的火光在他低垂的眼睫上跳跃。 他将烟点上,道:「不同的版图是不同站。之前我们去过的杨家村,就是十三站里的第六站,野鬼村。野鬼村里游荡的鬼,是没能通过恶狗岭和金鸡山的魂灵所化。平日里不同的站互不相通,各有运行规则。」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里就是幽冥界其中的一个站点。那我怎么会来到这里?」骆雪很快反应过来,「我该不会是已经死了吧?」 「不一定。」谢必安徐徐吐出一口烟,隔着灰白烟雾看着她:「以外乡人身份被困在这里的,要么是执念过深不愿离开,要么就是魂灵暂时无法回归肉身,阳寿又未尽,只能在这里逗留。」 「外乡人」和「村中人」的区别原来在这。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外乡人不能随意吃喝这里的食物了,人和鬼的吃食本就不一样。而游戏奖励,就是为外乡人争取更多一分重回肉身的机会。 骆雪试着回忆了一下,不解道:「那我……是什么情况?」 「大概率是后者。」谢必安道。 「可我不记得到这之前我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骆雪道。 「那段特殊记忆,在到这里之后都会被自动抹除,」谢必安垂手掸了掸烟,「这也是这里的规则。」 骆雪有了新的疑问:「这里的规则,都是谁定的?」 「一部分是我定的。另一部分,是我的搭档定的。」谢必安道。 「你的搭档?」骆雪猜测道,「范无咎?那个八爷?」 谢必安点点头:「嗯。」 「那你……」她想问他究竟是什么?突然有些胆怯,怕得到的答案会是她理解能力外的存在。 「什么?」谢必安问。 骆雪低头避开了他的目光,稍一思量,继续之前的问题:「你刚刚说,是你做的。你指的是什么?」 「把你拖进这个世界,是我做的,」谢必安坦白道,「只是时歷太久,我给忘了。」 「为什么?」骆雪问。 「你跟我的命运很早之前就绑在了一起。我命里带煞,这也註定,你在阳界会不得善终。」谢必安道。 比起「不得善终」,骆雪更想知道的是:「为什么我们会绑在一起?」 「用你能听得懂的话讲,是劫。」谢必安简短说明。 「谁是谁的劫?」骆雪问。 「你是我的劫。就是因为你,我也曾受过轮迴之苦,」谢必安缓缓吸了口烟,「或者对应的,我也是你的劫。」 骆雪落在小巴身上的目光抬起,看着他:「我不明白。」 「我能渡人,但不能自渡。所以,你还是我那道过不去的坎。」谢必安道。 「什么意思?」骆雪追问道。 谢必安忆起些旧事,略沉吟,道:「是我的失误。」 「换成我能听懂的话。」骆雪一改往日不喜深究的性子,非要刨根问底。 谢必安没立刻接话,看着她的眼睛默了半晌,似感慨般嘆了口气:「我对你,产生了不该有的情感。」 骆雪点点头,一下就听明白了:「所以,你想说的是,你喜欢我?」 「这是错的,我不该对人类……不,就算是人类之外的任何东西,我都不该动情。但好像每一次遇到你,我还是会犯这样的错误。」谢必安道。 「你喜欢我,」骆雪的视线斜向了他左耳戴着的黑钻耳钉,「我是懂阅读理解的。」 谢必安没再反驳,情绪不明地看着她。 他跟从前很不一样,他是「谢必安」的表象,却也能在他身上找到「岑寂」的影子。 她想到了点什么,缓步走去他身边,把手伸进了他的口袋。 谢必安没躲,由着她在自己的袋中摸索:「离我这么近。不怕我了?」 骆雪在他口袋里摸到了个熟悉的物件,不知为何,松了口气:「你还能吃了我不成?」 「那可不好说。」谢必安道。 「那我也认了。」骆雪从他袋中摸出颗薄荷糖,窸窸窣窣剥开糖纸,把糖放入口中。她舔了舔口中的薄荷糖,竟是在薄荷味里品出了一股沁人的茉莉香:「你不都说了嘛,我们是命运共同体。」
第313页 「命运共同体?」谢必安推了推眼镜,「我记得,我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骆雪朝他又走近了半步,拉住他的手,把吃剩的糖纸放入他的掌心里。旋即仰起脸,沖他笑了一下:「那你应该记得,我是懂阅读理解的吧。」 谢必安看着她的笑颜微微一愣,蜷指抓住了手中的糖纸:「啊。」 「那我呢?我该不会是什么仙子转世吧?不然怎么会跟你绑在一起?」骆雪好奇问道。 「想多了。」谢必安道。 「那我是什么?」骆雪问。 谢必安抓揉把玩手中的糖纸,似是想到了些有趣的事,嘴角挂起一丝笑意:「石头。」 「石头?」骆雪惊讶看他,「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谢必安抬眸看着她的眼睛,语气认真:「是一颗特别的石头。」 看他表情,不是在开玩笑。骆雪默了两秒,仍是觉得不可思议:「我不信,除非你能给我展开说说?」 「你以后自会知道的。」谢必安与她打了个哑谜。 「什么时候?」骆雪急忙问。 谢必安将糖纸揣回口袋,捻了烟转身继续顺着村道往前走:「这得看机缘。」 「机缘?呲,这词听着有点耳熟。啊!对了,那个老妖婆。」骆雪快步追了过去,挡在他前头面朝着他退行质问:「你为什么学王素玟说话?你跟那老妖婆认识多久了?你俩什么关系?」 谢必安放缓了脚步低眸看她,忍俊不禁。 见他撇过脸似在偷笑,骆雪愣了一下:「你笑什么?」 谢必安没有回应她这问题,朝她伸去手,摁住她的脑袋把她的脸掰向前方。一胳膊搭在她的肩上,揽着她继续往前走:「你还要不要好好研究怎么逃出去了?」 「一定要出去吗?」骆雪与他看来的视线撞上,急忙低头往小巴的方向一指:「我的意思是,小巴还在这里,我不放心它。」 「说的什么傻话?鬼界堡每隔数载就会重置,若不想办法逃出去,留在这里的外乡人只会全部折损。」谢必安道。 「你不是说这里的规则一部分是你定的吗?」骆雪搓了搓手,仿着从前伊桃求人的模样,道:「那你改个规则呗。」 谢必安单手一握,抓住了她来回搓的两只手:「不行。」 「怎么不行?」骆雪不快道。 「循序有秩,万事万物都有其运行的章法。这里的规则一旦定了,就不能更改。」谢必安道。 「不能更改?」骆雪试图找出这规则里的bug,「那作为游戏的其中一个参与者,你这个制定规则的人如果也没能完成游戏任务,是不是也要受惩罚?」 「这是自然。」谢必安道。 「那如果……」骆雪犹豫了一下,道:「上次在地下赌坊,范无咎要是没能及时赶到,你会怎么样?」 「神魂俱灭。」谢必安道。 骆雪倏地瞪圆了眼睛:「神魂俱灭?」 「就是彻底消失的意思。」谢必安面色无异道。 「真狠啊,」骆雪压低了声,「这规则只要定下了,就连自己都可以折进去。啧,果然不是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171章 答谢宴11 窗外的风唿唿作响。 骆雪关严了窗,跳回床上,裹紧了被子。 「真冷啊。」 谢必安闻言看了她一眼,在纸上仔仔细细画下最后一笔,搁笔道:「过来。」 「哦。」骆雪披着被子从床上滑了下来,走去了沙发边,在他身边坐下。小巴喵喵叫着跟了过来,往她被子里钻。 屋里飘浮着纸墨香,他从进入安全屋后没多久就一直坐在这里写写画画。 骆雪掀起被角供小巴往里爬,拿起桌上的一页纸,悬在眼前对光看了看:「你这画的什么?」 谢必安低眸看小巴拱进了被子里。他把手也伸进了被中,手掌垫在小巴暖唿唿的肚子下:「不觉得眼熟吗?」 是好像有点眼熟。骆雪盯着手中那页纸看了看,又看了看桌上凌乱摊放的几张纸,记起来了:「啊,是那风筝上的图形。」 她曲指弹了一下手中的那张纸,恍然点头:「你果然是人形印表机,这都能记住。」 谢必安抓住了被子里在用脚蹬他的小巴,把毛糰子从被子里拖了出来,抱进怀里暖手:「听着像是在夸我?」 「可不就是在夸你嘛。」骆雪偏头看了眼像是快哭出来的小巴,忍俊不禁:「怎么?你研究出什么来了?」 「还没,」谢必安朝摊开的那一摞纸抬了抬下巴,「你来看看,能不能瞧出个所以然来?」 「行,那我就琢磨琢磨。」骆雪往前挪了挪,伸手把那些纸扒拉过来,一张张比对着查看。 谢必安摁住了在他怀中扭来扭去挣扎的小巴,非要把冰凉的手放在它暖唿唿的肚子上。 他边与猫打架,边不动声色地往后靠可靠,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坐在椅子里,盯着神色专注的骆雪静看了片刻。 夜深了,骆雪渐渐有些乏。眼睛泛酸,她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怎么样?有发现吗?」谢必安问。 「单张看好像没什么特别……」骆雪话没说囫囵,就被漫天飞的猫毛迷了眼。 小巴一个猫猫打挺,从谢必安的怀里蹦了出来。「噗通」一下,掉在了骆雪暂放手边的那沓纸上。
第314页 「诶?小巴!」骆雪伸出的手扑了个空。她没来得及抓住它,眼瞅着它四只脚爪在那沓纸上来回划拉了几下,将码整齐的纸全扒拉到了地上。 「哎呀,真是的,全乱了。」她忍不住抱怨,曲指弹了一下小巴的脑门,小小的教训了它一下。 小巴嗷呜嚎了一声,撅着屁股往她的被子里躲。 谢必安托腮看戏,被一人一猫的混战逗笑。 「笑什么笑?」骆雪佯装生气,气势汹汹地拍了他一下:「还不过来帮忙?」 谢必安慢吞吞直起身,跟她一起捡拾掉地的纸张。他有些心不在焉,注意力在她乱了鬓髮的侧脸上。 「等等!」骆雪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歪过头,换了个角度看并排掉地的两张纸。 谢必安一愣,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去。 她确认清楚了,顿时眼睛一亮,指了指地上那两张纸的衔缝处:「你看这。这图形,首尾是不是完整衔接上了?」 两人默契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 「是拼图。」 「是拼图。」 骆雪把手伸进了被子里,抱起小巴,往边上挪了挪。转瞬把小巴往被子里一塞,在沙发上腾出地,道:「就在这操作吧。」 「嗯。」谢必安点点头,把手中的那摞纸重新码整齐。他随意挑出一张,给骆雪递了过去。 骆雪把那纸平放在沙发上,摊手朝他讨来第二张纸,比对着纸页上的绘线纹路,暂放到一边。 转瞬又朝他摊手要来另一张纸,一一比对。 忙了大半宿,终于把所有的图形拼合在了一起。骆雪累瘫了,趴在床上换了个角度看铺满沙发、地毯的纸。 那些纸上的线条虽是能完整拼接在一起,但构不成一个能让人看懂的图像。她看了好半天仍没能琢磨明白这纸上画的是什么,怎么看都像是无意义的涂鸦。或者,是某种抽象画? 「这画的是什么呀?蜘蛛网?」她犯了嘀咕。 谢必安绕着那一大块拼图换着角度观察了片刻,重新拿起一张空白的纸页,在上头勾勾画画。 耳边是唰唰唰的落笔声,很助眠。 骆雪渐渐感觉眼皮发沉,打着哈欠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 晨时转醒,她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床上坐起,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沙发上悠闲撸猫的谢必安。 原本在沙发上的被子在她身上好好的盖着。 窗帘拉开了,柔和的阳光透过窗,照在沙发上的一人一猫身上,美好得像是一幅画。 许是她看去的目光过于专注,他似有所觉,抬眸看她:「醒了?」 「嗯。」骆雪点点头,若有所思道:「谢必安……」 听她欲言又止,谢必安推了推眼镜,看着她。 「我们,是不是也快道别了?」她问。 他似是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嗯。」 屋内静了一瞬。骆雪清了清嗓子,用听起来还算平静的语气,道:「那我……如果回到之前的那个地方,我还会记得你吗?」 谢必安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移开了:「不知道。」 「我们之间,是都能活下?还是,只能活一个?」骆雪斟酌道。 「在游戏规则之下,只能活一个。」谢必安道。 「什么叫,在游戏规则之下?」骆雪急忙问。 「如果能在游戏结束前提前找到逃离这个世界的出口,或许,你我还都有一线生机。」谢必安道。 「啊,」骆雪点了点头,「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最后只能活一个,你也不用对我留情。」 谢必安搓揉小巴的动作一顿,语气冰冷:「当然。」 骆雪歪过头试图辨清他的表情,打着商量的语气道:「那就,这么约好了?」 「嗯,」谢必安没打算在这个话题上深聊,「我也有一个疑问。」 「你问。」骆雪点头道。 「如果我没感觉错的话,你之前是怕我的。怎么后来,又突然不怕我了?」谢必安道。 这个问题她还真没细想过,听他问起,骆雪闷声思考了片刻:「可能……是因为我老过吧。」 「老过?跟你怕不怕我,有什么联繫吗?」谢必安不解道。 「我老过。」骆雪下意识摸了摸曾因衰老根本无法站立的双腿,道:「所以,我更清楚地知道心有余而力不足是什么感受。」 谢必安推了推眼镜,抬眸看她:「我不明白。」 「我第一次爬山,站在泰山十八盘的最高处俯瞰来时的阶梯,我感觉一阵晕眩。那是我第一次知道畏高是什么感受。我觉得我肯定下不去,这么高,这么陡的石阶,我要怎么下去呢?」 骆雪似是说了个题外话,回忆道:「后来,有一个路过的小姐姐告诉我,让我不要往下看,要我只专注自己的脚下。我只要看着自己脚下的台阶,一步一步往下走,自然能顺利下山。」 「下山时我听了那个小姐姐的话,就只看着自己的脚下。她说的没错,只要我只看着自己脚下的台阶,就不会因为这是一条又高又陡贴着巍峨山壁的石阶感到胆怯。因为在我的视野范围内,没有潜藏的危险。」 「但是看不见,并不代表没有危险。我回去后上网查了一下,泰山十八盘每年至少会摔死五到十人。」 「每年至少摔死五到十人。乍一看,这死亡率很小。可就算是再小的死亡机率,一旦降临到个人头上,那就是百分百的死亡率,」骆雪道,「你看,危机其实并不会因为你不去看它,就自动解除。」
第315页 「你说的那个山,人流量大吗?」谢必安问。 「嗯,大。遇到节假日,爬山的游客堵在半道寸步都难行。可就算是又堵又危险,还是会有人前赴后继地去。」骆雪道。 「为什么?」谢必安更觉费解了。 「我不太清楚别人是因为什么,我是因为那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只为那一句,我去了泰山,登了顶。」骆雪道。 「那你登顶后是什么感受?」谢必安好奇问了一嘴。 「冷。」骆雪的咬字加重,着重强调说明:「特、别、冷。」 谢必安被她这话逗笑,忽地记起方才不是在说爬山的问题,轻呲了一声:「你是不是跑题了?」 「如果说把人这一生也类比成爬山,登顶的时候是盛年,之后就是一路下坡,近终点是衰老,直至死亡。这一整个过程是躲不开的话,那么只盯着最终的结果,一味沉溺在担忧害怕中,那也算是白活一场了。」骆雪道。 「所以……」谢必安揉了揉在他怀中伸懒腰的小巴,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谢必安,我老过,我曾经也快抵达过终点。人在无限接近死亡的时候,会本能地畏惧。我有过害怕,可也出奇得平静。我有好好想过,为什么会是那样的心情?我第一时间想到了你。」 骆雪道,「我遇到了你,还有伊桃他们。我在最不像有正常人类存在的地方,真切地感受过人类本该有的情感。那都是我从前没有感受过的。有了这段经歷,我也不算白活一场了。换句话说,就是值了。」 谢必安没吭声,眉间微微蹙起。 在他听来,她的这番话,更像是在说服她自己。 「与其纠结未来会发生什么,我还是更在乎你,更在乎当下的你。我不一定非要弄清你是谁,我只要清楚地知道你喜欢我,而我也喜欢你。这就够了。」 骆雪挺直了腰板,直直看着他的眼睛,语气认真:「这就好像是,我眼下双脚踩着一块结实的台阶,那就不要去想下一块台阶会不会松动,更不必去想万一一脚踩空会不会跌下山崖,那是迈开下一步时才值得思考的问题。忠于自己的感觉,对我来说更重要。」 第172章 答谢宴12 忠于自己的感觉,更重要吗? 四目相交,谢必安皱起的眉眼渐渐舒展开。沉吟半晌,他略颔首,道:「嗯,就当你说服了我。」 「什么叫就当?我可是很少会这么有耐心跟人解释这么多的,」骆雪沖他一歪脑袋,「也就是你。」 这话对他很受用。谢必安抿唇低眸,嘴角渐噙起笑意:「我要收回之前那句话。」 「哪句话?」骆雪问。 「你确实跟他们不一样。」谢必安道。 「啊~」骆雪拖长了尾音,明知故问:「哪里不一样?」 「用你的话说,如果要忠于我自己的感觉的话,你很特别,」谢必安补充了句,「起码在我眼里很特别。」 「哪里特别?」骆雪两手一捧,托脸沖他笑:「是特别漂亮?还是特别喜欢?」 谢必安忍俊不禁:「跟谁学的贫嘴?」 「跟……」跟伊桃学的。骆雪面上的笑意一瞬僵住。 想起伊桃,她的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闷着疼。她怔了片刻,佯装无事,托腮的手后撩,拨了拨发,换了个话题:「昨天的那个拼图,你有什么新发现吗?」 谢必安配合着她,视线转向了窗外,装没注意到她表情的异常:「目前还不能确定。」 「所以,是有新想法的意思?」骆雪道。 「算是。」谢必安说话间放下了怀里的小巴,掸了掸袖上沾到的猫毛。他缓步走去了窗边,推开窗,吹响尾指。 随着一声哨响,有鸟雀振翅飞来的动静。 他这次没有避着她。 骆雪悄声探头看向了窗外,瞧见三五只黑鸟落在了窗边。她担心惊走它们,下意识放轻了唿吸。 谢必安摊开手掌,勾了勾指尖。最中间位的一只黑鸟跳到了他的掌心里。 骆雪这才注意到,那黑鸟的眼睛颜色与其他鸟不一样,血红浑圆,且体型较大,看来是领头鸟。 谢必安没再有旁的动作,只静静地盯着掌心里的那只黑鸟。 那鸟高昂着头,看着他。 周围一瞬静得诡异。 无声交流了片刻,那红色眼珠的黑鸟振翅长鸣,带领另外几只鸟往西边飞了过去。 目视着那群鸟消失在了视野尽头,骆雪才低着声询问:「你能控制那些鸟?」 「可以。」谢必安回过身看她,揣兜摸出烟盒:「那些东西,是我的眼线。」 「眼线?意思就是,那些黑鸟,能替你收集消息?」骆雪道。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谢必安点头道。 「那你,让它们去做什么了?」骆雪问。 谢必安敲出一根烟衔嘴里,侧过脸,将烟点上:「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初晨的光温柔,匀铺在他低垂密压的眼睫上。他启唇吐烟,侧脸轮廓晕在了丝状飘浮的灰白烟雾里。 骆雪仰头看他,一时有些出神。 谢必安默不作声地抽了半根烟,垂手掸落菸灰:「还没看够吗?」 「不够。」骆雪立马摇头。 谢必安微不可查地露出个笑:「那……」
第316页 见他抬腿似要过来,骆雪急忙伸手比划了个暂停的动作:「你别动,我过去。」 「嗯?」谢必安一挑眉,看她手忙脚乱地在床边找鞋。 骆雪穿上鞋,三两步蹦到了他面前,背手踮脚,盯着他那张格外优越的脸细看。旋即微微眯眼,调戏般沖他吹了声哨:「我觉得,你就这么站在这里,就很性感。」 谢必安嘴角渐扬起笑意,直直看着她的眼,倾身凑近:「所以呢?」 骆雪的手环上了他的后颈,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浅啄了一口:「七爷可有兴致来个早安吻?」 「不胜荣幸。」谢必安捻了烟,单手揽住她的细腰稍一提力,将她放在了身后的窗沿上。另一只手托住了她的后脑勺,埋头回应她。 浅吻深拥,缱绻旖旎。 晨起耽搁了点时间。 按任务提示抵达山顶的时候,山顶已经聚了不少人。与前三日一样的流程,骆雪略显麻木地看着眼前熟悉又戏剧化的一幕,没再有过多的情绪起伏。 任务结束,群聚在山顶的外乡人陆续下山。周围嘈杂的人声远去,渐消。 山顶上只剩了两人一猫,静悄悄的,空气里有血腥味隐隐浮动。 骆雪抱着胳膊站在剩余的几个人皮风筝后出了会儿神,一回头,瞥见谢必安正坐在不远处的大石上,拿着纸笔正写写画画。 小巴翻起肚子躺在他身边,睡得四仰八叉。 她放轻脚步走了过去,弯腰看他手中正画着的绘本。 有阴影靠近,谢必安抬眸与她对视了一眼。他嘴角微弯,手中握着的笔转了个圈,套着笔帽的一端敲了敲身侧的大石,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目视着她坐下了,他才又在纸页上继续勾勾画画。 骆雪歪过头很安静地看他画了一阵,在他落下最后一笔时低着声询问:「你在画什么?」 在唿唿大睡的小巴扭了扭脑袋,换个姿势继续睡。 谢必安垂手揉了揉小巴,把画好的绘本给一旁的骆雪递了过去:「猜猜看。」 翻开的两页纸画得满满的,看着像是幅简笔画,绘了花草,有房舍,也有河流。 骆雪盯着纸页琢磨了片刻,指了指右上角连成排的三角形状,问:「这是山吗?」 谢必安顺着她的指向看去,点点头:「嗯。」 「那这个呢?」她又指了指宝塔形状的图像,问:「这是树?」 「是。」谢必安道。 「所以,这是地图吗?」骆雪盯着图纸,脑中有立体模型渐渐成形。她忽地记起晨时他唤来黑鸟的情形,很快反应过来:「是这里的俯瞰图?」 谢必安挺满意地一点头,沖她打了个响指。 「你画这个做什么?」骆雪不解道。 谢必安指间转着的笔朝她手中的绘本抬了抬:「你往前翻。」 骆雪把绘本往前翻了一页,前面连着的两页纸也被涂鸦式的线条占满了空间。 「这个图形,眼熟吗?」谢必安问。 是眼熟。经他这么一提醒,骆雪恍然间想起来了:「是昨晚的拼图,你把完整的图画下来了?」 「嗯。」谢必安点头道。 「可……」骆雪又往回翻了一页,比对两页纸看了又看,没能琢磨明白:「这两幅图,是有什么联繫吗?」 谢必安摊手朝她勾了勾指尖:「给我。」 骆雪「嗯」了一声,把绘本放回了他手中。 他把绘本翻到了地图那一页,在纸上唰唰唰流畅画出纵横交错地满页线条。 骆雪歪过脸看纸上刚画出的线,想到了点什么,但又不是很确定,轻呲了声:「这该不会是……」 谢必安转头看她,颔首道:「说。」 「是与前一页的叠图?」骆雪猜测道。 「嗯。」谢必安转回视线,把还没画完的几笔补上。笔尖上移,示意着点了点左上角其中一个线条交叉点:「这里,是你第一次出现的位置。」 「我吗?」骆雪盯着他笔尖的所指处,想起来了:「是了,我当时就困在那片林子里,一直绕不出来。我记得,困住我的那片林子好像就挨着义庄。」 她竖指点了点林子附近的房子:「所以,这里是义庄?」 「嗯。」谢必安手中的笔移了个方向,指向了义庄附近的一个交叉点:「这里,是旭枫出现的位置。」 「啊,对,我记得那次我们在义庄查灭门案,就是在那里遇到的旭枫。」骆雪点头道。 「这里,」谢必安手中的笔往下移了几寸,「这是我第一次遇见祁阳和祁月的地方。」 「还有这,」他手中的笔往中间位置的一个交叉点指了指,「这是季风第一次出现的位置。」 骆雪意识到了点什么,看了他一眼,没再吭声。 他手中笔尖所指的方向还在不断变换位置,边详细点出具体位置,边与她缓缓道:「这里是于逸和伊桃出现的地方,伊桃刚到这没走几步就意外掉水里去了,我第一次遇见他们是被于逸的唿救声引去的。那时的于逸还没察觉自己听力的特别之处。」 「还有这,这是丁执强出现的地方,他运气不大好,刚来就掉进了粪田里。我记得,那时就是因为他身上味儿太大,没有团队愿意收他。也就季风给他丢了套干净衣服,之后丁执强就一直跟着他……」
第317页 骆雪竖着耳朵认真听他慢慢与自己说着话。 他与她说起的那些人,有一部分她识得,还有一些她不认得的,大抵是她还没来到这里之前人就已经没了。 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话过密了,谢必安戛然止了话音。须臾,他将手中的笔收起,道:「还要我再继续说下去吗?」 「你的意思是,这里所有的交叉点,都是外乡人第一次出现在这里的具体位置?」骆雪顺着他的话道,「不过,这能说明什么?」 谢必安把绘本递向了她:「你再好好看一下这张图。」 骆雪拿走了绘本,低着头细看。她很快有了新发现,密集交叉的点连在一起,是一个规正的圆形。 她竖起两根手指在图的上方比划了一下,讶异与一旁的谢必安对视了一眼:「这是个圆?」 「你再好好辨一辨,这圆的轴心是什么地方?」谢必安道。 骆雪闻言低头,张开的两指往回缩拢,估测了个大概位置,在脑中建起的农庄立体模型中找寻这对应的一个点。 「水渔沟!」她一拍掌,带着点询问的意味看向谢必安:「是水渔沟,没错吧?」 「嗯,就是那里。」谢必安道。 他从前有了结论,都是直接带她去目的地,并不会像今日这般一步步诱着她找到答案。这次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骆雪觉出了异常,伸手拉住了起身打算下山的谢必安:「你可以直接告诉我结果,为什么还要耗这个时间与我解释?」 谢必安盯着她抓住自己衣角的那只手,略沉吟,道:「要听实话吗?」 「嗯。」骆雪点了点头。 他密压的眼睫抬起,一双漆黑的眼望向了她的眼睛:「就是,突然想跟你多说会儿话。」 第173章 答谢宴13 顺着山道一路往下走,骆雪觉出异常,不时回头观察左右。 「你有没有感觉,有人一直在跟着我们?」她警觉道。 谢必安略一点头,斜向侧后方的视线收了回来:「嗯。」 「要甩掉他们吗?」 「也好。」 两人稍一合计,手拉在了一起。 骆雪抱起小巴,与一旁的谢必安默契对视了一眼:「跑!」 她撒开腿的同时稍控制了点速度,以便他能跟得上。往前奔行了一阵,尾随身后的那些人很快被他们甩开了。 骆雪又往回看了看,确认身后的人都已经甩开了,她暗松了口气:「那几个人,好像是别的团队里的。为什么要跟踪我们?」 「要么就是想遵从任务指示对我们下手,要么就是想搞明白我们接下来的打算。」谢必安道。 骆雪脚下的步子放缓了些,稍一琢磨,道:「我猜,大概率是后者。」 「我也这么想,」谢必安看了她一眼,「眼下,恐怕不止他们会这么打算。」 「那我们还是快些吧。」骆雪不敢怠慢,拉着他继续往前跑。 一路奔至山林,径直去往水渔沟。 到地的时候骆雪累得不轻,在水边席地而坐,缓口气。才刚坐下没多久,她就嗅到了有生人靠近的气息。 她急忙摁住了想去扑蝶的小巴,给谢必安递了个眼色。 谢必安循着她的目光看去,隔着很长的一段距离,看到有七八个壮汉在往他们这一处来。他认出了走在最前头的那位,是村里的屠夫王海玄。 「是有人过来吧?」骆雪低着声与他确认。 「嗯。」谢必安转头往四面看了一圈,指了指之前曾躲藏过的高地,道:「上那去。」 两人藏在了高大的树身后,屏息凝神,耐着性子等了片刻。远远的,能听到那群人的说话声。 「海玄哥,这回真是多谢你了。」 「欸,小意思,就带个路的事。哥几个照顾我生意,礼尚往来,应该的。」 「这前头好像是水渔沟吧?」 「怎么来这地了?」 「对,就是水渔沟。忘了跟你们说了,黄姑说的那块生地,就是水渔沟。」 「可水渔沟不是村里用来水葬的地方吗?怎么会是这里呢?」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反正我就知道,黄姑说的话自有她的道理,一准错不了。」 「也是。」 …… 那群人热热闹闹地说着话,走到了水渔沟边。 「那行,给你们带到这了我可回去了,我那猪肉摊得有人顾。」引路的王海玄道。 「得嘞,麻烦了海玄哥,」那队人中一穿灰色外套的男人客客气气地把人往回送了一小段路,「辛苦了,多谢。」 送走了王海玄,灰衣男敛了嬉笑的神色,返回水渔沟边,蹲地拨弄了几下水面。 「郭哥,接下来要怎么做?」有人出声询问。 「先找找看这里有没有线索吧。」被称作郭哥的灰衣男站起身,拍了拍斜后方一高一矮两个年轻男人的肩,分工道:「你们两个不识水性,就在岸边搜一搜。其余的,都跟我下水去。」 「咕咚咕咚……」水渔沟边陆续有人脱了外套鞋袜下水。 两个留守在岸边的人也没耽搁,在水渔沟边仔细搜索。 骆雪看着水渔沟的方向,低着声道:「听他们刚才说的,看来我们没找错地。」 「嗯。」谢必安应了一声。 她望向远处的目光收了回来,转头看他:「就在这看着吗?」
第318页 「静观其变。」谢必安泰然道。 是又想坐收渔翁之利。也好,有现成的果子可以摘,她也乐得清闲。 骆雪对他这话没意见,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在一旁的大石上坐下,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也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欲睡之际,骆雪被落在她脖子里正吸血的蚊子叮清醒了。 她挠了挠脖,转头往水渔沟边看去,恰看到下水的那几个人在往岸边爬。 等在岸边的两人朝他们伸去手,卯足了劲把他们都拉上了岸。 「人都齐了吗?」郭哥抹了把脸上的水滴,清算了一下人数,道:「小伟呢?他怎么没上来?」 「他还在下头呢。那小子自小在水边长大,水性好,说是想在水下再待会儿。」同行人道。 「告诉过他水下的规矩吧?」 「嗯,来的路上就跟他叮嘱过了。」 「怎么样?都有什么发现吗?」郭哥很快说回了正题。 「没。」 「我俩这也没什么新发现。」 「我这也没有。」 他手底下带着的那几个人皆面露难色。 「都没有吗?」郭哥嘆了口气,扯扯湿透的裤腿,就地坐下:「那就先歇会儿,歇够了再下一趟水,再好好找找。」 「好。」 「也只能先这么着了。」 余下的几人这般应和着,跟着在岸边坐下了。 原本静坐在树下的谢必安似瞧见了什么,推了推眼镜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凝神看着水面。 骆雪讶异看了他一眼,起身踮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什么都没能瞧见。 不消多时,水下有浪涌了上来。一光着膀子的男人沖岸边兴奋挥臂:「郭哥!有发现!我这有发现!」 「嘘!」郭哥匆匆起身至岸边,警惕往水下看了看,拧眉斥他:「小点声,不是告诉过你,这里不能大声嚷嚷吗?小心惹到脏东西。」 「啊,对对对。」光膀子男人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声音低了下去:「不好意思啊郭哥,我有点激动。」 「行了,」郭哥朝他招了招手,「到岸上说。」 光膀子男人游到了岸边,抓住郭哥朝他伸去的手,借力爬到了岸上。 「说说吧小伟,你在水下发现什么了?」郭哥问。 「郭哥,兄弟我这回可算立功了。」小伟撩开了遮眼的湿发,手舞足蹈道:「我吧,总觉得那水底下有东西。就凭藉着我这敏锐的直觉,在下头扒拉了好半天。欸!终于让我在一堆白骨下头扒拉出一个……」 「水猴子!」岸边有人大惊失色道,「是水猴子!快,快跑!」 水面涌起巨浪,一个浪拍上岸,反应不及的小伟被水下伸出的一只手扯回了水中。 「小伟!」郭哥急忙伸手,可惜还是慢了一步,没来得及拉住他。 「郭哥!郭哥救我!」小伟在水中拼命挣扎,他身后伸出数只长毛的手,将他往水下摁:「郭……咕噜噜……哥……咳咳……」 「小伟,你再坚持一下!我这就来救你!」郭哥说话间往回奔。 同行人急忙拉住了他:「郭哥,顾不上那么多了,快跑吧!那可是水猴子。」 「是水猴子。」骆雪看着在岸边与水猴子打成一团的那群人,急忙抱起小巴,拉住了谢必安:「快跑!」 谢必安回握住她的手,与她一起疾步往来时的路奔逃。 在林中七拐八拐地逃窜,好不容易才摆脱了追来的水猴子。 骆雪停步撑膝,靠在树旁大喘气:「可惜了,等了这么久,关键的地方没听着。」 「起码大致方向找到了,」谢必安仰头看了看天,「天快黑了,明儿再来吧。」 「嗯,那也只能等明天了。」骆雪点头道。 到约定地点集合,骆雪沿途看到不少受伤的外乡人。天色擦黑前,她大致点了点人数,来集合的队友数量锐减了大半。除去游戏任务死亡的那一部分,其余没能及时赶回来的,大抵是遭了不测。 就算是归了队的,大多也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她能猜到这些队友都发生了什么。她也清楚,她之所以还没有被人主动攻击,是因为她一直在谢必安身边。七爷身边的人,一般人还不敢动。 她不敢预想最后一刻这里会变成怎样的炼狱,眼下也只能暂时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装不知情。 在寻找安全屋的路上出了点意外,因误入了会吃人的凶屋,队中又折损了两个人。这两人也算是队里的老人了,本不该犯这样的错。 骆雪在队尾绑鞋带的时候清晰看到了事发全程。 队中折损的两位平日关系瞧着不错,却也互生了残杀对方的心思。在行至那凶屋时,走在外侧的短髮女突然有了动作,推了一把身边的长髮女人。 那长发女人似早有所料,快速躲避开,见短髮女一个踉跄跌进院中,她得逞一笑。岂料她得意早了,短髮女在被卷食进屋中时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踝,将她也拖了进去。 骆雪望着拖出一地血的院子,怔怔地出了会儿神。 福祸相依,她突然有些庆幸,伊桃和祁月先她而去。至少,她们不必面对这刀剑相向的两难局面。 寻得安全屋,谢必安没在楼下逗留,领着她和小巴上楼回房,一进屋便把门窗都锁死了。
第319页 骆雪坐在床边看着他,仍是有些恍惚:「你知道,刚刚在路上死掉的那两个人,叫什么名字吗?」 「短髮的叫慧慧,长发的叫凤娇,」谢必安回头看了她一眼,「怎么问这个?」 「我记得,之前有一阵食物短缺,慧慧从季风的手下那里抢来半个苹果,忍着饿,把那唯一的半块苹果都给了当时受了重伤的凤娇。凤娇那会儿也是许久没进食了,饿到都快晕过去了,还非说自己已经吃过了,让她留着自己吃。两人推来推去好半天,最后僵持不下,就决定一人一半把那半个苹果分了。很小的一块苹果,我还记得她们当时吃得时候特别珍惜,一小口一小口地嚼,都捨不得往肚子里咽。」 骆雪的情绪一时有些复杂,话不自觉多了些,感慨道:「我原以为,她们的感情是很好的。」 「那时的感情,应该是真的。」谢必安话音一顿,似在与她解惑般,道:「背叛也是真的。」 「既然那时的感情都是真的,为什么会变?」骆雪诧异道。 「人的感情,就是会变。」谢必安这话说得很肯定。 第174章 答谢宴14 他见过太多生生死死,这话定不是无据可依。 骆雪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沉默地看着他。 无声对视了半晌,谢必安扯松领带移开了眼:「今晚别睡太死。」 骆雪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目视着他进了浴室。 浴室门关上了。她坐在床边恍了会儿神,被满屋跑酷的小巴冷不丁蹬了一脚肚子。 她吃痛捂肚,弯腰抓住还在淘气的小巴,教训着弹了一下它的额头。 外头有人在频繁走动。听脚步声,不像是只有一人。 骆雪的目光转向了闭合的房门,蹑手蹑脚地走去了门后,耳朵贴着门板听门外的动静。 杂乱的脚步声在外头响了一阵,有人叩响了隔壁房的门。 起初还是试探性的敲门声,门内一直没有回应。不消多时,那阵试探性的敲门声变成了勐烈的撞击。 「咚咚、咚……」一下更比一下重的连续敲击声震耳,连带着她这屋的房门都被震得哐哐直响。 轰隆一声巨响,隔壁屋的房门被破开了。 「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屋内有女人的惊唿声。 「快堵上她的嘴。」有人在低着声指挥。 「欸?她咬我。」 「都愣着干什么?一起上啊!」 「快摁住她,快,把人先绑了再说。」 …… 听声能判断出,一起强行破开房门的约有五个人。那群人手忙脚乱地将躲藏在隔壁屋的女人给绑了。 不一会儿,外头又传来一阵拖行的动静,似在把几样重物往屋子里拖。 「几个了?」 「六个。」 「凑够了吗?」 「再一个就够了。」 「那……」 「你疯了?」伴随着拍脑袋的一声闷响,说话的那位又把声压低了几分:「那屋是谁你不知道吗?要找死你自己去,别连带着把我们都给坑了。」 「是啊,那位爷可动不得。」 「你急着投胎啊?」 「我又没说什么。这不就,随口一提嘛。」 「就剩一个了。还有点时间,去楼下再找机会吧。」 「嗯,也只能先这么着了。」 「都注意着点,做这种事还是得记得避着点人。也免得之后麻烦。」 「能有什么麻烦?都到这会儿了,自顾不暇,哪还有傻子去管别人的闲事?不说别的,就刚才,咱弄出这么大动静,七爷那屋不也权当不知道嘛。」 「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听你的。」 …… 那几个人简短商量了一下,留一人守这,其余几人皆放轻了动作出了屋,不忘把破损的门虚掩上。 走廊外的脚步声渐远,骆雪警惕握住甩棍的手松开了。她从房门后悄声退开,往回走了没几步,听到隔壁有人在撞墙。 在求救? 撞墙的人还没能挣扎几下,就被留守的人一闷棍敲晕了。 骆雪望向墙的目光移开了。她默不作声地坐回了床边,抱起小巴揉了揉。 也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忽然火光沖天。 似有事发生。 骆雪警觉起身,疾步走去了窗边。她小心翼翼地挑开了窗帘一角,从缝隙里悄声往外察看。 院门外的村道变得异常开阔,一眼望去,足有一个体育馆那么大。那骤然变大的场地正中央点燃了一堆篝火,熊熊火光照亮了半边天。 一群着白衣戴青铜面具的「人」正围聚在篝火旁载歌载舞。很古老的语言,他们吟唱的歌谣她只能模煳听出个律,并不知他们在唱什么。 白衣上有纹饰。骆雪眯眼细辨,瞧清了那衣上绣着的是九天玄鸟图腾。 她记得之前在史料上曾读到过一段相关记载,这样的衣饰,是殷商贵族地位的象徵。 有一手执法青铜法杖的白衣人忽而举高双手大喝了一声。 人群消声,齐齐望向了他。 执法杖的白衣人从宽袖中取出一块龟壳,款步行至篝火旁,弯腰捡拾起一个火把。他拿着火把将装有蓍草的鼎点燃,接过旁人递来的一根铜条,将铜条悬于火上炙烤。 身后有一人影靠近。骆雪稍一偏头,一胳膊肘往后撞了过去。
第320页 谢必安反应极快地抓住了她的臂弯,沖她一歪头:「谋杀亲夫啊?」 「啊。」骆雪含煳着应了一声,注意力很快又转向了窗外。 执法杖的白衣人将烤热的铜棒插入了龟壳。 龟壳受热膨胀,「砰」的一声在表层炸出了纵横交错的裂纹。 骆雪讶异看了眼把脸贴过来与她一同往外张望的谢必安:「他们在做什么?」 「龟壳问卜。」谢必安道。 执法杖的白衣人叽哩哇啦地叫嚷了一阵,手一挥,人群中走出七个白衣人。那七个白衣人快步往此处院门的方向沖了过来。 骆雪一惊,唿吸都下意识放轻了:「他们怎么往这来了?」 「来取人牲1。」谢必安道。 「人参?」骆雪话音一顿,反应过来:「啊,人牲。」 谢必安竖指贴唇,给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旋即朝院外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安静往下看。 院子里走出五个套着白布头套试图掩住面容的人。那五个人将捆住的六个同伴连拖带拽地带到了院门口,一脚一个,将那被束住的六人踢出了院门。 骆雪这才注意到,隔壁不知何时已经没了响动。 等候在院门外的六个白衣人如凶兽般扑向了被踢出院的人牲,一手一个,毫不费力地把人直接拎走。 「还少一个。」谢必安道。 是少一个。骆雪分明记得,那群人在外头讨论的时候,说的是七个。 走了六个白衣人,还有一个白衣人没能成功虏获人牲。还在等待的白衣人直挺挺站在院外,宽袖下亮出了尖爪。 把同伴踢出院的那五个人面朝着白衣人的方向,正从院门口慢慢往后挪步。 离门最近的那位吓破了胆,瑟瑟发抖,行步极慢。往回撤了没几步,他身后突然伸来四只手。 余下的几位像是提前商量好了似的,都牟足了劲把他往外推。 被偷袭的那位一个踉跄往前摔,他顿时急了,胡乱往后一抓,抓住一只胳膊。 胳膊主人跟着摔了出去,混乱中他拼命往回扑腾想抓住点什么,一把拉住了身侧的同伴,把人拽摔在地。 跟串糖葫芦似的,一个接一个,都想把旁人往外推。 院子里一下就乱了。 院里的五个人瞬间扭打成一团,撕打间扯掉了头套。他们已顾不上遮掩,手脚并用地想把自己的同伴再送出去一个,以保全自己的性命。 须臾,抱成一团滚到院门口的两人被不远处还在扭打的同伴各踹了一脚,两人双双滚出了院门。 八个。这回又多了一个。 正当骆雪在琢磨多出的一个能不能侥倖活着回院的时候,等在院外的白衣人尖爪一挥,唰唰几下把还在挣扎的一紫衣胖子斩成了四段。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与紫衣胖子抱在一起的同伴还没反应过来,稍一提力,把胖子断开的脑颅直接拿了起来。 鲜血喷涌,胖子的眼珠还在转。 同伴怔了数秒,腿一蹬,吓晕了过去。 人牲的数量集齐了。 手执法杖的白衣人振臂高唿,剎那间地动山摇。他面前的平地在往下陷落,不消多时,陷落处出现了一个四四四方方的巨形深坑。 白衣人把紫衣胖子的尸块捡拾起,丢到了深坑中的四个角落里。 人牲都被推入了土坑中。白衣人围聚一旁,兴奋高唿。每高喝一声,便砍下一个人牲的脑袋。接连砍下七个脑袋,血液脑浆崩的到处都是。白衣人揭了面具簇拥跳进坑中,用手撕,用牙啃,生食祭品。 空气里瀰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浓重血腥气。那些白衣人满脸的血浆碎肉,就算揭开了面具,也并不能辨出他们的具体样貌。 骆雪忍着噁心在窗边看了一阵,捂住口鼻,从窗后退开了。 楼下有打斗声。动静不小,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和阵阵哭声犹在耳畔,搅的人心乱。 骆雪没多言,与一旁敲烟盒的谢必安对视了一眼,道:「我去洗洗。」 她这一天跑了不少路,出了一身的汗。比起楼下的动静,她身上黏煳煳的触感令她更觉得在意。 谢必安敲了根烟衔嘴里,「嗯」了一声。 骆雪从柜子里取了身干净衣服,把蹲坐在门口舔爪的小巴一併抓去了浴室。 谢必安走去了浴室门前,一抬脚,阻了她的关门动作:「你把小巴抓进去干什么?」 「你不是说,猫辟邪吗?」骆雪道。 「我更辟邪。」谢必安倾身往她面前凑近了些,徐徐吐出口烟:「不考虑一下吗?」 「那你……」骆雪回应着曲指挠了挠他的耳尖,似诱般低着声道:「要来吗?」 「要。」谢必安毫不犹豫地跟进了门。 「欸!猴急什么?」骆雪竖起一根手指抵住了他的肩,嗔怪道:「小心你的烟,别点了我的猫。」 谢必安挺不满地轻呲了声,拎走了她怀中抱着的小巴:「碍事。」 浴室门敞开了一道缝,一脸懵的小巴被无情丢出了门。 云雨过后,骆雪感觉自己本就酸痛的腰这会儿像是要断了。她穿好衣服,扶腰走去床边坐下,竖耳一听,楼下还在摔桌砸椅。 「还没消停呢。」她嘆了口气,仰面倒在床上,呆滞看着天花板:「这该不会要折腾一宿吧?」
第321页 「不好说。」谢必安取出两副耳塞,给她递了一副:「要吗?」 「也好。」骆雪拿走了他掌心里的耳塞,看他一副乐见其成的悠哉模样,好奇问了一嘴:「不过七爷,您真不管这事了?」 「管不了。」谢必安躺在了她身边,塞上耳塞,坦言:「不想管。」 作者有话要说: 1人牲:原始社会末期和奴隶制社会期间,为祭祀祖先(人鬼)、神灵或自然界万物而杀戮活人以为祭品。【摘自百度百科】 第175章 答谢宴15 骆雪揭开眼罩,转头看了看窗。熹微晨光透过窗,照亮了室内一角。 天亮了。 终于,这一夜又熬过去了。 她取了眼罩和耳塞,听到浴室有水流声,循声往半敞着门的浴室方向看了过去。 谢必安在洗漱。晨起的空气里没了浓郁的血腥气,只有淡淡的烟味和薄荷味牙膏的清香。 她恍了会儿神,掀开被子走去窗边,拉开了窗帘。 院前又恢復成了往日的模样,良田肥沃,蜿蜒的村道上不时有扛着农具的村民路过。偶有犬吠鸟鸣声。 前一夜的所见像是一场梦。 窗玻璃上映出了谢必安的影子。 他缓步走到了她身边,侧头看她:「醒了?」 「嗯。」骆雪点点头,与他的视线短暂相交,很快又看向了窗外。 谢必安与她姿势同步地在窗前站了会儿,察觉小巴在扒拉他的腿,低头看向在他脚边来回蹭的猫。 「喵嗷~喵~」小巴叫个不停,在讨食。看来是饿了。 他取了个罐头,放到小巴面前,蹲地看它埋头进食。 骆雪没什么精神地打了个哈欠,梦游一般,耷拉着眼皮去浴室洗漱。 这阵子几乎没睡过整觉,头疼。她打开水龙头掬了一捧冷水沖了沖脸,试图让脑子清醒些。 「之后的日子估计都没有热食了。就算有,我猜你也不敢吃,」谢必安给她递了个红豆面包,「对付一口?」 「好。」骆雪接过了他手中的食物,窸窸窣窣撕开了包装袋。 谢必安垂着眼睫,看着她:「不怕我在里面加东西吗?」 「不怕。」骆雪毫不犹豫道。 「真不怕?」谢必安又问。 骆雪咬了一大口面包,鼓起腮帮子对着他津津有味地嚼了嚼,满口咽了下去:「牡丹花下死。」 谢必安推了推眼镜,撇开视线露出个笑。 骆雪歪过脸看他,窥见他在笑,不自抑扬起了嘴角:「有喝的吗?就这么吃有点干巴。」 「要求还不少。」谢必安别别扭扭地从她面前退开,抬手往床头柜上一指:「香蕉牛奶,给你搁那了。」 喝下最后一口牛奶,上山的任务恰开始倒计时。 骆雪放下空盒一抹嘴,迅速抱起小巴,尾随着谢必安出门下楼。 没记错的话,前一夜顺利进入安全屋的人数少说也有三十多个。眼下楼下只剩了两个人。 两个膀大腰粗的男人虚弱躺倒在楼梯口,痛得直哼哼。其中一个断了个胳膊和一条腿,另一个的左眼里被戳进了一根筷子,右手食指和耳朵也都被咬出了缺角。 毕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看他们浑身是血的惨相,身上的暗伤应该也不少。 谢必安不疾不徐地迈下最后一级台阶,稍一停顿,拿眼扫了扫他们。 旋即抬起腿,面无表情地从他们身上直接跨了过去。 比起地上那两位的死活,他像是更担心弄脏自己的鞋,行步间很小心地避开了地上的血污。 骆雪仿着他的样子抬起腿。 注意到被插了筷子的男人在淌血泪,她犹豫了一下,抬起的脚换了个方向,从那半死不活的两人身边绕了过去。 山顶的任务流程与前几日如出一辙。只是上山的人越来越少,「放生」的人却是越来越多。而外乡人脸上的表情,也都变得越来越麻木了。 从山顶离开,骆雪拉着谢必安一路沖跑,甩开欲跟踪他们的那些外乡人,一路行至水渔沟。 跑了好长一段路,骆雪扶着树大喘气,累到话都说不出来了。 被一路抱着的小巴跳到了地上,仰着小脑袋看着她,满眼担心的模样。 谢必安从随身带着的包里取出瓶水,拧开盖给她递了过去。 骆雪一口气喝了半瓶水,好不容易才调匀了气息。她把剩下的水递了回去,往来时的路回望了一眼,确认没人跟来,她才找了块平滑的大石坐下,歇歇脚。 谢必安饮了两口她剩下的水,拧好瓶盖,把水收进包里。 骆雪随手摺了根狗尾巴草逗猫,道:「昨天在这最后一个潜出来的小伟,我今儿好像没在山顶看到过他。」 「跟他一起的那个郭哥也不在。」谢必安道。 「啊。」骆雪一下就听明白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俩在电影里一般都是炮灰。一个不带脑子的仗义,前面有水猴子也非要往前冲去送人头。另一个一到关键的地方就卡壳,说不了囫囵话。」 「电影?」谢必安转头看她,眼中有一闪而过的迷茫。 差点忘了,这地界可没有任何与外界相通的电器。 「是一种会将文字故事画面化的东西,」骆雪斟酌道,「有机会的话,我们一起看场电影。我看影视剧里,正常人约会都会一起去看电影。会一起点份爆米花,再要一杯饮料,配杯的饮料上得插两根吸管。」
第322页 「不够吃的话,为什么不点两份?」谢必安不解道。 难得也有他想不明白的问题。骆雪清了清嗓子,挺直腰板坐直了些:「不是够不够吃的问题,是氛围感。就拿爆米花来说,你想像一下,在一个黑灯瞎火的地方,两个人吃同一份爆米花,手伸进爆米花桶里的时候,两只手是有一定机率碰到一起的吧。」 「碰到的手也不一定是对方的,」谢必安神补刀道,「黑灯瞎火的地方,有可能是脏东西。」 「……」骆雪噎了一下,抬手捋发,重理了理思绪,继续往下说道:「手跟手碰到一起的那个瞬间,就很容易产生心动反应。一杯饮料两根吸管也是同理,近距离的眼神对视,会让人有心跳加速的自然反应,这也是有效推进感情进度的一点小情趣。」 谢必安短暂噤声,似在琢磨着什么,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话外有话道:「你在这方面,好像很懂。」 骆雪听出了点话外音,有些心虚,撇过脸避开了他直直看来的目光:「没看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吗?」 「真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谢必安问。 「嘁,你这人怎么还不相信……」骆雪一扭头,撞上了他满眼怀疑的目光。她话音顿了一下,知骗不过他,坦白道:「好啦,是伊桃教的。」 谢必安一挑眉,瞭然点头:「这比较像实话。」 骆雪很不服气地撇了撇嘴,冷不丁被他捏住了下巴。 「你刚刚说的,近距离的眼神对视……」谢必安俯身低眸,鼻尖碰到了她的鼻尖。四目相交,他缓了话音道:「是这样吗?」 心跳瞬间漏了半拍。骆雪下意识屏住了唿吸,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说得没错。」他嘴角渐扬,认同道:「是有心跳加速,我听到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骆雪眨了眨眼,低下的目光落在了他勾起浅淡笑意的唇上。 唇红齿白。看着,很可口的样子。 可口的唇自动送到了她嘴边,吻住了她。 互啃了片刻,在他动手解她的衣扣时,骆雪及时抓住了他的手,阻了他乱来的动作。 「这里是水渔沟。」她教训着拍了一下他的手背,往后退躲道:「小心有水猴子突然爬出来。」 谢必安不满皱眉,反扣住她的手把她拉了回来,意犹未尽地在她唇上又亲了一下。 整理好扯乱的外衣,骆雪歇够了,起身拂了拂袖上沾到的尘垢,道:「你下水,我在岸边找线索。」 「嗯。」谢必安摘下眼镜,朝水渔沟的西北角位置指了指:「往那边走。」 「那里?」骆雪顺着他的指向看去,记起来了:「昨儿那个小伟,是从那一片潜出来的?」 谢必安点点头,折起眼镜支架,迈步往前走。 骆雪回头唤了声小巴,看它一蹦一跳地窜到了她脚边,这才跟了过去。 谢必安咕咚一声潜下水,在水下仅逗留了数秒,又浮出了水面。 「怎么了?」骆雪急忙往水边走近了些,凝神往水下看,没看到有水猴子的踪影。 他捋开湿发手一扬,朝她抛去个物件:「拿着。」 骆雪匆匆退行了几步,两手一捧,抓住了朝她飞来的东西。没留意脚下,被脚边的碎石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她扶住一旁的树身堪堪站稳,低头确认他扔给自己的物件。是他贴身的匕首。 「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防身,」谢必安提醒道,「这里的规则改了。警醒着点,别拖我后腿。」 骆雪听明白了他的话意,不放心道:「你把这东西给了我,那你要是在水下遇到什么情况要怎么办?」 「那些东西还不能把我怎么样。」谢必安轻飘飘丢下这么一句,又潜了下去。 骆雪望着水面盪起的涟漪,心底涌起一股暖意。 她蜷指攥紧了手中的匕首,弯腰拨开草丛,边警惕观望左右,边找寻岸边是否有可用线索。 「喵嗷嗷~」在草丛里窜来窜去的小巴在哀嚎挣扎。 骆雪心下一惊,拔了刀鞘往草丛晃动的方向奔了过去。 小巴被一条黄黑环相间花纹的蛇缠住了。那蛇兇相尽显,张嘴露出尖牙,正要咬小巴的脖子。 骆雪一看情况紧急,顾不上多想,冲过去一刀子扎在了蛇的身上。长蛇吃痛扭动,尖牙深扎进了她的血肉里。 小臂上鲜血直冒,伤可见骨。骆雪痛到手抖,依然没松劲,朝挣脱的小巴大喝了声:「小巴,快跑。」手中锋利的刀子往下拉划,将蛇从腹腔破开噼成了两半。 肠穿肚烂的蛇还在垂死挣扎,不断扭动。 受惊逃走的小巴又扭头跑了回来,狠狠一口,把蛇脑袋咬了下来。 第176章 答谢宴16 那条蛇的残躯在地上又小幅度扭了几下,终于不动弹了。 骆雪松了口气,垂手拍了拍小巴的脑袋,示意它把蛇头吐出来。小巴很乖地张嘴吐出蛇头,不忘用喵喵拳再揍它几下。 那蛇的眼已经闭上了,头呈椭圆形。她认得这蛇,是金环蛇,毒性很强。 她记起伊桃之前给过她一瓶解毒剂,说是能解各种蛇毒,户外得备着。 骆雪急忙打开了随身的包,才刚把满包的东西倒出来,就感觉天旋地转,头晕目眩。她脚下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第323页 小巴挺着急地围着她喵喵直叫。 眼前开始发黑。唿吸变得急促,不怎么能喘上气。 她意识到毒液正在她的身体里漫延,使劲甩了甩脑袋强迫自己清醒一点。旋即扯住衣服一角,用牙撕咬下一长条布料,紧紧缠绑在伤口的上端,固定系牢。 视物不清,她只能隐约看到地上散落了一堆东西,并不能细辨解毒剂的具体位置。 她的手在那堆物件中胡乱摸索,试图从物件的触感上找出解毒剂。可眼下她身体的知觉也已经变得迟钝了。 就在她摇摇晃晃快要晕倒的时候,有一只湿漉冰凉的手从她身后一把接住了她。 她的嘴被撬开了,一股浓烈的苦味灌进了她的口腔里,苦的她皱了眉。她觉得反胃,本能往外吐,被对方强行捂住了嘴。 「骆雪?骆雪……」是谢必安的声音。听着像是漂浮在半空中,忽远忽近。急唤她的声音越来越近了,贴着她的耳,他在叫她:「骆雪!能听到我说话吗?骆雪?」 骆雪的意识转醒,迷迷煳煳睁开眼,被他晃的眼前飞起了星子。她把眼又闭上了,以手扶额,有气无力道:「别晃了,晕。」 谢必安把包垫在了她的脑后,放轻动作将她放下。捏抬起她伤了的手臂,看伤口形状判断道:「被蛇咬了?」 骆雪活动了一下僵麻的手,点头应了声:「嗯。」 「认得那是什么蛇吗?」谢必安问。 「金环蛇。」骆雪道。 「那你运气可不大好。」谢必安拿出剩下的小半瓶水沖洗她的伤口,转瞬从药包里取出绷带,在她的伤口上撒上药粉,用绷带重新包扎了一下。 骆雪举起胳膊,盯着被系成个蝴蝶结的绷带默了两秒,嘆了口气:「谁说不是呢。」 她记起个事,目光转向了一旁在收拾包的谢必安。 许是她过于专注了,谢必安停了手上的动作,抬眸看她:「怎么这么看着我?」 「我突然想到个事。」骆雪道。 「什么事?」谢必安颔首示意,「说说看。」 「杀死所有外乡人。」骆雪道。 他愣了一下,撇开视线「啊」了一声。 骆雪这会儿感觉好多了,摸了摸靠在她怀里哼哼唧唧的小巴,坐了起来:「这么好的机会,捨不得了?」 「捨不得什么?」他明知故问。 「我啊。」骆雪直白道。 谢必安佯装没明白她的意思,清了清嗓子,伸手拎走了她身边的小巴。他装模作样地把小巴悬在眼前细看了看,道:「小巴有被咬到吗?要不要也吃个药?」 「喂,」骆雪教训着捶了一下他的肩,「你可真会破坏气氛。」 两人相视一笑,谢必安接过她递来的干毛巾擦了擦湿发:「我在水底下发现了个暗门。」 「暗门?」骆雪猜测道,「那该不会就是通往外界的出口吧?」 「有一定机率是。」谢必安道。 「那你打开那扇门了吗?」骆雪急忙问。 「打不开。」谢必安话音稍顿,拧了拧打湿的毛巾:「不过门上有个凹槽,我猜那是打开门的关键。」 「什么形状的凹槽?」骆雪问。 「还记得,祁月之前在这附近找到过的那块碑吗?」谢必安似是说了个题外话。 「你是说那块被青苔盖住的碑?」骆雪记得那碑上刻的,就是关于村中「双生不祥」的预言。她稍一琢磨,纳闷道:「你怎么突然说起那块碑了?」 「那是块梯形石碑。大小和形状,都跟水底暗门上的那个凹槽很接近。」谢必安道。 「你是怀疑,那块石碑能开启暗门?」骆雪很快听明白了他的话意。 「我之前就觉得奇怪,那块碑每次在单元游戏重置的时候都会变换位置。如果是这个原因,那就说得通了。」谢必安道。 之前没怎么注意过那块石碑,听他这般说起,骆雪惊讶道:「你的意思是,它不在之前的那个位置了?」 「早就不在了。」谢必安道。 「那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抓紧时间去找找。」骆雪着急催促。 「嗯。」谢必安点点头,朝她伸去手:「能起得来吗?」 骆雪拍开了他伸来的手:「没那么娇弱。」 谢必安换了身衣服,两人一猫顺着河道慢慢往前走了一段。 骆雪在祁月之前找到过那块石碑的位置停步,翻开草丛仔细找了找。果然就如谢必安说的那样,那碑早不见了踪影,地上连个印子都没留下。 在水渔沟附近地毯式搜索了一天,天色渐暗。 骆雪抱起脚边累瘫的小巴,仰头看了看天:「还要继续找吗?」 「看来那块石碑不在这里。」谢必安挽起沾了污垢的衣袖,道:「那就明天再找找看吧。」 从水渔沟边离开,两人并肩在林中穿行。 骆雪闷声思考了片刻,纳闷道:「那块石碑不在这附近的话,最有可能会出现在哪里?」 「在这个村庄里,任何角落都有可能。」谢必安道。 「任何角落?」骆雪惊讶看他,「那范围岂不是很大?」 「嗯。」谢必安揣兜摸了摸,没能摸到烟盒。 「就我们两个,有可能找得到吗?」骆雪从包里取出烟和打火机,给他递了过去:「就剩两天了。」
第324页 「人力有限,眼下……」谢必安点了根烟衔嘴里,道:「也只能变换思路。」 「怎么说?」骆雪问。 「与其单打独斗,我会想办法把这个消息散出去,让更多的外乡人去找石碑的所在。」谢必安道。 「那样的话,不怕那些人先打开暗门吗?就算打开了暗门,就目前的情况来说,能出去的人数还不能确定。这恐怕不稳妥。」骆雪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只放一半消息出去就可以,」谢必安徐徐吐出口烟,「另一半消息攥在我们这里。找到石碑的人,自然会乖乖来报信。」 「啊,」骆雪恍然点头,「只有钥匙,找不到锁眼,也一样出不去。」 除了他们之外,同队的人在前一夜的内鬼游戏中全都折损了。 顺利寻得安全屋,点上灯笼进院入屋。骆雪把小巴放到地上,环视四周。这房子的布局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只有两个人的房子显得格外空荡。 小巴跳到了一旁的长条凳上,没什么精神地趴在凳子上看着她。 骆雪垂手揉了揉它的脑袋,缓步走去谢必安身边,与他姿势同步地看着黑漆漆的窗外。 谢必安转头看了她一眼,推开窗,吹响尾指。 窗外有一黑影震翅飞来,落在了窗沿上。谢必安将掌心里卷折起的一个布条递予了它,它张嘴衔走布条,扑棱了两下翅膀,转头又飞走了。 骆雪望着那黑鸟飞走的方向,由衷道:「你的眼线,长得一点都不可爱。」 「它们听得懂话。并且,还有点小脾气。」谢必安道。 骆雪转头看他,没听明白:「所以呢?」 「生气的话,会在人头上拉屎。」 「……」在开玩笑? 骆雪愣了一下,忽听得外头有扇翅膀的动静,她立马把窗户关上了。 谢必安噗呲笑了一声,在她转头瞪他时错身越过了她,朝她摆摆手,径直往楼上走。 这一夜出奇得静。 身体明明已经很累了,可躺在床上,脑子还是异常清醒。 骆雪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听楼梯口的钟声敲响,她挺烦躁地抓了抓头髮,从床上坐了起来。 在沙发上夜读的谢必安听到动静抬了抬眼皮:「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骆雪道。 她一转头,注意到四面的墙壁发生了变化。墙面上出现了黑灰的竖状斑纹,在不断鼓胀起伏,墙后似藏着什么东西随时准备破墙而出。 「别看。」冷不丁听到谢必安提醒了她一声。她恍然回神,低头揉了揉眼睛,再看周围的墙体,已经恢復了原样。 「过来。」谢必安在书架旁换了本书,坐回沙发上,用书拍了拍给她腾出的空位:「躺这。」 小巴跳到了他腿上。谢必安低头看它,轻笑了声:「不是你。」 他把小巴拎到了一边,沖还在发愣的骆雪招了招手:「过来。」 骆雪发觉,他自地下赌场出来后有了不小的变化,特别是性格。比从前爱笑了,又不很过分,情绪适度。她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掀开被子滑下床,走去了他身边。她在他身边坐下,枕着他的腿,躺了下来。 她仰起头,伸手勾挑起他的衬衫一角,问:「把我叫来,是要干嘛?」 谢必安垂眸看她在搅弄自己衣角的那只手,话音低缓:「你猜我要干嘛?」 「我……」她轻咳了声,看向他的视线有些飘:「不知道。」 谢必安嘴角微弯,两指捏住了她发烫的耳垂,揉了揉:「怎么脸红了?」 像是故意在逗她。骆雪看着他那张似笑非笑的脸默了数秒,佯装生气,拍开了他的手,作势要走。 「好了,不跟你闹了。」谢必安把她摁了回去,在她肩上安抚着轻拍了拍:「我之前看祁阳在祁月失眠的时候,有给她念故事书哄她睡觉。好像还挺奏效。」 「所以,你要给我念故事哄我睡觉?」骆雪听明白了,挺期待地看着他。 谢必安点点头:「嗯。」 「那你要给我念什么故事?」 「民间鬼故事。」 「……」 作者有话要说: 七爷擅长技能:冷笑话终结者+笑容消失术(不是(p≧w≦q) 第177章 答谢宴17 「放生」任务如常进行,山顶依旧没一点风。 浑身酸痛。骆雪背对着山崖方向在大石上坐下,伸直了胳膊,看谢必安给她手臂上的伤口换药。在他绑缠纱布时不忘提醒一嘴:「别系蝴蝶结。」 谢必安头都没抬一下,利落给她绑了漂亮的蝴蝶结,装没听到她说了什么。 骆雪曲臂抬手,挺纠结地盯着手臂上的绷带蝴蝶结默了片刻,磨了磨牙:「我要不是一个手不方便……」 「吃吗?」谢必安给她递了盒桂花红枣糕。 「吃。」骆雪一点头,接过了他递来的点心。 「啊——」山崖边有人在往下跳,破喉的尖叫声闻之心惊。 骆雪拿取糕点的动作一顿,没往回看,面色无异地与一旁的谢必安分食盒中的点心。 小巴被香味勾起了肚里的馋虫,舔着嘴喵喵叫着来讨食。骆雪抬了抬手,低着声与它说道理:「小猫咪不可以吃这个,不好消化。」 它似听懂了她的话,止了断断续续的叫声,委屈巴巴地趴在了她脚边。
第325页 骆雪垂手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小脑袋,忆起前一天的事,费解道:「按理,猫的反应是蛇的7倍。为什么小巴会被蛇缠住?」 「或许,是故意引你过去的陷阱,」谢必安把手中的最后一口糕点塞进了嘴里,「这里的蛇,你觉得能是你认知里的那种普通的蛇吗?」 「啊。」骆雪恍然点头。是这个理。 她很快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小巴在另一个世界已经不存在了,既然蛇不是她认知里的普通的蛇,那小巴,是不是也是属于这个世界的? 如果她的猜测没错,那即便是她能从这个世界逃出去,她也带不走小巴。 谢必安拿起帕子擦了擦手,回头往山崖边看了一眼:「结束了。」 「嗯。」骆雪回了神,落在小巴身上的目光移开了。她把吃剩的糕点塞进了包里,刚准备起身,就看到不远处的一群外乡人结伴朝他们这一处走了过来。 「七爷。」 「七爷。」 …… 那些人在他们面前停步,态度恭敬地在逐一跟谢必安打招唿。 谢必安略颔首,命他们按人头均分成十组。而后拿出了农庄及周围地形的简易地图,把分成的十组人有序投放到农庄的各个角落搜查石碑的踪迹。 目送着人群散去,骆雪走去了谢必安身边:「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那就,先去祠堂看看吧。」谢必安道。 「嗯。」骆雪点点头,唤上小巴,与他一起往山下走。 至半山腰,头顶有鸟飞过。她脚下步子稍滞,抬头往天际看了一眼:「你不是有眼线吗?找那块碑,它们帮不上忙吗?」 「找过了。」谢必安道。 「找过了?以鸟类的视角都找不到的话……」骆雪皱了眉,「会不会是有人已经找到,藏起来了?」 「动机呢?」谢必安抛了个问题给她。 「那当然是想打开那扇……」她话音一顿,想到了个关键问题。 如果找不到出口位置,即没见过出口的具体模样。这一前提下,完全没必要特意藏起石碑,毕竟就连那石碑的实际用处大抵也是猜不到的。 换个假设。如果已经找到了出口,又寻到了石碑。两个条件都满足了,直接尝试把门打开就是了,更是不必多此一举把石碑藏起来。 听她欲言又止,谢必安看了她一眼,续话道:「鸟类看不到的地方。想想看,会是哪里?」 「室内?或者,如果是还在户外的话,那就可能是在比较茂密的草丛里?水里?地底下?」骆雪摸了摸下巴,犯了难:「呲,要是真在地底下,那可就难找了。总不能把这农庄刨个底朝天吧。人力不够,也不实际。」 「还记得那块石碑的味道吗?」谢必安冷不丁问了一嘴。 骆雪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兇巴巴瞪了他一眼:「喂!」 谢必安一偏头,与她似在恐吓的目光撞上,忍俊不禁:「不是把你当寻物犬的意思。」 「你还不如不解释。」骆雪道。 「那你还记得吗?」 「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是记得?还是不记得?」 「……」 不知不觉到了祠堂门前。骆雪把一路尾随着她的小巴抱进怀,与谢必安一前一后步入祠堂,分头找寻。 桌下、门后、暗格、倒塌的牌匾下,甚至是墙角的狗洞里,她都仔仔细细地找了个遍。 「有吗?」谢必安问。 「没。」骆雪掸落头上的蜘蛛网,回头看他:「你那里呢?」 「我这也没有。」谢必安道。 「大概率不在这里。」 「在祠堂周围再看看。」 「好。」 两人一拍即合,出了祠堂。 外头变了天。 方才还是阳光灿烂,这会儿厚重云层翻滚,天色黯了下来。 见他在台阶处止步,骆雪诧异看他,循着他的目光往西边看了看:「看什么呢?」 「变天了。」谢必安道。 「嗯,」骆雪点点头,「看着像是要下雨。」 「噗噗噗……」有一只黑鸟从西边振翅飞了过来,落在了谢必安的肩上。 骆雪往他面前走近了些:「这鸟……」 谢必安给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侧头凝神,听鸟在他耳旁叫了几声。 落在他肩头的黑鸟飞走了。 「怎么了?」骆雪低着声问。 「找到了。」谢必安道。 见他神色有异,骆雪确认问道:「那个石碑?」 「嗯,」谢必安点了点头,「不过……」 「不过什么?」骆雪急忙问。 「最先发现那块石碑的几个外乡人都死了。」 「怎么死的?」 「目前还不清楚原因。」 一路往西去,走了好长一段路,进入了一片竹林深处。 竹中空,风过竹林,发出了一阵呜呜咽咽似抽泣的怪异响声。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越往里走,越觉得冷。 通体的寒,骆雪打了个抖,搓了搓胳膊上泛起的鸡皮疙瘩。 她忽地嗅到了一股血腥气,顿时警觉起来。与一旁停步的谢必安对视了一眼,她往斜前方指了指:「那里。」 谢必安一点头,顺着她的指向轻手轻脚地往前迈步。
第326页 「喵嗷~」几只黑猫受惊飞窜,骆雪被这突然的动静吓一激灵。定睛看去,不远处有一堆肉块杂乱散落在地上。 她嗅出那是人的味道,脚下的步子快了些,走去那堆碎肉旁,蹲地细看。那堆尸块皆血肉模煳,像是被巨形凶兽啃食过,残存的四肢都已经不齐全了。 「这是……猫咬的?」她摁住了怀中想去追野猫的小巴,犯了嘀咕。 「骆雪。」谢必安蹲在几步外的一棵树下,朝她招了招手:「你来看一下。」 树下的草很密,拨开丛生的杂草,布满青苔的一块梯形石碑露了出来。 那块石碑被人动过,放置的位置与地上的压出的凹痕并不一致。碑面表层的青苔也被人刮开了一部分,碑上刻写的字迹斑驳。是很古老的一种文字,她并不能识得这碑文的具体内容。 「这碑……」她正打算开口询问,就听谢必安在她耳边道:「是这块石碑吧?」 她愣了一下,惊讶看他:「干嘛问我?」 谢必安竖指往下一点,指了指近前的那块石碑:「闻闻。」 「……」又来? 明白了,就是在故意逗她。骆雪微微眯眼,假模假式地沖他挥了一下拳:「你是不是欠揍。」 谢必安扬唇一笑,接住了她挥来的胳膊,在她攥起的拳上亲了亲。 「干嘛亲我?」骆雪缩手看了眼被他亲过的手背,羞恼间拍了一下他的肩:「怎么突然这么肉麻?」 「你说过的,与其纠结未来会发生什么,忠于自己的感觉,更重要。」他似说了个题外话。 这话有点耳熟。骆雪回忆了一下,想起来了,之前与他谈心,曾提到过她爬泰山的一段经歷。 「所以,你的意思是,就跟爬山一样。接下来的台阶说不定会松动,也可能,会踩空?」她顺着话意道。 谢必安的目光低下,看向了脚边的那块石碑:「眼下确实是到了该思考这问题的时候了。」 骆雪的目光跟着低了下去,盯着石碑沉吟半晌,伸手捡起块碎石片,想把碑上覆盖住文字的青苔再拨开些。 「别碰,」谢必安及时抓住了她的手,「那几个人,可能就是因为动了这块碑遇袭的。」 「啊。」骆雪顺着他的目光往尸块处看了看,为难道:「那我们还要动它吗?」 「你说呢?」谢必安拿走了她手中的碎石片,丢至一旁。 从石碑被移动的位置,以及接近过这块石碑的外乡人惨死的现场来看,确如他推测的那样,那几个人很有可能是因为动了这碑才会遇难。 也就是说,在搬运这块石碑去水渔沟的途中,会兇险异常。但这块石碑是开启水渔沟底下那扇暗门的关键,即便明知前头兇险万分,也不得不动它。 「在动这块石碑前,我还有一个问题。」骆雪道。 谢必安凝神观察面前的那块石碑,头都不抬道:「问。」 骆雪侧了侧身,看着他:「如果到了最后关头,你怎么选?」 谢必安怔了一下,低垂的眼睫抬起,迎上了她的目光:「你还真是挺执着于这个问题的。」 「答案呢?有想过吗?」骆雪挺坚持地问道。 「一起。」 「什么?」 「生死,都一起。」 第178章 答谢宴18 「嗯,我同意。」骆雪点点头,翘起右手小指朝他伸了过去:「那就这么约好了。」 谢必安看向了她朝自己伸来的手,略沉吟:「这是……」 「拉钩,」骆雪直白道,「我怕你食言。」 他轻呲了声,语有不满:「我是那么不讲信用的人吗?」 「是,」骆雪果断一点头,「要我帮你回忆回忆吗?」 「不必。」谢必安拂了拂衣袖,扭过脸,避开了她直直看去的目光。 看出他在不高兴了,骆雪偏要在他的雷区蹦迪,缩手托腮,歪过脸凑近了看他:「也不好说。毕竟,你大概率不是人。」 他绷直的唇线有了丝松动,看着像是快气笑了:「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 骆雪耸耸肩,对他快发飙的样子毫无惧色:「不是在骂人,只是字面意思。」 「呵。」他果然气笑了。 骆雪近距离看着他那张在尽力克制自己怒意的脸,忍不住乐:「那到底要不要拉钩吗?」 「不要。」谢必安别别扭扭道。 「嘁,我就知道,」骆雪挺皮地沖他扮了个鬼脸,「小气鬼。」 「谁是小气鬼?」 「谁应我谁就是小气鬼。」 「幼稚。」 「你才幼稚。」 「你……」 「反弹。」 「……」 斗了几句嘴,骆雪短暂分散的注意力又转回了身前的石碑上。 谢必安听她止了话音,小幅度转回视线,看向了她。发现她正看着石碑似在思考着什么,他的目光跟着转了过去,道:「在想什么?」 「我在想……」骆雪话音稍顿,揉了揉怀中抱着的小巴:「那几个人,究竟是怎么死的?」 「是指触发了怎样的禁忌吗?」谢必安道。 骆雪点点头:「嗯。」 「一会儿就知道了。」谢必安说话间打开了随身的包,在包里翻找了一阵,拿出了一捆登山绳。 「你这哆啦a梦的口袋还真是什么都装啊。」骆雪起身活动了一下蹲麻的腿,看他把那团登山绳解开了,道:「你带着绳子做什么?用来绑人的?」
第327页 「不一定。万一要跳崖,或许也用得上。」谢必安道。 「啊。」骆雪记起之前曾有过一次的坠崖经歷,猜测道:「你之前,就是用这办法让我俩都活下来的?」 「那不然呢?是要用妖法吗?」谢必安与她贫了一嘴。 骆雪粲然一笑,道:「那还是妖法比较酷。」 「等等,」她很快想到了个新问题,「这里又没有山崖要跳,你拿这绳出来,到底是要干嘛?」 「绑石碑。」谢必安道。 骆雪没怎么听明白,但也没再多问,抱着小巴默不作声地等在一旁,看他接下来的操作。 他把绳子拉扯开,隔了点距离,在石碑的上方来回比划了个十字形,旋即将绳子的一端系成个闭合的圈,把绳叠压起,两手左右交替着把绳索编织成网状套牢。没一会儿工夫,一个简易的线绳挂兜便成形了。 是打算把石碑放进这样的挂兜里,方便搬运。不然只是扛拿石碑,手上没有太大的着力点,确实会比较费劲。 骆雪看明白了,见他直起身,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他摇了摇头,目光转向了不远处的尸块:「时间还早,要再休息一下吗?」 骆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短暂默了片刻,道:「不了。」 「准备好了?」谢必安转眸看向了她,「确定?」 骆雪抬头回望他的眼睛,胸口闷闷的,各种复杂的情绪在往上翻涌。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可张了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无声对视了半晌,她移步上前,踮脚亲吻他柔软却冰凉的唇:「确定。」 他的手揽上了她的细腰,将她往怀中带了一下,埋头低眸,浅吻回应。 不怎么热烈的一个吻,短暂触碰,保持着一点分寸各自往后退开。 两人的目光同步转向了几步外的石碑。 搬抬石碑,天地变色。 墨染般,不过须臾之间,目之所及全部陷进了一片黑暗里。 周遭的血腥气愈重。小巴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受惊炸毛,在她怀中拼命挣扎。骆雪卯足了劲抱紧了它。她的眼睛看不见,惊慌叫了声:「谢必安?」 她前伸摸索的手被谢必安一把抓住了。 「我在。」他低着声与她耳语。 听到了他的声音,骆雪躁乱的一颗心落了地。她扣牢了他的手,竖耳翕鼻,试图用除视觉外的感官去辨别周围发生了什么。 谢必安放轻了动作将绑好的石碑背上肩,单手往回拢了一下,将她护于身后。他没敢妄动,凝神观察周围,静待时机。 竹林里一点声都没有,静得诡异。 尖长的竹枝悄悄伸向他们的身后。 谢必安耳尖一动,垂手出刀,利落砍断悄声刺向骆雪的竹枝。侧身避闪,因两人的手牵在一起行动受了牵制,他被自己身后的竹枝刺破了左肩。 竹林里的竹子「活」了。在初次偷袭试探后,竹子群涌而来,疯狂扭动围击他们。 「往左,」谢必安出声提醒,「跑!」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合作行动,早已形成了肌肉记忆般的默契。骆雪得了话,紧抓着他的手拔腿就跑。 暗处有东西朝着他们的方向急追而来。有打斗声。 谢必安不时变换前行方向的指令。 骆雪的反应极快,左闪右跳灵活避躲。偶有意外,摔绊了几次,但她很快就站了起来,一路往前奔。 好不容易逃出了竹林,至村道,她才发觉自己的身上应是多了不少伤,浑身刺痛。 朦朦胧胧有光照亮了前路。 总算能看清了。骆雪心下一喜,正要松口气,一抬头,望见天空出现了一轮血月。那月在厚重云层间露出了一个缺角。 被她一直紧护在怀的小巴在天空出现血月的一瞬间突然发狠,用力咬了她一口。趁她吃痛松劲,小巴挣脱她的怀抱,往来时的路飞奔而去。 「小巴!」骆雪下意识想追过去,被谢必安及时拽住了。 小巴听到了她的喊声,停步回头,看向了她。 它变了模样,一双眼变得血红。像是在驱她,它浑身的毛炸起,龇出尖牙很兇地朝她哈了口气。 骆雪一愣,看着远处熟悉又陌生的小巴,一时忘了要迈步。 谢必安的一双眼转向了别处,拽着她的手往村道的方向拖行:「又有东西过来了,快走!」 越跑越远的小巴飞起一跃,消失在了竹林深处。 看不见了。骆雪的一颗心像是被人用手狠狠抓了一下,满目留恋地看着小巴消失的方向:「可是小巴……」 「它属于这里,你带不走它,」谢必安沉声提醒,「你明明知道的。」 是啊,明明知道。可真到分离时分,还是很难割捨。情感跟理智的方向背离,不得不抉择的时候,人还是会本能的选择生存。 骆雪一咬牙,收回视线看向前路,抓紧谢必安的手,加快了速度往水渔沟的方向跑。 「咚咚咚……」身后急追而来的脚步声很密,从大地的震颤幅度来断,身后那些东西的数量很庞大。沿途不时能听到外乡人的惨叫声。 骆雪没敢回头,朝着目标方向,一直往前跑,一直、一直往前跑。 她脚下的路也变了样,脚感很像是行走在一大块人体皮肤上。 路面变得软弹难行,每行一步就会在脚下留下一个血色的鞋印,通往树林的道路很快被从地底喷涌而出的鲜血覆盖了。
第328页 困难重重地穿过树林,近水渔沟边。 远远的,能看到前方人影幢幢。 「骆雪。」谢必安攥住她的手突然又紧了几分力。 「啊?」骆雪转头看他。 「你要有个心理准备。」他看着人影的方向道。 「什、什么意……意思?」骆雪气喘不匀,顾不上多问,她虽已疲极,但脚下仍不敢松懈,撒开腿往水渔沟的方向奔去。 她想着,谢必安的提醒,大抵是因为前头的那些东西难对付。但都已经走到这里了,他们也没了退路,只能拼死一搏了。 近了,更近了。 借着血色的月光,骆雪终于看清了围聚在水渔沟边那群「人」的样貌。 伊桃、于逸、祁月、祁阳、旭枫、叶泊、肖娟、夏兰、岚清…… 那些曾与他们并肩同行的队友,他们都在那里。不止他们,甚至就连季风、丁执强、玉竹他们也都聚在了水渔沟边。 骆雪的步子缓了下来,怔怔地看着「人群」的方向。不知是因奔跑太久,还是因她过于震惊,她清晰听到了自己愈发剧烈的心跳声。 眼前那一张张熟悉又鲜活的面孔,显然都不是活人。她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可在伊桃笑盈盈地朝她走来时,她心底涌起的异样情绪还是让她控制不住地想流泪。 「骆雪!你总算来了,我们等你好久了。」是伊桃的声音。 伊桃在与她说话。 「七爷!」祁阳依旧是那个大嗓门,说起话来声里总带着笑:「七爷您可算来了,肯定又是跟雪姐偷偷躲懒去了吧?让我们可一阵好等。」 「胆儿肥了你。」祁月一把掌拍向他的后脑勺,训了一嘴:「就你话多。」 第179章 答谢宴19 「骆雪?你怎么都不说话?」伊桃挺困惑地又朝她走近了些,「过来啊。」 骆雪看着她,看她越走越近,有一瞬间感觉自己都快不能唿吸了。她绷直了腰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对!伊桃已经没了。她不可能在这里。 还有其他人,于逸、祁阳、祁月、旭枫、叶泊他们,也明明都已经死了,他们都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 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否认,试图说服自己。可鼻间酸涩,眼前渐渐浮起了一层水雾,朦朦胧胧地阻隔了她的视线。 这样的生理反应让她有些无措。只是呆呆地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回应。 「过来啊。」伊桃小心翼翼地朝她招了招手,像是怕吓到她,声音轻轻的:「你怎么了?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吗?快过来啊,来我们这里,到我们身边就安全了。」 「对啊,快过来。」祁月也在朝她招手。 「来,到我们这边来。」 「快过来。」 「过来啊雪姐,快到我们身边来。」 …… 他们都在朝她招手,那些曾经的同伴,在一声接一声地唿唤着她过去。 跟从前归队时一样,好像一点都没变。 骆雪开始变得有些恍惚,她迷迷煳煳朝着「同伴」的方向走近了一步,被一旁的谢必安勐地拽了回来。 「你清醒一点!」他低着声,这般提醒她。 「骆雪,快过来!你身边的七爷是假的,」伊桃的声音陡然变得紧张起来,「你忘了吗?七爷死了,他已经死了!」 「你身边的七爷是假的。你快过来,快到我们身边来。」祁月在着急催促。 「你们的那个七爷,他早就死了。哈哈哈,他死了。他早就已经死了!哈哈哈哈哈……」 季风在癫狂大笑,他被毁的面容因浮夸的表情变得愈发狰狞,凶相毕露地看着她:「小美人儿,难道你真的忘了吗?在地下赌坊,他就已经被我杀死了。是我杀的他。他死了!你身边的谢必安,是假的。他在骗你,他一直都在骗你!」 「谢、谢必安……」骆雪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可她控制不住,只能尽力把想说的话说完整:「他们、他们说你已经死了?是真的吗?你真的、真的……已经死了吗?」 谢必安没有回应她的问题,他的手扶住了她的肩,把她掰转过来,迫使她看向自己:「骆雪!你看着我,你清醒一点!」 「可我感受不到你。」骆雪看着他的脸,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我一直在欺骗自己,我知道你肯定是发生了什、什么……但我真的、真的感受不到你。你明明就在我身边,可你、你……你为什么……」 「我来做。」他眼中情绪交杂,冰凉的手温柔抚摸她泪湿的脸:「我来做,你就待在这里。不要看。」 「你、你要做、做什么?」骆雪抽噎道。 他没答,面色冷了下来,攥紧了手中在血月下闪着异样光芒的匕首,松开了她的手。 骆雪在他的手抽离时手下意识往前伸,想抓回他的手,可惜扑了空。 他速度极快地朝季风站着的位置沖了过去,手起刀落,一刀噼开了季风的脑袋。「噗呲」一声,溅了他一身血。 眼前的场景太真实了,就连血液脑浆涌流的味道,也是季风曾今的气息。 骆雪愣在原地,一时有些分不清,眼前看到的究竟是幻觉,还是真实? 「骆雪,救我!救救我,骆雪!你救救我……」伊桃躲到了她身后,在向她求救。
第329页 骆雪恍然回神,转头看她。 谢必安一个闪现,出现在了她们的身后。手中的刀深扎进了伊桃的身体里,伊桃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已然咽气。 「伊、伊……」骆雪感觉自己的身体僵住了,泪眼模煳地看着伊桃倒在了地上。 伊桃惊恐瞪圆了眼,一双毫无生气的眼仍死死盯着她站着的方向。似在怪她。 接着是于逸,然后是祁月…… 谢必安杀红了眼,浑身浴血,像极了地狱里爬出的罗剎。一手一个,眼睛都没眨一下。 骆雪张了张嘴,嗓子里却发不出一点声。她潜意识里很想阻止他,但理智告诉她,不可以。 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谢必安一个接一个地解决掉她「曾经的同伴」。她抖得厉害,双腿发软,没办法站稳。 她慢慢蹲到了地上,崩溃抱头。两手紧紧捂住耳朵,把脸埋得很低很低。 「骆雪?」 也不知多了多久,她听到谢必安在叫她。 血腥气很重。各种刺激的味道充斥着她的鼻腔,熏的她头疼。 她的注意力不怎么能集中,恍惚了许久,才记起要抬头。 他站在一轮血月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逆着光,他的轮廓模模煳煳,看着有些失真。 骆雪揉了揉眼睛,试图看清他的面容。 猩红的血珠凝在他冷白的肌肤上。他的脸上表情极淡,仿佛方才发生的一幕只是她的一场幻觉。骆雪的目光低下,看向了他手中的匕首。 那匕首还在往下淌血。 他似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换了个手拿刀,面朝着她半蹲下来,看着她:「能起得来吗?」 她呆滞了数秒,摇了摇头。 「抓住我。」他朝她伸去了手。见她还在游神,耐着性子又强调了一次:「骆雪,抓住我。」 窸窸窣窣,林中有异响声。 谢必安循声偏头,看向了黑漆漆的林深处。 「异变的村民追来了,快!」他低着声催促。 虽情况紧急,但他并没有强行拽起她。只将摊开的掌心往她面前又移近了几分,等着她回应自己。 「咚咚咚……」群追而来的脚步声近了。 骆雪的一颗心跳得很快,她盯着他染血的手,脑子空白了片刻。再回神,她的手已经放到了他的掌心里。 他蜷指抓牢了她,稍一提力,将她从地上拉拽起。 「跑!」 踩过尸堆,脚下的触感令她头皮发麻。骆雪咬牙抬头,没再往地上看。不能细想,她索性放空了脑子,攥紧谢必安的手,朝着目标方向狂奔而去。 至水边,谢必安吹响尾指引来群飞的黑鸟。黑鸟围堵成墙,临时阻断了身后那些东西的路。 不时有鸟的尸体坠落,振翅声和哀鸣声不绝于耳。 「时间不多了,得下水,」谢必安转头询问,「你可以吗?」 眼下的情况,就算不可以也只能硬着头皮潜下水了。骆雪深吸了口气,调整好情绪一点头:「嗯。」 噗通跳下水,谢必安拉着她往水深处潜。 越往下水压越大,骆雪屏着的那口气渐渐有些不够用了。在她意识模煳正要松手的时候,她被谢必安捧住了脸。 谢必安在水下给她渡了气,见她清醒过来,给她打了个手势,带着她继续往下潜。 穿过一堆白骨,再往下,能看到一个积满泥垢的暗门。 谢必安把她拉到了门边的一个巨型石块旁,手把手带着她抓住了石头。 安置好了她,他把捆在身上的石碑解下,往下深潜,比对着暗门上的凹槽,将石碑嵌入其中。 暗门的上方陡然间像是捲起一阵飓风,在石碑嵌入之时打着漩,起了水涡。 扶着石块的骆雪被水下那阵古怪的风一带,身体失衡,整个人都卷飞了出去。她心慌,不小心吸了口气,被涌入口鼻的水呛住,本能挣扎。 同被甩飞的谢必安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在她挣扎挠扑之际,他用力把她拉扯进怀,口对口,又给她渡了气。 她终于缓了过来,心有余悸地抱住了他。 忽起的疾风止,暗门打开了。 门的另一面有光亮照了过来。 他们的注意力被门另一头的光引了过去。 亮得刺眼,看不清门的另一边有什么。还未及细看,骆雪就感觉腕部一紧,谢必安拉着她往门的方向快速游了过去。 身后是群追涌来的水猴子,一眼扫去,乌泱乌泱的。 近了,更近了。 那扇门就在前头了。 骆雪前伸的手触碰到了那扇门,一股透心的寒意令她顿时一激灵。 她下意识看向了谢必安,恰发现他也转过了视线,正看着她。四目相交,他朝打开的门抬了抬下巴,推着她的背往前,示意她先过去。 骆雪摇头避闪,拽了拽他的手,想要与他一起。 离他们最近的那波水猴子追了过来。 谢必安急忙将骆雪护至身后,回手砍杀。无奈身后的水猴子数量实在太多了,他就算动作再快,也扛不住那些东西的车轮战。 他的身上很快多了不少伤口,鲜血在水下涌流,引来了更多的水猴子。 骆雪心急把他往门的那侧拉,但她不识水性,在水下不怎么能活动开,就算手脚使劲划拉,也没能成功把还在与水猴子厮杀的谢必安拉到门口。
第330页 有水猴子抓住了他的手脚,束缚住了他。不消多时,又水猴子缠住了他的腰,令他动弹不得。 骆雪紧抓着他,丝毫不敢松手。她急切地想助他脱困,可她的袖箭在水下毫无勇武之地。严重的缺氧感让她头昏眼花,心有余而力不足。 数只水猴子连续冲撞,撞穿了他的腹腔,水下顿时一片血色。 他停止了挣扎,不知是晕了还是死了,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地浮在了水中。 骆雪用尽力气终于把他拽到了自己身边,抱住了他。 群聚而来的水猴子将他们团团围困住,她被抓伤了手臂抓破了喉,但她感觉不到疼痛,满眼里只有谢必安那张似在沉睡的脸。 她使劲摇晃他。她想把他唤醒,可她在水下根本出不了声,只能徒劳般拼命晃他。 脸贴着脸,他紧闭的一双眼倏地睁开了。 他的眼睛变成了血红色,与天上的月一般,变得浑圆,散发着莹莹的光。 第180章 答谢宴20 他的眼睛变了颜色。 围聚在他身边的那群水猴子像是被某种不知名力量袭击了,顷刻间炸裂。更远一些的水猴子停止了追逐,受惊四散。 骆雪近距离盯着他那双变了色的眼睛,怔了一下。忽觉胸口一阵刺痛,她慢半拍低下头,看向了他扎进自己胸腔的匕首。 他手中的尖刀对准了她的致命位置,捅了进去。猩红的血成股地在往外涌。 她惊愕看着在淌血的伤口,痛到几乎不能动弹。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想不明白这个问题,眼前发黑,奄奄一息。濒死之际,她更是没有余力去想他突然对自己下死手的原因。 身后那扇刚打开的暗门不知何故在慢慢闭合,嘎吱作响。 骆雪下沉的意识因这样的异响声被唤醒。她察觉出了身后的动静,在意识恢復的一瞬间,她几乎没有犹豫,本能般松开他的手,拼尽最后的力气将他推向了那扇即将闭合的门。 她被反向的作用力弹开。有无数只手在不断撕扯着她,她遍体鳞伤,已经痛到麻木。颓然闭眼,任其摆布。 四面八方再次朝她涌来的水猴子纷纷抓住了她,把她往水的更深处拖行。 在她即将被成群的水猴子淹没之际,谢必安的瞳仁又起了变化。 他的眼中明暗交杂,不一会儿,那片黑红杂色里出现了重叠的瞳孔。 在后背挨近门的前一刻,他像是才醒过神,回手在门框上一撑,借力朝她快速游了过去。 他从成群的水猴子手里抢回了她,拥她入怀,亲吻她冰凉的唇。 她意识昏沉,即便是他给她渡了气,她也只是小幅度地睁了一下眼,没有力气回应他。 门要关上了。谢必安往逐渐关合的暗门处看去,没再耽搁。抱紧了她,朝水底的光亮处潜游。 刚被甩开的水猴子又追了过来,一双双尖长的爪子伸向他,抓牢了他。他的后背被几番抓挠,已没一块好肉。 离门只数米之遥,他再次被束缚住。 那门已合上大半,眼下仅余留了约一人通行的空隙。那道缝隙越来越窄,再不过去,恐怕…… 他最后看了眼怀中人,把心一横,将她从身边推离。 一股很强的吸力拽着她穿过了水底的那扇暗门。 骆雪陷进了一片刺目的白光里。她意识昏沉地撑开眼皮,隐隐约约看到了谢必安的轮廓。 他一身血污,被群扑而去的水猴子淹没。 骆雪虚弱至极,费力抬起的手朝他消失的方向伸了过去。 阻隔在他们之间的那扇门彻底闭合,看不见了。脖子里挂着的红绳从她衣间滑了出来,飘浮在光晕中的圈戒碎成了粉末。 「唿唿唿……」她勐地撅了一下,大喘着气,睁开了眼睛。 满目的白色,白的晃眼。迷迷煳煳间,她听到周围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醒了?」 「醒了!她醒过来了!」 「快去叫医生!快!」 …… 周遭人影晃动,似有机器推来的滚轮声。 她看不太清围在她身边的都是些什么人,头疼得厉害。耳边的杂音忽远忽近,吵的她头都快炸了。她试图用手捂住耳朵,可她的身体像是被钉住了,就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了。 「时新望?」 「能听见我说话吗?时新望?」 …… 有人两指一迈,掀开了她的眼皮,在用手电筒照她的瞳孔。 时新望?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恍如隔世。 她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这个梦令她疲累至极。她再次闭上了眼睛,无知无觉,意识陷入一片黑暗。 醒来时,她生理上的母亲坐在她床边正垂泪。 见她睁开了眼睛,她的母亲欣喜起身,把怀中抱着的小婴儿抱予她看,迫不及待地与她介绍这是她弟弟。 是梦吗? 那真的,是梦吗? 她一遍遍在心里否认,可眼前的一切,让她不得不再次面对现实。 「宝贝,这是你姐姐。她身体不好,以后爸爸妈妈要是不在了,你可要照顾好她。」她的母亲在对弟弟说话。 这番话很耳熟。她记起来了,类似的话她曾被叮咛过千遍万遍,以至于再听这话,她只觉得心理上的噁心。
第331页 姐姐?这回,轮到她成了需要被「照顾」的姐姐了? 时新望只觉得讽刺,淡扫了一眼在她母亲怀中手舞足蹈笑得一脸灿烂的小婴儿。她疲于应付她母亲这样的亲情游戏,亦不愿看到那个无辜的孩子会因自己牵制手脚。索性不予理会,移开了眼。 隔壁床的护工被她母亲的温言软语感动到了,对着她母亲好一顿夸。接着又苦口婆心地在她床边劝了一阵,要她学会感念父母的用心。 对于陌生人的说教,她只觉得厌烦,费力偏转过头,把脸转向了窗的方向。 窗外恰有一只黑鸟飞过。 她望着那鸟振翅远去,思绪有些飘。 脑中闪过很多画面,那些血腥荒诞的画面在眼下显得极不切实际。任她与谁说,恐怕都不会信。更何况,眼下她又能与谁说? 她突然觉得胸口空空的,不是生理上的感觉,是一种难言的空虚感。这种怪异酸胀的感觉令她很想落泪。她吸了吸鼻子,克制住了想哭的冲动。 隔壁床的护工极嘴碎地劝了一阵,发现她一点反应都没有,便不再自讨没趣。转移对象,与她的母亲攀谈了起来。 「这孩子真是不懂事。这么好的年纪有什么好想不开的?寻死觅活地瞎折腾,一点都不懂得体谅为人父母的用心。别怪我说话难听,你这闺女算是白生了,以后你老了根本指望不上她。嗐,别说指望了,不拖你们后腿就很好了。这养老啊,还得指望带把的。」护工压低了声,用自以为她听不见的声量道。 「哎,还能怎么办呢?自己生的,也只能认了。如今她出了这样的事,我们做父母的不管她,还有谁能顾她呢?要怪啊,也只能怪我们当父母的自己命不好。」 「要我说,还是你心眼太好。这要换别人家,这种不听话的孩子早让她自生自灭去了。还白瞎这个钱来治?」 …… 听她们在交谈,话题中心一直在围绕着她。 时新望竖起耳朵偶尔听上一段,得知自己身处的地方是本地一所有名的精神科医院。而她之所以会在这里,是因她一年前在度假的农庄里曾因重度抑郁割腕自杀过。 那次自杀险些要了她的命。虽被抢救了过来,但因失血过多造成了脑损伤,导致她躺在这里已一年有余。 久卧造成身体肌肉严重萎缩,这也是她无法自如动弹的原因。 正游神,她忽地感觉有人抓住了她的手。她本能后缩,可手上没有力气,她没能挣脱。 「欸,奇怪,你这闺女手上怎么在淌血?」隔壁床的护工惊讶道。 「哪儿呢?我看看。」她的母亲闻言急忙凑了过来。 「瞧着像是被什么咬了。」护工指了指她右手拇指位置,把她的手抬高了些:「你瞅瞅,这伤口,像是咬痕吧?齿印还在呢。」 「是像。刚刚那一阵乱,我也没注意。」她的母亲盯着她手上的伤口,费解道:「不过这伤是怎么回事?照理,医院里也不可能会有老鼠啊。」 咬痕?时新望费力转动脖子,视线转向了自己手指上还在淌血的咬痕。在淌血的是四个伤口较深的血窟窿,上下咬合,血窟窿中间有一小排齿印。 不像是人类的齿印,像是某种动物咬过留下的印子。 她记起,在她那场漫长的「梦」里,逃出竹林时小巴曾咬了她一口。被咬的位置,恰是右手拇指。 明明是梦里发生的事,怎么会…… 是巧合吗? 护工对着她手上的伤左看右看了一阵,弯腰把她的手轻轻放回了床上:「我去跟护士说一下。毕竟这里躺着的都是重症。不说别的,就我负责照看的那位真要出了什么事,我可担不起这责。」 「那是,这万一真是有老鼠伤了病患,责任可在医院。该赔他们还是得赔。」她的母亲立马附和道。 「是这么个理。」护工点点头,出去了。 没一会儿,护工便领了个护士进来。 时新望循声看向门口,瞧清了跟在护工后头进病房的护士,一下怔住。 祁月? 那个与祁月长着同一张面孔的护士推着医用小车走到了她床边,拉起她的手在仔细检查她的伤口。 时新望看着她,恍惚间有泪模煳了视线。她用尽力气抓住了她的手,想要与她确认。可就算她使了全力,嗓子里也发不出一点声。 「怎么在发抖?」那护士看她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抖得厉害,犯了嘀咕。护士放开她的手,从医用推车上取出体温枪,测了一下她的体温:「是有一点温度,低烧。」 「是不是这手上的伤引起的?」时新望母亲问。 「还不清楚,我马上让主治医生过来看一下。这会儿他刚好在办公室。」护士道。 「好,那就麻烦你了,祁护士。」 「应该的,之后要是再有什么问题就去护士台找我。」 祁护士步子很快地出去了,她叫了主治医生来。 主治医生也是熟脸,与叶泊长得一模一样。 祁月?叶泊? 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在病床上昏睡的这段时间所经歷的「梦境」,究竟是什么?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一觉醒来,梦境里的那些面孔会频繁出现在她身边?太诡异了。 时新望想不明白。她的一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在与她的母亲解说她病况的主治医生,耳边嗡嗡作响,脑子里一团乱麻。
第332页 「到时间量体温了哦。」祁护士走去了隔壁床,话音温柔地询问对方今日的饮食及排便问题。 「哗啦」一声,她听到护工拉开了隔在她与另一张病床之间的帘子。 隔壁床的年轻女人转过头来,对她露出个笑。 伊桃?! 作者有话要说: 第181章 终章 「目前的诊断结果,是卡普拉格妄想症候群。」主治医生道。 「什么?什么普?」时新望母亲没听明白,捡着重点道:「你是说妄想症?」 「卡普拉格,是一种妄想性错误识别综合徵。这种病比较罕见,在临床上也被诊断为精神分裂症。」主治医生道。 「所以,她说的什么周围都是她梦里的人,这样的胡话,是因为这个综合徵导致的?」时新望母亲问。 「大概率是这样。1一般来说,视觉信息的传递要从梭状回到杏仁核到边缘,如果这个传递线路发生损伤,就会导致卡普格拉妄想综合症。卡普格拉妄想综合症患者常常会觉得现实中的某个人被人给代替了。患者会感觉这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就连两人所有的特徵都是一样的。按患者及家属的描述,目前是这一诊断结果。不过……」 主治医生盯着电脑界面仔细核看着时新望以往的精神科病例,迟疑了片刻,道:「她眼下的情况比较复杂。保守建议,还需要一段时间的观察治疗。」 「那她这病严重吗?能治好吗?」时新望母亲问。 「治疗难度肯定是有的。但作为医生和家属,我们还是要保有积极的心态。这样才不至于让患者感觉到过分的压力,对康復也有好处。」主治医生交握着手,转头看向窗边坐在轮椅上正发愣的时新望:「眼下紧要的是坚持復健的问题。她躺太久了,行动力方面肯定也会有相应的损伤。」 「对,叶医生说得对。」时新望母亲点头认同。 在医院的那段时间,时新望又看到了不少「梦里」的那些熟脸。她抓住了他们,迫切想从他们口中打探出谢必安的去向。可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他们都用一种惊恐疏离看疯子的眼神看她。 她被一拥而上的医护人员强行摁在了病床上,打了镇定剂。 日子反反覆覆,除了康復治疗会走出病房,其余时间她都在病房时醒时睡。她清醒的时候闹腾得实在厉害,因有一定的暴力倾向,镇定剂打了不少,更多的时候是睡着。 不知是不是因为打针吃药的次数太多,她渐渐有些怀疑。 她是不是真的疯了? 可就算真是疯了,她也一直没能想明白。那些「熟脸」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在她身边,为什么这其中不能有一个是谢必安? 为什么没有他? 她为什么,看不到他呢? 在她开始能扶着墙慢慢往前挪步的时候,她妥协了。她不再揪着身边人一再追问谢必安的下落,而是选择了沉默。看她情况渐渐稳定下来,医生也开始给她减少药量。 之后在医院的日子她极少说话,更多的时候是沉溺在自己的思维世界里,安静地坐在轮上望着窗外发呆。 半年后,家里为她办理了出院手续。 她回到了之前的那个「家」。杂物堆了一屋子,一脚刚踏进门,她生理上的父亲一酒瓶砸了过来,咒骂她这个灾星怎么还没死? 她的母亲因避闪不及被碎玻璃溅到扎破了手,瞬间与他吵作一团。 争吵谩骂声与孩子哇哇哇的啼哭声交织在一起,吵的人头疼。 时新望看都没看那满嘴喷粪的男人一眼,默不作声地跨过地上的玻璃渣,拎着自己的东西上楼。 曾经的房间被改成了婴儿房。她没觉得多惊讶,一脚踹翻了屋子正中央的婴儿床。 轰隆一声巨响,楼下安静了。 反正她是个疯子。 那就当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好了。 彻底发疯之后,日子舒坦了很多。 她那对在人前极好面子的父母没有再用道德来绑架她。她没有道德,她只遵从自己内心的感受。 弟弟生日那天,家里来了好些客人。她的母亲塞了些钱给她,担心她在人前给家里丢人,把她支了出去。 她乐得清净,拿了钱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路过电影院,她被门口的巨幅宣传海报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幅油画海报,海报左上角画了一轮血红的月亮。 跟她梦里的那个月亮,几乎一模一样。 她不清楚自己眼睛看到的是不是真实,怔怔地在海报前伫立良久,鬼使神差般进了电影院,买了张票。 距离下一场电影开场还有一段时间,她在大厅的按摩椅上等了会儿,觉得有些渴,走去贩卖柜前点了杯可乐。 影院里的吸管是自助的,她拿取吸管时忆起些事,恍了会儿神。听在后面排队人在催促,她随手抓了两根吸管,一併插进可乐杯口。 ——「有机会的话,我们一起看场电影。」 ——「我看影视剧里,正常人约会都会一起去看电影。会一起点份爆米花,再要一杯饮料,配杯的饮料上得插两根吸管。」 ——「你刚刚说的,近距离的眼神对视。是这样吗?」 ——「说的没错。是有心跳加速,我听到了。」 与他打趣的那些话恍若还在耳畔。她看着杯子里插着的两根吸管,鼻间发酸。
第333页 就算所有人都在否定她「梦里」亲歷过的一切,她仍很固执地不愿意承认谢必安是她假想出的人物。 谢必安是真的。 起码她清楚地知道,她对他的感情从没作假。 她吸了吸鼻子,移步往贩卖柜前走,打算再买桶爆米花。近贩卖柜前,她略一偏头,瞥见有一只飞蛾朝她这边飞了过来。 那只飞蛾稳稳落在了她杯口的吸管上。 ——「神会幻化成各种形态,有时是人,有时或许就是一只飞蛾。」 飞蛾!她勐地记起岑寂曾与她说过,那个世界的神,偶尔也会化成飞蛾的形态找寻目标对象。 那飞蛾在她杯口的吸管上稍作停留,扇翅绕着她飞了两圈。 会是他吗?时新望唿吸一滞,目视着飞蛾朝影院大门的方向飞去,她忙不迭追了过去。 飞蛾飞一段停一段,像是在等着她跟上。 时新望的注意力始终集中在那飞蛾上,走走停停,走了好长一段路,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无人的空巷。 飞蛾又往前飞了一段,停在了一个老旧书报亭的玻璃门上。 见它不再往前飞了,时新望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地朝它走了过去。她朝它伸去手,想摸一摸它究竟是不是真实存在的。指尖还未触及,就听身侧的书报亭发出「咚」的一声响。 摊放在书报亭外侧的书堆里,有一本黑色封面的书掉了出来。她看了眼掉至她脚边的书,转回视线再一看,原本栖在玻璃上的飞蛾不见了踪影。 是特意把她引到这里来的?她这般想着,蹲地捡起了掉地的书。 黑色硬纸板的书封,书封上没有任何文字纹式。 很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 她抚摸着手中的书,隐隐约约想起来了。在那个世界,她曾有一夜睡不着,翻阅过房间书架上的书。 当时她抽拿出的那本书就长这样,没记错的话,那书里的文字不是刊印版,而是手写体。 她想到这,急忙翻开了书页确认。 果然!就是那本书。 她捧着书的手不自抑地在发抖,眼底潮热,她慌忙扯起衣袖蹭擦干净模煳了视线的泪痕,担心会弄脏手中的书页。 转瞬极小心地双手捧起书,一行一行细看书页上的文字内容。 「黑白无常,以太极图中阴阳鱼的属性区分,能自由游走在阴阳两界之间。皆为神阶,分管幽冥十三站。」 「白无常,是从阴间派往阳界给亡灵引路的使者。白无常属阳,为男性阴魂引路。黑无常属阴,为女性阴魂引路。黑白无常际遇不同。相传白无常是人身所化,缘因遭了情劫乱了阴阳秩序受罚,生生世世需徘徊在阴阳两界之间为亡魂引路当差。魂无归所,永堕地狱。白无常,原名谢必安……」 谢必安?时新望的目光凝在了这三个字上。 夺眶而出的眼泪霎时滴在了书页上,晕开了纸墨。 「谢必安曾在莲花台地藏菩萨座下捡到过一块试鍊石,将其雕琢成戒环,日日佩戴。那戒环吸纳了神灵之气,对物主妄生了情感。后因谢必安一时的大意,那戒环误入了轮迴。谢必安也因此受罚,去人界捡拾戒指时作为肉体凡胎的他与试鍊石转世的女子有了两世羁绊。」 「黑无常范无咎不忍看兄弟受这轮迴之苦,歷经万难将其寻回。也因此契机,在望乡台得知那块试鍊石的来歷。」 「那块试鍊石原名『洛雪』,与谢必安在世为人时曾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她死后为守约,祈求地藏菩萨留下她,自愿化成了幽冥的一块石头,等着自己的心上人终有一日能来寻她。可惜谢必安成神归位后早已忘却前尘,与她每每相逢却不相识。」 「范无咎在望乡台送走了试鍊石,岂料那块顽石去而復返誓要与谢必安生死相守。谢必安也因生了凡心迷了心窍,无论如何都不愿再放她走。范无咎担心再生事端,寻机将试鍊石掷下还魂崖,并趁谢必安分神之际抹除了他与试鍊石相关的记忆。」 「谢必安在记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散尽半生修为只为换一根能与试鍊石再续前缘的月老线,将自己与试鍊石永久地绑在了一起。」 试鍊石?这书上说的试鍊石,该不会是…… 时新望摸了摸曾与他绑在一起的手腕,恍然明白过来。所以,他从前说她是块石头,不是在开玩笑。她就是地藏菩萨座下那块一心一意等着心上人来寻她的试鍊石。 「洛雪。」 熟悉的话音在她身后响起。她唿吸一滞,勐地回过头,看到有一一身黑衣的人站在了她几步外的地方。 他的手抬起,指尖一挑,掀起宽大帽檐。遮在帽檐下的一双眼露了出来。 是他! 洛雪看着他那双点墨般的眼睛,心跳得厉害。她不敢妄动,更不敢出声。她生怕自己一开口,眼前的幻象会随之消散。 那「幻象」朝她走来过来,朝她伸去手,勾了勾指尖。 地上没有影子。他确实,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无常。 泪水模煳了视线,洛雪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抖着手,极小心地将自己放入他摊开的掌心里,抓住了他。 「要跟我走吗?」 「好。」 嘘—— 别怕。 就算世人都抛弃了你,神会眷顾你。
第334页 因为,神明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1部分参考摘自「快速问医生」 第182章 番外 洛雪抱起在土地庙里乱窜的小巴,待阴兵押着生魂没入土层,才开口道:「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寻回挣脱锁魂链的奶妈。」谢必安道。 「奶妈?」洛雪诧异看他,「你不是只引渡男性阴魂吗?」 谢必安手一扬,原本立于他掌间的黑鸟顷刻化成一缕黑烟散去:「替老八跑个腿。」 洛雪点点头,听明白了:「那傢伙又躲懒去了?」 他没答,移步出了土地庙。 洛雪跟了过去,一脚刚迈出阴阳分界线,就被外头的腐尸味熏皱了眉。 引渡亡魂的时空常有交错,从眼前的场景来断,应是时逢乱世。是战后?亦或是灾年? 饿殍遍野,正是民不聊生的时候。 有一瘦骨嶙峋的饥民从土里刨出了树根,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还未及咽下,就被一旁另一饿急了眼的饥民强行撕开了嘴,抢走了那不知能不能算作食物的东西。 被抢了食的饥民顾不上嘴上的伤,死死咬住了抢食人的腿,连皮带肉地一口咬下,吞嚼入腹。 「你确定,那个逃掉的奶妈会在这里?」洛雪看着眼前的一幕,生了疑:「这地界可不像是有人家能请得起奶妈的样子。」 「那里,」谢必安朝斜前方抬了抬下巴,「那儿有一个交易场。」 洛雪点点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往前走了一段,到了他口中所说的交易场。 不少妇女儿童聚在此处,头上插了根枯草的,都是待价而沽的「商品」。有一着对襟短衫的人贩子在挑选面前的「商品」,正与「物主」讨价还价。 不远处有几个穿旗袍的女人等在阴凉处,以帕掩鼻,满脸的不耐烦。 洛雪的注意力很快被那群「商品」中一较丰满的女人吸引了过去。 那女人穿着一身还算干净的粗布衣服,衣服上补丁叠补丁,看着也是穷苦人家的扮相。只是她的言行举止,以及身形体态,都与周围的人有很大的差异。 那女人怀里抱着个出生没多久的婴儿,见人贩子朝她走去,她急忙把怀中的婴儿往人贩子面前凑。 人贩子只淡淡扫了眼她怀中瘦巴巴的小孩,摆摆手,错身越过了她。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洛雪望着那女人的方向,若有所思道。 谢必安闻言看她:「说说看。」 「那些被大户人家聘去的奶妈,如果奶水不够,她们自己的孩子要怎么办?」洛雪猜测道,「都是这么被卖掉吗?」 「小婴儿在这个时期一般都卖不出去。如果是女婴,大部分都会被溺死或丢弃,如果是男婴,运气好点的,可能会被留下。还有一部分……」 「还有一部分,是怎样?」 「易子而食。」 「啊,」洛雪愣了一下,「那……那些奶妈,要想持续有奶水,是不是就得一直生?」 「嗯。」谢必安简短应了一声。 这个答案其实在她的意料之中,细想也符合这个时代的特色。 在这个食不果腹的年代,人也活得跟牲畜没两样。一大家子的生存问题都指着奶妈的奶水,与其说奶妈是人,她更像是头奶牛。奶牛生出来争食的东西,自然没人在乎。 「找到了。」谢必安道。 洛雪回神看他。他径直走去了那群「商品」中间,弯腰捡起落在石边的一根枯草,将其收进招魂幡。 「嗯?」洛雪挺不可思议的歪了歪脑袋,「那是……你要找的奶妈?」 「魂归故里,会化成石、草、花、风等任何可能的物件。」谢必安没打算在这个话题上深聊,收起招魂幡,道:「走吧。」 「接下来,去哪?」洛雪跟上了他。 谢必安拉住了她的手:「带你去见你或许想见的人。」 「真的吗?」洛雪霎时眼睛一亮,转瞬迟疑道:「可我记得,规则里这是不被允许的。」 「只要不被发现就行。我跟老八打过招唿了,」谢必安道,「我替他收拾残局,作为交换条件,他同意替我们拖延时间打掩护。」 洛雪点点头,想起范无咎吃了瘪的脸色,忍俊不禁:「啧,怪不得之前见他,他看我的样子像是要生吞了我。」 回到酆都城,一路往兵器库去。 守在门口的阴兵被范无咎引去了别处,两人寻机进入兵器库。 谢必安大步走在了前头。洛雪一手抱着小巴,一手紧抓着他的手,紧随其后。 一前一后走到了兵器库中心位的石柱旁,谢必安停了下来。他伸手扯下罩在石柱上的白布,摆放在石柱上的硕大阴阳镜露了出来。 阴阳镜里不时有人影晃动,一阵尖锐的鬼啸声后,镜中模煳的影像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 是伊桃! 洛雪惊喜与一旁的谢必安对视了一眼,注意力集中在了面前的阴阳镜上。 伊桃穿着一身白大褂,正给人看诊。 有护士敲了敲门,探头朝她笑:「伊大夫,家属找哦。」 「好。」伊桃回以一笑,温温柔柔道:「让他稍微等一下。」 她还是那副极有耐心的模样,给病人开完药确认仔细了,才脱了白大褂,出去见家属。
第335页 「都到吃饭的点了,怎么那么慢。」等在走廊频频看表的于逸不满道。 「病人第一嘛,见谅。」伊桃笑嘻嘻地挽住了他的手,瞥见他手上拎了个盒子,愉快道:「哇,是我最喜欢的栗子蛋糕!给我的吗?」 于逸从鼻腔里哼出个气音,拎着蛋糕的手一扬,避开了她的抓扑,颇傲娇道:「才不是给你的,我自己想吃了才买的。」 行至电梯口,伊桃左右瞄了两眼,见没人注意到她,她迅速踮起脚,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谢谢老公!」 于逸绷着的嘴角翘了翘:「少来这套。」 偷袭成功,伊桃立马得意的不行,哼着小曲拿走了他手中拎着的蛋糕:「你明明就很吃这套。」 「去车里吃吧。我给你带了饭,放车里了,」于逸摊手道,「蛋糕我先替你拿着。」 「嗯,」伊桃点点头,把蛋糕放回了他手上。 至车库,于逸打开了副驾驶的门,示意她坐进去。 等在车里昏昏欲睡的猫伸了个懒腰,喵喵叫着从开了丝窗缝的后座跳到了前头。 伊桃抱起在她手边来回蹭的猫,举高高:「呀,小八也来看妈妈啦。」 于逸把后备箱里的饭盒拿到了驾驶位,坐进了车里:「小八说想你了,非让我来找你。」 「是你想我了吧。」伊桃一语点破了他。 「这次年假去成都怎么样?带上小八一起。」 「馋火锅了?」 「嗯。」 …… 「你这油嘴滑舌哄人的本事,果然是得了伊桃的真传。」谢必安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洛雪被他这话逗笑,毫不掩饰地一点头,「啊」了一声。 阴阳镜里的画面起了变化。 祁阳和旭枫勾肩搭背地坐在篮球场边正说着话,有一篮球突然从斜前方飞了过去。祁阳眼疾手快,迅速拉了一下旭枫,避开了那颗飞来的篮球。 旭枫被他拽摔在地。 祁阳急忙伸手扶他:「没事吧哥?没被球砸到吧?」 「没事,这哪儿来的……」旭枫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一扭头,就见几步外的祁月捞起篮球,一个暴扣砸了回去。 「……」 「……」 两人同震惊表情石化了数秒,急匆匆跑去拉架。 洛雪看着阴阳镜里打成一团的两拨人,满头黑线:「这什么情况?旭枫成了祁阳的哥,那祁月……有情人终成兄妹?」 谢必安噗呲笑出声,见她看了过来,他清了清嗓子:「还想看谁?」 「还想看……」洛雪摸着下巴想了想,道:「叶泊吧。」 「嗯,」他点点头,「那就丁执强。」 「……」耳背? 接下来的时间里,谢必安间歇性失聪,就连季风都给她看了,就是听不见她说想看叶泊。 洛雪猜到他在介意了,明知故问:「为什么叶泊不可以?」 「有新的任务安排下来了,差不多到时辰该走了。」谢必安看了下任务卡,适时转移了话题。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这陈年老醋你要吃到什么时候啊,七爷?」洛雪一转头,发现他已经走好远了。她看着他那倔强的背影,忍不住发笑,小跑着追了过去:「欸,你等我一下。你跑什么呀?」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啦~预收文和作者栏麻烦小可爱动动手指点个收藏吖。(*^▽^*) 文末一点碎碎念↓↓ 这本真的写了好久,中间有一段时间骨髓穿刺住院停更了。血常规检查血红蛋白指数只有66,白细胞指数也异常。医生看了我的血检报告脸色非常不好,紧急安排了住院。给我吓的魂都要飞了。 健康真的是第一位的宝贝们。我那次住院以为自己要嗝屁了(不是0.0),一边哭(好没出息但是忍不住tat)一边想了很多。人一辈子好像也就那么几十年,那么短短几十年,不要浪费在不值得的任何人或事上。要做自己喜欢的事,遇见温暖的人。要爱自己。 感恩遇见,我可爱的宝贝们。愿我们都平安健康!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