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笔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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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重生] 《神明笔录》作者:纪闲【完结】
简介:
路之鱼一朝成炮灰,原着中那个作天作地背叛修仙界的小师妹,为了活下去,她必须完成发布的任务——攻略薛缠并且拯救世界。
于是,路之鱼一改往前模样,圣人皮囊,慈悲心肠,张口闭口人伦道德,一边感化众生一边寻求反派的踪迹。
「系统提示——薛缠此人冷情薄性,恶劣至极,最爱隐藏身份藏在人间玩一场盛大的屠戮游戏,参考现代剧本杀,请宿主尽快破解谜案找出兇手,并且识破薛缠的身份。」
为了不被当成猎物,路之鱼兢兢业业,努力感化苍生。
直到她说教众人劝人向善时;劝说妖邪放下屠刀时,暗处总有一股阴鸷而薄凉甚至带着几分玩味的视线注视着她。
路之鱼心道:来了。
身后忽地抵着一只小手,眉眼精緻的小孩探出头来,朝着她笑,「别动。」
黑雾顿时席捲而来,宛如巨兽般将他们二人包裹其中,少年身形抽条生长,眨眼间便已转换成一个俊美至极的男人。
他嘴角噙着笑,眉眼间尽是傲慢,修长的指尖轻抵着路之鱼的后背,轻声询问:「你是在找我吗?」
*
薛缠此人冷情倨傲,傲慢而残忍,仿佛将魔的本能刻入了骨子里,谎话成性,永远分辨不出他嘴里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
他会因为路之鱼的举动脱离他的掌控而威胁道:「找到我,就要杀了你哦。」
又会冷眼旁观的看着路之鱼劝说世人,潜心向善,甚至不惜自降身份混入其中,伪装成一个天真无邪的稚子,饶有兴致地指出了路之鱼身上的缺陷:
「真奇怪,你分明心是黑的,却装成一副菩萨的模样教人向善,但你的心里定是在想,麻烦死了。我说的对不对?」
路之鱼面色不变,唇角微微翘起:说对了。
——我不仅要教人向善,我还要你爱上我,我要将高高在上的你拉入凡尘,让你心甘情愿地低下头,为爱沉沦。
#披着天使皮囊要感化众生的女主vs暴戾恣睢心甘情愿沉沦黑暗的恶魔#
排雷:
1.非传统意义(本来是想写病娇这一挂的,可后来写着写着小薛就成了能装能演的反派,比较假,也比较疯。其实他本来的性子很疯,后来沉淀许久,懂得装了。在外人面前他一贯表现的很好,十分正常。)
2.变坏是他自己选的,即使可感化也仍旧不认错。
3.练笔之作,逻辑文笔可能会有不好,接受写作指导,但求轻点~关于文中人设剧情bug或者崩盘的地方欢迎大家留言,我会一次次修改,直至满意为止。
内容标籤: 灵异神怪 女配古代幻想
搜索关键字:主角:路之鱼,薛缠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将魔尊拉下神坛,让他为爱沉沦
立意:万物美好,不要轻易谈论生死。
第1章 楔子
◎神明笔录◎
魔界,九重渊
黑暗之力充斥着魔界的各个角落。
感受到这缕雾气中所带的气息,所有魔族不由得皆浑身颤慄,骨子里残留的那份惧怕让他们不得不为此臣服,俯首叩头。
颤慄之余,他们有些不怕死的强忍下这股不适,大着胆子抬起头,去仰望立于天空中的那个男人。
男人黑髮黑眸,清朗隽永的容貌下散着春寒料峭的微寒,细长的凤眼里夹杂着一如既往的傲慢。
他逆光而立,四肢纤长,松垮的黑纹衣袍顺着风的力度向后扬。
今夜的魔界天空缀满了星辰,男人此刻就站在星辰中央,身上溢出的魔力包裹在他的周围。
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每一瞬的信息都在彰显着男人的强大,时不时的闪过几丝电击,或是有清风浮在他的四周,在他手中化为利锐无比的风刃……
天空上的气息又恐怖了一瞬,令人窒息的威压宛如一座沉山压了下来,压得他们心底颤慄,浑身酥软,不由自主地开始恐慌。
地面上低低跪伏着的魔族们畏惧着那个男人,却也打心底承认——这是他们的王、他们的陛下,世界上唯一得天道承认的魔神。
「今日……是路姑娘的生辰吧。」
「是啊……」
这个名字包括这个姓氏,在平时是连提都不能提的禁忌存在,尤其是在魔神陛下跟前,倘若有不识眼色的人在魔神跟前说起,那么恭喜……他将喜迎魂飞魄散套餐,在魂飞魄散前,指不定还要去负责刑讯的司魔主跟前走一遭。
唯独……只有今日。
今日可以提起那个人的名字,可以明目张胆的怀念,甚至可以去往冥河畔,为那人放一盏代表祝福的孔明灯。
在那人死去的第三个年头,在她以为即便死了也没人会记得她的未来,有一群人以自己的方式,为她庆生。
一人呢喃道:「难怪如此,陛下今日特意开了星河,原是为路姑娘庆生。」
魔界向来没有星河,没有代表曦阳的白光,天空也是充斥着混沌与黑暗,血红色与冥色的雾气交织,将整个天化为了鲜血与战争的代表色。
可今日却并非如此。
满天的星斗伴随着苍白的月光绽放在魔界的天际,一弯长无止境的银河在星空中划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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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此为乐趣,他创造了魔域。
魔域一般以七日为期。
七日内,找到兇手。
七天后,参与者无法破解谜案找出兇手或者是找出薛缠,那么他便会站在兇手那头,与他一起享受杀人的乐趣。
说明白点,魔域里的所有参与者都得死!
路之鱼垂下眼皮。
有这么一个大魔头在,她能完成拯救世界的任务吗?
【毁灭世界,导致六界生灵涂炭的罪魁祸首便是薛缠。】系统机械化音调冷冰冰响起。
【所以只要宿主完成任务,攻略薛缠,天下自可太平。】
路之鱼多嘴问了一句,【如果完不成任务会怎么样?】
系统不带任何感情回答:【灭杀!】
路之鱼:……她明白了。她会尽量完成任务的。
屋外脚步声渐小,依稀没了动静。等他们屏气凝神好一阵后,发觉外边的怪物都已离去,这才纷纷松口气。
之后,有一少年郎突然拍地而起,指着路之鱼就骂:「若不是你执意要来此地,江师兄又怎会为救你而负伤?我们又怎会被那怪物追击?」
赵子明是队伍中除了江遇风路之鱼外中最大的一个少年,今年不过一十四岁。
他从一开始就厌恶路之鱼的紧,恨不得不能与其同行,偏偏掌门和江师兄再三叮嘱他们,小事上依着路之鱼。
可路线这种事怎么能是小事?
如若不是路之鱼因不能同林师兄一起歷练这件事而负气出走,误入此地,他们也不会遇到怪物,江师兄更不会为了保护路之鱼被怪物击伤!
说来也奇怪,这地方竟邪门的紧,进来了就出不去。
无论他们怎么走,都好像是在一个地方打转,待天色一暗,便会有一种浑身长毛牙尖利齿的怪物跳出来,追赶他们。
「说什么是上清十六子中最厉害的存在,分明是仗着掌门之女这层身份为非作歹,一路上欺压我们,把我们当下人使唤,如今还害的江师兄受伤,害我们差点死在这齣不去的鬼地方,千里你别拽我——」
「我早看她不爽了!」
被称为千里的少年年岁最小,如此一喊悻悻然收回手,细声细语道:「我、我觉得路师姐可能也是有自己的苦衷……」
「苦衷?她能有什么苦衷?你看她那样像是有苦衷的人吗?只怕恨不得把想叫我们死在这里写在脸上!」
「路之鱼,你今天必须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终于把剧情捋明白的路之鱼:「好!」
「……」
向来娇蛮的少女一下子转了性子,没有发火动怒,这让这群少年郎们一下愣住,面面相觑。
路之鱼却在此时突然咳了两声,苍白的脸上竖起柳眉,指着几人点了点,张嘴道:「你们几个,把自己身上的伤揭开。」
上清宗几人不明就里,却仍照着路之鱼的吩咐行事,揭开衣衫,将怪物抓伤的地方暴露出来。
路之鱼只看一眼便道:「剜了吧。」
「剜了!!」
「路净浅,你还是人吗?」着急之间,那少年郎直接喊了路之鱼的官名,气得握剑的手颤颤发抖。
「子明,别气,你先坐下来!」
「犯不上与这种人置气!」
「骂我作何?」平白无故遭了通骂,路之鱼委实冤得很,抱着臂扬起下巴,做足了她这个大小姐的派头,「不是你要我做个交代吗?这几人伤口已渗入毒气,若是再不剜掉腐肉,恐怕命不久矣呀!」
「你!你别煳弄人!!」
路之鱼欣然道:「我为何煳弄你们?若是不信的话,便伸出手捏捏腐肉那块,瞧瞧是否是硬邦邦的?尸人口齿爪间皆有毒液,一旦伤口被抓破,毒液便会顺着血管蔓延,僵化你们全身。」
「倘若再这么硬着下去,用不了多久便会变成门外那怪物一样,」她伸出两只绷直的胳膊,故意吓唬他们,「跳着走路,吃人啊!」
「啊!」一些少女被吓得连忙尖叫着后退,缩到墙角根去再不敢探出头来。
这些出来歷练的孩子大多都是十几岁左右,外门弟子法力不高,自然经不了吓,也不懂得社会之险恶,被路之鱼一吓,这些少年郎忙掀起衣衫,纷纷拔刀——
「骗你们的。」
赵子明瞿然扭头,怒目相视,愤愤然道:「你!」
路之鱼任由他骂确认自己刚开始给这些弟子们留下恶劣的形象后,才大发善心地放过他们,「放点血就行。」
这伤其实并不是殭尸所致,看起来倒像是被什么别的怪物所抓,毒液也并未逼近体内,所以只需放点血就行。
说起来,这事还是得怪路净浅,要不是她平日里形象太差,几乎不给人留好印象,她也不至于要步步就班的按着她的人设走下去。
当下看来,还是先遵循下她的性格,至于之后的转变……路之鱼嘆口气,慢慢来吧。
若是路净浅骤然变好,旁人指不定会觉得这太阳打西边出来呢。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就是!」
「她那么坏,说不定是真的想要我们死在这里!」
路之鱼「啊」了一声。
突然想起在原剧情中,这里可是有一场火灾在施然酝酿!
她的眸中掠过一丝光,杏眼骨碌碌地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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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遇风此时正昏迷着,被那群少年像是护犊子一样护在身后,她虽然理解他们的用心,但是……一会儿要是起了火灾,再走便迟了。
想到这里,路之鱼眉头一皱,张嘴说道:「如果你们不想真的死在这儿的话,就跟我来。」
赵子明原本将信将疑地为自己放了血,见黑色血液流出来后,皮肤果然松软,这才松口气。
如今,一听闻路之鱼又开始作妖,没好气道:「凭什么信你?你难道忘了,这破地方可就是因为信了你的鬼话才导致我们进来出不去。也是因为你,才导致江师兄身负重伤昏迷不醒,你莫不是以为教我们放些血,我们便会听你的话?」
他嗤笑一声:「别做梦了,要走你自己走。」
果然不出所料。
路之鱼嘆了口气,要说这一切都是原主造的,让原本对自己信任的人纷纷失去了信任,并且当成外人一般防备着。
她瞥了一眼江遇风的位置,不动声色凑前,盘算着该怎么将师兄给劫出来,拉着他们离开此地。她记得这路净浅武功不行,修为不好,但身上法宝可一件不少,便是她手腕上的铃铛都是可抵御敌人的法器。
赵子明指着她道:「站在那儿!你若是再上前一步,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好,那我不上前了。」估算好距离,路之鱼停下脚步,解开腰上的干坤袋,当着众人的面:「收!」
收?收什么?
赵子明一头雾水。
其余弟子因围着江遇风,故而将此情形看了个真切。
在路之鱼发出号令的那一刻,江师兄的身体便犹如一只风筝般轻飘飘地被她收入干坤袋中。
众人目瞪口呆。
路之鱼晃了晃手上的袋子,笑眯眯道:「想要?来抓我啊,抓到就给你。」说着,便推门而去。
天快大亮,那怪物估计不会出来了。
赵子明率先反应过来,提剑便追:「快追!别让她带着江师兄乱跑!」
「快!追上去!」
众弟子急急忙忙出了菩萨庙,待他们走后,一只干枯的手从供桌底下伸了出来,一把掀开了桌布,火势顺着杂草而上,熊熊大火沖天而起,将菩萨庙烧了个精光。
作者有话说:
本文前期可能剧情流过多,后期大多是感情线。部分剧情经不起推敲,无考究!
第3章 赵家村(二)
◎爹娘死啦!锁起来就不会咬我了◎
「啪嗒——」
水面上落下几块碎石。路之鱼蹲在水岸旁边,低着头细细瞧着水面上的倒影。
这个人是她,却也不是她。
湖面中的少女一头松软的秀髮,黑漆漆的,像是刚磨好的墨砚,松软柔顺的发尾用白绫挽了一个结,松松垮垮披在身后。
两额鬓角处各有一小撮刘海,不长,刚到眉间,圈出一个括号型弧度,顺着清风向后扬。少女额头中间的花钿红得似火,衬得她的肤色宛如白骨细雪,粉光若腻。
她的眼睛圆润润的,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面,瞳仁在阳光的映射下呈现出琥珀色的眸色。
天生自带的眼睑下至让她看人略显无辜,鼻头翘起,将她那份娇蛮任性的性格诠释的一般无二。
太不应该了。
路之鱼戳戳水面,食指有些冰凉。
「叮——」铃铛手镯滑落下去,松松垮垮地搭在细腕上。
那么嚣张肆意的一个少女竟然长了一副这么幼态的脸。她伸出手又掐了掐自己的脸,圆润润的脸庞许是因为还未张开,捏起来肉嘟嘟的,手感不错。
路之鱼抿起唇瓣默了两秒。
「找到了!在这儿,快过来!」
一行人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到路之鱼跟前停下,赵子明弯着腰边喘边道:「你!快把,江师兄的身体交出来!」
路之鱼起身望着他们,神色极其无辜,「为什么呀?」
「你还有脸问!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说这一路上到底给我们添了多少麻烦,现在还带着江师兄的身体到处乱跑,害的我们好找!」
「可若是我不带着他乱跑,你们会跟我出来吗?」
赵子明嗤笑一声:「我们为什么要跟你出来?」
「出来送死——」吗。
话音戛然而止,却是赵子明身旁的小少年轻轻拽扯他的袖子,让他一口话不得完全说尽,半句咽进肚中。
赵子明回头:「千里,怎么了?」
慕千里指了指破庙的方向,神色严肃,「师兄,你看!」
话音方落,众人皆顺着慕千里指的方向望去,青林深处燃起了熊熊烈火,赤红色火焰宛如一条从沉睡中甦醒的火张牙舞爪地吞噬着菩萨庙。
路之鱼收回视线神色如常。
「这是……」
众人对视一眼,纷纷开口:「菩萨庙!」
「这是怎么……回事?」赵子明艰难地动了动嗓子,不可置信地望着菩萨庙的旧址。
路之鱼好心解释道:「还不明显吗?方才你们追我用了不到半个时辰,仅仅半个时辰火势就这么大,证明……」她敛起眼皮,眺望菩萨庙的方向,「有人在我们离开之前就放了火,想要一把烧死我们。」
若是他们离开的再晚一点,恐怕这会儿早已葬身火海。
话音落下,一片死寂。
队伍里有人突然叫嚷道:「不可能的,这鬼地方四处无人,我们昨日早就探过了!是你!一定是你要害死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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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之鱼耸耸肩,手腕上的银铃突然『叮噹』响了一声,她扬起下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你说是就是吧,随你们便。我若想害你们早就找个地方将你们引去了,这里处处是危险,又或者我可以自己离开,放任你们不管,哪用得着费这么大功夫把你们带出来?」
「你……是故意的?」
「你猜。」
事实上,书中的确有这么一段。
江遇风受伤后,队伍人心惶惶,在离开与原地等待之间无法抉择。
路净浅想出去找找对策,结果被误以为要撇下江师兄逃走。
怀疑与不信任的目光在这群年岁小的弟子眼中浮现,路之鱼本身也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性子,怒火当即一来,便与他们吵起来。此时,菩萨庙突然起火,建筑倒塌,好些弟子被火烧伤。
而路净浅因为一个外门弟子捨命保她,护着她逃出了火圈,故而相安无事。
这名外门弟子可没那么好运了,烈火焚烧,大片皮肉皱巴巴挤在一起,看着就让人噁心。
即便如此,他却依旧顾不上自己,担心地望着路净浅,询问她有事没事。
没成想,路净浅根本不领情。
这些外门弟子刚死里逃生,一听这话气的掉头就走,将她抛在原地。
路净浅自然不在乎,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没走两步突遇凶兽袭击,晕倒在地,等她再次醒来,自己已经回到了宗门。
所以,整个魔域过程内发生的事,路净浅完全没有参与。
……
众人反应过来后,面面相觑,人群中有几人小声道:「路师姐似乎也是好意。」
「呸,别信她的话。」
「说不准这是她装出来给我们看的!」
赵子明狐疑地看她一眼:「那你是怎么知道菩萨庙会走火?」
「这种事情不是一看就能猜出来的吗?」
「猜?」
「是啊。如果你是生活在这个地方的人,当你知道你们村子里来了一伙外来人,你会做什么?」
赵子明试图顺着她的话往下思考,试探道:「烧死他们?」
路之鱼嘴角一抽。
这孩子没救了。
「师,路、师姐,我可以说吗?」
路之鱼望过去,一个又瘦又小穿着大号弟子服的少年探出头来。他的性格实在是有些害羞胆怯,说话间不敢直视她的眼神,几次避开。
「当然可以,对了,你叫什么?」
少年微微抬头,鼓着勇气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慕、慕千里。」
还不等路之鱼回答,他便接着她上边的问题,径直说道:「如果我是生活在这个地方的人,当有外来人踏入,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情——」
他直视着路之鱼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迎接他们!」
「轰隆——」
一道震耳发聩的雷声响破天际,朝着云层打了起来,这令赵子明不由得抱着臂缩了缩,嘀嘀咕咕道:「怪了怪了,明明是青天白日,却兀自打起雷来……是要下雨吗?」
「或许是吧。」她抱着臂朝着树林外走去,挥了挥手,「走吧。」
「去哪儿?」赵子明连忙问道,「你还未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叮噹一声。
手腕铃铛一响,路之鱼停下脚步。
少女尾端上的白色髮带顺着清风与发梢纠缠在一块,白纱便浅浅藏入头髮里,严丝合缝,只留片点空隙。
「去避雨。」她伸出食指在空中点了两下,指着青林外的方向,鸦羽般的睫毛轻轻颤抖,「以及,看那儿。」
众人纷纷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青木林中正藏着一块露了半面的石碑,石碑上方用硃砂雕刻出一个歪歪扭扭的赵字,其余都被密密麻麻的杂草遮挡起来,看不清写了些什么。
赵子明与其他人对视一眼,随后一干人立马跑过去拨开杂草,定睛一瞧,念道:「赵家村?」
「果然是个村子!」
「原来这鬼地方还有人烟气?那为何我们之前不曾找到这个地方?」
这话是问路之鱼的。
路之鱼索性转过身,恨铁不成钢道:「你们自进了这鬼地方来只朝着东边蒙头走,绕着一个方向打转,怎么走出去?还指望自己?」她嘀嘀咕咕了一句,「年纪不大,光会做梦了。真是一群笨蛋。」
上清宗·一群笨蛋们:「……」
说的好像也是。
路之鱼嘆口气,再次感觉到系统在刁难她。
她本就是个连自己都懒着管的人,如今却要承担起一个师姐的责任,照料这群小屁孩,不仅如此,她还要想尽办法去拯救世界。
真当她是什么救世侠吗?
「快点跟上,要下雨了!」
言讫,便不等他们兀自朝着赵家村界内走去。
众人停在原地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良久,才有人迟疑道:「师、路师姐,似乎没有害我们的意思。」
上清宗有规定,外门弟子只可用姓氏来称作对方,比如他们对江遇风便是称唿江师兄,唯有上清十六子中的路之鱼可按排序来称唿他为三师兄。
「路师姐虽然嘴坏了点,总是说些我们不爱听的话,还仗着身份欺压我们……」女弟子踌躇着开口,「但她好像从来没有要我们死的想法,不然,她为什么要费劲心思地把我们从菩萨庙里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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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路师姐只是嘴毒了点,心眼不坏。」
又有人见他们这么快就向路之鱼倒戈,翻了个白眼:「喂!你们这么快便向着她了?难道你们忘了这地方是谁引我们进来的?」
「话虽如此,但她也不是存心的。大家都是同门,相处这么久自然知道路师姐是什么脾气,任性跋扈,嚣张肆意……再加上她本来就不想跟我们一起歷练,耍性子走错路也在所难免。」
「那就要让这么多人都当祖宗供着她一样,让她使性子吗?反正我不干!」
「行了,别吵了。」
赵子明盯着路之鱼慢悠悠远去的背影,道:「总之这次,是她救了我们,况且大家都是同门,有什么事情过不去的?」
「再者说来,路师姐虽然作为师姐,可年岁比我们大不了多少,在上清十六子中是最小的一个,旁的师兄师姐们往日里也是让着她的,我们更是没必要和她争论。」
「还有啊!你们难道忘了出来歷练后掌门和江师兄交代的任务?让我们保护好路师姐。你们难道是想等回去后挨骂?」
闻言,有人便道:「她也用不着我们保护啊!明明知道很多却又不说,就知道吓唬我们。」
赵子明也挠着头苦哈哈道:「路师姐也许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我们说。」
「虽然她看起来是很聪明,但身手实在是不堪一提,倘若真遇到怪物,我们好歹能提剑与那傢伙斗上一斗,兴许能留下命来。可若是换成路师姐的话,估摸都不用怪物出手,她自己就已经被吓晕了。」
这倒也是。
上清宗弟子们终于在某一方面达成共识。
毕竟,路之鱼是真的很废!
修了十数年,吃了多少灵丹补药,才堪堪修行到筑基期,真可谓是上清宗上清十六子中最丢人的一个。
「你们怎么这么慢啊?还不快点跟上来?」前方少女抱着臂停下脚步催促着他们。
赵子明连忙高喊,「来了来了!」
旋即招着手一挥,带着大家小跑跟上去。
见状,路之鱼转过身,圆圆的杏眼骨碌碌一转,琥珀色的瞳仁中夹杂着几分笑意,嘴上却还嘟囔着抱怨:「慢死了。」
「对不起师姐,下次不会了!」
……
「滴答——」
灰白色的天空阴云密布,天地间雨雾蒙蒙,犹如一条急沖沖的瀑布从云层淅淅沥沥往下落,啪嗒啪嗒地落在地面的泥坑里,宛如投进溪流的石子溅起一小点浪花。
「那里有个人家!我们去那儿避雨!」
一行人急急忙忙从雨幕中冲出来,护着自己的头来到一处农家的屋檐下,接着抖了抖身上的水点。
「这雨下的真不赶巧,破天气。」
「真讨厌,害得我长发都湿了!」
路之鱼身上也湿了些,但不太要紧,她走到那农家门前,敲了敲门,询问道:「有人吗?」
半晌,一片安静。
赵子明凑到路之鱼跟前,用剑叩门,几声后无人回答,他索性道:「里边没人,师姐我们进去吧。」
说着就要推门。
「吱——」一声,绛紫色木门发出厚重的吱哑声,应声而开。
赵子明双手举起,一脸惊恐:「天地良心!我还没碰啊!」
路之鱼侧脸望去,只见,门后的阴暗面站着一个少年。
少年大概七八岁的年纪,穿着破破烂烂的布衣,面色苍白如纸,眸子漆黑,下巴很尖,怯懦地看向他们,声音轻飘飘的:「你们找谁?」
与此同时:
【叮——】
【欢迎宿主进入魔域:赵家村】
【现在开始发布第一个任务:请在赵家村三千六百人中找出隐藏其中的魔尊——薛缠】
路之鱼视线微敛,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紧。
作者有话说:
本文已改名《反派魔尊攻略手册》
前文是《病娇反派攻略手记》
排雷:薛缠是病娇中的一种,属于反社会人格,他的病娇会在爱人身上所体会,在大众面前会装的非常正常。
第4章 赵家村(三)
◎「可以带我一起去吗?」◎
路之鱼隐约记得,魔域是以众人正式踏入故事发生地的那一刻开始计时,那么,在这之前,菩萨庙的那一切都被魔域当成是小打小闹。
而现在,正剧即将开始。
「不找谁。」赵子明道,「小孩,你家大人在吗?我等是上清宗弟子,因歷练误入此地,天又不逢时下起雨来,我们便想寻个地方避雨。」
「不知可否在你家躲雨?」
赵子明说完就往里边看去。
这间茅屋看起来有些,里边的一些陈设已然荒废,整间屋子的布局不怎么好,光线透不进来,阴沉沉的像是多年不见天日的鬼屋。
一想到这里,他就控制不住地打颤,那一刻,大脑倏地萌发一股退意。
他刚退一步,后腰便抵上一根手指,手腕上的银铃叮噹晃。
路师姐在他后边弯着眼笑问他,「慌什么?」
赵子明登时定下心来。
这么多师弟师妹们看着呢,他不能退怯。
「没、没慌。」
路之鱼绕过赵子明去看房屋内侧,仅扫了一眼她便发觉这屋子古怪的很,死气沉沉的,仿佛没有活人生活的踪迹。
第7页
视线尽头,一扇麻棕色木门被封印在黑暗尽头,掉漆的铜锁挂在门扉上摇摇欲坠。
那扇门缝闭合不是很紧,隐隐约约能看见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太奇怪了。
她上前一步,弯下腰仔细盯着少年的眼睛,询问:「我们可以进去吗?」
小男孩半仰着头,那双漆黑如墨的瞳仁仿佛死物一样,不会动弹,直勾勾地盯着她,睫毛犹如密集的树丛,交织却又规整。
须臾,少年的瞳孔蓦然缩了一下,很快垂下眼,低声道:「进来罢。」
他让开了路,站回在门的阴暗面里。
屋内不算大,拢共只有三间房,中间那间上了锁。这样一来,十几个人挤在这么一个小破屋里委实挤了点。
阖上门后后,日轮的光线再度被挡在门外。
突然,茅屋亮了起来。
一盏陈旧掉漆的烛台点起了灯,赤红色火焰的倒影映在墙面上,泛起微弱的光芒。那小少年点完灯后遂又站回门旁边去。
路之鱼身子微微前倾,眯起双眼盯着他看,须臾,才出声道:「多谢。」
少年抿起唇摇了摇头。
看起来性格……有些内向?不喜欢说话吗?
路之鱼双手叉腰,俯下身子,尽量平视他的眼睛,又道:「小孩,你家大人呢?」
闻言,少年抬起头来,慢悠悠的转动眼珠,指着那扇锁起来的门,温吞道:「爹娘,在那里。」
路之鱼顺着少年的指向眺望去。
是那一道上了锁的门?
她回头瞥了眼少年郎,他仍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后,垂着头敛着眼皮,仿佛对他们要去做的事情丝毫不关心。
她觉得有些古怪,正想着上前瞧瞧,赵子明却先她一步走过去。
门扉后的少年依旧垂着头。
被光线遮挡住的嘴角却渐渐勾起一抹笑意。
「在里面?」
赵子明皱着眉头不解的望向那扇门,他拽起门锁翻来覆去的看,觉得并无异常,正打算离开时——
突然,门扉动了两下。
赵子明转为欣喜,「诶!有人啊!等等,我这就放你们出来。」
他一边捣鼓着门锁一边想着:这家小孩也太闹腾人了,竟然将亲爹娘锁到屋子里去,幸好今天遇到了我们,不然不知要被锁到何时呢。
门又被人「哐当」推了两下。
赵子明便道:「稍等,别急。你家这锁还真难弄,你知道钥匙在哪吗?」
他抬起头来。
狭小的细缝中露出一只泛着绿光的眼睛。
那张脸上沾了些血,脸皮已经严重腐烂,他张着快要扯到后腮的嘴朝着来人笑着,几只泛着烂肚子的白蛆在他的齿间嚅动,向外呲的牙齿上还挂着几滴快要凝固的血液。
腐臭感扑面而来。
赵子明瞳孔地震,不禁喃喃道:「这是……什么?」
他尚未来得及后退,一只干枯黝黑的手便从门缝中唰地伸出来,死死拽住赵子明的手腕。
微弱的烛火摇曳了两下。
众人渐渐看清楚了那双鬼手。
鬼手的指甲奇长,约有半寸,青黑的皮肤上布满了尸斑,虎口处的皮肤腐烂的差不多,浓烈的血浆凝固在一起,泛着浓郁的血腥味。
他拽着赵子明的力道极大,隔着门框死死叩着他的手腕。
赵子明见状倒吸一口冷气,反手拽住右手腕,这时,一众弟子像是回过神来,匆忙上前抱住赵子明的腰身往后扯。
「松开、松开!」
赵子明扯得青筋暴起,狠狠一拽。
「吼!」
鬼手却兀自向前一抓,连带着赵子明的左手也被拽住。众弟子有一人见师兄被这青黑的手抓住,铛起剑来朝着鬼手一砍,「磅」的一声,鬼手纹丝不动,反倒是宝剑裂了几条缝。
接着那鬼手突然一收,一众弟子来不及收力,扑了个人仰马翻,『哎哟』直叫。
「哐当、哐当」门后那东西显然是生了气,将门掀的噹啷直响,却苦于没有办法破开,只好暂时收手。
茅屋暂且安静下来,一片死寂,未有人敢发出声音。
蓦然,一只青瞳眼睛从门缝中露出,死死盯着门外的人,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嘶吼声。
赵子明等人连忙从地上爬起来,退后几步,嗓音尖锐道:「那、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路之鱼站在门边没有说话,只是蹙着眉头观望着局面,眼睛将屋子里所有的摆件牢牢记在心里,无数信息像是条条锁链一样汇入她的大脑。
她不敢错过任何细节。
既然魔域已经开始了,那么她绝不能放过一点线索,哪怕一丝,哪怕一毫!
见这伙人焦急如此,少年郎唇角微勾。
他躲在门后,仗着是视线盲区,没有再那么板板正正地站好,身形有些散漫。
少年眸中掩盖不住笑意,黑润润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嘲弄,安静地盯着路之鱼看。
仿佛察觉到她将要转身,少年又立即掩饰好自己的表情,垂下眼皮,不动声色站回在门的阴暗面去。
「哐当、哐当……」
那东西突然冲上前,勐拍木门,「嘶」木头碎裂的声响犹如一道雷霆划破天空在安静的空间响起。
路之鱼却在此时突然侧头,望向竹桌上的烛台,大声道:「火!将火拿到他面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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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千里连忙照做。
「吼!」
怪物在接触火光的那一瞬间骤然缩起,嘶吼着藏回黑暗中去,一双青眼却不甘心地盯着他们。
众人等了半晌,见怪物再无反应后大松口气。赵子明更是虚弱的坐倒在地上,任由冷汗布满他的额头,「吓死了……吓死我了。」
慕千里拿着烛台站在最靠近怪物的地方,踌躇道:「师姐,那怪物是……」
众人的视线一瞬间汇集在她身上,路之鱼扶着墙皱起眉头,大脑却在掌握这间屋子里的情况后开始分析,嘴上说道:「应该是殭尸!惧火惧阳光,现在是白日,他不敢出来!这小孩的父母定是被殭尸咬了,所以才会变成里边那样……」
说着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路之鱼连忙转了身,「赵子明,你快看看他身上有没有被咬!」
赵子明一听,连忙跳起到少年身前,将他上上下下检查一遍后,才松口气道:「没有。」
少年抬起头,望向路之鱼的眼神中满是无辜,一张极具幼态感的脸上写着「发生了什么事?」
「没被咬便好。」
路之鱼算是放下心来,她抬手拂去额上的汗,手腕上的银铃「叮噹」一声脆响。
魔域里的怪物就是殭尸吗?
自打缓过神后,她就一直在分析着魔域中的事情,可惜的是,原着中路净浅昏迷的太早,错过了这一部分的剧情,这也让她分析猜测颇感无力。
系统发布的任务是让她找到薛缠,或者是破解赵家庄内的谜案,那么,从她刚踏进赵家村界内的那一刻开始,魔域便已启动。
赵家村的故事会是什么?
会和……眼前这个小孩有关吗?
路之鱼垂下眼,询问:「小孩,你叫什么?」
「……」
少年郎耷拉着头,神情恹恹,仿佛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赵言。」
「赵言?」
路之鱼悠悠吐口气,一双杏眼在锁起来的门与赵言身上不断打量,「你们村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爹娘为何会变成那样?」
赵言没有说话。
他似乎不太习惯这样的问话,整个人又瘦又小,在路之鱼的视线下又缩回到门后去。
赵子明道:「师姐,他会不会听不懂啊?」
「他能听懂。」
「诶?」
路之鱼沉默了下,却又突然笑了起来,「你们知道殭尸吗?」
「……不知道。」
还有,师姐你别这样笑!吓人啊!!
路之鱼点了两下头普及道:「殭尸死而不化,怨气聚喉,吸收月亮阴气而产生尸变,以血为食。若是被殭尸咬而不及时处理的话,一个月夜之后便会尸变,咬的第一个就是自己的血亲。」
赵言勐地抬起头。
赵子明咽了咽口水,悻悻然道:「果真,丧失理智毫无人性啊。」
路之鱼不置可否,弯起眼,对着赵言笑眯眯道:「你觉得,这扇门能撑多久?」
屋外的雨渐有转小的趋势,地面一片泥泞,茅屋内静悄悄的,一众弟子皆放轻了唿吸等待着赵言的回答。
良久,少年抬起头直视路之鱼的眼睛,漆黑的瞳孔中了无生意,宛如一个丧失神志的木偶,慢吞吞道:「村子,有怪物。」
「他们咬了阿爹阿娘。阿公说——」
赵言从阴暗面而出,踱步走到那扇锁着的门跟前,他张开双手,依恋般的拥着门,轻声说道:「把他们锁在里边,他们就不会伤害我了。」
他拥着门,神色平静。
「吼!」
门缝后的那两只殭尸闻到人的气息立马凑上前,挺着鼻子嗅了嗅,忽地一僵,青瞳缩成针尖,伴随着低吼声幽幽退去。
殭尸畏惧着眼前的人。
即使不知此人身份,却在闻到他身上那股即使遮掩的很好却依旧很浓重的煞气时,立即缩回角落。
赵言脸贴近门扉,眉间神色眷恋,像是在怀念父母的八岁孩童。
漆黑的瞳仁中轻描着几分漫不经心,宛如运筹帷幄的将军在战场上落子置棋。
他望向窗外,嘴角轻轻翘起,却在路之鱼看过来的那一刻,平静地拉下唇角,轻声道:
「雨停了。」
「咯吱」一声,隔壁的门屋打开,有人迈着步子走过来,「咚咚咚」敲着赵言家的房门,喊道:「小言吶,出什么事了?我怎么听见有男人说话?」
赵言转过身:「是客人。」
门外女人扯着嗓子尖声道:「客人?你们家会有个什么客人?我怎么没听你爹娘说起过呢?快快快,臭小子,过来把门打开,让我瞧瞧到底是谁?」
赵言没有回答,站在门扉前同样也没有动。
少年身子单薄,微卷的睫毛翘起,眼睫纤长,黑白分明的瞳孔望向路之鱼所在的位置。
路之鱼却莫名读懂了他的意思。
她的表情稍作凝固,讶异道:「你相信我?所以在等我的指令?你认为我做的判断会是正确的?」
赵言默不作声。
路之鱼弯起眼睛,笑眯眯道:「有意思,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比起熟人显然要更信任陌生人,甚至将决策权交给她这个认识连半个时辰都不到的陌生人,看来,这村庄也没表面上那么平静啊。
路之鱼本想去瞧瞧门外到底是何方神圣,可方起了个步,转念又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路净浅哪是会去开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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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脚步骤停,双手抱胸留在墙跟前,用一双圆润润的杏眼直直地盯着赵子明。她皱着眉头竭力装的兇恶一点,却低估了这具脸庞给人带来的迷惑性。
在赵子明看来,路师姐就像是一只娇小可爱的猫,为了维持住自己女王的姿态,正张牙舞爪地挥舞着猫猫拳,打败那些闯入她领地的恶人。
一想到这个画面,赵子明差点笑出来。
「赵子明,去开门。」她轻而易举的发号施令。
放在以前,这幅大小姐姿态一定会让赵子明觉得厌烦,可这一日相处下来,路之鱼变化不少,又不厌其烦地带着他们走,宛如一个真正的好师姐。因此,对于这种程度上的派遣,上清宗弟子竟觉得再正常不过极了,甚至认为,比起之前,路师姐已经很好说话了。
赵子明爽快道:「好勒。」
他两步走到门跟前打开门后,愣了一秒,下一刻唰地关上门,耳根冒烟:「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路之鱼眨眼:「怎么了?」
她觉得好奇,径直走过去打开门一瞧,脂粉味透过人率先而来,浓郁的味道夹杂着汗水的气味,隐隐约约像是石楠花的花味,一熘烟钻入她的鼻尖,差点没将路之鱼呛死。
门外那个衣着暴.露的女人率先打量她一眼,警惕道:「你是何人?」
路之鱼皱着眉头后退一步,「我……咳咳。」
她扭头边咳边望着慕千里,气若游丝道:「师弟,你来。」
慕千里同样也好不到哪儿去,闭着双眼,红着耳朵上前:「这位……大婶,能劳烦您将衣裳穿好吗?」
何寡妇咬着牙翻了个白眼,不悦道:「……叫姐姐!」
「好的,大姐!」
*
一刻钟后,何寡妇愤愤然穿好衣裳,裹着红绸倚在门跟前,「上清宗?没听说过。」
路之鱼压下想要争论的赵子明,小声道:「这些村庄里的人对修真的事本就不了解,没必要费口舌与他们争辩。」
「可是……」
「你们不是想要知道这个村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想要知道的话就别多言!安静听着。」她低声嘱咐完后,脸上旋即挂上灿烂的笑容,嘴甜道,「何姐姐,你对我们不了解也是正常的,我们这行人是天南地北四处跑,居无定所,又没个什么名声,不过这赵家村我们也是头一次来,之前似乎从未在琅琊这带听起过。」
何寡妇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说着:「我们村落又没什么名气,自然比不上琅琊那些大都城。说起来,我们村子也有好些年没有过外来人了。」
路之鱼不解道:「为何?」
「村子近几年不太平啊。前几年有强盗,村里人为了躲避强盗走了不少,自然也没外来人愿意来,这几年呢不知从哪儿又传出去个谣言,外地人一听便是更不敢来了。」
「哦?竟有此事?不知是什么谣言吶!」
何寡妇凑近路之鱼,神神秘秘道:「说是,我们村子里,有怪物啊!」
屋里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声,上清宗弟子们连连四顾,彼此面面相觑。
见状,何寡妇特地向里边望了几眼,仿佛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吸引着她。
路之鱼神色不变,笑嘻嘻说着:「真的假的啊?这一路走来我怎从未听起过?」
「路师姐,那不就——哎哟!」
赵子明方一张嘴,话说一半,腰上登时伸过来只手,勐地一掐,疼的他哎哟直叫。赵子明勐然扭头看向罪魁祸首,怒气沖沖,「千里,你掐我作何?」
慕千里羞赧道:「师兄,我怕黑。」
「怕黑?」赵子明有些奇怪地望着他,但到底没是在说什么,只是将慕千里往自己跟前带了带。
何寡妇讪笑道:「许是这村落许多年不曾被人提起了,况且这种事也没什么好传的……时辰不早了,我得先去赵大婶家一趟,便不与诸位闲聊了。」
路之鱼嘴上说着客气的话,眼睛却直勾勾盯着何寡妇离去的背影,琥珀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疑惑。
她这幅出神的模样倒是少见,赵子明见着奇怪便出声道:「师姐,怎么了吗?」
路之鱼歪着头想了想,「看来,这村庄并不欢迎我们啊。」
「啊?」
说是欢迎倒有些偏颇。
路之鱼有些出神地在想,嘴上却还是给好奇望着她的上清宗弟子们解释:
「之前千里也曾说过,一个常年未曾来过外地人的村庄,突然有了一批外来人的到来,先不论是否欢迎,作为村子里的人,一定会去亲眼目睹这批外来人的到来。」
这是普遍人的大众心理。
就好比唐僧师徒路入女儿国,她们不会管他们的目的动机,更不用管这批人本身拥有的人格魅力,她们会做的一定是第一时间跑去围观,见见这群外来人。
「同样的道理,我始终相信,当我们踏入赵家村的那一刻,他们就对我们的行动了如指掌,甚至更有可能会隐藏在暗地监视着我们。」
她忽然又抬起眼,密而长的睫毛弯弯,视线若有若无地瞥过角落里的赵言。
「欢迎或者是不欢迎都会作出表示,他们或许会欢迎我们,又或者会驱赶我们。」
赵家村的村民们却对他们的到来无动于衷,或者来说,好像早有预料。
他们早就知道他们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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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就有些奇怪了。
路之鱼垂下眼皮,将眼中那丝一闪而过的疑惑压在眸底,语气淡淡的,没什么温度:
「再加上之前何寡妇说的那句话,村庄里很久没有外来人了,如果是一个正常欢迎外来人的村落,如果,我们的到来会给他们带来一些想像不到的利益呢?他们会怎么做?」
路之鱼望向他们。
慕千里顿了顿:「敲锣打鼓,喜气相迎。」
「倒也不会到那种地步。」路之鱼汗颜地摆了摆手,「只是正常的饭菜招待便也是足够的了。」
她目光如炬地盯着何寡妇离去的背影,轻声呢喃:「他们本能地抗拒着外来人的靠近。」
「故而,对于外来人选择了漠视。这村里发生的怪事他们定是一知半解,却目睹我们被殭尸追杀,沦落破庙。」
赵子明吸了口气突然出声:「所以,那把火是他们放的!」
「不排除有这个可能……」顿了两秒,路之鱼又弯起眼睛笑眯眯地煳弄他们,「谁知道呢。」
「……」
赵言耷拉着眼皮,略提不起精神地听着他们交谈。
无趣。
他对这结果并不意外,一个丝毫掀不起波浪的答案,在某一方面来说,倒也算为准确。
不过对他来说就有些单调了。
完全提不起兴趣。
七八岁大的少年微微弓着腰,漫不经心地倚着墙角,视线停留在路之鱼身上半晌,轻轻啧了一下,收回视线,垂下眼皮,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背上。
略带稚嫩的手掌慢慢张开,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
缩在阴暗面里的少年大半个脸被光线所遮挡,神情平静,眸色诡谲幽深。
「接下来的话,趁着天色还早,去村上看看吧。」
路之鱼迈出步子。
赵子明有些犹豫,「师姐,你不是说这村子古怪的很吗?」
「是啊。」
那为什么我们还要出去?留在这里岂不是更安全?
路之鱼奇怪地望着他,道:「可我也没说过这里就是安全的。」
赵子明一怔。
还未来得及询问为何,便瞧着他师姐伸出纤细玉指点着内屋的那扇门,意味不明地说:「那儿还有两只呢。」
他们是怎么敢在明知有殭尸的情况下,还敢待在这个屋子里的?
仿佛是为了应证她的话,里室的那两只殭尸低低嘶吼,长长的指甲在门扉上滋滋地滑。
众人惊恐地抖了身子,不敢回头。
聊天聊得太起劲,这让他们把屋内还关着两只殭尸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众人回过神来,趋之若鹜地上前:
「路、路师姐!我和你一起去!」
「我也去。」
「我……我也要跟着师姐一起。」
赵子明握着剑,手指攥紧,苦兮兮道:「我也去啊师姐。」
这种时候一个人留在这里岂不是白白送命?
路之鱼没拒绝他们的跟随,更何况她也不放心将这些未成年人扔在这里,是以,她点了两下头,算是肯定他们可以跟着她。
转身走时,一只瘦小的手忽而伸过来,拽住她的裙摆。
路之鱼低下头,默不作声地盯着赵言。
赵言拽着她的白衫,鼓足勇气抬起头来,黑熘熘的瞳孔宛如葡萄一般,漆黑幽深。
「可、可以……」
路之鱼安静地望着他。
他的声音又低又小,唇齿张开又闭合,几个来回后忍不住松开了手。
耷拉着头,怯懦道:
「带我,一起去吗?」
少年垂着头,细细软软的头髮还不算长,扎了个结绑在发顶,发尾垂到后脖颈处轻轻扫着,有些痒。
他的唇角潜藏在脸的阴暗面下,缓缓勾起。
「——我怕。」
作者有话说:
求收藏!
感谢观看!!
宝贝们,石楠花其实不算特别难闻,只是据说它比较像男人液的味道,便在这里用来引申。
再次排雷:
感情线伴随着剧情线发展,第一单元主要是在找薛缠以及破案(?),感情不会很快就来哒!
推推预收《嫁世子》
第5章 赵家村(四)
◎真是个聪明的小姑娘◎
怕?
路之鱼眨眨眼睛。
你既然怕你还将你爹娘锁在里边?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她就有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小孩再怎么说也是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怕也是正常的。
瞧着他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路之鱼不由得有些心软,是以,她伸手揉了揉小孩的发顶,笑眯眯道:「既然如此,你就跟我们一起吧。」
揉完小孩发顶后,路之鱼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脑中出神地在想,手感意外地不错啊。
……
说是去村上转转,其实走不了几里路,就到了西街。街上没什么人,只有一家店铺开着,掌柜一见到他们便换上菸袋,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外来人?」商铺掌柜拿起菸袋抽了一大口,「想打听什么?」
他边抽边觑一眼跟在路之鱼身后的小男孩,惰怠地眼皮垂了垂,狭着眼道:「小言吶,不要把什么人都往你家带!你也知道我们村子近两年不安生,防得可就是这些外来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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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言又往路之鱼身后缩了缩,闷闷出声:「嗯。」
路之鱼向商铺里瞧一眼后收回视线,面色正常地跟商铺老闆交谈起来,「掌柜的知道什么?」
「嚯,那知道的可就多了。」他吸了一口菸袋,有些意味不明地看向路之鱼,「我的消息可不免费。」
眼前这个丫头看起来年龄不大,却瞧着像是这伙少年郎们的主事,当他用言语试探时,也是这个丫头快嘴询问,偏生少年们也没有反对,安静地聆听他们的谈话。
看样子这小丫头在这群人中地位不低呀。
语毕,路之鱼胡乱点了两下头,对着上清宗弟子们说道:「去看看有没有你们想要的。」
赵子明瞿然道:「师姐?」
不是打探消息的吗?怎么好端端地突然就逛起街了?
「没关系,去挑选自己喜欢的物品吧。」她回头看着赵有才,笑眯眯道,「这样子可以了吗?」
既然不是免费的,那不就更好办了。
这掌柜的也只是给个条件想要看看路之鱼能付出什么,路之鱼便直接告诉他,我有钱,我能买下你店里的所有东西。
比起单纯地给钱那种伤人自尊的做法,这种等价交换的利益的确是更为妥帖。
即使这十来个人每人只挑选一样东西,最后的收入也足够商贩赚上一笔。
「真是个聪明的小姑娘啊。」
赵有才放下菸袋,兴致勃勃地瞧着她,道:「你想知道什么?」
路之鱼不客气道:「你们村子里的怪物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开口就是个大问题。
赵有才瞳孔瑟缩了一下,但下一秒他就笑着回答:「这个,我也不知道。」
「是真话吗?」
「假的。」
路之鱼睁大一双眼睛,把赵有才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收入眼底,赵有才也不迴避她的视线,反而径直回望着她。
觉得有趣。
好半晌,她才眨了下眼睛,没纠结上一个问题,只是低头揉着眼睛,说道:「我知道了。」
赵有才莫名其妙。
你知道什么了?
「第二个问题,被殭尸咬了该如何救治?」
「殭尸?」赵有才疑惑地询问。
「就是你们所见白毛尖牙被称为怪物的东西。」
他拿起菸袋,不甚在意地吸了一口:「这种事情我怎么会知道?若是被咬了大概会死吧。不过要说治病救人的事,还得找大夫啊。」
路之鱼思付,道:「你们村子里有大夫吗?」
赵有才指了指:「绕过这条街,再往前走个一里,有个药铺。」顿了顿,又补充道,「算是我提醒你,那药郎脾气不是很好,就连村长找他抓药都是好声好气求着的。」
「哇,神医啊。」
「……」他不解地问着,「为何你会得出如此结论?」
路之鱼眨着眼睛:「一般这种脾气古怪的老大夫不都是那种隐世不出的高人吗?」
赵有才沉吟两秒,耸着肩捧腹大笑,含煳其辞:「嗯……倒也算是个老大夫哈哈哈,若是让那傢伙知道你说他老,一定会很高兴。」
路之鱼木着脸。
「第三个问题——」
她觑了一眼赵有才,神色平静地询问:
「怎么样才能出去?」
赵有才愕然。
他放下菸袋,低着头睨一眼路之鱼,之后,微不可查地嘆口气。
小声道:「可惜了。」
声音低的也没叫人听见。
旋即,怔色下来,对着路之鱼轻声说:「虽然我也想回答你,可这个问题我的确不知。」
路之鱼安静地望着他,「是真话吗?」
赵有才笑意不变,声音也轻了很多,淡声说着:「真。」
路之鱼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仔仔细细揣测他脸上每一份细节。
假的。
路之鱼心里给出答案。
虽然眼前这个男人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是诚恳又认真,但路之鱼潜意识里仍旧不相信他的话。
第一个问题他就说了谎,当路之鱼问到『是真话吗』,本该回答是的男人却不知为何说成了『假』。
很好,他果然知道怪物的存在。再往深去猜,他可能知道怪物到底是怎么来的。
第二个问题赵有才没有撒谎,但是他却下意识怀疑殭尸的称唿,路之鱼不认为他会不知道那种怪物叫殭尸。村子里早几年就冒出过怪物,几年过去,这村子里的人竟然还没死绝,更没搬离!
除了他们已经对怪物摸得一清二楚这个猜测之外,路之鱼想不出来会有别的原因。
只有这个。
第三个问题那就更好解释了。
从头至尾路之鱼都没提过要离开赵家村的这个事情,她只是问『怎么才能出去?』,这个出去会有很多种意思,但偏偏赵有才仿佛像是与她的脑迴路对上一样,竟然明确给了她答案,他不知道。
真有意思,他就那么笃定她的问题是离开赵家村吗?
她的问题明明是——怎么样才能离开魔域啊。
路之鱼收回视线,没有再看他,推了两下赵子明,让他催促上清宗弟子们快点,他们还要去药郎那里。
「快点快点,师姐说我们还要去找大夫给江师兄抓药呢!」
路之鱼忽而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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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光火石之间,她勐然想明白一些事情,猝尔转身望着赵有才,「药郎脾气很古怪?」
赵有才愣住,「是啊,是有些古怪。」
「村长,生病了吗?」
赵有才僵住。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到底把什么话给说出去了。
果然,顷刻后,这小姑娘眨巴着一双杏眼,缓缓靠近他,悄声询问:「是被殭尸咬了吗?」
「……」赵有才沉默。
「好的,谢谢赵掌柜,我大概知道了。」少女忽而弯起眼笑眯眯的。
他快抓狂了!
你知道。
你到底知道什么了啊!
等他满心复杂地给他们算好帐后,这群人看都不看付了钱便拿起东西离开。小言跟在小姑娘的身侧,慢悠悠地走着。
他的嵴背挺得笔直,仪态十分自然,完全没有刚跟着路之鱼到来时的那股怯懦劲。
赵有才砸吧两下嘴,盯着赵言的背影犯愁。
被他所注视的那人,仿佛心有感应似的,慢条斯理地转过头来,他的唇角微微扬起,明明是笑着,却给人一种压抑至极的感觉。
小孩那双黑眸,亮得宛如苍穹上的明月,又似高山上的清雪般寒冷。
赵有才:「……」
有点瘆得慌。
「怎么了吗?」
路之鱼察觉到身侧人的不对劲,也回头望去,一眼就看到赵有才笑意僵在脸上的表情。
笑意、僵住了?
表情也怎么看怎么奇怪。
她微低下头,盯着赵言的头顶若有所思。
「没、没事。」
赵言立即低下头怯怯回答。
「没事便好。」她唇边扬起弯弯弧度,不甚在意道,「说起来,之前还从未问过你,你口中那个阿公是谁啊?」
果不其然,赵言面上的神色有一瞬的不自然,嗫喏道:「阿公就是阿公。」
路之鱼扬眉笑笑,好心替他解释,说:「是村长吗?」
赵言身体登时一僵。
即使这份僵硬来的匆匆去也匆匆,却还是让路之鱼察觉到了。她眼睁睁地看着少年的身体陡然僵硬,随后,又舒展身子,逐渐放松。
「是。」
得到准确的回答,路之鱼笑得更满意了。
「作为外来人,我们的确也该去拜访村长,你说对吗?」
赵言顿了片刻,勐地抬起头来,见路之鱼脸上表情并未说笑,似是认真地思考这个事情的可能性。
于情于理,都应该见见村长。
只不过……
他停下脚步,指着前方:「到了。」
路之鱼也瞥过去,两扇木门紧闭,正上方高挂一块牌匾,写着『济世救人』四字。她走上前敲敲门,里边无人应,「没开门?」
赵子明便道:「里边没人,说不定大夫有别的事出去了呢,我们要不在这儿等他?」
路之鱼思付片刻,犹豫间,余光猝然瞥见一青色身影,她立即回头看过去,长街对面,一个撑着伞的青衣公子正站在那里。
青衣男子看她突然扫过来,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旋即浅浅勾唇朝着她笑了一下。
雨分明已经停了,却还撑着伞。
路之鱼柳眉微蹙,将那人上下打量个遍。
手上有书?刚从商贩那里出来。是个书生?
已经知道有外来人,所以特意赶过来瞧瞧?还是顺路回家?不,方向不对,他是特地赶过来看他们的。对他们很感兴趣?
感兴趣的原因?
路之鱼瞪大眼睛,望着男人细细思索。
须臾,低低嘆了口气。
不行,因为距离太远,没有别的线索,她猜不到。
还是得近点才行。
长街对面,青衣公子见路之鱼望着他,勾起唇角张嘴未曾出声。
他说——
欢迎来到赵家村。
路之鱼心里一跳,抬起脚步打定主意,方要走过去时,白衫袖摆被人兀自一拽。
她低下头。
赵言盯向她,指着天色,轻声道:「天快要黑了。」
路之鱼攥紧拳头,极不甘心地盯着青衣公子,好半天才悠悠转身,抿唇道:「我们回去。」
「师姐,不过去吗?」
赵子明也看到那个青衣男人,心中愈发的疑惑。
看师姐的样子似乎很想过去。
「不了。」
路之鱼皱着眉头,抬头望向泛着橘色的天角,担忧道:「天要黑了。」
作者有话说:
天要黑了。
殭尸要出来咬人啦!
大家的留言都有看,谢谢宝贝们的支持!!也为你们撒花哈哈哈哈。
第6章 赵家村(五)
◎"欢迎来到赵家村"寻求保护的路之鱼◎
天一黑就不过去了吗?
赵子明一头雾水。
他以为路师姐会给他解释几句,可她心思却明显不在这里,只是抿着唇瓣,眉头蹙起大步向赵言家走着,大脑转个不停,一路上都在想青衣男子方才的话。
他说:
——欢迎来到赵家村。
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个青衣男子是什么身份?
路之鱼抿着唇瓣忧心忡忡。
看来她之前的猜测是正确的,这村子的确有古怪,他们一进村就被人盯上了!甚至可能更早,在菩萨庙?或者还未进魔域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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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师姐!」
慕千里一把拽住还想继续问的赵子明,低声道:「别问了,我们快些回去。」
「嗯?为何啊?」
「天要黑了。」
「什么?」
慕千里嘆口气,认命给赵子明解释:「天黑之后,殭尸就会出来。我们也不知道这村子里会不会有那种东西,到底有多少东西!所以,得快点回到赵言家里去躲起来。」
赵子明眼睛一瞪,说话都不利索了,「那那那赵言家里不是也有两只呢嘛!我们回去岂不是送死?」
「那两只再怎么样也是锁起来,起码要比这街上突然冒出来的殭尸要好得多。」
「好、好像是。」
想到这里,赵子明脚步加快,恨不得能赶紧回到赵言家去。
*
入夜,天色微凉。
赵言一回到家中就往床底一藏,小小的双手捂着眼睛,决不发出一点动静。路之鱼支着脸颊思索片刻,也拉着慕千里藏到了床底去。
众人一看,愣住:「师姐,这是作何啊?」
路之鱼躲在床底下闷闷道:「殭尸不会弯腰,所以藏到下边会避开他们的袭击,你们也赶紧找地方藏起来,都记住了,遇到殭尸,不许唿吸!」
「是!」
随后,一行人开始找地藏起来。
桌子下、柜子里,不大的房间里塞满了人。赵子明见另一间房始终无人前去,拿起长剑,一熘烟从床下滚进去,将宝剑持到跟前,大声道:「师姐,我藏好了!」
路之鱼:「……」
他以为这是捉迷藏吗?藏好后还要给人说一声?
赵子明藏在床底控诉道:「想起来隔壁就是两个殭尸,不管怎么样我还是会怕啊,师姐,你要不要过来啊?」
路之鱼没有搭理他。
她这会儿心头怦怦直跳,紧张的手指痉挛,不自觉收缩,对即将要发生的事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是真实的面对殭尸啊,不是演习,不是游戏,是正儿八经地面对没有心智的怪物。
以往,她都是在屏幕里看到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今天她却要直面殭尸……想到这里,路之鱼就犯起愁来。
原主灵力薄弱,修为停留在筑基期,路之鱼又是个界人,剑道术法什么的她根本一窍不通。所以,要是指望她出去跟殭尸搏斗,还不如指望赵子明对战殭尸来的快。
路之鱼喟嘆一声。
早知今日,她当初就该在电视里跟着九叔学学符咒如何画,捉鬼该怎样捉?而不是现在这般,趴在床底下,还要靠比她小的孩子们保护。
她趴在自己的臂弯上,左边是小小一团捂着眼睛的赵言,路之鱼侧过头,朝着右边的慕千里低声道:「你要保护好我,我对术法什么的一窍不通啊!」
慕千里深感责任重大,坚定地点了两下头。转念又一想天色太黑,师姐什么也看不见,只好凑近了点,压着声音小声道:「我会的。」
路之鱼莞尔。
「真乖。」
如果不是现在地方太小,她一定伸出手摸摸慕千里的头。
这是什么神仙师弟啊!
少年抿起唇瓣,在路之鱼夸他的那一瞬间红了耳朵,握紧宝剑,安静地藏在床下等待殭尸的到来。
将两人对话都听了一耳朵的赵言:「……」
漆黑的房间内暂且安静下来,只有众人浅浅的唿吸声。
关押着赵言父母的厨房也悄然无声,仿佛一切都不存在。
他们不知道在床底下藏了多久,藏到胳膊发酸,手肘僵硬,三人挤在一起的体温节节上升时,屋外忽然有了动静。
「唿唿——」
屋外狂风大作,绛紫色木门被风拍打的『哐当哐当』发出摇摇欲坠的嘎吱声,柳树像是折了腰,垂柳落在地面唰唰作响。
慕千里陡然怔色,将长剑牢牢攥在手心里,道:「师姐,来了吗?」
「别急。」路之鱼摁住他,皱着眉头听屋外的动静。她虽然修为不高,但怎么说也是个修士,听觉比寻常人要灵敏几倍。
「咚咚」
「咚咚」
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屋外徘徊跳动,嘶吼声从喉咙间低低发出,他们想要进来,却似乎又是顾忌着什么,不敢破门而入,只好在屋子外头焦急地等待着。
细数了下数量,路之鱼手指不自觉一颤。
这是殭尸家族一齐聚会吧?这得九叔本人来才打得过吧?
与此同时,赵子明有些不耐烦地翻了个身,仰躺在床底下,盯着床板发呆。
这间房内就他一个人,没人跟他说话,不免觉得有些无趣,他只好一个人絮絮叨叨起来。
「虽然我相信师姐的判断,但是殭尸会不会来啊?」
没人回答他。
赵子明随手捡起身边的石子扔了出去,砸到一人,那少年登时抱头『哎哟』一声,「师兄!你砸我干嘛?」
「叫你不回我!」
「师姐说了不许出声!又不是我故意不回,啊,糟糕,我忘了不能出声的。」说着,他赶忙捂住嘴,换了方向,任由赵子明再怎么砸他,他也不出声了。
「嘁。」
得不到回声,赵子明也不恼,只是换了个姿势枕着胳膊,闭眸假寐起来。
半晌,他感觉身边有人挠他,力道不重,轻轻地,就像是在给他挠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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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哈哈哈——」赵子明躲了一下,挑起一边眉,得意洋洋道,「陈少迁,别挠我!早叫你过来你不过来,现在晚啦!」
陈少迁奇怪道:「师兄你说什么呢?我何时挠你了?我又不在你身边。」
「那谁挠我?」
赵子明睁开眼,头歪了一下,并未找到人,心里疑惑。
突然,身侧传来一阵低低的磨牙声,就像是有人在他耳边低吼。
赵子明心道:好呀,还敢骗我?看我怎么抓到你!
甫一转身,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青青白白的月光从捂得严严实实的窗柩里洒进来一些,落在地上,尘灰飞扬。
一只面容腐烂的男尸正趴在他的身边,细细嗅他身上的味道。他的右半边脸已经烂成腐肉,上庭肉挤成一坨,像是一个臃肿的大包,从眼皮上蔓延的肉垂到下侧去,与鼻翼连在一起,将整个右眼包裹其中。
右眼眶上的那个大包里挂着几条白蛆,缓慢蠕动,啃食着皮肉下的脓液。
男尸张着血盆大口,两侧尖牙露在外边,口水『啪嗒啪嗒』地流了一地。他挺着鼻子嗅着身边人的气息,鼻尖耸了耸。
赵子明彻底僵化,风中凌乱。
他就说方才怎么会听到有水滴在地面上的声音。
「吼——」男尸张嘴咬来。
赵子明连滚带爬地翻出床底,吼叫着:「师姐!救命啊!有殭尸!!」
霎时,刀光剑影。
所有躲藏着的弟子们纷纷钻出来,拿起剑与男尸搏斗,几个回合下来,男尸丝毫不受影响,反倒是他们累的大汗淋漓。
「不行啊,我们的攻击对他完全不起作用!」
路之鱼咬着牙道:「当然不起作用!那又不是桃木剑。有火柴吗?点灯!用火去烧他!!」
她边说边爬,腿上正用力时,身子却突然一僵,整个人登时愣在原地。
路之鱼的脚踝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那只手力道不大,却使她动弹不得,冷的如同从万年寒冰中浸了一回,冻得她一身鸡皮疙瘩。
「我靠!」
她生平第一次爆了粗口,浑身汗毛竖起,头皮发麻。
路之鱼僵着身子低下头望去。
一只面目全非的女尸正握着她的脚踝,泛着绿光的青眼在黑暗中直勾勾地盯着她。女尸的手中黏煳煳的,不知是血液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靠靠靠靠——」
路之鱼反应过来后迅速使出了连环踢,她也不知道踹了多少脚,踹的脚快抽筋时,女尸终于松了手,她一把捞过还闷在自己小手里的赵言,一个大爬翻出床底。
「?」
赵言翻起白眼:「……」快要、窒息了!
小孩接连拍打着路之鱼的胳膊,可她却丝毫没受影响,勒着他躲到了门后,嘴里指挥道:「床下还有一只!是女尸,结阵!」
「是!」
趁那只女尸「咚」地掀翻床板爬出来时,众人变换队形,数把宝剑出鞘,闪着冰冷寒光,将两只殭尸围在一起。
「师姐,没找到火摺子,木柴也是湿的!」
路之鱼头上布满虚汗,大声喊着:「火咒!施火咒!」
赵子明瞿然转身,表情微妙:「师姐,我等修的皆是水系术法,不会火咒啊!」
「……要你们何用?」
路之鱼木着脸。
水系术法能干嘛?把他们冻住吗?如果殭尸能靠冻就冻得住的话,这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茅山道士了。
与此同时,赵言终于忍不住了,气若游丝道:「要、要断气了!」
路之鱼瞪大眼,赶忙松开手,拍着小孩的背,「对不起对不起!我忘记了!你没事吧?」
少年还未来得及摇头,那两只殭尸已经折断一把长剑冲着他们而来,路之鱼瞳孔地震,一把抓住赵言的胳膊,拉开门喊道:「跑!」
「?」还没反应过来的赵言,又被扯着跑了一截子路。
少年绷着唇瓣面无表情。
胳膊、要断了。
作者有话说:
赵言:……
请不要管我,我在床下趴得好好的,请千万不要管我。
他们根本不敢伤我啊!
第7章 赵家村(六)
◎"尿里边。"他不行他不可以!至少人不应该!◎
众人不敢停留连忙向外逃去,那两只殭尸大步跳出穷追不捨。
「磅——」
剑影闪过,赵子明的长剑刺向男尸胸膛,剑势凌厉,谁料男尸丝毫不受影响,挺身向前。
慕千里白衫飞舞,一个翻身落在女尸前,用力一踢,女尸「砰」地向后倒去,但没一下又跳起袭来。
「没用的。」
路之鱼不知何时停下脚,手里紧紧牵着赵言,生怕小孩跟不上脚步,被殭尸抓去。
她自知武力不敌,便惭愧的退后未曾上前添乱。照她的话说,作为一个两手空空又没有金手指穿越的人,在明知不敌的情况下还冲上去,那不叫有勇气,那叫没脑子。
她又不是主角,更没有主角光环,冲上去可不一定会活的下来。
观望着战局,路之鱼喃喃道:「剑非桃木剑,对殭尸根本没有用。」
围在赵言屋外的殭尸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去,他们匆忙逃出来也没见得其影,顾不上旁的,只好专心对付这两只殭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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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恶!我忍不住了!」赵子明被殭尸逼得一路后退,再怎么也挡在路之鱼前边,决不让殭尸有靠近路之鱼的机会。
他一个大跳,足尖轻点,飞至男尸身后,其余上清宗弟子立即上前。
「师兄,怎么办啊?」
赵子明皱着眉头:「用三九严寒!给我冻住他们。」
「列阵!」
话音落下,一众弟子纷纷列队,右手持剑,左手结印。
「天地玄宗,万物本生,广修亿劫,证我神通!」
「三九严寒,冻!」
旋即,从他们手指所指的地方浮起一层薄薄的冰面,接着『噼里啪啦』向殭尸所在的地方蔓延,冰层冻住了他们的脚跟,一路往上,再将他们整个身子包裹其中,宛如凛冬的冰雕一般。
众人屏气凝神,不敢放松。
半晌,有人试探道:「冻、冻住了?」
那两尊冰雕毫无反应。
赵子明大松一口气,「看来是冻住了。」
他的腿脚有些软,不只是吓的,三九严寒是个极其耗费体力的法术,往日要他一个人根本使不出来,今日也纯粹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路之鱼皱着眉头凑近几步,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越靠前,耳边便有嘶嘶的声音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从地面上传来,下一秒,她蓦然瞪大眸子,「跑!」
「砰」地一声。
冰雕炸开,两只殭尸破冰而出,五指伸前,跳起袭来。
女尸率先向最近的慕千里击去,慕千里反手回击,『锵锵』两下,长剑打在尸体身上丝毫不起作用,依稀间听得闷哼一声。
路之鱼停下脚步,「千里?」
「师姐,我没事!你们快跑!!」
路之鱼咬牙大声喊道:「都别唿吸!」接着,自己也闭了气。
可这两只殭尸像是长了眼睛一般,五指张开,直直朝着她跳来。
路之鱼心里怦怦直跳,额头上尽是密密麻麻的汗滴。
她当然知道这会儿要控制住自己的心跳保持平静,但这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她紧张到身体痉挛,肩膀不自然耷拉着,肾上腺持续分泌激素,大脑一片空白。
法宝法宝法宝……什么法宝能够克殭尸?
桃木剑符篆还有什么?
路之鱼喉咙里不停吞咽口水,大脑飞速地转。
她的后背已被汗水浸湿,手指微微抽搐颤抖,膝盖弯曲,快要控制不住地脱力。
别抖啊!
这时候要是丢人的倒下去,岂不是等着被殭尸咬?
路之鱼皱着眉头脸颊憋得通红,下一秒,终于忍受不住地大唿一口气,咬牙道:「我憋不住了。」
随后,一个转身避开殭尸的袭击,反手便将身上携带着的水竹筒丢给赵子明,「赵子明,喝了它!其余人,再结一次阵!」
「是!」
众弟子纷纷列阵,提起宝剑朝着殭尸噼去,他们这会儿已初步掌握了对付殭尸的办法,朝他击去时,纷纷大吸一口气,憋住,等招式落在殭尸身上后,才吐着气离开。
这样会干扰一下殭尸的出手。
「师姐,我喝了!」
虽然不知道师姐为什么要他在这紧要关头喝水,但听话如赵子明,一接到竹筒便『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好!」路之鱼扭头,一脸认真地望着赵子明,道,「尿里边。」
满心期待的赵子明:「……」
以为路师姐给师兄开小灶的上清宗弟子们:「……」
安静站在路之鱼旁边的赵言:「……」
小孩诡谲幽深的眼里闪过一丝荒谬,显然是觉得这做法十分古怪。
他不动声色地抬起眼皮。
少女眼珠极亮,眸中潋滟,像是夜空中的繁星。她的肤色白,五官又长得好,虽然脸上婴儿肥多了点,但仍不难看出,长开之后会是何种样貌。
尽管之前因为害怕,汗水浸湿了她额两侧的刘海,即使如此也未曾看到她身上的狼狈,额前花钿红的似火,那双秋水杏眼弯成如月牙般的弧度。
看着一副不靠谱的样子,却是这伙人中唯一一个拿主意的。
赵子明僵住,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哈?」
「师师师、师姐,你说什么?」一紧张,他连话也说不利索了,结结巴巴道。
路之鱼认真道:「尿里边。」
「不可以!」
这次赵子明算是听明白了。
且不说他现下有没有三急的问题,就算有,也不可以大庭广众之下解决啊!
他不行!
他不可以!
至少,人不应该这么做!!
感觉到一旁若有若无的视线,赵子明一张白嫩脸憋得通红,骂道:「专心致志对付你们的,休要看我!当心回去我罚你们!!」
此话一出,上清宗弟子纷纷憋笑转头,不敢再看。
见状,路之鱼深吸口气,解释道:
「殭尸是至阴至寒的玩意儿,通常都害怕至阳至刚的东西,黑狗血,公鸡血,童子尿都能对付他们,但你觉得这地方我们现在从哪儿去弄黑狗血和公鸡血?」
「那我尿……尿进去就行了吗?」
「童子尿童子尿!只要没和女人欢好过都是童子,如果你不愿意的话,看看他们谁有?」
话音落下,赵子明眼睛「唰」地放光,还来不及转身,便听见他的那些好师弟们笑着出声:「师兄加油,我们替你去拖住殭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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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恶!」
赵子明咬着牙将视线放在路之鱼身边的小孩身上,眼睛发亮。
赵言:「……」他立马躲到路之鱼后边去,探出个头来,黑白分明的眼里分明掺杂着看好戏的笑意,面上却还是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糯糯出声,「我没有。」
是个人都知道你没有啦!
赵子明:「……」
他认了!
等他磨磨蹭蹭从树林里出来后,手中拿着一个竹筒,手臂伸直,生怕淋到自己一点。
他的脸色爆红,颤颤巍巍走向殭尸,嘴里喃喃道:「这件事回去后谁也不许提起,谁要是再提,我非叫他好看!」
「是是是!」
「我们忘了!」
「不记得了。」
那两只殭尸逐渐躁动不安起来,闻着味不断远离,赵子明见状,眼疾手快地往他们身上一泼,「磅」地一声,殭尸被弹飞到一边的树丛中去,身上宛如电流般滋滋作响。
竹筒里还有一半。
赵子明扬手正要泼时。
「喔喔喔——」雄鸡司晨,清晨地第一声鸡叫响起。两只殭尸立即跳起,跌跌撞撞地向树林里边逃去。
「师姐?」
「别追。」
树林里静悄悄地,宛如来时那般静谧。
昏暗的天际逐渐有了第一道色彩,东边的天色里泛起鱼肚白来,浅色的光从云层中破茧而出。
上清宗弟子们还有些恍然,经歷了一个晚上的打斗,仿佛大梦一场。
「师姐,我们这是……」赵子明有些后怕,唇瓣嚅动了下,不确定道,「赢了?」
这些平均年龄十四岁左右的少年少女,大战一场,湿漉漉的眸子里皆是茫然,不可置信地等待着路之鱼的回答。
路之鱼弯起眼眸,轻声笑道:「嗯,赢了。」
落下话语的那一刻,她看得见,弟子们眼中氤氲的泪花。在短暂地安静之后,他们兴奋地跳起,抱着自己的同伴,嘴里喋喋不休,「挺过去了!」
「我们赢了!」
「没有死,我竟然没有死!我还以为我这次死定了呢。」
「啊啊啊啊师兄,我们赢了!」
赵子明嫌弃地推开陈少迁,揪着他的耳朵开始骂。
即使一个人龇牙咧嘴,一个一本正经,他们的眼里也都是喜意。
路之鱼看着他们的笑颜,脸上也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团队作战的喜悦,这些弟子们明明之前还厌恶着她,可却在生死一际间,将信任交付于她。
他们信任着路之鱼。
所以,听从她的号令,任由她的指挥。
「师姐。」
「嗯?」
慕千里不知何时走到她的身后,轻轻地说着:「杀了我吧。」
路之鱼倏然转身,茶棕色的眸子在日曦的折射下呈现浅浅的深褐色,眼睛瞪大,瞳仁中泛起浅浅的涟漪。
她莫名其妙地看向他,「你在说什么傻话?」
「我没有在开玩笑。」
温柔清逸的少年逆着光沖她笑,他松开左臂,将伤口暴露在众人眼前,笑的异常灿烂,「我被殭尸抓伤了。」
作者有话说:
「天地玄宗,万物本生,广修亿劫,证我神通!」——来自道教金光神咒。
说起来,关于童子尿这个设定,是看了关于殭尸电影里的设定,据说童子尿之至阳至刚,对付阴邪一类的东西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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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观看。
第8章 赵家村(七)
◎虚伪。小孩哧了一声,「臭死了,别靠近我」◎
原本喧嚷的氛围倏地安静下来,一片死寂。互相打闹的弟子们停下打闹,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茫然地望着慕千里。
他们的眼中震惊而又愕然。
赵子明唇瓣颤抖,不可置信道:「你在……说什么呢?」
「我被抓伤了。」
慕千里的声音很轻,轻飘飘地,仿佛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旦起风便要远远飞上天去。
少年抬起头来,坚定道,「所以,杀了我吧。」
左臂上的衣裳破烂,浓稠的血液浸湿衣衫,疤痕顿时暴露在空气中。
路之鱼凑上前仔细盯着他的伤口看,没有参与他们之间的争论。
闻言,赵子明愣了片刻,一把拽住慕千里的衣领,气的脸颊通红,「混蛋!你说什么呢?你胡说什么!我们是一起出来的,要回自然也是一同回去,我们怎么可能杀了你!怎么可能残杀同门?」
慕千里望着他,冷不丁道:「那如果不再是同门呢?」
「你……」
他打断赵子明的话:「我本就是个外门弟子,更没什么修炼天赋。我无父无母,被掌门捡回来也只是为了保住我的这一条贱命,这一路上更多亏各位师兄师姐照顾着我。如果我的死能被当成一件好事的话,那就算死了也没什么关系。」
慕千里望着他们,定定道:「我不想成为那种怪物。」
被咬伤之后就会变成殭尸,伤的第一个人一定会是自己的血亲。
师姐的话,他是听进去了。
他没有血亲,但是他有同伴啊。
面前这群并肩作战的同伴是他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了。
见识过殭尸恐怖的人无法昧着心说它可以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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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分明是一个没有神志,只知道吸血,咬人的怪物。
上清宗弟子们一时间沉默下来,纷纷垂着头,有些人的眼眶已经悄悄泛红,啜泣声低低响起。
直到——
「谁说你要死了?」路之鱼冷不丁道。
一众人瞬间抬头,两眼盯着路之鱼看,赤澄的眼神里满是崇拜与信任。
经过魔域几日来的经歷,路之鱼在他们眼中的形象已经脱胎换骨,变成与江遇风一样可靠的存在了。
「对啊,师姐一定会有办法的。」
「师姐,你救救千里吧!」
慕千里凝视着她,眼睛放亮,抿着唇瓣小声道:「真的有办法嘛?」
路之鱼点了两下头,额前的中分刘海被风吹开,墨发向后扬,她狭着眼轻声道:「有的。」
虽然是被抓伤了,但毒素似乎还未渗入体内,他们又是修士,用内力将毒素逼出来再用糯米祛除,加草药辅佐,相信很快便会痊癒。
「千里,先回去,我不会让你死的。」
少女弯着如月牙般的眼,笑眯眯地沖他保证,只是那份笑容中有几分真心,也就只有她这个当事人才知道了。
诚然,路之鱼向来是个嫌麻烦的人。
在得知系统发布的任务除了要她攻略薛缠这一件事情之外,还有一个拯救世界的任务,有一瞬间,她在思考自己到底有没有回家的必要。
她是个,无父无母,前半生在孤儿院长大,靠着好心人的资助与她的奖学金,还算顺利的上了大学。大学生活开始后,她一边修习学业,一边勤工俭学,攒生活费,可谓是将时间用到了极致。
结果,美妙的大学生活才过了两年,她就因为车祸被一脚踹到了异世界,开始了拯救世界的任务。
她偶尔也会想,自己是个连自己都懒得拯救的人,哪有什么资格去拯救别人。
「比起让我拯救别人,我倒更希望别人救我。」
那种孤儿出生积极向上浑身正能量的剧本放在她身上根本不适用,向她这样活着也平平无奇浪费氧气的人多一个少一个都没什么区别。
其实,就这样死了也无妨。
只不过,一想到自己这些年攒下来的钱,心里那口郁气始终无法舒散。
果然,还是得活着。
不然对不起她这些年辛苦攒的那些钱,她还要买房呢!
是以,自打进入魔域以来,她的神经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满脑子都是赶紧做完任务,早点回家。
她对这个世界没什么感情,对于拯救或者攻略之类的事情她只觉得麻烦。如果能靠着讲道理就将魔尊说服的话,那可真是皆大欢喜。
不过她也知道这件事不可能。
「所以啊……一个坏到极致的人,怎么可能会因为爱上一个人就放弃自己的信念?」
路之鱼不懂,也不理解。
系统看样子也没打算让她懂。
它对路之鱼的要求是,只要顺着它发布的任务走就行,它说行就一定行。
慕千里这件事确实在她的意料之外。
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就是原着中在菩萨庙里护着路净浅闯出火海的小弟子。
这次受伤也是因她而起,总归欠了他一个人情。
虽然来这个世界后体验极差,她也做不到系统说的那样,像圣母般怀着赤诚之心,到处救人,但要她眼睁睁看着一个还未长成的生命如过往云烟般消失在自己眼前,她也做不到。
所以,她说了那番话。
「我不会让你死的。」
这真是她十九年来能给予别人的,最大的温情了。
逆着光的少年抬起头来,不再去纠结左臂上的伤口。
这就是……亲人吗?
慕千里瞳孔地震,水汪汪的眸子里明显瑟缩了两下,须臾,他嘴角抿起,重重点头:「嗯!」
……
一行人踏着天边的第一束光缓缓归矣,男弟子们勾肩搭背,女弟子们凑在一起嘻嘻哈哈的,完全不把被殭尸咬了当回事。
师姐说能救,就一定能救。
他们莫名地信任着路之鱼。
赵言不慌不忙地跟在他们身后。
事实上他的眼神一直望着被人围在最中央的女孩子。她穿着白裳,髮带也是白色的,仿佛身穿白衣就能彰显出她有多么圣洁似的。
虚伪。
小孩嗤了一声。
身后忽然有了动静,他停下脚步,嫌弃的皱起眉头,手掌聚起一团黑雾向后打去。
「臭死了,别靠近我。」
赵言转过身,冷冷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那团黑雾将两只殭尸包裹其中,撕碎他们的皮肉,啃咬他们的骨髓。
两只殭尸顷刻灰飞烟灭,连最后一句低吼也未曾留下。
「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的东西,便没有继续留在这个腐朽的世界上的必要了。」
日轮打在他的身上,灼灼日光将他的身影拉长,七岁小孩身后已是一个成年男人的影子。
曜日映在他的身后宛如诡谲莫测的孤月,俊美散漫的男人坐在奢华迤逦的王座之上,支着脸颊睨望众生。
他如同坠入深渊的恶魔,掌管黑夜,掌控着人们心中无尽的欲望与诱惑。
他随意瞥下一眼,便如同高高在上的神明一般,孤傲无趣又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瞳孔中极显凉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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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狭起眼,黑眸波光潋滟,盯着路之鱼的背影,轻声一笑。
——欢迎来到魔域。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游戏。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我家男主正式上线。(之前都是在观望哈哈哈哈)
之之不厌世,之之只是讨厌麻烦!对生活虽然不积极,但绝对不到要去死的地步!她还要回家,攒钱买房,所以她会努力完成任务,眼中迸出对生命的渴望!
这个时期的之之不太懂得为何要感化,为什么要攻略?到后期会有一个成长。
其实我在写这篇文之前,也一直在想着坏人为什么要感化,坏人不能直接死吗?后来,大概是心态有一个成长,所以让我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几个字也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小剧场】
薛缠阴沉脸:我这辈子从来没有受到过要断气,断胳膊的折磨。
路之鱼一脸心虚:那你现在感受到了。
薛缠:……
第9章 赵家村(八)
◎不帮?小孩乍一下拉长了语调◎
甫一回到赵言家,路之鱼就跑到厨房捣鼓着,翻箱倒柜许久后愁苦着脸走出来,嘆气道:「没有糯米啊。」
这可真是有些麻烦了。
她料想过赵言家可能会没什么蔬菜肉食,却独独没有算到他家连米油都已经没了。
没有糯米去敷伤口处的话,毒素很难被逼出来。即使她这会儿让赵子明将他的穴道封住,一时片刻还好,若是长久不治,毒素即使不蔓延也会危及到慕千里的性命。
赵子明露出些许担忧的表情,「师姐,要糯米作何?」
路之鱼见上清宗弟子们皆面露茫然,无可奈何之余又承担起师姐的责任,给这些弟子们普及了糯米功效,并对赵子明说着:「村里应该会有米铺,你速去买上一些回来,切记,糯米不可蒸熟,将生糯米铺满锦帛,敷在他的伤口处。」
说完,她又急沖沖拉着赵言道:「你跟我一起去药铺,买些药回来。」
眼见慕千里要站起来跟着一起去,路之鱼连忙发话,「你同其余弟子们一起留在家中,稍后我将师兄放出来,你们便待在这里,哪儿也不准去!更不许将你被殭尸咬伤的事情告诉旁人,听明白了吗?」
「是。」
交待清楚后,路之鱼擦拭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湿漉漉的眸子中精疲怠尽。
她从未经歷过这种高强度的冒险,在死亡关头游走一圈回来后,还要耐着性子去处理剩下的琐碎事,若不是她答应了慕千里,这些人当中又无人能挑起大梁,不然的话,她早就找个地方唿唿大睡了。
这一日下来,她只觉得累到极点。
幸好原主渡过鍊气期,成功辟了谷,若不然,她此时定是又累又饿,快要昏阙过去了。
虽说她这一日疲惫劳累还受到了惊吓,但心惊胆战之余,她的骨子里却泛起阵阵战慄,那是一种由心而生的刺激感,由心脏滋生,蔓延到骨髓,再从她的骨髓渗入到每一条血管中去。
她的感官告诉着她,她喜欢这种刺激。
喜欢这种生死临界点的刺激。
路之鱼弯起眼睛,盯着赵言的发顶,无声地笑了笑。
这个游戏,对她来说也太有意思了些。
如果说之前路之鱼的心态还是被系统推着走,推着去完成任务的话,那么现在,她已经对这个游戏产生一种好奇,并且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下一步会做什么。
「为何一直盯着我?」
男孩停下脚步,回头瞧去。
自打出了家门,他便一直走在路之鱼身侧,虽然他的身形小了点,但仍不妨碍他能跟得上路之鱼的步履。
没回头,他便知道路之鱼在看他。
他对视线向来敏感,更何况少女的打量也太直白了点,让他不想发现都难。
瞧着小孩转过身,路之鱼心情很好地弯起眼睛,水滟滟的眸子里闪过促狭的笑意。
她的眼型很好看,圆圆地像一颗杏子,浓密地睫毛微微上翘,看人时总是自带一股无辜,偏偏从薛缠的角度正好捕捉到少女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就像一只酝酿着什么坏主意的狐狸一样。
对,坏狐狸。
薛缠一锤给她定了音。
他默不作声地缩在小孩的壳子里,冷眼旁观地看着路之鱼等人自进村之后的一切动作。
纵使他素来觉得人类愚蠢,尤其是女人更加矇昧无知,但他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少女确实有所不同。
比起那些千娇百媚,胭脂味浓重得快要溢出来的女人,少女身上的气味极为清淡,干干净净地仿佛春日里的樱香,既不浓重也不刺鼻。
她似乎很喜欢笑,笑起来眼睛的弧度弯得像月牙,即使打着坏主意,也好看极了。
她很聪明。
知道怎么套出赵掌柜的话,发现有关殭尸的端倪,知道该如何对付殭尸,似乎也知道,该怎么破他的局。
可也仅是一点儿罢了。
那一点儿也证明不了什么。
小孩外表的魔尊幼态般的脸上满是稚嫩,嘴角挂起笑容,天真而又残忍,心里却在对路之鱼道:来找我吧。
他嘴角的笑容扩大。
——找到我,我就让你出去。
这一瞬间,孩子的顽劣感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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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只是想一些事情出神了。」
路之鱼抬手撑在眼前,朝着远处张望,道:「还没到吗?我记着昨日并无这么远。」
赵言垂下眼:「快到了。」
等两人再走半里,远远便瞧见一个提着纸皮药走出药堂的姑娘。藕粉色裙袂在风中摇摆,她扎着丫鬓,向这边走来,及至赵言面前时,神色明显变了变。
「小言,你来这里作何?」
「买药。」
「唔……是生病了吗?」
「没有。」
赵言退后一步,躲开她的触碰。
女子手一时停在空中,须臾,她收回了手,有些尴尬地笑笑,神色闪过一丝不自然。
她望向路之鱼,瞳中闪过一丝惊讶,道:「外来人?」
路之鱼颔首。
「我们村子里很久都没有外来人了。」女子分明是十七的年岁,说出来得话却老气横秋的,与赵掌柜横出一辙。
她似乎没有和路之鱼多聊几句得兴致,只是又冲着她笑了笑,便告辞离开。
路之鱼回头望了一眼,见她脚步轻快地离去,仿佛在躲什么厄运似的,心里又觉得古怪,但当下她也没时间细想,转身拉着赵言就往药堂前去。
方一进药铺便被里边浓浓的药材味给熏得皱起了眉头。
檀木药柜呈列几摆,木盒上用潇洒的毛笔字写清楚一个个药材的名字,左边圆弧过去是一个小隔间,正中央挂着一副毛笔画像,画得是一位窈窕女人的姿态,画像下方正有一个男人摇着椅子看书。
察觉有人来,也只是拖长了音调,懒洋洋道:「看病还是抓药?」
「抓药!」
男人放下书。
饱满的额头露了出来,一双狐狸眼微微上挑,看人总是狭着眼,细细的皱纹在他眼角下弯成褶皱,鼻樑高挺,薄唇微微拉大弧度。
乌黑油亮的头髮被他高高束起,发尾垂在胸前,他一手把玩着发梢,轻佻道:「哟,没见过你这小姑娘,你是谁家的啊?」
「外来人。」
路之鱼现在对这个身份适应良好。
她盯着这人看,眨了眨眼睛:「冒昧问一下,您多大了?」
男人愣了一下,「四十二。」半晌,又顿了下,「怪不得没瞧见过你。」
男人越老越有韵味,这句话放在他身上,路之鱼觉得半点也不虚。如果他不提自己年岁,谁又能知道他现在已经四十二了呢?
「您是大夫?」
「这铺子内你有看到第二个人?」
路之鱼『哦』了一声,「我要抓药。」
男人起身,走至柜檯前边,有气无力道:「说罢,要抓什么药?」
路之鱼转着眼睛回想到当时看的几味药材,一熘烟说了出来,最后又道:「还要蛇胆。」
焉雪行停下笔,笑意浮现在脸上,「家中有人中了毒?你要抓的几味药材可都是清热解毒的。」
路之鱼没有避讳,但也未曾将事情如实告知,只是瞪着眼睛胡乱瞎诌几句,唬的焉雪行连连愣住,想着这小姑娘倒是好大胆,咋舌几句后转身去取药材。
见状,路之鱼悠悠吐口气。
她将视线移到厅堂里挂的那副画像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
她方才就注意到了。画像上题字的笔迹与大夫的笔迹相同,这说明,这画便是大夫画的。
在一个普通平庸的村子里,有一个长得好看,写字不错甚至连画画也好的人,不走出去做官,却心甘情愿地留在村子里做个普通的大夫。
这就已经足够挑起人的兴趣。
更何况,这里还是魔域。
眼前这个大夫一看就不是那种普通路人甲,就算不是重要的配角,也绝对是有线索的人。
线索……
路之鱼撩起眼皮。
按理来说,凡是为异性作画,画中人不是他的心上人就是对他有重要意义的人。
仿佛是看出她所想,焉雪行提着药走过来,怀念地望着画中人,「那是我的妻子。」
妻子?
看来没猜错。
路之鱼诚心诚意夸奖,「您妻子很漂亮。」
「谢谢。」
焉雪行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路之鱼默不作声地盯着他半晌,直到赵言拽了拽她的衣摆,她才像是恍若回神般接过药材,结完帐后慢慢悠悠地往外边走。
赵言一直跟在她的身边,觑她一眼,叫她:「怎么了?」
路之鱼摇摇头,突然想起一件事,停下脚步道:「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赵言微愣,有一瞬间怔松。
他抬抬眼,「我听见他们唤你路师姐。」
「嗯。」路之鱼弯起眼睛低头看他,「我姓路,爹爹给我起的官名叫净浅,但我不喜欢人家这样叫我。我还有个小字,叫之鱼,路之鱼。」
这种时候介绍名字做什么?
反正你很快就要死了。
赵言又垂下眼,心里无端的有些烦躁,恍若记不清名字的孩童,踢了一脚石子,「哦。」
「嗯?」
路之鱼眨眨眼睛,「就这样吗?没别的了?」
小孩又踢了一脚石子,仿佛对她的事情不感兴趣,「那你要我说什么?」
「我以为你会像我这样介绍自己。」路之鱼耸了耸肩。
赵言顿了顿,「赵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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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他又补充道:「我已经说过了,你问过我。」
小孩的眸子黑润润的,宛如一颗黑葡萄盯着路之鱼看。路之鱼弯下腰,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最开始见到赵言,他的眼神完全就像是个丧失神志的木偶,但现在,他的身上竟多了几分烟火气。
像是从死物转变成为了人。
「你……」她张了张嘴,嘴里的那几个字马上快要脱口而出时,前街却突然传来一阵叫嚷声。
赵言立马退后一步,低下头避开她的视线,「要过去看看吗?」
路之鱼嘆口气,拎着药材摊了摊手,无奈道:「不去。」
*
虽然说是这么说,但最终两人还是过去了。
路之鱼挤进围观人群中,踮着脚尖眼巴巴瞧着前边发生的事,圆圈中央似乎是一个彪形大汉在与女子对峙。
而这名羞赧着脸连连道歉的女子则是之前在药堂门口遇到的人。
「我会赔你的!」
「赔?你拿什么赔?老子身上的这件衣裳就算是将你当了你都赔不起!」
路之鱼左瞧瞧右听听,总算是弄明白髮生了什么事情。
事情的起因是姑娘从药堂出来,遇到了在街上游荡吵闹着要喝糖水的父亲,她的父亲神志不清,疯疯癫癫的,看着就像是个只有三岁心智的疯子。
之后她就去糖水铺为自己的父亲买了碗糖水,结果一转头就撞上了彪形大汉,糖水当即淅淅沥沥洒了一地。
这彪形大汉叫做袁峻,也是个外地人,在他骂骂咧咧的话语中,路之鱼依稀分辨出袁峻其实是与他们一同误入魔域,只不过他未曾找到合适的路,在赵家村外滞留了一日后,今日才误打误撞地进了村。
饿了一天的人,一进村就沖向包子铺买了几个包子,结果没走几步就被粉衣姑娘撞到,包子没了就算了,衣裳也弄脏了。
袁峻憋了一天的怒火像是骤然找到了爆发点,指着粉衣女子的鼻子骂道:「你们这是什么破地方?老子自打进了这地方后就没一件事是顺利的……」
骂声越来越大,围观群众不断起闹,也没一个村民站出来替女子说话,纷纷观赏着她的容态,当作饭后笑话谈论。
路之鱼嘆口气,心中无奈感更甚。
眼前仿佛突然出现了两个选项,一个是帮,一个是不帮。
按理来说,她也没义务帮那个姑娘,但是从道德方面来讲,不帮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路之鱼没怎么细想就做出了决定。
她抬起脚步正要上前时,瞳孔微微瑟缩。
「你要帮她?」
是心中那股多余的善良发作了吗?
身后的小孩突然出声,黑白分明的瞳孔天真地望着她,青涩稚嫩的脸上挂着无辜与好奇。
路之鱼斜了一眼赵言,沉吟片刻,道:「不帮。」
「不帮?」小孩乍一下拉长了语调,黑曜石般的眼珠骨碌碌转,水色潋滟的眸子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嗯?怎么回事?怎么和他预料的不一样?
「嗯。」路之鱼重重点了两下头。
道德去死吧。
这个村子没有拯救的必要了。
赵言突然沉默下来,须臾,撩起眼皮望向他,天真道:「为何呀?」
他似乎很想知道是因为什么,素来冷漠古板的眼神竟然有了几分波动,仰着头软绵绵地询问着她原因。
路之鱼想了想,拉着他的手腕挤出人群,到空白地后蹲下身子,平视他的眼睛。
「当一个自愿深陷囫囵的人,没有想爬出来的欲望,甘愿与黑暗沦为一体时,旁人是无法拯救他的。」
那个姑娘从一开始就将自己放在了弱者的地位上,只知道一味道歉,忍受大汉的指责,接受旁人的嘲笑。路之鱼不是没有注意到,糖水铺老闆有站出来为姑娘说话,与大汉刚起了个头争吵几句,就被姑娘拉着劝退。
她的本意可能是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必要因为她吵起来,但她却在拉住糖水铺老闆后,转身又朝着大汉道歉,平静地接受他的刁难。
果不其然,老闆见她这般后,也不说话了,反而回去继续做着自己的生意,当作无事发生。
身后的喧譁声依旧沸反盈天,围观群众换了一批又一批。
「不知道自救的话,就算是神明也无计可施。」路之鱼凝望着他说。
所以,就算她上前与不上前,结果都是一样。
赵言垂着头,也不知道听没听懂。
他的眼中宛如平淡辽阔的海面,从眸底翻转出的猩红调剂着苍穹夜色的黑,共同构造出一副水润的瞳孔。
小孩的神色异常平静,乖乖巧巧地呆在路之鱼身边,听从她的教诲。
他的唇张开又闭合,在路之鱼起身之际,轻轻吐出两个字:「是么?」
是这样的吗?
路之鱼耳尖微动,只依稀听得小孩说了句话,但身侧太吵,她实在是听不清,方道:「什么?我方才没听清。」
赵言摇摇头,蓦然沉默。
见状,路之鱼也不追究,牵着他的小手往前走,「走了,我们还要回去熬药呢。」
赵言点头,乖乖跟上。
他觑了一眼两人手掌交汇处,心中有丝微妙。
他素来讨厌人的触碰,但方才那丝微妙感倒没有让他有收回手的冲动,只是自暴自弃地想着:算了,反正也牵了这么多回了,再多一次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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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这种感觉倒也不错。
「这位公子,我已经向你赔过罪了,衣裳我也会想办法赔给你,请你不要再为难我的爹爹。至于您说的村子古怪一事,恕我不知,请你莫要再纠缠下去了。」
「是啊!」
「就算你心中有气,骂了这么一会儿也该消气了。衣裳人小巫也说了会想办法赔你,你若是再胡搅蛮缠下去,可别怪我不客气!」
「就是!」
路之鱼脚步一停,身子微微怔愣。
这小幅度的僵硬原本转瞬即逝,却仍被身边的人注意到了。
赵言抬头,无声地望着她。
路之鱼沖他笑笑,转身往回走。
「你要作何?」赵言心中隐隐闪过一个念头,但还来不及揣测就被他自己推翻。
——她说了不帮。
「我要帮。」
赵言瞳孔蓦然瞪大,眼中闪过几分不可置信。
但稍作一瞬他立马调整好表情,兴致勃勃地观赏着眼前出乎意料的事情。
这可太有趣了。
明明先一步说不的人是她,但出尔反尔的人又是她。
啧。
女人果真是善变。
赵言揣着手臂,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脸上是毫不遮掩得看好戏的意味。
他喜欢这种预料不透的事情,能极大调动他的兴趣。古板如死水微澜的日子终于有了波动,而带来这些变化的人就是那个少女。
他出神地盯着她,心情很好的想道:
等她死后,就把她带回去做个傀儡,放在水都中供人观赏吧。
权当是给予她这段日子为他带来乐趣的报酬了。
作者有话说:
目前缠缠对之之的心态停留在有趣,难以捉摸这点上,还没喜欢上!
第10章 赵家村(九)
◎她信个鬼◎
「所以,你有银子吗?」
「……方才买药花完了。」
如同知道她的内心想法,小孩外表的魔尊摊起手,冲着路之鱼甜甜笑着,无辜道:「我也没有。」
路之鱼抿唇抬头望天。
刚才不应该把话说的那么绝对,现在好了吧,是彻底把她给架在了这儿,她下不来台啊!
怕什么来什么。
仿佛知道她的窘境,赵言眨了眨黑眸,揶揄道:「那你要如何帮她?」
路之鱼顿了顿:「听天由命吧。」
「?」
须臾,西街拐角处走出一个绾着高马尾发束,穿着白色弟子服的少年,他抱着一大袋米地向前直行,听到吵嚷声时,好奇地向这边瞥了一眼,接着生生扭转了方向。
「师姐!」赵子明喊道。
路之鱼扭过头顺着声音寻去,弯起眼睛,指着他道:「救星来啦!」
赵言双手环抱,倒是没有出声。
「这里为何这么多人?他们在做什么呀?」
「回去再跟你解释,你带银子了没?」
「带了。」
「好。」路之鱼点点头,眼巴巴地望着他,「能借我吗?」
赵子明说道:「当然可以,不过师姐你要做什么呀?」
路之鱼沉吟片刻,说道:「我想去帮那个姑娘解除困境。」
刚开始或许是对这现象有些气愤,但冷静下来后她想清楚了。不管这姑娘和村民是什么性格,她都应该上去帮忙,而不是像方才那样转身就走。
她之前那样做带有主观色彩,满脑子都是『好烦呀,不想帮』『这又不是我的义务』『我只是想早日完成任务回家,为什么任务里还要去拯救世界』『我又不是观音菩萨』这些丧气想法。
冷静之后,她心态放的很平,就当做体验人生了。
这其实和玩游戏是一个道理,村民们就像是游戏里的npc,特定场景触发,要想通关就得完成一定的任务,现在看来,帮姑娘解围脱困就是她首要做的事了。
闻言,赵子明爽快地给路之鱼借了银子,并挤开人群率先上前,「让让。」
袁峻转头,面露不善,道:「你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也想来英雄救美吗?」
这人果然有把人怒气点满的能力.
眼看赵子明快要发飙,路之鱼连忙牵着赵言也跟着挤了进去,张嘴便道:「这位大哥,我方才听了一耳朵,大概弄明白这件事情的起因在于这位姑娘弄脏了你的衣裳,你因此生气对吗?」
袁峻不爽地指了指自己的衣裳,「对!知不知道老子这件衣裳多贵啊!」
虽然语气态度仍然很恶劣,但索性矛盾没有激化。
路之鱼松一口气,继续道:「这位姑娘是否有向你赔罪?」
袁峻眼睛一眯,琢磨过味了,『嘿』了一声,说道:「你们这是要为她求情?想让老子饶过她?做梦!」
「大哥您误会了。」路之鱼弯起眼睛,露出八颗牙齿标准微笑说道,「是这样的,我们是想替这位姑娘赔偿你,您看看现在天色也不早了,一直穿着脏兮兮的衣裳多难受啊,我们给您赔银子,您早些去商铺买件合身的衣裳换上,我想您也不想一直穿着脏衣裳吧。」
袁峻面露犹豫。
见状,路之鱼加大马力继续一顿嘴炮。
「大哥您看着就像宽宏大量的人,肯定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计较……」
能用脑子,为什么要动用武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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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见过太多这种英雄救美的情节了。
故事的开始都是主角见到被人刁难的姑娘,心生怜悯,为此不惜与动口的那些人大动干戈,其实本身是一件很小的事情,道个歉或许就完了,但观者都习惯站在弱小的角度,对另一个人施加语言暴力。
路之鱼试想了下如果她是这个故事里的对立面。
比如:「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呢?人家小姑娘已经向你道过歉了,也说过要与你赔罪,你还在这儿纠缠她干嘛?」
嗯,要是她的话,果然已经生气了。
所以,她用了另一种方式。
果不其然,袁峻一听这成群结队往外冒的彩虹屁夸奖,高兴得差点找不着北,拿了银子掂量一下,随后对着粉衣姑娘道:「这次算你好运,下次——」
路之鱼微笑:「大哥果然好气量,是个温柔儒雅的人呢。」
袁·一米八虎背熊腰·峻立即挺直腰背,温和道:「……下次注意着点。」
待袁峻拿着银子离开围观人群散去后,粉衣姑娘朝着路之鱼微微欠身,「多谢这位姑娘了。」
路之鱼颔首回礼微笑道:「客气。」
「我叫小巫。」她将身后穿得破破烂烂的男人拉出来,「这是我的爹爹。」
「你们好,我叫路之鱼,这位是我的师弟赵子明。」
赵子明抱着米袋嘿嘿一笑。
小巫望着她,「有所耳闻。」
路之鱼眨眨眼睛:「你知道我们?」
小巫颔首却没有接着细说,眼睛先是觑了疯子一眼再望向路之鱼,方道:「路姑娘,银子我会尽快还给你们的,今日时辰不早,我该回家为爹爹熬药了。」
「请。」
与小巫道别后,几人也马不停蹄往赵言家赶,等到家之后,夕阳西斜,日暮降落,已然到了傍晚时分。
路之鱼一回去就将药交给余下的弟子们,让他们熬药,自己就坐在一旁学。凝望半晌后又觉得太过于无聊,便跑去看赵子明给慕千里用糯米疗伤。
明明这人疼得冷汗都渗出来了,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还有闲心冲着她笑。
「师姐,不疼的。」
……她信个鬼。
路之鱼直起身子又往门外边走去,有一些弟子在按照她的指示将屋外里三圈外三圈皆洒上了糯米,用来驱赶殭尸。白日他们走后,这群精力旺盛的少年们还在练完功后顺便将赵言家翻了个新。
路之鱼甚至想举起手给他们鼓个掌。
在这样舒闲懒散的日头消磨下,夜晚终于到来。
幽深的夜色下,树林中的一切皆寂静无声,没有蝉鸣没有蛙叫,就连树梢上的鸟儿也安静下来,瑟瑟地缩在自己的巢窝中。
「咕咕——」屋外忽然有了动静。
路之鱼坐在竹桌上,双手撑后,云淡风轻地晃着腿。
在她两侧,一众弟子悄悄提剑做好了准备,他们不断吞咽口水,既紧张又兴奋,个个磨拳擦汗只等大干一场。
夜半时分,天色凉意加深,大风吹起,接着「咚咚」两声,有东西敲了两下门。
众人对视一眼,纷纷拔剑。
「咚咚——」
赵子明紧张的握紧剑柄,直勾勾盯着门,小声道:「师姐,开门吗?」
「再等等。」路之鱼抱着胸皱起眉头。
须臾,敲门声又响了两声。
路之鱼狭着眼,仔细盯着门半晌,片刻,朗声道:「开门吧。」
闻言,赵子明与陈少迁相觑一眼,颔了颔首表示已做好应战准备。他脚步放轻缓慢上前,接着倏然打开了门,提剑就噼!
门外的和尚不动声色地抬了抬眼。
「师姐,是个人!」
赵子明硬生生剎住剑势,停留在了空中,距离那位和尚的颅顶只在咫尺之间。
路之鱼『嗯』了一声,探过头。
猫猫眨眼。
一个身着白衣袈裟,手握佛珠,生得是眉清目秀的僧人双手合十站在门口。屋外一片漆黑,他的衣着倒是与黑夜格格不入,也是因此,赵子明一开门便反应过来,赶紧收手。
「好险好险!差点就噼到人了!」赵子明收回剑,挠着头说道,「和尚,你怎么不说话,倘若我方才那剑没收住,噼剑下去你就躺在那儿了,就跟你后边那人一样……」
正说着他忽觉古怪。
那和尚侧过身子,将身后的人露了出来,合手:「阿弥陀佛,各位施主,这人是与你们一起的吗?」
赵子明瞳孔地颤,震声道:「师、师姐!」
路之鱼跳下桌子几步过去,注视地上那人半晌,不确定吐出两个字,「袁峻?」
大汉平躺在地上,心脏处开了个口子,仿佛被人将心生生挖去。他满脸都是血,瞳孔睁大仿佛遇到了什么极难相信的事。
和尚一手摆弄着佛珠,剑眉微微垂下,道:「看来施主认识他,贫僧是在村外看见他的,彼时他已经死亡,看样子是被殭尸所伤。」
路之鱼登时抬头望他,说道:「你也知道那东西叫做殭尸?」
「万妖怪谈中曾有记载。」
是了,看样子殭尸在这个时代就已经有了。
路之鱼低下头盯着袁峻有些怔愣,素日里活跃的大脑第一次有了空白期。她怎么也没料到,第一个死的会是袁峻,死在魔域开启的第二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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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们昨日没有战胜那些殭尸的话,那么,第一个死的就是他们!
她明白了!
这就是魔域的规则,如果不赶紧找到兇手的话,七日里每日都会有人死去!
或许会是他们,又或许是别人,倘若他们再不尽快破解赵家村到底隐藏着什么故事的话,时期一到,魔域将会关闭,游戏里所有的失败者都会成为魔尊的玩具。
不能再这样耽误下去了!
「你之前……」路之鱼嗓音有些干哑,她润了下嗓子,抿唇道,「之前说你在村外遇见他的,那么你又是何时来到魔域的?」
「魔域?」
「嗯,这里就是魔域,一个由魔尊筑造的屠戮场。」
此话一出,霎时寂静。
原本斜斜散散坐在椅子上装模作样的小孩骤然支起身子,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柄。他的眸色极黑,专心致志地注视着路之鱼,压抑至极的眼底闪过一丝诡谲的兴奋。
半晌,常净捏着佛珠,淡淡道:「没想到那位竟还有这样的兴致。」他低声念了句佛语后,朝着路之鱼微微颔首,「贫僧常净,无相寺的僧人,不知姑娘是?」
「路之鱼,上清宗掌门之女。」
常净颔首,有礼的问道:「路姑娘,你方才说的屠戮场乃是何意?」
路之鱼张了张嘴刚想解释,眼睛骨碌碌一转,猝然想到什么,硬是转移了话题,「我对这方面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魔域似乎是有一套完整的『规则』。」
她刻意在某两个字上加重了字音,但在场众人好像无人在意,反而皆聚精会神地望着她。
赵言更是两手托腮,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仿佛找到了什么好玩的玩具。
路之鱼看不下去了,移开头询问另一个人:「……常、大师?」
「姑娘唤我常净便好。」
「好,那么你是何时来到魔域的?」
常净思付片刻,「三日前。」
「三日前!」赵子明哑然出声。
路之鱼也有些吃惊,「这么早吗?」
原来,常净也是误打误撞进来的。他一踏入魔域就发觉此地阴邪异常多,追着妖怪打了一路,直到今日夜间顺着血腥味追过去,发现有一个殭尸正站在袁峻的面前,他的心已然被挖了大半。
见到他来,殭尸似乎是有了灵性似的,匆忙逃走。常净又不放心把袁峻丢在那里,若是被什么鸟虫啃食了躯体,那便不好了,因此他只好拖着尸体进村。
诉说完毕后,上清宗等人皆愣了顷刻。
好半天赵子明吓的大叫:「有灵性!」
「那得多厉害啊!光是没神志就已经够可怕的了。」
一众弟子纷纷点头:「是啊是啊。」
「那这殭尸不会来找我们寻仇吧?毕竟我们也算是杀了他的同类。」
「应当……不会吧?」
路之鱼没有回答,大步走到袁峻边蹲下细细查看他的尸体。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些奇怪。
「路姑娘,可是尸体有异?」
路之鱼抿起唇瓣,「现在还说不准,我得仔细瞧瞧。」说是查看,但她心里也有点慌,毕竟她又不是法医专业。之后,她用树枝挑起一件衣裳,表情愣了怔松,嫌弃道,「好噁心。」
赵子明凑到她跟前弯腰看了看,「哇!心脏开了个窟窿!」
尸体整体保存完好,没有别的外伤,死之前应该是被殭尸直接捅穿了胸部。尸体面部僵硬,瞳孔放大,手指痉挛直至扭曲,像是经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是因为遇到殭尸?还是因为别的?
路之鱼伸出手放在他的胳膊上,仔细感知。
尸体已经开始僵硬,但未曾僵直,证明死亡时间是两个小时内。他的腋下有一层浅浅的红痕,但是因为天色太暗,看的不是特别清楚,她只好转身去房间端起灯盏,方一踏出门外,便瞧见远方升起零零散散火光,依稀向这边靠近。
路之鱼直觉不好。
赵言不知何时跑到她的身边,向外瞥了几眼后便辨别出了来人是谁,抬头望着路之鱼道:「是村子里的人!」
他的声音软绵绵的,虽然没有普通小孩的奶声奶气,但听起来倒是不同滋味。当然,若是忽略他语气中毫不掩饰的看好戏的意味,姑且算是一个听话的小孩。
路之鱼低下头,忍不住出声问他:「你想看我笑话?」
「没有呀。」少年笑眯眯道。
「我只是想知道,若是他们看到这儿有个死人,会不会以为是你杀了的呢?」
作者有话说:
之之并非是圣母型的人,只是她的任务是必须要拯救世界,攻略薛缠,当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之后,任务才算完成。
剧本杀的主旨是:破案、找兇手。
不要养肥我呀宝贝们!
排个雷:
作者不是法学生,专业知识浅薄,只在网上查阅了些知识,一些关于尸体的线索切勿考究!
第11章 赵家村(十)
◎「是好人吧?」◎
「当然不会。」
路之鱼给了很肯定的回答。
远方火光由远及近,依稀间可以看得出拿着火把的人影,他们走过来还需要一段距离。
赵言望着那些闪烁的星点,轻轻呢喃:「是么?」
「是啊,大师都说是殭尸咬死了他,何况这伤口做不了假。」人类可不见得能做到将一个活的人胸膛破个窟窿,也只有那些妖邪鬼怪可以用极具力量感的手穿破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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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姐姐……」赵言抬头看她,漆黑的瞳仁中蕴藏着狡黠的笑意。
果不其然,少女瞳孔瞪大,面上看起来极为惊讶,震声道:「你叫我什么?」
「路姐姐?」赵言歪了歪头,他笑着时两颗尖尖的虎牙露了出来,颇有几分孩童的纯真性,「有问题吗?」
「没有……」她将手中的灯盏递给赵子明。
路之鱼掩饰好脸上的表情,镇定自若地问他:「怎么了?」
赵言脸上弧度拉的更大,笑眯眯道:「方才我听你提起魔尊,那是谁啊?」
倒是没有想到他会忽然问这个问题,路之鱼手指轻轻颤了颤,她捏紧手指,蹙着眉头想着该怎么回答。
「他是……」
小孩饶有兴致地询问:「是谁?」
「一个我不怎么了解的人。」路之鱼迅速说完。
赵言眨了眨眸,被这句话弄得一头雾水,但即使这样也掩盖不住他眸子底快要溢出来的兴奋,「你认识他?」
「不,我不认识。」路之鱼摊了摊手,无奈道,「那可是魔界之主,我怎会认识他?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他又不说话了,只是低着头思考。
路之鱼觑他一眼就大概能猜出来他在想些什么,她伸出手放在小孩的发顶,「我只是在外界的只言片语间大体了解到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赵言又抬起头来,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津津有味地望向她:「是怎样的人?」
「一个玩弄人命的傢伙。」
赵言默不作声地望着她,心道:倒也准确。
他就是这么一个玩弄人命的人。
「但是!」
赵言眉眼微抬,想看看她还能说些什么,是坏人?还是恶魔?又或是十恶不赦的大魔头?这几个词对他来说皆有些索然无味,人界的傢伙果然是些无趣的人。
「那也只是传闻罢了,我没亲眼见过他,不想从他人口中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
小孩的瞳孔微微瞪大,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紧,不知为何,他有些在意她接下来的说法。
「倘若听信他人便来随意评价一个人实在是有些偏颇,起码,也得要我亲自见过他之后再来告诉你,他是个怎样的人。」
路之鱼摸了摸他的头,眼底掠过一丝狡黠。
魔尊是什么样的人?
当然是坏人。这点她能不知道吗?
制造屠戮场玩弄人命的傢伙,仅凭这点他又能好到哪儿去?倘若他是好人的话,她也不需要来攻略他了。
但她心里的念头那能说出来吗?若是说出来的话……还不知会怎么样呢。
路之鱼唇瓣微抿,手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赵言的头。
赵言没有避开她的抚摸,垂下眉眼,幽不见底的眸光中闪过一抹流光,转瞬即逝。
这样吗?
要亲自见过他之后才会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他记下了。
喧闹声由远及近,火光已从薄弱的微点逐渐拉长,一伙村民迈着大若流星的步伐走了过来。
少年仿佛骤然对来人失去了兴致,转身回到屋子里去坐下,托着腮仔仔细细地盯着路之鱼看。
他现在愈发的好奇路之鱼到底会什么时候识破他的身份,他几乎有些恶劣的想着,到那个时候她脸上的表情一定会很好看。
「这儿!就是这儿!」
「有人被咬了!」
「赶快烧死他!」
领头那人没拿火把,身穿青衣,一手背后,倒真有几分书生的意思。他先是到袁峻尸体蹲下查看一番后,起身转向村民,怔色道:「确实为殭尸所伤。」
接着他转过身,看着路之鱼温声道:「路姑娘,又见面了。」
路之鱼点了点头,欣然道:「上次在药铺对面的是你。」
「是我,没想到路姑娘竟还记得我。」青衣公子笑眯眯道,「我名赵书,路姑娘似乎半点也不好奇我为何知道你姓路这件事。」
路之鱼轻笑一声:「有什么好好奇的?」
自从小巫对她说有所耳闻后,她忽然就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她从一开始就猜错了,方向离谱,导致后边去推的话,永远也差点什么。
赵书一开始便已经告诉过她了。
『欢迎来到赵家村』这说明什么,说明赵书一开始就知道他们入了村子,那对于知道她名字这件事也没什么稀奇的。
她现在就想知道他们来的目的。
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这么想着她也问出了声。
「是来处理这具尸体。」赵书说道,「我们村里近些年频频闹出怪物这事,故而许久没有外来人到来,当我得知路姑娘以及诸位的到来时,的确有一些惊讶,所以才会去接近你们,不过那日因为天色原因没有与诸位交谈,倒实在是有些可惜。」
路之鱼眯眼瞧了半天,一时分辨不出这是真话假话,于是便又问道:「你们知道该如何对付殭尸?」
赵书依旧是那一幅周正守礼的模样,嵴背挺得笔直,一手背后,温声道:「是。我们掌握了对付殭尸的办法。」他像是知道路之鱼在想什么,解释着,「这里是我们生长的地方,何况老一辈人年迈,就算搬离又能搬到哪儿去?」
这说的倒没错,村子里这么多老人就算是走又能走到哪儿去?还不如找到对付殭尸的办法,继续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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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喔喔——」公鸡开始打鸣,代表着天快亮了。
赵书面色微微变了变,只道:「路姑娘,若是你还有疑问之后可尽管找我,只是现下我们必须将这具尸体烧毁,免得尸毒在他体内残留发生尸变。」
他不等路之鱼回答便微微颔首,「叨扰了。」旋即一挥手,身后的村民们立即上前,将袁峻的尸首运到木筏上。
见他们要走,路之鱼连忙伸手,着急道:「欸!等——」等。
话还没说完,便瞧见赵书带着村民们匆匆离去,着急的恨不得就地将尸体火化。
路之鱼皱起眉头,默不作声地盯着他们。
棕色的眼底冒火,明明是面无表情,却因为婴儿肥的缘由,脸颊微微鼓起,气到说不出话。
猫猫生气。
她憋屈的快要死了!
就差一点!差一点就可以看到尸体上的那道红痕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先是个赵言拉着她说话,接着赵书连留给她看尸体的机会都没有,让她硬生生失去了查看红痕的机会。
她不甘心啊!
看着路之鱼越来越黑的脸色,赵子明连忙避开她的视线,免得触了师姐的眉头。他转过身朝着常净拱了拱手,道:「大师要不进来休息片刻?日后我们总是要一起的。」
这话没说错。
赵家村也没别的地方供外来人居住了。
常净颔首,「有劳。」随后跟着赵子明进了屋。
路之鱼面无表情地转过身。
赵言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四处找不见人影。
少女磨了磨牙,水润润的瞳仁转了一圈。
好呀。
果然是故意的!
……
「有人在吗?」
天亮之后,小巫端着木盘敲响了赵言家的门。
咔一声。
木门打开。
小巫眼睁睁瞧着浑身散发不善气息的少女在看到她的一剎那,瞬间变脸。
少女弯着一双月牙眼,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早晨第一缕朝阳打在她的脸上,衬得她的肤色更加白皙透嫩,吹弹可破。墨黑的乌髮乖巧地披在她的身后,额上两缕刘海被清风吹起,露出桃形花钿,烟烟闪亮。
「小巫姑娘?」
小巫踌躇地点了两下头,「我来给你们送饭。」
路之鱼道:「快请进。」
一进门,入眼便看到差不多十位弟子盘腿而坐闭目调息,跟前还有位和尚在诵经。
听到有人进来,赵子明倏然睁眼:「小巫姑娘?」
小巫将木盘举起,又重复了一遍,道:「我来给你们送饭。」
赵子明脸上登时露出为难之色,「可是我们已经辟了谷,多谢你的一番好意了。」倏地,他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指了指赵言,「啊对了!那儿还有个小孩,不如给他吃罢。」
他起身从小巫手里接过木盘,眼睛一垂,愣了一下。
木盘里只有一双筷子跟一碗粥。
「怎么了?」路之鱼询问道。
赵子明立即回神,回復了句「无事」便将木盘送至赵言跟前。
赵言眨眨双眸:「?」
「吃罢。」
少年极其无辜地指了指木盘,「我如何吃?」
赵子明:「……」
正当赵言盯着木盘发呆时,路之鱼与小巫已经聊了起来。
「路姑娘,昨日瞧着你去了药铺,可是生了病?」
「啊并无此事,只是我师兄得了风寒,便去药铺抓几味药材给他熬药。」
「原来如此。」
「是啊。」
小巫坐在竹椅上姿态有些不自然,她调整了下姿势后从身上拿出来钱袋,「啪」地一下轻放在桌子上,「这是昨日几位帮助我的银两,多谢诸位。」语毕,她起身朝着众人欠了欠身。
路之鱼连忙扶起,「不用客气!」她又将小巫扶到竹椅上,鼻尖忽地闻到一股清香,垂下头便看见小巫身上挂着的花囊,心下瞭然。
「说起来小巫姑娘家中可是有人生病?」
小巫笑意登时僵在脸上,抿起唇瓣,双手攥紧裙边,低声道:「我是替村长取药的,这几日气候多变,村长有些咳嗽,他身体又不大好,我便顺道取了药给他送过去。」
路之鱼眼中意味更深,「是这样啊。」
小巫耷拉着头缄口不言。
路之鱼没有再为难她,拉着她又寒暄一会儿,直到日上三竿后,她才起身告辞离开。
目送着她离去,路之鱼托着腮饶有兴致道:「今日我要去一趟村长家,你们谁要与我一道?」
赵子明立即举手:「我要去!师姐,我保护你。」说完他望向跃跃欲试的诸弟子,「你们看家。」
「啊,怎么又是师兄!」
「我也想要和师姐一起去探案!」
「你怎的知道是探案?瞎说!」
「师姐分明对死的那人感兴趣,一定想去调查线索,我也要跟着去,我也可以保护师姐!」
「你们别添乱!」赵子明头疼道。
「我们怎会添乱!师姐,我们保证,去了绝对乖乖跟着你,一定不给你添乱!」
两拨人吵嚷不休,路之鱼郑重地拍了怕赵子明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还是留下来看住他们吧。」
赵子明顿时苦着脸:「师姐……」
她走到常净跟前,道:「大师要与我一同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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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净起身,双手合十:「正有此意。」
赵子明有些不甘心,试图再为自己争取一次机会,可一看到常净也起身登时不出声了。
有这位大师跟着一起去,想必也用不着他保护了。
见状,路之鱼走到赵言跟前,觑见他还盯着那碗粥出声,多嘴问了一句:「你要与我一起吗?」
往日,这小孩都是跟着她的,路之鱼以为今日也是如此。
岂料,赵言突然抬头,两颗虎牙尖尖地冒出,「不了,路姐姐,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路之鱼有些惊奇地垂头看他,眸中潋滟,划过一丝流光。
半晌,她点着头道:「那你就留在家里吧。」
吱一声。
屋外的清风抖动了帘幕,随风而舞。
路之鱼立即探头望去。
屋子里都是耳朵极灵的人,见此情形纷纷没有说话,路之鱼瞥了一眼常净,与同样警惕力极高的和尚对了个口型。
——有人。
窗外,有人在偷听!
作者有话说:
本章评论的宝贝们有红包拿哦!
另外,特註:
小剧场与文中故事可以分开看。
【小剧场】
薛缠问大家:我是个怎么样的人?
慕千里:很温柔!
云别尘:虽然讨厌了点,但姑且算是半个姐夫。
路之鱼揉腰:不怎么样的人!
薛缠微微一笑:很好。
第二天,路之鱼彻底下不了床。
云别尘:……禽兽!
来探望姐姐的路思归:+1
筷子和粥的灵感是来自于盗笔里铁三角的对话,本单元人首蛇身的灵感一开始是来自于女娲,后来更多的是为了剧情去设想,长生会创造出怎样的一种怪物来。
第12章 赵家村(十一)
◎找线索破案的路之鱼,"我知道了!"◎
村长家在距离街上很远的地方,三人直直行走几里才及至他家,还未进门遂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
最终,赵子明还是跟着来了,盖因诸弟子认为籍师姐付外人,多少有点不放心。
自打来了他就承担着保护师姐的职责,做事总是一马当先,率先跑到村长屋前,叩了叩门。其后,小跑到路之鱼跟前,呲牙道:「师姐,好重的药味!跟千里身上的味是一样的。」
路之鱼眼睛亮了亮,「看来猜的没错,稍后进去你一定要仔细注意周围的东西。」
「嗯!」
咔吱一声。
门开于户,一只年迈的手缓缓伸出。
接着,有一老人站在门前,佝偻着背嵴,一手握拳止着嘴轻咳:「进来罢。」
这人看起来大概有七八十岁了,头髮鬓白,黑黝的脸庞上写满了岁月的沧桑,额上布满沟壑纵深般的皱纹,眼睛浑浊而黯然。他的喉咙处不时发出几声轻咳,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自己的身体很不好。
村长家的环境比赵言家要好不少,大堂明亮,正前方的墙壁上是一张巨大的花鸟像,左侧琅木柜檯上摆弄着八仙过海盆景,下方是几张红木桌椅。
「您就是村长?」
老人颔首,淡淡道:「我从小书口中听过你们了,诸位仙师远道而来,我们村子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
「村长说笑了,我们未经请便擅自入村,险先搅弄了村子里的安定,还请你不要见怪才好。对了,这些是我们暂住在赵言家的房费,如今赵言爹娘去世,这笔银子遂请村长您为他保管。」
修仙界流通的货币是灵石,银子对他们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更何况上清宗专有一条经营凡市的产业链,凭藉为凡间那些想修仙的人或家族出售灵器灵药,每年收入倒也可观。
「这怎么使得?使不得使不得。」
「您拿着吧,毕竟之后我们还要在村子里叨扰一段时间呢。」
见状,村长也只好收下银子。
路之鱼不轻不重地敲着桌椅,没发出什么动静,举头四顾一圈,问道:「您是一个人住?」
村长愕然片刻,方道:「是。内子早些年过世,原先还有个女儿,后来……哎、不提也罢。」
女儿?
路之鱼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闭眸凝思片刻,眼皮轻轻一掀。她本想问个什么,转念一想又顾忌着老人的伤心事,将话语又吞回肚中。
村长就坐在他们面前,从外表上倒看不出来被殭尸咬过的痕迹,路之鱼至少确定了一点,就算是被咬,毒素现下也应该被压了下去。
又客套几句话后就到了告辞的地步,路之鱼起身转首的瞬间,倏然看到村长背后的花鸟像上出现了一个紫色的眼睛!
「!」
赵子明见路之鱼僵住,遂道:「师姐?怎么了?」
「你看到没?」
「什么?」
「眼睛!」
赵子明摇摇头:「并未看到,师姐,你是不是眼花了?」
往日里素来冷静的少女,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怔愣的表情,「我……眼睛花了?」
可她明明看到了。
路之鱼低下头揉揉眼,再一睁眼,那张花鸟像上果然什么都没有。她低低吐口气,心道:果然是眼花了。
虽然是她眼花,但这屋子里待久了确实给人一种毛骨悚然之感,路之鱼揉搓着肩膀,踏出村长家,迈入太阳之后的那一步,缠绕在她身上的阴寒瞬间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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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转过身正想与村长道别时,面部表情怔松半晌,又看到了那只眼睛。
这次她看的时间长,清楚地看到了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要说眼睛倒也不恰当,准确点来说那是一个图腾,图腾圆弧里雕刻了许多镂空的花,正中间则是一只睁开的紫色眼睛。
唯一诡异点的便是这只眼睛似乎移动了地方,转移到花鸟像旁边的琅木柜子上。
路之鱼确信自己没有看错,这次绝对不是她眼花!
须臾,紫色眼睛忽地眨了一下。
路之鱼头皮骤然发麻,一把拽住赵子明的衣袖,差点尖叫出来,但她很快便反应过来,唇瓣嚅动了两下,佯装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师姐,出什么事了?」
三人一道望过来。
路之鱼扯了扯嘴角,顶着村长的目光慢吞吞道:「无事。」
对着赵子明一脸怀疑的目光,她只好又道:「累了,想睡觉。」
赵子明恍然大悟『哦』了一声,转身对村长告辞。
村长点点头目送他们离去,一向严肃的脸上也没什么别的表情。待他们离开后,那只代表图腾的紫色眼睛从琅木柜转移到他的肩膀上,没有闭合,幽幽地注视着他们远离。
……
走了好几个转角后,路之鱼终于停下脚步,弓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你也看到了,对吗?」
赵子明一头雾水,刚想回答才发现师姐压根不是在问他。
常净圣僧颔首道:「是。」
「我没有看错。」路之鱼直起身子,眸色中的光泽是耀眼的褐色,她面无表情地望着村长家的方向,低声道,「村长有问题。」
赵子明挠挠头眨着眸道:「有问题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我之前猜错了。」
「这整个村庄都有问题!」
路之鱼喃喃道:「村落里的人不是在驱赶我们,他们的确是在欢迎我们。」
「那把火更加不是为了烧死我们,而是为了将我们赶出菩萨庙,让我们顺利进村。」
赵子明讶异地看向路之鱼,惊了一声后连忙将声音放小,「目的呢?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我还不确定。」
路之鱼望着他,细言细语道:「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找到袁峻的尸体,到时候一切都水落石出了。」
赵子明愣了一下,反问道:「袁峻的尸体不是已经被村民带走烧毁了吗?」
路之鱼摇摇头,否决了他的说法,肯定道:「不,他们没有烧毁,袁峻的死有蹊跷,他不是被殭尸咬死的……」
嗅着鼻尖传来得熟悉的花香,路之鱼眼睛一亮,凑近两人小声道:「他是被人杀死的!」
作者有话说:
求收藏!!
第13章 赵家村(十二)
◎路姑娘这么聪明,不如猜猜看?◎
赵子明回想半天袁峻那人高马大的壮硕模样,一时没想出来还有人能杀得了他?且是活生生将人开膛破腹。
「是谁杀了他?」
路之鱼沉吟道:「我也不知,还是得赶紧找到袁峻的尸体才行。」她心中隐隐有种预感,待她搞明白这一切后,真相遂也离她不远了。
「可是我们该去哪儿找?这也没个线索,更不知该从何找起?」
恰时,微风四起,一股花香顺着风意散来,那大约半人高的草丛却在此刻发出了声响。
常净率先握紧佛珠,不咸不淡地看了路之鱼一眼。
路之鱼眼神一亮,刻意凑近两人压低了声音道:「你们还记得在赵言家窗下偷听的人吗?」
当然记得!
彼时,赵子明特意翻出窗外找了一圈,结果那人早就跑没影了,为此他还被师弟师妹们数落了许久,嫌他出去的太慢。
那群兔崽子,嫌他慢不会自己出去啊?等歷练结束回去后,他一定要好好收拾那群傢伙!
不过,师姐现在说这件事作何?难道那个人现在就在附近?
赵子明立即精神起来,紧紧攥紧了手中的宝剑。
路之鱼一看他这动作就知道他想做什么,连忙按住他,细声细语道:「你听我把话说完。」
赵子明眨了眨眼。
「是的。」路之鱼轻轻出声,瞥了一眼四周,旋即盯着某一处自顾自道,「那个人现在就在此处。」
半人丈的草丛猝然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仿佛有人在听到他们谈话后,妥协似的离开这里。
路之鱼弯起眼睛,盯着草丛的尽头,意味深长道:「跟着花香走,它会带我们找到袁峻尸体的。」
之后,三人遂顺着香味走了一条与来时完全不同的路。这条路异常忐忑,且大多都是草丛,用路称唿都是高抬了它。赵子明拿剑噼了一路的草,噼到最后已有些怀疑自己,这条路真的能走吗?真的不是走错了吗?
他反手抬起剑来,心疼的瞅着自己的宝剑,上边沾满了绿色的草叶子,完全不像是一把除妖杀敌的仙剑,反而像是市集里用来切菜的剑。
喟嘆一声后赵子明遂又想道:幸好自己此时还没拿到本命剑,否则用本命剑来割草,他要心疼死的啊!
叮铃。
路之鱼抬起手腕晃了晃。
日光透过指缝落了下来,洁白纤细的皓腕上松松垮垮套着一串银铃手鍊。说是手鍊倒不如说是一串用银子打造的手环,手环很细,拢共有两截银环缠绕,尾端吊着两颗小小的铃铛,轻轻一摇便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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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奇怪,她穿过来这么久都没琢磨出这银环到底是什么法器。明明能感觉到灵力波动,但平日里敲一敲摇一摇硬是没什么动静,仿佛跟寻常之物没什么两样。
路之鱼倒是觉得这银铃定没表面看上去的这么简单,因为这银铃是林继云送的。
原着中,路净浅到死都没捨得动用这个法宝一下,那个时候路净浅已是修仙界的叛徒,被众人厌恶唾弃,抓到上清宗当众进行叛徒处决。席间,掌门曾暗地里去看过路净浅一次,往日里被他捧到掌心的明珠如今沦为身陷囹圄的魔女,沉默寡言地看着他。
路净浅没有求救没有求饶,只是沉默地看了自己的父亲一会儿后,从墙上直起身子,给他磕了三个头。
这是父女俩最后的交流。
原着中关于两人的结局没有详写,只道路之鱼最后是在目睹了掌门替她顶罪,承受五雷之刑之后幡然悔悟,自杀而死。
在她死前,手腕上的银铃发出一阵浅浅的白光,那道白光有点像是……
【没错,正是系统。】系统冷冰冰的声调突然响起。
【路净浅最后的心愿是改变这一切,系统捕捉到了她的愿望,与她做了笔交易,实现了她的愿望。】
路之鱼脸上不显喜怒,只问道:「交易代价是什么?」
【她的灵魂。】
原来如此。
路之鱼抬起头望了一眼日光,轻轻嘆息一声。
或许,路净浅在狱中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所以才起身向父亲叩了三个首。
她不知道系统到底是怎么捕捉到的,但那枚银铃的功能应该不止这样,不止是作为媒介,或许还能体会到主人的情感。路净浅在临死前想的是如果这一切都能改变就好了,而银铃招来了系统,系统又实现了她的愿望……
这就证明,银铃还有放大欲望的作用。
似乎,并不是个好东西?
路之鱼喟嘆一声,又晃了晃铃,蓦然听到赵子明喊道:「师姐!花香没了!」
她骤然回神,挺着鼻子嗅了嗅,果真没有花香的味道。
怎么回事!
路之鱼连忙上前双手拨开草丛,入目一愣,微顿,「赵公子?」
视线前方有一处四角凉亭,凉亭呈木构黛瓦顶,三面栈栏环住,有一道圆形拱门,凉亭内设有一方木桌,上边摞着几本书。
赵书身着青衣端坐在桌前,手中捧着一本书在看,听见声音不由得抬头,眼中略有讶异:「路姑娘?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路之鱼顿了顿,一时有些沉默。
她都不用问赵书为什么会在这里,看他这幅样子就知道他是来读书的了,就算问也问不出什么。
「赵公子,你是一直在这儿吗?」赵子明问道。
赵书颔首:「是啊,此处幽静正是适合读书的好去处。」
「那你是否见过一个揣有花香——哎哟!」
路之鱼一脚踩了过去,打断赵子明的话,有些头大。这孩子心眼也太实诚了些,别人问什么说什么,上赶着要卖掉自己。
赵子明被踩以后也反应过来了,委屈地望向路之鱼,谁知师姐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他只好退后小声吐槽:「师姐也太兇了!」
常净闭眸念道:「阿弥陀佛。」
「什么?」
路之鱼笑意盈盈地回答他:「观景。」
「嗯?」赵书不解。
「是这样的,今日闲来无事我们便想出来四处逛逛,却没想到发现这么一处好景色,一时着迷便不由自主地跟着风景走了进来,不成想碰到赵公子在此地读书,若是扰了你的清静,我们这就走。」
说罢,她径直转身打算离开此地。
岂料,身后那人忽然轻笑一声,低低道:「路姑娘好口才,若不是方才瞧见有人从这儿跑了过去,我便也信了你的话,认为你是来赏风景的。」
他果然看到了。
路之鱼倏然转身,瞬间变脸,笑着道:「不知赵公子看到何人从这儿跑过去了呢?」
「你想知道?」
「想。」
赵书放下书起身,及至凉亭栈栏前,俯视他们,道:「路姑娘这么聪明,不如来猜猜看?」
不、我不聪明!
请不要擅自将我抬高档次啊!
少女苦着脸,深褐色的眸底写满了无奈,遂道:「赵公子说笑了,这怎么猜的来?」
赵书没有说话只是含笑望着她看,见她那双杏子眼装载着无辜,骨碌碌地转着,须臾,嘆道:「路姑娘到底是猜不来呢?还是早已猜到了只是不愿说?」
路之鱼眨了下眼。
所以说,她最讨厌与聪明人打交道。
……
赵书默不作声地望着路之鱼,静静等待着她的回答。
他的那双眼睛早在见到路之鱼的第一面时,便将她的一切收入眼底,留在心里。
明明眼前少女看过去就不是一眼万年的类型,可她身上似乎有种魅力,总能让人将注意集中在她身上。即使在人群之中,她也一定是最显眼的那一个。
他的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少女挺着背嵴,肩颈线与背部几乎呈一条笔直流畅的直线,细长的脖颈宛如垂柳般微微弯下,凝眸深思。
稍作须臾,路之鱼抬起那双杏子眼,薄唇轻轻张合,否认了赵书的自问自答:「不,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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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有你说的那么聪明啊。」
赵书顿住,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精准捕捉到他的这抹错愕,路之鱼轻轻勾唇:
「赵公子,我是真的猜不到,反正也已经这样了,你索性告诉我吧,我保证不告诉别人是赵公子说出去的!」
作者有话说:
再次排雷(为什么自从开文我就一直在排雷)
文风慢热,试着将每个人的个性都写出来,感情线不会发展那么快的。
可能不是传统攻略的那种套路,如果不是大家所期望的那样,欢迎随时离开,下次再见!
文笔欠佳,我在努力试着进步。
剧情线可能会有点枯燥,逻辑什么的有时候也会将我自己绕晕,所以还请大家多多包涵啦!
ps:因为最近要压字数,所以每日都会更新两千多,有时候剧情可能没写完,只能留到下一章在写了。(这个实在是对不起大家!等以后我勤奋更新!)
【小剧场】
如果路之鱼是在跟薛缠保证。
薛缠:……相信你的嘴还不如直接将你压在床上逼问来的实在。满口谎话的小骗子。
路之鱼:跟你学的,彼此彼此。
最后,谢谢柚柚的营养液!
求营养液浇灌本文!谢谢大家。感谢在2022-04-23 16:44:52~2022-04-24 23:52: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柚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赵家村(十三)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路姑娘说的话不知道当不当得真?」
路之鱼眨巴眼睛,「自然是能当真的,赵公子你要信我啊。」
赵书面色不变,微笑道:「好啊。那么路姑娘又能相信我吗?」
路之鱼不带犹豫道:「当然相信。」
见状,赵书满意地点了点头,从凉亭中走出,「那么我想请路姑娘及两位仙师到我家一叙,不知诸位是否愿意?」
当然不愿意。
路之鱼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这傢伙态度太古怪了,他们又不熟,哪有一上来就邀请别人去他家的?
一定有问题。
路之鱼思付片刻,笑吟吟道:「好啊。」
「那么,请。」
几人遂跟在赵书身后往他家踱步走去,须臾,路之鱼舒展腰身走到常净身边,两人并肩行走,「你怎么看?」
常净手握佛珠,默不作声地抬了抬眼,注视着那青衣公子顷刻,低声道:「赵公子身上的味道略显熟悉,与昨日相差无几。」
「你是说……」路之鱼挑了挑眉面色讶异。
常净颔首。
路之鱼抿起唇瓣喃喃道:「这就有些难办了……」
*
赵书家距离村长家完全是两个方向,距赵家村市集有些距离,周围环山绕水像是深处青山当中,因此他们到达这里时费了不少时间。
整座房屋建造在水面上,两旁是青山绿丛,房屋整体是由竹子搭成,屋顶从中间向下延伸到屋檐,铺了一层厚厚的茅草。
屋子里阳光明朗透气通风,看着就给人一种心旷神怡之感。
路之鱼走到一架子前细细瞧了瞧,「赵公子家的书籍都是些我未曾看过的书呢。」她扭头觑向赵书,问道,「我可以看看吗?」
「当然可以。」
路之鱼随手拿下一本书,念着出声:「阅微草堂笔记?赵公子似乎对鬼怪一事狩猎颇深啊。」
赵书含笑道:「毕竟要寻找对付殭尸的方法,为此我钻研了不少古籍。」
这么说倒也没错,路之鱼便又取下一本书念道:「西山经?这是关于什么方面的书?」
「路姑娘可以看看。」
「好。」
路之鱼随手翻了两页顿感头大,仿佛高中时做数学的那种烦躁感又冒了出来,她身子一颤「啪」地合上书将它放回去。
「路姑娘看完有什么感想?」
「没什么感想,挺无趣的。」
「是吗?」赵书眼里闪过一丝失望,片刻又道,「那你觉得这书上所写的东西是否能成真?」
路之鱼脸色平静,不认同道:「这种事情都只是传闻罢了,这世上哪有什么长生不老的人?即使是我等修仙之人也终有一天会老去乃至死去,凡生所向,皆为虚妄,我想赵公子应当明白这个道理。」
赵书拿过那本书手指慢慢摩挲着封皮,低声呢喃道:「路姑娘说的是……」
他慢慢低下头,神情没什么变化。
只是在俯首的那一刻,那本付诸了他全部心血的书上,缓慢显露出一只紫色眼睛。
路之鱼面色当即一变。
她未曾出声,甚至在赵子明看到的那一瞬间捂住了他的嘴,生怕这小子叫出来。
「今日天色也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告辞!」
言讫,拖着神色恍惚的赵子明飞快离开,常净随后跟上。
待几人离开,赵书慢慢将书放回书架上,踱步走到窗柩前,凝视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淡声道:「他们看到了吗?」
静谧的竹屋里没人能回答他的这句话。
赵书立在竹窗前,垂下眼睫,未再多言。
过了许久,才听到一句极轻的声音:
「可惜了。」
第30页
……
「师姐,我我我看到眼睛了!」
那只紫色眼睛浑身充斥着戾气,撩起眼皮时,猩红的瞳仁贪婪地盯着被它注视的人,让人不寒而慄。
路之鱼眉头皱紧:「我知道。」
「好吓人。」
「那有什么吓人的,你今晚要对付比那只眼睛更可怕的东西!」
赵子明怔愣片刻,张大嘴巴:「啊?殭尸又要来啊?」
「不是殭尸。」
路之鱼摇头,脚步加急地往赵言家赶去,心中有种不妙的预感。
离赵书家愈远,她之前强压下去的那股恐惧便犹如惊天骇浪般再次翻腾起来,她的手指抽搐直至痉挛,手心冰凉,仿佛握了块冰。
她的心中闷郁,头也开始犯晕,隐隐有些想吐。
路之鱼觉得,赵书怕是疯了。
不,这整个赵家村的人都疯了。
今天晚上,他们要对付的是比殭尸更加难缠的东西。
她其实已经隐隐约约猜出来故事的真相了,现在,只差一点东西证实。如果猜得没错的话,只要等到今天晚上,那个她脑中荒谬的念头就会得以证实。
是真是假,只看今天晚上了。
*
子时三分,夜色正浓。
屋外渐渐下起了雨,雨势中等,如同漫天发亮的珍珠,滴滴答答地掉在地面上。
凉薄的风夹杂着雨气混合着泥土的气息一熘烟钻进鼻尖中,路之鱼盘腿而坐,裹着被单望向窗外。
前几日来的时候,窗柩是封死的,屋内又不透气,师弟师妹们在屋子里闷了好几天,遂在翻新的时候索性将钉死在窗柩上的木板也拆了。
赵言走过来坐在床边,顺着路之鱼的方向睨向窗外,「你在看什么?」
「看雨。」路之鱼没回头。
「雨有什么好看的?」
「是啊,雨有什么好看的?」
赵言错愕一秒,脸上忽地露出一个笑容,「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路之鱼回过头,单手撑着下巴,道:「你指的是哪儿方面?」
「全部。」
赵言眨了眨眸,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瞧着她打量。
他其实对路之鱼的第一印象实在算不上好,无他,只是因为少女眼中蕴藏着的勃勃生机实在是惹人厌烦,与他完全是两个极端。
他看得出她想活下去的意志,但他素来最讨厌这样的人。
他本以为路之鱼会死在殭尸的手下,就像以往被他杀死的人那样。他会亲眼看着源源不断的生命力逐渐从他掌心流失,亲眼见证着一张张美丽的面庞逐渐变得扭曲,温热的血顺着他的手臂流下,滴滴答答掉落在地上,那种感觉对他来说实在是太美妙了。
可是她没有。
路之鱼活了下来,还找到了对付殭尸的办法。自始至终,她脸上的表情都很平静,仿佛对这一切的发展都早有预料,如同策划了一切的幕后黑手。
很好。
小孩脸上挂起笑意。
他更想她死了。
以往被薛缠杀死的人,他们在临死前脸上的表情都很有趣,怨恨、恐惧、惊讶、害怕各种丑陋的面貌姿态百出,扭曲成性,偏偏恶劣至极的魔尊最想见到的就是这份有趣。
人类是满嘴谎言的骗子。
唯独在死前嘴里会说出点真话来,但那也只是一点。
很少有能逃得过薛缠眼睛的人,有些人他看一眼大概就会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
可偏偏眼前这个笑意盈盈望着他的少女……
他看不穿她是什么样的人。
太奇怪了。
「人本来就是一个个奇怪的个体,他们的体内由不同的细胞构成,所以人类的想法千奇百怪,这也就使得他们的个性迥然相异。」
「不是吗?」
少女的声调软软的,就着窗外的雨声,轻轻地捶进了他的心里。
赵言瞳孔微微瞪大,呆愣在原地。好半天,他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细长的眼睛轻轻弯起,如同一个小船的弧度,或者又像空中挂起的弯月,乐不可支地笑着,嘴角向上挑,露出嘴里尖尖的虎牙。
很少有人会看到赵言这么笑。
他不是没对着路之鱼笑过,只是以前的笑容都会让她觉得格外虚假,仿佛是故意装出来的乖巧。可现在的这种笑容,像是真正从内心深处流露出来的极具孩子气的笑,至少在此刻,他是真的开心。
「你似乎永远会说出我想像不到的话。」小孩弯着眼凑近她,轻轻道,「我预想不到哦。」
路之鱼脸上表情有一刻怔愣。
你就是因为这个笑?
你的喜好也太独特了吧?
到底谁奇怪?你才是那个奇怪的人吧!
路之鱼在心里默默腹诽。
言讫,赵言歪了歪头慢慢坐回去,缩在角落,学着她的模样抱膝望雨。
只是这回他的眼神不再是空洞而木纳的,黑白分明的瞳孔中夹杂着几分还未彻底散去的笑意。
就在此时,「咚咚——」木门骤然被人敲响。
屋内所有人登时提高警惕,纷纷握紧了手中的剑。
赵子明率先上前,小心翼翼地开门。
咯吱。
「小巫姑娘?」
赵子明松了一口气,打开门正想着将小巫迎进来,定睛一瞧,瞬间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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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巫闭着眼,苍白的脸上沾满了雨滴,像是一路淋着雨过来的。最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女子竟要比他还高半个头。
赵子明的内心瞬间升起一种古怪感,怎么一日不见,小巫比他高了这么多?
「师师师兄,你你你……你看!」身后的弟子宛如吓傻了般,结结巴巴出声。
赵子明瞿然低头,瞳孔地震。
浓稠的血液顺着雨滴哒哒溅落在地面上。
小巫的上半身从腰部被人拦腰截断,下半身替换成一条巨长的蟒蛇尾巴,足足有半人高,支撑着她立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她那蜷缩的蛇尾骤然伸长一把拉住赵子明的脚踝,狠狠一拽。
「啊!」
被拽的扔出去之前,赵子明迷迷煳煳想道,妈呀,这是什么怪物?
作者有话说:
只有赵子明受伤的世界达成。
来晚啦来晚啦
谢谢观看!
第15章 赵家村(十四)
◎"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来了!
路之鱼几乎是在赵子明打开门的一瞬间就凑了过去,火速看清小巫现在到底是个什么体型,但还未来得及张嘴提醒赵子明,他就已经被小巫一尾巴带了出去。
小巫姑娘……不对,那现在已经不能称为人了,应该说是称之为人身蛇尾的怪物。
外头的雨势又大了起来,噼里啪啦地砸到众人的脸上,上清宗弟子纷纷拔剑跳出外边解救自己的师兄,丝毫不顾忌淋到身上的雨,「师兄!我们来救你!」
常净在出手前看了一眼路之鱼,仿佛是在寻求她的指令。
或许用指令这两个词并不合适,但自从进了魔域后大家有什么行动都会在第一时间徵求路之鱼的同意。
这并不是夸张,而是路之鱼确实在某些地方上脑子过于好用。
路之鱼抿唇:「打跑她就行了。」
常净颔首,双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接着,足尖轻点,合掌飞出。
他一加入战场,场上的局面彻底就被扭转过来。
正如上清宗修仙是以剑为尊,修的是剑道,无双城修仙修的是刀道,而佛门修仙则修的是身,通常都会以肉/体作为媒介,因此他们宗门的功法多是掌法或者拳法。
就好比现在,常净使出一套大乘般若掌,掌力激盪,几套运掌下来,小巫已经被他连身子甩到银杏树上,树叶如花瓣一般纷纷下坠,仿佛下了阵花雨。
佛门功法至阳至刚,克的就是这些阴邪,因路之鱼最初说的是打跑她,所以常净压根没使出除妖的法力,只是将小巫打的没有了攻击能力,依靠蛇尾胡乱抽人。
「这算什么啊?」赵子明连连轻跳躲避着小巫抽过来的尾巴。他试过了,别看这尾巴看起来轻巧,但抽起来人是真挺疼的。
「师兄,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赵子明抽空回了一句话,遂转身望向路之鱼,「师姐!」
有问题找师姐!
路之鱼隔着雨幕吼道:「让她走。」
「什么?」
「放她离开!」
闻言,常净一个大跳落地,双手合十不再攻击,赵子明见状也带领着师弟们收剑纷纷落地。
「滴滴答答——」狂风卷着大雨噼里啪啦袭过,雨珠像是刀子一样刮的人脸疼。
路之鱼冲出雨幕,感受着雨珠打在身上的冰凉,朝着他们跑去,喊道:「大师子明和我一起顺着蛇尾留下的痕迹去追,其余人回去保护好自己!」
离开前,她回头望了一眼屋子里坐着的赵言。
少年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见她回头看她,很小地弯了下眼。
什么话也没说。
路之鱼抿唇,转身离去。
这次倒没什么人争辩,一行人兵分两路,按照她的话行动。因是下雨天,地面普遍潮湿泥泞,蛇尾划过的痕迹很好区分,三人循着蛇尾的方向追去。
路之鱼被风吹得迷了眼,抬起两手挡在头上皱眉前行。边行边根据自己脑中的念头一遍遍推算,思考自己这个想法到底有没有漏洞。
说来也可怜,穿越到这个遍地修仙武力值max的世界里,自己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自己的脑子了。
「这边。」常净转了方向,路之鱼跟着追去。
不得不承认,她的体力实在是弱,没跑几步就开始大喘气来,她一唿吸雨珠就顺着走向打在她的脸上,实在是难受的紧。
但好在没难受多长时间他们就找对了地方。
几人停下脚步,望着前边的那座山发呆,常净看了一眼大喘气的路之鱼,道:「路姑娘,还要上去吗?」
「当然要!大师别管我,你们先行上去,我慢慢追来。」
赵子明不解道:「哪用得着那么麻烦,师姐你抓紧我,我带你上去!」
路之鱼还未询问他要怎么带自己上去,眨眼间赵子明便已经抓住了她的臂弯,下一秒,腾空而起。
「我去!」
失重感与眩晕感紧跟着袭来,路之鱼一边犯晕一边噁心,双手紧紧抓住了赵子明的胳膊,生怕自己掉下去。
虽然他是个外门弟子,但修为属实不错,这次歷练若是成功,回去后不出意外应当升入内门了。
赵子明踩着剑飞到半空之中,斜眼去瞧小巫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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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幽暗的黑夜下是磅礴大雨,这极大阻碍了他们寻人的困难。但好在赵子明视力不错,小心翼翼地揽着路之鱼,一手擦了下脸上的雨水,喊道:「找到了!」
说完,他御剑直追,「嗖」地落地。
体力废路之鱼一落地就推开赵子明,扶腰呕吐。
「师姐,你没事吧?」
路之鱼摇摇头。
没事才怪。
但此时也顾及不了那么多了,她一抹嘴,摇摇晃晃地走进山洞,气若游丝道:「就在里面了。」
随后而来的常净顿时警惕,与赵子明对视一眼后,率先进去。
后山上的这处山洞显然有些年代,愈往里走,墙壁上雕刻得壁画便看的愈清楚些。
这是一个很古老的故事。
在很久之前,有一只将军带领的小部队因犯了错事被流放至此,谷外是皇帝派来围剿的大军,他们为了活下去便绕过山谷朝着山里前进。天无绝人之路,他们在这里遇到了一村朴厚淳祐的村民,于是便留了下来,在当地安家,结婚。
这就是赵家村祖先的来歷。
路之鱼再往下看,越看越觉得奇怪。
这伙军队自打进入山谷后就未曾出去过,如果说当时是因为山谷外边有皇帝派来围剿的大军,那么之后,他们的后人为什么也不曾出去呢?
路之鱼想了又想,自行安慰道:兴许是出去了,只是壁画上未曾雕刻出来。
就在这时,赵子明从山洞内部喊道:「找到了!」
路之鱼也顾不上看壁画了,转身顺着阶梯一层层往深处跑去,大约下了三四层阶梯,终于到底。山洞的底层特别大,仿佛是一座诺大的科学实验室,不同的是科学实验室做的是正规的科学实验,而这里,做的是人体实验。
这里有许多泡着药水的瓦罐,瓦罐大约有一人高,沿着墙壁摆了几十瓶。瓦罐上方没有封顶,路之鱼顺着雨水留下的痕迹寻去,几乎没怎么费力的找到了小巫。
她闭着眼泡在蓝色药水当中,巨大的蛇尾蜷缩在她的身子底下,仿佛已经与她的身体合为一体。
赵子明走过来,脸上露着噁心的表情,愤愤然道:「师姐!我看了一圈,这些瓦罐中全都是跟小巫姑娘一样的人!」
那已经不算人了,是怪物才对。
「他们……全被做成了这个样子。」
被做出来的怪物和本身就是妖怪的人,赵子明当然能区分出来。如果是蛇妖的话,他们的身上不会留有切割的痕迹,而小巫的下半身明显是被人切割下来,再把那条蛇的尾巴塞进她的体内。
何其残忍变态的手法!
赵子明气的眼睛都红了,不自觉握紧剑柄。
路之鱼也心情复杂,抿着唇瓣一言不发,即使她对这个世界没什么感情,但也不代表她看见这些就能无动于衷!
这些曾经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活生生的肉/体被一切为二,他们被用来做这残忍的人体实验,活着不得为自己报仇雪恨,死了也不得安宁,还要为别人操控!
路之鱼攥紧拳头,指尖几乎快要掐进指缝中间去。她的眼中迸发出如刀子一样锐利的锋芒,直直扫过那些瓦罐中装裹的尸体,在不停的深唿吸下,路子鱼最终还是找回了理智,声音放轻,「嘘,别打扰他们。」
「吵醒他们的话,死的就是我们了。」
这里这么多条怪物,要是都甦醒的话,他们三个人算是必死无疑!
就在此时,背后突然传来一道淡如清雪的声音。
「找到袁峻的尸体了。」
第16章 赵家村(十五)
◎这里有一个需要全村人守住的秘密◎
洞穴外头下着阴雨,洞内湿气重,三人淋了一路雨过来,这会儿打起喷嚏的倒只有路之鱼一人。
路之鱼暗自腹诽:她这才是正常人体质。
「阿嚏!」
她揉了揉鼻子,茫然地摸着额头,心道今天回去一定得感冒!
赵子明挤在路之鱼身侧,用内力将两人的衣裳烘干后,解开外裳连忙给路之鱼披上,「师姐,这样暖和点!」
「多谢你了,你冷不冷啊?」
赵子明挠头,嬉皮笑脸道:「我不冷,我有内力护体。」
闻言,路之鱼立马裹紧自己。
你有我没有,这东西我还是需要的。
见此情形,赵子明捂着嘴轻轻笑了一声。
路之鱼斜睨过去,少年的笑意立马收敛,「师师……姐。」
「笑什么?」
「啊?」
路之鱼吸了吸鼻子,闷闷道:「笑什么呢?」
赵子明顿了一秒,眸子骨碌碌转,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
他难得见到如此狼狈的师姐。
以往的路之鱼在宗门内都是嚣张跋扈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去哪儿不是众星捧月,被人供在手上的祖宗?放在以前,她根本不会将他们这群外门弟子放在眼里,又哪会像现在这样跟他们一起住茅屋,还要为了寻找线索被雨淋?
将衣裳给她披身上后,除了最开始担心路之鱼身体的那一部分情绪之外,更多的是一种隐秘的开心。
他不知道有没有说过,他很喜欢现在的路师姐,喜欢这个能帮助他们,不会再动辄辱骂他们的师姐。
尽管路师姐现在也会骂他们笨蛋,但赵子明觉得,那都是师姐对扶不上墙的后辈恨铁不成钢的劝告,并非是单纯的瞧不上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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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路师姐可能一直觉得他们是笨蛋精麻烦鬼。
「我只是觉得……」赵子明摸了摸鼻子,有些羞赧小声地说着,「现在的师姐真的很好。」
路之鱼身子一僵,紧接着耳畔倏地染上一抹绯红,脸色不自然道:「你在说什么啊!」
「我……我没有说师姐以前不好的意思,我……」越说越离谱,赵子明不禁骂自己嘴笨,正打算张嘴解释,岂料却被路之鱼一口打断。
别扭至极的女子耳尖还染着红,扬了扬下巴,不容置喙道:「我一直都很好!」
少女那双圆润的杏子眼亮晶晶的,眼中昂扬着旁人无法拥有的自信,仿佛生来便睥睨众人。
仿佛被这自信感染,赵子明也重重点头,「嗯!」
师姐一直都很好!
路之鱼洗脑成功人员+1.
见此,路之鱼悠悠舒口气,心中无奈感更深。
少女歪着头,惰怠地狭着眼,觑了一眼还乐呵呵笑着的赵子明,想道:这傻孩子也太好忽悠了吧。
她裹紧外裳,吸了吸鼻子,将全部注意集中到洞内来。
自打常净从山洞的另一端过来,路之鱼就知道目前的这一层并不是洞穴的最底层。
果然,常净见她之后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此地有异,跟我来。」
路之鱼裹紧衣裳带着几分未知的好奇,亦步亦趋地跟在常净身后,直至他走到一处石门跟前,见他抬手掐了个决,随后一道金光顺着缝隙钻了进去,须臾,那厚重的石门发着沉重的声响缓慢打开。
路之鱼盯着那道金光眨巴眨巴眼,实名羡慕,然后摊开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什么也没有。
须臾,嘆一口气,默默跟了上去。
下至三层环形阶梯后终于到了山洞的最低端,此处十分阴寒,甫一踏入便感觉到一股阴气森森的古怪气氛。
一抹青青白白的月光从顶端洒了下来,路之鱼抬头去望,只见洞穴上方破开一个圆洞,仿佛就是为了让这束月光洒下来。
她皱起眉头蹲下身捻起一抹稀土,拿到鼻尖嗅了嗅。
味道有些不对。
「袁峻的尸体在哪儿里?」
常净让她回头去望,路之鱼侧过身,霎时愣住。
在她身后,有数百具尸体靠墙站成一排,紧闭双眸,唇色泛青,显然死亡多时,他们的指甲奇长,部分殭尸的指甲缝里还留存着血垢。
「这是?」
路之鱼咽了咽口水,苦着脸道:「殭尸基地。」
他们这次,可真算是闯进了殭尸窝。
……
「有什么发现吗?」
路之鱼走到正琢磨袁峻尸体的常净身边,草草地过了两眼。
常净抿唇不语,将地方让给路之鱼。
路之鱼眨眨眼,随后从怀中掏出尚未淋湿的火摺子,唿了一下点着,微弱的光芒隐隐倒映在墙壁上,像是一个挥舞着双臂的小人在影子里跳舞。
尽管再怎么不想碰泛着腐臭味的尸体,但为了拿到线索,路之鱼犹豫一下后,还是下手将袁峻的一条胳膊抬起来,接着又移到他的脖子上细细摩挲。
半晌,收回手道:「果然如此。」
「师姐,你看出什么了?」
常净也默不作声地望向她。
路之鱼指着那道红痕,沉声道:「他是被人拿着绳子从背后这样给勒死的。勒死后本想像其余尸体一样,搬到此处来,只不过兇手没想到会遇见大师,彼时,袁峻的尸体还未经过处理。」
「于是,兇手利用了殭尸杀人的手法,企图把这件事嫁祸给殭尸。」
赵子明抿着唇瓣思付片刻,道:「那这个洞呢?一般人怎么会在人身体上掏出来这么大一个洞?」
「不,这个洞的确是殭尸做的。」
路之鱼抬头望向他们,深褐色的眸子里压抑着几分茫然,愁苦道:「兇手有操纵殭尸的能力!」
诺大的山洞底下万籁俱寂,浓郁而凝重的红色身影里包裹着纤细的灯芯,那道摇摇晃晃的小人晕出安谧而微弱的光芒。
路之鱼抬头举目四顾,那个洞口依稀有雨珠落进来,相比之前的雨势显然小了不少。
好半晌,赵子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喉结微动,低喃道:「太变态了吧……这么多尸体,怎么打的过呀!」
「不止是殭尸,我们或许还要对付上三层瓦罐里的那些怪物。」说到怪物二字时,路之鱼嗓音都在颤,即使她虽然猜想到了某些事情,但也不代表她有这个心理承受力啊!
她这一辈子最怕的就是殭尸与蛇。
偏偏,一个魔域让她把此生最害怕的东西撞了个全!
天要亡她啊!
「我们……不会要死了吧。」赵子明迟疑地说道。
让他们几个人对付这一群怪物,岂不是送死来的快一些?
「或许?」路之鱼也望向赵子明,两两相顾,心中一片茫然。
就在此时,常净突然开口:「路姑娘,你之前说的魔域到底是怎么回事?」
路之鱼眼睛微眨,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我明白了。」
他们最终对付的并不是这一群妖怪,他们的目的是找到魔尊,破解赵家村的谜案啊!
于是,她话音一转,又道:「你们知道杀死袁峻和小巫的兇手是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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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子明呆愣半晌,一时没反应过来。
却见常净双手合十,抬起眼皮,道:「是赵书。」
「赵公子?」赵子明不可置信道。他的眼睛眨巴眨巴眨,棕色的眸子里写满了讶异。
「答对啦!」路之鱼弯起眼睛笑眯眯道,「兇手就是赵书!不过说是赵书一个人倒有失偏颇,不如说,这一切的背后主使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整个村庄的人!」
路之鱼举起火摺子,狭着眼睛望着它的倒影,凭藉自己的猜测来试图拼凑赵家村的故事。
「从一开始我就觉得赵家村这个村落非常古怪,上至村民,下至小孩,看到我们的眼神里都非常惊讶。难道只是因为外来人这一个原因吗?」
望着百思不得其解的赵子明,路之鱼笑着摇头,说道:「根本不是。」
她的目光始终是平淡的,温声提醒思路跟不上的赵子明,「我们之前也打探过,因为村子里很久没有外来人了,所以大家都对外来人的到来感到稀奇。但是,村子里为什么会很久都没有外来人?」
赵子明想了想,试探道:「因为村子里有怪物?」
「没错,村子里有殭尸。按照他们的说法,这殭尸都好几年了,殭尸的兇残程度你们也看到了,你们认为,这一村不会任何法术的村民,是怎么在有殭尸的地方生活这么久的?」
赵子明冥思苦想。
常净却已欣然回答:「他们掌握了对付殭尸的办法。」
「对!这一点我们已经通过赵书得到证实,但是赵公子说的那些话,并不可全部相信。」
「他至少有一点说了谎。」
路之鱼目光灼灼地盯着袁峻的尸体,喃喃道:「他们不是不愿搬离,而是不能搬离!」
她将火摺子递给赵子明,凑到他身旁小声叨咕,「你猜,他们为什么不愿意搬离赵家村?」
赵子明眨眨眸:「师姐,我猜不到!」
路之鱼好没意思地转过身,吐了吐舌头,笑骂道:「笨蛋!」
但随着她撩起眼皮的那一瞬间,神色骤然严肃,面无表情地指出赵家村故事的核心。
「因为,这里有一个需要全村人守住的秘密。」
作者有话说:
《路之鱼观察日记》
今日记录者:赵子明
某年某月某日,天气阴。
今天,似乎发现了师姐的另一种属性?
在我眼中,师姐是个温柔善良非常聪明的人!但我今天发现,师姐似乎还有点小傲娇?口嫌体正直的那种!
第17章 赵家村(十六)
◎那你知道魔尊隐藏成谁了吗?◎
少女信誓旦旦的声音响彻在整个山洞里,她既拿不出证据也没有什么确凿的证物,只依靠自己的推测便轻易下了结论。
按理来说,赵子明应当保持怀疑态度,可内心深处似乎有人在说:相信她。于是,赵子明没怎么犹豫的就相信了师姐的话。
据路之鱼所说,这所看起来普通的小村庄却隐藏着一个惊天大秘密。为此,他们不惜残忍地杀害了所有外来人!
「或者用秘密来说,有些局限,我更愿意称之为一种仪式?不对不对,仪式也不对。」路之鱼嘀嘀咕咕小声说着,因为太困目光有些涣散,但紧接着她便抬手捏了下自己的脸,保持清醒。
赵子明视线投向路之鱼,问道:「什么?」
「我在想秘密本身是什么不重要,」路之鱼轻抬眼皮,面色淡漠地睨向袁峻的尸体,淡声道:「这个秘密相当于只要是本村的人,便都有知道的可能。」
可以说,不管你是外来人还是村里的原住民,只要你愿意留在赵家村里,这个秘密迟早都会知道。因为一定会有人主动告诉你。
但知道之后要付出的代价,这她就无从得知了。
「在这个秘密完成前,他们不允许有人离开。任何来至此地的外来人都会被村民们以各种缘由留下,共同保守秘密。」
她一字一句道:「就好比药郎焉雪行。」
「我后来打听到,药郎并非是这里的原住民,他也是从外地搬迁过来的,他的妻子是村长的女儿赵清,不过他的妻子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失踪了。」
说到这里,赵子明恍然大悟,一拍脑袋:「怪不得之前在村长家里问到他是否还有别的亲人时,他会是那样的表情!原来他的女儿失踪了!」
「嗯。」
路之鱼轻轻应了一声,扭头四顾一圈后便带着两人往上层走。有些事情,她现在必须到瓦罐那层去确认一下。
「那么,是什么秘密呢?」赵子明忽然问道。
路之鱼思付片刻,沉声道:「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在赵书家看到的那几本书,我想,这个秘密应该就同它有关了。」
她头偏了一下,一字一句道:「长生。」
这个秘密,是长生。
「轰」地一声,一道惊雷在外头炸开,雷声轰鸣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山洞。
雨势渐渐又大了起来,淅淅沥沥地雨滴从云层落下,打在地面上洗去了他们来时的痕迹。
几人已经跨越了几层阶梯,来至第二层。彼时赵子明正听到路之鱼说及长生二字,心里『咯噔』一下,吓的砸了咂舌连连眨眼。
常净不动声色地掀起眼皮,显然也有些意外。
「一群凡人,竟妄想长生,是挺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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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巫的人体实验就是他们做的。他们之所以杀袁峻便是想用袁峻来做这个实验,但由于常净的到来,只好慌忙逃去,事后为了不让我们发现尸体的古怪,假借要烧掉的名义匆匆带着他的尸体离去,将他藏及此处。」
「既然这样,他们为什么要杀死小巫?」
彼时,几人已来到瓦罐那层。路之鱼走到小巫泡着的药罐前,瞟了一眼后轻声道:
「因为,她是叛徒。」
接着,路之鱼拨开小巫额头上的刘海,嫩白光滑的额上刻着大大的两字——叛徒。
「小巫是来提醒我们的人。那碗粥和筷子就是她的提醒,她根本不是来送饭的,她是叫我们,快走。」
赵子明顿了顿,「这么说,小巫姑娘是好人?」
他现在已经快分不清楚这村子里到底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了!
路之鱼点了点头。
「你们还记得从村长家出来的花香吗?那就是小巫。在赵言家的时候我就闻到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味,她离开之后想必没有走,而是躲在窗子下边偷听,听到我们要去村长家,所以一直在村长家外等待我们出来。出来之后,就是她在给我们带路,她想让我们去后山发现袁峻的尸体,但是!有人发现了她的踪迹。」
路之鱼掀起眼皮,纤长密集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赵子明不禁胆寒,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剑。
「是赵书。」
「赵书杀了她,将她做成了这样……」正说着,路之鱼却又停下话语,皱着眉头思考。
即使到了这步,她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是她推算错误了吗?为什么她总觉得还差点什么?
她的眸光一掠,眼中闪过一丝暗芒。
果然,还是有条故事线没有推出来。
墙壁上的画…到底说明了什么?那些人犯了什么罪所以被流放至此?村子里掩盖的秘密只单单是长生吗?这些殭尸是从哪儿来的?他们是怎么控制殭尸的?
「阿嚏……」一声喷嚏不由得打断了路之鱼的思考,吸了吸鼻子,裹紧衣裳,漂亮的脸蛋上已经有打算摆烂的想法。
不想了。
越想越头疼。
「那我们该怎么办?这鬼地方我们又出不去,难道我们也要面临被赵书拿来做人体实验吗?」
路之鱼温声道:「出去倒是能出去,只不过,现在才是第三日,还有四日。」
常净倏然侧头,「你知道什么?」
「这里没人,我也就直说了吧。」路之鱼微微泄口气,耸着肩道,「之前有提过,这里是魔域,一个屠戮场游戏。」
两人微微侧耳,仔细倾听。
「为何要说是屠戮场,想必你们也察觉了吧,这里有一层以魔尊法力维持的结界,只能进不能出。当我们踏入赵家村的那一刻,游戏就已经开始了。」
路之鱼一边讲一边注意观察两人的表情,见赵子明脸上果然出现一丝茫然,她甚至心情不错地望向赵子明,温和问他:「你是不是想问我,是什么游戏?」
赵子明点了点头。
「唔……怎么说呢?」路之鱼作思考状,一手支着脸颊,想了半晌后双手一拍,笑道,「这样给你说吧。将一个猫和一群老鼠关在笼子里,七日后将笼子打开,会发生什么事?」
赵子明抢答道:「老鼠全死了!」
「是呀,我们现在就是老鼠,等到七日之后,我们就会全部葬身于此,开心吗?」
赵子明又笑不出来,苦着脸望向偏爱逗他的路之鱼,「师姐!」
不知道为何,师姐的恶趣味是越来越重了。
「好啦好啦,」路之鱼吐了下舌头,摊了摊手,「真不识逗。当然,也是能出去的,有两种办法,一是干掉猫,但那样风险太大,我们也要面临对战这群怪物和殭尸的风险。」
「那么现在,就只剩下第二个办法了。」
少女撩起眼皮,原本肉嘟嘟的脸庞自打进了魔域清瘦了不少,她抬起下巴,慢条斯理道:「找到隐藏在老鼠中间的那只假老鼠。」
「假老鼠?那是谁?兇手吗?」
「姑且也算是吧。」
常净却在此时瞳孔地震,唇瓣嚅动了两下。往日里即使是天崩地裂脸上都不会有起伏的圣僧,忽地瞪大眸子,显然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看来他是猜到了。
路之鱼觑向他,「大师有什么想法吗?」
常净抿着唇瓣望过来,低声道:「那个人,是魔尊吗?」
路之鱼忽然笑了一下,笑意荡漾在她的唇角,她眨了一下眸子,俏皮道:「是的,是魔尊。」
「隐藏了身份的魔尊,只要找到他,我们就算是赢了。」
「轰」地一声,仿佛有一道晴天霹雳忽地在赵子明的脑海炸开。他只觉得浑身冰冷,唿吸微弱而艰难,瞳孔地震。
「师师师姐,你别吓我。」
「吓你做什么?」
见路之鱼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赵子明讪讪道:「不会吧,那可是堂堂魔界之主啊,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我们,何至于这么麻烦弄出个游戏来?」
明明只需动根手指头就能弄死他们,又哪里用得着搞个屠戮场出来?他不理解啊!
路之鱼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安慰般道:「是呀是呀,就连平常公子哥都有找乐子的想法,你又为何不允许人家一魔尊找点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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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子明苦着脸暗自腹诽。
他这哪是找乐子?他这分明是把他们当乐子了!
须臾,他抬起头,喟嘆道:「师姐——」
「嗯?」
「那你知道是谁吗?」
路之鱼顿了一秒,水润润的眼珠骨碌碌转,慢吞吞道:「我还不确定。」
赵子明瞿然瞪大眸子,大喜过望,不自觉出声道,「也就是说师姐你其实知道魔尊是谁的?」
路之鱼愣了愣,默然几秒道:「我只是说我还不确定,并未说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呀?」
「总之,在一切都没有搞清楚之前,我们最好先不要暴露风声,回去后也莫要对他们说这里发生的事情,听懂了吗?」
赵子明点点头,乖巧应答:「听懂了。」
「嗯,那我们回去吧。」
路之鱼转身迈开脚步,深褐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暗芒。
第三天晚上,死的是小巫。
马上,就要第四天了呀。
故事还差一点就能拼凑完整,但愿在最后关头不要出什么事情。
作者有话说:
已修
第18章 赵家村(十七)
◎你是不是知道我在里边放了东西?◎
方下过雨的夜色朦胧,雨势减淡,星月逐渐隐去,掩藏在层层阴云之中。
趁着天未亮,三人连夜赶回赵言家中。远远地,便瞧见赵言家里灯火通明,窗柩上趴着一个小孩,正百无聊赖地托起腮望着他们。
见他们回来,眼神唰地一亮,小跑到房屋门前打开门。
众弟子一瞧,纷纷道:
「师姐!师兄!找到兇手了吗?」
「先进去再说。」
几人几步跨过门槛,甫一进屋,路之鱼就哆嗦着打了个喷嚏。她索性直接上了床,将自己裹在被单里,闷闷道:「没找着。」
面对众多视线还要强壮淡定的撒谎,这真是一件考验演技的事情,赵子明不禁再一次佩服路之鱼,不愧是师姐!
眼见诸位师弟师妹们将视线移到了他的身上,赵子明抿了抿唇,按照路之鱼给他的剧本回答:「天太黑,小巫姑娘逃走了,我们追了一会儿实在是没找着,只好按原路返回。」
慕千里盯着他。
「……千里,你别这么看我。」赵子明干巴巴道。
慕千里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捂着胳膊起身,走到路之鱼身边,道:「师姐,我去给你煮姜汤,喝下去暖暖身子。」
路之鱼眼神亮了亮,眉眼弯弯道:「谢谢你了。」
「我也要去!」一旁悄悄观察的赵言突然跳出来,精雕细琢的小脸上满是无辜,「路姐姐,我以前跟娘亲学过如何煮姜汤,我能帮这位哥哥的忙。」
路之鱼歪着头,茶色眼眸闪过一丝疑惑,身体前倾,笑眯眯道:「好啊,那拜託你啦。」
「不客气!」
赵言心满意足地领了任务前往厨房。
说是他与慕千里共煮姜汤,其实大部分都是慕千里自己动手做的,姜汤煮了一半,赵言便凑到慕千里跟前,藉口路之鱼找他将人支了出去。
待他离开后,少年从怀中掏出一包粉末,面无表情地将粉末尽数撒入姜汤里,然后搅拌。
之后,少年手指轻轻敲着灶台,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他甚至有些恶趣味地想着,路之鱼喝下这碗姜汤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会很有意思吧?
就像是那些曾经在他手里慢慢死去的人,临死前脸上会露出各种各样的表情,有释怀、有怨恨、有恐惧……这么一想,他竟更加期待着路之鱼喝下去的结果了。
「姜汤已经煮好了么?」慕千里从外头走进来,舀了一碗,冲着赵言温和笑笑,「多谢你在这里看火了,我这就把姜汤给师姐送去。」
赵言垂下眉眼,嗓音没什么温度的轻『嗯』了一声,之后,一脚踢开有些碍事的柴火,跟着慕千里走了出去,站在一旁观察着路之鱼的反应。
缩在被子里的少女懒意洋洋地伸出只纤细的手来,随意接过,放在鼻尖前嗅了嗅,皱着脸道:「好苦啊。」
只一闻,她就知道里边不仅苦,还毒的要命。
一听这话,慕千里脸上空白半晌,有些无措,「师姐,我……」我去给你买个蜜饯吧。
他是想这么说的,只不过尚未开口,便瞧见路之鱼自言自语低低说了一句「算啦」后,仰首一干而尽。
「嗯?你要说什么?」她抬手随意擦拭了下颌角的水珠。
视线却轻轻掠过站在一旁的少年,他方才抬了抬手,但不知为何又将手收了回去。
「没什么。」
「哦。」路之鱼冲着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什么的赵言招招手,笑的眼睛弯成小船的形状,「小言,也谢谢你啦。」
「……不客气。」
「虽然姜汤苦是苦了点,但毕竟是你和千里的一片心意呢,你要不要也尝一尝?至少,喝了以后确实不冷啦。」
少年抽了抽嘴角:「好。」言讫,他便转身径直走进厨房,给自己舀了一碗,视线放在那碗姜汤上,黑眸深沉,羽睫轻轻颤抖了下。
他抬起碗方要餵进嘴里,身旁登时伸过来只手,纤细的手腕在他眼前一闪而过,没费什么力气就端走了那碗姜汤。
他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瞳仁中泛起一丝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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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歪着头沖他笑,「突然觉得身子还是不太舒服,再喝一碗也不过分吧?」
赵言眨了下眼。
须臾间,路之鱼喝完了那碗姜汤,暖热的气流顺着她的肠道一路往下,撑得她打了个饱嗝,「啪」地一下放下碗。
一句话没说,便转身迈步打算离开。
突然。
她听到身后有一道很轻的少年音。
「你是不是知道,里边加了东西?」
……
大灶上的锅炉还吐着没什么形状的香菸,灶台里噼里啪啦跳的木柴尚未完全熄灭下来,空气仿佛沉寂,连屋外鸟儿的声音也听得格外清晰。
路之鱼转过身,目光下移。
少年的身量这些日子里好像又高了一点,初见时他似乎还到不了她的腰,现在目测下来,总归能到她胸膛下方一点。
他垂着头,松散的刘海遮住了少年那双黑沉沉的眸,依稀只能看得见他蓬松的发顶,以及绷着的唇。
「你在说什么?」路之鱼的脸上作起了夸张的表情,如同真的是个局外人一般,不理解少年的意思。
赵言唇角微微一翘,他抬起头来,语气没什么起伏,「不知道吗?那便算啦。」
明明往日他最喜欢预知不到的事情,可今日着实让他心里泛起一丝恼怒。这并不是因为路之鱼没有如愿作出他想要的表情,而是因为,被人看透的感觉实在不爽。
他总觉得,路之鱼分明是知道的。她知道他在汤里下了药,可偏偏要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诱导着他去喝汤,然后在关键时刻夺走碗。
更让人恼火的是,他竟猜不透她此时的用意。
很好。
没关系。
赵言脸上又挂起那副虚假笑容。
就算是狐狸也会露出马脚,他会在暗处看着她,看她究竟要做什么?抓住她露出来的狐狸尾巴,然后递到她的面前,当着她的面折断,那一定会很有趣。
屋外公鸡打鸣声渐渐响起,赵言瞬间揽回思绪,眸子一沉,没有再说话。
路之鱼悠悠然转身,抬步朝着厨房外边走去,仗着少年盲角视线,她抬起手指,指尖中捻着一颗黑色丹药,缓缓放入嘴里。
前几日,赵子明为了给慕千里祛毒找出来的解毒丹,被她拿来一瓶,用了之后觉得效果还不错,至少得给个好评。
于是,她探着头问道:「今日谁要跟我一起出去查案?」
原本各做各事的弟子们蓦然放下手中的事情,纷纷举手,吵闹道:「我要去!」
每日都被关在小屋子里,实在是闷死啦!
路之鱼被吵得有些耳朵疼,揉着耳朵退下,将局面交给了场上唯一靠谱的的赵子明,望着赵子明斜睨过来的悲凉视线,路之鱼毫不心虚。
嗯,她没错。
赵子明:「……」师姐,你又添乱!
*
最终,跟随路之鱼出来的是一名女弟子和慕千里。
这位女弟子最开始也是看不起路之鱼的,觉得她只是仗着掌门之女身份欺压他们的恶人,但这段日子相处以来,她深深地被路之鱼的为人所折服,成为了她第一个迷妹。
倒也不是为人,只是觉得,同样是人,人与人之间的脑子怎么能差距这么大?
这不,这会儿她就一直围在路之鱼身边叽叽喳喳的不停。
李偲:「师姐,你觉得这村庄里到底有什么不对啊?杀死那大汉的兇手你们找到了嘛?其实那日我也想跟着师姐你们一同去看看的。可是师兄偏不让带我……」巴拉巴拉说了一大通。
路之鱼:「……」她错了,她不应该带个大碎嘴子出来,哪怕是赵子明也要比这小姑娘好啊。起码他没有这小姑娘能说。
「李偲?对吗?」
李偲点了两下头,「是我!」
路之鱼笑眯眯道:「是这样的,我现在有个非常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那便是跟着前边那位女子,切记,一定不要被她发现,能做到吗?」
这是师姐第一次对她下任务,而且还是这么艰巨的任务,这让李偲瞬间紧张起来,立即道:「能!师姐,您瞧好吧,我一定跟着她!」说完,她便拿着长剑悄悄跟了上去。
路之鱼心满意足地看着李偲跟着何寡妇离开。
这个时候应该是何寡妇买完菜回家做饭的时间点,让李偲跟着她,也算是另一层面上将她送回家。
接下来的话……
路之鱼脚步一转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慕千里见状也跟了上去,没走几步,便瞧见师姐在他们之前买挂饰的那家商铺站定,目光如炬的望着赵老闆,「不知您这里卖不卖我个消息?」
赵有才吸了口烟,稀奇道:「什么消息?」
路之鱼弯了眼,「您知道一个紫色的图腾吗?图腾里有只眼睛。」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赵有才勐地抬头,目光锐利地盯着路之鱼,几乎一瞬间,他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整个人从那种懒散劲恢復过来,变得极其狠厉。
见此,一旁的慕千里赶忙提剑上前。
路之鱼却丝毫不惧这古怪的气氛。
因为就在方才那一瞬间,她看到了,赵掌柜的背后出现了一只泛着紫光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谢谢观看!
第19章 赵家村(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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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姑娘,你别为难我了」◎
那只紫色的眼睛幽幽睁开一条缝,悬浮在赵有才的身后,幽紫色的眼珠转动十分迅速,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这气氛分明古怪起来,路之鱼却像看不见似的,直挺挺地站在柜檯前边,略带无辜的望向已宝剑出鞘的慕千里。
「怎么了?」
慕千里瞥她一眼,抿抿唇瓣,将长剑回鞘,摇头道:「无事。」
这便是慕千里与赵子明的不同了。
他同路之鱼一样,选择将看到那只眼睛的事咽入肚中,眼观鼻、鼻观嘴地站在一旁,默默尽好一位保镖的职责。
少年身材瘦弱,大一码的弟子服套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他胳膊上还绑着条绷带,一副伤重模样,面色温和,看上去倒像个好相处的,但若是有人试图靠近他的安全区,伤害他与师姐,那把收鞘的宝剑将会再度出鞘,抵在来人的脖颈上。
那商贩老闆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周身那股狠戾悄然散去,人也温和下来,撑着烟杆点了点柜檯,道:「老规矩。」
估量了下此次问题的重要性,路之鱼心一狠,将全身的银子都拿出来压在柜檯上,再从储物袋中挑了几件值钱的宝贝,「够了吗?」
别看,再看她心都要滴血了。
这只是书中世界,没办法带回现实世界,卖不了。
路之鱼,你争争气!千万不要被眼前事物所迷惑啊!
「够了。」
赵有才满意地收下宝贝,抽了一口烟,嘴里吐纳着烟雾,「你要问什么?」
要问的有很多,但需要挑选出几件最有价值的事情来询问这个老狐狸,不仅如此,她还要从老狐狸的话术中辨别出他说的是否是真话。
答案很容易获得,但分辨真假话便需要费点功夫了。
「我想知道……」第一个到底要问什么呢?是有关殭尸?还是小巫?或者是瓦罐中那群怪物的事?
又或者是……长生?
默了半晌,路之鱼又一一否决了这些问题。
殭尸的事情之前问过了,若是询问小巫有关的事情难免不会引起这个村子里人的警惕,至于最后一个问题,那赵有才就更不会告诉自己了。
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在不偏离这些问题的核心里找出最有用的信息。
她垂着头凝思片刻,倏然抬头,问出了自己的第一个问题。
「我想知道,有关村长之女赵清和药郎焉雪行的事情。」
赵有才眸中掠过一丝错愕,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这个呀……」
在他开口的那时起,路之鱼的眼睛自始至终没有移开,默默地凝视着赵有才,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赵有才笑着颔首,慢吞吞道:「我着实没有想到你会问这个问题。」
「那傢伙当年也是个风流公子,生的一副潘安貌,又能说会道,村子里不少姑娘都为他所倾倒,小清自然也不例外。说起来,我与那傢伙倒称得上是情敌。」
说起往事,赵有才的脸上浮现出几分怀念之色,「我与小清自幼一起长大,顺理成章的以为只要长大了她就会嫁给我,直到,焉雪行的出现。」
……
焉雪行是在一个雨天进村的。
他背着药篓子,浑身被雨淋湿,额上的发梢凌乱,他却丝毫不在意,取下药筐看了一眼里边的药材,松口气道:「没湿。」
他抱着药筐,站在屋檐下,两眼出神地望着雨。
没一会儿,便看到雨幕的那头有一个姑娘护着头跑过来,出于礼貌,焉雪行喊道:「姑娘,这儿能躲雨,要来一起避雨吗?」
那紫衣姑娘听了之后果然朝着这边跑来,焉雪行特意给她留了点位,在旁边站定。
眨眼间赵清已来到他的身边,一边向他道谢,一边擦着自己脸上的雨滴。
「多谢公子。」
这个年岁的少女宛如一颗待摘的青涩果实,一举一动都流露着几分吸引异性的迹象。她边擦拭着汗,边抬头冲着焉雪行笑,唇角泛起浅浅的梨涡。
「不客气。」焉雪行原本秉着礼貌朝赵清点头示意,结果却在低头的那一瞬间愣住。
赵清身上的布料是村长特意找人给女儿带回来的一批柔棉,穿在身上舒服是舒服,但这料子有一个缺点,那就是特别透。
尤其是在沾了水后。
察觉到男人微微隐晦的目光,赵清也顺着这道视线低下头来。
焉雪行喉咙微动,「好……好大。」
赵清瞳孔地震,脸色爆红,下一秒,一巴掌挥去,「臭流氓!」
「啪——」
「啊!疼。」
这就是焉雪行和赵清相识的全部经过。
哪有人会对一个未出阁的少女说那种话?焉雪行估计是第一人。那次之后,他就上了赵清的黑名单,任凭他怎么腆着脸去道歉,小姑娘也丝毫不搭理他一下。
原本只是途经此地的人,却因此留了下来,每日不是研究自己那些宝贵的药材,就是琢磨着该怎么向赵清道歉。
「赵姑娘,您看看这个你喜欢吗?我听隔壁的小姑娘说,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子最喜欢这些啦。」焉雪行手中拿着髮簪在赵清跟前晃。
赵清一把推开他的大脸,「你这无徒,离我远一些。」
焉雪行也不恼,笑眯眯道:「哪里是无徒?我是诚心诚意向姑娘道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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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清停下脚步,「我不要这种道歉。」
「那你要什么?」
「我要……」紫衣少女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最后皱着眉头道,「反正要跟别的女子不一样的。你以为我没看到吗?这髮簪分明是你向旁人赔罪一道买的。」
焉雪行嘆口气,低喃道:「这可真是有些冤枉我了。」
「嗯?你说什么?」
「没什么。」焉雪行嘴角噙笑摇了摇头,收起髮簪,素日里嬉皮笑脸的表情不復存在,郑重道,「既然如此,那么,我想向赵姑娘求亲。」
「看了姑娘的身子确实是我的错,这个我无法辩驳,姑娘想要跟旁人不一样的,思来想去一番也只有我的婚事是未曾给过旁人的。」
「只是不知姑娘……要吗?愿意嫁给我吗?」
赵清清晰地记得,那日的风是如此温柔,吹在她的脸上,仿佛有只温暖和煦的手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将她那颗砰砰跳动的心撞碎。
面容温和的男人身上再没有往日那股嬉皮笑脸劲,只是勾着唇角安静地等待她的回答。
好半晌,赵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听见她说:
「好。」
我嫁给你。
那日之后,焉雪行正式在赵家村安了家。两人挑了个不错的日子在众人的见证下成了亲,又过了一段蜜里调油的生活后,赵清突然失踪了。
没有一点徵兆。
任凭焉雪行将赵家村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寻到赵清的踪迹。
自那以后,原本吊儿郎当的男人仿佛像是换了个人,日復一日的消沉下来。
*
「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何小清会答应那傢伙,明明之前很讨厌他的。」
赵有才说着神情明显难过下来,但不过一瞬他便调整好自己的表情,烟杆敲了敲柜面,「关于他们两个的事我都告诉你了,那么第二个问题呢?」
「赵清失踪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
路之鱼眉梢一扬,一双杏子眼微微眯起,细声道:「你在说谎。」
少女的声音很轻,但熘入了赵有才的耳朵后,却让他整个人虎躯一震,手指不自觉握紧。
她就那么静静地望着他,水光潋滟的眼底带着几分洞察人心的光。这让赵有才有些奇怪,她分明什么都不知道,却又像是什么都知道。
「路姑娘。」赵有才喟嘆一声,「你别为难我了。」
路之鱼顿了几秒,抱着双臂道:「我全数家当都压这儿了。」
言外之意,全部钱都给你了,你凭什么不让我问完?问清楚?
「好吧好吧。」赵有才抽了一口烟,眯起双眼,低声道,「路姑娘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不会告诉你的,虽然我对这种事情既看不惯也不参与,但毕竟这是我们村子内部的事情……」
他吐着云雾,意有所指道:「我可不想当叛徒啊。」
言讫,赵有才放下烟杆,伸出右手,在柜檯上慢慢写出一个字。
「王?」
路之鱼挑眉,「姓王的人?」
赵有才点了两下头轻声道:「要想知道这一切,只有找到他。这个外姓的古籍商人,才是带来这一切的最终源头。」
路之鱼眼睛一亮,问道:「他有什么特点?」
赵有才沉默半晌,才缓缓道:「他是……一个极擅长调香的高手。」
「我明白了。」
离开商铺后,路之鱼带着慕千里在街上游荡。她缓慢走着,脑中其实一直在想从赵有才那里得出的信息,以及该如何去寻找这个姓王的人。
还有三日。
这一切即将结束,她能顺利找到那个姓王的人吗?
一切都是未知。
路之鱼心不在焉地踢了一脚石子。
就在此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叫骂声,她扭头望去,瞳孔地震。
只见,一把匕首破空而来,直抵她的额前!
作者有话说:
还有几章本单元就结束了,到时候一切故事都会交代清楚的。
【小剧场】
薛缠支着脸颊望了一眼:啊,这章我没有出现呢。
第20章 赵家村(十九)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疯子说◎
「锵」的一声。
那把直奔路之鱼脑门的匕首被慕千里的长剑一把打落。
路之鱼吓的腿脚一软,几乎走不动道。
少女咽了咽口水,镇定的脸上显现出几分惊慌,直等慕千里上前询问:「师姐,没事吧?」
她摇摇头,又点着头。
慕千里纳闷的眨了眨眼,但也没有多问,拔出长剑挡在路之鱼跟前,冷眼望向来人。
那是一个疯子。
衣衫褴褛,弯腰驼背,蓬头垢面。
如鸟窝般乱糟糟的头髮下藏着一张脏兮兮的脸,身上的衣裳不知多久没有洗过,散发着臭烘烘的味道,他赤着脚跑来,泥垢布满整个指甲的缝隙。
嘴里还含煳不清地吐着:
「都是你、是你们这群坏人。把我的女儿还给我!」
在他即将跑过来的那一剎那,两侧围观人群中突然有两道人影闪出,赵有才与何寡妇纷纷拽住疯子的胳膊,「胡说什么呢?不是告诉你了吗?小巫是出门採办去了,没过多久就会回来。」
「骗子!你们是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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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有才觑一眼路之鱼后,转过身拍了拍疯子的背,安抚道:「没骗你。」
何寡妇也拦住疯子,斥道:「臭疯子,别在这儿发疯了,跟我走!」
「我不要!」
他一把丢开两人的桎梏,冲上前来。多亏慕千里反应机敏,拦住了疯子,不然这会儿路之鱼铁定要被他掐死啦。
一股混合着臭味的花香熘入她的鼻尖。
路之鱼没有避开,反而直挺挺地站在原地,一个劲逼问:「为什么要赶走我们?你觉得你的女儿是我们害死的?」
「就是你们害死的!」疯子恼怒的扒在慕千里身上破口大骂,一双脏兮兮的手在慕千里的后背一个劲地挠。
慕千里抿着唇瓣扭头望向路之鱼,眼中有几分无措。
路之鱼顿了顿,瞳孔下意识缩起,但在下一秒立即恢復正常。
她上前抓住疯子的手腕,用出了吃奶的劲,使劲一推,扬声道:「松开!」
也不知道她是用了多大的力气,疯子竟然被她推得后退好几步,险先跌倒。
趁这个时机,何寡妇连忙上前拉过疯子,在赵有才的帮忙下拖着他远去。
闹事的人率先离去,围观人群自然也一闹而散。
唯独留下路之鱼和慕千里盯着三人的背影渐渐远去。
「师姐……」
「嗯?」
慕千里犹豫半天,踌躇道:「他方才在我的背上……好似写了几个字。」
路之鱼面色不变,眸底闪烁着一抹异样,沉吟道:「我看到了。」
「我知道师姐看见了。」慕千里抿唇笑了笑,「不然师姐也不会假借推搡之意,给他传递东西了。」
路之鱼弯眼笑了下,声音很轻:「你看到啦?」
「嗯。」慕千里唇角轻抿,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师姐放心,除我之外,没人看得见。」
早在察觉疯子与师姐的不对开始,他就留心观察路之鱼的动作,果然,路之鱼在推搡期间,将一颗小小的丹药递给了疯子。他确实没有路之鱼聪明,可这并不意味着他是个笨蛋,虽然他想不出师姐与疯子在这一瞬间达成了什么交易,但并不影响他帮师姐遮掩。
「做得好。」
慕千里羞赧一笑没有回话。
接着,路之鱼没有再注视那三人离去的背影,而是调转方向朝着赵言家走去,慕千里自然也跟了上去。
在他们走后,李偲从人群中走出来,盯着路之鱼他们离去的背影须臾,微俏的脸上扬过一丝犹豫,旋即,立马收回视线朝着何寡妇的方向悄悄追了上去。
师姐说了,这个女人一定有问题!
她得盯紧才行。
*
后山,人蛇实验基地内。
何寡妇拖着折腾了一路的疯子独行至此,下了几层旋转阶梯后,将疯子一把扔到地上,拂了下身上的土,嫌弃道:「这傢伙也不知几日没沐浴了,臭的要死。」
她抬起头,注视着瓦罐前站定的青年,迤逦的脸上闪过一丝娇媚。随后,扭着腰上前,「首领——」
赵书嘴角依然噙着淡淡的笑容,「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都办妥了,那群傢伙看起来也没什么反应,都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哪儿会戒备我们?」
「还是小心为好。」赵书拍了拍手。
剎那间。
他面前那缸原本纹风不动的瓦罐突然晃动起来,紧接着,小巫的身体就像蛇一样扭动着滑了出来。
她听从着赵书的命令,缓慢地滑动到疯子面前。
赵书饶有兴趣地转了身,特意让小巫凑近疯子,想要看看疯子会是什么表情。
这位失去女儿的父亲,会有什么反应?
但让人失望的是,疯子并没有如他所预想的一般勃然大怒,也没有询问女儿怎么了,只是望着小巫乐呵呵的笑。
赵书心里略显失望。
他有些无趣的撇了撇嘴,「看来是真疯。」
何寡妇扭着腰走过来,道:「他都疯了二十多年了。」
赵书没有回答,反而走到小巫身边,冲着何寡妇招招手,「你过来瞧瞧,看我在她身上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何寡妇有些纳闷的走过去,「这是?」
她在看到从小巫身上掏出来的一本薄薄的书卷后,眼神微缩。
「是那本古籍的后半部分,也是村长最想要的东西,你说,我们要不要拿这个东西去和村长交换呢?」赵书拿起古籍简单翻阅了几遍。
「交换什么?你是不是不想杀掉路姑娘?」
赵书嘆口气,「我是挺喜欢路姑娘的,可她却丝毫没有要为我留下来的意思……这可不行啊,进来了就没有要走的说法,起码在那件事情完成之前,谁都不可以离开。」
何寡妇沉默半晌,淡淡道:「那如果路姑娘会想为你留下来呢?」
赵书顿了半晌,「你觉得她会喜欢我?」
「不。」何寡妇摇了摇头,默了两秒,盯着赵书的表情,心里说不出的复杂,「我想像不出,路姑娘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是吗……」明明是句疑问句,却偏偏被他说出了比较轻的语调。他蓦然抬头望向何寡妇,没有再强调这个话题,只是道,「一会儿,把那个东西送过去吧。」
何寡妇抿唇,好半晌才有些纠结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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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赵书觑向一旁正在逗女儿的疯子,走至疯子面前,缓慢地从身后抽出一把匕首,「既然古籍已经找到,那么你就没用了。说起来也应该感谢你,当初若不是你的到来,我们的进展或许还没这么快,你说是不是,嗯?」
他一字一句道:「学识渊博的王商人。」
若是他不说,兴许谁都没办法将面前这个邋遢的疯子跟当年那个学识渊博文质彬彬的古籍商人联想在一起。
赵书垂下眸。
将匕首插入了他的身体内。
……
「我们回来啦!」
路之鱼推开屋子一瞧,大部分弟子都在,她眨了眨眸,手上动作一停,「李偲呢?」
赵子明不解:「她不是跟你出去了吗?」
路之鱼表情有一瞬的怔愣,「她没回来?」
「……没有啊。」
赵子明还觉得纳闷呢,看师姐这幅表情,李偲应该是回来了,但这里根本没人啊。
闻言,路之鱼脸色唰地沉下来,皱着眉头道:「糟了。」
她旋即转身,慌里慌张地跑出去,打算去找尚未回来的李偲。
一转身,就看到扎着双平髻的少女骤然出现在她的身后。
路之鱼先是一惊,而后连忙上前,仔细将她打量一遍,发现她身上没有外伤后,心下一松,温和道:「没事吧?有没有事?去哪儿了呀?」
李偲双眼瞪大,无辜地摇了摇头。
「我没事。」她道,「我有按照师姐你的话,悄悄跟着那个女人,我敢保证,她没有发现我!」
望着眼前这个天真的相信她的话的丫头,路之鱼的心里闪过一丝小愧疚。愧疚之余,她又有些惆怅,她张了张嘴,似有千言万语想说,但她向来没有面对这种事情的经验。
少女第一次在面对别人赤澄坦率的信任前,茫然无措,犯了愁。
她的瞳孔微微收缩。
那双眼瞳在太阳的折射下色调显得有些淡,棕色的眼珠仿佛染上了一层灰濛濛的云雾,眸中似乎泛着一层细碎的星闪。
怎么会有人……这么毫无保留单纯的去信任一个人?
什么啊。
根本不会有的。
路之鱼抿了抿唇瓣,心中思绪万千,「那你……有发现什么吗?」
是吧。
鼓励的话应该是这样说的?她这样做应该不会影响孩子完成任务的积极性吧。
「我有!」李偲立马上前,刚张嘴打算说话,身后就传来一道极其妩媚的声音。
「大家都在啊。」
何寡妇端着一盆肉缓缓走了过来,「诸位小仙师自从来了我们村,便一直住在赵言家里,我们村子也没什么好招待的,正好,今日村长家杀了猪,特令我将肉送过来给诸位尝一尝。」
「刚做好,都是新鲜的,不知哪位要先尝尝看?」
众人一犹豫,纷纷望向路之鱼。
路之鱼弯起眼笑眯眯道:「麻烦你替我们跑一趟啦,只不过我们都是辟了谷的人,不再沾染人间食物,心意领了,这肉就请何姐姐拿回去自己品鑑一番吧。」
何寡妇垂下头望着木盆,手指有些急躁地抚摸着木盆的边缘,低声道:「路姑娘,你当真不吃?」
「不吃。」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勉强了。」说完,何寡妇端着盆又向隔壁院里走去。
路之鱼微笑着望她离去。
屋外的夕阳斜了几分,树影婆娑,不少日晕透过叶子的缝隙分成数道光束,零碎的落在地面。
赵子明有些疑惑的出声:「师姐,为何不要啊?这里还有个小孩呢。」他指了指坐在长椅上晃着两条腿的赵言。
少年眸光一闪,无趣地趴在桌面上,嫌弃道:「我才不要吃那种东西呢。」
「喂!你这傢伙,人家好心给你肉吃,你却还是这种态度!」
「如果你要的话,你自己去吃啊!」
「我已经辟谷了,自然不会吃这种食物。」
「那我更不会要了。」小孩单手托腮,慢悠悠道,「好噁心。」
赵子明皱着眉头,「你说什么呢……」话一出口,他就又紧紧闭上了嘴,暗道自己怎么能跟一个小孩吵起架来。
这也太幼稚了吧。
他决定不再搭理赵言,认真地等待着路之鱼的回答。
少女站在门外,姣好的身姿在日光的映射下倒映在门框上,她微微侧过脸,轮廓线极为流畅,极具幼态感的婴儿肥稍作褪去,削瘦的下巴微抬,清冷感瞬间袭来。
她歪着头,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下出声,「不能要。」
「盆子里的——是人肉。」
路之鱼垂头,目光平静地望向站在一旁抖得不成样子的李偲,低声询问:
「我说的,对吗?」
作者有话说:
最近因为在忙论文的事情,所以更新不准时,抱歉啦。
第21章 赵家村(二十)
◎「或者说,我应该称唿您为魔尊?」◎
半个时辰以前。
李偲跟着何寡妇一路来到后山。大约十四五的少女整个身子埋在草丛之中,露出一条缝,盯紧何寡妇的去向后,立即从草堆里跳了出来,拍打着身上的蚊虫。
她果然有问题。
李偲这么想着。
她默不作声地跟在何寡妇身后,悄然下了几层阶梯,躲在一旁将何寡妇与赵书的对话偷听了个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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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赵书才是杀害小巫姑娘的兇手!
不仅如此,他还杀了小巫姑娘的父亲。李偲亲眼看到,赵书拿着一把匕首将它插入到疯子的体内,疯子还未来得及挣扎,便已在他们的桎梏下死去。
确认疯子没了气息后,两人便转身向外走,李偲吓的匆忙躲到暗处,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等他们离开,期间她依稀听见赵书在对何寡妇说道:「把袁峻的肉送去吧。」
袁峻?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李偲瞪大一双眼睛,却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硬是忍着害怕煎熬地等到他们离开。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洞穴内待了多长时间,只依稀记得,当她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暮,李偲知道她不能再滞留下去了,遂打算离开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声。
她勐地转身,拔剑出鞘:「谁?谁在那里?」
洞中发出一道喟嘆声。
接着,一个捂着腹部伤口的中年人慢慢走了出来。
李偲瞳孔微缩。
是那个疯子!他没死!
「小丫头,别这么看着我。」疯子艰难地靠在洞穴墙壁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李偲大惊:「你没死?不对,你不是疯子?」
疯子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表情,枯草般的头髮下是一双异常清明的眼,全然不復往日那般疯癫的模样。
他仰头望天,眸中闪过一丝悲哀,低声呢喃:「我这样……疯与不疯又有什么区别呢?」
「那您……」
「嘘。」疯子沖她摇了摇头,倚在墙壁上涩然一笑道,「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少反而对你越好。小丫头,替我给路姑娘带句话,就说,要想知道这一切,便一个人来找我吧。」
……
路之鱼眨眨眸:「他真是这么说的?」
「确实如此。」李偲回答。
路之鱼索性沉默下来,百思不得其解。
这些人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怎么总想着让她去找他们啊。
半晌,她嘆气道:「行吧,我知道了。」
李偲不由自主地说道:「师姐,那盆子里的肉到底是不是袁峻的肉?可是袁峻不是已经死了吗?」
当日,她们亲眼看到这村庄里的人把袁峻的尸体带走烧毁,怎么又会被做成肉送给她们?
「这个啊……」路之鱼觉得也差不多能给这些人说一部分实话了,「人肉是赵书对我们最后一次示好,吃下去,就代表着我们加入这个村落,正式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与他们一同研究关于长生的实验。不吃,就只有死。」
见他们面露迷茫,路之鱼只好又将后山洞穴里所见所闻给大家讲了一遍,之后,这群宛如刚出社会的小羊羔们,面上果然露出了气愤的神色。
「我缺乏线索,没办法将赵家村的故事拼凑完整,疯子既然想要见我,那他知道的一定会比我知道的多。」
赵子明愣了愣神,「师姐,你真的要去找他吗?」
「当然!」路之鱼伸了个懒腰,替自己捏捏肩,道,「难道你们就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吗?」
赵子明忙道:「自然是想的,可我们也不能放任师姐你一个去啊!万一出了点什么事,江师兄会骂死我们的。」
「是啊是啊,师姐,你就带上我们吧!」
慕千里更是干脆,已经拿着剑起身,护在路之鱼身侧一言不发。看样子像是已经做好了路之鱼去哪儿他跟哪儿的打算。
见状,路之鱼长嘆一口气,「我也没有娇弱到那种程度吧。」
上清宗弟子一众沉默,好半晌,有人才道:「那师姐您能召唤出本命剑吗?你若是能的话,我们就放心你一个人出去。」
「……我不能。」
那你在说什么?
上清宗弟子眼中纷纷闪过一丝嫌弃。
「噗。」在场众人,唯有赵言不给面子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路之鱼抱着双臂斜睨过去。
少年眉眼弯弯,眼里漾出笑意,笑得肩膀都抖动了起来。等他捂着嘴笑够了后,才支着脸颊好整以暇道:「既然如此,路姐姐你便带一个人去呗。」
鼓动气氛的傢伙。
路之鱼气鼓鼓地盯着他,「行啊,那你跟我一起去。」
赵言愣了愣,眨着双眸指向自己,笑吟吟道:「要带我?」
「对,就是你。」
少年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不消片刻便跳下椅子,走到她的身边,「好啊。」
赵子明暴跳如雷道:「小孩你别添乱!」他扭头继续劝诫路之鱼,「师姐,你再好好想想。」
路之鱼答道:「我已经想的很清楚了,疯子点明要我一个人去,倘若你们跟我一起去了,那他便会告诉我真相吗?不会。而带这傢伙的话……」
赵言弯起眼,抬头望向她。
路之鱼毫不给面子道:「他不算。」
少年眨眨眼。
不算什么?不算人?
莫名领会她意思的赵言心中倒没几分不爽,只是愈发觉得有趣地望着她。
在路之鱼给出理由之后,众人总算是没了阻拦的意思,唯独慕千里抱着剑,坚决表示要护送路之鱼一段距离。路之鱼想了想后,觉得也行,便带着两人一齐离开。
傍晚,夜幕降临。
灰濛濛的天空中掠过层层阴云,四下里一片漆黑,幢幢树影摇曳不止,路之鱼如约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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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兜转转又转回了后山。
路之鱼转身对慕千里交代道:「你就在这里等我吧。」之后,她牵着小孩的手缓缓往山上走去。
抵达洞穴后,依稀间果然看见有个人站在洞口四处张望,见她到来,冲着她作揖,道:「多谢路姑娘救命之恩。」
路之鱼避开不得,只好扶起他道:「不必客气。」
他抬起头,虽然身上仍是那副衣衫褴褛的模样,但臭味早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清香,这股香味跟小巫身上的味道是一样的。
见路之鱼挺着鼻子嗅,疯子笑道:「这香是我研制出来预防殭尸的,我与女儿各有一个香囊。」
提及小巫,疯子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路之鱼『啊』了一声,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她将赵言拉到前边来,「因为一些事情我将他也带来了,你不介意吧?」
小孩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瞳孔在夜里更显幽深。
疯子的视线掠过赵言,神情平淡,没什么反应地点了点头。
他不会插手的。
这是这里的规则,所以,带不带来都没什么区别。
「你之前说,只要我来,就会得知真相。」路之鱼跟在疯子的身后,走入洞穴,这次她走的没那么着急,一边走一边观赏起壁画来。
疯子在前边朗声道:「是的。虽说路姑娘要求的是知道真相,但想必也知道不少了吧。」
路之鱼揉了揉脸,应声低头,与一道探究的视线撞上,两人稍显错愕,同时移开脸去。
她眨了眨眼,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自己方才为什么要别过头,明明是他先看她的,就算是心虚也轮不到她。
而另一位更难解释了。
移开视线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蠢事,少年倏然沉下脸,唇瓣绷成一条线,不再多言。
「知道一些。」路之鱼强迫自己将精神回到正事上来,说,「你们在进行一项有关长生的实验,我不知道最终形态会是什么样的,但小巫……」她顿了一秒,抬起眼看了一下疯子的脸色。
疯子停下脚步,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路之鱼接道:「但小巫姑娘现在的那种形态显然并非是他们想要的。从我们进村之后,赵书他们对我们的行动便了如指掌,」她话音一转,「菩萨庙的那把火……是你放的吧。」
疯子一顿,喟嘆一声:「不愧是路姑娘。小巫曾向我说过你很聪明,只是当时的我并不相信,若是早一点与你取得联繫,小巫或许就不会死了。」
不,她并没有这个自信。
路之鱼抿着唇瓣,低声道:「您高估我了。」
她只是藉助一些情报上的优势,将它们串联在一起,然后去推测故事的内容。或许她唯一的优点便是脑子稍微转的快了点,但她本身并没有这些人描述的那么聪明啊!
「当时,我只想赶跑你们,却没想到让你们阴差阳错的进了村。」
「这个村子,不能再死人了。」
疯子带着她走了另一条路,这路并不是之前他们所抵达的,而是一个截然不同的方向。他沿着壁画一直走,抵达石门前,疯子上前在石门左侧按下一个按钮后,石门发出宛如车轱辘般厚重的声响,缓缓打开。
里边,是数不清的壁画,介绍了赵家村祖先的来歷。
路之鱼大致浏览一遍,「原来,追求长生这件事,他们早在几百年前就开始了呀。」
但在壁画上来看,追求长生似乎也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
「他们想要长生,但是追求长生的法子无果,直到二十年前你的到来……」路之鱼停顿几秒,「是那本古籍?上方记载了人蛇共生的方法?可是既然这样,为何赵书要拿它与村长做交换?」
「我不理解这点。」
疯子见她这么快就剖析出问题所在,眼中不由得流露一分赞赏,遂道:「路姑娘,古籍是我带来的没错,只不过,我并未与赵书达成任何交易。追求长生之术不假,但你又如何肯定,只有人蛇共生那一种方法?」
路之鱼停下脚步。
她安静地盯着面前那所壁画,耳畔萦绕着疯子的声音。
恍然间,大脑中的信息飞速闪过,结合这段时间所有的线索,她一拍脑袋,「我明白了。」
少女撩起眼皮。
「是两派。研究长生之法的人共有两派,一派是以赵书何寡妇为首的人蛇共生实验,另一派则是你、村长还有焉雪行。」
「你们所研究的……」路之鱼露出一个称得上隽巧的笑容,不紧不慢说道,「是殭尸吧。」
空气中寂静一瞬。
但转瞬间,疯子嘆了一口长长的气,「是。不过,你漏了一点。」
路之鱼好整以暇地听他讲,「请说。」
「那只紫色的眼睛。准确来说,它算是一种图腾的象徵,但你不觉得奇怪吗?那只眼睛时有时无,出现时间完全不固定。它既然是象徵,它又能象徵着什么呢?」
路之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瞳孔颤抖了一下,立即变换了神色,表情怔松。
「据我的了解……」疯子定定瞧着她,慢慢说出她心中那个不敢想的猜测,「这个村子里的人是吃过人肉的。」
「所以说……」
「所以说。」路之鱼咽了咽口水,接过话茬子,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握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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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面上早在知道的那一瞬间就泛起青白色,显然是噁心到了极点。
「那个紫色眼睛,代表的是吃人!」路之鱼脸上挤出来一个惨烈的笑容,身子微微颤抖着,「我说的对吗?」
疯子不置可否,道:「对极了。在他们的理解中,当那只紫色图腾出现的那一瞬间,就代表,他要吃掉这个人了。但在我看来,这不过是一种诅咒罢了,相由心生,当他们自己动了想要吃人的念头时,这只紫色的象徵着图腾的眼睛就会出现!」
路之鱼彻底僵住。
所以说,村长家花鸟像上、赵书家书卷上的、何寡妇碗里的以及赵有才身后的紫色眼睛,都代表着,他们想吃了自己!
「呕!」一股从心底涌上来的噁心占据了她的大脑,她的生理反应不受控制地向外释放。
等她好不容易吐完,肠子却在微微搅动,路之鱼强压下这种不适,注意力回到壁画上来。她自己的推理再加上疯子的佐证……
如果是吃人的话,那么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这是一个非常大胆的想法。
几百年前,有一伙人为了某种目的,苦苦追寻长生之术。但据疯子所说,他们追寻长生,只是为了摆脱吃人的这个诅咒。
为了得到长生,他们的子孙后代守着这个破败的村庄,几百年不曾离去,醉心于研究此法,但此时村庄里分裂出两派。
一派是以村长为首的旱魃之法(也就是殭尸),另一派则是以赵书为首的用女娲为来源创造的人身蛇尾法。
旧派也就是村长派认为:反正吃人已经吃了这么多年了,再吃下去也无所谓。所以他们不断吸引外来人来此,饲养殭尸。
但是由于之前古籍记载不全面,他们一直都未曾成功过,直到外来人王居安·古籍贩卖商人的到来,饲养殭尸一法才开始渐渐有了进展。
新派则认为,殭尸会迷了心智,不如嫁接之术稳妥;
正当两派开始辩论甚至是作出实验时,魔域却悄然展开,这里陷入了另一个地狱。
魔域中阴气十足,他们之前弄出来的养尸地,在此时上边的阴气是以往的百倍,那些还未养成的殭尸被阴气所蚀,变得无比癫狂,跑出来袭击村民。村长,焉雪行皆被抓伤,但尸气并未进身,因此未被感染。
为了压制住这些殭尸,他们必须每日用血饲养,这样才会平定殭尸心中的戾气,因此村长打上了路之鱼他们的主意。
在路之鱼他们进村寄宿在赵言家后,村长一行人就与新派展开了争论。村长想要让他们以血饲养殭尸,赵书则是希望同化他们,让他们彻彻底底成为这里的人,沦落此地。
就如当年的王居安、焉雪行一样。
*
疯子静静地注视壁画,沉默许久后才道:「因为你们的去留,两派进行了异常激烈的争吵,最后,他们找到了魔域的主人。」
路之鱼瞳孔微微地震,轻声呢喃:「主人?」
「是。」疯子没有转身,背对着路之鱼说道,「那位大人一开始没有隐藏自己的身份,他就像是凌驾于黑夜之上,操纵着人类生死的王,轻而易举地决定着我们的命运。」
「他对两派人许诺,游戏结束后,他会赐予胜者无穷无尽的宝藏以及至高无上的法力。」
赵言漫不经心地坐在台阶上,支着脸颊听着他们的谈话。
沉默许久后。
疯子不再在壁画室内停留,反而打开石像旁的机关,像更深一层走去,「接下来,就是这件事情的核心,如果你做好准备的话,便随我一同下来吧。」
言讫,竟先抽身离去。
诺大的洞穴中只剩下他们两人,有一束月光透过洞顶撒了下来,打在小孩的身上,为他的身影平添几分诡谲。
赵言没有起身,歪了歪头望着她,「不下去吗?」
少女低垂着头,细碎的刘海轻轻向后扬,她的眼睛就藏在那片昏暗之下,叫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
听见小孩的声音,少女慢悠悠地抬起头,目色极其淡薄地瞥他一眼,脸上却仍挂起了笑眯眯的表情。
她的声音很好听,宛如夏日里咚咚作响的清泉,轻轻地在他耳畔响起:
「这段日子,玩的开心吗?小言。」
「或者说,我应该称唿您为——」
「魔尊。」
作者有话说:
终于揭露身份啦!
註:明日请假一天,为了码后天的字!
下章入v,届时将有一万字大章掉落。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宝贝们,不!要!养!肥!我!
求求了。
作者闲话:
谁能想到这个图腾是我在做梦间梦到的哈哈哈哈,梦中的画面是,一旦它出现,就有人要死。
放个预收
《嫁世子》
先爱/假温润白切黑vs治癒向小太阳
大家都说温见凝命好,家世权贵,父亲又因平叛西北有功,所以她才得了赏,得到了一门十分好的亲事。
这婚是圣上亲自下旨,将她许给了襄阳候世子,曾经名誉京城的第一才子,现在,一个残废而已。
圣旨已下,公主的聘礼急匆匆送到了将军府,满京城的人等着看她的笑话。
据说她的这位未婚夫样貌平平,脾气古怪,更有特殊癖好。得知这个传闻,温见凝小脸一白,心跳骤然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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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她怕是活不过洞房花烛夜了。
……
大婚当天,温见凝抱着必死之心入了洞房,等着那位残暴不仁的新郎官来掀她的盖头。谁料,想像中兇残暴戾的新郎官没出现,一道温和的声线带着几分散意,慢悠悠地熘入她的耳朵里:
「娘子?」
盖头掀起。
坐在轮椅上的少年一袭婚服,肤白病弱,眉眼矜贵,浅浅一笑便胜却人间无数。
温见凝可耻的咽了咽口水,漫无目的出神想着,好像郎君与传言并不相符。
后来,东宫事变。
温家被判携太子谋反之罪,抄家流放。
为了不拖累自己这位柔柔弱弱的夫君,温见凝主动提出和离,望郎君放她远去。
可谁知,看到那纸和离书,少年眼神一暗,脸上原本挂着的清清浅浅的笑容压了下来:
「休想。」
那日。
温见凝忽然发现,自己原本温温和和的夫君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情/事几近疯狂,动情之时哑声唤着她的名字:「潋潋……」
更会藏着一份不知何意的笑容,温柔的抚摸她的脸颊,问她:
「想要皇权吗?」
温见凝摇摇头。
少年脸上那份略显疯狂的笑容逐渐加大,声音轻的几若未闻,「潋潋不要,那就翻了去。」
颠覆皇权,江山沦陷,与他何干?
他在意的,只有眼前这一人矣。
望着自家郎君像是转了性子的模样,温见凝默默嘆了口气。
传闻,还是有些道理。
*男主伪温润,前期乖巧,后期会暴露原本的性子。
*男主腿疾是假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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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赵家村(二十一)
◎"你是何时发现我身份的?"◎
苍穹幽暗, 遥远的天际悬着一弯明月,斜洒夜空,掠过山丘, 从洞顶直直垂下。
缭绕的尘雾中,有无数颗粒在月光的影子下悬浮,像是流淌在水面上的光波。
那道光打在他的发顶。
少年坐在台阶上的动作不变,黑色的软发遮住了他的额头, 双手托着脸颊, 烂漫道:「你在说什么呀?」
他的左眼写着天真, 右眼写着无辜。
仿佛对路之鱼说的话真的不知情。
不承认。
路之鱼曾经预想过这个场面,因此也做好了应对措施。她眼珠骨碌碌转了一下, 那双杏子眼里闪烁着如星隙般闪耀的碎光点。
微微弯了一下。
「我曾听过一个传闻,」她正对着赵言, 笑眯眯地给他下套,「人在死之前,会将自己脑子里印象最深或者是死前所见的最后一幕,留在自己的眼睛里。」
「你想知道,我在小巫眼睛里看到了什么吗?」
空中残存着一抹寂静, 宛如针影落地可闻。
少年蓦地抬头, 直勾勾盯着她, 眼睛里飞快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细光。
路之鱼面上风轻云淡,实则慌得要死。
她在赌。
赌他会不会承认。
其实她在说出这句话时,心里存在很大的侥倖心理。
她方才所说的那些话自然是假的, 是她根据传闻编造出来的,真实情况是人一旦死亡, 视觉神经无法工作, 大脑也会缺氧而死, 自然也没办法传递那些所见之物的信息了。
赵言垂下头。
嘴角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微微一勾。一股黑雾自他脚底升起,那股宛如深渊,浓烈的仿佛能将一切撕碎的雾气将他整个身子包裹其中,就像是彻底被深渊吞噬,融入黑暗当中。
接着,一只手率先从黑雾中伸出。
那只手在月光缭绕下衬得肤色冷白,手背依稀能看见骨架,青筋微凸,细长的手指微微一抬,骨节异常明显。
他抬手轻轻一扬,黑雾尽数散去。
一个面容俊美的成年男人从黑雾中踏了出来。男人很高,四肢纤长,身材比例极好,黑纹云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孤身而立。
他披散着一头乌黑柔顺的发,尾端稍微捲起有些凌乱,额前两侧的刘海向外扩,稍抬起头便将那双隐在阴影下的眼睛露了出来。
天色太暗,月华浅浅,男人又背光而站,依稀间只能看得清他面容被收在阴影下的轮廓。
瘦削,下巴很尖。
这是路之鱼对他的第一印象。
接着,男人又歪了下头,眉骨处散意不掩。
一直以来隐藏身份的魔尊,终于在黑雾散去后显露了自己的身影,在一个普通人类面前。
路之鱼那双褐色的眸子底微微泛起涟漪,就连唿吸都快了几分。
她就那么站在原地,定定地瞧着他。
原书中曾对薛缠有过这样的描写:
魔界之中,实力越强大的妖魔容貌越俊美。
薛缠无疑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那一个。
男人的眉眼是星河之外的冷,是春寒料峭下的微寒,是墨卷上晕染出的人间,清朗隽永,单单只是站在那里遂给人一种不可亵渎之感。
可偏偏他支着脸颊倚在王座上慵懒的姿态,与他那极端圣洁的脸矛盾又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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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天上的神子落入地狱,从孤高的九重天坠入万千罪孽染尽的魔海中,漂亮的容貌大显光芒极尽迤逦,这份容颜在魔界之中无人能胜过他一分。
这样一个人,光看他的脸谁能知道他就是那高高在上恶劣至极的魔尊?
而此时,他就站在路之鱼面前。
「你是何时发现我的身份的?」
诺大的洞穴里,突然迴响起一道男声。与男人俊美的外表相反,他的声音是非常轻快的少年音。
路之鱼强迫自己从他脸上移开视线,装作平静道:「一开始就知道了。」
薛缠轻笑了声,「一开始?」
他一手抱臂一手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等待着她的后文。
路之鱼欣然道:「其实很好猜,换成我的话,如果精心准备一个游戏,我一定会见证着那批人的到来,要亲眼看着他们入局后才放心。」
「不是吗?」
这样啊。
「嗯,是。你说对了。」薛缠对这个答案很感兴趣。
这个世上有很多人在揣测他的心意,但像这么准确无误的倒是没几个。薛缠倒是不介意有人找他的破绽,他是个十分恶劣的人,做事全凭喜好,根本不能用常理来定位,他不仅不在意有人会找出他的破绽,甚至会对能找到他破绽的人多几分好奇。
于是,薛缠投下一道视线,浓密如蒲扇的睫翼垂下,「那又如何呢?你以为找到了我,又能怎么样呢?」
路之鱼后知后觉地眨着眼,仔细琢磨着他的回答。
停顿半晌,砸了咂舌。
可恶!还能翻脸不认人啊!
她尽量保持优雅,竭尽温和道:「据我了解,魔域是有一套完整的规则体系,即使是身为主人的你也不能破坏。」
「你也说了,我是魔域的主人。」难得一见路之鱼脸上会露出那种吃瘪的表情,薛缠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随后道,「作为主人,自然有更改规则的权利。」
「你!」路之鱼一噎。
薛缠歪了下头,似乎还蛮期待她接下来会说什么。结果令人失望的是,路之鱼骤然憋住气,脸上又生生挤出了个微笑,还算有涵养的跟他对着话。
当然,那也只是看上去,实则,她快要气疯了!她就没有见过这么不守信用颠倒是非的人!
打不过!咱打不过!
路之鱼几个吐息又平静下来,唇瓣抿起,脸上还未弯起弧度时,那人又出声打断。
「你笑的好假。」
薛缠注视着她的反应,轻快道:「你之前可不是这样对我的。明明早就猜出了是我,却还是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故意看我出丑。」
说至最后他倏然沉下脸,黑色的眸中隐约闪过一丝猩红,「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杀你呀?」
他的尾音上翘,说起来的话轻快又慵懒,让人分不清他此时的心情。
路之鱼垂下眼帘,执拗的相信自己的判断,平静出声:「你不会。」
薛缠望着她。
「如果你想杀我的话早就杀死我了,可你现在还没杀我……我可不可以认为,你不能轻易插手魔域中的事情。」路之鱼好似又恢復成那个对一切事情都处理得游刃有余的人,虽然心中仍然有些慌张,但面上却遮掩的很好,丝毫看不出来。
男人瞳孔一缩。
下一秒,霍然移步,几个飞瞬便闪身到她跟前。
他太快了,快到路之鱼根本没有看清他到底是怎么来到她跟前,然后掐着她的脖颈,扼住她的喉咙,将她从地面上抬起。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即便如此,他的语气也轻松极了,仿佛杀人破坏规则什么的对他来说也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一时间,路之鱼有些拿捏不准自己方才的故意激怒到底是否是正确的了。她垂着眼帘,艰难地在薛缠力道极重的手劲下夺取唿吸,也是这一瞬间她明白,薛缠是真的动了杀心。
「说呀,为什么不说话?路姑娘这张嘴不是向来都是伶牙俐齿的吗?」薛缠慢慢收紧自己的手指,感受着掌中的温热,有些不理解她为什么不反抗。
「咳咳……」路之鱼的脸肉眼可见的通红起来,唇色泛白,半天喘不上气,艰难道,「这是、你自己定下的……规则,咳咳……你不能杀我。如果、你执意杀我的话……咳咳,你、你也会遭受反噬。」
言讫,她明显感觉到男人手中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她垂下眼帘,望着手腕上的铃铛,心中那个古怪的念头再一次升起来。
就为了测试这玩意有什么功能便把命搭上去……是不是有些太荒谬了。可是不这样做的话,她这辈子都无法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是的,路之鱼从一开始就在故意激起魔尊的怒火,她在求死,不,或者说,她在假意求死。她研究过,原着中这个铃铛手环只有在路之鱼自杀前才起过一次功效,所以,要想启动它,必须得是在性命攸关的时刻。
感受到脖子上松了的力道,路之鱼脸上扯出一个笑容,故意道:「怎么?咳咳……你不敢杀我?难不成堂堂魔尊也会……惧怕反噬?」
薛缠冷着脸沉默半晌,不做言语。
那双细细长长的瑞凤眼轻轻掠过路之鱼,不咸不淡道:「你在激我。」
路之鱼心里『咯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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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被男人像是拎小鸡一样松了手扔在地上,捂着脖子大口大口唿吸。
她喘着气。
脖颈处已然有几道红痕,尽管此时天色昏暗,但也足够看出她脖子上的那些痕迹有多么触目惊心。
当然,魔尊向来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念头。
他甚至弯起眼睛,笑意盈盈地望着她,「我听闻路姑娘惧怕殭尸,索性你总归是要死的,不如被殭尸咬死好了。我还从未见过活人被殭尸咬死后是什么样子的呢?」
路之鱼瞳孔地震,微不可查地咽了咽口水。
男人却已经蹲下身子,那只极具力量感的手抬起她的下巴,细细观赏她脸上的表情,询问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好!
路之鱼还未来得及说话,他便已经自顾自地招了手,下一秒一具殭尸从天而降,张着血盆大口朝她咬来。
剎那间,路之鱼浑身紧绷到极点。
她的喉咙都被恐怖干结住,牙齿咬紧,张大的瞳孔里布满惧怕。
不要、不要过来!
殭尸还在向她靠近,路之鱼不断后退,两手攥紧泥土,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恍然间,她似乎看到薛缠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那股笑意夹杂着几分好奇,纯粹是想看看猎物在面对生死时会有什么反应。
路之鱼原本慌乱的心猝然镇定下来。
不对。
这是幻境!
正在此时。
「叮噹——」一道银铃脆响。
路之鱼蓦然回神,眼前根本没什么殭尸的踪迹,高大俊美的男人也好端端地站在那头,神色掀起笑意,兀自打量着她脸上的恐惧。
她好似从沸水中滚了一圈,浑身冒起热汗。
尽管不舒服极了,路之鱼却顾不上身体的不适,摇摇晃晃起身,朝着薛缠走过去。
男人定定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走过来,「怎么?你要做什么——」
突然,他的声音霍然停住。
薛缠愣了愣神,漆黑的眸子底闪过一丝讶异,接着,微微低头。
只见,路之鱼捧起他的右手,素来狡黠的眸子里第一次泛起茫然,因着她这举措实在奇怪,薛缠便心存好奇地看着她接下来要怎么做。
出乎意料的是,她捧起他的手腕,在他的注视下,蓦地张嘴大口咬了下去。
薛缠:「……」
疼痛感瞬间袭来,刺激着他的神经。直到一丝殷红的血液从他的腕子上、从路之鱼的齿间纵横交错地流了出来,像一杯倾倒的红酒,顺着皓腕蹒跚学步,却挡不住重力,滴滴答答掉落在地面上。
即使这点伤对比他百年来所受的伤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却也让他难得愣神片刻。
但随着他手腕上血液的过度流失,薛缠的脸上竟不可抑制地欣喜起来。
他的眸中闪过一丝癫狂,眼尾泛起薄薄的红,「很轻。」
他低声呢喃。
这点力道对他来说太轻了。这样也不会让他疼痛,唯有再用力一点,咬下去,狠狠从他腕上咬下一块肉,那样或许还会让他变了表情。
「叮噹」
就在此刻,路之鱼思绪被拉扯回来,如同踩在棉花上,整个人也轻飘飘的。
杏子眼逐渐清明,她满嘴血腥味,浓重的让她几乎作呕。
路之鱼尚未搞明白髮生了什么事。
那张娇俏的脸上泛起几分迷茫,大约是察觉嘴里异味实在是噁心的要命,路之鱼倏然起身,刚打算吐时,一双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捂住她的嘴。
极淡的清香混合着血腥味一股熘入她的鼻尖。
男人手腕还在淌血,他却丝毫不顾,眉眼含笑道:「别吐,咽下去。」
他眸底的癫狂还未散去,眉间聚拢着几分戾气,像是刚杀过人血洗尸海,吓的她一时僵住,竟也按照他的话做了。
望着她那懵懵懂懂的表情,薛缠觉得新鲜极了,颇为有趣地望着她,「怎么样?我的血好喝吗?」
路之鱼瞬间醒悟,瞳孔瞪大,噁心的恨不得当场吐出来。
「你敢吐的话,我便将你吐出来的再给你塞回口中去。」男人凉飕飕道。
一听这话,路之鱼硬是生生忍住噁心反胃等感受,皱着眉头心中怒骂铃铛与薛缠。
她算是彻底搞清楚这东西是什么玩意了!
就是一个能将人慾望无限放大的东西,原着中路净浅自杀时心底涌现一股后悔,想着这人世要是能重来一次就好了,于是,招来了系统。而她……方才的念头竟然是咬一口?
她不理解啊!
她分明在紧要关头爆发出对生命的渴望,只想着要活下去,为何会像是不受控地一般上来喝他的血?
这股明显带有图谋的行动倒像是系统能做得出来的。
思及此,路之鱼便开始唤起系统来,唤了好长时间,系统都没反应。
……果然是它做的。
她就说自己怎么会好端端地喝起血来……一提到血,路之鱼又开始反胃了。
见状,薛缠满意地颔首。
他抱着双臂,安静地站在月光下,沉默一会儿后,才出声道:「你赢了。」
路之鱼惊讶地抬起头,盯着他看。
怎么?突然转性了?
薛缠歪了下头,询问道:「你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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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路之鱼说的那样,规则虽由他定制,却也极大地限制住了他,故而他在魔域中不得轻易出手,否则会遭到反噬。
因此,他不会轻易插手赵家村内部的事。
他并非是个不遵守承诺的人,之前那么说,也只是想逗逗路之鱼,仔细观赏她的表情。
没想到,表情是观赏了,只是……
薛缠微微低头,垂眸打量自己还淌着血的手腕,看了半晌,大约觉得实在碍眼,他便抬起头来,轻飘飘瞥了一眼路之鱼。
路之鱼立马别开眼。
猫猫心虚.jpg
这种事情就别cue她了吧!看什么看,她又不是故意的!都说了是被迷惑了的!
还看!!
须臾,漂亮俊美的男人低低轻笑了一声,「说罢,想要什么?」
路之鱼立即回头,飞速道:「魔域消失,放我们离开。」
「驳回,下一个。」
路之鱼不可置信道:「还带驳回的?」那她还要个什么?
薛缠狭长的眼睛眯起,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只道:「明日便是第五日。」
路之鱼竟莫名听懂了他的意思,沉默半晌,缓缓道:「你是不是在魔域展开期间,不能动用自己的法力?」
「……」薛缠没有说话,只是瞥过来极其淡薄的一眼。
「好吧,」路之鱼耸耸肩,莞尔道,「那能先欠着吗?等时间到了我再向您索取报酬。」
不知为何,薛缠对她这种忽而生疏的态度莫名地觉得有些不爽。方才怎么没见她这么礼貌,口口声声『您』叫着?
他骨子里的恶劣瞬间又泛了上来,细声细语道:「我可以给你一个期限,但同样的,你若是破解不了赵家村的故事,那么这场游戏,就算你输。」
赢了得到奖励,输了大家一起送命。
非常……不公平。
但这种情况下路之鱼也没有办法说什么,只好捏着鼻子同意了他的要求。
于是,薛缠灿然一笑,一招手,一股黑雾顿时将他吞噬其中,黑雾散去时,他便又恢復成小孩子的模样。
赵言歪着头,无辜地望向她,「路姐姐,不下去吗?」
路之鱼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切,神色飘忽,眼神茫然。
您是戏精吗?
影帝都没你能演!
作者有话说:
第一更!
还有一更大约在晚上发!
求营养液浇灌本文,谢谢大家!
第23章 赵家村(二十二)
◎「不疼,你可以再重一点」◎
若说身份被识破后有什么好处, 那便是他不再用装那副怯懦孩童的模样了。
薛缠对现在这种情况很满意。
他抱着双臂,懒意洋洋地跟在路之鱼的身后,往洞顶更深一层前去。
现在, 无论作出什么姿态,说出什么话,眼前这人也没有办法再说什么,甚至只能陪着他演。
这让他对路之鱼的兴趣更加浓烈, 存了几分探究的意味, 想去了解她, 想要……挖开她的大脑,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
说起来的确是有些恼火, 他看得穿这世上的所有人,却唯独看不穿她。如果仅仅这样也就算了, 偏偏自己在路之鱼面前就像一张透明的白纸,想了什么主意打的什么算盘都能被她知道的清清楚楚。
啧。
薛缠有些不爽。
细小的声响在本就安静的洞穴内无限放大。
路之鱼无可奈何的耸耸肩。
她也不想知道啊,但薛缠对她来说,就是一个需要攻略的npc,她自然得花点时间将他研究透了再来攻略, 不然, 万一触了他的霉头, 她就算是想要读档重来都没办法。
两人绕过石洞,直行许久,两侧墙壁上点着的烛火身姿蜿蜒, 泛着浅浅的光晕。
愈往下走,阴寒感更甚。
即使灯火通明, 却还是让人觉得阴气森森, 不舒服极了。
豁然, 一声悽厉的哀鸣声响彻在整个洞穴,仔细听那竟是一道女声。路之鱼连忙停下脚步,转身后瞧,「你有听到什么吗?」
在面对赵言时,路之鱼总会自在几分。她将这归咎于薛缠的这幅小孩外表,即使知道他本质恶劣,她却还是忍不住将他当成孩子来对待。
赵言眨眨眼,无辜对望:「没有呀,什么也没听到。」
路之鱼默不作声地望着他半晌,心中升起一个念头,该不会是他故意吓她吧?
岂料,这次赵言看懂了她的表情,「没有哦。」他指了指洞穴的深处,「是里边发出来的。」
「你方才不是还说,你什么也没听到吗?」
「我现在又听到啦。」
路之鱼微笑,决定不跟他一般见识。她转过身继续向前走,没走几步又回来牵起小孩的手,笑得眉眼弯弯,道:「不介意吧?」
果然,在面对小孩子的他时,少女面上的那份害怕恐惧顷刻消散,虽说少了几分有趣,但不知为何他竟觉得出乎意料的不错。
「明知故问。」
反正已经牵了那么多次,就算要介意现在也来不及了。
他的手被她温热的掌心牵起,赵言不经意比了比两人手掌的大小,没有差太多。他出神地想着,如果是自己真身的手应该会比她大出很多,下次牵一下试试。
可这个念头升起的那一剎那,他又立马沉下脸,眉头皱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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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没有下次!
「你牵着我,是因为害怕吗?」
「不是。」
赵言却不理她,自顾自地点头:「那就是是了。」
路之鱼边走边道:「我说了没有。」
「如果前方有殭尸的话,你会不会将我一把推出去,让我保护你逃跑啊。」他又问道。
「你猜。」
赵言却笑了一下,轻快道:「看来是会的。」
路之鱼翻了个白眼。
反正她说什么,到了他的耳朵里就是另一种意思,他只会选择性听进去自己想听的话,既然这样她还不如什么都不说呢。
「你为什么又不说话了?」
「……你是话痨吗?」
小孩眨了眨眼,显然对这个词很感兴趣,作出一副求知的姿态,不耻下问道:「话痨是什么?」
「就是话很多。」
赵言一手被她牵着,眉头轻微一皱,他的脚步不紧不慢的跟在路之鱼身侧。
脸色异常平静。
在没有被路之鱼识破之前,他即使是伪装起来的性格也是异常安静、木讷胆怯的模样,说起来,这么些年,他还是头一次被人说话很多。
怔松半晌,他低声道:
「可是,你不是害怕吗?」
路之鱼一愣,停下来看没什么表情的少年,一丝念头忽地蹿过,她张了张嘴,「你——」
「没什么,快走。」少年打断了她的话,更没有给出原因,只是叫她快些走着。
前方道路很黑,墙壁上没有点起灯火,出口处依稀看见一个人影闪过。是疯子在道路尽头等待他们,路之鱼牵着他向出口走去,即将抵达时,轻声道谢。
「谢谢。」
赵言神情没什么起伏,更没有出声应答,就在路之鱼以为他没有听见,打算再说一次时,忽然看到,昏暗漆黑的夜色下,少年的唇角微不可查地弯了一下。
路之鱼眨了眨眼。
嗷。
懂了。原来是傲娇!
她算是又get到了一个魔尊的新属性。
随后,她憋着笑与赵言一同踏出长廊。却在看清洞穴内的光景时,笑意瞬间收敛,与其说收敛,不如说僵在了脸上。
这是一片非常大的洞穴,洞内空间几乎可以用一座教学楼的面积来形容,它占据了大半个山,里边却空荡荡的,只在正中央摆放了一具棺材。那具棺材是由楠木打造,正面材头上画的是碑厅鹤鹿,两旁分别画着两条雪白的仙鹤。
阴森、寒冷。
这是路之鱼对此地的第一印象。
但在看到疯子站在棺材前一副怀念的模样时,那种恐惧消了大半。她牵着赵言走过去,尚未来得及开口便听疯子径直道:「此地是养尸地。」
路之鱼手一紧。
「嘶。」随之而来的是赵言轻轻发了声。
少年稍微抬起头来,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含着笑意,「你掐疼我了。」
路之鱼瞥他一眼。
装!再装!方才咬他那么重,他还说力道轻了呢。现在装什么娇弱小白花的设定?
不过,他的手腕好了没?
她垂眸去看少年的手腕,许是她的视线太过直白,少年慢条斯理抬起腕子,在她面前晃了几个来回,轻描淡写道:「不流血了,但有牙印。」
「……」
莫名心虚。
疯子觑了路之鱼一眼,不太理解两人之间的对话,「什么牙印?」
少年哧地冷下脸,语调平静道:「没什么。」
路之鱼也摇摇头,顷刻,她松开赵言的手,朝着棺木走过去,问道:「这是谁的灵柩?」
「你可以试着打开看看。」
这就不必了吧!
她实在没有虐自己的毛病。
但在这种情况下也由不得她,疯子对她笑了一下,默默上前推开棺木。
咯吱一下。
路之鱼下意识伸手,回过神来却发现赵言被她丢在几步远外,无辜地望着她。
用完就丢,想起了再找,倒显得她像一个渣女一样。
「你方才是要牵我吗?」
小孩凑上前来,笑眯眯地将手伸给她,故意道:「没关系,给你牵……」
他的视线掠过一旁的疯子,大声道:「我不会告诉别人,是你害怕这玩意。」
他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路之鱼握紧了他的手,咬紧牙根。
感受到手部的压力,赵言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反而小声道:「不疼,你可以再重一点哦。」
「……」你是不是有病。
果然,听了赵言的话,疯子豁然转身,棺材开了一半,手足无措道:「路姑娘,你害怕吗?」
路之鱼一时僵住,不知道该回答他自己是不怕还是怕,思量半天喃喃道:「……不,也就还好。」
「那我开棺了?」
你不是已经开了吗?
路之鱼胡乱点了两下头,手中力道又握紧了一点。
少年的右手被紧紧握住,感受到手上的力道,他轻轻偏了下脸看去,碗上的伤口不再流血,似乎有了结痂的趋势。
赵言盯着伤口若有所思。
「啪嗒」
棺木被掀起翻落在地面上,一股浓郁的阴寒气息直冲两人而来。
路之鱼下意识闭眼,睫翼垂下,憋住唿吸。
等了片刻似乎没什么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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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缓缓睁开一只眼,半是打量半是四顾,发现并无不适后彻底松了口气。
「咳咳……」
反倒是疯子的状态不太好,捂着胸口不断咳嗽。
剎那间,路之鱼似乎明白是怎么回事。她低下头凝视着赵言,少年神情平淡,眼皮微抬,黑白分明的眼中划过一丝潋滟。
莫名地,她就理解了他的意思。
这世上的阴气再重也没他身上的煞气重。
她刚张嘴想要道谢,细细思来又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将话语生生咽回嗓子里。
疯子从地面上爬起来,捂着嘴咳嗽,站到了棺木前。他盯着棺材里的女子,面上闪过一丝怀念。
那女子身着嫁衣,头顶鎏金凤冠,面色苍白,口中含珠,双手平放腹前。
「这是……」
「赵清。」疯子说道。
路之鱼愣了愣神,不由自主地瞪大眼睛,「你说这是谁?赵清?」
疯子颔首,干瘪的嘴唇绷成一条线,心情显然不怎么好。
「可是……」路之鱼脑袋昏沉,她觉得自己的头快要炸掉了,眼神中的疑惑之色愈发的强烈,「她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那么焉雪行知道吗?村长知道吗?他们为何不埋葬她?反而把她放到养尸地?」
不,这不对。
她一定忽略了什么关键信息。
疯子抬起头,嘴角勾起一个略带嘲讽的笑容,讥诮道:「路姑娘,你觉得这个魔鬼般的村子里还有人性亲情这种东西吗?」
剎那间,路之鱼脑中仿佛有一根弦断了。
她勐然抬起头来,和疯子那道充满了愤怒和仇恨的眼睛相撞,那股炽热仿佛从火海中滚了一圈的目光,深深地刺痛了她的眼。
她想,她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赵清……」路之鱼的唇瓣嚅动了两下,艰难地抬起眼皮,「是你们杀的吗?」
***
「咚咚——」
赵子明唰地抬起头,与房屋内的师弟师妹们对视一眼。
「路姑娘在吗?路姑娘?你在吗?」
何寡妇拍门的声音还在继续。
赵子明不敢出声,只能将视线投向这屋子里另一个看起来很可靠的人——常净。
「阿弥陀佛。」常净双手合十轻轻念一句经后,单手掐了一个法诀,『去』的一道轻喝,那束金光瞬间包裹住了赵子明。
「幻颜术,能让别人看到她所想之人。现在,你就是路姑娘。」
赵子明捂着脸愣了愣,想着师姐平日里的模样,遂弯起双眼笑着开门,「来啦!」
「……」
师姐没有这么热情吧。
一时间,上清宗弟子都对路之鱼往日的形象有了怀疑。
「何大……姐姐,」赵子明艰难地咽下了那个婶字,问她,「你有什么事吗?」
何寡妇道:「路姑娘,还没睡啊?」
不是你在敲门吗?
虽然腹诽,他却也没说出来,别扭地学着路之鱼的模样,煳弄道:「是啊,还不觉得困。」
「路姑娘,你的声音怎么粗了些?」
赵子明『哈』了一声,连忙道:「咳咳……许是昨日着凉了。」
「这样啊。」何寡妇又道,「既然路姑娘还未睡,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你去西街放火灯。」
「火灯?」赵子明有些疑惑,他素来只听过放花灯,从未听过有放火灯这一说法,便问道,「敢问这火灯是什么?」
「是我们这里特有的习俗,与放花灯差不了一二,据说在河畔放灯时,向河神许愿,愿望皆能成真,很灵的。」
「这样啊。」赵子明想了想实在没有拒绝何寡妇的理由,只好答应下来,谁知,常净起身走至他的身畔,「我与他一起去。」
何寡妇眼中闪过一丝错愕,犹豫了片刻后,「也好,那么两位请跟我来。」
她转过身时,赵子明飞速掐诀向房屋内的弟子传音:
——锁好门!小心村子里的人,记得保护自己。
——我们知道啦!
得到回应,他才放下心,与常净一同跟随何寡妇而去。
与此同时,后山内。
路之鱼得到了那个让她不敢相信的答案。
「是,是我与赵赫一起杀的,焉雪行并不知此事。他可能现在还在寻找,他那可怜的新婚妻子去了哪儿。」
疯子平静地望着赵清。
那双黑色的眼睛里浮现了许多路之鱼看不懂的东西,有怀念、有怨恨、有不忿更有遗憾。
这些年,他一直沉浸在过去的日子里,疯疯癫癫的不似个人样,他不敢醒悟,更不敢面对曾经那些被他害死的人。
……
通过王居安的口述,赵家村的故事在路之鱼的脑中渐渐清晰起来。
几百年前,一小股军队因犯下吃人的罪孽而被大军追杀,逃离到此。
这是一个充满大雾的山谷,谷中虫蛇诸多,毒草盛行,那小部队硬是耗费了大半条命才通过山谷,挤入了山谷里的最深处。
这里生活着一群淳朴善良的村民。
他们接纳了来自外地的军队,并好心为他们提供了住处。可谁知,他们认为的军队并非是保护百姓的良善之辈,而是因犯了吃人罪孽逃离至此的恶人。
没过几日,军队中就有人犯了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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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吃人。
为首的将军得知此事后,一刀杀了此人,并告知军中,若是再有人破戒,就是此等下场。
那之后,军中安稳了不少,大家也老老实实的在此生活下来。却不想,一旦吃过人,那种滋味便无法让人忘却。
即使军令森严,也阻挡不住他们渴望人肉的心。
将军亦是如此。
他认为,这是诅咒。
这是上天降予他们的惩罚。
吃人一事皆非本愿,都是老天爷逼他们的,他们要是想活下去必须摆脱诅咒!
但这种诅咒实在是太邪恶了,无论他们试了各种办法也无法祛除。于是,他们想要离开山谷,去外界寻找方法,还没到达谷口就被虫蛇劝退,无奈之下,将军只好在山谷中寻到破解办法。
后来,谷中有一个长者发现了他们隐瞒至深的秘密,对他们说:「想要祛除诅咒,唯有长生。」
从那以后,他们在此地安家,心甘情愿留在这里,与当地人成亲生子,世世代代都不打算回中原。
几百年后,那些人的后代也依旧醉心于研究此法,诅咒蔓延到了他们的身上。
剩下的故事与路之鱼推测的差不多。
在时间的更迭中,研究长生之法的人分裂成两派。一派是以村长为首的旱魃之法,另一派则是以赵书为首的,以女娲为来源创造的人身蛇尾法。
他们始终相信老祖宗的观念,唯有长生可祛除诅咒。
路之鱼其实很想吐槽他们两句,研究这些神神鬼鬼的玩意干嘛啊?有空不如从这谷里踏出去,多见识见识大千世界,说不准就有哪个仙人看他们资质不错,决定教他们修仙。
他们已经魔障了。
若是说这故事中还有清醒人的话,那就只能是疯子和他的女儿小巫了。
疯子的真名叫王居安,便是二十年前将旱魃之法带入赵家村的古籍商人。
当年,也是他与村长赵赫一同研究长生之法。
根据古籍记载,他们首先要选取最为合适的人,作为初代殭尸。
什么是合适?就是要让阴年阴月阴日之人含冤而死,死不瞑目。而赵清则是这村落里唯一一个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的人。那个活泼善良对一切事情都不知道的女子就这样残忍的死在了自己父亲的手里,死不瞑目,怨气横生。
之后,他们将她埋进了至阴的养尸地中,让她吸取月光精华,八十一日之后,他们将她挖了出来。彼时的赵清全身僵硬,指甲发黑尖锐,有锐利犬齿,惧阳光,且力大无穷,跳跃前进时双手向前伸,已经被炼制成了殭尸。
他们对她进行了一系列测验,发现她除了惧阳光与火之外,刀枪不入,身体不坏。王居安认为这只是有了起色,但还不到古籍上的那种不死不灭的地步,为了强化赵清,王居安和村长商议,决定放赵清去吸血。
熟料,吸完血后的赵清果然更加强悍了,但村子里被吸血的村民也转化成了这种没有神智的殭尸。
这时,王居安和村长的意见开始有了分歧。
王居安突然意识到炼制殭尸可能会制造出一种怪物出来,这种怪物刀枪不入,但是村长却与他持相反的意见,他认为这是长生秘法前进的一大步,对于那些被转化的村民,他更是喜闻乐见。
王居安觉得村长太可怕了,此时的他想要退出也已由不得他了。
他疲惫的回到家,却发现家门大开,妻子倒在血泊之中,年幼的小巫被藏在水缸中不敢发出声音。
王居安极度崩溃,他抱着妻子的尸体嚎啕大哭,边哭边意识到怀中的人一定要尽早火化,否则便会被同化成殭尸。那个夜晚,王居安家起了场大火,村民们忙赶来救火,等火灭之后,发现已经快烧成灰的王夫人,与年幼的女儿小巫。
为了保命,王居安只能装疯,索性他们还顾忌着他身上的古籍后半卷,因此不敢杀他。
早在得知路之鱼等在村外出现的消息后,王居安和小巫就产生了救人的想法。
「这个村子不能再死人了。」
「再这样下去,死的人会越来越多。」
但苦于他们势力低微,村里人无时无刻不再监视着他们,他们想要发出讯息实在非常困难,于是两人只能偷偷摸摸的给些提示,盼望他们早些离开。
小巫的筷子与粥便是他们给的第一个提示。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小巫有些失望,知道这个办法行不通,不过,路姑娘好像往这边多看了几眼。
第二个晚上,袁峻死亡。
大家都以为他是被怪物杀死的,其实不是。
小巫知道袁峻是死在赵书手下的。
赵书为了研究人蛇共存的实验,在外来人中选择了身体最好的袁峻。
他将袁峻勒死后,便让人把袁峻送到后山密道去,在运送途中,他们这边的动静被那个法力高强的和尚发现,匆忙间只好将袁峻伪造成被殭尸攻击而死,为了防止他们检查尸体,赵书特意带了一伙人,要运走袁峻烧死他。
众人都信了赵书的话,唯有路姑娘望着袁峻的尸体深思。
小巫突然觉得,路姑娘似乎是个很好的契机。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她便故意给路之鱼留下提示。
在得知他们要去村长家后,小巫心想这是将他们引到后山的好时机,遂大着胆子留下踪迹,将他们往袁峻的藏尸地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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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后山,小巫倏然看到村长和赵书跪在一个男人前听从他的吩咐。
那个男人身材颀长,披散着头髮,有着一张异常俊美的容貌。他所在之处,仿佛步入人间炼狱,狱火无尽燃烧,黑暗吞噬着光明。
那是何人?为何村长与赵书要向他下跪?
小巫觉得事情不对便连忙把他们往回引,岂料,赵书发现了她的踪迹。
作者有话说:
第二更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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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赵家村(二十三)
◎分明是她害怕粘人!◎
「再后来的故事你们也知道了。」
王居安眸中闪过一丝痛楚, 凄凉道:「小巫被赵书当作叛徒惩治,而我也被何寡妇带到这里来进行处决,如若不是路姑娘偷偷递给我的丹药, 现在,我可能也化为一抹亡魂陪着我的女儿一起上路了吧。」
男人紧紧握着拳头,泛白的嘴唇轻轻颤抖,黑色的眼中闪烁着几分复杂的情绪。
整个故事已经明朗。
面前这人的确是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之一, 如若不是他将那本古籍带进来, 如若不是他与赵赫一起开展的实验, 这个地方又哪会死那么多人?
可不管怎么说,他又救了她们。
路之鱼对这个人感官复杂, 既无法说他好,却也无法说他不好。他虽是真兇之一, 但在紧要关头悔改,装疯卖傻也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和家人,结果到了最后,女儿为提醒他们而死,自己也差点命丧于此。
于情于理, 她都应当对他道声谢。
路之鱼视线落在王居安的脸上, 和声细语道:「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请说。」
少女的眼神略有缓和, 茶棕色的眸底呈现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之色,「恶人,就没有活下去的权利了吗?」
空气中仿佛凝寂几瞬。
王居安的瞳孔勐地瞪大, 泛着白的唇瓣轻微颤抖。
一旁安静旁听的赵言也终于捨得抬起头来,视线飘向她, 黑白分明的眸中深邃幽冷。
对于这个问题, 路之鱼不止想问王居安, 她其实更想问问自己。
恶人,到底应不应该死?
旁的暂且不说,如果只是从她个人观点出发,她觉得恶人死有余辜。
她曾经的想法是恶人当然应该死,最好死绝了才行,这样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坏人了。
显然,这个想法是异常不成熟的。
这个世上不可能会没有恶人的存在,因为,作恶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大到没有人能抵挡住。
但是,什么是善?什么又是恶?
一个被丈夫欺压多年的妻子,某一日奋起反抗,意外砍死了丈夫,你说她是善是恶?
一个常年游走福利院救济孤儿赡养老人多年的男人,被翻出曾有杀过人的案底,但彼时的他已行善多年,你说他又是善是恶?
佛语中有一句话让路之鱼记忆尤深。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针对这句话,他们在大学时举行了一场辩论会,内容大约是人要做好人还是做坏人。
有人说当然是好人,也有人说要做坏人。于是就有人问了,为什么?
那人答:「好人若想成佛,需要经歷九九八十一难,而恶人要想成佛,只需放下屠刀,即可立即成佛。这说明大家对恶人的容忍度要更高一点。」
这话倒也没错,但真的是这样吗?
路之鱼认为,这样说倒有点以偏概全了。
好人之所以要经歷九九八十一难,是因为他手里本就没有那把刀,所以对他来说,只需经歷八十一难的痛苦。可对恶人来说就不一样了,他手里有刀,要让他放下那把刀,断绝自己的痴念妄念,那或许会难上加难。
这世上绝大部分人都是好人,两手空空,皆可放下,所以他们行善事,助人为乐。
那么恶人呢?
他并非两手空空,而是攥紧代表着妄想、执着、颠倒、迷惑以及各种恶言、恶行、恶意等等恶业的那把刀,他要想成佛,需得捨弃这些恶习,但是他能做到吗?
当然,放下屠刀并不代表着他要逃过自己应负的责任,每个人都应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所以这个社会才有了法律来裁决。
只不过在目前她所处的这个书中世界,法律制裁对那些人显然是没什么用的。
路之鱼想到那群人,头就开始隐隐作痛。
系统给的任务是拯救、感化,所以她必须感化那群冥顽不灵的人。
「那你觉得呢?」出乎意料的是,先开口的人竟然是赵言。
少年仰头看她。
恶人,到底有没有活下去的权利。
「有。」路之鱼当着两个人的面缓缓说出了那个答案。随着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她的心里逐渐平静下来。多年前的问题在今日找到了答案,时过境迁,每成长一岁,她的心态就会发生一些变化。
赵言眉眼微弯,几近天真似的问道:「为何呀?」
路之鱼想了想,声音平静又温和,说出了一个比较中肯的答案:「没有人能够夺走他人生存的权利,世界上本就不存在善恶之分,善与恶既是对立又是共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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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犯了错,也应该去让法律判定他的过错,并非是让路之鱼自己矢口决定。她又不是菩萨更不是圣人,她哪有什么资格去说你有罪这种话?
况且,拯救世界这种异想天开的任务已经让她头疼不已,再要让她做什么维护世界秩序规则的人,那她也别去攻略了,直接当菩萨吧,还能普度众生。
少年安静地听着她的语句,垂下眼帘。
这些道理,他早就知道了。
天下人都知道美之所以为美,那是由于有丑陋的存在,而知道有善,那是因为恶的存在。
正如阴阳不可分离,善恶也不可分离。
「路姑娘,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王居安沖她笑了一笑,微微欠身,他的嗓音发涩,喉咙上下滚动两遍,「即使作过恶,也能向善,对吗?」
路之鱼眸子微弯,沖他笑道:「你现在所做的这些,不正是向善吗?」
即使个人势力单薄,却竭尽所能提醒他们,甚至将自己的命搭上也在所不惜!
虽然她仍不改变自己的一些观点,但……作过恶的人是有资格向善的。
对于这个法律没办法制裁的书中世界来说,劝诫他们放下屠刀回头是岸,恐怕是最有效的一种方法了吧。
至少目前路之鱼想不出别的方法。
伴随着她说出口的那一刻,王居安那凝望远方的眼神,倏地亮起,乌黑的眸中蕴含着几分期许。
他等待多年,所希望的其实也不过是这一句罢了。即使做过恶,也有向善的余地,如此,即便死亡也无憾。
……
「师姐!」
慕千里远远就瞧见路之鱼牵着赵言从山上下来,天色很黑,两人走得磕磕绊绊的,偶尔还会一脚踩进泥坑,这种时候,另一个人的作用就显得异常重要。
才怪!
少年站在干净整洁的地面上,半无力的牵着她的手,瞳仁在黑夜的衬托下更显幽深。
「对不起啊路姐姐,我没有看到。」
路之鱼站在泥坑里,裙袂沾染上污泥,鞋袜大抵是湿了些。她低下头,艰难地扶着赵言的手从泥坑里踏出来,咬牙道:「没关系,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
在起身时,手上暗用巧劲,掐了一下赵言。
倘若现在不趁着薛缠没有办法还手好好欺负他一下,等他恢復过来,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
对!
路之鱼渐渐理直气壮。
她现在就是在报復这混蛋掐她脖子之仇!
少年低下头,估摸手上已泛起红痕,眼睛却弯了起来,「路姑娘是真不怕之后会怎么样啊。」
路之鱼方才的举动,他大约能猜到她在想什么,但就是因为猜到,所以更觉得好奇。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倒像路之鱼的风格。
彼时,路之鱼已经从泥坑中踏了出来,正在整理衣裙,听得此话,轻轻『啧』了一声。
转眼间就从姐姐变成姑娘,可见变脸之快。
「不害怕啊。」
吃一堑长一智。路之鱼是不敢再把手递给他了,她两手支在空中,慢慢迈着脚步嚮慕千里那头走去,「我想,现在这个并不是你的真身吧。」
赵言脸色不变,依旧笑眯眯的望着她,「何意?」
「只是一个猜测罢了。在你说未到时期不能动用法力时,我就在想,你现在所在的躯壳是否是你的真身?之前也提过了,魔域有一套自己的规则,那么作为规则之外的你,一定会受到某种影响。比如,实力大幅度缩减,又比如,不能以真身进入?」
望着少女渐渐离去的背影,赵言唇角的弧度微微压下。
她猜对了。
他的真身向来不会轻易踏出魔界,如今,自然是在魔殿王座上闭眸假寐。现下所见到的在魔域中的身体,只不过是他的一个分/身。
「既然是分/身,那我还有什么怕的必要?」路之鱼转过身,微微侧了下头。她头髮尾端的髮带忽而散掉,墨发瞬间散开,几缕发梢打落在脸上。
「咦。」路之鱼挑起一缕头髮,「头髮散了呀。」
髮带不知道掉落在哪儿去,眼下天色昏暗,她也没有办法再去寻找,索性任由头髮散开。
「魔域解除后,想必你也不会在此停留太久……」
赵言微不可查地挑起眉头,几乎立即领会了她的意思。
因为是分/身,所以在魔域解除后,他们便不会再相见,所以路之鱼也没有必要怕他。
呵。
少年慢悠悠地跟在她的身后,没有出声。
她怎么就这么确定两人之后不会再相见了呢?
说起来,之前两人曾谈过魔尊是个怎么样的人?当时的他是怎么想的?
少年挑起眉梢。
对,他当时想的是,日后让她见见真正的他,再来评判他是什么样的人!
于是,赵言一手抱臂,一手捏着下巴,轻快道:「路姐姐对自己的猜测倒是有信心。」
「当然有信心。」路之鱼背对着他大声道。那双如天上银月般弯起的眸子,掠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一定是有信心的。
不然,她怎么能确定薛缠之后会来找她?
她没有再多言,只是迈着轻快地步伐向着慕千里跑去,然后,当着师弟的面,大声道:
「师弟,我还有事要做,先不跟你回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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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千里一愣,只见路之鱼抬手向后一指,「那个小孩你带回去,黏煳煳的,真让人受不了!我果然还是不喜欢小孩子!」
被指到的少年那双不悦的眸子弯起,差点被气笑。
到底是谁粘人!
分明是她害怕,一直牵着他手的!
少年微微咬牙,盯着少女蹦蹦跳跳远去的背影,黑白分明的瞳仁中掠过一分不爽。
很好。
他记下啦。
作者有话说:
求评论!
一段时期一个想法。
之前十七觉得恶人该死。
现在又觉得这样想有失偏颇,恶人当然有活下去的权利,也有向善的余地。
等过一段时间我再来看看我的想法会不会改变。
【小剧场】
后来的薛缠用行动教会了路之鱼一件事——魔尊可是非常记仇小心眼的。
薛缠挑了挑眉:谁记仇?
路之鱼:你!不仅记仇还小心眼!
薛缠:……啧,胆子大了?不怕啦?
路之鱼:反正在这里你又不会对我做什么,我就要控诉你,小心眼!某些人因为吃醋将我手环摔烂的事,我还没有跟你算呢!
薛缠:……
身形一转,又变换成小孩子模样。
少年薛缠:我赔你嘛,别生气了好不好?
路之鱼:!你耍赖!
第25章 赵家村(二十四)
◎师姐早就猜到你会对我们动手,就在今晚!◎
「此处便是我们放火灯的地方了。」
赵子明抬头去看。
这处极偏, 似乎已经远离了赵家村的地界。远方是山,天色暗沉深蓝,层层山影在朦胧中显得空阔高远, 近处是竹,竹叶托着月光,叶子边缘浮动着银白色的光。
溪流的声音有些小,水皱起来, 圈圈涟漪在水中荡漾开来。河面上飘着几盏莲花灯, 顺着河水的流逝慢慢向远方流去。
赵子明一瞧放下心来。
原来就是放花灯啊, 这就没什么担心的了。
「路姑娘。」
有人在叫路之鱼的名字。
赵子明原本并没有反应过来,他还在想, 师姐不是去找疯子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直到常净的手肘轻轻碰了碰他, 他才反应过来,是在叫他!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学着师姐往日的模样,道,「赵公子, 你怎么会在这里?」
赵书面色有些古怪, 「路姑娘, 你的嗓子……」
虽然话未说完,但赵子明凭藉自己高超的眼力,瞬间领会了他的意思。
为何你的嗓子变得那么粗?
那是因为他是个男人, 他嗓子本来就粗!
尽管暗自腹诽,赵子明也始终记得自己现在是化成了谁的模样, 遂只得掐着嗓子, 细声细语道:「许是昨日着凉啦, 不过我已经找大夫开过药,吃几幅或许就好了。」
「原来如此。」赵书颔首,视线落到水面飘着的莲花灯上,又说,「我们村子向来都有放火灯的习俗,祈福求神,为自己或者家人求个好兆头。」
接着,他伸手作出一个请的姿势,「路姑娘可要试试?」
赵子明掀起眼皮觑了一眼闭眸念佛的常净,见他没什么反应,于是玩心四起,道:「灵吗?」
赵书点头:「灵。」
闻言,赵子明瞬间起了要放一盏莲灯的心。
他们现在困在这种地方,没有办法出去,江师兄因病昏迷不知何时会醒……若是放灯灵验的话,就算让他放个千千万万盏,他自然也是愿意的。
这么一想,他立即摩拳擦掌,走至买莲花灯的人跟前,道:「要一盏莲花灯。」
小贩抬起头来,笑道:「好勒,这就给您拿。」
待看清商贩的脸时,赵子明一愣,「赵掌柜?你怎么在这儿啊。」
赵有才吐着云雾将花灯递给赵子明,意味不明道:「自然是要来的,这可是赚钱的大好时机。」
说的也是。
赵子明接过花灯后便向河畔走去,经过常净身侧时,神情平静的和尚双手合十,轻声道:「小心。」
小心?
赵子明瞳孔睁了睁。
常净大师要他小心什么?
他低下头俯瞰河中,在弯腰放花灯时,时刻警惕着河面,以防有某种东西突然冒出来。
等待片刻,赵子明俯身蹲下伸手掬起一弯清水,水面溅起层层涟漪,指尖冰凉的仿佛像捻起一手雪。
直到他放完花灯,水面仍旧风平浪静,完全看不出有什么风雨即将遇来之势。
是不是大师多心了?
思及此,赵子明再度转身,回头去看常净,却见和尚脸色平淡,面容清隽,仿佛高山上的圣僧一般与世无争。
见状,赵子明恨不得去摇摇常净的肩膀,拜託他清醒点,他倒宁愿他争一争啊!别的不说,大师能先把眼睛睁开吗?
算了。
赵子明又耸耸肩。他连师姐那样的坏脾气都能容忍,又岂容不了一个不爱说话的和尚?
这么一想,他转身迈步,打算过去与常净说两句话。
熟料,刚抬起脚,他便觉得古怪,面前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屏障将两人分隔起来。赵子明瞳孔倏地瞪大,还未来得及提醒常净,整个人便被抬脚吊起,一张大网从天上降落,将他整个人网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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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稀间,他在网缝中看到,一股火焰从赵书脚下骤然幻化成沖天火龙,携带熊熊火焰直冲两人。
赵子明瞳孔地震。
他总算是明白何寡妇口中那放火灯的意思了,这是要将他做成这个火灯啊!
剎那间,他根本来不及多想,双手交叉结印,手势不断变化,嘴里振振有词:
「临兵斗者列前行,召唤,剑来!」
一道闪烁着铮铮寒光的剑破空而来,几个来回闪过,大网瞬间被割断,赵子明翻身落下,一把拿起剑接着就使出了极其耗费灵力的法术。
「天地玄宗,万物本生,广修亿劫,证我神通!」
「三九严寒,冻!」
豁然间,那道宛如火龙的巨火在冰系术法的作用下,立即结冰,冻在了半空中。
赵子明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攥紧手中的剑,艰难地挪动到常净身边。
「小心。」和尚仍闭着眼。
赵子明一僵,脸色扭曲了一下,「还有东西?」
常净安静下来没有回答他。他的神情看起来极其平淡,仿佛这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让赵子明看的稍微放下心来。
不消片刻,常净的耳尖微耸,依稀听见有东西滑行的声音,随后,立即睁眼,厉声道:「来了!」
赵子明骤然警惕,握剑环顾四周。
草丛中飒飒作响。数不清的人身蛇尾怪物从树林里钻出,滑行至此,将他们包围其中。
怪物纷纷闭着眼睛,上半身衣衫褴褛,下边被针线缝上一条蟒蛇尾巴,神情异常可怖。
不知何时,原本在此处放花灯的民众纷纷散去,赵有才离开之时甚至将自己的小摊也搬走了,显然是预料到了之后会发生的事。
转念一想,赵子明又否认了这个念头。
不是预料,是预谋。
这本就是针对他们的一场暗算,如果今日自己没有代替师姐来,依照路之鱼那个性子,一定会形单影只前来赴约,到那时可就晚了。
赵子明想想都后怕。
幸好师姐不在,也幸好他来了。
「唿——」赵子明生生吐出口气,「大师,连累你了。」
常净偏头颇有不解,「何意?」
赵子明挠挠头神色尴尬,干笑道:「你本不必跟我一起来的。」
虽然他也不知常净想要做何事,他总觉得常净就跟师姐一样,总有很多事情瞒着他们,但这并不耽误让他分得清他们的善意。
师姐也好,常净也好,他始终这般坚信,不告诉他们或许是为他们好。
秘密有时知道了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
闻言,常净双手合十,没有应答,又开始念起经来。他的脸色异常平静,唯有那双如蒲扇般密集的睫毛轻轻颤了下。
「赵公子,我知道你在,」赵子明高声道,「何不出来谈谈?」
竹影间掠过几个身影,那群怪物身后,有几人迈着悠闲的步伐缓缓走来,停在他们身前。
「路姑娘好耳力。」赵书一手背后,手中转着一只竹笛。
赵子明潸然一笑,挖苦道:「我耳朵自然是好的,不过赵公子你这眼力可不怎么样。」
赵书神情不变,用一种全新的目光将赵子明从上到下打量一遍后,眉梢扬起,笑道:「啊说错了,应当是赵仙师。」
赵子明冷哼一声,目光扫视一圈后,道:「虽然不知道你们到底要做什么,但想必你们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对付我师姐……赵公子,很可惜,你们的如意算盘打空咯,今日来的并不是我师姐,而是我!」
闻言,赵书仍然面带微笑,眸光冰冷而锐利,投向两人,不慌不忙道:「赵仙师,你又怎知……我不知道你的身份呢?」
方才那副心中有数的模样全然不復存在,赵子明心里『咯噔』一下,舔了舔唇瓣,「什么意思?」
「后山你们去过了吧。」他说这话时语气甚是笃定,仿佛对他们的路径了如指掌,「那你猜,那批殭尸现在在哪儿呢?」
他的声音如惊涛骇浪般重重打进了他的心中。
赵子明勐然抬起头来,紧紧盯着赵书的眼睛,那双炽热的眸子里仿佛燃烧着两团火焰。
错了。
这里的怪物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那批殭尸!
他们中这傢伙的调虎离山之计了!
赵子明骨寒毛竖,手指攥紧,几乎要掐进肉里去。他不断吞咽着口水,嘴唇泛白,眼睛里透漏着不可遏制的恐惧之色。
他几乎不敢去想,如果他的师弟师妹们出了什么事的话,他该怎么办!
一想到这儿,赵子明就恨不得冲上去与那傢伙拼命,无可抑制的愤怒在他血管中翻滚崩腾,他抬手拔剑,身侧却突然多了只手,按住他的肩膀。
「你要拦我?」
常净摇头,手上的力道却渐渐加重。
他的目光沉静如水,宛如一望无际的海面,波澜不惊道:「阿弥陀佛。」
赵子明快要崩溃了,他就知道这和尚说不出什么话来!当即怒气沖沖地想要拂过他的手,却没想到他按压的极重,一时让他无法挣脱。
就在他想念咒移开身影时,耳尖微微一耸,几道唿啸声破空而来。
他忙抬头去看。
四方上空,上清宗众弟子纷纷御剑,有的抱臂而立,有的双腿盘坐,居高临下地俯视下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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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子明神情有一瞬的空白,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他离开前不是交代让他们锁好门,乖乖呆在家中等他回来么?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为何会纷纷御剑在此?
「收!」
旋即,一众少年接踵而至落地,长剑回到手中,他们将赵书等人围在其中。
显然,赵书也没反应过来目前这是怎么回事。
「看来诸位仙师早在此地等候多时了。」
闻言,有一少年扯了扯眉眼,肆意道:「师姐早就猜到你会对我们动手,就在今晚!」
赵书眉眼微垂,「这样啊……看来,还是被路姑娘预想到了。」他的声音听不出什么起伏,他抬眸而望,在转眼间那双漆黑的眸子又染上几分别的色彩。
「再不出来,我们可就要都死在这儿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他在对谁说话。
唯有常净抬起头,顺着来人的方向看去。
「哈哈哈……咳咳。」年迈的老者一手背后,佝偻肩背,缓慢走来。他的身后只单单跟着一人,相比赵书那边的人显然是少了许多,但在他抬手投足间,唰唰唰数十道身影瞬间闪现。
「咚咚——」
一股沉重的声音由远及近。
「咚咚——」
众人抬头觑去,只见殭尸跳跃而来,紧绷的胳膊向前伸展,个个张开血盆大口,目露凶色。
一队完整的殭尸军团将他们包围在其中,只等操纵之人一声令下,他们便纷纷撕咬着上前!
赵赫微笑着望向已经有些呆滞的上清宗众弟子,「不知你们路姑娘是否预想到会有老夫这个变数呢?」
作者有话说:
走剧情啦!
男女主本章没有出现。
十七预计下一章赵家村的故事就结束啦!
本章结印口号改编
临兵斗者皆列阵在前——出自《抱朴子内篇》
第26章 赵家村(二十五)
◎撑到天亮,我们就能活下来了!◎
寒月下, 夜色渐浓。
赵赫咳嗽着朝赵书走过去。他带来的殭尸们纷纷驻守在人身蛇尾怪物后方,在没有得到主人的命令之前,没有发动攻击。
「老夫来的, 还不算晚吧?」
赵书颔首道谢:「自然不算晚,此次要多谢村长了。」
「客气。」赵赫摸了摸鬍子,侧头望向被殭尸包围在其中的少侠们,「诸位仙师, 别来无恙啊。」
一群持着长剑的少年没一个能拿得了主意, 见此情形, 纷纷将头望向了赵子明。
赵·啥也不知道啥事都得背·子明:「……?」
看他作何?
方才使用法术让他体力有些透支,现下刚喘口气便又收到四方面求救的视线。
他是造了什么孽吗?这群小孩一个个就知道联合师姐来瞒着他, 让他们乖乖呆在家中,没一个听的!现在知道害怕了吧, 知道要出事了吧?
骂虽骂,但自己毕竟是他们的师兄,赵子明喟嘆一口气,虚弱道:「师姐是怎么交代你们的?全部说与我听听。」
李偲道:「昨日师姐拒绝何寡妇送的人肉后,便暗自对我们说这两日随时要做好准备, 赵书怕是要对我们动手了。我将疯子的话转告给师姐后, 师姐当时没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便偷偷递给我一张纸条,上边儿写着待你与常净大师离开后,让我等隐匿气息跟在你们身后, 不要被别人发现。」
「就是这样咯。」
李偲将路之鱼离开前的举动交代完后,便不再说话, 等待师兄的指示。
熟料, 赵子明听完这一切后彻底懵住。
合着就他一个人不知道啊?太过分了吧!亏他还担心这个担心那个, 他有这幅闲心还不如担心担心自己!
想到这里,赵子明霎时回头望向常净,面露不悦:「大师您也知道?」
常净还未说话,李偲就替他开了口,「大师当然是知道的,不然他也不会跟你一同前来了。」她每说一分,赵子明的脸就沉一分,李偲愈说愈心虚,以致最后声音明显低下去,赶忙找补,「师兄你别生气!还有人也不知道的。」
「是谁?」
「千里师弟啊。」
仿佛又想起慕千里抱着剑一头跟着路之鱼离开的模样,赵子明心里稍微平衡了下,脸色方欲好转,便听见他的这群师弟师妹们又道:
「不过千里应当也猜到了吧。」
「是啊,毕竟我们窃窃私语,他还在一旁看来着。」
赵子明听了一耳朵,照这么说,所有人都知道,唯独他不知道?
那他现在还出个什么主意?
气归气,但赵子明也不至于不顾全大局,现在就撂担子只琢磨着收拾他们。他想的明白,若是他坏了师姐的计划,回来谁惩罚谁还不一定呢。
这么一想,赵子明迎视着众人的目光,又道:「那之后呢?师姐再说什么了吗?」
「没有了,师姐牵着小言就离开了。」李偲如实道,「现在该怎么办啊,师兄?」
在到来之前,他们以为自己要对付的只有怪物。
为此,大家还特地研究了怪物的弱点。这些人身蛇尾的怪物虽然看着兇残,但其实就是个花架子,只要一剑击毙他们的心脏就行。
问题是,这里不仅仅只有怪物,还有殭尸啊!
赵子明抿着唇瓣,一时也有些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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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们私语时,对面骤然出声,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烦。
「为何不说话?难不成,你们师姐没有预料到老夫的到来?这可不像话,老夫再怎么说也是一村之长,路姑娘也太不把老夫放在眼里了吧。」赵赫只单单站在那里,就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他的声音又沉又重,全然不见之前那副病恹恹马上就要不久于世的样子。
见对面无人回答,赵赫摸了摸鬍子哈哈大笑,转身对着赵书道,「你这小子胆子也太怯了些,那路姑娘再怎么机灵也终归是个女娃,一个女娃能成什么气候,你怕她作甚?」
「并非是怕她。」面对长者,赵书身上那股自傲劲有所收敛,嘴角始终含着一抹淡淡的笑,「还是小心为妙。」
赵书和路之鱼打过几次交道,故而他并不认为路之鱼就是众人所看上去的那样简单,何况,一个姑娘家能破解到这种地步,便已不容小觑了。
脑中忽地浮现一抹路之鱼的身影,少女身着月白长裙,眉心花钿红得似火,思及此,赵书眸中划过一丝遗憾。
他抿了抿唇瓣。
「诸位仙师,你们也看到了,当下这种情况,你们有把握赢吗?」
赵赫向后一指,得意洋洋地笑着。
「当然,我们村里的居民皆是非常好客的,若是诸位仙师加入我们,我保证,一定会给诸位最好的待遇!」
他的身后是被炼制成无意识无神智的怪物们,这些怪物里有些是外来人,有些是他们曾经的亲人同伴。看着他们现在的样子,他们的心不会难过吗?
赵子明心中有些闷,像是被一团棉花堵塞住了一样。
不,或许他们已经不知道难过是何种情绪了。
即便如此,他们仍然不觉悔意,甚至想有更多人能加入他们,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
「住口!」队伍中有一弟子攥紧了宝剑,率先出声。
这名男弟子看起来年岁也不大,长得一副清秀模样,气音却十分铿锵有力。
「我们才不会加入你们!」
赵赫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哦?那你觉得你们打的过他们吗?」
少年攥紧手中长剑,摆出一副攻击姿势,毫不畏惧道:「拼死一试!」
即便打不过,那也要死的干干净净,死后绝不为祸人间!
这是他的决心!
话音一落,一阵噼里啪啦的掌声从后传来。像是阴天突然响起的惊雷,轰轰烈烈地在天际中炸开。
那弟子循声转头,眸底划过一圈涟漪。
竟是赵子明带头鼓起了掌,大声道:「说得好!」
「师兄……」
「嗯?」赵子明拍了拍他的肩膀,与他并肩而站,「陈少迁,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意志呀!」
他摸了摸少年的头,就像是路之鱼常做的那样,生疏地夸奖道:「做得好。」
他记得,师姐也是这样夸人的。
不知道他学的对不对……如果师姐在这里的话,一定会想出一个解决办法来,可惜的是如今站在这里的是他,而赵子明想不出一个很好的能解决这一切的办法。
即便如此,他也不能丢上清宗宗门的脸。
虽然他们只是一群小小的外门弟子,就算死了也无关紧要,但是做人要有骨气!
于是,赵子明深吸一口气,站了出来,大声道:「长老曾教过我们,知荣辱,明是非,倘若我们为了苟活而留下,助他们做此等恶事,那将会有更多的人送命!」
「身为仙门弟子,应时时刻刻以除魔灭妖为己任,以捍卫宗门名誉为荣,以扶倾济弱为宗旨。」
「如若不然,便是仙门之罪人!」
「你们说,我们该不该留?」
霎时间,上清宗弟子同仇敌忾,竞相喊道:「不该!」
「不就是一死嘛,那又有何?」
「是啊,死便死了,能与诸位师兄师姐死在一起,我倒觉得也不错,就算是想到死也没那么怕啦。」
「我有个问题,我们死后会进入长明阁吗?」
「当然会,在我们死后,我们的名字会被记入长明阁中,属于我们的那一盏灯会为我们点亮,若是尸体还完整的话,会被移入长明峰埋葬。所以,怕什么啊?死了还会有人记得我们。」
一群身着上清宗弟子服的少年们,衣着整洁,不曾将污垢弄到自己的衣裳上。对于一群外门弟子来说,他们没有师父,只有几个师兄偶尔会丢给他们秘籍教他们修炼,因此,除了他们手中的剑以外,最宝贵的就是各自身上的这件衣裳了。
这是唯一能代表他们身份,证明他们是这个门派的东西,就算是死了,也能顺着他们的衣裳认出他们。
看,这是上清宗的弟子们,他们没有给自己的宗门丢脸!
赵赫见劝说无用,冷哼一声,「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坚持到何时。」
「动手!」
他一扬手,身后殭尸齐齐而动。
容貌扭曲、血迹斑斑的殭尸嘶吼着相继扑上来,众弟子丝毫不惧,争相抬剑沖了上去。
赵子明一剑将怪物砍断两截,反手挽了个剑花,冲着殭尸又迎上去,「受死吧!」
殭尸铜皮铁骨,硬靠他们手中的剑是完全砍不动的。
赵子明只好喊道:「先杀怪物!」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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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纷纷朝着怪物迎了上去。
场面一度混乱,众弟子身处正中央,刚一踹走一只殭尸,那头怪物就迎了上来,他们打的满头大汗,热火朝天,好几次差点错伤自己人。
被他们不约而同圈在中间的常净只是双手合十,并未出手。
明明和尚法力最高,若是他要出手的话,胜算或许会增加几分,但他并未出手,而上清宗弟子也未曾因为他没有出手便张嘴骂人。
在他们看来,这是他们自己的事,虽然大家现在皆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但能有一个人保存体力趁乱逃出去,那也是好的。
况且,他们那修为尚在筑基期,浑身都弱的师姐还在外边,若是大师能遇上师姐,说不定还会承他们的情,帮一下路之鱼。
好歹……能把路师姐捎出这个鬼地方。
这么一想,众弟子杀的更起劲了。
「阿弥陀佛。」常净轻念一句经文,抬眸望天。
卯时一刻,天色仍暗。
远处群山如黛,模煳的山影渐渐清晰,竹影上的银白光晕一点一点褪去。
「天要亮了。」
常净的声音不是很大,与这吵闹喧嚷的环境相比,显得更加微不可查。
但不知是否是赵赫一直注视他的原因,当常净嘴唇微动,他便立即领会了他的意思,霎时抬头看天。
「糟了!天快亮了!」
赵赫脸色铁青地望向那些自己精心养出来的殭尸,心中一凛,抬手方要吹口哨时,身后忽地冒出来一人,几乎一瞬间勒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语:
「来不及了。」
赵赫瞳仁放大,顿时猜出了来人的身份,咬牙切齿道:「王、居、安!」
王居安眼底闪过复杂的神色,「是我。」
随着村长受制的那一剎那,周遭的村民们都反应过来,纷纷后退,空出一大片地方。
赵书扭头望去,惊讶道:「你没死?」他脸上的表情一向少得可怜,这是头一次情绪出现了明显比较大的起伏。
显然,他也异常惊讶。
「这就要多谢路姑娘了,要不是她给我的灵丹妙药,我又怎会出现在这里?」王居安那双眼睛喷射着异常冷静的愤恨,寒意冷然,「你是想让殭尸们撤离吗?来不及了,只要等到天亮,这些你所创造的怪物,都会随着日光一同消散。」
这些祸害人命的怪物,早就该消失了。
闻言,赵赫目光中骤现杀机,他用力攥紧勒住自己脖颈的那只手,「王居安!你不能这么做!」
王居安懒得与他搭话,他将视线落在战场中央,大声喊道:「只要撑到天亮,当太阳升起时,这些怪物就会消失!」
众弟子早在疯子出现的那一刻,便得知事有转机,如今一听此话,战意瞬间涌上心头。
见状,赵书心知不妙,手拿竹笛刚打算吹奏试图控制怪物时,一只手同时抓住竹笛,停在他的嘴边。
赵书勐地抬眸:「焉雪行,你干什么!」
向来没个正经的男人此时垂下眼帘,握着竹笛,站在他的面前。
听到这个名字时,赵赫身体一僵,怔愣半晌后勃然大怒,「混帐!你要作何?你是也想和王居安一样当叛徒吗?」
「叛徒?」焉雪行轻轻一笑,「我本就不是你们村子的人,何来叛徒一词?」
「你!」
焉雪行倏然打断,淡声道:「村长?或者,我该叫你岳父?你还记得我当初为何加入你们吗?」
是因为清儿。
赵赫眼里闪过一丝异光,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往事。
当年的焉雪行对赵清一见倾心,与赵清成婚后,为了让他心甘情愿地加入这里,赵赫便想办法要让焉雪行吃下去人肉。
清儿的确是个天真的姑娘,这么多年也未曾发现自己吃的牛肉其实不是真正的牛肉,而是人肉。
于是,赵赫便借着送牛肉为由,让赵清将肉端回去餵给焉雪行。深信妻子的焉雪行显然没发现蹊跷,一如往常地吃下了肉,见状,赵赫那颗不安的心总算有了着落。
「想起来了吧。」焉雪行哧地一笑,「因为你,我妻离家破,因为你,我不人不鬼地活了大半辈子。」
万千思绪在赵赫的脑海里不停翻腾,他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焉雪行,忽然想到了什么,一颗心提起,攥紧双手,「你……你都知道了?」
焉雪行垂下眸:「是啊,直到今日,我才知道。」
「我被……瞒了二十多年。」
他的眼皮发烫,全身发冷,鼻孔微微扇动,粗重地喘着息。
他找了二十多年的妻子,竟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竟毫不知道!
「谁?是谁告诉你的!」赵赫的身子发抖,似乎愤怒到了极点,浑浊的双眼中充满了岩浆般的炙热。
「我!」
众人循着女声望去,视线的尽头,有人在即将破晓的苍穹里,踏着深邃的暗蓝,在半边翻起鱼肚白的炽光下而来。
少女手腕上的铃声随着她的轻晃而脆响,她一边走来,一边与身侧的小孩斗嘴争论:
「把髮带还我!」
「我不!」
众人:「……」
这齣场方式是不是不太对?
作者有话说:
预判错误!
大概还需一章!
明天本单元故事就彻底完啦?!
第5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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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赵家村(二十六)
◎「你是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话呢?」◎
琥珀色的橘霞一点一点地扩散大半个天空, 深蓝色的颜色逐渐褪去,天色亮起,被洗涤过的天空干净澄明。
就连唿吸也是清透的。
那边的吵声由远及近。
走至最中间的少女披头散髮, 碎发弯弯,眉心间的花钿漾满了红霞的残光。此时,她一手叉腰,一手伸前索要着什么东西。
站在她身侧的少年个头似乎又长了一些, 差不多到路之鱼的腰身跟前, 一条月白色的髮带缠绕在少年指尖。
「还给我!」
「不给。」
「啧!那是我的。」
「……」慕千里无奈的看着跟小孩也能吵起来的师姐, 想要劝架又不知道到底是要劝小孩,还是劝师姐。
事情的起因是路之鱼将赵言扔给他之后, 独自离开,他有些不放心, 又觉得不能擅自跟上去,正好这时,赵言不知从哪儿捡回来条髮带,缠在手心晃悠。
「那便跟上去好啦。」
小孩的声音仿佛有蛊惑人心的魅力,轻言细语在他耳畔道:「没关系, 她不会知道。」
「倘若知道, 那就告诉她, 我们是来给她送髮带的。」
就这样,慕千里带着赵言一路悄咪咪跟在路之鱼身后,见证了她与焉雪行达成交易。
然后再一分神的功夫, 他那向来柔弱的师姐,不知何时察觉到了他们的动静, 静悄悄地站在他们身后。
兇巴巴问:「不是说了不许跟着我吗?」
慕千里下意识打算道歉, 还没说话, 路之鱼就轻啧了一声,将注意力放到赵言身上,抬着下巴问道:「那是什么?」
「你猜。」
路之鱼伸出手向他索要,笑眯眯道:「不用猜,那是我的物件儿。小言,把它还给我好吗?」这傢伙什么时候捡到的?真是奇怪,那么黑的地方他竟然也能看到?视力……真不错。
赵言手上攥着髮带,闻言,只是轻歪了下头,一脸无辜,「凭什么?」
「凭那是我的。」
赵言『哦』了一声,丝毫没有要将它归还的打算,反而理直气壮道:「我捡到了就是我的。」
路之鱼语噎半晌,而后双手叉腰,弯下身子压低声音道:「您能把它还我吗?」她顿了顿,补充,「你只是身体十岁,并不是实际年龄只有十岁!」
前一秒还说您,下一秒就是你了。
赵言弯起眼睛,同样压低声音:「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话呢?」
知道他是魔尊,还敢这么造次的人也就只有她了。
路之鱼愣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很快,她便看到赵言忽然退后一步,大声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随之而来的是慕千里凑过来,一脸为难,似乎仍在犹豫到底该劝谁。
他总觉得,师姐只要一跟赵言站在一起,似乎连性子也被传染了,变得跟个小孩子一样。
「师姐,若是用髮带的话,我还有一条……」
「没关系。」
路之鱼睨向赵言,皮笑肉不笑道:「我先不束了。」
不就是不扎头髮嘛,这又没啥!
见状,慕千里喟嘆一口气。看这样子,师姐之后定然要与赵言计较。
果不其然,两人边吵边走,斗了一路。
******
随着少女身影的逐渐清晰,赵书紧绷的脸色在这一刻有所缓和,长长嘆了一口气,「路姑娘,果然是你。」
他也不知道心底这股复杂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硬要说的话就是一种,啊,果然如此的念想。
诚然,赵书是个很聪明的人,这点在他自行研究有关长生之术,甚至创造出一种新的方法时就有所体会。
虽然这不是什么正术,但也不能因此就否认他的头脑。聪明人往往自负,过于相信自己,赵书自然也不例外。
他前二十年一直如此坚信。
直到,遇见了路之鱼。
说起来,他之前的念头与村长的想法相差无二,总觉得一个女子成不了什么气候。
因此,他对路之鱼一行人难免少了几分关注。
即使赵有才说过「那是个很聪明的小姑娘」也无法让他掀起眼皮,施捨份眼神给她,最多也只是好奇。
这份轻视一直延续到路之鱼找出对付殭尸的方法,发现袁峻尸体上的问题时才为止。
他似乎从未说过,路之鱼他们与殭尸对决时,他正站在何寡妇家中隔着窗柩将这一切全部收入眼底。
彼时的少女额上布满汗珠,一双杏子眼圆圆的睁着,她的语气虽然慌乱,却仍旧镇定自若地指挥着比她小不了几岁的少女少女们。
再后来,他们正式见面,初次打招唿少女便露出了毫不遮掩的敌意。
她知道他有问题。
他也知道她知道他有问题。
但那时的他无法再去掩盖什么了,他必须在天亮之前,带走袁峻的身体,以防路之鱼的检查。
虽然后来,路姑娘还是知道了。
第60页
想到这里,赵书再度嘆气。
何寡妇说的没错,他不觉得路姑娘会为他留下来,留下来代表着喜欢他,可路之鱼怎会喜欢他?或者说他也不知道路之鱼会喜欢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总归,不是他。
「是我呀,赵公子。」
路之鱼在有旁人在时,身上的小孩子气有所收敛,将与赵言讨要髮带的事情撂在脑后,少女唇上笑意不变,琥珀色的眸中水光潋滟,看着似乎很好讲话。
见此情形,赵言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淡漠的表情,漫不经心地晃悠着手中的髮带,观望着场上事态的发展。
「师姐!」
明明只是一日不见,赵子明却觉得似乎好久未曾见面,隔着老远,眼泪汪汪地喊她。
其余弟子原本在觑见路之鱼身影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在强行控制自己的眼泪,一听师兄这颤音,眼泪彻底控制不住,「吧嗒」一下流了下来。
若是放在以前,这些弟子死活都不相信他们会有这么依赖路之鱼的一天,可经歷了这么久的相伴,经歷了这些大大小小的事情,他们本能地依赖路之鱼。
路之鱼心中也有些触动。
但眼下大局为重,还顾不上叙旧。她望了眼天色,唇角翘起,「天亮了。」
随着她话音落地,一股金光突破云层的包裹,所到之处,万道光芒落下覆盖大地。
「吼——」
不耐着急的低吼声此起彼伏响起,殭尸与怪物竞相逃离,想要隐于黑暗,却不料,蛮横的骄阳未曾留给他们一丝机会,数道金光仿佛载着千万重量,直挺挺地打在他们的身上。
在接触到阳光的那一瞬间,他们的身体瞬间灰飞烟灭。
「不、不!」
赵赫一把推开王居安的桎梏,拼命跑向前,伸出手似乎想要挽留什么,但最终他什么也没抓到。
「不……怎么会这样,全没了……」
几百年来的心血,彻底毁于一旦,全部毁在了他的手上。
「完了……什么都完了。」
与赵赫的崩溃相比,赵书的神情倒是很平静,松开了手中的竹笛。
竹笛「啪」地一下落在地上。
他直直盯着路之鱼:「路姑娘,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吃人吗?」
「是因为诅咒么?」
「是啊,是因为诅咒。」赵书苦笑一声,清隽的脸上闪过几分痛苦,低喃道,「我们也不想的。」
「我们也只是为了活下去,你说,我们有错吗?」
「怎么没错?」
少女扯了扯唇,压根不想听他解释吃人的理由,径直打断。
在看到赵言还是一副不知自己何错之有的态度时,她的心中腾地升起一团怒气,仿佛有一团火焰在她的脑中快要炸开了,即便如此,路之鱼的脸上也看不出有一丝怒意的闪现。
不管面对何种局面深陷何种境地,保持冷静才是根本。
这是路之鱼一直坚信的。
「你把别人的性命当什么了?」路之鱼注视着赵书的眼睛,轻言细语地张了口,「食物?还是只是你们玩弄于手的一件物件?啊是的,你们应该就是这样想的,所以你们不会对那些死去的人感到愧疚,不会对生命感到敬畏,甚至,那些人当中还有一些你们曾经的同伴,即便如此,你们也不会感到有任何情绪可言。因为你们现在,被欲望填满了大脑,看到地下那群软体生物了吗?你们与它们并没有任何所别。」
【检测到宿主情绪激动,请宿主平復心情,稍安勿躁。】系统冷冰冰的语调在路之鱼的意识空间内响起。
路之鱼骤然握拳,眼中眸色渐深。
不能生气。
这是在完成任务,这是在完成任务。
她的任务就是尽力拯救这群人。
没错,就是尽力拯救,实在拯救不了,那也不是她的错。
【检测到宿主有消极怠工的思想,系统予以黄牌警告一次。】
「过分了啊。」路之鱼忍不住出声。
岂料这次系统丝毫不想跟她闲聊,机械式的发布任务: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一:找到魔尊薛缠。任务奖励已发放至邮箱,请注意查收。】
【现发布任务二:拯救赵家村三百六十五人。】
默了半晌,系统像是担心路之鱼又起什么小主意,强调式的补充:【如若任务失败,宿主将遭受惩罚。】
路之鱼好奇道:「惩罚是什么?」
【电击。】
好狠。
空气仿佛陷入了一团寂静当中,无人开口。
路之鱼收回目光,竭力装作平和的样子询问赵书:「你们认为吃人这一事并非你们本愿,而是诅咒对吗?」
「是。」
「好。」路之鱼点了点头,走上前站在赵书面前,平静地注视着他,「你们认为,当图腾出现的那一刻,你们便必须吃人对吗?」
「……是。」
冥顽不灵。
路之鱼深深吸口气,轻声道:「赵公子,看着我。」
赵书垂眸看过去。
他看到少女笑了一下,唇瓣缓缓张开,一字一句:「你现在,想吃了我吗?」
她的声音很轻,宛如风铃一般清脆,细声细语地问着他。
明明说着最严重的事情,可她的表情却仿佛无知的稚子一般平静,那张容颜上没有表现出害怕,更没有出现惶恐。
第61页
赵书一僵。
他定定地望着她,神色几番变换,眸中呈现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之色,即使没说话,却也让人理解了他的意思。
「不想。」
「我知道了。」
路之鱼走至半跪在那里痛惜的村长面前,平静询问:「你想吃了我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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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赵家村(二十七)
◎赵家村内容完结◎
他想。
即使赵赫没有出声, 也没有抬头看她,他只是安静地半跪在地上,作出一副痛惜的神情, 但路之鱼就是知道,他想吃了她。
那根本不是什么诅咒的缘故,是赵赫自己内心的欲/望啊。
「你想,对吗?」
赵赫没有说话, 路之鱼也不着急离开, 而是定定站在他的身前, 直等到那只紫色的眼睛出现后,才转身冲着赵书指了指:「看到了吗?」
赵书顿住:「路姑娘, 这是何意?」
「还不明白吗?」路之鱼挑了挑眉,漂亮的杏子眼弯成了眯眯眼, 声音更是重了几分,「这根本不是老天对你们降下的惩罚,更不是你们自认为的将伴随着你们世世代代的诅咒。你看,这只是你们内心的欲/望罢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禁止,朝阳的影子在这一刻拉的无限长。
赵书难以置信地瞪大眼, 黑漆漆的瞳仁深处泛着浅浅涟漪, 「不……不可能。」
赵赫倏然抬起头来, 厉声道:「你胡说!」
他下意识伸手去抓路之鱼,路之鱼不避不闪,丝毫不惧。因为, 在赵赫动手之前,慕千里一剑划下, 居高临下地俯瞰他, 冷冰冰道:「敢动我师姐试试?」
赵赫手僵在半空中, 好半晌他才慢慢收回,喃喃道:「怎么可能呢?一定是你在胡说!这就是诅咒,就是诅咒!」
「不信对吧。」路之鱼不出所料,「没关系,我知道你会不相信。」
他们当然会不相信,他们一直信赖这是诅咒的缘故,不会将过错放到自己身上来想,也是因此,他们给自己找出了一个吃人的藉口。
「你们一直以为当图腾出现时,诅咒便报復在你们身上,于是你们开始吃人。但你们就那么确定,是图腾先出现而非是你自己先动了吃人的念头吗?」
赵赫心中已经有了一个隐隐约约的念头,但他不愿相信自己过去奉行了这么多年的理念会是虚妄,他双手握拳,大声斥责道:「胡说八道!你!你在胡说!」
「那为何赵书的身上没有,只有你的身上出现了那只眼睛?」路之鱼完全不等赵赫开口,便已经告诉了他答案,「因为他不想吃我。你身上的那只眼睛,只是属于你自己的欲望。」
「相由心生,这句话想必你也听过吧,赵村长。」
「轰」地一下。
心里那股一直不愿承认的念头被路之鱼撕开了角,明明白白地摆在了他的眼前,放在了他的族人面前。
赵赫愣住,脸色十分呆板,一双眼睛黯然失色。
路之鱼低下头望着他,语气不带一丝起伏,继续说着:「至于诅咒,那只不过是你们给自己找的一丝藉口!」
「因为不愿相信,不愿相信自己是一个这样的人,哦也不对,那不能称之为人了,所以,你们心甘情愿地接受了这个拙劣的谎言。用几代人来完善的谎言,真是可笑。」
空气中宛如一瞬凝寂下来,彼时天光大亮,阳光之下的一切黑暗皆无所遁形。
赵子明瞠目结舌的看着路之鱼一个人骂遍赵家村所有人,时而叉腰时而环抱,小嘴叭叭地讲了个不停。
但偏偏,她说的都很有道理。
赵言歪了歪头,黑漆漆的瞳仁中掠过一分不遮掩饰的笑意。
实在是太有趣了啊!
他想,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有趣的人呢。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人能在路之鱼的『炮弹攻击』下有张嘴回说的机会。
好半晌,赵书才喃喃道:「我明白了。」
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变化,只是身子微微弯曲,朝着路之鱼鞠了一躬。
路之鱼避开,双手环抱不愿再看他,冷着声音道:「你该道歉的不是我,而是那些被你害死的人。」
赵书登时僵住,缓慢直起身子,脸上也没有被拒绝后所显出来的难堪,只是平静道:
「那么恳请路姑娘杀死我吧,如此,也算是赎罪了。」
他将他的命交予路之鱼的手里,就算她现在立刻上前杀死他,他也绝无二话。甚至,他的内心深处竟隐隐有些即将解脱的愉悦。
这一切结束了。
他终于要死了,终于要摆脱这几百年来的宿命了。
路之鱼望向他,控制了好一会心情,才缓缓道:「我没有权利决定你的生死,况且,死就能解决吗?」
赵书愣住,眸中闪过几分茫然,完全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回答。
「你以为你死了就不用赎罪了吗?」
「我告诉你,不是!死亡……明明是解脱啊。」
至少不能是她来动手杀他。如果路之鱼动了手的话,她与他们又有什么分别?
第62页
古代的法律不能制裁这群傢伙,但让他们依旧这么生活下去,又对坏人的惩罚太过轻松。
说实话,她自己也气不过。
她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思及这里,路之鱼垂下眸。
「如果你还有良心的话,」她手指向赵家村的村民们。
赵家村三百六十五口村民,有大部分在此。他们之前来此地放灯,之后赵书对上清宗之人动手后,他们便退避一旁,犹豫不决地望着那些还未弱冠及笄的少年少女们。
他们也才不大啊。
路之鱼神情稍作收敛,走向一个躲在他母亲身后的小孩子。那小孩探出半个头来,好奇地望着她,见此,路之鱼道:「你多大啦?」
「五岁!」
小孩竟也不怕她。
「这个年纪啊……」路之鱼眸中泛起浅浅涟漪,「我在外界见过一群与他同等年岁的孩子。这个年纪,他们都在读书上学堂,放学时便结伴打闹,不须为任何事情操心。」
「赵公子,如果你要赎罪的话,那便多多行善吧。行善积德,为你前半生所犯下的罪孽赎罪。」
闻言,赵书的眼睛却亮了亮,骤然迸发出色彩,「我明白了。」
他这一生做错了很多事情,索性他还来得及补偿。他不知道该怎么补偿那些被他杀死的人,但他会如路姑娘所说,多行善事,日日夜夜为他们诵经,祈祷他们早日超生。
他会带领村子的人从此不再碰肉食,彻底戒掉过去的那种习俗。
相由心生。
吃人的事便由他来终止!
路之鱼没有再多言,已经到了这步,赵家村的故事完完整整地摆在众人面前,她与薛缠的那个赌约,应该也算成功了吧。
她赢了。
路之鱼揉揉眼睛,眉心中掠过一丝疲惫。
已经好几日没有休息的她,此时还得去找魔尊兑换他的诺言,免得他又不认帐!
思及此,路之鱼忧心忡忡。
她方要离开,身后忽然传来「咚」地一声。
「路姑娘。」
又怎么了?
路之鱼捏着眉心转过身,眼睛一瞥,突然瞪大了眸子。
只见,赵赫朝着她扎扎实实地磕了一个响头。他身后的那群村民们见村长如此,也顺势跪了下来,寡言少语的望着她。
「你,你们这是……」
「路姑娘,」赵赫的声音很淡,很沉,眉眼平静漠然,「多谢你了。」
路之鱼一怔。
「老实说,方才我的确是想要你死,」赵赫那张浑浊的眼睛蓦地一抬,无惧旁边多道怒火冲天的视线,「但你说的没错,相由心生,这些皆不过是我们自己的欲望罢了。」
「凡心所向,皆为虚妄。」
「我们村子犯得这些罪孽太重,即使是死后也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所以我们从来就不指望上天能宽恕我们。是以,我们一而再再而三的犯下这些错事。」
「但你说得对,即使是死后,我们也不能抵消自己的罪孽。」那个年迈身背佝偻的老人为了自己的村子,为了自己曾经犯下的罪,朝着路之鱼叩下头来。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又沉又重:
「我们会按照你说的那样,潜心向善,多行善事,永不作恶!」
老人直起胸膛,一双褐色的瞳孔中写满了坚定,道:「我以我的灵魂发誓,自今日起,永不吃人!」
这场荒谬了几百年的信念,早就该被纠正过来了。
这次,路之鱼没有避开,结结实实受了他们的三跪一拜。她的神色不明显,只是眉头却舒展开来,一双茶棕色的眸低垂望下,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良久。
众人才听到面前的少女轻声询问着:
「你们……是真的知错了吗?」
少女的唇角忽然又拉扯出一条弧度,她没有抬头,依旧维持那个姿势继续问道:「还是因为……没有了对付我们的东西,所以不得不屈服。」
******
当碧蓝的天上出现一片澄净,温柔的风轻拂过路之鱼的面颊时,她便知道魔域要结束了。
「师姐!」
一群少年们蹦蹦跳跳地朝着她扑过来。
路之鱼抱臂含笑:「一个个的都哭什么呀?我离开前不是交代过你们了吗?」
李偲泪眼汪汪道:「师姐我差点以为我们要死在这里了,我以为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瞎说什么呢你!」路之鱼轻轻点了下她的脑袋,「总是要相信一下你们师姐的,对不对呀?」
「对!」
路之鱼眉眼弯了一下。
她抬头而望,碧蓝的天上那层浅浅的结界似乎已有消失的迹象,「魔域,要消失了吗?」
众弟子面面相觑,还未弄懂魔域为何要结束,有一人的声音猝然响起:
「是。」
那是一道非常轻快的少年音。
众人连忙回头循声而望。
只见,他们的身后站着一位身材颀长的男人。
男人逆光而立,四肢纤长,姿态懒散。那一双细细长长的瑞凤眼微微挑起,眼眸狭长,他的眼珠黑的宛如墨砚,唇瓣噙着一抹戏嚯的笑容。
他的相貌极具冲击力,仿佛一头张牙舞爪舔舐伤口释放魅力的头狼,极难让人忽视他的存在。
他的手指间还缠绕着一条白色的髮带,此时,男人正慢条斯理地晃起髮带,云淡风轻道:
第63页
「你赢了。」
他的眸底带着几分好奇,轻声询问:「所以,你想要什么?」
作者有话说:
饭饭,来了。
赵家村故事完结,今日已更。
第29章 赵家村(二十八)
◎"能听得到哦,你说,要我喜欢上你?"◎
想要什么?
当薛缠问出声的那一刻, 路之鱼脑海里的念头几乎飞跃性开展,让人根本无法捕捉到。
想要什么?那可多的去了,也不知道真论起来, 薛缠能不能实现的过来。
但若是要让她在那么多条里选一条最想实现的愿望,她一定会毫不犹豫选择回家。
冷静。
路之鱼阖了阖眸,瞬间打消掉这个念头。当务之急有旁得更要紧的事要做!
她偏过头望向一旁正魂不守舍站着的焉雪行,没怎么犹豫道:「解除赵清身上的毒性, 让她恢復正常。」
话音落下, 众人纷纷抬起头, 吃惊地凝望着她。
焉雪行握紧拳头,嘴唇上下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他只能地定定站在那里,眼睁睁瞧着路之鱼将这么宝贵的机会让给他。
他的内心近乎祈求, 满眼写着期盼二字。
如果……能使清儿活过来的话,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多少人属实也被路之鱼的操作惊呆,这么好的机会明明可以换取别的更有价值的东西,宝藏、法力、美貌……哪一样不比换取赵清復活好?
他们实在想不通。
同样想不通的也有上清宗的弟子们,他们以为师姐可能会换取离开魔域的机会, 或者让魔域解除, 再不济的话师姐或许会贪心点, 想要自己法力大增。
可任凭他们怎么猜,也没想到路之鱼会这么慷慨无私换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东西。
薛缠挑起一边眉头,细长的眼睛微弯, 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你确定吗?」
「我确定。」
路之鱼之前看过赵清的身体,她是被人用特殊的方法炼制成殭尸, 当时的赵赫似乎心中还存在不舍或者想要用赵清来压制住其他殭尸, 故而选择了最为麻烦却也使身体保存完整的方法。
她的体内憋着一口气, 活活憋了二十年。
这样看来,倒还存在被救治的可能。
薛缠狭着眼扫过一旁站定的焉雪行,眼帘微垂,泛着浅薄色彩的唇轻微绷直。
接着,男人撩起眼皮,神情不咸不淡,漫不经心道:「你为何选这个?」
路之鱼迎视着众人复杂的目光,密长的眼睫毛在红霞的映照下,好似蒲扇一下一下地扇着。
她思付片刻,「我答应过他。」
其实早在慕千里和薛缠找到她前,她就已经将所有的真相统统告诉了焉雪行,并且邀他合作,合作的条件便是事情成功后,她要帮助焉雪行向魔尊许愿赵清復活。
其实对路之鱼来说,她本可以不做这多此一举的事情,她大可以直接赶过来戳穿赵书的阴谋,然后带着师弟师妹们奋勇反抗。
不过若是这样做的话,将会大大增加殭尸与怪物逃跑的机率。
为了多上一条保险,保障师弟师妹们的安全,麻烦就麻烦点吧。
等了半晌不见他的回答,路之鱼从回忆里揽回思绪,询问道:「可以吗?」
薛缠没有应答,只是在她看过来那一瞬间轻轻阖眸,神识在此刻无限扩大,覆盖了整座赵家村,随后轻松找到了赵清的身体。
看起来没问题。
他只扫了一眼便立即收回视线,睁开眸子,轻描淡写道:「可以。」
男人的声音很淡,音调也不大,却轻而易举地钻入众人的耳朵里。
霎时间,一片死寂。
赵赫唇瓣嚅动了两下,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焉雪行的眸子宛如夜晚中独自散发光辉的星辰一般亮起,但他尚未来得及高兴便听见薛缠吊着懒意洋洋的声线继续说道:
「但她沉睡多年,即使我祛除了她的毒性,她也不会立即醒过来。」
那些身居高位者似乎素来都有自称,譬如本座、本尊、孤这种略显尊贵的词语,但薛缠仿佛是个怪胎,他不在意这些繁冗琐杂的称唿,更不在意别人会怎么称唿他。
他甚至不介意自降身份站在一群普通人中进行游戏。
男人环抱双臂逆光而站,额上散落下来松软的刘海遮敛住他的眼眸,让人更加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不会……醒过来?」焉雪行那双亮起的眸子似乎要再度黯去。
见状,路之鱼赶忙说道:「他的意思应该是赵清不会立即醒过来,只是保留一份清醒的神智,她需要时间静养,等她的身体机能渐渐復甦之后,她才会有醒过来的可能。」
「当然,她静养的时间或许会是一年,或许会是三年,又或许……」
路之鱼顿了顿,正琢磨一个委婉的用词,希望不要太打击男人心中怀揣的那份期待。
熟料。
「一辈子!」薛缠眸子微弯,精緻的眉眼间闪过几分料峭春寒。他明明是在笑,笑意却不进眼底,浅浅挂在面上。
路之鱼眼皮直跳,刚张嘴想要找补几句,焉雪行却已经垂下眸来,低声道:「我明白了。」
他朝着路之鱼和薛缠的方向鞠了三躬,沉声道谢。
这个年过四十的男人,用了二十年寻找自己的新婚妻子。之后,他又要用一生的时间等待妻子的清醒,哪怕只有一瞬,哪怕她只会醒来一天。
第64页
即便如此,他也无比盼望着那天的到来。
***
魔域上的结界隐隐约约有松动的迹象,路之鱼抬眸而望,脸上不由自主地洋溢着几分欣喜。
终于能从这鬼地方出去了。
薛缠弯了弯眼,含笑注视着她,轻快道:「路姑娘。」
「嗯?」
「啪嗒」一下,薛缠打了个响指。
霎时间,一股黑雾从他脚底冒起,愈发的扩大,宛如一个张牙舞爪的巨兽,匍匐向前,直至形成一个新的空间,连带着路之鱼包裹其中。
两人直面相望,薛缠眉眼带笑,路之鱼忍俊不禁喟嘆一声。
仅凭弹指间开闢一个新的空间,便足以证明薛缠的法力之高了。
这个由他魔力维持的空间内漆黑一片,两人所在的地方又仿佛与周围浓密的黑暗分了边界,他们自身泛着一层浅浅的银白光,周身包裹住他们的气息温和,将整个人映的瑕白无比。
两个人单独相处,并且薛缠用的是成年人的样貌,这种状况似乎还是头一次。
一时间,路之鱼脸上掠过几分尴尬,神情不自在极了。
薛缠脸上仍旧带着那股极其散漫的笑意,他好端端站在那儿,没有出声,看起来还算温和地注视着她。
虚伪。
路之鱼心中腹诽一句,脸上却也挂上笑容,客气道:「不知魔尊大人为何要带我来此?」
她的嗓音带着几分试探意味,本就细声细语的音量因为试探彻底减小。
薛缠脸上笑意渐深,「我再给你一个换取愿望的机会,路姑娘,我想知道,你想要什么?」
他特意加重那个『你』字。
路之鱼反而一惊。
还有这种好事?白白送了一个换取愿望的机会?
她有些狐疑地望着薛缠,不知道这傢伙在打什么主意。
将路之鱼的心声全部收入耳内的薛缠,唇角微不可查地勾了勾。
这个空间是他用自己的魔力开闢的新空间,在这个空间内他想要的一切皆会如他所愿,包括,他能听得到路之鱼的心声。
于是,薛缠耐着性子继续道:「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帮你实现。」
什么呢?
让他来猜猜看。
是无穷无尽的宝藏,还是至高无上的地位?
以往向他许愿过的人无非就是这几种,名利、地位、钱财,众生心中但凡有欲,便都与这些脱不了关系。
那么,路之鱼想要的到底会是什么呢?他实在好奇路之鱼的答案。
于是,浑身洋溢着懒意矜贵的男人竟也环抱双臂,仔细去听路之鱼的心声。
「我想……」少女顿住,眸中掠过一丝不安,但转瞬即逝,她摇摇头,「我没有想要的。」
才怪!
路之鱼敛起眼皮,长久地注视着薛缠的身影,微光之下微略转眸,深褐色的瞳仁下泛起一层涟漪。
——我想要你……
薛缠不出所料,唇角一勾,只觉有趣。
下一秒,少女的心声再度传来。
——如果能喜欢上我就好了。
薛缠嵴背一僵,眸色沉沉,原本充满恶趣味的笑容登时停在了脸上。
「我没有心愿。」
路之鱼平静出声,随后抬眸望去,和对方那双泛着寒意的视线相撞,四目相对,顿觉奇怪。
他怎的了?
薛缠勐然阖眸,脸上笑容立刻收敛,那颗宛如死水般波澜不惊的心脏掠过几分酥麻。
他被那稍微有点卷的发梢遮住眼睛,里头第一次出现不在意料之内的茫然无措。
即使是往日里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对任何事都稳操胜券的魔尊也拿目前这种状况没办法。
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很奇怪。
就像是有一只羽毛在他的心尖上不轻不重地挠着。
很快,他的脸上又挂起那副虚假的笑容,素来恶劣的魔尊自然不会有什么顾忌她人脸皮的意思,语调轻快道:「路姑娘,我听到了哦。」
路之鱼眨了眨眼:「什么?」
「你说,你想要我。」
「!!!」
路之鱼瞳孔倏地瞪大。
说什么呢?我何时想要你了!
喂喂喂,你说得明白点,别胡说啊!别乱污衊人!!
眼瞅着薛缠唇边愈发浓深的笑意,路之鱼的大脑飞快冒出一圈念头,审视般地扫了一圈这漆暗的空间。
原来如此,是这个空间搞的鬼。
那这么说的话……他能听到她的声音!!
路之鱼的唿吸微不可查地紧了紧。
「能听到哦。」薛缠弯起眸来,两颗尖尖地虎牙冒出来,笑容愈发的真诚,「从方才到现在,一直都能听得到。」
作者有话说:
恭喜之之掉了半层马。
不要养肥我呀!宝贝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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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赵家村(二十九)
◎可否让我咬一下?◎
在薛缠说出能听到路之鱼心声的那一刻, 她脸上的表情成功呆滞。
第65页
这可能是在她脸上看到的,除了惊恐之外,第二种令薛缠满意的表情。
男人歪了下头, 好整以暇地观赏着她。
是挺有趣的,但似乎还缺了点什么。
他掀了掀眼皮,又不受控地想到她方才的心音,那种仿佛在他心上挠痒痒的感觉再度被他回忆起来。
她说——我想要你, 如果你能喜欢上我就好了。
前半生没有经歷过恋爱是何物的魔尊绷紧唇瓣, 眉眼沉了沉。
喜欢?
他将这个词单独揪出来细细研磨一遍, 须臾,觉得有些好笑的扯起唇角。
魔界中有不少向他表述爱意之人, 但无一例外,她们从未成功过。
喜欢这词对他来说是个没什么意义的东西。
他见过太多太多的勾/人伎俩, 有奔放热情直接献身的魔女,更有含蓄表述爱意的妖女,一开始或许会觉得有趣,于是,遂抱着观赏的兴趣想要瞧瞧她们会作何?
可没多久, 他便觉得厌烦, 骨子里的恶劣感仿佛又涌了上来。
他将那些试图勾/引他的魔女打发到魔域去, 被一群野兽追逐,即便看着她们被野兽啃食,他的心里也升不起半分怜惜。
反倒是觉得没意思的紧。
情/爱那种东西仿佛生来便与他隔着两个世界的界线, 即使再如何伸长,也无法触及到他所在的世界。
故而当他听到路之鱼那直白的心音时, 下意识的茫然愣住, 接着心中泛起一股浓郁的好奇。
不仅仅是好奇, 还有对她这句『我想要你』登时冉起的一股不自然。
他几乎别扭的移开视线,却又不受控地在想。
明明最想要他,偏偏面上却表现的云淡风轻,嘴里还逞强说着『没什么想要的』这等废话。
薛缠又猜不透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你听错了。」路之鱼不容置喙道,「我没那么想过。」
为了防止某人这近乎作弊的功能,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特意什么都没有去想。
「你有。」
「我没有。」
薛缠脸上笑意深了深,「路姑娘,你是想要我再一次窥探你的心音吗?」
「你测啊。」她甚至好心情地笑了笑,「当我什么也不想时,即便是你也无法听见我的心音。」
这算是薛缠空间内的bug。
只要脑海中的思绪不会太跳跃,平静地注视着某一个地方,那么他就算仔细听也无法捕捉她在想什么。
闻言,男人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微弯,笑得愈发愉快,「是么?」
「是啊。」
薛缠颔首。
下一秒,他便一步一步向着路之鱼靠近,他的嵴背宛如白杨树般笔直,周身泛着月白色的光,仿佛一朵崑崙山里的雪莲花。
可他却又立身于黑暗之中,圣洁与黑暗交融,两种互相矛盾的气息在他身上和谐又相融。
路之鱼戒备地望着他,「你要做什么?」
薛缠没有回话,只是轻轻弯了下眸子,须臾,他的身影骤然变换,不知何时已经移到路之鱼的身前去,一双清凉的指尖缓缓抚上她的脖颈,湿热的指腹仔仔细细地摩挲着。
路之鱼不自在地偏了下脸,眼帘微垂,正好落在他那处已结疤的手腕上。
一瞧见那处,路之鱼就下意识心虚。
要怪就怪那铃铛!还有擅自添乱的系统。
「你要干嘛?」那张姣好的容颜上掠过几分不耐。
薛缠细细打量着她脸上的这幅表情,神情隐隐闪烁着几分压抑至极地癫狂。
「路姑娘,我的手腕是如何伤的?」
「……我咬的。」
他果然在打着什么坏主意!
「这样啊。」他的声音懒意洋洋的,宛如在慵懒的午后,悠闲享受小憩时光的猫咪一般。
薛缠神色不变,摩挲着她细细的脖子,眉眼弯弯,轻快地询问道:「可否让我咬一下?」
闻言,路之鱼立即退后一步,双手护起自己的脖颈,大声道:「不可以!」
为何话题跳转的这么快!还让他咬一下?他以为他是殭尸吗?还要凭藉吸血为生?
不过她好像记得……魔界的人对血都有一种过度的迷恋。
路之鱼皱起眉头,小心翼翼觑了薛缠一眼,喟嘆一口气。
且不说给不给他咬的事情,照他那性子,一口下去必定要了她的半条命!
「为何不可?」
男人的神色现出几分无辜,眉眼弯弯道:「你也咬了我。」
仿佛为了映证给她看,薛缠一手撩起袖摆,修长的指尖落在疤痕处,指给她看,「这处。」
路之鱼:「……」她当然知道是那处了!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给我咬?」他的黑眸里带上笑意,弯弯的,像是苍穹夜色里悬挂起的上弦月,「你咬了我,作为回报,我自然也是要咬你的。」
这是什么歪理?
路之鱼目瞪口呆,被怼的半晌无言。
薛缠见她不语,反而露出一份呆滞模样,一时觉得好笑,故意逗弄道:「难不成……你还要?」
「这可不行,你还欠我。」
他很明了的告诉路之鱼,你欠我的我要讨回来!
路之鱼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道:「听你这意思,若是我让你咬了之后,你还给我咬?」
甫一出口,她就开始后悔。
第66页
啊,不能这么说。
她在说什么?
她有这个时间为何不想着出去的法子,反而要跟他在这里讨论谁咬谁一口的问题?她是个正常的人类,不需要吸血为生!
薛缠憋住笑意,无辜道:「当然不行。」
「不过,等我咬了之后,我便让你出去。」
路之鱼想了想,杏子眼骨碌碌转,「这算是交易吗?」
「交易?」
「对啊。你若是想与我讲条件,那么你必须先保证你在交易里的可信度,倘若我不信你,我便不想与你交易。」
薛缠垂下眼帘,见她那双闪烁着光芒的眼中写满了认真,一时也不由得愣了神,顺着她的心意走,声音微沉。
「好。」
待他说出口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答应了什么。
但彼时的他似乎也没有反悔的余地,因为,路之鱼已经扯开衣领,将白嫩的脖子露了出来,手指点着锁骨上方的一点位置。
「咬这里。」
避开颈动脉!给她留条活路!
薛缠垂眸,轻轻『嗯』了一声。接着,迈步上前,握住她的肩膀,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咬了下去。
他的力道其实不算重,但他似乎在咬下去的那一刻用了魔力,两颗尖牙几乎不怎么费力地就嵌入她的皮肤里去,嫩白的锁骨下立即破皮出血。
路之鱼陡然唿疼。
感受到舌尖的血,薛缠那张精緻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扭曲,黑不见底的眸色悄然猩红。
他平日见到血的状态虽然不怎么好,但也绝差不到哪儿去,可今日不知怎的,见血之后,心底那股压抑至深的念头突然冒出来。
那双黑白分明的瞳仁里暴戾恣睢,牙齿微微用力。
杀了她吧。
他这么想着。
「嘶——」
路之鱼被咬疼,一双攥紧的手几乎是瞬间上移,抱住了他,低声询问,「好了吗?」
两人本就离得极近,如今她一说话,柔声细语就落在他的耳畔,瞬间拉回了他的神志。
薛缠眼底的红色悄然褪去,杀人的欲望顷刻冲散,舔了舔牙尖,松开她。
而被他咬下的那处皮肤,随着他的起身被魔力修復,最后只留下一点殷红,浅浅地没入她的衣领下。
他低眸敛目,乖乖点头,「好了。」
路之鱼松一口气,腿有些软,恹恹道:「那我可以出去了吗?」
「嗯。」
薛缠吊着声音懒洋洋应了一声,方抬起手要解除魔域,旋即又挑起眉头,突然问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
伪装赵言时他也曾问过这个问题,彼时的路之鱼给了他一串子大道理,即使说的好,他却也没当真。
后来得知路之鱼一开始就知道他的身份,他的心里除却对她的好奇之外,还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念头。
他被戏耍了。
闻言,路之鱼倏地愣住,脸部轻轻抽搐。
这个问题问的太突兀了,即使她之前有想过会被他询问,但也没料到会在此时此刻啊。
关键是这个时候她的脑袋里还不能有任何想法,一旦被捕捉到,薛缠指不定得怎么为难她呢。
遂沉默下,眼睛左右乱瞟,忍不住抬头望天。上方一片黑漆漆的,唯有他们两人身上泛着点白光。
见状,男人也没刁难她,轻声一笑,算是揭过这个问题。
薛缠抬起手,手中聚起一团魔力,离开前眉眼弯了一下,声线散漫:「哦对了,路姑娘,血的滋味很不错。」
言语之间,男人漆黑的眸子里凉薄冰凉,不见任何笑意。锋薄的唇角抿着几分弧度,原本轻快的嗓音瞬间沉下,微笑着望向她:
「下次见面,我会杀了你哦。」
路之鱼倏地抬头,那双圆润润地杏子眼微微一颤。
啪嗒一下。
空间破碎,黑暗的空间被光明占满,如壁垒般破碎,一行人立即迎了上来,目光里满是担心,「师姐!」
路之鱼摆摆手,阖起眸子,平静道:「无事。」
她深吸气,然后重重吐出。
尽管她已经竭力控制自己不要生气,生气不好,但一想到方才空间里这傢伙恶劣的态度,路之鱼就气不打一处来!
就这傢伙还指望他会喜欢上什么人?谁被他喜欢上才是要倒霉了吧。
翻脸不认人的傢伙!
明明之前还装得人模狗样,笑意盈盈的,这法力一恢復便叫嚷着要杀掉她。他怎么不直接将她抓回去,喝掉她的血,吃掉她的肉呢!
还有这是什么见鬼的心音!她之前怎么从未听到这个世界有这个功能?若是她早些防备的话,也不会被薛缠处处要挟。
路之鱼气唿唿的喘了口气,一双澄净的杏子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她站在原地不动,直勾勾地盯着炽热的太阳,即使曜日使她的眼睛干涩快要睁不开,她也未曾移开视线。
很好。
要杀了她是吧,行啊,那比比!
她下次一定想出办法治他!她要是想不出,她就不姓路!
「师姐,赵言不见了。」赵子明倏地开口,打断了路之鱼的思绪。
「不用管他。」
路之鱼渐渐平静下来。
虽然说系统给的任务是攻略薛缠,但具体要怎么做怎么攻略,系统未曾有过限制,更没有明确一定要对薛缠好。
第6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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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页
穿过护山结界便已到了九州第一宗门上清宗境内。
千岩竞秀, 万壑争流。
层峦叠嶂的山脉上飘浮着浅色的雾气, 像是一座仙谷,谷中花草几朵,落满山野,整个山坞都是温暖清凉的香气。
岱色山峰连绵一片,碧波涟漪的海与山脉相连,一望无际。
路之鱼本以为慕千里会就此降落,谁料他两指伸出,方向一转,竟是往空中而去。
路之鱼倏地抬头,彻底被眼前的景象惊住。
白云升远岫,摇曳入晴空。
苍穹天空中悬浮着五座巨大的岛屿,每一座岛屿上都布满了山峰与宫殿,一眼竟望不见尽头,在五座大岛周边又悬浮着许多小岛,聚集到一起。
「好漂亮。」路之鱼忍不住出声。
唿唿风声在两人耳畔穿梭,慕千里没听清路之鱼在说什么,他也未曾追问,双手并起向下一滑,遂道:「要降落了。」
飞剑速度猝然加快,一众弟子朝着中间那座岛屿纷纷降落。
正中央广场上负责打扫殿外台阶的杂役弟子唿道:「他们回来了。」
广场上练剑的弟子齐刷刷抬头,收起剑来暂居一旁,为他们提供一条降落的道路。
「嗖——」
几道身影降下,飞剑在他们落地的一瞬间立即回鞘。
路之鱼稳稳噹噹的落地,松开慕千里的肩膀,歪了下头四处打量。
这是一片非常大的中央广场。
广场上有许多练剑弟子正朝着这边相望,见她瞧过去,即使心中再不愿意,也得颔首行礼。
「路师姐。」
原主在这群小辈中素来名声不好,正如赵子明最开始说的那样,仗着掌之女这层身份动辄便欺压他们,再加上原主嚣张跋扈,向来眼高于顶,满眼围着林继云打转,根本瞧不上除了她的同门师兄弟以外的其他人。
她又不像林继云那般武功高强,也不像江遇风那般性格温柔,所以小辈中没多少人喜欢她。
不过,路净浅也不需要别人的喜欢。
「嗯。」路之鱼点了下头,算是回之一礼。
之前她的髮带被薛缠拿走了,无论怎么讨要都没能拿回来,故而导致她的头发现在还是散着。
路之鱼一拢头髮,将头髮拢至身前,声音又脆又响,「爹爹在议事堂吗?」
有人答:「掌门已得知路师姐歷练归来,现正在议事堂等候你们。」
路之鱼慢吞吞『哦』了一声,印象中她的这位父亲平日里性子刻板木讷,行事规矩,加之他又是掌门,一举一动都要有大宗之风度,因此路之鱼想像不出这样一个人是怎么做到将原主宠成了那副跋扈模样。
她眉梢扬起,望着前方碧瓦朱甍的建筑物,心中细细思量,一会儿她该怎么瞒过自己这个世界的亲爹。
毕竟,往日里娇憨的女儿突然转了性子,是个人都该怀疑一下。
「师姐!」正在此时,赵子明与熟人打诨回来,嬉皮笑脸地凑到她面前,与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慕千里则收起剑跟在她左右,偶尔会顺着回几句话。
两人围在路之鱼四周这一幕看得练剑弟子连连咂舌,干巴巴对着李偲道:「你们终于是疯了吗?」
竟然对路净浅那傢伙示好?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李偲兇巴巴瞪他一眼,「才不是呢!」说完,也不等他再回话,一跺脚也追了上去,徒留一堆人摸不着头脑窃窃私语。
……
议事堂内,赵子明正向掌门进行事无巨细的禀报。路之鱼便在一旁乖乖坐着,偷偷打量她这位父亲。
眼前这个男人板板正正坐在上座,身材伟岸,肤色古铜,他穿着藏青冰纨长袍,一条暗紫色虎纹金缕带系在腰间。
他的脸上不辨喜怒,眉头微蹙,平静的目光幽幽地注视着赵子明。
「事情就是这样了,掌门,若不是师姐的话我们恐怕早就死了。」
赵子明将魔域中发生的事情统统告诉了路行,并在诉说中大肆夸奖路之鱼,声称若不是她的话,他们恐怕也无能为力。这些话引得在场众人频频望向路之鱼,目光中满是讶异。
果真如此?路之鱼当真转了性子?
路之鱼清了清嗓子,面色坦然的端坐在椅子上,见诸人望来,一抬下巴,「看我作何?」
其实路之鱼并不擅长面对旁人的视线,但奈何赵子明已经把她架在那儿了,这时候露怯实在显得心虚,路之鱼只好故作高深装出一副自信的模样。
没错,就是我做的。
她的声音不算高,却清楚地钻入每个人的耳朵里,众人觑一眼后便收回视线。
看样子还是原来那个路之鱼。
「之之。」
路之鱼顿了半秒才反应过来是叫自己。
实在不怪她反应迟缓,是因她前半生压根没什么亲人,就连院长叫她也是连名带姓,一时间突然有人叫她之之……这让她那宛如岩石的心底猝然泛起一抹涟漪。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就像是吃了颗糖,甜腻腻的,让人忍不住再去吃第二个。
随后,路之鱼弯起眸子,笑容愈发的真诚,「我在。」
「他说的是真的吗?」路行言语平淡,神情不辨喜怒,一双如古井般波澜不惊的眼望了过来。
路之鱼重重点头,扬起下巴,「当然是真的,爹爹,你要相信我。」
第69页
第一次当着人家面说出爹爹二字,她总归有些不好意思。少女那双杏子眼头一回染上几分羞赧,眨巴眨巴的望向路行。
「嗯,我知道了。」路行淡声应道。
他偏过头未曾再看他们一眼,正襟危坐与其余几位长老说起正事。
这种正事像他们这些小辈自然不能旁听,于是众人接踵行礼,转身向外边走去。
路之鱼跟着起身,学着赵子明等人的模样行了一礼,转身离开前,忽地察觉有一只温热的手攀上了自己的肩,轻轻拍了拍:
「做得好之之。」
「你长大了。」
那道极其平淡的声音携着沧桑感,音调中隐隐有几分欣慰。就像是平日里不懂事的小孩,突然成为能独当一面的大人,将自己的成果捧在他的面前。
这是一个做父亲的对自己孩子的肯定。
路之鱼眉眼微弯,没有再回答,只是跟着弟子出了议事堂。
大抵是被关久了,甫一出门,之前那些少年少女们便朝着路之鱼行礼告退,看样子是恨不得去校场发泄一番。
「师姐,」索性这群人里还有一个慕千里靠谱,此时正站在她身旁,说道,「我送你回去吧。」
「好啊。」路之鱼正愁找不到回去的路,既然慕千里主动提出要送她,她更是乐得自在。
慕千里一抬手,召剑即来,看样子又打算御剑飞行。
路之鱼倒是没有多问,跟着迈了上去,几个转瞬间,两人便已凌空而起。
飞至上空,依稀看见不少光影御剑而来,朝着各个岛飞去。
慕千里在上方辨别了一番,属实找不到路之鱼的仙府,便询问道:「师姐,哪座岛是你的啊?」
闻言,路之鱼愣了愣,大着眼睛道:「我还有个岛?」
不是开玩笑的吧。
慕千里一脸古怪的点点头,「自然是有的。在上清宗内部,掌门、诸位仙尊、长老、以及真传弟子都有资格开闢仙府。师姐您自然也是开闢了仙府的。」
说是仙府其实就是一座岛,只不过修仙界喜欢将自己的府邸用仙府来称唿,久而久之大家也习惯了这个称唿。
路之鱼默不作声地盯着下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概过了须臾,少年垂下眸子,盯着那些悬浮空中的岛屿半晌后,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师姐……你不是会飞吗?」
若是不会御剑,那往日她该怎么回自己家?
闻言,路之鱼彻底僵住。
在魔域待的太久,她满脑子都是破案,时间一长都快忘了这是一个修仙世界。
所以,她是会飞的。
但……她该怎么飞来着?
作者有话说:
岛,上边啥都能干。
接下来几日大概是之之在岛上的基建?与师门内部的交流。魔尊出来还需要个三四章。
大家如果不喜欢看剧情的话可以先养养。感谢在2022-05-13 23:00:42~2022-05-15 22:16: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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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师门(二)
◎「请你善待柔弱的我。」◎
「我当然是会飞的。」
路之鱼抬手制住了慕千里频频想要回头的脑袋, 不急不慢翻起路净浅的记忆。
《踏仙》一书中世界观设定分为神、仙、人、妖、魔、鬼、六界。
相传神界因盘古身体崩解而形成,居于九重天上,神生存于其间, 超脱尘世,跳出三界,长生不死。
神生来就是神,拥有大道之运, 不像仙者或者凡人要经歷一番修仙之苦。
而仙界则是居于九重天下的天界, 仙是由凡人修炼而成, 寿命长而有尽,肉/身有而无涯。
魔界生存在与神界对立的反世界, 混乱无秩序,任性而为, 不顾人伦道德,欲/望高于一切。通常魔界中一般有两个种族,一种是生而为魔,自深渊裂隙诞生,另一种是由其余种族衍化而来, 不过, 在魔界中对于种族看的并不是很重, 大家在乎的是实力。
就好比薛缠,以人身入魔,吸收了深渊的魔力, 一人杀进了魔域,整顿混乱与秩序, 裁决九方魔主, 坐镇魔界。
妖界生存于大地表面, 禽兽草木修炼皆可成妖,同魔界一般,也看重实力。
鬼界是所有生物轮迴的终点与起点,存在于大地内部,掌管万物生死。
至于人界则是生存于大地,凡身肉/体,可修道、可修仙、可修魔、自然也能修鬼。对他们来说万物皆可修,因此人类也是可塑性极强的一个种族。
正如路之鱼所在的修仙界,其实就是打着一个界的嘘头,本质还是在人间九州之内。
修仙界有七宗,上清宗占据七宗之首,乃是九州第一宗门。宗门内天资卓越的弟子自然不少,但得到五位仙尊真传的弟子唯有宗门中最出类拔萃的十六人,也就是赵子明口中的上清十六子。
当然,这十六子中也有例外。
那就是路净浅这个至今为止才刚刚突破筑基期的修炼废柴。
虽说路净浅法力不高,但基本功还算扎实,这也多亏她师父狠下心来练她,不然路净浅可能连筑基期都达不到。
至于御剑么……原主自然是会飞的,但对路之鱼来说,那可能会很困难。
第70页
「这不是出来忘记带剑了么,你看看最近这段时间,你师姐我何时提着剑出去跟那些怪物打打杀杀过?」路之鱼丝毫不心虚,直接唬道。
慕千里听了也觉得是这个理,往日他们打斗时,师姐也是站在他们身后默默观望,倘若要路之鱼提剑去打,那恐怕受伤的不止是敌人,兴许还有自己人。
「原来如此。」慕千里点点头,信以为真。
见状,路之鱼心里悄然松了一口气后,又抱着臂慢悠悠地接了下去,「再者说来,之前那是因为没带,现在是我忘了。」
闻言,慕千里抬起眼皮,一边专心御剑,一边留出心神问道:「嗯?什么忘了?」
路之鱼遂道:「我忘记如何御剑了。」
偏生她说的理直气壮,就好像只是忘记了一件不足为道的小事。这让慕千里缓了两三秒,反应过来,瞳孔倏地瞪大,「师姐,你你你……」
「这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么?」路之鱼摊摊手,像是在给他洗脑般细声细语地说着,「因为长久不练习,手艺生疏,再加上这段时日在魔域中满脑子都是找出真兇,带领你们走出魔域,故而我已经忘记要如何御剑了。」
她甚至满含笑意的戳了戳少年的嵴背,「你说,对不对啊。」
开局一张嘴,她能从南闯到北!
果不其然,慕千里将她口中的话语琢磨几遍后,认为正是这个理,师姐为了救他们已经很辛苦了,忘记如何御剑自然也是正常的。
如此,他也算是相信了路之鱼的话,眼波流转之间,却又喟嘆一声气,不为别的,单纯的是替路之鱼发愁。
师姐本来已经很柔弱了,现在连御剑也忘记,那日后若是遇到敌人的话该怎么逃命?
路之鱼:「……」
这声嘆息不用拉得那么长!
她听见了。
说起来路之鱼也觉得好笑,面前的少年自己也还是个小孩呢,每日却担心这个忧心那个,活脱脱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她抬手摸了摸少年的脑袋,正盘算着张嘴说些什么话,余光一瞥却突然瞧见下方的一个岛,霎时间兴奋起来,欣然道:「那个是我的岛!」
她如此笃定。
慕千里立即调转方向顺着她的指向所去。一边御剑一边想着,师姐方才不是还不知道自己有个岛么,怎么突然又记起来了?
果然,是在逗他。
他不得不吐槽了一下路之鱼的恶趣味,脚下却没停,速度豁然加快。
其实路之鱼一开始并不确定那个岛是不是她的,但愈靠近,脑中属于路净浅的记忆便再度被翻起来,逐渐清晰。
她的岛很大。
典雅的宅院前有一片樱花林,春日里摇曳着身姿,粉嫩的花瓣会在某个夜晚开花,会在风起时降落,会在第二日打开房门前看到落了一地的樱花。
花海的终点是一片很大的湖泊,碧波荡漾的湖面上立着一个四角凉亭,若是无事时,路净浅便会在凉亭里小憩。
这么想着,路之鱼再度兴奋起来。等到慕千里穿越云层降落在岛上时,那副只在脑中构想的美景终于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额。
这是什么?
她的花呢?樱林呢?
为什么只剩下些光秃秃的树啊!
她还未动,慕千里已经走至树林面前,抬手摸着树枝,低声道:「枯萎了。」
路之鱼不信邪,提着裙子四处跑,樱林枯萎,宅子后的小院里也光秃秃一片,极其荒凉。
没一会儿,她又走至樱林面前,脸上明显的露出几分失望,蹙着眉头,耷拉着头道:「……是我没能养育好它们。」
岛上的一切都是依据主人心意所化,换句话来说,他们也都是开了智的生灵,要比外人更在乎主人,而路净浅之前长时间追着大师兄跑,顾不上岛上的事务,这也导致她的岛以为自己的主人放弃他们了。
慕千里抿着唇瓣正想安慰个几句,却见路之鱼唰地一下又抬起头来,像是打了鸡血似的,道:「不过没关系,还能救,你知道哪儿有种子吗?我想在后院里种些花,还有这些树,只要我精心养育一段时间,它们就能活过来了。」
那就好。
慕千里微不可查地吐了一口气。
方才看见师姐那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他差点慌了神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正琢磨着要怎么样才能让树活过来,如今一听有救,心中自然像是撂下了担子般轻松。
随后他便也参与到种花养树的话题里来,道:「只是花籽的话,百草园里当然会有,且都是上乘的花籽,不过那里是长白仙尊的宝贝园子,一般不会轻易让人进去。另外便是仙市或许会有卖的。」
一股脑听下来,路之鱼只听进去个长白仙尊的名字,正当她琢磨着要如何从长白仙尊那里换取几袋种子时,天空忽然变色,唿啸声破空而来。
路之鱼抬头而望,远远地便瞧见一道怒气沖沖的身影御剑向此地行径。
「路净浅!」
这声音好熟悉啊。
路之鱼如是想着,却在那人落地时远远避开,免得被波及。
见状,来人冷哼一声,仅在半空之中便翻了下来,好端端停在路之鱼面前,手一抬,长剑便回到他的手心,挽了个剑花背在身后。
少年黑髮黑眸,身穿羽织黑衣,全身上下也就只有那把剑是银白色的,他竖着眉头,满脸写着不好惹三字,将路之鱼从头到尾打量一遍后,才出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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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将自己搞成这幅模样?」
路之鱼低头巡视一遍,不觉有何,又抬起头来直视着他,不懂就问:「我怎么了?」
少年嫌弃道:「邋遢。」
「???」
邋遢?
路之鱼实在不懂,如果自己这锦衣绸缎的也叫邋遢,那什么叫好?
面前这少年显然就是在通灵镜中叫她回来的人。路之鱼之前推测他应该是她的师兄,就是不知这人到底是谁?
她将视线瞥向一旁的慕千里,他已经上前抱拳行礼,道:「顾师兄。」
哦,原来是十四师兄顾池月,仙门中的富二代。
怪不得嫌弃她穿得邋遢。
「嗯。」对于小辈,顾池月的态度不会差到哪儿去,虽然不认识却也是好声好气的应了一下。
反倒对她,态度简直像是拐了个弯,横看不是,竖看也不是,就差把讨厌、嫌弃等字摆在脸上。
「路之鱼。」
「干嘛?」这人一下唤她官名,一下又唤她小名,搞得她还有些不适应。
不过对于讨厌自己的人,路之鱼向来也没什么好态度,遂抱着臂斜眼看他。
只见顾池月反手挽了个剑花,持剑向前,语气不善道:「打一架吧!」
路之鱼唰地瞪大了眼:「???」
谁?谁跟谁打架?
她没听错吧?要跟她这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人打架?
她果然还是听错了。
路之鱼拒绝打架这回事,耸了耸肩,抿唇道:「那我认输,请你善待柔弱的我。」
顾池月:「?」
谁柔弱?
……
作者有话说:
明日要去隔离,不知道有没有时间更文,所以提前跟大家说一声。
感谢在2022-05-15 22:16:24~2022-05-16 22:50: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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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师门(三)
◎终于轮到她欺负薛缠了!◎
顾池月此人有两大忌讳。
第一, 他最忌讳旁人指着他的嵴梁骨说他不如他的父兄。
第二,他最厌恶偎慵堕懒之人。
这两条,路净浅偏偏都占了个全。
两人同为仙门子弟, 年龄相近,自幼又一起长大,按理来说二人的感情也差不到哪儿去。
可事实截然相反,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势如水火, 两看相厌, 一见面总得打起来。
幼时的顾池月调皮捣蛋, 精力十足,整日不是盘算着捉弄这个就是谋划该怎样熘出去玩, 无双城的百姓被他捉弄的叫苦不迭,三番五次向顾家主告状。
顾家作为无双城仙门之首, 自然要竖起一个表率,连夜便把顾池月打包送去上清拜师学艺。
那年,顾池月八岁,路之鱼七岁。
一个是调皮捣蛋的大魔王,一个是古灵精怪的小魔女。两人一见面, 眼中便滋滋冒出火花, 像是上辈子的仇敌一样势必要分个胜负。
彼时的顾池月方到上清, 人生地不熟,经常被路之鱼欺负。当然,顾池月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仗着自己有力气反手压制住路之鱼,路之鱼力气比不过, 只能回头咬住他的手不放, 狠狠瞪着他。
「嗷!疼!你给小爷松开!!」
「我不, 你先放开我。」
「不可能。」
「那你也做梦!」
之后,两人但凡一见面就跟张嘴龇牙的小狗一样朝着对方嚷叫,凑一起时又都打的鼻青脸肿,脸上皆挂了彩。
这种互看不顺眼的日子一直持续到路之鱼顾池月纷纷拜师之后,随着他们年纪的上涨,两人都不会再像以前那样靠着拳头来打架了。
对没错,他们学会了斗法。
两人资质极佳,又都想着要超过对方,因此刚开始他们的修为相差无几,分不出个胜负,两人遂约好一年后再来决斗。
这一年顾池月勤于修炼,燃糠自照,信心满满的去赴约时,路之鱼却爽约了。
彼时的她正处于恋爱中,成日追着林继云跑。
这让顾池月很是恼火,每次看到她就气不打一处来,见面从不给她好脸色,只盼望能与她堂堂正正打上一场。
本以为今日就能实现这个事情,不成想眼前这傢伙径直躲在慕千里身后,娇气而又可恶的说着自己很柔弱。
你柔弱个头!
以前按着小爷打的时候怎么没说你柔弱?
顾池月眉心皱成一团,气道:「你还有脸往师弟身后躲?给我出来!」
「哦。」路之鱼慢吞吞移出来,摊了摊手,「我打不过你。」
「还没开始打你便已得出结论了?」
「因为……」路之鱼一顿,黑白分明的眼珠骨碌碌转了起来。原本她想着趁此机会将自己不会法术之事煳弄过去,但余光一瞥,看到自己这光秃秃的岛,一个念头瞬间攀上脑袋。
话音一转,笑眯眯地望向少年,「决斗可以,但要有赌注。」
「赌注?」顾池月抱着臂眯起眼来,将路之鱼从头到尾打量一遍,嗤笑出声,「你在打什么坏主意?」
路之鱼歪了下头,眸底写着几分无辜,欣然道:「没有啊,师兄,我能有什么坏主意啊。只是既然决斗没有赌注,那么胜负又有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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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池月一听也觉得有理,倘若他赢了路之鱼,便可随意支配路之鱼,这可要比单纯的赢了路之鱼好玩。
「好,我答应你。」少年抱臂颔首,索性直接提了赌注,「输家要答应赢者一个要求,什么都可以。」
路之鱼顿了顿,试探性的问道:「什么都可以?」
「嗯。」
路之鱼乐了。
还有这等好事啊。
她几乎是瞬间弯起双眸,但倏而又反应过来自己太明显了,故作镇定,嘴角下沉,严肃道:「赌注是你提的,那么决斗内容我提,很公平吧?」
顾池月不解道:「不是斗法?」
「非也非也。」
顾池月眯起眸子,又询问道:「那要作何?」
路之鱼双手环抱,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眼波流转:「之前我们都是武斗,那种多没意思啊,今天我们换一种方式,我们来文斗!」
路之鱼朝着樱林走了几步,圆熘熘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笨蛋自己掉进她的陷阱里,可不算她欺负人了。
注视着少女的背影,顾池月冷哼一声,漫不经心地想着,他一定会赢的。
路之鱼一手支着下巴,余光一瞥,慢条斯理的想道:
他怎么就那么自信,认为自己一定会赢?
*
魔界,九幽殿。
整个殿内由冥色为主,赤金色从中调和,给人一种神秘之感。
雕栏玉砌的大殿里有九根极其华美的圆柱,柱子上分别雕刻着一些极其复杂的梵文,这些文字看上去普通,但若是有人长时间盯着它看的话,便会产生一种目眩耳鸣之感,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吸入其中。
奢华繁丽的大道尽头是由人骨堆砌成的台阶,最高处的玄色王座上坐着一个男人。
男人一头倾斜如墨的银髮,散漫慵懒地披在脑后,几缕微卷的刘海盖住了他的眼,他漫不经心地支着脸颊,闭眸假寐。
看样子没有醒来的徵兆。
目睹了这一切的言让悄然松一口气,但紧接着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蹙起眉头,躲在一根柱子后忧心忡忡地望着王座上的薛缠。
他默不作声地盯了薛缠半晌,须臾收回视线,将目光放在这根雕刻了他名字的柱子上。
他名言让,是九大魔主中排行第五的魔主,执掌魔域。
九幽殿内部这些圆柱上的名字,都是他们九大魔主心甘情愿地刻上去的,这就代表他们对陛下的尊敬,以及对他的臣服。
想到陛下,言让旋即瞬间揽回思绪,走至殿外与伺候薛缠的魔女进行交谈。
「陛下的头髮何时变银的?」
魔女答:「今日早晨。」
「中间可曾醒来过?」
「未曾。」
不出意料的答案,言让心里没什么波澜,只是眉头皱的更加厉害了。
他虽为魔域的执掌者,负责掌控魔域的开与关,负责界定魔域的规则,但其实魔域开启结束之后,所获得的所有恶念力量都会归薛缠所有。
换句话来说,也只有薛缠才能吸收这世间所有的黑暗力量。
面对这份强大雄厚的力量,言让心底当然有过嫉妒的念头,不过这份嫉妒在看到薛缠的那一刻瞬间瓦解。
他打心眼里认为,无人能比得过薛缠。
也只有魔界的王才有资格吸收这份黑暗力量。
然而,这份力量过于强悍,每当薛缠吸收黑暗力量时,他体内的所有魔力都会打散重构,也就是说在这个恢復过程中,薛缠的身体会变得异常虚弱,体内法力全失。
而当他的黑暗力量吸收到极致的那一天,他的头髮会由纯黑转为银色,随着发色的改变,他的眸色也会由深黑转为殷红。
与此同时,坐在王座上的男人登时睁开了眼。
薛缠支着脸颊,漫不经心地撩起眼皮,那双乌色宛如黑夜的眸子彻底化为红宝石般的殷红,堆积着几分厌倦的情绪,薄凉不带一丝感情的注视着大殿。
回来了啊。
他抬着眼,将大殿扫视一遍,那双如鸦羽般密密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心底压抑着的那股烦躁感几乎要遍布他的全身。
好无聊。
明明才从外界回来,他的兴致却依然没有很高,目光所及之处皆充斥着无趣。
这里的人全部怕他惧他,仿佛他是什么洪水怪兽般可恶。
薛缠不否认这个词,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
他懒意洋洋支起身子回正,旋即起身离开王座,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阶,随着他落脚的那一刻,一堆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下属卑躬屈膝在他的面前。
「抬起头来。」几步之间,薛缠已站在他们跟前,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们。
一堆人唰地抬头。
薛缠好整以暇地观摩着他们脸上的表情,好半晌才勾了勾唇,他走至一个魔女跟前,露出皓白的细腕,腕子上路之鱼的牙印虽已结疤,但仍明晃晃地留在那里。
他几乎是将手腕送到了魔女的嘴边,脸上挂着几分意味不明的表情,低声道:「咬我。」
魔女乍然缩起瞳孔,眼神微变,眸中写满了恐惧。
「属……属下不敢。」她几乎是颤抖着说出这几个词。
薛缠脸上的表情不变,眸色渐深,薄唇微启:「无趣。」
果然如此。
几乎一开始他就猜到了结果,所以对女人的回答根本没报什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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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勐地抬头,瞳孔颤抖,宛如老鼠见了猫一样,「求……求陛下饶命。」
闻言,薛缠弯起眼眸,露出两颗小尖牙,语调几近平稳道:「可我也没说要你死啊,你为什么这么怕我?」
他明明只是说了一句话,可眼前这女人却抖得不行,匍匐在地,只知道求饶,俨然像是他已经对她做了什么一样。
薛缠心底那股恶劣感又泛了上来,他有些出神地在想,如果是路之鱼的话,她会怎么办?
想了半晌,他苦恼的皱起眉头。
嗯,想不出来。
但他唯一确信的是,路之鱼不会像面前这女人一样,跪地求饶。她可能会对自己虚与委蛇,用话语将自己煳弄过去,然后小心翼翼地探寻着自己的漏洞,盘算着下一次再报復回来。
就像故意掐他一样。
虽然那点痛对他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
上次离去时,他将少女眼中的那抹不忿看得清清楚楚,她估计是气炸了吧,自己留下了那样一句话……
不过也没关系,等到下次见面,他一定会杀了她。
男人眸色愈发的赤红起来,他阖上眼,一挥手殿内所有人顷刻不见。
银色的发尾被他捏在手心把玩,再一睁眼后,他已坐到了王座上。男人垂下视线觑了一眼发色,声线没什么起伏道:「已经到了银色吗?」
他试图动用体内的力量,发现果然有不稳的趋势,大概到了明日,他体内的力量会消失殆尽,重新组建。
「黑暗在我体内生根……」男人支着脸颊,漫不经心地私语一句。
他歪头,视线跨越大殿绕过水都望向魔界的尽头,那里有着一群被他压制发配到这儿的魔修。
他们早在得知薛缠的归来时便已躁动不已,似乎就在等待明日,给予他致命的一击。
薛缠冷眼旁观地看着他们密谋,觉得无趣的同时,心底又攀上了点兴致,如果他们能推翻他的统治,倒也不失为一件有趣的事情。
当然,这也得看他们是否有这个能力。
男人高坐在王座上,将他们的计划揽入眼底,连他们要从哪个地方攻入魔宫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望及此,他的脸上终于带了点笑意。
「你们的计划怕是要落空了。」
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明日会被传送到哪儿去。
……
仙岛上,路之鱼将文斗的规则全部告知顾池月,并邀请慕千里作为两人之间的见证人。
「第一局比耐力,第二局比平衡,第三局比法力。」路之鱼用一种挑衅的目光看向顾池月,「如何?这样比是不是有意思多了?」
顾池月点点头,脸上流露出一份笑容,「是有意思。那具体要如何比?」
路之鱼招招手,「跟我来。」
下一步,顾池月抬步跟上,慕千里留在最后。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顾师兄要输的预感。
想归想,慕千里还是跟了上去,见证两人走入厨房,随后师姐不知丢了一团什么东西进去,灶台瞬间冒起极其浓重的烟,呛得人眼泪花转。
他方要过去扑灭烟雾就听见路之鱼大声喊道:「第一局耐力,比的就是在这烟雾里谁坚持的久。」
慕千里瞬间驻足。
顾池月眉头团起,强忍烦躁,竭力维持平静。
自打出生,他便过得是锦衣玉食的生活,自小到大哪儿摸过灶台?就连厨房都未踏进一步。纵使他勤奋好学,严加修炼,但那也是在修炼剑道术法的基础上,面对这种极其浓郁呛人的烟雾,即使是他也产生了几分后退的念头。
他一手捂嘴边咳嗽边道,「你方才……咳咳,把什么丢进去了?」
路之鱼也呛得说不出话来,眼睛红红的,像是只兔子,「咳咳……红辣椒,好像还有尖椒。」
而且还都是榨干了的那种。
「路之鱼!咳咳……」
「瞪我作何?」
顾池月几近嘲讽的扯了扯嘴,「你对自己倒能下得去手。」
路之鱼抬袖擦了一把眼中溢出来的晶莹,皱着眉头道:「我本来也不想的,但我要赢你。」
她撩起衣袖借着擦拭眼泪的同时,飞快往嘴里扔进一颗丹药,吞下去后果然神清气爽,浑身暖洋洋的,就连鼻头那股痒意也不见了。
避息丹,果然好用。
「咳咳……算,算你赢了!」言讫,顾池月逃一般的远离厨房,一股脑跑向最远的地方,狠狠打了几个喷嚏。
「阿嚏!」
第二局比的是平衡。
两人分别站在十几米的独木桩上,看谁坚持的久。那两根独木桩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倾斜倒下来。
路之鱼被顾池月一把捞了上去,送至她自己的柱子上,随后自己一个飞身站回到属于自己的那根上。
「哼。」顾池月抱臂丝毫不惧。
「你脑子也是被驴踢了,竟然敢与我比这玩意?」他从小便是在这种环境下修炼,此时路之鱼准备的这个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任何难度。
少年看起来倒是轻松,反之,路之鱼站在那根圆柱上吓的脸都白了。
慕千里也看得心惊胆战,生怕她掉下来,做好她只要一动就上去接她的准备。
没关系,站稳就行。
路之鱼尽力保持平衡,还要分出神来与顾池月对话,白着脸道:「师兄,你的丹田这会儿有什么感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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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问这个作何?」虽然觉得疑惑,但顾池月还是答道,「很舒服,暖洋洋的。」
路之鱼又问道:「丹田在哪儿?」
「腹部脐下。」不假思索说出来后,顾池月抬了抬眼皮,侧头望她,奇怪道,「你怎的了?不会连丹田在哪儿都不记得了吧?」
我不止是不记得,我压根不知道。
但这能明说吗?
路之鱼那张苍白的脸上缓缓挤出一抹笑容,「当然知道,我不过是考考你,想要分散你的注意力!」
哦,原来打着这个坏主意!
顾池月扬了扬眉,心中溢出几分洋洋得意,自满道:「随便你考。」
料想路之鱼也不会分散他的注意力,所以,随便她了。
一边保持平衡一边还要抽空去看顾池月表情的路之鱼,见此情形缓缓吐了口气。
总算煳弄过去了。
其实第二局她根本不会赢,一开始就註定了结局的比拼,但即便如此,她还是选择了这个比拼内容,只因,路之鱼想学会御剑飞行。
从前看电视时,她就羡慕那些在天上飞来飞去的人,如今她穿越到修仙世界,有了这个机会她自然不会放过。
只是关于修炼方面的知识,原主记忆里实在不多,路之鱼学起来略显无力。这种时候就需要有一个有经验者,传授她教导她,并且还得在不能被看出来的情况下完成。
那么,眼下就是个学习御剑飞行很好的时机点。
「师兄,我再问你,如何御剑飞行?」见顾池月放松了警惕,路之鱼也撤去试探,直接询问。
顾池月闭眸不假思索道:「气沉丹田,抱元守一,以气驭剑。」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路之鱼试着去调动自身的灵力,感知丹田内部的气,果然,如顾池月所说的一样,有一团灵力在流动,身子里暖洋洋的。
她尝试提气,足尖轻点,身子像是骤然被掏空了一般,轻飘飘的仿佛下一秒就能飞起来。
她会飞了!
路之鱼骤然弯起眼睛。
少女散着的头髮顺着风的方向轻轻舞动,眉心的花钿更显嫣红。她的眉眼弯起,像是一轮弯月,唇角也轻轻勾起。
见差不多学会之后,路之鱼便松气站在圆柱上,熟料,下一秒,她一个没站稳,人彻底翻滚下去。
「师姐!」慕千里连忙吼道。
顾池月不以为然地抬抬眼,「大惊小怪,她不是会飞吗?」
这般说着,他的视线也已垂下,脚尖微动,看样子也打算去救人。
「别担心,我没事!」
路之鱼停留在半空中,冲着慕千里说道。
随后,运气缓缓降落,丹田内部始终是一股热流在流淌,让人不禁觉得暖洋洋的。
「师姐,没事吧?」
「自然是无事。」路之鱼笑嘻嘻道,「我只是一下子忘了该怎么飞,又不是压根不会,你瞧,我这不是想起来了吗?」
说得也是,慕千里悠悠吐出一口气,那颗提起来的心生生咽回肚子中。
路之鱼抬眸而望,见顾池月还在独木桩上站立,特意抬手挥了挥,大声喊道:「师兄,下来吧,这局算你赢!」
闻言,顾池月唇角微弯,轻飘飘落地,「说罢,下一局是什么?」
「下一局么……」路之鱼捏着下巴想了想,「比法力。」
顾池月脸上笑容的弧度渐渐拉大——
路之鱼顿时道:「虽然是比法力,但我们不能动用任何法力。」
顾池月的笑容僵住,不解道:「那比个什么?」
「比救人。三日内,比比谁救的人更多。不管什么都行,怎么救都可以,只要你救了他后,让他在这卷帛书上籤下他的名字,谁救的多谁赢。当然,限制就是不得使用法力。」
顾池月静默盯了她半晌,似乎想要从她的眼睛中看出她到底在打什么坏主意,不过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头,只好开口道:「好,我答应你。」
「那就这么说定了。」
顾池月点了下头,旋即转身就走。
待他离开后,路之鱼伸了个懒腰打算回屋睡一觉,看样子完全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
慕千里又开始为她操心起来,不由自主道:「师姐,你不去吗?」
路之鱼停下脚步,弯起眼,「我为什么要去?」
慕千里愣了愣,眼中掠过几分惊讶,似是想问为何不去?
这局内容不是你定下的吗?
「我已经赢了。」
仿佛看出了他心中疑惑,路之鱼特意给他解答。
「赢了?」不可能吧,这还什么都没干,怎么就已经赢了?
路之鱼点了两下头,将帛书直接扔给他,伸了个懒腰回屋睡觉去,「他赢不了我。」
慕千里连忙接过,打开帛书一看,赫然是赵家村三百六十五人的姓名。
这是……何时签的?
他满脑子疑问,但这次已经没有人给他解答。
慕千里抿着唇瓣,眸中划过一抹深思。
入夜,夜色微凉。
窗外的风唿啸刮过,天气逐渐转凉,似乎有下雨的趋向。
路之鱼裹在被子里唿唿大睡,俨然是想把这段时日里的觉都补回来。
就在这时:
【叮——检测到薛缠力量尽失,现在正处于一个山洞中,浑身虚弱,周遭妖邪鬼怪觊觎他的血肉正逐渐前去。请宿主立即赶往山洞,解救薛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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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的人毫无反应。
【请宿主立即前去解救薛缠!】系统冷冰冰的声调再一次响起。
路之鱼仍然没有回话。
系统沉默半天,正打算再一次开口时,床上的人兀自出声,声线带着几分理智,显然是很早就已经醒来了。
「既然他是造成你们世界崩塌的罪魁祸首,为何不趁此机会杀了他?」
系统沉寂半天,许久没有出声。
见状,路之鱼打着哈欠起身,裹紧被子,「知道了,我这就去救。」
言讫,她径直跑到衣柜前翻出一件漂亮的红衣换上,跑到镜面前打量片刻,觉得还挺满意。
她早就想将那身白衣换掉了,一点也不好看!如今看来,还是这套红色的衣裳适合她。
随后,路之鱼打开房门,纠结着是叫醒隔壁房间入住的慕千里,还是自己飞行前去。她倒是也想自己去,但奈何她今日才会飞,掌握的不熟练,若是飞至半空摔下来,岂不是要完?
这么想着,路之鱼一锤定音。
还是叫醒慕千里好了。
她方迈开腿,系统那机械化的语调又一次在她耳畔响起:【因为杀死薛缠,不符合我们的宗旨。】
【而宿主你的任务,是救人。】
别看它的这个宿主一举一动都是向善,但其实系统知道,路之鱼对这个世界压根没有感情,纯粹是将此世界当成任务来完成。
它知道,路之鱼的道德观是现代背景构成的,放在当下的这个世界或许并不适用,她理智清醒,善良却又不圣母,会使坏但又不会作恶,如果是有什么不足的话,那估计也就是她对这个世界没什么感情了吧。
对于这个腐朽黑暗的底层,系统仍是想尽力帮助一把,完成路净浅用灵魂换来的拯救世界的愿望。
所以,它必须要监督路之鱼的善,绝不会放任她漠视旁观。
……
对于系统的想法,路之鱼其实也知道一点。
她虽然不认同系统和路净浅那天真的想要拯救世界的愿望,但心底却一直未曾拒绝过系统发布的任务。
或许是因为她那没什么温度的良心里,也有一点点想要改造社会的愿望吧。
如果这个社会正如系统所想的那般发展,那么她的父母或许不会死,或许她也不会成为孤儿了。
「薛缠现在在何处?」
系统答:【蛟沃山,山洞里。】
山洞里?
路之鱼皱了皱眉头。
据系统所说,薛缠今日法力丧失,异常虚弱,那么是不是代表着他上次欠她的,这次她可以报復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没错,欺负回去!
二合一献上。
第34章 蛟沃山(一)
◎吻他这件事,还是不要让他知道好了【一更】◎
亥时三分, 正值银月上升到冷清清的天空上,悬着白晃晃的一片光亮。
漆黑幽暗的山洞里,瀰漫着层层昏雾, 里边空洞洞的,依稀听得见水滴滴答滴答流下来的声音。
山洞的最深处是一片寒潭,寒潭的另一边有一个巨大的岩石,岩石上蜷缩着一个人。
依照身形来看, 大抵是个少年。
少年一头银髮, 散落开来, 套着一件松松垮垮的黑裳,大片白皙的皮肤裸/露出来, 双手环抱蜷缩在一起,神情难耐。
好冷……
好难受。
他的神志早已不清楚, 双眸紧阖,大脑仍处于迷迷煳煳当中。他的身体异常虚弱,四肢冰冷,仿佛泡入了寒泉当中。
倘若此时有敌人来袭,他估计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不过, 他也没想反抗。
少年那精緻的眉梢染上厌倦, 恍恍惚惚间出神想道,若是现在有人来杀了他,那也不错, 至少死亡要比苟延残喘的活着要好。
与此同时,蛟沃山山洞外。
路之鱼在系统的帮助下摇摇晃晃落地。
大半夜的她也不好将慕千里叫醒, 而且此次偷偷出来见薛缠的事情愈少有人知道愈好, 故而路之鱼稍作犹豫, 最终选择自己飞过来。
她这还是第一次进行御剑飞行,且是在没有人指导的情况下独立完成,这一路要不是系统多次出声提醒,从旁辅佐,她恐怕早就掉在沟里去了。
幸好幸好,安全到达。
路之鱼豁然松了口气。
【进去吧,就在里面。】
路之鱼觑了一下面前这个被杂草堆满,一眼望不见尽头的洞,心中登时打起鼓点,皱起眉头,低吟道:「太黑了。」
她虽然不怎么怕黑,但一个人来这种地方,总归有些胆怯。
路之鱼站在洞外,给自己做了好一会儿心里建设后,终于迈步踏入洞中。
甫一进洞,她便被扑面而来的那股阴寒气冻得打了个冷颤。
她一边摸索山壁,一边在系统的提示下不急不慢的向前走着,没走多久,便瞧见漆黑无比的山洞里依稀泛起光亮。
她有一种预感,薛缠一定在那里!
果不其然,山洞的深处有一个偌大的寒潭,潭上泛起丝丝雾气,宛如仙宫中的云雾一般,缭绕寒间。
银髮少年侧躺在岩石上,清隽的眉眼仿佛春寒料峭下的微寒,靠近不得,一旦靠近便会让人浑身泛冷。
他合着双眼,眉头紧紧蹙起,双手环抱,蜷缩在一起,仿佛早已冷到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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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之鱼默不作声地望了他一会儿,足尖轻点,飞跃寒潭,落至他的面前,接着弯下腰,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年看。
她的神情有些奇怪,仿佛遇到了什么难以相信的事情。
好半晌,她的唇瓣才嚅动了两下,一手指着少年,询问道:「这是薛缠?」
【嗯,是的。】
闻言,她脸上的表情愈显奇怪,嘴里咕囔着,「他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的?分明上次见他,他还是成熟男人的面貌,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少年?这未免也有些太突然了吧。」
系统道:【银髮红瞳是他吸收力量到极致时的形态。至于少年身形,那是因为……这就是他的本尊。】
路之鱼登时倒吸一口气,「本尊?他到底多少岁?」
【117岁。】
「117?」路之鱼愣住,乍一下起身,将岩石上的少年从上到下打量一遍,「117是这种形态?他是按照魔界年龄来算的吗?」
仅仅一瞬间,路之鱼就反应过来少年的年龄定然不是用人间的来计算。
【是的,薛缠入魔时方为十七岁,对比魔界那些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他的年龄自然要小一点。】
路之鱼心说这何止是小一点,分明是小了很多。问清楚年龄后,路之鱼又凑上前,蹲下身子戳了戳薛缠的脸。
别的先暂且不提,薛缠恶劣归恶劣,但长得真的很好看。凤眼紧阖,薄唇微抿,极具冲击力的相貌让人无法与其争辉,如千山雪般的眉眼间端得露出几分凉意。
生了一副神子脸,偏偏行事恶劣,残忍狠毒,暴戾恣睢,稳坐魔主之位。
「怎么救他?」过了须臾,路之鱼终于想起来自己来此地的任务,是为了帮助薛缠躲避阴邪鬼怪,但她本身就是个武力废,要让她提剑对打,那还不如指望薛缠恢復法力来的快。
她虽然对灵力术法什么的一知半解,但也能察觉到此处四方正有妖邪来袭,所以必须尽快解救薛缠,化解这场危机。
系统冰凉的语调响起:【用你的血。】
路之鱼怀疑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否认,倏而再问一遍:「什么?」
【用你的血。】
路之鱼眨了眨眸子,忍不住问道:「用我的血?」
她像是没听见似的,又重复一遍:「你确定说的是用我的血?」
系统肯定道:【我没说错。】
路之鱼眼皮一掀,差点要翻白眼,好在良好的修养给她拦了下来,嘀嘀咕咕道:「我是小说里那种血能治病救人的圣女吗?用血一救治,人就起死回生的那种?怎么想也不可能吧!再者说来,他为何一定要服用我的血?」
她又不是女主,又没个女主光环,凭什么要用她的血?
路之鱼委实想不通。
系统沉默半晌。
它是发现了,宿主在别的方面精明得很,但一到触犯她自己的利益时,便开始犯起傻来。
说是犯傻有些偏颇,倒不如说她就是不愿想明白。
这样下去可不行。
【宿主可以回想一下,魔域结束那日,常净送给你的赠礼。】
它这么一说,路之鱼还真去回想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依稀间记得,常净往她眉心打入一束光,那束光自打进入她的身体后,便宛如浑身浸泡在温泉中一般舒适又惬意。
难不成……跟这个有关?
【没错,常净打入你体内的那束光正是佛血。】
【至阳至刚的佛血则是阴邪之物的克星,若能将血涂抹在他的身体上,便能阻止妖怪发现他的踪迹。其次,薛缠之前喝了你的血,你的血对他来说具有补充力量之功效。】
【你也发现了吧,他的身体现在异常虚弱,倘若你能餵他一点血,便能助他恢復大半功力。】
系统此次说的详细极了,为得就是怕她又要懂装不懂。说完之后,凭空出现了一个碗,摆放在她的面前。
路之鱼喟嘆一口气,面露纠结。
对于魔族的人来说,人类的血是疗伤圣药。
搞了半天,她还以为自己会有什么女主光环呢,结果是因为这傢伙上次误打误撞喝了她的血,而现下而言,对于虚弱的薛缠来说,自己的血正好能助他恢復功力。
也就是说……她不禁没有想出办法对付薛缠,还又把自己搭进去了?
路之鱼摸了摸鼻子,无可奈何地想道,这算什么事啊。
她撩起袖摆,将自己的剑拿来,比在左手腕上,低声道:「开启疼痛屏蔽功能。」
【痛觉屏蔽功能已开启,时效为三个时辰。】
那也够了。
路之鱼咬紧牙关,别过脑袋去,随后用力一割——
「滴答滴答。」
宛如红酒般浓稠的血液从她那白皙的腕子上滑了下来,淅淅沥沥流了一地。
这幅场面略显熟悉,多日前,她就是这样把薛缠咬出血的。如今,却是她在主动割腕放血。
路之鱼的脸肉眼可见的变得苍白,见差不多可以了,便利落把剑一扔。
「铛」的一下落地。
血液凝结在碗里。
路之鱼端着碗,扶起薛缠,将碗口递到他的嘴边餵了点血。
苍白的唇沾上了殷红的血迹。
做完这一切后,她又伸手沾血,开始往他的脸上胡乱涂抹。
这并非是单纯的报復行动,而是因为他现在体质特殊,需要别的气味来遮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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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衣裳松垮,大片白色的皮肤露了出来,路之鱼眼珠子转了转,一个坏心眼瞬间浮上她的脑袋,她伸出沾着血的食指,在他的胸膛处落下几个大字。
——王八蛋。
之后,她又觉得少年这幅模样实在碍眼,便强打起精神,将他的银髮分开,给他编起头髮。
没一会儿,一位扎着两缕麻花辫的少年赫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他闭着双眸,脸色苍白,唯有唇角泛着点点红晕。
这样果然顺眼多了。
路之鱼憋住笑,情不自禁的伸手捏了捏少年的脸。手感太好,她一下没忍住便多掐了会儿,直至他那苍白的脸上悄然泛起红印,路之鱼才收回手,吐了吐舌头。
做完这一切后,路之鱼已经疲惫到极限,她顺势一滑,跌落在地上,缓缓喘着气。
索性身上还揣着丹药,路之鱼在干坤袋里翻找一气,找出来几粒丹药,给自己餵了一粒,给薛缠也塞了一粒。
丹药不大,但以薛缠这个身体条件,估计也咽不下去。路之鱼捏着丹药,蹙了蹙眉头,不知道要不要用那个方法。
思量许久后,她最终还是妥协。
路之鱼凑到薛缠面前,戳了戳少年的脸,见他没有醒来的趋势后,一手捧着他的脸,一手将丹药塞进他的嘴里,然后俯身低头。
凉薄的触感从他的唇上而来,路之鱼打开少年的唇,将丹药送入他的口腔内部,一下一下的吹着气。
感知到他的喉咙微动,将丹药吞咽下去后,路之鱼赫然松了口气。
吻他这件事,还是永远也不要让他知道好了。
这般想着,她正打算起身时,有一股拉力拽住了她的衣袖,路之鱼低头,只瞧见,身下的少年缓缓睁开了那双宛如玫瑰般殷红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我是土狗,我爱亲吻!
【路之鱼的穿越日记】
其实薛缠的吻技一点也不好,可以用糟糕来形容,第一次亲吻时他就像个傻狗一样,只会贴着唇瓣碾磨,我觉得有趣便没有提醒他,亲吻还可以伸舌头。
但是后来,他竟然无师自通的学会了这件事,这让我少了很多逗弄他的乐趣。
(某年某月某日,意外看到这篇日记的薛缠,微微勾唇,将日记收好后,转头扎进了书房。夜晚,将一本图丢在了路之鱼面前。)
路之鱼:这是什么?(翻到书名顿住)
薛缠:如你所想,今晚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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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蛟沃山(二)
◎他果然恩将仇报!(二更)◎
那双殷红的眼睛睁开, 俨如灼灼燃烧的花朵,里边好像蕴含着万千朵玫瑰,又像是苍穹的红霞, 夺目而耀眼逼人。
少年的手拽住她的衣袖。
他定定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女,凤眼微眯,像是竭力要看清楚她到底是谁。
事实上,直到现在薛缠的意识依旧模煳, 俨如处于一片混沌之中, 黑夜的脚镣将他紧紧箍在漫无止境的长河中, 让他不得清醒。
他的周身被黑暗气息包裹,依稀间听到有人在骂他。
「混蛋、王八蛋、讨厌鬼!」
……
这世上有很多人厌恶他恐惧他辱骂他, 但好像从未有人骂过他这几个词,且还用的是那么软绵绵的语气。
他觉得好玩极了, 就连被黑暗力量折磨的痛苦都少了几分。
骂就骂罢,倘若能让他觉得有趣,那么即便是多残忍的酷刑,他也不会觉得生气。
身上仍旧疲惫极了,他却还是想要睁开眼, 就在此时, 唇上似乎多了什么东西。
软软的, 像是潮湿的薄云,又宛如芳香馥郁的花瓣,携带着袭人的香气, 一股脑钻入他的鼻尖。
那是……什么?
这种软软的东西是什么?
薛缠睁开那双玫红色的眸子,抬手上前, 「你……」
是梦吗?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做过梦了。
「啪——」
一巴掌过来, 少年直接被打晕, 软绵绵地倒在岩石上。
路之鱼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见他没意识后倏地松了口气。
但紧接着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瞳孔忽而瞪大,一只手揉搓整张脸,深深地嘆息。
完蛋了。
方才碍于面子她下意识将薛缠打晕了,现在反应过来猝然觉得有些懊悔,这可是千载难逢进行攻略的好时机啊!
她在干嘛?
她干嘛呢!!
「路之鱼……你傻呀。」
她刚刚应该要做的是直接扯着他的脖颈,说是自己救了他,说他欠她一条命……而不是打晕薛缠啊!
「喂!」
路之鱼戳了戳薛缠的脸,苦恼道:「你能醒过来吗?我们重新来一次好不好?」
岩石上躺着的人没有丝毫反应。
路之鱼耸了耸肩,顺势在他身边坐了下去,自言自语道:「算啦,已经这样了。」
就算他醒过来又能怎么样?
路之鱼摸摸鼻子。其实她也有些心虚,将薛缠搞成这幅模样,又是编辫子又是骂人家王八蛋,万一他醒过来……大发雷霆,纠着她这丁点小小的错误不放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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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一又要咬她,那她可承受不来。
何况,这傢伙怎么看都不是被救了之后会以身相许乖乖报恩的性子。
知恩图报?
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路之鱼又捏了捏薛缠的脸蛋,直至掐出红印,才低声嘟囔着:「恩将仇报才差不多!」
她喟嘆一口气,抱膝望向泛着雾气的潭面,一双眸子亮的像是黑水银,思绪宛如雾气一样在心底蔓延。
洞外黑夜漫长,闪耀的星点像是一颗颗璀璨的珍珠,将穹隆缀的发亮。
路之鱼就这样坐在薛缠的面前,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守了他一夜。
而洞外,壁立千仞的岩石尖端,坐着一位身着白衣的瘦弱少年。少年单手持剑,双腿吊在空中,黑润润的瞳孔盯着天际发呆。
树叶簌簌声在他耳畔响起,他偏头确认四周没有什么危险后,又将头扭了回去。
此人正是慕千里。
因为放心不下路之鱼,所以偷偷跟了出来。
早在师姐出门时,他就醒过来,驻足在门扇前,静悄悄地细听她的动静。
师姐似乎在跟什么人说话?可奇怪的是他并未听到有其他人的声音。
慕千里未曾放下警惕,直等路之鱼御剑离开后,自己也偷摸跟了上去。他站在洞外,亲眼看见师姐割腕给那个少年餵血,然后嘀嘀咕咕说了一通话,离得太远他也听不清楚路之鱼到底在说什么,只依稀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
——混蛋、救你、恩将仇报?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师姐在救人?用……自己的血?
这样说来情况可能要更复杂点,毕竟没有哪个人救人会放自己的血。
慕千里没有去细究,更没有将此事告诉别人。
他知道师姐偷摸来此地的用意,定是不想让旁人发现她在偷偷救治银髮少年的事。
于是,他也未曾入洞,而是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岩石上,环抱长剑,俨如路之鱼守着薛缠那样,守着他们。
并且,也守了一夜。
……
翌日,太阳升起。
刺穿云块的阳光就像是根根金线,将云朵打的措手不及,微隙的气息里残存着日头的韵味,舒适暖和地照入洞中。
银髮男人面无表情地站在寒潭边,猩红的眼直视前方,潭面升起巨大的波纹,在上空汇聚成一个镜子的形状,倒映着男人的身影。
青年勾起细长的瑞凤眼,玫红色的眸子中掠过一丝暗芒,唇色苍白,此时正冷冰冰地注视着镜面。
他的发尾束着两个整整齐齐的麻花辫,脸上多了几个手指头掐下的红印,领口大开,衣领下隐隐有血的踪迹。
他微微垂眸,顺着那丝踪迹将衣裳扯开,胸膛上王八蛋三个字赫然暴露出来。
他的口腔里还残留着熟悉的血的味道,身上也到处布满了血痕。这股血液还有这行事大胆的作风,他脑子里除了一个人之外想不到别的人——路之鱼。
男人舔了舔牙尖,眯起双眸,心情显而易见的不好。
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却偏偏出现在此地,顺手救了他,还将他弄成这幅模样。
救他,却又不告诉他。事了拂衣去,压根没有以此要挟他的念头。
不对……他昨日是少年形态,更是无意被传送至此,路之鱼应当认不出来他,自然也不是有意来此,或许只是路过。
既然是路过,那么昨夜的他对她来说也只是个陌生人,她为何要救?还放了自己的血?
只单单是为了个陌生人?
思及此,薛缠沉下脸,玫红色的眸子里掠过几分阴鸷,垂在身侧的双拳不自觉握紧。
多管闲事!
他垂下眼,目露凶光地盯着潭面,接着一挥手,黑雾瞬间席捲,将他包裹其中。大雾散去时,他又恢復成往日的模样。
黑髮黑眸,四肢纤长,周身气质尊贵,傲骨恍若天成。
薛缠微微抬起下巴,傲慢浮现在黑白分明的眸间。
虽然不知道路之鱼为何多管闲事,但他向来摸不透她的想法,要想知道也只能自己探寻了。
对。
自己探寻!
薛缠的脸上忽地流露出一份有意思的神情,漆黑的瞳仁中闪烁着几分搞事的光芒。
她不是不承认吗?
既然如此,他便亲自去探探路之鱼的底,看看到底是谁救的他。
一阵黑雾袭来,男人的身影登时消散在雾中,仿佛从未来过一般。
*
对于薛缠来说,突破上清宗的护山结界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他甚至不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路之鱼的仙府。
这得多亏路之鱼的血,让两人之间有了一个感应,他才能这么轻松的寻到她。
他找到路之鱼时,少女正缩在被子里唿唿大睡,警惕性不知道被她丢到哪儿去,她只顾得上睡觉,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来临。
见状,薛缠也没有吵醒她,只是黑雾席捲的瞬间化为原型,高大俊美的男人驻足在她的床畔,一手捏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少女的睡颜其实异常恬静,睡着时像是一只单纯无害的兔子,对任何人都升不起戒备心理。
但唯有薛缠知道,这看起来安静乖巧的兔子下藏得是一只狡黠精明,一点也不吃亏的狐狸!
「路之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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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缠出声喊她。
「……」少女没有任何反应。
他歪了歪头,黑眸直定定地盯着她,「是你救的我吗?」
路之鱼自然不会回话,薛缠也没期待她现在能醒过来,他垂下眸,明晃晃的视线落在少女的手腕上。
那里有一道还未癒合的伤疤。
鲜艷的,极其刺眼的摆到他的面前。
——果然是她。
薛缠那张散漫惯了的神情早在见到伤疤的那一刻,便蹙起眉头,眼中仿佛含着万千根针,死死盯着路之鱼的手腕。
他的心底猝然染起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像是平静波澜的海面骤然起浪,又像是晴空万里的苍穹突然下起雨。
连着他的唿吸都不自觉快了几分。
「你……」他张了张唇,有万般言语想说,可话及嘴边,他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薛缠微微弯腰,将她的手腕抬起,握在冰凉的手心里。随后,手中聚起魔力,右手轻轻滑过,顷刻,她的手腕完好如初。
「已经好了。」
男人低低说了一句后,视线下垂,始终没有松开她的手腕。他的眼眸被额间的刘海挡住,将眸底那股复杂的情绪遮掩其中。
旋即,他的脸上拉扯出笑容,轻声道:「再割一次吧。」
「我想看看你是如何放血的?若是不愿意的话,我替你割。」
霎时间,路之鱼腾地坐起,径直缩进角落里,咽了咽口水,气鼓鼓地注视着他,「你是不是有病?」
薛缠微笑着环抱起双手,好整以暇道:「不装睡了?」
我装你个头!
路之鱼快要气死了,眸中爆发出怒火,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系统!
他果然恩将仇报!!
作者有话说:
之之今日已气疯!
第36章 试探(一)
◎「我还对你做了一件事情,是亲吻。」◎
这种时刻, 系统当然不会理她。
于是路之鱼只能自救,脑袋里飞快推算接下来的行动。
「路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薛缠站在路之鱼的床畔前, 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
路之鱼被迫缩在角落里,抬头看他,故作娇态的装出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嗫喏道:「您怎么会在这儿?」
您?
薛缠瞥她一眼。
「你的表情好假。」男人眉眼弯了弯, 毫不留情地戳穿她的谎话, 饶有兴致道, 「接着装呀,我倒要看看你能装到何时。」
虽然他一贯觉得路之鱼有趣, 但从未发现她竟还能装得如此无辜?是想要抛开自己的嫌疑吗?还是……她知道他会来找她?
思及此处,薛缠眸色一深, 眉眼间掠过几分阴沉,唇角之间的弧度拉大,仿佛是在真心道谢。
「路姑娘,多谢你救了我。」
他虽是这么说着,宛如黑水银般深沉的眸子里却全无半点谢意, 戒备与疏离更是夹杂着几分试探, 毫不遮掩的泛在眸子底。
是你救了我吗?
薛缠撩起眼皮, 默不作声地盯着她看。
明明自己已经知道答案,却总是想听到她亲口回答。若是路之鱼说是,那他便有的答, 倘若路之鱼答否……薛缠捏着下巴细细思索一阵,果断排除掉这个回答。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莫名其妙的作祟心理到底是为何而来, 自己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好耐着性子等待路之鱼的回答。
「我没有救你。」
路之鱼的表情极其无辜, 不仅带着几分大梦初醒后的余温,还携夹着宛如兔子般的天真。
她很好的诠释了一位刚刚睡醒,完全不知道薛缠在说什么的少女。
「……」男人唇角微压。
她又在骗人了。
以往的数百年里,薛缠除了开启魔域制造屠戮场进行游戏外,最爱做的事便是去人间听听戏曲。
他尤爱看台上戏子们咿咿呀呀的表情,那对他来说是一种非常极致的视觉享受。
现据他上次听戏已经过去许久,薛缠也再未欣赏过他们脸上的表情,偶尔会觉得有几分遗憾。
但自打遇见路之鱼之后,这份遗憾便没有了,他甚至觉得路之鱼若是做了戏子,一定会比他们扮的更像!
你瞧,她现在不就是在演?
多说无益,薛缠也不打算跟她纠缠下去。他径直伸出手,扬起眉梢,「那你手腕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路之鱼抬起细长的手腕给他看,「手腕上……没有啊?」
太棒了,这傢伙竟然还顺带给她治了伤,这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
油盐不进。
薛缠眸色不变,唇角笑意也微微拉扯,慢条斯理的从身后拿出一把小刀来,对着路之鱼轻轻比划,「路姑娘,我说过我们会再见面的,我也说过……下次见面我一定会杀了你。」
明明是在说这么严重的话,可他的语调却依旧轻快极了,像是清泉瀑布下的叮咚响,附在她的耳边,惊起一池涟漪。
路之鱼紧绷着一张脸,几乎是立即就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她蹙着眉头,神情几番变化后,选择妥协,细声细语的说道:「我是救了一个少年,那个少年一头银髮,看起来虚弱的快要死掉了。」
「那是我。」薛缠爽快承认,眉眼弯了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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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解释为何会变成那副模样,也没有询问路之鱼是否知道他的身份,只是轻描淡写的将此事带了过去,笑道:「所以我才要多谢路姑娘的救命之恩呀。」
「……不客气,反正你也已经替我疗伤了。」
路之鱼心中腹诽:救命之恩她就敬谢不敏了,可别恩将仇报才好。
宛如看出她心中想法,薛缠唇角轻轻一勾,笑的如稚子般天真,「既然恩已经报了,那么该来算算帐了吧。」说及最后,他的声线陡然下沉,「路姑娘想的没错,此番我偏要恩将仇报呢。」
下一秒,一股黑雾沖她而来,径直让她动弹不得,只得眼睁睁看着薛缠弯着唇角向她靠近。
*
许久之后。
路之鱼束着两个东扭西歪的麻花辫,略显苦恼的走出了门,边走边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跑路。
下药这么大的事……这次再不跑,按照薛缠那你怎么对我我怎么还回去的性格,下次她就要被他下药带回魔界了。
事情发生在一刻钟前。
彼时,路之鱼被黑雾禁锢,坐在椅子上堪称平静地注视着薛缠。
她完全搞不懂薛缠到底在想什么了。
纵使知道他恶劣,却也没想到他不仅恶劣,还固守什么一报还一报的念头。
诸如,你给我扎了麻花辫,那我也要给你编一个。你给我餵了血,我自然也要给你餵一些我自己的血。更过分的是……他非要在她的胸膛上写下王八蛋三个字!
路之鱼红着耳朵咬着牙怒骂,他却还天真的望向她,表情十分纯良,眉眼弯弯:「你也给我写了。」
见路之鱼理亏不出声,他还特意戳了戳她的脸,装作无知道:「你的脸为何这般红?」
「我为何红你不知道?」路之鱼别过头去不看他,薛缠也不生气,抬手拭去她唇边的血迹,十分笃定,「你在生气。」
「没有!」
薛缠像是没听到这句似的,自顾自道:「生气什么呢?你也在我的身体上留下了印子。」
路之鱼忍了半晌还是没忍住道:「你不要将话说得那么暧昧!我只是写了字而已!」
「那我也要写呀。」男人眉眼弯弯,看起来是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我也要在你的身体上留下我的印记。」说这话时,他的手腕还滴着血,滴滴答答溅在她的身上,溅的让人心烦。
路之鱼目光微晃,看的眉心蹙成一团。
这傢伙是个傻子吗?血这般流……纵使他是魔尊,这样下去也会流干啊。他到底懂不懂得爱惜自己啊!
薛傻蛋!
路之鱼忧心忡忡地望着青年的面容,想着不能再让血流下去了,但也要制止那傢伙接下来的行动,所以……
少女思付良久,忽然抬眸望他,笑意盈盈道:「我昨晚还对你做了一件事情。」
「是何?」
「你先解开我的禁锢,我再告诉你。」
薛缠想了想,眉眼一扬,顺手解开了她身上的那团黑雾。他倒是不担心路之鱼跑,在他的认知里,路之鱼就算是想跑也跑不到哪儿去。
解开她的禁锢后,男人便站在她的面前,看看她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竟然还对他做了什么别的事吗?
这个倒是他疏忽了……未曾察觉呢。
薛缠捏着下巴,漆黑的眸色泛起浅浅涟漪,黑白分明的瞳仁里边多了一些期待。
让他看看,她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路之鱼揉着手腕起身,眉眼间闪过一丝懊恼。
寻常攻略对这傢伙来说是行不通的,他没有感知过别人对他好是一种什么滋味,所以无论她再怎样对他好,也无济于事。这种攻略手段不行,那她就换一种手段!
欲擒故纵这句话讲的一点也没错。
路之鱼脑中盘算着攻略之事,腿上也没闲着,几步就来到了薛缠跟前,低声嘟囔着:「把手腕给我。」
「嗯?」男人不解,却还是听从她的话,将那只被鲜血染红了的手腕递给她,「你要做何?」
彼时的他还未反应过来,直至下一秒,他的瞳孔骤然缩起,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腕上而来。
薛缠垂眸,顺着痒意望去。
只见,路之鱼捧起他的手腕轻轻舔舐他的伤口。少女神情平静,柔顺的长髮落了下来,扫在他的腕上,让他那本就泛着痒意的手腕更加酥麻。
「你……」
她的唇落在他的伤口,低声呢喃:「让伤口復原吧。」
别让血再流了。
她知道他有伤口復原的本领,也期望着现在他能用到自己身上。
薛缠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微微攥紧,深邃的瞳孔勐然瞪大。他的心里宛如有一只活泼好动的小鹿,四处冲撞,让他根本静不下心来思考。
这算什么……
她知道她在做什么吗?
她应当是知道的。
薛缠垂下眉眼,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暂且由着路之鱼舔舐他的伤口,由着那股酥麻感染上心头。
理智告诉他,他不应该这样沉溺其中,不应该享受这咫尺的温柔,可他的心却一片决堤,仿佛被洪水沖落,激流奔腾,什么都没办法去想。
半晌,他几乎是自暴自弃的阖起了眼。
随她去做吧。
就当是还恩了。
一股黑雾将他的手腕包裹其中,顷刻之间便已消散,光洁復原的皓腕再度出现在路之鱼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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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男人低头,唇瓣微微抿起,凌乱的刘海将他的视线遮掩,让人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见状,路之鱼微微松了口气,起身。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她都习惯了!
虽然喝血这种事情她始终觉得有些噁心,但幸好她方才让系统帮她屏蔽了味觉功能,不然她现在喝血都快喝到吐了!
事实证明,她果然是货真价实的人类,对血液无法上瘾。
「是这件事吗?」
路之鱼挑起眉梢:「什么?」
薛缠抿起唇瓣,视线下垂,眸光晦涩难辨,「你对我做的是这件事?」
他的嗓音很轻,不是以往那般轻快的少年音,但要比他刻意加重的声调要再小一点。
闻言,路之鱼垂下眸,如实摇头,「不是。」顿了半晌,她又问道,「你想知道吗?」
薛缠点了点头,「想。」
「那你闭上眼。」
少女的音调有些不稳,轻的仿佛要飘到天上去。
薛缠听从她的话,堪称乖巧的闭上了眼。恍惚间,出神般地在想,今日的他有些太不正常了,而造成这一切的源头,正是面前这个少女。
他已找到了这个源头,按理来说他应该斩断这一切,继而再回到魔界去,等待下一次魔域的展开。
他是这样想的。
但他那乱七八糟的思绪还未理清,便被路之鱼牵着走了一圈,却仍无法找到她的动机。
她要做什么?她要怎么做?
正当薛缠胡思乱想之际,唇上突然多了一个东西,宛如云彩般软绵的触感,再次席捲而来,梦中的一切渐渐清晰。
是她!
薛缠赫然瞪大眸子,怔怔地瞧着面前的少女。
嘴里猝然钻入一个东西……察觉到那是什么后,男人的耳尖瞬间染上绯色的云霞,喉咙微动,不受控制地咽下去。
就在此时,少女起身,褐色的眸中映着几分狡黠,极其无辜地望着他。
薛缠眯起双眸,「你。」
话说一半,他便感觉到不对劲了。他的头逐渐晕眩起来,眼前的一切都在天旋地转,他几乎是晕晕沉沉地扶着桌角,勉强站定。
「路之鱼……」说至一半,他竟轻笑了一声,嗓音里带着几分低哑,「你给我下的什么药?」
路之鱼歪了下头,「如你所想,昏睡药。之前还担心会对你不起作用呢,所以我加了好几倍的量,现在看来,效果倒还行。」
随后,她抬步上前,当着他的面掐了掐他的脸,直至在他的脸上留下红印。
径直无视男人那目光沉沉的视线。
「忘记告诉你啦,在你睡着时,我还掐了你的脸。」
这次,光明正大,偏偏魔尊本人也奈她不得。
药效即将上来,男人身上的雾气愈发严重,他眯着双眸,原本想要施法将她带过来,可不知怎的,望着她那副得意的坏狐狸模样,他那平日里就趣意泛泛的心底忽然攀起一丝期待。
没有人敢对他这样,从未有人像路之鱼这般有趣过……
太有意思了。
青年弯起眉眼,唇角噙着一抹微笑,漆黑的眸子里染缀着几分若有若无的期待,「所以呢,将我下药后,你要做什么?」
路之鱼后退一步,弯着眸子沖他挥了挥手,「当然是跑路啦,山不转路转,希望我们后会有期!」
薛缠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眸光微晃,直定定地盯着路之鱼看。他现在,比起有趣,更想知道少女内心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将他迷晕,只为了自己跑?他到底是该说她蠢还是该说她聪明?
她难道想不来他的意义吗?若是在此时将他送到修仙界去,禁锢他的四肢,废掉他的法力,那魔界的实力便会削弱一大半。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路之鱼眯起眸子,眉眼带笑地望着薛缠。面上镇定自信,其实心里也开始后怕。倘若薛缠方才动用法力彻底杀死她,那她就没有重新再来的可能性了。
她也在赌。赌薛缠会不会动摇……
现在看来,她似乎赌对了。
既然无法以寻常方式攻略,那就反向攻略。她偏不会主动凑近他,她就要躲得愈远愈好,她要让他来主动找她,她要让他率先动心!
路之鱼亲眼看到薛缠倒下去,之后,将他扶到自己的床上,转身就走。
就在此时,一道机械化的声音冷冰冰传来:
【反派「薛缠」攻略值已达到5%。】
【任务奖励为——少年薛缠手卡一张,请宿主注意查收。】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20 23:41:46~2022-05-22 11:52: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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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试探(二)
◎「我是你未来夫人」◎
手卡?
路之鱼好奇的跟随系统的指引往空间看去, 一张泛着银光的卡牌飘浮空中。
卡牌的周围是用金粉色镶边,正面出现一个单手持剑的少年。
少年十五六岁的年纪,扎着高马尾, 穿着一身很简单的白色劲装,腰线显得极窄,袖口收紧,白衣虽然看起来质朴, 上边的纹路却极为复杂, 似乎是由江南一带最好的绣娘用上好的针线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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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腰间还别着一枚翡翠玉佩, 通体透明,仿佛被浸泡在水中一般, 水润而有光泽。
这幅样貌显然就是薛缠银髮时的形态,唯一不同的是, 卡牌上的少年要更为青涩。
神子般自持的面容使得他看人总是冷冰冰的,他那双宛如黑水银般的眼睛直视着路之鱼的方向,眸中盛着几分戒备与疏离。
现在的薛缠眸中好似永远都是融化不了的千山雪,但卡牌上的他明显要更清润几分。
也就是说这个时期的薛缠还未曾黑化?
路之鱼试图去戳了戳卡牌,牌面上的人立即露出一副防备似的表情, 「你是何人?」
还能说话?这未免有些太智能了吧!
路之鱼感嘆一声后, 眼珠骨碌碌地乱转, 故意起了逗弄心思,眉眼弯弯道:「我?我是你未来的夫人呀。」
闻言,少年的脸上立即露出一抹绯色, 握紧了剑,不自在道:「你胡说!」
「我没有胡说, 」路之鱼怔色道, 「我只说我是你未来的夫人, 又没说是你现在的夫人,现在的你又不是未来的你,你又如何断定我是在胡说?」
少年薛缠的脸上露出几分迷茫。
……有点、有点绕。
她在说什么?
怔愣一下后,他也不知道是反应过来了还是没反应过来,看样子倒是相信了路之鱼的话。
认为她是他的未来夫人,既然是夫人的话……
少年一双精緻的小脸上露出几分期待,羞赧道:「这段时期的记忆我都有保存好,你要看吗?」
其实读取记忆这件事情,不管路之鱼和薛缠进行怎么样的对话,到了一定程度时,都会由薛缠主动说出来,哦不,也不一定。倘若遇到脾气不好时期阶段的人,便会直接将记忆甩你脸上。
爱看不看。
系统一开始给人物手卡设置的功能就是依照他们的个性,储存了某一段时期的记忆,以防宿主之后可进行沉浸式观看。
但眼下显然不是个很好的时机,若是路之鱼想要翻看他的回忆,那么恐怕得睡上一场才能进入回忆里。
倘若她现在睡了的话……也不知道她和薛缠谁会醒来的更早。
思及此处,路之鱼摆了摆手,「之后再说吧。」
语毕,少年薛缠的脸上流露出几分失落,兴致怏怏地缩回了牌面中,不再说话。
随后,路之鱼退出空间,正盘算着接下来跑路的事宜,远处一道剑影朝她而来,停留在她的面前。
「师姐!」慕千里跳下飞剑,沖她抱拳行了个礼,半句废话都不多说,直说重点,「掌门派我过来,带你前去中央大殿进行歷练抽籤。」
歷练抽籤?
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路之鱼的脑袋里全然空白,一时尚未来得及反应。不是刚歷练回来吗?怎么又要歷练?
等她随着慕千里御起剑时,才捎带翻了下路净浅的记忆。
之前他们的歷练,只是属于小分队内部单独领了任务下山歷练,算不到整个门派里去,而现在这个歷练才是整个门派都要出动起来的。
此次门派歷练又有个别名,叫做门派小选。
一般而言,门派大选代表的是,从整个宗门内通过比武等方式选出根骨极佳或者天资卓越的弟子,这些人往往会成为诸位长老的真传弟子,而在这群人之上的佼佼者将会被五位仙尊看中,选为嫡系。
不过,这些年五位仙尊除了上清十六子外,不再收徒,因此这几届的门派大选选出来的弟子都会被长老看中。
那么,对于那些资质不佳或者根本无法参与大选的弟子该怎么办?对他们而言,门派小选就是一个很好的出路。
歷练之前,他们需在掌门那里抽取任务,获得令牌,这块令牌像是一个监视器,在任务完成过程中,他们所有的一切都会被令牌记录在案。比如,品性、武功、法力、如何对敌等等。
任务完成的愈多,自己身上的积分也就愈多,被长老看中的机率也就愈大。
这也就是赵子明他们那些外门弟子为何那么费尽心力完成任务的原因。
……
中央大殿聚集了成千上百名弟子,乌泱泱的,俨然不留一点空隙。
在掌门等人到来之前,大家都热火朝天的探讨着,盼望自己能与厉害一点的人组队。
路之鱼降落之后,隔着老远依稀能看到有一群人正朝着她奔来。
「师姐!」
不听声音她都知道是赵子明他们。
「师姐!」
赵子明李偲等人相继跑来,先是后退一步颇为规矩的行礼之后,便围在路之鱼四周叽叽喳喳讨论起来,「师姐,这次若是我能抽到与你一起就好啦。」
「师姐,跟我跟我!我可以保护你。」
「谁不是呢?我也可以保护师姐!」
「嘁,口说大话,前几日在校场武斗你明明输给了我,还说要保护师姐,连我都打不过你该怎么保护?」李偲双手环抱,翻了个白眼,一脸不屑。
大庭广众之下被揭露比武输给女孩子,赵子明一张脸瞬间染上红色,亟道:「那日是意外,我们改日再比一场,那时谁胜谁输还不一定呢。」
李偲吐了吐舌头,「才不,师兄你输了就是输了,竟然还不承认。」
赵子明顿时头大不已,小声道:「你小声点啊,我没有不承认,我只是说改日再比一场,到时请师姐来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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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言为定!」
莫名其妙就参与到其中的路之鱼:「?」
她什么都还没说呢,旁边的人又开始争论起她要带谁去歷练的事情。
路之鱼很想打断他们的话,告诉他们:现在争论这些根本没用。
他们没听吗?这次分组的规则是抽籤啊!抽到谁跟谁一组,别看他们现在争论的这么起劲,一会儿还不知道会被分到哪儿去呢。
她抱臂缓慢向后退,琢磨着该怎么退出他们的现场时,四周那些围观弟子也向她行起礼来。
「路师姐好。」
他们的眼中没有嘲讽与不屑,赤诚的目光满是好奇与疑惑,期间还隐隐带着几分尊敬。
路之鱼:「……」这是都转了性了?
她皱着眉头扫了几眼后大抵弄明白了事情是怎么回事。应当是之前与她歷练的那群弟子将他们在魔域中所发生的事情统统告诉了别人,所以才使得这些人对她突然有了改观。
沉默半晌,路之鱼挑了挑眉,觉得意外的不错。
这可要比她依葫芦画瓢照着路净浅的人设好得多。
「你们好。」路之鱼特意挥了挥手,算作回礼。虽然现在她可以逐渐撤去那些伪装出来的性格,但一下子也不能撤的太过。
回礼之后,路之鱼便没有再观察他们的表情,反而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寻找上清十六子身上。
这里……似乎只看到她一个。
「师姐,你在找人吗?」慕千里看她举头四顾望来望去,便忍不住出声道。
「是,你有看见过其余师兄师姐们吗?尤其是大师兄,他来了吗?」
男主也该出现了吧。再不出现她都快要忘记他了。
对路之鱼来说,她的师兄师姐只能是上清十六子里的。故而慕千里很好分辨,也跟着找了一圈后,才拍了拍脑袋,出声道:「师姐,我忘记跟你说了。此时在宗门且参加门派歷练的人只有你和顾师兄,江师兄因为伤未痊癒,不得参加,席师兄素来不参与门派选拔,其余十二子又不在宗门里,这样说来……」
这样说来,上清十六子里拢共参加的就只有两人?
怪不得大家之前都在祈祷要和厉害点的人组队,当时她还奇怪他们怎么不说具体想跟谁组队呢。
现在看来,根本不是他们不想说名字,而是他们想的人都不在啊。
不过……顾池月那傢伙不是也挺厉害的吗?为何没人要与他一队?
这么想着,路之鱼顺便也问出了声。
慕千里神情尴尬,摸摸鼻子没有应答。倒是李偲来了兴致,大谈阔论道:「还不是因为顾师兄的性格太沖,我们生怕哪里没做好就遭他责备。虽然知道师兄骂我们也是为我们好,但自打我有好多次被他训哭后,就再也不想和顾师兄一个队了。」
「顾师兄的性子我承受不来啊。」
路之鱼想,她也承受不来。
她抬手拍了拍李偲的肩膀,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道:「说得对。」
话刚说完,肩膀突然一重,一只大手沉沉的压在了她的肩上,身后的人凑近她的耳畔皮笑肉不笑道:「路之鱼,说我坏话呢?」
路之鱼瞬间瞪大了眼。
老天作证!她还没来得及说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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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师弟(一)
◎「你的这位师弟他是个半妖」◎
「没啊师兄, 我没有说你坏话。」
路之鱼将那只压着她肩的手提熘开,转过身露出一个笑容。
顾池月眯着眼瞧她,哼哼道:「是吗?是没来得及说吧。」
路之鱼尴尬一笑, 扫了一圈发现方才那些弟子早在顾池月到来的那一刻就已经跑的没影了,唯一跟在她身边的慕千里也默默退后好几步。
倒是不用留她一个人啊。
路之鱼抬头,用一双眼睛将顾池月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目光闪动道:「对啦师兄, 你是不是忘记了个什么事?」
黑髮黑眸的少年一听, 冷哼一声, 径直将一卷帛书丢给她,没好气道:「没忘。」
路之鱼打开帛书一看, 上边密密麻麻签了一大片姓名,有的人不会写字便按下了手印, 鲜红的印子刻在帛书上边,异常鲜明。
一时间,路之鱼有些说不清楚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她不知是为这些签名的人触动,还是在为真的执着做好事的顾池月触动。
即使不到三日, 但也已收集到了这么多……这傢伙这两日估计不眠不休奋斗了很久, 倘若再给他点时间, 赢得想必不一定会是她了。
路之鱼垂下视线,攥紧帛书没有说话。
少年摸了摸鼻子,不自然道:「我听千里说了, 这事算你赢,我拢共才找了一百多人。」
路之鱼合上帛书, 微笑道:「不, 师兄也很棒。」
说话就说话, 为什么要用这种奇怪的语气?顾池月抖了抖肩膀下意识后退一步,一脸奇怪地望向她,嫌弃道:「干嘛突然说这样的话?说罢,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
「没什么大事。」路之鱼将帛书保存好后,茶棕色的眸微微上扬,笑眯眯地注视着他,「师兄可还记得我庭院前的樱林?还有院子后方的花草?那些都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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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顾池月愣了一下,脸色极其古怪,拧巴着眉头盯她半晌。
「怎么了?」
「路之鱼,你真的很奇怪。」仙岛上的花一般可用灵力术法来滋养,故而对于顾池月来说,养花种树根本算不了什么。
这么好的一个可以尽情指使他的机会,她却不要,就只让他去种花?
这未免也太大材小用了吧。
「奇怪?」路之鱼摇摇头,「没什么奇怪的,我只是想要师兄歷练回来后帮我种种花浇浇水而已。」
话音落下后,她没有再说话,将视线落在前方,见状,顾池月没有再追问,眉眼蹙成一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嘘——掌门他们来啦。」
「快噤声!」
原本吵闹喧嚷的人群勐然闭上嘴巴,站成规规整整的队列,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
议事堂内缓缓走出六个人,最前方的是掌门路行,在他身后的是五位长老,从左至右依次是执法长老、执事长老、炼器长老、供奉长老、炼丹长老。
除了路行之外,几位长老皆白髮飘飘,手拿拂尘,视线下觑。
霎时间,中央大殿彻底安静下来,再无一人说话。
路之鱼也抱臂抬头,想要看看本次歷练到底是个什么流程。
就在此时:
「之之。」
万众瞩目之下,掌门当众叫了一声路之鱼的名字。
路之鱼愣了一下,不解出声:「嗯?怎么啦?」
路行指着面前的那片空地,道:「你站前边来。」
这话一出,路之鱼登时察觉到所有人集中过来的视线,她眨了眨眼,极力忽略这抹不自然。
身旁猝然轻笑一声,「倒霉鬼,这种时候也能被选。」
被选?
意思是站在前方不是什么好选项吗?
既然这样的话,她最好还是不要去。
思及此,路之鱼刚打算说话,便听到台阶上方的路行淡声道:「池月,你也过来。」
顾池月:「……」笑意瞬间凝固。
路之鱼噗地一声轻笑出来,忍不住出声:「倒霉鬼,这种时候也能被选!」
虽然她也不知道站前边到底意味着什么,但看顾池月脸色就知道定然不是什么好事。
只不过当他们在前方站好,路行说出要做的事后,路之鱼突然觉得这又没什么,因为这本身就是很寻常一件事——鼓舞士气。
这事对于路之鱼来说很常见,相比之下,顾池月的反应简直就是要了命了。也许鼓舞士气这种事对他来说很难吧,他站在她的身侧,板着脸憋出来两个字:「加油。」
底下一片安静,沉寂几秒后才响起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
「我说完了,该你。」少年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说完后如释重负,侧脸看她。
怪不得那些弟子不愿和你一队呢。
吐槽完后,路之鱼又深深嘆口气,想道:这种吐槽的话自己也只敢在肚中腹诽了。接下来果然得花点时间琢磨琢磨自己这位师兄的脾性,最好将他拿捏在手,这样顾池月也就翻不起来什么浪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轻笑出声,方一笑开便敏锐地察觉到顾池月不善的目光,路之鱼立即装作什么也没发生,清清嗓子,大声道:「诸位上清宗弟子们……」
众人聚精会神,想要听听这位近几日变化不少的师姐到底要说什么?
下一秒,路之鱼扯开嗓子吼道:「实现梦想的机会就要来啦!!歷练加油,积分高者得长老,能晋升,沖啊!!」
这番话喊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偏偏弟子们就吃这套。
上清宗虽是九州第一宗门,但宗门内部天资卓越的人毕竟还是少数,大部分内门弟子又不甘泯然众人,便将这次机会当成救命稻草,看得比谁都重。
这股内部升上来的压力不知该与谁诉说,只能憋在心里等着门派小选日的来临。
而现在,路之鱼的这番话算是替他们将内心的想法表达出来。
万籁俱寂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嚎了一声,紧接着纷纷开始喊叫起来,嘴里嚷嚷着「积分」二字,拳头握得紧紧的,似乎掌门只要一声令下,他们就要一股脑的冲出去,做任务得积分。
顾池月眉梢挑起,赫然意外,他觑路之鱼一眼,黑眸里满是好奇,「你上哪儿学的这么一套?」
路之鱼默不作声地盯着他看。
顾池月一头雾水:「?干什么,我问你话呢!」
少女继续不答话。几番下来,顾池月火气也上来了,直冲着路之鱼就喊,「路之鱼,你是又想打架了吧?」
路之鱼翻了个白眼,实在是忍不了后,哑着声音开口:「方才喊得太勐了……嗓子噼了,让我缓一缓。」
「噗。」少年忍不住耸着肩膀笑起来,引得路之鱼频频泛起白眼,不愿再去搭理他,只顾抬头望台上。
她爹简单发言几句后便将位置让给了执法长老,他一上来便架起拂尘,淡然道:「本次歷练时日为一百日,任务难度由你们抽籤选定,切忌,本次任务执行过程中,百日内无有私由不得回山,不得作出污衊宗门有辱门派之事,不得欺压弱小,不得肆意横行。多行善事,多做好事方才为我上清弟子。」
「诸位谨记,凡遇伤及性命之事,任务为小,性命是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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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有穷兇恶徒追杀,请务必返回师门。」虽然之前律例也说道百日内不得回山,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些弟子年岁尚小,倘若真遇到什么应付不过来的事,那当然是返回师门保住性命要紧。
一通道理听得众人昏昏欲睡,待执法长老有条不紊的将规则讲完后,便终于到了众人翘首以盼的分组时刻。
抽籤形式则是众人用灵力作珠,灵珠里藏有自己的姓名,捻好灵珠后将珠子挥向悬在中央大殿上空的八卦阵里。
灵珠飞隐而入阵内,随性选择灵珠池,同一池子里的灵珠自动组成一队。
为防灵珠都挤在一起,八卦阵中的池子设有上千座池,有效避免了一个池子里几十人的现象。当然,这种抽籤带有运气成分,就像有的灵珠池中会有十几人,有的灵珠池里拢共就只有三人。
拿着三人分组名单,路之鱼一点也不意外呢。
俨然她就是那个三人组的倒霉蛋之一。
「路之鱼、慕千里……云别尘?」路之鱼低头在念,读及陌生名字时愣了下,问向一旁也揪着名单皱眉的顾池月道,「师兄,云别尘是谁啊?」
「没听说过。」顾池月本来随口回答了一句,后又发觉这个名字委实有点熟悉,思量半天后一拍脑袋道,「我想起来了,是那个打扮得很奇怪的小孩。」
路之鱼一脸懵。
见她懵懂,顾池月也不知该从哪儿讲起,只得道:「这事说来复杂,他是前些日子才来宗门的人,穿着一身奇装异服,手持不归仙尊的铭牌,说是不归仙尊已将他收为记名弟子了。」
虽然说是记名弟子,但好歹记在一位仙尊的名下,再差又能差到哪儿去?
路之鱼若有所思的点头,本想问问这小孩实力如何,却在抬头看到顾池月那古怪表情时,眨了眨眼,「师兄,你怎的了?是不是眼睛不舒——」
电闪雷鸣之际,路之鱼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一个服字硬生生被她咽回肚中。
她瞪大眼,惊道:「我师父?你是说,我师父收了他为记名弟子?」
顾池月舒了口气,讥诮道:「我还以为你心已经宽到这种地步了,以往不归仙尊是只有你一个弟子,现在可不一样咯,多了一名师弟……路之鱼,怎么样?有没有想勤加修炼打倒师弟,挽回你师姐的颜面并且为你师父争气?」
路之鱼配合的极好,气沖沖道:「是!一定要争气,但是修炼还是免了吧。」
「……没出息。」顾池月双手抱臂,瓮声瓮气地说着,「顺便还告诉你一件事,你的这位师弟他是个半妖。」
作者有话说:
哇!看到诸位评论区的留言实在是太感动了。
所以,十七决定,明日双更!
鼓掌!撒花啊哈哈哈哈
第39章 师弟(二)
◎【二合一】「路姐姐,我来找你啦」◎
半妖简而言之是一种混血, 多数为妖族和人类相爱后生下的产物。
在这个年代,六界完全分为两个阶层,就好比人类崇拜嚮往神、仙两界, 却对妖魔两界极端排斥,而属于人与妖混合下来的半妖,自然不被妖界接受,又不被人界所融。
所以当路之鱼知道这位半妖成为她的师弟后是极为震惊的。
这倒不是因为她也不喜半妖, 而是正因为她知道半妖在这个年代活下去很不容易, 被人接受更是一件难上加难的事情, 可她的这位师弟做到了,不仅活下去还成为了不归仙尊的记名弟子。
某一个层面来说, 的确挺厉害的。
「那他现在在哪儿?」
「应当就在这附近吧。其实他很好辨识,一眼望去穿得最奇怪的便是。」
奇怪?
路之鱼扭头四顾了一圈, 周围人群实在太多,不少弟子在与同伴分享自己组队成功的喜悦和忧愁,她若想找人需得踮起脚来才行。
路之鱼踮起脚,余光一瞥猝然察觉有一道冷冰冰的视线盯过来,这道视线十分引人注目, 她立即回头去望, 只见人群那头空出一大片, 正站着一个双手抱臂的少年。
少年大约十四五岁左右,一头黑色短髮不修打理的垂在肩边,上身穿着鸦青色直领对襟上衣, 脖子上挂了一个红色的繫绳,绳子上没有任何吊坠, 下半身是一件非常宽松的七分裤, 露出白皙的脚踝。
是他?
路之鱼皱起眉头, 对这个少年的第一感觉实在不好。同样,她也觉得那个少年对她的印象也不怎么样。
虽说两人之前素未相识,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可他们身上就是有一种莫名的磁场相斥之感。
「找到了。」
「在哪儿?」
路之鱼努努嘴,扬着下巴给顾池月指了个方向,眸光中露出几分无可奈何,「那里。」
顾池月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眼睛扫了一眼后,收回视线幸灾乐祸道:「看来讨厌你的人又多了一个。」
路之鱼翻了个白眼,「讨厌我的人还少吗?」
那必然不少。
顾池月摇摇头,如实回答:「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这个世界上讨厌她的人不会少,喜欢她的人更不是很多,别人对她是什么看法,路之鱼自然左右不了。
她也不想左右。
如果要顾忌每一个人的看法,那她岂不是要活的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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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必呢?
她已经很累了。
路之鱼舒展了下身子,神色没什么起伏,极其平静。她向来对这些东西看的很开,如果能合她意,那么最好不过,若是事情进展不顺遂,那她也别无办法。
「百日后见,我走了。」
灵珠池内会自动分配每个歷练弟子的任务,当路之鱼拿到灵珠时,只要捏碎灵珠,便会得知自己的歷练任务。
看到自己的任务,路之鱼挑起一边眉头,心里想着:巧了么这不是,跟系统发布的拯救世界的任务差不多啊。
她有理由怀疑这个任务是系统进行了暗箱操作。
「嗯,再见。」顾池月目送路之鱼的背影离去后,率先御剑直飞云霄。他的灵珠池内只有他一颗灵珠,故而此次歷练自然是他一人。
路之鱼抬眸而望,望着那道身影远去,眸光闪动。
慕千里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师姐,我们要出发了吗?」
「嗯。」路之鱼瞥向不知何时走过来的短髮少年,面露不爽道,「你就是我师父新收的记名弟子?」她刻意加重了记名二字,除了这二字之外,一切正常。
慕千里隐隐觉得不对。
这两人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为何一见面就有一种剑拔弩张之感,似乎快要打起来的样子?
云别尘眉头一挑,口齿张开讥诮出声:「是啊,你就是旁人口中,我那个修炼多年却还是筑基期的废物师姐?」
这话说得那叫一个流畅,语气里是完全不遮掩的鄙夷,就差把厌恶二字写在脸上。不过路之鱼看,他这样子写与不写没什么区别,总归都是讨厌她。
「是呀是呀,」路之鱼也不给他好脸色,故意道,「即使是筑基期的废物,也是你师姐。上清是一个尊师重道的门派,你初入师门难道没有人教过你吗?见了师姐为何不行礼?」
云别尘那双黑润的眸子抬起,直直盯着她。
路之鱼莞尔一笑,又道:「是不会吗?没关系,千里,你来告诉他,行礼应当怎样行。」
慕千里左手执掌,右手握住左手的大拇指,手臂伸前,乖乖行礼道:「师姐。」
路之鱼揉了揉他的头,「乖。」她笑嘻嘻地望向云别尘,「学会了吗师弟?」
「……」云别尘垂下眸,目光中闪过一分阴鸷。
他知道现在不是跟路之鱼作对的时机,只好也学着慕千里的样子,行了个礼,「师姐。」
行完礼后他立即起身,嫌恶道:「此番歷练因着意外才跟你分到一起,倘若在歷练途中你给我拖后腿的话,到那时我可不顾你这师姐的虚名。」
他来上清宗只是为了得到师父的承认。
半妖本就冷心冷情,漠视人命,如果路之鱼真到了他说的那一步,他斩起人来估计会毫不手软。
意识到这点,路之鱼忽而问道:「你的歷练任务是什么?」
「不知道。」
「你还没看?」
云别尘攥起灵珠,将它扫视一遍,「嗯。」
「那师父交代你的任务是什么?」
云别尘默了半晌,抬眸望她,一双黑如夜沉的眸子里闪烁着太阳的光。少年停顿半晌蓦地一笑,声音明显沉了下来,「你怎么知道师父给我交代了任务?」
……
日落西山,远方的地平线宛如成了将太阳裁决两半的切割点。
空中嗖嗖闪过三道御着剑的身影。
中间的少女身着一袭鸦青色的衣裙,将头髮扎成两个麻花辫,手上的铃铛随风轻响。
慕千里也褪去了弟子服,穿着黑袍,跟在路之鱼身后保驾护航。
云别尘边飞边问道:「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知道的?是不是师父告诉你了?」
「比起我来,最后见到咱们那位神龙不见尾的师父的人不应该是你吗?更何况,这是他对你的考验,你觉得他会告诉我?」
胆子大了以后路之鱼御剑也没刚开始那么拘束,平衡力掌握得很好,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
「那你怎么知道?」云别尘目露好奇。
「猜的。」
云别尘提高了声音,「猜?怎么猜出来的?」
路之鱼从腰间拿出地图,边睨边道:「你从一开始不就是因为师父交代你的任务而来的吗?虽然不知道你的任务到底是什么,但看样子想必与我脱不了关系,不然一开始你也不会奔我而来了。」
这傢伙最开始的目光就是在她身上,不过当时人群密集,路之鱼没注意到。现在想来他估计那时就在琢磨该怎么让她完成他的任务,这样他也好去向师父邀功,得到承认。
既然如此的话,那她就更不能让他得逞了。
云别尘也开门见山道:「既然这样,我告诉你任务,你帮我完成。」
「凭什么?」
「你不都已经猜出来任务了吗?我的任务若是能早点完成,也不用跟你再耗下去了。」
「呵。」路之鱼轻笑一声没有回答。
想得倒挺美。她能这么容易帮他完成?她偏不。
她将视线垂下,堪堪扫了一眼地图,伸手指道:「我们去这里。」
——月亮谷。
许是半妖视力好,一眼就看出她指到了哪里,云别尘双手环抱着出声:「去那儿有什么用?」
「不知道,一听这名字我就觉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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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之鱼的歷练任务是体验人间疾苦一百日。所以对她来说,去哪儿都行。
几人遂扭转方向朝着路之鱼指的那个方向前进,行至半路时,空中勐然颳起一阵飓风,三人行驶不稳,险先掉下去。
天气骤然降了下来,原本烈阳高照的天空转而被乌云所替代。
卷着云层的狂风吹得他们几乎睁不开眼。
路之鱼稳住剑,竭力保持平衡,杏子眼眯成一条缝,将四周巡视一遍,皱着眉头道:「哪儿来的风?」
这风未免也太大了些,若是方才她没反应过来,这会儿一定会摔的四脚朝天。
「师姐,应是东边来的!」
路之鱼停在半空中,眯起眼细细瞧了一会儿,霍然道:「掉头!快跑!」
前方云层灰中带黑,像是滚进了煤炭里的棉花球,滚了一圈再滚出来,已经沾染上煤的色彩。
云层上方正有几道惊雷穿破云隙打向大地,发出「轰隆」一声,前方龙捲风直直向他们逼来。
云别尘和慕千里一听也连忙掉头,但奈何捲风驰骋过境,不留任何余地。
一个恍惚,云别尘便被龙捲风吸入其中,脑袋天晕地转,轰鸣声响在耳畔。
就在此时,有人突然抓住了他的胳膊。
云别尘迷迷煳煳掀开眼皮,只见,身着黑袍的少年顶着风力,使出全力往外飞去。他的年纪甚至要比云别尘小个两岁,力气不算大,拽住他的那条胳膊已经在抖。即便如此,他仍没有放弃他的念头,拼尽全力在把他往外边带。
「喂!」云别尘哑着声音开口,「丢掉我,自己飞出去吧。」
「不行!」少年的语气不容置喙。
他一边御剑一边到处找寻路之鱼的踪迹,心底渐渐涌起一抹担心。
他刚顾着抓身边的人了,完全没顾得上师姐,她应该没事吧?
云别尘嘁了一声,眸子渐渐闭合起来,声音也逐渐小去:「即使这样……我也不会感激你的。」
慕千里依稀只听见他在说话,但完全听不见他在说些什么,抽空还要问道:「你说什么?」
身后的人没了声音。
慕千里下意识觉得不对,一回头便瞧见奇装异服的少年不知何时晕了过去,柔顺的短髮在空中乱舞。
慕千里愣了一下。
就是这一瞬间,龙捲风风势骤然加大,慕千里一个不防彻底失去平衡,也被卷了进去。
「抓住!」一道刺穿云层的霹雳声破空而来。
慕千里凝眉望去,只见一道银鞭冲着自己甩来,师姐站在飓风外,抓着鞭头,冲着他道:「抓好了,我把你们带出来!」
路之鱼攥紧银鞭,咬着牙关使出全力,边拽边念叨着,「太重了!」
两个大男人再加上飓风的力量,这她怎么拽的出来?
她一边使力,一边观察着周围的地形,这显然是个盆地,空气潮湿,看起来刚下过雨,故而导致龙捲风的到来。
上方的云层中裹杂着雷声,下方一团黑雾,促使人根本看不清里边是个什么情形。
路之鱼莫名有种直觉,飓风下一定有东西。
会是什么东西,才能引来雷降和飓风?
她凝眉思索片刻,脑洞大开。
如果让她来猜的话,这云层下的东西,那必然是在某种方面上非常厉害。比如妖邪的出世?或者说某种宝藏的埋藏之地?
有意思。
既然这样的话,她反倒不急着出去了。
路之鱼拽紧银鞭,却并非是像方才那样将二人往外边拉,而是借着他们的力量顺着飓风内部飞去。
「师姐!」慕千里一看路之鱼也进来了,当即方寸大乱,急的大吼。
路之鱼躺平,随着风的力道走,脑袋晕晕乎乎的,完全没有听到有人在喊。
只顾得上道:「千里,照顾好自己!拽住银鞭,别让风吹散了——呕。」
太晕了太晕了!
她预估错误。
路之鱼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拽住银鞭朝着飓风的下方飞去,银鞭的尾端吊着两个人,随着风势晃动。
今儿!她还必须得从这破地方钻进去了!
……
「唔——」
床上的男人渐渐清醒。
薛缠抬手揉了揉额头,眉眼间闪过一份疲惫,竭力回想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如你所想,昏睡药。之前还担心会对你不起作用呢,所以我加了好几倍的量,现在看来,效果倒还行。」
「忘记告诉你,在你睡着时,我还掐了你的脸。」
「那么,你下药后要做什么?」
「当然是跑路啦,山不转路转,希望我们后会有期!」
少女那清脆而灵动的声音仿佛再一次回现在薛缠耳边,他睁开那双黑水银般的眸子,眸光微闪,接着坐起身来,一双瑞凤眼将屋子里的摆设打量了个遍。
鼻尖萦绕着若有若无的香气,如同少女身上的清香,让他又一次想起那日的画面。
少女捧起他的手腕轻轻舔舐他的伤口,神情平静,柔顺的长髮落了下来,扫在他的腕上,让他那本就泛着痒意的手腕更加酥麻。
她让他闭上眼,他乖乖听从。
之后,路之鱼的唇落在了他的唇边,如同揉碎了的云彩,轻柔而又软糯。
思及此处,薛缠瞬间阖上眸子,眉头紧紧蹙起,俊美的脸上闪过几分不自然。好半晌,他才慢悠悠睁开眼睛,漆黑的瞳孔里又恢復了往常一般的冷静与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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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之鱼……」他低声呢喃一句这个名字,心里顷刻染起一抹复杂的心绪。
他也说不清楚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只知道这种无法控制的心绪令他很不爽。这种不爽并非是没有来由的,而是都源自于同一个人——路之鱼。
路之鱼。
他将这个名字在心底默默念了一遍,黑仁微垂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你是要躲我吗?」
他像是自问自答般道:「一定是的,你似乎很怕这样的我?」
思及此,薛缠的脸上露出一份饶有兴致的笑容,「跑路?」
这倒有些好玩。
她怎么就那么确定他一定不会找得到她?
也是。她似乎向来对自己很有自信。
薛缠不知道她的这份自信到底是从哪儿里来,但在此刻他也有一点想要陪路之鱼玩下去的意思了。
他想抓住她,看看她脸上那极有意思的表情,看看她也有会因猜不到事情而流露出来的那份失落表情。
如果是之前,薛缠是想观赏路之鱼害怕的样子,可现在他只想打破她的猜想,让她流露出失望,让她的表情不那么愉快。
比起少女脸上那装出来的笑容,他果然还是更喜欢她生气的模样。
「唔——」
就这么决定啦。
去逮她吧,去惹她生气。
思及此,薛缠大手一挥,身形逐渐缩小,渐渐变成一副少年模样。
少年身形差不多与慕千里同样高,脸庞却没慕千里那么出色,充其量只是一副普通的模样。他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锦衣华服,还别着玉佩。
他拉扯起那枚玉佩,顺手一扔,接着再一扬手,身上的华服也变得破烂起来,东一块布西一块洞,活脱脱像个小乞丐。
「这才对嘛。」小乞丐薛缠揉了把脸,满意地观赏着自己的杰作。
他的正前方有一面铜镜,铜镜中清晰倒映着他的容貌,少年那张青涩的脸上勾起一个笑容,注视着镜子里的人,嘴上的弧度愈拉愈大。
轻快道:「路姐姐……我来找你啦。」
下一秒,一股黑雾将小乞丐整个人包裹其中,凭空消失。
*
头好疼啊。
云别尘昏昏沉沉的倒在地面上,耳边翁鸣声依旧不断,他的鼻腔似乎被什么堵住,喘不过气来。
正在这时,似乎有什么东西爬上了他的脸,挠得他的脸痒痒的……
意识到什么,云别尘立即睁眼起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与此同时他也看清了戳他脸的是什么东西——路之鱼手里的狗尾巴草。
「你有病吧。」
路之鱼托腮蹲在他的面前,被骂也不生气,歪了下头笑意盈盈道:「我若不这样你还能醒吗?救你本来就已经很费力气了,现在天色已晚,我又累又困,没办法守着你们,你若是清醒了就去守夜。」
让她缓缓。天知道她带着这两个傢伙寻了个避难所是多么耗费力气的一件事!
此处,暂时安全。
云别尘抬头而望,这才发现天不知何时已经黑下来,暮色沉沉,穹隆上不见一颗星星。雷鸣声早已停下,唯有云层还灰濛濛的,仿佛笼罩了什么。
他四顾了一圈,发现这里到处都是树,慕千里正靠在另一棵树上休息。
「你救了我?」晕过去之前,他明明看到路之鱼已经脱离飓风了,怎么现在又会出现在他面前?
难不成她将他救出去了?她有那么好心?
少年狐疑地注视她,似乎想要看看她到底会怎么回答。
路之鱼摇头,「不是。」她用那只狗尾巴草指嚮慕千里,懒意洋洋道,「那个傻孩子拽住你不放,我又捨不得他掉进来,可我的确无法救两个人,只好跟着你们一同进来了。」
果然是掉进来了。
云别尘默不作声地盯着她看。
路之鱼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唏嘘,仿佛是在遗憾慕千里为何要救他。如果他死了的话,那对她来说还算是一件好事。
最起码没人跟她争师父的目光了。
云别尘一脸麻木,即便脑袋昏沉却依然忍不住怒意,嘲讽道:「真是对不起了啊,我没死掉。」
他的心里也腾地升起一股怒火,像是进了炼丹炉里翻滚一番,烫得他不禁握紧了拳头。
生气之余,他又有点委屈。
他也说不上来这种委屈是什么,只是依稀觉得怒火燃烧的心房里有些酸涩。
为何路之鱼会因为担心慕千里而拽住他们不放手,却不会因为他……
算了,他们本来也没什么关系,不救他也是应当。
更何况,他也没求着要他们救!是那个傢伙自己要救他的!他那时分明说了,可以丢下他自己出去。
他明明……说了。
思及此,云别尘的脸色又冷起来,一双黑润的眸子里闪烁着怒气,嗔怒道:「我知道了,我会去守夜。」
少年这幅不服气却又没办法的样子实属好玩。
路之鱼忍俊不禁,差点笑出来。她丢掉狗尾巴草起身,揉了揉他的脑袋,却什么话也没说转身朝着另一边走去。
行至一半,路之鱼又皱起眉头,抬眸望了望天。
「哦对了,」她停下脚步,补充道,「这个地方很古怪。」
少女微微侧头,眸色在月亮下闪烁着银白的光芒,「我们没办法动用灵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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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二合一,本章六千字双更送上。
第40章 月亮谷(一)
◎路之鱼也因为吻心烦的不行◎
夜幕微垂, 空气中的湿气愈发潮湿,好似下雾一般。
云别尘坐在一堆篝火前,拿着棍子搅翻木柴, 零散火星冒了出来,发出噼里啪啦的滋滋声。
他一个人在守夜,两旁的人却睡得十分安眠,云别尘脸上没什么表情, 抬头而望, 穹隆上的夜色浓郁, 更显漫长。
路之鱼在火柴声中翻了个身,背对着云别尘, 百无聊赖地盯着远处望。
分明已经困得不行,她却迟迟闭不上眼, 脑子里一直在想与薛缠有关的事情。
那个吻……
是她情急之下的突发情况。她之前的确料想过薛缠会来找她,毕竟她对他来说还算有趣,昏睡药她也一直随身携带,想着万一遇到什么麻烦就把药碾碎成粉末撒出去。
谁知最后却用来对付薛缠?
对付便对付了……却用的是吻,而且……还伸了舌头。
虽然她的舌尖只是起了将药推过去的作用, 但那种酥麻之感不仅对薛缠有影响, 对她自己也有。
少女密密长长的眼睫垂下, 落下一截阴影,将眸中的情绪遮掩的干干净净。
有一件事她不得不承认,那便是薛缠生得当真俊美。
即便为人恶劣, 但看着他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时,即使她再怎么生气, 也会在看到他脸的那一刻, 气消一大半。
他的容貌实在太具备观赏力了。
方喟嘆一口气后, 路之鱼念头一转,又想到别的方面去了,说起来,薛缠会追过来吗?
应当是会的,只不过……他会不会找到方向还难说。
她只知道她的血对两人会有一个浅浅的感应,但只循着这份感应便追过来,恐怕得费些功夫。
路之鱼脑海中的念头愈来愈多,困意席捲而来,她的眼皮也逐渐倦怠,有一下没一下地眨着。
直到睡过去前,她还在想这个谷里到底会有什么?为何会引来飓风,为何会不得动用灵力?
当时天色太黑,再加上路之鱼自从将两个人救进来后便忙的没工夫歇脚,因此也没看地图,故而,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的这个地方,就是她心心念念想要去的月亮谷。
……
一觉还未醒,仍处于睡梦中时,路之鱼就感觉到有人在推她。
那人力道不算是很重,但带着几分急切,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身边催促着他。待察觉到路之鱼的眼珠轻轻动了动时,身侧人的力量忽地重了起来,路之鱼的心里登时升起一股茫然,睏倦之中睁开了眼睛。
入眼,便是昏暗不见光的树林。
路之鱼眨眨眼睛,撑着身子艰难地坐了起来,刚一张嘴打了个哈欠,一双冰冷的手便从旁边伸了过来,直直捂住了她的嘴。
路之鱼:「?」这是干什么呢?
她陡然清醒。
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地转,将面前所见的一切全部收尽眼底。
夜半时分,树林中起了大雾。朦胧的雾气像是裊裊炊烟,在空气中盘旋。慕千里和云别尘分别蹲在她的两侧,一人手持长剑警惕的望向周围,另一人一手捂住自己的嘴,一手捂住路之鱼的口鼻。
路之鱼凝眉,看着云别尘朝她挤眉弄眼地使了个眼色。
她从这束眸光中艰难地辨别出了他的意思。
——雾气有毒,不得吸入。
见状,路之鱼颔首,表示自己已经知道。
云别尘微微挑眉,见她明白之后便利落地抽手而去,路之鱼随后立即覆手上来,捂住自己的口鼻。
她眨了眨眼睛,眼角挤出一抹氤氲,眼睛中极为酸涩,仿佛进了什么沙砾一般,颳得她眼膜疼。
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这雾不仅有毒,还对人的身体有危害。
思及此,路之鱼抬手指了指光的方向,两人会意,三人顿时起身,摸着黑朝着有光亮的方向循去。
愈靠近光的方向,这雾气也就愈发的稀释起来,树林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瀑布,潺潺水声极为响彻,而那抹光亮便是来自于瀑布下的寒潭里。
路之鱼率先松手,发觉雾气没那么厉害后,松一口气,问道:「怎么回事?」
云别尘抿唇道:「守夜时忽地升起大雾,我原以为那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直到闻得久了,头晕目眩,耳鼻渐渐冒出血来,我才知道这雾有毒。」
路之鱼又问道:「那起雾之前有什么奇怪的现象吗?」
云别尘皱了皱眉,仔细回忆起之前的景象。他记得起雾之前,他还在那里添柴加火,勐然发觉一抹亮光,他好奇心起便探头扫了几眼。
接着大雾随之而来……
少年眉头登时舒展开来,顿了顿道:「是光!雾气之前,有一道白光袭来,接着大雾四起,我便开始头晕目眩起来。」
光?
得到这个结论,路之鱼勐地抬头,一手将两人压进草丛中,三人挤成一团,「嘘,别出声!」
话音落下,一股白光沖天而起,直奔云霄。寒潭那边突然发出一阵凄鸣声,这道声音极其尖锐,宛如一只受惊的鸟般尖叫。
她的手紧紧搂着两人的肩,小心翼翼道:「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气味?」
气味?
云别尘率先挺着鼻子嗅了嗅,下一秒目光微动,这股气息对别人来说可能陌生的很,但对他来说,那可再熟悉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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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妖气。」少年敛起眸子,声音略低,「且是大妖。」
路之鱼蹙紧眉头,目光从草丛的缝隙中透过去,沉思片刻道:「果然没错,这里有只大妖在化形。如果没听错的话,那道声音应该是鸟叫,也就是说前方的寒潭里,有只鸟妖在化形。」
「嘶——」仿佛为了映证她的猜想,随着她语句铿锵落地的那一瞬间,寒潭大闪白光,那只鸟妖发出一声尖锐声。接着,它的翅膀大展,白光将其拢在其中,待光芒消失之后,一位不着寸缕的女人从白光中踏了出来。
见此,身旁的两位少年立即阖上眼,不敢再看。最好笑的是慕千里,不仅闭着眼,嘴里还喃喃道,「非礼勿视非礼勿看。」
相比之下,路之鱼可没这个忌讳。她着重观察那个女人接下来的动作,只见她先从潭边拾起衣裳为自己换上,接着坐在岸边,双腿泡入潭中。
自己则一下又一下轻柔地梳理着头髮。
女人容貌十分姣好,脸朝花束、身形苗条,长发披于肩侧,落入潭中。她的身后有烟霞轻拢,将她置于一种梦幻的境界里。
「她穿上衣服了。」
两个少年这才转眼,趴在路之鱼跟前,窃窃私语。
慕千里道:「看起来实力十分强悍,我不是她的对手。」
路之鱼支着脸颊,嘆道:「我很柔弱,打不了架。」
这样一来……察觉到两人不约而同注视过来的视线,云别尘抽抽嘴角,低声道:「看我做何?」
路之鱼眸光中落出一份笑意,「当然是觉得你厉害啦。云师弟,你应该是我们当中法力最高,战斗力最强的一位吧。」
倘若三人中一定要找出一个武力值高强的人的话,那一定非半妖莫属。不管是体力还是耐力,都要比他们这些人类高出一大截。
此话一出,云别尘狐疑地望向二人,保持警惕道:「你想作何?」
路之鱼伸出纤指指着那人,猝然道:「快看,她马上要走了。」
「哦。」云别尘不吃这套,只是盯着她看,「所以你想作何?」
「无趣。」路之鱼双手托腮,「若是千里的话,一定会扭头去看的。」
云别尘微笑:「我不傻。」
慕千里:「……」所以是他傻是吗?
「要不要跟上去?」之前她一直都充当着做决定的那个人,所言所行皆是肯定,这还是她第一次询问别人的意见。
毕竟,关于武力方面她实在是菜了点。倘若半妖打不过的话,他们三人还是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吧。
「……」云别尘没说话,望向了慕千里,想听听他的意见。
慕千里眨眨眼睛,又看迴路之鱼,「师姐觉得呢?」
路之鱼「唔」了一声,又将目光移回到云别尘身上,轻声询问,「你能打得过吗?」
这种时候谁会说打不过啊!
云别尘这个人素来好面子,就算打不过也必须得把话撂在那儿,踌躇半天才干巴巴道:「……打得过。」
「那就这么说定了。」路之鱼倏地起身,从草丛中冒出影来,「我们跟上去。」
……
月亮谷外,飓风上空。
穿着破烂的小乞丐站在空中,目不斜视地盯着这堆捲风。
如果感应没错的话,路之鱼从上清离开之后,定是朝着这个方向来了。
但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有两个选项,一个是路之鱼进入飓风不知被卷到何处去,另一个是她在飓风来临的那刻,朝着反方向而走,躲开了飓风。
那么现在,他到底是进去还是离开朝着反方向行径?
薛缠默不作声地盯着飓风很久,须臾之后,转身离开。
「她一定会逃。」
按照路之鱼那怕死的性子,定然不会明知前方有险,却偏偏勇往直前。
她应当是躲过了这劫,就是不知去了哪儿。
思及此,薛缠踮脚而飞,朝着与飓风背离的方向驶去。
他的身影渐渐远离飓风,飞行速度却在骤然加快时又慢了下来,停在空中。
「不对。」
少年那双浅黑色的眸子泛着星星银白色的辉芒,他注视着前方,嘴角渐渐拉起一个笑容。
「我猜错了。」少年的声音异常轻快,翘起来的尾音里却夹杂着几分得意,「她就在飓风里。」
路之鱼一定会猜到他来找她了。
既然这样,她若是想要躲着他走,就必须将他的行动路迳自己推算一遍。
也就是说,在遇到飓风的时刻,她便猜测出来他会认为她选择离去那条路。
故而,她若是想要躲着他,只需进入飓风里便可。
所以……
少年唇角笑意逐渐加深,眼底掠过一分笃定之色。
路之鱼一定在飓风里。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今天来的有点晚。
另外有件事要告诉大家,十七要改个笔名啦,叫做江闲,希望以后大家继续多多支持!我保证,一定每日都更!决不断更!
(签字画押)
本章评论前七发红包!
第41章 月亮谷(二)
◎世界本就讲究个平衡之道◎
与此同时, 路之鱼等人跟在那名长发女子的身后,看见她从白色雾霭中抽身,迈着轻快地步伐踏过幽谷, 赤着脚,细小的足印在湿润的泥土上留下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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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走到花海中,花海的那头站着一名男子,男子单手负立, 身穿一件春绿色杯纹裰衣, 腰间繫着藏蓝龙凤纹角带。
男人具有一股浅浅的书卷气质, 周身温和,见女人迈着轻快地步伐跑过来, 张开了双臂,将她拥入怀中, 轻轻吻着她的发,亲昵道:「云菱。」
「阿醉,我今日梳洗的迟了些,你不会怪我吧。」
「不会。」
名叫『阿醉』的男人将云菱搂入怀中,两人站在花海里亲吻打闹。
躲在暗中偷看的三人顿时觉得就连空气都开始甜腻起来。
「啊呀呀……」路之鱼捂起脸, 忍俊不禁道, 「竟然是在谈恋爱。」
她还以为鸟妖化形会作何呢, 结果只是去谈恋爱?
说起来,这里的飓风到底是如何形成的,为何会长期不散?会跟这个女人有关吗?
她听云别尘说这只妖是个大妖, 妖力强悍,既然这样的话夜半的雾气, 以及他们不能使用灵力的事情……定然与她有关。
即使不是她做的, 那也与她脱不了关系。
云别尘蹲在路之鱼的身旁, 若有所思道:「人妖恋?」
慕千里登时握紧了剑,眉头皱成一团,轻声道:「我要去将这件事告诉那位公子!」
说着就要起身,幸好路之鱼一把拉住他,将他拽回来,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别多管闲事!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说不定这位公子知道她的身份。再者说来,就算不知道我们也要先观望观望,免得好心办错事。」
忽略人与妖的身份,这两个人从外表上看去的确登对,郎才女貌,很是相配。就是不知两人是否是真心相爱?若是女妖别有所图对人类不利的话,那才是他们多管闲事的时机。倘若两人真心相爱,他们就不要学那些除妖师做一些棒打鸳鸯的事。
虽然人与妖在一起困难重重,艰险万分,但并不是所有妖怪都像话本上写的那样,吸食人类精气,也会有一些像白娘子一般良善的妖怪。
之后,路之鱼一通言论将慕千里劝了回来。少年虽待在她的身边,听着路之鱼的絮语,脑子里却不时在想:人与妖相爱本来就为世道所不融……
慕千里望着路之鱼不解道:「可是我们的任务不就是降妖灭魔,匡扶正道吗?」
「笨蛋!」话音一落地,他的脑袋就被路之鱼拍了一下,力道虽然不是很重,但打得他下意识抱起了头。
打完之后,路之鱼又没个正形地坐在地上,无聊地揪起地上的草,懒洋洋道:「谁告诉你,我们的任务是降妖灭魔的?」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路之鱼表情皱了皱,抬手摸了把脸,正在组织语言。
彼时,云别尘已讥诮出声:「降魔灭妖?那来吧,来除掉我。」
一般来说,正道的人向来讨厌妖魔,人界有许多降妖师已然疯魔到恨此界出现妖怪这种生物,恨妖怪杀死人类,故而对妖实施捕捉,一举灭亡。妖则厌恶人类,认为人类残忍,灭杀妖精,杀死他们的亲人。
于是乎两个种族的仇就这么结下了,显然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而他的父母……就是死在了这种混乱当中。
故而,云别尘恨人,恨其自私顽固,不听他父母的解释,活活逼死了母亲,恨妖,恨其狡诈虚伪,害死父亲。
……
早在云别尘张嘴的那瞬间,路之鱼便隐隐约约感觉他要说些什么,她下意识伸手去拦,结果没能拦住,讥讽凉薄的话一股脑熘入慕千里耳朵当中,他呆滞片刻,愣愣地望着云别尘。
「师兄……你、你是妖?」
云别尘虽然入师门晚,但占据不归仙尊记名弟子的位置,再者,他的年龄要比慕千里大一点,按照宗门规矩,慕千里要将云别尘唤作师兄。
「妖?」他勾起唇角,脸上的表情几乎称得上刻薄,嘲讽道,「那可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我是半妖。」
「半妖?」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一个为世道所不融的……」话未说完,云别尘的脑袋就被路之鱼一把拍下去,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喂,你做什么?信不信我杀了你!」云别尘抱头怒骂。
这次路之鱼似乎用了点力气,敲的他脑门疼。
「杀吧杀吧。」路之鱼喟嘆一口气,仔细观望着周边的情况,见那两人顾不上他们后,才道,「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睁开眼睛看看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这前有狼后又不得动用灵力,你们不琢磨着破解这个地方的怪事也就罢了,还为这么点小事吵起来?」
少女恨铁不成钢的轻轻拍了下两人的脑袋。
她今日穿得红,在花海中的颜色也喜艷艷的,浓密的长髮被扎成了单螺髻。这是路之鱼近几日学会的一种髮型,天热,这样扎也能将脖子露出来,凉快一些。
少女双手撑在地上,下巴微抬,看嚮慕千里,「还有你啊,谁告诉你咱们的任务就是降魔除妖?修仙者分明是要修仙证道,而非除魔灭妖。要是妖魔能灭得干净的话,这世道便不是六界而是三界啦!况且,你当妖界之主魔界之王都是死的吗?这么纵容除妖师去猎杀妖魔?」
「这世界本就讲究个平衡之道,正如善恶,正邪也是一样。」
他们难道以为人世发生的事神界那群掌管制裁的人不知道吗?其实不然,正是因为神知道,所以不得干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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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神擅自插手人界之事,那必又将会导致正邪不平衡,光明压制黑暗。
「云师弟,你好端端地为什么要诱拐千里去除了你……」路之鱼语重心长,竭尽所能给这两个还未成年的孩子培养正确的三观,「人和妖当然能共处,只是现在来说或许十分困难,但不代表以后就没有这个可能。」
倘若像后世动漫里演的那般,人妖和谐共处,神仙共坐一堂,那该多么有趣?
她每说一句,慕千里的头就耷拉下来一点,这让她想起了在现代社会老师训学生的画面,一时不由得想笑。
好在路之鱼还记得现在是个什么场合,硬是憋住笑意,板着脸又去训另一位『学生』。这位学生倒没有那么听话,梗着脖子,一脸不服。
路之鱼便道:「你是不是不认同我说的话?」
云别尘瞥她一眼,没出声。
见状,路之鱼大致估摸出来他是个什么想法,遂拖长声音道:「不服没关系……」话音一转,「你们以后就懂了。」
慕千里乖乖点头,「多谢师姐,我受教了。」
云别尘垂下眸子,安静听从。
他这一路虽然话不多,但一直都在听路之鱼和慕千里说话。
通过谈话他判断出慕千里是个不怎么有主见的人,一般都会听路之鱼的话,路之鱼说去哪儿他就去哪儿,就像现在这样。
而路之鱼……啧。
少年敛起眸光,微不可查地在想:路之鱼的确是个很难搞的人。
知道他的身份,还总能作出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人妖共立?这怎么可能!
简直异想天开,痴人做梦!
路之鱼见他眉眼沉沉,定是在琢磨她说的话,心中可能依然不服。
不过这也没关系,她只是把系统所期望的拯救世界换了种形式表达出去,结果怎么样她并不在意。
这头路之鱼凭藉训斥避免了两人的吵架,而那头的两位也恩爱完了,正在含情脉脉地告别。
「他们是要走了吗?」慕千里眨巴着眼睛观看。
「嗯。」
女人踮起脚尖吻了下男人的唇,之后转身离去。
三人见她朝着这边的方向走来,连忙趴下,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只等女子离开。
待裙袂摩擦着花海窸窸窣窣的声音远去后,三人总算松了口气。
路之鱼率先从花海中冒出脑袋,站起身来,朝着那个男人小声招手:「公子!」
云别尘拽住她的红裙,不解问道:「你要作何?你方才不是说过不多管闲事的吗?」
路之鱼低头瞥他,边拽裙角边道:「当然是想找个地方住啦!我看那位公子周身围绕一股富贵气质,家境定然不错,兴许能收留现在是个废物的我们。你们俩等下也热情点,不要冷着一张脸,最好不要透露身份……我们对这地一无所知,灵力又不能用,还是装作普通人安全点。」
闻言,云别尘也思索半刻,觉得的确有理,便暂且答应了路之鱼的提议,任由她去喊人。
熟料,路之鱼却倏地低头,扯了扯裙子,无奈嘆气:「你们俩能离我远点吗?还有你,别拽着我的裙子,搞得我们像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感觉她就像是一个妈妈带两娃,不仅要操心他们吵架,还要防着他们黏人。
云别尘:「……」一张脸顿时爆红,唰地松手,慌慌张张躲到一边去。
「咦?」这时,那位周身洋溢着一股书卷气息的男人走过来,温声道,「姑娘,你是有事需要在下帮忙吗?」
路之鱼点了点头,一脸认真:「我姓路,名唤之鱼,此二人是我的弟弟,我们是京都人士,因去上清拜师求学而误入此地,结果因飓风,丢失了银两与干粮,这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路。我等饥寒交饿下蹒跚至此,正巧遇到公子,想来公子定是个好人,能否帮我们指出一条路,小女感激不尽。」
慕千里听着路之鱼连蒙带编的瞎话,差点没反应过来,抬起头眨巴着眼睛注视着路之鱼。
师姐她……说谎话都不需要停顿的吗?
而云别尘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
与此同时,身侧忽然有人踹了踹他,云别尘抬头,便瞧见路之鱼正在沖他挤眉弄眼。
「……」顿了半晌,他的脸上流露出几分真心实意地难过,配合道,「是啊,我们好几日没吃饭了,都快饿死了。倘若公子能带我们出去,家中必有重谢!」
……
作者有话说:
明天周六,要不要双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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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月亮谷(三)
◎「终于来了呢」◎
三人可怜巴巴的模样摆在贺醉眼前, 左眼写着没钱,右眼写着好饿,加之三人年岁又小, 实在不具备危险性。
就像是有三只奶猫在他面前撒泼打滚,满脸写着求投餵。
于是,贺醉没怎么思考便答道:「如若不嫌弃的话,几位不妨去我家做客, 待休整好后再作盘算也不迟。」
「不嫌弃不嫌弃。」路之鱼笑意登时扬在脸上, 连忙感谢, 「谢谢公子,还不知公子姓名呢。」
「我姓贺, 单字一个醉字。」
路之鱼遂道:「原来是贺公子,多谢贺公子收留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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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贺醉颔首, 一举一动颇为守礼,目光温和,看他们仿佛是在看小辈,「路姑娘,我家在这边, 请。」
随后伸手邀着三人前去他家做客, 路之鱼和云别尘对视一眼后, 纷纷跟上,不管怎么说,得先抱住大腿, 给他们提供一个能吃能喝的地。
*
黑夜的最后一道余晖从天空散去,拂掉夜色的霞光从东边升起, 挂在碧蓝苍穹之上。
三人从花海里出来, 愈往里走, 愈能看得尽此处的美色。
繁花盛开在山脚下的每一处,前往山谷的大道上种植着玉兰树,绿叶为其庇荫,鸟儿在看不见的枝头啼鸣,蝴蝶在花海上扬帆前行。
清泉从山脚流下,汇聚到碧青的湖泊里,正中央的湖面,有一个弯似月牙儿的石头位于水面上。
而石头下位的石碑上刻着三个大字——月亮谷。
「月亮谷?」
贺醉点头道:「进入谷内便到我家了,我的母亲是月亮谷的谷主,为人宽和,热情好客,诸位不必紧张。」
「……不紧张。」
甫一进谷便瞧见许多身穿白衣的少女,谷中似乎偏爱白色,就连少女头上的髮饰也是白色为主,这么一对比,梳着单螺髻的路之鱼又身穿红裳,倒是更显几分灵动。
见他们一行人到来,这些手持花束的少女们眼中流露出一份好奇,随后纷纷低头欠身,向着贺醉行礼,「少爷。」
贺醉颔首应礼,温和询问:「母亲呢?」
「夫人在会客厅等待诸位的到来。」
得到答案,贺醉又带着三人前往会客厅,途中因要换洗衣裳率先离开,只派了个小丫鬟领着他们前往,待他们到达之时,一眼便瞧见厅中高堂上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女子。
她穿着一袭双龙纹锦织锦缎,下衣微微摆动,耳上是浇铸黄晶耳珰,云鬓极为别致。
白皙如青葱的手上戴着垒丝云石手鍊,手里捧着一杯茶水,见他们到来,便启唇出声:「给客人上茶。」
贺夫人的声音极其温和,容貌虽然称不上惊为天人,但在这个年纪确实保养得当。
不知为什么,路之鱼瞧见她总觉得熟悉。
「是,夫人。」
吩咐下去后,贺夫人脸上带着几分笑容,轻声道:「几位请坐,招待不周还请诸位见谅。」
「哪里哪里,我们姐弟三人这几日滴水未进,夫人您的这杯茶对我们来说实乃雪中送炭。方才看到夫人我还以为您是贺公子的姐姐,如今看来,果然良善之人自有好报,我以后也要做一个像您这样心善的人。」
路之鱼嘴甜的说着,杏仁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总之,得先哄的这位夫人开心,能让他们有个住处就行。
现在的他们又没灵力庇护,不吃饭不睡觉的话很容易猝死的啊。
闻言,贺夫人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
没有人不爱夸奖。
更何况,眼前这个小姑娘夸起来真心实意极了,一点也不惹人厌烦,直直夸进贺夫人的心里去。
她眉开眼笑,道:「你们的事我也听醉儿说了,若是现在要你们三个孩子离开,倘若又迷路该如何是好?这样吧,你们就先在谷中住下来,待与家人通信后再离去。」
路之鱼眼睛一亮。
唔,看样子很轻松啊,贺夫人这么快就要让他们住下了……
但若是她表现得很高兴欢喜的样子,会不会惹得贺夫人心生怀疑?
还是算了。
虽然一开始就是她赖着贺醉不走的,可现在既然要留下来,装模作样还是要作一番,免得太过殷勤被贺夫人认为他们别有目的,再赶出谷中就不好了。
于是,路之鱼故作踌躇,眉眼闪过几分纠结,「这……」
「路姑娘,这件事就听我的,你看看你的这两位弟弟,都瘦成什么样了……」
闻言,路之鱼瞥向那两位『营养不良的弟弟』,宛如杏子般的眼睛里登时盛满了水光,眉眼微垂,似乎快要哭出来。
「是阿姐不好,阿姐没能照顾好你们。」她数落着自己,撩起衣衫为自己擦拭眼泪间,飞快给云别尘和慕千里使了个眼色,接着又开始演起来,「阿姐不是个称职的阿姐……」
说变脸就变脸,完全不给人反应机会啊……再者说来,他哪里瘦了?
吐槽归吐槽,云别尘却也始终记得路之鱼布置给自己的任务,方道:「是啊阿姐,你看千里都瘦成什么样了,不若留在这里休养几天,等与家人书信过后再做打算也不迟。何况,我看这位姐姐是个好人,她应该会收留我们的对不对啊?」
慕千里:「……」他现在坐立难安,不知该是装傻还是装虚弱?
被『姐姐』叫得心花怒放的贺夫人一拍定音:「此事就这么说定了,路姑娘,你与令弟便先在谷中住下来吧。」
路之鱼见好就收,弯起眼睛,嘴角弧度拉大,密密麻麻的羽睫遮掩住眸中的涟漪,让人很难看得清她眼中的思绪,「多谢夫人了,夫人真是人美心善啊。」
道谢时还要将人夸一波,云别尘看的目瞪口呆,属实没想到还能这样。他抽搐着嘴角望嚮慕千里,语气复杂:「她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慕千里想了想路之鱼在赵家村的表现,忽然觉得眼前这一幕又算不了什么,故而径直摇摇头,淡然道:「师姐现在好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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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别尘:「……」
*
贺醉换好衣裳赶过来时,路之鱼已经和贺夫人畅谈好一会儿,两人年龄虽然差了几轮,喜好却极为相似,什么都能聊起来。
诸如贺夫人谈起茶,路之鱼就顺着她的话聊下去,「茶里我最喜欢不知春,到了盛夏才迟迟发芽,让人好生等待,虽等候时刻久,但若是尝它一尝,便会感到棉香细腻的花果香沁人心脾,这么一想等待也是值得的。」
贺夫人眼睛一亮,「路姑娘说的是……」继而又聊下去。
每当这个时刻,路之鱼就异常欣慰自己以前打的那些工没有白打,生活经验终于被她有了用武之地。
「母亲。」贺醉朝着贺夫人轻轻一拜。
贺夫人被这道声音瞬间拉回思绪,正襟危坐,目光温和道:「来了啊。」
「是。」
贺夫人轻轻应了一声,那双眼睛先是扫过贺醉,接着又落在路之鱼身上,打量片刻后,微微一笑。
路之鱼:「……」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贺夫人便径直道:「路姑娘年方几何?」
「……十六了。」她乖巧应答,只是心中愈发觉得事情有些不对起来。
「十六好啊。」贺夫人的眼睛中迸发出光彩,脸上的笑意更显真诚,「我们醉儿也才十九。」
接着,她又拉起路之鱼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着,「不知路姑娘可否婚配?」
路之鱼眸子唰地瞪大,似乎已经知道贺夫人接下来会说的话。
「夫人……我、我……」向来灵敏机智的少女却在这个问题上犯了愁,支支吾吾不知该说什么。
要死!
这贺夫人该不会是想将她和贺公子撮合成一对吧?
那若是谷外的大妖知道,岂不是要闹翻天?说不准会将她这情敌一爪断头!
想到这里,路之鱼的眉心便蹙成一团,连忙道:「已有婚配。我未婚夫在京都,与我自幼一同长大,……」她又开始胡编乱造起来,一边说一边观望着贺夫人的脸上掠过几分可惜,看样子是信了这话。
路之鱼大松口气。
「母亲!」正值这时,贺醉开了口,「我已有了心仪之人。」
贺夫人眸光微敛,表情沉下,垂眸:「就是那个害得你这么多日心神不宁的野丫头?狐狸精!你以为每日深夜出去,天亮才回,避开我的视线,我就不会知道了吗?我看你是被那个狐狸精勾了魂!还是你以为,你现在大了便可不听母亲的话了?」
贺醉着急道:「母亲,不是这样的,云菱她不是这样的人。」
「够了,我不想听你多说。」贺夫人沉下脸,一扬手,「来人啊,将少爷带回去,没我的命令不得放他出来。」
「是。」
贺醉见贺夫人心意已决,便也不再多言,盯着贺夫人的眼睛里含有一丝失望,接着他收回视线安静地跟着侍从回去。
待他离开后,贺夫人也没了接待客人的心思,只是派了一个丫鬟带领三人前往他们的房间。
路之鱼记住路后便婉拒丫鬟的好意,表示要在谷中熘达熘达,带着云别尘慕千里二人往月亮谷的另一头那边走去。
方才变故太快,陡然一瞬间,她还未反应过来,贺公子就已经被人带了下去。
如此行事套路,倒有点像是……
【叮】
突然,机械化般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
【现在发布任务三:一、破解月亮谷飓风谜案,找出真相;二、解救贺醉。】
路之鱼眸色不变,目光越过山谷看向另一边。
果然如此,这个谷里不对劲啊。
正在此时,山谷里忽地响起一道细微的求救声。
「救命……」
这道声音虽然不大,但依稀可辨别声音的主人是个孩童,不知遇上了什么事,身体显然疲惫殆尽,正在虚弱的进行求救。
慕千里率先反应过来,蹙着眉道:「师姐,有人求救!」言讫之后,便循着声音追了过去。
见状,云别尘也跟上,唯留下路之鱼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这道声音……倒有点像是赵言的呢。
思及此,路之鱼的眼睛瞬间弯起,带着几分弧度,心情显然不错,嘀咕道:「终于来了呢。」
作者有话说:
今日回来的迟,差点断更,好险好险。双更就先不更了,有时间再说!
小薛下章就出来啦!
第43章 月亮谷(四)
◎「救她」◎
「救命啊!」
「救命啊!」
一袭小乞丐打扮的少年薛缠百无聊赖地蹲在树丛下, 旁边站着两个魔修。
他嘴里有气无力地喊着救命的口号,神色却极为平淡,玄青色的眼底尽显无趣, 反观站在他身旁手足无措的魔修,相比之下,现在喊救命的应是魔修才对。
「大……大人。」魔修战战兢兢道,「我们具体要做些什么?」
救命啊!谁来救救他们两个!
早知道今日出门就看看黄历了。
原本他们只是出来觅食, 打算找个人吸点血喝, 正巧遇上这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在路边站着, 他们两个人对视一眼,彼此心知肚明对方打的什么坏主意。
——吃了这个少年, 吃了他。
这么盘算着,魔修立即行动, 朝着少年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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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料,他压根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那是尊煞星!
分明是哪位大人隐藏了境界化身至此,偏生他们有眼无珠,竟将他当做普通人。
也不知道少年用了什么法子控制住他们, 让他们不得不听他调遣。只要他们的心里出现一点反抗的念头, 心脏便会宛如有虫啃噬一般疼痛, 将他们折腾的死去活来,跪下求饶。
每逢这时少年则会坐在树枝上,慢条斯理地垂下一眼, 宛如墨砚般浓郁的瞳仁里带着几分嘲弄,笑嘻嘻道:「早就告诉过你们, 要听我话, 我不喜欢不听话的人。」
「大人, 求求你,我们听从您的命令,饶了我们吧……」
待他们痛苦的几乎快要死去时,少年才施施然放过他们,背对着他们,不经心道:「下不为例。」
魔修一边求饶,一边死死盯着少年的背影,他们隐藏在林荫下的暗影中,眼神愤恨,宛如毒舌一般的目光阴鸷地落在了少年的身上。
他一定要他死!
……
「具体做什么?」少年站起身来,耳尖微动,听着远处传来的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唇角一勾,「动手吧,接下来的时刻我不会再还手,倘若你们能杀了我,那是你们的本事,若是你们杀不了我……」
薛缠敛起眉眼,视线越过两人望向远方,漆黑的眼底露出几分病态的炽热,笑容愈发虚假起来。
他的声音很轻,却几乎重重地锤进两人的心底:
「那么,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
魔修被这话腾地激起怒气,眼底掠过一抹阴鸷之色,手中聚起黑雾,两人联手朝着薛缠扑过来。
薛缠不躲不避,只是嘴角的弧度愈发加大。
「铛——」一道长剑勐地出鞘,挡住了两人的进攻。
慕千里及时赶到,接着长剑一噼将魔修引到一旁,这也给路之鱼留出空间过来查看少年的情况。
「你没事吧?」路之鱼竭力装作温和,忽略眸底隐藏的兴奋,方才跑过来太急,她不停喘着气,心脏却在此时砰砰狂跳。
——r卡小乞丐·薛缠。
虽然用的不是真容,这让路之鱼略显遗憾,但这种类似于集卡,能见到薛缠每一面的样子实在是太有趣了。
「没事。」小乞丐往路之鱼身后躲了一下,面上故意作出楚楚可怜的模样,「我怕。」
路之鱼轻轻拍了下他的脑袋,安抚道:「不怕啊。」
不知为什么,原本是很正常安抚少年的画面在路之鱼身上就显得极其违和,云别尘边打斗边分神来看这边的画面,愈看愈觉得怪异,忍不住出声:「你倒是带着他快走啊,我们两人没灵力,坚持不了多久的!」
一听这话出口,路之鱼就觉得要遭。这傢伙怎么打着打着还把他们没灵力的事情爆了出去?她倏地拉起少年的手,根本来不及等待魔修的反应,便道:「快跑!」
薛缠适时一扭脚,脸上闪过几分痛楚,扭捏道:「跑不动,我脚扭到了。」
路之鱼眼睛顿时瞪大。
您这是玩我呢还是玩自己?
故意的!他这次绝对是故意来折腾她的!
而此时,魔修也因为云别尘的话反应过来,冲着同伴道:「他们没灵力支撑不住多久,你拖着,我去追!」
言讫,甩脱云别尘朝着路之鱼飞去。
这幅要寻仇的模样看的路之鱼那叫一个目瞪口呆,委实没想到这傢伙对自己还挺狠的,竟要求手下的人真的来杀掉他自己?
很显然,她又中这傢伙的计了。
但此时明知自己中计,她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办法,只好转身蹲下,咬牙道:「上来,我背着你走。」
别人都是男背女,偏偏她就反了过来。
更何况背上这傢伙也不跟她客气,径直爬了上来,舒舒服服地趴在她的背上,云淡风轻道:「快跑,他要追上来了。」
追上来还不怪你!
路之鱼内心腹诽了一句,脚上却不敢耽误,背着少年吃力地跑着。
「拿命来!」
路之鱼宛如背后长了眼睛般似的,一个侧身避过,调转方向朝着另一个方向奔去。
「姐姐,是不是很重?」
「你别说话。」路之鱼吃力道。
少年眉眼微弯,像是故意与她作对一般,自顾自地说起来,「若是重的话将我放下来吧,我即使被魔物吃了也不会怪你,姐姐已经尽力了……」
路之鱼逃命之际,还要在想,他什么时候学的茶言茶语这一套?怎的突然转变成绿茶了?她重重吐出口气,「你不许说话了。」
她生气了吗?
薛缠的眉眼彻底扬起,仗着她看不见,嘴角的笑容都快扬到耳朵上去了,声音却低落下来,低声道:「姐姐是嫌我烦吗?」
路之鱼:「……」是有点。
「没有,我怎么会嫌你烦呢。」路之鱼口不对心般说着,眉头皱成一团,所有想好的计划此刻都被打乱。
「不嫌我烦便好。」薛缠凑近她的耳畔,轻声呢喃,「那魔物追上来了。」
说完之后,他便又乖巧地趴在路之鱼的背后,像是在等待什么一样,安静地垂下眸来,没有再说话。
追上来了?
路之鱼猝然停下脚步,鸦羽般的眼睫垂落,落下一层浅浅的阴影。接着,她像是作出什么决定一样,在伴随着慕千里一句大喊「师姐,小心」的声音中,毅然转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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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地一下。
那道漆黑浓郁的黑光直直击入路之鱼的胸膛,连带着她的身子,彻底向后击飞。
她的手臂脱力,在半空中松开了薛缠。
「噗——」路之鱼大吐一口血,睁大的瞳孔里掠过几分不可置信。她的身体如同抛物线般朝着地面上重重砸去,发出「咚」地一声闷响。
好疼。
路之鱼躺在地面上,嘴角流出的血迹没入衣领,与她的红衣融合,胸膛上的血仿佛不要命一般从红衣下流出,如同在地面上盛开了一朵朱红色的花。
她气若游丝地喘着气,眼眶模煳,已经看不清天是什么颜色,眸子里的一切都朦胧起来,雾闪闪地挡在她的眼前。
好疼啊。
原来,不开痛觉屏蔽的话会是这么疼。
她微微偏了下头,望向薛缠的方向,眼里闪过一丝潋滟的光。
……我都这样了,你总得给我加点攻略值吧。不然,我这血岂不是白流了?
「讨厌鬼……都怪你乱说话。」少女阖上眼前,气若游丝地骂着薛缠,声音越来越小,到逐渐让人听不清。
少年听见声音,敛眸望去。
他跌落在地面上,望着面前那朵鲜艷的红,宛如黑水银般的眸子底掠过茫然,他怔愣地盯着路之鱼的身影,心底登时恍如针扎了般刺痛。
不止是刺痛,还有一股酸胀的奇异之感。
他一手抚上胸膛,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鲜红的血。
为何……要替他挡?
原本,承受这一切的会是他。剧痛如何?死亡又如何?这种痛对他来说都是家常便饭之事,他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可偏偏,承受这一切的是路之鱼。
「师姐!」慕千里长剑当即一挽,换了种不怕死的打法,左臂被魔物曲折,骨头扭曲的刺痛感袭来,「咔哒」一下,左臂中的骨头断裂,与此同时他也将长剑刺入魔物的身体内。
下一秒,他连剑都不记得拿,大步流星地朝着路之鱼跑过去。
「师姐!」
正在此时,还残存的那只魔物见没有得手,原本能击中却被那个女子挡了去,心中是又羞又怒,再度聚起法术,大喊道:「受死吧!」
薛缠垂下眸。
「我后悔了。」
原本轻快的少年音在此刻却极为低沉,他的周身扬起黑雾,眨眼间又消失殆尽。
漆黑的眸子径直盯住魔物,嘴角的弧度却微微拉大,他明明没有动,却总给人一种压迫之感。
魔物心中大乱,知道他定是不打算守诺了。此时他根本来不及求饶,掉头就跑,却在行至一半时,凭空出现一个黑洞,将他吞噬进去。
做完这一切后,少年起身走到路之鱼的面前,蹲下身子将她横空抱起来。
「你要做什么?」
「救她。」
慕千里原本也想跟着薛缠的脚步前去,可他刚追上去,拐入清谷里,便瞧见前方没了少年的身影。
他顿时着急起来,亟道:「他带着师姐去哪儿了?」
「别追了。」云别尘的视线绕过清谷,望向远方,「那个傢伙不简单,他身上有魔的气息,我们现在又没灵力,即使追上去又能如何?」
「那就任由他带走师姐吗?」
云别尘道:「既然他说了会救,那还需要担心什么?毕竟路之鱼也是因为他受伤的。」
「可是……」
「别可是了,有这功夫还不如睡上一觉,养养神。」云别尘打了个哈欠,似乎完全不担心。他倚着树,犯起困来,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
【检测到宿主触发「少年薛缠」回忆,即将进入——】
【叮——进入成功】
与此同时,路之鱼睁开了眼,她还没来得及打量周围的环境,耳畔便传来一道怒气沖沖的男人声音。
「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还不去祠堂给我跪着!何时想明白了何时再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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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梦境里(一)
◎「你叫我什么?你叫我娘?」◎
「叽叽」宁静的山谷中鸟雀在枝头蝉鸣, 溪水潺潺,蝴蝶自舞,山间天清地爽, 一根千岁的古藤自山腰垂下去,末端吊在了山壁上。
谷中有一片青草坪,坪上原本无人驻足,霎时凭空传来一阵黑雾, 黑雾散去后, 一个穿着破烂装的少年将怀中昏睡不醒的少女轻轻放在了地上。
接着, 他一手停在路之鱼的胸膛前,手上聚起一团红光, 用法力给路之鱼疗伤。
须臾,薛缠收回手, 盘腿坐在路之鱼的身边,宛如蒲扇般密集的睫翼垂下,在眼皮下泛起一层浅浅的阴影,彻底将那双本就点漆如墨的修眸掩盖起来,让人看不清他到底在思索什么。
他的手指慢慢上移, 停在路之鱼的脖颈间, 力道不算重地掐着她的脖颈, 顿了良久,低声道:「真是奇怪。我竟不打算杀了你了。」
或者也可以说是想杀她的念头没那么重了。
虽然现在也依然讨厌路之鱼,讨厌她那眼中勃勃旺盛的生命力, 讨厌她轻易便能看穿一个人的眼睛,讨厌她那张永远不知道会说出什么的嘴, 更加讨厌她每次用那温和的目光或是笑容注视着他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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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伪。
她分明不是真心在笑!却偏偏要装出一副极其喜欢他的模样。
薛缠向来能轻易分辨一个人的善意和恶意, 但这点在路之鱼身上像是失效了般, 猜不透她要做什么,她在想什么。倘若说路之鱼对他是善意,那又如何解释她故意作弄他的种种,若说路之鱼对他是恶意……她又为何替他挡下了那一击?
想到那一击,他的心又开始酸胀起来,胸腔中宛如憋了一口郁气,迟迟吐不出去,不得抒发。
她为何要这样做?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薛缠皱着眉眼,开始推算路之鱼的动机。
是了,当时的他对于路之鱼来说,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人类小孩,倘若寻常人类接了那一下,定会没命。可这也不是她转身的理由……
「多余的善心。」少年眉眼沉沉,算是讥诮般地出声嘲讽,「你倒是真会当好人!」
加上这一次,路之鱼已经救了他两次了。
在山洞那次,她割开自己的手腕,给他餵了血,将他从失控边缘拉了回来。
这次,她又替他挡住了魔物的致命一击。
两次,她都不知道她救的人的真实身份。她更不知道她救的人都是他。她似乎也不关心这些,救完人便抽身离去,不贪图回报,仿佛真的只是为了救人。
薛缠垂下眸子,点漆如墨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动摇,但紧接着那点动摇便被他心中又翻滚起来的理智压了回去。
少年阖了阖眸,再次睁眼,眸底一片冰冷,没什么温度地注视着前方。
「啪嗒」他打了个响指。
伴随着尖锐喊叫声的浓雾散开,雾气将伤了路之鱼的那只魔物吐出来,扔在他的面前。
魔物不知经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眸子里盛满了惊恐,一双黝黑的瞳仁瞪大,扭头四顾,满脸不可置信,但紧接着一转过身便看到了比那些东西更可怕的人。
正是眼前这个乞丐装扮的少年将他扔进了那里,一个比地狱还可怕的地方。
魔物咽了咽口水,又想起来薛缠之前说过的话,如果他没能杀死他的话,那么他得到的必将是比之前更残酷千倍万倍的惩罚。
这么一想,他冷汗连连,跪在地上不停地磕着头求饶,「大人,求您饶过我,求求您了。」
「不行哦。」少年脸上带着几分宛如春日般和煦的笑容,眼中的阴鸷愈发深重,轻快道,「我向来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她救了我两次。虽然我依旧很讨厌路之鱼……」
但他从来没有将她伤成这样。鲜红的血仿佛盛开的花从她身上流了出来,那副场面实在太过触目惊心,他只看着那堆鲜血,心中的欲望便开始拉扯起来,那股还不稳定尚未安顺的力量隐隐有失控的趋势。
恍惚间,他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若是鲜血流尽会怎么样呢……
薛缠垂下眼,玄青色的眸底倏而掠过一丝猩红,他深吸口气,一扬手,山谷中的藤蔓嗖地闪过将魔物的四肢拉扯在空中,他整个人呈大字型,四肢紧绷。
「我说过,若是你没能杀了我的话,我就会让你体验生不如死是什么感受。」少年弯起眉眼,宛如一个月牙的弧度,却在下一秒,轻快地声音骤然一沉,「现在,我来实现我的诺言。」
他一抬手,魔物的右臂被藤蔓勐地一拽,生生折断。
「啊!!!」
见状,薛缠撩起眼皮,黑白分明的眼底冉起几分兴致,轻声道:「不够。」只是折了怎么能够,他要他的四肢全部被藤蔓砍断,只留下身体。
这个念头出来的一瞬间,他又嘀咕道:「还是太轻了呢。」于是,他的指尖聚起红光,嘴里低声念了几句,转瞬间,身旁骤然出现了一只宛如三人大的白犬。
那只鬣狗通体呈白色,浑身长满白绒绒的毛,被召唤过来之际,他张开大口,尖锐的牙齿暴露在空中。
「嗷……」鬣狗扬天大叫一声。
薛缠抬手揉了揉鬣狗的脑袋,眼底没什么温度,吩咐道:「他的四肢与灵魂奖励你了。」
这是一头能吃掉人□□和灵魂的狗,从魔域中诞生,身上的魔性比寻常魔物还要重上几分。它能轻易咬碎猎物坚硬的骨头,能啃食恶人的灵魂,它的每一颗牙齿上都带着极为浓重的毒液,仅要一滴便会使人致死。
鬣狗朝着魔物扑去,接着便传来极其尖锐的惨叫声。
与此同时,还有一道轻微的细呓声缓缓流露出来。
薛缠低头,「你在说话?」他的眼中流露出一份好奇,不由得侧耳去听,依稀间只听见少女在骂他。
「讨厌鬼,王八蛋。」
即使她没有明确地说出名字,但薛缠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她一定是在骂他。
连做梦都在骂他,这是有多讨厌他?
「……呵。」
*
男人的怒声响彻在整个大厅,接着摔门离去,路之鱼被这道声音惊醒,骤然回神,发现自己此时此刻竟然是灵魂状态。
唔。
这就是进入别人记忆里的形态吗?
路之鱼看了看手掌,不禁对一切都好奇起来,她先是眼睛四处扫了一圈大致看清楚了这里的环境。
这里应是某个家族的祠堂,场地十分大,她现在所在的正对面摆放了数百座灵位,下方有一位少年跪在灵位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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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扎着高马尾,穿着带有家族云纹的衣裳,嵴背挺直如松,直端端地跪着。
是十五岁的薛缠。
是这时期的记忆。
路之鱼悠悠然飘下去,落在少年的面前,一双眼睛毫不遮掩的将他打量了个遍。
朗目疏眉的少年气质清淡,宛如雪山上的寒间雪,让人不易接近。他没有空间卡牌里的少年一般容易逗,更没有手卡表现出来的活泼害羞,他自始至终都是一个表情,垂着眸子也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就这样,他在祠堂里,一跪就是一天,期间滴水未进,更没人来给他送个饭。
他从白日跪到黑夜,待到屋外再无灯火,人人就寝入睡时,他才撑着已经麻木的腿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向外挪着。
路之鱼默不作声地跟在他后面,看着他出了祠堂,往自己的庭院里走去。
就在这时,他的面前忽然多出了几个人。
「二哥。」
少年薛缠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来人。
站在他面前的少年郎似乎与薛缠同龄,个子相等,但是身材却比薛缠胖出不少。
「有何事?」
「无事便不能找你了?」薛熙嬉笑着上前,「听说你今日放走了妖怪,原因是那妖是一个女人,肚中还怀了妖孽。我倒不知我二哥何时这么有善心了呢,菩萨心肠啊!」
少年语气中的阴阳怪气十分明显。
薛缠仿佛没有听出来似的,只道:「让开,我要回去了。」言讫,他便绕过他们,朝着自己院子的方向行径。
见他这幅充耳不闻的样子,薛熙眼中怒火更甚,在背后啐了一口,骂道:「就算是除妖界的天才又怎样?还不是薛家的一条狗!一条惹人厌的狗!」
「嘎吱。」
薛缠关上门,将所有的咒骂声抵在门外。他的目光宛如黑夜一般沉,瞳仁幽黑深邃,让人根本就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门被阖上的那一刻,他像是终于坚持不住了一般,软着身子倒了下去。
路之鱼下意识一愣,上前伸手方要看看他怎么样了时,又忽地想起自己这幅形态是灵体形态,不能触碰到实物。
【可以的。】耳畔突然响起系统的声音,【宿主忘记自己喝下了薛缠的血吗?凭藉这个媒介,你可以触碰到他的身体。】
闻言,路之鱼点了两下头,抬手抚上他的脑袋,一股仿佛能灼伤人般炽热的温度立即袭来。
他发高烧了。
路之鱼垂下眼,将视线落入他的衣领,浓重的血腥味隐隐钻进她的鼻尖,她皱起眉头,没怎么思索三两下就扒了他的上衣。
少年已经烧到迷煳了,即使她这样触碰他,他也没有知觉,任由她所作为。
比起现实中的薛缠,十五岁的他实在削瘦,身上根本没几两肉,俨然有一副营养不良的趋势。路之鱼顺着血腥味循去,入眼便是他后背已经被鞭子抽得血肉模煳的伤,不仅如此,他的背上除了以往那些结疤的旧伤之外,还多了几道被妖怪利齿添上的新伤。
烧成这样浑身带着伤又跪了一天,期间滴水未进,还硬是坚持到回来……
路之鱼抿起唇瓣,心底瞬间冒出一阵怒火,气到无法自拔。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生气什么,只知道自己一看见薛缠这样就难受的紧,她素来见到的都是他高高在上玩弄生死的模样,像如今这样虚弱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死掉的样子还是头一回见。
「喂!你醒醒呀。你不是很厉害嘛……方才那些人,如果是现在的你,早就选择杀了。」
路之鱼自言自语好一阵,终于想起了要将他搬到床上去,她搀扶着薛缠的身子,费了好大功夫才把他移过去,刚喘口气擦擦脑袋上的汗时,便瞧见少年睁开了眼。
……这熟悉的画面。
路之鱼眨眨眼,一时不知要不要开口,他是否能看到自己。
下一秒,她的猜想就得到了证实。因为薛缠确实能看到自己,并且张嘴轻声昵道:「娘……」
「!!」
路之鱼倏然瞪大眼。
你叫我什么?你叫我娘??
这一刻,路之鱼又有了想一巴掌将他拍晕的念头。
他哪怕再多加一个子,她都不会这么生气。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看!
第45章 梦境里(二)
◎守了他一夜◎
少年睁着那双点漆如墨的眸子直勾勾地注视着她。
屋子里很暗, 青青白白的月光从窗户缝隙间洒进来,他的眸光微微闪动,暗色的瞳仁里泛起一层涟漪。
这幅模样路之鱼很难不心软, 她面无表情地望了薛缠许久,才缓缓俯身轻轻拍了两下他的身体,「娘在呢。」
她原本以为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薛缠会很激动的坐起身, 询问关于她的事情, 比如「娘你怎么才来啊?」这种话, 路之鱼甚至已经做好了如何应答的准备。
谁料,少年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那双如夜般暗沉的眸子底依稀闪过几分淅翼,宛如一个没吃到糖的小孩, 不哭也不闹,只是用那双期待的目光看向她,似乎是想讨要一颗糖。
是了,依照薛缠以前的性子,再怎么样也不能这么活泼。若说现在的他兴许还会为了好玩, 作出一副这种姿态。
路之鱼无奈嘆气, 坐在他的床边, 抬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安抚道:「娘在呢,睡吧, 睡着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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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薛缠乖乖闭眼。
看样子是一副打算入寝就睡的姿态, 路之鱼左右觑了一眼, 见他没什么动静后, 悄悄嘆气,方要起身,突然歪头疑惑了下。
少年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不知何时悄悄拽住了她的衣摆,似乎很害怕她离开。
「不走。」路之鱼轻声细语道,「我要去拿药,给你上药。」
薛缠依旧没有睁开眼,手却缓缓松开了路之鱼的衣摆。
见状,路之鱼微微弯起眼来,夸奖道:「真乖。」接着,她转过身向墙角处的柜子走去。方才她在扶着薛缠进来时,就已经用余光将这间十分简单的房间打量了个遍。
少年一个人住,又没什么东西可放,这样一来那个箱柜便是最容易放药的地方。
路之鱼打开抽屉,果不其然,许多不知道是什么的瓶瓶罐罐整整齐齐摆放在屉中。
瓶罐上并无题字,也未曾归类,这下她可犯了难,不知药是何药,她又该上哪种药?
路之鱼皱着眉头思索一阵,思绪逐渐离谱:既然是药,想来没什么坏处,要不全给上了吧?
【宿主是想要薛缠死吗?】
路之鱼摸摸鼻子:「我只是想想,况且,我也不傻,若是不同种药混合在一起,谁知道会触发什么药性?」
【……宿主知道就好。】为了防止路之鱼一个不留神将薛缠毒死,系统直接给出答案,免得她来了兴致要拿薛缠试药,【左手第三个第四个。】
「哦。」路之鱼拿了药便阖上抽屉,走至薛缠的床边,掀开被子给他上药,她的手指有些冷,但对此时的薛缠来说正是降温的利器,手上的力道并不重,轻轻地触及他的皮肤,「重了跟我说。」
少年没有应声,如同睡着一般。
路之鱼撩起眼皮扫了一眼,便知道他定然是在装睡,不过她也没有拆穿他的计俩,将注意全部集中在他的伤口上。
那些触目惊心的疤痕看的让人有些心惊胆战,路之鱼的指尖颤了颤,生怕一个不注意就弄疼他。
就在此时,宛如知道她是如何想的,一直装睡的少年倏而出了声:「不疼。」他的声音分明清醒,丝毫没有睡着的迹象。
但他却迟迟不敢睁眼,仿佛害怕一睁眼,眼前的景象就没有了,空荡荡的屋子里又剩下了他一个人。
路之鱼垂下眸,视线落在那处最深的伤口上,眼睫宛如蝶翼般轻轻颤了颤,抿抿唇瓣,「这是怎么伤的?」
大脑中的思绪有些复杂,心底也乱成一团,看到他身上的这些伤口,她便莫名生气,即使她知道这是过去发生的事情,改变不了,但她……就是不想看到他这样子。
「不记得了。」
少年的声音很淡,对自己身上的伤毫不在意。他这并非是故意哄骗路之鱼的说法,而是他真的不记得自己身上的伤都是谁留下的。
路之鱼敛眸,没有再问,专心致志地给少年上药。等她忙活了大半晚上,好不容易给他上完药,才发现薛缠不知何时已经昏昏沉沉的睡去,唿吸已经平稳许多。
她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温度没那么烫后,收回手自己也打了个哈欠,找了个地往下一躺,突然又觉得不对起来。
咋的她这是劳碌命啊。分明是自己重伤昏迷,结果却偏偏跑到别人梦境里来照顾人,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被好好照顾……
思及此,路之鱼咬咬牙瞥了薛缠一眼,嘀咕道:「等他好好照顾我,我还是做梦来的实在。」
原本就没有指望薛缠,故而她此时报的希望也不是很大,只是盼着别把她的身体整死了就好。
抱着这种念想,路之鱼困意上来也迷迷煳煳睡去。
再有意识时,是听见屋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路之鱼立即惊醒,朦胧着双眼朝着门边望去,等了半晌才发现没人敲门。
奇怪。
既然已经醒来了,路之鱼也没有再睡下去的打算,揉着脖子转过身,便看见薛缠似乎也是被方才那动静惊醒,坐在床上,怔愣地盯着自己身上包扎好的布条。
「……难道昨夜不是梦?」
路之鱼睡眼惺忪的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想道:是啊是啊,不是梦。加上在山洞那一次,我已经守了你两个晚上了,你总得要好好报答我一下吧……
「是娘来了。」
路之鱼一顿。
少年肯定地给出结论,一双乌黑髮亮的眸子里露出几点笑意,他顾不得身上的伤,翻身下床,衣裳也没换就朝着门外奔去。
路之鱼垂下眸。
昨夜因在圆桌上睡了一夜,故而这会儿她的肩膀脖颈都传来酸胀之感。
她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力道轻轻地按压着,一双圆润润的杏眼微敛,视线下垂,落在自己那还沾着粉末的手指尖。
忘记洗了。
片刻后,路之鱼又收回视线,神情平淡,她感觉到身体传来一股拉力,想必是离薛缠的身影较远,系统正打算将她传送过去。
路之鱼阖上了眼。
晕眩感只存在片刻,上一秒她还在薛缠的卧室,下一秒她就被薛缠拉到了一个不知何处的地方。
极淡的檀木香率先熘入她的鼻尖,路之鱼抬头四顾,镂空的天窗上洒进来斑斑点点细碎的光。屋子里的正对面是一张大理石大案,岸上累着笔墨纸砚以及一张还未写完的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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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案下方的四处座椅上坐着一名中年人,听了薛缠的话后凝眉思索道:「你要见你娘这自然可以,只不过……此月你的任务是否完成?」
薛缠垂眸不吭声。
中年人语重心长道:「阿厌,家里的规矩可不能因你而破,族中男子皆是自小便从母亲跟前离开,每个月才能见一次,倘若你兀自去寻了你母亲,你其余兄弟们见了又当何论?」
薛缠抬抬眼皮,声音有些淡:「我已有一年未曾见过母亲。」
自打有记忆来,他每年见母亲的次数便寥寥可数,每次前去探望母亲,她不是在生病就是避之不见,几次下来,即使薛缠再迟钝也发觉了不对……
母亲不喜欢他,故而,不愿见他。
起初,薛缠每月都盼着见到母亲,后来察觉到母亲有可能不喜欢他的事情后,七八岁起,他便再没这个念想了。
若不是昨夜母亲帮他上药……他也决不会前来找家主提出要见母亲一面之事。
「这样吧。」家主思索片刻,拿出了个比较中肯的答案,「若是你此次放月成功,我便让你见你娘一面。」
所谓放月就是指将人放在一个妖怪所在之处,在月圆之夜,妖怪妖力大增之时,将他们全部斩杀,如此才算成功。
薛家是极其严苛的一个家族,对小孩的训练三岁便开始,七八岁则进行放月。对他们来说,活着的才是有价值的人,死了的也算不了什么。
薛缠正是在这种环境内长大,三观自然也跟着族里人倾斜了许多。
只要放月成功就可见到母亲……
「好。」薛缠抬眸,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后,朝着家主欠了欠身,转身离开。
家主目光沉沉地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好半晌才冲着屏风后的人道:「还真是个傻小子,他以为他娘会爱他吗?」
「那个女人……可是连自己都不爱呢。」
什么意思?
薛缠的母亲不爱他?
路之鱼捏着下巴盯着屏风若有所思。
仗着自己是灵魂体形态,别人看不见自己,她施施然飘到屏风后边,想要看看那到底是何方神圣,待看清楚后,路之鱼倏而吸了一口气,眸子也微微瞪大。
入目,是一张与薛缠有四分像的容貌。
路之鱼莫名有种直觉,这一定是薛缠的爹。
她正要凑近点细细打量时,一股拉力径直将她拉回了现实。
等等!让她看完再醒啊!!
……
薛缠瞬间从草坪上坐起身来,眉头皱起,额上布满了几滴汗。
他竟然做梦了?
还是做了一个那样的梦。梦中有个女子坐在他的床边,低着头,轻柔地给她上药,偶尔还会细声细语说一句「疼的话跟我说。」
「娘在呢。」
梦中的事情歷歷在目,让他想不回想都难。薛缠垂下眸,漂亮的眉眼间落下几分阴鸷,嘲弄般地扯了扯嘴角。
果然是梦。
那个女人又怎么会给他上药?她巴不得他死才差不多!
薛缠倏而又松了身子,躺下去枕着自己的手臂,柔软的细草扫过他的脸庞,他的碎发在微风的轻拂下顺着风的形状舞动,一双黑白分明的瞳仁望着湛蓝色的天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
其实还是很心疼小薛的,爹不疼娘不爱,之之守了他一夜,结果自己还记错了人。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禾月歌 46瓶;
呜呜呜,请清禾月歌小天使务必要留个言让我给你发个红包。
第46章 阿厌(一)
◎跟薛缠比比年纪,谁老谁丑,谁貌美如花?◎
路之鱼这一觉睡了很久, 再次醒来时发现天早已黑了,无数繁星缀在天空上,她躺在草坪上, 夜晚的凉风从脸颊边拂过。
「你醒啦?」
路之鱼偏过头,一眼就看到双腿盘坐在她身前的小乞丐,他低下头注视着她,不论是容貌还是他身上的气质, 跟记忆中清冷自持的少年没有一丝相像。
他的性格变化更加明显。
他似乎有意将自己塑造成现在这幅模样……只为跳出从前那个影子, 变成另一个人, 一个个性喜好皆和从前迥然不同的人。
即使路之鱼没有将记忆看完,但若是要猜的话依稀也能猜出来几分。
太俗套了。
路之鱼眼睫微垂, 心底那股酸涩之感依旧在蔓延。
正像所有感化反派小说中所描写的那样,往往需要攻略感化的反派童年都是不幸的。
薛缠出生在一个视利益重于一切的家族里, 因为记忆受限缺乏其余线索,路之鱼只推测出,这个家族似乎已到强弩之末,竭力维持住世家的颜面,而薛缠的出生就是他们维持世家颜面的一把工具。
或者说, 他们需要一个天才, 一个在除妖界为他们所驱使的天才。路之鱼不知道对他们来说『天才』二字, 究竟如何定义,但若是要想将这个天才掌控在自己手中,他们必须抓住他的弱点。
所以, 他们以其母要挟薛缠,强迫他完成一个又一个的任务。
路之鱼将目光移到小乞丐的脸上, 抿抿唇瓣, 很难想像眼前的少年是怎么从过去那副清冷自持的样子变成现在这种恶劣至极操纵人生死的模样。
她对他的了解还是太少了……甚至说, 之前的了解都是在资料上翻阅过一遍,而自打经歷这次回忆,她才理解过去的他到底是什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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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缠见她早已甦醒,眼睛却呆滞地望向天空,一言不发。他有些疑惑地抬起头,顺着她的视线上看,苍穹上除了繁星之外再无其他。
少年收回视线,戳了戳她的脸颊,手感的确很好,神色一晃,微不可查地想着,怪不得路之鱼总爱戳他脸。
尽管如此,他像是戳上瘾了似的,边戳边道:「是我救了你哦。」
路之鱼感觉颊边有些疼,她侧了下脸,视线又一次放在少年身上,气若游丝道:「我是为了救你而受伤的。」
少年歪了下头,「那又如何?我又没让你替我挡那一击,是你自己多管闲事。」
看看,看看。
小白眼狼!恩将仇报。
幸好她没有寄希望于他身上,不然她这会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路之鱼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活动了下筋骨,「那多谢你救我。」
「不客气。」他总算是收回手指,故意吓她道:「我是魔哦。」
少年就这么挑明了自己的身份,这让路之鱼小小的吃了一惊。她还以为他会再隐瞒一段时日,没想到他就这么公布了……
路之鱼撩起眼皮,正巧对上那双笑眯眯的眼眸,细细长长的凤眼中漾着几分有趣的笑意,她心中嘆气,大概猜出来他想看她作什么表情。
故而惊嘆道:「你是魔?那你们是一伙的?」
少年脸上露出几分满意色彩,后又解释道:「当然不是,姐姐你怎么可以将我跟那种噁心的傢伙混为一谈?」
他瞪大眼睛,瞳仁很黑无波无澜,却竭力在塑造出一副认真诚恳的样子,「为了救你,我耗费了不少法力,现在都快没力气了。我听你们人界的人说过,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
路之鱼眨眨眼睛,心下好奇。
他还知道以身相许这个事情?那他要怎么说?要她以身相许吗?那岂不是正中她的心意。
却听少年话音一转,「算啦算啦,姐姐年龄有些大,长得又丑,就不要你以身相许啦!我无父无母无亲人,作为回报,你只要养着我就好了……」
后半句说了什么路之鱼都没听进去,她满脑子都在年龄大和长得丑那几个字上。
她没听错吧?这傢伙说谁年龄大?
长得丑……行,她确实没这傢伙长得『漂亮』,所以她认!但是年龄大?
路之鱼都快气笑了。
不好意思,你一个117岁的老傢伙说我年龄大??咱俩谁年龄大?
「呵。」路之鱼觉得自己的力气又回来了,她坐起身来,学着少年的模样,正对着小乞丐盘腿而坐。
许是自己心里那股劲又冒出来了,路之鱼即使再生气也没有发火,只是眉间微微蹙起,看起来心情着实不好。
她双手环抱,默不作声地盯着少年。
少年敛眸,面上带着笑意,眉眼弯弯地望向路之鱼。
其实早在见到她的第一面就注意到了,少女将头髮盘了起来,用一根玉簪束起,没有再用髮带。
她额角前碎发在风的舞动下向后扬去,眉心那朵红得似火的花钿也换了个样式,一双浅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
今夜夜色很好,万里繁星,银白色的月辉像是一道缓缓流淌的银河,从天际照下。
清风与明月撞了个满怀,银河所烛,万里同晷。
恍然间,薛缠想起被自己拿走的那根髮带。没什么缘由,突然就想到了,那根髮带被他放在寝殿里,偶尔会拿出来看上几眼,觉得没意思后又丢回去。
可现在,他觉得那根髮带就应该被束在她的头上,与她的髮丝纠缠在一起,随着清风舞动。
「我今年十六岁……」
少女的声音有些低,即使在压着怒气,听起来却依旧有些软,像是江南的调子一般。
「那又如何?」
「你多少岁?」
薛缠敛起眸,唇瓣绷直,胡乱说了个年纪:「十四。」
「哦?」路之鱼弯起眼睛,摊开手掌,「我只比你大了两岁,可这如何也没到老的地步吧。」
少年眼光低垂。
是不老。
这只是他胡诌的一个理由。
薛缠此时的思绪像一团棉花,在空中乱飞,他不知道又想到哪儿去,那双乌黑的眸子在夜间显得极为清亮。
直到路之鱼下一句话将他的思绪又拉了回来:
「你看我。」
「你看着我。」
他抬眸望去,即使是乞丐的装扮也遮掩不住那道极其清亮的眸光。
少女微微凑近,那双水润的杏子眼像是要近到他的眼睛里去,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在咫尺之间……
太近了。
少年的心里忽地打起鼓点,像是钻入一团火,烧的他满身燥热,他绷直唇瓣,有些不自在的别过头去,耳尖飞起一道红晕。
「咳……你要作何?」
路之鱼抬手又将他的头扭回来,「你看好了,仔仔细细瞧好了……」她的声音忽而扬起,「我丑吗?」
少女眸子底又泛起狡黠的光,就像是打着坏主意的小狐狸一样。
这么想着,少年存着故意折腾的心,就是不让她满意,笑嘻嘻道:「丑死啦。」
他本以为这么说了她会生气,可事实上她也只是再问了一遍。
「我丑吗?」
薛缠手肘支在腿上,托着腮懒洋洋道:「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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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丑吗?」
「……嗯。」
她像是跟他槓上了一样,只会重复说这三个字,不厌其烦的问道:「我丑吗?」
「难看死了。」
几遍下来,路之鱼也不生气,只是按压住他的肩膀,又问了一遍:「我丑吗?」
少年抬眸,视线落在她的眼睛上,杏眼弯起恍若月弦般的弧度,棕色的眸底蕴藏着几分笑意。
她似乎已经知道他会说什么。
他本应该避开那句话,继续跟她纠缠下去,可不知怎的,薛缠最终还是别过头去,给出了她想要的那个答案:
「不丑。」
很好看。
路之鱼脸上露出几分得逞的笑意,「你再说一遍,我没听见。」
他眸光微微落下,拂开她的手,退后一步,躲在她能触碰到的距离之外,淡声又重复了一遍:「我说错了,你不丑。」
【叮——薛缠攻略值已达10%,请宿主再接再厉。】
……
「师姐!」
慕千里站在树下,见路之鱼平安归来后,一直悬着的心倏然松下。他探头望着路之鱼慢悠悠而来的身影,见她身旁还跟着一个和她身量差不多的少年,莫名地觉得这幅场面有些熟悉。
就好像他曾经见过似的。
不过此时的他也没工夫细想,路之鱼一来便指着身侧的少年,恹恹道:「他叫阿厌……」
说到阿厌之时,路之鱼停顿了下,眸光微沉,她完全没有想到这傢伙会把自己的小名拿出来用啊,她还以为他又要向上次一样,胡乱编造一个呢。
「以后就跟我们一起歷练了。」她艰难地把后半句补完。
闻言,慕千里眸中掠过一丝惊讶,踌躇道:「师姐……他是魔。」
「我知道,但他也救了我的命。」
是啊,不管怎么说,他救了师姐的命。
这么一想,慕千里心中最后那点防线也放下来,冲着薛缠笑道:「欢迎你加入,我是慕千里,这位是我的师兄云别尘。」
云别尘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但看他的态度显然不是很欢迎薛缠。
不过这些他也不在意,少年瞥了一眼在旁边愁眉苦脸的路之鱼,唇角弧度愈发扩大。
薛缠弯起眸子,遮住其中那抹掠过的光,笑眯眯道:「你们好,我是……阿厌。」
作者有话说:
四人组正式成立!
第47章 阿厌(二)
◎被路之鱼掐脖子的薛缠◎
阿厌加入队伍里也只不过是个小插曲, 等几人互相介绍完后,云别尘才把一只胳膊藏在身后的慕千里拉出来,指着他道:「这傢伙受伤了。」
慕千里冲着路之鱼讪讪一笑, 「没事的师姐。」
「哪里没事,拿出来我看看。」
少年向来让人省心,不爱给人添麻烦,即使是受了极其严重的伤, 但只要不致死, 那么再痛苦他也会忍着。
以防碰到他的胳膊, 路之鱼特意凑过去看,他的手呈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 想来是里边的骨头错位了,必须得尽快找大夫医治。
为了慕千里的胳膊着想, 几人一商议便马不停蹄掉头回月亮谷,不管怎么说,谷中一定会有大夫。
……
月亮谷内。
慕千里坐在椅子上,前方正有一大夫给他接骨,为防他动, 路之鱼从后边按压住他的肩膀, 道:
「别动、别动啊。」
「大夫给你接骨呢, 接完就不痛了。」
慕千里回头,挤了个笑容出来,硬是扛着汗道:「师姐, 我不痛。」
「净胡说。」路之鱼指了指他额上密密麻麻的汗,道, 「看看你脑袋上的汗, 行啦, 疼就别说话了。」
「是呀是呀。」阿厌在一旁凑热闹起闹,他坐在椅子上,支着脸颊望嚮慕千里的胳膊,「骨折可是很痛的哦。」
他的声音向来是轻快的少年音,可方才说至最后一句时,音调明显低沉下来。
路之鱼瞥向他,「难不成你试过?」
阿厌将眼神移到她的身上,停留片刻后,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笑眯眯道:「自然没有。」
路之鱼还想说个什么,倏而又瞧见大夫起身,忙把她的注意力给拉了回来。
「好了。」大夫将木板给慕千里固定好后,指着旁边的一卷纱布,和蔼道,「这位姑娘,老夫前厅还有病人,这位小公子只剩下另一条胳膊上的那点皮外伤,可否劳烦你给他包扎一下?」
「好。」
路之鱼自然没有理由拒绝,将纱布拿起后,起身绕到慕千里的前边,方道:「将胳膊抬起来一点。」
慕千里乖乖抬起胳膊,虚弱道:「师姐,麻烦你了。」
「无妨。」
说起在包扎这方面,路之鱼也没什么经验,她唯一只在薛缠身上试验过,还是那次陷入回忆里替他包扎的。
说起来……
路之鱼一边忙活替慕千里包扎之事,一边抽空看向正支着脸颊望他们的阿厌。这傢伙从方才就一直在看他们,那双黑水银般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她的手,好像她手里有什么似的。
欸?她的手里……
路之鱼低下头,手上正在给慕千里进行包扎。
也就是说,这傢伙一直在看她手里的纱布?这有什么好看的?
路之鱼不解。
她很快给慕千里包扎好,打了一个结后,就走至一边坐下,细细观察阿厌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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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眉眼微抬,眼睛注视着纱布,一双黑如夜沉的眸底泛着几分好奇的光。
不知为何,他愈看愈觉得这个包扎的手法眼熟,就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你在看什么?」路之鱼咬了一口苹果含煳问道。
原本还能想起来点的记忆被她这么一搅合彻底打散,即使他觉得这个手法眼熟,但此时也想不起来什么了。
少年支起脸颊,将视线移到路之鱼身上,吐槽道:「包扎的好丑。」
「……你若是包扎的好看,那你去。」
路之鱼继续咬苹果。
闻言,阿厌瞥向她笑眯眯道:「可以啊,等下次姐姐你受伤了,我便帮你包扎。虽然我也未曾替人包扎过,但想来一定会比你包扎的好看。」
语气里满满的恶意感几乎要溢出来似的。
路之鱼恍如察觉不到,歪了下头,茶棕色的眸子里泛起几丝笑意,说道:「好啊。」
她一口答应下来。
这毫不犹豫一点也不生气的样子让阿厌不由得一愣,眨了眨眸,「什么?」
「我只说一遍。」路之鱼又咬了一口苹果,将整个嘴里塞满,不再去回答这个问题。她坐在椅子上,目光直视前方,隐隐瞧见有一道人影正在朝着这边过来。
是那位贺夫人。
她来干什么?
路之鱼三两下嚼碎了苹果吞入肚中后,连忙起身,极具幼态感的脸上扬起几分分不清是真心还是假意的笑容,道:「贺夫人,您来啦?」
这幅模样倒是从未见过。
阿厌砸了咂舌,作出一副乖巧的表情,也跟着起身行礼。
他素来没什么身份的架子,尤其是在觉得好玩的前提下,因此让他对着别人行礼,倒不是什么难事。
贺夫人走至前来,握住路之鱼的手,略显热情,「路姑娘,还有二位公子……咦?」她的视线扫了一圈后,停留在阿厌身上。
「这是?」
「哦这个呀,他是我的远方堂弟,这不前些日子我们与家中失联,家里人担心不已,特地让堂弟从家里前来找我,没想到这么巧,就在谷外相遇了。说起来还是要感谢夫人,要不是夫人收留我们,我们就要错过与家里人通信的机会了……」
路之鱼回握住贺夫人的手,眼睛眨呀眨,白嫩的脸上写满了感激。
阿厌抬头,饶有兴致地睨向少女,眼底掠过一丝光芒。
他对自己的身份倒没什么异议,只是对路之鱼这信口开河张嘴就来的说瞎话功底又长了见识。果然,路之鱼厉害的不仅是那个脑子,还有那张伶牙俐齿的嘴。
贺夫人一瞧见路之鱼这幅模样,脸上疼惜更加明显,乌黑的眼睛中掠过几分遗憾,嘆道:「这是应该的。我与路姑娘一见如故,真是投缘,可惜了……若不是路姑娘已有婚配,我还真想让路姑娘嫁给我家醉儿,做我的儿媳呢。」
此话一出,路之鱼还未张嘴,一旁听着的少年便忽地拉高了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婚配?」
「是啊。」贺夫人煞有其事的点点头,「虽说不知路姑娘的未婚夫婿到底是何须人也,但想来也是个才高八斗,文采斐然的郎君。」
一听这话,少年的心又定下来,眯着眸子觑向路之鱼,见她不自然的别过头去,心下一时瞭然。
她又在骗人了。
只不过这次还编出个郎君来。
倒是挺有意思的,不是么?
路之鱼竭力忽略那抹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心中盘算着得赶快想个办法将两人的注意力分散开来。于是,她眉头微挑,开口打断了贺夫人的侃侃而谈。
「贺夫人,您此次来有什么要事吗?」
贺夫人蓦然揽回思绪,抱歉般的笑笑,道:「倒是我忘了,此番来的确是有一事相求。」
「请说。」
「是这样的路姑娘,我想拜託你们帮我跑一趟,去山谷对面的灵海镇,替我家醉儿向黄府的小姐黄瑛提亲!」
话语落下,一片寂静。
空气中仿佛沉寂了几秒,诺大的屋子内鸦雀无声。
贺夫人率先反应过来,眉头微蹙,「怎么——」
「提亲?」一直以来没有吭声的云别尘忽地掀起一抹长叫,音调不自觉扬起,满脸惊讶。
「是啊,怎么了?有问题吗?」
路之鱼想说,这恐怕不止是有问题,这怕是问题大了!
她要是敢去提亲,大妖后一秒就敢找上门来,弄死他们。
路之鱼伸手扯了两下云别尘的衣摆,给他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先不要那么激动。随后,自己出声道:「不知贺夫人为何突然想起要给贺公子说亲了呢?」
贺夫人道:「这也不是我突发奇想,一时半会来了兴致。事实上,醉儿今年十九,早就到了成家的年龄。只是之前他说要考取功名后再成家立业,我便也一直由着他。谁料,他现在被一个狐狸精给迷了心智,根本顾不得温书修习,每日只盼望着与那狐狸精私会!」
狐狸精?
说的是大妖吗?
路之鱼细细打量着贺夫人的表情,见她神情愤然,半点没有惧色,显然是并不知道大妖的真实身份。或许,贺夫人以为大妖只是不知何处跑来的野丫头,并未联想到妖怪上面去。
应该是了,贺夫人并不知情,倘若她知情,请的就不是他们,而是除妖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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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这个事情不好答应啊。
若是她现在答应了,明年的今日可能就是她的死期啊!还是先静观其变,用别的理由将这件事搪塞过去。
嗯!就这么决定了。
路之鱼弯起眸子,刚打算出声:
「好。」
一道轻快地少年音忽地响起,答应了贺夫人的要求。
贺夫人连忙感谢:「真是太谢谢你们了,路姑娘,若是你们替我办成此事,事后必有重谢。」说完便藉口有事,带着丫鬟飘然离去。
尽管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路之鱼却仿佛仍然活在梦中,大脑还没刷新,持续掉线中。
嗯?
好??她是产生幻听了吗?方才,好像有个人说了好!
说『好』=答应了贺夫人的要求=要去向黄瑛提亲=面对大妖追杀=打不过=死!
……
路之鱼瞬间被拉回思绪,一双眸子瞪得大大的,脸上溢出几分茫然。
她几乎是立即辨别出了那道少年音的主人是谁,转头望去,正好对上一双无辜的眸子,少年摊了摊手,声音扬着轻快的语调,「我看你们没有人回应,让人家等着也不好,于是擅自做主帮你们回答了。」
「路姐姐……你不会怪我吧。」
不怪。
路之鱼阖起双眼,双手赶大脑快一步上前,掐住了少年的脖子使劲晃。
「混蛋!你又乱答应。」
「我才没有又答应!」
「你还狡辩?」路之鱼咬着牙气的手上也用力。
慕千里两条胳膊缠满了纱布,面色茫然的望着路之鱼,不知是先要去拉师姐,还是该去捂住少年的嘴。
偏偏少年恍若看不出路之鱼的气性,嘴上仍然叨叨着:「我没狡辩!」
「你完了。」路之鱼冷哼一声。
「救命啊!要杀人啦!」
少年被扼住脖颈,丝毫不惧路之鱼的力道,耳旁是慕千里的劝诫声和云别尘看好戏的起闹声,还夹杂着路之鱼的气音。
他微微敛眸,黑白分明的眼中掠过一分笑意,声音继续扬起。
「杀人啦!」
……
第48章 阿厌(三)
◎像他尘封在记忆里的某个时期◎
这场闹剧最终被慕千里和云别尘制止。
前者是一直在插手, 只是效力不大,后者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拉开阿厌, 一把捂住他的嘴:「别说了,再说那傢伙要气疯了。」
两人年龄都不算小,但一对上就像是回到了三岁,吵个不停。
也不知道少年的嘴是什么做的, 总是能说出一些语出惊人的话, 分明路之鱼前一秒已经平静下去了, 却又在下一秒被这傢伙气的跳起来,拽住他的脖颈死活不松手。
阿厌眸色微垂, 如同黑曜石般闪耀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暗红,旋即拂手挥去云别尘的手, 却还是笑着道:「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他的语气疏离而又客气,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平静的说出了自己的忌讳点。
云别尘眉头一挑。
虽然他对这傢伙这个举动有些不爽,但每个人都有一个忌讳,就像他不喜别人摸自己耳朵……故而他不爽归不爽, 也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转到一旁去坐着, 与路之鱼商议起正事。
「你怎么看?」他问的是关于说亲这件事。
路之鱼捧起茶杯小口小口的呷着茶,听及此话,杏眼微抬, 道:「还能怎么办?这傢伙已经替我答应了,我就算是再不情愿, 也得动身前往那什么镇, 不论结果如何, 态度总得带到。」
阿厌挑起眉头,丝毫不在意路之鱼语气中的嫌弃,支着脸颊望向他们,「方才我就想问了,不就是说个亲么,你们为何这么紧张?」
路之鱼耸耸肩,「倘若真像你说的那般简单就好了。」虽说这傢伙刚才替他们做主的确带了故意的成分,但是,在大妖一事上他并不知情。
也幸好这傢伙来得晚,若是他再来早一点,一定会在大妖这件事上掺和一脚。
思及此,路之鱼只得将在谷外所见到的一切以及他们不能动用灵力之事,统统告诉了阿厌。
「事情就是这样。若不是害怕大妖弄死我,我也想早点解决这一切,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啊。」
「原来如此。」阿厌点了点头,顷刻,他抬手聚起一团小小的黑雾,像是一团萎靡不振的雾光,猝然出现在众人眼前,「你看,我就有法力。」
路之鱼凝眉注视着那团小小的雾团。她依稀记得,之前这傢伙弄出来的黑雾宛如一头刚出笼的巨兽,张牙舞爪的仿佛要吞噬一切,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看来,就连黑雾都是跟主人一个德行,又会装又能演。
「会不会是因为你是魔的关系?」慕千里出声询问。
几乎是慕千里出口的一瞬间,路之鱼立即在心中掀翻了这个揣测。
跟阿厌本身是魔是人没什么关系,应当是他自己实力太强,不受此地的限制,故而这里的大妖也约束不了他。
「是这样吗?」阿厌一听,立即弯起玄青色的眸子,笑着道,「可我只是一个法力低微的魔,甚至连那两头魔物都打不过。为了救治路姐姐,我已经损耗了大半法力……」
他说的情深意切极了,神情也极具无辜,宛如初出茅庐的稚子,对一切事物充满好奇与天真的遐想。
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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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装。
这傢伙最大的特色便是能演。路之鱼实在看不下去了,出声打断:「千里说的应该是你个人体质原因,故而此地限制不了你。」
即使被打断,少年也没有生气,只是歪了下头,好脾气的笑道:「是吗?」
这次变化模样,他应当用的是化身。容貌平平无奇,身量也算不上很高,就连原先那颗标志性的虎牙都变没了。
不知为何,路之鱼看到虎牙没了之后,心里登时冉起一股遗憾。
说起来,她还挺喜欢那颗虎牙的呢。
他这幅模样看起来要比之前好了不少,最起码不会轻易动怒,纵使有人触了他的眉头,也只是掀了下眼皮,将此事掠过。
慕千里颔首道:「是这样的。」
「哦。」阿厌的黑眼眸一转,换了个坐姿,双手托腮道,「既然限制不了,那杀了不就得了。」
「噗——」路之鱼在诸人的目光中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淅淅沥沥溅了一地。
她收回方才夸奖他脾气变好那件事!
这傢伙分明就是在众人面前装的和气,其实本质里还是那个喜好杀人的魔头。明明上一句还说自己打不过,作出一副柔弱胆怯的模样,结果下一秒……就要去杀妖?
你倒是还记得你此时的人设吗?
路之鱼默默腹诽一句,手上却没停,一直在收拾自己方才溅出来的茶水。
「不行吗?」阿厌扭头望她。
「当然不行。」
「你能打得过吗?」
阿厌眨了眨眸,试探道:「或许?」
路之鱼指了指自己,「你看,我是个武力废柴,」她手上方向一转,停到慕千里跟前,「他呢又伤了条胳膊,另外一个自然不用说啦,虽说他是我们当中最厉害的,但……那只大妖到底有多厉害,你我谁都说不准,所以还是别做这么冒险的事了。」
「况且,我也不贊同现在就要跟大妖正面起冲突。」
阿厌扬了扬下巴,眉眼掠过一分不耐,但转瞬即逝,他将那股情绪遮掩的很好,让人察觉不出来,他托着腮道:「那你说该怎么样呢?」
「唔……先找到贺公子再说,毕竟他也是当事人之一,有权知道。」
慕千里适时插话道:「师姐,你的意思是要将这一切告诉贺公子吗?」
路之鱼颔首。
却见慕千里脸上又露出几分纠结,似是不解:「可你不是说……莫要多管闲事。」
「我是这样说的。」路之鱼眉眼弯弯,道,「这是在保证没伤害到我们自身利益的基础上,所以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可现在……再不作出决策的话,我们就要被大妖杀死或者困在这里一辈子都出不去,我们的人身安全已受到了侵犯,生命得不到保证,还有闲心再去管旁的事吗?」
「顾好自己才最重要啊。」
若是几人之中谁最善良,那慕千里必定会毫无疑问胜出。
但有时候,太过善良也不好。
这正是路之鱼要教给他的一个道理,过于善良,会吃亏。
闻言,少年的头不由自主地跟着点,双手托腮,漆黑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异彩。
是的,善良一点也不好。
他认同路之鱼的话。
不过……
少年凤眸一转,直直望向路之鱼。
不知为何,这些分明是少女在给慕千里灌输的道理,偏偏被他听进了心里去。
他理应贊同的,可……他的眸子却像是不受控制地停在她的身上,忍不住去想这些道理背后的更深一层意思。
他莫名有种直觉,路之鱼这些话,不仅是在对着慕千里说,更是在对他说。
少年垂下眸,深深吐了口气。
「要去洗洗吗?」
正当阿厌陷入思考时,一道清脆的女声忽而在他头顶响起。
阿厌抬头。
只见,路之鱼拿了件月白色衣裳,横放在手肘上,端到他的面前,沖他弯着眼笑道:「衣裳也备好了,等你洗完,我帮你束髮如何?」
她完全没有考虑他会不会拒绝,或许说在她的观念中,不存在他会拒绝这件事。
阿厌抬眸望着那件衣裳,衣料软绵柔和,纹饰简单却不质朴,一看就是精心准备过的。
少年抿了下唇瓣。
他身上这些泥迹本就是自己故意涂抹上去的,就是为了给人刻意打造一个小乞丐的形象,而现在……要换了吗?
他应当拒绝的。
就像之前那样,故意使坏,存心惹她生气。
可不知为何,他倏而不想那样了……或许是为了穿这件崭新的衣裳,又或者是为了体验被她束髮是什么滋味。
阿厌抬起那双黑水银般亮的分明的眸子,向来充斥着无趣厌倦惰怠的眸子里忽地掀起几分笑意。
「好。」
清脆的少年音在她身侧响起,尾音上扬,悦耳又动人。
他答应了这件事。
……
一刻钟后。
少年从屏风后走出来,尚未及腰的发尽数披散着,许是许久未曾穿过白裳,还有几许不适应。
他在诸人的目光中踏出来,竭力忽视那些视线,走至路之鱼跟前:「不是要帮我束髮吗?还不开始?」
「嗯。」路之鱼倏然回神,将他带到椅子上让他坐好,笑眯眯道,「我只会扎一种发,你不介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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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你。」
路之鱼满意了,伸手去触摸他的头髮。即使少年做了一些形象上的改变,但他的发质似乎没怎么变化,松软而又柔顺。
其实方才关于她只会扎一种发那件事,她说谎了。
她只是想要将少年打扮成手卡上的那副模样,在现实里看看真正的他到底是什么样。
「好了。」
「好慢啊。」阿厌边抱怨边起身,走至铜镜面前,细细打量着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少年身穿一件月牙色白裳,扎着高马尾,用一根鱼骨玉簪别起来,额前松软的刘海向两边飞扬,丰神俊朗,少年感十足。
镜中的人微微弯起眸,眼角眉梢的笑意便荡漾开来,黑白分明的眼睛显得愈发明亮。
阿厌愣住,一时半会未曾反应过来。
这是他?
他的眸子微微瞪大,堪称稀奇的注视着镜子,镜面中的人对他来说,又陌生又熟悉,某一瞬间,他竟觉得自己像个好人。
但这怎么可能呢?
他不是什么好人。
只是这幅模样,又让他无端地想起……尘封在他记忆里那不愿提起的某个时期。
作者有话说:
很抱歉诸位小天使。
我要在这里向大家认个错,我要请假一个月,在七月二号后再回来更文。
这段时间毕业之后就业压力巨升,所有人都在催我,我忙着找工作忙着复习忙着考试,每天应对各种压力,有些不堪其扰。
很抱歉将我的这些负面消息带给大家,所以闲闲理由就说到这里,来向诸位小天使正式请个假。
闲闲要去忙考试找工作啦!等工作稳定后再回来更文!
当然如果有小天使觉得断更很讨厌的话,也可以弃文,我们有缘再见!
最后,赶在端午的结尾给小天使们说一句,端午安康!
第49章 阿厌(四)
◎总觉得她是在哄小孩◎
「怎么样?还满意吗?」
路之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将少年的思绪陡然拉回,连带着黑眸里那份对尘封在过去记忆的怀恋一道遮掩。
阿厌拽了一下马尾,透过金黄色的镜面看她, 嘲讽般的扯开嘴角:「不满意。」
路之鱼眉梢一挑:「哦?是吗?」
她凑上前,抱着臂睨向他,故意道:「那不然换一种髮型好了?」
若不是她眼尖看见这傢伙偷偷红了的耳朵,她怕是真要被少年这幅态度煳弄过去, 认为他不喜欢这个髮型。
真是个嘴硬的傢伙。路之鱼如此般想。
闻言, 阿厌扭头, 狐疑道:「你不是说,你只会这一种手法?」
「唔……」路之鱼脸上作出为难的表情, 捏着下巴道,「我还会扎麻花辫, 可你喜欢吗?」
不喜欢。
那种女气兮兮的髮型他自然不会喜欢。
阿厌抿起唇瓣,依稀间突然想起——在洞中水潭边,漂亮俊美的男人扎着两个麻花辫的模样。
「……」
虽然他之后也报復回去了,可他总觉得那点报復对路之鱼来说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细数他与路之鱼的几次交锋,纵使他让路之鱼吃了不少亏, 但自己吃的亏是一点也没少。
堂堂魔界之主被折腾成那副模样, 这要是传了出去岂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少年眉头微微蹙起, 盯着镜面中的自己,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觉得自己又掉进了路之鱼的圈套。
「你把我打扮成这幅模样, 是要作何?」
「咦?」路之鱼眨了眨眼,「你不会以为我费这么大功夫打扮你只是为了捉弄你吧?」
是的, 她就是这样想的。
阿厌没出声, 默不作声地盯着她, 那双黑烁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流光。
脸上的表情却无一不在诉说:他就是这么想的。
看懂了他的想法,路之鱼眼中飞快掠过一丝心虚,她掩饰的极好,未被阿厌捕捉,歪了下头,懒洋洋开口:「我才没那么无聊。」
其实只单单想看看过去的他是什么模样……是什么模样,她现在已经看到了。
「我瞧见你浑身脏兮兮的,之前那件衣裳也不能穿,故而找了件衣裳给你。难不成你还以为我在作弄你?真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了呢。」
少年轻声开口,语气中明显不信,「是吗?」
「自然是,否则你觉得呢?你觉得我为何要去作弄你?」
她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不厌其烦地缠着阿厌将话题又绕回来。
这幅理直气壮的模样倒让阿厌少了几分怀疑,难不成是自己想错了?
他道:「既然不是,那便算了。」
「嗯?」路之鱼眨眨眼,他是又转了性了?
似是如她所想般,阿厌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一分『情真意切』的笑容,甜甜道谢:「多谢路姐姐了,还从未有人对我这么好呢,我只是一时觉得……几分不适。」
不适是真,谢意是假。
路之鱼轻而易举看出了他话里的谎话,分辨出他言语间的假意,神色不变,只是心底到底是嘆了口气。
这也太难攻略了吧。
这么长时间了,她也才攻略10%,照这样下去何时她才能完成任务?
她对自己还能不能回家头一次有了几分不确定。
虽这般想,眼底的失落却是未曾遮掩,轻而易举的落入阿厌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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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难过?她为什么要难过?
搞不清状况的少年张了张嘴,眸子一转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生生将话语憋回嗓子里,不再多言。
这不关他的事,他没有理由去问。
见状,路之鱼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收拾一下,过会儿我们就去找贺公子。」
说完后,她步伐一转,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阿厌被她留在身后,未曾跟上,一双黑沉沉的宛如夜空般沉寂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她离去的背影。
……
入夜,四人从谷中出发,偷摸避开了谷内所有的暗哨。
即使失去了灵力,但半妖的本能让云别尘对人的视线依旧很敏感,轻而易举的找到了负责盯梢的人。
「左侧丘陵,三个。」
「正前方,六个。」
云别尘打头,左一个拐弯右一下闪躲,顺顺噹噹进入了安全区。他双手环抱,昂着下巴,对这些人不以为然,甚至还有空嘲讽,嘀咕着:「就这点实力吗?」
路之鱼边走边道:「这种感觉似乎是在当贼。」偷偷摸摸的,倘若他们再穿一身夜行衣,便真像做贼的勾当了。
不过这种感觉倒挺刺激。
阿厌一直安静地跟在路之鱼身侧,没有出声参与,只是在察觉高处的视线后,微微掀起眼皮,伸手拽了路之鱼一下。
路之鱼回头纳闷道:「怎么了?」
避开高处那道视线后,阿厌松了手,摇头:「无事。」
路之鱼:「哦。」她应了一声,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少年身上瞥,凝眉深思。
即使这道视线不是很明显,但对于阿厌来说,就跟光明正大看他没有任何区别。偏生眼前这少女还觉察不出来,只顾着偷瞄。
他别过头去,开了个话题,道:「说起来,你们知道贺公子被关在哪儿吗?」
慕千里回头道:「师姐知道。」
说着他就把头扭向了路之鱼,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路之鱼收回视线:「确实知道。」
阿厌突然来了兴致,不停追问路之鱼是怎么知道的。路之鱼被缠的烦了,便说:「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嘛,这月亮谷虽大,却也不会像上清那样专设一个禁闭室,只为关犯了错的弟子。倘若有,那也不会将贺公子关进去,毕竟他是月亮谷的少爷,下一任谷主。为了儿子的面子,贺夫人就算再生气也不会将他关进别的地方,那么,关押贺公子的地方只能是他的寝室了。所以……」
「所以我们只要找到贺公子的寝室在哪儿便能找到他了,对不对?」阿厌突然抢答。
路之鱼看了他一眼,笑眯眯道:「不错嘛,跟我想的一样,真棒。」
阿厌:「……」总觉得她是在哄小孩。
他的脸又拉下来,不悦道:「那贺公子的寝室在哪儿?」
这幅变脸速度让路之鱼看的大为惊奇,她也不知道自己又哪儿惹到了他,只暗暗道:小孩还真难哄。
旋即又道:「来之前我探查过了,贺公子的寝室在向西直行十里,绕过朗庭,穿过湖中便是。不过我们走了这么久,好像还未曾见到有湖的踪迹啊。」
向西?
阿厌一顿,眸中荡漾着几分疑惑。
走在最前方的云别尘骤然停下,回头:「等等,你说什么?向西?」
路之鱼点头:「我没记错,是向西啊。」
慕千里驻足在路之鱼身边,张了张嘴刚要说些什么,打头的云别尘却突然返回来,径直道:「如果我记得没错,我们自打出了房屋外,便一直在向东走。」
路之鱼:「……向东?」
「嗯。」
云别尘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
这一路都是他带头,他只顾着向前走,压根没管方向对不对,熟料这些傢伙一个赶一个心大,皆忘了路向这回事,让他们白白走了冤枉路。
路之鱼抬眸与他对视上,唇角抽了抽:「啊,这样啊……那我们再折返回去,向西走三里便好了。」嘴上说的轻巧,指尖却戳了戳一旁安静站着的阿厌。
少年侧头:「干嘛?」
路之鱼径直道:「你背我。」
阿厌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即道:「凭什么啊?我不要。」
路之鱼理直气壮道:「就凭我也背过你啊。你那么重,我却仍然背着你逃,甚至还为你挡了一击……」顿了顿,她又补上,「前边说的是原因,现在要说理由,理由就是我累了,走不动啦,身上的伤快要復发了。」
说着,她便捂起胸口,「哎呦哎哟」唿疼。
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演起来的阿厌:「……」
看着师姐又一次面不改色瞎编的俩师弟:「……」
阿厌深吸一口气张嘴,正当路之鱼以为他要开口拒绝,连拒绝之后的话都想好了,少年却道:「我不重。」
路之鱼:「?」
阿厌黑白分明的眸子瞥向她,慢悠悠重复一遍:「我不重。」
「哦。」
她还真有些搞不懂他的脑迴路了。
不重就不重吧,看少年身形估计也是个营养不良的预备役,路之鱼索性撂过这个话题。
她伸出双手,歪了下头,声音放的极其轻柔:「好好好,我知道你不重。可是我累了,你背我好不好?」
她是真的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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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进入谷中,灵力莫名其妙的用不了,她的体内没有灵力运转,无法供给她辟谷后所需要的能量,现如今真是又累又困,乏得很。
更何况,这条路太长,她实在是走不动了。
按理来说,她要么找个地方休息,要么自己咬牙坚持走到终点,这两条路她起码能选一条,但……
她的目光停留在阿厌身上。
一双在月光下显得几许明亮的眸子围着少年打转。
透过少年的外表,她仿佛看到了隐藏在少年壳子下装得极好的魔尊。他正做着懒散的姿态,悠然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想:被这傢伙欺负了这么多次,总要找个机会让他还回来一次吧?
只是让他背着她走路而已,她又不重。
路之鱼明白,既然要让人背她,那态度就不能太张扬。
何况,只是张嘴求人罢了,她又不是开不了这个嘴。
是以,少女弯了眸子,笑眯眯地望向阿厌,细声细语道:「求求你了,背我好不好?」
她是在求人,但做法完全不像个求人的举动,倒像是单冲着人撒娇罢了。
闲云掩月下的银辉铺满大地,连绵不绝的山脉投下层层阴影,月亮谷中的一切仿佛都陷入梦中,鸟雀不再吱哑鸣叫,花色朦胧,遥遥望去,一片清幽雅致。
夜晚似乎总会蒙蔽人的理智。
阿厌垂下眸光这般想着。
明明知道眼前的少女极具欺骗性,她不是月光下被人怜惜的花草,更不会是纯白烂漫的兔子,她应当是糅杂着狡黠与灵动的狐狸,应是让人琢磨不透的小鱼。
明知如此,却仍会被眼前这一现象迷惑。
她似乎真的累得狠了,身上没有灵力运转加持,导致她说话都没什么力气,软绵绵的望着他,声音放的又轻又软。
阿厌有些出神地在想。
他似乎真的没有见过她这样一面。
于是,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她:
「好。」
「你上来吧。」
作者有话说:
时隔一个月,纪纪终于考完试啦哈哈哈哈,事在人为,剩下的就交给天命吧。
谢谢大家这么长时间的等待,在评论区有看到过有读者在问什么时候会完结,作者在这里说一声,本文慢热,感情线和剧情线并行,现在小薛的攻略值才10%,看样子还有一段路要走。不过大家可以放心,争取会在四十五万左右完结。
好久没码字了,手有点生哈哈哈哈。
感谢观看。
感谢在2022-06-03 23:30:21~2022-07-05 19:28: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9564175 6瓶;秃头蒲公英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一周目(一)
◎要怎么帮?◎
什么是蹬鼻子上脸?
路之鱼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他:就是自己这样。
子夜时的凉意携带着晚风吹了过来, 凉飕飕的,直叫人发颤。阿厌背着路之鱼,跟在队伍末端, 大步流星地过桥。
偶然一声鱼跃,平静无澜的湖面忽地溅起涟漪,接着又陷入寂静当中。
少年壳子的魔尊埋头行走,思考着事情的发展到底是从哪里开始就不对起来。
思来想去, 还是觉得他就不应该说那个『好』字。
自打『好』字出口的那一瞬间他几乎立即后悔, 可已经没什么迴转的余地了, 故而也只好认命般地伏下身子,让路之鱼上来。
路之鱼自然不跟他客气, 利落地爬到他的背上,随后就恢復了本性, 哪还有方才装出来的那副乖巧样子?
阿厌:「……」很好,他又上当了。
「喂喂喂,稳当点,我要掉下去啦!」路之鱼搂住他的脖颈往上爬。
闻言,阿厌下意识将她往上託了一下, 等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后, 又立马黑了脸, 道:「掉下来就掉下来,省的我再背你。」
「啧。」路之鱼俯身趴在他的背上,到底是老实不少, 嘴里还在嘀咕道,「真小气。」
「……」
几人越过湖面, 走到湖对岸的另一头, 果然瞧见了一座四角房亭, 四周都是高山峭壁,正面对湖,房室门口又有两人在把守,这种情形下就算是想逃也逃不出去。屋内点着一盏灯,窗柩半掩,想来贺公子还未睡下。
阿厌将路之鱼放下来。
慕千里将四周环境打量一遍,发现除了正路之外,旁的地方也进不去,故而扭头询问:「师姐,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自然是引走他们。」路之鱼一手摊开朝着慕千里道,「拿出来吧。」
「拿什——」骤然间,慕千里突然想起临走时,路之鱼不知从哪儿拿了壶酒过来塞进他的怀里,让他好生看管。当时他还在想师姐的用意,现在看来师姐定然是早就料算到了。
这般想着,慕千里连忙从怀里拿出酒壶:「师姐,你是怎么想到这招的?」
闻言,云别尘与路之鱼交换了个眼神。
怎么想到的?
自然是路之鱼那傢伙钻进了丫鬟堆里,一口一个姐姐妹妹的,叫的亲热,套出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譬如,少爷门口那俩守卫爱喝酒,又正好,有个姑娘喜欢守卫中的一人很久了,苦于羞意不好开口,便把这份差事连带一壶美酒统统转交给了路之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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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云别尘正在她的身后,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跟人混熟,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了情报,满脑子都在想:还能这样啊?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们难道不知道这句话吗?」路之鱼接过酒壶放在手心掂量了一下,「稍后,我去做个媒……啊不是,我去将这壶酒送予那俩守卫,你们趁此机会熘进去。」
阿厌瞥她一眼道:「做媒?」
说漏嘴了。
路之鱼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膀,道:「你要知道,女儿家的情意是羞于对男人开口,这种时候当然要乐于助人的我挺身而出啊。」
阿厌翻了个白眼,懒散道:「是多管闲事吧。」
依路之鱼那种连路边晕倒的人都要餵血救一下的性子,定是不会放过这种小事。说起来,他从前怎么未曾看出她还有此种善于助人的兴趣?
倘若路之鱼知道阿厌是怎么想的话,一定会笑眯眯的否认:
我那不是多管闲事,我是知道晕倒在路边的人是你,才去救的。
诚然,她所做之事虽说不是件件皆有利所图,但大多目的不纯。就好比此次说媒之事,若是事成,他们日后再去找寻贺醉,守卫自然也会给个方便。
思及此,路之鱼未再与阿厌谈论下去,径直拿起酒朝着守卫走过去。方至桥头,一人高声喊道:「什么人?」
路之鱼停下脚步:「是高岳高大哥吗?」
那人道:「我是。你是谁?」
路之鱼避而不答自己是谁这个问题,只道:「小草姑娘托我给你捎了壶酒,并且嘱咐有些事情一定要让我亲自告诉你。」
听到心上人的名字,高岳口中的语气也松下来,说道:「麻烦姑娘了,不知姑娘要告诉我何事?」
路之鱼上前,这才看清了守在贺醉门前的两守卫。左侧之人面容严肃,手持长剑,板板正正地站在门前,俨然像个门神。而右侧之人神色缓和,身型高大,应当是小草姑娘口中的高岳大哥。
她环顾一圈,见四角凉亭那边无人,径直走过去,朝着高岳招手:「高公子,还有那位公子,小草姑娘带了壶酒,让我一定要带给你们尝尝。这酒是好酒,据说是夫人赏的,一般人喝不到呢。」
闻言,那似门神之人面色稍显松动。
高岳道:「老二,过去喝两杯?」
高山则道:「不必了大哥,你去即可,我在这里守着。」
原来是兄弟啊。
几句间,路之鱼就分辨出二人的关系,她站在凉亭前方,褐色眼珠骨碌碌地转,盘算着该怎么将这位油盐不进的门神给哄过来。
「那位大哥,一起过来喝一杯吧。」见高山没反应,路之鱼又道,「小草姑娘知二人是兄弟,感情甚笃,特也备了高二公子的份,交代我一定要将美酒亲手送给二位,还说等品尝过美酒之后,便可商议终身大事了。」
此话一出,高山果然动了身。
在高山看来,兄长的婚姻大事一直是他心头之刺。他兄弟二人父母去世的早,可以说是大哥将他一把屎一把尿拉扯长大,如今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好不容易有个姑娘看上大哥,他只盼望着大哥能将这亲事谈成,万不可再出什么差错。
再者说来,小草姑娘好意邀请他品尝美酒,这位姑娘更是几次三番邀请,他若是再推辞下去,岂不是显得不识抬举?
况且,他与大哥又不走远,只在凉亭里小酌一二,决不会让公子离开他的视线。
这般想着,高山也松了口,跟随高岳的步伐一齐进入凉亭。
见状,路之鱼唇角笑意加深。
……
「贺公子!」
「贺公子!」
贺醉正坐在桌案前提笔不知在写些什么,骤然听到有人在叫他,接着门扇「咯吱」一声,三人一个接一个的挤了进来。
「慕公子、云公子,还有这位是?」
慕千里道:「他是阿厌,是师姐……」
阿厌掀起眼皮。
「咳咳——」一阵突兀的咳嗽声不合时宜的响起打断了慕千里的话。
云别尘边捂着嘴咳嗽边给慕千里一个眼神,后者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差点把真话说了出去。
慕千里抿抿唇瓣,连忙改口:「是堂弟,前些日子找过来的。」他到底是没有路之鱼那编瞎话的功夫,说谎话对他来说已是十分艰难。
好在,贺醉也没有深究下去,道:「不知几位深夜前来有何要事?」
慕千里开门见山道:「是为你的亲事而来。」
贺醉挑眉道:「亲事?」
慕千里道:「是的,想必贺公子还不知道,贺夫人已委託我们前往灵海镇向黄府的黄瑛小姐提亲。」
贺醉脸上的表情并不意外,显然早就预想到了贺夫人的这一手,喟嘆一口气:「母亲总是这样。」
云别尘冷哼一声道:「若单单只是提亲也就罢了,可偏偏谷外还有一只大妖等着见你,倘若她知道是我们为你说的媒,我们这群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又哪会是她的对手?」
「师兄!」慕千里一听云别尘就这么直言不讳的将大妖的身份捅了出去,连忙伸手去拦。
「怕什么?还怕吓着他?」云别尘嘲讽道,「他早就知道了。」
慕千里愣住:「什么?」
就在这时,阿厌突然捂起鼻子,退后两步,嫌弃道:「好重一股鸟屎味啊。」
第110页
慕千里眨了眨眼,道:「鸟屎?屋子里怎么会有鸟——」
说至一半,话音戛然而止。
同伴们的提醒已经明显到这种地步,他就算是再迟钝也察觉出来不对了,旋即,倏地拔剑,冰冷的剑锋划过一道弧度,直逼贺醉脖间:「你究竟是谁?」
『贺醉』勾起唇角道:「竟然看出来了?」
男人的手型随之一变,幻出一只尖掌,作出攻击姿势,「既如此,便受死吧!」
阿厌抬了抬眼皮,身形未动,提不起精神的注视着眼前这一切,没有半点要帮忙的意思。
慕千里正要提剑上去,屏风后边猝然传出来一道男声:
「住手。」
慕千里一顿。
『贺醉』也停在原地。
旋即,他收了利爪,摇身一变,在外人面前恢復了真身。
女子身着浅淡的白色长袭纱裙,外套粉白锦缎小袄,边角缝制着粉色的鸟纹,她束着飞仙髻,长若流水的髮丝披在脑后,一双美眸不含任何感情的注视着他们。
慕千里眉梢一挑,剑却依旧牢牢握在手中,「是你?」
此人正是在谷外与贺醉相会的大妖——云菱。
云菱没有说话,转身扬手,遮挡住室内三分景象的屏风瞬间不见,露出后头站着的男人,那才是真正的贺醉。
「贺公子?」
贺醉点头:「是我。」随后,他声音放得轻飘飘的,满含柔情的眸子望向云菱,「阿菱,不必警惕,他们都与我相熟,不会伤害我的。」
闻言,云菱这才收手,目露歉意,柔声道:「诸位公子,云菱失礼。」
云别尘冷哼一声没有回话。
阿厌扫了一眼云菱后便突然没了兴致,瞥向窗外,不知看到了什么,忽然道:「不叫她进来吗?」
贺醉道:「阿菱,麻烦你了。」
云菱颔首,抬手施法,一束蓝光从指尖熘出,径直打在那兄弟俩身上。
只消片刻,门扉便被人咯吱推开,路之鱼掀门走进,懒洋洋道:「早知如此,我便不用浪费这些功夫了。」
贺醉看着浑身上下写满了无趣的少女,温声道:「路姑娘心善,既然高岳的事未能成功,不如来帮我的忙?」
路之鱼皮笑肉不笑道:「我做媒未成功到底是因为谁啊?」
贺醉只笑不语。
路之鱼忽地觉得好没意思,敛了敛眸,道:「要怎么帮?」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看
第51章 一周目(二)
◎路之鱼面不改色的吐出一口泥◎
「很简单, 请帮我们说服黄小姐,放弃这桩婚事。」
微弱的烛火在昏暗的环境下闪烁,墙壁上投映着众人各怀心思的倒影, 有人抬头,有人声色不动,有人不断张望,也有人镇定自若。
贺醉脸上作出神秘莫测的笑容, 食指摩挲着他的手背, 表面上看起来游刃有余, 眉间微微蹙起的山峰却暴露了他的内心。
尽管料定了路之鱼会答应他的请求,但等待答覆的这个过程中, 心底多少有几分忐忑。
他对路姑娘的脾性摸得不清,只单单通过她师弟的三言两语大体判断出她是个乐于助人的姑娘, 虽如此,他也不敢将全部指望压在路之鱼的身上。
想着,路姑娘答应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不答应也没什么关系。
毕竟……事情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
贺醉抬起头来,一双黝黑的眼睛直定定地望着路之鱼, 他张了张口仿佛要有千言万语诉说, 可到了最后不知又顾忌着什么, 将要说的话生生咽回肚中去。
倘若,路姑娘能发现的话……
他闭上眼睛,将这个可能清除脑后。不, 她不可能发现的。
夜间的风微凉,搅动窗纱, 青白的月色恍若宇宙间的银河, 流淌一地。夏日末旬的蝉鸣吱哑乱叫, 柳树的梢影顺着清风有一下没一下的舞动。
除了鸣蝉声之外,再无一点声音。
几人之间的气氛暗流涌动。
阿厌站在路之鱼的身侧,饶有兴致地观望着眼前这一切。对他来说,任何能给路之鱼添堵的事情,他都乐见其成。
路之鱼喟嘆一口气,幽幽望天:「贺公子,这事儿恐怕并不简单,倘若真有那么简单的话,想必你也用不着求我帮忙做这个说客。让我来猜猜看,你应当已经找过黄小姐了吧。」
如果黄小姐真的是那么容易说服的人,贺醉又何必找她帮忙?
贺醉颔首:「你说得没错,在下确实已经找过黄小姐了,只不过……在下实在不擅此事,将事情搅得愈发糟糕。」
在信中他分明将自己已有心上人一事告诉了黄小姐,按他所设想的,黄小姐得知此事后会放弃这桩婚事,这样的话他在这边劝诫母亲也会轻松一些。
可不知为何,即便如此,黄小姐仍要执意嫁与他。
他着实搞不懂黄小姐在想些什么。
思及此处,贺醉喟嘆一声:「此事只好拜託路姑娘了。」
路之鱼挑了下眉道:「你就不怕我四人从此离去,一去不回?」
其实在心里,路之鱼已经打算替贺醉走一遭了,不为别的,就为系统发布的解开月亮谷谜案的任务。既然是在月亮谷,那故事的主人必然与贺醉云菱逃不开关系。
哪儿有任务送上门来还主动逃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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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姑娘不是那样的人。」贺醉还未说话,一旁的云菱突然出声。
她的脸上多出几分笑意,一双褐色的眸子蕴含着几分柔情,似是极好说话,更未曾像之前那般,面对阿厌三人时流露出敌意。
路之鱼望过去,眼神中掠过一丝困惑,见此情形,云菱莞尔:「花海中还要多谢路姑娘替我美言,让我有机会向阿醉揭破了自己的身份。」
她牵起贺醉的手,贺醉与她相视一笑。云菱接着道:「阿醉没有嫌弃我是妖的身份,我们依旧相爱。」
「路姑娘,我很感谢你。」
路之鱼愣了下:「你听到了?」
「是,我听到了。」
「路姑娘难道不知道吗?我们妖族的耳力一向很好。」
说话间,云菱将视线悠悠转向云别尘,那偏头的动作太过明显,引得路之鱼也瞥过去,其余几人立即效仿。
察觉到几人的视线,云别尘顿了两秒,冲着路之鱼咬牙道:「看我做甚?我是半妖!我怎么知道他们妖怪耳力究竟好不好?」
他又不是那正儿八经的妖怪,妖怪的耳力好不好他怎么能知道?这二人看他何用?
再者说来,就算他知道妖怪耳力好,那又有何用,大妖不还是听到了吗?
如此一想,云别尘当着众人的面翻了个白眼。
路之鱼收回视线,笑眯眯道:「既然云姑娘信任我,那我也不好辜负二位信任。不过这黄小姐看样子不像是个听劝的人,既如此,我便先去灵海镇尽力一试,倘若事未成功……」
她留了几分话,试探般地看向贺醉,青年颔首道:「路姑娘尽力便好。」
只要尽了力,哪怕最后失败,也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
路之鱼自然听懂了贺醉的言外之意,可正因为听懂,她才愈发觉得古怪。
正常来说,一般人在意的定是结果,贺醉却非如此,他反倒在意这个过程,或者说是形式。他只要求路之鱼尽力去做,至于结果并不是他所在意的。
这种矛盾之感又不像是寻常的贺醉给人表现出来的感觉。
反而像是——
路之鱼抬眸,迎上贺醉的目光。
他到底要让她知道什么呢?难不成他知道月亮谷中隐藏的秘密?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说?还要用这么隐晦的方式。
贺醉眨眨眼:「路姑娘似乎有话要说?」
路之鱼道:「嗯,是有一事。」
「但说无妨。」
「那我就直言了,贺公子您不觉得奇怪吗?」这谷中不散的大雾,云菱身份之下的隐秘,还有突然封印的灵力。
贺醉淡淡一笑,「有何奇怪?路姑娘是指哪方面?」
路之鱼转念又道:「黄小姐的态度。不知贺公子是否思考过一个问题,为何黄小姐在明知你有心上人的情况下仍非你不嫁,据我探听来的消息,黄小姐不像是那种深陷于情爱的人。」
贺醉沉默下来,也顺着路之鱼的话思考下去。
四下一时安静,无人再发出私语。
路之鱼扭头望了眼外头,见天色仍然浓郁,大雾瀰漫在空中,更衬得黑夜乌漆嘛黑的,也不知到底是几更天了。
云别尘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慕千里也打了个盹,眼眶四周尽是氤氲。几人中唯有阿厌精神最足,一直站在她旁侧,不做声地收听着这些。
见状,路之鱼便朝着贺醉开口告辞,「是我多心了,贺公子可以当我方才所言皆为空话,不必当真,今日时辰已晚,我等便先行离开了。」
云别尘慕千里二人一听这话立即精神起来,纷纷起身。
贺醉倒是没有挽留,微微颔首,临别时递给路之鱼一封信,平静道:「请转交给黄小姐。」
路之鱼点头:「我会的。」
既然已经答应了人家,那她自然会将这封信送到黄小姐手上。
不过这封信为何……沉甸甸的?
她抬眸望了一眼贺醉。昏暗的烛火下,青年的身影更加瘦削,他单单只是站在那里,便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之感。
是的,孤独。
她在贺醉的身上看出了孤独的存在。明明爱人在侧,家事美满,他的脸上也一直挂着微笑,即便如此,她却总是觉得他似乎跳脱了这阖家美满的一切,独自陷入另一个怪圈里。
那个怪圈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他自己,冷眼旁观的目睹一切。
路之鱼眼中掠过一丝沉思。
然贺醉的视线并没有看向她,自始至终一直低头望着她手中那封沉甸甸的信
这封一定要由她亲手转交的信。
路之鱼拧了拧眉,未再多言,接过信后遂带着三人转身离开。
*
「要回去了吗?」
阿厌不知何时揪来一根狗尾巴草,拿在手中把玩,他的脸上的表情始终是淡淡的。
偶尔,他会投下一眼,眼神十分平静。
瞳中的微光盈满山间的雾气,月下的泉映在乌黑的眸里,整个旷野被他尽收眼底。
他是掌控黑夜的统领,习惯俯视别人,即使他不多言,可当他不刻意作出那副虚假表情时,那股睥睨天下之气度是无法掩盖得了的,它自然而然地出现在少年四周,是任何人都无法忽视以及抹去的。
路之鱼不禁喟嘆一声,心道:不愧是十七岁便肉身成魔,捨弃过往修为甘愿从头修炼的魔尊。仅凭这份韧劲就是其他人比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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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今日先回去,明日一早便启程。」
「哦。」
少年突然停下了脚步,乌黑的眼珠骨碌碌转。
路之鱼自从出了朗庭便一直防备着阿厌,如今看他停下脚步,似是在打什么坏主意的模样,脚步登时也停了下来。
她又不是个傻子,明知这傢伙不安好心,倘若一点防备也无,岂不真要闹了笑话。
阿厌歪了歪头,道:「你停下作何?」
路之鱼反问道:「你又作何?」
她发现了。
阿厌心道。
路之鱼看着心思不在此,然时时刻刻留意着他,不论他分神做个何事,她总能敏锐地察觉到,第一时间看过来。
阿厌突然又没了逗弄她的心思,索性已被察觉到,只好开口:「前边有个泥潭。」
本来是想趁她不注意,推她下去的。
路之鱼探了探头道:「哦,原来是在打这个坏主意啊!」
阿厌只是笑。
路之鱼毫不留情面地戳穿:「你是想要我自己掉下去吧?看我摔得浑身泥泞,裙袜皆湿,而自己干干净净地站在岸边笑?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阿厌歪了歪头什么话也没有说,既没有为自己辩解,也未曾否认这件事。
与此同时,走在最前端的云别尘突然回头,大声吼道,「喂!你们两个到底要不要走啊?」
狼尾少年属实不耐烦了。
他与慕千里在前边等了已有好一阵子,那么长时间仍不见人过来,云别尘素来不是个脾气好的人,这会儿能压着嗓子只吼两句还是看在自己没有灵力,对这古怪环境又无办法的份上。
否则他早就撂担子走人了。
路之鱼闻声道:「来了!」
旋即加快一步上前,阿厌挑了挑眉,抱着双臂迈着悠然自得的步子走过去,见此情形,云别尘翻了个白眼,又催道:「快点。」
慕千里不禁出声:「师姐,这里多得是泥潭,小心打滑。」
路之鱼还未说话,云别尘就已经吊着嗓道:「注意什——」
话音戛然而止,紧接着「咚」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从高空坠落,砸入深不见底的泥潭里去。
这一变故发生的太快。除了直到掉进去还未搞清楚状况的云别尘外,其余几人脸上或多或少都挂了几抹的笑意。
「哎呀呀,真狼狈呀。」阿厌迈着怡然自得的步调缓缓走来,眉眼弯弯,兴致不错的观赏着云别尘跌落泥潭的样子。
半长的短髮尾端沾了点泥浆,白袍已被泥浆染成黑色,倘若他不出声,便彻底与身后的夜色融为一体,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就像是在黑夜里盘旋的一只乌鸦,漆色包裹全身。
路之鱼憋不住笑,站在他的面前,低头俯视。
「好笑吗?」云别尘艰难地从泥潭里站了起来,双手环抱定定地盯着她。
路之鱼道:「还行。」
云别尘尚未说话,阿厌便凑上前来,一手捏着下巴,眉眼间掠过一丝遗憾:「真可惜。」
他眼中的遗憾不似作假,似乎是真的在可惜掉下去的不是路之鱼。
路之鱼:「……」
就在此时,云别尘上前一步,趁着路之鱼不注意,一把拽住她的腿,随后用力一拉,路之鱼只来得及惊唿一声便被云别尘拽了下去,一同下去的还有一个被路之鱼死死拽着领子的阿厌。
「松开!」
「就不松!」
阿厌敛起眸,漆黑的瞳中闪过一丝恼怒。他右手掐诀聚起黑雾,想要一把将路之鱼甩出去,方一抬手,路之鱼勐地扑过来,抱住他的手臂,沖他弯眼笑了笑。
她道:「绝无可能给你看我笑话的机会,所以一起掉进去吧。」
「……」
「砰!」二人齐齐落地,砸进泥潭,溅起一地污泥。
云别尘站在他们身边,低头望着同样浑身是泥的二人,嘴角挂上了得逞的笑,「哈哈,好玩吗?」
路之鱼面色不变吐出一口泥,扭头望向云别尘,微笑道:「很好玩,下次我会玩回来的。」
说是玩,其实是报復。
「……」
「对啦,自打你入山门以来,师姐也没教过你什么实质性的东西,那今日便教你一件事。」
云别尘好奇道:「是何?」
路之鱼站起身,歪了下头:「上清是个将礼看得比什么都重的师门,尊师重道是门派的宗旨,当然,你或许会觉得我说的枯燥,不过我说这句也并非为了灌输你何等道理,我只是想告诉你——作为师姐,有权利惩治师弟,明白吗?」
「你!」云别尘当然听出了路之鱼的言外之意,不听话便要对他动私刑。这悖论之语让他怒火中烧,可即便如此他却依旧拿她没办法。
正如路之鱼所说,他现下既然拜了不归仙尊为师,那么路之鱼便是他正儿八经的师姐,按照门派的规矩有权惩罚他。倘若他再这么挑刺下去,回去受罚的也只会是自己。
「我什么我?」路之鱼扫了一眼气急败坏的云别尘,轻飘飘道了一句,「用手指着师姐,言语无礼,罪加一等。」
云别尘咬咬牙,硬是忍了下来,没再出声顶嘴。
与此同时,在二人谈话间隙,阿厌默不作声地站起来,甩手挥去身上的泥,神情倒是格外平静。他的目光顺着林中的一道视线望去,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半晌,他抬起手指,捻了一道黑雾冲着林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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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的一声,那片草丛被黑雾沖开一个口子。
路之鱼和云别尘停下斗嘴,纷纷望过去,入目便是一个身着锦衣华服的小少爷,正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们三人,口中喃喃道:「鬼!有鬼啊!」
说完,两眼一闭身子一软,朝后晕倒过去。
作者有话说:
真的非常感谢各位小天使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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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日更走起。
感谢在2022-07-11 14:18:13~2022-08-31 12:16: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周桀宇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一周目(三)
◎不问对错,不论是非◎
「师姐, 前方有个人,似乎被我们吓晕了。」慕千里手臂上打着布条,站在泥潭边, 眼神中带着几分担忧。
「你想过去看看?」
慕千里点点头,「倘若真伤到人便不好了。」
「那去吧。」
得到准肯,慕千里立即跑过去查看。
路之鱼的视线循着少年的背影望过去,双手垂在身侧, 安静地在原地等待。
自打进入月亮谷以来, 虽说接到了系统下达的破解谷中秘密的任务, 但迄今为止,任务进度始终没有什么实质性进展。
她的的确确是收集到了很多没用的信息, 可这些信息之间并无任何关联,此刻, 就算她的脑袋再怎么好用,在没有关键线索出现之前,她也只是个冷眼旁观事态发展的人。
就好比她明知道不远处那个晕倒之人的出现一定不会是无缘无故的,或许他的身上藏着什么线索,又或者他的身份会给她带来一些帮助, 即便如此, 她仍不会主动上前去救。
她深知这只是书中世界, 在一个虚幻世界里投入太多精力是一件极其不划算的事情,更何况,她不是那种热心肠的人。
「不去看看吗?」
一道轻快的少年音打断了她的思考, 路之鱼不得不收回视线,朝着来人望去, 棕色的眼珠里倒映着少年驻足的身影。
阿厌自打从泥坑里出来便兀自使用了法力, 掐了个清洁咒, 将自己身上的脏污弄得干干净净,雪白的衣袍上不染灰尘,银色的月光笼罩大地,将他的头髮都淬上一层清浅的月白。
少年的相貌普通寻常,虽然不至于难看,但放在普通人里也是一眼也挑不出的长相,尽管如此,他却养了一身好气度。
仿佛是耀眼夺目的灼日,单单投上一眼便让人不敢直视,炙热而璀璨,热烈又高傲,就连清冷的月色在他面前也只能自惭形秽。
反观路之鱼,一身泥污,甚不美观。
「我在问你话哦。」
等了许久等不到路之鱼的回答,阿厌眉头微蹙,轻轻啧了一声,脾气显而易见的不耐烦起来。
他抱着双臂站在路之鱼面前,脸色倒是平静,漆黑的瞳孔仿佛深不见底的深渊,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不了。」路之鱼终于回神,忽视掉自己身上的泥垢,装出高深莫测的模样,「我为什么要去看?」
慕千里已经过去了,按照他的性子,不管对面是个什么东西,他都一定会带回来,所以她为何还要多跑一趟浪费时间?
阿厌讥诮道:「那自然是因为路姐姐是个好人吶!我以为依照路姐姐的脾性,你会去将那个人带过来,想尽办法救治,兴许还会怪我不该出手,若是不出手的话那傢伙也不会被吓晕过去。」
阴阳怪气。
路之鱼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这个词语,她抬头望了一眼还在那里振振有词的阿厌,莫名觉得这词倒挺符合。
「你是在嘲讽我吗?」
「没有。」
路之鱼笑道:「没有?我看是你分明已经为我将故事编写好了。兴许此刻我就应该按照你的剧本所走,上前去关心问候,再将你从头到尾训斥一通……那我问你,倘若我真做了这些,你心里是服气的吗?」
阿厌嘴上说道:「服气。」
心里却抱着一丝无以言喻的期待,不,与其说是期待,倒不如说是对未来走向自己不能操控的兴奋,他喜欢那种脱离自己掌控所带来的未知感,任何人打破他的预想,他都会对那人产生兴趣,产生好奇。
就好比现在,他明知路之鱼不会按照他的剧本走,却还是忍不住好奇起她下一步的走法。
他强压下心中那股子兴奋劲,安静等待着路之鱼做出决定。
你会,怎么做呢?
路之鱼眉梢微挑,心中微微嘆了口气。
这傢伙总是会在莫名其妙的时候给人出难题啊!
眼前的少年虽然在笑,像一个未出茅庐的稚子,面上的笑容天真而又无辜。可路之鱼知道,这傢伙定然不像是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偶尔露出来的,那种凉薄而又寡淡的眼神仿佛一只孤傲野性难驯的狼,眼中带着浓浓的攻击意,即便他已遮掩的极好,但仍不难看出少年骨子里残留的傲气。
——他定然是不服气的。
说不定会立即撕开这种伪装躲藏的面貌,立即拆穿这无聊幼稚的扮演游戏。
啊,又是场考验啊。
路之鱼兴致恹恹地开始思考起答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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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决不能站在别人的立场上,要站在薛缠的角度去思考,其次,要在说出这一番肉麻兮兮的话的同时,分寸适度,在最大的可能性上拓展,试着增加薛缠的攻略值。
「我不会这样做,况且这也没意思的紧。」
她试探般的开了口,见阿厌抱着臂神色平静地听她说话,于是,之后的话便如泉水般涌了出来:
「再者说来,我为何要向着旁人?我与他又不熟,又为何要因为他而训斥你?难道只是因为你擅自出了手?那这更奇怪了。你虽使用法力击穿了树木,却未伤及他之性命,只是将他吓晕过去,何况你又不是没理由袭击他,是他先鬼鬼祟祟跟在我们身后的。」
「我只是没了灵力,耳朵还在,自然能分辨的出他早就跟在我们身后了。」
阿厌没有说话,望着她也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他的眼神一如既往,漂亮的玄青色眼睛里盛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将她从上打量到下,再由下到上,乌黑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即便路之鱼明知此人天真无邪的壳子里,躲藏着一个坏到芯的魔尊,却仍然会被他现在的样子所欺骗。
她喟嘆一口气,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见他没有像之前扮演赵言时躲开她的手掌,心里倏而掠过一丝微妙之感。
就是这份奇妙之感,让她有了胆子说之后的话。
「阿厌,不用试探我了——」
几乎是话音出口的一剎那,少年勐地抬起头来,玄黑色的眼睛中闪烁着几分奇妙的光彩。
他像是在兴奋,又流露出一种果然如此的后知后觉感。他的心理在某一刻与赵书的心路旅程接近吻合,或许都滋生过『啊,她果然发现了』这种念头。
她知道他在试探她。
明知如此,她依旧给出了答案。
阿厌不免好奇起她之后的那句话。她会怎么说,她又会怎样做?他无比期待她的反应。
他望着她,玄青色的眸子轻轻一转,透过她看向远方绵延不绝的山脉,黎明将至,天光将亮,宝石蓝的天际褪换为淡蓝的色彩,挂在苍穹的那抹月亮渐渐隐去自己的身影,橘红色的光线在远方缓缓升起,眼前的少女逆着光,漂亮的茶棕色眼眸瑰丽而又深邃。
「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那道轻柔的嗓音突然响起,少年的瞳孔顷刻瞪大,酥麻如电流般的快感一波波遍布全身。
这种反应他很少会有,或者说几乎不曾有过,他的身子酥麻,一股滚烫的热浪从他的脖颈蔓延至耳尖,这股无法控制的感觉让他不免有些烦躁,即便如此,他依旧站在原地不曾动弹。
或许,此时的他也忘记了自己可以移动。
他就像是僵住了一般,浑身身体绷直,耳边一直在迴响少女方才那句话。
她永远站在他这边。
薛缠不是没有听过这样的话,只是从前那些话语他往往不会当真。在魔界,多得是人因为贪生怕死而向他求饶,那些傢伙更是伏低做小,阿谀逢迎,生怕自己会杀了他们。因此,他更是不会为这些话所感动。
他见得太多,听得太多了。
很多东西一旦耳熟能详时,便没有任何意义。
这些道理他分明晓得的。
可此刻——
薛缠拧起双眉,一双玄青色的眼睛将路之鱼从上到下打量一遍,那双宛如星空的眸子充满了好奇。他似是头一次体验这种感觉,故而觉得新奇的很,可新奇之余,心底又有一股莫名的燥热,无法抒发。
——不能再想了。
薛缠垂眸,不愿再去看路之鱼的表情,他竭力想要将那些不受控制的情绪甩出脑袋,清除干净,然而越是这样,他越是能想起来。
她方才的动作、神态、语气、几乎全部被收入他的脑袋里。她是怎样做的,如何说出口的,说那句话用得什么样的语气清清楚楚地再一次浮现。
「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路之鱼望着他笑,又重复了一遍,「不论对错,不问是非。」
薛缠睁开眼睛,原本苍凉寂静的瞳孔好似被火星擦过,他抬起头来,声线放的又沉又重:
「是你说的,你自己说的。」
太有趣了,他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一个人说,会永远站在他这一边。
——不论对错,不问是非。
即使明知道路之鱼此时说的话都不当真,很有可能是她故意说出来戏耍他的,可他那平静了百年的内心仍旧泛起一丝雀跃,让他不得不为此欣喜,不得不把这当真。
路之鱼点头,不置可否:「我说的,怎么了?」
没怎么。
薛缠别过头去,先是沉默了几秒,而后轻声道:「说到做到。」
——如果做不到的话,我就杀了你。
【叮——薛缠攻略值已达20%,请宿主再接再厉。】
*
不消片刻,慕千里背着晕倒那人朝路之鱼走来,到了跟前后将背上的人轻轻放在平地上,「师姐,是个小孩,看起来不大,应当十岁左右。」
路之鱼收回放在阿厌身上的视线,侧头望过去,「是吗?」
说着,她便起身走过去,想要看看慕千里抱回来的小孩是个什么情况。
阿厌此时已经平静下来,目光沉沉地盯着路之鱼的背影,一言不发。只是这幅稳重安静的样子未曾停留过久,他便又恢復了平日里跳脱的性子,也跟在路之鱼的身后凑上前去,围着小孩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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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步间,路之鱼已走到慕千里跟前,蹲下身子细细打量。
面前这小孩应当十岁左右,身上穿的是瓷器蓝冰染染料青衣衫,腰间繫着一块翡翠玉佩,再加上小孩这略微眼熟的相貌,仅凭几眼,路之鱼就断定出这小孩的身份。
「是贺公子的弟弟,谷中那个鲜少出门的小少爷。」
慕千里皱起眉头:「小少爷?」
看着慕千里迷茫的眼神,路之鱼顿时瞭然,道:「你不知道也是应当,这小少爷名叫贺思明,正月十一生人,今年将满十岁,三年前生了场大病,自那以后脾性变得极为古怪,不爱出门,惧怕日光,房屋遮掩的严严实实,从外边看根本看不清里边是什么样。」
云别尘道:「这也是你从丫鬟那儿打听来的?」
路之鱼摇了摇头,「不是,是听高岳说的。」
云别尘:「你还真是能见缝插针无孔不入啊。」
路之鱼不解反问:「一般来说,修仙之人或者说像我们这种出来做任务的都会有自己的情报来源。可我们现在深陷此地,又是一个外头进不来里边出不去的地方,情报当然会有限制,这种时候自然要靠自己多加打听了。」
「那你继续说,你打听到了什么?」
路之鱼伸手指着躺平在地上的小男孩,「第一,据高岳所说,贺思明那场大病之前一直是个乖巧懂事活泼开朗的孩子,见了谁都会笑着打招唿,不会因为他们这群下人的身份而低看他们一眼,可那场大病后,整个人就像变了个人一样,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动辄会大发脾气,哭闹不止。」
「第二,那场病之后,他不再热爱阳光,反而惧怕起来,终日待在房间内,只会在晚上出来散心遛弯。听谷中丫鬟所说,贺思明出门最爱做的便是有两件事,一件是在观月湖中的凉亭安静呆着望月,另一件嘛……」
「另一件是什么?」
「就是绕着月亮谷的四周到处转。一开始丫鬟们还会担心小少爷是否会走丢,或者是遇到什么意外,便会悄悄跟在他的身后,保障他的安全,后来日子长了,她们发现少爷虽然晚上出去,但总归会在破晓前回来,并且没出什么事,久而久之,她们也就放下了要跟踪的念头。」
「谁知,今日竟出了事端。」
路之鱼蹲在贺思明的身前,细细探查他身上没什么伤后,道:「来说说吧,现在该怎么办?」
慕千里踌躇道:「送回去?」
路之鱼笑道:「千里这个想法不错,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今夜出来是作何的?」
慕千里道:「与贺公子商议退亲一事。」
路之鱼两手一拍合十:「对啊,是退亲。我们昨日早间才答应了贺夫人要替贺公子去灵海镇说亲,到了晚上便又应下了贺公子的约,要替他去退亲,倘若贺夫人知晓我们私会贺公子,还要『阳奉阴违』的去退亲,不知会是怎样一个表情呢。所以啊,此事不能让贺夫人知晓。」
将小少爷送回去意味着要遇见各种各样的侍卫丫鬟,人多嘴杂,若是他们私会贺公子一事泄露了风声,说不准会影响到她的任务。
这可划不来了。
听完路之鱼的话,慕千里的脸上露出几分不知所措。
他没有师姐顾虑的多,只是想着既然人是因为他们而晕的,那他就得负责给送回去。如今听完路之鱼的话后,他又觉得自己想的有些简单,险些因为这件事破坏了贺公子一事。
这一刻,他与赵子明的脑迴路竟出乎意料的一致。
——自己真的太愚笨了。
「深更半夜,既然他敢跑出来,那我们为何要多事,丢在这里好啦。」就在这时,路之鱼身后有一道轻快的少年音突兀响起。
众人立即循声觅去。
肤色白皙的少年大半身子掩盖在路之鱼身后,两人的影子不可抑制的重合,月光笼罩两人的身影,落在距离树木前的地方。
他冷漠而阴郁的注视着贺思明,察觉到众人的视线后,立即勾起一抹笑容,笑意却不进眼底,「我说的,不对吗?」
他望向路之鱼,带着几分恶意在问:「路姐姐也是这样觉得的吧?」
作者有话说:
焉坏焉坏的小薛已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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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一周目(四)
◎看好戏的薛缠,「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丢在这里……
有那么一瞬间, 路之鱼是真的起过这个念头。
想想看啊,虽说这里四处是山,附近有水, 草木又多,万一有什么毒虫野兽的那可就糟了,正常情况是绝对不可能留小孩一个人在这里的。
但……这是不正常情况啊。
阿厌说的也没错,深更半夜的, 贺思明既然敢出来, 就说明他对这个谷中的一切都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至少他原定的路线是没有问题的,只是不知他为何突然改了路线, 悄无声息的跟在他们身后。
如果路之鱼没听错的话,贺思明大约是在他们从朗庭出来的那一刻起, 便一直悄悄跟在他们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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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为什么要跟着他们?
缺乏线索,路之鱼决定先不想了,而是将思绪跳转到该怎么处理遇见贺思明这件事上。
要不还是丢下吧。这里毕竟是月亮谷,是贺思明的家, 也没谁会敢在这个地方对他不利。
她原本是这样打算的, 只不过这个念头在看到阿厌那副好整以暇的表情时, 立即消失殆尽,转而换了与其截然相反的念头。
「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
她的脸上故意作出吃惊的表情, 杏仁眼弯起,像是一只狡诈的小狐狸装腔作势的又在演戏, 「那你可太小瞧我了吧, 像我这般善良之人怎会做出那种无理举动?」
「嗤。」
少年冷笑一声。
荒芜不见任何星辰的眼底就差把『再装』两个字写上, 显然是对路之鱼这份说辞十分不信。
这也难怪,毕竟她之前戏耍了薛缠好几次。
「算了,把他带回去吧,交给贺醉,他会处理好的。」
慕千里眉头微蹙,不解道:「可是师姐,你不是说……将贺思明送回去会有被发现的风险吗?」
路之鱼点点头道:「我是这样说了,但我又没说送到谁那儿,用脑子想想也知道不能送到贺夫人那里,那么,我们还有除了贺公子更好的选项吗?」
「……没了。」
「那不就得了。」
解决了贺思明归宿问题之后,于是,谁来背着昏迷不醒的小少爷赶往贺醉处就是几人首要解决之事。
已知,她体力弱小实在是登不上檯面,所以率先退出比赛,慕千里因为伤了条胳膊,故而也没办法参加,剩下的两人里……阿厌怎么看也不像是会主动背人的人。
让他杀人还来得实在些。
要是让他背的话,指不定会将人带到哪儿去。
那么现在,只剩下一个人了。
她将视线瞥向树下刚整理完衣裳随后闲坐着的云别尘,嘴角微微勾起。
几乎是瞬间脑子里就迸出了一个想法,路之鱼眼睛一亮,朝着云别尘招了招手:「师弟!」
云别尘抬头,目露疑惑。
紧接着,那道近乎蛊惑般的女声悠悠响起:「要玩个游戏吗?」
*
「砰」地一下,云别尘不算轻柔的将身上的少年扔到地上后,抬起手揉了揉自己发酸的肩膀以及后腰。
做这些动作的同时,他那双本是勾人夺魄的桃花眼此时却充满戾气,被怒意烧的火红,气沖沖的瞪着路之鱼,仿佛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混蛋!仗着我没听懂规则就开始游戏!卑鄙无耻!小人行径!!」
路之鱼在他视线掠过来的一瞬间,便脚步一转自然而然的躲在阿厌身后。仗着阿厌替她挡了部分恶意后,笑嘻嘻的吐了吐舌头,又开始故意逗弄起云别尘。
挡在路之鱼面前的少年清眸潋滟,唇角微微一勾,他乐于看路之鱼坑别人的画面,故而也没移开脚步,饶有兴致地听着两人互怼。
「是你自己笨,连那么简单的游戏规则都听不懂,还不如千里那个小孩子呢。输了就是输了,还要怪别人,看来你的肚量也不怎么大嘛,要不要我帮你把之后的藉口也想好呀!」
无端被牵连的慕千里:「……」师姐,你这么说,师兄好像会更加生气的。
果不其然,一听这话,云别尘气的差点跳起来,「我笨?分明是你阴险!」
「哈?我阴险?你自己耳朵不好没有听清,怎么就说我阴险呢?」路之鱼吐了吐舌头,「你自己好好回想一下,我是否提前给你说了规则,并且将赌约也说清楚了?」
云别尘回想了下,好像真的有这么一回事。路之鱼是给他把规则说清楚了,可那时他还没听懂,正琢磨着,游戏便已经开始了。
这么一想,云别尘脸上的表情愈发不好看,眉梢飞舞,似乎下一秒就要发作。
将他的一切动作收入眼底,路之鱼抬头望了望天,心知不能再耽误时间了,逗弄小孩也得有个度,总不能误了正事吧。
「好吧,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应该利用游戏规则卡bug害你输的。」在云别尘骂人的前一秒,路之鱼打断了他的话,堪称乖巧的道了歉。
「……?」这是一时搞不懂事情走向的慕千里。
「……!」这是一腔怒意难以抒发,生生憋在胸口的云别尘。
几人中唯独阿厌琢磨来了点路之鱼的意思,一双点漆如墨的眼眸亮晶晶的,写满了好奇,「bug?是这样叫的没错吧?这是什么?」
路之鱼道:「你可以理解为游戏漏洞,规则的损坏。」
阿厌捏了捏下巴:「这样啊。」
「嗯。」路之鱼眨了眨眼,望向已经呆愣住的两人,道,「我已经道过歉啦,咱俩之间的事情已经了解了,当务之急是贺思明的事,愣着干嘛?走啊,进去啊。」说着,便已经率先进入了贺醉的房间。
阿厌紧跟其后,边走边喃喃道:「嗯,那么下次就这么办好了。」
慕千里和云别尘还持续呆滞中,满脑子都在想:原来道过歉,事情就已经算过了吗?
不怪他们思考这么久,事实上这与往日他们所接受的思想完全不同。
对路之鱼来说,不管是多大的事,只要先态度良好的道了歉,那么之后总会有解决办法,但对云别尘和慕千里所接受的观念来说,道歉只不过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明明很简单的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的事,两方人却硬要为此弄得刀剑相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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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愣在原地被迫接收了一会儿新观念带来的冲击,直到路之鱼喊他们,才久久不能回神。
「快些,帮着贺公子将小公子扶进来。」
慕千里率先回神,立即弯腰去帮忙。云别尘本也打算帮忙,直到弯下腰的那一瞬间才反应过来到底有哪里不对。
他本来就追究的是他这一路辛苦将贺思明背回来的事,现在还要去帮忙?他不干!他才不受这个委屈呢!
想通之后,云别尘大刀阔斧的往朗庭上一坐,观望着湖中的夜景,一点也不好奇里边的人交谈了什么。
「我不好奇!绝对不好奇!」
……
「路姑娘,又见面了。」
这已经是这个晚上不知道第多少次听见这话了,路之鱼感觉自己耳朵已经生茧,却还要腾出微笑来煳弄眼前的人。
「啊贺公子,晚上好……不对,这会儿应该算是早晨了吧。」
路之鱼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要是不说她还真没觉得她昨晚做的事有点多。
贺醉现下已经换了睡袍,原是想着小憩一会儿,被他们这一打扰又不得不从床上爬了起来。
路之鱼望了一眼,「咦?云姑娘呢?」
贺醉一边接过贺思明一边说道:「阿菱已经睡下了。」
他将贺思明放在美人榻上,自己坐在一旁,安静又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胞弟。
这是他唯一的弟弟。
这几年,他见到贺思明的次数寥寥可数,他也从丫鬟侍从那里听到过一些风声,也曾试着去证实这些消息,可让他觉察不对的是胞弟的态度,胞弟似乎在躲着他。
这便奇怪了。
贺醉不禁好奇起贺思明躲着他的缘由,他自问自己近来没惹着他,贺思明何故要躲着他走?
为了查清楚这件事,贺醉着实费了不少心思,尽管如此,他仍不知缘由,似乎在他调查开始时,便有一股势力阻止他深入查下去。
那股势力藏得严实,有意遮住自己的动机。
贺醉不禁更好奇了。
再难缠的老鼠也总会有露马脚的时候,他费了一番功夫,终于在老鼠再一次破坏他的计划时,逮住了它的小尾巴。
是贺思明。
他的胞弟有事瞒着他。
得知这件事后,贺醉歇了往下调查的念头,想着既然思明不想让他查下去,那么他便依他的,不查了。
可谁知……
「思明以前总是喜欢缠着我,让我给他讲话本故事,他就像个小猴子一样闹腾,有时故事讲的不好,他便会不高兴发脾气。」贺醉眼眸中难得露出几分温柔的情绪,提起贺思明时,那副温柔便逐渐加深,眷恋而又怀念的望着他。
「高兴时就笑,生气时就闹。」
「挺有趣的,不是吗?」
路之鱼附和道:「是挺活泼好动的一个小孩子呢。」
她垂眸,贺思明仍然沉沉睡着,不被他们谈话所影响,一点也没有要醒来的意味。
于是张嘴道:「贺公子,既然人已经送到了,我们这就启程前往灵海镇,至于小公子这边……」
贺醉点点头:「这边交由我来处理便好。」顿了半晌,补充一句,「母亲不会发现你们已来过此地,我与黄小姐一事便拜託路姑娘了。」
路之鱼眉梢一挑不置可否。
她挥了挥手算是打了个招唿就此作别,走至门外,遇到观赏湖中美景的云别尘,拍拍他的肩头:「走啦,启程了。」
云别尘伸腿起身,心情依然不见好转,蹙着眉头吊着脸,一步一个脚印的跟在路之鱼身后,嘴里振振有词,也不知道在絮叨着什么。
慕千里便跟在云别尘的身侧,被迫听了一路,耳朵都快要长茧了,他喟嘆一口气,幽幽望天,云别尘的话从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阿厌抱着臂走在众人身后,玄青色的眸子懒洋洋眯着,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步子也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
他在拐角处停下脚步,将大半个身子隐于黑暗当中,朝着贺醉的方向,半遮掩的眸子睁开,如深渊般不见底的眼珠明亮却又夹杂着几分好奇。
半晌,他瞭然般收回视线,眸子里露出一点有趣的神色,「原是这样啊。」
仅一眼,深藏月亮谷中的秘密便像是一盏无所遁形的灯,所有信息都被他扒的一干二净。
「蛮有意思的。」少年一手抱臂,支着脸颊中肯点评。
他歪了歪头,玄青色的眼睛直直看向路之鱼的背影,狭长的眼眸微眯,带着几分看好戏的意味缓缓开口:「你会怎么做呢?」
空气中一片寂静,没有人能回答的了他这个问题。
他像是自问自答般开口,接住了自己的话:「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少年的声音很轻,像是被风吹起的棉絮,风一吹,便沿着风行过的方向舞动离去。
作者有话说:
已经察觉到真相的小薛。
放心,之之下章节也会知道真相的。
第54章 一周目(五)
◎路之鱼问薛缠如果爱上一个人会怎么办?◎
「好冷好冷。」
灰白色的天空被阴云布满, 电鞭穿破长空,暴雨不断,狂风肆虐。硕大的雨滴从山壁上流下, 滴滴答答溅起泥泞,山洞内部昏暗,唯有洞口防风处点燃的火堆亮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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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来的秋雨打乱了几人前往灵海镇的计划,只得暂且寻了一处山洞避雨。
「叮噹。」路之鱼伸着双手烤火, 腕上的银色手鍊轻轻摆动, 摇曳起了一声脆响。
这道声响被噼里啪啦的雨声掩盖, 未曾被人注意。
阿厌站在山洞口,负手而立。
他望着密密麻麻的雨帘, 一声不言,眼帘不抬, 神色不变,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真是奇怪?
这个傢伙何时还有了爱看雨的兴致?
路之鱼坐在火堆前,一边哈着气一边侧头望他。往日里对视线异常敏感的人,今日却没有丝毫反应,仿佛整个注意力都被雨吸走了似的。
「没走错路吧?」
云别尘突然出声, 走到慕千里身后凑到一起看地图, 路之鱼被两人的声音吸引过去, 歪了下头安静聆听。
「应当没有,你看,灵海镇在这里, 我们是在这儿。」少年没缠纱布的手指着地图上的路线,顺着走向画了一道。
云别尘垂眸瞥了一眼后道:「那便没有错了, 只是这地去灵海镇的路程实在是远了些, 偏偏天气骤变, 再加上这场秋雨,某个人身体又不好现在愈发虚弱起来了。」
「啊不好意思,说错了,是某个身体不好的人。」
少年的语气极为嘲讽,完全没有遮掩的打算。
路之鱼坦然举手,一边打喷嚏一边道:「真不好意思,上年纪了,一点寒都受不得。」
云别尘:「……」
阿厌回神,偏头望过去,黑色的眸子在路之鱼身上停留了两秒,旋即转身走过去,在他们身边坐下。
他支着胳膊肘,一手托腮,安静地听着他们说话。
在他坐下的那一刻,周遭的温度忽然上升不少,那股发冷打颤的感觉开始缓和。
好很多了……
路之鱼揉了揉鼻子,闷闷出声:「来整理下线索吧。」
「关于,月亮谷的故事。」
洞穴内恍然安静,无人出声,只听见洞外雨声滴答滴答的声响。
在座几人也不是傻子,一进月亮谷几人灵力就不得动用,怎么想也知道定是与这谷脱不了关系。此外,这谷中处处充满违和之感,不论是人还是物,皆与常人不同。
慕千里蹙着眉头,脑中一直在想云菱一事,见几人无人开口皆是安静沉思,犹豫了下望向路之鱼,「师姐……」
路之鱼问道:「怎么了?你有话要说?」
慕千里颔首,如实开口:「师姐,你说贺公子和云姑娘相恋,会被这世道所容吗?」
这一直是他心中的疑问,这个念头自打他见到云菱的那一刻开始,便犹如一块大石头般重腾腾的压在他的心上。他从前受到的观念并非无可撼动,师姐几日前说的话也被他牢牢记在心里,两种观念勐烈抨击,着实困扰了他许久。
「当然不会。」
路之鱼还未开口,云别尘便张嘴出声,「人妖殊途,种族不同,世人怎么可能容忍他们相恋?」
他垂下眼帘,鸦羽般的睫毛轻轻颤抖,拓下一层阴鸷。
「不论是人、是妖,他们皆排挤歧视异族之人,容不下异族人存在,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信奉这样可笑的理念,故而人恨不得除尽妖,妖恨不得杀干净这世上所有的人。」
「所以,这里的人又怎会让他俩相爱?」
云别尘阖起眼眸。
过往犹如画卷一般再次在他面前出现……
火光在他面前骤然升起,一张铺天大网从上而下,紧接着,不知从哪儿突然冒出来许多人,他们个个手持长矛,面上挂着可怖的表情,将女人围在中央。
彼时,云别尘还搞不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会有一张大网套在他娘亲的身上,为何会突然冒出来一堆人将他娘围在中央,往日里和蔼可亲的族长像是撕破了那层伪善的面纱,目光阴鸷的盯着他们。
「娘!」他大声喊道。
女人一僵,转过身朝着云别尘露出一个笑容。
云别尘当即愣住。
他见过女人太多的笑容,他的娘亲是个爱笑的人,笑起来时眉眼弯弯,一泓清水般的双目诉说着情意。她最喜欢做的便是逗弄他,口里唤着他的乳名,「阿元。」
每当这时他便会恼羞成怒道:「娘我长大了,你别再这么叫我!」
「哎呀呀,小元儿还会生气了呢,相公,你瞧瞧,元元可真是不识逗。」
窗边读书的男人闻言停下朗读,侧过头来,语气又是无奈又是亲昵,「你呀,别逗他了。」
「略。」娘亲吐吐舌头,听从父亲的劝,再没逗他。
可他……从来没有见过娘亲这般的笑容。
那张漂亮的脸上带着赴死的决绝,弱小的肩膀撑起了世人绝大部分恶念,将他们父子俩挡在身后,以女子之躯护着他们。
那身着黄袍之人手持木剑,符咒加身,口中振振有词:
「妖孽,束手就擒吧!」
素日里慈眉善目的族人眼神冰冷的望着他的娘亲,恨不得将她置之死地而后快。
「娘!」
「相公,带着元儿离开!快走!」
他哭着喊道:「娘!」
「快走啊!」
娘亲没有回头,顶在他们身前,身后现出一条巨大的尾巴。
——那是,狐狸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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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尘。」
父亲突然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云别尘忍不住抬头,泪眼汪汪的望着他,焦急道:「父亲,快去救娘,我们不能抛下她!」
往日里最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男人,此时身上瀰漫着浑身寒意,可他的神色却极其平静,他低头对着云别尘,认真道:「听我说,阿尘。」
「我们逃不掉了。」
「我和你娘亲,逃不掉了。」
云别尘茫然的望着他。
他不懂为什么逃不掉,更不懂父亲脸上那股从未出现过的神色。
「这里都是除妖师,我们敌不过他们。我和你娘亲,可能会死在这里了。」他极其平静的说着关于死亡一事,眼中不起半点波澜,仿佛是在谈论别人的事,但他垂在身侧的拳头,以及眼中同生共死的决心,又告诉着云别尘,父亲是认真的。
男人垂下眸子,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但是你可以,阿尘,你会好好的活着,站在阳光下,骄傲的成长。」
只是,他大概看不到那一天了。
云别尘生生吐了一口气,垂下视线没再说话。
慕千里有些担心云别尘的状态,想要张嘴安慰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时间耷拉着头着实有些苦恼。
路之鱼抿了抿唇。
她的眼神在这两个少年身上不断游走,片刻,微微嘆口气。
人妖相恋,或许在后世来看也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吧。
云别尘说的对,人类是一种抱团的生物,他们本能的排斥着外来种族。
阿厌支着脸颊思索,他的视线大多停留在路之鱼身上,有时会观察她的反应,有时又会想到别的方面去。
空气静寂几秒,洞穴外的雨声忽而加大,少年托着腮,黑白分明的眸子望向路之鱼,「人类是一种自私的傢伙,满口谎言,满口仁义道德,究其到底,他们看重的还是你能给他们带来多大的利益。人与妖无法相恋?嗤,也就只有这种张口闭口道德伦理的人在乎这些……」
「那要是你呢?」
路之鱼突然问道。
她认认真真的望向坐在石头上漫不经心说话的少年。
阿厌顿住,玄青色的眸子里夹杂着几分讶异,像是没料到路之鱼会问他这种问题。
「我么?」
少年支着脸颊,眸子里掠过一丝茫然,显然是从未思考过这件事情。
他不认为他会爱上什么人,所以也未曾关心过这些。
「嗯……不知道。」
他歪着头看路之鱼,一双漆黑的眸子没有再像往日那般布满警惕与疏离,而是被清澈装满,仿佛澄净的水晶一般透亮。
「我从未想过这些,这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值得去想的事。」他顿了顿,轻快的少年音微微上扬,「你呢?」
路之鱼讶异了下,「什么?」
「倘若是你的话,你爱上了一只妖,你们相恋,世人不容……」阿厌的语调是轻快的,眼中的戏嚯却逐渐扩大,他唇角依旧带笑,说出的话却带着几分恶意,「人类拿你父母家人威胁,要烧死他们,或者将他们处死,而你的父母却因你耻辱,逼你自杀谢罪,你又会怎么做呢?」
洞中再无人说话,所有人都等着路之鱼的回答。
于是,少女眉头闪过一丝纠结,思付片刻撂下一句:「我有什么罪?」
阿厌愣了愣。
云别尘也呆怔住,似乎没想到路之鱼会这么回答。
这不是应该的吗?
人妖殊途,相恋为世道不容,这本就是最大的原罪啊。
他的脑袋被路之鱼的一番话搅得头晕目眩,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偏偏少女在说出这句话后,仿佛打开了她的话匣子,一副认同自己将才那话的模样,理直气壮道:
「我有什么罪?我没罪!」
作者有话说:
其实我特别喜欢男女主没正式在一起之前的一切暧昧拉扯之感。
我爱他们相处之间的这种相爱相杀模式。
比如:其实阿厌坐过去时,之之感受好些了,是因为阿厌将自己周身的温度提高了。
第55章 一周目(六)
◎被路之鱼说服到的薛缠,将她的话记在了心里◎
「无罪?」
阿厌将这两个字碾磨一遍, 声音低的叫人有些听不清。
少年侧过头去,玄青色的眸子转向外边。
这一场雨下的时长足够久,下下停停, 时大时小,大的时候犹如雷霆般声势浩大,将山洞中人的声音遮的严严实实,小的时候又落下的悄无声息。
半晌, 少年又转回头来, 手指叩着脸颊收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虽然依旧支着脸,给人一种并不认真的模样, 但眼睛里那股一闪而逝的动摇与惊讶,证明他将路之鱼的话听了进去。
他认认真真思索, 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回答,于是又将这个答案在心底揣测几遍,碾磨几遍。
静默许久,少年抬起头来直定定地望着路之鱼,「倘若世人觉得你有罪呢?」
路之鱼不解反问:「他们觉得有, 我便有吗?」
她的声音不算大, 却仍然透过雨声清晰的钻入众人耳朵里。
「倘若我要因为他们那些早就该替换的观念而擅自否定自己, 那么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人这一生,不就是为了自己而活吗?所以我想做什么我便去做什么,我若是真的爱上了一个人, 就算他是妖怪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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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世人都认为人妖相恋便是原罪, 可这个『原罪』最开始是谁判定的?」
「没有人。」
路之鱼根本不管其余三人有没有在听, 也不管他们会不会回答, 她只是自顾自的说着自己的观点。
「没有人去判定,只是世人觉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故而,人厌恶妖魔,妖魔鬼怪又仇视人类。」
「可是,人也有好人坏人,妖也分好妖坏妖。」
路之鱼垂下眼眸,神色平静:「当然,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某一部分生物辩驳,我只是觉得……这个世界的观念该革新一些了。」
「轰隆——」
洞外的雨点渐渐大了起来,密密麻麻的雨幕覆盖住整片森林,雷声不断响起,惊得森林里静悄悄的,没什么妖物敢在这个节骨眼出来作妖。
山洞内却在路之鱼说完那句话后又一次沉寂下来,气氛着实古怪。
慕千里拧着眉头思考,这一路上路之鱼所潜移默化带给他的观念,已经影响到他自己本身,新观念与旧观念冲击碰撞,就像是两摞平时堆在那里不起眼的木柴,勐然间落下一些零碎的火星,然后轰地一下,两摞木柴被火星点燃,滋滋冒烟,让他的脑袋乱得厉害。
云别尘也不例外。
自他暴露自己是半妖这个身份以来,人见人打,妖见妖杀,世界带来的恶意无不在告诉着他——你的出生就是个错误。一开始或许还有迷茫不解和委屈,可后来,这种事情逐渐多了,他也就渐渐习惯自己不被大众所接受的这个事情。
毕竟,他是异类。
人们只能接受认同符合大众的事物,而否认拒绝排斥与自己相反的一切。
对人来说是如此,对妖来说也是如此。
于是,他的穿衣风格更加诡异,不似妖的风俗也不像人的审美,愈发的诡谲莫测起来。他的行事也变得全凭喜好不论善恶,毕竟对他来说,做善事也好做恶事也罢,没什么人会在意,结果都是如此。
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会因为别人目光而哭泣的小孩,他长大了,他逐渐能担当一面,能去承受自己本不应该承受的一切。
——他是错的,是这个世界的异类。
他原本是这样想的。
可当某一天,有一个人说,他没有错,错的是这个世界。
即使他知道这句话夸张的成分带有很大,但还是不可避免的为此触动。
「错的……是这个世界吗?」
一片沉默中,阿厌倏然出声,即使声音很轻,像是风吹起的棉絮,却也重重的砸进了众人的心里。
少年敛了敛眸,眸中的戏嚯好奇尽数不再。他直起身子,嵴背挺得犹如松柏般笔直,半垂的眸子遮敛住眼中的情绪,鸦羽般的长睫轻轻抖动。
这一次他没再觉得有趣,而是认认真真的将路之鱼的话记在了心里。
须臾,路之鱼缓缓出声:「或许吧。」
这个世界的对错还不需要她来论断,她太渺小了,在这芸芸众生中她能做的也只是表达自己的观念而已。至于这个观念是对是错,就让旁人去分辨吧。
【叮——薛缠攻略值已达25%,目前检测到薛缠已无再杀宿主的意向,请宿主再接再厉,争取早日拿下薛缠!】
……
在路之鱼那番话出口后的半个时辰内,几乎没人开口,就连向来以给人添麻烦来达到自己乐趣的阿厌也未曾说话。
他们皆围在路之鱼四周,沉默的想着事情,这种古怪又略显祥和的气氛着实让人有些忍受不住,路之鱼摸摸脖子,伸了个懒腰,佯装轻松道:「来说说关于灵力的事情吧。」
阿厌抬了抬眼,「有什么可说的。」
路之鱼道:「当然有,这可是关乎我们战力的头等大事!」以及能不能打得过妖怪,斗得过邪魔,离开这鬼地方。
说着,她一眼就瞧见了耷拉着头情绪还低落着的慕千里,像是在现代课堂上老师点名一般,「千里!」
「在!」慕千里倏然回神。
路之鱼温声道:「你觉得我们的灵力是因何不能动用啊?」
慕千里想了想,蹙着眉头试探道:「是因为雾气吗?」
他们一进谷,谷中便有一股迷雾,时至今日仍旧未散去,这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失去灵力一事上。
「不止。」
路之鱼只说了这两个字便又换了个人点名:「师弟,你来说说。」
虽然在场三人有两人都是路之鱼师弟,但她和云别尘的关系实在难说,说好吧也没好到哪里去,更不用说亲近到唤人家小名那种亲昵的程度,说不好吧这傢伙最近除了泥潭一事外也没做什么特别恶劣的情节,两人相处也算相安无事。
所以,她唤不来阿尘,也叫不来讨厌鬼。
只能师弟师弟这么叫着,等日后关系有了变化再说。
闻言,云别尘抬头,盯着远方的雾气半晌,才抿着唇瓣摇头:「猜不出来。」
路之鱼表情没什么变化,侧过头去看阿厌,少年仿佛早就料到她会看他,一直朝着这面看,见她扭头转来,眨了眨眼睛,笑道:「是要问我吗?」
他这样子不对。
太奇怪了。
那股眼眸里闪现的饶有兴致的玩味,以及期待她来质问他那种浮于面上跃跃欲试的神色。
路之鱼若有所思的凝望着他,盯了半晌,眼里忽地闪现出一抹瞭然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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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傢伙已经知道了。
他已经知道这整个故事是怎么回事了。
可是不应该啊,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路之鱼顿了顿,开门见山问他:「和什么有关?」
少年没怎么犹豫便开口道:「山脉。」
和山脉?
路之鱼蹙起眉头,「你的意思是……云姑娘?」
阿厌点了点头,旋即不再给提示,慢条斯理的注视着路之鱼,想要看她究竟了解到哪一步。挺有趣的,以人的脑力去勘测或者说探查只有妖怪魔物能觉察到的东西,不管从哪一步来说,都达到了阿厌的预期。
云别尘着实被这谜语人的问法弄得一头雾水,不耐烦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痛快点不行吗?」
路之鱼看了他一眼,深吸口气,眸中飞快掠过一丝光芒,「这样说吧,虽说你现在无法使用灵力,但妖怪的本能总在,你认真回想一下初见云姑娘的那天,你除了在她身上闻到妖味还觉察到了什么?」
闻言,云别尘闭上了眼,仔仔细细回想将入月亮谷发生的一切事。
过往如电影绘卷般一幕幕展现在云别尘眼前,飓风、昏迷、醒来、大雾、鸟妖化形以及…那股可扭动干坤之力。
云别尘勐地睁眼:「不是妖力!」
见众人一度望过来,云别尘深深吸了两口气,眼中划过一丝惊恐,望着路之鱼缓缓道:「我感觉到了,云姑娘身上还潜藏着一股别的力量,那股力量不是妖力也不是魔力,但很奇怪,让我十分不舒服。」
他顿住,淡抿唇瓣,一双桃花眼微微狭起,视线从三人移向远方,「不止是云姑娘,还有贺公子,乃至这月亮谷中的所有人。」
路之鱼颔首,轻阖上眼,觉察到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已安静。
「你说的没错……」
「他们……都已经死了。现在出现在我们眼前的,不过都是一群因执念而不散的亡魂罢了。」
贺公子也好,贺夫人也好,高岳高山小草姑娘……月亮谷上上下下的人早就已经死在了十几年前,现在活着的,都是某个人藉助某个东西凭空虚拟出来的时空罢了。
「不,不可能!」
慕千里彻底僵住,一贯平和的神色间竟多了几分古怪之色,「怎么可能呢?他们有影子,而且身上也没有鬼气!」
路之鱼眉梢轻挑,解释道:「没有鬼气是因为这座山谷,你就不觉得这座山谷有问题吗?浓密不散的雾,还有,逆转的时空。」
众人一愣,云别尘和慕千里面面相觑,唯有阿厌支着脸颊饶有兴致的望着路之鱼。
路之鱼见慕千里不信,耸了耸肩无奈道:「你还记得临行前贺公子给我让我转交给黄小姐的那封信吗?」
慕千里点了点头,迷茫道:「记得,怎么了?」
路之鱼拿出信封甩了甩,"那封信不是给黄小姐的,是给我的。"
封面上一片空白,只有右上角写了极其细小的一行字——致路姑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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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一周目(七)
◎读信的薛缠,轻快的少年音听起来真的很好听◎
窗外仍旧下着雨, 不过雨势比起之前小了不少,乌云滚滚的苍幕下,隆隆的雷声不断轰鸣。
都说雨天心事多, 贺醉自然也不例外,他一手背后负立而站在窗户前,静静地观赏着湖上的雨景。
「滴答——」
细雨落在水面上溅起一些小水坑。
男人的面色十分平静,丝毫看不出有心事的样子, 只是眉眼间掠过的一丝忧愁却暴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情绪。
他的指尖无意识扣紧, 想道:路姑娘此时应该知道了吧, 那封信……她应当也已经看到了,只是不知她接下来会怎么做?会来帮自己吗?还是……彻底的无视。
想到这里, 他的内心逐渐不安起来,一边一个劲的劝慰自己——路姑娘不是那样的人, 一边又忍不住去想,倘若路姑娘真的不帮他,那他到底该怎么办?
他实在是等不起下一个三年了。
三年,太漫长了。
「阿醉。」
正在此时,云菱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贺醉转过身, 只见, 容貌清绝的女子玉手上拿着一件外裳,步履盈盈的朝着他走过来,将外裳披在他的身上后, 这才柔声道:「外头风大,小心着凉。」
贺醉俯身, 顺着云菱的动作让她帮自己系好外裳, 旋即抬手摸了摸她的发梢, 「多谢了。」
云菱温声道:「不必客气,我们是夫妻,这些事都是妾身应该做的。」
虽说两人没有正式拜过天地,也未曾见过双方父母,更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在云菱的心里,贺醉早已是她选定的要共度余生的人。
贺醉也是如此。
他低头朝着云菱温柔一笑,伸手揽过她的肩膀,一双乌黑的眼望向远方。外头还下着雨,湖面上落下的雨点只大不小,远处的青山上飘着密密麻麻的山雾,雾气犹如一层浓郁的屏障,将它们包裹其中,叫人根本看不清前方的路。
*
「致路姑娘。」
第122页
阿厌眉梢一挑,难得没有对这称唿进行挑刺,拿着信兴致盎然的读了下去,他的声音一贯是轻快的少年音,读起信来也不例外。
众人跟着他的声音继续听下去。
「相信你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已经觉察到不对了吧,是的没错,我已经死了,死于燕歷三十三年,杀害我的人是……云菱。」
少年的声音在此处停了下来,仿佛是为了给其余几人留时间缓冲,他的语气平淡,没有一点惊讶的样子,想来也是早就知道了。
路之鱼阖了阖眸。
果然如她所想啊,是云姑娘杀害了贺公子。
早在进谷的那一日她就察觉到了谷中的雾气定有古怪,这迷雾仿佛梦与现实世界的一道分水岭,隔绝了两端,迷雾里面是由法器或者是别的什么虚构出来的另一个空间,迷雾的那头是正常运转的现实空间。
创造出这个空间或者筑造出这一切的人一定是云菱。别的事情或许她还会在没有线索的情况下犹豫许久,但唯有这一件事,她不用犹豫直接确定。
就是云菱!
虽说她自打进了这个空间就不能使用灵力,但是身为修仙之人的灵敏感知还是存在,她一眼就分辨出了云菱身上那股与其余妖怪不同的气息,那股不是妖气也不属于魔气,纯粹的让人极其舒服的灵力脉源……再结合阿厌透露给她的线索,山脉。
如果没猜错的话,那股气息是山神的,她借取了山神之力扭转了时空。
那这便奇怪了,云姑娘身上怎么会有山神之力?
真正的山神现如今身处何处?为何漠视这一切,任由云菱扭转时空,将这些早就死去多年的亡魂困于此地,来了个另一种意义上的『復活』。
「等等!」慕千里直接站起来,不敢苟同,「贺公子死了?兇手是云姑娘?怎么可能呢?」
虽说他对人妖相恋这件事,现意义上仍然存有怀疑态度,但那只是站在两个人的种族立场上,他从未怀疑过云菱对贺醉的爱,或者说正是因为他坚信云菱对贺醉的爱,才让他对人妖相恋这件事有了那么一丝的肯定念头。
有时候他也在想,倘若天下相恋的人与妖都是这种纯粹的爱,那么兴许有一天,世人不会再反对,人妖相恋这件事不会再成为人们致死的诱因。
他不希望看到这种局面。
但是……怎么可能是云姑娘呢?
「嗤。」云别尘嗤笑了一声,对这种局面早已见惯,讽刺道,「瞧瞧,当初说的那么动听,结果不还是被心爱之人杀死,两个人之间的海誓山盟再怎么甜蜜也比不了种族的阻碍。」
慕千里蹙起眉头,「师兄。」
云别尘挑起眉梢:「怎么?我说的有错吗?这本来就是事实,爱就是这么脆弱。」
「……信我们还没听完,也不能凭着一句话就断定云姑娘就是兇手,更不能这么武断的认为爱很脆弱。」慕千里不贊同道。
云别尘没有说话,脸上是一副不可动摇的坚定模样,他双手环抱着,微微扬起下巴,坚决不改变自己的观点。
慕千里喟嘆口气,漆黑的眸子望向阿厌,温声道:「那便继续听下去吧,阿厌,麻烦你了。」
少年拿起纸张:
「具体的事我无法在这里细说,谷中的人除我之外全部忘记了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他们全都不记得了……路姑娘,我不知道你是否发现了这里时空不对的事情,或许是为了我们这群贪图人世温暖的亡魂,这里的时空隔绝了外边的世界,我们在这里无法感知到任何时间观念,所以,我自然也不知道外界到底过去了多久,大概有十几年了。」
十几年了?
路之鱼算了下时间。
前边说过贺醉死于燕歷三十三年,现在是燕歷四十五年,这样算下来已经过去十二年了。
一群早已逝去的亡魂就这样困在这里十二年,无人所知……
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路之鱼眼皮子一跳。
不对呀,既然这里与世隔绝的话,为何他们能进来?按理来说,他们本不应该进来的,可如今,他们不仅进来了,还参与其中,接下了贺醉的请求?
路之鱼敛眸,一个想法倏而在她脑中呈现。
要想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瞒过这个幻境的主人,做这些手脚,除非……拥有时空之力的真正主人。
也就是说,是那位山神做的?
那么,她之前的猜测就错了一些,并不是山神漠视,而是他现在无法出手,处于另一种形态?有可能是受制,因此需要另一群人的帮助。
「时间逆转这本就是违背法则之事,我已不愿再继续错下去了。」
读到这里,少年的音调渐渐下沉,不再像之前那般轻快,有种故意压下来的低沉。
其余两人安静的听着,唯有路之鱼捕捉到了贺醉语句里的漏洞,什么叫他已不愿意再继续错下去了呢?
路之鱼凝眉沉思,静了一会才掀起眼皮,半晌无言。
她好像……懂了。
原是起于爱,又灭于爱,所以生了悔恨之情,创造出这一切。
如果她想的没错的话,杀害贺醉的人是云菱,杀害月亮谷所有人的人也是云菱。
故事的起因是贺醉带回了云菱,结果因为人妖殊途,贺夫人并不同意这门婚事,并且自作主张的为贺公子定下了另一门亲事——灵海镇的黄小姐。云菱知道后,妖性难掩……但路之鱼并不觉得她会只单单因为贺夫人定下亲事便杀光了月亮谷中的所有人,包括贺醉。
第123页
她不像是那么没有理智没有头脑的人。
从他们两个的相处来看,两人互相相爱,更不至于因此而生了嫌隙,
那么就是,有人从中作祟,引发了别的事情。就是这事儿导致云菱失控,妖性大发。
「所以,我才会向你们发出求救。路姑娘,我真正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退亲一事,而是……」
笔迹戛然而止,最后的字迹凌乱而潦草。
似乎是有什么人的到来,让他迫不得已停下了书写,匆忙将信收了起来。
阿厌将信收起,「没了。」
贺醉的自白到此为止,他的故事尚还是一团密,未能解开,仍需探索。
让路之鱼好奇的是,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有,真正的目的?
她沉吟片刻,轻声道:「就算目的不是为了退亲,但他真正的目的一定在灵海镇,或许是和灵海镇某个人又或是某件事?我们必须得去灵海镇,尽快。」
话音而落,慕千里一脸认真的点点头。
云别尘没有出声,一双微挑的桃花眼却露出几分跃跃欲试的神色。
路之鱼偏过头望着已经知道全部真相的阿厌,眼中露出一份不爽,虽然这傢伙比她快一步找到了真相,但这种知道又不说等着她自己发现的感觉果然还是不爽。
云别尘和慕千里:「……」啊,你能理解我们平时的感受可真是太好了。
「走吧。」
阿厌起身,伸了下懒腰,手中的信在他的指尖燃烧干净,显然已经不再具备任何价值。
其余几人对他这样做都没什么异议,毕竟这种东西万一流传出去,对贺公子还有他们来说都是一种麻烦。
「去哪儿?干嘛?」
阿厌转身,眨了眨眼:「灵海镇。」
路之鱼指了指外边,「可是外边还下着雨。」
「啊这个呀……」他打了个响指,几人头顶突然出现一层薄薄的黑雾,仿佛一道屏障自动将黑雾上下分离。
少年见他们还不走,双手环抱,歪了歪头:「愣着干嘛,走啊。」
作者有话说:
突然觉得写到这里缠缠已经开始有一些潜移默化的改变了。
哇,我真的有一种他们不是我写出来,而是真正存在的感觉,好像我只是个局外人,在记述他们的故事。
虽然途中有很多次因为忙碌断更还有这本书数据不好,没什么人看这种念头起了要坑掉的想法,但这个念头每次一起时,之之和小薛的面容就突然浮现在我的面前。
这么一想,我这个当妈的就不忍心坑了,起码要把他们写完嘛。
最后!祝大家中秋快乐!有是老师的宝贝们教师节快乐!!
第57章 一周目(八)
◎十指相扣的路之鱼和薛缠,好感度增加一大截◎
少年这幅不带一丝恶劣和整蛊, 反而像是真的想帮忙的样子实在少见。
见惯了他恶劣至极的模样,突然被这样对待,路之鱼心底忽而升起一丝小感动, 虽然这一路上,她一直在暗暗提防,并且不断告诉自己,或许又是整蛊呢?
可她实在没想到这次阿厌会有这么好心。
他们三人此次全程没有淋到一点雨, 即使裙袜上不小心沾了泥泞, 也会很快被爬上脚腕的黑雾蒸发干净。
到达灵海镇时已经抵达晚上, 彼时夜幕降临,已经不再下雨, 苍蓝的天空转为深不见底的藏青色,星星点缀在夜幕上, 像是白色碎屑点缀在一副布满了浓墨的画卷上。
城门无人看守,他们轻而易举的就入了城,这座城镇里的晚上阴气森森,两旁房屋没有一丝光亮,白色的纱布在夜空中飞扬, 整座城看起来就像是一座义庄。
路之鱼:又来了又来了。
她真的最怕这种啊!
她提口气, 不小心拽了下阿厌的袖子, 少年回头,眉眼掠过一丝好奇,「怎么了?」
路之鱼强装正经, 「没事。」
阿厌忽地想起了她面对殭尸时的慌张模样,玄青色的眼眸里浮现几分笑意, 于是好心将衣袖递过去, 难得没有戳破她害怕的事情, 「给你牵。」
他的声音轻快而又散漫,尾音上扬,听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
就是这副懒懒散散的样子,让路之鱼又起了疑心,试探问道:「你有这么好心?」
「……」
少年倏地黑脸,将袖子扯回,「不牵算了。」
「牵牵牵!」路之鱼顺手一把揽住少年的胳膊,笑眯眯道,「不介意吧。」
「我说介意你会将手收回去吗?」
明明给的是袖子,没想到这傢伙居然得寸进尺!
阿厌有些微妙的不爽,却没有将胳膊扯出来,他的胳膊任由路之鱼挽着,已经有了一点点习惯的趋势。
「当然不会!」
见他没有反感,路之鱼暗暗松了口气。
不反感亲密接触就代表有动心的可能!
阿厌没再出声,顺着胳膊上的力道被路之鱼挽着走。
走了两步才发现他的胳膊上像是绑定了一个小太阳,源源不断的热量从她身上传来,这种感觉让他有些不自在。
少年抿了抿唇:「你……松开些,太紧了。」
她其实挽的并不紧,只是寻常的力道,可魔尊素来未曾经歷过这些,因此难免会觉得不自在。
旁边传来的热浪烧得他逐渐红了耳尖,索性夜间极黑,没人能注意到这些。
第124页
路之鱼眨眨眼,松了些力道。
旁边的慕千里和云别尘将视线投过来,慕千里有些踌躇道:「师姐,你是害怕吗?」
路之鱼手不自觉一紧,「啊,不害怕啊。」
热浪又贴到了阿厌的身上,他的耳尖更加发烫,少年掀了掀眼皮,望向前边走的两人,道:「是我害怕,不行吗?」
慕千里识趣的没有再问,转过头去,心里却在想道:原来,魔也是会害怕的啊。
那两道视线被收了回去,没有人再会去问这种问题了,阿厌垂下眼眸,轻声道:「松开些。」
「哦。」
他刚刚是在替她解围。
原本因为到了陌生环境而稍显恐慌的心彻底平静下来,路之鱼弯了弯眼眸,低声道了句谢,「谢谢你啊。」
阿厌勾唇,故意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好话只说一遍。
路之鱼眉梢一挑不再说话,阿厌眨了眨眼也再没有开口。
两人安安静静的向前走着,即使身边皆是黑暗,也不会再因此停留了。
一人害怕黑暗,而另一人,本就在黑暗之中。
【叮——薛缠攻略值已达28%,请宿主再接再厉!】
路之鱼脚步一停,意外的看了少年一眼。
阿厌正在强行压下自己那翘起来的唇角,试图恢復往日那副阴沉沉的模样。
因为对方的谢意而感到高兴这件事对于魔尊来说也太没出息了些。
*
「奇怪。」慕千里扭头四顾,眉头皱得紧紧的,「为何没人点灯?现在虽然是晚上,但也没有到休息的时候。」
云别尘道:「谁知道呢?」
他看向路之鱼,「我们要去哪儿?」
「先找地方住吧。」
云别尘打了个哈欠,眼睛一瞥,余光中突然看到有一个客栈,大声道:「那边儿有个客栈。」顿了半晌,他又慢悠悠补充道,「只不过也没点灯。」
慕千里道:「那还能住吗?」
云别尘耸耸肩:「谁知道呢?过去看看?」
后半句他是在询问路之鱼,视线也望了过去,看着两人揽着胳膊并肩行走的场面着实奇怪,便道:「倘若你真那么害怕的话,可以来揽着我,毕竟我师姐是女子,你虽为魔,但男女授受不亲这个道理应当懂得吧。」
阿厌挑起眉头没有说话。
路之鱼歪了歪头,笑嘻嘻的望向阿厌,故意捣乱道:「是啊,既然你害怕的话就去揽着我师弟吧!男女授受不亲哦。」
她完全没有阿厌帮了她的自觉,这会儿正在添油加醋将事情弄得糟糕起来。
虽然在黑暗中对她来说是挺害怕的,不过这些都比不上能看阿厌的好戏。
阿厌低下头,玄青色的眼眸里掠过一丝笑意,他故意压着声音,让其余人听不清:「恩将仇报?嗯?」
路之鱼渐渐松开拽着阿厌胳膊的手,「不是,只是还回来罢了。」
毕竟他戏弄她的次数只多不少。
她没明确的说哪件事,可这种态度却让阿厌觉得奇怪起来,他轻笑了一声,唇角的弧度渐渐拉大,伸出另一只手拽住路之鱼的胳膊,不让她离开,「真是抱歉吶!」
他的声音扬起,带着与生俱来的肆意,抬起下巴朝着云别尘笑,漂亮的眉眼间闪过几分傲慢,「我年岁小,即便身为魔也是如此,何况魔界没有学堂,我没读过书,更没学过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这种话。」
他压着路之鱼的手,暂且顾不上那种热浪,笑嘻嘻道:「我是路姐姐捡回来的,自然要跟着她,对不对,路姐姐?」
周围仿佛骤然安静。
少年低下眼眸,一双宛如星辰的双眸望向路之鱼,面上浅浅的笑容像是夜间盛开的昙花,只绽开在那一瞬间。
明明这并不是他的真实样貌,可路之鱼隐隐约约间似乎看到了隐藏在少年壳子背后魔尊的真身。
清隽俊美的男人歪着头,如墨般的髮丝披在脑后,狭长的瑞凤眼因为在笑所以眼梢上扬,薄唇弯起弧度,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他那双永远写满了疏离和漠然的瞳孔此时却充满了笑意,认认真真的注视着路之鱼。
路之鱼承认自己是被美□□惑到了,也承认自己可耻的心动了一下。
她垂下头,看向两人相碰的手,手腕一翻,顺着阿厌的胳膊滑下去,牵住他垂落的那一只手,十指相扣。
少年倏而一僵。
方才的洋洋得意傲慢肆意全部消失殆尽,青涩的脸上浮现一抹茫然,他抿了下唇,缓慢的移下视线,落到了两人相交的手上。
「这是在作何?」
路之鱼抬起手,一脸天真:「不是你说的吗?要跟紧我。」
四周仿佛一片沉寂。
慕千里和云别尘目瞪口呆的看着两人牵手,在他们的观念中,这已是十分大胆的行径。
阿厌站在路之鱼的面前,低着头,黑沉沉的夜里根本看不清他脸上是什么神色,他的手还跟着路之鱼的手高高举起,两人相握的姿势摆在他的眼前。
他的脑子发热,几乎是下意识扣紧了她的手。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后,那股迷茫无措的表情立即被好奇与兴奋而取代。
他是魔,骨子里都是黑的。
在魔界,有很多人会怕他,明明有些时候他什么也没做,可身上那股上位者独有的气场却震住了所有人,它本能地抗拒别人的靠近。
第125页
唯独……路之鱼不怕他。
他并不是为路之鱼不怕他而感到好奇以及想要接近,当然,这个念头他自然会有,他不得不承认刚开始就是因为路之鱼的态度而不想杀她,但后来……或许是因为路之鱼这个人吧。
她太有趣太聪明了。
她就像是一只滑熘熘的鱼儿一般,让他永远也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喜欢那种逃离自己掌控的预设,不如说他喜欢一切自己预想不到的未来。
他的前半生太过古板循规蹈矩了,之前的生活几乎耗尽了他的求生意志,他活到现在也只是为了一个目的……倘若那个目的完成后,他大概不会再对着人世有什么眷恋,或许会独自在黑暗瀰漫之地静悄悄地追求死亡,又或者是拖着天下人一起同他殉葬。
所以,在那个目的完成之前,拜託来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吧。
会让他感到有趣,会让他觉得活下来也不错,会让他期待明天是什么样子的事情。
四周一片寂静,众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道路两旁的房屋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夜深人静,星月暗淡,路径难辨。
一声轻笑打破了这令人心惊胆战的安静。
少年莞尔,紧盯着路之鱼浅棕色的瞳孔,里边泛着他的倒影,修长的指尖用力握紧路之鱼的手。
明明没有说话,眼中却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诉说。
不过这一切都不要紧了。
路之鱼踌躇的看向他的手掌,「你……」
少年没什么表情的放下两人举起来的手,恍如一切恢復正常,「走了。」
他只说了这两个字,路之鱼便闭上嘴不再多说,心底倏而攀上一股微妙的雀跃,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因什么而高兴,也不知自己到底在雀跃什么,或许是因为……
【叮——薛缠攻略值已达38%,大幅度跃进!检测到薛缠此时好感度大大增加,攻略难度逐渐降低,特赠送宿主薛缠少年手卡一张,请宿主再接再厉。】
作者有话说:
若说之前薛缠对之之的态度是观望以及有趣,那么这里是真的有点初步动心的趋向了。
或许表现出来的是因为牵手这件事而增加好感度,其实不然,更多的是路之鱼这段时间潜移默化的理念,薛缠早就把他们听进了心里面去。
第58章 一周目(九)
◎阴阳怪气的薛缠缠,他生气了?!◎
空间漂浮着一张金黄色的卡片, 卡片上是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
跟上次那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不一样,此时的薛缠奄奄一息根本看不出他到底是死是活。
他紧紧闭着双眼,神情平静, 即使浑身是伤仍不曾唿痛。
路之鱼一顿,握住阿厌的手不自觉一紧。
阿厌偏头,问道:「怎么了?」
他的眸色在夜间呈现出纯粹的黑,低头看人时总是给人一种认真注视你的模样。
明明第一次见面, 他还是跟慕千里差不多大的小孩, 现在已经比她高了一点。
路之鱼抬头看他, 不到两秒便避开他的视线,「没什么, 脚崴到了。」
她垂下眼眸,纤长卷翘的睫毛轻轻一扫, 眸中情绪复杂难辨。
她曾见过那般脆弱仿佛一碰就折的薛缠,在她独有的那段记忆里……所以她知道,过去的薛缠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模样。
她又想起了第一张卡片上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那个被称为除妖界天才的人,那个会被薛家本家弟子嫉妒的少年。
君子如玉, 傲骨铮铮。
记忆中, 即便是在祠堂罚跪, 少年也会挺直了嵴背,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是世家公子的秤。少年外貌虽清清冷冷,不爱寡言, 但内心敏感而柔软,他明辨是非, 分得清好妖坏妖, 会放走良善又怀着孕的妖怪, 也会诛灭害人作恶的恶妖。
即便他会因为私自放走妖怪而受罚,也决不会有一句怨言。
不过……那都是记忆里的那道身影了。
路之鱼偏过头又瞥了一眼站在自己身侧,浑身懒散,即便身量端正,恶意仍旧不加掩饰,身上的魔气更是毫无遮敛意思的少年。
两个人的身影在她脑中重合而又偏离。
一个冷清一个散漫,怎么想也不会像是同一个人的样子,可偏偏……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你似乎……一直在看我。」
少年声音突然响起,路之鱼被逮了个现行,吓了一跳,她拍拍自己的胸膛,侧头去看他,眸中掠过一丝好奇。
阿厌弯了弯眸:「你是想说,我是怎么知道的?」不等路之鱼回答,他便径直道,「视线,我对视线很敏锐。」
不仅仅是视线目光的问题,他对人身上的气息也异常敏锐,方圆十里内,没有一个人可以在他的目光下自由自在的活动。
路之鱼瞭然的点点头。
阿厌挑了下眉,眸中趣味溢出,笑道:「怎么了?为何一直看我?」
两人的手还紧紧交握在一起。
他的指尖十分冰凉,像是冬日冻结的寒冰,即便她的体温源源不断的传导过去,也没能见到把他焐热。
往常的他身上不是散漫劲便是带着不加遮掩的恶意,尤其是说话时,阴阳怪气仿佛成了常态。
可当他正常说话时,少年音中卷着几分温柔,声调放的极轻,睨望路之鱼时,含笑的眼睛里玩味一闪,掠过一抹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眼角眉梢的笑意荡漾开来,黑白分明的眼睛显得愈发明亮,洋溢着一股兴奋的异彩。
第126页
为何一直看他……
这个问题她也说不出来,总不能说……她觉得过去的薛缠很可怜吧,所以才想要看看现在他是怎么样的,用了多大的功夫将自己从过去转变成现在。
恍惚间,路之鱼又想到以前不知在哪儿看到的一句话——心疼男人,是女人不幸的开始。[1]
她光明正大的觑了一眼阿厌,见他仍旧好奇的望向她,后一秒收回视线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她没有心疼,只是觉得可惜。
就是这样。
「我听说。」
少年安静下来,听她能说出个什么。
路之鱼莞尔,「心疼男人是女人不幸的开始,你觉得这句话准确吗?」
准确吗?
像是没有想到她会突然问到这个与他们八竿子打不上的话题,少年一愣,紧接着唇角的弧度渐渐扩大,「为何突然问我这个?」
路之鱼耸了耸肩:「有感而发。」
她倒是不怕阿厌因此想到别的上边去,毕竟他也不知道她观看了他的过去,故而胆大的说了实话。
谁料,阿厌听完这话唇角渐渐沉下来,面上没什么表情的在问,「你心疼谁了?」
「贺公子。」
「哦。」阿厌垂下眼眸,嗓音也比之前要冷淡几分,他顿了几秒,紧接着忽地扬起声音,讥诮道,「是啊,倘若女子一开始便不会生起那份恻隐之心,这世上的痴男怨女也不会那么多。」[2]
「嗤,心疼贺公子……我倒是觉得他用不着你心疼。」
这个话题真是没完没了了。
路之鱼头疼的扶额,牵着阿厌快步向前走去,边走边道:「好啦好啦,不心疼他,人家美人在侧花满堂,也用不着我来心疼。我知道你后半句想说什么,是不是想说,有那份闲心还不如心疼心疼这会儿奔波忙碌的我们?」
阿厌不置可否。
路之鱼嘆一口气,却是没再说话,快步跟上了慕千里云别尘的步伐。
跟这个幼稚鬼说话弄得好像她也变幼稚了似的。
她抬起头向前看。
面前是一座土木结构的四角顶建筑,两边屋檐下悬挂着几个长方形白纸灯笼,灯笼两面都写有联语——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3]
明明将才他们从远处看时,这家客栈还没有点灯,整片建筑陷入黑暗当中,可当他们到达这跟前时,客栈倏而亮了起来,门口的灯笼里依稀可见火光闪烁。
有了灯,路之鱼就没那么害怕了。
她松开阿厌的手,走上前去,「进去看看?」
少年垂下眸,落在自己的手上。
空荡荡的手掌中失去了那份唯一的热源,他的手掌收回握拳,感觉到了指尖叩入掌心的冰凉。旋即他又抬起眸,不在意的背过手去,望着他们要做什么。
云别尘点头,一边上前推门一边道:「好。」
随后,咯吱一声。
客栈的门应声而开。
里边灯火通明,一楼桌几上坐着不少食客,店小二忙的浑身是汗,算帐的拿着算盘一顿乱打最后得出了几个数记在簿子上,掌柜的一瞧他们进来,便笑着迎上来,「客官里边请,打尖儿还是住店呢?」
云别尘道:「住店。」
掌柜的便扬声道:「住店!」喊完后他又转过来冲着云别尘笑道,「几人吶?」
云别尘指了指周围几人,道:「我们四个,要四间房。」
「好勒,四间房!」
「对了掌柜的,我将才过来为何没看到你们客栈点灯,黑漆漆的一片,叫人什么都看不清。」
「是这样的,小店小本买卖,烛火昂贵,成本太高,故而未入夜之前我们一直都是不点灯的。」
那满面笑容之人讪笑着把这个问题煳弄过去,云别尘也没细问,跟在小二身后上了楼,一直等小二将他们领到房间门口才道:「你先下去吧。」
小二点了点头,「有什么事您吩咐就行。」之后转身下楼。
「咯吱」一声,房间门被云别尘一把关上。
四人凑在一个房间里说话这还是从未有过之事,大家一时都有些新奇。路之鱼随意挑了把椅子坐下,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肩,「那个掌柜的,他在说谎。」
云别尘挑起眉梢,「听出来了,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路之鱼索性趴在桌子上,懒意洋洋道:「不做什么啊,这客栈的人与月亮谷的人一样早就已经死了,现在出现在我们眼前的都是亡魂。」
慕千里顿了顿,「亡魂?」
路之鱼歪了下头,道:「是啊。只是一群因执念不散不想离去徘徊人世的亡魂罢了,没必要收服,千里,放下你的剑,不要再去想着灭魂收服他们啦!」
察觉到几人的视线,慕千里尴尬的放下剑。
「好了,归回正题,明日我们去黄府寻找黄小姐,顺便一探究竟,至于今日,大家也累了吧,回去好好休息。」路之鱼趴在桌子上挥了挥手,吊着声线懒散道,「顺便说一声,我住这儿了。」
*
夜半时分,客栈的灯早早便熄灭了。
路之鱼打开窗柩,站在窗沿边,目光冷淡地注视着黄府的方向。
当初选这个房间,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这个房间的窗户正对着黄府,选这里也只不过是图个方便。
她的手中拿着整个灵海镇的地图,这是那会儿问店小二要来的,她已经大致浏览一遍,发现整个灵海镇是沿山脉而建,最靠近山脉的地方……便是黄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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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脉……黄府?」
她的唇齿张开,轻言细语的将这个词语又读了一遍。
这二者又有什么关系?
突然,周围有一道细小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路之鱼骤然回神。
那道声音仿佛像是小石子从什么地方滑落,掉到地上的声音。
「掉到地上?」
路之鱼勐地抬头,一睁眼便是一颗倒挂着的头。
「!!!」
她登时睁大眼方要张嘴喊出声,乍一看,便见那人头上沖她吐了吐舌头。
路之鱼愣了愣,试探道:「……阿厌?」
被叫到名字的人猝然莞尔,手上打了个响指,少年倏地落下来,坐在窗沿上,笑眯眯的看着她,「嗯,答对啦。」
被吓到险先一口气提不上来,面色苍白的路之鱼:「……你是不是有病?大半夜跑来吓人!」
阿厌双手撑在窗沿上,晃悠着两条腿,羊绒般柔顺的黑髮披在他的脑后,不扎不束,几缕微卷的刘海在光洁的额头前随风轻拂。
听见她骂人,也不生气,对他来说路之鱼这幅气鼓鼓的模样实在少见,故而眸中溢出几分玩味,轻声道:「我只是过来提醒你一下。」
路之鱼正在试图平復自己刚刚被吓得怦怦直跳的心脏,闻言,扭头望过去好奇道:「提醒什么?」
「灵力。」少年静默半晌缓缓出声,「你没发现,你的灵力已经恢復了吗?」
作者有话说:
[1]是我不知道在哪里看来的,现在因为时间有点远所以忘记了,等到之后见到出处我会标明。
[2]纯属小薛气而不自知的气话,他这个时候是在阴阳怪气,另外註明一点,文内人物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文内人物三观只是在属于人物的那个年代应景而生。
[3]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来源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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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一周目(十)
◎「你再掐我脸的话,我就杀了你。」◎
手上逐渐聚起了一团浅蓝色的光芒, 路之鱼张开自己的手指又缓缓闭合,感知到体内的灵力已经开始运转后,松了口气收回那束浅蓝色的光。
灵力恢復, 路之鱼验证了自己的猜想,「看来,灵海镇果然有问题。」
即便如此,她却仍能察觉出灵力并不是完全恢復, 而是有一定程度上的局限, 时弱时强……她闭上眼, 顺着灵力强弱的方向感知过去,发现整片灵海镇灵力最浓厚的地方是——黄府。
「找到了。」她睁开眼, 抬手正打算掐诀御剑飞过去时,忽地转向阿厌, 眨了眨眼道,「一起?」
彼时,少年正坐在窗沿上晃悠着两条腿,眉眼弯弯地望着她,「我不去, 为什么要去?」
他甚至饶有兴致地倚在窗柩边, 等待着她接下来的回答。
路之鱼想了想, 「因为我害怕?」
少年微笑着摇头:「你可以叫慕千里或者是云别尘陪你去,我并不觉得夜探黄府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我们实力不济。」
「那又如何呢?即使我去了也不会出手相助,我可是魔呀。」倘若他用的是真身, 此时身上定然是毫不遮掩的恶意与戾气,兴许会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用来讥诮与嘲讽。
得用别的事情来劝说他了。
路之鱼抬眸望向阿厌。
夜幕低垂, 四周万籁俱寂。
银月泛下一地光辉, 藏青色的帷幕上点缀着为数不多的几颗星星,少年眼角弯起的弧度仿佛像是悬挂在天际上的弦月,潋滟的瞳孔中蕴含着数不清的光彩。
对比初次见到阿厌时的模样,少年身上的气息已经柔和许多,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当他在面对路之鱼时总会无意识卸下那些疏离与防备,或是用着干净的目光看着她,或是充满笑意的注视着她。
就好比此刻。
路之鱼对视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眸,抿了抿唇瓣,不自觉道:「如果你和我一起去的话……」
少年莞尔,翘起目光。
「这次出去后,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路之鱼的眼睛亮晶晶的,她上前一步几乎是在阿厌的允许接近范围内说出了这句话。
青白的月光从窗户外透进来,照在两人的身上,她正对着光,额心的花钿与冷白的肤色一对比,衬得更显娇艷。
这几个月来,少女的外貌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变化,那些路之鱼经常期待的婴儿肥蜕变也没有如期而来,相比她在宗门内部看到的一些美人坯子来说,她充其量只能算可爱。
但即便如此,有人依旧在这直白的注视下别扭的移开眼睛。
少女那双浅棕色的瞳仁在夜间忽然就呈现琥珀色的光芒,眸中水波潋滟,特别是在她认认真真注视着一个人的时候,眼间的柔和便无限放大,仿佛整双眼睛里都装满了他。
阿厌不自然的别开视线,忽地起身负手而立,「我答应你。」
一起去便一起去。
别再用那样的眼神看他了……
路之鱼弯起唇角。
看来,秘密的诱惑果然重要,竟然吊起这傢伙的好奇心了!
第128页
「成交。」
*
白日刚下过雨,即便晚上天气转好,也没有改变愈发凉下去的温度。
路之鱼打了几个喷嚏,揉揉鼻子,愈发感嘆自己这幅身体实在是太弱了,回宗门之后果然得听顾池月的话好好修炼,加强一下身体素质。
说起来,自打穿入修仙世界后,她几乎成了一个夜猫子,晚上压根没有休息时间,不是在探查环境就是在探查环境的路上。
也幸好这里是书中世界,有灵力傍身她还不至于猝死。
「到了。」
面前是一座围着山脉而建的古建筑。
大门四周白墙环护,道路两旁杨树垂髫,朦胧昏暗的夜色下,依稀可见院内玲珑精緻的角楼。
阿厌率先停下脚步,他抬起头觑了一眼黄府外头阻碍着他们的门墙,而后拽起路之鱼的胳膊,一踮脚便跃至房顶。
路之鱼兀自站好后便蹙着眉头打量整个府宅。
……一片漆黑。
「不出所料。」
看来即便是忘记了自己身死的记忆,也不愿去点火去试探那骨子里害怕的本能。
她双手环抱,闭起双眸。
此时身处黄府,她的灵力几乎恢復了七成,听觉也十分敏感,倘若她想,这黄府所有人的声音都能被她收听。
不过那样太吵了,她也没有偷听别人隐私的爱好。
路之鱼筛选辨别了几个重要的信息后,便蹲下身去,冲着阿厌道:「有人来了。」
「哦。」阿厌毫不在意的应着,完全没有到别人家偷听的自觉,大大咧咧站在那儿,不避不躲。
「……蹲下。」
少年歪头冲着她笑,一字一句故意道:「我、不、要。」
他这么做明显就是为了给她添乱,甚至有那么几分想要看路之鱼被发现仓皇逃离的预谋。
「啧。」
路之鱼伸手拽住他的衣袂,一把拉下,少年顺着她的力道弯腰,也没有真跟她犟的打算,「看我被发现对你有什么好处?」
阿厌蹲在她的身边,闻言认真想了一下,「挺有趣的。」
「……你还是闭嘴吧。」
她就知道这傢伙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远处有两个打着灯笼的侍女穿过游廊缓缓走来,他们的灯盏里边并未点起火,昏暗的游廊里没有任何照明,即便如此她们仍未觉得有任何不适,迈着碎步悠悠走来。
从游廊出来后,他们径直迈入假山边的木桥,钻入假山,几个隐约间走至另一方的凉亭处才停下脚步稍作休息。
「小姐明日便回来了。」
另一丫鬟道:「是呀,说起来,每逢中秋佳节这几日,小姐总要去礼佛寺潜心礼佛,为家人拜求平安。」
「我也好想跟小姐一起去,据翠鸟说,小姐每次带她去都不需要她伺候,每当小姐礼佛之时便是她们休息之时。」
「为什么?」
「因为小姐礼佛时不喜别人在跟前打搅,故而她们通常都会退出去守在门外,一等便是一日。」
「原来如此。」
路之鱼又听了一会儿,发现之后那两个丫鬟再没透露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便收回视线望向一旁。
从方才她就一直能听到屋顶后端有些细小的声音,就像是有人同他们一样也在后边偷听。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路之鱼立即小步往房顶那边挪去,她撑着瓦片探头往那端一看,正好与趴下安静听丫鬟们说话的慕千里和云别尘对上视线。
三人大眼瞪小眼。
「你们怎么也来了?」
云别尘犟嘴,「你管我啊。」
这傢伙,自己擅自跑出去不给别人说,现在竟然还管起他们了?她管得倒是挺多。
路之鱼静默须臾,平静无波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才敛了下目光:「我担心你们。」
两个少年是跟着她出来的,倘若因她出什么事的话,别说回去要不要见掌门他们,她就连自己那关都过不了。
她虽然看起来没心没肺,但她又不是真的没心没肺。
路之鱼突然一番的担心之语,让两个少年同时一愣。
慕千里怔了一瞬,之后又想起了师姐往日对他的好,想着师姐虽然不擅于表达,可该做的该尽到的师姐的责任她是一件也没落下。
他抿了抿唇,愧疚道:「对不起师姐,让你担心了。」
路之鱼挑了挑眉,望向云别尘。
还是很难直接接受别人善意的云别尘,却在怔愣之后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这是除父母之外,第一次有人这样直白的向他表达自己的关心。
他眸光微敛,软了神色,道清楚原因,「我们也想早日查清楚真相,从这鬼地方出去。」
所以,在发现师姐与阿厌都不见之后,几乎立即明白他们来了这里。
但是,在对这里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贸然行动显然是不理智的,他俩在客栈担心半晌,最后决定一同来这里探查看看,会不会有什么线索。
就在这时,一声响破天空的击鼓声骤然响起。
——子时。
原本万籁俱寂的小镇仿佛一瞬间热闹起来,本应该陷入沉睡中的亡魂们在此刻从家中走出,表情十分木讷,像是设定好了似的。
他们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晃悠,神情呆滞,屋檐下到处都是人,还有一些人循着人味往他们这个方向走过来。
第129页
「……」
突然感受到了丧尸围城是什么感觉。
她的运气可真好,又一次的体验了电影里惊心动魄的感觉。
同时,她更加好奇十二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这里的人全部出了事,以及有什么法宝能影响这么大的范围?
「现在该怎么办?」
路之鱼皱起眉头,望着下方密密麻麻的人群,嘆了一口气,「不知道。」
一筹莫展,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见她这般困扰,阿厌好心的给她提出了一个解决办法,「杀了他们吧。」
他笑嘻嘻道:「我可以帮你。」
只要他一出手,这里的亡魂顷刻消失不见,甚至会不得转世直接坠入魔界。
这是阿厌第一次主动提出要帮忙的想法。
尽管如此……
路之鱼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脸,手感极好,并在少年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立即抽手,「不需要。」
她的任务是渡化,可不是残杀啊。
如果那样的话,她做这些任务有什么意义?统统消灭了,一路武力碾压过去不是更好?
阿厌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的手,没有再去回应路之鱼上一个问题,眼皮一敛,微声道:「你再掐我脸的话,我就杀了你。」
作者有话说:
问问大家,有没有觉得缠缠和女鹅之间的感情线有点慢了呀?
是这样的,因为我之前按照大纲设定时,觉得慢慢来慢慢攻略才符合薛缠的人设,毕竟像他这样的病娇哪有那么好攻略。
但是后来看了一下,已经五十几章了,攻略值才有38,就想听听大家的意见,会不会觉得感情线有点慢了。感谢在2022-09-12 22:58:45~2022-09-14 23:55: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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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一周目(十一)
◎「……愚蠢」◎
少年阴沉沉的话语响彻在耳畔, 路之鱼歪了下头笑眯眯的望着他,既没有出言作答也没有保证以后不会再掐他脸。
她似乎完全没有把他的警告放进心里。
阿厌撩起眼皮,偏过头去没再说话, 少年绷着唇,下巴线条笔直流畅,只是体态过于瘦削,在月光的照映下更衬得肤色多了一层病态白。
随她吧。
反正这幅模样的他对路之鱼来说根本没有威胁性。
倘若他换了副身姿过来威胁路之鱼, 兴许那傢伙还会怕上一怕, 但现在这样……明显是一副我知道错了可我下次还敢的模样。
真是胆大包天呢。
黄府外的门墙下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亡魂, 他们都被路之鱼几人身上的『味道』吸引,情不自禁的跟了过来。好在, 这群『亡魂』不像赵家村的殭尸一般,即使迷了心智也不会主动伤人。
「师姐,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路之鱼双手撑着瓦片,抬头看月,「不必在意,他们不会主动伤人,只要等待天明便好, 天亮之后, 他们会自行散去恢復神志。」
说完之后, 她索性躺在了瓦片之上,舒舒服服寻了个姿势,脑袋枕着两条胳膊, 望着苍穹思索。
阿厌顺势坐在她的身旁,一腿屈起, 支着脸颊, 好奇地望向她, 「你想到什么了吗?」
路之鱼沉吟道:「没有,不过结合那两个丫鬟之间的对话,明日我们就能见到黄小姐了。」
所以现在,只需安静等着就好。
闻言,阿厌弯了弯眸,没有再出声,安静地坐在路之鱼跟前。
「今日是中秋。」
一片寂静中,路之鱼率先开了口。
慕千里愣了愣旋即也反应过来,躺在瓦片上望着天上的月亮,笑道:「是啊,往常子明师兄总会给我拿些月团吃,说是人间就是这样庆祝中秋的。」
虽说修仙之士从踏上修仙这一条路开始,过往的习俗观念皆要摒弃一部分,他们不会向寻常人一般大肆欢庆节日的到来,但也真正做不到冷情绝性,于是便有一条不成文规定,除春节以外所有的节日依个人意愿过节。
比如,中秋节这日有人习以为常闭关修炼,也有人仿照凡人习俗制了月团分给大家。
月色皎洁,圆月当空。
藏青色的苍穹上缀着几颗细细闪烁的星星,高高挂起的银月泛着浅白色的光芒。
慕千里望着那圆如玉盘的月亮,眸中掠过一丝怀念的色彩,子明师兄、李偲师姐……出来这么久,他也有些想大家了呢。
猝然,眼前有一团东西闪过,『吧嗒』一下砸在了自己的身上。
「好痛。」
慕千里捂着下巴坐起身来,一把拿起那个蓝色的还没有他手掌大的布包,奇怪道:「这是什么?」
与此同时,云别尘也被砸了一下,气唿唿的坐起来,手中捏着布包,「路之鱼,你做什么?」
路·丢东西没丢准罪魁祸首·之鱼摸了摸鼻子,「你们可以打开看看。」
「是月团。」
慕千里望着手中的月团轻昵出声。
酥软金灿灿的月团被他握在手里,他不敢用力,生怕一不小心就把这个月团捏碎。
而云别尘也在看到布包里东西的真面目时愣住了。
在双亲去世之后,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是一个人漂泊,每逢过节之时便是他最孤单的时候,看着别人阖家团圆,自己孤苦无依,要说是不嫉妒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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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后来,每当这种时刻他便避开人类城池,独自寻个没人的地方过上几天,等肚子实在饿的受不了了又跑回来,混个饭吃。
他的眸中闪过一丝晦涩难辨的光芒,双手捧着路之鱼给他的月团,轻声道:「你哪儿来的?」
路之鱼道:「从师门出来时估算快到中秋了,便拿了点备上。」
她又从干坤袋里拿出另一个包得极好的月团递给阿厌,「这是给你的。」
阿厌顿了一下,伸手接过,「我也有吗?」
路之鱼笑道:「这是什么话?当然有了。」说完,她便又拿出一个月团,自己咬了一口,「快尝尝,味道不错。」
阿厌歪了下头,学着她的模样将月团餵到自己嘴边咬了一口后,停住,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好甜。」
路之鱼凑过来看看他手中的月团陷,倏而弯着眼睛笑起来,「你拿到草莓馅的了。」
阿厌又扭头去看她的,「你的是什么馅?」
「黑芝麻。」
「……咱俩换换。」
「不要,你咬过了。」
「你也咬过了。」
她……现在这么讲究作何?当初给他下昏睡散时,不也是把舌头……伸进去了么。
原本平静无波的心跳忽然因为他的联想兀自开始乱撞起来,在这静谧的四周,他仿佛只听得到自己的心『砰砰』地跳动。
少年苍白的脸上泛出几分红晕,他感觉到自己的喉咙也开始痒了起来,就好像有人拿着棉花在他喉咙边挠。
不仅痒,他还有些热。
「你怎么了?」
少女柔软温和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阿厌的思绪瞬间被拉回来,他垂下眸,盯着眼前这个没心没肺甚至压根没想起之前那个吻的人,方才的燥热恍然被压下去,冷静与理智尽数回笼。
少年掀了掀眼皮,讥诮道:「没事。」
路之鱼恍若没有察觉到他语气的古怪,自顾自的吃起月团。抬头,天上是宛如玉盘的明月,垂眸,下方是愈来愈多的亡魂,左手边是两个不再说话,安静品尝月团的少年,右手边……
少女琥珀色的眸中荡漾着一抹笑意。
她用余光偷偷瞄了一眼这会跟草莓月团槓上的阿厌,虽然不太清楚他刚才想到了什么,为何一瞬间就变了表情,不过一猜也知道是跟她有关。
跟她有关啊……
她托着腮,又咬了一口手中的月团,百无聊赖的想着:今晚的月亮似乎格外圆呢。
*
「喔喔喔。」随着公鸡打鸣声的响起,藏青色的帷幕被破晓撕开缝隙,天边泛起一层浅浅的鱼肚。
灵海镇上的人们仿佛骤然捡回了神志,不甚清醒的往自己家中走去,没过一会儿,喧嚷沸腾的集市声便响彻起来。
路之鱼就是在这时醒来的。
她揭开盖在自己头上不知谁的衣裳,坐起身子,边揉眼睛边问道:「何时了?」
「晌午了。」阿厌的嗓音完全没有一觉醒来时的沙哑,想来他估计又是一晚没睡,在屋顶上坐了一晚。
路之鱼掀开眼皮,活动了下筋骨,随后推了推睡在旁边的云别尘和慕千里,「醒醒,该起来了。」
前者翻了个身装作听不见,后者倒是醒得快,一下坐起来,朦胧着双眼答道:「师姐,我醒了。」
「嗯,乖。」
路之鱼手上掐了个决给自己上了一个清洁咒,而后小心翼翼的往旁边挪动,避免有人看到。
这大白日的,任谁都能一眼看到房顶上趴了四个人啊。
正在她想要飞身下去之时,一阵马蹄声快步传来,紧接着便是商贩们给马车腾道的哟呵声,期间还混杂着几分「让开、让开」的叫喊声。
路之鱼探头去看。
一辆低调却不失奢华的檀木马车停在了黄府门前,车帘上的白纱轻晃,周遭的人皆屏气凝神,生怕扰了马车上的人。
等待片刻,一只白皙的手先从车帘里伸了出来,有侍女丫鬟立即去扶,随后,马车里的人也缓缓走出,显现出自己的真面目。
那名女子一身蓝色的翠烟衫,裙袂上用白丝绣着洁白的云纹,一条月白色织锦腰带束在她的腰间,更显腰部的细条。她的青丝绾成了随云髻,只留下鬓角的一缕发梢随微风舞动。
「她便是黄小姐了。」
路之鱼凝眉深思,该想个怎么样的方法去接近她?还是径直寻到她,直接告诉贺公子的目的?
这样又有些不稳妥。
正当路之鱼琢磨哪个方法好时,一道凌冽的剑气破空而来。
在场几人灵力以及感知都恢復了大半,当那股剑气还未到跟前时,他们便立即觉察出这股剑气是冲着黄瑛而来的,慕千里和路之鱼对视一眼后,提剑飞身跃下,急急忙忙去阻止那道剑气。
「砰」两道剑刃相碰,发出了铮铮的颤慄声。
慕千里一边握剑抵抗一边抬头,忽而愣住,惊道:「云姑娘?」
白衣女子见是他挡住了自己的剑,柳眉一竖,反手挽了个剑花,又朝着黄瑛刺去。
云菱?
路之鱼径直起身,「她跑来做什么?」
大街上已经乱的不成样子,人群吵闹,或跑或躲或藏或追着云菱而来。孩童们的哭喊声,大人们的吵嚷声以及云菱提着剑坚决刺向黄瑛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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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光火石之间,路之鱼脑中仿佛有一根电流滋滋而过,她勐地瞪大眼,「阻止她!别让她杀了黄瑛。」
伴随着她话语的落下,云别尘利落的翻身而下,朝着那两人的战场而去。
路之鱼也召唤出长剑,握在手心,脑中估摸着剑道的章法,正打算一冲而下帮助他们二人制服云菱时,身后忽地伸出一只手,拽住了她的后脖颈。
「……阿厌。」
少年眉眼弯弯,「怎么了?」
「放开我。」
「不行哦。」他弯着眼睛,手上力道不减,提着路之鱼落到另一旁的屋顶上,避开了云菱打过来的那一击。
「砰」地一声,妖力直接将昨夜他们睡的屋顶击穿了个洞。倘若他们闪躲的再晚一些,定然会被这波妖力击中。
路之鱼蹙眉回头,「她动杀心了。」
「是呀是呀,所以你不会打就别下去给人添乱啦!」
路之鱼尴尬的摸摸鼻子,轻声细语的跟他保证:「我这次回去一定好好学!」
「是么……」少年轻笑了一声,脸上没什么别的反应,聚精会神的盯着路之鱼的眼睛片刻,才缓缓移开视线,「她快要死了。」
少年口中的她指的是黄瑛。
路之鱼扭头望去,见黄瑛在慕千里和云别尘与妖怪纠缠之时,率先逃离了那一片纷乱之地,虽说避开了纷争,但同时也将自己远离了慕千里的保护之下。
「你别拦我。」将一说完,路之鱼便一手握剑提气而下,跃至黄瑛的背后替她挡下了来自云菱的另外一击。
任务目标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她得保住黄瑛。
阿厌垂下眸,倒是没有再去拦截,只是那双黑润润的眸子里却染了几分不知名的怒火。他站在高处,居高临下的俯视一切,将所有人的动作都收入眼底。
按照往常,他也是这样做的。
站在一个绝佳的观影位置,看人类给他上演的一幕幕好戏,彼时他的心情愉快而又觉得有趣,从未像现在这样,怒火仿佛快要压抑不住。
他不觉得有趣,更不觉得愉快。
相反,他快要气死了。
他望着路之鱼拿着那把长剑不甚熟练的与云菱对招,几次差点被云菱伤到,却还是固执的提剑上去妄想一战。
太可笑了!就为了从云菱手里保下黄瑛,所以她可以做到这种地步?不要命了?
是啊是啊,他早该想到,依照路之鱼那连路边晕倒的人都要餵血去救的烂好人性子,自然更不可能让黄瑛死在她自己面前了。
少年双手环抱,不自觉的绷紧了唇,「……愚蠢。」
「路姑娘,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云菱提着剑向她再一次刺来,路之鱼一个轻点避开落在她的剑上。
「云姑娘,我也劝你,不要再执迷不悟啦。」
该死。
虽说现在是在黄府门前,离山脉不远,但不知为何她体内的灵力还是流失的厉害,现下已然有些招架不住,再这么下去,她必然得凉啊!
得想个别的办法。
路之鱼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转。
有了。
她向后退一大步,朝着慕千里喊道:「千里,用三九严寒!」
「明白!」
慕千里一个冲刺飞跃过来,落至云菱的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的包围着她。接着,在路之鱼的授意之下,两人同时举剑,手中掐诀:
「天地玄宗,万物本生,广修亿劫,证我神通!」
「三九严寒,冻!」
霎时间,一股冰浪从地面升起,朝着云菱的方向蔓延,云菱见状不对立即飞身而起,这时,一直守株待兔的云别尘猝然窜出来,将她按回地面。
「噼里啪啦」冰层冻住了云菱的脚跟,顺着她的脚腕往上攀爬,她见动弹不得,便也没再挣扎,「你们以为这样困住我便成功了吗?」
路之鱼愣了愣,这句话在她脑袋中蹿了一圈后,恍如开启阀门的钥匙,让她想明白了她一直想不通的事情。
「她还有后招!」
云菱道:「晚了。」
明明面前的女子没有动弹,路之鱼的眼前却恍然出现许多她的倒影。
她几乎瞬间反应过来,这是幻术。同时也清楚的知道,自己救不下黄瑛,她马上就要死了。
她的心情诡异的平静下来。
路之鱼站在原地,大脑飞快思考着接下来的事情。
忽地,世界安静了一瞬。
四周万籁俱寂,没有小孩的哭闹,没有大人的叫喊,仿佛一切都沉寂下来。
黄瑛被云菱的幻影刺中心脏,嘴中大口大口的吐着血。
眩晕感随之而来,路之鱼的脑袋也开始晕晕乎乎的,什么也思考不了,恍惚间她看见黄小姐对着云菱说了什么话,但她实在是听不到,耳边一片翁鸣。
她看见慕千里和云别尘相继倒下去,自己也软了力气,向后仰去。
她眯着眼缝,隐隐约约间,又看见阿厌瞬移到了她的背后,浑身黑气直冒,接住了晕倒的她,目光阴鸷的望向云菱。
再一恍惚,她便彻底失去意识,陷入晕眩当中。
作者有话说:
好滴,那么感情线我就继续保持这样的风格慢慢来啦。
第61章 二周目(一)
◎「在找我?」◎
「师姐、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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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有一道轻柔的嗓音轻轻唤着她, 仿佛怕惊扰了她,说话也低声细语的。
而另一道男声与这显然形成对比,大大咧咧道:「怕什么?路之鱼, 快起床,太阳都照到你脸上了!」
好吧,这是她的那个讨厌鬼师弟。
看样子都在。
路之鱼也睡不下去了,趁着神志清醒, 朦朦胧胧睁开眼, 入目便是云别尘的脸, 少年尾端的发梢似乎又长了一些,缀在他的脖颈间, 因为没时间搭理显得毛毛躁躁的。
而另一端站着慕千里,正含着笑看她, 见她醒来,忙上前道:「师姐,你醒了?」
路之鱼坐起身,揉了揉脸,旋即抬头, 目光将四周都扫视一遍。
云别尘仿佛知道她在看什么, 径直道:「这里是我们第一次进入月亮谷的地方, 你看,飓风还在。」
路之鱼探头看去,果真如此。
这是他们刚进入月亮谷时身处的树林, 也是第一次见到云菱化形的地方。
她拧着眉道:「一觉醒来……就回到了原先开始的地方吗?」这是什么游戏机制?触发到某个节点就回去?
慕千里蹙起眉头,将周围环境探查一遍后走回来, 蹲到路之鱼的跟前, 问道:「师姐, 你还记得晕过去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吗?我依稀记得明明上一刻我还在打斗,下一秒却没了知觉晕过去,再次醒来后便在这里了。」
当时发生的事?
路之鱼竭力回想了下,她就记得,晕过之前好像是阿厌接住了自己。
对了,阿厌?
他人呢?
她四处环顾一圈,没有看到自己找寻的那人,心里少见的有了点慌张,故而面对慕千里的提问也有些回答不上来。
慕千里蹙眉,「师姐?」
云别尘一针见血指出了她慌张的原因,道:「她在担心阿厌。」
一听这话,路之鱼本来打算犟嘴回怼回去,结果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傢伙不在这里啊…既如此,她索性直接承认,「是有点。」
云别尘搞不明白,好奇问道:「你在担心他什么?无论怎么看,更要被担心的也应该是我们吧。」
他是真的搞不明白。那傢伙是魔,身份不简单,实力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无害,为何师姐偏偏揪着他不放?阿厌要是害怕,她就去牵他的手,阿厌突然消失,她浑身都是担心,就像是生怕他出了什么意外。
能出什么意外?
该出意外的是他们吧……灵力法术什么的都没了,也不知道接下来面对大妖该拿什么去打。
路之鱼犹豫片刻,刚张开口,一道少年音从身后响起,「在找我?」
是阿厌的声音。
她转头望去,少年倚着树干,穿着刚开始见面那身破破烂烂的小乞丐服,身量也低了一些,抱着臂好整以暇的望向他们。
见状,路之鱼将那句担心咽回肚中,嘴角又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假笑道:「没啊。」
她说的真情实意极了,仿佛刚刚担心阿厌的人不是他一样。
少年盯着路之鱼那双琥珀色的眼半晌,敛了敛眸,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时间重启后,阿厌发现自己回到了刚开始进来的那个地点,就连样貌衣着打扮也恢復了从前。这让少年壳子的魔尊极其不爽,但秉承着继续观看下去的念头,他便没有改变自己的装扮,顺着与路之鱼的感应主动寻过来。
他这一路没有刻意收敛自己的气息,恶意与戾气毫不掩饰,因此也没东西敢出来自找麻烦,这种情况持续至路之鱼醒来那一刻。
事实上自打路之鱼醒来以后,他就一直在树后安静地聆听,直到云别尘问出那个问题,那之后,他才有了要出来的念头。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来,但总觉得躲到那里也不好……就这么等待须臾,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忐忑之感,他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他有些害怕听到路之鱼这个答案。
意识到这点,他既觉得好玩又觉得有趣,什么时候他竟然也会对未知的事物感到害怕了呢?于是,他选择走出来,站到路之鱼的面前,却没想到那傢伙竟然不说了。
少年垂眸,玄青色的瞳仁中闪过一丝阴鸷的暗芒。
在看到阿厌身上的衣裳时,路之鱼就已经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了。
「时间重启了,我们回到刚进入飓风的那一天了。」
慕千里和云别尘同时一怔。
「那我们要怎么办?」
「让我想想……」
路之鱼掐了掐眉心,正式开始復盘整个故事线。
事情的起因是他们误入月亮谷,想要找个地方住,因此结识了贺醉。贺醉带他们回到月亮谷后,便把他们介绍给贺夫人,贺夫人甚至有起过让她和贺醉结亲的念头。再后来,他们遇到了阿厌,千里受伤,贺夫人找他们帮忙,让他们替贺醉向灵海镇黄府的黄瑛小姐说亲。
他们表面上答应,实则去找了贺公子,又应下了替贺公子退亲之事。
再之后他们就到了灵海镇……然后又回到了刚开始。
路之鱼喟嘆一口气,这算怎么回事啊。
目前所出来的关键人物只有两个,贺醉和云菱。
他们认识贺醉的那天,云菱对他们的存在恍若不知,后来再次见面,云菱一直装的很温和,他们启程去灵海镇那日,如果没猜错的话,云菱一直在后边悄悄跟着,可是为什么呢?她的目的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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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只是为了杀黄小姐?
等等,黄小姐?
路之鱼一拍脑袋,瞪大眸子:「我明白了。关键人物不是两个,是三个。贺醉,云菱还有黄小姐。」
倘若按照贺公子所说,是云菱杀害了他的话,那么找寻復活之法后的云菱为了维持现状会做什么?杀害破坏这一切的源头——黄小姐。
可是杀了黄小姐有什么用?为什么一定要杀害黄小姐?为什么杀了黄小姐后时间就会重启?
路之鱼的脑袋又进行不下去了。
「师姐?」
路之鱼瓮声瓮气的应了一声,「怎么了?」
慕千里摇了摇头,道:「要不你先休息一会儿?」
他观察了路之鱼半天,这半天功夫她一会儿笑一会儿愁,眉头不时紧锁又不时舒展开来,看得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头。
他不是脑力派,智力比不上师姐,所以这种动脑的活一般都是交给路之鱼来办的。
师姐以前在赵家村时,就算遇到再难的问题也没出现这种情况,可想而知这次他们遇到的东西要比赵家村的厉害许多。
「不用啦。」路之鱼摆摆手,闷声闷气道,「我已经有一些头绪了。」
虽然这些头绪还不是很明显,而且依旧差一些证据,不过……
路之鱼弯起眸子笑:「总之,关键节点一定在于黄小姐。这次,我们不去月亮谷,先入灵海镇,我倒要看看这个常年礼佛的黄小姐到底在搞什么鬼!」
阿厌莞尔。
猜对啦。
事实上他对路之鱼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掌握多少情报十分好奇,少女自信摆手的模样夺目而耀眼,让他不由得一时愣了神。
他安静又沉默的盯着她,将她的笑容思考与疑惑全部收入眼底,许是他的视线太过直白,路之鱼循着视线望了过来……
阿厌匆忙别开眼,望向一旁垂下目光。
路之鱼:「???」他又乱想什么了?
男人的心思她搞不明白,少年男孩的心思她更搞不明白啊!
想到自己费尽心思才攻略到的那点好感度,她就忍不住嘆气,这傢伙真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她完全不知道对他要用怎么样的攻略方法。
不过现在也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路之鱼满门心思放在了要破解月亮谷谜案这件事上,其他的事先暂且放一放。
*
这几日天气不错,没有再像之前那日一样,趟着雨走。
或许是因为走过一遍的缘故,这次他们的脚程快了不少,终于赶在晌午前抵达灵海镇。城中人数不少,行人匆匆忙忙,不曾停留。
倘若路之鱼没有经歷过那晚,或许还真会相信他们是一群活生生的人。
商贩声此起彼伏,路之鱼选了一家人少的铺子坐下小憩,并且打探消息。
「师姐。」慕千里端着一碗冰粥过来,递给路之鱼。
路之鱼接过喝了一口,边问道:「打听的怎么样了?」
慕千里道:「据城中人所说,黄小姐性格开朗,乐善好施,经常布粥济民,名声极好。」
路之鱼右手拿着勺子在冰粥中漫无目的的搅了搅,幽幽嘆一口气,「看样子我们还是得想办法接近黄小姐。」
「接近?」云别尘走过来,往她身边一坐,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杯水,「用不着,黄府正在招下人,我们想法混进去不就行了。」
路之鱼满意的点点头,「正合我意。」
想不到一开始只知道莽撞冲上去的人竟然也会动脑思考,路之鱼赞嘆的看了他一眼。
不错,长进了。
看懂了她目光中所蕴含着的意味,云别尘嘴角抽了抽,想道:还不是跟你学的。
「不过……」路之鱼停下搅拌的手,思付起来,「该怎么混进去呢?」
自己想办法混进去其实并不难,难得是该怎么让黄府将他们四个全部打包打走呢?
她的视线落在云别尘和慕千里的身上,盯得他们毛嗖嗖的,接着又转向阿厌,见他微笑着望向自己,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有了。」
云别尘和慕千里对视一眼:「……」不知为何,他们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情。
作者有话说:
前两天做核酸,那个小姐姐给我把嗓子捅发炎了,我扁桃体一发炎必感冒。(这该死的绑定关系)
好难受啊。
第62章 二周目(二)
◎薛缠弯眼看着她覆在自己腕骨上的手。◎
「啪」路之鱼将一块木牌扔到地上, 上边赫然写着『卖身求药』这四个字。
她已经换了副装扮,身上的衣裳变得又脏又破,发梢也被她弄得有些凌乱, 脸颊上拍了不少污泥上去。
眉心的花钿无法擦去,她遂用泥巴将它抹上,白嫩光洁的脸庞瞬间变得脏兮兮的,一双琥珀色的杏子眼显得明亮而狡黠。
她看向懒懒散散围在她四周的几人, 一一安排道:
「一会儿, 我和师弟打配合, 千里你只需要装病,咳嗽打喷嚏什么的都行, 至于阿厌……你旁边坐着看就好。」
那傢伙本来就是一身乞丐服,也不需要做什么别的装饰, 忽略他那身气度的话,扮演的倒还行。
云别尘看着这块木牌,嘴角不断抽搐:「你又要编瞎话了吗?」
「那不叫编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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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叫什么?」
路之鱼轻拍了下他的脑袋,「叫为大义捨身忘己,还有, 你别给我添乱啦!有这个功夫还不如赶紧把自己打扮的惨一点, 等下全靠你呢。」
「哦。」
被路之鱼这么说, 云别尘心里难得的升起几分愉快,还有一股被需要的责任感。
嗯,那就帮忙试试好了, 反正过会还要靠我呢。
他这么想道。
等几人收拾好后,便提着木牌慢悠悠的挪到黄瑛回府的必经之路上。他们已经打听过了, 今日黄瑛外出採办, 大致还有半个时辰就回来了。
路之鱼径直往长路上一坐, 不顾道路两旁百姓们的视线,等待马车的到来。
大致午时一刻,一阵马蹄声缓缓响起,车轱辘厚重的声音随之而来。路之鱼为之侧耳,立即转头看去:
「来了来了,准备好啊。」
路之鱼吸了吸鼻子,在看到檀木马车出现的那一刻,喉咙攒动了下,作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云别尘:「……你好歹给我点反应时间。」
「来不及了。」
阿厌就按照路之鱼给他交代的任务,乖乖往他们跟前一坐,饶有兴致地看着路之鱼假哭。
说起来,这件事对阿厌来说挺新奇的,他还从未体验过沦落街头乞求将自己卖出去给人打工是什么感觉。
「哒哒。」马车慢慢驶过街巷,车轱辘声音单调而寂寥,黑色马匹的鼻中打出一个响啼,喷出一口白气,发出老长的嘶鸣。
这辆檀木马车在他们跟前停了下来。
路之鱼抬头,抿抿唇瓣低声乞求:「贵人,请救救我的弟弟,只要您能救下我阿弟,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马车里的贵人小姐停下车,车厢内传来几道窸窸窣窣的谈论声,接着,一道极其温和的女声响起,「叫他们都上来吧。」
「小姐,这不可呀。」
那道女声温和道:「没关系,让他们上来。」
偷听了一耳朵的路之鱼:「……」事情好像要比自己预想的要顺利。
马车上的侍女从车上下来,虽不情愿却还是充满礼貌道:「你是卖身求药对吗?」不等路之鱼点头,她便兀自道,「你弟弟之后的药都交给我们了,当然,作为报酬,你们必须留在黄府做下人,伺候我们小姐,有异议吗?」
路之鱼摇了摇头。
「那好,小姐叫你们上去。」
几人起身,一个接一个的上了马车,坐了一排。按照从左到右的顺序是,路之鱼、慕千里、云别尘还有阿厌。
相比之前远距离看到的穿着蓝裳看不清面容的黄小姐,此刻她的容貌清晰露在众人眼前。
一双似喜非喜的点染曲眉下,双瞳剪水含着笑意的望向他们,秀挺的鼻头微微翘起,两颊微红,轻声细语的出声:
「诸位有礼,我名黄瑛,是黄府的二小姐,不知诸位是……」
路之鱼杏眼明仁,骨碌碌一转,也放轻了声音道:「我叫小六,他叫小七,他叫小八,他叫小九。」
少女指的方向是从慕千里开始,接着是云别尘,最后是阿厌。
云别尘愣了愣,差点张口问道:凭什么他是小八。
结果被慕千里勐地踢了一下,似乎是在提醒他注意现在是什么情况,于是云别尘不出声了,改为恶狠狠的望着路之鱼。
黄小姐捂着帕子笑:「小六、小七、小八、小九?很有趣的名字。你们的事情我也听阿碧说了,你是为了给你阿弟买药所以才卖身到我们家里做丫鬟的吗?」
「是的,小姐。」
黄瑛颔首:「既然如此,你阿弟的药之后就由我们负责,你和小九便跟着我吧,至于小七小八……等你们回去后,自有带你们的人在。」
路之鱼乖巧的点了点头,「好的,小姐。」
*
入夜,蝉鸣鸟叫,不甚安静。
路之鱼揉了揉酸痛的胳膊,从房门里踏出来,四周斜睨一圈,见没有黄府的下人后,足尖轻点直直飞往后山。
彼时,慕千里云别尘还有阿厌已经在后山等待了许久。
慕千里挑了块大石头,一边打坐一边等待着路之鱼的到来。
云别尘跑到湖边,兴致不错的往里边扔着小石子打起水漂,玩了一会儿又觉得无聊便扬声道:「阿厌,要来玩一会吗?」
那端寻了个粗一点树枝躺上去的少年,闻言懒懒挥手,拒绝道:「不要,好没意思。」
慕千里眼睛掀了条缝,抬头望天,远远就看见一个黑点往这边飞来,于是立即从石头上跳下来朝着路之鱼招了招手,「师姐,这里。」
「抱歉各位,久等了。」
长剑从她脚下消失,被她收回干坤袋中。
路之鱼抬头向上而看。
在夜晚略显暗沉的起伏群山,山上几乎种满了树,高高低低,错落有致,看不出他们原本是什么颜色,一座叠着一座,像是波涛汹涌的海浪,无穷无尽的往天际蔓延。
路之鱼吸了口气,感知到自己体内运转的愈发充沛的灵力,唇角微微勾起。
「看来的确如此,越靠近山脉我们的灵力越充沛。远离山脉,就有东西限制住我们的灵力。」
云别尘好奇道:「还有这样厉害的法器?」
路之鱼道:「不一定是法器,或许是别的更庞大的力量,你别忘了,这里可是连时空都能倒转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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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千里温声道:「可是师姐,既然时间重启,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阻止时间再次重启? 」
好问题。
她也想知道。
首先,云菱上一次不顾一切也要去杀黄小姐,说明时间重启的关键点一定在黄瑛身上。其次,就算他们阻止了时间重启,那又要如何从这地方出去呢?
还有,系统给她下达的任务三……
什么叫做解救贺醉?
她当时以为的是只要帮助贺醉从关押他的房间逃脱就好,但现在看来,解救又指的是哪一个层面上的解救?
路之鱼沉吟片刻,又道:「我更好奇的是,在上一次重启时间之前,云菱杀了黄小姐,当时黄小姐对她说了一句话,说了什么?」
虽然她不知道那句话的内容,但是凭藉黄瑛的表情与姿态,她断定那句话绝不会是那么简单,以及,黄瑛当时太从容了,那副不慌不忙的模样明显是早就知道自己会死。
如果她早就知道自己会死,要么就是她用了什么法器推断出这一切,要么就是……她有记忆。
脑海中有一条思路忽地被打通,就像是缠在一起的头髮被拆开疏通一般,舒畅多了。
路之鱼眼睛亮晶晶的,她睨向聚精会神听她讲的慕千里,道:「我想,我大概差不多知道贺公子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了。」
慕千里眨眨眸,「是什么?」
路之鱼一字一句道:「结、束、这、一、切。」
贺醉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他是谷中唯一一个带有记忆的人,已经做了十二年的亡魂,即便他知道云菱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但他也确实是不想再沉溺下去了。
慕千里问道:「那我们之后该怎么办?」
路之鱼想了想:「先盯着黄小姐看吧。」虽说这故事她现在破解出了一部分,但是还有一大堆头绪没有理清,她还没有找到破解这局的方法,只能暂且按兵不动,等她找到更多的线索再说。
「据说黄小姐每月都会有几日去礼佛,但我觉得并不像是单纯的礼佛那么简单。所以之后,大家可以根据这方面去找寻线索。」
慕千里点了点头,云别尘没作声。
「咚咚」
击鼓声在此刻猝然响起,声音分明不大,却总能让镇上的人都听见。路之鱼初步判断这个击鼓声似乎像是一道警戒线,为了告诉那些还清醒的人,子时到了,神志不清的亡魂又要出来了。
「子时了,你们先回去休息吧。」在屋子里安稳睡觉,要比在外边乱跑安全的多。那群亡魂只是出来游荡,不会主动攻击人类。
「好。」慕千里颔首,没有询问师姐为何不回去,也没有探听路之鱼下一步的计划。他掐了法诀,召出长剑,踩上之后双指往前一探,剑便飞速向前驶去。
云别尘紧跟其后。
阿厌从树枝上跳下来,稳稳噹噹落在地上,看样子也打算回去休息了。
就在这时,路之鱼突然上前一步,拽住阿厌的手腕,几次张嘴又迟迟不说话,神情掠过一分纠结。
要不要……做个弊?
这样对她来说可是最快能出去的办法。
少年站在她的跟侧,挑起一边眉,保持不动,既不挣扎也不抽离,他的眸子里蕴含着几分饶有兴致的笑意与好奇,好整以暇的望着她,似乎想要看看她要做什么。
可等了半天路之鱼依旧不动也不出声,阿厌半垂着头扫了一眼她覆在自己腕骨上的手,冰凉的手腕仿佛被暖意包裹,让他的手指不自觉蜷缩。
须臾,眉眼微弯,主动开口:「说罢,想知道什么?」
作者有话说:
让我看看月亮谷还有几章能完。
第63章 二周目(三)
◎「叮,薛缠好感值已达……」◎
——你想要知道什么?
——你会如实告诉我吗?
——不会。
许是快到中秋了吧, 今晚的月亮虽不似十五那般圆,但也差不到哪儿去,金黄色的圆月挂在苍穹之上, 周围仿佛是用墨笔渲染下来浓郁的黑,还缀着几颗亮的分明的星辰。
波澜不惊的湖面将苍穹上的画面完美復刻下来,多了几座连绵不绝无穷无尽的青山,多了几颗挥舞着柳条的树, 金色的柳叶与苍松翠柏挺拔的风格截然不同, 却为秋日平添几分色彩。
湖面并没有倒映上他们两个人的身影。
两人面对面而站, 一人手握着另一人的腕骨,感触着冰凉与炎热的交汇感, 就像是冬日里的冰雪撞上了仲夏时分最炎热的暖阳。
黑髮少年也就这样任由她握着,既没有挣脱也没有抽离, 他轻抬着眼,仿佛知道少女握住他犹豫不决的原因,于是,弯了弯眼,将那句试探的话语就这么说了出去, 「想要知道什么?」
唔……倘若路之鱼因为这件事求他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呢。
他想再看一次路之鱼求他的模样……
指尖的冰凉感不断传来, 路之鱼手指的指腹轻微一颤, 旋即收回手,细声细语道:「即便我问了,你会如实告诉我吗?」
阿厌微笑道:「不会。」
他的视线随着她收回的手一同收回, 漆黑的眸子恍若按下暂停键一般,一直落在她的手背上。
路之鱼稍作沉默, 正想着该怎么与这傢伙再达成一个交易时, 阿厌继而开口, 声线再无之前的散漫劲,反而极其清澈干净,像是春日的清风、仲夏的凉泉、秋日的云霞以及初冬的旭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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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一件事好奇许久,思来想去多日实在是想知道那个回答,倘若你能告诉我,我便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情。」
「你说。」
阿厌抬起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定定望着她,静了好长时间才轻声道:「时间重启那日,我听到了你和云别尘的对话,你在担心我?你……为什么要担心我?」
路之鱼勐地抬眼。
四周仿佛霎时间安静下来。
她听不到鸟叫,听不见蝉声,听不到水流咕咚咕咚的声音,她的世界里好像只剩下了面前那一个人。
往日里浑身都是懒散意的少年却在这一瞬间收敛了以往身上所有的气息,将身子支正,他抿了下唇,流畅的下颌线一路蔓延,路过那滚动的喉结,再没入他那松松散散扣好的衣领里。
那双宛如黑水银般的眼睛不再是戒备与疏离,仿佛被笑意与戏嚯点满。
路之鱼突然意识到,不管是曾经清风霁月的薛缠,还是如今肆意傲慢的魔尊,都还存在,只不过区别于眼前这人想不想将他『放』出来。
而她……要说真话吗?还是说假话将他煳弄过去?
她望着他,眸子里难得出现几分无措。
她编瞎话功夫向来一流,可一到惯会识别谎言的魔尊面前便有些上不了台面。更何况……这种问题也没办法煳弄过去。
路之鱼张了张嘴。
见状,少年偏了下头,凑近路之鱼的嘴边一点,微微侧耳,似乎想要听清她要说什么。
这个动作……
路之鱼瞳仁霎时一缩,心底倏地蹿上一股奇异的感觉。
或许魔尊自己都没意识到,他以前从来不会做这种动作。薛缠此人向来是傲慢的高高在上的,永远都是别人向他禀报公务,向他俯首称臣,他若是兴致好了或许会投去一个赞嘆的目光,倘若心情不好,他便斜斜倚在王座上,安静地聆听。
故而,他从未做过低下头将耳朵凑到别人跟前去,只为听清她说了什么的动作。
静默许久,路之鱼避开他的视线,低声道:「不知道。事实上这个问题困扰我许久,就像我师弟那日说的那样,我在担心你什么?论实力,你的实力要比我们这群无法使用法术的人要高超的多,论身份,你是魔,在这个幻境里也没有人敢大着胆子伤害你。」
尽管她有一万次告诉自己,这是攻略,面前的这个只是纸片人,不要当真……可这种事情哪里由得了她自己做主?她告诉自己不要担心,实际却还是小小的担心了一下。她告诉自己对这傢伙不要心软,可当她看到他脆弱的仿佛快要破碎了的样子,还是不可抑制的为此心软。
路之鱼嘆了口气。
攻略这件事情,从来又不光是一个人的好感度飙升啊……她在攻略薛缠的过程中,自己也会不可避免的受这份情绪所影响。
她又不是……没有心啊。
阿厌从始至终一直低着头安静听着,没有插话去打断。他垂着眸子,密密麻麻的眼睫在听到路之鱼说担心他的时候轻轻颤动了一下。
他的身体忽而蹿上一股酥酥麻麻的电流,从心脏开始颤慄,再到他的指尖,最后蔓延他的全身。他的四肢被暖意包裹,仿佛初春还未融化的冰雪在日光的沐浴下渐渐消融。
真是太奇怪了。
明明是晚上,秋风微凉,他却浑身开始燥热起来。
「可我……」路之鱼拧了下眉,似乎不愿去说这句话,纠结许久,最后缓缓抬眸,对上了阿厌那双纯黑的眼,「的的确确在担心你。」
「我说不出原因,但这种感觉没错。」
少年狭长的眼眸紧紧盯着路之鱼的眼睛,想要透过她的眼睛往深处看,想要看看那琥珀色眸下的真实想法。
是么?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你真的是在担心我吗?
他忽然上前一步,属于男性的压迫感登时落了下来。
路之鱼突然意识到,即使他现在伪装成少年壳子,用得不是他自己的脸,即使他本尊吸收力量至极限时会化为少年模样,即使他人身死亡时只有十七岁,魔界的年龄很小,但是……她眼前这个人的的确确是个成年了的男人。
那人不避不闪,任由她打量,同时也在藉此分辨她之前说的话是真是假?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数秒。
正当路之鱼打算移开视线时,阿厌却先她一步收回目光,黑润润的眸子望向一旁。
「知道了。」
少年的声音宛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轻飘飘的在天空晃荡,没有散意与懒劲,有的只是独属于少年的那份清澈与干净。
【叮——薛缠攻略值已达40%】
*
翌日一早,太阳将从云层里爬出来,身边的丫鬟们就已经赶着路之鱼起床了。
「小六,快些起来,小姐指名点了你去服侍她沐浴。」
「啊。」路之鱼慢半拍的坐起,挠了挠自己那乱糟糟的头髮,随后跟着阿碧下床洗漱。
等她洗漱完赶到黄瑛房间时,温水已经放的差不多了,她只好进去伺候黄瑛更衣。
「小姐,水温刚好,可以进了。」
「嗯。」
黄瑛径直坐入浴桶里,屏退了其余伺候的人,只留下路之鱼一人为她倒水。
「小六。」
「在呢。」
「我听阿碧说你是从月亮谷过来的,那你知道……贺醉贺公子吗?」谈论至贺醉时,黄瑛的脸颊忽地染上几分羞涩,以及独属于女儿家的难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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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之鱼点点头,「知道,听说贺公子与您订亲了是吗?」
黄小姐脸上满面羞容,羞赧道:「爹爹为我定了一个很好的婚事。」
路之鱼苦着脸,心想:好什么好啊,就因为这个婚事你都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思及此处她开始劝说,试图让黄小姐改变一下观念,「小姐您见过贺公子吗?倘若他没你想的那么好呢?」
黄瑛愣住,随后莞尔笑道:「你是在担心我?」
啊又来了。
短时间内她都不想再听见担心这个词了。
路之鱼嘆口气,恹恹道:「是,我是在担心你。」
担心这两个词蕴含的意义仿佛与平常话语不同,当路之鱼这话一出,她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般,叨叨:「我知道以我的身份可能不应该说这些,但我还是想说两句,小姐,成亲是一辈子的事,你不能因为别人口中他的好,就一昧相信,自然也不能因为别人嘴中他的不好而对他这个人有什么看法。」
「那照你说,他好不行,不好也不成,那我到底该怎么做?」
路之鱼温声道:「当然是用您的眼睛看呀,眼见为实。」
黄瑛遂道:「那你眼中的贺醉是什么样的?」
「……挺温柔的。」
黄瑛道:「既然这样,就证明贺公子是个很好的人,那我为何不嫁?」
路之鱼:「……」她说错话了!她刚刚就应该说不认识的!她的脑袋现在还没清醒,沉浸在阿厌那个眼神以及他的质问当中,她没反应过来啊!!
黄瑛见她呆怔住,忽而笑着伸手揉了揉路之鱼的脑袋,道:「过几日便是中秋节了,我要去一趟礼佛寺,你和我一起去吧。」
路之鱼苦着脸答应下来,正腹诽着,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中秋?」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时间重启那日就是中秋……这样说来,云菱为何匆匆忙忙赶过来杀掉黄瑛的事情似乎就有了解释。
不过……这次时间这么快的吗?这么快就又到中秋了吗?
「你是说……我们重启的时间发生了改变?」云别尘捏着下巴,吊儿郎当的坐在湖边的那颗歪脖子树上。
路之鱼伸手戳着湖面,百无聊赖道:「目前看来应是这样,不然怎么解释我们进来才没几日就又到中秋这件事?」
之前,他们醒来的地点在最开始的地方,所以他们自顾自的认为,时间也回到了那天。现在看来……时间仿佛快进了?
是法器的作用还是……
她在心底暗暗压下那个猜测。
「阿厌……」路之鱼突然拖长嗓音叫着少年的名字。
这两日少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猝然变得沉默寡言下来,让人还有些怪不适应的。
他站在岸边,双手环抱,望着远方的青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如果不是路之鱼叫了他一下,拉回他的思绪,他恐怕会继续这样沉默下去,直到他想通了为止……
须臾,少年偏过脸,眉梢挑了一下。
路之鱼莫名地从他的脸上读懂了他的意思——你说。
遂,她也学着他往常的模样歪了下头,笑眯眯道:「想一想,你是不是还有事情没告诉我呢?」
——昨天,我们说好了的,关于那部分的交易。
作者有话说:
后天要復工,不知道忙起来还能不能按时更新,今天一定要多码点存稿!
第64章 二周目(四)
◎「虽然知道她没有死,但这幅样子还真让人不爽」◎
「你想知道什么?」
少年的声音随风起的那瞬间一同响起, 他的声音不是很低,神色不咸不淡,仿佛不论问什么他都能回答出来似的。
路之鱼思付片刻, 道:「为何重启的时间点不对?」为什么一睁眼就到中秋了?这跟之前的时间压根对不上。除非……有人在时间上动了手脚?
宛如知她所想,少年撩起眼皮,轻声解答:「的确是人为干预。」
路之鱼拧起眉头,「是山神?」
阿厌点了点头。
「等等,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云别尘实在是听不懂两人之间的谜语人对话, 径直打断, 咋咋唿唿道,「拜託说点我们能听懂的, 或者给我俩好好解释一下啊!」
虽说有些不服气也有点不甘心,但云别尘的的确确是从心里承认了自己这位名义上师姐的智商。
确实要……比他们聪明那么一点点, 也仅仅只是一点!
他和慕千里也只是差在了线索不全上。
路之鱼掐了掐眉心,「你有什么不懂的?」
云别尘思考着这几日发生的事,索性从那颗歪脖子树上跳下来,落至地面,「我一个个问?」
「你就算跳着问也行。」
「哦, 那这片境是怎么回事?」
这是云别尘问的第一个问题。
路之鱼思付片刻, 温声道:「这样解释吧。我们现在所处的境是由山神之力独辟出来的一个时空, 这个时空里时间虽然依旧在运转,但对外界来说,它是静止的。而创造出这个境的人一定是云菱。你还记得之前云菱身上那股让你感觉到不舒服的气息吗?」
云别尘想了一会儿, 回忆接踵而来,他勐然瞪大眼睛。
「我记起来了, 原来, 那股气息是……山神的。所以, 是云菱偷取了山神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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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之鱼这样给他一解释,他就明白了。至于为何不怀疑另一种可能性之云菱是山神?他又不是傻子,云菱是妖,身上的妖气正儿八经,再夹杂着魔气,怎么想也知道不可能是山神,故而,只剩另一个可能性——云菱盗取了山神之力。
「是这样没错。目前我并不知道她是通过何种手段盗取的山神之力,但她的确是为了留下贺醉才做的这一切。」她伸出食指隔空点了点云别尘,眉眼微扬,「第二个问题。」
云别尘道:「云菱为什么要杀害黄小姐?」这是他时至今日仍旧想不明白的问题,两人之间除了黄瑛与贺醉的这桩婚事之外,再无其他恩怨,他看云菱也并不像一个沉溺于爱情什么都不顾的女子,可为何一旦遇到黄瑛,云菱便再也无法伪装柔弱的那一面,杀心暴露,恨不得将黄瑛斩之而后快。
「有两个原因。第一,她认为黄瑛是重启时间的钥匙,只有杀了黄瑛时间才会重启;第二,她知道黄瑛带有过去所有的记忆。」
「咕咕——」一只黑鸟在此时突然叫了起来,声音尖锐的仿佛能撕裂时空。
而鸟声过后,便是一片寂静。
一直没有说话的慕千里瞪大了双眼,忍不住讶异出声:「黄瑛也有记忆?」
路之鱼眨眨眼:「很意外吗?我以为你们早就知道了。」
云别尘怒道:「你什么时候告诉过我?这种事情我们怎么能知道啊!就算要让我们知道,那你也提前透露点信息啊!」
路之鱼抿唇笑了一下,道:「我透露了啊。何况,那日我们卖身进黄府时,黄小姐答应的那么爽快,你们就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吗?这世上柔弱可怜之人多了去了,倘若她因一丝善念将那些卖身葬父之人都买回来,黄府岂不翻了天了?再者,为什么是我们?」
她刻意加重了话末的重音,云别尘神色一变,踌躇道:「你的意思是……」
「她记得我们,并且也在寻找我们。」
两人的声音一同重合,路之鱼眉目一扬,赞嘆般的看了云别尘一眼。不过很快,她就收回这束目光,看向一直不出声的慕千里道:「千里,你有什么想问的?」
慕千里蹙起眉头:「师姐,我只有一事不懂。」
「你说。」
慕千里沉吟片刻道:「依然是云姑娘为何一定要杀黄小姐一事。难道只是因为她有着过去的记忆,还有她是重启的钥匙,所以一定要杀害她吗?可是,时间为何一定要重启?放任它自己走下去不好吗?」
路之鱼笑了笑:「我也想过这点,不过基于之后都是我自己的一些猜测,还未得到证实,所以先不跟你说啦。」
慕千里眼中掠过一丝失望,但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对路之鱼满满的信任。
路之鱼从石头上站起身,拍了拍两袖上的土,离开前突然扭头说了一句大家都听不懂的话:
「对了,这两日准备好。」
慕千里和云别尘面面相觑:准备好什么?
两人眼中皆是茫然,还未等他们张嘴询问路之鱼要做什么准备时,她已经运气飞走,丝毫不给他们要解释的机会。
几人之间唯有阿厌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黑润润的眸子里闪烁着几分搞事的光芒。
*
又过两日,终于到了黄瑛去礼佛寺的日子。
路之鱼等待这日已经等待了许久,临行前正试图跟黄瑛打商量,能否将阿厌他们打包一起带走。
她害怕万一发生什么变故,黄瑛呆在礼佛寺过中秋,这样的话凭她自己一个人根本打不过大妖!
可不管她怎么说,黄瑛只是微笑道:「不行。」
「啧。」
路之鱼面上挤出一团笑容,心不甘情不愿嘆着气坐上了马车,心里一片担忧。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
果然,这次回去以后,还是静下心来学习剑道术法之类的吧。
马车缓缓启动,车轱辘碾压细石子的声音从下方而来,细碎的阳光仿佛被窗户上的小窗割碎,透过密封一点一点照进来。
路之鱼百无聊赖的揪着自己的头髮玩,偶尔会掀开帘子看看马车前进到哪儿了。
此次前进的路线十分偏僻,前方是密密麻麻的林子,一眼望不见头,这四处无人,倒像是那种土匪寨主会扎根的地方。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
棕榈树的树影不断重合,斜斜卧在太阳的影子里,深绿色的树叶在光的照映下微微发抖。
路之鱼眨了眨眼,一手托腮,后知后觉的垂下眸子,心里想道:来了。
她抬起眸,望向右边。
黄瑛气定神闲的坐在那里,望向路之鱼,轻声唤道:「小六。」
「嗯?」
「其实我说谎了,今日便是中秋。」
车厢中一片沉默。
用沉默来形容似乎总差了点什么,彼时的气氛十分古怪,仿佛时间凝寂在了空气中。
空气停滞不前,四周的一切都沉寂下来。
黑马因不安而发出阵阵嘶吼的声音,穿过树林劲爆的疾风呜哇呜哇的刮来,黑马勐地一盪,马蹄彻底撒欢子跑了起来,压根不知是往哪里去。
原本后边跟着他们这辆马车的人不知何时消失不见,青天白日的倒是为这座树林平添了几分诡异。
好半晌,路之鱼盯着她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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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笑容不再是平日里那种丫鬟对小姐的讨好笑容,那是由内散发至外,对自己的计谋,对自己的运算都十分自信的笑容。
「我知道啊。」她弯了弯眼,笑着说出这句话。
她知道今日是中秋,也知道黄小姐骗了她。
森林里忽然狂风大起,土路两旁的棕榈树被风吹得斜了身子,还有一些未长大的树木立时被折断,相继传出震耳发聩的噼啪声。
路之鱼盯着黄小姐半晌,才轻声道:「下次见。」
话音刚落,一道无人可敌的剑锋袭来,马车登时四分五裂。那冰冷的长剑直直捅向黄瑛的心窝,一剑噼开,鲜血唰地扬了起来,溅落到车壁四周和路之鱼的脸上。
温热的血液顺着她的眼皮一路流下,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少女的表情无辜而又天真,即便如此也没有感觉到害怕,她甚至毫不在意的抬手,抹了一把脸上温热的鲜血,将她的面容涂花。
然后,冲着云菱弯了弯眼,笑眯眯道:
「云姑娘,又见面啦。」
眩晕感愈发强烈,路之鱼甚至逐渐看不清,云菱见到她的笑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真有意思啊,原来云姑娘也留存着完整的记忆。
这一点,倒是她疏忽了。
脑中的晕眩感已经到了天翻地覆的程度,她的身体不受控的四仰八叉躺倒下来,浑身就像弹熟了的棉花一样,随处倒落。
路之鱼面色苍白,却撑着那一口气迟迟不肯闭上眼,纷乱的大脑不断推演,甚至预计那人到来的时间。
如果没猜错的话……就是现在了。
仿佛验证了她的猜想,一股黑气从云菱脚踝攀爬上去,那股带着腐蚀啃咬甚至抑制人行动力的黑雾盘踞在云菱的肩头,制住了她的动作。
「啪。」的一声响指脆打。
狂风停下了嚎啕的哭喊声,凝寂的空气恢復正常,云菱被那股黑雾勾的激起了自己的魔气,正与黑雾誓死抵抗。
「谁在搞鬼!出来!」
「我呀。」
轻快的少年音从云菱背后响起,她身体动不了只能扭头望去——一个穿着黄府最普通不过的粗布衣裳,浑身瘦削没什么精气神的少年站在她的身后,定定的望着她。
云菱一愣,接着倏而与少年的视线对视上,心中勐然一紧,心脏却在这时大幅度沉寂下来,仿佛被人逮住了软肋不敢跳动。
她无法用语言来形容那道视线究竟是怎么样的。
那双荒芜阴沉宛如寒夜的眸子仅在她身上打量了一下,她便觉得唿吸一滞,快要喘不过气来。她感受到了莫大的威压,仿佛有一座巨大的无法撼动的山压在她的身体上,她明知道自己还能反抗,明知自己若是用时间之力的话可与眼前这傢伙战上一场,但她也清楚,她赢不了。
「阿厌,用剑。」
原本早就应该昏迷过去的人,顶着最后一口气将这句话送到了她想传达的人跟前后,路之鱼再也抵抗不住时间之力的威胁,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阿厌移开视线,放到了平躺着看起来毫无声息的路之鱼身上,目光微沉。
也是在少年移开视线的那一瞬间,云菱登时觉得压在自己身上的那股大山不见,整个人也轻松了许多。
她将松了口气,下一秒却又因为他的话语立时警惕起来。
「虽然知道她没有死,但是这幅了无生息躺在这里的样子还真是让人不爽。」
少年的声音不知何时低沉下去,声音很轻,又似是千斤锤一般重重的砸进了云菱的心里。
她眉头蹙起,握着剑的掌心一紧,等待最后的冲击。
于是,她面前的少年忽而又笑起来,眼骨眉梢间都染上几分不知为何的开心。
「既然她说用剑,那我便用剑吧。」
话音刚落,少年身上那股因路之鱼而收敛干净的恶意宛如藤蔓生长般,不加遮掩的冒了出来。
不止恶意,还有那股神秘而危险的气息。
云菱瞳孔登时瞪大,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跑!快跑!
她绝不是此人的对手!
云菱手掌变换,凝聚着洁白色的光。她竭尽所有妖力来调动时间之力,想要脱离这片浓郁的让她无法动弹的黑雾,实在不行……就化为原形吧,至少能离开这里。
可当她刚有这个想法并打算付出行动时,一把细长的银剑破空而来,刺进她的心脏,浓艷的鲜血顺着剑刃滴答滴答流落,「啪嗒」一下落在地上。
失控感接踵而来,云菱撑不住自己的身体砰地摔在地面上。那柄细长的银剑也在接触到地面的那一刻,化为一道流光,飞快窜入少年的体内。
朦朦胧胧之间,她看见少年一步步走到路姑娘的身边,蹲下身子,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朝着风拂来的方向而去。
那个背影……
她有些怀念的望着少年离去的背影,眷恋的目光注视着他们离去,就好像在看当年的夫君与自己。
……阿醉。
作者有话说:
ok,二周目完了。
第65章 三周目(一)
◎还未意识到自己吃醋的薛缠缠◎
时间第三次重启, 即便因阿厌用剑刺伤云菱也不会有什么例外。
这次甦醒,路之鱼没有第一时间去寻找阿厌,也没有作出决策影响队伍的判断, 她在湖边找了片地方,往下一躺,琥珀色的眸子半眯,沉沉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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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别尘耸耸肩, 拉走了想要上前关心的慕千里, 说道:「没什么用, 让她自己思考一会儿吧。」
他知道路之鱼在思考与重启有关的事,现在过去不管是关心还是问候, 对路之鱼来说都没什么用。
「可是……」
「没可是了,快走!」他拽住少年的衣领, 轻轻松松拉走了犹豫不决的慕千里。
而在两人离开的不久后,一道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踩着细石子闲庭信步而来。
「你来啦?」
几乎轻易就分辨那道脚步声是谁的,路之鱼眨了下眼,没有起身,径直躺在月亮湖旁边那颗歪脖子树下, 仰着头从密叶缝里捕捉那一点一点的青天。
「嗯。」少年应了一声。
路之鱼抬起手掌, 从缝隙里捕捉着光的倒影, 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阿厌聊着话,「你有听我的,用剑刺死她吗?」
「用了。」
「哦。」她玩着自己的手指, 喃喃道,「其实我知道那点伤对云菱来说算不了什么, 她能自动癒合, 也能凭藉时间之力抹消伤口, 但是……」
她还是好气啊!让云菱将他们耍了三次,而现在还要有第四次!她一次次重启时间,就没想过有什么后果吗?
虽然她知道云菱主观意愿也并不想如此,可这样无限制重启时间下去,相当于将他们也困在了这个被封印的时空中,不得离去不得抽身。
如果杀不了云菱,就要永远留在这个时空里……
路之鱼收回手指,眯着眼眺望湛蓝色的天,神色平静。
阿厌站在树荫处,漆黑的瞳仁被垂下来的眼睫遮挡,思绪乱飞。
路之鱼这幅有心事浑身散发着你不要靠近我的气息实在是太明显了,明显到……他分明察觉到了,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凑上前。
他抬眸望向她。
少女曲着腿躺着,丝毫不顾忌地上的细石子和泥土,青丝如瀑布般散开,蓬松而又柔软,她的肤色本就偏白,表面的皮肤十分细嫩,吹弹可破。
湖边的那颗歪脖子树上成片的叶子不时掉落,斜斜地慢悠悠地掉下来,偶尔会落到少女的脸上,她便捡起那片落叶,拿在眼前,细细打量,须臾,轻吹了口气,让那片落叶随着细小的风远远飘去。
从远而来的清风、秋阳杲杲的晨曦、烟波浩渺的湖面以及闭眸假寐的少女。
这幅画面实在是太美好了,美好到……让他忍不住上前去破坏。
少年绷着唇,喉结微动,抬步走至她的身边坐下,深邃无底的眸子望着水天一色的湖面,目光沉沉。
「我差不多想明白了……」
见她出声,少年侧过头,语调没什么起伏,「想明白什么了?」
路之鱼抿起唇瓣,淡粉色的唇珠水润潋滟,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道:「你能带我去找贺公子吗?有些事情我想和他当面谈谈。」
不行。
这是阿厌脑海中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可愣神片刻,他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为什么不行?
他不就是为了看戏并且觉得这事好玩才参与进来的吗?他不就是想看看路之鱼能算到哪一步所以旁观已久而不抽身离开的吗?
所以,为什么不行?
少年罕见的沉默下去,半晌没有出声,久到路之鱼以为他不会同意所以不想出声时,阿厌突然站起身来向她伸出了手。
路之鱼抬眸,杏子眼中掠过一丝惊讶。
一向不喜与人触碰的人,居然会主动朝着她伸手?
即便用的不是薛缠本来的容貌,可手的变化似乎差不了多少。少年的手十分好看,指骨纤长,骨肉匀称,虽然没有成年体态的他具有力量感,却有一种青涩的带着才气的既视感。
他身子斜了一点,扎起来的马尾便漫不经心的散落开来,有几缕落在脸庞边。
「不走吗?」
路之鱼的思绪被骤然拉回。
清风忽地而起,暖阳透过云层映出来的浅橘色光芒渐渐消散,大地像是翻了个阴暗面,夜幕悄然拉开。
她递出了自己的手。
熟悉的触感接踵而至,即便秋日暖阳打了一下午,仍旧没改变少年身上冰凉不散的体温,路之鱼抬了抬眼,两人手掌相牵,下一秒,黑雾随之而来,将两人包裹其中。
路之鱼只觉得脑袋有些晕眩,再一睁眼,她便看到了正在书桌前凝眉苦思的贺公子。
事实上贺醉也很是惊讶。
路姑娘和阿厌公子两个人是凭空出现的。他当时只觉得房间中有一股黑雾蔓延开来,像是被墨砚染黑了的云雾,丝丝渺渺让人看不清。
待黑雾散去,两人手牵手突然出现时着实吓了他一跳。
「到了。」阿厌率先抽回牵着路之鱼的手。
自从路之鱼上次对他的实力坦了白,知道他原有的实力要比现在表现出来的多得多。
既然如此,他也再没有装下去的意思,随手打了个响指,唤来王座,然后漫不经心往上一倚,支着脸颊道:「那只妖现在不在这里,要说赶紧说,时间到了,我会带你走。」
他的话带着不容抗拒的语气,似乎能忍受路之鱼在这里与另一个男人详谈已是极限,不过少年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这点,心里暗暗数着时间。
路之鱼点了点头,并没有对阿厌这幅态度有什么反应,平静地看向贺醉,径直道:「贺公子,你的记忆还完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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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醉沉默了下,过了许久微微颔首,「路姑娘,阿厌公子,我记得你们。」
不出意料。
不过此时并不是个叙旧的好时机,路之鱼也没功夫在阿厌给她计时的状态下去跟贺公子客套寒暄,因而开门见山道:「我大概能想来云姑娘为什么非要杀掉黄小姐,也能想来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十二年前,贺醉死后,云菱为了扭转这一切,从山神那里得到了时间之力,扭转时空,将这里的一切冻结在此地。
这片境封印住她记忆里的一切,唤醒死去的亡魂,让他们按照她所预想的那样去活动。贺公子被她唤醒后,她并不知贺醉保留了从前的记忆,以为一切都重新开始。所以,她按部就班的按照两人过往的生活走了下去,她不在意贺夫人对她的态度,也不在意外界的一片评价,她只要做好『夫人』这个职责的分内之事,照顾好贺醉就好了。
她本以为这样的话贺醉便能与她一直一直在一起,可谁知,就像冰会有融化的一天,这片幻境也是,总会有消散的一日。
贺醉也总会有真正死去的一天。
在第一次企图『復活』他们后,云菱就意识到这片境还是太弱小了,没办法继续维持下去。仿佛是过往记忆的影响,境的终止日停留到三年后的中秋节,也就是……她真正犯下错的那一天。
「但是十二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她以为杀掉黄小姐就可以重启时间?」
贺醉苦笑。
他对这个实在不清楚。
「我曾经……」男人沉吟了下,目光望向远处,仿佛陷入了记忆里,「也想过和阿菱坦白,让她结束这一切,放过这些亡魂,也让我……泯灭于世,可每当我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阿菱她……仿佛我不存在一般,根本听不进去。」
「我想,或许是我的原因。」
贺醉垂下目光,语气中有着难掩的失落,轻声道:「后来……第二次重启时,我才发现,出了问题的人不是我,是阿菱。」
路之鱼顿了顿,眼睫轻轻眨了一下。
贺醉继续说着:「阿菱似乎陷入了执念回忆与罪恶中,不能面对这一切,不能接受是她杀了这里的所有人,更加不能接受……是她杀害了我。」
所以,她才会在之后的十二年里,费尽心思的找寻方法,笨拙的以这种方式去维护这里的一切。
「每当我尝试与她说起这些时,她仿佛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甚至有几次掐住我的脖颈,虽然她很快就收了手,但我还是能分辨出来那一闪而过的杀意。」
「她不是想真的杀了我,而是……」
贺醉嘆了口气,「受时间之力的影响。」
时间之力本就不是一种能为人操控的力量,更何况云菱以另一种方式同时盗取了山神之力和时间之力,她是妖,又受这两种力量的影响,必将会得到反噬。
路之鱼双手环抱,敲着胳膊的指尖一停,忽地想到一个她一直都不曾注意到的问题。
她一直以为云菱盗取时间之力是在贺醉死后,但倘若……不是如此呢?
她蹙起眉头,望向贺醉,倏而沉声道:「云菱盗取时间之力是在你死之前……还是之后?」
贺醉抬眼,一向平静的黑眸中终于有了点波动。
他没有先开口,而是盯了路之鱼好半晌,眼中情绪复杂,像是感慨又像是欣慰。
路之鱼便耐着性子等他这种欣慰之情过去,等他在阿厌冰凉的目光里终于想起正事。
男人收回视线:「路姑娘发现了啊……」他嘆了一口气,轻声道,「是在我死之前。」
在……一切都没开始的时候。
「既然一切都没开始,你也未死,那她为何要盗取时间之力?」
这点,路之鱼想不明白。
好在没多久,贺醉便给出了一个让她为之侧目的解释:
「是为了,长生。」
作者有话说:
打卡+1
第66章 三周目(二)
◎魔刀七里◎
长生!
仅这么一个词便让路之鱼又回想起, 赵家村那病态疯狂的追求长生之法,以及为了那个虚无的法子不知葬送了多少人性命而累积出来的慾念。
「这个世道果真是疯了。」
她轻声呢喃。
阿厌倚在王座上睨望她,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
贺醉抿了下唇, 开始回忆起十二年前的那桩旧事:
「阿菱她……之前并没有这种想法,也未曾意识到与我人妖殊途,在那件事到来之前,我们就像是一对真正意义上的神仙伴侣, 逍遥生活。」
这一切本不该发生……
他们本该有一个幸福的结局。
可现在却……阴阳两隔。
造化弄人啊。
「她真正意识到的那天, 是受了一个叫做……」贺醉继续说着, 却在回忆起过往时突然记不清那个人的名字,踌躇了片刻, 才艰难地道出了那个名字,「焉……雪行, 好像是叫这个,时间太久了我也记不清了。总之……阿菱就是受了他的影响才会去盗取时间之力的。」
在贺醉吐出那个名字的那一剎那,路之鱼握紧了身侧的双拳,阿厌掀起眼皮,抬了抬眼。
焉雪行?
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路之鱼不禁回忆起赵家村里发生的一切, 无数信息在她大脑中再一次闪过, 但无论她怎么回想, 脑子里没有一点关于那傢伙不对劲的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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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那傢伙伪装的太好了,没有让她觉察到不对。
又或许是, 当时整片魔域都充斥着魔尊的魔气,让她无法感知到掩藏在魔气之下的妖气。
该死!她该早点注意到的。
一个妻子失踪了二十多年, 却还像个没事人一样在村庄里当个大夫, 这怎么可能?要么就是他真的心大, 或者像是旁人说的那样,一边寻找妻子的踪迹一边谋求生活,要么就是……那傢伙对赵家村那帮人寻求长生的事情心知肚明,并且还暗中助推了一把。
一把把像线团一样缠绕着的丝线终于被她理清,她的大脑逐渐清晰明朗起来,想通一些事情后,路之鱼遂幽幽吐了口气。
好累。
脑力活果然不是人干的。
「我明白了,那么该如何结束这一切?」她掐了掐眉心,算计时间也该到了,于是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对面的男人先是沉默了下,旋即像是终于作出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开口道:
「找到山神,让他收回时间之力,结束这一切。」
*
想像中的眩晕没有再次袭来,路之鱼只是眨眼间的功夫,面前便已经换了一副场面。
黑雾宛如一阵渺渺云烟,丝丝缕缕散去,视野清晰的那一剎那,云别尘和慕千里两人目瞪口呆的站在歪脖子树跟前。
彼时,路之鱼和阿厌还牵着手。
在两人的注视下,她略微不自在的抽回手,想要减少一下自己的存在感,阿厌眸光变了变,双手环抱扬了扬下巴,讥诮道:「用完我甩手就把我丢开,路姐姐好是无情。」
「……你能不能不要说这么带有歧义的话。」
往日会跟她呛两句的人此时突然不吭声了,黑仁中带有明显的不高兴色彩,瞥她一眼后转身飞向歪脖子树,往树梢上一靠,顺势躺下,完全没有参与他们接下来谈话的意思。
路之鱼:「……」她有点搞不明白。
在别人眼中傲慢恶劣的魔尊,为什么……在她跟前会这么……幼稚?
他还在耍小孩子脾气,他以为他是小孩子嘛!还需要她去哄?
「师、师姐,你……你去哪儿了?」慕千里好似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结结巴巴问道。
路之鱼摆摆手,「说来话长。」
「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何不能放任这里的时间流淌吗?」
慕千里点了点头。
「现在我来告诉你答案。」
「这里与其说是境,倒不如说是被冻结的时空,就像一块冻住的冰块一样,迟早会有融化的一天,那么反过来也是如此,你明白了吗?」
「你的意思是……」云别尘沉吟一下,低声道,「倘若这块静止的时空解开封印,便会像冰一般融化?」
路之鱼提醒道:「与其用融化来形容,我个人觉得用消散这个词语更加恰当。」
见两人登时安静下来,路之鱼又将贺醉给她讲的事情复述了一遍,然后,补充道:「这已经是第三次重启,我们再在这里留下去,谁也不会保证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是生是死,存在还是消散,谁也说不准。
慕千里显然将这件事情听明白了,接过话茬:「那么,山神在哪儿?」
提到这个傢伙,路之鱼脸上就一片纠结,眉头直蹙。
「我大概已经知道山神是谁了,可是……」她有点不愿意接受。
慕千里好奇道:「是谁啊?」
路之鱼抿了抿唇刚打算张嘴,结果,一直沉默懒懒散散躺在树上的少年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说出来又能怎么样呢?他既漠视我们这么久,便说明他不愿出来。」
路之鱼一听他这话,就知道少年心里堵着一团闷气,这会儿估计要发出来了,于是也没阻止,继续听他说下去。
「既然他不愿出来,那我们就放火烧山,毁掉他的根基,逼他现形。」
话音落下,少年掌中忽地聚起一团紫红色的火焰,那团火焰外形虽小,却灼灼有力的燃烧着,不受风的影响,自然也不会轻易灭掉。
啊。
山神走好。
望着那团滋滋燃烧的火焰,路之鱼掀了掀眼皮,朝着湖边走了几步,没有去试图拦截那团火焰。
她知道这火肯定是烧不起来的,因为……不会有人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把自己家毁了的。
几人皆安静地等待事态接下来的发展,唯独慕千里盯着阿厌的身影若有所思。
与此同时,一道极其粗的嗓音大声传来:「住手!」
几人循声望去。
阿厌收了手上的火,并没有像其他人一般将目光放到赶来的山神身上,而是盯着路之鱼的身影,狭长的眼睛眯了眯,黑沉沉的眸子中夹杂着几分意味不明。
看清了远处奔来的那道身影,路之鱼本是平静的脸上忽地裂过一丝碎痕。
果然如此。
她勐地闭上眼,不愿再想。
「我竟然还给他洗过澡,我给一个男人……洗澡。」
云别尘和慕千里也陷入了呆滞。
什么情况?黄小姐就是山神?可方才那道声音明明就是男人的声音啊!
「洗澡?」阿厌嘴里轻轻过了一遍这个词语,目光扫向『黄瑛』,手中轻描淡写的冉起一团厉火,「原来是你啊。」
旋即,一个火团丢过去,『黄瑛』连连闪避,喊道:「对不起我知错了,这位公子……你先收了火,我错了,我向这位姑娘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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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厌支起身子,微微半垂下目光,清凉的月光温和地打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为他平添了几分柔光。
可下一秒,少年开口,浑身恶意咕噜咕噜直冒,轻快地夹杂着几分戾气的少年音与这份柔光完全不符,打破了别人对他的第一印象。
「她的事情与我又有什么关系?真是好笑呢,你以为你即便道了歉我就能放过你吗?」
毫不掩饰的疏离与恶意,即便是山神也听明白了少年话语里透露出的信息——我与她不熟,她和我没关系。
失落。
这是路之鱼内心升起的第一个念头。
费尽心思将好感度攻略到40了,却没想到这傢伙转头就给她来了句没关系。
虽然原本就没关系,魔尊大人也不需要朋友,硬要用几个词来对他们这段关系进行描述的话,她的确也想不出一个准确的词来对他们之间的关系进行定位,但是……这种欠揍的语气真得让人听起来很生气啊!
不爽。
太不爽了。
不爽到路之鱼明知此时绝不是和薛缠怄气的时机,却还是忍不住气唿唿道:「是啊,我们又没关系,他不过是我捡回来的一个小屁孩,哪天要不要丢掉还不一定呢。况且,你向他道什么歉?是我为你洗的澡,是我看了你的身子!你就算要道歉也是向我吧?」
「不过我向来觉得道歉这件事只是嘴上说说,还是应该付出实际行动来的,这样吧,反正你现在是黄小姐的身体,那么你为我洗一次澡好了,一报还一报,平了。」
这种语气里明显带有故意成分的语句还不至于让山神分辨不出来是真话还是是假话。
他唇角抽了抽,正要说什么来着,一道黑红色的火焰唰地朝他而来,山神手中连忙聚起白光,与之对抗。
「砰」地一下,白光与黑光相撞,就像是两道相斥的光线,在反应过来受的阻力是一样的以后,相互抵消,化为虚无。
山神被迫后退几步,面色苍白,缓缓喘着气。
「啊呀,不错嘛。」
少年堪称愉悦的夸奖了一句。
他虽然在笑,但山神有种莫名地直觉,眼前这人一定是生气死了。
阿厌索性坐起,双腿吊儿郎当的晃悠着,掌心翻转朝上,一把细小的双头弯刀凭空出现,并且在旋转中逐渐拉大。
然后,在少年的手心旋转并且显现出原本的身形,它不再是只有一根手指那么长的细刀,而是差不多有一米,腰身极细的双头弯刀。
那把双头弯刀中间相交的刀柄是由血红色玄铁铸成,握处繫上了黑金色的丝卷,刀身呈现弯月的弧度,刀面泛着银白色而冰冷的光芒,而刀背部的一小处雕刻处它的真名——七里。
——魔刀七里。
这是在场几人第一次见到阿厌现出自己的兵器。
以往的打斗时,少年根本没有兴致去参与,即便有什么打斗影响到他,他也只是打个响指或者是聚起一团可吞噬的黑雾就解决了,压根没有给他使用自己武器的机会。
可这次……连打斗都算不上,却出动了自己的武器。虽然在场众人都没见识过这把武器的威力,但看着架势也知道定然差不到哪儿去。
仿佛知道他们所想,少年架起胳膊,右手掌心朝上,那把魔刀便在他的手心停止旋转,正对着山神。
山神:「……」不好的预感来了。
下一秒,少年唇角一勾,依然是右手打了个响指,食指伸出,「去。」
「嗖。」那把魔刀恍若离弦的箭一般破空穿行,直逼山神而去。
「救命啊!」
这把魔刀和方才那团火焰还不一样,是山神完全抵抗不住的类型,他只能拔腿而跑,岂料这把魔刀像长了眼睛似的,满场追着他跑。
而魔刀的主人云淡风轻地坐在枝头,兴致盎然地看着这场表演,甚至还有空迴路之鱼几句话:
「你看,这个人好弱啊。」
路之鱼冷哼一声,「那也跟你没关系吧,用得着你费这么大功夫亮出武器对付他?」
阿厌眯起狭长的凤眼,玄青色的眸中闪过一丝戾意,可他表面却没有显露出丝毫来,甚至声音轻了一些,「你在帮他说话?」
路之鱼理直气壮点头:「自然是帮他,他可是来告诉我之后应该怎么做的贵人,不为他说话难道为你吗?为你这个与我没有半点关系的人?」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薛缠:你竟然帮着别人说话?还是一个与你陌不相识的男人,很好。
(接着黑气直冒)
路之鱼:你清醒点,那时我们还没什么关系呢,你吃什么醋呀!
薛缠微笑:啊,刚从床上下来就翻脸不认人了,方才明明一口一个……
(路之鱼连忙捂住他的嘴)
路之鱼:哥哥别闹,我错啦!
第67章 三周目(三)
◎很容易就被哄好的薛缠◎
一听这话, 山神便知大事不好,顿时拔腿跑的更快了,边跑边叫嚷着:
「路姑娘!你们俩的事别牵连到我啊!我只是个过路的!」
云别尘后退一步, 一手拽住慕千里的领子,飞速道了一句,「那边似乎有动静,我们过去看看。」然后转瞬离开。
目睹他们离开之后, 路之鱼抬眸望了一眼神色堪称平静的阿厌, 「你把他们都吓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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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眼精緻的少年坐在树梢上, 闻言,歪了下头, 嗓音极轻:
「你之前说过,无论怎么样都站在我这一边, 不论对错,不问是非。」
树影子斜斜卧在月亮的影子里,泛白的月光透过密叶缝里一点一点的打到少年的身上,他的侧脸从光影中显露出来,一半明一半暗, 柔和与阴鸷在他脸上显露开来。
这种光与暗未融合的矛盾之感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很突兀, 可放在少年身上竟有一种诡异的和谐之感。
他的神色明明没有什么变化, 可言语间轻扬的语调以及那抹不易察觉的失落,却还是让路之鱼忍不住妥协。
「我现在也承认这话,不过……是你先说与我没关系的。」少女软了语气, 定定站在原地,等待他接下来的回答。
阿厌歪头状似询问般, 道:「那我们是什么关系?」
「你觉得呢?」
阿厌怔愣了下, 「我们……」
他们不像朋友, 又不像仇敌,不管哪种关系放在他们两个人身上似乎都有些奇怪,阿厌实在是想不出来。
好在,路之鱼没有难为他,只道:「想不出来就算了,你放过山神吧,我有事要问他。」
这次的语气要比之前的疏离很多,阿厌挑了下眉,心头忽地畅快了一截,因此也就没有再追究下去的心思。
他打了个响指,魔刀立即停在空中,接着调转头朝他这边飞来。
阿厌抬起右手掌心,在魔刀飞来的那一刻,掌中聚起红光,直至魔刀被他吸入体内消失不见。
山神终于松了口气,大汗淋漓地往地上一坐,完全不顾忌自己这会儿还是女子的形象。
累死他了。
他幽幽吐了口气,接着手中凝起白光掐诀,下一秒,一个秀姿婀娜的女子登时消失不变,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着青衣,头髮半扎半束的男人。
男人周身气质极其温和,似山又不是山,似水又不是水,在他露出真身的那一刻,身上忽地冉起一些细小的星光,仔细感知便知那些星光都是一圈又一圈纯粹的灵力。
山神说是山神,以神居称,但其实也是由天地精华演变而来,偶然积攒了大功德,得天命,守护此地,充其量只能算个仙,算不上真正的神。
此外,他虽是个神仙,但实力济弱,本身又不具备攻击力,故而位于下仙之列。
云别尘和慕千里早在听到没了喊叫声时便跑了回来,突然见到有一个男人出现,不免有些错愕,「你?」
「初次以这样的方式见面,诸位好,我是此地山神,名唤日离。」
男子形态的他倒要比女子形态好上许多,身上气质干净,见两人望过来便微微一笑。
接着,又转头望向路之鱼,无奈道:
「路姑娘,山脉可是我的根基,尽管理解你是为了逼我出来,但这样做是否不太好。」
他没有将矛头指向罪魁祸首的阿厌,而是问向了路之鱼。
路之鱼恢復过来,笑道:「你在说什么?分明是他要毁山,跟我有什么干系?」
日离道:「虽然出手的是这位公子,但想来也是得到了你的允许。」
他知道,少年虽行事肆意,可在路之鱼的面前还是有所收敛,倘若他真放火烧山,那一定是在路之鱼的默认之下。
闻言,路之鱼脸倏地沉下来,脸上也没有像之前那样的笑意,蹙着眉头瞪向日离。
她还没去找他的麻烦,他竟然先来反告一状?
真是过分呢。
思及此处,路之鱼垂下眉眼,淡声道:「你一张口便知道我的真实姓名,知道我们几人的真实关系,知道我们的动机。好一个清风霁月的山神大人,想必定然是早就知道我们的存在了吧,或许我们一进此地就被你察觉,目睹了我们三次重启,却始终坐视不理。上一回竟然还能说出骗了我那种屁话,倘若这次不试试你,这位清风霁月的山神大人是否又要目睹我们的第四次重启?」
话音落下,四周霎时安静。
灰白的晚云时时发出闪光,银月偶时会穿破云层,将光束撒向大地。
云雾缭绕的山谷里,没有鸟叫、没有蝉声、没有蛙鸣,周围仿佛都安寂下来,陷入沉沉的睡梦中去。
日离从没有经歷过被人指着鼻子阴阳怪气,甚至他都插不上一句嘴,找不到一个反驳的点,刚开始他还想张嘴解释一下,可在路之鱼的咄咄不休下,彻底懵住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师姐果然深藏不露啊。
云别尘感慨一句,眉梢上洋溢着看好戏的意味,丝毫没有半点同情。
平日里都是路之鱼怼他的份,经常说的他是哑口无言不知怎么办才好,熟料现在竟然能看到她怼别人,心里甭提多痛快了。痛快的同时甚至在想,路之鱼平日对他果然是留嘴了啊,起码会给他还嘴的余地,不像日离一样,张着嘴半天插不进去话。
阿厌支正身子,双手撑在树干上,两条腿晃呀晃呀,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
虽然早知道路之鱼嘴上功夫很厉害,但是……
少年满眸喜悦,眸光里既有好奇又闪烁着几分看不懂的色彩。
「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幅样子呢。」他轻声呢喃道。
「路……路姑娘,你听我解释。」日离掐了掐眉心,想好的措辞被骤然打乱,一时不知该如何说,「我是这片的山神,所以你们一入境我便能察觉到,我之所以不出现不是因为我不愿出现,而是因我不能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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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非是这片幻境的主人。」
「至于我不能出现的另一个原因……想必你们也知道了吧,每逢中秋节日尚近,那只大妖就会不顾千里之远跑来杀害我。」
静默许久,路之鱼架起胳膊,边思考边道:「她知道『黄瑛』是你?」
男人嘆了口气,颔首:「知道。」
于是路之鱼又问:「为什么云菱一定要杀害你?」
尽管这个答案她早已知道,可为了确认还是又问了一遍,她总觉得云菱杀害山神的原因不止那么简单,这里边一定还有别的她不知道的事情。
听到这个问题,日离先是露出一副苦笑,随后缓缓说道:「为了夺取时间之力以及重启时间。」
少女眉眼微抬,脸上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只要她身上的时间之力愈来愈强,这片土地将会持续被封印,甚至不需要三年为节点,它会这样永远走下去,隔绝了真正的时空成为一个独立的空间。」
但这并不是日离想看到的。
云别尘遂道:「既如此,你躲着就好了,为何要打扮成黄小姐的样子,一直……赴死?」说至最后他已是留了面子,张嘴间将那个『找死』改为了赴死。
日离尴尬道:「啊是啊,的确这样就好了……」
「噗。」
路之鱼彻底憋不住笑,眉眼间荡漾着笑意,眼睛弯起小船儿一般的弧度,等她笑了两秒又觉得这样不大好,故而咳了咳,正襟道:「其实你也是另一种意义上自救吧。」
日离微笑道:「路姑娘何出此言吶?」
路之鱼垂下眼睫道:「因为你必须要让云菱杀了你,必须要让时间无限重启下去。」
见众人皆不语思考这个『必须』,她索性开口直接解释:
「其实贺公子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云菱姑娘受过往的影响,记忆定格在大家死亡的那一天,即便是用山神之力復活,那也没办法将期限超出那一天,所以她只能无限次重启时间,争取三年又三年。她记忆里黄瑛是中秋日最后一个死的,倘若黄瑛那日不死的话,这个时空就会破碎,连带着里边的人,活的生灵都会湮灭在时空裂缝当中。」
「包括你,不是吗?」
是啊。
日离暗暗喟嘆了一口气,他不禁再一次感嘆起路之鱼的敏锐,并且愁眉思考该怎么接路之鱼的话。
他还不能将话说的太假,毕竟路姑娘会分辨出来,可让他将全数真话说出去,以路姑娘的本事定然会知道当年的一部分事,那对他来说也太丢脸了……
话语在他嘴边过了一圈又一圈,日离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打算说话,路之鱼却突然开口,接过了话茬。
「我曾见过贺公子,他与你一样没有失去记忆,他告诉我,只要找到你,让你收回时间之力,这一切便能结束了。」
日离垂眼,恍然道:「贺公子啊……我记得他,我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人。」作为这一片的山神,他的年龄已是秘密,没人知道他有多大,故而他说这一句也无可厚非。
「收回时间之力,哪有那么容易啊。首先,随着大妖妖力的日渐斗升,我一旦近她身便又是一次的死期,其次,她与时间之力似乎定下了契约,即便是我也没办法解除……我曾远距离观察过她,她虽外表看起来温柔体贴与平时没什么两样,但身上总有一股黑气,困扰着她,如果我没猜错,她已生了自己的心魔,现在操控身体的人实乃心魔,而真正的云菱早已陷入过去的执念里,不得出来。」
「执念?」
日离解释道:「就是回忆,十二年前的那场祸事。」
杀人者人恆杀之。
当初的事虽非云菱主观意愿,却是由她产生那个虚妄的念头而起,后来死了几百多人,尽折于她手,她也因此生了心魔。
「要想结束这一切,就要进入她的回忆里,找到被心魔困住的大妖……」
日离幽幽吐了一口气,将破解此局的方法告诉了路之鱼,垂下眼眸,静等路之鱼的回答。
于是,场上四人,将目光全部投向了路之鱼。
路之鱼:「……?」
作者有话说:
没存稿了!
第68章 三周目(四)
◎想法设法的路之鱼◎
「看我作何?」
路之鱼嘴角抽了抽, 目光四处瞥了一眼后,无奈摊手,「这位山神大人, 你明知我们除了进入梦境解除心魔这一条道路以外也无其他的路可走,又何必多此一举等我发话?」
日离面上噙着淡淡的微笑,没有答话,见状, 路之鱼朝他笑了笑, 不紧不慢道:「说说吧, 该怎么进入云菱的回忆里去?」
日离气定神闲道:「这个不难,难得是如何让我接近云菱, 且不被她发现。」
托时间之力的福,这份力量算是将他们二人绑定在了一起, 不论是对云菱还是对他,两人相近距离只要不超过百米,百米之内他们对对方的行踪一清二楚。
路之鱼听了这话后,架着胳膊若有所思,对她来说接近云姑娘倒不难, 难的是该如何让他们进入云菱的梦境。据她所知, 进入别人的梦境必须满足两个条件, 一是入梦者自身实力强大,二是入梦者充分获取梦境主人的信任,当然入梦者和梦境主人之间的悬殊差距过大时自当另说。
好比薛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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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身实力本就到达了一个神秘莫测的地步, 旁人一般也不敢试图去入他梦,倘若被抓住了, 那在梦境里被反杀的一定会是入梦者, 白白葬送小命。
而薛缠入别人的梦自是轻而易举无半点难处。
不过这傢伙向来没有入别人梦的打算,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无趣。然而,当人选换成路之鱼的话那就又是一番别论了。
「这个也不难,」路之鱼提起裙子几步走在云别尘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师弟就有办法。」
在她拍手的那一瞬间,指尖一丝流光飞速闪过。
她就像是没察觉似的,一只手还搭在云别尘肩头,停留许久,才笑眯眯道:「是吧,师弟。」
察觉到那抹异样,云别尘先是一顿,随后翻了个白眼,心中暗暗道:明明是你这傢伙自己损,想了个坏主意,又不好意思开口,故而传音让我替你去做这个坏人!
虽这样想,他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对路之鱼的一丝不满,反而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是啊,我倒有个主意。」
即便不满也没有办法了,他也不可能让路之鱼开口去说这话,倘若她说了,这岂不是破坏路之鱼在外人面前的形象?
当然,云别尘可没那功夫替路之鱼维护劳什子的形象,他单单只是觉得,这傢伙心黑的事由他们自己知道就好,旁人无权过问。
日离一听,遂惊喜道:「不知云公子有何主意?」
云别尘望向路之鱼。
少女皮笑肉不笑,从嘴里缓缓挤出几字,低声道:「看我干嘛啊,说啊。」
这幅举措着实奇怪,或许因为日离是正对着他们的原因,没发现两人之间有什么猫腻,可若是换了个角度,阿厌站在他们身后,将两人的小举动望得一清二楚。
果然有问题。
看样子使用了传音之术。
少年敛了眉眼,清隽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甚至还有心情把玩着自己的手,琢磨着:看样子方才七里没玩够,要不然再让它出来玩一把好了?倘若玩过火了,偶然杀一两个人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真要我说?」云别尘同样也挤着牙回道。
「不然我传音给你作何?」不就是觉得这个主意像是云别尘能想出来的,所以才传音给他啊。他倒是在这里犹豫什么呢?真奇怪,搞不懂。
「好吧。」云别尘吐了口气,神情在一瞬间转换,低声道,「劫持贺公子。」
「轰隆——」天空忽地响起一场惊天大雷,炸的人耳蜗子疼,紫蓝色的闪电穿破云层,滋滋作响。
贺醉站在房檐下,抬头望着灰濛濛的天,「要下雨了啊……」
虽说这时空隔绝外界,但节气变换四季交替倒是同外界一模一样,一入秋似乎便经常下雨,以前他还在学堂时,每逢下雨必有一帮逢雨作诗之人拉着他来饮酒助兴,雨是好雨,诗也是好诗,那帮人更是知己好友。
只可惜后来……来得来,去得去,早已阴阳两隔,即便他再想去见见他们,又能如何呢?
他嘆了口气,发觉这雨似乎格外能调动人的情绪,让他陷入一些陈年往事当中,于是,他断没有再继续赏雨的兴致,转过身朝房中走去。
熟料,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在他尖叫出来的那一刻捂住了他的嘴,好端端一张俊脸上硬是挤出了阴险狡诈的表情,幽幽道:「贺公子,此事非我所愿,不过为了救你,你牺牲一下自然也是值得的。」
旋即,扛起贺醉就飞往远处。
贺醉被扛在云别尘的肩膀上,胃被槓的又酸又疼,还未寻了个姿势,云别尘就离地而起,吓的他连忙抓住了少年的衣裳。
因而靠近山脉以及有山神加持的缘故,云别尘体内的灵力估摸着还算充沛,扛起贺醉运轻功也不是多么费劲,只不过在他飞了几里,云菱终于发觉不对追出来后,便有些不那么轻松了。
「云公子……慢些,要吐了。」
贺醉拧起一张脸,神色变化莫测,忍不住捂住嘴瓮声瓮气道。
云别尘回头吼道:「不能慢,倘若她追上来将你抢回去,我不好与路之鱼交代啊。」
贺醉惊讶道:「路姑娘……是路姑娘让你劫得我?」
「除了她还能有谁?」
除了路之鱼那神经病能想出这馊主意,旁人也不见得会如此啊!
贺醉听了先是沉默下,又道:「为……为何劫我……」
眼瞅着目的地越来越近,不等贺醉问完那句话,云别尘一个闪身脚下剑影斜斜驶下,勐而疾行又倏而剎停,使得贺醉一脑袋磕他背上,两人都痛得唿了一声。
来不及揉自己的背了。
眼见云菱轻点足尖缓缓落地,云别尘一把扯过贺醉往树后一躲,「接下来交给你们了。」
方一落地,贺醉神志还没清醒,恍恍然跟着乱窜,脑袋晕晕乎乎的。
云菱见状立即追上去,一张漂亮的鹅蛋脸上露出几分担心,唿道:「阿醉……」
忽然,一把利剑穿破风声,直逼云菱而来,发梢被削下几许,索性云菱步子停的快,不然那把剑能直接割破她的喉咙。
她心有余悸地站在原地未敢动弹,那把长剑横架在她脖子上,紧接着身侧便传来一阵轻响,慕千里手持剑柄,从侧方举剑,面色微冷:「不许动,你再前进一步,割破的就不是头髮这么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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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路之鱼一手背后,从棕榈树后慢走出,甚至有空给她打了个招唿,「嗨。」
正值谷中微风四起,清风吹得两人的衣裙舞动,一人灵动,一人素净。
自打进了月亮谷,路之鱼便尤其不爱白衣,索性干坤袋里装的衣物够多,各个款式颜色的都有,正好解决了她衣物的问题。而云菱偏爱白裳,身上素净,便连髮钗都是简简单单的檀木镂空髮簪。
粉衣少女自打从树后露出踪迹,又仗着周围有众多人护,因而说话便直言许多,「云姑娘……许久不见啊,不对,距离上次结束才不过几天。」
云菱抬起眼,眸中一副瞭然,神色掠过几分戾气:「路姑娘?怎么是你们?」
路之鱼慢悠悠道:「云姑娘,为何是我,我们为何要做这件事想必你也清楚了吧,毕竟……你我可是皆带着前三回合的记忆啊。」
「那又如何?」云菱面色冷淡,丝毫没有被人戳破的慌张,对她来说外界的所有事情加起来都没有贺醉一个人重要,「快把阿醉还给我。」
「阿醉?「路之鱼笑意盈盈的上前走几步,粉白的云纹襦裙随着她的脚步而摆动,「即便是夫妻,也不应该擅自囚禁对方,尤其你还不算是他心上的那个人。」
话音而落,云菱面色大变,「你胡说什么……」
一声闷哼后,话音戛然而止。
她甚至连句完整的话都未曾说完,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啪嗒」一声躺在地上。
阿厌手中举着一团黑雾,从云菱身后露出身形,笑眯眯道:「真是好聒噪啊。」
所以你就打晕她了是吗?
方法真是简单枯燥。
不过这样也好。
路之鱼上前将云菱扶起来,靠着树坐下,又为她轻轻理了下凌乱的发梢后,道:「贺公子,出来吧。」
男人从树后缓缓走出,望着云菱晕过去的容颜,眼中晦涩难辨,「阿菱……」
他蹲下身,轻轻抚摸着云菱的脸,对着路之鱼道:「路姑娘,你们……找到办法了吗?」
「办法倒是尚未可知,不过,我们找到山神了。」
随着她话音的落地,四周大风狂起,呜哇呜哇的吹着,棕榈树摇曳身姿,路之鱼脚步略有不稳,幸亏扶了一把阿厌才稳住。
嘴里叨叨着:「架势真大啊!」
阿厌歪了歪头,眸中闪过一抹深思。
大约过了不久,风掠平地,棕榈树也逐渐支正身子,一团浅绿色的光芒骤然出现在几人的面前,光芒渐渐扩散,大有一个人的身影,待到微光散去,一袭浅绿色云衣,头束羽冠的男子执扇出现。
他站在贺醉面前,微微颔首,见礼道:「贺公子。」
贺醉起身还之一礼:「想必你就是山神吧,初次见面,有礼了。」
日离摇摇摺扇微笑道:「贺公子客气,不过……这并不是我们之间的初次见面。」
空山万年如一日寂寥,他那漫长的生命也是如此,在这幽幽山谷中,他看尽花开花落、万物更迭、林间树下的青苔枯了又绿,听遍啾啾鸟语、唧唧虫鸣、瑟瑟风声、潺潺水响,孤独单调如影随形,伴随了他这么多年。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离开这里的打算。
这里是他的家,是他万年居住的地方。
有时他自然也会觉得这山谷清冷,不过要让他去热闹处他也是百般不习惯的,他自安静处呆惯了,偶然一见热闹,他便头疼的不行,遂在这谷中日復一日的重复生活。
直到有一日,谷中来了个八岁左右的小男孩,唇红齿白,粉雕玉琢,负着手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坐在桃林下温书。
第69章 三周目(五)
◎「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空山不见人, 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復照青……」
「青……」
男童双腿盘坐, 一本厚厚的古卷放在他的膝上,他一手指着书卷,念一个字跟读一句,「青……」
时有一片桃花轻飘飘落下, 掉在他的书页中, 扰了他的视线, 将他读书的心拉了回来。男童小大人似的嘆口气,自顾自道:「真笨!怎么也学不会这篇, 又要惹娘亲生气了。」
接着,又指着那篇《鹿柴》重新读起来:
「空山不见人, 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復照青……」
「苔,那个字念苔。」
宛如清风般柔和的声音往下一压,突然出声, 吓的男童惊唿一声, 赶忙捂住嘴巴, 抬头问道:「你是谁?」
入目,是一个身着亮绸面的乳白色对襟,外罩一件浅绿色长袍, 墨发半扎半披的男人。
男人大约二十多岁,玉清隽秀, 他单膝屈起, 坐在桃树上, 温和的望着他。他的眼睛很独特,不似他们一样是纯黑的眸色,他的瞳仁是苍青色的,好似遍原野的春意燃烧到眼睛里去。
「我是谁?」
日离微微一笑,抬眸扫遍整个桃林,遂道:「我是这里的山神。」
「山神?」男童的眼睛唰地一下亮了起来,「是只有话本里才会出现的神明吗?」
倘若有大人在此,面对只在传说里出现的神明,一定会吓的伏在地上,诚惶诚恐,诚心跪拜,哪儿敢像面前小儿一般跟神明论起长短。
日离来了兴致,唇间现出一丝浅浅的笑意,回道:「是,你又是何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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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童仰着脖子道:「我是月亮谷的少爷,那里就是我家。」
他将远山那处仿佛凹进去的谷指给日离看。
「哦,那你叫什么?」
「贺醉。」
男童讲话分不清语调,说自己的姓时音调平平,听到日离耳里又是另一幅语气。
喝醉?
日离忍俊不禁:「小公子,你这名字真有意思。」
男童虽然不明发生了什么事,但架不住他这名字被人笑惯了,贺醉向来又面皮薄,被这么一笑也恼了,气唿唿道:「我不跟你说了。」
他拾掇着东西就起身,日离也不拦,笑意盈盈的送他远去,没过一会儿,男童的背影便消失在桃林里。
日离收回目光,嘴上原本噙着的那抹笑意渐渐抹平,他倚回树干上,将那双苍青色的眸子缓缓闭起。
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男童,不过碍于这个名字的独特性以及男童那天不怕地不怕的眼神,倒是让山神即便过了十几年也仍然记着这个人。
过往的记忆如云烟一般在他眼前浮现,短短几秒,就让日离再次感嘆时间飞逝。
那个记忆中小小的矮矮的男童何时长成了如今这般翩翩君子温润如玉的模样?
他收回视线,目光沉稳而复杂,觑向路之鱼,缓缓开口:「路姑娘,之后我会收回云姑娘身上的时间之力,并打开时空通道,到时你们直接进去便好。」
路之鱼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凑到日离的跟前,见他手上掐诀,指尖捻起淡淡的流光,也觉有趣,暗自记下了那个手势。
乳白色的光柱贯天彻底,从几人跟前迸出,天地忽而颳起大风,草木为之摇曳,日离手中姿势不断变化,面色却十分镇定,苍青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定定地注视着眼前之景象。
在场几人都不是普通人,这风虽大,可奈何不了他们,要说几人之间弱一点的也就是路之鱼了,风一起她便摇摇晃晃的,从日离跟前越吹越远,几个退步直直走向阿厌身边,然后,一把抓着他的胳膊,借着少年的力,路之鱼勉强站定身形,结果嗓子里的痒意让她又开始咳嗽起来。
阿厌侧眸,不动不闪地任由她抓着自己,他轻偏了下头,见少女弯着腰,弓下背,一边咳嗽一边泪眼汪汪,抓着自己胳膊的手越抓越紧,衣服都被她抓出了一道褶皱。
少女脑子好是好,只是这身体实在不行,发寒咳嗽对她来说都是家常便饭。
阿厌掀了下眼皮,指尖不隐察觉地冒出一丝红黑色的光芒,弹指便挥了出去,接着,泱泱大风陡然一停,捲起的沙尘颗粒来不及收势,乍然从半空掉下,化为一片虚无。
路之鱼缓缓喘着气,直视前方。
山神面前那道乳白色的光柱已转化为大约半仗的光圈,泛着浅浅的光晕,里边是乳白色的圆圈,圆圈周边发出光芒,一层一层叠加下去,一望无际。
是时空隧道?
这还是路之鱼第一次见到与时间有关的超出自然之力之外的东西。那一剎那,她的脑袋骤然闪过一个念头,倘若这是时空隧道那么它能送她回去吗?但是转念又一想,她立即打消了这个想法。
即使这是时空隧道,但也是以云菱记忆所构建的,并不具备打破宇宙间的时空线,送她回去那种功能。
这世上要说除了系统之外还有谁能送她回家,或许也只有那不可望不可及的神了吧。
神啊……
她嘆息了一下,接着朝其余几人道:「进去吧,『门』已经打开了。」
*
这是一只正常形态下略显瘦弱的鸟。
它个子不高,身量不大,大约只有一人手掌那么大小。但即便它形态瘦弱,也没有人会说它长得很丑。
这只弱鸟浑身长满了白色的极具光泽感的的羽毛,羽毛十分漂亮柔顺,它的头上带着点浅浅的黄色,又大又明亮的眼珠子时而睁开,时而闭合,身后瀑布的潺潺流水声宛如一道雷霆般打下来,吓的弱鸟惊唿一声,身上乍一下泛起乳白色的光。
「她要化形了。」路之鱼开口说道。
他们自打进入这乳白色的光柱后,光柱在他们眼前一晃而过,深蓝的天空上晕染着一望无际的黑,碧绿的树影打横卧进了月亮的影子里,与之融为一体,像是一只只张牙舞爪的巨兽朝着外来人怒吼。
湍湍激流的瀑布宛如银河一般飞驰下来,直入湖底,直到湖边那只弱鸟发出细小的呻/吟声,才让他们将注意力由自然之音移到它的身上去。
云烟缭绕的雾气几乎没升起多久,须臾,一只光滑纤细的手臂便从那团雾气中伸了出来。
路之鱼手比脑子快,几乎是在看到那只手臂的一瞬间,就换了方向,扒到身侧的少年身上,一把捂住他的眼睛。
「?做什么?」
路之鱼慢吞吞道:「不许看。」
顿了顿,她又扭头望向一旁的云别尘和慕千里,「你们两个也不许看……」没等她说完,那两只已经乖乖捂上眼睛。
少女的语气温和却几近认真的吐出了声,她的声音算不上霸道更算不上强势,但就是这种不紧不慢的语气才让人不由自主地照做了。
少年安静地站在原地,漂亮的眼睛在路之鱼手覆上来的那一刻眨了眨,鸦羽般的长睫在她掌心轻轻扫了扫,旋即,听从她的话语豁然阖起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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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仿佛骤然沉寂下来,眼前一片漆黑。
见他没有抗拒自己的举动,路之鱼悄然松了口气。
放在以前,她哪有这胆量去捂住行事向来全凭喜好,肆无忌惮的魔尊啊……
她知道他讨厌别人碰他,故而后来,她每次去触碰他的手、胳膊都是在不触及少年的底线上一点一点靠近。
只有一开始就将她从那个别人里摘了出来,她后边的攻略才好继续进行下去。
而现在,她明显感觉到肆意傲慢的少年对她的触碰似乎习惯了似的,不再抗拒并且一点点接受。
路之鱼不免为其感到欣喜。
她弯眼望向黑髮少年。
少年垂着头,下颌微底,后颈宛如高雅矜贵的天鹅吻水一般俯下来,将自己的眼睛交由对方的手上。
他体内的力量似乎又上升了一个度,身子狂长,现在已经快要比她高一个头了。这样的姿势使得路之鱼捂着少年的眼睛有些费力,索性阿厌没有乱动,环抱双臂,任由她捂着,嘴角还噙着一抹浅浅的笑意。
路之鱼眼睛亮晶晶的,直勾勾地盯着黑髮少年,她手腕上的衣衫因为她抬手落了下来,露出白嫩纤细的腕骨,闪烁着银白光芒的手鍊在弯月下铮铮发亮。
啊,是这样啊。
与其说是她胆子大了,不如说她现在是被少年有意无意的放纵与包容,纵得有些无法无天了。
可能薛缠自己没意识到,虽然很细小,虽然让人不易察觉,但她……却的的确确发现到了。
她的心脏几乎在她意识到这件事的那刻开始,砰砰狂跳起来,不知是因为攻略难度降低这件事,还是因为……有一个人开始接受她的靠近了。
「阿厌……」
「嗯?」少年低低应了一声,长睫睁开,入目便是透露着些许白光的漆黑,在视觉不灵敏的情况下,少女身上那股甜腻却又清爽的几分柠香,丝丝缕缕地散开萦绕在他的鼻尖周围。
很好闻。
与他往日闻到过的味道都不同。
像是春日里的玉兰花,盛放着醉人的花香。
他有一瞬晃了神,沉浸在这沁人心脾的玉兰花香下,静静等待着少女的下一句话。
黑髮少年仍然保持着低头的姿势,视线下晕白的光从指缝里洒进来一点。他能透过那点缝隙清楚地看见少女的表情,那张十分灵动的脸上,少女弯起如月牙般的眸子,眉眼弯弯,像是慵懒的猫咪一般惬意,舒适的抛出了自己的话。
「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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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三周目(六)
◎进入云菱的记忆,当妖都有一颗想上进的心◎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索性, 他也没指望路之鱼会在这种时刻说出什么令人胆战心惊的话来。
阿厌面无表情地绷紧唇,那双被昏暗遮住的纯黑瞳仁里闪烁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暗芒,黑睫上下颤抖, 扫过少女的掌心,「好了吗?」
路之鱼望了一眼,见那团白光闪过,不着寸缕的少女已经用灵子幻化出衣裳来, 她收回手, 轻声道:「嗯。」
在她话落的那一剎那, 所有人睁眼,他们像是单纯观影的旁观者, 安静地看着呈现在他们面前画卷里的故事。
初现人形的少女显然还未掌握『做人』的要领,正跌跌撞撞的学着如何走路, 她刚幻化出来的那两条腿像是今天才装了四肢,压根不听她的使唤,一瘸一拐地以一种别扭的姿态走着。
然后,「啪」地一声,摔倒在地。
少女四脚朝天趴在地上, 漂亮的鹅蛋脸一头扎进了土壤里, 沾染上了些许污泥。
「做人好难。」她嘆一口气, 持续自闭中。
尽管如此,少女仍旧没有放弃学人走路,她试了很多次, 跌倒了就爬起来将继续摇摇晃晃前行,直至下一次跌倒。
这么跌倒许多次后, 她终于学会怎么平衡走路了。云菱扶着树, 擦了擦头上的汗, 随后满意一笑,悠悠吐口气。
画面再一转,眼前那股烟雾缭绕的雾气匆匆闪过,接着便有一只通身雪白的鸟从面前飞过,越过山河,朝着远方那处响起朗朗读书声的书院飞去。
「书院?」路之鱼若有所思地望着云菱飞去的书院,心中莫名有种直觉,这里一定是云菱记忆中为数不多的重要地方。
云菱化成原形,停留在书院里一颗香樟树上,彼时正值夏天,枝繁叶茂的树间偶尔会有日光一点点洒进来,树下的蝉鸣声吱吱作响,起伏不定,书院里少年们朗朗读书声宛如最动听的旋律一遍又一遍钻入白鸟的耳朵里。
夫子孜孜不倦的教导不时会从书院里传出来,白鸟时而跟着点头,时而跟着摇头,要是有人突然瞥过一眼发现这一幕,一定会被白鸟逗得捂嘴偷笑,觉得这小傢伙像是成了精,竟然连人的话都能听懂。
书院不愧是一个读书授业解惑的地方,起码云菱在这里呆了几日,受益匪浅。
「当人多有意思啊,我也想去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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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么想着,明亮的眼珠子随着夫子手中的书卷转呀转呀转,突然,脑袋里蹿出一个念头:
如果,她能和他们一样,不就可以去念书了吗?
于是,白鸟从树上起飞,落至书院外摇身一变,化为了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
见状,一旁跟着看的路之鱼发出了一声感慨的气息。少女站得累了,索性便径直一撩衣裙坐在地上,倚着香樟树,笑眯眯道:「连妖怪都有上进心……」
云别尘立即回道:「你是在说你自己没有上进心吗?」
路之鱼似笑非笑的瞥他一眼,随后缓缓开口:「不,我是在想你啊,师弟……作为师姐,我总不能让我师弟初来上清,却没有体会过上清那书香气息特别浓厚的课堂吧,这也太失职了……这样吧,回去以后我就和师父好好说说,让你去执法长老那里修几节课,感受一下学习知识是什么样的过程。」
「你!」云别尘气得又想指着路之鱼开嚷了,可他在看到路之鱼那瞥过来带着威胁的眼神,又想到这傢伙现在是他师姐,多说一句他回去之后惩罚就要重一倍,这么一想立即闭嘴,任凭路之鱼再怎么激他也不吭声了。
路之鱼笑盈盈地点了点头,满意表扬道:「孺子可教也。」
而另一边,云菱已经化身为少年郎混入学堂里。初入学院,大家见她年纪小为人乖巧,并且什么事都抢着做,于是一开始那份对『插班生』的不满也随着云菱的勤快努力逐渐改善。
云菱求知好学,凡是遇到不懂的知识便会拿去向比她年长的少年们求助,这群少年们又喜欢逗云菱玩,少女化形时间短,别人说什么她信什么,乃至最后尽吸收了些错误的知识。
好在,这种错误的知识因为『意外』被夫子发现后,便立即被纠正了过来,而乱教知识的少年也被夫子拿着书卷追着打了一下午。
「哈哈哈,马迁,让你故意逗弄阿菱,瞧瞧,被夫子教训了吧。」
自打进入学院,云菱就没有用化名,她这个名字虽然不是特别男性化,但若是无人细究的话还是分辨不出来的。
「马詹明啊马詹明,想不到你也会有被罚抄书的这一天啊。」一人笑嘻嘻的围着被夫子罚抄书的马迁转,「等子骞回来了,我可要好好给他说说,你今日的风采。」
马迁忍不住还嘴道:「子骞才不愿意听你们讲这些呢。」
「那可不一定!」
大概又过了半个月的时间,云菱在书院里算是混熟了,每日不是在温书学习知识,就是拿着书本追着马迁询问,「这是何意啊?没有注释我看不懂。」
马迁在前边跑,头大道:「你饶了我吧,这已经是你今日第二十三次问我课业了!」
话音刚落地,一位青衣公子背着包裹撑着伞走进了学院,甫一进入院子,他便缓缓收起竹伞,抬头望向学堂内坐姿不一的少年郎们。
「子骞回来啦。」院子里的马迁是最早注意到青衣公子的人,一见他收伞露出那张无比眼熟的容貌,遂眉开眼笑唿道。
云菱连忙跟着一起去看。
青衣男子有着一双十分勾人心魄的桃花眼,眼型不大不小刚刚好,睁眼看人时,总能给人一种令人舒适之感,他身穿一件春绿色杯文裰衣,腰间繫着藏蓝龙凤纹角带,青衣公子的布料是极好的,衣裳棉柔,云菱远远一瞧便知道他的身份了——是月亮谷的人。
她还是鸟的时候,各大谷底到处乱飞,她记得山那头月亮谷人们的衣裳料子是由丫鬟用棉丝织出来的,一针一线皆是费尽了心思。
即便如此,眼前这青衣男子似乎浑然不觉自己穿了一件多么金贵的衣裳出来,他右手持伞,布包背在肩上,赶了一路也不见得狼狈,周身气质温和,浑身充斥着淡淡的书卷气,旁人一看便也能断定这位也是个书生。
云菱对这个人不免多了几分好奇,「他是谁啊?」
「他?哦对了,你不知道也正常,」马迁远远冲着那人扬了下下巴,夸赞道,「那人可是次次夺得我们书院成绩一甲,先生眼中的好好学生,贺醉,贺子骞。」
「贺子骞?」云菱一个字一个字的读了一遍。少女抬起头,眸中闪烁着几分微不可查的光芒,「既然是一甲,那他的成绩定然是极好的咯,可我为何之前没见过他?」
马迁道:「子骞家中有事,回了家一趟。」
「哦。」
云菱望着不远处那个被少年郎们包围的书生,他们缠着他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被他们包围其中的青年竟也不觉得烦,耐心的回答着他们的话。
云菱的耳力向来就好,纵使隔得远她也能听得清从青年嘴里缓缓流淌出来的那股温柔的语调。
「真好听。」她轻声呢喃了一句。
晚间的课云菱再没见到贺子骞,听马迁说他回寝居收拾东西去了,少女『哦』了一声,不知为何今日对她往常所渴求的知识丝毫提不起精神,马迁看了也觉得奇怪,却乐于少女没来烦他,故而也没去问,直等到云菱回了寝居,忽而一顿。
她才发现贺醉竟是自己的室友,另半边房屋的主人。
「我叫云菱。」
她难免有些紧张,索性化形术学的到家,让她没出什么岔子。
贺醉坐在书桌前方,手中捧着一卷古书,右方镂空灯盏里的烛火缓缓跳动,暖黄色的光充斥着半个房屋,平添了几分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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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见她紧张,微微一笑,堪称温和的介绍自己,「我姓贺,单字一个醉字,你可唤我子骞。」
「子骞……」
贺醉突然笑了,轻声应答:「嗯,我是。」
「子骞……」路之鱼将这个名字轻声念了一遍,她本是想事情入迷了故而喃喃自语一下,却不想到突然出声将其余几人的视线都吸引过来。
「干……干嘛?」
阿厌视线轻飘飘瞥过来,默不作声地盯着她,似乎想要听听她会怎么说。
慕千里拧了拧眉,问道:「师姐,你是想到什么了吗?」
粉衣少女从地上收回手,随意拍了拍手上沾染的泥土,旋即抬头望着站在她跟前的少年,眨眨眼道:「没有啊。」
「那你为何……突然叫贺公子的名字?」
路之鱼道:「我只是觉得他的字念起来还蛮好听。」
还……蛮好听?
慕千里眨了眨眼,完全没想到路之鱼会是这个原因,与他有同样感受的是一旁倚着树干无聊发呆的云别尘。
听到少女的回答,他原本那股睏倦的感觉乍然消失,若有所思地盘起腿来,「说起来,千里你有字吗?」
慕千里挠挠头,「我还未到年岁,也没有师父,所以……」
即便他没有说出后边那话,在场众人却也立即领会了他未曾说出口的意思。
所以……也没人会给他取。
路之鱼抿了抿唇瓣,垂下眸子,有些恍然。
白衣少年在几次歷练里,一直都扮演着乖巧师弟的角色,他将路之鱼的话真真切切记在了心里,并且加以贯彻,哪怕有些道理与他所学到的不同,但这仍不妨碍路之鱼在他心里留下的印象。
少年有时又过于可靠,可靠到路之鱼时而会忘了面前这个一有危险立即奔赴上前的傢伙也才十三四岁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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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三周目(七)
◎"我心悦你,非你不娶。"◎
画面继续在照常运转, 速度却提升了许多,路之鱼他们只好暂且收了别的心思,安心观影。
虽说之后的日子里, 云菱依旧接受到了一些错误的观念,但好在有贺醉看管,不至于让云菱的三观太歪,起码当云菱接收到错误观念时, 贺醉会给她纠正过来。
这日, 学院里的少年们修完课业, 纷纷聚集在香樟树下饮酒作诗。傍晚的暮色乃是这一日中最美的景象,橘红色的霞彩在天际偷偷探出头来, 像个调皮的孩子,时而显现时而躲起来。
马詹明从身后悄悄拿出一壶酒来, 在众人起闹声下放到石桌上,「醉香居的潇儿姑娘给了我一瓶美酒,来来来,大家尝尝。」
「詹明兄,深藏不露啊。」有人调笑道。
马迁遂道:「去去去, 这可是我用诗换来的, 你们也知道潇儿姑娘醉心诗歌, 我写了好久才写到她满意,换给我这瓶美酒,手都快给我写断了……」
那人便作揖赔罪道:「是我错怪詹明兄和潇儿姑娘了, 来,我先喝一杯, 自当赔罪了。」
于是, 在那人赔罪之后, 众人起身,纷纷开始享用马迁带来的这壶美酒,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好不快活。
云菱酒量不好,一杯美酒方一下肚,她便醉得不省人事。众人见状,笑了几句后也没再多说,给她披了件衣裳便由着她趴在桌子上睡。等到诗宴结束,其余少年皆喝得醉醺醺的,唯有贺醉喝了几杯,眸中清明,再加上他与云菱同住一间卧房,遂由他将云菱带回去。
她太轻了,背起来没一点重量。
贺醉不禁好奇,真有男子会这么轻吗?他背着喝得醉醺醺的少年郎,不紧不慢的往前走,没过一会儿,身后的少年遂以说起梦话来,嘀嘀咕咕着:
「詹明……詹明跟我说……」
贺醉听了一耳朵醉鬼的醉话,又没能听真切,不禁无奈,又好气又好笑,「他们还教了你些什么?」
云菱给他示范,「詹明说,月下作诗最容易吸引富有才气的小姐。」
「你吸引她们作何?」
「不知道,詹明让我吸引的。」
贺醉嘆口气:「别听他的了,听我的。」
少年迷迷煳煳的掀开一只眼,「听你?」
「嗯,听我。」许是怕云菱醉得不知道自己是谁,青年嘆口气,低声道,「我是子骞。」
是以,云菱重重点了两下头,「听子骞的。」
自那日起,贺醉算是彻底接手了云菱这个不通人事的小麻烦精。
两人的关系没什么大幅度进展,相处之中,云菱经常会无意识地望向贺醉,她的眼中有孺慕有信服有崇拜,俨然是将贺醉当成了先生一样的人物。
马迁瞧了他俩之间的相处模式,乐得差点翻仰过去,指着贺醉道:「他那哪儿是将你当先生,他那眼神分明是在看自己的爹。」
贺醉手中摺扇一停,眉梢微挑,「爹?」
马迁僵住,眼珠子骨碌碌地望向一旁打瞌睡的云菱,讪讪笑道:「打个比方打个比方,先生唤我,我这就先走了……」说完,腿脚如抹油一般一熘烟就熘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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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熘得快,生怕贺醉找他麻烦,索性贺醉也没这意思,只是在云菱醒来后用书拍了拍她的脑袋,板着脸道:「不许这样看我。」
云菱:「?」
「那我该怎么样看你?」她揉揉眼睛,仿佛才清醒过来,口中带着点哑意问道。
揉完眼睛后,少年双手托腮,眼神亮晶晶地望向贺醉,「这样可以吗?」
「……」他嘆了口气,终是妥协道,「照常就好。」
贺醉想着当爹就当爹吧,眼前这少年似乎真把他当成了这样的人,他说什么他就照着做什么,从某一层面来说,确实要比马迁他们听话许多。
他本以为云菱之后也会用这种孺慕的眼神看他,却没想到,有一些东西仿佛都在那晚,悄无声息的发生了改变。
醉香居,灵海镇最大的雅苑。
里边大多是些沦落风尘的女子,弹琴作画,对他们来说皆不在话下。
书院里的学子们偶尔会来这里小聚,他们会点一桌美味佳肴,叫几个姑娘进来弹琴,然后一边作诗一边画画。
云菱对这幅场面显然是不习惯的,可跟前的同伴们却对这幅场面习以为常,她攥紧了手指,委婉拒绝了一个靠过来想要伺候她用茶的姑娘,安静地坐在角落里,不再出声,默默观察。
她抬起头。
贺醉坐在她的对面,身侧坐了一位红衣女子,言笑晏晏的朝他靠过去。青年没有拒绝却也没有避开,他就像是别的同伴一样,对这种事既不抗拒也不迴避,十分坦然。
不知为何,云菱觉得自己的心底有些烦躁。
她说不清楚那股烦躁之感究竟是什么,像是心口突然堵住了一团棉花,闷得她快要窒息,又像是有一块重重的沉石压在她的身上,让她喘不过来气。
她觉得自己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
于是藉口身体不舒服先行离开,她没有回头,自然也没有看到在她起身之时,贺醉追随着她身影的视线。
云菱方一从醉香居出来,慢慢悠悠在长街上走着,长街两旁灯火通明,人生喧嚣,倒显得她一个人的身影十分落寞。
她嘆了一口气,一转头便走进了旁边的巷子里,巷子里要安静许久,不似外头那般吵闹,这让她那躁动的心稍作平静,得到了一点缓冲。
「哎呀,这不是阿菱吗?」
这时,身后忽而传来一道十分轻佻的男声。那道男声不似她在书院里听到过的任何一个少年的声音,对她来说却是十分熟悉,熟悉到云菱还没回头就已经分辨出那是谁的声音。
「雪行兄长!」
云菱转头,定定一瞧,果然是他。
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斜靠在巷子口的砖墙上,身上宽大的玄黑衣袍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长如流水的髮丝散在身后,他眯着一双狐狸眼望过来,眼中带着点促狭看向云菱,「瞧瞧,我发现了什么,素来不通情/爱是何物的小鸟儿也会受情所困,为情烦恼。」
「……」
云菱觉得她与这位狐狸兄长似乎天生犯沖。
过去还未化形的时间段里,她便是跟着焉雪行一同修炼的,后来他先她一步化形,化形后遂丢下她独自跑了,说是人间有意思,他要到人间去玩,这一去就消失了好几年。
几年内杳无音信。
云菱对此十分不满却也无可奈何,只好抓紧时间修炼化形。
虽说两人还从未以人形态见面过,但对彼此气味都十分熟悉的妖怪来说,认出云菱并不是什么问题。
所以一闻到云菱身上的味道,焉雪行就跑过来瞧瞧,看看那只小鸟现在长成什么样了。
没想到……兴高采烈的模样没看到,却看到了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焉雪行啧了一声,眉梢轻挑,笑眯眯道:「说说吧,小鸟为谁动心了?」
云菱不解反问:「动心是何意?」
「嗯?你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吗?」
她自打来到人间一直在学习『做人』的本领,学知识学习古籍上的字,对于人情这一方面却并没有怎么了解。
观她神情确实迷茫,神色也不见女儿家的羞赧,想必还未了解这些。
焉雪行不禁嘆口气,上前抬手不轻不重地敲了下她的脑袋,得到少女一声轻唿,「好痛,你干什么呀。」
他道:「让你长长记性,什么也不了解就敢往人世跑,倘若叫人骗了也不知道,许还会帮着数钱。」
云菱顶嘴道:「我哪有那么蠢。」
这话一出男人再没开口说话,云菱边揉头边抬起眸子来看他,见男人拧起眉,似笑非笑的望着她,尽管没有开口,脸上显现的神色无一不在表露着——『你还知道你蠢啊』的意思,当即一恼,作势要走。
焉雪行忙服软笑道:「哥哥错了,哥哥给你道歉,你不是想要知道什么是情/爱吗?跟我来,我带你去瞧瞧,这种东西到底是什么?」
于是,云菱半疑半信的跟着焉雪行走了。
她跟着他飞跃了千里,到了一处人类村庄,她看到他向来没个正型的兄长跑到一家人户里,在窗柩旁放下了什么东西,旋即轻轻敲了两下窗。
窗户很快被人打开,云菱从那半掩的缝中看到了露出来的半张脸。
那是一个穿着紫衣的少女,梳着漂亮的髮髻,神情娇俏,五官十分灵动,她先是拿起兄长在窗户旁边放下的东西,粗略扫了一眼,然后蹙起眉头,扭头望向周围,恶狠狠道:「焉雪行,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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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兄长当然没滚出去,反而坦坦荡荡的走出来,长身玉立,冲着少女弯弯眼笑道:「清儿,你找我?」
紫衣少女将她手中的东西一把丢在他的身上,气唿唿道:「混蛋,你又作弄我!」
焉雪行耸了耸肩,坦坦荡荡道:「我何时作弄你了?」他不顾少女眉眼掠过的那份羞赧与不自然,站在她的窗户前,隔着光线,挡住照进去的月光,低声道,「香囊里说得是真的,那是我的心意,我那日……也并非是哄你,我是真心想娶你的。」
「我心悦你,非你不娶。」
后边男人明显再说了什么,可那时云菱已经听不到了。她望着眼前的这一切,忽地拉起一声长嘆,心中感触良多。
原来……
站在阴影处将自己身形隐匿极好的少女,望着以身给她示范什么是爱的兄长,忽而明白他的用意了。
原来,这就是爱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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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三周目(八)
◎我愿意与她殉情◎
「咔哒」
云菱小心翼翼从外边踏进来, 轻手轻脚地阖上门。
却不料,这声轻响对屋内耳力警觉的人来说还是太重了,贺醉几乎是立即放下书,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瞥过去,盯着那道人影,道:「你去哪儿了?」
青年大刀阔斧的坐在书桌前,堵住了云菱想要回床铺的路, 原本不想在今晚面对贺醉的云菱也只好嘆口气, 抬头望向他。
「没去哪儿, 四周转了转透透气。」
她随意扯了个藉口想要将此事忽悠过去,打着哈哈道:「对了, 你怎么还没睡?」
这回轮到贺醉不说话了。
他将书卷拿起来随手翻了翻,略微沉吟, 似乎在想该怎么回答。
索性云菱也没有纠结这个,见他又翻起书便自觉地不去打扰他,收拾东西先去洗漱,洗漱回来后发觉青年依旧慢吞吞地翻着书看,遂轻手轻脚地上了床, 背对着他思考起人生道理。
贺醉手指一停, 轻轻侧过头, 望着云菱的背影抿了抿唇瓣。
他的眸中跃动着几分浅色的光芒,黑色的瞳仁里泛起一层浅浅的涟漪。随后,他扭过头, 将视线放到书页上,安静地瞧着上面那些往日来对他再熟悉不过的字, 不知为何, 今日他总是读不进去。
这本书自拿起来的那一刻该是几页现在还是几页, 他翻过去又翻回来,半晌,遂嘆了口气。
——他心不静。
*
日头如流水般飞逝穿梭,转眼间云菱已来到书院大半年了。这半年时间里,她可谓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学会了『做人』的道理,知晓了一大堆知识,结交了三五好友。
她每日不是在拿着书籍求问知识的路上,便是抱着蹴鞠和学堂的好友趁着下课去踢球。这是他们近日最常玩的一种游戏,据说月亮谷那头的学子们也在玩,一众人分成两队,哪队先将蹴鞠踢进球门哪队就算赢。
别看云菱个子小身子又瘦弱,但是真比起体力来,这里没几个人能赢得了她,乃至最后,大家都抢着跟她一队,这个蹴鞠游戏也终于被他们玩成了不比球,比人的一个游戏。
云菱每日便持续上课学习下课踢球的生活,持续了大半个月,直到日子接近过年那天。
「快到岁首了,这几日学院里会进行课业考核,过关者便可回家过节。」马迁见云菱好奇大家过年该怎么过,遂给她简单讲述了下学院的规则。
云菱心下好奇:「那没有过关的呢?」
詹明苦着脸道:「在学堂留下补课,和夫子们一起过节。」
本来不能回家对他们来说便已经是一件伤心事了,谁知这伤心事上还要再加一个跟夫子一起过节,那对他们来说简直是痛苦加倍。
不过马詹明担心的事对云菱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算不能回家过年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关系,妖不兴这套……她原本是这样想的,她本来是打算陪夫子们一起过节的。
可谁知那日,一向不喜热闹的贺醉竟主动邀请他们去月亮谷游玩。
这让书院里的人差点乐翻天,纷纷加倍努力,约好一起去月亮谷玩。
云菱自然也不例外。
「抱歉啦夫子,我下次再陪你们一起过节。」她在心里悄悄祈祷,祈祷着自己能过关,能与贺醉一起去他家玩。
于是画面一转,便到了学堂人收拾东西的那一日,大部分人都已过关,留下詹明和子修两个要在学堂陪夫子过节。
「保重。」一人憋不住脸上浮现出来的幸灾乐祸的笑意。
「等我们回来。」另一人接着道。
马詹明和王子修苦着脸,眉眼是怎么也拂不去的愁容,可怜兮兮地站在书院门口送别诸人。
一行人热热闹闹的前往月亮谷,抵达之后又如大家所想的那样,得到了月亮谷谷主的热情款待。
这些人皆是书生,就算让他们敞开了玩也是伴着诗歌美酒一同作陪,这不,刚到谷内一日便约好晚上举办诗会,大家纷纷题诗赞美美景佳肴,个个文采斐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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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菱没有参加他们的诗会,事实上比起写诗她有别的事情要做。
早在进入谷内之前,她就发现月亮谷有一个很大很澄净的湖泊,看到月亮湖的那一瞬间她的眼睛就闪闪放光,恨不得立即跳进去玩个水。
云菱是水性动物,喜水,看到澄净的湖自然打起了玩水的念头,于是,等到大家纷纷前往诗会时,她寻了藉口跑来月亮湖跟前,化为原形,「咕咚」一声钻入湖里。
与此同时,在湖那头朗庭末端的房屋前,侍从悄声放下茶盏,轻声询问:
「公子,今晚是否要像以前那样,将月亮湖周围都清空?」
说完后,高山抬眸打量着贺醉的神色。
他家公子有个从小养大的习惯,每隔几日就会在月亮湖游泳,从这头游到湖中间去,若是有力气便会再往那头游,倘若没了力气则中途而止,游回来,休息一会儿再下去游。
这个习惯持续了好多年,即使冬天也不例外,据他家公子说游泳可强健体魄,冬泳更能锻鍊人的心智。
一开始高山还担心他家公子体力不支,会不会伤寒杂病,可后来他陪着公子在冬日严寒中一同游了半个时辰,一回去他就生了大病,公子却还精气神足的很。
自那以后,高山再也没担心过贺醉的身体。
听了高山的话,贺醉略一思付,遂道:「也好。」
他确实有些日子没游泳了,今日若是有机会,他也想下去放松放松。
于是夜间,贺醉照常一样来到月亮湖跟前,衣裳一脱刚一下水,一个人从湖底冒了出来,水花溅他一脸。
刚出水的云菱和脱得精光的贺醉两眼相视,「子……子骞?」
「云菱?」
那晚的月亮其实并不怎么亮,泛白的月光躲藏在云层身后,遮掩住大半瑕光,徒留下灰濛濛的夜晚叫大地陷入沉睡。
贺醉面色茫然地望向对面的少年……不,应该用少女来说更合适。
少女?
即便眼睛告诉他事实,可他的大脑却还是迟钝的停留在对云菱过去的认知上。
直到此刻……
周围的空气仿佛陷入了寂静。
听不见鸟声、听不见蝉鸣、唯有少女四周的水声潺潺作响。
两人隔着水浪遥遥相望,几秒之后,一个默默地钻回水底,一个仓皇爬到岸上穿衣。
身份暴露了。
云菱心想。
*
「餵。」
云菱拧着眉头,踌躇片刻,最终幽幽嘆了口气。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聊这件事啊!
上了岸之后,贺醉和云菱坐到岸边,气氛十分尴尬,但很显然,他们目前都没有率先离去的意思。
贺醉绷着唇,脑袋里全是方才在水中看到的那个画面,他想要将那些画面甩出脑海,可任凭他用了种种办法仍无济于事。
青年嘆口气,正想着开口与少女聊聊时,云菱突然转过来,恶狠狠的威胁他,"忘了,赶紧给我忘掉刚才那个画面!"
原本尴尬的气氛被云菱这么一打岔,变得有趣起来。
贺醉出声一笑,没有再追究云菱为何以这幅样子混入学堂,只是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不早了,回去吧。"
不重要了。
不论是因为什么原因,在此刻都不重要了。
青年起身,伸出手拉了云菱一把,他并肩走到云菱身旁,在少女的低声道谢中情不自禁地翘起唇角。
再之后,两人爱情发展的似乎顺理成章,
贺醉在知道云菱是女生后便对她格外有了丝关照,云菱原本大大咧咧的姿态也会在贺醉面前有所收敛。
两人的相处早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改变,而让他们认识到这件事还需一个契机,直到……那日,焉雪行的到来。
「阿菱,有人找。」
彼时,书生们全部都在书院里读书,云菱正拿着一卷古籍朝詹明请教,詹明烦不胜烦,将这个重任丢给了贺醉。
贺醉接过书籍,正打算给云菱好好讲解一下,谁知,王子修突然进来道了这么一句。
云菱疑惑道:「找我?」
「嗯,据那人说是你兄长。」
此话一出,云菱便知道那人是谁了,她连忙跑出去一看,见穿着黑衣的男人站在院外的树下等她,忙招手道:「兄长!」
那道声音很响亮,与云菱平日里的声音一般无二,但到底是多了几分小女儿家的情绪。旁人察觉不出,对贺醉来说,却是十分明显。
男人握着书的手轻轻一攥,心思显然已经不在这里了。
御皖书院外,焉雪行将云菱拉离了书院门口,边走边道:「我要成亲了。」
云菱愣了一下,之后立即反应过来,喜滋滋道:「这是好事儿。」
「兄长是和那位紫衣姑娘吗?」
焉雪行点了点头,「嗯,她叫赵清。」
提及爱人,焉雪行的眉眼处都溢出了几分喜悦。
云菱原本也是为焉雪行高兴的,可想了又想觉得心中仍有一事不明,「妖与人能成亲吗?」
她在乎的并非是世俗观念,而是妖和人那相差太远的命数。
妖虽然不是长生种,可命数要比人长太多,倘若焉雪行与赵清成亲之后,又能过几年蜜里调油的生活?很快,赵清就会老去,而焉雪行依旧保持如今的容颜,这对两人来说都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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焉雪行听懂了她的话,嘆了口气:「阿菱,你还不懂。真正爱一个人,是无所畏惧的。容颜、时光,这些对我来说又算得了什么?我想要和她在一起,想要一直陪着她,即便有一天,她先我一步死去,我啊……」
他没有将后边的话再说下去,反而侧着脸含笑望向她,这种笑容与他以往故意做出来的虚假笑容不同,那是由内自外的高兴。
云菱望着他的目光,忽而懂得了他之后未说出来的那半句话语。
——我啊,即便是同她一起死,也是十分愿意的。
我愿意与她殉情。
作者有话说:
本文已改名《神明笔录》。
说一下改名的想法,大家其实不妨看看第一章 ,今日对第一章以及文中内容做了一些调整。当然,结尾是he,但是过程中肯定会有一些离别。
没有离别的爱情是不完美的。当然,一个人一个观点,我只是说,我不喜欢平淡的爱情。
我理解的爱一定要经歷苦难,为世人所知。(个人观点)
这个名字是由基友和我一起研究出来的,感谢她!
然后虽然这个文名没有之前的那么有晋江味了,但其实它的含义还是挺好的——神明笔录,简而言之,薛缠的笔录。
第73章 三周目(九)
◎路之鱼和薛缠的怄气,「我不会喜欢你」◎
深夜, 云菱偷偷打开门,一边迈脚进来,一边心中暗自责怪焉雪行, 做什么拉着她聊那么晚,害得她又回来迟了!
这一个钟头,她被迫听了一堆关于他们二人的爱情故事,她敢保证, 自己现在连他们是怎么认识的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没有人会比她更了解焉雪行和赵清是怎么相爱的了。
少女幽幽嘆口气, 将门轻轻阖上,突然, 一道男声在她身后悄然响起,「你回来了?」
云菱点点头, 僵硬转身,见到了在床沿边端坐的青年,低声询问:「你怎么还不睡?」
青年摇了摇头,道:「睡不着。」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见她平安无事的回来后, 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于是, 一直等待的青年终于不再担心, 也有心思收拾着入睡。
待两人都上了床吹灭了那盏暖黄色的烛火后,屋子里悄然无息,安静地只余下两人浅浅的唿吸。
静默许久, 云菱突然问他,「子骞, 你知道, 爱是什么吗?」
睡不着的青年缓缓眨了下眼。
窗外的月光青白而透亮, 不似前几晚一般闷闷沉沉的,却给人一种朦胧之感。
半掩的窗柩有风钻了进来,吹得纱帘飘飘拂起,宛如月境。
两人各自躺在自己的床上,纱帘半掩半映,心绪复杂。
贺醉平躺着,望着帘帐顶,漆黑的眸子不知道在看什么,少女的话在他脑中不断穿梭,不断迴响,让他那素日里冷静平缓的大脑乱糟糟的。
过了一会儿,贺醉道:「不知。」
「那你知喜欢是何物吗?」
贺醉又沉默下去,云菱以为他仍然不知,遂没有再问,翻了个身作势要睡觉了,谁料贺醉突然开口,「知道。」
「我喜欢你。」
云菱翻身的动作彻底僵住。
屋内一片安静。
屋外,慕千里和云别尘在树底下,两人没什么反应的观看着眼前这一幕。
路之鱼坐在窗外的树梢上,少女漆黑的髮丝披散在身后,顺着凉风轻轻地扬,她倚着树干,部分发梢被压在背后,那双在夜晚呈现琥珀色的眸子中,犹如有什么东西在平静的湖面上轻轻点了一下,然后泛起浅浅的涟漪。
在贺醉说出那句话时,说出那句喜欢时,少女那双染着星辰的眸子投向阿厌,静默地看了他一眼后装作无事收回。
黑髮少年就坐在她对面。
少年对视线的捕捉一向灵敏,尽管他在少女瞥过来的那一刻就发现了,可此刻的他仍旧有些反应不及。
恍惚间,他突然想起在赵家村那天,他听到得少女的心声。
——我想要你,喜欢上我。
阿厌忽地回神,纯黑的眸子染上点茫然,他将这件事忘得太久了,如果不是贺醉今日提起,或许他永远不会再想起来这件事。
当时,这对他来说的确是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他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故而听路之鱼这么说,他除了心里那丝翻起来的茫然以外,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直到现在才想起来。
黑髮少年偏过头,月光打在他的脸上,他的肤色成冷白色调,虚假与真实在他眸中穿梭。
他那高高扎起来的马尾随着风起而动,自打进入幻境,他由着路之鱼给他束了一次发,在那之后,他就一直保持着白衣高马尾的装扮。
他屈起腿,靠着少女对面的树干,两人遥遥相望。
少年望着她,轻声道:「你想要我,喜欢上你?」
这句本不该以他现在身份所问的话语就这么轻易被他说了出来。
路之鱼偏过头,眸中闪过一份讶异。
少年垂下眸子,「别装……」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她所说的,那个等事情结束之后要告诉他的秘密,不就是想要戳破自己的身份吗?
她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吧。
在他不再隐藏自己的实力时,在他那股愈发放纵的态度下,在他凭空唤出的王座后……她应当就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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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之鱼莞尔一笑,眸中的茫然转而被泛起来的趣意所取代。
少女扬起下巴,漂亮的眉眼处掠过一丝自信,「阿厌?魔……尊?」
少年应了一声,他抬眸而望,直视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这么一应,相当于直白的挑开了两人面前那份心照不宣。
你知道我是魔尊,而我知道你知道这件事。
路之鱼索性坐直身子,盘腿望向他,兴致不错道:「我什么时候说过?」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想要你,喜欢上我这件事?
阿厌闻言抬起头来,漆黑的瞳仁里翻涌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暗芒,他直勾勾盯着她,紧蹙的眉眼间一闪而过的戾气反覆重来。
看起来又要生气了。
不知为何,在别人面前张扬傲慢的傢伙在她面前生气起来就像个无理取闹的幼稚鬼,偏偏这个幼稚鬼十分任性,哄起来还要费一番功夫。
这么一想,路之鱼只好承认,「是,我是说过。」
终于得到自己满意的回答了。
闻言,少年歪了歪头,那双细长的眼睛狭起,漆黑的眼底泛起几分不解,「为何要我喜欢上你?」
路之鱼不答反问,「那你现在喜欢上我了吗?」
少年望过去,眨了眨眸,接着不过一瞬的时间,他的身子便突然移到路之鱼的面前,少年形态的魔尊逐渐逼近,凑至她的眼前。
太近了……
近到路之鱼几乎能看到少年微微颤起来的长睫,甚至能感觉到他喷出的气息,以及钻入鼻尖的那股极其好闻的香味。
两人眸子相望,他问:「那你呢?」
那你呢?
只单单这么一句话,只有这么一句话,少年的嗓音不似以往,不轻快也没有刻意营造出吊儿郎当的散漫声线,更没有故意压低声线去做那种威胁人的举措。
相反,只在今晚,只在现在。
他的嗓音十分清澈干净,正如今晚那道青白透亮的月光,正如那丝丝缕缕散开的树影,正如这虚假幻境中的天地。
路之鱼张了张嘴。这种情况,她自然知道该怎么回答能最快拉动他的攻略值,无非是……我喜欢你。
可不知怎得,她突然不想这样回答了。
也许是因为眼前的少年对真话谎话的感知十分敏锐,即便她说喜欢也会被他识破;也许是因为她觉得这样的方法不可行通,少年没有那么蠢的会上当;又或许是因为今晚的月色十分明亮,少年的嗓音十分干净,他的视线又太认真。
认真到……她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去说喜欢他。
那样,她的喜欢也太不值钱了。
她抬起眸望着薛缠,轻轻开口:
「没有。」旋即,少女别过脸去,没再看他。
魔尊不意外的收回视线,懒洋洋坐回去,倚着树干,纤白的腕骨漫不经心地搭在屈起来的膝盖上,既没出声讽刺也没开口讥诮。
他像是早知这样的结果,风轻云淡的抬起那双不含任何情绪的眸,平静道:「我不会喜欢上任何人。」
「包括你。」
凉风骤起,透亮细碎的月光突然被密密麻麻的乌云遮掩,不露分毫。
而他们视线下的贺醉在与云菱告白完后,安静地等着云菱的回答。
青年的心狂跳,他缓缓抬手,放在自己的胸膛处,感受那处的急促。
大约过了不久,少女缩在被窝里,害羞道:「我也是。」
路之鱼平静地望着对面。
那两人在互相告白完后,整个房间的气氛陷入了一种暧昧而安静的古怪当中,但即便如此,她也能感受到两人内心真挚的欢喜。
她轻轻嘆了口气,心中略显感慨:那边的两个人在深情告白,这边的两人却在比谁要喜欢谁。
比起那两人,他俩不免有些幼稚。
路之鱼抬手捂面,又嘆了口气。
就算这样,她也不会为刚才那番话后悔就是了。
*
将他们在一起的画面播放完后,画面再一转,便到了贺醉要带云菱回月亮谷的时候。
许是这段日子是云菱记忆里不愿多次提起的画面,就算放给他们看,也是很快闪过。
路之鱼他们看着云菱和贺醉过了一段蜜里调油的生活,之后贺醉要带她回去见母亲,从未有过这种经歷的少女有些紧张,特意准备了一番后上门。
月亮谷正如路之鱼第一次见的那样,不,甚至要比之前更美,繁花自山脚盛开,前往山谷的大道上布满了桃树与玉兰树,愈发高大的香樟树为其庇荫,鸟儿在枝繁叶茂的枝头啼鸣,蝴蝶在花海上扬帆前行。
清泉从山脚流下,汇聚到碧清的湖泊里。
一众丫鬟追着一个小少年跑,少年与贺醉长得有几番相似,见贺醉回来后,跑过来抱住贺醉的大腿,「哥哥!」
是贺思明。
路之鱼不禁挺直了嵴背,认认真真去看接下来上演的剧情,她的目光注视着贺思明,隐约间觉得他又与自己见过的那副模样不太像。
「怎么又乱跑了?」
贺醉抬手摸摸贺思明那颗毛茸茸的头,小孩抱着他的腰,将视线放到了身旁的女子身上,笑道:「你就是我哥哥口中常提及的云姐姐吧?」
云菱深吸一口气,也莞尔笑道:「你好,你就是思明吧?」
小孩点了点头,「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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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贺醉之前在他弟弟跟前说过了什么,贺思明对云菱表现的很友好,这让从未有过此番体验的云菱悄悄松了口气。
可她这口气还没松下去,小孩便神神秘秘凑到她的跟前,悄咪咪的告诉她,「母亲很难相处。」
云菱刚放松下去的那口气勐地提起,心中一紧,下意识开始慌张起来。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大家今天有没有看升旗,我看的是眼泪哗哗往下流。
为何我的眼睛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
我爱中国!
我爱我的祖国母亲!
国庆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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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三周目(十)
◎云菱和焉雪行反目,为得山神之力而战◎
正像贺思明所说, 贺夫人是个不太好相处的人。
只不过这个不好相处的概念有待商榷。
她对云菱的到来算不上欢迎也谈不上不满,只是在贺醉将云菱带到她的面前后,平静道:「你们两个, 我是决不会同意的。」
并且,她已经为贺醉物色好了妻子人选。
贺醉眉头一皱,「母亲,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明明在把云菱带回来之前, 他就与贺夫人商量过了, 不出意外的话, 他会与云菱成亲。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所有的规划都在母亲的矢口否认下化为虚有。
贺夫人望着眉眼间已经染上愠恼的儿子, 没有任何解释,平静地望着他。
贺醉骤然生气, 拉着云菱就走。
云菱从未有过与人类女人相处的经验,更别提这是贺醉的母亲,一想到他母亲的态度,难过之余又有些无能为力。
她不知道贺夫人为何不接受她,但凭她在话本上看到的经验, 这种事情无非只有两种原因, 一种是自身, 另一种是家世。
对贺醉这种有权有势者来说,她的家世算不上好,而且……来歷不明。
云菱的眸中掠过一分难过。
尽管如此, 她还要一边安抚生气边缘的贺醉,一边想该怎么让贺夫人接受她。
贺醉带她回了自己的住处, 一回去就拥住了她, 轻声道:「不要担心, 母亲那边我会想办法的。」
云菱笑了笑,「嗯,我也会……努力让夫人接受我的。」
贺醉抿了抿唇,「就算她不接受也没关系,阿菱……不要放弃我。」他拥着她的手紧了一些,埋在她的脖颈边,轻声呢喃,「我会想办法的,即便母亲不接受也没关系……」
夜晚,趁着贺醉入睡,云菱偷偷跑了出去。索性她的记忆还不错,凭藉着白日那份模模煳煳的地图,成功找到了贺夫人。
她原本以为贺夫人已经睡了,心中多有忐忑,害怕搅了人家的休息,因此在窗外徘徊许久,「咯吱」一声,贺夫人从门内踏出来,身上披了件锦衣,道:「进来吧。」
云菱一愣,「您没睡?」
贺夫人摇摇头,先她一步走进房间,随后大刀阔斧地往主位上一坐。
「坐吧。」
云菱坐下后又不知道说什么了,犹豫许久后才道:「我能问问,您为何不喜欢我吗?」
贺夫人看她一眼,淡淡道:「不喜欢也谈不上,倘若忽略你身上某些奇怪的东西,我或许会喜欢你这类型的人,或许会有让你做我儿媳的打算,但……有些东西不单单只是凭藉喜欢或者不喜欢就可以轻易决定的。」
云菱愣住,「您的意思是……」
见她这幅茫然着实不知的表情,贺夫人喟嘆了口气,开门见山道:「你是妖吧。」
四周的空气骤然凝寂。
一股浑然不觉的妖力在空中失控地流窜几秒,但不过一瞬便被它的主人收回,须臾,空气匀速流转。
云菱那双澄净的眸子里第一次染上了几分无措与茫然。
对是如何识破她身份的茫然,以及对现在这种情况不知怎么办才好的无措。
贺夫人道:「别那么大惊小怪,我好歹做了那么多年的除妖人,又哪会分不清人与妖呢?」
除妖人?
云菱眼睛勐地一缩。
她的运气实在太好,自打化形以后就没遇到过除妖师之类的人,长久的平静生活不免让她有些放松了警惕,也让她逐渐……忘记自己是妖了。
人妖殊途啊。
这个词语又一次涌现在她的脑袋中,她的手翻起放在自己的胸膛处,往日里被爱情滋养的甜腻腻的心今日却充满了苦涩。
「云姑娘,实话告诉你,我从来不相信妖口中所说之话,今日不擒你,已是看在我儿的面子上,人妖殊途,你俩註定不可能。你身上所携之妖气乃人体至伤,虽现在看不出什么,但长久下去,必将要了我儿的命。」
「云姑娘,你要是真爱醉儿,不如放过他,走吧。」
贺夫人的语气在最开始还是十分平淡的,可到了最后,那个向来端庄高贵的女人也忍不住因为贺醉放软了语气。
她在恳求。
贺夫人年轻时是除妖人,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见过人妖相恋多得数不清,因此她从来不相信人妖之间会有真爱。也许有吧,但相爱又能怎么样呢?相爱的就能走到最后了吗?
世俗与命数就是他们之间最大的阻隔。
云菱呆愣在原地,多次想要张嘴,却又在贺夫人的眼神中将自己想要说的话生生咽回了肚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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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是想反驳这一切的,反驳贺夫人口中所说的一切,她不会伤害贺醉,不会放任自己的妖气,不会害死贺醉……可当她抬起眸子,望向贺夫人的眼,她看到那双饱含浓浓歉意与恳求的眼神……
那是一个母亲为了自己儿子的性命去恳求她向来看不起的妖,求她离开,放过自己的儿子。
「我知道了。」云菱低下头,朝着贺夫人鞠了一躬,「我今晚就会离开,这段日子……叨扰了。」
少女还算克制有礼的迈起步子,在她的注视下缓缓离开。
她挺着嵴背绷着一口气,直到贺夫人再也看不到的地方,唰地一松,接着,眼泪便如瀑布般哗哗流了下来。
她浑浑噩噩的出了月亮谷,抬头望着天空的月色,脸上泪流不止。
云菱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去哪儿,可仔细想想,她似乎哪儿都去不了。
书院……那个承载着她自成为人以后所有回忆的地方,也要随着今日之事永远的埋藏封锁了。
*
「兄长。」
最终,哪里也去不了的云菱跑到了焉雪行所在之地,她将自己在贺夫人那里所听到的一切全部告诉了他,想要得到他的否认,却没想到:
「是,我们是妖,我们身上的妖气对人具有极其致命的损害。」
焉雪行的承认让云菱哭得更加厉害了。
-
慕千里心绪复杂的望着眼前这一切,有些事情在他的观念里已有了初步的改观,他对云菱的态度早已不是最开始的那样,嘴里叫嚷着灭了她,也不会想着去收服她了。
他得承认他的观念不像最初那样了。
「妖……当真与人不能在一起吗?」他这样问着路之鱼,少年纯粹的眸子里写满了茫然。
云别尘垂下眸子,半晌没有说话,也在等待着路之鱼的回答。
路之鱼抿抿唇,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去跟这两个小傢伙说。
在她的观念里显然不存在必须或者绝对不能在一起的话,可放在这个年代,放在现在,她又无法去说贺夫人的决定是错的。
当然,也不正确就是了。
她这样的行为跟后世霸总小说里,那些以钱或者势力威胁女主离开的母亲没什么区别。
她没有说话,这番沉默的样子让原本心不在焉的阿厌望了过来。
路之鱼垂下眸子,避开他的眼神,将注意集中在画面上去,只见,下一秒,焉雪行就对着云菱说出了那番近似蛊惑之语。
「不过……并非没有办法。」
「你知道长生吗?」
「传闻月亮谷有一山神,依託山脉精华所诞生,他身上之力源于天地同宗,传言只要有这股力量,便可活死人,延人寿,至长生。」
路之鱼看见,在云菱听到这一句话后,那双如濛雾尘的眼睛唰地一下亮了。
后边的回忆许是因为没有贺醉的参与,所以跳转的很快,也或许是因为外边控制着一切的山神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的黑歷史。
总之,画面再一转,云菱已然成功夺取了山神之力,正在偷偷输送给贺醉。
她浑身是伤,即便如此也没想着用山神之力来治疗自己,她想的很简单,只要将这份力量给了贺醉,他就能永远和她在一起了。
他不会被他的妖气所伤,也不会因她而死,谁料,变故是在一瞬间发生的。
「嗨,阿菱。」
身着黑衣的男人突然出现在门口,负手而立,他虽然是笑着,但神色上总是笼罩着一股无可言喻的悲伤。
男人往日里那双含情的桃花眼,眼尾末梢也悄悄泛起了红。
云菱愣了愣,满是伤的脸上写满了错愕与震惊,「你怎么会在这里?」
出乎意料的是,平日绝不会让她的话落了空的男人,今日竟罕见的没回答她,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她手中那团浅绿色的光芒上,"那便是是山神之力吗?"
"是……兄长,你可有事找我?"
焉雪行垂下眸子,向她道歉,「阿菱……对不起。」
「我要去救一人。」
此话一出,他便不等云菱反应过来,伸手去夺,云菱正在给贺醉输送山神之力的紧要关头,自然不能停下,如此只能硬生生挨了焉雪行一掌。
"噗。"
她倏地喷出一口鲜血,重伤之际,云菱受到山神之力的反噬,震怒之下力量大增。
浅绿色的光在她手中重聚,一束光柱沖天而起,朝着焉雪行打出去。
"砰"地一下,焉雪行被山神之力击中,一下子飞了出去,砸到身后的门板上,狠狠吐出一口血。
他颤着手抚上自己的心脏,感受内部的气息,如果没猜错的话……他的内丹被这道专克妖的神力击破裂了。
"咳咳……"
他还是低估了山神之力对妖的影响……也错误的判断了事态的发展。
焉雪行挣扎着起身,眉眼闪过一丝阴鸷,双手聚起红光,沉声道:"阿菱,对不起,我必须取得山神之力……"
他要……救下赵清。
即便,这会让他与阿菱之间的兄妹情从此断裂,纵使如此,他也不悔。
作者有话说:
马上这单元就要完了。
我已经迫不及待期待下一个单元,之之和小薛感情的进展了!
第75章 唤醒(一)
◎贺醉的死亡以及终于露出真身的云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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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绿色的光柱与暗红色的光芒交织在一起, 两种不同属性的力量互相争斗,屋外的棕榈树被这股力量波及,狂枝摇曳, 门窗噼里啪啦开合,发出『嗙嗙』的声响。
平躺在床上的贺醉难耐的呻/吟了一声。
他的体内仿佛上演了一幕冰火两重天,一半是冰一半是火,属于冰的那半部分仿佛有无数利刺刺进他的身体, 每一根利刺上都布满了无数个更尖锐的冰刃, 冰刃沿着他的肌肉、脉络纹路, 渐渐撕开,仿佛让他深陷冰泉之下, 感受那极致的寒冷。
而另一半的身体全部热火填满,每一丝蔓延的火炎都带着巨大的毒素, 从他的血管中深入,顺着那根筋分明的脉络向上延伸,直至进入他的心脏里面。
「好疼。」
仿佛被那道声音吸引了去,云菱骤然回神,「阿醉」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有一把绿色的光团像是一根根筋脉连接着三人的身体。星星点点的光斑顺着那浅绿色的光束逐渐进入云菱的身体。
「啊!」
云菱的身体展开, 忽地凭空而起, 身上的伤在绿色光束下缓缓癒合,与此同时,在她伤口癒合的那一剎那, 被『筋脉』连接着的剩余二人,同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声音。
焉雪行倚着门窗, 手捂着胸口, 他的唇角流了一行血, 齿间皆红,「阿菱……停、停下。」
素来以漂亮自居的男人在这一刻,眼角忽地拉出一条细细长长的皱纹,墨黑的头髮中蹿出几根白髮丝,他整个人像是在那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生命力……」
男人握起拳头,绝望地站在原地,「它汲取了我们的生命力……」
「砰」地一下,无数道绿色的光芒从前冲击而来,笔直地穿过他的身体,他被那道绿色的光芒穿插着,从门墙破出,穿过森林,穿过深谷,朝着更远的地方而去,突然,「轰」地一声,天地间发出一声巨大的山吼。
在那之后,天地又恢復了一片安静。
云菱的身体依然悬浮在空中,她的双手作向前抓状,纯黑的瞳孔在不知不觉中已被苍青色覆盖,原本乌黑茂密的头髮也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与眸子相差无几的颜色。
她不再是之前那般容貌,不再是那个御皖书院门口化形只为求得真理的白鸟云菱,而是浑身布满山草之力的女妖云菱。
「阿菱……」
贺醉望着女妖的身影,艰难地喘着气,他的心脏早在云菱震退焉雪行的那一刻随之破裂,此时已是苟延残喘强弩之末,撑着一口气试图唤醒少女的理智。
「阿菱……」
「阿菱。」
「阿菱。」青年的声音愈来愈小,直至叫人再也听不见。
*
四周陡然寂静。
不大的屋子里到处都是被神力毁坏的痕迹,回过神的云菱呆愣愣的望着眼前的这一切。
贺醉了无声息的躺在床上,身上四处沾满了鲜血,他的内脏全部被震碎,双目紧阖,已经没了唿吸。
云菱怔住,双瞳急剧收缩,不可置信地冲到前边去,双手颤抖着伸出,不断抚摸贺醉的身体。
「阿醉…」
「阿醉……你醒醒,不要吓我啊,快醒过来!求你醒过来!!」
少女体内的山神之力本就没能全部由她操控,此刻,在眼前这一幕的刺激下,她神志上的那根弦蓦然一断。
「啊!!」
「唿——唿——」从地面忽地迸射出一股大约一人宽的树干,树干捅破地表冒了出来,旋即,又分出若干枝状,宛如不受控一样四处蔓延,毁坏房屋,从人的身体撕裂而过。
它夺取着源源不绝的生命力,并将他们运输到母树根底。
而月亮谷便成了那棵巨树最好的养分。
-
之后,路之鱼他们看到了一场堪称屠杀的画面。
巨大的粗枝从人身体穿过,吸收着他们的生命力,粗枝所过之处,一片荒芜,繁花枯萎,绿叶荒芜,碧湖化为污谭,原本繁花盛开的月亮谷,在此刻骤然变换成另一幅画面。
那向来高贵典雅的贺夫人拿起了剑,与巨树苦苦拼搏,只为争取一线生机。
「快走!快去找到醉儿和思明,带着他们离开」
高山急忙道:「夫人,您快些离开,我们来对付这东西。」
贺夫人道:「这东西并非你们能对付得了的,」说着,她手中挽了个剑花,一把抓住高山高岳两人从湖面飞过,落至平面上,「快,快去找到思明,我去找醉儿。」
旋即,她推开那两人,径直奔往贺醉所在之处。
可愈靠近那地方,心中的不安感便愈发强烈,她的心脏急促到快要跳出来了。
「不,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女人就这么安慰着自己,全力以赴的向着贺醉门前跑去,直到……她看见那个从贺醉门口四处游荡的树枝。
「醉儿!」
贺夫人大吼一声,提起剑就沖了进去。她泄愤似的大把大把砍杀那桩树干,从茂密的粗枝中硬是砍出了一条路。
可当她喘着气抬起头时,面前的一幕彻底让她僵住。
一头浅绿色云发的少女坐在地上,怀中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男人双目阖起,胸膛间已经没了起伏。
听到来人的动静,少女抬起头,那双苍青色的眸子被怒火与冷意覆盖,望着贺夫人的视线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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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像是不认识贺夫人了一样,径直抬起手,在她抬起手的那一瞬间,原本张牙舞爪的巨树停止了抖动,纷纷调转方向,将贺夫人包裹在其中。
接着,云菱勐地一压,那些树刺同时而动,一齐刺向贺夫人。
「噗。」鲜血从女人嘴中大口大口地喷出,滴滴答答散落一地。
时间在那一瞬间仿佛无限拉长,女人痛苦的表情在脸上显现,即便如此,她却还是将目光投到了地面那个了无声息的男人身上。
「醉……醉儿……」女人终是没把那句话说完,她张了张嘴,插入她身体内的刺刃猝然收回,那沾染了鲜红血液的藤蔓停留在女人的鼻前,飞速汲取着她的生命力。
在抽干完她的生命力后,藤蔓便重新站直身体,毫不留情的将贺夫人扔向地面,任由尸体发出沉闷的响声。
随后,它又俯下身子,朝着四周散开,寻找自己的下一个「食物」。
而对这一切毫无所觉的云菱,抱着贺醉的身体,嘴里轻声呢喃絮语,她不在乎外界发生了什么事,更不在乎藤蔓要做什么。
她只想陪着贺醉,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
清冷的雾气不知何时从四处升起,泛着白的月光下浮动着微小的粉尘颗粒,
这些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雾将整个画面覆盖,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他们的眼前白光四起,之前那荒芜的虚境瞬间消失不见。
「结束了。」
云菱的记忆到这里就结束了。
慕千里还沉浸方才的画面中,此时骤然转场,他恍如失去了力气般跌落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云菱的记忆对他的冲击不小,即便他明知十二年前的故事不算有一个好的结局,可当他看到那布满鲜血四周全是形状惨烈的尸体时,心底仍不可遏制的升起一股怒火,愤愤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这就是最开始的故事吗?」云别尘轻声呢喃了一句,闭上了眼,沉默许久后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着别人说,「所以你看,妖和人原本就不能在一起,人妖殊途……他们之间的差距有这么大呀。」
路之鱼垂下眸子,竭力使自己从过去的回忆中走出来,她明白现在不是纠结这些问题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找出被困在回忆中的云菱。
换句话说,曾出现在大家眼前的那个温柔体贴的少女不是真正的云菱,而是由她自己,因过不去内心的愧疚痛苦这关,从而衍生出来的替代她循环这一切的另一个人格。
是心魔,也是人格。
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她自己。
「云姑娘,我知道你在看着我们……我们谈谈吧。」
四周仍然是一片安静,没有一点回音。
慕千里蹙着眉头走至路之鱼的跟前,低声问道:「师姐,云姑娘真的在吗?」
路之鱼肯定道:「她在。」
回看记忆并不是山神一个人能决定了的,即便他拥有扭转时间的力量,也不能擅自查看别人的记忆。
故而,从他们进来的某一刻起,云菱就一定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可她却没有阻拦没有反抗,而是放任他们,任由他们去经歷自己的过往,翻阅自己的回忆。
这说明……
路之鱼眉眼扬了扬,心中有股莫名地预感,她四周望了望,冲着那股包裹他们的雾气,轻声喊道:
「云姑娘,我们谈谈吧。」
四周仍是一片安静,静悄悄的,天地间仿佛被雾气包裹,这个空间窄小又空旷,到处响彻着路之鱼的回音。
慕千里警惕的望着四周,云别尘垂下眸子,还沉浸在方才那一副场面里。
阿厌则是大大咧咧地坐在不远处的地面上,坐在四散奔逃的雾气中,托着腮望着路之鱼。
他的眼中没带什么情绪,仿佛只是很平静地在望着一件提不起他兴致的东西,纵使如此,他却没有主动扭开视线的想法,支着脸颊望着少女若有所思。
路之鱼又一次唿唤又一次没有回答,即便如此,少女也不泄气,继续唿唤道:
「云姑娘,出来谈谈吧?」
就在路之鱼再一次出口的那一剎那,有一道轻灵的女声从清冷四散的雾气中响起。
路之鱼终于等到了回应。
「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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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唤醒(二)
◎薛缠被路之鱼列为自己的保护圈内,这种感觉很不错。◎
浓淡不一的雾气尽头有一名女子的身影缓缓显现。
她穿着一袭乳白色长裙, 发束简朴,未佩戴任何髮饰,仅用一根檀木髮簪挽了起来, 身上装扮亦很简单。
随着她脚步子的轻踏,围绕在她身上的雾气渐渐散去,女子从雾气中走出,冲着几人微微见礼。
路之鱼其实没有正儿八经地学过古人应当怎么见礼。
在上清, 他们是有一套统一的手势, 每逢需要见礼, 她就跟着混过去,久而久之也习会了上清的见礼手势。但到凡尘中, 这一切便不一样了。
首先是男女见礼的不同,就拿云姑娘来说, 她似乎做了一个妖界的姿势,路之鱼看不懂,于是悄悄观摩着其余几人怎么回礼。
第161页
慕千里微微颔首示意,云别尘回了一个相应的姿势,而阿厌……
路之鱼仅看了一眼就收回眼神。
这幅大摇大摆把王座唤来懒散倚着的姿态就不必学了, 她也没这个本事啊!
如此, 路之鱼只好学着慕千里的模样, 微微点头示意,之后便瞧见云菱目光投在她的身上,安静地等待她开口说话。
「云姑娘……初次以这副形态与你见面, 思来想去还是重新介绍一下自己吧,你好, 我是路之鱼。」
云菱颔首示意。
然后又一次不说话了。
现在的气氛实在是很古怪, 场上没有一个人说话, 虚无缥缈的雾气还在围绕着他们打转。
纵使云姑娘已经现出了真身,可慕千里和云别尘仍然不愿放下对她的警惕。一人手中持剑,一人手掌微动,倘若云菱敢向幻境中那般对路之鱼出手,他们就立马上前,与之拼搏。
好在,云菱也没这个意思。
路之鱼望向她,先出声道:「云姑娘很抱歉以这种方式与你见面,首先,我们并非是有意要进入你的回忆,其次……」
少女那轻灵的声音倏地一沉,宛如突然转变一般,原本笑咪咪还在打招唿的表情不知何时已撤去,眉眼平静,甚至带着几分怒意的望着云菱。
她低声道:「其次……我们也该好好论论这三回的重启了吧。」
被人当成玩具,一次又一次的玩弄于手心,真当她没脾气了是吧?
她理解云菱的用意,但不代表她支持她的这个举措,换成任何一个人在这个无休止的游戏里边重启,都会疯。
只能说她的抗压能力比较强吧。
少女沉着脸,罕见动了怒的样子惹得身后两人下意识紧张。
慕千里握着剑的手紧紧攥住,始终不敢松开。
云别尘虽然看着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可他背在身后的那只手,以及紧紧盯着云菱的视线无不在告诉着云菱——你敢出手试试看。
现在站在前边的那个少女,那可是我们的师姐,即便她身子骨弱,体态不好,风一吹就着凉,雨一打就生病,即便她修炼多年还是个筑基期,即便她连你都打不过。可纵使如此,她依旧是他们的师姐。
他们有义务去保护好她。
所以有他们在,决不会让云菱动路之鱼一根汗毛。
她如果有这个胆子,那大可以试试。
将他们一切小举动都收入眼里的云菱:「……」
这些小孩一个个护犊子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且不说先前那两个人,最后边倚靠王座的那个浑身都散发着懒意的少年,虽然看着视线没在这边,也并不在意路之鱼的死活,但云菱知道,倘若她敢动少女一下,下一秒她就会被那把来去无踪的长剑击穿,就像在虚境中那样。
想到那把长剑,云菱的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那把剑给她留下的阴影太严重了,严重到……分明她没有亲身经歷,疼痛的感觉却一併到来。
说来奇怪,她在那柄长剑的身上感受到一股极端危险的气息。仿佛游走在生死边缘夹杂着冰天雪地的风雪之力席捲而来,触及到她的灵魂,使得她浑身都是冰凉而刺骨的风雪,簌簌颤慄。
云菱垂下眸子。
如果没猜错的话,那柄宝剑便是五大名剑之一,至今从未现世,代表生死之力和风雪之力的魔剑——雪斩。
看起来,惹了一个不得了的大人物啊。
她微微嘆了口气,将视线望向了路之鱼,「路姑娘,你们来此地的用意我已知晓,不过请你们放弃这个念头,我是不可能解除这片幻境的。」
她的目光中渐渐染上了一丝怀念,眉眼间病态的执念跃然显现:「这里有我和阿醉的回忆,我会好好保护他们,不会让任何一个外来人破坏这里的安宁,我很清醒,可能你会认为我是在说假话,但相反这是我难得清醒的时刻。」
「自从我受到时间之力的反噬之后,之后的日子里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的度过,我已失去了感知外界的能力。不知道过了多久,不清楚『我』到底做了些什么,更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将事情弄成这个样子。」
「有时,我感觉到我的体内已产生了另一个人,我清楚地感知到我的身体不受我的控制了,那个人想做什么?她要怎么做,我完全猜不到她的用意,但……」云菱话音一转,「我们的目的相同。」
为了復活贺醉,纵使将这幅身体让出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路之鱼沉默又安静地听她把话说完,自从她抛出了那副反问的话语之后,便一直蹙着眉头冷目注视着面前,等待一个让她插话的时机。
直到现在……
少女眯起杏眼,平声应道:「你是不是觉得你很伟大?是不是觉得你超级深情……嗯嗯,我明白,你爱贺醉,当然我并不是怀疑这份感情,我也绝没有对这份感情的半点不敬。不管怎么说,一份悽美的爱情是值得让人去敬佩的,但是,这不是你拿别人的性命作为交换代价的前提,更不是你肆意玩弄时间挥霍光阴的理由!」
她扬起眉头,轻声道:「我讨厌你这幅自觉为爱牺牲一切都值得的样子,更讨厌你脑子里那个想要将我们永远困在这里陪他们作伴的念头。」
这是路之鱼头一次向一个人明确的表示了自己的不喜与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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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讨厌她……
我讨厌她这幅昏了头的样子。
云菱望着她,目光中亦有几分动怒,垂在身侧的双手已紧紧握起。周围的浓雾聚了又散,散了又聚,烈风的怒吼充斥着四方空间。
路之鱼轻飘飘睨她一眼,丝毫没有胆怯害怕的样子,继续说着:「你凭什么认为这就是他们想要的?你亲手杀害了贺公子,亲手杀死了与他有关的一系列人,你凭什么认为他还会一如既往的爱你?我想,你也应该明白当贺公子知道这一切时,心中会是怎么样的一种情绪,你心中有愧,你被那份愧意与歉意折磨疯了,所以,你想创造一个与之前一般无二的世界,作为补偿?」
少女嗤笑一声,毫不留情道:「这算什么补偿?这是什么打着为他好的念头所以将那些人都亡魂全部滞留于此的老套情节?让我来猜猜,你为何不敢告诉他真相?」
她一步步逼近,丝毫不顾云菱眼中愈发狠厉的眼神,「是不是惧怕看见他怨恨憎恶的眼神?是不是害怕他对你们这份感情进行一个最恶的评价?是不是害怕他说,妖……就是如此。」
路之鱼嘴角倏地拉起一个极为讽刺的笑容,她歪了歪头,朝着云菱走过去。
「你不敢告诉他,是你杀害了他的母亲他的弟弟他的侍从,你更不敢告诉他,是你杀了他。」
少女的声音一字一句的钻入她脑中,字字句句,字字诛心。她拼命摇着头不断后退,避开路之鱼一步步走向她所带来的压迫感。
不……不是这样的。
她只是想让贺醉永远开心永远快乐,她爱他,所以她不想看到他难过,不想看见他蹙起眉头,不想看见他为一些琐碎的事情而伤心。
她明明拥有这份力量,她可以让贺醉永远开心快乐的生活下去,在这个为他创造的时空里,他要什么她就会给他什么,她会将他所需要的一切亲手捧到他的面前。
路之鱼垂下目光,平静地望着她,看到云菱捂着脑袋不断退后,脑中思绪如潮的模样,她几乎能猜到她在想些什么。
「你是不是忽略了一件事情……」路之鱼嘆了口气,见她逃避问题恐惧现实还没搞清楚她强调的重点在哪里,无奈开口,「我大概能猜到你现在在想什么,我本不应该戳破你留给自己的那点幻想,但很抱歉的是我必须要这么做,我要对我的性命以及我同伴的性命负责。」
话音落地,慕千里轻轻抿唇,眉间飞快掠过一丝欣喜,云别尘为之动容,背在身后的手轻轻握了握。
阿厌歪着头看她。
他的模样在不知不觉中已与最开始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双春寒料峭下的眼眸仿佛是遇到了初春的朝阳,在慢慢融化。
最明显的便是少年显露出来的容貌。
他的肤色呈冷白调,眉如墨描,眼窝深邃,细细长长的瑞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路之鱼看。
有趣与未知……
是少年在看到路之鱼表现出来这副模样后率先浮现脑海的两个词。
不,不仅如此。
他似乎又看到了路之鱼不一样的一面。黑髮少女站在最前面,牢牢将他们护在身后,不让云菱有靠近他们的机会,她从头到尾都担任着一个保护者的角色,即便自己身子弱法术低,即使如此,她也不曾后退。
她在保护他。
她将自己列入了她的保护圈内。
「保护……」阿厌轻声呢喃。
他抬起眸直视最前方的黑髮少女,那颗从未有过波澜起伏的心脏忽地漏了一拍,随后重重地跳下。
少年直勾勾地盯着路之鱼,脑中思绪乱飞。
他印象中的路之鱼伶牙俐齿,惯会说假话,当然,他也不例外是了。他们两个人仿佛生来相斥,两个人加起来的心眼能有八百个,一个总在寻找着另一个的漏洞,一个似乎在探索她的另一面,看看自己的『猎物』到底有没有生存下去的可能。
他看着她游刃有余地煳弄别人,看着她像一只狡黠的狐狸一般想出坏主意,偶尔会作弄一下自己的师弟,她不古板,不无趣,甚至会将主意打在他的头上。
她早就猜透了他的身份故意装着不说,冷眼旁观地看他演戏。
她不害怕这幅模样的他,甚至会像一只得寸进尺的兔子一样,一步步去试探他的底线,然后在他的纵容下逐渐放肆。
而此刻的她,又与曾经所见的多数模样不同。
张扬、肆意,眉眼间是无可睥睨的自信,黑髮少女的身影在茫茫雾气中清晰明朗,仿佛能将雾气驱散的小太阳,灼热、耀眼,即便盯着她的眼眸酸涩,却也仍旧移不开眼。
云菱一顿。
女子的身体轻轻颤抖,似乎能想像出她下一句话会说什么。
不,不可以……
「你在乎的是贺公子开心快乐地『活下去』,可我要强调的是,他已经死了,被你亲手所杀。」
少女眉眼平静地直视前方,额前的刘海随着不知从哪儿而来的清风抖动,露出额前那鲜红似火的花钿。
「云姑娘,该醒了。」少女轻声说道。
「这场……持久不散的梦也该散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看。
第77章 唤醒(三)
◎「满脑子都是娘子的笨蛋」◎
她看起来似乎还是那副不愿接受现实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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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顾捂着头后退, 将路之鱼的话排在脑袋之外,不去听不去想,这样就能好过很多。
路之鱼挠了挠头, 轻声道:「那就没办法了。」
她一点也不想与云菱打,虽然她拥有的底牌实力算得上不错,可那毕竟不是她自己的力量,也不能为她所算计所利用。
在没有十全把握的情况下, 她决然不会让慕千里云别尘和云菱对上。
那么, 就只有另一种办法了。
——靠云菱自己走出来。
「云姑娘, 可否将这个空间的控制权暂且移交我呢?」方才还兇巴巴跟人家对峙的少女一秒钟软了语气,不紧不慢地走到云菱的跟前, 站定几秒,歪了下头, 试着伸出手拍了下她的肩膀,轻声哄道,「我保证,你会看到一些你从未见过的东西,你会想要看到的。」
云菱抬起眼眸, 直勾勾地望着她, 她知道自己不能交移控制权, 自己不能轻易听信她的话,可脑中猝然有一另一道声音动摇着她的理智。
她说:「给她。」
于是,云菱便给了。
路之鱼拿到控制权后身体没什么别的反应, 虽然体内骤然多了一道力量,但这股力量与她原先的力量并不冲突, 也不相斥, 让她很轻松的占据了主导权。
她抬抬眉眼, 又想起进来之前与贺公子做的交易。
「……倘若到时候你察觉到有其余的力量试图进入你的体内,翻阅你的记忆,请千万不要阻止。至于原因么……你以后会知道的。」
自打她听贺公子说要找到山神才能结束这一切,她就预料到会有这个局面,会发生现在这一切,故而她从贺公子那里找到了一些东西,为得就是应对现在这个状况。
行使控制权并不是件难事,路之鱼眨了眨眼,让雾气散去,面前的画面顺着她的想法而走,天旋地转,一切都在改变。
后退……后退……还不是在这里。
浓淡不一的雾气在四方空间内不断翻转,画面还在倒退,直到某一瞬间贺醉的容貌闪过,路之鱼才停下控制权。
巨大的画面仿佛按下了暂停键,在没有路之鱼的同意下,不敢闪动。
路之鱼瞥了一眼望着面前贺醉容貌发呆的云菱,浅棕色的杏子眼微微眯了眯,「那么,开始咯。」
在她的授意下,面前的画面开始了滚动。
「母亲,你出尔反尔。」
一道清冽却又压着几分怒气的男音突兀出现,伴随着男音响起后,四周的雾气缓缓散开,将男人与贺夫人对峙的场面显露在众人眼前。
云菱愣了愣,在她的记忆里似乎没出现过这样的场面,一时不免微怔,双眸骤然缩起,一动不动地直视眼前。
「那又如何?」贺夫人小抿了口茶,面上云淡风轻,丝毫没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
眼前的女人看上去也就三十大几,保养得当,光滑水嫩的脸上皱纹很少,看着根本不像生了两个孩子的人。
贺醉抿起唇瓣,「为什么?」
贺夫人道:「没有为什么。」
贺醉望着她,低声道:「您不是这样的人。」
他了解他的母亲,她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在以前无论自己做出的什么决定,母亲都会支持并予以帮助。
而此次带云菱回来也是得到了母亲的应允。
一个月前,他便告诉她,自己有了喜欢的人,母亲当时说:「是吗?那很好啊,带回来见见吧。」
贺夫人是这么说的。
可当他真将云菱带回家以后,母亲却又突然变了卦,竭力不同意他与云菱的事,并且做主为他另谋了一桩婚事。
想到这里,贺醉头疼的掐了掐眉心,直言道:「告诉我吧,您不同意的理由,您不需要再用别的事将我煳弄过去,毕竟我也不是思明那样的年龄,没有那么好骗。」
贺夫人眸间带了一份笑意,「醉儿果然是长大了。」她放下茶盏,冲着贺醉扬了扬头,「坐。」
贺醉颔首坐到贺夫人的另一侧去,方一坐下便听见她道:「云姑娘……是妖。」
「哗哗」被雾气席捲的四方空间内忽而颳起一道飓风。
云菱的妖力彻底一乱,她的心砰砰狂跳,漆黑的眸底在不知不觉间淬上了一抹苍青色,酸涩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画面,即便那已经是过去式了,即便她清楚地知道过去的事情已无法改变,可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控制不住自己的紧张。
女子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住衣裙,眉头蹙起,咬了咬唇瓣,继续观看接下来的画面。
贺醉撩了下衣袍,端正坐在桌椅上,接着慢慢抬起那双纯黑的眸子,他望向贺夫人,轻声询问:「是人是妖重要吗?」
「咚咚」
云菱的心骤然漏了一拍。
即便过了多年,再次看到当年模样的贺醉,她仍控制不住地为之心动。
「母亲的担心我知道,您无非是怕阿菱的妖气伤害到我。」他垂了下眸,「不瞒您说,我早就知道阿菱是妖了。」
那样拙劣的伪装,他又不是看不出来。他好歹也算被作为降妖师的母亲薰陶了好几年,对妖的分辨自然要比普通人灵敏一些,所以,他早就知道阿菱是妖了。
大概……是在他第一次见到云菱的时候,就知道了。
「第一次……第一次就知道了。」云菱低声呢喃,却捨不得将目光从画面上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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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年,她已经有多少年未曾见过如此鲜活的阿醉了。
「明知她是妖,却仍然要和她在一起?」贺夫人挑起眉头,倒没有贺醉想像般动怒,平静说道,「你是我儿子,我了解你,当你将云姑娘带回来我便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可我还得再劝说你几句,醉儿,除了爱人你还有母亲。」
夫人的语气十分平淡,很难想像她是用怎样一番心情来说这话。
思虑许久,她还是未将云菱方才已找过她一事说出去,每个人内心都有自己的私慾,她也不例外。
她当然不想儿子和一个妖在一起,可贺醉执意如此,她除了劝他也没什么别的办法。
闻言,贺醉一撩衣袍,跪了下去,低着头道:「对不起母亲,我知道您是害怕阿菱伤害到我,可我跟您保证,阿菱她不会做出这种事,我信她。」
青年抬起眸子,那双宛如黑夜般明亮的眼睛直直望向贺夫人,「是人是妖重要吗?种族之间的差异便无法抹除吗?现在占据主流的是人类,可最开始又是谁将其余种族划分在人类之外,非人便诛,这又是哪个傢伙提出来的理念?人与妖为何不能和平共处?我不觉得妖怪皆是万恶之物,就像人分好人坏人,妖亦如此。所以,我始终相信妖与人一定会有和谐共处的那一天。」
即便现在不可能,但是以后谁也说不定。
这世界并非只单单是人类的世界,是妖怪的,更是其他种族的。
这个世界创造出诸多种族出来不止是为了看他们互相残杀,更是想要他们达到一种平衡。
万物平衡,万物平等。
倘若万物和谐相处,便能达到一种大公社会了。
这也许要用很久很久,或是千年或是万年,可能他看不到那天,但他始终如此坚信。
贺夫人又拿起茶盏,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杯面,低声呢喃:「原来如此,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贺醉又道:「我知道人与妖相比,命数是极其短暂的……可那又怎么样呢?我不怕死,我要与她在一起。百年后,我自当化成一捧黄土,但我仍希望阿菱能好好的继续活下去。」
「阿醉……」云菱那双淬着几分苍青色的眼瞳含着几分水光,伸出手,仿佛这样她便能触碰到画面上那个温润如玉的青年。
青年的态度坚定极了,她也了解自己的儿子,贺夫人无奈之下只好同意了贺醉的请求,「我不会再插手你们之间的事,但是你需跟我保证,那只妖不会伤你不会害你,你不会出事。」
贺醉温柔一笑,颔首道:「我保证。」
于是,在贺醉说出这句话之后,画面上的速度仿佛加快很多,匆匆流转。
他们看到,素来骄傲的黄小姐在得知贺醉有爱人后,毅然决然地找父亲提出退亲,「他有了爱人,那我为何还要嫁给他?我才不作那般苟且之事,拆散别人姻缘的人是坏女人!我才不要!」
之后,黄瑛亲自提笔给贺醉写了封信。
——你们成亲要请我吃酒席,毕竟我也算是你们的见证人!我要见见这位让你倾心的云姑娘,我想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当然,可别误会,我最重要的目的是看看她有多漂亮,有我好看吗?
几天后,黄瑛得到了回信,信上只有几字:
——会的,多谢,以及阿菱是我心中最美之人。
黄瑛看完后,面无表情地揉了书信,气道:「满脑子都是娘子的笨蛋!」
在成功退亲之后,贺醉便开始着手准备他们的婚事,他想给云菱一个惊喜。
他在母亲那里得知,那日在去找她之前,云菱已经找过母亲并因此离开,贺醉心中虽然难掩失落更多的却是自责。可转念又一想,阿菱一定回了书院。
他只要将这些事情准备完成,将阻碍他们的所有困难清理完毕,到时候阿菱一定会很开心。
青年想到这里,嘴角浅浅上扬,他提起笔开始给书院的书生们写信,告知他们,自己要成亲了。
……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彻底结束!
下个副本预告:会出现智力超绝的傢伙与之之进行一次又一次的智商比拼,一直沉默的大师兄也要上线啦!原书女主也要出来露一面!更重要的是之之会在争夺神草的过程中,武力值哗哗上涨,终于不是一直被人保护的角色啦!
第78章 唤醒(四)
◎云菱的醒悟,「这是我应得的。」◎
所有的回忆到这里就已经全部结束了。
四方空间万籁俱寂。
没有人出声, 路之鱼凝眸去看前方的云菱,她仰着头,目光涣散, 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她的眼眶周围酝酿出些许泪滴,眼尾都是红的,唇瓣不自觉颤抖,嗓音哽咽:
「不……」
「怎么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贺夫人怎么会那么轻易地就同意了他们的婚事?那位黄小姐怎么会那么轻易的解除婚约?
在虚境中, 她明明想了那么多办法, 黄小姐都未曾答应过, 可放到真正的现实来说,这些曾经困扰烦恼她的问题在此刻皆不值一提。
贺夫人不是她印象中那个强势的模样, 她接受了她,并且同意了她跟贺醉的婚事, 黄小姐也不如她想的那般跋扈,在得知贺醉有爱人后,立马去找到自己的爹爹,直言不愿做破坏别人感情的坏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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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当中的善面仿佛在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云菱身子骨一软,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 大脑一片空白直定定地望着眼前的画面。
「你还不明白吗?这些事情根本就不是当初你想的那样。或许你不要那么着急, 再等等, 你就能等到贺公子的答覆,你就能看到他为你准备的惊喜。」
「只可惜……」
云菱那张漂亮的脸上忽地浮现两行泪,哗地一下跪倒在地, 身子摇摇欲坠,轻声呢喃:「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她忽而大哭, 胸膛不断起伏, 眼泪如瀑布般流淌,仿佛要把这12年的泪全部流干。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们!是我错了……」
恍惚间她不仅想起贺醉跪在贺夫人面前言辞恳切的保证,他说:「我信她。」
她想,阿醉终究还是错信了她。
女子跪在四方空间内,朝着画面上贺夫人的身影不断叩头,一个接一个,一个接一个,磕的嘣嘣响。即便她磕得头破血流,她也丝毫不觉得痛,要是能选择的话,她更希望让她体会到那种痛不欲死。
她想,她是罪人。
罪人,应该承受更加严厉的惩罚,比这惨痛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她都能承受得了。
她一边磕头一边朝着那些被她所害死的人道歉。
「对不起,是我害了阿醉,是我杀了他……」
「对不起,我害了您……我出尔反尔,我失信于您……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云菱那道哽咽悽惨的泣音迴响在整个空间内,她哭得稀里哗啦,额头上已浮现一块红肿,再磕下去那块疙瘩就真要破了。
路之鱼嘆了口气,「云姑娘,起来罢。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无济于事了。」
她不是个会怎么安慰人的人,这或许与她是孤儿的经歷有关,她虽长了张连薛缠都称之为伶牙俐齿的嘴,可她在情感方面上实在是不太擅长。
说白了点儿,就是不太会安慰人。
她走过去拍了拍云菱的肩膀,顺势把她搀扶起来,喟嘆了口气,继续道:「这群亡魂已经在这里被困在十二年了,难道你还要一错再错下去,连放他们投胎都不愿意吗?倘若你真的知错,那么你就应该明白,现在是放他们投胎转世的最好机会。」
云菱脸上还挂着泪,闻言,呆愣愣抬起头来,「投胎?那阿醉……」
路之鱼眉眼垂下,轻声细语:「爱是成全。」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没有再多加别的解释,可就这么一句话,却仿佛惊醒了云菱。
女子那双通红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前边,喃喃道:「爱是成全……」
「爱是成全啊。」
路之鱼耸了耸肩不置可否,她转过身朝着阿厌那边走去,走了一半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下脚步,侧过脸。
「顺便,再告诉你一件事情,贺公子他……没有失忆,他记得以前的事情。」
「轰」云菱的头上似乎有一道惊雷炸开。
女子呆呆的张开嘴,身体突然僵直,难以置信的凝视着路之鱼,「你……你说什么?」
路之鱼眉眼弯弯,望着她道:「云姑娘,贺公子他记得你,记得你们之间的回忆,他之所以装作不知,是因为……爱呀。」
「因为他爱你,所以才纵容了你这么久。即便他会因为亲人的死亡而良心难安,可他却依然不捨得朝你说一句重话。」
眉眼如画的少女弯起眼眸,朝着云菱伸出手,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着云菱说道,「活在痛苦与愧疚中的人不止你一个呀……」
*
围绕在他们身边的大雾终于散去,白光一闪而过,他们眼前就变换了一幅场面。
四周是山谷,树林,湖泊与河流。
鸟儿在枝头吱呀吱呀的叫,河水潺潺的流水声咕咚咕咚地钻入他们的耳朵里。
路之鱼从四方空间掉落出来的时候一个不稳差点摔了一跤,幸好扶了一把身边的人才站定。
阿厌瞥了一眼,倒没抽手,只是道:「你倚的倒是越来越熟练了。」
路之鱼弯了弯眉眼,「谢谢!」
「没有了?」
「还要有什么?」
少年啧了一声,干脆利落的抽回手,双手环抱,「你自己站着吧。」
简而言之,我不扶你了。
路之鱼挠了挠头,实在是搞不懂他又哪儿不对了。看样子是生气,但又不像是,他还真是难以让人琢磨呀。
索性,她也没有纠结这事多久,目光一转就将视线放到了云菱身上。
「她怎么还不醒?」贺醉担心道。
山神答道:「这是以她的记忆构建的空间,所以身为主人的云姑娘出来的要迟缓一些,你也不必过于担心。」
贺醉点了点头,心下稍松一口气。他顺势站起身,正想着到路之鱼跟前说两句话时,一只手突然拽住了他。
青年身子一僵,没有回头。
云菱睁开那双苍青色的眸子,盯着爱人的背影,仿佛大梦一场。
在虚境中,她明明每时每刻都能看到贺醉,可这一刻面前这个青年给她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熟悉又陌生。
她阖了阖眼,轻声道:「阿醉。」
青年愣了愣,抿紧双唇,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晦涩难辨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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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但他就是知道,曾经那个阿菱回来了。
他在手几乎要握成拳的时候又松开,僵硬着转身,蹲下去,直视她的眼睛:「阿菱。」
云菱忍着眼泪,低头,哽咽地说道:「对不起。」
「我做了很多错事,我杀死了你,害死了贺伯母,害死了黄小姐,害死了月亮谷和灵海镇所有的人。」
「我明明做了那么多错事,却还觉得自己没有错,执迷不悟的将你们的灵魂,囚禁在这个地方,就为了满足我的一己私慾。」
她的眼圈红肿,肩膀前倾,将双腿蜷至胸口,不敢直视贺醉的视线,只能耷拉着头,垂着目光。
「阿醉,贺伯母说的没错,人妖殊途,和妖在一起会害死你。」
「对不起,你信错了人。」
女子吸了吸鼻子,将头闷在膝盖中去,不敢再出声,等待最后时刻的来临。
她不再去预想贺醉会说什么话,期待的同时又有点恐慌,她害怕贺醉恨她,可心里又有一道声音告诉她。
恨吧。
恨也好。
毕竟她做了那么多错事,害死了那么多人,她值得恨。
会后悔吗?
云菱想,或许她是后悔的。如果她当时听贺夫人的话,不要再去接近贺醉,走得远远的,说不定一切都不会像是现在这样。
她将这一切都搞砸了。
人妖殊途啊……
人和妖根本就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如果硬要在一起,那么结局只能是一个会害死另一个。
是她太贪心了,也是当时的她太天真了。
青年安静地听她说完这些话,一双漆黑的眸子,像是黑夜里的星辰那般熠熠生辉。
他的手在犹豫之后轻轻地放在了云菱的脑袋上,揉了揉她的头。
「阿菱……我不怪你。」
他的眼神忧郁,透过云菱的身影看向远方,「即使再来一次的话,我依旧还会对母亲说那样的话,爱……是没办法控制的。」
「我不怪你,我只是觉得对不起母亲,对不起那些惨死的人。」
诚然,贺醉没办法在这件事情上将云菱扯得一干二净。
他无法做到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更无法昧着良心说母亲的死对他没有影响。
人真是个矛盾的生物体。
他没办法做到去恨,也没办法做到像以前那样。
他只能日復一日的在愧疚与悔恨中度过,他觉得他对不起那些亡魂,他想做点什么,可后来又发现,他无论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他是个死人了。
而他们,也已经死了。
「阿醉……」云菱将头从膝盖里抬起来,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抬眸对上贺醉的视线,青年的目光犹如十二年前那般温柔和睦,恍惚间竟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
一种什么都没有变的错觉……
「对不起,我放你们离开。」她望着那双眼睛,唇瓣轻轻张合,「路姑娘说的对,我已经错了十二年了,我不能一错再错下去了。」
这为时已晚的清醒不知还有没有用。
「替我向他们道个歉吧,不管他们接不接受,告诉他们,我会永远在这里为他们烧香念佛,祈祷他们早日投胎。」
她不知道那群亡魂愿不愿意再见自己,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弥补这一切,她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告诉他们,我一直在。
「我将会一直在这里等待他们,不论他们是否会去阎王殿状告,我亦会如此下去。无论他们是要来亲自寻我还是押解我去阎王殿拷问,我皆心甘情愿,并且接受他们对我的全部惩罚。」
「这是我应得的。」
作者有话说:
抱歉!可能还需一章!
我预估错误啊!
第79章 唤醒(五)
◎贺醉的决定,让贺思明拜路之鱼为师。◎
贺醉嚅动了下嘴唇, 蹲在云菱跟前,低声说道:「好。」
如果能见到死去的那些人的话,他会代替云菱向他们道歉, 并如实转述云菱要对他们说的话。
他没有办法去为云菱辩解什么,他知道,这是云菱犯下的错,这些罪行也是她应得的。
云菱倚靠在树干上, 屈着双膝, 得到贺醉的回答之后她满意地笑笑, 将视线放到了路之鱼的身上,「路姑娘, 我很感谢你。」
路之鱼愣了愣,旋即微微一笑, 「你想明白了吗?」
云菱点了点头,「嗯。」
随着她伸出手的那一刻,指尖冒出星星点点的光斑,那团浅绿色的萤光散发出一股浓郁的生命力,她朝着日离递出了手。
「山神大人, 对不起……这是我体内全部的时间之力, 现在, 物归原主。」
随着她话音落下,指尖的那点光芒宛如一道流火嗖地钻入日离的体内。
日离深深吐纳了一口气,苍青色的眸子在眨眼间似乎又淬上了一层星光, 直至此刻,他体内的力量重归完整。
「我做了很多错事, 其中不乏盗取时间之力并且打伤你这件事, 我知道天界是有审判司的, 我想问您,依我的罪行天界会定下什么惩罚?」
日离淡淡道:「剥夺妖力,打回原形,关押在无尽炼狱,五百年为期。」
无尽炼狱。
云菱是听过的。据说那是一所活人进去后不死不活不疯魔不成形的炼狱,正如它的名字一般,进去后她要忍受无止境的烈火焚烧,烧损她的肉/体,磨灭她的心魄。即便如此,她仍旧死不了,她必须在里边生生抗满五百年后才能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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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我知道了。」出人意料的是,云菱自从知道天界对自己定下的刑罚后,一直表现的很冷静,她抬起头望着远处无法解除终日徘徊不散的飓风,开口说出了实情。
「其实,我并不是这片虚境真正的主人。」她冲着那片虚境昂了昂头,「所以,我也无法解除这片飓风。」
月亮谷的飓风还未解除,代表着他们仍没办法出去。
路之鱼忽然想到了什么,贺醉也跟着一愣,继而连忙朝着月亮谷内跑去。
众人疑惑,旋即纷纷看向路之鱼。
接收到这些视线的路之鱼无奈道:「既然云姑娘不是幻境的主人,那就说明……这片幻境真正的主人没有死,还活着,只要找到他,叫醒他,我们就能从这里出去了。」
*
找到虚境真正的主人其实并不难。
几乎在贺醉转身朝月亮谷跑去的那一剎那,路之鱼就知道虚境的主人是谁了。
——贺思明。
那个年方十岁,三年前生了场大病,终日不愿见人的古怪小男孩。
不愿见人是因为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所以整日惶惶度日,融身其中,宛如一个已经死去多年的人。
想到这里,路之鱼嘆了口气。
一个十岁的小孩竟然能在这种情况下保持清醒,想必他的心性定然是受到了一番旁人所不能承受的痛击。
虽然路之鱼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去打扰贺家兄弟二人的重逢,但接下来的发展关乎着是否会徒生变故,为此路之鱼思付一番后便追了上去。
「云姑娘。」日离垂下眸道,「不跟上去看看?」
云菱的视线跟随着他们的背影,在听到这话后摇了摇头,黑眸中满是愧疚,「我便不去打扰他们兄弟二人的重逢了,山神大人,我……可否在送走阿醉之后,再跟你去行刑?」
日离遂道:「可。」
云菱的脸上立即浮现出几分笑容,真情实意道:「多谢山神大人了。」
另一边,贺醉已经赶到了贺思明的寝居。
少年的寝室如他记忆中的不同,原本明亮的屋室被窗帘遮盖的严严实实,不露出一丝光线。
「咯吱」一声,贺醉推门而入。
入目,室内十分黑暗。
似乎在云菱撤掉时间之力的那一刻,所有的东西就恢復到了原来的模样。那些亡魂不在,山清水秀的地方一片荒芜,到处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蛛丝。
少年躺在卧床上,盖着一床快发霉的被子,四周尘土飞扬。
贺醉走到他的身边,俯身坐下,伸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思明。」
少年没有反应,俨然是陷入了深度沉睡当中。
可贺醉知道,少年已经醒了,即便他装得很好,就连旁人都被他矇骗过去,但贺醉是谁啊?自打思明出生以来,他就陪着他,他所有的小把戏自己清清楚楚,又哪能看不出来他在装睡呢?
「我记得以前……母亲叫你去师父那修习武艺时,你便会做出这副模样,赖在床上,死活不愿起来。」
「那时你还小,我遂明知你在装睡,也不忍叫起你,让你在寒冬腊月去习武。」
提及以前之事,青年的眸中划过一分怀念。
「可现在,你已经长大啦,哥哥……也要走了。」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天上飘着的柳絮,顺着风过的方向,成堆而去。
在他说出这句话以后,那原本装睡的少年脸上猝然流出两行泪,他的眼睛紧紧闭起,仍然不愿睁开。
见状贺醉嘆了口气,又说这么多年来见他长大的事情,他亲眼看着一个黏黏煳煳的小糰子长成这么大,成为了一个男子汉。
「虽然离独当一面还差的很远,可思明……正在按照哥哥所期望的模样成长。」
少年的眼皮子动了动,他似乎再也忍受不下去了,即便知道梦终有破灭的那一天,也忍不住睁开了眼,低声祈求:「哥哥,能不离开吗?」
眼前的青年正如他记忆般的样子,风华正茂,一身温和的气度,冲着他笑,「啊呀,思明终于捨得睁开眼了?」
「啊!」贺思明一把扑进贺醉的怀里,嚎啕大哭,「哥哥……你能不能不要走?求求你了。」
少年的泣音愈发的严重,宛如夜莺般的凄鸣。他的手臂紧紧收缩,将贺醉抱的越来越紧,仿佛害怕自己一松手,兄长就没了。
「我才找到你,我才看到你……」
「我还没有长大,我不要你走啊!」
「我已经没有母亲了,我不能再没有你了。」
他的眼睛早已哭得溢满了泪水,面前一片模煳,少年根本看不清视线里的东西。
少年的身子控制不住地发抖,紧紧搂着怀中的人。
贺醉垂下眸子,一下一下轻柔而温和地抚摸着少年的头,轻声道:「……十二年了,思明。已经过去十二年了啊,你本该活在那个时空,本该是二十二岁的年纪啊。」
青年抬起头,泪水坠在眼眶,始终不肯掉落。
「人的生老病死乃是这世界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死亡……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
「况且,我早就死了。」
「所以,哭什么?」他抬起贺思明的下巴,轻轻揩去少年眼角的泪水,低声道,「你要记住,即使我不在了,我也会一直在你所看不见的地方看着你,我会注视着你的成长,直至看见思明长成我所期待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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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弯起眼睛,柔声道:「答应哥哥,好好活下去,好好长大,好吗?」
「好!」少年一边放声大哭一边从喉咙里挤出这个字,到现在他仍然抱着贺醉不松手,贺醉无奈笑了笑,将视线投向门外,看着那几个不愿进来打扰他们兄弟二人重逢的身影,心中稍作一暖,「路姑娘,能否进来一下,我有一事想拜託你。」
路之鱼垂下眸子,抬腿而入。
她进去以后,身后那三人自然也跟着一同走了进来。
确切来说,阿厌没有进门,倚着门框望了进来,他一点也不嫌那门框上的灰尘,大大咧咧一靠,纯黑的眸子不咸不淡地瞥过贺醉。
察觉到他的视线,贺醉微微一笑,心中嘆气。
即便是他,也没有阿厌公子这么爱吃醋呀。
不过……看样子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抹奇怪的情绪?也就是说,他与路姑娘还未戳破那张窗户纸?
「贺公子,有何事需要……拜託我?」
贺醉的思绪骤然被拉回来,他望了路之鱼一眼,随后轻轻拍了拍贺思明的脑袋,「思明,起来。」
兴许是这里还有别的人,贺思明很干脆地从贺醉身上爬了起来,吸了吸鼻子,闷闷道:「你们好。」
「你好。」
路之鱼笑了笑,「之前把你吓晕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现在想来,她大概也能理解贺思明那么怕鬼的原因了。
贺思明摇了摇头,什么话也没有说。
贺醉站起身来,朝着贺思明便道:「跪下。」
此话一出,在场除阿厌之外的人全部有些懵圈,包括路之鱼。阿厌早在与贺醉对视上的那一眼就知道他在打着什么算盘了,现在的贺思明无父无母,仅剩的兄长也马上就要消散,对他来说,他现在就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孤儿了。
那么,当务之急便是为他找到一个能够依靠能够庇佑他活到及冠的存在。
少年敛起眼眸,望向贺醉视线中的『冤大头』人选,不悦地『啧』了一声。
同样,路之鱼也不是个笨蛋。
虽然刚开始有些反应不及,但之后贺醉的表现让她立即明白了他要做什么。
她哭笑不得,「贺公子……」
「路姑娘,我知道我此番过于强人所难,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贺醉笑了笑,「你与几位公子根本不是当初你嘴中所说的京城小户人家里普通的姐弟吧。」
路之鱼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被识破了呀。」
贺醉道:「与其说是识破,不如说你们根本没有认真隐瞒吧,不过……这样也好。路姑娘,可否告诉我诸位的真实身份呢?」
路之鱼点点头:「这也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当时确因谨慎行事所以才没告诉你们,后边这几位是我师弟,我们是上清宗门下弟子。」
「上清宗……」贺醉感嘆了一声,「修仙之人啊。」
「你听过?」
「有所耳闻。」他扫量了一番,旋即重新注视着路之鱼,认认真真道,「路姑娘,可否让思明拜你为师,从此追随你身后。」
作者有话说:
其实本单元故事已经完了,现在就是在收一下尾。
下一章估计还是这些人,不会转换场景,但下下一章就会换场景了!
第80章 唤醒(六)
◎收徒的路之鱼,以及送出见面礼的薛缠◎
话音一落, 四下寂静。
慕千里瞪大双眼,云别尘也深吸了口气,目光难看的扫向贺醉。
路之鱼不意外地挑挑眉, 目光聚集在贺思明身上,「拜我为师?」
「是。」贺醉温声道,「等我走后,思明就剩一个人了。即便我将他交予我从前认识的好友, 他们也不会相信我所经歷之事, 并且……已过去十二年, 思明还是这副模样,他们却不知又是如何了?」
物是人非啊。
路之鱼问他:「那你又为何确信我会帮你?如你所见, 我身后已经跟着两个傢伙了,不想再带一个小麻烦精。」
这话说的已是十分不客气, 偏偏在场众人无一人觉得这话有所不妥,甚至觉得理所应当。
云别尘尤是如此。
对!
师姐已经带了三个脑子不怎么跟得上的傢伙了!不需要再来一个!
更何况,将小孩交给路之鱼带?贺公子啊贺公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云别尘脑中构思出一副路之鱼带孩子那不靠谱的画面,深深嘆了口气。
贺醉抿了抿唇, 垂下眸子, 眉眼闪过几分落寞:「其实提出这个想法时, 我既知这不是件容易事,但再不容易我也要试试……」
「我没多少时间了,离开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思明。倘若能为他寻得一处好归宿, 我也有脸去见父母。」
「思明在这个时空里呆了十二年,早已回不去从前的生活, 修仙这条路固然艰难险阻, 及其考验心性, 一旦走错一步便永无回头之路,但路姑娘头脑聪明,明是非晓事理,有你指导思明,他必然会走上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所以思明拜你为师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他抬起头望着路之鱼,黑色的瞳仁里波光潋滟,「路姑娘,算我求你。」
静默许久,路之鱼垂下眸望着跪在地上耷拉着头的少年。
少年只有十岁,肩膀颤抖,暗自哭泣着。他安静地听着贺醉为他铺好之后的路,安静地听着兄长对他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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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什么都做不了……
恍惚间,路之鱼在少年的身上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当年的她不也是像少年这样,被人从温室里骤然拉出来,被逼着长大,被逼着过早地去接触这个社会。
少女垂下眸子,杏子眼定定地盯着贺思明,琥珀色的瞳仁中光芒潋滟,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那片本是平淡无波的水面上轻轻点了一下。
「好。」
闻言,贺思明勐地抬起头来。
慕千里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欢喜,如果师姐收了这个小傢伙的话,意味着他要有一个……师侄吗?
但转念一想,慕千里又沉寂下来。他不是师姐的同门师弟,更是个外门弟子,叫他师叔完全是不可能的啊,叫云师兄师叔还是有可能的。
而另一边,云别尘完全没有即将收穫师侄的喜悦,甚至嫌麻烦地啧了一声。
「思明,磕三个头。」在得到路之鱼的答覆之后,贺醉的眸中立即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喜悦,温声冲着贺思明吩咐,「之后便可叫路姑娘师父了。」
贺思明抿了下唇,还是按照兄长所说的,伏在地上冲着路之鱼规规矩矩叩了三个头。
旋即,抬头,轻声道:「师父。」
小少年的声音轻之又轻,与阿厌那轻快地少年音完全不同,要说的话不如说是更为青涩的一种音线。
十六岁就已经当了师父的路之鱼突然觉得这种感觉还不错,她从干坤袋里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宝剑,递给贺思明,「拜师礼。」
上清是个极为重视礼道且守规矩的一个门派。
宗门内凡是收徒或拜师必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典礼,还有一套规矩的流程,譬如说徒弟该做什么,师父在徒弟说完这些又该做什么。
她从自己的记忆里翻出当年路之鱼拜师时,她的师父曾送给她一个干坤袋,而作为一宗大师兄的林继云也送了她一个玉髓铃铛手鍊,现在都好好的被她佩戴在身上,某一方面来说,也算代表着传承。
贺思明双手接过,抿唇道:「谢谢师父。」突然有了个女师父,小孩还有些不习惯,神态间流露出几分羞赧。
路之鱼笑眯眯地为他介绍身后这几位人,「这是慕千里,今年十三岁,这位是云别尘,今年十四,那边那位少年叫做阿厌,与他同岁,不过那傢伙准确点来讲并不是我的师弟,你叫他哥哥就好了。」
贺思明跟着路之鱼的手一一辨认过去,「千里师叔,云师叔,阿厌……哥哥。」
莫名其妙被降了一辈的少年斜斜移过视线,望着正在偷笑的路之鱼,也弯了下眸。
这种程度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魔尊压根没将这事放到心里去。降辈?那有什么用?反正这副躯壳他又用不了多久。
这么一想,魔尊十分大度地从储物空间掏出了一个储物戒指,朝着贺思明的方向随意一扔,淡声道:「见面礼。」
贺思明接住,拿在手心愣了愣,他先是望了一眼贺醉,兄长朝着他笑道:「还不谢人?」
路之鱼弯弯眼睛道:「拿着吧,那可是好东西。储物戒指,可以跟我的干坤袋媲美的灵器。」
小孩立即扭过身,冲着阿厌颔首道谢:「谢谢阿厌哥哥。」
「嗯,不客气。」
阿厌收回视线,倚着门窗继续闭眼假寐。
而一直安静呆着的慕千里在听到那句『千里师叔』后,眼睛亮了亮,满脸写着喜悦。早在贺思明说完后,他便立即从自己身上取出了给这位师侄的见面礼,几次试图给又担心自己这股举措逾越了身份,纠结许久。
好在,路之鱼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担心,笑道:「啊呀,我们千里也是要给别人当师叔的人了哦,以后可要拿出点师叔的样子来呢!对啦,那是要给思明的见面礼嘛?」
闻言,慕千里如捣蒜般重重点了两下头,他将手中那条细长的手鍊交给贺思明,认真道:「这是具有防护效果的灵器,只要佩戴在身上,多多少少会为你挡下一些来自外界的攻击。」
贺思明点了点头,郑重地将手鍊收好,乖巧道谢:「谢谢千里师叔。」
慕千里莞尔,心情十分美妙。
其余几人都送完了,现在轮到了云别尘这个正统师叔。
少年之前虽然嫌小孩麻烦,但麻烦归麻烦,既然路之鱼决定收了徒,那么他们就得尽好师叔这个责任,所以他没怎么犹豫地就从储物空间里取出一条银鞭。
「上清虽说以剑道立宗,但未曾规定不可修习别的武器,在你踏入这条道路之后,多学学,多试试,找到适合自己的兵器才是好的。这条银鞭攻击力不如长剑威力大,但能用于自保,并且对你这种小孩来说,是最适合不过的兵器了。」
长鞭虽然在某方面来说攻击力不强,可是它能打人能吊人能勒人,能勾树枝勾石头,比剑要方便多了。
贺思明双手接过银鞭,垂下眸道:「谢谢师叔。」
如果当年他能用这条长鞭对付那些藤蔓,或者勾起母亲逃跑,那么母亲也不会被杀了。
贺醉望着收了越来越多礼物的贺思明,漆黑的瞳仁中说不清具体是什么情绪。
他感激路之鱼,同时也感嘆自己这个决定果然是正确的。
路姑娘,真得是个很好的人啊……
似乎心愿已了,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身子越来越轻,逐渐变得透明化,贺醉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嘆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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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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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是焉雪行,而棺材中的女子正是已死去二十多年,被薛缠祛除毒素现以植物人形态勉强活下来的赵清。
焉雪行站在楠木棺材旁,表情变得柔和松弛,他伸出手, 指尖抚过女子的眼睛, 描摹着下巴的轮廓, 语气缱绻道:「清儿,你看,你这不是又陪伴了我二十年……当初你竭力不同意的长生之法, 最终还是保住了你的青春。」
女子闭着眼,神情平静。
即便赵清没有办法回答他, 他也不觉得孤单, 或许对他来说孤单也好不孤单也罢, 这么些来他都已经习惯了。
这么多年,他只要一有空,就会来这个洞穴待一会儿,时不时的对着赵清说话,就算她不回答也没有关系,他还是会对她说,有时会说自己最近遇到的事,有时会讲讲他游歷时的所见所闻。
「据说……世上有一种草,叫做九溪神草,食其可增百年功力,延年益寿,有人说它对神志不醒人效果极佳,我想,它对你是极为有效的。」
「近日,我去无双城走了一趟,听那里的人讲,过些时候会举办一个拍卖会,说是拍卖其实是斗法,谁胜谁赢,而奖品便是九溪神草。」
男人的脸上浮现出一道笑容,「你看,巧不巧?」
他的手抚摸着女子的脸,轻声呢喃:「我会为你取来,相信我,清儿,我一定会让你成功『復活』。」
再次看了一眼女子的脸庞,焉雪行垂下眸子,漆黑的眸子中闪过几分不舍,他抬手将棺材盖缓缓合上。
忽有一阵冷风吹过,洞穴中滋生的蛛网随风飘摇,碎石瓦砾时不时地从顶部掉下来,可每当要砸到男人时,男人身上骤然滋出一道蓝光,将那些碎石炸的粉碎。
他转过身不紧不慢地往山洞外走去,潮湿的砖石缝隙间滋生出斑驳的青苔,略有些滑,焉雪行却丝毫不受影响。
他大步行走,直至背影彻底陷入黑暗,再也看不见。
*
【叮——恭喜宿主完成任务三:解救贺醉并且破解飓风谜案。】
【现已下发本次奖励:积分+3000,剑术大全(想要成为用剑高手吗),御火符*1,】
【结合之前三次任务,宿主共拥有积分12000,请宿主再接再厉!】
入夜,路之鱼做了个梦。
准确来说不是梦,是她之前得到的记忆手卡被系统强制开启,系统刚说了句做好准备,路之鱼就立马陷入了那张卡牌所储存的记忆当中。
橘黄色的晚霞倒映在天空上,碧蓝的苍穹被冷暖色调沖刷成机具分界线的两端。晚风带来一丝血的气味,路之鱼一睁开眼就发现周身围了许多只面貌丑陋形态不一的妖怪。
她立即僵住,警惕的望向四周。
可转念一想,她现在掉入了别人的梦境里,触碰不到任何人,同样的,别人也看不到她。
于是,少女暗无声息的松了口气,泄了肩膀。
「吼……」
路之鱼原本松下去的气再度提起来,她双瞳急剧缩起,不可置信地询问系统,「它们是不是能看到我?」
系统的机械音冰冷响起:【鑑于本次任务特别,所以宿主在进入回忆卡片时已经实体化,也就是说,他们能看到你。】
路之鱼倒吸了口气。
系统又道:【请注意,由于宿主已经实体化,为确保不改变原世界线,你不可擅自改动他人的记忆,不可做出违背歷史进程的事情,不可影响原世界线。】
「啊,知道了。」
真是一件麻烦事。
四周围着一圈形态丑陋的妖怪,它们见路之鱼凭空出现,脑中立即拉起了那根警戒绳,不敢贸然攻击,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少女。
在它们打量着路之鱼的同时,她也在观察着周边的环境。
这里是一座山谷,远处山峦起伏,层峦叠嶂,高远深邃的苍穹被晚霞划成两半。
因到了秋季,不少青树耸立云端,枯黄的树干在夕阳的倒映下显现出棕褐色的痕迹,金黄色的树叶掉落地底。
被怪物们包裹在中间的人一个是她,另一个就是薛缠。
薛缠倚靠在白杨树下,双目紧阖,浑身是伤,胸口缓慢的起伏着,断断续续地唿吸着。少年的脸色极其苍白,透着一股死气,鲜红的血液从他的嘴角、手腕、腹部等各处地方流了出来,将衣襟染得一片猩红。
他的武器被折断了,没有一把趁手的剑,旁边的妖怪还虎视眈眈。
看起来是上次说的『放月』失败了。
本来那些妖怪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吃掉薛缠,谁知路之鱼啪地一下掉落在地上,实体化了。这次那些妖怪的目光从晕倒的少年瞬间转向了路之鱼。
路之鱼:惊慌失措。
身子柔弱至今仍在筑基期根本不会什么术法的黑髮少女,脸上挤出一抹笑容:「……」看来,今天必得受伤了。
其实,硬要说路之鱼什么也不会倒不算准确,她与原主记忆共通,毕竟是得到了原主的承认,所以这幅身子在适应期过后就已经是她的了。
她有着过去十几年全部的记忆,包括学习到的术法理论,全部在她脑子里储备得好好的。
只是,即便她对那些法术很是熟练,但在缺乏引导的状态下,她不敢轻易使用,万一没用好……走火入魔了怎么办?
她还是缺个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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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第一个原因。
至于第二个原因嘛……她实在是太忙了。穿过来不到三个月,她是又破解魔域的谜案,又要去赶月亮谷的场,根本没什么时间去学习法术,更别说勤加苦练了。
凡是遇到打斗场面,她提起剑刚冲进去,还没跟敌人斗上一斗呢,就已经被她的两个师弟当成保护动物给保护起来了。
所以,她的修炼计划耽误至今。
按理来说现在面前有这么多妖怪,刚好够她练手,可路之鱼转念一想,还是不要把命送进去了。这是妖怪,不是那些看见她体弱会放水的人!
「那什么,我和他不认识,我只是路过,喂喂喂,别过来啊,我是脑力派,武力不行啊……」少女的声音越来越小,语气也越来越虚,黑眼珠子咕噜咕噜的转,盘算着该用什么办法脱离此地。
对了。
少女一拍手掌,琥珀色的眸子亮了亮。
她记得系统发放奖励里好像还有一张御火符,虽然不知道那道符咒的功效是什么,但究其字面意思,应当与火系法术有关,尚可拿来用用。
这么想着,她右手平在胸前,食指与中指竖立并起,正打算按照系统给的说明书召唤符咒时,身侧原本昏迷不醒的少年,却突然有了动静。
他下意识拿起身边的那把断剑,将它紧紧握在手中。他的神智仍旧不清醒,可却凭藉着本能察觉到身边全是危险。
少年掀起一条眼缝,扔掉断剑,沾血凭空画符,随着他手中的动作越来越快,一道浅蓝色的光芒乍现,接着,他勐地一推,阵阵厉风四起,那束浅蓝色的光犹如一团巨大的光能,倏地爆发,震退了四周所有的妖怪。
而他也在使出那道极其耗费精力的术法之后,支撑不住再次晕了过去。
目睹了这一切的路之鱼微微感嘆了一下。
之前薛家那些少年郎们说他是修真界的天才,彼时的她带有一部分怀疑态度。
啊又是天才啊。
这本小说里似乎『天才』很多嘛。
原书男主林继云,温柔稳重三师兄,现在又来了个反派,怎么看『天才』这两个词也似乎有点烂大街了。
当然,这个想法只持续到刚刚。
虽说小说原着里对各大反派的描写都会带有一部分的夸张成分,可路之鱼还是没想到,或者说她根本无法想像,一个筋疲力竭浑身是伤的人是如何在那种情况下使出极其具有威慑力的一招,震退了所有的妖怪。
那道光束带来的力量实在是太震撼了,倘若她是此世之人,一定免不了被那股力量波及。
不仅如此,要真论起来,那股力量的杀伤力一定不小,但即便如此,少年还是将它很好地控制在只伤害妖怪,而避免伤到其余人。
伤成这样却还能收敛力量,也难怪那些少年郎们即使再看不起薛缠,厌恶薛缠,也没有否认他是个天才这一说法。
感慨完毕后,路之鱼心知这里不是个好地方,在不能插手改变原世界线的情况下,走了过去,放轻力道摇着他:
「还有力气吗?神志还清醒吗?」
旋即,自顾自道:「应该是没有了吧,那这样的话我就不算是改变他的记忆了。」
于是,少女嘆了口气,认命背起浑身是伤昏迷不醒的少年前往安全之地。
作者有话说:
开始新单元啦!目前决定在晚上九点更大家觉得怎么样呢?
第82章 入梦(二)
◎「那把剑,原来是我给他的。」◎
「薛家……除妖界百年世家, 以符咒立家,位于五大家之首。」
山洞中点燃一把篝火,火星噼里啪啦地蹦着响, 路之鱼坐在火堆旁,一边用木棍搅着火柴堆,一边通过系统的提示阅览薛家的资料。
在《踏仙》这本书中设定为除妖界共有五家,分别是京都薛家、临安凤家、长安顾家、金陵司家、蓬莱岛的慕家;
就像是有修仙界一样, 旁人管不了修仙界的事, 只能由他们自己定, 而对于除妖界来说,也是如此, 除了皇帝之外,便是这五家为大。
薛缠作为五家之首京都薛家的嫡二公子, 他的身份自然是尊贵的。
他的父亲薛已是薛家的下一任家主,相当于继承人,他的母亲是京都赫赫有名的才女王书婵。当然,即便是才女,她也是除妖界的女子。
在除妖界, 资质天赋是十分重要的, 因而为了保证血统的纯洁性, 除妖世家的女性都是被用来联姻,以是否能生育出资质极佳的孩子来衡量她们的价值标准。
王家并未入选五大世家之中,这却不代表着他们底蕴不深厚, 虽不及那五家,但到底也算是个名声望族, 家族中的女性自然也是香饽饽。
薛家之所以为五家之首, 不仅是因为他们能力高强, 底蕴深厚,更多的是薛家代代出人才。前有少年便独当一面能领军除妖界的薛已,后又出了个不满十岁就将符咒玩得炉火纯青的薛缠。
倘若说旁人使用符咒或许还要记口诀记咒语,如何使用,使用威力又如何等等,但对薛缠来说,这些都是小菜一碟。
他完全不需要这些琐碎东西。
没有符咒,他便灵力化术法,凭空书写,御风术威力不大他又用起了爆火符,自然元素之间随心转换,对他根本没有什么限制。
最重要的是他体内的灵力仿佛源源不绝,不会用尽似的,让人好生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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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薛家『培养』人才的方法也十分严苛。
孩子自三岁起便会接受除魔灭妖理论术法,符咒知识的训练,七八岁左右就会对他们进行『放月』。在夜晚将孩子独自派遣到有妖魔鬼怪的地方,活下来并且斩灭妖鬼就算成功,若是活不下来那也只能怪他自己不争气。
不过,这底蕴深厚人才辈出的家族,哦不,不如说除妖界延续了几百年的歷史在一百年前便已毁于一旦了。
具体的记载没留下来多少,在那五大家灭亡之后,除妖界也不存在了,原本压根不会插手除妖界之事的修仙界,也因除妖界的覆灭,不得已接手与此有关的种种事务。
路之鱼一手托腮,一手握着木棍百无聊赖地戳着火堆,看完这些,她觉得薛家灭亡纯属活该。照这种训练方法,换谁谁不气啊?生气痛恨之余,一把灭了薛家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好像的确很有问题。
能以一己之力覆灭整个除妖界的人……除了眼前这个昏昏沉沉的少年也没有别人了吧。
她歪头觑了一眼薛缠。少年身上的血已被她收拾干净了,碍于她也没有换洗衣裳所以薛缠依旧套着他那件被血染红的白袍,少年的眉眼如画,陷入睡眠中时少了平日里所见的几分清冷感,也没未来一百年后那恶劣至极的态度,看起来倒乖巧许多。
他的跟前放着一把断剑,是路之鱼最后捡回来的,即便背着薛缠累得要死她也没有丢弃那把剑。
少女托着腮,叩在脸颊上的指尖轻轻点了点,眉眼微垂沉思半晌道:「你说不能改变歷史的进程,那我能给他找把趁手的武器吗?」她伸手指着那把断剑,「这把估计后边也没什么用了吧。」
出乎意料的是,往日里回復话语特别快的系统,今日却沉默须臾,道:【宿主为什么要给薛缠替换武器?】
路之鱼面色不变道:「首先,得保证他活下去,这样才不会改变歷史的进程。其次,既然我这次实体化了,便说明这个时空里一定是有什么任务要我完成,否则我为何不像上次一样用灵魂状态呢?」
黑髮少女弯了弯眸,明明嘴上是在问着系统,身子却微微前倾,凑近薛缠,笑眯眯道:「所以,是什么任务呢?」
空气中骤然安静了两秒。
火星在火柴堆里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
宿主,是真的很敏锐呀。
系统在心里暗自感慨了一下,接着重新打量起眼前的这个少女,她穿着粉白色的衣裙,蹲在薛缠的面前,戳着他的脸。
虽然看着心思不在此地,仿佛在专心致志地玩弄薛缠,但系统知道,少女的心思一分为二,一半在薛缠,一半就在它的身上。它现在说多错多,言多必失,普通的谎话根本愚弄不了路之鱼。
好一会儿,系统才出声,冰冷的机器人调子再一次响起:【很抱歉,宿主的权限并未达到能查看此次任务的标准。】
路之鱼不出意外地点点头,弯了弯眼:「权限?标准?还挺有趣的。」
「不过,究竟是我不够权限还是......你不愿意或者说是不能,让现在的我知道?」
系统安静下来,彻底不说话了。
路之鱼突然觉得好没意思,起身重新坐回火堆旁,道:「好吧,既然这个问题很难回答,那就不回答了,你只需要告诉我,我要给他寻个武器这件事不算违规吧?」
【......不算。】
路之鱼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后又问:「系统商城内有什么武器可以兑换吗?」
*
相传,这六界九州中藏有五把神剑。
说是神剑倒也不准确,毕竟其中一把宝剑隶属魔剑。世人之所以这样称唿,纯粹是因为这五剑集齐了风火雪水电五种自然元素,每把宝剑对应着一种元素,每种元素在宝剑上发挥的威力无上限。
就拿火元素来说吧。
普通人御火之术即使再登峰造极也会有一个筋疲力竭的节点,但宝剑就不会,同样的御火术,寻常人使用也只能发挥其一重威力,而用神剑效果自然威力无穷。
【这五大神剑系统商城并不能给你兑换出来,却可以提供它的基础信息与位置,后续只能靠你自己去找。并且,每得知一把神剑的信息后,系统会扣掉你对应的那部分积分。】
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与晚餐。
这个道理路之鱼还是晓得的,所以她也并没有太过于心痛自己的积分,反而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请讲。」
【五大神剑之首为太阿剑。据说在人界帝王手中,是帝王之剑,掌管雷电之术。】
【第二剑为棠溪宝剑。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棠溪神剑属于至阳至刚之剑,掌管御火之术,为上清宗世世代代祖传的镇宗之剑。但因为传承人数过多,已生出剑灵,目前无人能掌控,剑身位于剑山里,剑灵不知所踪。】
【第三剑——无声。掌管风之力,风过夷平地,与之伴随的是风系术法,可操控风,用风刃杀人。七百年前现世过一次,现已不知踪迹】
【第四剑——雪斩。与无声为双子剑,外表极具迷惑性虽通身雪白,看起来像是雪山里的圣剑,实际是从未现世的魔剑,掌控风雪之力以及生死之力,剑身是银白色的,周身充满魔力,泛着红色的光,但因其威胁程度极高,容易迷幻人的心智,需要掌控之人具有极强的心力。】
第174页
【第五剑——长生。目前从未现世,至今不知功能。】
「所以现在无人掌控的只有无声、雪斩以及长生?」
【是的。】
路之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它们现在在哪儿?」
系统:【神剑无声在系统这里并没有记载,雪斩藏于九州大陆的另一头,被称为『风雪之巅』的雪域圣山里,长生位于九州的最东边东海之中。】
听完后,路之鱼言简意赅的总结:「就是一个在山里一个在海里,我需要抉择一下到底是进山还是下海,对吗?」
系统:【……对。】
夜幕高举,严寒降临。
趁着薛缠昏睡着,路之鱼立即动身前去替他找剑。
相较于长生来说,她私心里觉得薛缠更适合那把外表清冷实则却蕴含着生死之力的魔剑雪斩。
因此,便朝着藏于风雪之巅的圣山前进。
她并未像普通人那样一步一步走过去,而是走了系统的捷径,花了三百积分兑换了个瞬移符,时间仅停止了零点零一秒,再一睁眼,她遂到达圣山了。
天地茫茫,一片雪白,这里到处都是飓风与暴雪,稍有不慎便会被捲入风雪中。
寒风刺骨,冰雪伤人。
勐烈地北风唿啸而过,犹如大拇指盖大小的风雪铺天盖地的下,交织成无边无际的雪幕。罡风化为一道道利刃割喉的风刃,沖她直面而来。
路之鱼躲避不急,或者说即使躲也无济于事。这里到处都是罡风与烈刃,她每向前一步,那些风刃便迅速划成无数条尖锐的刀子,朝她刺来。
可纵使如此,她也没有退缩的打算。
是的,是她说要来的,既然有了行动岂有半途而废之理?
她咬紧牙关向前走,可她还是低估了这片『傲慢』的风雪之力对普通人的影响。
不一会儿,少女那身粉白的长裙便染上了大小不一的血迹。
最严重的一刀是在她的脸上,割开了一小道细口。
血液顺着她的脸颊流淌,猩红的血和冷白的肤色形成了两个鲜明的对比,少女伫立在大雪之中,周遭是洋洋四起的雪花与罡风。
路之鱼抬起手指抹去那抹猩红的血,垂下眸子低声道:「好疼。」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看!
第83章 入梦(三)
◎寻圣剑的路之鱼,意外习会了御火术。◎
不止风刃, 还有更加难缠的东西朝着路之鱼而来。
无数葬身雪地的冤魂因执念不得超生,化为妖鬼,徘徊至今。他们在雪域中并没有尸体, 无法对路之鱼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故而只能凭藉一团绿色的鬼火来骚扰路之鱼,恐吓她,威胁她, 甚至想要让她永留此地与它们作伴。
「真烦人。」路之鱼垂眸看着指尖那抹猩红的血, 在整片大雪纷飞四处都是白茫茫的环境里, 血与花钿极其鲜艷,红得似火, 艷如骄阳。
「系统,有没有对付妖鬼的办法?」
【直接斩杀。】
路之鱼:「……如果我有那能力的话, 我还会问你吗?」
【其实宿主还可以选择从商城里兑换《符咒大全》一书,一次到手,终生包用,此时购买赠送三百张空白符咒。】
路之鱼看了下自己的积分,抿了下唇瓣:「《符咒大全》需要多少积分?」
之前为了兑换神剑的下落, 她已经花光了自己所有的积分, 当时她还觉得没啥, 一点也不心疼,可等现在真要用起,她顿感头大。
【不贵, 只要三千就可拿下《符咒大全》一书及其配套符篆。】
路·一分也没有·之鱼豁出脸皮笑道:「你知道我现在一分钱也没有吧,怎么兑换?」
系统言简意赅:【赊帐。】
路之鱼努了努嘴, 刚想说那就赊帐吧, 熟料系统下一句话让她原本的话生生咽回肚子里。
【三天之内还上积分的话免息, 三天之后,积分将以每小时一百进行翻倍增长。】
「……你是奸商吗?」
【系统也要做生意。】等了两秒,继续道,【所以宿主需要赊帐吗?】
「这种情况下,我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吧。」路之鱼眉眼弯了弯,心底长长嘆了口气。
她倒是想选择,可『内忧外患』下,她连认真思考的时间都有些廉价,只好在『奸商』那儿赊了三千积分。
【叮——宿主已成功获得《符咒大全》】
在冰冷语调响起的下一秒,她的手上突兀地出现一本厚厚的,大约有一个大拇指那么长的宽度的书卷。
耳畔是妖鬼们的嘶吼声,罡风宛如刀子般从她脸颊刮过,在这种极寒环境下,她浑身冷到颤慄,立于雪中的鞋袜早已被浸湿,即便如此,她却浑然不觉,专心致志地捧着《符咒大全》研读起来。
时间紧任务重,她现在根本没法一一阅读学习过去,只能挑了一个专克妖鬼的咒术,仔仔细细学习。
「没用的,那本咒法对我们来说根本没什么用,我们是妖鬼啊,小丫头,你懂什么是妖鬼吗?我们不死不灭,你拿我们根本没办法,识相的不如趁早……」
路之鱼阖起书深深吐了口气,她抬起右手,双指间凭空出现了一张空白符咒,她反手一扔,将它打于空中,符咒竟然未曾掉下去,全身泛着一层浅蓝色的光芒,悬浮空中,竖立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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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之鱼看准时机,食指抬抬画画,一边顶着严寒风雪,一边在冤魂侵扰这种紧张的局面下,成功习得了杀鬼咒。
「勒令通尊急剎灵毙雷电缴消绝瞻——」
黑髮少女倏而抬眼,杏子眼中的狡黠与散漫全数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为数不多的正经与认真,一字一句道:「敕鬼。」
白茫茫的雪域中仿佛猝然安静了几秒。
接着,「砰」地一声。
湛蓝色的光由小入大,一点点一点点的侵蚀着四周的空气,在路之鱼不断加重的砝码下转变为巨大的极具冲击力的光圈。
然后,狠狠炸开。
「啊!!!」四周的鬼火忽明忽暗,发出一道道尖锐而惨烈的叫声。
那道杀鬼咒的威力极大,以路之鱼为中心,周围一百米间的冤魂全部被吞噬或者撕碎。
光芒忽而消散。
路之鱼面色苍白,稳不住身形。她抿了抿唇,收回手背在后边去,望着一百米外那些怨恨却不敢上前的眼神,冷淡道:「还敢过来吗?」
许是被路之鱼初初显露的这招吓到了,周围一片安静,无人敢应。
看几遍就学会,即便是它也不得不赞嘆宿主的天赋。
系统将这一切收入眼中。
它目睹了路之鱼因为第一次施展大威力的符咒,背在身后的那只手忍不住颤抖,即便如此,她面上还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
仿佛……什么事也没有。
系统道:【做的很好,宿主。】
路之鱼收回目光,云淡风轻道:「系统。」
系统:【嗯?】
「雪崩了。」
仿佛是为了应证她的话,『轰隆』的倒塌声随之而来,冷风如刀,高高伫立的雪山拦腰截断,匆匆撞下来,「砰」地一声,脚下的大地也跟着晃了晃,沉甸甸的雪山将一切都压在其下,然后犹如阵阵雪潮冲着路之鱼而来。
系统:【宿主,快跑!】
路之鱼瞳孔急缩,压根不用系统提醒,在看到雪潮的那一瞬间扭头就跑,只是她高估了自己的身体,也低估了不远处的雪潮。她刚抬起脚,没跑几步,整个人便被身后带着席捲天地之势而来的厚雪压在底下。
旋即,万籁俱寂,世界归于沉寂。
*
「啪嗒」
一个响指轻打,洞内燃起了些许火光。
路之鱼坐在用符咒开闢的洞穴中,捧着符咒大全,津津有味地研读着。
刚才的那一剎那,厚重的积雪携有死亡之力朝着她而来,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要死在这儿了。
她的腿僵直动弹不得,面色极其苍白,只能定在原地感受着朝自己而来的浪潮。但谁知,天无绝人之路,她被大雪倾压的那一刻,厚重的压力冲击到地面,击穿了覆盖着不知道几层的雪,露出了地底的这个山洞。
路之鱼眼疾手快地跳下山洞,避开了再一次的雪潮,扶着墙壁微微喘了口气。
之后,她就躲在了这个洞穴里休息,打算歇一会儿再次出发。
系统商城里的这本《符咒大全》真不愧是她花了三千几分购得的,里边的内容应有尽有,各种术法的修习口诀和掐决姿势都详细写在了里面。
在与这幅身体适应后,路之鱼就知道了自己是单灵根,修习的是水系术法,所以在赵家村需要找火来对付殭尸时,她立即明白自己帮不上什么忙。
虽说水灵根要比火灵根金灵根那些具有杀伤力的灵根弱一点,但是胜在耗费灵力少,再者说来,水系术法要是学得精通的话杀伤力更强。
空气中的水汽都能化成攻击人的水刺。
当然,目前的路之鱼学不到这个地步去。
所以这本符咒在很大一部分帮助了路之鱼获得自保能力。
比如说,用符咒使出雷电、火龙等等具有攻击性的技能。
「召火。」路之鱼随手甩出一张火符,火焰从符中钻出,宛如一道长约一米的小龙,围着她转,它身上炎热的火力保持着一个温度散开,不一会儿,路之鱼便觉得自己的衣裳被火焰烘干了。
「收。」火势忽而剎住,调转身子再度钻入火符中。
路之鱼将符咒收好,《符咒大全》一併装入干坤袋内,「系统,开启定位。」
现在已在雪山中了,所以完全能使用系统定位圣剑的踪迹。
【正在开启定位。】
【定位开启成功。】
【经检测——圣剑『雪斩』虽然被封印在这座雪山中,但它并非是定在一个点上,这座雪山里到处都有它的踪迹,系统无法进行精准测量。】
路之鱼深吸口气,「我明白了,就是说它无处不在,对吗?」
系统:【在概念意义上来讲,是这样没错。】
「好,既然如此……」
路之鱼胡乱点了两下头,手中凭空出现一张符咒,她低着头,视线落在地面上,似乎在观察哪个地方更加薄弱。
系统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宿主,你要干什么?】
路之鱼虽然没有说话,但她下一秒的举动让系统立即反应过来她到底要做什么。
路之鱼右手持符,目光坚定,「天伤五雷,驱雷掣电……」她的左手掐指上前,顺着符篆一划,一字一句道:「耀干坤!」
「轰隆!」
爆破声冲击而起,不大的洞穴间电闪雷鸣,一道急嗖的快电冲着洞穴地面的薄弱口砸去,「滋滋」的电流声一下接着一下,让人不寒而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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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穴中的积雪被电炸开,上方的开口越来越大,厚重的雪不断压下来。
路之鱼站在风暴口,感受着外头的罡风,她就在风雪与雷电之中,前一步是电闪,后一步是雪压,纵使这样她却好像感觉不到似的,面色不变地盯着被雷电击中的那道薄弱口。
——快了,就快开了。
系统:【宿主……再击下去,地面会穿的。】
「我要的就是它穿。」
似乎嫌一张威力不够,路之鱼又拿出一张爆雷符,正打算念出口诀时,一道细小的「咯吱」声忽而传来,她立即望过去。
只见,雷电击得最重得那个地方的已经开了一小道口子,接着,噼里啪啦四处蔓延,冰筑成的地面已经融化,然后开始崩塌。
失重感随之而来,四处仿佛陷入了无穷无尽的黑暗当中。路之鱼顺着那股力道降落,直至自己的身子稳稳噹噹的落在另一层地面。
作者有话说:
抱歉大家!
今天回来的迟了,以后要是没有特别情况,正常是九点更。
第84章 入梦(四)
◎双子剑无声◎
地底下一片荒芜。
什么都没有, 四处皆是十分纯粹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路之鱼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那不存在的灰尘, 突然之间有一道巨大的光芒闪过,将她晃的有些睁不开眼,伸出五指挡在前边,眯着一条眼缝望过去。
乳白色的光柱从天上直直垂下, 照亮了昏暗的地底, 也给这漆黑的地方腾出一抹光亮。
她循着那道光而去。
在人的心里面, 光似乎是光明温暖的代言词,有光的地方就一定是温暖且善于前行的。
路之鱼也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她在看见光的那一刻就朝着那边走过去。
可事实却并非这样。
愈靠近她愈发觉得严寒刺骨,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 腿也疼身子也疼,浑身不舒服。
她浑身都在颤慄,忍不住双手抱合,缓慢而坚定地朝着那股极其冰冷的光芒走去。
她走的很慢。
脚下踩着并没有实心的地面,这里很黑, 她看不清黑暗下的地面是什么样的, 也看不清她的周围是什么样的。
她只能一步一步向前走, 弓着背,蹙着眉头,即使四周寒风凛冽, 冰凉见骨,她也绝没有调转头往回走的打算。
终于, 路之鱼走到了她的终点。
那束冰冷而刺骨的光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朝着白光伸出手, 隐隐约约间,路之鱼看到了光芒中藏起的那把长剑。
那是一把吸收雪山月华的剑,像是集结了圣洁与冰雪,月白剑身,缀有雪瓣花纹,银白色刀柄,镂刻月纹。
这是一柄极尽清冷孤傲的圣剑,也是吸收了几百年的光华在雪天原诞生的魔剑。
——雪斩。
她找到了。
路之鱼往那把剑而去,可没走几步,她身上便被圣剑周围包裹着的冰雪击打的开了不少口子。
鲜血滴答滴答流了出来,倘进无止境的黑暗当中去。
雪斩抗拒着她的触碰。
得知这点,路之鱼并不意外。
神剑有灵自会择主,只不过雪斩选择的并不是她。
路之鱼继续伸手去拿剑,凌冽的寒刃宛如刀子一般打在她的身上,她的手腕骨被刀刃切割出道道血痕,伤口还泊泊淌着血,那些被刀刃划开的血肉中依稀见了白骨。
在她即将拿到那把剑的时候,一阵暴风勐烈地席捲而来,路之鱼倏而被震飞出去,「啪」地一下摔在地上。
「噗」。
她大吐一口鲜血,竭尽全力想要撑起自己。
就在这时,雪斩跟前有一小块黑暗地方簌簌抖动。
紧接着黑暗骤然被光明覆盖,那原本乳白色的光柱忽地拉开、拉长,再到覆盖整个漆黑的空间。
在雪斩旁边,一把更加细长的剑显露出来。
那把剑仿佛是黎明与黑夜的代表,剑身黑白交际,不见剑影,它周身夹杂着丝丝雷电,在它现世的那一刻,周遭的狂风倏地大了起来,电流滋滋作响。
在那把剑彻底暴露出真身的那一刻,飘忽的剑影闪过一瞬,充满光束的空间再度被黑暗填充,唯有两把长剑泛着银白色的光芒。
时空愈暗,长剑又归于无形,远古的暮色无声合拢,天地之间一片静穆。
风雪暂停。
系统惊唿:【宿主,是无声。】
雪斩与无声,这两把双子剑,一同诞生。
「无声?」路之鱼轻声呢喃了一句。
系统道:【难怪这里光暗交际,竟然是它搞得鬼。按道理来说,雪斩所在之地应是风暴与飞雪,雷电轰鸣,这里却一片虚无,仿佛是六界之外,光暗交际,再无其他。原来是无声的作用。】
路之鱼也颔首道:「难怪如此。」
【不仅这样,无声代表的是风之力,风过夷平地,此地无声,这是当初铸造此剑的工匠为它取得名字的来源。只要拿下它,相当于立即掌握了此剑所含的风系术法!】
还有一件事它没说。
无声在七百年前现世过一次,从此消失匿迹,此七百年间从未现世,如今竟将自己主动暴露在一个普通人的面前,就代表着它已经认可了这个人。
神剑择主啊!
系统心情大动,恨不得自己上场去将这把剑收回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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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谁知,路之鱼从始至终心情一直平平淡淡,没什么很大的起伏,就算见到是七百年才出世一次的神剑也没有太大的波动。
系统犹豫道:【宿主,你?】
路之鱼站起身子,目光直视前方,淡声道:「我想要雪斩。」
她要找到雪斩,将此剑送给薛缠。
「在不知道这里具体是什么情况时,我不会贸贸然去动另一把剑。」即便系统描述的再天花乱坠,那也无法撼动她在两把神剑中更想要雪斩的心。她对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向来是十分坚定。
更何况这里情况古怪。
倘若两把剑中她只能选择一把带走,那么她要是先触碰了无声,雪斩会怎么样?万一雪斩因为无声择主而消失,那她此行来的目的便全数失败。
她因雪斩所受的这身伤也白受了。
这么一想,路之鱼收回看向无声的视线,直直朝着雪斩靠近。
那种阴寒刺骨,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的感觉再次来临,只不过这次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的抗性增强了,她竟然没感觉到那么疼。
系统看着路之鱼扭转方向,直直嘆了口气。
它十分惋惜啊。
[无声]明显有认她为主的打算,岂料宿主是个一根筋……或者说宿主对雪斩的兴趣要比对无声的大。于是她就这么无视了无声,自顾自地朝着雪斩靠近。
她还不知道,她现在感觉没那么疼,不是因为她的抗性增强了,而是因为有一部分的伤害都被无声扛走了。
「嗡嗡。」
那把黑白交际的无声剑簌簌抖动。
路之鱼抿了抿唇瓣,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朝着雪斩走过去。愈往跟前走,她愈能感受那股令人冰冷颤慄触及灵魂的生死之力。
她咬着牙,伸出手,熟料那把剑对她的排斥十分大,直直将她打出一丈远。
「咳咳!」
这次倒是没吐血,反而被摔的浑身疼痛,路之鱼咬着牙爬起,继续朝着雪斩走进。
她直定定地盯着那把周身盘绕着风雪之力的神剑,心中暗自道:最后一次。
旋即,继续前进。
熟悉的冰冷痛感再次袭来,路之鱼朝着雪斩伸出手,在碰到神剑的那一刻,一股风雪朝她再度而来,似是要像之前那样将她击飞出去。
好在,路之鱼早有准备。
她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捻起符咒,飞速甩出,左右手同时掐决,大声喊道:「护盾!」
这是她之前在《符咒大全》上学到的一招。
编写这本书的人特在此章做了注释。
护盾只持续一分钟,且受到的伤害愈高,击出的护盾威力愈强。也就是说,只有在她浑身是伤极度危险的状态下,使出的护盾才能够有效抗击各种伤害。
譬如,现在。
路之鱼唇角渐渐勾起。
察觉到那些风雪之力无法对她造成任何伤害时,她立即伸出手,抓住了那把剑。
彼时,天黑地暗,四处无光,风雪骤停,怒吼声也渐渐停了下来。
万籁俱寂。
光暗交际的空间再度被黑暗填满,路之鱼因为失血过多早在拿到剑的时候就已经晕了过去,躺在平地上,左右手各持一把剑。
仔细看,她右手拿着的那把剑正将她手上的血吸入体内,泛着浅浅的光芒。
——神剑认主。
目睹了这一切的系统终于放松下来,不再为此感到紧张担心。
在这里,即便路之鱼晕过去也没关系,无人会敢在这个节骨眼来伤害她。
那把已经认了主的神剑忽然「嗡嗡」而起,它的身上骤然散发出一股浅绿色的光束,朝着路之鱼缓缓输送过去。
——治癒之力。
认出来这一切的系统甭提有多满意了。
一把又能打架又能抗伤害还能给你疗伤的神剑不比那些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剑强?
它打开面板,望着任务栏上最顶端的任务兀自选择了提交。
【叮——已完成任务:找到圣剑雪斩,交付予薛缠,命运,由此闭环。】
【任务积分:+8000】
系统将路之鱼从自己那里借出的帐扣除之后,其余的全部打到了她的帐户里。
做完这一切后,它迅速关闭了任务面板,转动着中枢开始发起呆来。
虽然知道瞒着宿主不是件容易事,但是……现在的她还不能知道,她回到过去做的每一件事都在歷史运行的轨迹当中。
命运,从一开始就是这样註定好的。
*
路之鱼再次醒来后天地已然安静,她的左手持有一把淬着月华的长剑,而原本半空中那把细长的剑不知道哪儿去了。
她也没在意,兀自起身时忽然感觉到自己神清气爽,受到的伤也不再作痛。她拉开衣袖一看,果不其然,伤全都好了。
「哇,还有这功能啊?」
她少有的惊嘆了一下。
不过没惊讶太久,路之鱼径直起身,先是将雪斩收回在干坤袋中,又立即使用之前兑换的瞬移符咒,眼睛一闭一睁,她就又回到了之前离开的地方。
薛缠还昏睡着,没有醒来的迹象。
路之鱼从干坤袋中找出回血药,给他餵了点后,便坐在他的身旁,支着脸颊望着他的脸,久久没有出声。
好半晌,才嘆气道:「希望下次见你的时候,不要把自己弄得这么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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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雪斩放在了他的身旁,弯了弯眼,身体恍若来时那样透明,「下次见!」
她轻声开口,身体也逐渐消散。
在她身体消失的那一刻,一直安静昏睡的少年,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被漠视的无声:你竟然不要我!我又送神力又抗伤,又给你治疗又替你分担伤害,你竟然嫌弃我!你回来!回来!
雪斩:……
第85章 太极山庄(一)
◎「小师妹,半年不见,你怎么又……弱了一些?」◎
薛缠醒来时, 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天色渐明,燃了一晚上的火也终于要灭了,只留下了些碎屑冒着丝丝缕缕的烟。
他坐起身来低头扫了一眼, 自己身上的伤显然是被人处理过,嘴里始终有一股酸涩而不散的味道,就像是吞了什么一样。
他的手撑着地面,手背忽而感知到一阵冰凉。少年敛起眸子, 望向地面, 盯着那物件思索了几秒后, 才伸手将它拿了起来。
「雪斩?」他双手捧着长剑,视线略过剑身上刻着的名字, 轻声念了一句。
随之话落,自打被送到这儿就像一个死剑一样动也不动弹的雪斩在被念出名字后, 剑身『嗡』地一下,抖动起来。
它的身上忽地绽放出银白色的洁光,光芒虽闪耀,但并不刺眼,除此之外, 他竟还感觉到那道光芒十分温暖。
「嘶」
直到手上的刺痛感传来, 薛缠才回过神抬起手, 发现手掌被雪斩主动刺破了一道口子。
猩红的血液沾染在银白的长剑上,不消片刻便被吸的半点不剩。
「这是……认主?」
他愣了愣,眸光下垂, 定定地盯着雪斩看。
薛缠不是个愚笨之人。
虽然他在第一时间没有发现雪斩的古怪之处,但在见到长剑悬于空中, 身上能爆发出一阵纯粹的白光, 不仅如此, 能在吸入他的血后,自己消化抹除,甚至……还与自己多了一份奇特的感应。
这么多奇特之处下……他虽不知道此剑的名号,但见其这般也知其必定不是凡尘之物。
他举起雪斩,一双澄澈的黑眸倒映在剑身之下,朦胧之间,透过雪斩他似乎能看到一位少女的身影。
他看不清少女的脸,但他能看到少女跋山涉水走过雪山,斩尽冤魂,最后得到这把神剑,将它放到了自己的身边。
「她是谁?」
无人而应。
恍惚间,他隐隐想起自己昏睡时,耳畔那道清脆温柔的女声:
「你似乎总会将自己弄成这样呢!」
「下次再见的话,不要将自己弄成这样了。」
「乱七八糟的伤口,真得很难处理呀。」
她似乎在他耳边说了很多很多絮絮叨叨的话,他现在已记不清她说了什么,印象中只记住了少女离开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她说:「下次见。」
少年垂下眸子,不发一言。
漂亮的眉眼像是春寒料峭下的微寒,又像是墨卷上晕染出的人间,在严寒冰冷下夹杂着几分无人觉察的暖意。
泛着浅薄色彩的唇绷直,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拳,青筋微凸,骨节锐利,低声道:「我一定会找到她的。」
话音刚落,再度安静的雪斩身上重新『嗡』了一声,仿佛是在回应着他的话。
*
魔界,九重渊。
一个清隽俊美的男人躺在床上和衣而眠。
男子披散着尽数黑髮,穿着一袭松松垮垮的白袍,衣领处开口拉大,清晰白嫩的锁骨被衣领盖了一半。
他闭着眼睛,眉头紧锁,似乎陷入了什么难以言喻的噩梦之中。
突然,他睁开双眼,勐地坐起身来。
那双漆黑的宛如淬着星辰的眸子在昏暗的灯光下泛起浅浅波澜,殿内只点了一盏灯,并不怎么亮堂,他倚着床头,面容隐在阴影当中,只能瞧见瘦削清晰的轮廓。
他微俯下眼,眸光微晃,回想起自己做的那个梦。
真是奇怪,以往几年不做一次梦的人,现在却时隔不久便开始做起梦来,而做的梦竟然是回忆从前。
他将雪斩召唤出来。
那把淬了几百年月华的圣剑一出来便发着欢快的声响,剑身嗡鸣不停。
他将长剑拿在手中,回忆起那个少女的身影,即便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可他心中总有一种莫名地预感。
那个少女他一定认识,或者说对方一定认识他。
会是谁呢?
他在脑中回忆起过去认识的人,可想来想去实在是没什么头绪。
男人支着脸颊,委实有些苦恼,正当他想要将雪斩收起来撂过这件事时,一个人影突然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路之鱼。
少女穿着粉白长裙,扎着单螺髻,弯着眼朝他笑的模样实在是太过美好。
她的身影与梦中那人的身影不断重合。
可方一有这个念头,他就将这个想法甩出了脑海中。
且不说是发生在一百年前的事,就照少女走两步就喘那个虚弱身体,根本不可能爬雪山击冤魂,受重伤为他拿来雪斩。
如果他看得没错的话,梦中那名少女使出的是符咒之术。
符咒啊……那看来是薛家的人。
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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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薛缠眉眼立即闪过一丝恼怒,但仅仅只出现了一瞬间,下一秒男人又倚回在床头,抬抬手,轻声下令:「即日起,魔族之人全力搜索一位上清宗女修名为路之鱼的人,」男人恶劣一笑,带着几分玩味,「不准伤她,将她带回魔界,此为——追捕令。」
「是。」
殿外不知突然从哪儿出现那么多人,因陛下不喜有人靠近他的寝殿,他们都跪伏在殿外,沉声应下。
……
与此同时,路之鱼打了个喷嚏,「阿嚏。」
云别尘走过来,揉揉眼睛嘲讽道:「只是换了个季,你便又生病了?」
他才睡醒。
自打从月亮谷出来以后,他的身子似乎就出现了一些变化,好像陷入了停滞期,他无时无刻不想睡觉,好像只有睡觉这种方式才能让他身体进行生长。
不过这件事,他并没有和路之鱼说,他……不想给她添麻烦。
这个念头出来的那一刻,他有一瞬的怔愣,什么时候自己会有这种想法?竟然想着不给路之鱼添麻烦?
路之鱼揉揉鼻子,瓮声瓮气道:「我怀疑是有人在骂我。」她说着瞥了云别尘一眼。
云别尘道:「那一定不是我,我向来是当面骂,背地里骂人算什么呀。」
「……那你还挺有性格。」
路之鱼伸了伸腰,也从地上站起来,这一觉睡得自己是浑身不舒服。
虽说梦境里做了回英雄救美的傢伙,可为何这腰酸背痛也随着她一併来了?
慕千里忧心忡忡地望着月亮谷的方向,「师姐,阿厌呢?」
「他?」路之鱼不以为然道,「他自然是回去了呀,他是魔,何故要一直跟着我们?」
慕千里愣了愣:「那他,不和我们告别吗?」
路之鱼歪着脑袋想了想,眨巴眨巴眼睛道:「自然不会,你有见过魔和修士互相道别说下次再见的吗?」
「没见过。」
「对啊……人与人的相遇都是讲究个缘分,倘若我们与他缘分到了,或许还会有个下次见!」
慕千里受教般的点点头,「原来如此,我懂了。」
路之鱼转过身四处张望了下,终于看见自己带出来的小徒弟,神色有些恍惚,她自己还是个不能摸透这世界门道的人,结果却因意外收了徒。
贺思明蜷膝而坐,头埋在膝盖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自打从月亮谷出来后,他便一直是这幅模样。
她耸了耸肩,也知心结难解,光靠别人的开导对他没什么用,他需得自己从名为过去的回忆里走出来才行。这个过程或许会很慢很慢,但路之鱼觉得自己等的起,她对贺思明的期望很高,一如贺醉对他一样。
打定主意后,路之鱼索性不再去管,这时,东南方蓦然传来一道很熟悉的气息。
路之鱼拧起眉头,琢磨着:这道气息十分熟悉,对她也没有恶感,想必应是认识的人……会是谁的呢?
在场之人除了路之鱼外,也就慕千里对这道气息很是熟悉,几乎立即分辨出是谁,眼睛唰地一亮,「江师兄!」
啊,原来是他的。
暖洋洋的日光下,丛叶簌簌抖动,原本寂静无比的树林,在此间闹得喧腾,仿佛有人在其中闲闲散步。斜斜的树影被拉成各种扭曲的形状,来人脚步轻浅,没有踩碎树叶的声音,更没有树枝碰撞的吱呀声。
大约有半人高的丛叶被一只手掀开,接着,一男一女两道身影先后从林中走来。
走在前端的青年大约十九岁,身着一袭上清宗月白道袍,头髮高高挽起,清润的眉骨率先从丛叶中冒出来,他抬起手指,指尖稍弯用力便撩开丛叶,随后率着身后那名少女从丛叶中迈出来。
相较于青年的温和,他身后的那名少女便欢快多了。
她同样也是穿着月白道袍,毛茸茸的黑髮扎了一半,一双圆润的眼珠在看到路之鱼的那一刻,微微弯起,冲着她招手道:「小师妹!」
旋即,绕过江遇风一把扑过来抱住路之鱼,她的动作倒是不大,双手张开,一个标准的环抱姿势,可能是过来力道略有冲击,再加上路之鱼没有站稳,两人双双倒地。
「师姐!」
「喂!路之鱼!」
慕千里和云别尘纷纷吓了一跳,忙跑过去一个搀扶江虞希,一个搀扶路之鱼。
「小师妹对不起,你没事吧。」少女在慕千里的搀扶下匆忙从路之鱼身上爬起来,忧心忡忡地望着路之鱼,脸上写满了诚挚的『对不起,以及我也没想到小师妹会这么弱啊,我只是想抱抱她……』此种歉意和委屈。
路之鱼咬着牙关,挤出二字:「无碍……」
来人名叫江虞希,是江遇风的亲妹,亦是她的六师姐。
在上清十六子中更是个神奇的存在,不爱修炼,唯爱研制炮药。
众人皆知上清十六子里有两个筑基期。这里边除了林继云和江遇风突破元婴期,一个是元婴后期,一个是元婴初期,其余在金丹期徘徊这些之外,剩下的两个筑基期,一个是路之鱼,另一个就是面前这个总爱钻研那些奇奇怪怪东西的傢伙。
江虞希拜师早,按理来说,她的修为应当也很高,熟料这傢伙对修仙不感兴趣,爱研制丹药或者火筒,成天跟着长白仙尊学习种菜浇花,修身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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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师徒俩都对此特别满意。
而此刻,路之鱼正一脸麻木的应对着眼前这位喋喋不休的师姐:「小师妹,半年不见,你怎么又弱了些,瞧瞧这身子骨……虚得都成什么样了,一压……就倒了,回头兄长瞧见又该说我顽劣了。」
仿佛是为了映证她这话,身后的青年踱步走来,轻声道:「阿虞,不许胡闹!」
江虞希吐了吐舌头,露出一个「看吧,果然如此」的表情。
于是,路之鱼扭过身子朝着江遇风见礼,乖巧道:「三师兄。」
作者有话说:
来晚啦!不好意思啊!
第86章 太极山庄(二)
◎纵容与妥协已成了常态◎
这幅乖巧模样看得云别尘忍不住讥笑出声。
在他们跟前耀武扬威时不时骂她们笨蛋的傢伙突兀地转了性, 倘若这幅场面让阿厌看到,定是要笑出声来,顺带嘲讽几句。
而一旁扮乖的路之鱼仿佛察觉到他心中所想, 侧过脸冲着他使了个眼神,明目张胆的威胁。
云别尘翻了个白眼:看看,这不立马就暴露本性了么?
想是这般想,再怎么样他也断没有在旁人面前打路之鱼脸的想法, 且不说少女会整出什么『尊老爱幼, 上清是重礼之宗门, 所以你要尊重师姐,懂得爱护师姐』的一套, 便是他自己也不愿意。
他对亲疏素来分的清楚,说直白点就是可以接受路之鱼在自己人面前出丑, 但在外人跟前,那就不行了。
于是,黑髮少年亦步亦趋地跟着见礼,道:「见过江师兄。」
云别尘之前没有见过江遇风,他是后来才拜的师, 且是被不归仙尊收为了记名弟子, 目前离转正期尚远, 所以他跟着慕千里的叫法一样,喊一声江师兄也无可厚非。
青年看向江遇风,见少年虽奇装异服之打扮, 然而眉眼间心性坚定,看起来不是欺软之人, 心底也就多了抹考量。
他与云别尘之间从未见过面, 云别尘拜师的那段时间, 他伤未愈,极少再过问宗门之事,可这并不代表他就对外界发生之事不清楚。
他知道不归仙尊又收了徒,虽说只是个记名弟子,还未转正,不过能得到不归仙尊的赏识,想必自身怕是也有几分实力。
想到此处,江遇风心底略略松了一口气。
有实力便好……有实力也就能够护得住小师妹。
天晓得当他知道路之鱼自己带了一队出去歷练时,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因为担心她,曾多次跟掌门申请要同她一起歷练,却被拒绝,无奈之下他只好通过秘术跟千里师弟传了音,让他多多照顾路之鱼一些。
即便小师妹偶尔任性,发脾气闹腾也没关系,在小事之上多多迁就她,这样她会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很乖。
这是江遇风撸毛撸顺了的一贯做法。
思绪一转,他的目光重新落到向他见礼的三人身上,遂颔首回礼道:「云师弟、千里师弟。」他的视线在路之鱼身上流转,见她一切安好,身上无外伤后松了口气,「小师妹。」
眼前的黑髮少女乖乖巧巧应了一声,倒是没有他预想中的那般,朝着他发脾气质问他为何来得这般迟的场面出现。
见此,青年眉眼间掠过一丝温和,笑道:「之之长大了啊……」
路之鱼眨了眨眼睛。
遂听他道:「魔域里的事情我都听赵子明说了,做的很好。」
被人这么直白的夸奖,饶是路之鱼也有些害羞。
她差点绷不住,眼睑忽而染上一抹薄薄的绯色,抿了抿唇瓣,连忙找个话题将此事掀过去,「对了师兄,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江虞希道:「我与兄长带队歷练,谁知在途中被一伙魔修偷袭,队伍走散,此时正在寻找他们。」顿了顿,又道,「兄长说这边有他们的气息,我们便朝着这边而来,谁曾想,竟然能遇见你们。」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似乎是因为遇见路之鱼这一事,让她心情大好。
「原是这样啊。」
「嗯!」江虞希又问道,「对了小师妹,你们的歷练任务是什么?」
此话一出,被问到的那几人通通一愣。
江虞希见状心觉不对,纳闷道:「怎……怎么了吗?」
她确定她只是说了个再正常不过的话,为何他们都这幅反应啊。
实在是不怪江虞希这幅反应,路之鱼等人也没想到,不,确切来说,应是三人都忘了自己还有个歷练任务。
他们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一出来就捲入了月亮谷飓风当中,之后的时间里,他们在月亮谷中与云菱斗智斗勇,费了好大一股劲才跑出来。
现在想起,月亮谷的时间是静止的,也就是说他们白在里边呆了那么久,却什么任务都没有完成。
三人心中万马奔腾:……要命。
他们忘了。
云别尘更是出神道:竟然还有个歷练任务啊,怪不得他总觉得忘了点啥……说起来,他是不是还有个任务啊?
师父当时命令他来接近路之鱼,以完成师门任务……这样来说,他的拜师任务又是啥来着?
路之鱼清了清嗓子咳嗽一声,道:「我记得我的任务似乎是……体验人间疾苦一百日。」
江虞希面色十分平静,脸上一点也没有这任务怎么这么简单的样子,甚至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在她看来,小师妹就适合这种任务,没有打打杀杀,只要活着且平平安安地在人间度过一百日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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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抽空看了一眼江遇风,见他忍不住点头,显然他也是这样想的。
在路之鱼之后,慕千里很快想起了自己的任务,犹豫了下,选择前者说出:「我的任务是採集朝露一百滴。」
江遇风遂道:「浸朝露之清泫,晖华采之猗猗。[1]」
「採集朝露并不是件容易事,按照一天一滴的算法,想必你也要一百日才行。」
慕千里点了点头。
其实他的任务还有一个来着,是掌门私下交代给他的——照顾好路之鱼,这就是他的第二个任务。
路行会给慕千里安排这个任务其实并不难猜,即便他平日里对路之鱼不咸不淡,没有亲近的态度,可再怎么样那也是他的女儿,他私心里自然会偏向自己的女儿一分。
就像在原着里,纵使路之鱼犯了那么大的错,到最后也是他这个当爹的替女承担。
在抽籤结果出来之后,路行第一时间就找到了慕千里,给他安排了这个任务。他本以为慕千里会拒绝,谁料少年答应的很快,甚至心服首肯地点头,满面笑容道:「我总算能为师姐做点什么了。」
路行一言难尽地望着这幅场面:这孩子莫不是真被他女欺傻了?
对于自家女儿的脾性,他还算是了解。
之之自小便失去了娘,全靠他与上清一众弟子带大,每当他忙的时候,就会将之之託付给林继云江遇风他们。彼时,他们也是个没大几岁的少年郎,又当兄长又作玩伴又兼任着『爹娘』这些角色。
他们皆是第一次『带娃』,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再加上路之鱼小时候长得十分可爱,粉雕玉琢,像是年画上的娃娃,面对这么一个可爱的小孩抱着腿软乎乎撒娇的场面,也很难不让人心软。
就算是冷面冷清的林继云,在面对幼年期的之之时,底线几乎也是无止境的放纵与妥协。
而江遇风之所以这么偏宠路之鱼,除了看着她长大这件事之外,还有一件事,那件事几乎成了他心里的一道障碍,每逢深更半夜,总会一个人黯然回想,继而再次担心后怕起来。
小时候的路之鱼因为先天体弱,气血不足,几次差点没能救下来,当时全靠各种各样的药吊着她的命。
所以路行严厉禁止她剧烈活动,在五岁之前她都是看着旁的孩童们自由自在地玩耍,而她只能日復一日地喝着那些苦之又苦的药。
五岁生日那天,路行因事外出便将路之鱼交给了十二岁的林继云和九岁的江遇风。
别看这两人当时年岁小,但在门派中却是少有的年少稳重之模样。
于是,趁着路行将自己交给了他们看管,路之鱼可算寻到了机会,抱着江遇风的腿撒娇,求他带她去后山放风筝。
小孩年岁小,人又软软糯糯的,汪着一双大眼哭诉着自己从来没有玩过风筝,只能看别人放风筝的委屈。
被这么一央求,江遇风即使心再硬也招架不住,无奈之下只好同意。
可后来想想,如果他当时再坚定一点,不要同意带他们去放风筝,那么之后的那件事便不会发生了。
与路之鱼一同被带去放风筝的还有一个三岁大的小男孩,那个小男孩是掌门从外边带回来的,具体的事情江遇风不清楚,只知道那个小男孩自从被带回来,就一直跟在之之的身后。
当日,由他带领两个小孩在后山玩,他们寻了一处大多都是草的地方,春日里的泥土都是软的,更别提拂过脸上的风,江遇风将两个小孩放下后,见四周也没什么危险,便想着去附近找几个果子给他们吃。
可变故就是在一瞬间发生。
在他赶回来时,四周不见人,只留下了一只被撕碎的风筝。
四周安静,无鸟叫蝉鸣,无河水潺响。
江遇风的大脑像是空白了几秒,耳朵嗡鸣声突兀响起。
后来,他是在山腰间发现的路之鱼,半大的小孩浑身是血,头上磕破了一道口子,后脑勺重重砸到了石头上,奄奄一息。
山腰上只有她一个人,再无另一个小男孩的踪迹。
江遇风的眼泪当场就流了出来,抖着双手将路之鱼抱回了宗门治疗。做完这一切后,他「咚」地一下跪在了掌门面前,一声不吭。
他没有为自己辩解,也没有将掌门劝导他的话听进去。
他满脑子都是路之鱼鲜血淋淋奄奄一息,差点救不回来的画面。
好在最后,路之鱼成功救回来了。
只不过当她醒来,路行询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时,她却全然不记得了。
不记得是怎么摔下山腰的,不记得她为何会去那里,更不记得……那个小男孩了。
路行总觉得自己亏欠路之鱼,于是在她的成长中难免会多娇惯她一些,而将之之带大的江遇风他们就更别说了,在面对路之鱼,纵容与妥协已成了常态。
作者有话说:
[1]汉·繁钦《杨赋》:「浸朝露之清泫,晖华采之猗猗。」
写之之受伤的时候,突然想到了我弟。以前我带我弟的时候,因为粗心大意,经常会使我弟摔跤,不是摔头就是摔别的,每次他都会嗷嗷大哭,哭完又来找我抱。
在家里我弟其实是最黏我的,当时他才8个月大左右,然后因为我的粗心大意就经常使他摔跤。
后来我每次想起我跟我弟相处的时光时,心里总会有一阵愧疚,就觉得我不是个好姐姐,我没有照顾好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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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股愧疚他是持续且长期的,每到夜晚就会浮现出来。
所以今天写到这里的时候,三师兄的反应和我当时的情况差不多。
第87章 太极山庄(三)
◎「闪开。」冷清冷性的林继云上线◎
恍惚间, 江遇风的思绪又飘回从前,无数记忆像是幕布般在他的大脑中一幕幕闪过,在那么点时间里, 他想了很多。
青年倏然安静下来,目光温和地望着路之鱼,他的唇角微微勾起,漾出好看的弧度。
小师妹似乎真得长大了很多。
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着她, 路之鱼微微偏过脸。
十六岁的年纪还未完全褪去婴儿肥, 她的脸上幼态感依旧, 在黑髮少女偏头之时,一半侧脸陷入阴影当中, 被暗色调的光芒衬得有些清冷,瘦削的轮廓十足清晰。
她身着一袭娇嫩的粉衣, 肤色极白,额间的花钿好似红白相间的桃花,衣袂纷飞,她好端端站在人群之间,却给人一种极其安宁孤寂之感。尽管江虞希云别尘等人都是围着她在说话, 可她始终像是脱离几人之外, 未能真正融入进去。
江遇风忍不住昂起头, 唇瓣嚅动了下。
「你要说什么吗?三师兄?」路之鱼注视到这边的动静,先瞥过来。
小师妹说话的语气似乎一直温温吞吞的,即便因为恼了生气时撒脾气说的话也带着几分软糯。她在叫着三师兄时, 尾音似乎习惯了上翘,所以发出的语调也黏黏煳煳的。
原本涌到嘴边的话不知怎的又说不出口。
江遇风注视了她好长一段时间后, 忽然笑了笑, 轻轻摇头:「不, 我没什么要说的。」
路之鱼眉梢一挑,觉得奇怪。
方才那道目光明显是有话要对她说,可在她问出声后,青年又矢口否认。
恰逢此时,江虞希问到了云别尘的歷练任务,偶然一声惊唿,将两人的视线全数吸引过去。
「为一百只魔头念诵往生咒,并且做一百件好事记录在功德册上。」江虞希拿着一张被攥得皱巴巴的纸大声笑着,「我以为我的歷练任务已经够匪夷所思了,没想到竟还有更奇怪的。」
云别尘一把夺回纸条,不爽道:「那你的歷练任务是什么?」
江虞希遂道:「除魔灭妖一百只。」说出此话,她骤然像是泄了一口气,塌着肩膀道,「时运不济,怎么抽到这么一个任务?像这种打打杀杀的任务应该交给兄长或者大师兄去做,我反正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越想她越觉得任务肯定是拿错了。
像大师兄武力那么高的傢伙为何不去除魔灭妖,反而是四处寻宝?而像她这样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人竟然要去除魔灭妖?
她不能理解啊!
被迫听了一耳朵的江遇风握拳轻咳了下,「阿虞,闭嘴。」
编排他也就算了,她竟然还将主意打到了大师兄的头上?真是胆子愈发的大了。
江虞希长长嘆了口气,听从兄长的话闭了嘴。
跟兄长一起歷练,真是哪儿哪儿都不好!
还不如跟小师妹一起歷练呢,起码自在……对啊!她可以跟小师妹一起歷练!
这般一想,刚闭嘴了没有几秒的少女又张嘴开口:「兄长,我能不能和小师妹一同歷练啊?你看看,我的任务是除魔灭妖一百只,而云师弟的任务是为魔念诵往生咒,小师妹呢,是体验人间疾苦一百日,反正我的歷练任务和云师弟的相似,正好互补,那我们能否一起搭伙行路?」
江遇风望向路之鱼,眸光微晃,「之之,你觉得呢?」
路之鱼欣然道:「当然可以呀!」
在她记忆中,这位六师姐从小就喜欢照顾她,明明自己也大不了几岁,但面对她时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责任感。
当然,抛出这些不说,她本身也是很喜欢和江虞希在一起玩的。两人年岁相仿,兴趣爱好相同,很能聊到一起去。
故而,当江虞希说出要与一同歷练的想法时,她没怎么考虑就同意了。
见状,江遇风眸子中划过一抹思量,犹豫片刻后也同意了这个要求。
既然阿虞要和小师妹一同歷练,那就让她们一起吧,彼此也能有个伴。
江虞希见他同意,高兴的差点跳起来,她刚想要抱着路之鱼转个圈时,突然想起方才少女一扑就倒的画面,只好生生忍住了这个念头,改为略显矜持的拍了拍路之鱼的肩膀。
路之鱼莞尔朝她笑笑。
两人之间虽然一句话没说,但眉眼溢出的高兴与喜悦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的。
江虞希想着,既然之后要一起歷练了,那势必要同这个队伍里的人认识一下,打好关系。
千里师弟她倒是有所耳闻,只不过从未了解过,至于另一个云师弟……听说是不归仙尊新收的记名弟子,之前没什么机会了解,今日一见发现他除了嘴欠点,总是挂着一幅别人欠了他多少钱的脸,似乎也没什么别的缺点了。
正当江虞希盘算着该怎么迅速融入时,眼睛一瞥,突然瞧见在不远处有一个大约十岁左右的男孩抱膝倚着树而坐。
江虞希眨了眨眼。
为确认是真得存在,不是自己眼花看错,她特意抬起手揉了揉眼睛,再一望去,男孩仍在。
不应该啊。
这地为什么会出现一个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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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谁?」她张了张嘴。
路之鱼顺着她的视线扫过去,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双手一合,「那是我徒弟。」
虽然这样说有点不负责任,但是她到现在还是没有适应自己有个徒弟这一回事。
稍不注意就忘记了!
闻言,江虞希和江遇风脸上同时浮现出几分惊讶,「你何时收的徒弟?」
路之鱼道:「此事十分复杂,之后再告诉你们吧,」她朝着贺思明招招手道,「小鹤,过来,见见你师伯师叔。」
小鹤是贺思明的乳名。
这也是她带着小孩出来后,费尽心思找了个话题问出来的。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一向安静悄无声息坐着的男孩适才有了动静,抬头起身缓缓走了过来,冲着两人鞠了一躬。
旋即,他半仰着头望向路之鱼,等待路之鱼给他介绍。
与还是个记名弟子的云别尘不同,这俩与路之鱼可是货真价实的同门师兄妹。
且考虑到贺思明年岁小,不懂师门之间的这些称谓,她便直接介绍道:「这位是三师伯江遇风,这是六师姑江虞希。」
「三师伯好,六师姑好。」贺思明乖乖叫人。
两人都是头一次给人家当师伯师姑,又惊讶又新奇。江遇风望着小小一团只到他腰跟前的男孩,心绪复杂,不知为何,看到贺思明的那一刻他脑中又回想起了路之鱼小时候的模样,也是这么小一只……不,比这更小就被掌门送到他们跟前来了。
说起来,贺思明也算是这一辈里头一个师侄。
他们这十六人当中,竟然只有最小的之之收了徒弟,这可真是……
江遇风眉眼漾开一抹笑容,冲着小孩点了点头,他抬手取下腰间的玉佩,递给他,「我出门在外,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这个玉佩具有清心稳神的功效,我见你体内力量繁复,未得疏导,虽不似别的力量那样互相排斥,但也需要有东西从中调节。」
贺思明双手接过玉佩,还未收好,江虞希便直接过来揉了揉小孩的头,笑眯眯道:「小师侄你好呀,」她还是第一次有师侄,一时新奇喜欢的很,从取物空间中取出一条长绫递给他,「这是雪虹绫,飞行法器。你年岁小,还未练气,在学习御剑之前,就用这个助你飞行吧。」
贺思明立即又鞠一躬,「谢谢三师伯,六师姑。」
兄长说过,收到别人的东西要知道感谢。
他以前做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少爷,所以难免有些骄纵,也不知道感恩,可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了。
他不再是那个锦衣玉食的月亮谷少爷,他只是贺思明,他得学着长大,成为像兄长那般的人。
「不必客气。」江遇风微微颔首。
天色逐渐暗沉,见时间不早了,江遇风又嘱咐了几人几句,打算自己去寻找那些分散的宗门弟子。
那些弟子手中都有联络符,故而不算难寻。
于是,几人又说几句后在此分头。
而另一边,愈发浓厚的夜色下,有一群妖鬼追杀着一个古怪的小女孩。
那个女孩从外表看起来不过五六岁,披散着头髮,灰头土脸,穿着一袭即便破了许多口子但也能看出来用料极好的云裳。
山林中,万缕月光透过树叶间的罅隙撒下,打到在密林中奔跑的女孩身上。
她跑得很快,脚下踩过的落叶发出闷闷的声响。
「哈哈哈……你跑不了啦!」
一团蓝火从远极近,幽蓝色的光圈中隐隐闪过一张人脸,那张脸上面貌全非,十分丑陋,唯有一双眼睛闪烁着贪婪之光,「竟然是纯阴之体,怪不得后边有一群追你的妖怪,却没想到让我抢先一步。」
他搐着鼻尖嗅了嗅,哈哈大笑,「好香啊!难怪世人皆传,纯阴之体乃我们最好之食,吃了你一定会让我功力大增,摆脱这副身形。」
说完,他俯身向下冲去,这时,一道蓝色的光剑飞速前行,携着滋滋作响的电光,从那团鬼火当中直直穿过。
鬼火躲避不及,被那柄长剑噼了个两半,一剑斩杀。
女孩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面色冷淡的望着这一切。
半空中缓缓降下一个人影。
天色太暗,女孩眯着眼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认出来那大抵是个男人。
他一身黑衣,几乎要与黑暗融为一体,身背挺拔端正,腰线流畅,稳稳噹噹的降落到地面上。
随后,反手一抬,那柄湛蓝色的长剑『嗖』的一下飞回他的手中,他微微侧脸,面部线条干净利落,朝着身后的女孩淡声道:
「闪开。」
在路之鱼看不到的一个地方,原书男女主初次相遇的场面就此拉开。
作者有话说:
要说啥来着。
首先跟诸位报个歉,因为最近比较忙,所以更新时间不稳,不过我会保证每天都更新,这点大家不用担心。
谢谢提醒!关于师伯师叔的称唿已修改。
我在网上搜了下,一般师父的师姐会叫师姑。比师父大的叫师伯,比师父小的叫师叔。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b仔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感谢在2022-10-14 23:28:45~2022-10-15 23:03: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b仔 7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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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太极山庄(四)
◎「我现在……看到雾就不爽。」◎
「近些时日, 不知哪个傢伙将魔冢藏有神剑的消息散了出去,宵小鼠辈遂趁着陛下离宫不在九重渊这段时日,侵入魔冢, 扰了先代的安宁。」
奢华靡丽的王座下方恭恭敬敬站着一名男子。
那名男子身穿黑衣劲装,手持文书,乌黑茂密的头髮披散在脑后,不扎不束, 他的脸色青白, 眼睑下挂着两个浓浓的黑眼圈, 看得出来已经有多日未曾入眠。
王座上央,薛缠身着一袭云纹黑袍, 同样披散着黑髮,支着脸颊, 眼眸微晃,百无聊赖地听着男人禀报魔界事务。
下方的男人是他的下属、文书、管事……兼职种种工作的七魔主——沈停欢。
此时,正在进行自他离宫这么多日到现在所有的魔界事务汇报。
一开始薛缠还有兴致听听,到了最后实在有些兴致盎然。
好枯燥……好没意思。
不想听了。
这个念头直到沈停欢禀报到魔冢的有关事项时——
「侵入魔冢?」
「是的。」
现在狂妄的傢伙真是愈来愈多了。
薛缠眼睛微狭,托着腮道:「他们以为去那里便能寻到神剑的下落了吗?既然这样, 不要阻止消息的传播, 让他们去。」
沈停倏尔抬眸, 劝道:「陛下三思!魔冢是先代遗物们安置的地方,倘若放这些不识好歹的傢伙进去,岂非是对先代不敬?」
薛缠道:「那又如何?」男人直起身来, 安静地看着他,「在魔界, 死人是最没有价值的东西。况且, 那群蠢物以为只凭着他们的本事便能入得了魔冢吗?要真那样, 我倒要高看他们一眼。」
魔冢是存放先代魔王遗物的地方。
那里没设什么机关,更没派人保护,就连外形也简陋许多,整片地方只挂了块警示牌,告知众人此地是魔冢。
十分……寒掺。
但别看它这样,魔冢里存放的每件宝物都价值不菲,拿出去皆能让人为之一罕,所以这也成了众多人馋涎欲滴的地方。
故而当有神剑在此的谣言传出去时,不少人信以为真,趋之若鹜地前来送死。
是的,没错,是送死。
魔冢虽然未设机关与专人看守,可那毕竟是存放先代魔王遗物的地方,且不提那里边附着的先代魔力,仅仅便是里边变幻莫测诡谲多变的阵法就够让那些人死一波的。
所以,薛缠丝毫不觉得将这个消息扩散出去有什么不对,对他来说,死一个也是死,死两个也是死。
他托着腮,弯起了眸子,对着下边的人笑眯眯嘱咐:「停欢,你要记住,你总归是魔,是骨子里都崇尚着残忍与嗜血的魔呢。」
王座上散意瀰漫的男人用指尖描绘着下巴的轮廓,漂亮的眉眼处尽显傲慢与张扬,他的黑眸停留在沈停欢的身上,不客气道:「不要再用人的那一套填充你的脑袋了,那样下去你的脑袋只会变成一滩废水。至于你说的自由……」
男人思考片刻:「等你什么时候学会能在魔的角度上思考时,你才能从这九重渊出去。」
沈停欠了欠身,并未对薛缠限制他的自由有任何不满,道:「属下受教。」须臾,他又直起身子板板正正开口,「另外,属下在成魔的那一刻已改名沈停,还请陛下之后不要再叫错属下的名字了。」
薛缠歪了歪头,像是听不见这话,转而又问起了另一件事情,「司苗呢?」
沈停道:「在陛下离宫这段时日,司殿力量反噬,不知所踪,我与苏殿已派多人去寻找,但目前还没有消息传来。」
薛缠道:「再派人去找,找到了立刻带回来。」
「是!」
薛缠兴致不高的垂下眼皮,披散下来的长髮被他攥在手中玩,「还有事吗?无事便下去,不必守着我。」
他此次回来一时半会儿不会走,上次魔域收穫的力量也已逐步稳定,对现在的他来说,单挑整个修仙界都不是什么问题。
见陛下果真无不适,更无变换身形的模样,沈停颔首,再次欠身后默默退下。
*
在原书男女主相遇那一刻,系统立即发布了第五个任务。
【任务五——帮助司苗度过难关。】
所谓难关是指,现在的司苗受到力量反噬后,身形缩成小孩子的模样,全身上下无半点法力,又因她是纯阴之体,对妖魔来说是最好的补药,吃一口能得十年功力,所以在恢復力量之前,她只能寻求各种各样的法子保得性命。
原剧情中,司苗正是因此与林继云结缘。
她被林继云所救,一路跟着他,直到自己恢復法力,然后绑架了林继云,将他带到魔界,美曰其名,「报恩!」
林继云当然不从,可司苗是魔女啊,魔界又不兴人类纯情之爱那一套。她自小在魔界长大,见惯了这些风花雪月之事,所以她一直以为像别的那些魔女姐姐一样,将身子给了男人,此事便算了结。
不得不说,她学了个错误的法子。
司苗将林继云带回到她的宫中,扔到她的床上,打算施行那事。
林继云挣扎无果,一向不喜说话的人,在那晚说得嘴皮子都烂了也没将司苗要做这事的心给拉回来。
第185页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少女褪去他的衣袍,白嫩的手腕支在他的身体上,振振有词道:「是这样没错吧?应当是这样,我看那小册子上便是这样画的。」
林继云气的青筋直跳,浑身燥热,哑着声音道:「下去。」
司苗不理他,甚至嫌他话多,抬手捂住了他的嘴。
「嘶——」
直到听见一声闷哼,少女泪眼汪汪地抬起头,「疼的是我,你哼什么?」
「……别动。」
「我不!」
劝说无果,林继云半昂起头,抬手挡住了眉眼,任由少女动作。
心烦意乱间,他满脑子都是少女哼哼唧唧的声音,就连自己中的那软骨散药性已解也不知道。
第二日,林继云半是慌乱半是难堪,带着一身被啃咬出来的印子仓皇逃离魔界。
不巧的是,刚一回来就被彻夜在林继云房门前等候的路净浅碰见。
作为上清宗的大师兄,修仙界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年纪轻轻就即将突破化神期的人,在这么个紧要关头,却被一个魔女迷住,还因她去向长辈求情,可想而知,那些对林继云抱有极高期望的人们会有多失望。
路净浅更是如此。
在她心中,林继云一直是那可望不可即的人,是她道心上的标杆,如今却被一个魔女拉下了神坛,沾染一身风尘,这对她来说,是绝不能接受的。
也是因此,这件事成为了深深扎根于她心中的一根刺。
道心不稳,不得悟道,不可修证,不得了脱,不可入圣。
故而当后来,修仙界与魔界开战,她轻易便受到了魔尊的挑拨与蛊惑,放弃了自己的道,反叛成魔。
「师姐……师姐?」慕千里在路之鱼面前挥了挥手,少女的思绪随着这只手瞬间被拉回,短暂地闭上眼,深深吐出一口气。
「千里,我没事,不用再晃了,好晕。」
路之鱼揉了揉脸,似乎是要将刚才心中随之涌上来的那抹失落情绪一起抹掉。
她自小便失去了父母,在孤儿院孤零零地长大,所以,她渴望亲情。
说句实话,她并不能理解路净浅为了一个男人公然反叛,放弃自己的家人,成为了整个修仙界的叛徒。
但奇怪的是,她能感受到路净浅在那一刻的情绪。
不只是嫉妒,也不只是失落,更不会是愤怒。是不包括这几种情绪之外的一种情感——茫然。
她不理解,她不理解大师兄这样做的初衷是什么,也不理解大师兄为了区区魔女而昏了头,这对她来说更是一件无法接受的事情。
「原来……是因为道心不稳。」路之鱼轻声嘆了口气,总算是将路净浅反叛的原因弄明白了。
不只是单单因为林继云不爱她,也不只是因为看见了林继云与别的女人相爱的场面,归根到底,是她道心不稳。
她无法理解道体的空性,无法再去悟得实相般若,她的道心彻底发生了变化,她不明白修道有何意义?难道,只是为了成仙吗?那成为仙人又能如何?
解救不了众生,度不了苦厄,看到人世间的苦难也只能冷眼旁观,就像是现在那般,亲眼目睹着这一次又一次的人魔大战。
不仅如此……
眼见路之鱼又思索的出神,江虞希凑到她跟前,直视着她的眼睛,「之之,你在嘀嘀咕咕什么呢?」
路之鱼眨了眨眼,「啊,没什么,我在想现在天色已晚密林里到处都是危险,我们不如在此地休整一晚再走吧。」
江虞希扭头四顾,点点头道:「也好,那我们今夜便在这里休憩吧。」
说完,她盘腿坐在了路之鱼的身边,眼睛一阖,打起坐来。
路之鱼见煳弄过去后,悄然松了口气。
入夜。
星月暗淡,密林里边一片沉寂,夜风徐来,桦树婆娑起舞,丛叶摇曳生姿。
一阵厚重的雾气从密林的各个地方升起,在枯落的桦树之间穿梭、瀰漫。
路之鱼勐地张开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眼前这片雾。
慕千里和云别尘早就握紧了武器,分头守着这片净土,警戒四周。前者目光不动,后者倚靠在桦树上,甚至有心情开起了玩笑,「师姐,又是雾?」
他扭动了下脖子,发出『咯吱』一声轻响,盯着那片白雾低声道:「我现在……看到雾就不爽。」
路之鱼:「……」不只是他,她现在也是。
看到雾她都快下意识反感了!!
作者有话说:
过一遍原先剧情。
男女主出场太晚,我也差点忘了原书剧情是什么。感谢在2022-10-15 23:03:57~2022-10-16 23:55: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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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太极山庄(五)
◎「我叫商孟州」◎
「不是雾。」
路之鱼眉目紧蹙, 立即起身,左右环顾一圈,见围绕着他们摆放的这些桦树位置不对, 很快反应过来,「是阵法。」
「阵法?」慕千里疑惑道。
路之鱼点了点头,「所谓阵法,则是奇门遁甲中的一种法术形式, 主要利用干支、五行、阴阳等关系, 仿照天地之间的形态变换布置而成, 用于排兵布阵、风水调理、改运筑基、化煞纳财等。」
第186页
原本关于奇门遁甲的知识,她是没兴趣知道的, 何止是没兴趣,纯粹是觉得那种封建迷信瞎扯淡。
直到有一日, 她在夜间摆摊卖些小饰品赚取生活费时,隔壁摊位正有一个钻研奇门遁甲之术的道士。
道士就像电视剧中的那样,戴着一个黑不熘秋的墨镜,穿着一袭青蓝色的长袍,手持一本古黄色的书卷, 没个正形。
见她第一面, 便指着她道:「姑娘, 我见你头绕黑雾,三魂七魄中似是丢失了一魂一魄,命格多坎, 前路渺茫啊。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紧跟着说:「你只需在我这花998买个符篆,我便告诉你, 你那一魂一魄去了哪里。」
路之鱼整理东西的动作一停, 扭头望向他, 「你看我像是很好骗的样子吗?」
道士认认真真看着她半晌,才缓缓扭过头去,擦了擦额上的汗,「不像。」
真是要命!
他怎么在这位姑娘身后看到了一个男人的虚影。
那个男人一幅古代人打扮,头髮高高束起,额前有一抹红光,目光阴鸷的望着他,吓得他只看了这位姑娘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不敢再多看。
说起来,那个男人的打扮怎么有点像是魔界那群傢伙?不不不,应当不是,兴许是他看错了。
倘若这位姑娘真和魔界的人认识,又怎至于这么辛苦的在这里摆摊赚钱?
他一定是看错了。
不过秉持着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的观念,道士还是关了天眼,凑上前和路之鱼说话。一开始,路之鱼并不搭理这傢伙,后来不知怎的,两人经常能遇到,天桥下、商场……凡是能做生意的地方,这傢伙一定不会缺席。
这么几回合下来,路之鱼也跟道士从不熟到相熟,无聊时便会借他摊位上的书来看,道士见她感兴趣,遂一个劲地给她介绍这些东西。
听多了……自然也就记住了。
「用树来摆阵,借用山谷的雾气来佐助阵的运行,使人在阵中受到无形的压力,仿佛脚下地面尽向一边偏斜……」仅凭这几点还不够推测出是什么阵,路之鱼抬起手数了数四周的树,「面前共有八个方位,干为马,坤为牛……按照八个图腾分下来……」
她一合手,眸子也定下来,轻声道:「这是八卦两仪阵。」
「八卦阵?」原本正专心致志打坐的江虞希不知何时已然醒了过来,安静地听着路之鱼讲话,直至此刻才插嘴。
路之鱼莞尔道:「师姐对此阵也有所了解?」
江虞希点点头:「有所耳闻……」说着,她摊了摊手,无可奈何道,「你也知道,我就对这些『旁门左道』感兴趣。」
路之鱼眸子转了转,掠过一丝瞭然,笑道:「是执法长老说的?」
江虞希努努嘴,「还能有谁?宗门中唯有他最刻板认死理,认为修仙之人当以剑道为尊,旁的都是旁门左道。」
路之鱼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嗯,旁门左道。」
这么说,她习得的符咒术法也是旁门左道了?
这可真是……
她歪头觑了一眼江虞希,见她也扭头望着她,两人对视一眼,忍俊不禁。
「喂喂喂,你俩笑什么?」云别尘倚着桦树,看这些树看得眼睛都快要花了,「这些树怎么还会动?我方才盯得分明不是这个!路之鱼!师姐!这阵到底该怎么破?我头快晕死了!」
这是云别尘为数不多叫师姐的时刻。
路之鱼倏然回神,压下嘴角看过去,「你闭上眼睛,这并非是树在动,而是八卦阵已经启动,你之所以认为是树动,是因为白雾侵入加大了你心中的烦躁之感,所产生的一种心理作用!」
「哦!」云别尘和慕千里立即闭上眼睛,「然后呢?」
路之鱼在关键时刻卡壳了,眨了眨眼睛看向江虞希,「师姐,然后呢?」
江虞希也是个半吊子,她对八卦阵的认识还不如路之鱼知道的多,拧着眉头思付片刻:「我想想……八卦阵似乎有八门……」
她对八卦阵的了解也仅限知道有八门,能想起这八门已是不易,至于别的江虞希实在是不知道。
路之鱼揉了两下脸,使劲回想着当初那道士是怎么跟她说的,「我隐约记得有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
说至最后,她一拍脑袋,「想起来了!从正东「生门」打入,往西南「休门」杀出,復从正北「开门」杀入,此阵可破。」
这是道士教给她的口诀,说是只要找准八卦阵的几个方位,按照这个口诀解的话很容易就能破阵。
但是……这里是阵里,且哪个方位是东边?
想了半晌,路之鱼决定先试一把,音调变强道:「千里……从你的北面走,只管向前走,不用顾忌其他,其他人跟上,之后,再听我指挥!」
慕千里立即睁眼,握紧了剑点头:「好!」
于是,路之鱼牵起贺思明的手,防止他走丢,边走边对着慕千里道:「向西南直行,接着左转,绕过面前的那棵树。」
慕千里连忙照做。
「再向前走五十米……避开树桩。」
「最后,从正东出去。」
面前的白雾豁然开朗,令人头晕目眩的桦树也已逐渐清晰起来,慕千里眨了眨眼睛,回头,「师姐,我们好像……出来了?」
第187页
路之鱼松开拽住慕千里的衣袖,轻轻点头,「嗯,出来了。」
这八卦阵其实并不难破,难解的是掌握口诀以及如何辨别其中的方位,并且因为里边和外边的方位完全不同,所以人时常会迷路陷入到死门当中去。
「咦?出来了啊?」
正当路之鱼陷入自己的思考时,远处突然传来『咯吱咯吱』似似乎像是轮椅上的车轱辘,碾压过干瘪的树叶的声响。
几人倏而抬头,有人拔剑,有人握拳,有人懒懒散散,有人不动声色地提高了警惕。
远处只有两个人慢慢悠悠行来,一人坐在轮椅上,年岁不大,束着一头毛茸茸的黑髮,尾端朝着脸庞的方向翘起一弯浅浅的弧度,他的双目用一条白绫遮起,嘴角噙着一抹带有玩味的笑容。
而他身后那人则弓着背推着轮椅,沉默寡言,不说一词。
这两人之间,谁是主谁是从已十分鲜明。
轮椅上的少年望着路之鱼若有所思的样子,唇角微微翘起。
这还是他第一次遇上能破解自己机关的人,故而他对少女十分感兴趣。
「你叫什么?」
明明是个瞎子,可他对路之鱼所在的方位却十分了解,仰着头看向她,出声询问。
他十分清楚在几人当中是路之鱼破了他的阵,所以自顾自开口询问了她的姓名。
在察觉身后几人拔剑时,路之鱼连忙回头,「不要轻举妄动!」
她制止住身后几人想要拔剑对敌的动作,压低声音道,「由我去跟他交涉。」
慕千里眉头皱巴巴的蹙起,眉眼间写满了担心,她安抚性地拍拍他的肩膀,「来人没有敌意,所以,放心。」
交代完后,她率先走出来,望着轮椅上的少年,眨巴眨巴眼睛,「你能看到我?」
少年不满地撅起嘴,「当然能看到!你这样想很是失礼呀!」
「抱歉抱歉!」
路之鱼抿唇一笑,毫无诚意的给这位坐着轮椅的少年道了个歉。
她想,既然这傢伙说他能看到,那就证明他不是个瞎子,带白绫也另有原因。
少年倚回靠背上,堪称十分大度的道:「算了,看在你能破得了我的阵的份上,本少主不跟你计较,喂,失礼的傢伙,报上名字!」
说是她失礼,明明自己才像是没有分寸的人吧。
路之鱼捏了捏眉心,顿感头疼,她有种莫名其妙的预感,如果今天自己把名字报了上去,那么之后她就摆脱不了这个傢伙了。
这么一想,少女笑笑,「你不知道吗?要想知道别人的名字,你得先报上自己的名字才行。」
此话一出,一直站在少年身后的那位沉默寡言的中年男子抬起眼眸,锐利的锋芒直直扫过来,声音压的极重。
「真是无理的要求啊,小丫头,我们少主的名字你还没有资格知道。」
路之鱼眉梢一挑。
看来,面前这个少年郎身份不简单啊。
外表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不具备攻击能力,充当一个被人保护的角色?同时,少年的身份十分重要,所以不能轻易泄露自己的名字?是这样吗?
被打断张口的少年眉眼微动,不悦地抿起唇瓣,「少伯,别插嘴!她既然能破得了我的阵,那她就是我的客人。是客人的话,想要知道本少主的名字也是理所应当的嘛。」
他弯了弯眉眼,身子前倾,隔着一条乳白色的白绫直直地望向路之鱼,「我叫商孟州。」
路之鱼轻轻开口,「商孟州?」
「对!」他盯着路之鱼的身影,一字一句道,「是太极山庄的少主哦。」
对,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素来以神秘和擅长奇门遁甲之术纵横修仙界始终的太极山庄。
作者有话说:
求营养液啊!
第90章 太极山庄(六)
◎智力一百的超规格傢伙◎
关于太极山庄的事, 路之鱼还真听过一些。
据传言,那是一个十分神秘的存在。
不是修仙之辈,却以占卜之术和奇门遁甲两种方式出名, 当然,他们占卜的也不是一个人此时此刻的运势,而是能通晓天理,瞰知未来。通常, 以一个人身上的气运便能分晓他的命格以及死亡时限, 但是这种能力太超规格, 有泄露天机的可能,所以他们一般不会去特意查看, 即使看了也不曾言明。
也正是因为他们的特殊,所以太极山庄在人界和修仙界皆有一席之地。不仅如此, 在除妖界无人能主导的今日,它也占据着除妖界的半壁江山,确切点来说,就是哪儿都有它。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
眼前这个坐着轮椅束着双目的少年竟然是太极山庄的少主?
这与她脑海中那种自己构思出来的世外高人的形象相差甚远。
正当路之鱼自己揣摩信息时,轮椅少年换了个姿势, 扬起下巴, 打断了路之鱼的思考:
「该你了吧?」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心知避不过去了, 路之鱼嘆口气道:「路净浅。」
「路净浅?」少年扫了她一眼,眉头紧紧皱成一团。
他觉得有些奇怪,将才过来时他分明听到那个白袍少年唤她路之鱼, 可当他故意问到她的名字时,她立即换了个说法。
虽然不知道少女这般做的理由, 不过他并不想在无关紧要的事上浪费时间, 遂道:「好罢, 我就当这是你的真实姓名了。」
第188页
路净浅……路之鱼么。
少年垂下眸,眸光微晃。
路之鱼眉梢一挑,不置可否。
商孟州伸手指了一圈,「这里是太极山庄的地界,按理来说,你们意外闯入,设立在此地的重重阵法会依次启动,直至将你们困死在里边。」他倚着轮椅,托着腮,忽而又笑眯眯地看着路之鱼,「不过嘛,鑑于你是第一个能破得了本少主设立的阵的人,所以本少主决定抽出时间来会会你们。只要你能赢了我,我就放你们过去。」
路之鱼眸子微晃,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比拼?」
商孟州想了想,沉吟片刻道:「算是吧。」
「比什么?」路之鱼对要比什么十分好奇,她之前也与顾池月比试过,不过那些比试只算小打小闹。
少年支起脸颊,苦恼道:「既然你那么精通阵法,那么我们就比……比比谁更聪明吧!」
比比谁更聪明?
这算什么比拼?
「嗯?」路之鱼眨了眨眼睛,没理解这位少主的意思所在。
所以,是要比智力吗?
闻言,其余几人也是一脸匪夷所思的表情。
江虞希下意识怀疑自己的耳朵,云别尘和慕千里倒是一个倚靠着树,一个站在路之鱼背后,两人皆对此话无动于衷。
「比聪明?这算是哪门子比拼啊?」江虞希泄了口气,但随之又振作起来,只要不是比术法,那么还是可以期待一下小师妹的发挥。
小师妹虽然剑术之类的不太好,但智商应该差不到哪儿去……
她扭头瞥了一眼对这话完全没反应的两人,惊讶道:「你们俩都没什么反应吗?」
慕千里眨了眨眼睛,回过头直视着江虞希,神情少见的认真,低声道:「师姐会赢的。」
他对路之鱼似乎一直抱有绝大的信赖和期待。
在他的印象中,凡是路之鱼做出的决策,都不会错。凡是路之鱼说的话,都是正确的。
江虞希:「……」
她知道慕千里在宗门中就很崇拜路之鱼,可她没想到的是这傢伙竟然已经崇拜到了这个境界?
这现在已经不是没有底线的崇拜,而是……只认死理了。
千里,你清醒点呀!
见慕千里已经『走火入魔』到这个程度了,江虞希只好扭过头将视线投向了另一位师弟,她想着,这位师弟的嘴巴向来臭,脾气也不好,应该不会对之之盲目崇拜吧?
谁料,云别尘伸了伸腰,被白袍收勒住的腰线展开。他没有否认慕千里的话,也没有像过去那样,张口闭口就是嘲讽一句。
少年放下手,觑向路之鱼所在的地方,淡声道:「那傢伙会赢。」
他的语气十分之肯定。
江虞希:「……」
你们这都是哪儿来的这么高的期待?
就连她都不敢对小师妹抱有这么高的期望啊!
虽说小师妹智力还可以,懂得也不算少,但……这不是你们狂吹的理由啊!
对面那傢伙一看智商就很逆天了,年纪轻轻就能设阵到此种境界,说明他对这种东西钻研颇深,而且,他方才说自己是太极山庄的少主……太极山庄啊!那可是专研奇门遁甲之术的地方,凡是从山庄里出来会算卦卜命的人,就算不是人中龙凤,那也在他们那行里算是佼佼者了。
不至于啊。
真不至于。
她觉得她这两个师弟已经被小师妹给带跑偏了。
想到这里,江虞希就愁得慌,长长嘆了一口气,扭过头将视线放到了蹲在云别尘跟前的贺思明身上。
这一路上小孩都很安静,基本不怎么吭声,所以大家会习惯性地忽视他。
于是,江虞希凑到贺思明跟前,揉了揉他的头,与之一起蹲了下来,「在想什么?」
贺思明微微抬起头,抿了抿唇瓣,用一种怯懦却又坚定的声音回答了她的问题。
「师父……不会输。」
小孩的声音是真得很小,几乎要听不见。
可偏偏,在场之人皆不是普通人。
尤其是最靠近小孩耳力最好的江虞希。
她摸着贺思明脑袋的手一僵,一时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干巴巴说了一句,「嗯……我也是这么相信的。」
才怪。
小师妹,原本不指望你赢的,但现在看这架势,你似乎非赢不可了!你师姐我好像犯了个错误,给你把台子搭上……这齣戏你是不唱也得唱了。
「喂喂喂!那边说悄悄话的几位,你们是当本少主听不见吗?」轮椅少年气的双臂交叉于胸前环抱,绷着脸道,「就算对你们的人有自信也要看看这到底是谁的地盘吧?」
路之鱼回头给众人一个安抚性地笑容,「放心。」
虽然赢不了……但也不至于输得太难看。
就在刚刚那几秒,她让系统将面前此人的资料调了出来,不看还好,一看……吓一大跳!
商孟州,年十九。
身高179,体重52千克,智商100……
路之鱼宕机几秒,麻木的想道:这世上真得会有智商百分之百的人吗?
如果以100分来评估,那么她的智商充其量是个70-80左右,没想到商孟州竟然直接飙到了100?
这不合理啊……但转念又一想到这是小说《踏仙》里,原本的不合理好像也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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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接着往下看:
身份,太极山庄的少主,精通奇门遁甲之术,阴阳五行等。
商孟州十五岁被迫接手太极山庄,逼着自己学习各种不喜欢的事务,逼着自己成长,面对外界的压力,从而在这种压力中成长起来。
他对自己的智商有一定的自信,喜爱和聪明人打交道,觉得那不用浪费他的时间。他的耐心不足,但是对朋友会有几分不可多得的耐心,因为他觉得与朋友相处是十分自在的,没人约束他,他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更不用去逼迫自己长大。
所以……
路之鱼拧起眉头漫不经心地盯着轮椅少年,出神想道:如果资料没写错的话,成为这傢伙的朋友要比成为敌人好太多。
那么,该怎么样要与面前这个傲慢自信到另一种地步的傢伙成为朋友?
既然要做朋友,那么首先得与他站在同一高度。
也就是说,得让自己在他的眼中看来是个深不可测,智力满分的人!
有点难。
路之鱼嘆了口气。
她自己其实并不聪明,只不过是在某些时刻利用了一些情报优势,以及稍微转得快一点的脑袋得出答案而已。
但再怎么样,也不是个智力满分的人。可现在,她为了得到这傢伙的认可,或者说是赢他,不得不再装个样子出来。
好累。
路之鱼深深吐了口气,再一抬眼时,眸底那些不自信慌乱的情绪全部消失殆尽。
「那说说吧,你要比聪明,该怎么比?」
商孟州歪了歪头,抬抬手,示意管事将他往前推了一点,直至到路之鱼的面前才停下。
一人坐,一人站。
少年未曾仰着头看她,平静地望向前方,「五局三胜,作为客人,理应有些优待,所以前两局由我出题,后三局由你来出题,很公平吧?」
路之鱼点了点头,「嗯。」
商孟州忽而又望向她的身后,眸子微敛,笑眯眯道:「既然你们都是客人,那便一起来玩吧。」
空气中凝结的水汽仿佛化为一道实物。
四周骤然安静几秒,接着,江虞希瞪大眼睛道:「我们也要一起来吗?」
商孟州支起一条胳膊托着腮,「当然!人多玩起来才有意思嘛。正好,你们有五个人,所以第一局,我们便来下棋吧。」
路之鱼脸部表情动了动,「下棋?」
「嗯嗯,是啊!」
路之鱼道:「想必你说的应当不会是我以为的那种『下棋』吧。」
商孟州眼中露出一丝欢喜,「当然!那种循规蹈矩的下棋有什么好玩的,我们既然要比拼,那么『战场』要大才有意思啊!」
他的双手渐渐张开,仿佛要将这整片密林拥入怀中,深蓝色的苍穹上缀了几颗繁星,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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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太极山庄(七)
◎游戏开始◎
所谓『下棋』是指五人中选一人作帅, 其余几人随机被投放在云衔山中。
山里会埋藏着各式各样的线索与补给,他们必须在山中活下来,且要比对方的人更快找到对方首领, 接着,『干掉他』,谁先干掉对方,谁便算赢。
听清楚规则后, 路之鱼首要担心的就是贺思明。
没有别的,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小孩太小了, 将他一个扔到山中,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再者说来, 虽然小孩体内封印着一些错综复杂的力量,但他年岁尚小, 根本不会使用。如果贸贸然使用的话,搞不好还有性命之忧。
担心归担心,路之鱼也清楚,商孟州决不会因为贺思明的年岁而打消让他参赛的念头。
少年在小鹤这个年纪时,就已经被他的师父带回去接受各种各样的训练, 比『下棋』这种方式更加残酷的训练都有。更何况, 能在十五岁便接手太极山庄的人, 又如何会因小鹤年岁小而心软?
思虑至此,路之鱼长长嘆了口气。
一会儿……给小鹤多带些灵器法宝之类的东西吧。
「为确保公平,我这边加上我同样也出五人。」
商孟州笑眯眯地拍了拍手, 在他身后不知从哪儿蹿出来几个黑衣暗卫,将面罩一撕, 冷眼望着对面几人。
他们撕面罩的用意是以便路之鱼他们可以看清他们的脸, 记住他们的样子, 同时也藉此机会观察着他们。
不得不说,在某一方面上,这傢伙还格外注重公平呢。
「好。」听懂规则后,路之鱼冲着商孟州道,「既然游戏还没开始,我们是否可以内部商量一下呢?」
商孟州沖她颔了颔首,「请便。」
于是,路之鱼撩起裙摆朝着身后几人走过去。
几人围成一个圈,除了路之鱼外,其余几人的脸上皆留有几分藏不住的凝重。
既然是比智力,那么总得有一个坐镇全局的人指挥,毫无疑问,这里边充当主帅的人只有路之鱼。
第190页
更何况,本就是她跟商孟州比。
慕千里云别尘还有师姐他们,路之鱼都不担心,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这个小徒弟。
贺思明年龄小,又什么都不会,如何能在深山老林里活下来?
黑髮少女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抿着唇瓣想起办法。
她有这个顾虑,其他人同样也有,慕千里担忧的望着路之鱼,「师姐,思明能不参加吗?」
他对自己参不参加毫无异议,况且就算师姐不说,商孟州不规定人数,他也会参加的。他必须要在这次比赛中夺得魁首,抢先敌人一步找到他们的首领,然后『干掉他』,以保证师姐的安全。
只是……
思明还是太小了。
此话一出,路之鱼拧起眉头还没张口,贺思明就道:「不,我要参加。」
他的声音很小,却很坚定,低头盯着自己的双手,迴避开众人的视线。
云别尘低头瞥了一眼他,讥讽道:「小孩,不要异想天开,你以为你参加胜率就会提高吗?还是以为……你在里边,能确保自己活下来?」
四周沉寂几秒。
一时无人出声。
贺思明敛起眼皮,轻轻摇了摇头,「不能。」
云别尘挑起一边眉,「那你在说什么废话?」
贺思明沉默下去,没有出声。
对他来说,云别尘说的这话已是十分的不客气,他无法反驳,亦知道自己反驳不了。毕竟,他说得是对的。
他的确没有办法保护好自己。
他甚至没办法信誓旦旦的跟他们保证,自己一定会活下来。
可就算这样,就算明知自己活不下来,就算明知自己会落败,他也不想再去体验漫无止境的等待是什么滋味了。
比起死亡……他更害怕的是自己又会被抛下,又成一个人了。
小孩咬起嘴唇,垂在身侧的手攥紧皱巴巴的衣摆,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得到一点慰藉,获得一点安全感。
他垂下头,语气平静道:「抱歉……但我还是,想和你们一起。」
他说得很艰难,仿佛为了说这话,以用尽了他毕生的勇气。
贺思明抬起头,第一次没有避开众人的视线,他的手攥紧皱巴巴的衣袖,时而握紧,时而松开,一遍遍捋平褶皱。
他深深的吐纳一口气,声音颤抖得说出了接下来的话。
「我已经不想再尝试永无止境的等待是什么滋味了!我也不想再停留在原地,等待你们不知会不会归来的消息!我不要这样!我要和你们一起!即使是死亡,我也不怕!」
就算是死了也没关系,至少那样他可以再次见到他的母亲他的哥哥。
而不是像之前那样,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做不了。
那股打从心底滋生出来的无能为力感,伴随着懊恼悔恨一次又一次的在深夜不断让他回想,让他再度回忆起熟悉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倒在自己面前的画面,让他陷入这种无穷无尽的痛苦、愧疚与折磨中。
他再也不要了!
说至最后,小孩的声音带有几分明显的哭腔,哽咽道:「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不怕死,你们别不要我……」
「别不要我……」
附近最后只剩下了路之鱼一行人。
或许是从小孩情绪爆发的那一刻,商孟州就已经带着自己的人悄悄撤离,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他安静地离开,只为给这位看起来伤心欲绝的小孩,一个缓冲与走出来的时间。
他看得明白,小孩只要今天哭一场后,心结就算是不能了却,他自己也能慢慢从过去走出来了。
四周一片沉寂,再无半点声响。
秋季的晚夜再无蝉鸣再无鸟语,大地亦在悄然无息中偷偷换了个季节。
贺思明身子止不住颤抖,他竭力想要控制自己的眼泪不流下来,可这种事哪是那么容易控制住的呢。他越是不想哭,眼泪就流的越快,就像是湍湍急流的瀑布,哗啦啦往下躺。
或许是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哭有些太没出息,他抽了抽鼻子,抬起胳膊,胡乱的抹了两下脸。
耷拉着头,即便如此还要嘴硬道:「我没哭……我只是眼睛里边进沙子了……」
话音戛然而止。
感受到头上轻柔的力道,他懵懵懂懂的抬起头,目光纯澈地望着面前的那个人。
黑髮少女一只手还在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见他抬头,冲着他弯弯眸子笑了笑,温声道:「嗯嗯……我知道你没有哭,你只是眼睛里进沙子啦!不要紧,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进了沙子,让风吹一吹就没关系啦。」
「没有丢下你的意思,大家也是担心你的安全……你年岁小是一点,不懂术法也是事实,倘若就这么贸贸然进去,因为不小心而丢了自己的性命,那我们就算是后悔也没地方哭去。」
「更何况,你是我的徒弟,我不会轻易扔下你的。」
「所以小鹤,擦擦你那被沙子弄出来的眼泪,」她堪称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琥珀色的瞳仁认认真真地注视着他,轻声道,「向前看,人总是要向前走的。我知道,你要走出这一步,或许要下定很大的决心,又或许要面对种种困难,不过不要紧,我会在前边等你。」
她垂下眸,眸色温柔,「毕竟,你是要成为像你哥哥那样清隽温柔的人啊。我无比期望这天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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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那双漆黑的瞳孔骤然缩起,似乎有什么东西轻轻跃动了两下。
他注视着路之鱼的眸子,重重点头:「嗯!」
目睹这一切后,云别尘摸了两下鼻子,率先向林中走去,经过贺思明时,抿抿唇不自然道:「抱歉,方才说那话……不过,这可是你说的,跟好我们别走丢啊。」
言讫,急忙迈步离开。
他就像是后边有什么东西在追一样,步履忙慌,没个正形。
路之鱼在身后看得哑然失笑,见小孩还一脸茫然,才凑到他身边小声道:「这可是你这位师叔难得一见的向人道歉呀。就连我这个师姐,有时候要是做了什么让他不开心的事情,他都会指名道姓的骂,何时会跟我道歉?」
所以,别哭啦!
路之鱼笑眯眯的说完后,猝然直起身子,再没开口,只是摸了两下小孩的头也抽身向前走去。
徒留贺思明一人站在原地茫然。
「快点跟上来。」她拉长嗓音道。
贺思明骤然回神,眨了两下眼睛,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
开导完贺思明后,几人交换了传音符,纷纷向密林深处扎进去。
即便当时说着进去之后不要分散,要跟好他们,但面临商孟州制定的规则,贺思明在踏入阵法的那一刻也不得不与他们分开。
好在,路之鱼在离开之前给他送了一串子法宝,让他保命,江虞希也临时送了些火药炸筒类的东西,以防不测。
「大家记住,进去之后,一有情况立即用传音符与我沟通!」
在分发传音符后,路之鱼赶忙讲解了用法以及要注意的事项,至于计策……她目前想不出来,对此她所持有的态度就是,且行且看!
交代完这些后,路之鱼也拿着地图,消失在阵法当中。
没过几秒,传音符突然散发出一股淡蓝色的光芒,路之鱼联通传音符,拿着地图边走边道:「有事?」
那边的少年音猝然传了过来,「路姑娘,准备好了吗?」
「嗯。」路之鱼轻声应了一声,没抬头,依旧垂眸端详着地图。
「那么,游戏开始。」
传音符那头的少年声音听起来很是悠闲轻快,像是对这场比赛毫不在意,也似乎十分确定自己会赢。
他被管事推着缓缓走入阵法,不急不慢道:「这场关于智力的比拼,帷幕就此拉开——」
与此同时,位于太极山庄中央的报晓钟重重的敲了一下,「铛!」
第92章 太极山庄(八)
◎「死于自杀」◎
路之鱼攥紧地图, 大脑迅速分析着目前的局势。
其余几人在踏入阵法的那一刻,就没了消息,传音符连个动静也没, 想必现下都是在寻找藏身之地。
故而,她收起传音符,不打算现在使用。
现在地图上共有五个点,很明显是做出来给她看的, 一般人看到五个大点, 心理上会不自禁地朝着那五个点走去, 这是一种惯性思维。
毕竟……显眼嘛。
路之鱼指尖摩挲了下几个点,决定反其道而行之, 一头扎入深山密林,刻意不去显眼的地方。
而另一边。
少年端端正正地坐在轮椅上, 用那双修长极具少年感的手拉下白绫,睁开双眼。
那是一双十分好看的眼睛,眸色与路之鱼的琥珀色眼十分相似,却要比她的再浅一些。棕色眼眸因为长久紧闭,初次睁开时显得有些涣散失神, 他揉了揉双眼, 半狭着眼睛看地图, 思虑路之鱼所在地点。
「会在哪儿呢?」
管事在身后询问,「是否要动用少主的能力?」
啧。
听见这话,少年合起地图, 不满地撇起嘴,「你是在看不起我吗?」
他的声音平平淡淡的, 缓慢而轻柔, 听起来更不像是动怒, 可偏偏就是这种慢悠悠的语调更容易让人不寒而慄。
「属下不敢。」管事恭敬俯身。
商孟州垂下眸子,继而道:「为这么点事就要动用占卜之力,你是嫌我活的不耐烦了吗?」顿了顿,他又补充一句,「我还不想这么早就死。」
此话一出,管事倏地跪下,额头冒汗,眼神慌乱不安。
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跪伏在地,身子抖动,想要找机会找补,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一个劲儿的磕头,颤颤巍巍地认错,「属下知错!属下对少主绝无二心啊!就算给我一百个胆,我也不敢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属下的命是少主给的,少主就算是此刻杀了我,我也绝无二言!只是,希望少主能看在属下伺候你这么多年的份上,让我晚一点死,起码得保证少主安全从这里出去以后再死不迟啊!」
他不敢将商孟州一个人留在此地。
少主此人虽然智商高,但实打实是个武力废,他要是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难免不了会出什么意外。
所以,即便要死,也得护着少主出去后再死!
闻言,少年郎长长嘆了口气,说道:「少伯,起来吧,没人要你死。」
他伸了伸手,似乎想要虚虚扶他一把,结果,中年人完全没有往这边看的意思,只顾着磕头,见状,商孟州又道:「起来,还是你想……让我此时起身扶你起来?」
识趣点吧!
总不能真让我起来去扶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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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中年人连滚带爬地站起来,离少年远了点,将自己身上的灰尘拍干净后,才又重新回到少年身后,持着轮椅。
他是万万不敢让少年站起来扶他!
少主不赐死他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他自然不敢再得寸进尺……况且,让少主离开轮椅起身扶他?他哪来那么大脸啊?
身后推轮椅的人重新归位,没再开口多言。
商孟州敛了敛眸,抬手抚上自己的眼,感受到指尖的冰凉,睫毛轻微颤了一下。
太极山庄作为一个以占卜之术和奇门遁甲出名的门派,对继承人有着十分严谨的要求。
它向来都不是由子嗣或者是血缘关系继承,而是由上一任庄主亲自挑选有资质的人培养,作继承人储备。
商孟州当年就是被上一任庄主看中,留了下来,作为太极山庄的少主。
他能被看中,便是因为他的这双眼睛。
他的眼睛很神奇,似乎生来就能看透一切,明明是个凡人,却能看到灵力术法,能看到妖魔鬼怪,更能看到人身上气运运行的轨迹。
师父说,他天生就是做这一行的。
于是,商孟州被他的师父带回去,卜的第一卦就是师父的年限。
得知结果后,老庄主并不意外,他对自己的身体有数。
年轻时,因为自己不知天高地厚,不知命运不可窥,不知天机不可泄,擅自插手别人的人生,改变了原有的命数,却因此耗费了自己的精力,使得身体进一步亏损。
即便调养了这么多年也没调养过来,这就是命数……自己的命数。
他不强求长生不老,在他的认知里,能活多久是多久,只要死得其乐便好。
所以当商孟州占卜出他的年限时,他其实并没有多大吃惊,反而为之欣喜。
他看得明白,少年的天赋在他之上,如果能好好培养一下,必成大器。这也证明,将太极山庄託付给他,是个极为正确的选择。
他将少年拉到跟前,正打算说几句鼓励的话语时,商孟州却因为窥测天机,加之年岁又小不能很好的掌控这种能力,故而遭受反噬,大吐一口血,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后,一切正常。
只是师父告诉他,他的眼睛很特别,不到关键时期不可动用。
「什么是关键时期?」
少年懵懵懂懂的问道。
「天命、气运……凡是能影响世道的东西。」
「这样吗?」年纪尚轻的商孟州若有所思,「我懂了。」
之后他合上双眼,听从师傅的劝告,休息去了。
时隔多年,即便他已经记不清许多东西,即便他对过往的记忆也有些模煳……但这幅画面却歷歷在目。
这几日,商孟州一直心神不安,眼睛十分难受,跳动不止。
这并非是单纯的左眼跳或是右眼跳,而是跳的同时出现了一些『不得了』的画面。
对于他们这类人来说,凡是眼睛有异动,那就代表着这是上天给你的预兆。
「预兆?能是什么预兆呢?」
少年一个人坐在静室中思考,静默许久,不得已下只好卜了一卦。
「习坎,有孚维心,亨,行有尚,入于坎窞[1]……」商孟州那双修长纤秀的手摆动着六爻铜币,卦象在他的手下缓缓浮现,少年人的脸上满是严肃与正色,白绫下遮掩着的眼睛紧紧凝视着那副卦象,说出了最后的解意,「凶!」
他的瞳孔猝然收缩,眉目皱成一团,脖子上的青筋涌现,攥紧双拳。
「竟然是坎卦!」
这可真是……
坎为水、为险,在易经中自然为水卦,且上下两卦都是水,两坎相重,险上加险,险阻重重,是艰难、兇险、陷落之意。
说明之后会发生的事情极其兇险,会有一个能影响三界命数的人的出现,倘若未能处理好的话,世道会有覆灭之风险。
他吐了一口气,手中把玩着金钱币,一向充满笑意的面上也多了几分冷意。
坎卦虽然艰险,重重的困难,险象环生,难以突破,但不代表此卦无解。
「险中有险,为重险……」
少年眉眼低垂,破解着卦象的另一重深意,「习水性者才能出险或不陷于险。上下有路,虽险,却可通内外,可以游走于危险之中,险中求通。」
他抿了下唇瓣,「咣当」一下,手中的六爻铜钱被他打乱散在桌上。
他接着求问:
「如何破解?」
六爻铜币经过一番推演后,很快显示出了新的卦面。
「元亨,利贞,勿用有攸往,利建侯[2]……」商孟州仔仔细细盯着卦象,视线下垂,「乃为屯卦。」
出现这卦的那一刻,少年明显松了口气,懒懒散散往椅子上一倚,分析着:「屯卦的主卦是震卦,客卦是坎卦,虽然依旧有坎卦伴随,但索性主卦由震卦决定。震卦的卦象是雷,代表着新生,坎卦为水,水往低处流……虽然要违抗的东西力量仍旧强大,甚至会搭上这个人的性命,但是万物有春,自会始生。」
少年抬眸,望向天空。
默然几秒,他一把拽下眼睛上的白绫,遮掩物扯下的那一瞬间,天光大亮,少年撩起眼皮,琥珀色的眸子泛起浅浅涟漪,旋即,他的眼睛突然涣散失神,仿佛透过远方看到了一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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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硝烟,生灵涂炭。
山河已毁,到处是血与残秽。
人魔大战,妖界从中作乱,三族杀红了眼,不死不灭。
对于这一切,商孟州并不感到意外。
尽管现在三族之间没什么太大的摩擦,表面看起来也十分和谐,虽然下面的人有些小打小闹,但这影响不了大局,所以无人在意。
然而,商孟州知道,表面的和谐又能维持多久?这三族终会有开战的那一天!
「是个女子?」他眉头紧锁,眯起眼睛,试图想要再观测下去。
可没等到他看清楚那人的面容时,一股阻力迫使他不得不中断对天机的探测,遗憾作罢。
少年倚在檀木椅上,支着脸颊,自言自语的说着自己的见解。
「按照身影来推测,应当是个少女,左右不过十六七岁……她并非是引起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而是阻止这一切的人。是个好人?或是善人?不准确!」他晃了晃脑袋,语速逐渐变快,「是有她在意之人!她身上有功德,之前应当做了不少好事,神佛庇佑着她,人妖魔不得伤她。」
「即便如此,她还是要经歷一场死劫,悟得圆满,方才始终。」
商孟州忽地支正身子,神色认真道:「她是如何死的?」
「咣当」一下,桌面上的六爻铜币又被打乱,出现了新的一卦。
解出卦象的那一刻,少年瞳孔猝然缩起,身体僵直,倒抽了一口气。
只见,卦面显示,「死于——」
「自杀!」
作者有话说:
[1]习坎,有孚维心,亨,行有尚,入于坎窞——《周易》
[2]元亨,利贞,勿用有攸往,利建侯[2]《周易》
害怕大家被误导,所以我再次强调一下。
我个人认为没有离别的爱情是不圆满的,再加上解决人妖魔三族问题并不是那么简单,所以,之之可能要经歷一场死劫,才能圆满。
不过也像是商孟州说的那样,万物有春,之之会活过来的。
再次强调:本文he。
第93章 太极山庄(九)
◎商孟州窥测到了未来,「这是死局,无解!」◎
自杀?
怎么会是自杀?
她为什么要自杀?明明……还有办法补救的不是吗?还是说他漏算了什么点?
看到结果的那一刻, 商孟州忍不住攥紧了衣袖,可是这次任凭他怎么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只好重新拿起六爻铜钱, 再次测算。
「咣当」一声。
铜钱再次被扔到桌面上,打乱。
少年狭着眸子,死死盯着六爻铜钱:「告诉我,她是谁?」
桌面宛如筛子一般抖动, 六爻铜钱『咣当咣当』的在光滑平铺的桌面上转圈, 金钱卦迟迟不显示卦象……
「不显示么?」
商孟州皱起眉头, 嗓子眼里仿佛憋了口气。
他知道这是上天在阻挠!也就是说,天意不愿让他知道后边的发展!
可这……为什么?
少年默然片刻, 抬了抬眼皮,不知是在对谁说, 「明知三界有难,作壁上观便是『天』的指示吗?若如此,为何又要让我知道那能影响三界命数之人?」
桌面上的金钱卦久久不曾掉落。
他垂下目光,纤长的手扣住那三枚铜币。
尽管商孟州知道天意不可违,天机不可泄露, 否则容易后患无穷。可他这次却是铁了心想要知道那个女子是谁。
于是, 他动用了眼睛的力量。
那双琥珀色的眸中水光潋滟, 他狭了狭眸,继续向下看,眼前的白雾恍然破散, 遮掩住少女身影的面纱也逐渐拉开,他亦看清了那名少女的样子。
天空中, 火与硝烟四处瀰漫, 将原本碧蓝的苍穹染成了雾蒙蒙的颜色。
鲜血与夕阳交杂, 照映着大地。
土壤被染成了红褐色,始终无法凝固的鲜血便顺着土壤一点一点渗下去。
四周皆是尸体,满目疮痍。
有人的残肢与妖怪被斩成两半的尸首,还有被濒临重伤撑着一口气的除妖师封印在符篆中的魔族。
少女逆身站在疮痍满目的战场中间,宽松的红裳套在她的身上,衣摆沾了不少殷红的血迹。青丝如瀑般披散,只在尾端用一根红髮带束起。
突然,她转过身来。
先入目的是与少年同般眸色的杏子眼。
少女的眼睛瞳孔非常浅,琥珀色的眼珠水汪汪的,在阳光的倒映下显得极其通透纯澈。
少年时期的幼态感随之时间消退,长开以后,就只剩下了尖尖的下巴。
她的眉骨微微下敛,清澈的眼神过分死寂,直视前方,有那么一瞬间,商孟州竟觉得她能看见他似的。
能看见他……
商孟州忍不住蹙起眉头。
旋即,他看见少女彻底转过身,衣袂纷飞,鲜红的髮带飞扬,清风吹散了浓郁的血腥味。
她张了张嘴,似乎在说什么。
少年忍不住睁大瞳孔。
他试图想要通过她的唇形去分辨她说了什么话,可离得太远,他没办法看清,依稀间只得辩驳她在念一个人的名字。
商孟州倏尔发现,她不是在对着他说的,他的身后似乎还有一人。
他立即切换了视角。
身后的那人也随之暴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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瀰漫着硝烟的天际上,有一人停留在半空之中。
那人银髮红眸,银白的髮丝顺着清风四处飞扬,漂亮俊美的脸上平添着几分笑意,殷红的眼眸看上去深不可测,居高临下的瞰俯地面。
即便在这充满残秽的战场上,他周身也干净的没有一点血腥气。
大雾缭绕的天际像是成为了他的背景色,他只要一出现,所有人皆为之瞩目。
这是魔族的王,是他们的陛下……
这般傲慢之人却在突然瞥到路之鱼的身影时,变了脸色。
再一眨眼的功夫,他便出现在了路之鱼的面前。
傲慢嚣张……全数不再。
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极其乖巧的态度,他的表情称得上是慌乱与茫然,他不敢离少女太近,故而站在距她几米开外的地方。
「之之……」
画面戛然而止,停留在了这里。
那股巨大的拉力将他从时空的间隙中拉了回来。
商孟州紧闭双眼,从一旁摸索着白绫,找到后胡乱将它缠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直至那股窒息与刺痛感渐渐消散,他才悄然松了口气。
看的时间有些长了,他太过投入,差点陷进去。
好在,最后及时被拉了回来。
……
想到那日的卦象,商孟州忍不住又嘆了口气。
他松开手,没有拽下遮在眼上的白绫。
没想到,能解开他阵法的人竟然是她啊。
商孟州原本只是对破解他阵法的人感点兴趣,便兴致沖沖的让人推着他过来,想要比试一场。
可当他看到路之鱼时,那日的卦象再度被他回忆起来……
糟糕透了。
他抬眸望向远方,清风温和地吹起他的白绫,少年的发也被吹得往后去扬。
明知此局是死局,无解。
可他在看到少女死因的那一刻,竟然产生一股想要改命的冲动,好在,理智制止了他的行动。
窥测天命已是不妥,他更是无法去改变这一切。
这般想着,商孟州强打起精神,将注意集中到游戏里来。
这不仅是个游戏,更是,有关智力的比拼。
「地图上标有五个点……七里泊、牡丹亭、山水小榭、朝遥桥以及浮玉山,其中七里泊与牡丹亭距离最近,浮玉山最远,朝遥桥是连接两山的通道。」
「倘若是我的话,我也不会去那么显眼的位置,不安全……」他凝眉思考着,「可换成旁人,非主帅而是小兵呢?」
少年支着脸颊,自言自语:
「路之鱼应当与我是一样的想法,她不会去那些地方……这样算来,」
他打开了传讯符,联繫暗卫中的一人道:「朝牡丹亭前进,那里势必会有一人。」
云衔山的山体布局呈现山谷状,两面山中间低凹而狭窄,山峰多有岩石构成,其间多有涧溪流过。
在云衔山处于山谷最底端中央有一片大湖,名为七里泊,而牡丹亭与七里泊位置不远。
沉默许久的管事突然开口:「少主联繫的是阿七吗?」
商孟州颔首,「嗯,阿七性子跳脱,最耐不住性子,况且……他正愁没地施展呢,让他去测测那帮人的实力也好。」
依他看,只要不是路之鱼,那么其余几人去这几个点的可能性依然很大。
「现在,我们前往牡丹亭,等到阿七击溃『敌人』后,占据这个点。」
「至于路之鱼……」在她的战术策略没出来前,他现在也判断不出这傢伙到底藏哪儿了。
商孟州收起地图,挥了挥手示意管事推着他前进。
*
「嗖」一阵飞剑而过没入密林,树叶簌簌两声后,接着没了声响。
郁郁葱葱的香樟树后,一名容貌出色的少年静悄悄地站在那里。
他身着一件月白色镶黑边的劲装,身量高挑,嵴背骨十分端正,抱着长剑隐在密林中,时不时地皱起眉头。
他能感觉到,外边有人路过,脚步轻巧,应当是商孟州的暗卫。
慕千里悄悄露出一只眼睛,黑眼珠深邃透明,悄无声息地观察着外边。
密林外那人穿着一袭黑衣劲装,腰间别着一枚玉牌。这个玉牌他们每个人都有,据师姐说,这是身份证明的标识,倘若此玉牌被他人所毁,他便算是『死亡』,可从阵法里出去。
同样,其他人亦是如此。
在这个游戏当中,只要在战斗中毁掉他人的玉牌,那人便也算失败。
他收回视线,盘算着那人的武力值。
应当不弱……和他能斗个五五开。
慕千里没有躲的念头,悄然拔剑,一旦他发现男人有放松警惕的打算,便会立即冲出去与之打斗。
一是试探试探他们的武功路数,为其他人传送经验,二是……能拖一个是一个。
他们这边还有师姐和小师侄这两个不能打的人呢。
眼看男人快要走远,慕千里不再警惕下去,找准时机飞快掠出与那人缠斗在一起。
「铛——」
他拔剑而出,刺向那人,没想到那人警惕性也十分高,立即转身抽剑,两剑相撞,发出铮铮作响之音。
名为阿七的青年手上力道加大,唇角一勾,边笑边道:「不错!身形灵动,招式轻巧,你是上清的人?」
第195页
慕千里足尖轻点,跃至他身后,提剑砍过去,淡声道:「关你何事?」
对外人,慕千里的态度向来不热络。
眼见阿七抵挡住他的几番攻击,少年暗暗后退,手中的长剑剑影翻飞,一道道银白的剑气四处散开来,接着,他忽然一个跨步,横扫过去,挥出一片光幕。
阿七见状,连忙避开,却还是被那道剑气波及一些。
他活动了下筋骨,笑道:「武功不错……接下来,我可要动真格了。」
慕千里面上没露怯,只是心底将此人又提高了一个警戒线。
看得出来这个暗卫也是个用剑高手,内力不错,挡住了他的几次攻击,在之后的几轮中,两人也是不分上下。他一边与之打斗,一边暗自担忧起路之鱼来。
倘若师姐碰到这群人,该怎么办才好啊?
「喂喂喂,与我打斗你还敢分神想别的?」
这个傢伙简直将他们少主的仪态学了个八分。
极其……不礼貌。
慕千里再次跳开他的攻击圈,道:「名字?」
这人挺厉害的,问个名字之后告诉师姐他们,让他们也留心一些。
阿七笑意盈盈地指了指自己,「我么?我叫阿七。」他十分大度的告知了自己的名字,转而问起了慕千里,「你呢?」
「慕千里。」少年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话,算是回答他方才的问题,「是上清宗之人。」
第94章 太极山庄(十)
◎三魔主路思归◎
九重渊
薛缠负手站在冥河两畔的高山上。
在外界看来, 魔界似乎一片荒芜,代表着混乱与无序,事实上魔界是有山的, 山脉高耸成峰,连绵不绝,就是黑了点,不仅如此, 繁华的都城从王城外部蔓延, 站在两岸高山处, 一眼便是那气势恢弘的王殿。接着便是围绕着王城建造的各位魔主的宫殿以及最外圈的商业街。
那种荒芜无序的画面还停留在那些对魔界无所认知的人们身上。
而此刻——
立于山峰之巅,瞰俯着翻腾不息的冥河的男人, 乌黑的长髮被冥河两畔的风吹得向后扬,发中有几缕髮丝悄然现出了银色的轨迹, 即便如此,他那漆黑的眸子中也没出现什么明显的情绪。
远处魔渊沸腾,魔界的恶念又一次增多,搅得人愈发不安稳。
薛缠出现在此,一是顺手清理这波恶念, 二是镇压冥河下边的那群魑魅魍魉。
这群傢伙原本放出去也没什么关系, 只不过……还不到时机。
解决完这些后, 薛缠负手立于空中,盯着远方久久不得平息的魔渊,沉吟下来。
恰逢这时, 言让突然出现在薛缠身后,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 道:「陛下, 您找我?」
「嗯。」薛缠未曾转身, 居高临下的瞰俯河面,「魔界恶念增多,魔渊下的黑暗力量再度滋生,传我口谕,让思归去一趟,清理一下那群扰人的东西。」
言让道:「陛下是想让路殿吸收那些力量?」
言让口中的路殿便是三魔主路思归。
他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
他并不是一入魔界就为魔主,而是等他的形态转为成年体时才被封为魔主,居于高位。
且,他并不是像他们一样,半路是人最后堕落为魔,他似乎一出生便是魔,他的出生地就是魔渊。
所以魔渊下残留的黑暗力量除了陛下能吸收之外,也就只有路思归有这个资格。
另外,之所以说他特殊,除了他一出生就是魔这个身份外还有一点,那便是他一出生就有三岁,是个幼童体的形态,被苏青禾从魔渊抱了出来。
「嗯。」薛缠的嗓音很轻很轻,用那种撩人而不自知的语调继而说道,「他体内力量不稳,需要再吸收一些黑暗力量来稳定平衡。」
「是,我明白了。」言让应下,正准备退后时,又听薛缠道,「之后你去妖界一趟,替我给妖王花昼传个话,便说……魔尊备下酒席请他一叙,地点就在魔界九重渊,问他敢不敢来?」
「是,属下明白。」
话音落下,言让见薛缠再没什么吩咐,便冲着他的背影鞠了一躬,悄然退下。
……
「哧。」
少年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嘲讽的气音。
「区区小鬼就敢来寻我的麻烦?」
云别尘双手环抱,扬着下巴站在路中间,丝毫不惧眼前这只貌性丑陋的劣鬼。
面前的恶鬼身穿红色的袍服、长有牛鼻子,一只脚穿鞋着地、另一只脚挂在腰间,腰里还插有一把铁扇子。
云别尘曾在百鬼夜录(註:上清宗人手一本的妖怪科普书籍)上见到过这种鬼怪,据说是叫虚耗,能给人带来厄运、招来灾祸,没想到竟会在这里见到。
他抽空看了一眼天色。
现在正值傍晚,夜幕还未高举,湛蓝色的染料更未扩散到整个苍穹,一望无际的天空上呈现出两种花色。
怪不得这群恶鬼会跑出来,原来是趁着天色已晚。
云别尘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却一片凝重。
他没想到这个地方竟然还会出现鬼怪之类的东西,他原本以为只要干掉那几人便好,可现在来看……事态好像麻烦起来了。
他倒是不担心自己,他主要是担心路之鱼。
跟了那傢伙这么长时间,对路之鱼的水平他多多少少也有个了解,这一路就没见她出几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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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还是赶紧干掉这群烦人的东西,赶过去与路之鱼汇合吧。
这么一想,他的手中凭空幻化出一条银色的妖鞭,鞭身周围火光四溅,「来吧,速战速决!」
「砰!」地一声。
火红的薄暮四处散开,烟雾瀰漫,疯狂的火浪,一个接着一个,像只张牙舞爪的巨兽,将树林炸开了一个口子。
江虞希拍了两下手,撩开树枝,略显失望,「没人啊……方才明明听到这里有动静的。」
她的耳朵应该没出什么问题吧。
刚刚明明听到这里有人的脚步声,所以才使用了火药。没想到这里别提是人了,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白白浪费一个炸药。
不远处,在察觉到动静时便飞速隐匿了身形躲在密林中的男人,在看清少女手中的武器时,瞳孔忍不住颤了颤。
此人名唤阿九,跟擅于使剑的阿七一样,也是个用剑高手。
不过他的招式不同于阿七的锋芒毕露,更多的是内敛、藏锋,锋利而不露。
他挺着鼻子,嗅起了空气中的火药味儿,心底发憷。
火药……还是炸筒?
不,不该去纠结到底要如何称唿,他更应该纠结的是那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有这些东西,他还敢出去吗?怕不是一出去就被炸成粉碎了吧!
阿九躲在树后,竭力避开少女的视线。
可偏偏,少女就像是长了个狗鼻子,使劲的嗅,边嗅边还朝着他这面走过来。
阿九瞳孔皱缩:「……」
不会吧,隔着这么远也能察觉到他的动静?
他难以抑制地睁大瞳孔,眼睁睁地瞧着少女在快要走到他这边时,停下脚步。
不要以为距离远他就看不见,那傢伙手是不是伸进储物空间了,掏啥呢?
阿九心生疑惑,瞧着瞧着,便瞧见江虞希掏出了个火筒。
「……」他想冒脏话了。
你为什么还有!!
这下阿九就算是想要藏也没有办法了。
他右手挽了个剑花,宛如离弦之箭一般,「嗖」地遁出,在江虞希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径直打掉她的火药炸筒。
接着,他抬剑向上,架开她摸出来挡在跟前的剑,嗤嗤两声,剑刃正逼她的咽喉。
「别动……」
江虞希还真就僵住,没再动作,只是看着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不甘,大有火药被他踹飞的遗憾。
阿九冷汗涔涔。
他是一点也不敢放松警惕,正要伸手去抓她的玉牌时,一条白色夹杂着虹色的长绫飞过,从他剑下捲走了江虞希。
「???」
将才那是什么玩意?
他隐隐约约只瞧见一条长绳飞来把人给拖走,快到他压根来不及去反应,一个恍惚的功夫,人就从他面前不见了。
不见了!!
阿九连忙四处查看,可密林一片安静,根本不知道人是从哪逃了。
追击无路,他只好嘆了口气,苦恼因为自己的疏忽把人放走了。
而另一边。
卷着江虞希飞快逃出来的雪虹绫,一条绫充当两条在使用。
他不仅要卷着江虞希逃跑,还要带着小主人一块走,可谓是十分之忙。
到了安全之地,雪虹绫将两人放下。
贺思明踉踉跄跄地起身,顺势收回雪虹绫,扶起江虞希:「没事吧?」
江虞希摇了摇头道:「无事。你怎么会在这里?」
从踏入阵法的那一刻,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其他的人,此时误打误撞碰上了贺思明,总算让她这个做师姑的松了口气。
闻言,贺思明抿抿唇:「原本是想要去找师父的,可山路太绕,我迷失方向了……」
说起小师妹,江虞希也是一脸愁苦。
她又是担心又是害怕,万一小师妹遇到那群人,还没怎么体验游戏呢,就已经被杀出局了,那该怎么办?
这么想着,她摸出传讯符,心中默念路之鱼的名字,遂道:「不要紧,游戏开始也有一会儿了,我们联繫小师妹吧。」
贺思明暗暗应了一声。
于是,两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传讯符,等它连通。
湛蓝色的光芒闪了两下,等了很长时间,那端才传出人声,「餵?」
一听这个声音,两人皆是松了一口气,把心咽回了胸腔里。
「小师妹,你在哪儿呢?」
静默两秒,路之鱼缓缓道:「水潭里。」
「???」
似乎能想来那边的惊讶,路之鱼嘆口气,不情不愿的解释着:「……踩空了。」
这事真不怪路之鱼。
从一开始她的计划就是后手出牌,在商孟州的对策没出来之前她不会轻举妄动。
随后。
想着闲着也是闲着,她便躲在水潭旁边修炼御水术。第一次修习,经验十分欠缺,她又掌握不好这个度,导致时时失控。
就在这个时候,传讯符散发出蓝光,她伸手去摸时,一个没注意遂从水潭掉了下去。
一听路之鱼在水里,江虞希着急道:「我们这就来救你。」
路之鱼瓮声瓮气道:「不用了。我方才看到水潭底下有宝箱,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所以没法浮上来。我这就潜下去探探,看看那是个什么东西。」
江虞希还是担忧道:「真不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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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
路之鱼继续说着:「师姐保护好自己就行。」
传讯符挂断,路之鱼那头彻底没了声音。
江虞希与贺思明面面相觑。
旋即,暗自嘆口气,「指望小师妹是指望不上了,我们还是想想那傢伙藏在哪儿吧。」
贺思明默然半晌,道:「师姑有什么好主意?」
「没有。」江虞希理直气壮道,「在以前,凡是遇见这种事,我全部都是推给兄长他们去做的。」
简而言之,我从来不动脑子!
「……」贺思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眉毛拧在一起,面色忧郁的嘆口气。
实不相瞒,放在以前,这种需要动脑子的活,也是被他推给他的兄长去做的。
作者有话说:
为什么……觉得越写越长了?
争取!我争取五十万之前完结!!感谢在2022-10-21 23:36:20~2022-10-22 23:25: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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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太极山庄(十一)
◎贺思明偷走了玉牌,比赛结束。◎
「咕咚」
路之鱼从水面冒出头来, 头髮湿漉漉的,她撩了一把额前的刘海,接着将宝箱中的纸条打开, 上边写着一行被水浸湿的大字:
——恭喜你,你被耍了。
路之鱼毫不意外。
将纸条顺手一扔后,湿答答的上岸,捋了捋头髮, 坐在岸边踢踢脚丫, 百无聊赖地望着河面。
她就知道这些宝箱里不会装什么正儿八经的线索, 但以防万一还是下去看了下。
果然吶……被人耍了。
不过,她并没有多么生气, 毕竟这也算是她意料之内的事情。
岸边的芦苇相较湖中央要少一些,路之鱼掐了半截芦苇拿在手中晃, 时不时放在鼻前嗅嗅,时不时放在手中挠挠,脚丫踢着河水,溅起一弯弧度。
这片湖比不得七里泊那么大,规模也不算小, 只不过没有在地图上标出来, 所以路之鱼也不知道这片湖的名称。
她抬头望了望天色。
灰白沉重的晚云中间露出些月晕的光, 一些碎散的星星零零散散的点缀在四周,泛着暖色调的光。
距离天亮大概还有四个时辰。
还不到时机……
起码得再消耗消耗商孟州的耐心。
如果没猜错的话,商孟州现在之举也应是在试探他们的实力。
「按照千里和阿尘的急性子……两人要是遇上敌人, 一定会打而不是躲,师姐倒是有可能打不过会跑, 至于小鹤……他或许是在躲。」
「商孟州不会独自迎战, 也不会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 所以他会在一个部下占据地点后前往自己所认为的『安全地』藏身。」
「他会将自己的人全部派出去吗?」
路之鱼百无聊赖地玩着双手,思索着:「那就再等等看好了。」
天亮之前……必分胜负!
「滋——」一下,剑身与剑身重重撞到了一起,持剑相斗的两人皆是互相使劲,导致剑身之间不断摩擦,擦出滋滋的火花。
旋即,两人同时退一小步,再举剑朝着对方砍去!
「砰」地一声。
慕千里与阿七各被震出了几步。
此时,从阿七的身上发出一阵湛蓝色的光。男人停下打斗,跳出几米远,朝着慕千里笑了一下,「看样子我不能再与你打下去了,不过嘛……还挺过瘾!」
慕千里蹙起眉头,对他这话不置可否。
阿七收了剑,冲着慕千里抱拳示意,撂下一句「过会儿见」后,便调转方向朝着左侧飞去。
慕千里没有追,抬眸望着阿七飞走的方向,暗暗思付一会儿后索性将地图拿出来琢磨。
他的记忆力与方向感都不怎么好。
所以要辨认这里具体是哪个位置还得靠着地图。慕千里拿出地图,艰难的分清南北之后,才找到自己所在的位置。
这里并不是一个大点,但旁边的建筑还是十分显眼。
「是牡丹亭?」
思索片刻,慕千里拿出传讯符给路之鱼传音,等了没几秒,传讯符便接通了。
「千里?」对面那人道。
慕千里应了一声,证实自己的身份后,遂开口:「师姐,对方朝着牡丹亭去了,需要追上去吗?」
……
与此同时,阿七找了个落脚地后,接通传讯符,恭敬道:「少主。」
少年懒洋洋的声调从那端传过来,「阿七啊,他的实力怎么样?」
「实力不错,与我不分上下。」
商孟州点了两下头,神色显出几分意外之色。
他的确没料到那边有人的剑术竟能跟阿七平分秋毫,也没想到原来实力强的不止是他们啊……
「稍微有些……自大了呢。」少年嘟囔一句后,冲着传讯符那端大声道,「那下次见面就速战速决吧,天亮之前结束游戏!」
「是!」
「牡丹亭?」
听到慕千里的传讯后,路之鱼拿出地图,琢磨半晌,「我知道了,原来他们在那儿啊!」
看来,她之前的思路没错。
商孟州的确是想先占据一个点,作为自己的藏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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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攥紧地图,紧跟着又说道:「千里,你能将那个叫阿七的傢伙引到朝遥桥去吗?」
朝遥桥?
慕千里看了一眼地图。
朝遥桥是云衔山和浮玉山中间的那座长桥,而他现在在牡丹亭周围,去往朝遥桥要好久的路程。
不过他也没在意,既然师姐给他布置了任务,那他就一定能完成。
「能。」
「嗯,那我就放心了。」路之鱼接着道,「如果引不过去的话,那你做出一幅自己已经独身前往的样子给敌人看。」
慕千里眨了眨眼:「师姐,你的意思是对方有可能不和我去?」
「嗯。」路之鱼预想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无法放松乃至露出笑容。
这可是关乎着她配不配与商孟州交朋友的资格啊!
所以,她必须得赢!
「不是有可能……那个叫阿七的男子约莫不会被你引去。他的职责是保护主人,而不是与你比划剑术,现在做出来要和你比试的样子也许是给我们看得,不过那也无妨,只要你做出去了朝遥桥的样子就好……」
须臾,路之鱼喟嘆一口气,仔细叮嘱:
「千里,记得装像点,莫要露了怯。」
等与慕千里挂了通讯后,路之鱼又拨通云别尘的传讯符,开口便是:「阿尘。」
对面那人原本想张口应答的嘴倏然沉默下来,许是不适应这称唿,愣了两秒才闷闷应道:「嗯。」
路之鱼一下便听出了少年的不对劲,皱眉:「你怎么了?受伤了?」
不行。
因为一个称唿便不知怎么才好的样子实在是太没出息了。
虽说他和路之鱼近些时日的关系有所缓和,也没有那么剑拔弩张,然而……这是她第一次唤他小名。
云别尘竭力平息自己刚才听到那句称唿时露出的不自然,软了软神色,清清嗓子道:「没有,一只妖鬼能拿我如何?被我弄死了。」
那妖鬼简直太脆了,压根经不住他一鞭子就被弄死了。只是令人感到麻烦的是,妖鬼死后催发的毒气太大,着实呛人。
「没受伤就好。接下来交给你个任务。」
云别尘道:「你说。」
路之鱼方道:「师姐那边说遇到了一个用剑高手,你去对付他。」
虽说云别尘的剑术也不怎么地,但是……他是妖啊。
一力破万巧,是应对那些自以为自己的剑术十分精妙之人最好的办法。
云别尘同样也想到了这点,应下之后便挂断通讯,朝着路之鱼所说的地方而去。
现在距离天亮,还剩三个时辰。
交代完后,路之鱼拢起湿答答的头髮,将水拧干后,才从储物空间里取出干衣裳,将那件湿衣服换了下来。
「时间差不多了……」
可以,去见商孟州了。
*
秋季夜半长,夜晚的风有些凉。
银月上升到冷清的天空中去,悬着白晃晃的一片光亮,有几颗星星点缀在深蓝色的帷幕里。
这里之所以叫牡丹亭,是因为六角亭子周围种植了许多牡丹。
春季时四处散发着花香,花期差不多十来天左右便会枯萎,而寒牡丹则到冬季才会开花,这样下来一年能观赏好几次。
故而,此亭得名牡丹亭。
六角亭中,少年仰着头,躺在轮椅上睡觉。
他完全没有竞赛的紧张感,甚至对于游戏的那点期待还不如他睡觉来的实在。
管事坐在一旁的连椅上,替自家少主警惕四周。
传讯符骤然发出一阵浅蓝色的光芒。商孟州被这股光晃得睡不安稳,索性清醒过来,甫一接通,阿九的嚎啕声像是喇叭一样钻入了他的耳朵。
「少主,这些人中有个半妖!妖力十分强悍!我的剑被他折断,快要坚持不住了。」
商孟州眨了眨眼。
「半……妖?」
一听这话,他下意识怀疑自己耳朵,问道:「你确定是半妖?」
「我确定!」
阿九一边躲避云别尘的攻击,一边回话:「是他自己承认的,他的手……能折断我的剑,并且毫髮无伤,这除了妖根本没人能做得到啊!」
商孟州睁大了眸子,扬起眉毛,唿吸也快了几分。
他是万万没想到,这伙人中还有个跨越种族的存在啊。饶是他也没预想到这一步!这根本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静默几秒,阿九的惨痛声随之而来,商孟州只好道:「十一十二呢?」
阿九道:「他们被炸药拖住了脚步,术法根本施展不开!」
这还怎么比?
人家是玩火花的专家,那俩刚掐诀念咒,江虞希一个火筒丢过来,「砰」地一下炸开,令人躲都躲不急。
「我知道了。」少年深深唿了口气,下意识张开嘴唇,「如果实在打不过,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保命要紧。」
挂断通讯后。
少年双手捂起脸,泄了口气,「情报错误,那几个傢伙根本打不过的啦。」
啊,好烦!
就算是他,也没办法看出人妖身份的不同吧?更何况,这群人为何不按常规出牌,不是折剑就是炸药,这根本没法比呀。
管事蹙眉道:「少主,用不用我……」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少年堪称蛮横的打断:「不要!加上你我们的人就超了,这可有违公平!本少主才不是那种输不起的人!更何况……还没到输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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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孟州支着脸颊,又懒懒散散躺回到轮椅上,静候路之鱼的到来。
他等了没多长时间,便听到一股十分轻巧的脚步声,踩着落叶慢悠悠前来,少年支起身子,望向前方,「你来啦?」
「嗯。」
脚步声从密林拐角处逐渐大了起来,接着一停。路之鱼显露身影,浑身换了副装扮,无奈道:「我愚笨的很,被骗得下了回水,没成想里边什么都没有。」
「那本来就是本少主拿来煳弄那些笨蛋傻瓜的物件……这漫山遍野的宝箱全是我们放的,就算是有线索又能有什么线索?本少主会将自己的位置泄露出去?怎么可能嘛。」
说完那些后,这个向来性子直爽的少年或许意识到自己方才那些话,攻击到了路之鱼,连忙挠挠头,多此一举道,「不过,你也不算是笨蛋。」
他嘆口气遗憾道:「看来这次我要输给你了。」
路之鱼微笑着抬起手,「这可不一定。」
她那纤长的两指间缓缓显现出符篆的轮廓,旋即掐咒悄然念起口诀。
「御火!」
随着她话音的落下,一股热浪朝天的火焰从符咒中窜出,将路之鱼围在四周,挡住了来自身后的一击。
那股热气扑面而来,阿七瞳孔皱缩,频繁吞咽口水,一个后空翻,避开了朝自己袭来的火势。
然后,稳稳落地。
路之鱼笑眯眯的对身后攻击她的那人打了个招唿,「你好,你就是阿七吧,看来没被引到朝遥桥去呢。」
阿七没出声,心有余悸地望着那圈火焰。
倒是轮椅少年托着腮道:「要不是本少主反应的及时,就已经中了你的套了,路姑娘,不打算让那位能与阿七斗一斗的少年出来吗?本少主才没那么好骗呢!」
见这么快被人识破,路之鱼耸耸肩:「千里,出来吧,商少主发现你了。」
密林中一阵窸窸窣窣。
慕千里足尖轻点,掠过树丛,稳稳噹噹停留在路之鱼身前。即便能出现在这里的人都已现身,少年仍手持长剑,不放松警惕,守在路之鱼周围。
「商少主……谈谈吧。」
少年支着脸颊,「正有此意。」
「现下怎么看都是僵局,啊,方才还以为自己会输呢……」
路之鱼弯了弯眼眸:「所以你现在认为自己不会输?」
少年眨眨眼睛,不理解她这话的含义,但是反射性低头看自己身上玉牌。
右侧的腰带跟前什么也没有。
意识过来后,他勐地抬头望向路之鱼。少女冲着他笑,随后伸手指了指他的后方。
「后方?」
少年立即扭头,只见,自打进入阵法中便没了什么讯息的小孩,此时正站在他的身后,手中拿着一块玉牌。
「少伯……」少年沉下脸。
管事欲哭无泪道:「少主,是你不让我参赛的,说这有违公平……方才我便看见这小孩趁着你与那位姑娘说话的间隙,仗着自己身形小动作轻您看不见,遂轻手轻脚的拿走了玉牌。」
商孟州知道这是自己警惕性差,可素来身处高位的人本来就傲惯了,又哪会将自己的过失拿出来给别人看?
于是,少年气的鼓着脸,不情不愿的认输:「我输了,你们走吧。」
「不算输。」
路之鱼猝然出声,敛了敛眉,酝酿着措辞:「当然,我不会说赢是我们运气好什么的,这有点太讨人嫌了……不过你们的确不算输,我们是修仙之辈,倘若要用法术的话,赢得会更轻松。」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说这话似乎也挺讨人嫌的。
果不其然,商少主麻着脸道:「你是为了跟我炫耀你们的法术高强吗?」
路之鱼温声道:「自然不是,倘若要炫耀,我早就御剑在你面前晃几圈啦。」
她就端着这幅模样,好声好言道:「我的意思是……我们交个朋友吧。」
唿。
还有点紧张。
「朋友?」
少年愣了愣,支起身子来,「你要与我交朋友?」
「是啊,这很难理解吗?」路之鱼摊了摊手。
商孟州摸摸鼻子,「不难,只是我从来没有过朋友,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等路之鱼回话,他又兀自道,「是你说的,要和我做朋友对吧。」
路之鱼点了点头。
在看到路之鱼点头的那一刻,少年那双被白绫遮住的眸子倏尔亮了亮。
不过这一切他自然不会表现出来,而是故作淡定道:「好啊,那本少主就勉为其难的和你做朋友好啦!」
作者有话说:
说说这个薛缠什么时候能知道小时候是之之救了他这件事。
首先,我初步暂定的手卡有五张。
这五张每一个都需要路之鱼去查看,等到最后一张手卡看完,薛缠才会想起记忆。这是第一种,还有就是等路之鱼死劫结束后,薛缠才会想起。
当然,这两种还不是最后方案。
我的大纲边写边改,这让我也很苦恼啊。我争取早点把后边的写出来吧,还有,本文可能是个中长篇?原本定的是五十万之内写完,可现在才写到第三卷 ,好多人还没出来呢,只好又改成了五十万-八十万之间。
当然,如果有觉得本文慢热,篇幅太慢的读者也可以养养肥,等之后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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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太极山庄(十二)
◎「本少主猜的没错,你们果然会从这条路过来。」◎
系统给的资料里有一点没说错, 商孟州这个人对朋友的容忍度十分高。
在『勉为其难』和路之鱼做了朋友后,他非但对路之鱼赢了他这件事不追究,还十分好脾气的送她出了阵, 跟她约定『以后再来玩』。
路之鱼自然不会客气,于是再一番作别之下,两人这才各带各的人往两个不同的方向而去。
转眼瞧不见他们的人影,路之鱼的行路匆匆快了起来, 马不停蹄地赶往司苗所在之地。
就在刚才, 系统再一次为她实时播报:
【司苗的纯阴之体又引来了一大批妖怪, 结果被林继云斩于剑下】
【好的,这已经是第二批了, 又被林继云所杀】
【第三批,同上】
路之鱼倏地停下脚步, 嘆口气:「御剑吧。」
身后匆匆追上来的几人步子一停,互相对视一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们先前追着路之鱼出来,见她面色严肃,步履匆匆, 想必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因此都不敢多言, 只顾埋头向前跑,然而路之鱼此时又改了主意,叫他们御剑可他们连去向都不知。
江虞希疑惑道:「之之, 我们到底要去哪儿啊?」
彼时,路之鱼正埋头在干坤袋中苦苦寻着宝剑, 声音瓮声瓮气的:「去找大师兄。」
「大师兄?」江虞希惊唿了一声, 「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多久, 路之鱼就从干坤袋中取出一把长剑,放在手心垫了垫后,回答她:「具体的事我也不怎么清楚,你还记得我手上佩戴的手鍊吗?那其实是大师兄送我的感应器,他受伤了我便能感知到。」
仗着面前这几人也不能去找林继云对峙,她就信口开河地胡邹了一通。
这毕竟也是没办法的事,她又不可能将系统的存在暴露出来,那么在『她和大师兄有心灵感应』以及『手鍊是感应器』这两个选择里,选择哪一个当然是一目了然。
果不其然,这几人根本没有追究『感应器』,而是全心投入林继云受伤这件事上。
「受伤了?」江虞希下意识否认,「大师兄那么厉害,区区歷练任务怎么可能会让他受伤?」
慕千里的心也忍不住纠起。
路之鱼摊摊手,无奈道:「大师兄再厉害也是人啊,是人当然会受伤。」
更何况,他是在连续灭了几波妖魔之后,为保护司苗遭了那些腌臜的算计,左肩中了一刀。尽管如此,他也在晕过去之前将那一批妖魔清理干净了,所以,接下来他们必须在下一波鬼怪到来前,与林继云汇合。
「没那么多时间了,闲话我们之后再说。」路之鱼甩出飞剑,足尖一点飞了上去然后冲着贺思明伸出了手,「上来。」
贺思明当即伸手,随着那人的力道翻身上了飞剑,摇摇晃晃地站稳,白着脸不敢看下方。
他到底是没敢低头,也不敢对路之鱼说自己害怕,只能在感受到飞剑起飞的那一剎那,闭着双眼,抓紧了路之鱼的手。
「睁眼看看……」少女的声音从他上方而来,伴有唿唿直吹的风声,不是很清晰。贺思明依稀辩驳出她那几个字的意思,又自个儿思量着这剑约莫到了半空中,挺平稳的不怎么晃,这么想了一番,他的心也平静下来,睁了一只眼上下左右地看了一遍。
路之鱼见他这幅胆小模样,不自觉想起了自己刚开始被赵子明带的御剑的样子,又好笑又觉得好玩,「左不过是被人带着飞就怕成这样,那之后可怎么办啊?」
贺思明抓着路之鱼的手,喏喏道:「我还不适应,待适应一会儿便不怕了。」
他没说假话。
虽说他一开始怕得很,但再怕也要适应。
师父说的对,他以后可是要自己飞的人,总不能老是麻烦别人。
路之鱼他们沿着东方飞了好一会儿,终于在一汪泉水跟前寻到了昏迷的林继云。
远远瞧去,还能看见林继云旁边有个六岁左右大的小姑娘,她抱着膝坐在林继云旁边,什么也不做,安静地守着他。
「落!」路之鱼指挥着飞剑下沉,然后带着贺思明稳稳噹噹地落在了地面上。
江虞希和慕千里压根来不及收剑,半路就跳了下来,朝着林继云奔跑过去,「大师兄!」
见几人靠近,小姑娘下意识警戒起来,挡在林继云面前,她没有说话,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戒备地望着他们。
路之鱼大体能约莫来她目光中的意思——你们是谁?
她道:「那是我们师兄!我们是他的师弟师妹们……我想你也没有力气继续守着他了,交给我们吧。」
小姑娘虽然仍旧蹙着眉头,但横在林继云前的手却是收回去了,她起身将林继云附近的位置交给他们,自己则是又寻了个地方埋头坐下,不发一言。
江虞希手忙脚乱地从储物空间中取出纱布以及止血药,颤着手递给了路之鱼,「师兄左肩刀口太深,需要缝纫……小、小师妹,我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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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噙着泪水,脸色苍白,唇瓣不停嚅动。
「莫怕。」路之鱼只好接过纱布,「先给师兄餵些止血丹药,我简单包扎一下伤口,至于缝针的事情……这里离太极山庄不远,那里兴许会有大夫。」
「好。」
几人对于缝针这种事情都没什么经验,遂先给林继云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
待云别尘跟慕千里清除残秽回来,见两人面色都不怎么好,路之鱼不禁问道:「出什么事了?」
云别尘脸色难看道:「又来了一批,此地留不得了,你们收拾一下,我和千里再去争取一些时间。」
「好,注意安全。」
云别尘点头:「嗯,放心。」
等两人匆忙跑远后,路之鱼又拿出了之前对江遇风的那招,径直将受伤昏迷的林继云装到了干坤袋里。
见状,江虞希那双凤眼都给睁圆了,唠唠叨叨道:「怪不得我之前问赵子明他们是怎么将兄长带回来的,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跟我说实话,倘若兄长知道你将他装进了干坤袋里……」
「打住打住!」路之鱼求饶道,「师姐,这事只要你不告诉他们,他们是决不会知道的!况且,咱们现在身后还有一批妖怪呢,背着师兄跑的话太费劲了,万一没跑过被抓了怎么办?」
江虞希沉默了下,思考着小师妹的话,「你说的……似乎也有理。」
就在她愣神时,路之鱼已经走到小姑娘的面前,蹲下身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抬头看她一眼,怯生生道:「司苗。」
「司苗啊……」路之鱼眉眼间溢上笑意,将这个名字嘴里不咸不淡的念了一遍,「看现在这个样子你似乎也走不了,不如和我们一起吧?等到了安全之地再分开。」
不得不说,路之鱼说的这番话让司苗那七上八下的心定了下来。
小姑娘的心里远没她面上看上去得那么镇定,一直抱膝坐着不跟他们交流,是因为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她只是受到力量反噬回到了5岁的样子,心性什么的也一併回了去,但这并不代表她就是个5岁小孩,再怎么说她都已经成年了啊。
突遇这种事情,她的心情实在算不上好。
从魔界被带出来,这一路上她遇到的大大小小的追杀不下百次,虽然总能逢凶化吉,可她的心底仍旧忐忑不安。
这股不安之感直到听路之鱼说完这番话后,戛然而止。
司苗抬起头,黑漆漆的眸子直定定地盯着路之鱼转,接着又将四方的恩人都看了一遍,能记在心里的都记在了心里。
「嗯。」她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蝇,「谢谢你们。」
——我会报答你们的。
以魔的名义起誓。
之后这几日,他们的日子堪称十分狼狈。
司苗是纯正的纯阴之体,身上的血极其吸引邪物,对邪物来说食物的味道就算是跑了千里他们也忘不了。
原本他们是想像来时一样,御剑而行,可谁知,前往太极山庄空中这一路,布满了各式各样的鬼怪,空中又无处可藏,再加之夜晚是鬼怪们的天下,路之鱼只好临时改变路线走着前往。
这一路他们几乎是一路打怪,打到了太极山庄。
江虞希使出浑身解数消灭一只,云别尘就忙凑上前对着那死去的邪物念往生咒,配合的十分默契,这让只懂得单打独斗的司苗看的嘆为观止。
但,总有吃力的时候。
妖怪们来势汹汹,敌多我寡,在这种局面下,根本不可能打得赢。
路之鱼扔了一路符,诛了一路鬼,脑仁子嗡嗡地响,好不容易有个喘息之地,立马不顾形象的往地上一摊。
要命啊!
为什么脑力派要去打怪!
「师父,地上凉。」
贺思明的小脸煞白煞白的,在路之鱼旁边喘着气试图将她拽起来。
这一路,他也耗费不少精力。
他的雪虹绫不算攻击性武器,充其量只能算个防御型武器吧,可一当妖鬼来袭,他无师自通的学会了驱使雪虹绫抓捕妖鬼,然后带着他们逃命。
他们,指的是贺思明和司苗。
作为一个成熟懂事的徒弟,贺思明决不会在师父忙得诛鬼时给她添乱,他很好的承担了一个保护者的责任,只要一有妖鬼袭来,他就带着司苗逃跑。
秉承着已经给人添了很大麻烦,绝不能再添下去的念头,司苗也跟着贺思明四处逃命。这在某一种程度上的确减轻了他们的负担,原本只找准一个点追杀的妖鬼们跟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乱糟糟的,不像之前那么齐心合力,这让他们也好收服。
「嗯。」路之鱼挠了挠脑袋,顺着贺思明的力道刚坐起来,就听见慕千里远远喊了一声,「师姐,小心!」
路之鱼抬眸而看。
一大片漆黑的长着两翼的魔物正朝着这边飞来,他们不去追捕司苗,而是直勾勾向她而来,并没有要将她打伤的意思,似乎只是想抓住她?
「抓我?」
路之鱼罕见的愣住,一时不知是否要使用符咒之术。
「师父,快跑!」贺思明也大喊一声,抓住路之鱼的手拔腿想跑,就在此时,天空中登时结起一网巨大的泛着白茫茫光的屏障,在那屏障凝结成实物的一刻,沖她而来的魔物不知被从哪儿而来的雾气迷花了眼,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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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下严阵以待的人皆愣住。
倒是路之鱼,望着这张铺天盖地的网若有所思。
「本少主猜的没错!你们果然会从这条路过来。」
不见其人,但闻其声。
四处安静之时,一道令几人都熟悉的语调大大咧咧响起。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看
第97章 太极山庄(十三)
◎他是她大师兄,不是她爹!◎
白茫茫的雾气深处有两人慢悠悠走来。
中年人弓着腰, 步履如飞的向前走,一点也看不出来像是四五十的年纪。
而左侧的少年人明明已十九,快迈入青年的行列, 结果走的却是步履蹒跚,懒懒散散,许是因为秋季夜冷,他身上还批了条毯子, 包裹的十分严实。
江虞希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目光将少主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 「是我看花眼了吗……他怎么还站起来了?他腿是能走的吗?」
她将询问的视线投向路之鱼,路之鱼耸耸肩:「你可以问问。」
趁着那两人愈走愈近, 江虞希眯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一双眼睛快挂在少主的腿上下不来, 等商孟州走到她跟前时,才问道:「你腿没事儿啊?」
商孟州那双黑漆漆的瞳仁瞪圆了,愈显无辜:「没事啊。」
江虞希更加不解道:「那你平日里为何要坐轮椅啊?」搞得她一直以为这傢伙有腿疾,不便行走。
「这个呀……」少年理直气壮道,「那是因为我懒, 不想走路!」
此话一出, 一座皆惊。
平日里负责推少主的管事别开脸去, 嘴角抽搐,不忍直视,他时不时抬头看看天, 看看地,就是不看对面那群目光逐渐变得匪夷所思的人。
「……」
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少主不就是不爱动腿走路嘛, 那又怎么样呢?他就是少主的腿, 少主想要去哪儿他就带他去哪儿!
江虞希:「……」
怎么会有人能将懒这个字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啊?偏生还有人惯着他……
云别尘罕见的大脑转不过弯来, 他对人类长着腿不走的『享乐主义』十分好奇,好奇之余又觉得荒谬。
女娲费了半块泥土给你们捏的腿是让你们来享受被人推是什么感觉吗?
这么一比,他觉得路之鱼以前那种作风简直好太多。
起码,路之鱼长腿了啊!她会走——
「啊,痛!」
联想戛然而止。
云别尘被后边突然袭来的一掌击中头部,叫了一声后半弓着背,抬手捂着脑袋,怒目斜视地望着打自己的人,「路之鱼,你搞什么鬼!」
被叫到名字的黑髮少女眉眼微敛,微微一笑道:「不要乱想什么失礼的事!」
「我……」云别尘哑然,又不好再开口回怼,毕竟他方才确实想了一些不怎么好的事情。
「商少主——」路之鱼歉意般的笑笑,正打算开口麻烦人家救治一下林继云,岂料刚张了个嘴就被商孟州打断,少年裹着毯子,慢吞吞道:「跟我来吧,我知道你们要做什么,还有,既然路姑娘是我的朋友,那么也不必对我有任何尊称啦,我字子昂。」
路之鱼立马道:「那便多谢子昂啦。」
「不必客气。」商孟州弯了弯眸子,对路之鱼这一称唿接受良好,「对了,你们等会跟我走的时候,不要四处乱看,以免误入其他的阵法。」
太极山庄外的护山大阵是一个连着一个,倘若一不小心走错阵法,再要走出来怕是还需一番功夫。
众人一听,忙不迭点头,聚精会神地跟在他后方,不敢乱看。
等到了太极山庄时,夜色正浓,晚风渐凉,商孟州指派着下人们给路之鱼他们收拾房间。
他平日里作息良好,这个点早就困得不行,之前也是硬撑着困意跟他们说话,此时一回到家中,困意立即席捲而来,招唿好客人们便跟路之鱼打了个招唿,要先去补觉了。若是他们还有事情,可以找府中管事。
路之鱼一听方道:「府中可有大夫?」
管事道:「路姑娘不必担忧,少主知晓你们当中或许会有人受伤,特地命令大夫在府中等待,需要我现在将大夫找过来吗?」
路之鱼感激不尽道:「需要!万分感谢。」
于是,在等林继云醒过来这段时间内,路之鱼他们就留在了太极山庄休养,她偶尔会去探望探望重伤昏迷的林继云,闲暇时又会找商孟州培养友情,几日下来,与商孟州的称唿从一开始互相客气的『姑娘少主』变为了『小鱼儿洲洲』。
从未被人叫过洲洲的商少主:「你能不能换掉这肉麻兮兮的称唿。」
路之鱼笑的一脸灿烂:「可以啊,等你什么时候改口不再叫我小鱼儿,那我兴许心情一好也不再叫了呢。」
商孟州嘟着嘴巴,委屈道:「明明小鱼儿要比之之好听多了!本少主不改,坚决不改!」
路之鱼嘆息道:「那好吧,那我也绝不可能改掉洲洲这个称唿!」
两人对视一眼,大有斗争到底的趋势。
这种『不和谐』的氛围直到慕千里的到来才打破。
少年显然是跑了一路,还来不及擦他额上的汗,只顾着跑到她面前,传达那个令他欣喜的好消息,气喘吁吁,「师姐……大师兄、大师兄他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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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之鱼倏地起身,撂下一句「下次聊」后,遂跟着慕千里往林继云的客房跑,一边跑,一边思绪乱飞。
她在面对林继云时没有像面对自己亲爹那样的紧张,虽说林继云在众人眼里一直都是个冷面无心的形象,但原身好歹追着他跑了几年,多少也知道他这个『冷情冷性』的形象下装着怎样一副热心肠了。
是的,热心肠。
但又不是此概念意义上的那个『热心肠』三字。
说他热心肠,是因为林继云是个将责任看成大过天的男人。
对他来说,师弟师妹们是他的责任,师父宗门也是他的责任,就连路边偶尔遇见的『需要救得人』也是他的责任。
他对这个世界好像有一种莫须有的承担之任,当然,这并不是说他将全世界当成了自己的责任,他只是……无愧于原书作者所描写的『心怀大义的男主』几字。
想的太投入的后果就是等路之鱼回过神后,她已经站在了林继云面前,周围人皆不说话,安静地等她开口。
路之鱼:「……」
救命!我要说什么啊?
她捏了捏眉心,忍不住去打量自己的这位『前对象』。
就像是所有小说中的通病一样,作者将最美好的词都用于来描写自己的男主。
林继云也不例外。
他的皮肤很白,完全看不出常年在外奔波或是在太阳的曝晒下练功的痕迹,那双乌木黑的瞳孔安静地望着路之鱼,看似平静的眼波下藏着一双锐如鹰隼般的眸子,他的鼻头是少见的翘鼻,鼻尖弯弯的,从侧面看,脸部线条拉长,下巴瘦削,的确称得上是冰雪美玉这一用词。
此时,又因大病初癒,他整个人身上那股似雪的气质收敛了一些,坐在床上,就连看人的模样也多了几分安静。
「大师兄。」
路之鱼称得上算乖巧的行了个礼,随着她的动作,其余几人也像模像样的跟着见礼。
林继云眸子定定地瞧着他们,旋即从床上下来,站直身子回之一礼。
他的动作不大,偏头微微颔首,瘦削的下巴抿起,显然方才的动作不小心绷到了伤口。
于是,这礼方一回完,林继云就被江虞希和路之鱼搀扶到了床上,让他好生坐着,絮絮叨叨道:「您身体还没好呢,左肩的线还未拆,不要乱动小心扯到伤口。」
林继云默然片刻,眸子一定:「……之之。」
路之鱼眨巴眨巴眼,开口即是一个「是」字。
青年抬眸瞥她一眼,轻声开口:「无需对我用敬称。」
简而言之,就是不需要对他用『您』这个字,也不需要对他说什么是字,他是她师兄,不是她爹!
路之鱼忍俊不禁。
不知为何,她一看见大师兄那气度,就跟前世见了自己的教导主任一样,总是下意识用起『您』字。
「且,这点小伤不碍事,无需过于在意。」青年的语气不咸不淡,就连调子都没什么起伏,好像受伤的不是他一般。
路之鱼和江虞希对视一眼,各自耸了耸肩,劝说大师兄这件事,只靠她们两人的道行果然不够。
「那个小女孩呢?」青年那双黑漆漆的眸子将屋里巡视一遍后,发觉多了几个不认识的人,而自己救回来那个小姑娘也不在此地。
小女孩?
路之鱼心中瞭然:想来她大师兄还未来得及问人家名字就晕过去了。
「司苗?得知你醒来的消息后,我就立即寻人通知了她,她应该就快过来了吧。」
话音刚落,门口登时传来一阵哒哒哒哒的脚步声,几人耳力都不差,轻易就分辨出了女孩是一路跑着过来的。
不多时,司苗出现在了门口,大口喘着气,点漆般的眼睛直定定地盯着林继云,「你……你醒了?」
林继云轻轻颔首,清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司苗跨进房门,抿着唇站在了林继云跟前。
路之鱼见状,冲着几人使了个眼色,「师兄方醒,一定不习惯身前这么多人,我们就先出去了,之后若是有需要可以喊我们,随叫随到呀。」
林继云点了点头,心中却暗自奇怪:怎么这次醒来,小师妹脾气好了多少暂且不说,何时这么会照顾人了?
「对不起。」
正当林继云胡思乱想时,司苗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思考。
林继云不解反问道:「为何要向我道歉?」
司苗垂着头,衣摆已被她攥得皱巴巴的,可见其心底到底有多么紧张:「我……你是为了保护我才被妖怪们伤害的,要不是我……自己无能,你也不会遭此一劫了。」
她耷拉着头,毛茸茸的发顶有一小片旋,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就像一只等待裁决的小狗。
「不关你事。」
青年盯着她,声音冷冷淡淡的,平静道:「救你是不忍,重伤是我自己之过,与你无关。」
他的目光从女孩的头顶别开,垂下眼帘,道:「无需道歉。」
作者有话说:
求营养液!差四个俺就三百啦!
第98章 太极山庄(十四)
◎司苗觉得陛下往日教导自己的东西都被狗吃了◎
「不……」
不是林继云无能, 是这一切……原本就是自己带来的。
司苗臊眉耷眼的抿着唇,不敢抬头,迴避开青年的视线, 「您……您再休息一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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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见林继云脸蛋嘴唇都是白的,眉眼间掠过一丝倦怠,闪现出极为疲惫的神色,于是多嘴开口。
林继云点了点头, 在尽量不碰到伤口的情况下, 平躺上床, 乌木般黑的瞳仁望向床顶,等司苗从屋子里出去后, 才缓缓阖上了眼再度睡过去。
嘎吱。
司苗轻手轻脚地从屋子里出来,将门半掩, 突然,瞥见一名少女倚着墙壁,斜斜的日光打在她的发顶,黑漆漆的发被她压在身后略略有些凌乱,她的视线原本是眺望远方, 见她从房屋里出来才侧过脸弯着眸望向她。
「司姑娘……」
司苗顿住, 一时跑也不是, 不跑也不是,脑中思绪万千,最后只好妥协开口道:「路姑娘……」
在这群人当中, 司苗最不想面对的就是她了。
许是刚开始路之鱼给她带来的迷惑性,让她对她的印象很好, 但再怎么样好, 这几日下来两人也有了个实质性接触, 司苗对路之鱼的印象那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几人中,路之鱼无疑是队伍里的最聪明之人,可往往,最聪明的傢伙最容易不招人待见。
瞧见小姑娘唉声嘆气的模样,路之鱼一头雾水,琢磨着自己也没那么可怕啊!为什么她一幅这么不愿看见自己的模样?
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作罢,冲着司苗温和地说:「大师兄睡下了吗?」
司苗点头道:「睡下了。」
路之鱼「哦」了一声,旋即笑眯眯道:「不知你是否有时间,我想与你聊一聊。」
一听这话,司苗那句「没时间」已在嘴边徘徊,她本想装作思付一下,然后再说出口,岂料一抬头就是路之鱼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她一口气憋住,半晌不得抒发,琢磨着自己是否被她看出来了?
「将才我似乎听见你与师兄说……这一切都怪你?」路之鱼微微俯身,盯着她的眼睛,细声细语道,「为什么怪你?」
她转而又「啊」了一声,慢悠悠说:「说起来,我们这一路遇到的妖魔鬼怪也十分多啊……」
她分明知道,却还在装什么不知道的样子!
司苗一听就知道路之鱼是在威胁她,气的那半口气咽下去,才板板正正道:「有时间,去哪儿聊?」
「不如去后花园吧。」
司苗回盯着她,静默半晌,道:「好。」
秋日的田野山峦,黄澄澄的,远远望去一片金黄的树丛中还藏着那么几个红枫。
太极山庄毕竟位于九州中部偏北之方位,周围山川环抱,群峰迴合,清流萦绕,到了夏日实乃避暑山庄。当初建庄时,初代庄主便依据山水地势,奇峰异石和泉流湖泊把整座山庄装点得极富特色,山庄依山而建,无敌袭后顾之忧,再加上后山布下的阵法,倘若有人闯入,保证叫他有去无回。
据商孟州说,太极山庄之所以取名『太极』二字,还是因庄内那巨大的太极图得名,所以后来,后人不管怎么改动府中的布局,那片太极图仍然是空荡荡的,上边什么都没有,就拿这一代庄主商孟州来说,他将花园改在了太极广场的左方,正中央则是会客厅。
后花园虽以花园之称,但并非光是赏花游玩之地,商孟州前几年对这里的地基又进一步改良,建了几座亭子,以作休憩看书之地。
此时路之鱼他们所待之地名为「千秋亭」,乃商孟州平日里处理庄务的地方。
司苗随着路之鱼的脚步来至此地,站在她的身后,一路上也不怎么出声,相比于她,路之鱼倒是轻松多了,大大咧咧地往长椅上一坐,双手支着椅座,笑意盈盈道:「不坐吗?」
司苗抿了抿唇,坐在了她的对面。
「司姑娘……」
路之鱼决定先发制人,将自己『狡诈阴险』的面貌打进她的认识中。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她已经凭藉那点信息差把自己『很聪明,十分聪明』的印象给大家灌输了一遍。
再说明白点,就是忽悠。
想要和聪明人作朋友,那首先,自己得把自己抬到那个位置去,人家或许还愿意理会你。
就拿商孟州来说,像这样的天之骄子,会愿意和一个『普通人』做朋友吗?
『普通人』要是没点本事出来,凭什么和他做朋友?
当然,这也只是一个举例。
交朋友这种事讲究缘分。
话又说回来了,路之鱼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司苗认为自己很难搞,很聪明,不容易被人算计。这样的话,以后两方若是因立场谈判的话,她还有资格对等。
毕竟,除了脑子,她自己确实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不管是谈判还是干什么,总得站在一个水平线上去才能进行下一步吧。
闻言,司苗别过眼去,没敢看她,直白道:「我交代。」
此话一出,路之鱼的笑意半僵,纳闷地眨了眨眼,盘算着自己那打了半肚子草稿的内容是彻底用不上了。
看来,她对小姑娘这几日的忽悠果然奏效!
她倚着长栏,支着脸颊,笑道:「交代什么呀?先说好,我什么也没做,倘若师兄问起,可不许说是我欺负了你。」
司苗忍不住磨了磨牙,心想,你都快把威逼利诱这几个字写脸上了,还称自己什么也没做?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她定定盯着路之鱼那张笑魇如花的脸,心中郁悒,倘若自己能再次回到那日,一定会跟着刀子嘴豆腐心的江虞希走,而不是被外表极具欺骗性的路之鱼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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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真不能怪她!
司苗见过许多美女,其中让她印象最为深刻的就是峨眉山圣女宋卿卿,那是一个极为漂亮的女子,黑髮如瀑,肌肤如脂,眉若轻烟,诸多用词都比不上她的容貌三分。她身着一袭白衣,气质清淡,总是对人以礼相待,纯净的宛如云上的仙子。
而路之鱼此人吧,容貌不算倾国倾城的大美女,气质也比不上宋卿卿,她的五官不精緻,或许是因为还没长开的缘故,整张脸偏较幼态,再加上少女喜欢笑,眉眼如画,唇角弯弯,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想要捏她的脸蛋。
也是因此,她就这么简单的判定,路之鱼是个十分单纯没什么头脑的小姑娘。
于是,她便不假思索地跟着路之鱼走了,这么一走,就快要被套得将自己是魔的身份说出来了……
想到这里,司苗就忍不住掩面嘆息。
要说宋卿卿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莲的话,路之鱼便是那莲花塘底下滑熘熘让人逮不住的小鱼。
可当她们两人放在一起……
司苗想,自己竟然能下意识忘记白衣圣女的样貌,满脑子都是这个把自己气得够呛的黑髮少女。
她别开视线后,又暗暗期盼着要是有一天这两人见面会怎么样?等路之鱼长开之后,她还真想看看这两人到底是谁好看?
「司姑娘?你怎么又不说话啦?」
路之鱼的声音从她对面飘来,司苗回头盯着她,见少女冲着她无辜似的眨了眨眼睛,自己又嘆了口气,「你先说,你知道些什么?」
路之鱼托着腮道:「不算多,大概就是……身份姓名还有变成现在这幅模样的原因吧。」
「……」司苗一听差点跳脚。
这还叫不算多?这都快把她翻个底朝天了呀!
她板着脸,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路之鱼笑道:「许是你未曾注意,前几日追杀而来的妖鬼们一直跟着你跑,一个劲地嗅,边嗅边说你好香……」
随着她调子轻起,司苗已经在脑中自觉描绘出那么一幅画面,想了想,又觉得十分窒息。
「还有啊……后边追来的魔族在看见你的那一剎那,陡然变换了态度,我猜,你是魔吧……也许,在魔族中的地位还不算低。」
话音落下,司苗登时掀起眼帘,后花园的风猝然加大,唿唿地颳了进来,好在有亭子挡风,不然路之鱼又要被吹得打几个喷嚏。
她变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满含笑意地等着司苗回答。
其实刚开始的的确确是在系统的资料库里查来的,只不过后来,妖鬼的戏嚯之言,还有魔族的敬畏之情都被她看到了眼里。
她想着,这或许是后来欺诈小姑娘的一个突破口。那样的话,也不用她再编些瞎话出来了。
后花园的风势减小,司苗被气得再度说不出话来。
这该死的力量反噬,竟然将她的心性也反噬成小孩子的脾性了,愈发的爱动怒,分明以前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
平缓了须臾,司苗才缓缓开口:「你不是都猜到了吗?我是魔,如今十八岁,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因为力量反噬,身形也变换了模样。我不跟来寻我的魔族回魔界,一是因为我不信他们,二是……想杀我的人太多了。」
这两个条件其实也能放成一个来说。
因为想杀司苗的人太多了,来寻她的魔族谁知是哪部分派来的,为了自己的安全,她宁愿跟在一群凡人跟前,也不愿跟着那些傢伙回到魔界。
将自己的秘密暴露在一个凡人之前,还是立志要杀尽世间所有魔的九州第一大宗的人,司苗光是想想都觉得自家陛下以往教导自己的东西都被狗吃了。
要陛下知道肯定得骂死自己。
她索性破罐子破摔道:「我的秘密全部告诉你了,现在,你可以威胁我了。」
第99章 对月抒(一)
◎师兄妹谈心◎
千秋亭中静悄悄的。
周围安静的好像时间停滞了一样, 仿佛一个动作便能将这一切击破。
司苗在说完这一切后沉默地坐在对面,眼睛不抬,耷拉着头, 兴致显然不怎么高。
她的心绪在这一刻极其平静,假若路之鱼再说出什么过分的话,她也能坦然面对。
岂料,路之鱼托着腮, 拉长了声线道:「我为什么要威胁你?」
威胁她, 她能有什么好处?
司苗抿着唇, 脑中也在想路之鱼威胁她能干什么。她现在的身份是百害而无一利,就算是要威胁她, 也应该要在她恢復身份之后。
这般想着,她泄了口气:「……我不知道。」
路之鱼单手支着脸颊, 手指轻轻点了几下,杏子眼中水波流转。她的视线在司苗身上停留须臾,旋即移开,起身慢悠悠走到小姑娘的面前,抬手放在她的头顶。
然后, 揉了揉司苗的脑袋, 直至将她的头髮弄得一团糟后, 才道:「就当我做好人好事啦,帮你保守一回秘密。」
其实,就算司苗不说她也不会说出去的。
毕竟, 她挺惜命的,将这件事情散播出去意味着他们身后又要来一批妖魔鬼怪, 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日子再度被打乱。这种划不来的事情路之鱼才不会做!另外……她看着也不像什么穷兇恶极的人吧, 怎么一个个的都不认为她是好人?
虽然这其中有她自己造的手笔, 但她那也只是忽悠人嘛,又不是真得不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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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路之鱼长长嘆口气,略显苦恼。
「你不会说?」司苗抬起眸子,黑漆漆的瞳仁里写满了不相信。
路之鱼手一僵,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定定道:「当然。前提是这件事不会伤害到我的师兄弟们……有道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她话只说了一半,司苗却莫名领会了她剩下的意思。
只要不伤及她的亲友,不损害她的利益,那么……自己是不是魔又有什么关系呢?
司苗抿起唇瓣,小声道:「谢谢。」不管怎么说,她都欠这个人一句谢意。
路之鱼弯了弯眸子,恍若未闻,「如果有事需要帮忙的话,可以来找我。」她撂下这么一句话后,径直转身挥挥手离开。
路之鱼知道刚才的谢意已让司苗十分不自在,更别提自己最后说的那话,索性要说的要聊的要谈的都已经说完了,再留下去也没什么意义,略略一思付后,路之鱼很爽快的离开此地。
徒留……司苗盯着她的背影深思。
*
又过几日,天气逐渐转凉,出门不是阴天就是雨天。
太极山庄这一块连着下了几天的雨,阴雨绵绵,空气中皆是潮湿的水汽,湿答答的让人不是很舒服。
原本就不爱动的商孟州只要一出门,时时刻刻缩在轮椅上,裹着件毯子,试图以这样的方式抗拒天气的转变。
路之鱼的裙袖已换上了秋日的样式,穿着一件红枫般的秋衣,从头到尾红澄澄的,眉眼弯弯,见人便笑,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许是心中那个『教导主任』的气质不散,她这几日不常去看林继云,关于他的消息也是旁人看过之后带给她的。
听说,大师兄的伤势已好,再休养几日便无大碍了。
这样就很好。
等到林继云伤好之后,他们也能起身前往下个地方啦。
路之鱼心情不错,又瞧见今日夜间出了星星,便提了些茶点想要拉上商孟州去屋顶上看星星。
赏星这件事她很早就想做了。
以前,她总在电视剧中看见古装男女主在屋顶看月诉说心意,浪漫虽浪漫,可惜……那晚的月色不怎么好。
而今日,月色正好,她也很想尝试一下与人坐在屋顶共赏月色的情形。
只不过……
商孟州一听她要去房顶赏星,立即转身回房,死活不再出来,「我不去!那会冻死我的!」
路之鱼拽着他的毯子,将他往外边拉,又好气又好笑:「哪有那么夸张啊!」
商孟州据理力争:「你们修仙之人身子骨好,本少主可不行!我这一身都是金贵养出来的,倘若生了病怎么补回来?」
路之鱼道:「说到底就是你体虚,经不得风寒。」她说这话的时候,是万万没考虑自己之前也是走两步就喘的一个德性。
商孟州一听,理直气壮道:「我就是体虚!反正本少主不要去!」
路之鱼倏地松了手,商孟州因为惯性一头往前扎,索性扎到一半又停了下来,抱着毯子转过身哼哼唧唧道:「幸好本少主身姿灵敏,不然差一点就要撞桌子上啦!小鱼儿,你果然是个恶毒的女人。」
路之鱼沖他吐了吐舌头,将自己的不高兴表现在了脸上,「是呀是呀,既然你不陪我去,那我自己去!」
说完,扭头就走。
商孟州抱着毯子站在原地,时不时探出头看看路之鱼到底走没走,他的眼中掠过一丝小小的遗憾,思索半天又长长嘆了口气。
路之鱼一出门便运起轻功,找了个屋檐飞身而上。
她刚才对商孟州说的那些话,大多都是逗着他玩,并不是要他非来不可,而她上来的目的……也不只是看星星。
少女坐在庑殿顶正嵴上,托着腮,目光远远瞧着那一身白衣从拐角处走来之人。
那人罕见的披散着发,白衣黑髮,不扎不束,衣和发都飘飘逸逸,衣袂飞扬。他的身材颀长,线条比例极好,眼睑垂下,嘴唇微微抿着,一手置前一手背在身后,缓步而来。
察觉到她的视线,林继云徐徐抬头,乌黑的瞳仁静静地凝视着她。
路之鱼微笑着挥了挥手:「大师兄,晚上好呀!」
林继云右手一挥,整个人便腾空而起,朝着路之鱼来,姿态堪称完美的落在了瓦片上。他站在少女身侧,垂眸问她,「为何要躲我?」
路之鱼托着腮抬头,目光坦然无半点心虚,「没有躲你啊!」
她的语气一如既往。
林继云盯着她半天,思索的目光不加掩饰,路之鱼亦不在乎,由着他打量。须臾,青年一撩衣袍坐在了路之鱼的身旁,轻声道:「遇风说你性子变了许多,一开始我是全然不信的。」
路之鱼微眯着眼去看冷冷清清的月光,天上的星缀了那么几颗,一会儿闪一下,时隐时现。
她弯了下眼睛,道:「为什么不信?」
林继云淡声道:「感觉。前段时日,你我未曾见过面。」
路之鱼「哦」了一声,温声道:「那现在呢?」
林继云侧头望她,乌黑的眸子定定地盯着她,密而黑的睫毛轻轻扇动了两下,他的眼神一贯是平静的,像是一望无际的海面,水光与天色相浑,风月无边。
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你长大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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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如此,以前那个动辄就生气发脾气抱着他们腿撒娇的爱哭鬼,如今也长成了独当一面的大人,还学着收了徒弟,也在殷切期盼着贺思明成为她所期待的那个样子。
她所期待的样子……
他撩起眼皮,看着少女因为过长等待而逐渐不耐烦的模样,脑海中恍然回忆起她幼时的模样。隐约间,她的模样在他脑海中陡然翻转,他继而再瞧着路之鱼现在的样子,抿起唇瓣。
之之她……不也是长成了他们所期待的样子么……
路之鱼撇撇嘴:「你和三师兄说得一模一样,没有新意!」
林继云道:「掌门也是这般觉得。」
见他把自己爹搬了出来,路之鱼翻了个白眼,却是识相的没有再顶嘴,安静两秒后,道:「可能吧。」
就让他们以为……是她长大了吧。
她半狭着眼,仰头望天,视线很容易就从暗沉的帷幕移到装点在帷幕上的星辰。零零散散几颗,不是很多,却闪烁着十分引人瞩目的光芒。她伸出手,透过指尖的缝隙去探着张望,轻声细语的说着:「大师兄,你以后要做什么?」
「修仙正道,降魔除妖。」林继云回答的很快,几乎没怎么犹豫。
「哦。」
林继云望过去,「你呢?」
「我么?」
路之鱼茫然地望着天空,往日的精明全数不在。她是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对她而言,这几个月她一直是在系统的指示下走,系统的中枢会周密而严格的为她计算好下一步的任务,所以她不需要思考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
得到这个回答,林继云也不惊讶,声调依然冷冷清清的:「没想好也无碍,左右你以后的日子还长,慢些想也来得及。」
路之鱼敛了眼皮,轻声开口:「可是师兄……人妖为何对立?人与魔又如何不能共处?」
话音落下,身侧的人登时沉默下来,唿吸也重了几分,却始终没有开口。他或许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又或是在想该如何给她解释这个问题。
须臾,低声开口:「因为,种族不同。」
他侧着脸,视线却没有看向路之鱼,而是瞥向很远的地方。
「因为……不杀他们,我们就会死。我并不否认妖魔两界中存在良善之辈,但大多情况下,妖魔的修炼方式实在残忍,生啖血肉,吸食人魂……对于他们来说,这种方式会极大的提高他们的修炼速度,助妖魔功力大涨。」
路之鱼若有所思道:「并非是因为简单的立场关系,而是牵扯到了族群间的利益关系……是这样么?」
林继云揉了揉她的头,「你想的很快,可两族间的弯弯绕绕恩恩怨怨,又岂非是一句话能说得清的?之之,你还小,这些事情以后再想吧。」
路之鱼泄气般的趴在自己的腿上,有气无力道:「我知道了。」
每当她试图扒些更深层面的东西出来时,总会有人对她的做法进行劝阻,劝阻的理由无外乎一个,她还小,没必要去研究这些。
「师兄……」路之鱼喊了声林继云,待他回头看她时,才支正身子低声道,「你其实……没必要把我们都当成你的责任。」
作者有话说:
十分感谢大家在问下留言『好看』之类的话,虽然我也不知道哪里好看,但是每次看到都觉得心里很高兴,感觉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本文不属于典型的感情流,但也不是打怪升级那样的剧情流,所以每次发表章节时我心都有些惶惶,担心因为男女主感情进度慢让大家觉得不好看。
但是也没办法,这篇比较偏向于群像,稍微有些剧情流,导致男女主不能时时刻刻在一起,经常分离。
然后大家喜欢看哪个角色,我之后在文里会多加些他的戏份~
最后,感谢观看!
第100章 对月抒(二)
◎路之鱼对林继云的告白?司苗吓得起了一身冷汗。◎
林继云很少见到小师妹这么认真的样子。
月光缭绕下, 她的眸子亮得分明,光明游玩于眸中泛起的涟漪上,昏暗的月光横穿整个大地。
林继云那双平静如镜的眸光终于有了些许波动, 他的视线略显柔和,温吞道:「怎么了?为何突然说这些?」
细细想来,他与小师妹从未探讨过这些。
不,不是探讨, 是从未与她坐下来聊聊心事。他们似乎总有各种各样的事要忙, 忙着修炼, 忙着歷练,等转过身才发现……人已经长大了。
这么多年, 两人即便亲近也一直隔着一层距离,他自知自己和小师妹远没有三师弟和小师妹亲近, 不过那也无妨。
他一心扑在剑道上,想要修仙证道,尽管在这条艰难险阻的路上他会失去很多东西,可只要师弟师妹们平安,那他也就没什么顾虑了。
路之鱼没有看他, 声音轻轻柔柔地, 从风中掠过, 「只是觉得……将我们所有人都当成责任的话,你会很辛苦吧。」
林继云垂下眸光:「不是将你们当成责任。」他否认了她的话,却没给出更深层面的解答, 或许,他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的确不是将他们当成责任, 而是相比之下, 他更多的是承担, 承担起宗门中作为一个大师兄应尽的责任。
他想,既然自己是大师兄,那么他有责任去照顾好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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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之鱼颔首道:「是,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可是……在为我们考虑、为别人考虑之前,可以先考虑一下你自己吗?」
她长长嘆了口气,「如果你因救人而丧命的话,那被救者岂非得用余生来忏悔?」
做人,总要自私一些……为自己考虑一些才好啊。
林继云眉头一皱,「无需忏悔……」
话没说完就被路之鱼不讲道理的打断,少女苦着脸,无奈接上:「是,不需忏悔。可这只是你个人之见,如若有不讲良心之人,那我自无话可说,但要是旁人呢?焉能视之无睹?」
「这……」
路之鱼耸耸肩:「反正我是不行。」
小师妹这幅绝对不行的态度放得十分清晰,大有你不想明白我就不罢休的样子。林继云眉头思付好一阵,才缓缓舒展开来,垂下眸子:「我知道了。」
见状,路之鱼知道他是听进去了。
「不叫你承担太多责任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莫要给旁人莫须有的心思。」
林继云侧目:「心思?」
路之鱼点了点头,在说完那番话后她又懒散着身姿,趴在臂弯,闷闷道:「是,莫要让别的人生起不该有的念头,譬如我。」
林继云抿了抿唇瓣,清隽的脸上写满了茫然,眼眸中水光一色,「……你?」
路之鱼「啊」了一声,忽地弯了弯眼,故意道:「大师兄,你或许还不知道……」
她坐直身子,朝着他侧过去,在他耳畔边开口,「我喜欢你。」
「轰」地一声。
林继云的脑中似乎有一道惊雷炸开,那一瞬间,他竟觉得周围的时间都有些迟缓了。
……
刚走到这边碰巧听了一耳朵的司苗,这时前也不是,后退也不是,脚步僵在原地,身子在脑袋反应过来之前迅速贴紧了墙壁,以免被人发现。
她本不是来偷听的,只因这是回她房间的唯一一条路。
她是魔不假,耳力确实也不错。
到来之前,她的确听到这边有人谈话,可……司苗是万万也没想到她听到的不是谈话,而是告白现场。
她痛苦地皱起眉头,尽量使自己不发出声音。
真是麻烦。
她听谁的不好,偏偏听得是路之鱼那傢伙的!
这让那傢伙知道还了得?以那个小气鬼的性子,倘若她坦明心意成功了,那或许还能不追究,可一旦失败,八成会找别人撒气。
毋庸置疑,碰巧听到这一切的她……就会是路之鱼下一个琢磨怎么『弄死』的人。
知道的少,保平安!
打着越早远离越好的念头,司苗贴着墙壁的身子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形态往旁边挪动,直到远离方才那地,她的身体才从墙上下来,接着埋头就跑,生怕路之鱼追上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那天跑了多远,有没有跑出路之鱼的视线,她只记得自己一直在跑,直至撞上了一个人。
「痛!」
司苗捂着额头退后了几步。
「对不住对不住!」慕千里连忙弯腰,凑到小姑娘的面前,去看她有没有哪里伤着,「你没事吧?」
司苗摇了摇头。
看见她摇头,少年悄然松了口气,歉意般笑笑,「抱歉!我没想到会撞上你。」
司苗见他行径方向不对,似乎是想要朝着自己跑来的那个地方去,她抿抿唇,黑漆漆的眸子望着他,道:「你要去哪儿?」
慕千里道:「我想去看看师兄的伤怎么样了,顺便找找师姐。」
司苗警惕道:「你找她作何?」
慕千里眨了眨眼睛,对司苗这份警惕的态度有些奇怪,「无事……便不可以找她吗?」
可以找。
不过……你想找的那两个人此时不见得有时间理会你。
司苗一边嘆口气,一边又在胡思乱想。
假使慕千里此时过去,打断了路之鱼的告白,路之鱼气恼之下追问慕千里他是怎么知道她在哪儿的——是她说的——再往后……司苗觉得她的结局似乎又要跟上一条一模一样。
做人好累。
还是做魔轻松。
这般想着,她却紧紧盯着慕千里,嚅动了下唇瓣,「不许去!」
慕千里:「?为何?」
「……」是呀,她也想知道为何。
憋了半天,司苗鼓着脸,只好道:「我头晕,你撞疼我了。」
少年眉眼闪过一丝不自然,心虚道:「那我带你去找大夫看看……」
他调转了步子,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朝着路之鱼那边前去。司苗见此情形,悄然松了口气,可放下心的同时她又琢磨着该怎么逃避去大夫那里。
这下可真麻烦了……
-
「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路之鱼轻飘飘开口,说出这话后便瞧着林继云眸子瞪大一幅茫然无措的模样,心下愈发觉得好笑,「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其实她最开始,只是想替原主将这份心意说出来,不管怎么说,原主喜欢了林继云很多年,那份极其真挚满腔热忱的感情,不应被人践踏以及轻视。
爱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更不是什么需要背负的东西,爱是美妙的,是无法撼动的。
「你说以前……」林继云的眸子随着她缓缓移动,「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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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之鱼歪着头思付片刻,方道:「很早了,你现在问我,我也想不起来。」
林继云垂下眸子,半晌,缓缓道:「对不起。」
路之鱼眨了眨眸子,「为何要向我道歉?」
她十分不能理解。但转念一想林继云这性子,肯定是觉得自己不能回应她的感情,又或是他是要修仙正道的人,不会产生儿女私情。
正想着,林继云已然开了口:「自我有记忆起,便立誓要修真悟道,与道合真,洞虚清和净,华通引玄明[1],六根清净,不沾情/爱。」他的目光直视路之鱼的眼睛,以缓慢却坚定的语气,「我并非良人之选。」
他的眼神很坚定。
像是波澜不惊的黑海,眸中一片黑沉,在提及自己的道心时,迸发出十分耀眼的光彩。
即便是对上路之鱼的目光,他也不避不闪,不觉得有错,只觉有愧。
路之鱼「啊」了一声,慢悠悠地将视线移开,温声道:「师兄不必对我抱有愧疚,我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相反,师兄道心坚定,你的信仰能为你照亮前方的光,这让我很开心。」
或许在原书中,路之鱼已经做好了永远俯瞰大师兄的准备,她并没有旁人所以为的一定要和心爱之人在一起的那股念头。
而林继云,倘若他与司苗不发生那档子事,便永远是两条平行线上的人,永远不会交汇。
他走他的道,她做她的魔。
「何况,我也说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不必再提。」路之鱼笑着道,「还是……师兄,你不信我么?不信我放下了?」
林继云摇了摇头,「我并无此意。」
见状,路之鱼站起身来伸了伸腰,她敛眸望着月色,不知怎的忽然想起那个傢伙来……
她想,下次要是有机会的话,还是与他一同看星星吧。
「师兄……」
「嗯?」
路之鱼道:「那要是我又有了喜欢之人呢?」
林继云思索片刻,抿了抿唇,语气缓和很多,「我会祝你幸福,倘若那人待你不好,拼尽全力我也要杀了他。」
闻言,路之鱼莞尔一笑,那双琥珀色的杏仁眼中闪烁着几分微妙之光。
*
「你们都是蠢货吗?」
魔界,九重渊下。
有一蓝衣男子脚踏魔族之躯,一手叉腰,望着这群派出去捕捉路之鱼屡战屡败的傢伙,就气不打一处来。
男子生得极好,剑眉凤目,鼻正唇薄,双瞳的眸色极其黑,宛如一颗纯净的黑曜石,即便这会儿因为生气,漂亮的脸上染上几分怒意,却丝毫不减此人的风姿。
此人正是六魔主凤持,在魔界中容颜堪为第二的男子。
与他的做事风格不同,他的容貌男生女相,有些秀气,但本人却是十分不喜这张秀气的脸,脾性张扬桀骜,做事不拘一格,崇尚战力解决一切问题。
是个十足的暴徒。
「这么多人去抓一个修士,还是个女子,都抓不回来?真是丢我的脸,出去别说你们是我的人,我丢不起这人!」
一魔族跪伏在地上,叫苦道:「殿下……真不怪我们无能啊,那个人类女子身边高手如云,就连司殿也在那人旁边。」
闻言,凤持狭起凤眸,将那人上下打量一遍,方道:「你说什么?你看见司殿了?」
「我们的人离得远,无法与司殿取得进一步沟通,不过……那傢伙之前去过刑讯司,有幸领会过司殿的风采,所以他确认那是司殿无疑。」
凤持收起压在魔族身上的腿,走了两步若有所思道:「这就奇怪了。」
司苗既然一切安好,为何不与他们联络?反而在一个人类女子身边,且那名女子还是陛下点名要的人?
难道……她是在卧底?
那这就更说不通了。他不认为一个人类女子能有这么大能耐,让魔界九大魔主之首的司殿卧底在她身边?
想不通。
既然如此……
男人轻嗤一声,双手抱着胸,扬起下巴,「我倒要看看那个人类女子,到底有多么大的能耐!」
凤持说干就干,撂下这么句话后,便擅自离开魔界跑来人界寻人。
可惜,他这人吧,勇勐无虞,就是容易冲动了点。还有个缺点,这傢伙是个路痴,根本记不住路,这也是薛缠不放他离开魔界的原因。
一冲动,连个下属都不带,孤身一人的来到人界,对着各大分叉路口沉默好一会儿,忍不住爆了脏话:
「操!这是哪儿啊?」
与此同时,二魔主苏长辞收到凤持一个人离开魔界的消息,棋子夹在指尖,微微一愣,眼皮子不停跳动。
他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
作者有话说:
[1]洞虚清和净,华通引玄明——《大洞经》
[2]原男女主在本世界线里没有感情线,一个修道,一个修魔,此生绝无交汇。
100章啦!撒花撒花!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屾林 6瓶;
第101章 第三张手卡(一)
◎过去种种……◎
与林继云聊完之后, 路之鱼收穫颇丰,心情不错的回到了房间里。
她的房间距商孟州的房间不远,许是因为那傢伙当时就想着两个人之后可以多聊天, 所以特作此安排。
路之鱼对这种安排并无不满,索性只是一间房间的事儿,她住哪儿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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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吱。
她顺手关了门,伸了伸懒腰后遂朝着床的方向走去, 走至一半, 多日未曾有动静的系统终于发出了声。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五——帮助司苗度过难关。】
【现在下发本次任务奖励——薛缠手卡3.0】
看到手卡的那一刻, 路之鱼的瞳孔下意识放大,唿吸一滞, 心漏跳了一拍。
即便是第二次看到薛缠那副奄奄一息的模样,她都没有这么害怕过, 可现在,看到这张手卡上的少年,看见他那副仿佛一碰就碎的模样,路之鱼忍不住放轻唿吸,生怕惊扰了他。
面前, 卡牌突然实体化。
一张长方形周身泛着银白色光晕的手卡缓缓浮现, 卡牌中的少年双目瞪大, 表情痛不欲生,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一切。
他的胸口插着一把断剑,此时正泊泊冒着血, 白净的衣袍被殷红的鲜血浸湿,他却浑然不觉, 双手无措地放在身边, 看起来似乎想要拔出这把剑。
路之鱼几乎是抖着手接住了这张卡牌, 「怎么……怎么回事?」
系统又开始沉默起来,不再说话,路之鱼也习惯了它的作风,于是一拿到卡牌后,就开启了进入回忆。
这次进入记忆要比前几次顺畅的多,起码那股眩晕感不再强烈,她恍恍惚惚的睁开眼,面前的场景陡然变换,依稀间,她听到有人在说话。
她凝起眸子,仔细辨认了许久,才辨认出说话的那人是薛家的家主。他在跟着另一个人说话,前边说了什么路之鱼不曾听得,只隐隐约约听见一句,「去罢,让他去见见也罢。」
路之鱼眼前登时清明。
看样子,家主终于同意薛缠让他见他的母亲。
这般想着,她立即飘起身子穿越几个门墙,跟着前方的薛缠而去。
面前,是屹立在湖中心的一座宅院。
这座宅院四周皆是湖,大门两侧有守卫驻守,朱红的门扉常年紧闭,上方的漆印因年久失修,有些已经干枯,摇摇欲坠地挂在门面上,等待掉落的那一天。
薛缠站在那扇朱红色的门前边,等待大门的打开。
即便他深知母亲可能依旧像以前那样不愿见他,可心底还是多了几分不可自禁的欢喜。他的心中仍存有一份侥倖,想着……万一呢?
万一母亲愿意见他……就像之前他昏迷那样。
他想着,娘既然为他上药,那么证明她还是愿意见自己的。
怀揣着这份期待,薛缠慢慢踏入了那扇常年封闭着的朱红色大门中。
院子里的布局称不上雅致,倒显得荒废的很,只有一颗约莫三人才能抱住的大树,以及树下一套布满尘埃的石桌椅。
客堂的门大开着,远远瞧去,一位白衣女人正端坐在主位上,双手平放膝上,双眸垂下,看不出情绪。
薛缠的母亲名为王书婵,是当年名满京城的一代才女,自幼修习琴棋书画,九岁时以一曲《凤头吟》惊动四座,十二岁时以诗扬名,就连圣上都听闻过一些关于「王家小姐」的轶事。
据传言,当时若不是王书婵夺得了『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号,这『京城第一美人』的虚名也不会花落别家了。
美人有许多种,清冷、明艷、张扬……可王书婵却不属于这其中任何一种。
她温婉而不失艷丽,清冷又不失张扬,灼若芙蕖,峨眉流转,即使此时年过三十,一袭素衣,也盖不住她骨子里的风采。
「阿厌……过来。」王书婵微笑着朝向薛缠招了招手。
这是自薛缠进门后,她说的第一句话,也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主动对薛缠说的话。
少年人心底登时重重跳了一拍。
薛缠抿了抿唇瓣,眉眼处带着不加掩饰的期待。他虽然觉得古怪,觉得母亲不可能用这幅温和的态度和他说话,但出于对母亲的信任还是走了过去。
「知道我为什么要给你取名叫阿厌吗?」
薛缠摇头,着实不解。
他只知道自己的名字是父亲取的,名中这一『缠』字来自于母亲,一是取自与其同音,二是希望二人永不分离。
至于为何小名要取叫阿厌,厌又是哪个厌,这些他一概不知。
王书婵将他拉到自己身边来。
这是母亲从未有过的举措,少年一时愣住,不得动弹,又从心底生不起来反抗之意,故而乖乖被她拉近,由着王书婵轻轻抚摸着他的脸。
女子眉眼满含柔情,用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音调轻声说着:「那是因为……我打心眼里厌恶你,我从来……就没有想让你来到这个世界上!」
一声闷哼。
少年瞳孔皱缩,身体微微摇摆,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不可置信地低下头,望着插入自己胸腔的断剑,愣了好几秒。
接着「噗」地一下,大吐一口血。
他的胸膛里能清晰感受到剑刃的冰冷,血肉正止不住翻滚,泊泊往外流着血,殷红的血液沾湿了少年人洁白的衣袍。
「母……母亲,为、为什么?」
少年疼得脸色泛青,嘴唇苍白,眼尾都是红的。他的眼睛中夹杂着太多路之鱼看不懂的情绪,有难过、有茫然、有悲伤……却独独没有痛恨、没有怨悔。
他不恨王书婵。
他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岂料,王书婵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一把推开他,即便望着少年人疼得跌坐在地上,眸子中也没什么心软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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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定定盯着他,咬紧牙关,一字一句道:「你为什么要活下来?」
「你为什么不去死?你为什么要活在这个世上?你不嫌你的血脏吗?」她站在他的面前,身影挡住了一些光,目光化作淬了毒的刀刃,划向地上痛得皱起眉头的少年,怨恨道,「你只不过是一个杂种而已,你以为你是什么除妖界的天才吗?可笑!你就是薛家的一条鬃狗、畜生!」
少年半仰着头,茫然地看着她。
一向端庄的母亲却在此时步履不稳,指着他,用世界上最恶毒的话咒骂着他,恨不得能食之血肉。
「我就应该在你出生的那一刻掐死你!你害了我还不够吗?你还要怎么样啊!母亲求求你了,你去死好不好?求求你了,去死吧!」
王书婵头髮凌乱,情绪极其不稳,慢慢弯下身子,蹲到他的面前,直视着他,铜铃大的眼睛里溢满了泪水,悲愤的求着他。
这也是他从没见过的母亲另一面。
可是少年那颗炙热滚烫的心却在母亲的言语中渐渐冷了下来。他轻身上前抱住了母亲,头抵在母亲的肩上,笑着应她:「好。」
——母亲让他死。
那他就死好了。
薛缠缓缓阖上眼睛。
于是,少年抬手握住插入自己胸腔的那把剑,狠狠一推!
「薛缠!」
「阿厌!」
一男一女两人的声音忽而重合,路之鱼立即扭过头去看向慌慌张张跑来的那人。
是薛家的家主,也是之前让他来见王书婵的人。
他身后跟了一些侍从,快步闯进来,分开了浑身是血的两人。彼时,少年早已疼得晕倒在地。
家主只好派人带走薛缠送去救治,待那群人离开之后,才望向王书婵,狠狠给了她一巴掌,「毒妇!」
他的目光晦涩难辨,眼中冷光一闪而过。
王书婵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毒妇?我是毒妇?那你们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她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脸上流露出几分痛苦的表情,又是讥诮又是嘲讽道:「表面一副正派正人君子的你们,其实背地里是个实行共/妻制度的迂腐家族,怎么样,我的身体不错吧?」
薛宥仿佛被戳中了丑事,『啪』地一下又给了她一巴掌。
「胡说八道!」
「胡说?」王书婵手指发抖,胸口上下起伏,「我胡说?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薛宥,薛家主,你们不觉得噁心吗?千人骑万人踏的婊/子味道怎么样啊?尤其是她还是当初名冠京都的才女,上她是否会让你们更有征服欲?」
女人丝毫不惧薛宥那愈发恶毒的眼神,继续抖落着家族的秘密,「你们实行这种噁心的制度,不就是想让女人为你们生出天赋绝佳的后代么?」
「我生出来了呀,看看我的缠儿,很不错吧,可你又如何知道他到底是你的种还是薛已的种?」
薛宥忽地上前,一把掐住她那细长的脖颈,唿吸急促道:「混帐!再胡说八道我就杀了你!」
王书婵笑道:「想杀我是吗?来呀!我早就不想活了!」
她看着薛宥重重唿吸却又迟迟不下手的模样,心情越发恶劣起来,她的眸中写满了厌恶,嘴角也没有刻意弯起笑意。
她平铺直述的说着事实:「你不敢……因为缠儿,你不敢杀我……」
「少了我,你就没有依仗了,你也不会再找到第二个能要挟他的人。」
就像王书婵说的那样,即便薛宥再痛恨她,也无法杀了她,只能将她关在这个四周都是水,无论怎么逃也逃不出去的宅院里。
薛宥最后只能负气离开。
在他离开之后,王书婵才没有了在外人面前装出来的稳重。
她的身子一软,双臂无力地垂落在身子两侧,后退一步跌落在地,望着那扇紧紧闭起来的朱红色大门,忍不住崩溃大哭。
她的人生……早就被毁掉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看。
第102章 第三张手卡(二)
◎今日种种……◎
目睹了这一切的路之鱼不知道在此刻自己的内心又是怎样的想法。
酸涩复杂……
她想, 再糟糕也不会比现在发生的这一切糟糕了。
母亲恨着孩子,孩子又爱着自己的母亲。
母亲要让孩子去死,少年就二话不说的拿起刀刺入心脏, 哪怕这样真的会死。
她的心中登时产生一股无力之感。
倘若不是那个该死的制度,倘若这是个正常的家庭,那么这位曾名满京城的才女也会爱着自己的孩子。
路之鱼凝起眸子,望着跌落地上崩溃大哭的女子, 忍不住出声询问:「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在这一刻。
她忘了自己是灵子化状态, 忘了旁人看不到她。而她原本不应该被旁人听见的声音却不知怎的传了出去。
许是路之鱼的突然出声吓着了王书婵, 她呆呆地抬头,泪水挂在脸上, 「是……是谁在说话?」
害怕的同时她还是大着胆子询问,垂在身侧的手忍不住攥紧衣裙。
路之鱼却突然沉默下来, 眸子落在她的身上,仔细思索着。
于是,王书婵轻声问道:「你是……鬼吗?」
「不是。」
得知不是鬼后,王书婵也没那么怕了,她明显松了口气, 又道:「那你是神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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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
不是仙也不是鬼……得到这种回答之后, 王书婵不再警惕周围那个『看不见的人』的存在, 她耷拉着肩膀,隳颓道:「那么,刚才那些你都看到了, 对吧?」
路之鱼点了点头。
但转念一想,此时王书婵又看不见这般模样的她, 只好咳了一声, 应道:「嗯。」
王书婵不再问了, 或许对她来说,路之鱼的存在来歷都不重要,沉默许久,她才说出了自己的实情。
「我恨他。」
路之鱼道:「可是他不知情!」
「是啊……他不知情。」
王书婵的脸上忽地勾起一抹笑容,半是讥讽半是凉薄,自嘲道:「可我又能恨谁去呢?」
她无比痛恨着薛家这个迂腐的家族,可自己的家族又能好到哪儿去?倘若真那么好,为何她嫁过来这么多年对她不闻不问,不关心她的死活,才叫她被欺辱到如此程度。
她已经被困在这里……十几年了。
人的一生又能有几个十年呢?
原本,她也能有个称心如意的郎君,有着幸福美满的生活,可这一切都被薛已毁了!都被那个男人毁了!
嫁过来没多久,她想逃离的念头越发强烈,可碍于薛家对她的看管十分严,她找不到逃跑的机会,只好暂且作罢。
这个机会直到生下薛缠后——
她趁着乳母不注意偷跑出去,然而,还没跑多远就被薛宥抓回。碍于她当时的身份,薛宥未对她做什么,可他却命令手下将还不足三个月的薛缠扔在她的跟前,用小刀去一块一块地划伤他。
婴孩的泣音在那一瞬间陡然爆发。
她面色平静地望着自己哭得悲愤欲绝的儿子。
她想,她应该是恨他的。
可她在看到孩提白嫩的皮肤上渗出来的血迹时,还是一把扑过去护住自己的儿子,抱起他轻声哄着。
「我不跑了……不跑了。」
「你们放过他吧。」
就像薛缠被薛宥以母亲而要挟着,王书婵亦是如此。
路之鱼虽然未曾亲眼目睹当年的那些场面,但通过女子的神态以及她痛恨此地却不得不被『关』在这里,大约能想来事情的缘故。
「他是你的儿子,他从始至终都爱着你,如果你想离开,你为何不能试图相信他,相信他会带你走。」
倘若是年幼的薛缠因为自身实力弱而走不了,但现在的薛缠……路之鱼不认为他会没办法离开。
王书婵摇了摇头,低声道:「我走不了了。」
「他自幼便被餵下了一种毒素,这些年一直靠着薛宥给的药续命,这是他为了要挟我出的下策,倘若我离开此地,他便会立即暴毙。」
薛家,不缺天才。
路之鱼在听到薛缠被餵下毒药的那一刻,眸中烈火迸出,气的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这个家族果然就应该被除名!根本没有再留在世上的必要了!
她望着地面上的女人,几番张嘴,她本想劝王书婵多相信薛缠一些,或是将这一切都告诉他,但嘴张到一半,又觉得不合适,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即便观测到一百年前发生的事,可她仍旧是『局外人』。她不能擅自插手命运,也不能擅自改变她人结局。
王书婵最后一定会死,不论是薛缠离不离开。
从她今天对薛宥说的这些话以及薛宥负气时的那个眼神离开来看,那傢伙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任何一个掌权者都不会忍受自己的秘密被操控在别人手里,薛宥亦是如此。
所以,王书婵的死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想通这些后,路之鱼嘆了口气,琥珀色的眸底,闪过几分思量。
「他很爱你。」
「这些年,他一直是靠着见你这个信念而坚持下来的。」
这是路之鱼在这个空间里说出的最后一句话。她不会插手过去,但……若是她本就在过去之中呢?
那股拉力又一次席捲而来。
灵子化的身体在路之鱼说完这句话后,逐渐透明,她再度望了一眼地面上跪着的女人,抿起唇瓣,眉眼间的愁容遮也遮不住。
仿佛是察觉到那股视线,王书婵半抬起头。
她的眼中荡漾着几分晦涩难辨的情绪,望着那扇朱红色的门,暗暗下定了决心。
*
回到现实后,天色已经大亮,她这一梦竟然足足过了一夜。
路之鱼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乱糟糟的头髮,思绪还停留在记忆里的那副画面。
不知为何,她现在迫切的想要见到薛缠。
许是因为梦中的那道身影,又或许是因为……那副画面重现的手卡。
现在想来,手卡上那双无措的手根本不是想要将剑拔出来,而是再度插入啊!
一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嘆口气。
「咚咚咚!」
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道敲门声,紧接着敲门那人拉长了调子叫嚷着:
「小鱼儿,你醒了没?」
路之鱼忍不住捂脸,隔着门墙回道:「醒了!还有,你能不能换个称唿,好羞耻!」
「才不要!」那人回道。
为了防止这傢伙不再叫下去,路之鱼只好下去给他开门。她站在门檐边,盯着门外自个儿走过来的那人,道:「你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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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傢伙今日竟不觉得冷,没裹毯子也没坐轮椅,好端端走过来的。
商孟州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一撩衣袍,迈步往里边走,「我找你有事!还有,不是我不坐轮椅,是你那师姐!她太过分了!」
路之鱼疑道:「我师姐怎么了?」
不提还好,一提商孟州的委屈就从脸上上升到了动作上,他气的直叉腰,对着路之鱼好一番吐槽。
「她说要向我借个房间研制火药,我好心借给她,又指出了她研制的步骤和材料不对,她却非说我是在胡闹,不懂不要瞎指挥!真是气煞本少主!本少主能不会吗?那么简单的东西我早就学过了!」
路之鱼来了兴致,问道:「之后呢?」
「之后?」商孟州冷笑一声,「之后便是她不听本少主的劝告,步骤出错,火药炸开之时我二人就在旁边,要不是本少主反应及时,拉着她就跑,现在葬身火海的恐怕便不止我那轮椅了!」
「……」
商孟州说完之后心情明显好过多了,一摆手,大摇大摆地坐在圆椅上,从怀中掏出一张请帖,「呶,看看这个。」
路之鱼接过打开请帖扫了一眼。
商孟州自顾自道:「无双城的人寄的,说是他们要举行天梯大会,邀请我等前往参加。」
「天梯大会,那是做什么的?」路之鱼也顺势坐在了一旁。
「人妖魔三界凡是有法力的人皆可参加,各显神通。天梯,顾名思义,是在琉璃宝塔里举行,共有一十八层,打败每一层的守卫,就可获得路引,继而解锁下一层。」
路之鱼「哦」了一声后就将请帖还给了商孟州,摆摆手表示没兴趣。
商孟州趴在圆桌上,百无聊赖道:「不去吗?」
路之鱼道:「打打杀杀的比拼,没什么意思,再者说来,我又赢不了。」
商孟州顺手便将请帖盖起来,深以为然的点点脑袋,「没错!打打杀杀真是一点意思也没有!要不是本次奖品是九溪神草,并且那把据传言说消失了几百年的无声剑也会在那里出现,不然的话这类东西根本不会入得了本少主的眼。」
「等等!」路之鱼倏尔支起身子,又打起精神,琥珀色的瞳仁望向这张请帖,「你方才说……无声剑?」
商孟州点点头,「是啊。这把消失了百年的神剑……我还真想看看。」
他歪着头打量起突然间充满精神的路之鱼,笑道:「怎么?你又想去了?」
「你不是也想看看吗?」她摊了摊手,「我与你的目的相同,都是想一睹这把神剑的风采啊……」
这倒是实话。
众人皆对这把向来行踪诡谲的神剑好奇。
细细思索一番后,商孟州一拍圆桌,铿锵道:「好!那我们明日便去。」言讫之后,他瞬间起身,没了再坐下去悠闲的兴致,「既然要赴约,那自然要给城主答覆,不仅如此还要安排此去一路的衣食住行,随行人员……」
少年长长嘆口气道:「好麻烦啊。」
路之鱼提议道:「你可以少带一些人啊。」
商孟州道:「本少主也想!可是管事不让,他说为了我的安全,每次出门必须要带够多少人,这样才不会失礼数……对了,小鱼儿,你们几个人能保护我的安全吗?」
路之鱼眨了眨眼睛:「应该可以。」
她歪着脑袋思索了下,又补充道:「但是不行……」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的鼓励!
第103章 云起时(一)
◎「心疼男人,是女人不幸的开始」◎
一听这话, 商孟州那双眸子立即睁圆,不解道:「为什么?」
少女指了指自己,「我, 武力废,我徒弟……也不怎么样,师姐的话勉强能自保,本队伍中全靠我那两个师弟以一己之力保护我们三人……」她慢吞吞的「啊」了一声, 托着腮道, 「想想都要被他们感动哭了。」
商孟州无语凝噎:「……你看起来并没有。」
她道:「我内敛。」
空气安静地仿佛即将停滞。
商孟州忍不住别过头去, 将那句「哪里看起来内敛」憋回嗓子眼里,顶着路之鱼面无表情的那张脸, 然后抓起请帖,忍着笑意道:「我先回去安排路线了, 明日见。」
说完匆匆离去,脚步不停,完全没有常年不运动,只坐轮椅养着的自觉。
路之鱼抿了抿唇瓣,放下胳膊, 板板正正坐在圆桌前, 盯着少年逃荒似离去的背影, 撇撇嘴道:
「想笑就笑嘛,我又不吃人。」
她耸了耸肩,将视线也从远方收回来, 望向空间中那听见『九溪神草』这一词就冒出来的任务栏里:
【任务六——闯天梯,夺得九溪神草。】
「夺得……九溪神草?」路之鱼蹙了蹙眉, 「要这作何?」
系统道:【夺得九溪神草给薛缠服用。】
「那三百年的功力想必薛缠也看不下吧……」路之鱼对神草的功效大致清楚一点, 这也要得益于身边有了商孟州这么一个『人形百科全书』。
【只要薛缠服用了九溪神草, 系统便可通过时间线将他现在获得的功力传输到一百年前去,宿主,想必你也知道,那个身中一剑生死不知的少年薛缠最是需要这个东西。】
路之鱼指尖一停,轻轻摩挲着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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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在回忆中,她曾经有过那么一些念头,可往往这些想法总是一闪而过,再加上当时情况复杂,她也没有办法停下思考。
如今却有了这个机会。
「回到过去……」她轻声呢喃道,「平行时空吗?」
系统道:【不是。平行时空又叫多重宇宙论,指的是在人类的宇宙之外,存在着多元宇宙,这多元宇宙,分别在属于自己的时间轴上,平行的进行。你做一件事情,这种事情可以产生无数个后果,每种可能性继而都会形成一个宇宙。】
【但是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本世界线并非是平行时空,它是循环,是命运的往来。即便你在某件事上做出了不同的因或果,也不会因为未曾选择的那条线而产生质变。】
【佛教中有一用语叫做「三千大千世界」,根据正确推定,所谓三千世界实则为十亿个小世界,而三千大千世界实为千百亿个世界,同理,在这个时空外可能会存在很多个时空,但宿主你所做的事都是在本时空之内,不会有违本时空的时间线。】
明白点讲述就是,路之鱼所做的都是本时空内的事,不会牵扯到另一个时空。
「我明白了。」路之鱼像是想通了什么的,支着脸颊,琥珀色的眸中闪过一份考量,望向虚空,缓缓道,「如果存在不同的时空不同的时间线的话……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我现在所穿的并不是『小说』原着,而是我自己原本时间线的几万年前呢?」
她刻意加重了几个音的语气。
话音落下,一片死寂。
系统骤然沉默下来,不知如何开口。
等了许久等不到系统的回答,路之鱼垂下眼帘,轻声道:「我开玩笑呢,这里是书中世界,我知道的。」
她忽然弯了下眼睛,笑着补充:「倘若这要是几万年前的故事,那为何现世没有妖魔鬼怪神仙一类的呢?所以啊,我刚才那些都是开玩笑的。你也不必太过紧张。」
系统静了许久才道:【宿主知道就好。】
路之鱼伸着懒腰起身,往屋外走去。
她原本的确是没有兴趣的,可是……要怪,就怪她实在是见不得薛缠那么惨的模样。
「现在看来,之前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那句话说得很对。」
系统多嘴问道:【什么话?】
路之鱼笑眯眯道:「心疼男人,是女人不幸的开始……真是悲哀呢,看来我这不幸的一生要开始了。」
系统:【……】
*
第二日,太极山庄上下全部出动,为少主的出行添砖加瓦。序号七到十二的侍卫是一定跟着来的,这一路就靠他们来保护少主的安全,除此之外还有管事一大堆人等,算下来拢共有十二车人马。
于是,等商孟州带着路之鱼一起出来时,看到这一幕彻底傻眼。
「少伯……」
管事连忙上前:「少主,有何吩咐?」
商孟州忍不住气道:「本少主都说啦,随性从简!从简从简!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管事道:「这已经是从简下来的人选……」
商孟州抬手掐了掐眉心,淡声道:「那就再减,三辆马车足够。」
「可是……」
「够啦!就按我说的办!」
管事见拗不过商孟州,只好抱拳道:「是,那属下这就去操办。」即使只有三辆马车,他也绝不会让少主的生活寒酸。
等管事安排妥当之后,已经是晌午了,这次统共只有三辆马车,第一辆马车是商孟州、路之鱼还有江虞希一辆,第二辆是慕千里、云别尘、贺思明以及管事,最后一辆马车是阿七、阿九、十一和十二。
为安全考虑,每次前往一个地点时,后边两辆车中会各出一人去探查。不过奇怪的是,云别尘这一路兴致恹恹,在马车上睡着便算了,有时与追来的妖魔打斗都能睡得着,好几次还差点受伤!要不是慕千里拉他一把,他半条胳膊都要被魔族撕成半截了。
而慕千里更是一个头两个大,他是既要除妖还要看管云别尘,索性这次来的魔没之前那批强悍,从而使他们也能在这群妖魔的围攻下逃出生天。
商孟州和路之鱼两人则是因为法力低微,出去也只能帮倒忙,还要令人分心保护,所以他们就被勒令呆在马车上,等待他们打完。
路之鱼:「……我觉得他们真是冤枉我了,我其实很厉害的。」
她的符咒之术目前没在太多人面前露出来过。之前那波妖魔追击,她虽一直在丢符篆,可那都是上清教过的法术,她的师姐师弟们更是完全没有怀疑,甚至还有心思感嘆「师妹/师姐终于能自保了」。
她还能说什么?
她都把把柄送这几个人面前了,他们竟还发现不了的话,那她就只能再伪装下去了。
「本少主也不差!」商孟州双手环抱,仰着下巴,「要是给本少主足够的时间布下机关的话,我敢保证,这里的妖魔一只都逃不了!」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莫名地升起一股『惺惺相惜』之情,同时想道:
——不愧是我/本少主的知己!就连弱都弱的一模一样!
「话又说回来……」
商孟州抬手撩起车帘,指了指忍着困意一剑杀死一个妖魔的云别沉,道:「他身上有问题!」
路之鱼点了点头,「是有,应该跟他最近这幅嗜睡的模样有关,不过……他没告诉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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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这话,商孟州的眼中露出几分跃跃欲试的神色,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路之鱼打断:
「他既然不想告诉我们,说明那一定是对他很重要的事……私自扒人家秘密不好,如果你无聊的话,我们来比比啊。」
路之鱼知道这傢伙一定是对这一路的期待落空,又无所事事,所以才对扒人家秘密这么兴奋。
商孟州眨了眨眼睛:「比什么?」
路之鱼的视线掠过少年,透过车窗直直看到了外边的景象。云别尘和慕千里正在收尾,外头没有再残留一只活物。
她的目光坦然,没有对杀死妖鬼们的半分愧疚。
如果……她的耳朵没出错的话,山上下来的那群傢伙应是一群土匪。阿尘他们尚未放松警惕,恐怕也是察觉到了这群傢伙的存在。
果不其然。
下一刻,马车被围,土匪拦截。
不管是外边的人还是里边的人都无半点惊慌。路之鱼想了想,琥珀色的眼珠骨碌碌地转了转,「那群土匪,就当作这次比试的题目,怎么样?」
商孟州显然来了兴致,「好啊!怎么比?」
「比谁能先制服这群土匪,不许动用武力……」
商孟州眸子微定:「不许动用武力?」
少女点头:「对的!」
商孟州抿了抿唇,握紧手中的摺扇,「那我就要布下八卦阵了。」
「非也非也!我有办法!」
路之鱼掀起车帘,朝着商孟州笑笑,「你且瞧好吧。」
少女自顾自下了车,与江虞希他们并肩。云别尘在看到路之鱼下车那一刻,就投来一股谴责的目光,「你怎么下来了?不知道这里很危险吗?」
路之鱼觑见四周投来那份担心的目光,微微一笑,给了云别尘一个放心的眼神。
见状,云别尘抿起唇瓣。碍于路之鱼身上让人下意识的信赖感,他没有再多言,想着,这傢伙心里有数就好。
于是,少女面向土匪,仅用一句话就让他们停住了动作。
「你们想要钱吗?我给你们钱。」
马车上的少主嘟囔起嘴巴,正打算说她玩赖,却又听路之鱼道,「但前提是你们必须帮我一个小忙。」
土匪相互对视一眼,搞不动这名少女在玩什么花样。但大家都想要钱,能不动用武力,又能获得银子,对他们来说是个两全其美的事情。
旋后,领头那人站出来道:「什么小忙?」
路之鱼微微一笑。
作者有话说:
再过几章,小薛就要出来啦!一出来就给咱们来个大一点的!撒撒糖!!
第104章 云起时(二)
◎我那么大一个大师兄呢?◎
正值秋忙, 百姓丰收。
沿途过来她看见不少妇女,她们人少却占据了一大片玉米地,顶着酷热的太阳剥玉米。
路之鱼用钱与土匪达成了一笔交易, 让土匪去帮助百姓农作。当那些大男人一哄而上冲到玉米地时,不少女人皆吓了一跳,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这名土匪大哥还是很讲『江湖道义』几字的,凑上前三两句话就解释了前因后果, 然后招招手让弟兄们帮着她们剥玉米。
兴许是从来没见过这幅场景。
一群妇女们刚开始吓得不敢乱动, 生怕这群土匪们一不高兴就把她们剁了, 可后来观察半天发现他们是真的在帮他们剥玉米,于是纷纷喜笑颜开, 手脚麻利地为他们倒水。
这群土匪也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在妇女们的夸奖道谢下, 个个手脚麻利,没一会儿就剥完一大片。
恍惚中,土匪首领看见路之鱼站在那边冲着他们笑。他擦了一把额上的汗,想着今天还真是赚着了,能得到百姓们的感谢的不说, 还得到了钱, 收穫了名声。
这已经不是两全其美的事了。
劳作结束后, 土匪们纷纷感谢路之鱼。
「从小到大,我就没听过别人对我说谢谢两个字,可这一日下来, 我收穫的谢意比我前二十年的都多!」
「谁不是嘛!」
「俺也一样!」
土匪们对视一眼,朝着让他们做出这一改变的『金主』路之鱼鞠了一躬, 诚挚地表达自己的谢意。
「姑娘, 我们大傢伙都十分感谢你, 弟兄几个们又都商量了,这笔银子我们不能要,您还是拿回去吧!」
路之鱼笑道:「真不要吗?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啦!」
土匪们纷纷摇头,并道:「为了报答您对我们的恩惠,我们决定以后不再做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大家都是苦出生,就算要劫,也不能劫穷苦人家的,弟兄们说是不是?」
后边一片叫嚷:「是!」
路之鱼却越听越觉不对,果然,下一秒便听见那领头大哥对她郑重保证道:「我们决定,以后,劫富济贫!」
「……」
路之鱼:教歪了。
她的笑容僵在脸上,险些挂不住。
一旁的商孟州坐在树荫之下默默观察着这一幕,见路之鱼苦着脸走过来后,眉眼扬开,笑着说出了胜负:「你赢啦!」
这一刻,他打心底里认为路之鱼的智慧在自己之上,
路之鱼哭笑不得:「这种赢……似乎也不太好。」
暗处,有一双眼睛将这一幕全部看在了眼里。那人躲在树荫后,背上的弓箭在太阳的映射下显得更为铮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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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点,我们要启程了!」
云别尘的喊叫声从不远处而来,看样子他们似乎打扫完了那边的『战场』,马匹也吃饱喝足。于是,路之鱼喊了一声『来了』,接着冲着商孟州扬了扬下巴。
少年起身,慢悠悠地跟随在她的身后,步履不快,却几步追上了路之鱼,与她并肩而行。
树丛后的那人见他们离开,眉心一皱,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背着大弓就追了上去。
-
二号马车中。
一直闭目养神的慕千里耳尖轻轻耸动,忽地睁开了眼,习武之人的警觉性让他瞬间握紧随身携带的宝剑,持于胸前,倘若稍有风吹草动,他的长剑便会立即出鞘,将一切敌人斩于剑下。
见状,贺思明奇怪道:「千里师叔,怎么了?」
慕千里还没开口,云别尘就已经随手按住贺思明乱转的脑袋,闭着眸道:「小傢伙,你要学会去听,用耳朵去分辨敌人的声音。」
贺思明眨了眨眼睛,云里雾里道:「用耳朵去分辨?」
慕千里点了点头,温声教导着自己的这位小师侄:「当你步入练气期后,炼精化气,你的各个五感会变得敏锐,耳力一开,你也就能听见这些了。」
贺思明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他现在虽然达不到练气的境界,但也尝试着屏气凝神,仔细听外边的动静。
将几人谈话听了一耳朵的管事,踌躇道:「几位公子的意思是……有人在跟踪我们?」
慕千里郑重地点了点头,「听脚步应当是个女子。」旋后,扭头望向云别尘,「师兄,我去会会她。」
「不急。」云别尘面色不变,开口道,「先听听她有何目的,待她开口后我们再动身也不迟。」
跟着路之鱼这一路,他也不是全无长进,起码他遇事前学着动脑袋了,不像之前那样是个盲打莽撞的傻小子了。
慕千里颔首应道:「是。」
不过须臾,车队忽而一停,前方有一人将马车拦截下来。慕千里持剑翻身飞出马车,「咻」地一下,长剑出鞘,直逼那人脖颈。
女子见状,连忙翻身躲开,一手背后取弓架箭,将之对准了慕千里,目光不善道:「你是谁?」
慕千里道:「你跟踪我们,还问我是谁?」
正说着,他已经将这名女子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
女子身着一袭劲装蓝裳,衣袂飘飘,身后又背着一把长弓,乌黑的头髮梳成了双螺髻的髮式,耳边垂了两缕捲髮,显得极为俏皮可爱。
蓝衣女子一听双眼登时迸发出一抹光彩,大喜道:「你是这辆马车上的人?」随后连忙收箭,摆摆手道,「不打了不打了,我不是与你们为敌的。」
慕千里觉得奇怪,可见女子也没有敌意后,长剑收鞘。
「啊呀呀,是苏家的人?」
马车上的两人先后露出两个头,聚集目光望着这边,显然已经看戏许久了。偏偏同一辆马车上坐着的江虞希更是没觉得这种举措有何不对,弯着眼睛笑眯眯的望向路之鱼。
察觉到身后的动静,慕千里嘆口气,回过头略为无措道:「师姐……」
路之鱼掀开车帘跳下马车,走到慕千里的身侧,假情假意关心道:「有没有受伤啊?」
「没有。」慕千里摇摇头,「她怎么办?」
那名背着弓的女子见路之鱼出来,又结合刚才那话,两眼倏然瞪大,亮晶晶的:「你认识我?」
路之鱼笑眯眯摇头,「不是哦。」她指了指身后,「是我们家少主认识你身上的玉牌。」
「玉牌?」女子说着低头,茫茫然抬起左侧挂着的玉牌,「啊是这个啊!」
既然已经被人家看破了身份,女子也没有再隐藏下去的意味,大大咧咧道:「我叫苏流萤。」
「苏流萤?苏二小姐?」
又从旁人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苏流萤探着头往两人身后看去,瞅见那辆马车上又下来一个女子,奇怪道:「你认识我吗?」
江虞希摇摇头:「认识算不上,倒是听过你的名字,无双城的苏家,名声在外。」她腿脚利落的走到路之鱼身边,目光直视着苏流萤,询问道,「不知二小姐这一路跟着我们是因何缘故?」
闻言,苏流萤眸子转了转,时不时地看看路之鱼,脸上露出那么几分难以言喻的表情来。路之鱼看得奇怪,指了指自己,试探着开口:「我?你要找我?」
苏流萤头如捣蒜似的点了点,眼睛里含着几丝期待,羞赧道:「我刚才看见你和那群土匪的对话了,你好厉害呀!从来没有人能想过用这种方式去应对他们。」
她从土匪们劫道时就已经在跟前了,本想着上去帮个忙,谁能想到这群人仅用一个计策就促使土匪『改邪归正』,让她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实在是好厉害!
即使脸皮厚如路之鱼,也没办法在这种殷切期盼的目光下游刃有余,她轻声咳了咳,不自然别过头,谦虚道:「并非我厉害,你过誉了。」
「不不不,你是真得很厉害!」苏流萤瞪大了眼睛,着急解释着,「我没有在熘须吹马,我是真的在夸赞你。」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路之鱼一边说着,一边将求救的目光放在了江虞希的身上。江虞希握拳咳了咳,收到目光后,上前解救小师妹,「苏姑娘,我听闻苏家一向是以弓箭修道,只是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从未领教过,不知今日可否有机会试试,这剑术和弓术到底哪个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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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这个话题用来解围十分好,但是……剑术和弓术完全没有可比性嘛,一个剑一个弓怎么能分出个高低?
路之鱼和商孟州对视一眼默默吐槽。
江湖儿女素来讲究道义和侠义二词。
在初识对方就提出要比试一番这个要求,对别人来说显然是有些不礼貌了,可对苏流萤来说却是九牛一毛不足挂齿。
她根本不在乎这件事。
比拼,那当然可以。
江湖中人向来不拘小节,正如江虞希所说,她对剑术和弓术哪个厉害也十分好奇。
于是,两人约了个地,纷纷亮出自己的武器,各自对峙。
马车上的人皆跑下来围观,想要看看两人哪个能获胜。商孟州的管事显然对这种事早有预料,特地从马车背箱里找出两把矮椅,一把递给自家少主,一把递给路之鱼。
待两人坐下休息后,他又不知从哪儿弄来一盒瓜子,摆在两人跟前,「少主、路姑娘,请享用。」
过惯了穷游日子,从未这么奢侈过的路之鱼一时惶惶,道:「啊,谢谢。」
管事笑着站回到了商孟州的身后。
「嘿!」
白色的剑光从眼前掠过,苏流萤抬弓架出,只听见「叮噹」一声声响,剑和弓相抵,碰撞声极大。江虞希被这道力道震得虎口疼,险些脱力,可又是她先去击人家的,此时要是脱手丢了剑,岂不是人丢大了?
她咬咬牙,倏尔提剑,又变换了种招式。上清的招式惯以轻巧灵便为主,她自知不能与弓拼力道,故而剑招变换,看似平平无奇,却总从人意想不到之处来袭,令苏流萤眼花缭乱,手足无措。
苏流萤眯起眼睛,突然间觉得自己有愚笨了。
弓箭往往都是远程攻击,哪有上来就跟人家近战的?她一个用弓的跟使剑的玩什么近战?这不是赶着上去送人头嘛!
这么一想,她翻身落到苏流萤后边,拉开距离,接着,左手拉弓右手架箭,瞄准江虞希。
「师——」眼前形势已十分危急,贺思明看得揪心,张了张嘴想要提醒江虞希,旁边忽然伸过来只白净的手,堵住了他的嘴。
贺思明眨了眨眼睛,不能开口但这不影响他用眼睛喊人——师父!
读懂了徒弟的意思,路之鱼弯了弯眼睛,笑眯眯道:「小鹤,君子当如芝兰玉树,雅致端肃,不可做不讲道德之事。虽说师姐现在情况的确危急,但……这只是一场比试,两人皆知下手轻重,不会做出伤及性命之举。而且,这是师姐自己提出来的比试,我们这些人若在背后出言指点,岂不是叫旁人觉得我们不讲武德?」
说完,她特意抬抬下巴,「对吧,师兄?」
往常总会「嗯」一声以表示同意的人此时却没了声息,四周一片安寂。
贺思明眨眨眼,奇怪的环顾四周,心想:大师伯,有来吗?
「师兄……?」
路之鱼顿住,忽而瞪大眼睛,一拍脑袋:「遭啦!我把师兄忘记了!!落……落太极山庄啦!」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路之鱼:师兄!我那么大一个师兄呢?
被忘记的林继云:……
ps:天吶,写一半忘记出发时没带大师兄!我快慌死了。赶紧写了个剧情找补回来,毕竟大师兄也不是说撂就能撂下的人。
第105章 云起时(三)
◎被逮住的师兄妹几人◎
「呵。」
头顶突然传来一道轻笑。几人连忙抬头往上看, 便见林继云御剑站在上方,手上提着司苗,见人发现了他们, 也不再隐匿身形,缓缓落地。
长剑「嗖」地窜入他的体内。
他将司苗放在地上后,斜睨路之鱼一眼,语气不咸不淡道:「之之……」
司苗一落地连忙逃离林继云几步远, 凑到慕千里跟前, 双手捂着脖子, 默默翻了个白眼。
天知道她这一路是如何被拎过来的!太痛苦了,她差点窒息!
被叫到的路之鱼捂着脸嘆息。
要命!她真的忘了!!
即便如此, 她也能看得出来林继云这会儿浑身上下散发着低气压,不敢不应, 「在……在呢,师兄,找我有事吗?」
林继云面色平静,淡淡道:「你还记得有我这个师兄吗?」
路之鱼连忙点头:「当然记得!」她起身将自己的座椅让开,忽略商孟州那看好戏的眼神, 朝着林继云道, 「师兄请坐!」
她此时表情谄媚, 有那么几分讨好的意味。倘若让薛缠看见,定要好好嘲讽一句,说不定又会酸片刻, 觉得路之鱼竟然能这么对待一个人。
林继云一看她这模样,气就消了大半。事实上他很难对路之鱼生气, 即便偶尔有气, 自己消化消化也就散了。他嘆了口气, 忍不住轻拍了下她的脑袋,「下次记住。」
路之鱼笑笑:「哪还敢有下次?这辈子都不会有下次啦!师兄坐。」
林继云摇摇头,只道了一句「你坐吧」便侧身站在路之鱼旁边,将视线投向打得火热的那方。
见林继云真没有坐的打算,路之鱼很坦然的坐在了椅子上方。并不是她不想谦让,实际上她约莫这些傢伙也用不着。她的两个师弟,一个抱着臂直接坐在了树梢上,兴致盎然的观赏着那边的打戏,偶尔看见喜欢的招式会用心记下来,盘算着之后琢磨琢磨,毕竟云别尘对不同类型的武功都挺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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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个对这类没什么兴趣,不知从何处打来了水,给她和商孟州一人一竹筒。随后递给无所事事刚听完教导的贺思明一本书,自己则坐在一旁辅佐。
他知道路之鱼对贺思明的期望是成长为一个温文儒雅的君子,所以平日在为人处世上难免严格要求了些。慕千里会理解师姐的用心,可小鹤年岁小,倘若不说明白,日后若是对师姐产生误会怎么办?
这么想着,他便充当了中间这个调剂人的角色,绝不给贺思明多想的机会。好在小鹤自己也争气,明是非,分善恶,知道路之鱼是为他好。
「虞希要输了……」
正当路之鱼想得出神时,林继云突然开口,将她的思绪拉回了战局。她眨了眨眸子,望向远方仍然打得难捨难分的两人,不解道:「从何见得?」
林继云神色依然平平淡淡的,好似真是个局外人来看一场难得一见的比拼。
「体力、耐力、各个方面。」他淡淡指出了江虞希的不足。
剑术是近身战,弓术是远程,她在没办法接触那位苏姑娘的情况下,剑术根本耐她不何。而那位苏姑娘看样子也反应过来了,故意将距离拉开,压根不给江虞希接近她的机会。
三道箭矢齐齐发出,「咻」的一下朝着江虞希而去。
江虞希连忙翻身闪避,知道自己快打不过了,扭着头向林继云求救,心道:不讲江湖道义就不讲了,大不了等下去向她赔罪!再这样下去我真的要被打死了!
这么一想,连忙唿道:「师兄!快救救我!」
林继云抬头望天假装没看见。
江虞希却是知道她这位师兄最见不得人撒娇,于是转了路数,一边与苏流萤对打,一边求饶撒娇。
苏流萤气道:「你耍赖!」
江虞希反驳道:「那你先停手!」说着她还要闪身躲避接下来的三箭。
「不可能!族中家训,长弓一旦拉开,非分出胜负不得停。」
江虞希咬咬牙。
『好好好,你不停,你再不停我就真被打死了!』即便心中叫苦叫怨,但她这个人生来就犟,非要跟苏流萤槓上,挥剑「镑镑」地跟着长弓打拼。
见状,林继云只好嘆气,「只此一次。攻下路,转上。」
江虞希一听,连忙扭转剑招,趁着苏流萤失神瞬间,长剑打掉了她的弓,胜负就此已分。
江虞希倒是没有什么获胜的喜悦,反倒庆幸这场比赛终于结束了,她这个人对这些向来看的轻,倒是苏流萤气她耍赖,不开心地跑过去找路之鱼评理。
路之鱼伸出手,笑眯眯道:「吃瓜子吗?」
「吃!」
苏流萤接过路之鱼的这把瓜子,早就将胜负的事情忘到了脑后去,何况她来此本就不是为了比拼,她是来与路之鱼交朋友的!
她喜欢路姑娘这个性子!
不过……该怎么能和路姑娘进一步交好呢?
苏流萤拧着眉头,盘腿坐在一旁,目光时不时地望向路之鱼,看起来略显愁苦。
「少主……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该启程了。」管事道。
商孟州不急不慢地说着:「城中住处准备好了吗?」
管事颔首:「准备好了,阿七先去租下了一处宅子,作为咱们暂时的休息之地,等天梯大赛结束后,我们再为少主挑个好的。」
商孟州道:「不用了。我不挑。」
他话刚一说完,身旁的苏流萤立即站起身,惊讶道:「你们是来参加天梯大赛的?」
路之鱼眉眼弯弯道:「是的。」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她还想着之后该怎么与路姑娘交好关系呢,谁知……他们竟然也是要来参加天梯大赛的。
苏流萤就差把笑意写在了脸上,欣然道:「那进城后我为你们带路吧,这地我熟悉。」
路之鱼和商孟州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好啊。」
有个地头龙给他们带路,那就不怕那些不长眼的来找麻烦了。
*
入夜,夜幕降临。
刚安置好的路之鱼轻手轻脚地从房门中出来,先是探出头四处张望一下,确定没什么动静后,才阖上了门。
「咯吱」一声。
路之鱼连忙顿住,偏过头去看隔壁那扇门。入目,是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探了出来,见路之鱼僵在门跟前,头一次没有出声嘲笑,迈着小步从房中走出来,轻轻地关上门,走到路之鱼的跟前。
「你干嘛去?」商孟州小声道。
路之鱼嘘了一声,给他使了个眼色,少主登时不再开口。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好远,绕过长廊后,见四处无人才大松了一口气,也放出了音量交谈。
「去探探敌情,顺便逛逛夜晚的无双城。」路之鱼道。
商孟州一听这话,眉开眼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惜少伯不让,他说晚上不安全,现在又是天梯大赛的紧要时期,街上鱼龙混杂,所以不许我一个人出去。」
路之鱼摊了摊手:「我也是啊!千里和阿尘明明是个师弟,却像是老妈子一样,逮着我念叨了许久……还有小鹤,这个小孩最近不知跟着千里学了些什么,张口之乎,闭口者也……我是想将他培养成像他兄长那般温润如玉的人,不是想培养一个小古板出来呀。」
两人对视一眼后,齐齐嘆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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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都已经是这么大的人了,却还总是被人管着……
商孟州不可自禁地想着:起码自己只有少伯一个人,小鱼儿那里有一堆呢,更甚的是连小孩子都敢管……
这么想想,他可比路之鱼好过太多。
这处宅院不算大,路也不绕,众人的寝室相隔皆不太远。吐槽一番后,两人也知道不能再这样耽误下去,小心旁人追了来该怎么办?于是,拔腿朝着大门跑去。
忽地,两人脚步同时一顿,衣领像是被人从后边拽住了一样,纷纷侧头。
只见,面容清隽,浑身上下流露着一股清冷气质的男人,微微敛了敛眼皮,明明他一句话都没说,可两人就是不敢反抗,被林继云像拎小鸡一样拎了回去。
期间,商孟州多次向路之鱼使眼色:他不是你大师兄么?你倒是反抗啊!
路之鱼翻了个白眼,揉了揉脖子,尽量使自己寻个舒服的姿势:废话!正是因为他是我师兄我才不敢反抗!
商孟州撇撇嘴:小鱼儿,你可真没出息!
路之鱼冷哼一声:洲洲小朋友,彼此彼此呀。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待林继云提着两人走远之后,草丛中突然冒出来两颗脑袋。云别尘和江虞希对视一眼,「走了吗?」
「应该走了。」
江虞希忽地松一口气,从草丛中爬出来,抖抖身上的树叶泥土,说道:「大师兄太吓人了。」
云别尘一个翻身闪出草丛,也跟着拍土:「趁着师兄把师姐他们抓回去,我们赶紧出去,再晚就跑不了了。」
江虞希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说得在理。」
两人把泥土抖落,四周环顾一眼,发现没有动静之后,悄悄往后门跑去。这处宅子的正门有人守着,也唯有后门看守不严。云别尘和江虞希像是做贼一样,悄然挪到后门边,一个把风,一个开门。
咔擦。
门一开,云别尘愣住,身后的江虞希还在不停催促道:「快点,你开了没——」说着也转过了身,一眼便瞧见蹲守在门外的小姑娘。
她惊唿道:「司苗?」
司苗双手环抱,倚在门扉边,接着抬起右手指了指他们的身后。
「身后?」江虞希连忙转身,一抬头瞬间麻木,「……师兄。」
第106章 云起时(四)
◎薛缠:我,恋爱脑◎
身后, 男人一袭青衣,长发用一根木簪束起,面无表情地垂下眼帘, 不动声色的望着他们。
而在不远处的长廊上同样坐着两个被逮住的人,他们也不知道看了这幅被逮的场面看了多久,视线中满是「幸灾乐祸」的笑意。
在那两人身旁,慕千里斜斜倚在绿漆染色的圆柱上, 眉眼间闪过一份无可奈何的笑意, 低声道:「小鹤, 以后可别学他们。」
下方,坐在台阶上的贺思明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表示自己将师叔的话听了进去。
反正已经被抓了,江虞希索性破罐子破摔道:「大家都还没睡啊?」
商孟州支着脸颊, 嘆息道:「哪里能睡得着?素来听闻无双城的夜市热闹,今日原本想着甩掉少伯出去熘达一圈,岂料……」
路之鱼盘着腿道:「师姐不讲江湖道义!刚才我们被师兄抓到的时候,你要是提醒一下,也不至于现在一网子全捞咯……」
江虞希嘆气道:「你也不是不知道, 大师兄耳力了得, 我哪还敢动嘛。」
就在他们身后, 听着他们议论自己的林继云眉头忍不住蹙起,静默半晌,沉吟道:「走吧。」
「诶?」路之鱼『唰』地站起身, 脸上的笑容越发真诚起来,「师兄?你同意我们出去了?」
林继云瞥她一眼, 不咸不淡应了一声:「嗯。」
这群傢伙个个精神抖索, 看着就不像是有睡意的样子, 就算他现在让他们回去睡觉,也不见得真的会有人睡得着,还不如趁着他在,带他们一块出去,免得这些人一个一个的跑。
于是,原本东倒西歪没精打采的一群人立即起身,个个脸上容光焕发,有说有笑的跟着林继云出了门。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无双城坐落在中原南部,面积硕大,城中被两条河划出个十字型脉络,分为四个小面积,城中百姓便由这两条河向外立身安家。
夜晚的无双城各种光芒相交辉映,要比日间的无双城更多几分喧闹。长街两头灯火通明,彩带交织,琳琅车马不断,行人来来往往,脚步不停。
街上的茶肆、酒馆也挂着橘黄色的暖灯,人声喧嚷,苏白两堤,杨柳依依,枯黄色的树叶蝴蝶般轻轻飘落,站在堤岸,离着老远便能看见沿着泾河分支幽幽飘过来的那支画舫,顶上漆着黄漆,船身雕樑画凤。
曼妙女子多以面纱掩面,或站或坐,舞动乐器,对夜笙歌。
路之鱼跟商孟州两人一出来就欢乐极了,东跑跑西瞧瞧,到处看。一个是因为常年被管事管着,不许太晚出门,一个是从来没见过夜晚的古城。
「小鱼儿快看,那里有喷火的人!他好厉害!」
商孟州拉着路之鱼跑过去,在耍杂技的人面前乐得拍了半天手,待那人端着铜锣走到他们面前时,两人学着其他人有模有样地放了几枚铜钱,然后又跑到另一边去。
在他们身后,慕千里牵着贺思明艰难地从推搡喧嚷的人群里挤出来,焦急地望着前方,「师姐!子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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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前边那两人快跑没影了,慕千里满脸愁容,想拉着贺思明往前追,可小孩实在是太小,在一堆人中完全露不出头来,差点要被挤窒息。
「师……师叔。」
贺思明在人山人海的『屁股』中艰难地叫着慕千里。
听见这道细若蚊吟的声音,慕千里连忙低头,惊道:「小鹤!」
见状,慕千里也顾不得追赶路之鱼了,一手搂住贺思明的腰,足尖轻点,从人群中翻身遁出。
「千里、小鹤……」江虞希从后方追赶而来,身旁站了个抱着臂四顾的短髮少年。显而易见,短髮少年也不怎么安分,要不是江虞希时时刻刻拽着他的衣领,他随时能趁着她不注意跑掉。
林继云拎着司苗闲庭信步的往前边走,边走边注意前边几人的动静,人群一旦密集,他便提着司苗蹿上屋檐,能在月亮下站半天。
司苗:我想下去……我也想跟路之鱼去前边玩。
后边的人怎么样,现在在做什么,路之鱼完全忘了个一干二净。她跟着商孟州四处玩玩,不知道跑了多远,见识过喷火的杂技人,欣赏过穿着华彩衣裳扮演着不倒翁的女子,聆听过画舫传来的歌声,总之,玩得十分痛快。
「呶,冰糖葫芦。」商孟州从一旁卖冰糖葫芦的商贩那里买来两串,顺手递给路之鱼。
路之鱼接过道了句谢,刚拿起还没来得及咬上一口,后边突然一阵推搡,挤的她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糖葫芦也没拿稳,「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一道女声从旁响起:「路姑娘。」
路之鱼:「啊?」
「你在作何?」
「……祭奠一下我一口没吃的糖葫芦。」路之鱼郁闷地抬起头,不出意料地看见了苏流萤以及她旁边的人,「苏姑娘,又见面了,这位是……」
苏流萤还是晌午那身打扮,她没背她的那把长弓,穿着一袭蓝裳,双螺髻髮饰垂下来的两缕头髮显得又可爱又俏皮。
站在她身旁的男人大约二十一二的年纪,面容温润,身材颀长,站在苏流萤旁要比她高了两个头。他已经过了及冠,所以发束全部束起,脖颈间一片光滑,宽肩窄腰,腰间还别了枚玉佩,仔细看依稀能瞧的见一个『暮』字。
听得少女问他,男子颇为有礼的收起摺扇,道:「在下苏欲暮,是流萤的兄长。」
路之鱼遂跟着道:「我名路净浅,这位是我的兄长商孟州。」
好在白天路之鱼未曾跟苏流萤透露商孟州太极山庄少主的身份,这会儿就算作是她的兄长一併介绍了。
不怪路之鱼这般谨慎,毕竟太极山庄有能『通天命』的传言,这要是让这傢伙的身份暴露出去,让一些别有用心之人所知,那说不定会徒生事端。
商孟州瞬间就想明白了路之鱼的目的,眉头微挑,没有反驳的意思,顺着她道:「你们好。」
苏流萤拧起眉头,奇怪道:「一个姓路……一个姓商?」
路之鱼笑道:「我随母姓。」
这样的话就能说得通了。
苏流萤果然未再怀疑,对着苏欲暮道:「大哥,他们都是我今日结交的朋友,尤其是这位路姑娘,可厉害了呢。」
闻言,苏欲暮眸中闪过一抹思量,道:「诸位想必也是来参加天梯大赛的吧?」
路之鱼点点头,「是的。」
苏欲暮道:「天梯大赛在明日,两位今日可放松心情,观赏一下无双城的夜景,这样明日也有精神去比赛。」
路之鱼刚打算张嘴道谢,苏流萤就在一旁笑着出声:「是呀是呀,路姑娘、商公子,你们一定不知道我们无双城最大的美景是什么,我带你们去瞧,可好看了呢。」
苏欲暮:「……流萤,不得无礼,路姑娘他们想要去哪儿自有商定,你莫要勉强人家。」
路之鱼道:「不碍事的。横竖我与兄长也不通无双城的路,这下有苏姑娘带着我们观赏美景,那可真是再好不过啦。」
商孟州跟着点头:「是呀是呀。」
见状,苏欲暮也没有再拦,而是跟着苏流萤前方带路。
等到路之鱼总算记起要跟师兄报备一声时,一转身,身后已经没了师兄师弟们的影。她这才慢半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撒欢跑太远了,连带着商孟州一起找不到大队伍所在之地。
少女凝起眉头,四处探探,正要掐个传音决汇报自己现在所在位置时,旁边的酒肆二楼檐角处挂着的风铃响了一声。
「叮噹——」
路之鱼顺着声音抬头望去,整个人在看到那抹黑影时微微愣住,脑中的那根弦「啪」地断了。
二楼的那间包厢是整个茶肆中观赏无双城夜景的最佳视野位置。因此,平常有不少人来争抢这个包厢,可今日却奇了,整个包厢仅有一人,外头的喧嚷与里边的寂静仿佛成了对比,那人坐在勾阑旁,修长的指尖搭在阑板上,有一下没一下轻轻点着。
在灯火映照下,那人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一袭宽松的黑袍松松垮垮套在身上,透出来的皮肤像是穿破云层的栖白月光,凹凸分明的锁骨又似一弯兰舟,慢慢从屋檐下露出踪迹来。
他低垂着眉眼,将下方那人的神态尽数收入眼底,抿起近乎一线没什么弧度的唇,手指一下又一下轻轻地叩动阑板。
他单单坐在那里便给人一种两世隔绝之感,夜市纷扰喧闹,他一人一屋一坐,生生隔绝了这繁华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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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薛缠。
路之鱼半仰着头,眸子登时睁大,她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等到眼睛酸涩时才眨了下眼,收回了目光。
显然,他是看见她了的。
第二,他的心情看起来并不怎么好。
「小鱼儿,你怎么还不走?」走了老远才发现路之鱼没有跟上来的商孟州,不得已又折返回来一手握住路之鱼的手腕,半拉着她前行。
路之鱼步子跌撞了一下,回过头,眸光又忍不住放到了那人身上。
他在看她,却也不在看她。
她的视线跟着他的目光渐渐下移,移到自己的腕骨上,那里覆着一只男人的手。
突然,商孟州停下脚步。
少年的脸猝然凑到她的面前,挡住了她所有的视线,「在看什么?」
「啊……」路之鱼回神,朝着商孟州绽放出一个笑容来,「没什么,我们走吧,苏姑娘走远了。」
商孟州哼了一声,跟她并肩向前行走:「怪你!谁让你走一半不走了,本少主还得返回来找你!」
路之鱼吐吐舌头,笑眯眯道:「嗯嗯,我的错……」
少女的声音渐渐远去,即便薛缠的耳力再好,也没办法在一片喧嚣中分出哪个是路之鱼的声音。他的目光犹如淬了毒的刀刃,直勾勾盯着少女远去的背影,面色冷若寒蝉,仿佛冷得能掉下冰碴子来。
作者有话说:
薛缠:我,恋爱脑。
路之鱼:我不是。
看看孩子预收《神仙禁止恋爱》
文案如下:
有道是:「天机不可泄露。」
小七非不信这个邪,通过威逼利诱在司命那里得知自己命中有一情劫,度过情劫方可成神。
通过卜算,她知道自己『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名字叫做董永,是个凡人。她与那凡人将会在破庙相遇,那人手持红檀佛珠,眉间点痣,双目汇聚之时,红线牵起,缘分已来。
于是,她立马收拾包裹下凡,去找这个名叫董永的男人谈一场恋爱,以求度过情劫。
谁料,一下凡她就迷失方向,分不清东南西北,又逢突遇大雨,不得已在就近的月老庙稍作歇息。
彼时,有一少年闲庭信步的迈进月老庙,手持红檀佛珠,眉间点痣,见月老庙有人,眉梢一挑,略显惊讶。
小七一见这熟悉的打扮,便知此人定是董永。于是,跑到那人跟前,认认真真道:「请你,跟我成亲吧!」
闲来无事,假扮凡人的三太子哪咤:「???」
*
三太子哪咤,乃是中坛元帅,五营神将,佛道儒并尊的降魔天神。
其人一身反骨,桀骜不驯,经常无视天规天条,乐于假扮凡人游走人间。
天庭上的人都知道三太子曾在十几年前有一个凡间妻子,后因病病逝,他也就回了天庭,收敛了脾性,为她守孝十几年,活得跟个苦行僧似的。
直到后来蟠桃盛宴,七仙子歷劫归来,一头扎入天后怀中,将这凡尘几载的事娓娓道来,「我夫早死,女儿是在为他守孝。」
声音软糯,同三太子那凡人妻子的声音一模一样。
于是,原本闷头喝酒不染俗尘的男人敛起眼皮,在看清那人身影后,失手打碎了酒盏。
听到动静,小七抬头,一眼就瞧见与她那凡人夫君长得一模一样的脸。
小七:「??!」
男人那细长的眉眼带笑,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淡声道:「我死了?」
他面上克制,丝毫不见重逢的欣喜,唯有垂在身侧的手攥住衣摆,冒起根根青筋。
「我于你,不过是你成神道路上的一道情劫。」
「既然是劫,那么,不渡,也罢!」
#玩世不恭嚣张肆意的三太子x打直球明媚张扬的小仙女
第107章 云起时(五)
◎小鱼儿,你的死劫到了。◎
「姻缘树。」
苏流萤指着身后的一颗大树介绍道:「这是无双城中最大的一棵树, 据说活了几千年了,听到过的愿望比我吃过的大米都多。」
城中央泾河畔上,有一颗极其大的古树, 两株合抱,根部相连,枝叶相交,似乎像是一对男女, 互为连理, 无论如何也不愿分开, 因此得名姻缘树,也成了男女求姻缘必去之地。
古树上挂着许多红线, 红线的尾端吊着块块木牌,木牌上方刻着男女双方的名字。也有一些红线没有吊着木牌, 只挂了香囊,香囊中便写着自己的愿望。
商孟州站在姻缘树下,随手从树上撩起一截木牌端到眼前细细观摩,拧着眉端望半天后,才放下木牌, 跟着问道:「有这么灵吗?」
苏流萤沖他摊了摊手掌,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有道是, 你越信其灵验,其越容易灵验。」
商孟州撇了撇嘴,嘀咕着:「这种东西还不如本少主算一卦来的灵验……」
「你说什么?」因为跟前人群拥挤, 实在是有些吵,一时间苏流萤也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 忙跟着问道。
商孟州吐吐舌头, 道:「没什么, 对啦,小鱼儿,你在看什么?」
他早就注意到了。
从他刚才将小鱼儿拉走的那一刻,她的神态就有些不对,心绪不宁,似乎一直在思索着什么。思索着什么……他忍不住拧起眉头,大脑也跟着回忆起刚才是否错过了什么物或者人。他隐约记得路之鱼的走神是从刚才那个酒肆那里开始,这样说来那里有她认识,但他却不认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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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这么一打乱,路之鱼的思绪只好从薛缠身上回来,摇了摇头,「没看什么,这就是那颗姻缘树吗……」她一抬头,原本要夸赞几句的嘴倏然紧闭起来,嘴角绷成一条直线,瞪大眸子向上看去。
姻缘树株杆合抱的缝隙中,有一人晃荡着两条腿坐在郁郁葱葱的树梢间隙,他穿着黑衣,又弱化了旁人对自己的印象,倘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树株中还藏着一人。
察觉到她的视线,男人不急不慢地低下头去,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一众阴暗中直直地盯向路之鱼。他歪了歪头,唇角微微勾起,露出那双尖尖的小虎牙,朝她笑了笑。
笑容很短暂。
人的身影也很短暂,他在笑过之后就没影了。整个人就像是从未来过,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甚至,路之鱼怀疑起自己刚才是不是看花眼了。
她定睛一瞧。
那两株树梢中间明明并无一人。
路之鱼抬手揉了揉眼睛,再仔细一看,果真没有薛缠来过的痕迹。她凝起眉目,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神色,走到商贩跟前买了一块木牌,接过笔才问道:「你要不要一块?」
商孟州摇摇头道:「不要。我又没有喜欢的人。」
路之鱼「哦」了一声,正巧这时苏欲暮提着扇子走过来,看到了她的举动,不禁笑道:「路姑娘有心悦之人了吗?」
这话问的已经很是失礼。
一般没有陌生男子会在见少女第一面问出这个问题,路之鱼虽然对古代诸多礼仪不懂,但不代表她会不介意别人问她这个。
故而她收好木牌,将笔还给商贩,也朝着苏欲暮笑笑:「苏公子不妨猜一猜,猜猜我这木牌上边写的是谁人的名字,又或者是有没有写名字?」
苏欲暮笑容缓缓收起。
不等他再开口,路之鱼径直朝着姻缘树走过去,指尖捻起一抹湛蓝色的灵力,接着一投,那块连着红线的木牌高高挂在了姻缘树的树顶。
见状,路之鱼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商孟州咬着糖葫芦慢悠悠走近她的身边,含含煳煳道:「本少主看到了,你要用它来钓什么人?」
路之鱼压根就没想着瞒过少主那双慧眼,眨了眨眼睛,略显俏皮,神神秘秘道:「保密!」
看够了美景,商孟州也不想再逛下去了,他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询问路之鱼是否可以回去睡觉。路之鱼自然点头,朝着苏氏兄妹作别后,带着商孟州朝来时方向离去。
在隐隐绰绰的光影中,众人看不见的身后,男人的身影缓缓出现,他一腿屈膝,支着脸颊,保持这个动作盯着路之鱼离去的背影,盯了很久、很久。昏暗的月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洒在他的脸上,衬得他的皮肤冷白极显清冷。
直至再也看不见少女的身影,薛缠缓缓收回眸,右手摊开,一块空白木牌出现在他的手掌上,木牌尾端的红线顺着重力垂在树影间,左右摇摆。
他的目光闪动间,深邃的宛如一汪冰冷刺骨的寒潭,似乎翻腾起来无数看不清的水汽,复杂又微妙。他盯着那块木牌半晌,唇瓣抿成一条线,脑中思绪纷飞。
薛缠摸不清这块没写任何人名字却又承担着路之鱼愿望的东西是用来作何?他原本只是想来瞧瞧,她会写何人的名字?可谁知……
静默半晌,薛缠慢慢悠悠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珠透过树影的间隙看去,古城夜景繁华,华灯初上,灯火通明,他的那道视线里看不清夜色,亦不看古城繁华之景,面色一片冷淡,却缓缓握紧了手中的木牌。
*
第二日一早,路之鱼等人收拾好后,坐上马车从宅子出发,行径不到半个时刻便到了云定阁。
云定阁坐落在四方块的东南处,占地面积极大,隔了老远就能看到从云定阁中冒出的宝塔顶端。
这天梯大赛就设立在云定阁的琉璃宝塔中。
琉璃宝塔原本是魔界的法器,据传言说,这云定阁背后的老闆正是魔界的魔主,所以才有那么大能耐将琉璃宝塔借来摆放在这云定阁中。不仅如此,正因云定阁的背后老闆是魔界中人,故而云定阁才能在无双城中立有一席之地。
将请帖交予守卫之后,有人带着他们前往特定的包厢。云定中没有规定不能四处随便看,因此路之鱼人在走,眼睛却在四处打量,似乎到一个地点首先要做的就是观察四周环境这件事,已经被路之鱼刻进了骨子里。不光是她,身后的两师弟也在跟着小心翼翼的打量。
「到了……」侍女做出请的姿势,身子微微躬起,在他们接连进入包厢后,才起身将包厢门轻轻阖上。
这是一间略为西式的房屋,房间的左右两侧,摆放着几张花理石大案,案上摆着各式各样的茶点。最左侧有一张美人榻,卧榻周围磊着一袭又一袭的流苏,包厢正里面却没有墙壁的阻拦,使得他们一眼就能看见对面的场景。
对面那间包厢也是有屏风阻隔,隐隐约约间只能看见一闪而过的黑色衣角。
黑衣角?
路之鱼透过那丝缝隙所露出来的身姿,觉得对面那人又有些眼熟,「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你在嘀嘀咕咕什么呢?」商孟州道。
路之鱼道:「你看外边这动静,似乎来了不少人,这样看来,我们的机会不大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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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孟州瞥她一眼,捕捉住少女唇角的那抹笑意,道:「你不是只想看看传言中那把无声剑的风采么?什么时候又对输赢感起了兴趣。」
「我原本确实对那把剑很感兴趣,可现在……既然来了,争夺九溪神草也是我的目标之一。」
正说着,一道直定定又不加掩饰的目光打在她的脸上,即便路之鱼对视线不怎么灵敏,也无法忽视这道太具侵略性的视线。
她顺着视线望过去,对面的纱帘不知何时拉了起来。
那人一如她记忆中的模样,不加掩饰的用了真身,修长如玉的手指端起酒盏,慢悠悠地送到嘴边。视线交汇的那一瞬间,他的目光又匆匆移开,不去盯着她看。
商孟州也注意到了那束直白的视线。
他与路之鱼一同瞥过去,却在看到那人时一惊,眸子控制不住地挣得大大的,唿吸也为之一滞。
虽然,对面那个男人与他占卜所见到的那人发色眸色皆不相同,但他更确定他们是同一人。毕竟,那张极具攻击性的脸实在是让人过目难忘。
他看了看薛缠,又忍不住扭头看了看路之鱼,这么几番下来,长长嘆了口气。
路之鱼侧头,奇怪道:「你怎么了?」
商孟州摇了摇头,捂脸嘆息。
他实在是不好意思对小鱼儿说出口,况且这种话怎么说呀!难道要他说,小鱼儿你死劫来了?你快看看你能不能躲得过?
这更奇怪了呀!
望着那头两人的互动,薛缠垂下目光,手中的酒突然没有喝下去的打算。
他原本,不会来这个地方……
天梯大赛一直是言让的手笔,至于这九溪神草也是生长在魔界的一种草,因为物以稀为贵,所以被拿出来做了奖品。
本来,他是没有兴趣来的。
魔域之后,他的力量一直断断续续,时稳时不稳,他虽喜好看乐子,却也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跑出来。
可不知怎么回事,他又想到了路之鱼。
想到那人,自己的心就又跳动个不停,他的大脑也是乱糟糟的,心里又有一股说不出的痒意。
很不对劲……
于是自己就来了。
一来便看到那个少年唤她「小鱼儿」的一幕。她在对着他笑,他的手牵起她的腕骨,拉着她缓缓离去。
她分明瞧见了他,然而却熟视无睹的装作没看见,顺从的跟着那人离开。
他的脑中好似有一根弦,「啪」地一下断了。
第108章 云起时(六)
◎「叫你过来,也是因为,我想吻你。」◎
薛缠那双黑沉沉的眸子落在商孟州的身上, 久久不移。他的嘴角下压,面上没什么反应,可心中已经构思了一百种那个傢伙的死法。
他想杀了那个人。
杀了他, 路之鱼就不会冲着他笑了,也不会跟着他走了。
这种愈发无法控制的念头像是一条藤蔓在他脑中逐渐蔓延,他甚至都没来得及思考自己为何会产生这种冲动,也不明白心中滋长的杀意为何会在这一刻愈发强烈。
他的眉梢染上一份戾气, 眸色里是一团混沌的黑, 目光阴鸷地望向对面那个少年, 似乎在酝酿着一场诡谲的浪潮,他抬起手, 手掌间渐渐凝起一股黑雾。
路之鱼眨了眨眼。
在看懂他的姿态后,她倏地起身, 几步走到勾阑前,将身后的人挡个严严实实,嘴里喊道:「阿厌!」
这么一喊,将男人的思绪喊回些许。
薛缠撩起眼皮,歪了歪头瞧着她, 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朝着她比了嘴型:你要拦我?
他眉眼间的戾气只增不减, 明明是快要暴怒的姿态,却硬是忍下来,安静地看向路之鱼。
「我……我有话对你说。」
男人凝眸, 眉眼弯弯地对着她说道:「有什么话,等我杀了他之后再说。」
他的声音分明不大, 却极其准确的传入到她的耳朵里。路之鱼扭头张望了下, 身后的几人并未发觉她这奇怪的举措, 都以为她是站在勾阑边看下方的热闹。
「不行!」
「真的很急。」少女的脸上难得一见的出现几分焦急的神色,这让薛缠心觉奇怪,手上的黑雾逐渐散去,纡尊降贵的起身,打算听听她要说什么。
他要朝自己这边过来了。
路之鱼眉心皱成一团,脑中思绪乱飞,想着能立马给编出个什么瞎话来。
就在此时,「铛」的一声,云定阁的一道钟声突然响起,紧接着屋顶上方的机关开启,露出里边正散发着金黄色光芒的琉璃宝塔。
在宝塔出现的那一刻,底下众人前仆后继的飞跃前往。
江虞希手中立即掐诀唤出长剑,笑眯眯道:「我先进去啦,之后再见!」说着,一阵流光闪过,竟也飞了进去。
云别尘和慕千里见状,纷纷御剑,商孟州手中也掐起术法,几人一前一后进入琉璃宝塔。
最后只剩下了路之鱼、林继云、贺思明以及司苗三人。考虑到男女有别,林继云便放弃了要拎起司苗的打算,转头提起贺思明,朝着路之鱼道:「进去见。」
路之鱼点了点头。
一阵流光闪过,眼前除了司苗之外再无旁人。她揉搓了下脖颈,面无表情地盯着司苗,想着该用什么办法将她也送进去时,小姑娘突然往后一缩,瓮声瓮气道:「别拎我,还有,我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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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之鱼「嗯?」了一声,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既然薛缠出现在这里,那么司苗约莫是要回魔界了。
仿佛如她所想,身侧突然传来一道轻快的少年音,「送你一程?」
路之鱼迅速回头。
他不是在对着司苗说,而是在对她说。
刚才还在对面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身边,他的手上拎着生无可恋的司苗,随后漫不经心地往后边一扔,交给言让,吩咐道:「带她回去疗伤。」
言让点头:「是。」旋后,一道黑雾将两人包裹,再次散开时,原先那处已没了人。
这下,包厢里彻底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比起之前总是隔着各种各样的东西,两人现在的距离不过是咫尺之间。路之鱼更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身边有一个人,有一个男人。
他身上似乎总有一股好闻的清香,路之鱼说不清楚那是什么味,有些像春日的玉兰香,又似寒冬的梅花,沁人心脾。
之前不见薛缠时,她总想着他,尤其是在第三张手卡结束后,想念他的心情在某一瞬间抵达到了高峰。可现下,这人就在自己身边,她却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能干巴巴问他刚才的话:
「怎么送?」
薛缠笑了笑,「手给我。」
路之鱼犹豫片刻,将手搭在他的手掌上。他的手掌很大,掌心一直是冰冰凉凉的,没什么温度,之前两人也牵过手,可那次他用的不是真身,相较于分/身,他的手掌确实比之前宽大许多,指尖很长,指骨十分明显。
薛缠回握住她的手,眉毛一挑,两人顿时腾空而起。
他们没有像寻常人那般慢悠悠地进入琉璃宝塔中,路之鱼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再一睁眼,人已经处于琉璃宝塔中。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没有,有那么一瞬间,路之鱼竟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月亮谷的那片雾中。
只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她的身边没有千里、没有阿尘、更没有阿厌,有的只是一个已经恢復了真身的魔尊薛缠。
那种恍惚之感,更加强烈。
「要对我说什么话?」薛缠仿佛记起她方才的急切,定定站在她的身侧,黑沉沉的眸子掠过一丝不爽,「为何不让我杀他?」
……她还没有编好。
而且,他为什么这么执着要杀商孟州啊?
路之鱼无可奈何的嘆口气。
她抬起眸子,认认真真地打量着薛缠此时的样子,比起少年形态的阿厌,现在的魔尊要多几分傲慢,当然这并不是说他是在扬着下巴趾高气昂的看着她,相反,他好端端站在她的身侧,身形很正,隐隐约约可见身上曾经训练过的世家子弟的姿态。
许是常年呆在魔界的缘故,他的肤色苍白的略显病态,仿佛终年不曾见过太阳。即便他看起来苍白虚弱,可实际上他的相貌极具冲击力,像是一头漫不经心舔舐伤口的狼,玄青色的眼珠黑的让人根本看不清里边的神色,隐隐只能瞧见黑眸中一闪而过的暗芒。
之前不见他时,心中那股瘙痒倒未曾如此作乱。见到他时,她的脑中又总是回想起他身中断剑的那一幕。
她垂下眼帘。
那股思念之情似乎在见到他的这一瞬间,更为强烈了。
路之鱼的脑袋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来。
她该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
少女抬起眼皮,忽地泄了口气。
她现在不想去想什么比赛了,也不想再去考虑什么编造瞎话的故事了,这场攻略……又不是他一个人在慢慢往进去掉。
她想确认一下,确认自己刚才所想的那个问题,答案是『是』吗?
恍惚间,路之鱼似乎回忆起了在现世时,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如果你不知道什么是喜欢,那你就像她那样做。」
那人指了指电视,上边播放着一部言情偶像剧,「抱住男人,然后,轻轻地吻到他的唇边,如果你的心跳加速,脑袋空白,十分紧张的话,恭喜你,那你就是喜欢他。」
路之鱼手上动作不停,清洗着咖啡杯,头也不抬道:「哦。」
那人恨铁不成钢道:「你倒是记记啊!」
路之鱼停下,抬头:「可是我现在记上也用不到啊,我目前没有谈恋爱的打算,如果以后有这个想法的话,我会用的。」
……
当年的戏嚯之言,现在一语成谶。
路之鱼抿了下唇瓣,没好意思去直视青年的眼睛,低声说道:「把胳膊张开。」
薛缠歪了下头。
虽然不明白路之鱼要做什么,但她让他抬胳膊,他就抬了,甚至还在抬起胳膊后,轻声道了一句「好了」。
这幅乖巧的样子倘若要别人瞧见了,定是会惊得眼珠都能掉出来。那个杀人不眨眼恶劣至极的魔头怎么会露出这么一副乖巧的模样?这还是那个傢伙吗?
可不管旁人怎么想,路之鱼却没想那么多,或许是因为薛缠在她面前从来不是外人所看到的那个样子,所以她对他的惧怕也在后来渐渐化为乌有了。
她挪动了下步子,深吸了口气。
慢慢抬起双手,从他的双臂下方穿过去,缓缓抱住了他的腰。
男人那双乌黑的瞳孔忽地不受控制地瞪大。
少女的头埋在他的胸膛处,将他搂得极紧,薛缠一时没反应过来,抬起的手不知道该怎么放,僵在原地,大脑空白了几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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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跳不可控地一滞,接着,原本平缓稳定的心突然「砰砰」「砰砰」地跳了起来,血液急促地流进心房。
在安静的氛围当中,有声的东西总是格外吸引人的注意力。
路之鱼趴在薛缠的胸膛处,男人那震耳欲聋的心跳像是一串小鹿,一股脑地钻入了她的耳朵里。
「噗嗤。」
她忍不住弯起了眸子。
薛缠眸子微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清楚地感知到,在少女扑进他怀中的那一刻,心中那股烦躁之感逐渐开始平静下来,不仅平静甚至还有些小雀跃。
男人的手索性回搂住她,将她彻底拥入怀中,下巴搭在她的头顶,闷声笑了一声,「做什么?」
他敛了下眼皮,轻声道:「为何要抱我?」
不等路之鱼回答,他又道:「难不成你以为这样,我就不会再问之前的事了吗?」
她惯会用别的事岔开话题。
薛缠忍不住想道,这次决不会轻易放她过去。
路之鱼摇了摇头。
她从他的怀中探出头来,手从腰间缓缓上移,攀上他的肩,在薛缠茫然的眼神间,不自然别开视线,自言自语道:「我只是试试……」
试什么?
薛缠一头雾水,却没制止她的动作,由着她在他身上乱动。
可后来随着她手的慢慢移动,他的身上渐渐燥热起来,额角浮上一层薄汗,放在少女腰间的手无意识地搂紧了点。
再之后,茫然间,他的唇角忽然贴上了什么东西,软软的像是一团棉花,一股清淡的宛如春日里的樱香钻入他的鼻尖。
他垂下眼帘,去看。
是吻。
她在吻他。
她的唇贴在他的唇角,久久未曾离去,也不深入,只是轻轻地碰着他的脸颊,细声细语道:「原来是这种感觉啊。」
她喟嘆了一声,「我似乎……明白了。」
少女那纤长的羽睫轻轻抖动了下,心中的鼓点却犹如狂风骤雨般大了起来,声音放的极软:「这段时间,我很想你。」
青年瞳孔骤缩,揽在她腰上的手忍不住轻轻颤慄了一下。
这是路之鱼第一次这么直白地跟他说这样的话。
是头一次……
青年的身子在少女说出口的那一刻就已经僵住了,直愣愣地垂眸,视线忽而撞入她的目光中。
他这个人素来没有亲吻过,唯一那次还是路之鱼将迷药餵给他时,不过那次感觉与这次十分不同。那次是茫然,后来细细思量,他又觉得不讨厌,他不讨厌她亲他,甚至有些喜欢这份感觉。
愣了半晌,青年转而弯起眉眼,搂住她的背嵴,微微俯身,有一下没一下的啄着她的唇。
他想,他也是。
这段时间,他又何尝不是时时刻刻在惦念着她呢?
第109章 云起时(七)
◎他想,他找到她了。◎
【叮——检测到薛缠攻略值已达55%, 并且在这上下持续波动,还有再增长的可能,系统将暂时关闭好感度查询软体, 待正常后,宿主可随时开启。】
听到这股冷冰冰的机械音,路之鱼揽回思绪,眸中似有卷杂着的云海翻腾。
她想, 她开始讨厌起这机械化的声音了。
少女在他逐渐掌握技巧的亲吻下清醒离去, 气息有些不稳, 但尚可以控制住,纤长的羽睫微微垂下, 轻轻喘了下气。
头脑一热她就上去亲了,等亲完之后才觉得不对起来。这傢伙和她又没确定关系, 她就这么把自己的初吻?还是二吻送出去了?还有,他为何不躲?他不是向来不喜与人接触的吗?
怎么现在却……
薛缠挑了下眉,渐渐收回手环抱在胸前,安静地凝望着路之鱼。
他不是个蠢人。
也很清楚自己从见到路之鱼那一刻,心中滋生起的某种不知名的情愫。这种感觉他能想来, 可这不代表他甘愿臣服在那股奇怪的感觉之下。
他允许她接近他、触碰他、甚至亲吻他, 他不在乎她会对他做些什么, 他的底线更是在他有意无意的放纵下已接近无止境。
他想,他是在意眼前这个少女的。不过,也仅仅只是在意而已。
「宝塔的第一层……」就在薛缠满脑子思考自己到底在不在意路之鱼的问题时, 路之鱼已经从刚才那个亲吻中清醒过来,捏着下巴思考这关到底该怎么过。
听到她的絮语, 薛缠眉梢一挑, 心中竟罕见地生出几分不爽来。
他在这里满脑子想的全是关于她的事, 她可倒好,亲完之后说抽离就抽离,眸子清明的很,一点都没有沉溺进去的打算。
虽说修真界没有人界那么重视男女礼教之类的东西,可亲吻这种事情不管怎么说都是比较私密的事情。对他还好,倘若路之鱼敢对别人这样……
思索至此,他那双漆黑的眸中划过一丝暗芒,周身翻滚着的黑气愈发浓重了几分。
倘若她敢这样亲吻别的人,那他一定会让那人好好感知一下魂飞魄散是什么滋味。
「你在想什么呢?」
少女细声细语的音调从下方传来,登时打断了薛缠的思考。青年微微垂眸,瞧见她没个正形地坐在地面,也不嫌地面冰凉,眉头下意识一蹙。
事实上,路之鱼在一旁观察已经有一会儿了。
在薛缠还在纠结对她的感受时,她就从南走到北,从西走到东四处走了一圈。很显然,这里什么都没有,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无边界无定点,走了不知道多少米也走不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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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缺乏线索,实在是进行不下去了,便琢磨着问问薛缠,看看他会不会知道点什么。没想到,她一圈都走回来了,他还定在那里,眉眼沉沉不做声。
她只好坐在地板上先休憩片刻,等他想的差不多了后再出声打断。
少女支着脸颊,偏过眉眼,无所事事地望着远处发呆,琥珀色的眸子不在太阳的照映下呈现出的色调要比往常深一些。
路之鱼其实能猜到他想了些什么,虽然没有那么确切,但八九不离十。
无非就是对她的感觉之类的。
他应当不会认为自己喜欢上了她,或许,只觉得她在他那里有些特殊,仅此而已。也对,攻略值55的话确实算不上喜欢,顶多……只是有好感吧。
想到这里,少女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气,但转念又一想,起码薛缠对她的印象从有趣转变为有好感了,好歹是从猎物的名单里放出来了。这也算是进步的一大表现!
薛缠蹙起眉头,凝眸盯着路之鱼,看了她好半晌,才缓缓道:「你嘆什么气?」
路之鱼提不起精神道:「在想刚才的事。」
他眨了眨眸,漆黑的眼睛中掠过一丝不自然,双手环抱着,压着声音道:「你为何要亲我?」
薛缠的语气直白极了,他仿佛今日一切问题都要与路之鱼较个真,试图从她嘴中撬出答案来。明明自己心底也一团乱,但在碰到与路之鱼有关的事情上,还是忍不住先去关心她的事情。
路之鱼一顿,心中暗暗嘆口气,想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我听人说,想要确认自己是否喜欢一个人,最简便的法子便是亲他一下试试,倘若自己的心跳加速,大脑空白,浑身紧张,那便是了。」
薛缠:「……」
他顿了两秒,若无其事道:「那结果呢?」
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在说出这话的时候,他的手指忍不住攥紧了衣袖,眸光落在了路之鱼的身上,等待着她的回答。
路之鱼抬起头,目光露出几分遗憾,瓮声瓮气道:「没有,我没有喜欢你。」
话音落下,她不再吭声,耷拉着脑袋不再看他。她的手指垂在地面,食指不知道在地上勾画些什么,眸子微敛,耳尖却在细细听着身侧那人的动静。
四周悄然无声。
少女抿起唇瓣,悠悠唿了口气。她的脑袋中回想起自己刚才所说话,于是指尖一停,密密麻麻的睫毛垂了下来,将眼中的情绪遮掩的严严实实。
倘若现在是在用薛缠魔力构建的空间内,那他一定能听得清少女的心音,也能听见少女那颗跳得与他一般快的心率。
不出所料的答案。
薛缠想。
在她开口前,他就已经知道了问题的答案,原本,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也不会奢求她的喜欢,毕竟,他自己现在都是乱糟糟的。
可……他还是会在听到这个答案时,忍不住蹙了下眉,唇角下压,语气不冷不热道:「极好。我也不喜欢你。」
他歪了下脑袋,俯下身子凑到少女的跟前,眉眼虽然在笑,乌黑的眸子中却夹杂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好似灰濛濛的雷云挟裹着电闪而过,将他的戾气怒意全部压在眼底。
喜欢?
那种虚伪廉价的东西,他才不需要。
路之鱼「哦」了一声。对她来说,薛缠的回答算是在她的预期内,所以她既谈不上失望也谈不上期待,她也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是该开心还是不开心。
她支着脸颊,想了半天又半仰着头问道:「那你方才为何不躲啊?」
原本平静下来的心再度翻滚起来,好似胸膛间憋了一股闷气,不得抒发,薛缠的心重重地数着拍数跳,一下又一下。他能感觉到自己这股不知名的情绪,与方才不同的是,之前是心中怀揣着几分微不可查的期待,现在……纯粹是气的。
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生气什么?有什么好生气的。
「躲?」
男人那张薄唇轻轻吐出一个字,斜睨了路之鱼一眼,眸子里写满了『你给我躲的机会了吗』这么一句话。路之鱼觑了一眼,心虚般地摸了摸鼻子讪笑着低下头去,见状,薛缠收回目光,眼皮微敛。
其实在刚才,他的心底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感觉。他没想过躲这件事,从未想过……路之鱼亲他,亲便亲了,他不介意。
她想对他做什么,他都不会介意。
来之前,他也的的确确是抱着想要见到路之鱼的念头而来,可现在,他却极想离开这里。再呆下去,他定是要被路之鱼气死!
薛缠直起身子,惰怠地撩起眼皮,不甚在意道:「第一层按照人的心理折射反映出来的,故而每个人的都不同,也许你的同伴此时正在另一个空间。」
路之鱼动了动羽睫,「哦」了一声,琢磨道:「那我要如何通过这一关?」
薛缠道:「找到守关者,或者,打败我。」
少女敛了眼目,抬头望他。
他的神色很淡,漂亮的眉眼没有故意做出什么戏嚯的神情,而是低着头认认真真地看着她,在这一刻,路之鱼忽然明白为何说在魔界实力愈高的人愈发美的惊心动魄。那并不单单指的是外貌,更多的是由内而外的一股气质。
薛缠若是冷下眉眼看人时,神情宛如春寒料峭下的微寒,只站在那儿,什么也不做就会将人吓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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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路之鱼却不怕他。
她站起来,圆润润的杏子眼中荡漾起一丝涟漪,温声道:「好啊、」
路之鱼知道自己打不过薛缠。作为《踏仙》中的武力天花板,也没几个人能打过他。
但她约莫着,薛缠既然说这话,并不一定代表着要与她打上一场的意思。他不纯是带着几分赌气意味,他没有那么容易丧失理智,相反,他是个很理性的人。
所以,他要做什么呢?
话音落下,男人抬手,掌中登时蹿出一条赤红的火龙,它身上自带的流火耀眼夺目,「嗖」地从她面前闪过,将路之鱼围在中间。
熊熊大火从火龙的身上抖落,接触到地面的那一瞬间,无数条火焰窜天而起,肆无忌惮地吞噬着一切,火海中烟雾瀰漫,路之鱼被烟呛得渐渐迷了眼。
薛缠站在圈外,神色平静地望着眼前这一幕,淡声道:「击败它。」
明明可以别的法术对法她,却选择了这么一招……他是想要做什么?不,他似乎在等她出手,是想要验证什么呢?
望着面前杀气腾腾的火龙。
路之鱼「啧」了一声。
对付火,只能用水。
路之鱼眯起眼睛,右手掌中已经聚起一团浅蓝色的光芒。三九严寒需要以剑作为媒器,自打她将自己的剑送给贺思明后就一直没有个趁手的兵器,往常御剑的那把剑更无法支撑这么耗费灵力的术法。
那么,只能用那个了。
火龙高昂起头,直起身子,耀武扬威地看着路之鱼,接着,朝着她喷出一团火,火势汹涌,赤红的火焰狂妄的挟着热气腾腾的气浪扑面而来。
路之鱼面色平静地望着火龙,即便火焰已经快到了她的跟前,她也仍旧能做到面不改色,少女右手召前,做出召唤符咒的姿势,掐出咒印,在火龙愈发的靠近下,大喊一声:「御水!」
剎那间,一道水华从路之鱼面前的那道符咒里冒出,寒冷的水源与焦灼的火龙「砰」地交汇,交杂在一起。
在看到少女那熟练召唤符咒的姿势时,薛缠的脑中像是突然窜入一堆无法捕捉的信息,使得他一下子暂停在那里,瞳孔骤缩。
他茫然地眨着眼,大脑缓缓浮现出曾经那个困扰他许久的梦,梦中……有一个粉衣女子的身影。
他安静地盯着少女的身影看,乌黑的瞳仁不放过一丁点细节,大脑中的那副画面与现在少女纤薄的身影来回对比,却又逐渐重合,最后他的视线停留在路之鱼的身上。
他想,他找到她了。
作者有话说:
缠缠就是嘴硬傲娇,实际上早就喜欢上了,却偏偏硬是在那犟。
薛缠的攻略值55%相当于普通人的120%,他的攻略难度值一开始就要高很多,系统将他的好感度也卡的很低。如果按照常人的好感度来计算的话,他此时的好感度是65-85左右。
至于亲吻这件事,薛缠的反应就是,之之对他做什么他都不会介意,但她要是对别人做这种事情,薛缠保准第一个炸。感谢在2022-11-05 02:34:14~2022-11-06 15:43: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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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云起时(八)
◎薛缠说:「之之,我想我是在意你的。」◎
「轰」一下。
火红的长龙突然挣脱水华的束缚, 赤红的沖天大火裹杂着炙热的高温直冲路之鱼而来,所到之处,火星遍地!
路之鱼没来得及躲, 或许对她来说,她这身板也躲不及,只能愣在原地干着看。虽然没躲,但她脑袋在那几秒里已经想好了等下该怎么碰瓷, 可就在这时, 本该站在圈外的男人突兀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黑幽幽的瞳仁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硬是替她挨下了火龙的那一击。
男人闷哼了一声, 唇角渐渐溢出几丝血。
「你……」
路之鱼刚想说个什么,却被薛缠打断, 他望着她,双眼中汇聚着旁人看不懂的情绪,轻声问道:「是你吗?」
路之鱼眨了眨眼睛:「什么?」
薛缠却笑着摇了摇头,黑白分明的眸子底压着几分不可遏制的癫狂,明明是在笑, 却不知为何给人一种不寒而慄的感觉。
苍白的手指渐渐抚上路之鱼的脸, 冰凉的指腹触碰着她的颊边, 低声道:「不,我不应该问你。」
他知道路之鱼的脑子转的很快,在某些问题上能编出一千个谎话骗他。
薛缠弯了下眸子, 嗓音还是如往常一般的少年音,尾线被他拉的极长, 轻快道:「若是我问了你, 那么你又会编出瞎话骗我, 所以,我不会再问了。」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那就是她。
即便聪慧如路之鱼也没办法在这种牛头不对马嘴的情况下分析出什么,她只能半仰着头,任由男人冰凉的手握着她的脸颊。
琥珀色的瞳孔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下一步的动作。
男人歪头笑了笑,下一秒却俯身压了下来,吻住了她的唇。这次的吻又凶又急,与刚刚那股温柔的力道完全不同,他的牙尖轻轻啃咬着少女的唇瓣,唇边的血丝沾染上了她那白嫩的皮肤,两人的唿吸彼此纠缠、交织,谁也不肯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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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的火势丝毫不减。
薛缠却无所畏惧,他捏着她的脸颊,在火海中亲吻着她。
路之鱼不知道他突然发什么疯,怎么又低头来亲她,但她想,她似乎被薛缠之前装出来的那面给骗了过去。那个假纯真装无辜一口一个路姐姐的少年……并不是什么谦谦守礼的君子,那是骨子里都瀰漫着疯意的魔尊。
在月亮谷的那段时间里,还是少年的阿厌一直装的很好,他对很多事情都不感兴趣,所以不会刻意作出什么假象来欺骗她,这让路之鱼也以为少年就是那样的。
但其实……
他嗜血、残忍、喜好考验人性、极端冷酷,又游戏人间。
他之所以在月亮谷表现出来与现在不同的一面,一是他在伪装,既然在伪装那总要学会示弱,将自己放在弱者的姿态上,二是在看戏。薛缠来月亮谷的目的就是想要瞧瞧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在目的达成之前他不会露出自己原本有的一面,他很擅长于伪装,所以才会将她也骗了过去。
更何况,月亮谷的那点事根本瞒不过他的眼睛,又提不起他的兴趣,他也……懒得理会。
现在却不一样了。
他不讨厌她的吻,不抗拒她的接触,纯粹还是觉得有趣罢了。
路之鱼一口咬上他的唇瓣,在青年没有反应过来前推开他。青年的眉眼间忽而浮现上几抹缱绻,他抬手拭去唇边的血,眉眼弯弯问道:「怎么了?」
啊,是生气了吗?
青年眸子微晃,心底升起一股微妙之感。
少女皱着眉头,对他说教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青年点了点头,笑的无比纯良,黑白分明的眼睛亮晶晶的,「知道啊,我在亲你。」
路之鱼拧起眉头。
虽然是她先亲的薛缠,但她那是为了确认自己的心意,可这傢伙呢……纯粹是觉得有趣、好玩,或许也很好奇贪恋亲吻的滋味。
她没有说话,薛缠遂先笑着开口,尾音上扬,一时间又让路之鱼重新回忆起了在赵家村的那一幕幕。
「你是在想,我为何要亲你?」
青年支起胳膊肘,定定站在她的面前。他的身材一向很好,即便穿着宽大的袍子也能从那裸/露出来的皮肤看出,黑衣下是怎么样一副香绝的画面。
他的指尖抵着脸颊,明明神色也没什么变化,可路之鱼就是能从他抬眸敛眉间发现他身上的气质不知何时陡然一转,不再是之前故意做出来的那股气势,虽然依旧傲慢、肆意甚至带着几分懒散,但身上的杀意戾气不再遮敛,也叫人更能清楚直观地感受到,这是魔尊,是魔界的王……
是靠自己的实力一路杀上去,以人身入魔,脚下尸骨遍地,他却牢牢站在峰顶,无人能及。
「听一个人说……」他的眼睛直逼她的眼眸,微微俯身,低声道,「想要确认自己是否喜欢一个人……」
他顿了一下,路之鱼却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她抬着眸,在心底悄悄重复着那句话:
——最简便的法子便是亲他一下,倘若自己的心跳加速,大脑空白,浑身紧张,那便是了。
「最简便的法子是亲她一下,倘若我的心跳加速,大脑空白,浑身紧张,那我……就是喜欢她。」
两人的声音一个在心底一个在耳边,默默重合。
那是她的话。
可从男人的嘴里说出来非但没有觉得奇怪,反而像是在她的心上开了一扇窗,窗子外雨过天晴,微隙的阳光透进来些许,暖洋洋的充斥着她的心房。
她竟莫名地多了几分紧张,不敢相信方才有一瞬间,心脏砰砰跳着的那个人会是自己。
她的手掌也因为过于紧张汗津津的,抿了抿唇瓣问道:「那结果呢?」
——那结果呢?
她的话又好似与之前男人的话语重合,但在此刻,两人的地位翻转,谁是猎手谁是猎物此时已经说不清了。
「结果?」青年眉眼舒展开来,唇角微微上扬,他的身子前倾,额头快要凑到她的跟前去,一字一句道,「不喜欢哦。」
他望着路之鱼的眼睛十分认真,纤长的羽睫轻轻抖动了一下,语气也没有之前做出来的刻意扭捏,而是十分平淡的说着这个事情。
他在路之鱼面前表现的特别正常,正常到无人可知……可现在,掩藏在他这幅躯体下的那颗心脏正扑通扑通地跳着,强劲而有力。
那颗心,违背着他的话,在有力跳动。
他垂下眼帘,恍若什么也没发生,突然站直身子,低声道:「之之,你看,我就会告诉你。」
这是他第一次喊路之鱼的小名,这让路之鱼不由得瞪大眼,琥珀色的瞳孔不可置信地望着薛缠。见她有这幅表现,薛缠满意极了,笑眯眯道:「你喜欢我唤你之之?」
路之鱼的唿吸不受控制地为之一滞。
她心猝然跳的好快,像是要迸出来似的!
她敛了敛眸,忍不住想以手捂住微微发红的脸,青年微低着头看她,一眼便瞧见了她脸上的那抹绯红,登时觉得新奇极了,「你在害——」
「不许说!」话未说完便被路之鱼一把捂住嘴,少女身上的樱香清清淡淡地钻入他的鼻息里,他弯着眸子点头,含煳道:「不说……」
路之鱼试探着收回了手,眉眼微垂,脸颊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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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的是,她那副模样根本不是因为他喊她之之,她是因为……这个男人说话实在是太诱人了些,路之鱼一个从未觉得美色有用的人,今日竟也会被美色迷惑!
实在是……太没出息了!
好在,薛缠也没有和她纠结这个,抬手拉开她的手,拽着她的腕骨,声线又低了下来,「原本是不想说的,可后来想了想觉得这又没有什么。我大抵是在意你,之之……」
他的声线又轻又软,甜腻腻的,少年音宛如一泉清水,干净的令人根本无法拒绝。
「我大抵是在意你的……」青年弯着眼睛,面上的笑容愈发好看起来,「我听到那个傢伙叫你小鱼儿了,我在生气,可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生气,你能告诉我吗?嗯?」
「轰」地一下,路之鱼的脑中仿佛有一道惊雷勐地炸开。
少女罕见的犯了呆,琥珀色的瞳仁倒映着青年的身影,她的眼中只有他一人,定定地盯着他。她半晌没有说话,青年却也没失耐心,安静地在等,等到她终于回了神,试探着开口,「你喜欢我?」
青年漫不经心道:「不是哦……我不知道对你到底是什么感觉,是喜欢吗?我说不清楚。」
「所以,还是带回魔界好了。」
他轻而易举地就给她下了结论,路之鱼那颗还迷迷煳煳的大脑终于反应过来,立即道:「不行!」
「为什么呀?」即便被言辞笃定的拒绝,薛缠也没恼,只是笑眯眯地询问着原因。
路之鱼指了指这里:「因为我还没有打败你,没办法从这里出去。」
薛缠抬手打了个响指,顷刻间,迷笼随之而破,眼前的一切都恢復了正常。
这里是宝塔的第二层,郁郁葱葱的树木、潺潺作响的小溪,山清水秀的森林……
路之鱼眨了眨眼,定定地盯着眼前的这一切。
青年的声音突然在她耳畔响起:「没关系哦,这下,从里边出来了吧。」
「可是……」路之鱼摊了摊手,「我想要闯上十八层,夺得九溪神草,想要见识见识那把无声神剑。」
她在他的注视下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所以,我不要跟你回魔界。」
薛缠歪头拧了下眉,看上去十分不解,「你的意思是,你没有拿到无声剑?」
路之鱼的脑海中突然有一丝灵光闪过,可太快了,快到她根本无法捕捉,「……你说什么?」
「或许,我要换个问法来问你。」薛缠笑道,「之之,我们以前有没有见过面?」
作者有话说:
ps:小薛要露出自己真正的那一面了!
今天写文的时候超级卡,想着好像崩了阿厌的人设,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写下去,结果写一半时,一个支着脸颊坐在王座上漫不经心冲着我笑的少年突然浮现脑海,这让我想到,阿厌是会伪装的,他所有表现出来的那面都不是自己的真正一面。
现在,他终于要显露出来了。
如果看到本章请留下你的评论,这对我很重要,谢谢。
第111章 云起时(九)
◎她好像……喜欢上他了◎
「扑通、扑通。」
路之鱼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都要比寻常快了一半, 她竭力压下心中的那股悸动,镇定开口:「你说的是什么时候?」
「一百年前。」
他知道了。
路之鱼蹙起眉头,心中暗自缓着气, 一个劲地告诉自己别紧张,能应付过去。薛缠应当只是记着一些片段,看样子也不能完全确信是她,所以才会问出这个问题, 这样的话她再想个由头将他煳弄过去就好了。
思考片刻, 路之鱼道:「一百年前我还没有出生, 你如何会见过我?」此话一出,局面似乎又重新掌握到自己的手里, 路之鱼也不心虚了,理直气壮道,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少女信誓旦旦的说着,眉眼间更无半分闪躲,好似她是真的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话虽这样讲,可薛缠总觉得有些不对,他沉默下来, 并没有完全相信路之鱼的话, 凝眉思考着。
见状, 路之鱼悄悄松了口气。
虽然她不知道薛缠是怎么获得那段时期的记忆的,但她觉得,这必定与她之前的那个猜想脱不了关系, 如果不是系统搞得鬼的话,那么……只能是她想的那样了。
就在这时,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尖叫。
路之鱼还未进行下去的思考彻底被打断, 她先是觑了一眼薛缠, 青年一脸事不关己己不操心的表情,甚至还故意做出一副恍然的模样,笑着道:「似乎是有人在求救呢?」
他顿了下,忽然又支起脸颊,轻轻瞥了一眼路之鱼,「倒是我忘了,我记得『路姐姐』是个十分热心肠的人呢。」
薛缠又转换了语气,亲昵地叫着她路姐姐,还在月亮谷时与少年阿厌相处的记忆一下子来袭,路之鱼忍不住攥紧了衣袖,心中的鼓点愈发大了起来。
这傢伙自打不装之后,恶劣的性子暴露的一览无遗,她实在是有些招架不住。
深深喟嘆一口气后,路之鱼认输道:「是,我是个好心肠的人,所以我要过去看看。」她扭头就走,一点也不顾青年是否会跟上来,索性,走了没两步后,青年也抬步跟了上去,步子不急,甚至称得上悠闲,闲闲逸逸的缀在她的身后。
那边发生的事根本吊不起薛缠的兴趣,要不是路之鱼会过去,他连一个眼神都不会施捨给那边,更别提是要走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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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路之鱼到达先前传来声音的那边后,远远就瞧见她那性子张扬的师弟踩在几个大汉身上,贺思明就站在他们的旁边,嘴上似乎在劝些什么,云别尘边听边抬手道:「莫要听千里那傢伙的,对付这种人,就得揍一顿才行。」
说着,一拳重重地砸了下去。
「啊!」大汉发出一声惨叫,「别打脸!别打脸啊!好痛!」
云别尘趾高气扬道:「就凭你们几个垃圾,还想伤我师侄?想死吗?」
「不敢了……不敢了。饶命!少侠饶命!饶命啊!」
路之鱼通过几句话就听了个大概,视线在贺思明身上上下打量一拳,见贺思明无事后,松了一口气。随后,不忍直视地别开眼去。
阿尘出手太重了,那几个大汉……简直面目全非啊。
「咳咳……」她握拳出声咳嗽了两下。
那边云别尘刚提起来的手僵在半空中,贺思明闻声回头,眼眸唰地一亮,「师父!」
云别尘弓着腰保持着揍人的姿势扭过头来,见她上下安好才道:「慢死了。」
路之鱼摊摊手,「我已经尽量很快了。」
贺思明向路之鱼行过礼后,才偏头看向她的身后,眼睛里带着点茫然,「这位是?」
薛缠偏头,漆黑的眸子落在少年的身上,想起自己似乎还给这个小孩送过拜师礼,于是难得的对除路之鱼以外的人类露出一个称得上的『友好』的笑容,恹恹道:「你好啊。」
贺思明忍不住退一小步,咽了咽口水。
压……压迫感好强。
云别尘皱起眉头,从那摞小山一般的人型堆上下来,拉过路之鱼道:「这人你从哪里找来的?」
路之鱼:「怎么了?他有什么问题吗?」
「你不觉得……那人,看着就不好相与吗?」云别尘拽着她的衣袖,想要将她拉的离男人远一些,结果手刚伸出来,耳尖一动,余光遂看到有一道黑雾「嗖」地沖他而来,云别尘立即收回手,眼睁睁看着那道黑雾从他面前飞过,撞到一旁的大树上去,黑雾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从树身穿过,在树身中间开了个大洞,将大树拦腰截断之后,继而再直愣愣地朝着前方驶去。
「砰」地一声,被截成两半的大树倏地倒了下去,接着大树像是被什么东西俯身成精了似的,突然跳了起来,直冲云别尘而来。
云别尘右手泛起流光,咬了咬牙,打算靠着蛮力干掉这颗大树,谁知,大树在他面前突然停住四肢,树上的藤蔓伸出几条,任性地将他与路之鱼分开几米远,旋即,满意地横在他们中间。
云别尘:「……」
路之鱼:「……」
云别尘后怕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贺思明更觉自己明智的再退了几步,心道:『还是离这人再远一些好了。』
薛缠收回手,笑眯眯地看向路之鱼,替自己解释道:「实在抱歉,方才我只是想试试这颗大树结不结实。」
旁人不知道他那坏心眼,路之鱼还能不知道,他分明就是冲着云别尘去的。
云别尘自然清楚这傢伙对自己的敌意,他皱着眉头盯了眼前男人半晌,才不确信道:「阿……厌?」
「诶?」薛缠的脸上登时出现一抹十分好奇的表情,「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或许是因为半妖和魔都属于被人类排斥的物种,又或者是因为薛缠在月亮谷中的表现,知道是阿厌后,云别尘反而放松了些警惕,道:「黑雾。」
他的黑雾实在太具标识性了些。
闻言,薛缠拧了下眉头。
「只有你们两个人吗?千里和师姐呢?」路之鱼四周看了一眼,等到现在也没见其余人的踪影,出声问道。
云别尘说:「一进来大家就都走散了,我和小鹤也是碰巧遇上的。」
路之鱼应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或许他们还在第一层又或者已经去了其他层了,」她侧头看向薛缠,「你知道第二层是怎么过吗?」
薛缠道:「当然知道。」
「能告诉我吗?」
青年唇角上扬,勾起一抹称得上是恶劣的笑意,缓缓开口:「很简单,杀人。」
话音落下,四周鸦雀无声。
尽管薛缠脸上带着笑意,看起来是以开玩笑的口吻说出这话,可在场几人都十分确信,他说的是认真的。
路之鱼忍不住抬起了眼皮,静静地望着他,她知道薛缠没有说完,于是等他开口。
果然不出所料,在少女的目光中,青年意味深长地说出了接下来的话,「只要杀了一个人,身上沾了血,就能进入之后一层。」
贺思明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小声道:「这不可能完成……」
云别尘挑眉,没有说话。
或许对小孩来说这的确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对他来说……
少年几不可见地轻嗤一声。
「好,我明白了。」路之鱼点了两下头,在贺思明难以置信地目光中缓缓抽出了他随身携带的佩剑,也是她之前的那一把。
薛缠望着她,目光微晃,忽然有些不确定下来。
路之鱼抽出长剑,接着快速在掌心一划,「滴答——」
殷红的血液顺着少女娇嫩的皮肤吧嗒吧嗒淌了下来。
薛缠唇角的笑容一收,眸子凝住。
「师父!」贺思明叫了一声,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转变为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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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之鱼却没时间搭理他,她将淌着血的手举起,像是掬了一捧海面上的月色,要献给面前的人。少女软了神色,温柔而又安静地注视着青年,柔声道:「你看,这不就成功了吗?我沾了血……」
仿佛像是为了映证她所说,少女的身影忽然变得透明,一下又一下地,时隐时现,似乎要去到一个他们都不在的地方。
青年瞬间揽回思绪,登时朝着少女伸出手,抓住她的腕骨,温热的触感一剎那从她的皮肤传过来,青年的指尖不禁颤慄了一下。
他想要抓住她,却仍旧能感知到她的身影渐渐要消失在这一层。
薛缠蹙起眉头,冷淡道:「停下。」
路之鱼弯了弯眸子,似乎知道薛缠在跟谁说话,温声道:「不会停下的,这是你定的规则,你不能擅自干预的,不是吗?」
薛缠的唇瓣几不可查地抿成一条直线。
他没有开口,指尖却泛起一抹浅蓝色的流光,顺着路之鱼的掌心缓缓流入。
明明是他自己订下的规则,可到了最后出尔反尔的又是他。
路之鱼的皮肤已经逐渐透明,对此她倒是没有作出太多反应,只是安静地盯着剩下的人。阿尘和小鹤应该掌握了她的方法,说不定一会儿又能见得着,至于薛缠……
她垂眸。
在她身影消失的最后一秒,掌心的血液不再浓稠,之前流淌下来的血也消失的干干净净。
伤口癒合。
路之鱼又撩起眼皮,却撞入了他的目光。
他的视线里含有许多复杂的情绪,她解读不出来,却能看得出他想要抓住她,所以用力握紧她的腕骨。青年安静地望着她,注视着她那双琥珀色的眸。
那一刻,路之鱼的脑袋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她好像……喜欢上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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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云起时(十)
◎诛邪!◎
因为身上沾了血的缘故, 路之鱼直接进入下一层。
眼前白光闪过,路之鱼落在了地上好不容易平稳好身形后,一睁眼, 就看见极为残暴的一幕——一个男人的手掌贯穿另一个人的胸膛,将他的心挖出来,似乎听到身后有动静,转过身, 路之鱼就这么猝不及防的跟他对上了眼。
看见那张脸, 路之鱼下意识一惊。
——焉雪行?
男人的头髮由玉冠束起, 饱满的额头露了出来,一双狐狸眼微微上挑, 他看人时总是喜欢狭着眼,细细的皱纹在他眼角下弯成褶皱, 在路之鱼的注视下,他抽出右手,手腕上还流淌着敌人的血,「滴答滴答」。
「路姑娘?」焉雪行笑了一下,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中的血, 跟她打招唿, 「真是许久不见了呢。」
路之鱼:「……」她想爆粗口了。
尽管心中慌得要命, 但面上不能表现出来,路之鱼镇定自若地回之一礼。
焉雪行身上的手绢已被鲜血浸湿,他却不慌不忙继续擦着血, 装作不经意问道:「不知路姑娘怎会来到此地?」
路之鱼默不作声地盯他半晌,突然一笑, 故意道:「你认识云菱吗?」
她看见, 男人在她这话出口后倏地僵住, 虽然僵化只有一瞬很快又调整过来,但路之鱼还是看的明显。男人扔掉手绢,温文一笑,「不认识,那是谁啊。」
路之鱼平静地望着他,随后也跟上笑笑,「哦,那许是我记错了,既然无事我就先告辞了。」她转过身在焉雪行幽幽的注视下走了几步,离去前她又返回来问道,「对了,这是第几层啊?」
「第七层。」
焉雪行告诉了她答案,可却不是她心里想要的那个,路之鱼有些头疼的感慨起这里的机制了。看来琉璃宝塔的关卡不是一层一层上,而是随机跳的,那这样的话她之后见到云别尘他们的情况或许会很难。
少女的眉头拧巴了下,在焉雪行的目光里转身就走。她现在的自保能力还完全不够与眼前这个实力莫测的男人打上一场,说简单点,就是她在他的眼中还不够看的。
她能感觉到男人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路之鱼是半点不敢回头,一个劲向前走着。
她惜命的很。
她的有力保障不在此地,自己一个人又打不过焉雪行,在这种情况下她只能控制自己不要张嘴去招惹这傢伙,免得被惦记上。
谁知,路之鱼是想跑,可焉雪行却不想放过她。他在少女的背后幽幽开口,「路姑娘也是来抢九溪神草的吗?」
少女一僵,脑袋里盘算着此时是点头还是摇头。但无论如何,这傢伙也不可能轻饶过她,再三考量下,路之鱼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这样啊……」焉雪行笑道,「可是,我对九溪神草势在必得呢。既然如此,我们总会有一场厮杀进行。」
男人装模作样地嘆了一口气,「看来,路姑娘是走不了了。」
话一说完,焉雪行那修长的手突然转变为妖爪,掌中汇聚着一团红色的光,迅速朝她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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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之鱼反应虽然及时,可惜败在了身子骨上,再加上焉雪行的速度实在很快,她根本来不及闪避,只好硬生生挨下了这一爪,右臂上鲜红的血骨立即暴露在空气中。
路之鱼连喊疼的功夫都没有,一个侧闪躲过焉雪行再次的一击,旋后颤颤巍巍地举起右手,两指并起,指尖泛出浅蓝色的光芒,口中念道:「御火!」
剎那间,火势沖天而起。
一股巨大的热浪朝着焉雪行扑面而来,熊熊大火仿佛沖天而起的火凤,张牙舞爪地挥舞着火焰,所过之处一片焦土。
焉雪行瞳孔微缩,妖爪又幻化为正常的男人手,手中凝起红色的光芒,与之抗衡。他是万万没想到,这才一段时间没见,路姑娘的法力就已经精进到这种地步了!
男人连忙收起那副小瞧的心态,眸底泛起一丝兇狠,手中的红光突然增大,正要将那团火势压下去时,路之鱼又喊着:「敕雷!」
「轰!」他的面前有一道闪着紫色的雷电穿梭在火海中直愣愣而来,紫色的闪电『滋滋』作响,焉雪行手中的红光覆灭,一个翻身避开,被这道雷击得退后好几米,翻身落地之时,脚步一踉,他半跪在地上,背部被雷电击开了一道口子,正冒着黑色的烟。
焉雪行单手握拳轻声咳嗽了一下。
刚才似乎被雷电击中,他的胸膛开始疼的厉害,好似有一股东西在抽抽地疼。于是,他只好将手放在胸膛处使劲按压,仿佛这样能让他好过很多。
「是在下小瞧人了……这段时间,路姑娘的确厉害了不少。」即便伤成这样,男人还是保持着翩翩有礼的风度,嘴上噙了一抹微笑,缓缓开口。
正常道理来说,路之鱼应当客气一下,但她深知话多耽误事这个道理,倘若因为多嘴而给焉雪行留了缓冲的余地,那么死的就是她了。
这么一想,路之鱼眸色不变,也没跟上寒暄两句,手中的符咒是一个接着一个不要命地往焉雪行身上砸。
焉雪行没有再度攻击,而是蛰伏下来,一边闪避,一边耐心地等路之鱼的符咒用完后,手掌再次化为妖爪,一个勐扑过去。
忽然,一把通体黑色的弯刀「嗖」地一下沖他而来。
焉雪行的耳朵尖,隔着老远就听到了这道刺破空气的风声,连忙转身躲避,结果因为动作慢了些,那把弯刀从他的胳膊「嘶」地划过,割出十分深的一道伤口。
他立即抬起左手,按压住胳膊上的血,扭头,忍着疼痛看向来人,殷红的瞳仁中闪过一丝惊讶。
怎么会是他?
来人的脚步在雾气的缭绕中渐渐踏出,步子不快也称不上慢,可每一步都会带给人一种由心发出的压迫,他停在路之鱼的面前,低头看她。
他的眼中似是水天一色的海平面,从眸底翻转出来的猩红调剂着玄青的鸦黑,共同筑造出一双漂亮的眼睛。
男人的神色称得上平静,只是在看向路之鱼的时候,清润的眉骨间掠过一丝清浅的戾意,沉声道:「你是笨蛋吗?」
路之鱼:「?」
薛缠蹙起眉头:「为何不用杀招?」
路之鱼无辜道:「符咒用完了。」
薛缠气的眉心青筋直跳,舌尖抵了下上颚,「抬手,灵力化符。」
在说出这句话时,对面的焉雪行心底忽然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单手撑地拖着残缺的身子试图站起来。
听见薛缠的话后,路之鱼心中先是觉得奇怪,转念一想又十分欣喜。
眼前这个傢伙可是当年那叱咤风云的除妖界天才,一手符咒能被他玩出花来,有他指导,自己必然能进步。
「凝神屏气,跟我念咒。」他的嗓音带着阴鸷之感,一字一句道,「临、」
「临……」少女话音落地的那一瞬间,手中的灵符登时自发的浮在空中,纤长的手指也随着口中的字,十指紧扣,食指伸出相接,掐指凝决。
薛缠的眸子直勾勾盯着远方想要逃走的焉雪行,手中悄然飞出一缕黑气,缠绕在焉雪行的臂膀处,将他按压在地面上,挣脱不能。
「兵。」
「兵。」手中的姿势继续变化,中指伸展相接,路之鱼心领神会了接下来的话,她不再等着男人开口,而是与他的话音渐渐重合,一个字一个字念道:
「斗。」
「者」
路之鱼眼中倏地迸发出一抹光彩,结印的姿势也变得越来越快,大声喊道:「皆阵列在前——」
「诛邪!」话音而落,周围颳起狂风怒号的大风,摇撼着树枝,呜呜地哀鸣,接着,一道乳白色的光圈砰地打出,焉雪行宛如一道离弦之箭被击出去,大吐一口血,倒在地上抽搐几下,一下没了生息。
狂风收敛、枯木折半。
一切又平静下来。
路之鱼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抬抬手看看,又抬抬眼睛眺望不远处没什么动静的人,喉咙攒动:「我,杀人了?」
薛缠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云淡风轻道:「没死,晕过去了,需要我帮你杀了他吗?」
「不需要……」
薛缠淡淡「哦」了一声,之后虽然没开口,但是路之鱼能感觉到他的视线更加奇怪了,仿佛在说,『看吧,我就知道你热心肠呢。』
极其,阴阳怪气。
路之鱼只好转移话题,询问:「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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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缠歪头笑笑:「你忘了吗?我是这里的主人。」顿了一下,他露出两颗尖牙来,低声道,「何况,我喝了你的血。」
尽管他的话说得含煳不清,路之鱼依然懂得了他的意思——他的体内流有她的一部分血,两人之间因此产生了一道特殊的感应。
薛缠走近她,殷红与漆黑交替的瞳仁里浮现几分戾意,他紧紧盯着那处显眼的伤,视线中仿佛有一根刺停留,约莫等了几秒,男人揽回思绪,抬起手指落在她的伤口,指尖划过几分光芒,几秒过后,治好了她的伤。
伤口已恢復无暇,薛缠看着那瓷白的肌肤,莫名觉得有些刺眼,喉咙微动,他暗自垂下眸,扫了一眼后遂收回目光没有再看。
路之鱼弯起眸子笑着感谢。
伤口虽然好了,衣裳却破了一大条缝,肌肤露出些许,着实令人苦恼。
少女扭头四顾,见四周无人后,便想要在这里换个衣裳,于是扯开腰带,扯到一半时,湿漉漉的眸子直逼薛缠,「你能闭上眼吗?」
薛缠愣了,咬牙:「你要在这里换?」
「反正现在无人。」
「……」那我他妈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取自《抱朴子》
至于后边的诛邪二字,相信看过《我和殭尸有个约会》的小主们应该都知道,是里边马玲玲的口令。
很喜欢这部电影,特在此致敬。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uv沖呀 1瓶;
第113章 云起时(十一)
◎「你试试」◎
向来不吃亏的魔尊从未面临过现在像现在这样被堵的没话说的局面。
可偏偏, 他又不能不让路之鱼换衣裳。
薛缠抿了下唇,正想试图拦截一下路之鱼,岂料少女已经扯开腰带, 完全不顾忌身旁还有个人。见状,男人立即闭上了眼,眉眼阖得紧紧的,丝毫没有睁开的打算。
他虽闭着眼看不见周围, 却下意识提高了警惕, 神识在附近张望一圈, 确认没有其他人的踪迹才放心下来。至于地上的那个,早在薛缠闭眼的那一刻, 就被他用黑雾扔到一边去了。
面前一片漆黑,青年的眼珠平静地停着, 没有四处乱晃。
许是因为闭着眼,他的五感被放大了数倍,周围的各种声音皆在他的耳畔处迴响。风吹、鸟鸣、草动……以及衣料的摩擦声。
青年挑了下眉,耳尖微红。
「好了。」就在这时,少女的声音突然响起, 薛缠等到声音过后的几秒才缓缓睁开了眼, 一袭红枫的少女就这么撞入了他的目光中。
她的身形单薄清瘦, 一身玫红的翠烟衫,搭着一件缀着红枫的百褶裙,乌黑如泉的长髮被雪白的指挽在身后, 抬手时,腕骨上的衣衫不经意滑落, 露出白皙的肌肤以及那串叮噹响的手鍊。
她本就白。
穿了这件显得更加白了。
腰也很细。
想了一下, 薛缠的耳尖更红了, 心里有些乱。
「怎么了?」自从她出来,男人的视线就一直放在她身上,这让路之鱼上下瞧瞧,约莫自己也没穿错衣裳啊,为什么他的眼神那么奇怪?
听她出声,男人收回目光,抿了下唇道:「无事。」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你这件衣裳不好看。」
路之鱼:「?」
「不会呀……」少女蹙了下眉头。
这件衣裳修身又显白,衣料又软,再者她素来喜欢穿红衣,穿上也觉得附和她心意。
薛缠单手支着脸颊,保持这个动作将她上下又打量了一遍后,才慢慢「啊」了一声,轻描淡写道:「好丑,下次还是别穿了吧。」
路之鱼睨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真不好意思,我就要穿,我喜欢这件。」
说完之后,她没再跟薛缠纠结下去,而是开始思考起该如何度过这一层。
第七层的规则是争夺。
只要摘下七个人的玉牌,自然算过关,杀人也算,毕竟人都死了,玉牌自然归她,但是中途被人抢走就不算了。
这个规则是路之鱼之前意外看见焉雪行摘下那个男人的玉牌时领悟到的。
「七个人的话……我上哪儿去找七个人?」
薛缠环抱着双手没有说话,既然她没有向他寻求帮助,那他自然也不会主动去帮助她。他站在原地,动了动脖子,发出『嘎嘣』的两下脆响。
正当路之鱼琢磨着要不要主动找个人群去谈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喊,「小鱼儿!」
是少主的声音。
路之鱼立即扭头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小鱼儿?是那个人?
同样的,薛缠也在听到这个称唿时立即辨别出是商孟州的声音,脸色一黑,唇角压下,心情显而易见的不怎么好。
老远就看见少主被一群人追着跑过来,跑的十分快,两条腿在前边直打颤。路之鱼敢确信,她从未见过商孟州跑的如此快,一时间竟觉得稀奇,顺道喊了一句,「什么事?」
少年边跑边道:「快跑!」
路之鱼眉毛一挑,手中作出凝符的姿势,询问:「你怎么惹到他们了?」
「是他们自己蠢!」
一听这话,路之鱼就知道少主估计是嘴上又不饶人,把这群傢伙得罪了一遍,所以惨遭群殴,不得不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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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距离越来越近,路之鱼长长嘆了一口气,轻声道:「到我这边来。」
虽然是少主嘴贱惹出来的事,但该护还得护,不然这个朋友做的有什么意思?她手上已经凝起了御火的手势,结果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冰凉的手,拽住她的腕骨,指腹停在她的脉络上。
路之鱼抬头,眸子里一片茫然,打出个问号。
男人不高兴道:「你要护他?」
路之鱼点头。
见她点头点的如此果断,薛缠「啧」一声,不爽道:「不行。」
「他怎么招惹你了?」路之鱼十分好奇地问出了声。刚才在云定阁也是,不由分说地就想杀了商孟州,得亏她给拦了下来。她琢磨着这两人之前也应该没什么渊源吧,为什么一见面……敌意如此大?
薛缠诚实道:「我想杀一个人还需要理由吗?」
他说这话特别欠揍,眼神中带有几分俾睨他人的傲慢,嘴角一扯,仿佛这是正常至极的声音。路之鱼觉得自己的思维差点被他带偏,什么时候杀人都成了一件正常的事?
少女忧愁的拧巴起眉头来,再次感慨攻略的艰辛,感嘆完后,眼睛骨碌碌地转,最后定在薛缠身上。
薛缠一见她这模样就乐了,习以为常道:「怎么,想出什么坏主意了?」
其实路之鱼这幅焉坏焉坏的模样在近日表现出来的十分少。说起来,她这样子倒是能让他想起之前在赵家村时少女坑他的模样。明明是将主意打在他的身上,他却毫不知情,总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做个交易吧?怎么样才能不杀他?」
看见少女这幅少见的妥协姿态,青年眉毛一挑,心中倏地泛起一股奇异之感。他不太清楚这股感觉是什么,但若是让他描述的话,似是尚未成熟的青提,有些涩。
思绪缥缈间他不知怎的又想起刚才那个吻,心中泛起一股恶劣的玩意,扯了下嘴,声线拉长:「吻我。」
「什么?」
薛缠依然大爷似的抱着双臂,垂着眸,视线落在她的身上,理所应当道:「不是你说的吗?交易!」
是交易没错?但……这是他能提出的要求?
路之鱼觉得匪夷所思,「不要,换一个。」
男人的眉眼沉了沉,唇角下压,「那就没办法了。」
薛缠的态度出乎意料的坚决,再加之那边形势紧逼,商孟州也快要跑到他们跟前了,这么一想,路之鱼啧了一声,道:「低头。」
青年顺从地低下头去,感受到路之鱼的唇送了上来,两人唇齿相交。薛缠见目的达到,满意一笑,在路之鱼离去时又将她拉回来。他的手搂着少女的细腰,故意在唇上咬了一口,加深了这个吻。
他的眼眸直勾勾地注视着路之鱼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水墨般的瞳仁泛着纯粹的黑,里边荡漾着几分目的得逞的笑意。
薛缠本来没有想起亲吻这个念头,他只是觉得路之鱼那副姿态很好玩,于是残存了几分逗弄的念头。
这股念头也直到在看到商孟州,听见商孟州叫她小鱼儿的那一瞬间,肃然迸裂,心底那股犹如青提般酸涩的滋味『滋滋』蔓延。
他不是想要去确认什么,他就是要让商孟州看到,路之鱼当着他的面,吻他。
少女将唇送上来的那一刻,薛缠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心底泛起的愉悦之情。
「不!」同样目睹这一切的商孟州边喊边快速奔跑。
小鱼儿,你离那个男人远一点啊!
不然你的死劫就来了!!
原本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一个交易,让商孟州一喊,后边追着他的那群人全部注目过来。路之鱼羞耻到头顶都快要冒烟了,在商孟州跑过来的那一刻,立即掐诀:「御火!」
「轰」地一下,灵符召唤出的大火宛如一条火龙,直愣愣地冲着那群人而去。见状,那群人连忙调转方向,向后逃去。路之鱼立即换了道符咒,驱使树藤,「藤蔓!」
一条棕褐色的长藤从灵符中钻出,「嗖」地飞过去,极其灵活地穿梭在人群中,绑住了一堆人。
「卑鄙!」
「这是什么术法?」
「你又是何人?」
此起彼伏的骂声从人群中而来,路之鱼真心实意地给他们说了句抱歉,为了避免结下仇家,她没有介绍自己,只是驱使树藤取下玉牌。
树藤将玉牌交给她后,路之鱼掂了掂数量,差不多是够她和商孟州两个人的了。
「呶。」
商孟州摆摆手,坐在地上,一脸怨念地盯着路之鱼看,「小鱼儿……」
此话一出,薛缠的视线凉飕飕地望了过来。
商孟州忍不住一缩脖子,板了板嘴,气唿唿道:「干嘛!」他的潜意识告诉自己,不要轻易招惹眼前这个男人,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啊!
路之鱼忍不住嘆气。
这俩一个三岁、一个五岁,不能再多了。
她将手中的玉牌依次递给商孟州,边递边道:「你在闹什么脾气啊——」
一个人影闪过,话音戛然而止。
路之鱼垂眸望着商孟州身上少了的一块玉牌,然后再抬头盯着远方那飞快离去的身影,磨了磨牙。
竟然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盗走玉牌,这不是相当于骑在她的头上撒野嘛!
她正打算追上去,结果商孟州先她一步起身,盯着那人的背影,咬牙道:「神意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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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一半,拔腿追了上去,边追边道:「小鱼儿,你先走,下一层见。」
路之鱼慢悠悠「啊」了一声。
看样子,也用不着她上去帮忙了。既然这样的话……路之鱼拿出玉牌,数了下数量正好是七个,她把玉牌合到一处,那股熟悉的晕眩感随之而来。
「之之……」
跟侧突然传来一道极其轻柔的声音。
路之鱼扭过头去,「干嘛?」
薛缠歪着脑袋朝她笑笑,下一刻忽然将她拥入怀中,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脖颈,虚虚揽着她的腰,露出两颗雪白而尖利的虎牙,接着,咬了下去。
鲜血溢出。
「啧。」
少女蹙了下眉,用指尖揉按一下眉心和额角,想着:从这地方出去后,她怕是得喝点鸡汤补补了。
少女嘆口气,也约莫推算到了薛缠这反常的举动,问道:「那丝感应淡了吗?」
「嗯。」薛缠应了一声,含含煳煳道,「快要感知不到了。」
路之鱼「哦」了一声。
没过多久,青年从她的脖颈间起身离去,拭去唇角的血液,笑眯眯道:「还会找到你的。」
路之鱼歪了下头,故意道:「那要是找不到呢?」
青年依旧笑着,只是唇角下压了几个度,「你试试。」
作者有话说:
最近有点茫然。
可能是这本文的路线拉的太长,有点疲倦了,我会尽量调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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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无声剑(一)
◎她要是有一把剑就好了。◎
路之鱼:「……」她不试。
索性薛缠也没有揪住这点不放, 支着脸颊像上一次那样安安静静地目送她离开。
之后的几层,路之鱼都过得十分轻松,那些关卡的内容无非是找东西, 或者是抢夺资源。她本身脑子就灵,再加上系统的辅助,没一会儿就打通了所有关卡,顺顺利利的来到了第十八层。
在那几层中, 路之鱼没有再见到薛缠, 说着来找她的人也没有找到她。
她并没有觉得这是一个很值得在意的事, 心中也没有难过或者失落,相反, 她坦然极了。
坦然的到了第十八层,进入了一望无际的黑暗当中。
很黑、很暗。
暗到路之鱼根本看不清这里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是什么地形,前方有没有路。她只能凭藉自己的直觉摩挲,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前走着,一直走,不知道走了多久, 依稀间看见远方有一条泛着红光的光带, 横跨漆黑一团的空间。
越靠近那边, 越能感觉到一股热浪席捲而来。
路之鱼停下脚步,也看清了红光的那头是什么景象。
这是一座巨大的山崖,两山隔了一条宽宏的缝隙, 下方『轰隆隆』的声音不断。
赤红的岩浆在黑烟滚滚的裹挟里喷涌而出,奔腾而出的热浪像是蜿蜒而动, 远远瞧见像是一片火海, 而这些漫天横流的火海上方的火山岩壁上有一小株泛着银光的草在摇曳。
在火海上生长的草……九溪神草!
所以, 第十八层的规则就是——选出最后的赢家?
不得不说,这真的像极了魔尊的作风。
吐槽归吐槽,这九溪神草她势必要得到!一百年前的薛缠还等着靠这东西续命呢
这么一想,路之鱼一向看淡的观念中竟也出现了几分难得的斗志欲。但……怎么过去同样也是她现在面临的一个大问题。
就在这时,伴随着雀喧鸠聚的声音,火山岩的另一头有一伙人走了过来。
路之鱼立即离开火山岩边,找了个地方躲起来,她的跟前大概是有一块大石,摸起来上边沟壑突兀,表面粗糙,她不太清楚这块石头到底有多大,能不能藏得住她,索性这里暗的很,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这里还藏着人。
「这里是地狱岩!」那伙人中有人率先跑到崖边往下觑了一眼,一探头就被赤红滚滚的热浪吓了一跳。
闻言,大家都离崖边远了一点,纷纷道:「地狱岩怎么会在这里?」
「……谁知道?」
「艹!老子怎么跑这里来了?这样来说……原来第十八关的劫难就是这玩意?那谁遭得住啊!」这汉子名叫曹琦,使得一把好斧,在江湖排行榜中是第七十八的名次。
他烦躁的踢了脚边的石子,眉头紧蹙,眼一抬突然看见山崖对面那团泛着光的东西,眼睛都直了,推推同伴的肩,「喂喂喂,你们看,那是不是九溪神草?」
话音落下,那一大伙人全部望过去。只见,山崖峭壁上生长着一株草,它的标志十分显眼,任谁瞧见这抹银色的光都不会错过它。
「是九溪神草!」有人喊了出来。
与此同时,「嗖」地一声,一道铁链从人群中直直穿过,「铛」地一下勾住了对面的山岩,一个男人手拽铁链的那头,滑行而去,哈哈大笑:「三百年功力,我来了!」
曹琦道:「拦住他!」
几乎不需要有人提醒,围观人群纷纷动手,坚决不让旁人有接近九溪神草的机会。原本的友爱躬行早在看到神草的那一刻就化为乌有,个个杀红了眼,争先恐后地想要飞过去,结果飞至一半便被岩浆吞噬,还有人为了争夺九溪神草将同伴推入地狱岩中,人性的恶面在此刻昭然若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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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规则只能有一个人获胜,只有你们都死了,九溪神草就是我的了。」
有人大笑着朝火海奔去。
也有人在昔日同伴的背后悄悄拔剑,下了手。
这一刻,在他们的眼中没有任何情分可言,他们的目标皆是对面那株吃了能长三百年功力的仙草。场面上的打斗逐渐演变成另一种残酷的局面,兵器「噹啷」作响的声音几乎充斥着整个空间。
路之鱼悄然无息的躲在岩石后面,一度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她想的很清楚,自己现在孤身一人,武力值本来就弱,身子骨又不行,若是这种时候暴露在旁人眼前,岂不是死的更快点?
她还不至于那么没脑子的扑上去……送死。
谁料,人算不如天算。
任凭路之鱼想的再怎么好,也抵不过那帮人在杀红眼的情况下,一锤子击穿了这块大岩石,「砰」地一声,岩石炸了开来,颗粒般的飞尘宛如漫天细雪四处散开。
没了遮挡物,路之鱼的身影瞬间暴露在众人面前,少女手中攥着一沓符咒,抿唇笑笑,尴尬的打了个招唿,「嗨——」
「杀了她!」
那群人不由分说的围了上来,路之鱼瞳孔倏地瞪大,「喂喂喂!我认输还不行嘛,别过来啊……」
见劝说不停,少女「啧」了一声,右手一抬,灵符凭空升起,泛着一层浅浅的银白光芒,「御火!」
火势沖天而起,照亮了黑幽幽的空间,一条浑身带着火焰的长龙将路之鱼围在中间。赤红的光亮打在少女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她的瞳仁宛如奔流不息的海面一般平静,好似任何东西在她这里都掀不起什么波浪,额上那点嫣红的花钿为之点缀,好似能将盘踞在少女周身那股清冷的气质驱散。
火符极其带有杀伤力与威慑力,在使出的那一刻轰掉了一批又一批的人,但不消片刻,围在她身边的人就又多了起来。
他们不再像之前那样一伙围上来,而是逐次添加兵力,一个一个地上前耗着她的符咒,像是一群在捕猎时极有耐心的老狼,围着她转,等到她精疲力竭再上前杀了她。
不得不说,他们这种做法的确很棒!
路之鱼快招架不住了。
「她的符咒快用完了!兄弟们坚持住!」曹琦拿起斧子,围在火龙外边,发号施令,「杀了这个小娘们!」
路之鱼站在火龙中央,食指有些颤抖。
太他妈费精力了……
她气喘吁吁的想着,要是有一把剑就好了,随便一把能扛得住三九严寒的剑。
在她脑中迸出这个念头的那一刻,空气寂静了一瞬。
周围的尘雾仿佛按下了暂停键,停在路之鱼的面前。
路之鱼莫名地觉得有一丝不对。
「轰」地一下。
狂风四起,从山崖下吹来的风裹杂着几分热浪,喧嚣而鼎沸,地狱岩的岩浆仿佛在什么东西的驱使下,像是滚滚红浪鼎立于天地间,崩腾不息。
即便如此,那股风依旧不停,甚至越来越大。
「怎么回事?」
「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
「大哥快看!那道光芒……是从她身上发出来的!」
路之鱼低了下头,视线停留在自己的身体上,瞳仁中掠过一分奇怪。
诚如他们所说,那道光芒是从她的体内发出的,不仅如此,她甚至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就要从她体内而出。
四周的风越来越大,吹得几乎要让人睁不开眼。
路之鱼却没有这个感觉,她佁然不动地站在原地,安静地等待光芒散去。须臾,忽然眨了两下眼,只见,那道乳白色的光柱从她体内移了出来,落到她的面前,接着光芒散去,露出一把雪白与暗黑交织的剑。
那把长剑显现出身形的那一刻,狂风骤然停滞,天光大亮,地狱岩的黑暗全部转换为光明。
光明接替了黑暗。
十分熟悉的一把剑,只不过……为何会出现在她的体内?
路之鱼目光涩然地看着那把剑,不确定道:「无声?」
长剑在听到主人叫它名字的那一刻,身上顿时散发出一阵光芒,剑身「铮铮」地颤了两下,好似在回应着路之鱼的话。
不等路之鱼反应过来,静默两秒,人群中有人悄声道:「那把剑很奇怪,它会护着她,且……我越看越觉得那把剑不对。」
「不对?有何不对?」
何中道:「像是我曾经在书上见过的一把剑,但我……想不起来了。」
曹琦皱着眉头,盯了那把剑几秒,忽然一拍脑袋,大声喊道:「是无声剑!」
话音一出,人群中赫然喧嚣,爆发出一股更剧烈的吵闹。
他们目光灼灼地盯着路之鱼面前的那把剑,眼中的贪婪难以掩盖,像是常年呆在下水道的一群臭虫,阴郁而又骯脏。
路之鱼没工夫去管那边是怎么想的,她聚精会神地盯着这把长剑,依稀间能感知到无声剑在对她传达着一个讯息——拿起它。
拿起它!
少女伸手,顺从心音拿起了这把剑。
剎那间,光芒散去,无声剑收敛起身上所有对外人的斥意,乖巧地被路之鱼拿在手中。它的剑刃也在那一刻调转,指着曹琦那帮人,「嗡嗡」地发出两声颤抖,战意瞬间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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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战。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
看到了留言,我真的超级无敌开心!心态槓槓滴一下被调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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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无声剑(二)
◎九溪神草,入口即化◎
是无声剑。
那把与雪斩一同诞生的双子剑。
薛缠站在不远处, 浑身的黑在天光大亮的世界里十分显眼,他支着脸颊保持这个动作目睹了许久,思付片刻, 一扬手,将自己的身形逐渐透明化,直至看不见为止。
无声剑的这份能力,即便是他也有些困扰, 所以, 在目的达到之前他只能隐匿身形了。
他的视线也随着那把黑白交织的剑而走, 落到方才威胁路之鱼的那群人身上,漫不经心地想着, 等下该让他们怎么死。不过在这之前,他还有件要紧的事要做。
薛缠望着以一敌十的那人, 微抿了下唇。他体内的雪斩剑早在无声现身的那一刻就激动的一直在给他传达要出来的讯号,青年抬手按压住了它,轻声道:「别急,我还有一些猜想需要验证。」
这段时日,他一直在做梦。
梦到的全是过去发生的一些事, 那些记忆对他来说不算好, 所以, 他从来都是不愿意梦到的。
可不知何时,他的梦里出现了一道明亮生动的身影,那道身影对他来说陌生又熟悉, 他好似是见过,又好像从未见过。
他后来又发现, 以前的记忆大多是模煳的, 他的记忆中曾确确实实出现过这么样的一个人, 只是……随着时间,他渐渐忘记了。而如今,再度想起。
记忆中那个人的身影逐渐清晰是在他亲眼目睹路之鱼使出符咒的那一刻,那时,两个身影在他脑中重合,一百年前的记忆重新清晰起来。
他无比确认,那就是她!
而现在,他想知道,一百年前他身负重伤的那日,身上突然散发的浅绿色光芒,以及骤然恢復的身体,和她有关吗?
就在薛缠盯着路之鱼沉思的时候,路之鱼已经将剑刃对准了何中那群人,她能感觉到,在握起无声剑的那一剎那,有一股力量汇入她的身体,仿佛到了生机勃勃的春日,清空了她体内的疲惫。
风与影,这就是无声剑所蕴藏的能量。
不仅如此,正像系统所说,手握无声剑,她便福至心灵地掌握了风之力,一剑挥出,狂风袭去,横冲直撞地冲散人群。
曹琦爬起来和何中对了个眼神,警惕道:「必须干掉她,否则无声剑和九溪神草我们一样都得不到!」
何中点了点头,接着两人同时朝着路之鱼扑过来。
路之鱼脚步一转,单手握剑,念道:「天地玄宗,万物本生,广修亿劫,证我神通!」
话音落地,那把黑白交织的剑身『嗡嗡』地震动,剑刃凝聚成光芒,等待最后一令。
于是,路之鱼手持长剑,落地:
「三九严寒,冻!」
一股冰浪「噼里啪啦」地从无声剑的剑刃开始蔓延,周遭的气温极具下降,霜雾漫天,冰碴交错而生。
看见这一幕,曹琦瞳孔倏地瞪大,大喊一声:「跑!快跑!不能碰这雾。」
可惜,他们跑的速度远远没有冰浪蔓延的速度快。雪白的雾急速蔓延,没过人群中央,所到之地结起一层层厚实的冰浪,冰浪顺着那群人的脚跟攀上小腿再到身体,将他们一个个冻在原地。
诺大的平原忽然成了雪域。
放眼望去,全部是一块块冻住的冰雕。
路之鱼愕然的望着眼前的画面,愣了半晌。若是没记错的话,她记得以前三九严寒这招只能冻到小腿,怎么今天全部冻成冰雕了?
莫非……是这剑的缘故?
路之鱼不是个嗜杀的人,更何况系统给出的主线是救赎,倘若她将这群人全部冻在此地,将他们活生生的冻死,那她岂不是与自己要做的事冲突了?
不行,不划算。
能救一个是一个,能达成一个业绩算一个。
这样想着,她抬起手,召唤出御火的符咒,在用之前收敛力道,默默想着:只解除上半身,留着下半身不要让他们动。
随后,火符宛如一条长龙,直直冲出去,融化了平原,露出那一张张被冰封起来的脸。
「啊……活过来了。」
「刚才我差点以为我要死了。」
「操!冻死、冻死老子了!」曹琦双手互抱,不断摩擦着身体,试图以这种方式来为自己增加点热量,「那、那个小娘……」
他刚想说那个小娘们是什么人,结果话说一半还记得自己被冻住的双腿,硬是话头一转,道:「那个小姑娘是什么人啊?」
何中道:「在江湖上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曹琦「哦」了一身,「那就是修仙门的人了。」
想到修仙二字,曹琦脑仁子嗡嗡地疼,暗嘆一声麻烦了。他是知道修仙界那群人的尿性,惹上一个后就代表着之后一段时间里,会有无数个人前来讨要说法。
他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悔意……
早知道就不招惹这丫头了!
「先……先把腿拽起来吧。」曹琦缓了缓后,立即拿斧子去破腿上的冰,「再、再冻下去,老子的腿要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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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曹琦他们一个个弯下腰破冰时,路之鱼已经走到了地狱岩崖边,望着底下滚滚热浪的火焰,目光微垂。
她在心里默默道:
无声,如果你能听见我的想法的话,就灭了这地狱岩的火,带我去找九溪神草。
仿佛心有所至。
无声剑身上顿时散发出一股更巨大的光芒,路之鱼恍有所感的抬起剑,接着,狠狠一噼。
伴随着迅勐激烈的风势,地狱岩下的岩浆息了一半。
路之鱼找准时机,趁着火浪小的那剎那,提气,飞往对面。横跨地狱岩这一过程倒比她想的要容易的多得很,许是有无声护着,她没怎么感觉到地狱岩的浪潮,稳稳噹噹的就到了崖对面。
路之鱼停在半空中,将无声剑插入岩壁,稳住身形,接着抬手去取那株神草。
可就在取九溪神草时,神草跟前的岩壁上突然伸出两条青紫色触手,像管子一样扎入了她的手背,接着,咕咚咕咚地吸食着她的血液。
路之鱼确信,她从未在百妖录上看到过这种吸血的妖怪,也从没感受过像今天这样的痛感,疼得她眼泪都快下来了。那两条触手吸食的速度极快,倘若再这么让它吸下去,她非得被吸干不可!
这么一想,路之鱼一狠心,狠狠一拽。
「啊!」两条触手突然发出一声极其尖锐的叫声,接着迅速收回,钻入岩壁当中。
而路之鱼也因为过于用力,没平稳好气息,右手下意识松开了无声剑,左手握着九溪神草直直下坠。
她死定了。
在平稳降落的过程中,路之鱼抽空看了一眼下方又开始泊泊翻起来的火浪,心中异常平静。
她甚至闭上了眼,唿唤着系统打算与它做个交易时,身体却稳稳落入一个怀抱当中。
有人……接住了她。
路之鱼掀开眼皮,抬眸而望,清润的眉骨率先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接住她的男人挑了挑眉,微俯下眼望她,额前散开的发在风中吹扬,墨黑的眼珠深邃透明,里边滚动着几分晦涩难辨的情绪。
他是在看她,却也不在看她。
「那个人是谁?他不怕火烧吗?」
悬崖边不知何时凑过来一群已经暴力破除了冰层的人,他们好奇地投入自己的目光,分到那两人身上。
地狱岩的半空中,黑衣男子怀中抱着一位手握神草的少女,无视从地狱岩下滚动上来的热浪,安静地凝望着怀中的人。
就在这时,第十八层又进来了几个人。
走在前方的少女一看这热闹哄哄的场面立即道:「那边怎么了?我们过去看看!」
慕千里看向一旁的林继云,在大师兄的点头授意之下,也跟着江虞希小跑了过去。
自打进入琉璃宝塔中一直未露过面的江虞希林继云等人,在与云别尘贺思明汇合后,打着十八层说不定会见到路之鱼的念头,一同来到了第十八层。
只不过不巧的是,他们刚来就赶上这么一副场面。
因为隔得远,下方热浪朝天,他们看不清男女的样貌,只能从他们身上穿戴的服饰来分辨。
江虞希看见那名少女眼熟,正暗自琢磨着,小师妹进来时穿的也不是这一件衣裳啊,所以那名少女也不是小师妹咯?
云别尘目光定定地盯着黑衣青年,心里有一丝念头浮现。
「阿厌……」
地狱岩的火浪忽而又大了起来,奇怪的是路之鱼却感受不到半点灼热。她低头瞥了一眼手中的神草,脑中倏而想起系统曾经说过的话。
它说,九溪神草入口即化。
但是该怎么样让薛缠吃下去?直接餵给他?不知为何,路之鱼总觉得就算她餵给薛缠,这傢伙也不会吃,说不定还要好整以暇地询问,她这样做的原因。
这样想来,还是算了吧。
九溪神草,入口即化,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在化的那一瞬间,系统将这些灵力传送过去?
打定主意后,路之鱼飞快低头咬了一口九溪神草,接着抬手拉低男人的头,将吻凑了上去。
温软的唇瓣黏煳煳地贴到了青年的唇瓣上。
男人勐地愣住,停留在半空中,保持着耷拉着头的姿势,他的唇齿半张,任由少女的舌尖钻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顾千陌 40瓶;至暖 10瓶;
第116章 无声剑(三)
◎「恭喜薛缠好感值达到70%,任务已完成了一半」◎
四周鸦雀无声, 依稀间只能听见地狱岩火浪翻滚、冰碴碎裂,再无人声。
约莫过了几秒,有人忽然吸气, 惊讶道:「那个……那个男人,是、是陛下!」
他认出了那个男人,认出了薛缠的身份。
这人名叫宋肇,是魔界底层里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名魔修, 就算在魔修里也是十分不起眼的一个, 按理来说, 这样一个人是绝无可能有见到薛缠的机会,但……薛缠这人喜好乐子, 又从不避讳自己的身份,他偶尔会在王城里小酌几杯, 那辆奢华迤逦又极具标识的苍轮羽车就停在门口,明目张胆地宣告着自己的身份。
魔尊就在此地,有本事你就来呀。
宋肇自然是没胆子凑上去的,可他曾远远目睹过魔尊陛下的风采。那人倚靠在美人榻上,身姿斜散, 漂亮的眉眼间好似裹杂着万年不散的寒冰, 让人不敢轻易亵渎, 纤长的手指间端着一杯美酒,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属于王上的霞姿月韵,神情恹恹地望着前方, 好似没有什么能够调动起他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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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强大、实力莫测,所以不会有人敢上去犯这个险, 但同时这也造就了他将一人立于峰顶, 无人能与他比肩的局面。
他太孤寂了。
即便后来宋肇没有再见过薛缠, 这幅画面却永久的留在了他心中,以至于当他再次回想起薛缠时,脑子里率先出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陛下……」
听到这个称唿,崖边的人纷纷倒吸了一口气。关于云定阁背后主人的事,他们也都听说过一些,据传言,云定阁的背后是魔界,身后的势力可大着呢。一开始也有人不信,谋划着名去云定阁闹事,结果事没闹成,险些丢了性命。这样一来,也就坐实了云定阁背后是魔界的事实。
可现在,本该坐镇魔界都城的人突然出现在了这里,手拥一名人类女子,在……亲吻!!
「太刺激了。」宋肇喃喃道,「这也太刺激了。」
有人跟上点头,「这绝对会例入三届八卦刊事之中,成为霸顶头条。」
宋肇一转眼,发觉跟他对话这人竟是人间有名的百晓生,砸吧两下嘴,道:「你们竟还敢造陛下的谣,可是活的不耐烦了?」
百晓生道:「这可并非是我造谣,在场的人看的清清楚楚,这魔尊啊的的确确是跟一个人类女子当众亲吻,关键……那名人类女子是谁呢?」
修仙界民风开放,尤其是有了合欢教派民众例子在前,对他们来说,喜欢就大庭广众下亲个嘴,眉来眼去后就已经发展到了床上,所以,大部分人适应良好。
上方雾气太大,地狱岩的炎火发出的焦气灼灼刺烧着他们的眼睛,也使得他们根本看不清那名女子是谁,可男人的面容他们却是看了个准。
愣了半晌,百晓生突然反应过来,「如果没看错的话,刚才那个姑娘是不是咬了一口九溪神草?」
此话一出,周遭几人皆愣住,眨巴眨巴眼睛。
如果大家都没看错的话,好像是。
这就意味着……
百晓生郁闷的一把捂住了胸膛,悲愤欲绝道:「她给他吃那玩意做什么?他又用不着!堂堂魔尊还会差这三百年功力嘛!给我啊!我差这三百年功力!」
后悔,极其后悔!
崖边站着的一群人脸上都露出了羡慕的表情,不仅羡慕,他们心里还酸的很。
望着薛缠停留在半空中的身影,一直暗中观察的言让默默深思,琢磨着回去后是否要操办喜宴,毕竟按这个情况来看,他们可能很快就会有魔后了。
在旁人打量薛缠的同时,云别尘慕千里等人看着空中那两人的身影,愈看愈觉得眼熟,「怎么会……那么像师姐呢?」
可他明明记得,师姐穿的不是这件衣裳,不是这副打扮啊!而且……没理由啊。
云别尘进来后和路之鱼见过一面,彼时的路之鱼还未弄破衣裳,于是云别尘自然没有见过这幅打扮的少女。故而之后,他在看到红枫少女时也跟着一愣,脑子里胡思乱想一团。
而旁边,看着身形相似的少女背影,江虞希心中忽然有了个猜测,默默瞪大了眼。
「砰砰。」
「砰砰。」
周遭的一切仿佛在这一瞬间停滞下来,万物在他眼中变得极慢,燃烧的火焰放慢了跳动,四周席捲的风也降了下来。
他的心音起伏不定。
薛缠垂下眼帘,凝结住的视线停留在眼前。
少女温热的唿吸喷洒在他的脸上,青年茫然地眨了眨眼,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牙关被少女撬开,接着,她的舌尖抵着神草伸了进来。
神草……
在意识到那是什么的那一刻,百年前的记忆突然而来。
那日,匕首插入了他的心脏当中。
虽然后来薛已派了最好的大夫去救治他,可他们在看了他的身体状况后,纷纷嘆了一口气,摆手说着自己无能为力。那个时候少年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心跳薄弱,丧失了求生意志,再加上失血过多,他本该必死无疑。
谁知,就在此时,少年的身上骤然散发出一阵绿色的光芒,空气中颗颗粒子在光芒的映射下显出了身影,他们围聚在少年身体的四周,将他托起来,悬浮在空中。一缕缕浅绿色的光线顺着少年的脉络进入到他的身体内,为他疏通全身的郁气,胸膛处的伤口也在这道光芒的修復下缓缓復原。
少年昂着头,嗓子里忽然发出一阵难耐的声音。
原本微弱的心跳砰砰跳了起来,跳的十分强劲有力,恍惚间,与他现在的心跳一併重合。
青年眸光微晃。
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感觉,可他却不忍松开面前这个人,他想,他的猜想已经得到验证了。
——是她。
热气的席捲下,薛缠已经分不清自己身上的燥意是源于哪儿的了。他的耳尖在众人的目光中微不可见的变红,索性下方暗,看得不是很明显。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薛缠微低着头,在人群的注视下加深了这个吻。
【叮——薛缠攻略值已达到70%,成功就在眼前,请宿主继续加油。】
【进度过半,现在赠送宿主第四张手卡。】
目的达成。
路之鱼往后一仰,因为失血过多精力又损耗的太严重从而晕了过去。
薛缠愣了愣,紧接着眉梢一挑,莫名觉得有几分好笑。平白多了三百年功力的魔尊随后一个瞬移将人带走,没给下方人再留下打量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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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从宝塔出来就看见了等候在外的言让,他低着头避开了会看见那位姑娘容貌的角度,欠身道:「需要我为您安排房间吗?」
薛缠淡淡应了一声。
随后,言让便抬手做出请的姿势,道:「已经安排好了,您请进。」
于是,薛缠抱着路之鱼起身进入房间,言让见他们进去之后,悄身退后,安静地阖上了门。
将路之鱼平放在床上后,薛缠站在床边,盯着她的眉眼深思。记忆里,他总是看不清她的面容,她身上好似有一团雾将她整个人笼罩住。
他不知道她是如何回到过去,也不知她是怎么样出现在他的记忆里,这一切倘若发生在别人的身上他会觉得很奇怪,但要是换成了路之鱼……似乎也没那么奇怪了。
细数一下她在他记忆中出现的次数,到目前为止,只有一次。是获得雪斩剑的那一次。可他总觉得不止,应该还有,只是他不记得了。
他的目光落到路之鱼的身上,盯了许久,忽然一笑。
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吧,那也没什么,只要他确认是她就好。
青年望着她睡得恬淡的睡颜,微俯下眼,眸光晃漾,他动了动唇,想要出声又觉得这话些许难为情,静默许久才缓缓道:「很久之前,我便已经不在乎我自己了。」
所以,他才会在知道有人这么紧张他的时候,心里好似一汪清泉上飘荡着几块石子,泛起一圈浅浅的涟漪。
「虽然不知道你是如何会回到过去,但是……」青年忽而弯了弯眼眸,声音放的又轻又软,「谢谢你,之之。」
当面说出总归有些不好意思,好在她陷入了昏睡中。
这是魔尊的心意,从不跟人袒露的一面,在路之鱼无意识间告诉了她。
而陷入昏迷的当事人,虽然一直能感觉到有人在她跟前说话,说着什么谢意之类的东西,可她嫌絮叨,嫌吵,嫌那傢伙打扰她睡觉,便在梦中不停挥手,呢喃道:「别吵,让我睡觉。」
闻言,薛缠眉眼处忽地荡漾一抹笑容,他抿了下唇,露出两颗尖锐的虎牙,笑得十分好看,应下了她的要求,「好。」
「我不吵你。」
「你睡吧。」
观测到薛缠的态度已经在悄然无息中转变,系统通过天枢计算到如今的好感度值,再瞧了一眼任务栏里的任务,暗自开启了第四张手卡。
【叮——开启成功。】
昏睡中的路之鱼就这么陷入了第四张手卡储存的回忆当中。
作者有话说:
ps:耶耶耶!终于写到好感度达70了!五张手卡,还有一张就结束了!我的万里长征路总算是过去了一大半!让我看看啥时候能结束。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好轻啊 26瓶;
第117章 第四张手卡(一)
◎「请让我,做您的总管吧」◎
与此同时, 琉璃宝塔内,焉雪行仍处于第七层当中。
他被薛缠扔到不知道是哪个地方,侧躺在地上, 奄奄一息地望着前方朝自己驶来的身影。
焉雪行的视线模煳,隐隐只能瞧见一双黑靴缓缓迈来,视野再往上,是一头白髮的男子, 正冲着自己严颜一笑。
那张妖艷的面庞太熟悉了, 熟悉到一感知那股与自己同源一脉的气息, 他便坚持不住的晕倒过去,把自己放心地交给了来人。
「瞧瞧, 真是可怜呢,当年也是叱咤风云的大妖, 怎会落得如今这幅境地?」
那人微俯下腰,修长的手划过焉雪行的脸庞,一股浓郁的妖力从他身上爆发,再逐渐没入焉雪行的体内。
他的身上骤然爆发出一团凝聚着赤红色光芒的妖力,须臾, 待光芒散去后, 焉雪行缓缓睁开了眼。
他的衣领大开, 身上的伤全部被治好,露出大片裸/露的胸膛,从敞开的衣领隐约可见他那起伏不定的腹肌。
相较之前, 焉雪行的容貌可谓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口口声声称自己是年过四十的脸,如今却像是十几岁的少年人一般, 皮肤光嫩白洁, 原本墨黑如泉的发从髮根及至发尾全部被染成了白色, 头上长出了一双狐耳,身后的九条尾巴尽数露了出来,男人抬头,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正冷冰冰地望着面前救治他的人。
来人见他恢復了妖怪的模样,笑眯眯扭着他的下巴左右看,「还是这幅样貌好看些,明明才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却偏偏把自己弄成四十几岁的模样,老气横生,一点都没有少年气。」
焉雪行臭着脸,一把拍开男人的手,「你来做什么?」
那人道:「阿雪好无情,好歹我也是救了你的人,不知感恩便算了,还这幅态度,这可令我好伤心啊。」
焉雪行瞥他一眼没说话。
男人用摺扇挡住脸,眉眼微垂道:「阿雪到底是长大了,以前还会说一句谢谢哥哥呢。」
他站在他的面前,定定地盯着他。
焉雪行素来了解这人的脾性,也知道这人不达目的不罢休,于是存着赶紧打发他走的心思,冷着脸道:「谢谢……兄长。」
摺扇『哗』地一收,男人露出那双容颜妖艷的脸来。他着一袭红衣,瞳色很奇怪,似乎是天生异瞳,一红一蓝,白色的发不扎不束地披在他的脑后,没有狐耳,尾巴也被收了起来,倒显得男子俊逸风流。
俊美的脸庞与焉雪行有几分相似,都长着一双极为漂亮的桃花眼,不同的是焉雪行那双眼眸里薄情而又寡凉,这人的眸子多情而又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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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正是受魔尊之约偶然路过人间来看热闹的妖王——花昼。
他垂下眼,桃花眼微挑,听到自家弟弟黑青着脸吐出来那句谢意后,男人将摺扇抵在下巴处,笑眯眯的摇头:「不对,是哥哥。」
「……你莫要欺人太甚。」
花昼没有说话,依旧笑眯眯的望向他,好半晌,焉雪行才挤着牙道:「谢谢哥哥。」
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花昼十分满意。他微俯下眼,望着几十年来才见了一次的弟弟,眸中难得的出现几分不解,道:「很早以前我就跟你说过,爱情是这世界上最虚伪的玩意,你却不顾我所言依然一头扎了进去,为了个人类女子,把自己搞得人不人,妖不妖的,怎么?你是想效仿狐妹与那个人类男子一同殉情吗?」
焉雪行突然开口打断他的话:「别提我阿姊。」
少年垂下眸,黑洞洞的眸中闪过几分难掩的悲伤,他的唇瓣微抿,绷成了一条几不可见的线,「如果你是为了数落我的话,大可以走了。」
花昼垂眸,望着少年头上随他心情一同耷拉下来的狐耳,桃花眼中掠过几分柔情。
从小到大阿雪都不知道,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狐耳。他的耳朵像是他心情的承载器,时时刻刻反映着他心情的变化,高兴时耳朵就往上扬,难过时耳朵就耷拉下来,正如现在这样。
见此,他只好耸耸肩,妥协道:「好,我不说了……」
那个人是他俩口中一个禁忌的存在,也是矛盾的根本,更是造成焉雪行几十年不回妖界的原因。故而,他们二人没办法在这件事上达成和解。
好不容易能在一起聊聊天,花昼不想将这来之不易的时间搞砸,选择在这方面妥协,率先将话题引到别的上面去,「不过现在我可不能走哦。」
焉雪行满是疑问的目光投了过来,大有你现在不走呆在这里干嘛的意味。
看懂了自家弟弟的嫌弃,花昼嘆了口气,解释道:「听说,魔尊今日与一个人类女子在地狱岩亲吻?这可是百年来闻所未闻的新鲜事,我一定得去瞧瞧。」
焉雪行瞥了一眼,淡淡道:「哦。」
人类女子?那一定是路姑娘了。
反正他是想不出除了路姑娘之外,魔尊身边还会出现何人?
想到这里,焉雪行突然又想起一件从未注意过的事情,忙问道:「你知道魔尊的名字、尊号吗?」
「嗯?」花昼语气停顿一下,有些疑惑道,「怎会突然问我这个?你见过他了?」
焉雪行闷闷应了一声:「这身伤就是被他……和他的……」他愣了半晌,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唿,话音一转,道,「和路姑娘打出来的。」
「路姑娘?」
「就是你们说的人类女子。」似乎能想到花昼后半句问什么,焉雪行飞快道,「我与她不熟,不必向我打听。」
花昼遗憾的嘆了一口气:「那是很可惜。不过阿雪果然是长大了,竟然猜得到哥哥我想问什么……至于你说的魔尊的尊号、姓名,很抱歉,我一概不知。」
焉雪行嘲讽的扯开唇角,讥诮道:「你们不是很相熟么?」
花昼摊摊手,摺扇被他夹在指中间,道:「认识是一回事,相熟又是另一回事了。所以我才说阿雪你还小,即便把自己打扮成年仅四十的中年人,也改变不了这幅小孩子的心性。」
焉雪行翻了个白眼到底是没回嘴。
他能分辨出花昼这番话是真的。
薛缠的名字的确从未有人知道,就连花昼也一直尊称其为魔尊。
魔界以尊为大,他是魔界的陛下。
即便是花昼也没让人喊他陛下,顶多是以王相称,尊号妖王。可这个傢伙却狂妄到什么程度了,放眼天下,六界之中除了天帝人皇之外,便是他为尊。
隐约记得,他曾经问过花昼敢不敢跟薛缠比一场?彼时那个傢伙是怎么回答的……
「我?我可不敢。那傢伙疯着呢,与我这种顺理成章继承王位的人不同,他的魔尊之位可是杀出来的。」
花昼垂下眸,想到第一次见到薛缠的画面,骨子里忍不住一颤。
那是,他还是妖界太子,奉命去魔界公办。
魔界,这一个词出现的那一刻,仿佛就已经在脑子里构画出一幅混沌与无序的画面。
黑色与虹色交织的天空不见曦阳和月光,大地上到处都是永无止境的杀戮,血腥味瀰漫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尸体、到处都是尸体。
满地的鲜血,染红了本就黑黢黢的大地。
阴寒之力以及亡灵的气息扑面而来,使得人的灵魂下意识一颤。花昼差点被这阴寒之力啃噬的招架不住,幸亏及时运起了妖力抵挡,这才让胸膛那股郁悒之气好了许多。
他抬起脚,却始终找不到落下脚步的缝隙,讷讷地抬起头来,放眼望去,战场上硝烟瀰漫,生灵涂炭,已经数不清到底死了多少人、魔,也根本辨别不了这些尸体都是哪个种族的。
花昼深吸一口气,将视线放在战场最中心,肆意妄为踩着别人尸体行走的傢伙。
那是个少年,大约十六七岁的年纪,生的极好,一张偏较病态白的脸上缀着眼睛、鼻子和唇,他的下巴很尖,身材有些清瘦,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裳,即便破洞开到胳膊那里,他也不介意,白嫩的肌肤露了出来,与魔界的冥色形成了一个强烈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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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虽然破旧,但他的身上却干净的闻不到一丝血腥味。他迈着步子朝自己这边走来,步调悠闲懒散,若不是他脚下踩着的尸体,当真会被他表面的这幅样貌骗过去。
没过多久,他停在了自己的面前,朝着他歪了歪头,轻声道:「下一个,是你吗?」
「干什么?」花昼紧张到抿了抿唇。明明眼前这个少年年纪也不大,可他却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极尽死亡的力量。
不,不对,除此之外,他还感受到了一股类似于人的气息……这个傢伙是人类??
「杀我啊!」他的脸上骤然迸发出几抹兴奋的神采,仿佛瞧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歪着脑袋思考,「你似乎……不是来杀我的?也对,像你这么弱的人,对他们并没有利用价值。」
他顿了顿,笑着问道:「那你是来做什么的呀?」
少年的声音又轻又软,的确很好听。花昼却在这道轻快的声线下,吓的一个劲地吞咽口水,他慢慢低着头,视线停留在自己的胸口处,那里停着一只手。
在这一刻,他的危机意识拉到了极点,他清楚地感知到,自己接下来要是说错了一句话,那这只手可能会立即贯穿自己的胸膛。
为了小命,同样也比薛缠大不了多少的少年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颤着嗓音道:「我……我是来指路的,你就不想要一个国度吗?统一魔界的秩序,成为魔界唯一的王。」
花昼心想:小孩子嘛,心里肯定都有一些中二无比的梦,只要他唬唬,就能骗过去了。
再说,他哪有那实力统一魔界啊。
没多久后,他亲眼看着薛缠一步步登上顶峰,杀光了所有挑战的人,摘下了前任魔主的头颅,将他拎到手上,笑眯眯道:「就只是,这样吗?」
看着那个血淋淋的脑袋,少年又想到了自己头上这颗朝不保夕的人头,咽了咽口水,哽咽道:「建立魔界的规则,登上魔王的王座,举行加冠之冕,这些都需要人来做,请让我……」
他哭着道:「成为您的总管吧。」
作者有话说:
(ps:妖王花昼,实则是个弟控+妹控。只是这俩都不听他的话,一个跟着人类男子跑了,一个跟着人类女子跑了。)
咦,我似乎看到有某个小朋友不想让我完结哦。
哈哈哈哈,大家都是想让我赶紧完结,怎么你还反过来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浅歆 3瓶;
第118章 第四张手卡(二)
这总管一做, 就做了十年。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算是魔界建立的开国元老……
不好意思,这种荣誉他并不想要!正常人哪会放着妖界的太子不做, 跑去魔界当一个战战兢兢的大总管?还一当就当了十年?
好在做了十年总管之后,花昼与魔尊的关系有所缓和,魔尊大手一扬,花昼就收拾行李麻熘地滚回妖界继承王位去了, 从此, 几十年不曾踏入魔界的地盘。
直至今日为止。
现在想起曾经那些过往, 仍旧心有余悸,哪还敢与薛缠打上一场呀。
他都快有阴影了。
毕竟他也算是亲眼见证了小疯子长成大疯子的过程。
说起来, 他与魔尊好歹也是相识了百年,百年间竟然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这种感觉……些许挫败啊。
「嗤。」
焉雪行嗤笑一声,讥讽道:「说到底还是你与他的关系不亲厚,所以才会连他之姓名都问不出来。我记得,你不是躲了魔界十余年么,怎么这次敢跑出来踏入他的地界?」
「有何不敢?这次可是他邀请我来的。」
「邀请你?」
花昼道:「是啊, 毕竟这可是妖魔两界共同商讨对付人界的大计, 作为妖界妖王和魔界之尊当然要亲自到场。」
焉雪行没兴趣知道他二人又做了什么样的谋划, 抬手动作堪称优雅的理了理耳后的白髮,起身打算离开。
他扫了一眼垂在胸前的白髮,暗道一声「麻烦」, 下次变回人形怕是还需要些时间。
见他起身,花昼眉眼微挑, 「你要去哪儿?」
焉雪行头也不回, 只顾迈着步子向前走, 懒懒散散道:「长生会。」
注视着自己弟弟离去的背影,花昼双手抱臂,默默道:「又要去那些□□组织了……宁愿信他们,也不信自己的哥哥,真是令人伤心呢。」
*
好吵。
是谁在说话……
迷迷煳煳中,路之鱼一直能感觉到耳边有人在低声絮语,时而嘆气时而啼哭,那人除了这两样也没别的动作,更是叫路之鱼心烦意乱的睡不下去。她的意识渐渐回笼,睁开眼,是一间古色古香的房间。
就是破旧了点,另外,十分眼熟。
她从床上起身,顺着那道啼哭声望过去,发现有一个女人正坐在椅子上,暗自擦着眼泪。女人的神色很平静,青白的月光从窗柩外透了过来,撒进闭紧实的屋子内,不怎么巧的照在她的脸上,让路之鱼轻易辨别出了她的身份。
王书婵,薛缠的母亲。
路之鱼抬手掐了掐眉心,几乎没怎么思考就反应出来这肯定是系统搞的鬼,她隐约记得晕过去之前自己似乎听见系统发放下的奖励,第四张手卡?所以,她现在应该是被系统强制进入了。
而此时,王书婵忽然起身,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了,小步走到门框边,将耳朵凑上去,等确保外边没有什么动静后,才一把拉开门快步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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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要逃跑?
路之鱼怔松片刻,不等她起身反应,一股拉力倏而将她从床上拉扯起,朝着王书婵所走的方向追过去。
周遭环境恍然大变,待她再次定下来时,已经到了薛缠的屋子内。
少年平躺在床上,穿着一件整洁干净的里衣,身上全无半点血迹。王书婵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伸出手拨乱他的衣裳,四处寻找伤口,「怎么会?明明是这里的。」
就在此时,一只手伸过来,制止住了王书婵的动作,王书婵怔愣半刻立即抬眸,原本应该入睡的少年不知何时清醒过来,握着她的腕骨,目光晦涩难辨的看着她,「母亲来是想看看我死没死成的么?恐怕要让母亲失望了,阿厌没死。」
听到此话,女人长睫几不可查的动了动,她敛起眼眸,认认真真注视着自己的儿子,他的样貌同她记忆中的画面不怎么一样,印象里,他还是一副瘦小单薄的身影,走路不稳,时常跌倒,不知何时已长得这么大了。
褪去了年幼时的软糯,多了几分少年才有的青涩感,五官精緻,眉眼间有几分像她。
望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呢喃道:「你长大了……」
她抬起手,想要触碰少年的脸,少年却在此刻,偏头避开,望向一旁。
女人的手登时僵在了半空中。
好半晌才慢慢收回手,指尖攥紧,安静地坐在床畔,低声道:「这么多年……母亲……对不起你。」
薛缠眸子一滞。
王书婵深吸了口气,继续道:「阿厌,你知道你父亲是个怎么样的人吗?」不等薛缠回答,她便径直开口,「他自私、虚伪、狂妄自大,与他的这桩婚事本就非我所愿。我原本能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有个举案齐眉的丈夫,可这些全被他毁了。」
薛已,的确是个很优秀的年轻人。
外界对他的评价十分高,据说他是年纪轻轻便能独当一面领军除妖界的人,那时他才十八岁,正值意气风发的劲头,行事确有一些狂妄。
狂妄到,在天子举办的簪花宴上,也敢不遮锋芒,射击骑术绘画作诗样样不输给其他皇子。
「那位郎君是……」
王书婵站在桥对岸的亭廊中,身边围着一群女娘们。她们原本正聊着绣红,不知何时传来一阵吵吵闹闹的声音,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桥头上站着几位少年郎,身形不一,面容姣好。
王书婵一眼就瞧见了其中最耀眼瞩目的青年,不禁下意识询问。
「他呀,那是现如今在京城遐迩闻名的薛二公子薛已,可风光了呢。」有个女娘悄悄凑到王书婵跟前说道,「薛家的人,你不会不知道吧。」
同为除妖世家,王书婵自然知道薛家的名号,可她不知道薛家何时出了这么个人物。
王书婵摇了摇头。
「真不知?」
王书婵道:「自然不知。」
「好吧。」
王书婵抬起头继续看过去,那群少年郎们已经走下了桥头正往宴席那边赶去,人群当中,青年最为显眼。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不,对王书婵来说,是她第一次见到薛已的日子。
但对薛已来说,却不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在那些无人问津的日子里,有个人喜欢王家姑娘,默默喜欢了许多年。
望着桥对面红亭中的身影,薛已忍不住攥紧了衣摆,脚下的步子愈来愈快,袍角纷飞。
「喂喂喂,薛二郎,走那么快干嘛?」
「桥对面不是有一群女娘么,说不定我们二郎是看中了某个姑娘,足下生风啊。」
薛已停下脚步,笑着睨他们一眼,「我说诸位,何时敢来看我的笑话了?」
青年的眼睛狭长,眯着眼睛看人时总是给人一种不怒自威之感,唬的对面几人不禁住了嘴。
见状,薛已没再说话,收回目光,迈着步子过桥,面上看起来潇洒肆意,其实早就汗打湿了手,不知如何面对。
那年的薛二郎意气风发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蛋性子,甭管是谁都敢顶撞三分,结果却在一个姑娘的注视下红了耳朵仓皇逃离。
后来。
薛家和王家有了婚约,王书婵即便百般不愿意,也得为家族考虑,为这个养她这么多年的家族考虑。
想着薛已那混不吝的性子,她以为就算两人之间没有感情,也能做到相敬如宾,可谁能料到,嫁过来后……婚后的日子并不如她当初想的那样。
大婚当日她便独守空房,新婚将近一年,她未曾见过新郎的身影。王书婵想着,这样也好,只要给她一间宅院,过好自己的日子,那对她来说就已经是难以祈求的幸福了。
这种日子直到那个雨夜。
青年闯了进来,神志似乎不清醒,身上多了几分少年人不曾有的沧桑,粗鲁的同她……圆了房。
自那以后,她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想到之后,王书婵的眼睛里掠过几分痛楚,她抹了把脸,扯着嘴角道:「后来,我再没见过他,那晚过后,我的人生便毁掉了,每晚来的不是薛宥就是别人,我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个玩物,是个千人骑万人踏的婊/子,所以,是谁都一样。」
她攥紧双拳,嘲讽般的开口:「我根本不知道你的亲生父亲是谁,是薛宥还是别人,但总归,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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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确恨你,因为你,我不得不留在这里。可我自己也知道,这只不过是我为自己找的措辞罢了,离开这里,我又能去哪儿呢。」
她只有为自己找个念想,才能活下来。
度过这一年又一年的日子。
四周静悄悄的。
王书婵早在说完最后一句话时就垂下了眸子,神色无悲无喜,仿佛讲述的不是她的事而是旁人的事。
薛缠颤抖着手,不可置信地瞪大眸子,他的唇瓣上下嚅动,想要说什么最后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直愣愣地看着王书婵。
好半晌,才喃喃道:「我带您走,母亲,我带您走。」
「走?」王书婵自嘲一笑,「我们走不了。阿厌,你我二人的体内都有一种蛊毒,这是你的好大伯下的,防的就是有朝一日我们会离开。」
作者有话说:
(事情不是这样,父母的事会放在最后讲清楚的。)
麻烦大家看完这章留下你的真实感受,有没有觉得奇怪或者哪个地方有点不对,我明早起来重新修改一下。昨天我因追剧(玩物丧志!下次绝对不会)一夜没睡,七点左右睡了会儿,十点去上班,一直忙到晚上,所以写这章的时候浑浑噩噩,迷迷煳煳,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
所以,麻烦各位小天使看到这章觉得哪里奇怪的话一定要留下自己的观点,我明天去改!谢谢大家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至暖 18瓶;苏浅歆 1瓶;
第119章 第四张手卡(三)
◎我来陪你们了◎
「砰」地一声, 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薛宥挥起衣袍大跨步迈了进来,双手环抱,望着坐在床畔的王书婵, 扯了扯嘴角,「你果然在这儿。」
王书婵回望着他,嘲讽道:「我又能去哪儿呢?」
「很好。」薛宥的眸子移开落到薛缠的身上,「阿厌, 此事与你无关, 现在离开, 我亦不会追究你之过。」
薛缠从床上起身,将王书婵挡在身后, 语气不冷不热道:「家主说笑了,此事如何会与我无关?这是我的母亲, 家主若要伤她,那么,为人子总是要护着母亲的。」
薛宥依然盯着薛缠看,他的目光含杂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怜悯同情一闪而过, 接着便是从眸子底涌现上来的冷意。
薛缠眼睁睁看着他的目光逐渐变冷, 看着自己叫了那么多年的大伯眼中逐渐没有了温情, 对着他低声道:「阿厌,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父母的事我们之后再解释, 现在,从这里离开。」
薛缠摇了摇头, 沉默下来没再说话, 只是用那双仿佛坠入了星辰中滚了一圈黑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薛宥。他一贯不是个会怎么表达自己情绪或者喜怒的人, 在过去的大多数日子里,他能做的也只有忍让和听从,听从家主的命令,按照他的吩咐行事,如有违背,那他将会遭受的惩罚自然也会随之翻倍。
可今日,他不想那样做了。
无论如何,他也要带母亲离开。
见状,薛宥没有再劝下去的兴致,沉声发号施令:「杀了那个女人。」随着他话音的落下,门外突然闯进来一群手持长剑的侍卫,剑头对着王书婵,纷纷上前。
薛缠垂眸,手中凝起符咒,一道淡蓝色的光芒聚在他的指尖,口中低声念道:「敕雷!」
只见,一股紫红色的雷电『砰』地一下从灵符中聚华而出,绕在少年周围,身体宛如长蛇般从他身上环了几圈,直面前方,旋后,裹杂着紫红色闪电的灵术『嗖』地一下直冲那群人而去,所过之地,皆为焦土,几个照面下来,侍卫手中的长剑噼里啪啦地甩了一地。
没了武器,侍卫们连忙扭头看向薛宥,等待家主的下一步命令。
「啪啪」正在这时,薛宥突然拍了两下手,面上虽然是在笑着,但那双凉薄寡淡的眼中看不出有丝毫笑意。
他看得清楚,阿厌收手了。
若是以寻常杀妖除魔的力道来对付他们,那碎掉的可不止这些兵器,场上的人一个都别想活。
看来,要对付他,得从别的地方下手。
薛宥盯着薛缠,道:「果然是好得很!家里教你的,竟全拿来对付我们,真是一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白耽误我们那些年功夫。既然对家中无情,留着迟早也会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那么,杀了便是。」
话音落下,一束火红色的光芒从薛宥手中喷发,银色的符文扭曲闪烁,一指向前点去。
薛缠连忙护在王书婵身前,手中掐起决印,一掌推出,两股灵力在空中斗法,浅蓝色和赤红色的光芒交织,少年不避不退,加重指尖拧起的术法,接着,狠狠一推。
『砰』地一下,薛宥被一掌击飞出去,摊倒在地上,扶着胸膛咳嗽着。侍卫们连忙来扶起他,却见他一手挥开,怒气沖沖道,「杀了他们!」
「是。」
没了剑,侍卫们也掐起灵力对抗,只可惜他们不得要领,不算精通,不敌薛缠,全部败于他手下。
彼时,少年收手,神色平静,语气没什么起伏道:「你们不是我的对手。」
这是实话。
薛缠终日对付的都是为祸一方的妖怪,出手狠绝,但凡出手便不会给妖怪留下喘息之急,他的灵力平日就已经十分强悍了,可不知今日是为何,更是源源不竭,像是不管怎么用都不会感到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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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其他人也发现了这点。
薛宥冲着侍卫们使了个眼神,趁他们拖住薛缠的时候,倏地一闪冲着王书婵而去。王书婵瞳孔忽然瞪大,大喊道:「阿厌救我。」
薛缠眉头紧锁,连忙调转方向,这一转就将他的后背暴露在众人眼前。
余光一直关注这边的薛宥看见薛缠上当,背过去的那只手一扬,其他人手中纷纷聚起灵力,接着,统统砸到了薛缠的背后。
少年一声闷哼。
却始终没有再还手,而是生生忍下了这一击,挡在王书婵的面前。
薛宥笑笑。
他的目的本就不是对付王书婵,而是为了使薛缠分心。他知道,有薛缠在的话,他们根本不能拿王书婵怎么样,所以,一伙人藉此机会来了个偷梁换柱。
「阿厌,认输吧。」薛宥抬起手,催动起薛缠体内的蛊毒,红色的光芒浮现在他的指尖,嘴唇轻轻张合,念起咒语。
薛缠怔忪片刻,忽然觉得腹中传来一阵刺痛,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肚子里啃食,吃掉他的血肉,不仅如此,他的骨头仿佛脆裂般,疼的钻心,每动一下便发出咯吱的一声脆响。再之后,他浑身开始颤慄,骨中的疼宛如换了一个方式,像是浸泡在冬日的寒泉当中,浑身上下充斥着冷意。即便他冻的嘴唇发抖,心脏却剧烈的跳动着。
是蛊毒。
薛缠忍不住攥紧了双手,额上忽而布起密密麻麻的汗,周身的血液充斥到脑袋上,原本刺寒冰冷的蛊毒登时又沸腾起来,他的脸色忽青忽紫,胸口那阵刺痛抽的抽的疼。纵使疼的快要站不住,他也未曾在面上表现出来,只是悄无声息地攥紧了双手,默不作声地盯着薛宥。
目睹了这一切,薛宥微笑道:「还能撑得住吗?阿厌。」
他的语气一贯是带着几分上位者高高在上的姿态,仿佛瞥下一眼给他们这些只会添麻烦的人,就已经是莫大的恩赐。要是往常他大概不会这么有耐心,只不过今日情况特殊,等不到薛缠的回答,薛宥罕见的没有生气,反而好整以暇地盯着母子俩,语气慢悠悠的,「尚未脱离家族襁褓的雏鸟因为自己的母亲产生了反抗之心,想要竭尽所能去维繫来之不易的亲情,唔……情有可原,不过我并不会为此感到怜惜。」
「但是阿厌……」中年人话音一转,冷漠道,「你要明白,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全是家族给你的,既然能给你,也能收回,若是你站在了你母亲那边,你享有的一切都不会再存在了,并且,你将会被视为叛出家族,要遭受无止境的追杀、追捕,到那时,你又待如何?」
薛缠没有回答。
薛宥笑了笑,做足了一个年长的长辈应尽之责,好言相劝道:「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他停下手,亦不再发动咒语,「从现在开始,你将有十秒的时间思考,十秒之后——」
「不用数了。」
少年骤然开口打断。
在他张嘴的那一瞬里,他的额头上冒起了豆大的汗滴,从瘦削的脸庞一路滑下来,没入衣领里,凌冽的寒意像是泉水一般浸透了他的后背,他的体内时冷时热,唇色更是苍白,轻微地喘着气,俨然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痛楚。
「不用数了……」纵使他现在说话都费劲,可薛缠仍然缓慢而坚定道,「叛便叛了吧。」
语毕,不再顾忌对面是什么反应,生气也好恼怒也罢,总之他都不在乎了。少年抬起右手,指节像是筛糠一样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的喉结动了两下,宛如鹰隼般的目光直直望向前方,「火。」
他只说了这么一个字。
滔天大火便从众人面前势勐袭来,热浪擦过他们的脸颊,烈火的气息包裹住了他们。
太快了。
快到他们压根看不清少年出符的手势,看不见那道灵符从何处来,众人反应过来时,熊熊烈火已经烧了起来,有人防御不及当场被烈火烧成了一滩灰烬,有人沾染上了巨火,凄叫一声倏而倒地翻滚,试图将火焰扑灭。
薛宥算是这群人中反应快的一个,在大火扑过来之前聚起灵力与之抗衡,火红色的光束与烈焰砰地撞到了一起,持续了大抵几秒钟,薛宥率先败下阵来。
光束宛如浪潮般倏地退却,男人在火焰打过来前一刻,从门中翻了出去,单膝落在地上,捂住口鼻,怒道:「来人!」
「给我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是,家主。」
外头的人突然多了起来,围住了这座小之又小的房屋,手中纷纷拔剑,作出攻击的姿势,要么就是掐指凝符,先施火咒打算扑灭这里的火,再进来抓人。
薛缠蹙起眉头,微不可查地喘着气,「母亲放心,有我在,我定能护你——」
话音戛然而止。
薛缠愣住,苍青色的瞳孔倏地瞪大,不可置信地低下头,怔愣地望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这无比熟悉的一幕。
「滴答!」
「滴答——」
断裂的长剑碎片从后背插入他的体内,锋利的剑尖刺穿他的腹部,溅出来的腥血滴滴答答淌在地面。
接着,从背后勐地一抽。
噗的一声,鲜血四溅。
少年单薄的身子下意识后仰,血肉与剑刃撕拉割裂的感觉在这一瞬间被放大无数倍。薛缠一下子软了身子,半跪在地上,捂着伤口,颤着嗓音问道:「……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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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实在是没什么力气说话了,浑身的精气仿佛被这一下抽干,昂着头,想要去探寻一个答案。
王书婵面色冰冷的望着他,眼波闪了闪,「我之前说的那些都是骗你的,留在这里并非是为了你,而是为我自己。」
「你我体内的蛊名叫金蝉蛊,乃是所有蛊毒中最兇险的一个,蛊毒虽兇险,却不能让我们同生共死,可到了后来薛家有一人为了牵制族人,特意研制出了这种蛊,母蛊与子蛊放在不同人的体内,倘若子蛊因意外死去,母蛊也会随之毙命。不过这种蛊毒并非没有解法……」
后边的话王书婵没有说尽,薛缠却已经什么都明白了,少年阖起眼眸,漂亮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的起伏,没有痛苦、没有悲伤,十分平静。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啊。
少年抿了下唇瓣,苍白的脸上愈发没什么血气。
「你的小名是我取得没错,意思也没错,我的确厌恶你,至于薛缠二字……」王书婵轻笑一声,「没有人会给自己的儿子取『缠』这么一字,他取这个纯粹是为了噁心我罢了。」
薛缠二字,取纠缠之意,也是同王书婵之音。
女人垂下目光,那道冰冷宛如毒刃般的目光像是刀子一般深深地刺到了薛缠身上,接着飞快收回目光,安静地等待薛缠的死亡。
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内,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只要一确认子蛊死亡,她体内的母蛊会自动脱体而出。
周遭的火势逐渐小了下来,缠绕在他们身旁的烈火原是护着他们平安,自打薛缠受伤后,维持火焰的灵力也渐渐不济,再加之屋子外边的除妖师们愈来愈多,各种术法统统使了一遍,试图冲破火焰的囚笼,强闯进来。
王书婵不免有些心烦意乱,她本想趁此机会逃出去,岂料薛缠还不死,她只能按捺住性子等待着。
「呵——」
少年倏地发出一声轻笑。
王书婵望过去,不解道:「你笑什么?」
薛缠抬手拭去唇边的血,声音低不可见:「抱歉,虽然知道你此次定是要我死,可我恐怕不能如得了您的愿。我有一人未曾找到,还不能死。」
他抬起头,漆黑的眸子直勾勾地注视着王书婵的眼睛,在她不解的目光中,唇角渐渐拉大,「雪斩。」
『嗖』地一声,一把飞剑从薛缠体内迸出,迅速闪过,直抵王书婵的脖间。那把剑通体雪白,周身流光溢彩,环绕着一层冷寒刺骨的风雪之力,仿佛能透过外力直入人的灵魂,让人颤慄。
「你要杀我?」王书婵目光灼灼地盯着薛缠,显然是不相信他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薛缠颤颤巍巍起身,眸子中荡漾着几分浅浅的涟漪,「弒母么?」
王书婵盯着他道:「你不敢。」
薛缠反问道:「有何不敢?」随着他话音的落下,雪斩剑又逼近了几分,割破了王书婵的脖子,鲜红色的血渗出一丝,一股痛意瞬间袭来,惹得王书婵忍不住惊唿一声。
也是在这一刻,她骤然反应过来,少年的话是认真的。
王书婵立即软下神色,眉眼间转换上了另一幅表情,柔声道:「阿厌,我方才说的那些话都是唬你的,当不得真……」
薛缠没有去听她接下来的话,也没兴趣再去听。他了解他的母亲,在没有办法对付自己时,她一贯会做出弱者的姿态,将自己置于别人的保护之下,当有能力反击时,必会不顾情分,一击致命。
他不会再去信她了。
但是,他也不会杀她。
少年招手收回剑,竭力平復着体内的真气,然后,一点一点地向外挪动,刚到门口,就感觉到迎面突然砸来无数道术法,他连忙挥剑去挡,雪白的剑在空中挽了个剑花,灵气突然加大,『砰』地一下,光芒散去。
蚕食了他人灵力术法的雪斩剑在此刻暴露在众人眼前,那把通体雪白,浑身泛着月光的剑正大大咧咧向世人宣告着自己的名字——它名雪斩。
在场众人的视力向来不错,一眼就瞧见了雪斩剑上的那行小字,不仅如此,关于神剑的造型他们有些人从书中见过,因此十分容易辨认出来。
薛宥更是惊嘆道:「神剑……雪斩。」
长老一听便蹙起眉头,面色不善地盯着薛缠手中的剑,似乎是想要确认是真是假。
「雪斩剑现世了!!」
「但是如何会在这个小子手里?」
有人道:「此子心不正,藏有神剑却不上缴,想必心里定另有所图,其心可诛!」
「我看也是。」
听见越发离谱的传言,长老扭头问道:「家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宥蹙起眉,缓缓抬手示意,在他抬手的那一刻,众人噤若寒蝉,不再出声。
「真是没想到啊,阿厌,神剑怎会在你的手里?」薛宥微笑着询问。
事实上,他也没想到,这个傢伙竟然会拿到神剑,且一藏就是多年,究竟是有意为之还是……心已经不在薛家了呢?
既然这样的话,他就不能平安从这里出去了。
薛缠瞥他一眼,淡淡道:「神剑已认我为主,自然会在我的手里。」
话音一落,薛宥还未出声,旁边的长老就已经按捺不住,吹鬍子瞪眼道:「竖子猖狂!你这是与家主说话的态度?平日里是谁管教你的,竟将你教成这般模样,真是丢我们薛家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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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少年敛了敛眼皮,「如今以后,我也不是薛家的人了,所以,丢的是哪家的脸又干你何事?」
他将雪斩剑竖起,直在胸前,视线落在薛宥的身上,弯起眸子道:「来吧,杀我。若是你能杀得了我,我命与剑皆送之你手,若是杀不了,此前十几年羞辱之耻,折磨之恨,必要你一一奉还。」
少年握起长剑,在众目睽睽之下,第一次施展出了这把神剑自带的招式,「雪域,展开。」
剑尖点地。
与地面交之的那一刻,一股透骨奇寒的森然感铺天盖地而来,接着,一层薄薄的冰面从剑尖开始向外蔓延,蔓延速度极快,让人措手不及。不仅如此,浓郁的大雾从冰面升起,搅得人眼花缭乱。
「跑!」
「快跑!快跑!」
冰雾下看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依稀间只能听见不分男女那尖锐的叫喊声,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结冰声,一齐钻进了薛宥的耳朵里。
雪虐风饕下,薛宥恍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慢慢低下头,看着自己已经被冰层冻住的脚跟,瞳孔倏地瞪大。
他的手中立即掐起火决,岂料,刚抬起手,冰层便从他腿上攀岩上来,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厚厚的冰雕里面。
不过须臾,天地一片安静。
寒风侵肌,不知何时天上飘起些许雪花,一片一片地覆盖在冰面,直至湛蓝色的冰层被洁白的鹅毛大雪淹没,雾气也渐渐散去,露出了这座城现在的模样。
房屋、树木、酒肆茶楼全部结冰,城中的人保持着雾气袭来前的姿势被冻在了原地。
薛缠视线远眺,不知道在看向哪里,他腹部的伤隐隐作痛,甚至在严寒交加下有了溃烂的趋势。蛊毒在他体内翻腾,这会儿的痛感虽然不比之前那么剧烈,但到底也好不到哪儿里去。
就在这时,王书婵从房中悄悄走出来,手中提着一把剑,对准薛缠,小心翼翼的靠近,接着,使劲一刺。
背挺得笔直的少年发出一声闷哼声,唇畔又一次的溢出鲜血,他依然望着远方,没有像之前那样低下头,反手到背后握住剑刃狠狠一抽。
『嘶——』
体内的半把剑刃在割裂着他的血肉,他的手掌与剑身撕扯的声音已经交在一起,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啪嗒』少年忍着疼意抽出那把剑,随意的扔在地上。他堪称平静的转过身,睨了王书婵一眼,眼底泛起一层冷色。
「怪物!」王书婵惊恐的喊叫着,一个劲的后退,试图想要逃离这里。
薛缠忽然抬手,一重炎火倏地从手中甩出去,围在王书婵周围。少年站在她的面前,展眉微笑,清隽动人,轻声道:「母亲,我给过您机会了。」
他的眸光宛如千年的寒冰,虽然是在笑着,可眸子底不见丝毫笑意,「你错过了一个很好的逃跑机会。」
在她沖他刺出第二剑时,他们的母子情分就已经断了。如果她在刚才他对敌时逃跑,那么有很大的概率会离开这里,毕竟他也不会刻意去追她。
可惜……
她选择了个错误的选项。
「怪物、你是怪物……你怎么会不死?你为什么还活着!」
薛缠那张漂亮的少年脸上染缀着几分天真纯良的笑意,他的唇角扬了扬,眼帘低垂,轻声呢喃道:「怪物?或许是吧。」
他本该早就死了,死在折胶堕指的寒夜里,死在放月失败的妖怪手里,又或者是半山妖的山洞中,又或许是被母亲刺死的那一夜里。
他……早就应该死了。
少年撩起眼,抬起手轻轻抹掉将才被剑割出来的血,那道伤口不深,只是看着骇人了点,随后,手掌一合,屋子里的大火骤然烈了起来,肆意的燃烧,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火龙,吞噬着这一切。
「啊!」大火中女人的惨烈声叫的更加凄婉痛苦。
「薛缠!你竟然弒母!你会遭报应的!!」
少年没有应声,收了雪斩剑,转过身一步一步地朝着大门走去,离开之前,他没有转过头看,他对薛家更没有丝毫留恋,这个地方带给他的只有无尽的苦难和痛楚。
薛缠捂着伤口,站在冰层之上,听着女人的怒骂声,低声呢喃:「报应吗?那也比现在这样好了。」
那个女人说得对,这个世上的确没有人在意他。
但他……还是想要去找找那个人,他想问她,为什么要救他。
少年抬起头,望着白茫茫的雪域,他的眉眼精緻,唯有脸色实在是过于白了些,身上斑驳的血液在苍茫的白雪之间,更添了几分别的颜色。那双黑洞洞的眸子无神地望着天空,显露出少年心底的茫然。
从此,薛家的天才薛缠在薛家彻底除名。
*
「师姐?」
「师姐!」
路之鱼的身上忽然爆发出一阵浅蓝色的光芒,『嗡』地一声,有什么东西震了起来,之后,一把玲珑剔透的镜子擅自跑出了干坤袋,直直砸到路之鱼的脸上。
「哎哟,好痛。」路之鱼被砸了个准,但好歹是从睡梦中醒了过来,茫然拿起通灵镜,接通,「千里。」
「师姐你没事吧!」慕千里担忧的望着镜面中的人,「师姐你在哪儿,现在怎么样了?这是江师姐借我们的通灵镜,让我们与你联繫。」
路之鱼摇着头坐起身来,掐了掐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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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睡得有些久,梦中看到的东西也比较多,她的大脑直至现在都还是乱糟糟的。故事仿佛在她脑中串成了一条线,所有的线路都已清晰明了。
她看到了过去的一切,以及薛缠为何变成那样的原因。
少女垂下眸子,理不清心中那抹升起的苦涩,她现在的思路太乱,思绪又繁复的很,无法做到能没有私心的评判这一场祸乱。
慕千里见师姐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出声关怀几句,得知路之鱼无事后,便不想再打扰她了,他将他们现在所在的地址告知路之鱼后,体贴的挂断了通灵镜。
之后,路之鱼立即动身从云定阁前往城外。她走的时候,云定阁没什么人驻守,她也没看到薛缠的踪迹,想必那傢伙要么是回了魔界,要么就是在暗中观察着她。
她能一眼辨认来他的身份,却确定不了他到底会在何处看着她。
离开之前,路之鱼又想到梦中所见,心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堵得胸口闷。她长长嘆了口气,扭过头再瞧了一眼云定阁,之后,痛快离去。
郊外,夜间亥时三分。
路之鱼终于抵达了林继云他们所在之地,彼时,林继云正在盯着贺思明练剑,时不时出声指导一下,江虞希和商孟州坐在火柴堆旁边,互相斗着嘴,慕千里和云别尘还有少主那几个侍卫则守在一旁。
隔了老远,都能看见这边围着一群人闹哄哄的景象。
路之鱼想着自己这次过去少不了要挨批,因此特意放轻了脚步,想着混过去算了,岂料半妖的耳朵灵,她一靠近这边时,就听见了她的脚步声,懒懒散散扯开只眼,「怎么?捨得回来了?」
话音落下,一堆人望过来。
路之鱼站在原地,尴尬的挠了挠头,见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边后,也不躲了,光明正大的走出去,坐到火堆边,「回来了回来了,诸位轻点骂。」
云别尘又闭上眼:「骂你作何?你是我们师姐,你想去哪儿我自然管不了,所以,你不打招唿擅自乱跑这种事也是应该的吧。」
路之鱼『啧』了一声,忍不住暗暗道云别尘这阴阳怪气的语气又有长进,但她也知道此事的确是自己不对,自己沉迷梦境的时间长了点,出来那么久又没消息,导致他们担心。
故而,只好认下,真情实意道:「是我错了,害大家担心,对不起啊。」
商孟州道:「我们倒是还好,就是你的这位师弟……在没你的消息后可急了有一阵呢。」
「咳咳——」云别尘突然激烈的咳嗽起来,呛得脸都红了,索性天色昏暗看不出来个什么,「谁,谁担心她了?谁急了?」
商孟州笑眯眯道:「我说谁谁自己心里清楚。」
江虞希也跟着附和几句,她就喜欢看云别尘急赤白脸想要否定的样子,平日里都是他怼的别人气的跳脚,除了路之鱼之外,很少见到能有人将他气的跳脚。
今日倒是个例外。
她一手戳着火堆,一边调侃着臊的脸红的云别尘,正说着忽然想起一事,视线从云别尘身上移开,不怀好意的打量着路之鱼,这道眼神盯得路之鱼有些发毛,直道:「师姐,你……你有什么事?」
江虞希笑了两声,「小师妹,你就说那人是不是你?」
「什么人?」路之鱼装作不知情的样子。
江虞希翻了个白眼,凑到路之鱼身边,「别装,我们都看见了,和魔尊抱在一起亲吻的那个人。」
「不是!」路之鱼连忙否认,「看错了。」
「不可能!我绝对不会认错的!」江虞希道,「你看,你穿的一模一样!」
路之鱼僵硬地垂下头,目露尴尬。她是万万没想到师姐眼力竟然这么厉害,万丈高渊下,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众人见路之鱼不说话了,心中不约而同想道:确认了,果然是她!
「之之——」
清冷淡漠的嗓音从一旁响起,路之鱼连忙扭头循着声音觅去,见林继云倚靠着树,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眼中却溢着些许关心,「你想清楚了吗?那人是魔尊。」
这是第一次,有人将路之鱼和薛缠的事放在了明面上。
在这之前,他们或许都不知道两人是如何认识的,他们自己也觉得奇怪,而这件事恐怕也只有从始至终跟着的慕千里能知道一点。
不过,也只是一点而已。
秋日的寒意仍未散尽,整片森林笼罩在秋寒之下,半空中星子点点,少女坐在火堆旁边,金灿灿的火光将她的脸庞照得晕红。她抱着双膝,下巴支在膝盖上,「师兄怎么看呢?你会反对吗?」
「我会。」林继云不假思索道,「魔尊这个人阴险狡诈,不好揣测,加之人魔殊途,你们在一起会经歷很多苦难。况且之之,你确定他爱你吗?」
路之鱼摇摇头:「他不爱我。」
不是确定不确定的事,而是那傢伙根本还没到爱的那个程度。
她很少会将自己的心事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来,可今日不知怎的,许是周围的气氛太过放松,有朋友、有暖洋洋的火光、有夜色、还有凉风,让她情不自禁地这么做了。
「爱情真的是个很麻烦的事。」商孟州望着路之鱼的眼睛,直截了当道,「你们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
这是他借用眼睛的力量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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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之鱼『啊』了一声,「但我还是想试试。」
空气骤然沉寂几秒。
只留有火堆里『噼里啪啦』的火星在冒。
过了很久,林继云突然出声:「那就去试试吧。站在大义上来说,人魔相爱是不对的,但……我真心地祝福你。」
云别尘掀开眼皮,悠然道:「虽然不知道为何不爽,但阿厌那傢伙……挺护着你的。作为师弟,我也祝福你。」
路之鱼:「……为什么你们都是一幅送嫁的姿态。」
话音落地,大家都安静下来,回想着刚才那两位的模样似乎的确有些过于急了。于是,一群人忍住笑意,眼观鼻,鼻观心,将视线转移开来。要说这伙人当中唯二不笑的人,一个是江虞希,另一个就是商孟州了。
自打江虞希听见路之鱼说出那句『他不爱我』后就一直忧心忡忡的,她不知道在想什么,视线时不时的放在火堆里,时不时的落在路之鱼身上。但当路之鱼察觉到这股视线望过去时,她又飞速转移了目光,显得有些坐立难安,就好像……她想要告诉她什么,可又苦于种种原因,不能说。
路之鱼觉得奇怪:「师姐,怎么了?」
没想到小师妹会突然问她,江虞希惊了一下连忙摆手:「没事没事!」
似乎是怕他们不信,她立即跟上他们的思路,义愤填膺道:「可是你们也说了那傢伙是魔尊!小师妹你怎么就那么确定,他会对你好呢?万一他欺你辱你呢?」
商孟州也跟着大喊道:「就是!不要!我决不同意你们在一起!」
路之鱼嘆口气。
之前因为薛缠的事她本就心烦,现在,更心烦了。
好在这个话题没聊多久,林继云就站起身结束了这个话题。他决定回宗门继续养伤,为了让路之鱼他们继续歷练,他打算将贺思明也带回去学习课业。
「既然小鹤是你的徒弟,理应回山修习课业。」
这是他给出的原因。
路之鱼不好反驳,于是又交代了几句,目送林继云他们御剑远去。待他们走后,商孟州一戳火柴堆,撂下木棍,起身不悦道:「本少主也要走了。」
事实上,从无双城出来后,他们要走的路完全是两条截然相反的路,更何况,太极山庄不能没有少主坐镇,以他的身份如果一直在外边飘零的话也是种危险,所以,在管事的安排下,他们打算今夜就启程。
少主这还是第一次与朋友离别,临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叫路之鱼之后一定要去找他!待得到路之鱼的保证后,才一步三回头坐着轮椅离去。
目送友人们一个接一个离去,路之鱼那双琥珀色的眸中掠过几分复杂的情绪,她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将火棍丢下,淡声道:「我们也启程吧,不在这里过夜。」
慕千里道:「这里雾大,我总觉得有些危险。」
路之鱼点点头,「我也有这种感觉。」
商议之后,几人立即起身,决不在这里多留。这股默契的模样看的江虞希一愣,忍不住道:「至于么?不就是雾气,有那么……怕吗?」
三人跟着点头:「有。」
他们实在不想再陷入那种乱七八糟的幻境里了。
江虞希虽然不懂他们为什么对雾气有这么大的怨念,但仍然遵从三人的决定,于是也跟着起身,向南边前行。
彼时的他们还不知道,在他们选择此地作为暂歇之地时,就已经迈入了【迷雾森林】的地界。
空气中瀰漫着几分闷热的湿气,好似下雾一般,显得几人的身影朦胧缭绕。今夜的夜光不怎么浓,月光像是一条长长的银光带,将整片森林包裹其中。
暗处,一个白髮男人站在暗影下,盯着云别尘的身影若有所思。他本没有注意到这个少年,只是少年身上同类的气息过于明显,明显到他一经过这里就闻到了,那股与他同脉同宗的气息。
那个小傢伙。
是——狐妹的孩子?
花昼蹙起眉头,十分不解。
他为何会跟他们混在一起?中间的那两个女子……究竟哪个是阿雪口中的那个路姑娘呢?
花昼摺扇抵着下巴,躲在树影下,仗着别人看不见他,肆无忌惮的将他们的信息探知了个遍。
他对中间那个半妖以及那两名女子的身份很好奇啊,尤其是云别尘的身份。男人拧起眉头,额头上蹙起了几条纹,即便如此也没有影响到他那略显妖孽的容颜。
思付片刻,男人抬起手,指尖熘走一丝红色的光,朝着四人而去。
……
路之鱼睁开眼,发现眼前不是熟悉的场景。
几乎是一瞬间她就断定,自己应当是又掉进什么幻境里去了。明明她好端端走着,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身边的师姐师弟们就不见了,更荒谬的是,原本的夜晚变成了傍晚。
时间不对。
荒木丛,斜阳,白茫茫的雾气,四处纷飞的尘土,接着是一家被荒木丛围绕的孤儿院。
孤儿院?
路之鱼忍不住瞪大眼,仔细打量被荒木丛包围的那个院子,越看越觉得熟悉,这不就是她以前生活的地方吗?
「这是哪儿?」
突然,远处传来一道细声细气的声音。
路之鱼站在雾气之外,听到此声立即反应过来,循着有声音的地方跑去,没走多远就看见一个中年男人牵着一个小女孩往孤儿院这边走过来……那是小时候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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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瞳孔地震。
是她……怎么会是她?
为何她会在过去的记忆里,并且她对这段时期的事完全没有印象啊。
胡乱思索间,中年男人已经将幼时的路之鱼带到孤儿院面前,蹲下身,望着女孩无神的眸子,轻声道:「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女孩那双涣散的眸子渐渐凝聚,听到他的话,摇了摇头。
中年男人拍拍她的肩:「你叫路之鱼。」
「路、之、鱼?」小女孩一字一句地念道。
「嗯。」
中年男人起身,没有再看小女孩一眼,推了她一把,目送她一步步走向孤儿院。
「好好长大吧。」
命运,由此循环。
接着,中年人的身影在白茫茫的雾气中消失。
面前的画面和脑袋里一闪而过的记忆逐渐重合,路之鱼微微一怔,情不自禁地将视线落在幼时的她身上。
即便过往的片段久远零散,但对路之鱼来说,那仍旧是她的记忆。她依稀记得,五岁之前自己似乎并不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她是突然来的孤儿院,被院长收留。
院长曾说,她小时候有些木讷,看起来呆呆的,像是三魂丢了一魂,别人说什么,她总是慢半拍地反应,有时更是反应不过来。
院里的孩子会在背后叫她小傻子,她听到了也只是微微一笑,不动怒,不生气,让他们觉得十分无趣。后来,随着年龄的长大,大家看她似乎是真傻,逐渐没了欺负她的这个兴致。
这种情况直到路之鱼七八岁左右才好转起来。
某一天,她突然就『开窍』了,反应不再那么迟缓,脑子也变得聪明起来,最重要的是,她学会了反抗。
如果有人欺负她的话,她保准上手就揍,力气大的就连很多男生也比不过。
院长说,就像是她曾经缺失的魂回来了一样。
想到这里,路之鱼眨眨眼,试图从脑袋中翻出更久远的记忆,可惜……小时候的事委实是太久远了,她大部分都忘了,就连七八岁自己嚣张跋扈称霸孤儿院的记忆也是闪过几个零零碎碎的片段。
路之鱼抿了下唇瓣,忽然感觉自己对这片迷雾没那么牴触了,她走了两步,想要进到孤儿院内部去,谁料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拦着她,不让她进去。
不仅如此,那股力量试图在将她往外推。
让她离开、远离这里。
不对劲——
少女眯起眸子,手中白光一闪,一把长剑立即出现在她手里。
*
「千里。」
「千里。」
慕千里隐约听见有人在叫自己,他睁开眼。
入目是一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景象。
眼前是一间十分古朴的房屋,里边的陈设已然荒废,整间屋子的布局不怎么好,光线透不进来,阴沉沉的像是常年不见天日的鬼屋。最要紧的是,他现在躲藏在床底,跟前是赵子明,朝着他小声示意。
刚才那几声千里就是他叫的。
他的视线尽头是一扇麻棕色木门,掉漆的铜锁挂在门扉上摇摇欲坠。隐约间,他听见有咚咚咚的声音重重地响起。
是赵家村——
慕千里几乎在反应过来这是赵家村的那一刻就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如果不出所料的话,外边咚咚咚正跳着的东西,是殭尸。
「千里。」赵子明小声道,「准备好,我数到三,我们一起冲出去杀了他。」
慕千里点了点头,屏气缓缓拔出了手中的长剑。
与此同时,床板被豁然掀飞,慕千里从床下翻出,宝剑『嗡』的一声拔剑出鞘,正当他想要砍向殭尸时,却在那一瞬间看清了殭尸的脸。
是师姐。
少年的眸中充满了不可置信,握着长剑僵在了原地,「怎……怎么回事?」
师姐怎么会变成这幅模样?
「喂!慕千里,你在愣什么?还不杀了她?只有她死了,我们才能活着啊!」
慕千里愣了愣,下意识后退一步,「不、不行。」
那怎么可以呢?
就算变成殭尸了,也是师姐啊。
他不能杀害师姐!这么想着,少年慢慢松开了手里的剑。
『哐当』一声。
剑掉落在了地上。
白茫茫的雾气再度席捲,作为半妖,云别尘的反应要比其他几人灵敏一些,几乎是身后那道妖力窜来之前他就感知到了,只不过,感知是感知,他没那人强,没能躲得开,还是中了那贼人的奸计。
想到这里,少年就一脸不爽的睁开了眼。他本以为又是掉入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幻境中,岂料一睁眼,熊熊烈火沖天而起,热浪席捲着他的脸颊。
接着,是女人痛苦的惨烈声。
太熟悉了……
少年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发生的事。他的父母被族人围住,他们不顾往日的情分,执意要烧死他们。年幼的他被父亲甩在半空,试图将他丢远,扔的越远越好。
即便理智告诉云别尘这是假的,可情感上他没有办法看着自己的父母再度死在自己的面前。
少年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红光,脸色阴沉如水,双手忽地张开,迫使自己停在了半空中。
不能走。他要杀了他们!
这个念头蹦出的那一刻,云别尘的身上骤然爆发出一股能量,周围的风随着他的心情左右摆动,狂风大作,吹散了远方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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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黑眸在不知不觉中转变了颜色,黑色的狼尾短髮变成了一弯柔顺的白髮,雪白的长髮抽丝般生长,乖巧的披在他的脑后,少年的头顶冒出一双狐耳,高高竖起。
他的眼眶通红,浓郁的妖力在他掌中汇聚,接着,狠狠一挥。
「砰」地一下,木折鸟惊。
云别尘仍觉得不够,他的脑中充斥着无尽的杀意,暴虐的气息在他身上不断盘旋,他停在半空中,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目光冰凉的望着下方的人群。
一道红色的光束从他的手中汇聚,那道光束要比之前的妖力更强,在这个虚拟的幻境中,他不需要担心灵力枯竭、精神疲惫的问题,在这里,他就是这儿的王。
「我要,杀了你们!!」
下方的草木在妖力的冲击下瞬间被夷为平地。土地被火焰烧的黑漆漆的,焦味到处溢散,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也随之凝固,暗沉的天空中什么都没有。
族人被他全数杀了个干净。
纵使如此,可他还没救下父母——
「啊啊啊!」
少年崩溃的嘶吼声充斥着整片森林,他的睫毛上挂满了泪珠,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切。
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是没能救的了他们?
他的泪水从眼眶中流出,捂着嘴呜咽,即便这里的人已经被他杀光,但他骨子里的性子仍旧叫他不肯将自己的脆弱暴露在旁人面前。
父母惨死时的景象被他记在了脑海中,他们是被人类的火活生生的烧死的,復仇的火焰轰地一下在他脑中点燃。
「我要为他们报仇。」
少年两下擦干脸上的泪水,黏黏煳煳道:「娘你们放心吧,元儿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
「一定会。」云别尘握紧了双拳,暗自发誓。
之后,他以半妖的身份闯入妖界,拿下了妖王宫,成为新一任妖王。权力、势力都在他手中掌握。
他要杀光所有的人类!为父母报仇!
朦胧间他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轻嘆,「太偏激了,阿尘。」
「你不应如此。」
是谁?
是谁在说话?
这个声音……好熟悉啊。
云别尘从王座上站起来,大声吼道:「你是何人?你是怎么进入本王的妖王宫的?」
那人没有回答。
「出来!滚出来!」
半晌,听见那少女轻嘆道:「我出来有什么用?阿尘,你忘记我了。」
云别尘道:「我们认识吗?」
「在这里,你不会认识我。」
云别尘冷哼一声,傲然道:「本王乃是妖界的王,自然不会认识你这么一个连身影都不敢冒出来的傢伙。」
「是是是。」少女好脾气的哄道,「您俾睨天下,傲视群雄,自然不会认识我。」
云别尘:「……」感觉这话有些奇怪。
他本想张嘴在跟少女聊几句时,妖王宫外传来一阵号角声,那股号角声十分清凉,也愈发的让人热血沸腾。
「报!」
「上清宗率修士攻入妖界,恳请王前往前线坐镇。」
云别尘神色平静,应了一句『知道了』后转瞬离开妖王宫。
画面接着一转,少年已经抵达战场,他飞快扫了一眼场上的局面,敌强我弱,明显对妖不利。
云别尘手中聚起磅礴的妖力,狭长的凤眸眯起,目光冷冰冰地盯着下方。
「阿尘,别做傻事。」
那道熟悉的女声逐渐清脆起来,少女的身影也缓缓清晰。那是一个身着蓝衣的姑娘,约莫十五六的年岁,一头松软的秀髮被捋到胸前,黑漆漆的,像是刚磨好的墨砚。
她的眼睛圆润润的,眸子很亮,瞳仁在红光的映射下呈现出琥珀色的眸色。少女的仪态很端正,嵴背挺得笔直,定定地站在他的面前,望着他。
很熟悉,但他不认识。
又是个来劝他向善的自大狂。
云别尘听腻了这些劝导,眉眼一扬,不耐烦道:「让开,不然连你一起杀了。」
少女不让,直愣愣的挡在他的面前。
「我叫你让开!」当了王后,他的耐心变得更差了,那边大战在即,他却被一个女子拖住了脚步,传出去真是让人笑话。
这么一想,云别尘最后的一丝耐心也被消磨殆尽,他抬起掌,朝着少女用力一挥,『砰』地一下,强悍的妖力与□□撞到了一起,那人的心脏在这一瞬间被震碎,大口喷出了一口血。
云别尘忍不住莞尔瞧去,原本设想的妖力没能打到少女身上,眼前却突然出现一个少年,比他小一点吧,替那个蓝衣少女挡住了那一击。
代价是,丢了自己的命。
云别尘兴致不错的望向他们两个人,悠闲道:「真是感人肺腑的情意呢,你们俩是什么关系啊,你为何要替她挡下这一击?你会死的啊。」
少年蹙着眉头望向他,似乎是不敢相信他变成了这么一副模样,他呆愣愣地盯着他,试图唤醒他失去的理智,「师……兄。」
云别尘无动于衷。
「师兄……」
「师兄……」
少年的眼中含杂着几分哀求,「师兄——别伤害师姐。」
一道道呢喃,带随着一份份熟悉的记忆接踵而至。云别尘骤然睁大眼,所有的记忆重新归来。
第25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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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在2022-11-15 22:37:36~2022-11-23 23:36:15?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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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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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页
她不清楚那二人做了什么梦,反正自己这个梦是搅得她心神不宁。好在,既然是梦境那么醒来也容易。
此梦, 唯有死亡可解。
在察觉出梦境主人的这个意图后,她立马挥剑自杀, 当然, 没用无声剑。原本她是有这个念头的, 可是无声已生了灵智,觉察到她要自杀时,死活不下手,长剑『嗡嗡』地响,无奈之下,路之鱼只好换了把剑。
自杀成功。
感觉到自己身上渐渐恢復了力气,再加之路之鱼也差不多休息够了,于是,起身绕着四周转了一圈。她有一个习惯,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就会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
眼前虽是密林,但密林之后乃是深渊,崖下高险,深不见底,倘若掉下去必死无疑。
「必死无疑啊……」
路之鱼双手背后默默注视着山崖前方,琥珀色的眸子当中也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就在此时,她突然听到身后有动静,似乎有人摇摇晃晃走了过来。路之鱼转身瞧去,果然不出所料,来人正是她的师姐江虞希。
只不过她的身形不稳,走路跌跛,最主要的是她的眼睛紧紧闭着,眉头无意识促成一块,看样子还沉浸在梦魇当中。
路之鱼不知道江虞希陷入了怎样的梦境当中,可看她这样子便知此梦也不是什么美梦。
转眼间,江虞希已缓步到自己面前,路之鱼身形未动,挑起一边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谁料,师姐走着走着偏离了路程,绕开她竟往崖边而去,路之鱼不敢再等,急忙伸出手,刚要拦住扑向悬崖的少女时,江虞希却在此时退后一步,避开了她的手。
她不知道在梦中看到了什么,神情突然焦急起来,慌乱中推了她一把。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停滞,四周悄然无息。
路之鱼瞳孔地震。
身子也不受控地向后倒去,跌入万丈高崖,她的耳边贯彻着风声响过峡谷的怒号以及在那一剎那,身后传来的那道撕心裂肺的嚎啕声,「不!!」
「师姐!」
匆忙间,路之鱼偏头看去,云别尘不知何时醒了过来,飞速朝着自己这边而来,伸出只手似乎想要抓住她。
他的表情太过悲痛,眼尾都是红的,两颗眼珠镶在红红的眼眶中,少年青涩的脸上还缀着几颗泪珠。
他……哭了?
这些时日,她还从未瞧见他哭过呢。在她印象中,少年一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什么事都不会让他为之悸动,可今日他却不顾形象,拼命加速朝自己而来,试图拽住自己的手。
路之鱼有些哭笑不得,她想告诉他,自己好歹是个修士,会御剑,摔下去也死不了。但云别尘今日的状态极其不对,一心为她而来,别的什么都听不进去。
她的身子也在这刻沉沉下坠,跌落高崖下,崖上的一切脱离她的视线,印象中最后一个画面是云别尘朝她飞奔而来,再之后,她的身体便如一块大石,飞快掉落。
空中的压力不小,她没办法立即召唤出无声剑,只能耐心等待着降落的时机,等待风力与压力减小,再召唤。
这么一想,路之鱼微微侧头,一边观察着落下的距离,一边估算自己该何时召剑。
岂料,人算不如天算。
失重感骤然消失,路之鱼的身子停在了半空中,不仅如此,她听见自己的胳膊发出「咔」的一声。
脱臼了……
有人拽住了她的胳膊,并且用的力道还不小,这是路之鱼在胳膊脱臼的那瞬间想清楚的事。她面无表情的抬起头,想要看看这个坏事的傢伙是谁,一抬眸就对上一张居高临下的眼。
是个没见过的人。
男人大约二十一二的年岁,头髮被编成了一股股小辫,披下来垂在他的腰间,有几缕垂在胸前,穿着一件天蓝色的锦衣劲装,蓝衣染天,一根月白色的束带将其腰束了起来,腰线显得极细。
橘黄色的日光打在他的背上,他逆光而停立在半空中,剑眉星目,鼻正唇薄,生的一副漂亮的容貌,看着像是个好相与的人,黑曜石般的眸子里却充斥着嚣张与桀骜。
「喂!你叫什么?」
「……路净浅。」
风持想了想,陛下要他们抓捕的人似乎是叫路……之鱼?他低着头又打量了一番手中少女的容貌,沉吟片刻,「哦,那你走吧,我要找的是路之鱼,对了,你知道路之鱼是谁吗?」
路之鱼笑眯眯摇头:「不知道哦。」
说完,她立马从干坤袋中翻出一把寻常的剑,往下一扔,稳稳噹噹站在剑上,拱手道:「多谢兄台救命之恩,我这就走了。」
风持头也不回的挥挥手,「不客气,走罢。」
待他转身走了几步,路之鱼这才看清楚,眼前这个傢伙是真的行走在半空中,没有凭藉任何灵器,全靠自身强悍的灵力。她几乎瞬间意识到,这个傢伙绝对不是个好招惹的,她得赶紧走。
就在这时,路之鱼的身上的通灵镜响了起来,『嗡嗡』了几下,自行从干坤袋跑出来,围着路之鱼转。不仅如此,十四师兄顾池月的声音像是个3d音响,在她耳边重重响起:
「路净浅?说话。」
「餵?餵?路之鱼?」
路之鱼眼睁睁看着前边行走的那人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望着她,眉梢一挑,试探道:「路……之鱼?」
第254页
「……正是在下。」
很好,顾池月,我记住你了。
作者有话说:
抱歉宝贝们,我们这里疫情復发,封城,我最近去当志愿者了,所以近几日可能没时间更新。我晚上回来攒攒存稿,下个月争取恢復日更。
最后,感谢老婆们的营养液!
吸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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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九重渊(二)
◎林栖迟和祝清砚◎
见身份被识破, 路之鱼没有惊慌,也没有转身逃跑,停在半空中长长嘆了口气。她眼睁睁看着原本已经走掉的人折返回来, 站在她的面前,二话不说提起她的衣领就飞身而去,快到她根本没办法反抗一下。
「你要带我去哪儿?」
「九重渊。」
男人拽着她的一条胳膊边飞边说,这条胳膊还是在路之鱼的强烈要求下换了完好无缺的那只, 至于脱臼了的那只胳膊松垮垮垂在一边, 虽然很疼, 但要比被凤持拽着的好。
不得不说,这傢伙的手劲真的很大。
前往魔界其实并没有路之鱼想的那般困难, 正如仙界是在天庭,神界位于九重天, 魔界则是在幽冥地府和人间之间的九重渊里。虽说是在两界之间,可去往魔界并非是往地下一钻,而是需要渡过两界的分界线冥河,再由冥河去往真正的九重渊。
靠近人间这边,冥河是一条极为清澈碧蓝的汪洋大海, 渡口有一老翁, 坐在小船上, 见凤持到来立即躬身相迎,「大人,您回来了?」
凤持应了一声, 拽着路之鱼上船后,往船尾一坐, 一手搭在膝盖上, 扬了扬下巴道:「开船吧。」
「是。」老翁应道。
他用烟杆敲了敲船头, 船便自发行使起来,缓慢的向前飘去,离开渡口之后,老翁吸了口烟,深深吐纳一气,接着朝路之鱼一笑,意味深长道:「坐好了。」
路之鱼眨眨眼,脑袋尚未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就瞧见原本平稳行使的船飞快向下一沉,接着船头斜楞子潜入冥河当中,清澈碧蓝的水霎时间浸入船舟。
路之鱼:???
不等她张口询问个为什么,船舟宛如离弦之箭迅速下沉,她整个人也彻底浸泡海底,冰凉的海水打在她的脸面,她下意识屏住唿吸,睁大瞳孔看着幽蓝海中一点一点冒起来的气泡。
凤持和老翁气定神闲的坐在船舟上,没有半点惊讶的样子,显然是已经习惯了。路之鱼捂着口鼻,柔顺的头髮在水中漂浮,她定定地盯着凤持,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九重渊的入口在冥河之下。
……
与此同时,上清宗路之鱼的仙府上。
原本枯萎死寂的桃林在顾池月的精心照顾下恢復了往日的生机,按照时节,桃林本不是在这个季节绽开,可奈何仙府上四季如春,再加上顾池月施了一些小小的术法,使得粉嫩的桃林春意盎然,粉白的花瓣一片一片的飘落下来,落在地面上。
桃林下有一把软塌,平日是供路之鱼休憩,这几日因为顾池月在这里照看,所以他便堂而皇之的占据了这把软塌。
黑髮黑眸的少年躺在榻上,通灵镜举在眼前,若有所思地盯着它看。
就在这时,身侧突然传来一道吊儿散漫的声音,「那把破镜子有什么好看的?」
顾池月扭头看去,有两人站在不远处,一人身着鹅黄长衫抱着剑倚着树,十分懒散,另一人倒是规规矩矩的穿着月白弟子服,头髮高高扎起,颇有几番少年气,清隽的眉眼染上了几分冷峻。
「你们怎么来了?」顾池月挑了挑眉梢,起身朝着两位师兄拱手作揖,「四师兄,十师兄。」
四师兄名叫林栖迟,正是那个身着鹅黄衣的少年,他与大师兄林继云并没有什么亲戚关系,纯粹也是姓林罢了。别看这位四师兄性子散漫,但他可是十六子中除林继云之外最能打的一位。
林栖迟手支着下颌,闻言道:「还不是为了寻你,掌门召我们讨论九州大会的事项,你却跑到十六的仙府里躲清闲,少了几个人,这会自然是开不下去了,是不,清砚?」
「嗯。」
他身旁那人名为祝清砚,性子淡漠,平日里就不爱插手闲事,若不是因为林栖迟来了这里,他是决不会跑来劝说顾池月的。
上清宗的人都知道林栖迟与祝清砚关系好,祝清砚与顾池月的关系也不差,所以经常能看见这几个在一起走。
顾池月将通灵镜收起来后躺了回去,视线眺望天空,懒懒散散道:「少来,我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有数,哪会儿因为我取消这个会议?老实说,到底怎么了?」
林栖迟戏嚯的看着他,嘆了口气,道:「就知道骗不过你,方才虞希慌里慌张传讯过来,说是十六掉下了山崖,到现在也没个消息,三师兄一担心便抛下众人走了,掌门心里也放心不下,这会自然开不下去。」
闻言,顾池月倏地坐直身子,眉头蹙起:「路之鱼掉崖了?」
「你急什么?十六的修为你要比我们更清楚一些,这些年大家都在说她不思进取,修为止步于筑基期,但我看……不是这样吧。」林栖迟那道鹰隼般的视线直勾勾地落到顾池月身上,意味深长的盯着他看。
第255页
静默半晌,顾池月缓缓道:「她压了自己的修为,若是修为一开,能破金丹期。」
他怎么说也算是与路之鱼从小打到大,对对方的修为要比自己的还要了解。
林栖迟笑了笑道:「那不就得了,虽然不知小师妹为何要压自己的修为,但此次掉落悬崖,总不会死,这种事情……也就只有三师兄想不来了。」
少年半仰着头,黑色的瞳仁里掠过几分暗芒。
祝清砚淡声道:「三师兄,关心则乱。」
林栖迟深以为然的点点头,笑意敛在脸上,「是啊,关心则乱,就是不知这个心到底是哪份心呢。」
恰逢此时,有一片花瓣从桃林上坠落下来,落至少年的肩颈处,他侧了侧头,抬手捻起花瓣,将其放在手心,轻轻一吹。
花瓣顺着风立即飞走。
他倚在桃树上,望着那朵飞走的花瓣,低声呢喃:「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
「咳咳。」从冥河中一出来,路之鱼就捂着胸腔不停咳嗽,似乎是想要将自己无意喝进去的海水咳出来似的。船尾坐着的凤持嗤笑了一声,嘲讽道:「体质真弱。」
说是这样说着,但他还是在船舟从海面上冒出来那一刻,扶了一把摇摇晃晃差点坐不稳的路之鱼。
路之鱼撩开湿漉漉的头髮,道了句谢,没有计较他的那句话,毕竟人家说的也是实话,自己体质本来就不好。约莫又缓了一会儿,船舟十分平稳的在海面上漂浮着,她坐稳之后又开始发挥自己的本能,观察周围环境。
魔界的天色十分昏暗,没有星光,黑漆漆的连成一片,而此时的冥河似是之前碧蓝海水的翻滚面,幽暗调的海平面波澜不惊,隐隐间能看见海面上浮现着的一些蓝色的萤光。
「这是什么?」
凤持阖着眸,本是在闭目养神,一听这话忍不住讥诮道:「你是囚犯,能不能有点囚犯的自觉?知不知道不该问的别问这句话!」
路之鱼无辜的耸了耸肩,道:「你也说了,我是囚犯,下场已然这般惨了,你还不准许我多问一些,那岂不是很亏。」
凤持睁开眼,仔细想了想觉得也有理,于是扫了一眼她询问的东西,给她讲解着:「那是魔族的一种虫,我们称它为火体虫,是一种浮游动物。」
路之鱼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接着又看向海的沿岸,那里种植了许多簇血红色的花,花瓣散开,枝叶似伞,为归来之人引路。
「彼岸花?」
凤持讶异的看她一眼,「你认识?」
「在书中看过此花的样子,只是从未见过。」
彼岸花又有个别名叫做死亡之花,意味也很明显,种植在亡灵之地,所以大部分人都不喜此花,认为它晦气、不详。但对魔族人来说,彼岸花是他们回归魔界的指引之花,是他们在冥河漂浮着一眼就能看见的花。
古往今来,从未有人想要看见曼珠沙华,眼前这个女子却奇怪的很,在提及从未见过曼珠沙华时脸上的遗憾神情不似作伪,她是真的喜欢此花。
凤持的眼中略略闪过一丝复杂,最终又什么都没有说,重新阖上了眼眸,等待船舟靠岸。
「上岸了。」
「哦。」
见她磨磨蹭蹭那样,凤持等的实属不耐烦,一把揪起路之鱼的衣领,不顾少女嘴中絮絮叨叨的念叨,「轻点、轻点、胳膊还断着呢。」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凤持冷淡道。
「怎么就与你无关了?分明是你断我胳膊的!」路之鱼压根不指望这傢伙能对自己的力气有个认知,她就算现在与他争执也无用,估计他还会以她身体太弱来反驳他,故而路之鱼也没有再纠结这点,说了两句后遂将话题移到另一个问题上,「说起来,这一路我还未曾问过你,为何要抓我?」
凤持道:「这便要问问你是如何得罪我们陛下了,得罪了陛下竟然还能活着,还让他下旨抓你,从某一方面来说,你的确算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路之鱼好奇道:「听你这幅口气,你们陛下似乎……很记仇?」
「不是很记仇,是十分记仇……你还是自己体会吧。」说了一半,凤持再没说下去,拎着路之鱼从渡口出来后,便没再用走着,身上掠起一阵蓝光,整个人便飞了起来,直定定朝着王城飞去。
魔界都城众多,王城位于众都城之中最繁华的那个地界,王宫更是数不尽的华丽奢靡,隔了老远,路之鱼一眼望过去最注目的即是最中央那座金灿灿的宫殿。
他们在上边飞,有人在下边看。
六魔主凤持带了一个姑娘回到魔界的消息很快就传了遍。
都城之中,不少人都从店内跑了出来。魔界民风开放,故而有不少魔族之人身着暴露,直白的盯着天上的人望。当然,这伙人中也不缺其他地方来的探子,妖魔两族向来和睦,再加上魔界的都城是数一数二的奢华,所以也有不少妖怪们来此地度假。
但是对于来此地的人类来说,他们就必须伪装好自己的身份。人群之中,有一个皮肤略黑,衣裳从胸膛斜斜下去,半开半合,露了半截纤细胳膊的少年盯着路之鱼的背影喃喃道:「那个姑娘怎么那么像……路十六呢?」
半晌,他又揉了揉眼睛,自顾自道:「应当不是,我看错了。」
第256页
路十六那个傢伙哪会来这种地方啊。
少年这般想着。
作者有话说:
保持日更,从我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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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九重渊(三)
◎银髮红眸的薛缠,不知道老婆被他坑了一把◎
魔界的王城盘踞在半山腰上, 依空而建。从都城到王城的那一截路都被金灿灿的灯火照明,凤持掠过下方的魔界之都,径直飞往王城中去。
「大人。」
进入王城后, 凤持就将路之鱼放了下来,任由她在自己身后跟着,一路上遇到不少守卫,他们看见凤持后纷纷弯腰行礼。按照规矩, 魔族人会将魔主们尊称为一声殿下, 但凤持是个例外, 他宁愿旁人叫他大人也不愿叫他殿下。
没有缘由,单纯觉得殿下这个称唿不适合他罢了。
宫门很高, 从宫门进去后便到了一条又黑又长的走廊,像是深暗的古堡, 透漏着几分隐秘来。
路之鱼提着裙子跟在凤持的身后,左右扭头四处张望着,不一会儿便听见走廊的那头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出乎意料的是,当听到这道声响时, 前方行走着的凤持立即停下了脚步『啧』了一声。
「真是讨厌啊, 在哪里都能看见你。」
「彼此彼此, 你我不遑多让。」随着那道稍显清润的男人声出现的同时,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从阴影处走了出来。他双手环胸,走路懒散, 头髮只用一只青色的玉簪别起来,扬着下巴, 清润的眉骨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 缓步走了过来。
路之鱼见过很多穿青衣的, 比如山神日离、比如贺醉,他们穿起来都有一种天青色烟雨的江南温软之乡的滋味,好看也能显出他们自己的性格,但她从未见过像眼前人一般穿衣穿的这么……不搭的。
分明是极其肆意张扬的性子却被青衣收敛压住,一股浓郁的矛盾感在他身上荡漾开来,她觉得,眼前人比起青衣似乎更适合黑衣一些。
男人侧了侧头,察觉到路之鱼这抹很明显的视线,微微一笑,对着凤持说道:「呀,把人带回来了啊……」他举起手象徵性地拍了两下手,敷衍道,「恭喜恭喜呢,完成了陛下交代的一件要事,说不准会『加官进爵』呢。」
凤持一听这话火就压不住。他跟眼前这个人是多年的死对头,关系十分不好,经常打架。旁人总觉得他们打架全数错在他身上,因为他武力值高,有那么几分仗势欺人的意思,但是换个明白人过来听听,有哪次打架不是眼前这个傢伙先挑事的?这傢伙的嘴不止是阴阳怪气啊,还十分缺德,每次一见他开口,凤持就想找个东西将他的嘴堵上。
「我加官进爵干你屁事啊?你有事没有?没有就别再面前挡路!给我滚开。」
苏长辞露出一个羞赧的笑容,还没张嘴便被看着火更大了的凤持直接打断,「你还是闭嘴吧,也不要那么笑!我一看见你笑成那样就来气。」
「有事说,没事滚。」
苏长辞登时觉得越发的莫名其妙,这傢伙出去一趟回来怎么脾气更爆了?
见男人愣在那里,凤持又没有了再呆下去的兴致,绕过他朝着行宫走去,边走边撂了一句,「跟上。」
路之鱼『哦』了一声,抱着胳膊乖乖跟上凤持的步伐。
王宫的走廊很黑很暗,两侧的墙壁上挂了几幅画像,路之鱼数了数,大约有九副,她走到其中一副面前停下,眼睛中露出几分好奇的神色,「这是你吗?」
「啊?」凤持停下脚步,转身瞥了一眼后,散漫道,「是。」
「你自己画的?」
凤持翻了个白眼,「不然呢?」
「那你画功不错。」
她一副一副瞧过去,发现九副画上的人面容各不相同,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就是传说中的那九位魔主。
倒是没想到,外界传言十分神秘的九位魔主,竟然让她在这里看了个遍。虽然有些人画功敷衍的根本看不出是个人,也看不出具体的身高样貌,但她可以根据画像上的信息自我推测一番。
就比如这第三个画像。画像的主人下笔十分敷衍潦草,只勾勒出一个脑袋一个身子的模样,用笔也粗略许多,看样子没有系统学过画画。
「这是三魔主。」
凤持抱着臂走过来吊着尾音懒洋洋解释了一句,「思归的性子比较冷傲,对凡尘俗事根本没什么兴趣,要不是因为这是陛下的旨意,他恐怕根本不会拿起笔。」
路之鱼好奇道:「那你们陛下为何要下这个旨意?」
「大抵……是为了满足他的恶趣味。」凤持摊了摊手,「谁知道呢,陛下是个很难琢磨的人,寻常人根本摸不准他在想什么……真是奇怪,我为何要与你说这么多?」
男人上前提起她的领子,拽着路之鱼边走边道:「快走,我们要去觐见陛下。」
路之鱼探出头来:「见到陛下需要下跪吗?」
凤持鄙夷的看她一眼,咂巴了下嘴道:「你以为这是你们人界?动不动就施行下跪那一套?不需要,行礼就行。」
「哦。」
没走一会儿便抵达宫殿前,宫殿关闭,据守门的侍卫说陛下现在并不在九幽殿中。
第257页
「那我们就在殿外等候,你安静点,莫要再说话了。」凤持倚着墙壁闭眼假寐前撂下这么一句话。
天知道这个小姑娘一路上话怎么这么多。
被嫌弃的路之鱼无辜的眨了眨眼睛:「知道了。」她胳膊疼的厉害,腿也不知因何酸软,只好顺着墙壁滑下去,抱着胳膊坐在地上等待薛缠的到来。
……
魔界有一处十分着名的景色,四周清水环绕,彼岸花沿着水畔肆意生长,在清水中央有一座漂亮奢华的古堡,这座城堡与王城的不大一样,要说王城里的建筑奢靡暗沉,这里的建筑便亮丽堂皇,最高尖似乎耸入冥色的天空里,试图穿透巍峨的苍穹,去往另一个世界。
这就是魔界水都,魔尊的休憩之处。
「陛下。」
沈停朝着清水池畔闲坐着的魔尊作了个揖,「凤殿回来了,如今正等候在王宫外。」禀报完后他缓缓抬头,看了一眼银髮少年后又立即低下头去。
蓝水晶做成的椅子上倚着一位十分漂亮的少年,少年有一头微卷的银髮,披在脑后弯成了浅浅的弧度,清润的眉骨微微下敛,嫣红色的眸子平静地眺望远方。
黑衣染墨,裸/露在外的皮肤过于病态白了些,满身寒意,让人不敢接近。
这是魔尊魔力全部释放下的姿态,魔力全部释放后,他的身体也会恢復到原本的模样,体内的魔力会在他的每一处脉络流转,身体更是十分舒服。
魔界伺候陛下的心里都有数,其他八位魔主更是见惯不怪了。只有他,因为成魔时间短,所以对陛下的这幅姿态不是很熟稔。
「嗯?」约莫过了半晌,少年才回过神来,尾音上扬的应了一声,笑眯眯道,「凤持回来了?漠视规矩,擅自出入魔界,你说,我该怎么罚他呢?」
「……陛下做主就好。」
薛缠支着下巴,敛了敛眸:「停欢,你可真无趣。」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那殷红的眸子中忽然荡漾起一抹笑意,转瞬即逝,「让他来屠戮场找我,赢了,就不罚他。」
这两句并无关联,至少沈停完全听不出,去屠戮场找他跟胜负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又说赢了就不罚凤持。但他想可能是自己跟着陛下时间短的缘故,不能听懂这些,可别人能听懂。于是他尽职尽责的将这话传达给了凤持,并且拍了拍他的肩膀。
凤持一头雾水,回头望了一眼勉强站起来的路之鱼。
「陛下叫我去屠戮场作何?难道要让我找他?就像是之前言让举行的那个魔域里的游戏一样?找到陛下就赢了?不对,应该不会这么简单。」
默默思考一会儿,凤持忽然一拍脑袋,扭头看向路之鱼:「啊,我知道了,陛下肯定知道我把你抓回来了,他是想要让你上场,倘若你能赢,那么或许会放过你我,放你回人界,不追究我擅自出魔界的过错。」
「所以,若是你想离开,那就给我赢!」
路之鱼:「???」
少女眨了眨眼睛,干巴巴道:「你确定他是这意思?要不我还是跟你分析一下——啊痛。」
话音戛然而止。
这一下给她疼的眼泪都出来了,少女泪眼汪汪的盯着凤持,凤持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抱歉抱歉,太激动了。」
算了,不和他计较。
路之鱼喟嘆口气,想着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有些苦恼的蹙起了秀眉。她还是得尽力争取一下,不然等下她就真要上场跟一群亡命徒挣个胜负了。
「要不我还是再跟你说一下,我总觉得他的意思可能不是那样……」
「不用。」男人顿时打断了她的话,「你只要听我的,只管赢就行。赢了你的小命就保下来了,我也不用挨罚。」
路之鱼眨巴眨巴两下眼睛,黏黏煳煳道:「可是你确定我能赢嘛?以我这个样子,上去可能会死得更快点。」她抱住自己的一条胳膊,嘆息道,「我的身体素质向来不好,法力又差,身子骨又弱,可能压根挡不住别人的一击。」
此话一出,凤持的脸上果然变换了表情,漆黑的眸子里掠过一丝诡异,盯着路之鱼好半晌,嫌弃道:「我想过你很废,但我没想过你竟然……」思索半天,他嘴中挤出了个好听的词,「这么弱,连那群杂碎的一击都接不住。」
男人抬手掐了掐眉心,无奈嘆气:「果然,还是得看我。」
「……那我谢谢你。」
「不用客气,毕竟我们现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就见面啦。
差点把老婆坑惨的薛缠缠要挨打。
第123章 九重渊(四)
◎「欢迎来到魔界,之之。」◎
如果有选择, 路之鱼绝对不和这傢伙当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只可惜,没有如果。
凤持是个说干就干的性子,既然确定了路之鱼要上场, 在前往屠戮场这一路他便抓紧时间给少女恶补有关灵力术法之类的东西,比如,从哪个地方下手会打的痛一点,身体上哪个部分的穴位出血量高。
末了, 又问路之鱼擅长什么。
「法术。」
凤持沉默了一下, 表情有些怪异, 慢吞吞『啊』了一声,才道:「上清宗修的是剑道, 宗门中皆以剑对敌,你倒是个例外。」
路之鱼跟着点头, 点了一半琢磨过来味了,望着他道:「你对上清宗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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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持瞥她一眼,神情散漫,似乎并不觉得这什么机密大事,轻松道:「这不是自然的么,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魔族与人族本就是死对头, 我研究这些并不奇怪,况且,不止上清宗, 你们人族的修仙正派我都研究了个遍。」
「……」这傢伙倒有点反派的自觉。
「那我的对手是谁?」
凤持道:「屠戮场上情况不定,上场的人一般是把命卖在这里的人魔妖各个种族的, 也有一些死刑犯, 这群傢伙都是亡命之徒。」
路之鱼琢磨了一下:「……亏大了。」
她还以为能混过去呢, 这次看来是得拼个命。
「你在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
「即将迎战,莫要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凤持看见她愁眉不展一时间觉得有些新奇,开口算是安慰了一句,接着停下脚步,抱着胸一扬下巴,「到了。」
路之鱼抬眸。
眼前是一座偌大的圆弧形建筑,面积大约有一个鸟巢体育场那么大,外表通体呈现黑金色的基调,像是一座隐秘又奢靡的宫殿。还未进去就已经听见里边参差不齐的喊叫声,伴随着拳拳到肉的闷哼声一同响起。
一股阴寒颤慄之气倏地而来。
路之鱼不自觉地吞咽了下口水,不至于啊……她只是一个柔弱的弱女子,没必要上擂台去跟一群亡命之徒做斗争啊。
算了。
应该不至于死,不过她非必要绝对不能动用无声剑。无声剑现世的消息想必在人间已经传出去了,但这里是魔界,两族消息相差很远,只要她再不用无声剑,魔界中又有谁会知道无声剑在她手里?
打定主意后,路之鱼跟着凤持的脚步抬脚走了进去。凤持名声在外,有他在前,没人敢不长眼的来难为她。
过道上有一人守在门口,见凤持上前,躬身参礼:「凤大人,陛下已在观赏台了,您这是……」
凤持指了指路之鱼,一字一句道:「她要上场。」
那侍卫避开凤持,目光落在他身后少女的身上,将人从头到尾打量一眼后,说道:「看着有些孱弱,能行吗?」
路之鱼从他身后探出头来,露出整整齐齐的八颗牙,微微一笑。
当然不行。
实在是离谱,她也不知道凤持这脑子是怎么想的,莫名其妙的让她上场,还口说大话的要让她赢,拿脚指头想也知道她根本赢不了,活下来已是困难。
凤持微微侧头,抬手又将她的脑袋按了回去,漫不经心道:「给她安排一个弱一点的对手,我要她赢。」
守卫立即道:「大人,此次陛下在,恐怕不好交代啊。」
「这是陛下的意思,还不快去?」
听到这是魔尊的意思,守卫下意识松了口气,连忙躬身作揖道:「是,属下这就去。」
待到守卫走后,凤持将路之鱼拉到前边来,推了一把,「等一下,你就从这儿上去。」
路之鱼点了两下头,没有说话,见她没有出声,而是安安静静地望着他,凤持奇怪的瞥她一眼,眉头一挑:「你又怎的了?」
「没有啊。」路之鱼莫名其妙,想着这人怕是有些病,她说话他嫌她话多,她不说话了,又觉得自己十分奇怪,竟还主动出声询问。
倒是比薛缠还要难伺候些。
不过,想到等下就能见到那个傢伙,少女那双琥珀色的眼底泛起一些兴味来,略显期待。以前都是他期盼着看她脸上出现格外吃惊的表情,现在倒是反过来了,变成她期待着薛缠看见自己会是怎样一副神色。
想到几日前离去时这傢伙明明就在暗地窥着,却偏不肯出来见面,路之鱼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两下,一个念头登时蹿上脑海,随后,深吸了口气,迈上擂台。
哄闹声突然响彻整个大殿,像是炸开了锅般,一层又一层的迴荡着,直至传进那被幽帘遮住的亭子中去。
少年敛了敛眸,酒盏停留在唇边。
他斜眼瞥了一眼在跟前伺候的言让,男人心领神会,拱手退出去后,没一会儿便打听清楚,进来禀告道:「擂台上来了一位女子,此时是她在打擂台。据说这名女子是凤殿带回来的人,他特意交代给安排了个弱一点的傢伙,希望这名姑娘赢,但依属下之见,那个姑娘实在是太弱了些,似乎还断了条胳膊,身上还有伤,赢得可能性不大。」
还有一句。
凤殿带回来的姑娘看着也太眼熟了些,好像是您上次在琉璃宝塔中亲吻的姑娘。
不过这一句,言让没敢说。
一是因为距离太远,他只看了个大概还不是很确定,二是……他摸不准陛下对那位姑娘的意思,所以不敢擅自做决定。
「陛下,您要不要看看?」
少年放下杯酒,一扬手,面前的幽帘从两侧拉起来,下方的场景全部映入他的视野中。
擂台上站着两人。
他支着脸颊,指尖玩着自己的头髮,本是随意投下一眼,想要瞧瞧此番对战的两人,却在看见场上站立着的那个少女时,瞳孔下意识一缩。
四周的空气仿佛停滞下来。
少女心有所感的抬起眸子,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直定定落在他的眼中。墨砚般的长髮被冷风吹起,身形更显纤薄,左侧的胳膊以一种不自然的弧度扭着,原显幼态的脸蛋上竟在这段时日里变得越发清瘦,看着似乎少了几两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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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么会在这里?
一个念头蹿上他的脑海,尚未细想,便瞧见擂台上另一人趁着此时机,突然下手,朝少女而去。
「找死!」
少年抬手,一股黑雾从掌中倏地蹿出,飞跃人海,朝着路之鱼而去的男人虽已察觉危险却来不及躲过,被横来的黑雾击飞重重地摔在地面上,吐出一口血。
而少年的身影在落手间倏地消失在亭子中,众人只觉一阵风过,一眨眼的功夫,便瞧见场上的局面豁然一变。
薛缠定定站在少女面前,漂亮的脸上浮现出几分困惑,又有几分茫然,安静地望着她。
她的眸子很亮,脆生生的,平常的时候若是没什么折腾人的念头在,便会亮晶晶的盯着人看,若是有什么坏主意,那双亮的分明的眸子宛如狐狸般狡黠,骨碌碌地转。
而此时她看着他的眸光不属于这两种任何一种,过于平淡了些,平淡到……让他莫名觉得有几番不爽。
从来不曾参与擂台之争的魔尊出人意料的跑到了台上去,这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惊,大气不敢出的关注着局面。
更关心的要数凤持。自打路之鱼上了擂台后,他就眉心直跳,预感越发不好,起初他还不知道为什么,直到看见陛下忽然落在台上,他觉得自己隐隐约约有些明白。
「你……」少年张了嘴,声线却与以前她所听到的不大一样,她听过他刻意压着的声线,听过他干净清朗的音调,却没有哪一种像现在这样,有些清脆,又有些怯,像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但不过一瞬,少年的眉眼倏地一沉,凝眸望着她的胳膊,低声道:「你的胳膊怎么了?」
「……断了。」
少年身上的气质陡然一变,黑雾登时从四周席捲而来,再散去时,银髮红眸的少年早已变了一副模样。
出现在众人跟前的是一个黑髮黑眸的男人,眉眼间姿态懒散,恣意又散漫,他款步走至路之鱼的面前,抬起少女的胳膊,喊了一声,「凤持。」
听到陛下喊自己,凤持立即应答:「属下在。」
「自己去领罚。」
「?」
他一头雾水的抬起头,正要说个什么,眼前的人却没了个踪影,观影台上的人长长出了口气,也开始喧嚷起来。
「陛下让你去领罚,我负责监督。」沈停不知何时出现在凤持的身边,低低道。
凤持从地上起身,眸中掠过一丝暗芒,张了张口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拧起眉头盯着沈停看。
见状,沈停摊了摊手掌,无奈道:「你没听言让说吗?」
「说什么?」
「陛下与一个人类女子当众亲吻,看来,我们很快就要有魔后了。」
风持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脸色泛青,气道:「我就说你们怎么不去做这个任务!言让那傢伙为何不告诉我?」
沈停耸耸肩:「他是想说来着,只不过,没来得及。」
毕竟凤殿的性子大家都有目共睹。
想了又想,这事的确怪不到言让身上去,风持脸色憋黑,最终只能认命似的下去领罚。
魔界水都中。
两个人影凭空出现。
「放我下来。」路之鱼觉得这幅姿态有些别扭,她从来没被人这么抱过,一时觉得十分奇怪,也迫不及待想要逃离。
薛缠抱着她,大步流星的往殿中走去,嘴上泛着散劲,闲闲道:「怎么?方才不是还装的不认识我么。」
路之鱼拧了下眉,「我并未开口,别乱给我按罪名。」
男人轻笑一声,没说什么,进了殿内后才卸了力道,轻柔地将她放到床上,垂眸望着她的胳膊,「还疼吗?」
「自然疼。」
薛缠抬起她受伤的那条胳膊,手中升起一股红色的魔力,朝她输送。没一会儿她便觉得骨节恢復正常,动了动胳膊也觉得没那么疼了。
见她的脸上浮现出几分笑意,薛缠心里划过一抹异样,垂着眸继续给她疗伤。治完伤后他将她的手放回在她的膝盖上,俯下身,快要凑到她的面前,笑眯眯道:「欢迎来到魔界,之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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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九重渊(五)
◎他的病◎
「欢迎我来到魔界?」
少女歪了歪脑袋, 一双亮的分明的眸子直定定盯着薛缠看,「将我抓回来,害我受伤, 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说话间她的身子微微前倾,两人本就在咫尺之间,再加上薛缠弯了腰,她要是继续凑近, 便真要亲上去了。
按理来说, 这种程度上的靠近, 薛缠应当避开。他原是不喜与人接触的,可到了路之鱼这里, 他所有的底线都没了,他不在乎路之鱼对他做什么, 甚至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期盼着她能再靠近一点。
四目相对,鼻息相交。
薛缠垂下眸,目光中隐着几分韬晦与几分阴暗落在她的唇上,喉咙攒动:「不继续吗?」
路之鱼弯了弯眼眸, 眉目舒展开来, 笑的像只狡黠的狐狸, 「还记得我在月亮谷问过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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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问的多了,说的是哪一件?」
「你与我是何关系?」路之鱼轻飘飘将这个话题抛出,一双弯如弦月的眼睛瞧着他的眉目, 细细打量着他的神情。
「不知道。」
男人的眉眼间没有任何欺骗与犹豫之色,回答的很快, 又转而问道:「你觉着呢?」
他直起身来, 修长的骨节微微一弯, 勾起她的下巴,安静地盯着她看。
局面似乎重新回到了薛缠这边。
可对路之鱼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双手撑着床垫,将自己的下颌交了出去,任由男人勾着,轻笑道:「我也不知道。你没有想清楚,而我亦没有明白,所以,是什么关系又有什么用呢?」
「之之……你总喜欢说些奇怪的话来搪塞我。」男人眉眼一弯,「不过,我并不否认这点。」
他松开了手,声音放的又轻又软,「要去看看魔界吗?这是属于我的领地。」
不会有人敢伤你的。
后边的话他虽然没有说出口,路之鱼却已经心领神会了他的意思,立即从床上起身,拉长声音:「要!」
另一边,人界帝王宫。
金黄的琉璃瓦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出更加璀璨青白的光调,帝王宫中灯火通明,古色古香的大殿中有两人对着棋盘席地而坐,正在下棋。
身着龙袍的年轻帝王手执黑棋,眉目轻轻蹙起,待确定好后迅速落棋。而手持白棋的白衣国师左手摇着摺扇,见他落子,感嘆了一声「好棋」,随后毫不留情的落子,堵住了黑棋的路。
年轻帝王眉间略有不爽,抬头瞥了国师一眼。国师浑然不觉,甚至冲着帝王微微一笑。
「启禀陛下,派出去的探子有要事禀报。」
「宣。」
年轻的帝王嘴上应着,手下却不留情面围住了白棋,见白棋被困,并无还手之力,他略略松了口气,脸上也浮现出些笑容来,「国师,请。」
白衣国师摺扇挡住了半张脸,嘆口气:「妙哉妙哉,圣上棋艺精湛,臣认输。」
赢了棋局,帝王心情不错,正巧这时那探子进殿,朝他规规矩矩叩首之后,跪伏在地上等待帝王的口令。
「起。」
一个字,探子却松了口气,开始禀报京都最近的风云:「近日听闻神剑无声在一个人类女子手中现世,且,那名女子与魔尊有几分关系。」
帝王双腿微弯,斜斜倚在金黄色雕砌着龙纹的圆柱下,火红的灯光映在他的脸上,衬得他的容颜更加冷峻。
听到魔尊,慕容凌算是来了点兴趣,半仰着头,感嘆道:「魔尊啊……」
国师提醒道:「圣上,人界向来不插手魔族与修仙界之事。」
慕容凌道:「这次不一样。」
他知道此话一齣子微定会要问出个不依不饶来,于是连忙转移话题,指着那个探子道:「派人去抢回来吧,朕要神剑完好无损的回到朕的手上。」
「是。」
等到探子退去,白衣国师敛了敛眸,「那么,长生会呢?」
「那群人虽然效忠于朕,但奉行的却是不同的理念,天下为公……实在是可笑。他们选择朕,也不过是因为朕能给予他们名利权力,若有一天,人界大败,他们便会另择其主。」
年轻的帝王眉眼中掠过几分倨傲之色,他并不觉得将一群虎兽放在自己身边是件多么危险的事,他有那个自信,可以将这群人掌控在手中。
见状,顾子微嘆了口气:「陛下有数便好,不过臣又听闻,魔界近日似有大事发生,据说,魔尊邀请妖王前往魔界共同商议大事。」
年轻帝王的手一顿,沉吟片刻,久久未曾言语。
*
「妖王陛下,已到九幽殿,请您稍作休息。」
殿门大开,沈停以及殿中侍奉之人躬身迎着妖王进来。
来人对这大殿似乎并不陌生,一双细细长长的桃花眼将大殿的物件摆放从左到右全部扫了一遍,偶时还会嘀咕几句『又换物件了?真真是难伺候。』
待沈停将他引到客位上后,花昼狭起眼睛,「你们陛下呢?」
「属下不知。」
红衣白髮的妖王用一把摺扇遮住半边脸,含笑望着沈停,意有所指道:「你这个大总管当得可不怎么好。」
沈停微笑道:「这是陛下的私事,我不便过问。」
花昼支着脸颊点了点头,「这倒也是,依照你们那个陛下的性子,的确不喜欢别人插手他的私事,也罢,那我就在这里等着吧。」
沈停冲着一旁伺候的侍女点了点头,那些人立即给花昼上茶上点心,将这位花大爷伺候满意了后,沈停才转身退下,一出门就看见言让匆匆而来,他不禁皱眉问道:「出什么事了?」
「陛下可在?」
沈停压低了声音:「陛下在……陪着路姑娘呢。」
「里边?」
「……」沈停摇摇头,一张清隽的脸上也显出几分荒谬来,「不是,这会儿应该到牢狱了吧。」
言让:「???」
事实上,比起薛缠陪自己,路之鱼倒是觉得自己是在陪薛缠。这傢伙自从见了她,不知缘何而兴奋,以前作为阿厌时喜欢看她被吓到表情的兴趣仿佛又重新回到他的身上,十分乐于逗弄她。
他带领她观赏屠戮场,这次路之鱼没有作为上场的选手,而是作于观战的嘉宾,在他的凉亭里边,跟着他一同看下去。术法什么的乱甩一气,有人趁把对手弄得眼花缭乱之间下了阴招,然后赢了这场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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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之鱼偏头看向薛缠。
他对她的视线向来很敏锐,此时第一时间就扭头看过来,笑眼弯弯的问她:「怎么?不好看吗?」
路之鱼靠在椅子背上,索性直言:「我大抵不会喜欢这些。」
薛缠慢吞吞『啊』了一声,支着脸颊偏头看着少女恬静的模样,心中那股空落落的感觉俨然一下子有了着落。
他的情绪向来是喜怒不定,好坏不一,心情不好便喜欢来这杀戮之地,喜爱看他们之间的厮杀,哪怕使些阴险下三滥的手段他也不会管,他的性子中本就有些偏执残暴。
可这一切全部在路之鱼出现的那一刻,有所收敛。
他不会再满脑子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她在自己跟前,心绪安宁平静,就连心情都好了许多。
但这样……是不行的。
男人垂下眸,玄青色的眼眸中掠过一分异光,「那我带你去看些别的东西。」
正说着他就起了身,牵起她手的那一刻,修长的指尖忍不住一颤,但很快又恢復镇定。
乌漆嘛黑的黑雾从他身上冒起,紧接着倏地将两人包裹其中,待黑雾散去,眼前又换了一副景象,此地正是沈停口中所说的魔界死牢,据说里边有魔界最残酷十大酷刑。
路之鱼在看清死牢那二字的时候,心底升起一份古怪来,两眉弯弯间竟是拢了一份微不可查的愁意。她大概能想来薛缠此时的心境,可他要做什么,会做什么,她根本摸不准。
他们两个现在的关系本就复杂,什么也没确认,好像也不必确认,至少对她来说是这样的。
但……总这样下去,根本不行啊。
还是要逼一把,要让他自己想明白了到底是什么感情,是在意还是别的。
在路之鱼思索之间,两人已经将牢狱转了个遍。
薛缠似乎很喜欢观赏他人因受折磨而拧巴起来的表情,尤其是在见血的时候,他的脸色更为喜悦,眸中兴奋,恨不得亲自上去试一下。
「这样的心态……根本不对啊。」
路之鱼微微嘆气,细声细语的嘀咕了一句。
她对这些刑法虽然稍有不适,但也没到吐的地步,直到——她看见有一个噁心的囚犯在行刑时,目光贪婪缱绻的落在她的身上,刑犯的衣裳布料本就纤薄,那人打量的目光更是不怀好意,看清楚后,路之鱼立即停下脚步,所有不适应全部翻涌上来,她迫不得已弯下腰一个劲吐着,吐得眼泪都出来了。
霎时间,薛缠脸色大变,黑雾一拢,那人连大喊的时间都没留下,腾地消失在了两人眼前。
将囚犯挫骨扬灰后,薛缠木着脸愣了半天,小心翼翼走到少女跟前轻轻拍了拍她的嵴背,认错道:「我以为你会喜欢……」
路之鱼翻白眼。
谁会喜欢这种东西啊!正常人有哪个喜欢?
就在这时,沈停寻了过来,见两人都半蹲着,一时有些怔松,也跟着蹲下来,「陛下、路姑娘。」
「什么事?」
「妖王来了。」
「哦。」薛缠应了一声,挥了挥手,沈停十分识眼色的退了下去,他牵起路之鱼的手,谁料,少女却避了一下,使他的手落了个空。
路之鱼站起身来,背对着男人,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细细思索一番后,一个坏主意倏地从她的脑袋中冒了出来。
薛缠撩起眼皮,漂亮的脸蛋上写出几分困惑。
「你自己去,我要一个人待一会儿。」
薛缠凝了凝眸,平静道:「你是在生气吗?」
路之鱼转过身来冲着他笑,「不是,我只是在想一个问题,我现在脑子很乱,想不了,可是你在我身边,我的脑袋就更乱了。」
按理来说,薛缠本该离去。
可听了她这话,抬起眸子目视着她,向她道:「想什么?」
作者有话说:
这章之后可能会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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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九重渊(六)
◎心上人?的确有了◎
路之鱼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声音低低的,「没想明白。」
她回过头发现薛缠还站在那里瞧他,不仅故意冷下脸来, 又重复一遍,「快点走。」
再不走他可能就察觉出她在计划着什么坏主意了。
岂料,听了这话,薛缠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一刻, 之后双手环抱, 好整以暇道:「你有什么打算?」
路之鱼『啧』了一声, 娇俏的脸上故意做出几分愠恼,「没有, 赶紧走。」
「你再呆下去我就真的要生气了。」
闻言,薛缠紧抿了下唇, 转过身看样子打算离去。
地牢虽然有灯火点缀,总体来说依旧十分昏暗,加之男人穿了一身黑漆漆的衣袍,站在阴影里俨然要与其融为一体。他背对着她,沉默了半晌, 才低低撂下一句「我走了」, 随后迈步离开。
路之鱼的耳朵动了动, 一直听见那股脚步声是真的远去,身边也没有人藏匿下来的身影后,琥珀色的眼珠子熘熘地转。
少顷, 她双手环抱,琢磨着:「要让他明确那股感情是喜欢而非在意, 得下好大一个局啊, 嘶……有点费脑细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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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擅长布局。
可这次尽管再不行也要硬着头皮下去了。
这样想着, 路之鱼收拾好心情,打算从牢狱出去寻个熟人拐来当同谋。结果没走几步,突然想起来自己不认路。少女的脸色青了白、白了紫,几个颜色变了又变后,喟嘆了口气,「早知道就让他带着我出去了。」
出去之后再分道扬镳也不迟啊。
她一个人慢慢走,越走越暗,走到两侧的牢房里也没什么人了,才在最后一间牢房看到裸着上半身的风持,一看到她,风持脸色就变了,问她怎么会在这里,又好心的给她指了路,然后低下头继续受罚。
「餵。」
「嗯?」男人抬起头来,上半身全是被鞭子抽出来的血迹,即便如此严重,他也没表现出来一丝疼痛的迹象,哑着嗓子应她的话。
「你恨我吗?」路之鱼双手环抱,眉眼间掠过一丝好奇。
凤持慢吞吞『啊』了一声,「我为何要恨你?」
少女指了指他身上的伤,无辜道:「我害你要受这么重的责罚,若不是我,你何须受此痛?」
闻言,男人脸上露出一抹奇异的表情,接着几不可查的笑了一声,原开始还只是憋着笑,后边笑意越来越大,整个肩膀也开始抖动起来。
路之鱼木着脸:「你笑什么?」
「没什么。」凤持忍了笑,「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这样问,你原来是这么好心的吗?」
路之鱼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那当然,我可是个好人,各种意义上的。」
凤持咂巴了下嘴:「好人可不会一个劲地说自己是好人,你也就面上看上去心善,这才哄得陛下被你迷住。」
路之鱼冷哼一声。
若是薛缠真这么瞎了眼看不出来她的本性那就怪了,那傢伙看的可比谁都清楚。
不过眼前这个人也是个奇葩,伤成这样了还有闲心担心他家陛下被自己欺骗?
「虽然这伤确实是因你而起,不过我对你的确没什么怨恨,你是我带来魔界的,胳膊也是因我而断,所以,平了。」
路之鱼沖他笑笑,「那就好,我目前尚未有在魔界树敌的打算。」话音落下,她转过身朝他挥了挥手。
凤持盯着她离去的背影,越看越觉得这走路十分悠闲的步调也跟陛下像了三分。
从地牢出来这一路,有不少妖魔鬼怪对她的血肉感兴趣,恐吓的,凑上前来的,路之鱼烦不胜烦,正盘算着该怎么对付他们时,突然,这群傢伙全部朝着自己身后的方向跪下了,匍匐的十分虔诚:
「见过司殿。」
「司殿?」
路之鱼口中念叨了这么一句,眼角眉梢倏而荡漾起几分笑意,笑嘻嘻的转过身,「前一刻还惦念着你呢,下一秒你就过来了,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分呀。」
这熟悉的被坑之感。
司苗木着脸,头一次升起几分后悔的念头,尽管如此人也已经过来了,只能先将她拉过来上下打量一遍,见她安好后彻底松了口气。
「干嘛?」
司苗的个头有些长高,但容貌还是一副小女孩的容貌,板着脸道:「我问你,你和我们陛下是什么关系?」
路之鱼温声道:「没什么关系。」
「骗人。」她抬了抬眼,「既然没什么关系,那他为何要亲你?」
果然,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路之鱼蹲下身揉了揉司苗的脑袋,心情不错的跟她说着,煳弄道:「你亲眼目睹他亲我了?」
「那倒没有,传出来的。」
「那你是听谁说的?」
「都说了是流言传过来的,你还问?」
路之鱼摊了摊手:「既如此,你们根本没有一个人亲眼看见,也就证实了这是谣言,既然是谣言,哪有信以为真的道理?」
司苗觉得有理,皱着眉头想了又想后,道:「真的没亲?」
路之鱼眨巴眨巴眼睛,面色不改:「没有。」
司苗见她表情不假,也就信了她口中说的话,骂骂咧咧道:「我就知道外边那群人狗嘴里吐不出什么象牙来,这话也能编的出口?」
路之鱼默不作声的盯了她半晌,忽然问道:「你喜欢魔尊?」
司苗身子登时僵住,表情十分奇怪,原本要骂的话也吞咽回肚中。
女孩抬眸,神色复杂的瞥了路之鱼一眼,接着四周观察一圈后,将她拉到角落,『呸呸呸』了三声。
「……」
司苗小声道:「我可不敢喜欢陛下,我对他只有敬重之心,虽然陛下的脸长得真的很好看,宽肩窄腰的,但我真的还要小命,我不敢去喜欢,也没那胆子,更不想去喜欢。」
她的这幅表情隐约让路之鱼想到了最开始她初见魔尊时的那副狗腿样,男人是很好看,但那时的她也的确沉浸在他的恐怖威压之下,几次后悔接这个任务。
想的出神的结果就是司苗张嘴说了个什么,她压根没听见,只注意她张了个嘴型,直到女孩推了推她,路之鱼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你方才根本就没注意听吧。」
路之鱼神色无辜:「我只是在贊同你的话,你们陛下的确……让人很害怕。」
司苗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转而又重复起上一个问题,「说起来,你为何会被凤持抓回魔界?你怎么招惹陛下了?」
第263页
「我也不知。」路之鱼满脸无奈的耸了耸肩膀,嘆口气,眸光微晃。
既然要布局,那么,就从现在开始吧。
她握起女孩的小手,眉眼弯弯的笑着,轻言细语的出声:「我想离开,你能,帮我吗?」
*
花昼在九幽殿中等了好一会儿,薛缠才姗姗来迟。
他的心情似乎很不好,阴沉着张脸,一甩衣袍,朝着王座而去。
花昼下意识的想要起身,但起了一半才想起来自己如今的身份,硬是忍着那股奇异之感,心中暗暗道:老子现在是妖王!不能怂!
随着薛缠落座的那一刻,原本的九幽殿突然上升,四周的环境变换了一副画面,四周都是水,往上是云天,往下是王城,十分美妙。
花昼眨了眨眼,不禁出声道:「是水都?」
薛缠支着脸颊,提不起兴致来,「是啊,我这水都一般人都没资格见呢,」他一抬手,妖王的桌面前立即摆上了一盏茶,「尝尝。」
花昼喝了后,说道:「说罢,要我帮你做什么?」
他好歹也在魔尊跟前做了那么多年大总管,哪会摸不清楚他的这点心思,这傢伙若是无事的话根本没工夫搭理他。
见他开门见山,薛缠心中原本因为路之鱼起来的躁郁减少了一部分,也不兜圈子了,直白道:「寻人。」
「你堂堂魔界之主,想要找一个人还不容易?」
「不一样。」薛缠说,「魔不如妖,妖藏身多,天南地北到处都有你们的踪迹。」
这倒也是。
花昼想了想,又问道:「找谁?」
「那个人名叫薛已。」王座上懒散倚着的男人轻轻叩了叩桌面,「实力高强,很难对付,找到后莫要打草惊蛇,回来告诉我就是了,剩下的,我会出手。」
花昼张了张嘴,想问个『什么人还需要你亲自出手』,结果话刚到口中,又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讷讷嘆了口气:「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薛缠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思索片刻又道:「回去之后准备好。」
花昼莫名其妙:「准备什么?」
「向人界开战。」男人言简意赅。
花昼愣了愣,接着小小的惊讶了一声,「诶?为什——」话音戛然而止,显然是后半部分自己也想来了。
这些年人类对妖魔两界下手的太严重了,导致妖怪魔族死的很多,世界趋向不平衡,正如阴阳不再协调。为了保持平衡,以及復仇,此次战争人界必须死一部分人。
见他自己想明白,薛缠自然不会多加解释,瞥他一眼,慢悠悠道:「还不算太蠢,今夜有晚宴,过来玩吧。」
花昼登时喜笑颜开:「这可正合我心意。」他端起茶又呷了一小口,忽然想起一事,「听说,你在人界有了心上人?」
薛缠歪头,一字一句道:「心、上、人?」
他的声线压得不算沉,带着几分迷茫与疑问一同出了口。
花昼眨了眨眼睛,一时间也摸不清楚他是怎么想的,挠了挠脑袋,「难道不是吗?」
男人垂了下眼睫,慢吞吞道:「不,你没说错,的确有了。」
作者有话说:
啥时候完结?
快了快了。这卷写完,下一卷差不多就到之之的死劫了。感谢在2022-12-04 23:19:34~2022-12-05 21:04: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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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九重渊(七)
◎混蛋。◎
魔界的夜晚跟白日没什么区别。
繁华奢靡的都城亮起暖黄色的灯光, 王城下的家家户户都点起了萤火,站在高处能依稀见得冥河上浮游的火体虫,正泛着湛蓝色的光芒。
偌大的九幽殿本就堂皇华丽, 因为晚上的晚宴布置的更为精美一些,舞女们穿着暴露的衣裳,在大殿中央欢歌艷舞。
高台上的王座,薛缠换了副装扮, 虽然依旧着黑衣, 但服饰看着就要比往日的华贵许多, 金丝线点缀在袍角,男人头戴玉冠, 头髮高高束起,将整个稜角分明的脸庞显现出来, 玄黑色的眸子俨然如无尽深渊,遮起自己的满腔心绪。
宴席开始。
大部分人的眼神全部流连在舞姿曼妙的魔女身上,花昼左拥右抱,好不潇洒,唯有薛缠支着脸颊, 漫不经心地喝着酒。
大概也没有哪个人会有这个胆子, 不怕死的上前去勾/引魔尊陛下。
薛缠的视线虽落在下方, 却没停留在那群魔女身上,而是扫过某个角落,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你不进去吗?」司苗站在路之鱼身旁, 两人都缩在角落里,没有露面。
路之鱼觉得奇怪, 轻声道:「你们的宴会, 我进去算什么?反倒是你, 身为九大魔主,这种场合不去没事吗?」
司苗摇摇头:「无事。这是陛下为了招待妖王所办的一个宴会,除了管事沈停必须要在之外,其余人来不来都无所谓。何况,我不喜欢这种场合。」
小女孩的身子又凑近了点,几近路之鱼的腰跟前,借着她的身影挡住自己的口型:「你方才说的那件事,我需要想一想。」
路之鱼低头瞧她,「为什么?我听说魔主的权利都很高,放我走对你来说算不上什么问题。」
第264页
「不一样的。」司苗藏在她的身后,「倘若是个平常人也就罢了,可你对陛下来说到底不一样,你要是突然消失,我定然得被陛下扒层皮的,所以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路之鱼眼珠转了转,「我倒是有个办法。」
司苗抬头望她:「不会坑我吧?」
「不会,你只要到他跟前说我有喜欢的人就是了。」
「你的那个大师兄?」
路之鱼『咦』了一声,缓缓低头,笑眯眯道:「看来,你知道啊。」
暴露了!
司苗暗叫一声不好,眉目蹙成一团,不敢去看路之鱼的眼睛。
小姑娘耷拉着脑袋,神情委实可怜,似乎害怕她会突然算计她。
路之鱼轻笑一声,想着自己在这傢伙心中都快成什么凶神恶煞了,实在好笑的紧。故而没有问她是如何得知的,也没有怪罪她,而是拍拍司苗的脑袋,调转方向悄悄离开了这场宴会。
见她没有逼问自己,司苗松了口气,望着路之鱼离去的背影,暗暗嘀咕。
碍于魔尊惩罚了凤持的事已经传遍,王宫中的随从们大抵都知道了眼前这个穿着粉衣的姑娘对陛下的重要性,所以王宫中只要不是什么禁忌之地,都由着路之鱼乱去。
殿中沉闷,路之鱼出来只为透透气。
没想到走着走着就不自觉来到了王宫的后花园,花园中种植了许多种类不同的话,有些花压根不是这个季节生长绽放的,却不知被用了什么办法改变花期,一簇簇绽放。
玫瑰鲜红似火。
蝴蝶兰长枝垂下,枝头色彩绚烂。
微弱的烛火从王宫四角汇聚在花园顶,依稀间看见一个男人手持花洒在花园中浇花。
路之鱼眨了眨眼,侧身躲在圆柱后边,却没想到这么一个细小的动作就已经让男人察觉到她,「谁?」
「自己人,别动手!」路之鱼连忙从圆柱后露出身子,生怕那人一不小心就对自己放招,毕竟她真的很不喜欢一言不合就开始打打杀杀的情况。
听到她的声音,正在浇花的男人一停顿,「路姑娘?」
路之鱼莞尔:「你认识我?」
言让点了点头。
他放下木勺,缓步走到少女身边,有些奇怪:「路姑娘此时不应该在晚宴上吗?」
路之鱼拧巴了下眉,略显瘦削的脸蛋上多出几分无可奈何来,「你们似乎都觉得我应该在晚宴上,可我去了算什么啊,我是人族,出现在晚宴上会引起骚动,到那时又该怎么解释?」
即便薛缠和一个人类女子纠缠不清的绯闻传遍三界,可那毕竟是谣言,只要她之后不再在各种场合露面,这种事情大家议论一段时间也就不了了之了。
言让听懂了她的意思,沉吟片刻,不解道:「可是路姑娘,你似乎并不想和陛下扯上关系?」
不,她想。
路之鱼静静地注视着言让,唇瓣微微抿起,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如果以她自己来说,她的确想和薛缠扯上关系。但她不仅仅是她自己,她还是修真界上清宗掌门之女,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事任何举措都能让她背上叛徒的罪名。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在魔界不能久留,她必须尽快离开,赶去和自己的师姐师弟们汇合。
思及至此,路之鱼微微嘆口气。
她还是变了。
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以任务为重留下来,不会在意这些,她或许仍然觉得这里只是个书中世界,纸片人亦不会有什么情感,可经歷了这么多,她很难做到不在意。
「你说的没错。」路之鱼摊了摊手,「倘若我与你们陛下不相识,倘若那时我擅自闯入魔宫,你会如何?」
言让盯着她的眼睛,不假思索道:「杀了你。」
「为什么?」
言让道:「因为你是人族。」
「你看,答案这不就出来了么。」路之鱼咬咬唇瓣,目光落在那株绽放的极其妖艷的玫瑰花上,声音轻的恍若未闻,「归根结底,我不想惹麻烦。」
「我想离开。」
言让沉默下来,眸光微晃。
路之鱼垂下眼帘,没有再去纠结这个问题,笑着将话题扯开,问道:「你们陛下是个怎样的人?」
「陛下……」言让眼睛里掠过一抹深思,喃喃出声,他张了张嘴,正要说个什么,一道懒洋洋的声线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后:
「想知道的话不如来问他本人?」
路之鱼顺着声音望去。
原本应在宴席上的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里,倚着树木,眉眼有几分倦怠,他挥了挥手,言让瞧见立即欠身告退。
男人逆着夜色,双手环抱,半张脸遮掩在树影之下,眼睫微敛:「路姑娘,我的手下好看吗?」
路之鱼诚实的点头。
「这样啊……」薛缠弯了弯眼,下一秒却突然移到了她的面前,男人身上都是酒气,眼尾有些红晕,月影绰绰下显得清隽又不失俊美。
他挑起她的下巴,声线压得极低,「那我呢?我好看吗?」
路之鱼抬头重新打量起他的姿色。
不得不说,现在携带着三分醉意的男人,眉眼正如苍穹上的星河,漂亮又裹杂着几分旁人不可触及的冷意,清朗隽永,一张宛如神子般的容貌分明显得十分圣洁,却因身上慵懒的姿态而显得极其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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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之鱼撩起眼皮。
随后,喟嘆了声,「他不及你。」
薛缠轻笑。
显然对这个答案十分满意。
男人的手掌从她的下巴移到她的耳鬓处,摩挲着她的脸颊,眼里闪过丝笑意,他的身子离她不过咫尺之间,手掌间的温热却仿佛传到她的身上,弄得路之鱼也有几分燥热。
他垂下头,将唇凑到她的身侧,半阖起眼,声音轻的像是高高起飞的风筝,一松手就没入蓝天,「之之,我想吻你。」
少女眸光微晃,不禁瞪大眼,瞳仁中泛起一丝涟漪。
薛缠却不等她回答,顷刻吻了下来,这个吻很轻柔,刚开始一下一下的在啄,后边便胆大起来,撬开她的牙关。
周围的气氛随之升温。
眼前画面一转,隐隐约约间路之鱼只瞧见一片黑雾闪过,再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到了薛缠的寝室。
天旋地转。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和薛缠调转了方向,男人扶着她的脑袋,身子下压,身上的酒气和清香一起钻入她的鼻尖里。
他原本是吻着她的唇,可后来不知怎的就吻到她的脖颈,再后来两人的体温愈来愈热,他的头抵在她的脖颈,轻声唿道:「难受……」
即便难受,他的手也没有再进一步,克制地拽住了她的手。
十指相握,气息交杂。
路之鱼忍不住偏过脑袋,深吸了口气,可那口气还没喘完,他的唇又压了过来。
他只知道亲她,越亲越热,两人间的气息彼此缠绕,分不清热源来自谁,最后只能趴在她的肩头低低喘气。
「之之……」
路之鱼恍然瞪大眼睛,脑海里像是炸开一般,『嗡』的一声响,「阿厌!」
充满醉意的大脑硬是翻起一丝理智来,薛缠半阖起眸,从她身上起身,打算去寒冰池泡一会儿冷水,路之鱼却在此时突然抬手拽住了他的腕骨。
他太热了。
触及到他的手腕时,少女的指尖被烫的忍不住颤慄。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也摸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在这一刻拉住他,等她反应过来后,表情愣了半晌,琢磨着在此时撒手也很奇怪。
只好维持着这个动作,琥珀色的瞳仁里掠过一丝暗茫。
薛缠没有回头,他的大脑也拐不过弯来,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殿中的窗户仿佛闭死。
狭小的床笫间,气温陡然上升。
薛缠忽然转身,歪了歪头,垂眸看着她。少女显然也并非那么镇定,脸颊滚烫滚烫的。
他的大脑还有些乱,哑着声音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之之……」
他的声音不再是轻快的少年音,反而故意压下,显得有几分低沉。
路之鱼抬头盯着他。
男人却突然弯腰,唇落在她的嘴角,含含煳煳道:「方才,给过你机会了。」
他的身子重重的压在她的身上,抓着她的手,待路之鱼又一次瞪大眼,躲开他的亲吻时,他却移了方向,唇落在她的脖颈,像是释放了什么似的,喘了口气。
昏暗的夜色中,路之鱼看不清他的神色,依稀间只能瞧得见男人的耳尖,在月色下硬是染了几分红。
他抬起手,移到她的后脖颈,用力按了一下。
路之鱼一下子失去了知觉,晕过去之前,只记得骂了一声『混蛋』,下一秒立即坠入了黑暗当中。
作者有话说:
事后因为害羞无法面对所以把老婆捏晕,这简直是薛缠缠能做出来的狗比事。
第127章 归来(一)
◎「路姑娘喜欢她的大师兄,大师兄也喜欢她」◎
路之鱼再次醒过来时, 一切已经归于平静。
她平躺在床上,身前没有人,薛缠不知道去了哪里。透过半掩起来的窗户, 她隐约看见魔界外边混沌的天,没有月色、没有星辰。
现在不知是何时了,不知是白日还是夜间。
路之鱼撑了一把床坐起来,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想到晕过去前的那幕, 她就浑身来气, 咬着牙又骂了句「混蛋」。
哪有这样的?
她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事后能把人掐晕的混蛋!想到那两个字眼,路之鱼的脸颊又泛起红来, 她抬手揉揉脸蛋,揉到一半时身子骤然僵住, 将手缓慢的从脸颊旁边移到前面来。
默默凝视。
「这个混蛋!」
事已至此,再生气也没什么用,至于那个傢伙也不知道忙什么去了,躲着她,看样子一时半会还没缓过来。
路之鱼是又气又好笑, 心道, 到底被轻薄的是谁啊?怎么反倒是他羞成这个样子?
思索了半天, 她嘆口气,双腿盘起,将思绪从薛缠移到旁的上去, 琢磨着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形,「情况很不妙啊……」
她被风持劫走的时候, 师弟他们还陷入幻境, 不知此时到底怎么样了, 会不会出什么事?
「不能再在魔界待下去了,得尽快离开。」
一般人说不定会选在此时,趁着薛缠不在这里离开,但路之鱼十分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弱点,容易迷路,身子骨又弱,倘若偷偷离开的话,被其他魔族抓走就又是件麻烦事。
少女有些泄气的从床上起身,走到窗户边,拿出司苗之前给她的令牌,思考须臾,最后还是朝着里面注用了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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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算是一个讯号吧。
计划可以开始执行的讯号。
……
「此次妖王与您的会晤,引起了多方人马的注意……」见面前的男人略有出神,沈停停下汇报,无奈提醒,「陛下。」
薛缠倏尔揽回思绪,支着脸颊,目光望向碧波粼粼的海面,耳尖却几不可查的冒上一许红。
事实上他自从坐到这里开始,一直心不在焉的想着旁的事。沈停说的那一大堆他都未曾听进去,脑子里满满都是昨夜的画面。
当时醉意上头,或许还有几分清醒,但在那种情况下,一丝不对都会成为理智绷断的导火索。
他……没忍住。
待他清醒之后,一丝羞意蹿上他的脸颊,少见的不自在让他在当时情形下,下意识捏晕了路之鱼。等他回过神,少女正恬静的睡在他的身边,这让薛缠那颗躁动不已的心略略平静下来。
没有想要离开的念头,脑袋中更是空空如也,只想坐在这里守着她。
于是,他就在她的旁边坐了一夜。
等到天明,匆匆离去。
见薛缠没有理他,沈停一头雾水:「陛下,属下方才所说的是否不对?」
薛缠转过身来看他一眼,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反而将话题引到旁的上去,「她……如何了?」
「她?」沈停立即反应过来,「路姑娘用了早膳,现在在您的寝殿,未曾出去。」
男人那双漆黑色的眸子定定一转,「知道了,你继续说罢。」
「是。」
沈停神色如常的继续说起刚才未说完的事务。
『咯吱』沉重的殿门被人推开。
薛缠一拢衣袖,神色自然的走进去,刚踏入殿门便听见旁边传来一道幽幽的女声,「回来了?」
男人脚步一僵,双手合拢,停在原地。这僵硬也不过一瞬,顷刻,他便又恢復如常,朝着路之鱼走过去。
少女坐在下了一半的棋局面前,直勾勾地盯着棋盘打量,若有所思。
棋局是他前几日摆出来的。
薛缠猝然觉得不好,想要趁路之鱼没发现前收起棋局,带她离开,岂料,少女俨然猜出了棋局的意思,径直道:「所以,下一个战场,是修仙界?」
薛缠缄默不言。
见他这般沉默,路之鱼耸耸肩:「妖界有法力高强的妖,魔界有魔,人界自然也有除妖师和修真人。」
「此战,是平局吗?」
纵使一直觉得少女机敏,但有那么些时刻,他又希望她不要那么聪明。
眉眼精緻的男人敛眸,嘆了口气,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道:「你如何知道?」
路之鱼温声道:「因为你和妖王不会上场。」
「为何这么笃定?」
「因为这场战是为了平衡各方势力。」
薛缠抬手掐了掐眉心,无可奈何道:「聪明的人是要吃些苦头的,之之……」
闻言,路之鱼垂下眸,定定瞧着棋局打量,没有回答他的这句话。薛缠心觉奇怪,便问道:「你不劝我吗?」
路之鱼歪了歪头:「劝你什么?」
「劝我不要开战。」他像是知道这场大战代表的意义,单手撑着下颌,俊美的脸蛋上无欲无喜,「一旦开战,会死很多人。我以为,站在你的立场上,你会劝我放弃这个念头。」
路之鱼抿了抿唇,道:「是会死很多人,不止人,还有妖魔。」
但她知道,这场战争是无可避免的。
从一开始系统就给她定的任务是拯救世界,现在世界都快大战了,系统都没有冒出来阻止她,这说明,这场战争在它的预料之内,或者说,就连繫统对这场战争也是默认的。
天下苍生,唯有平衡方得始终。
在人的理念里,妖魔鬼怪这种东西本就不该存在,但若是从歷史角度追究,上古时期就有了各种妖兽凶兽甚至还有神兽,它们远远要比人的存在还要早。只是随着时间的变迁,妖魔隐匿,世界的主流成了人类。可这万万不代表,它们不该存在。
阴阳若是过于失调,世界焉能不毁灭?
想通这点,路之鱼自然没有理由去劝诫薛缠,不要发起大战。
而这场战争,也是天道的授意。
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薛缠眸光微晃,弯腰坐在少女身侧,凑过去揽着她的腰,将下颌抵在她的肩膀上,「不止妖魔?我竟不知,你何时变得这么有善心了?」
路之鱼莞尔:「我一直是个有善心的人呢。不过,你方才所说,也不完全对。」
「嗯?」
路之鱼抬手,纤细白嫩的手指捻起一子,移入棋盘,轻声道:「假如开战,我的立场会在你的对立面,阿厌,我们会在战场上相见。」
『啪嗒』白棋应声而落。
男人顿了顿,漆黑的眸中掠过一丝暗芒,语气降下来,听着还有几分委屈,「你说过,你会永远站在我这边。」
路之鱼没有回话,就这么被他揽着腰,凝眸思索着。
薛缠也不急,他的下颌抵在少女的肩颈上,没有心思管那盘棋局,抱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念头,想着,反正已经被发现了。
他在等路之鱼的回答。
只不过,等了片刻,路之鱼的回答没等来,反倒是把司苗等来了。
女孩铿锵有力的声音在殿外喊起,薛缠眉头一挑,打算出去看看,「你跟我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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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之鱼身子略显不自然的一顿,但很快恢復如常,「好呀。」她起身,不经意触及手腕,没有听见那熟稔的清脆声,突然停下。
见她不走,薛缠觉得奇怪,「怎么了?」
「我的手鍊丢了。」少女抿了抿唇,眉眼间下意识露出一抹焦急,「那是我师兄送我的法器,你先去吧,我自己找找。」
薛缠蹙起眉头,心中有些微妙的不爽,但少女此时的焦急不算作假,更何况外边还有人等着他,他只好先将那抹不爽压在心底,款步朝殿外走去。
「何事?」
一听那道压着声线的声音,司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泛起来了,她再次后悔接下路之鱼这份差事,可已经上了贼船,再后悔也没办法了。
只好抬起头,冲着王座上的薛缠行了个礼,讪讪一笑:「陛下,属下有一事找您,望您能批准。」
「说。」男人支着脸颊,眉眼下沉。
「哦。」司苗眉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决定开始从头说起,「是这样的……陛下您也知道我力量反噬的那段时间,在人间差点被妖鬼所害,期间是路姑娘和她的同伴救了我,所以我欠了他们一个人情。」
说着司苗时不时抬头观察着薛缠的表情,见他面色无悲无喜,虽然眉眼间看起来心情不好,但不到发火的程度,于是继续长篇大论说下去,希望能为路之鱼拖点时间。
「路姑娘此番是突然来到魔界的,她的同伴或许还不知道,想必忧心极了,所以……请陛下准许属下前往人界,将路姑娘的消息带给她的师姐师弟。」
薛缠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见状,司苗脸上登时浮现一抹欣喜,朝薛缠欠欠身子行之一礼,然后起身,装作不经意询问:「陛下,路姑娘呢?」
「在寝殿。」薛缠面色平淡看不出什么情绪,说完这句后又顿了顿,不知因何补充道,「找手鍊。」
「手鍊?」司苗眉眼间扬起一抹疑惑,很快又好奇道,「是她大师兄给的那条手鍊吗?」
「嗯。」薛缠原本只是应了一声,可观司苗的神情,不经意蹙了下眉,「你也知道?」
司苗点点头,眼眸微晃,不敢瞧薛缠的脸色,自顾自道:「知道啊,原来是手鍊丢了,怪不得她没出来,现在想想,自己心爱之人送予自己的手鍊被弄丢了,一定会很焦急吧。」
死寂。
一片死寂,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寂下来,殿中静悄悄的,鸦雀无声。
司苗避开上方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眼观鼻,鼻观心。
薛缠却在此时突然轻笑了一声,支着脸颊,眉眼间染上几分戾气,他的唇角轻弯,像是没听懂司苗方才的话,慢条斯理道:「你刚才说,心爱之人?」
司苗慢吞吞『啊』了一声,一个劲点头,「是啊,路姑娘喜欢她的大师兄,她的大师兄也喜欢她,这都是我亲耳听到的。」女孩不经意咽了下口水,想着已经到这步了,死就死了,继续说道,「我记得是那天夜里,两人在屋顶赏着月色,互相诉说了爱意。」
「我听见,路姑娘对她的大师兄说——『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感谢老婆们的营养液!马上就七百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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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归来(二)
◎你有病啊。◎
我喜欢你。
我听见路姑娘对她的大师兄诉说了爱意。
她喜欢她的大师兄, 她的大师兄也喜欢她!
司苗还在下方喋喋不休,薛缠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他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些话营造出的画面, 两人对着月色,互说了爱意。
十分相配呢。
男人那双本就黑漆漆的眸子这一刻仿佛更黑,宛如被无尽深渊吞噬了一般,里边翻滚着不知缘何而起的怒意, 即便如此, 他的面上却表现的平静极了, 像是听不懂司苗的话,手支着脸颊, 忽然一笑。
「心爱之人啊。」他缓缓地,一字一句的从嘴里说出这么几个字来, 声调很平,不像是他平常刻意营造出来的轻快声线,声音冰凉的像是冰封千里的雪,有那么一瞬间,司苗仿佛觉得自己进到了雪域当中。
浑身颤慄, 手脚冰凉。
男人仿佛察觉不到殿内气温的变化, 半垂着眼皮, 眸子里酝酿着一团诡谲的黑,沉沉道:「继续说下去。」
司苗战战兢兢道:「后边的我就没有再听见了。」
「是吗?」薛缠支着脸颊顿了一顿,看不出有发怒的徵兆, 缓缓从王座上起身,接着, 双手环抱, 撇下殿内的司苗, 朝着寝殿移步。
他的步履很快,身上隐隐约约有黑雾冒出来。
直到陛下的身影从自己的视线里彻底消失,司苗才嘆了口气,「自求多福吧。」
想的这损招。这次,她差点以为她要活不下来了。
……
「砰」地一声,寝室的殿门被人一把推开。
路之鱼扭头望去。
男人面色冰冷,漆黑的眸子仿佛酝酿着一团诡谲的风暴,深不见底,他站在寝殿门前,双手环抱,默不作声地盯着她。
大约片刻,薛缠笑了一声,嘴角和眼睛都微微弯起,悠悠踏入殿内,声音轻的微不可闻,「找到了?」
「嗯。」路之鱼应了一声。
第268页
薛缠没有应声,而是慢慢的朝她这边而来,他的眉眼间掠过一分神秘叵测的暗芒,离少女也越来越近,抬手揽住少女的细腰,额头抵在她那光滑白嫩的额头上。
他的声音很轻,在她的耳畔边一字一句响起:「你刚才说,手鍊,是你师兄送你的?」
「哪个师兄呀?」他仍旧噙着笑意说道,声线里没有露出一丝端倪。
路之鱼却心中瞭然,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十分镇定,细声细语开口:「大师兄。」
果然没错。
薛缠微笑起来,半阖起眸,他抬起手,一手揽着少女的腰,一手摩挲着她的耳鬓,直起身来,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之之……你喜欢你的大师兄?」
路之鱼倏地抬头,瞳孔不自觉颤了颤。
薛缠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的脸,将她的每一寸表情都收入眼里,见她在听见他的那句话时,脸上浮现出一抹不自然,那颗本就燥郁的心泛起一抹涩意。
他快要疯了。
「没有。」路之鱼冷静否认。
男人却步步紧逼,眸子里的怒意再次翻滚起来,即便如此,他仍旧在笑,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没有?可我听到的不是这样,之之,你在骗我。」
「我为何要骗你?」
薛缠凝了凝眸,笑眯眯道:「是啊,你为何要骗我?所以,你不喜欢你的大师兄?」
路之鱼沉默下来,静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应了一声,「不喜欢。」
「这样啊。」他松开她的腰,抽身离去,声音陡然一沉,「那我这就前往上清,杀了你的大师兄。」
路之鱼瞪大眸子,连忙阻止:「等等等等!」
杀大师兄这件事不在她的预料之内啊!你给我停住!!
她伸手去拦他,却没想到他在某一刻突然转身,攥紧她的手,将她压在了冰凉的墙壁上,这一刻,位置颠倒。
男人垂着头,咬着牙道:「你还说你不喜欢他?若是不喜欢,为何不让我杀了他?」路之鱼还没有说话,他就径直凑了上去,滚烫的体温在狭小的缝隙中乱窜,低声言语,「对月诉情?两情相悦?」
「真是好浪漫呢。」
此话一出,路之鱼明显觉得自己的耳垂一疼,男人趁着此刻咬了她,低声凑到她的耳畔处,喉咙微动,「怎么?你和他两情相悦,那我呢?之之,你把我当成个什么玩意了?」
路之鱼张了张嘴还未开口,他就径直覆上唇来,碾碎了她口中的话,发出支支吾吾的破碎声,「你、你听我说。」
「不听。」薛缠的手指下移,落在她的手腕上,一团黑雾猝然升起,下一秒,路之鱼感觉到自己的手腕一空。
她用尽大力推开他,抬起手,撩开衣袖,捻成细粉的法器从空中掉落,一点一点的飘落下去。
「你……」
「怎么?心疼了吗?」男人轻声开口,扯了扯嘴角,漆黑的瞳孔中尽是压抑的怒气,「因为我毁了你的法器,还是……毁了你大师兄送的东西?」
路之鱼看着地上的细粉,眸子里闪过一丝心疼。
她沉默下来,没有大吼大叫,所作出的反应超出了薛缠的预料。
他以为她会质问他。
可她表现出来的却十分平静,不曾质问,只是看着他,道:「你从未说过你喜欢我,又何来将你当成玩意一说。」
男人磨了磨牙,嘴角带笑,混沌的光从窗外洒了进来,照在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上,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在阴暗的天色中若隐若现。
下一秒,他整个人压了上来。
堵住了路之鱼的口。
路之鱼偏过头想要避开,他却抬手禁锢住她的下巴,另一只手撕碎了她的衣裳。
少女的瞳孔勐然瞪大,意识到事情有点超出自己的预料了,连忙道:「等等阿厌,我、我重新解释。」
男人停下,歪了歪头。
就在路之鱼酝酿着语句思索从哪里开始说起时,整个人被拦腰抱起,男人抱着她向床笫间走去,暗哑的嗓音不再克制,身上的戾气四处瀰漫,「不需要了。」
几步之间他已走到了床畔,将她放在床上,随后脱了自己的外衣,又一次压下来。男人歪着头,眉眼像是春寒料峭下的冷,俊美的脸上瀰漫着冷意,月白色的里衣松松垮垮挂在身上,露出凹凸分明的锁骨以及线条。
路之鱼却在这个时候向后缩了缩,规劝道:「我……我不喜欢大师兄了,真的。」
薛缠笑了笑,「又在骗我?」
路之鱼连忙摇头。
她双手环抱,将自己缩在床围最里面去,抿了抿唇,「我曾经的确是喜欢大师兄,很喜欢、很喜欢,他送我的手鍊一直被我戴在身上,我记着他的一切喜好,追着他跑。」
「别说了。」男人垂下眼帘,杀意翻滚,「我不想听你是如何喜欢他的,更不想听你为他做了什么。之之,这些我都不在意。」
他撩起少女垂在胸前的一缕发,「我知道,手鍊你并没有丢,而是藏在了身上,司苗是你让她到我面前故意那样说的。你做的这一切,我大概能明白,你想离开,从我身边离开。」
「可是,留在我身边,不好吗?」
「不好!」路之鱼推开他,将自己缩成一团,耷拉着脑袋,语气也低落下来,「我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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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缠有些心烦意乱起来,他不想从她的口中听到回家二字,索性径直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啃咬着她的唇,细细碎碎的吻落在她的脖颈。
这次的吻带着几分暴怒与戾意,宛如滔天而起的骇浪,铺天盖地的落下。
路之鱼偏头去躲,却不管怎么躲都会被他扳回来,继续吻。
这样下去不行。
「无声!」少女突然大喊一声,一把细长的剑横在两人之中。无声的身影随着路之鱼的心意而改变缩成了一把匕首般大小的剑。
薛缠一愣。
趁着这番功夫,路之鱼连忙翻身坐起,拿起无声对着他,「抱歉啊阿厌,我只是威胁,你别靠近。」
她自以为将话说的很明白,她不想让他再全无理智的情况下作出什么旁的事情来,可谁知听见这话,男人歪了歪头,眉眼间闪过一丝不解,「你竟为了你的大师兄,拿剑对我?」
路之鱼眯起杏子眼,没有答话。
她不是为了大师兄,而是为了自己。
见状,薛缠黑沉沉的瞳仁底下,浮起一分偏执来,他屈着膝,满不在意的抬起她的手腕,用了力道,然后,朝着自己狠狠一刺。
细剑一把扎进男人胸里。
太快了,快到路之鱼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就已经被他按压着朝他刺了进去。
少女瞪大眸子,长剑被她颤颤巍巍握在手里,抖着手道:「你……你这是要做什么啊?」
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她没想伤害他的。
鲜血从胸膛前一点一点的渗出来,沾湿了月白色的里衣,他的胸前像是盛开一大片绯红的血花,十分妖艷。
俊美无俦的男人眉眼弯弯,压着她的手再一次用力一拔,随着拔剑的力道,闷哼一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下来。
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煳起来,路之鱼感觉自己的胸腔仿佛被一团什么东西塞了起来,闷闷的,简直快要不能唿吸了。
直到越来越多的鲜血从薛缠的身上散开来。
路之鱼手忙脚乱的收起无声剑,爬到他的面前,琥珀色的眸子里溢起一抹无措,「阿厌……止血。」
「我没有止血的法术,我没有办法……求求你了,你止血好不好?」
薛缠歪了歪头,抬手将她移到自己的面前,温柔的看着她,「你看,你在乎我,你不捨得。」
「我当然不捨得!」路之鱼突然大吼一声,「我根本就没想伤害你!你神经病啊,你自残……」
「我知道。」薛缠弯起唇角,笑的十分好看,「所以,我替你刺。这点痛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路之鱼眼尾泛起薄薄的红,抬手捂住他的伤口,声音放软,「阿厌,我求求你了,你止血好不好?」
「你在害怕……害怕什么呢?怕我死啊?」
他突然笑了两声,整个身子也随之颤抖起来,男人宽大的手托起她的脸蛋,轻轻摩挲了两下,「我不会死。」
「我知道你不会死!」路之鱼抬起眸子,里边泛起莹莹泪光,下一秒,宛如雨滴般落了下来,「可是你会疼……」
她抬手一把擦掉掉下来的眼泪,但越擦越多,少女吸了吸鼻子,索性气的骂道:「你是不是有病啊?你试探我做什么啊?我从未想过伤你,我见不得你受伤的样子!」
她害怕看见他受伤。
每当看见他身上染血,就能想起过去的少年郎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等着死亡的降临。
少女的神色罕见的软了下来,她在哭,在为他哭。
这是薛缠第一次见到路之鱼有这么大的情绪起伏,而这起伏是因他而起。
想到这里,他心里的某处便不自觉一暖,眼角眉梢处扬起几分愉悦,他甚至想着,不如再刺深点,再深点……
可这个念头刚升起,就看见路之鱼泪眼汪汪的注视着他的伤口。
他的心里也随之一软。
薛缠抿了下唇,抬手替她擦拭掉眼角那层薄薄的泪,「别哭了。」他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将路之鱼抱入怀中,下颌紧紧抵着她的肩颈,「我没事,血已经止住了。」
路之鱼愣了一下,低头凑到他的伤口处一瞧,血果然已经止住了。少女从他怀中起身,擦掉脸上的泪,面色冰冷的下床离开。
她的衣裳被薛缠撕的破了一半,出去后难免有损形象,但路之鱼现在显然在气头上,根本不想在殿内多停留,反手从储物空间中掏出一件外裳,披在身上,头也不回的离开。
她生气了。
薛缠倚靠着床杆,望着路之鱼气沖沖离去的背影,捏了捏眉心,「长辞。」
话音一落,一个青衣男人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殿内。
男人双手揣在衣袖里,看表情是突然被召唤在这儿,所以一脸茫然,稍作缓冲,他便朝着薛缠弯腰行礼,「陛下。」
抬头时看到薛缠身上的血迹一愣,「您受伤了?」
「无碍。」
薛缠从身上掏出一个令牌扔过去,「传我令,打开魔界关卡,让司苗带她离开。」
「是。」苏长辞躬身应答,之后他又抬起头来,踌躇片刻,「陛下,虽然那傢伙进牢狱是我喜闻乐见的事,不过牢狱的力道太轻了,对那傢伙来说几天就修復了……」
一听这话薛缠就知道是在说谁了。男人换了个姿势,一腿屈起,单手撑着下颌,懒意洋洋道:「你想让他出来?」
第270页
苏长辞一噎,「绝对没有的事。」
「帮我做件事,之后他的惩罚归你了。」
代表着放不放他,由苏长辞决定。听懂陛下的言外之意,苏长辞立马下跪:「谨遵陛下吩咐。」
「你会……修东西吗?」男人抬起手指着门前散落的一堆粉末,「将它修成一条手鍊的形状。」
苏长辞扭头,面色一顿。
不,我不会。
今天,就算是修首饰的工匠来了也不能确保说,能将一堆粉末变成手鍊啊?
这不是在为难人嘛。
作者有话说:
【魔界告示】
诚招一个能将粉末修成手鍊形状的工匠。
啊啊啊感谢老婆们的营养液!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屾林 20瓶;宋词家的小狐狸、田各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9章 思归不得归
◎路思归,清冷类少年。◎
「你怎么了?」
见路之鱼怒气沖沖的从寝殿内走出来, 一直等候在外时时刻刻关注两人有没有争吵的司苗连忙凑上去。
路之鱼披件外衣,头也不回道:「带我回去。」
司苗眨巴眨巴眼睛:「陛下同意了?」
「差不多吧。」路之鱼实在是没有心劲再去说之前发生的事,哭了一通下来, 整个人也有点心力交瘁了。
见状,司苗识趣的没有再多问,等路之鱼穿好衣服后,沖她招了招手, 示意她跟上来。
王宫附近的守卫不知道奉了什么命令, 一路上对他们的存在熟视无睹, 这也让司苗松了口气,知道陛下对这件事默认了, 不过她更好奇的是路之鱼用了什么办法说动陛下竟然放她离开。
要是路之鱼知道她的心思,一定会说这次的办法实在是离谱了些, 但纵使过程不算好,结果是她想要的就可以了。
路之鱼布下的局其实很简单。
要让薛缠明确自己的心意,不是件简单的事。按照她的想法来说首先要让他吃醋,她找到司苗,让司苗将她有喜欢之人的事情透露出去。
没想到司苗这任务完成的不错, 不仅告诉了薛缠, 她有喜欢的人, 还直截了当的告诉他,自己喜欢的人就是大师兄。
接下来,她便要把自己的手鍊拿到薛缠面前晃悠, 在他面前装出一副对这手鍊视若珍宝的样子,然后不经意透露给薛缠, 这个手鍊是大师兄送的。
她想, 若是依据薛缠那小心眼性子, 一定会毁了这个手鍊,到那时她在表现出一副很可怜被欺负了的模样,让他产生怜悯之感。
最后的收尾,自然是要司苗到薛缠跟前提出,要带自己离开。
他会同意的。
问题是岔子就出在这里了,原本预计的毁手鍊那里发生了些偏差,她也低估了这傢伙的小心眼程度。
她是万万没想到啊,薛缠疯起来真能把自己捅一刀。之后,事态就有些不受控了,路之鱼所设想的流两滴眼泪骗骗同情心的环节,变成了真的在那里哭半天。
路之鱼长嘆一口气,见周围景色变换,司苗拽着她飞了起来,便知道这是要离开王城了。
她忍不住回头去看,王城在她的视野中变小,远远地,瞧见九幽殿的顶端站着一个黑色的人影。
隔得太远,她看不清那人脸上的表情。但她能感觉到,他一直在注视着她。路之鱼抿了抿唇,收回目光,径直跟着司苗离开了魔界。
……
盘踞在王城的最左侧屹立着一处十分清寒的宫殿,因为宫殿不甚华丽精美,殿中清幽昏暗,这座宫殿的主人更不喜欢人随身伺候,所以,平常没有人喜欢来这里。
但今日,宫殿内却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啪」来人一打响指,点燃了殿中的烛火,昏暗的大殿也逐渐亮堂起来。殿中,站着两个牵着手的小男孩,男孩大约五六岁的年纪,身高相仿,都留着一头毛绒绒的短髮,没有扎起来,垂下来大约到脖颈间,他们的样貌也十分相似,看着就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唯一不同的是,左边的那个男孩鼻尖有一颗小痣,名为应挟春,是双胞胎中的哥哥,也是九大魔主中排行第八的一位。
「奇怪,三哥呢?」说话的是双胞胎中的弟弟,名为应竹星,排行老九,因为性格十分古灵精怪,调皮捣蛋,被薛缠勒令在心智未成熟之前不得擅自离开魔界。
他松开哥哥的手,四处望了一圈,发现没有人的踪迹后,泄了口气,「又没找到他。」
「许是又去魔域了吧。」应挟春摸了摸弟弟的脑袋,解释着,「三哥力量不稳定,呆在魔域对他来说也是件好事。」
应竹星嘆气道:「这倒也是,说起来,我倒有点羡慕小十,整日在魔域呆着,也不觉得枯燥无聊,若是让我每日面对那些怪物,我铁定受不了。」
能在魔域呆着的还不觉得乏味的,除了小十这个变态,也就只有三魔主路思归了。
想到这里,应竹星那双圆润润的眸子定定一转,笑嘻嘻道:「我听人说,今日陛下开了路引,特意放那个女人离开,要不,我们也偷偷跟着司殿,去人间玩上一玩?」
应挟春掐了掐弟弟的脸蛋,「你若是不怕回来以后陛下抽了你的筋,那你大可以一试。」
「这倒也是。」应竹星拍开他的手,揉揉自己被掐痛的脸蛋,「我没那个胆子,不过哥哥,那个女人真的要做我们的魔后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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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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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页
林继云颔首,江遇风回之一礼, 「此去万事小心。」
「嗯。」
正当两人转身打算离开时,突然听见山腰间传来一道微弱的求救声, 「有……有没有人。」
这道声音对几人来说都不算熟悉,可他们却下意识的御剑飞往声音所在之地,林栖迟和顾池月对视一眼,决定暂且先不回师门,等两位师兄上来后再说。
云别尘一抹眼角, 仗着自己体内的妖力顺势往下一跳, 根本顾不上御剑, 几下就翻入了半空中的那个山洞。
「谁?是谁?」
云别尘边发出声音询问着边从山洞钻进去,扒拉开两旁茂密的树丛,他对路之鱼的声音很熟悉, 一听即分辨出这不是自己师姐的声音,心底隐隐有些失落。
里边的人声音听起来像是个小女孩, 弱弱的发出求救声, 「可以帮帮我们吗?我朋友……她……她快不行了。」
云别尘倏地瞪大瞳孔, 原本一闪而过的那丝失落转换为期待,唇瓣嚅动了两下,「你们?意思是还有人吗?我马上来。」
与此同时,江遇风御着剑停留在了半空中,望着洞口若有所思,「我未曾见过这个洞。」
林继云淡声道:「许是当时忙乱,这又有杂草堵住洞口,没瞧见也很正常,走吧,我们进去看看。」不知道为什么,他听见里边那道人声隐隐觉得很熟悉,就像是在哪儿听过。
江遇风应了一声,率先拨开杂草,刚要迈步就听见云别尘大喊一声,「快来!找到师姐了!快救救她……她快不行了。」
青年瞳孔地震,拽住杂草的手微微一颤,僵在洞口。直到林继云推了他一把,江遇风才揽回思绪,一头从杂草堆里钻了进去。
……
路之鱼是被江遇风抱出来的。
抱出来时,人虚弱的仿佛快要咽气,嘴唇干涸的不知有多少天没有喝水了,原本还对路之鱼抱有希望,认为她不会将自己搞这么惨的林栖迟和顾池月愣了愣,接着脸色同时『唰』地一白,连忙迎上去。
云别尘喊道:「水!快拿水!」
慕千里从行囊中翻出水来,给云别尘递过去,云别尘接住后双手已经颤的不成样子,打开壶嘴,小心翼翼递到路之鱼的嘴边,给她灌了些水。
路之鱼的唿吸虽然微弱,但好歹还活着,这个认知让在场几人都松了口气,慕千里擦了擦红肿的眼睛,转过头朝着顾池月说道,「顾师兄……你看,师姐这不就回来了?如果……我们不在的话,她该怎么办啊?」
顾池月沉默了一会儿,摸摸少年毛绒绒的发顶,没有说话。
他望着那边被众人簇拥起来的路十六,未曾上前,远远站在这边,眼神晦涩难辨。
顾池月一开始的确是不担心路之鱼的。
纵使法术武功什么的都倒退,纵使修为一直停在筑基期,但再怎么样那傢伙假假也是个修仙人,不至于会摔下悬崖,将自己搞成这幅模样。
所以,在众人留下来四处寻找之际,他率先提出要回师门等候消息的想法,他想,路之鱼会自己回去的。可结果呢……这个傢伙不仅没有回去,还成了这个样子,奄奄一息,脆弱的快要死掉了。
老实说,他现在的心情的确很复杂。
「你又救了我一命。」
司苗看着把自己顺道捎上来的林继云老实感谢。
林继云应了一声,眸子低垂:「你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司苗想着之前与路之鱼对好的措辞,抬起眼睛,讷讷道:「离家出走……怕被兄长逮到,结果又遇见魔族了,不小心掉下悬崖,幸好被路姑娘所救。」说完,她欠身作了一礼。
「之后如何打算?」
「被困山崖的这几日我想明白了,哪儿都不如家,所以我决定不再跟兄长赌气,回家中去。」
林继云颔首,旋即不再过问她的私事。他这个人即便是离别也不会多说什么,朝着比他小了几个头的女孩微微作礼后,跟着大部队一同御剑返回师门。
徒留司苗一人,望着远方渐渐模煳的小黑影,神色突然变得十分惆怅,黑沉沉的瞳仁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了,那傢伙交代我的任务我也完成了,这下……该回去了。」待目送他们的身影一个个离去后,司苗转过身,手中比了个决印,下一秒立即消失在原地。
*
「咳咳……」
门外猝然传来一阵细细碎碎的敲门声,伴随着敲门声的响起还有一人的咳嗽声。
路之鱼靠在床栏上,神色有些虚弱,听见此道熟悉的声音,琥珀色的眸中划过一丝瞭然,「进来吧。」
门口那人直到听到路之鱼回答后,才推门而入。云别尘穿着一件月白色的校服,纤细的腰线被一条同等颜色的束带所勾勒,一改往日的形象。那双漆黑的瞳仁里隐隐约约荡漾着几分涟漪,看上去也多了几分乖巧伶俐。
这些时日下来,少年身上的戾气收敛不少,若是之前让他穿这样的衣裳,他定是不穿的,甚至还会张口嘲讽一段。
可现在,少年似乎是头一次穿这样的衣裳,耳朵红到了极点,清隽的脸上也闪过几分不自然,结结巴巴道:「我……我听千里说你醒了,所以想着……过来看看。」
路之鱼莞尔笑了笑。
她其实早就醒了,司苗打她那一掌也太重了些,导致她现在后脖颈都是疼的,相比之下,薛缠早些捏晕她的那个时候反倒比较温柔。
第273页
「你有什么事吗?」
一听这话,云别尘低下头去,少年向来自傲的眉眼间出现几分懊恼,神情也十分奇怪,眼尾处更是泛起几分红来,嗫喏道:「对不起。」
路之鱼凝眉不解,「为何要对我说对不起?」
云别尘抿了抿唇,忽地抬头,像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才缓缓开口:「我没有保护好你,不论是在梦境里……还是梦境外。」
在梦境中他曾亲手杀了她,在梦境外他又亲眼目睹她掉下山崖。
两次他都没能救下她。
越说越难过,少年走到路之鱼跟前,微微俯身蹲下去,耷拉着脑袋:「师姐……对不起。」他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道,「我是半妖,生来体格就与常人不一样,我的生长期也是,只有睡梦中才会成长。」
路之鱼想了想道:「所以前段时间你一直睡觉是因为,要靠睡眠来维持力量?」
云别尘点了点头,诚实道:「只有渡过生长期,我才不会那么频繁的妖化。」
「妖化?」路之鱼眨了眨眼,第一次听见这么新奇的词语。她本以为少年会像之前那样三言两语敷衍过去,却没想到少年头一次这么听话,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头顶,然后,在她面前显露了真身。
银白色的发从髮根一直染到发尾,头顶上突然冒出一双软软的狐耳,少年抬起头,一双湿漉漉的眼眸直定定地盯着她,白皙的肤色因为路之鱼的注视显得有些羞赧,缀了几抹红,不自然的别过头去,小声道:「就是这样。」
这就是妖化。
对于路之鱼来说,实在有些匪夷所思。她从前从未见过,现在有幸得此一见,一双琥珀色的瞳孔不自觉放大,想要去揉一揉那双毛绒绒的狐耳,但顾忌着云别尘本就不自在的脸,硬生生忍了下来,生怕自己吓跑了他。
她抿了抿唇瓣,唿吸也轻了几许。
云别尘忽然抬眸望着她,见她脸色红润,没有之前那副病弱感后,方咬了咬唇试探道:「师姐,你似乎……很喜欢我这幅模样?」
毛绒绒的小狐狸谁不喜欢呢?
路之鱼弯了弯眼,琥珀色的眸中也漾着几分笑意,温声说道:「你是我师弟,不论哪幅模样我都喜欢,不必过于担心因为生长缓慢所以免不了妖化,也不要因为我的喜好而改变自己原本的主意,一切,顺其自然,知道吗?」
云别尘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然后又挑起一边眉,「不太懂。」
「……」
「以后就懂了。」路之鱼低眉看他,神色间露出一分倦色,见状,云别尘识趣道,「你先休息,我明日再来。」
路之鱼靠着床栏点点头,随后平躺下,眼皮惰怠的垂了下来。
云别尘起身,给她捻好被角,离开时顺便带上了门。刚走没多久,门又被一人轻轻推开,路之鱼暗自嘆了口气,想着这觉是睡不成了,她半撑着坐起来,正要说话时,来人却兀自弯腰抱住了她。
路之鱼顿住,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
这是……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ps:我看大家好多人不记得思归是谁哈哈哈,其实前边也没有正式介绍过,戏份不多,思归是三魔主。
拉的太长了,有些剧情大家都忘了,我现在在努力赶故事,希望争取在过年前完结。
第131章 回山门(二)
◎藏心意◎
「三……师兄。」
来人正是素来以温和着称的三师兄江遇风。在上清众弟子眼里, 江师兄是个很温润的人,处事温和,尽管偶尔还有点小, 可非常有责任心,是所有弟子都认为十分可靠的一个师兄。
他有耐心且细心,即使有人触了他的眉头也不会当面发火,更不会说别人的坏话, 是一个有君子风度的男人。
这样一个人, 任谁都想不到他会有失态的样子, 也不会想到他失态时是怎么一般模样。
可今日……路之鱼却见到了。
青年冷着脸,第一次没有对路之鱼笑, 安静地拥着她,头埋在她的颈侧, 身子在微微发抖。
路之鱼索性坐起来,拍了拍男人的后背,心底大概对他失态的原因有了个猜测,像是哄孩子那般轻声哄道:「师兄、没事……我这不是没事嘛。」
江遇风没有回话,身体难以自控地在颤抖, 紧紧抓住少女的衣摆, 直至指关节泛白。他很少会有这种情况, 上一次这么失态还是在少时期,也是因为之之。
现在想来,他的这一生好像大部分情绪都牵在她的身上, 为她所触动,不过他并不后悔就是了。
青年的头埋在她的肩颈里, 拥紧了她, 声音低低的, 像是嗓子里含着沙子,磨砺的又哑又沉,「对不起之之……是我没照顾好你,是我的错。」他的力道很紧,似乎害怕他一松手她就不见了。
路之鱼温声道:「我这不是没事嘛,真的没事。」她抬手拍了拍他的背,力道轻轻的,并没有因为这个拥抱而感到不自然,但还是会有一些窒息感。
人与人之间的拥抱分很多种。
亲情、爱情、友情等等。这个拥抱路之鱼自动将它归入亲情一类,她想着,三师兄和大师兄毕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她的兄长。
对于亲人,她的底线可以放的很平。
况且,她毕竟是现世人,没什么男女大防的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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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有一下没一下的安慰下,江遇风似乎缓过来了,只是嗓音还有些闷,趴在她的肩颈上。
两个人一时无言,都以自己的方式沉默着,不大的房间内充斥着安静,空气仿佛也已沉寂下来。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路之鱼偏过头,顺着声音望过去,待她看清楚屋外的状况后,顿感头大。
她这座仙岛因为地势偏远,远离上清宗中心,原身的性格又在一众小辈面前实在是不好相与的紧,旁人唯恐避之不及,所以平日几乎不曾有人拜访,当然,这对路之鱼来说倒是十分省事,不用处理繁复的人际关系,她也乐得自在。
不过今日,她这座岛好生热闹。
屋外来了一堆人,约莫大约有十几个,在她印象里,见过的没有见过的全部来了,方才那一声尖叫就是江虞希发出的,她的前边站着她爹路行。
中年人一头黑髮,眼角挂着几丝皱纹,身上的气质稳重而又踏实。她的父亲向来是面无表情的,她大概也能理解,毕竟作为一宗的掌门,身上背着诸多责任,倘若言辞轻浮,如何担得起一门之主?
但此刻,路之鱼竟然能感觉到他那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下,藏着几分愕然。
他们眼光复杂的看着两人。
路之鱼这才发现两个人还是抱在一起的。对她来说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对他们……就不一定了。
「小……小师妹。」说这话的是五师兄宋微澜,一张幼态感十足的脸因为近些时日不停贪吃甜食,倒是又圆润了些,他的嘴中还塞着一块糕点,此时因为过于震惊,而忘了咽。
江虞希也捂住嘴巴,眸子瞪的大大的,「你……你和兄长。」
林栖迟眉梢一挑,倚在门扉上,双手环抱,眉眼间带着几分戏嚯,意味不明道:「这是好事将近了?」
顾池月沉了下眉没有说话。
而这些人的猝然开口,也让趴在她肩膀处的江遇风身子一僵,反应过来后倏地起身,冲着路行行了一礼,闷声道:「遇风失礼,先行告退。」
之后便从众人当中侧身离开。
屋外还有几个容颜不错的男女,路之鱼探了探头,依稀间还看见了顾池月,她约莫着那几个未曾见过的人都是上清十六子里的师兄师姐们。
路之鱼张了张嘴,想要邀请他们进来,谁料这几人飞速开口,「小师妹既然安好,我们便先去瞧瞧三师兄,他的状态似乎不太好。」
接着,立马熘了。
原本吵吵闹闹的人群唰地散开,就留下来了几余人,江虞希跟着路行步履匆匆的走了进来,一脸八卦:「小师妹,你和兄长……怎么回事呀?」
路之鱼板着脸道:「别误会,我可以解释!」
路行垂下眸,看见女儿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神色间还隐隐约约有几分羞赧,不禁嘆气,「是爹没注意……爹不知道你们已经……不过,风儿的确是个适合託付终身的良人。」
路之鱼觉得她解释不清了。
*
碎空崖。
细弱的风从崖上顺流而来,吹过青年的发顶,长长的黑髮在风中勾勒出风的形状。时季接近冬至,山崖上种植的红枫在秋日映射下,显出火一般的颜色。
江遇风坐在崖边,两条腿垂在半空中,目光直视前方,黑漆漆的眸子里空洞洞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道泛着蓝光的长剑穿过云层破空而来,长剑划过,碾碎了的云层原本的形状,留下细细的一抹尾气,吊在身后。原本是去看小师妹的师弟们,一半都跑来了这里。
江遇风有些无奈的抬头,声音轻的恍若未闻:「我无事,不必担心。」
林继云敛了敛眸,站在细长的剑上,面无表情。比较江遇风的温润如玉,这位大师兄显然要冰冷许多,一般不会露出太多情绪,往往脸上的表情也永远都是那么几个。
即便回了山门,也终日穿着一身没什么装饰的黑衣,腰间用一条火红的束带勾勒起,还别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再无多余点缀,冷清又俊美。
他落下眸,身形一晃遂立在了江遇风的身边,他抬起手,轻轻一招,银白色的剑宛如一道蓝光『嗖』地飞入他的手心,然后撩起衣袍坐在了江遇风的跟侧。
「说是无事,样子看起来倒不像是个没事人。」
一身鹅黄色锦袍,身形清瘦的少年懒懒散散的倚着碎空崖上的凉亭,他单手撑着下颌,眸光中带着几分说不明的意味,五官俊美,难掩贵气风流。
林栖迟和江遇风差不多大,又是同一年拜入师门,只不过因为晚来几天才排了第四。对于江遇风,他尊敬是尊敬,但在他面前死活叫不出口师兄二字,有时还会连名带姓的叫。江遇风脾气温和,小事上也便由着他。
「我看啊,三师兄这会儿心还在小师妹那里呢。」宋微澜蹲在了亭子边,咬了一口点心,圆润润的眸子盯着江遇风看,声音有几分不悦。
少年的性子比较偏孩子气一些,就连长相也偏幼态,一双杏眼微弯,吃着糕点鼓起的嘴巴像是一只囤食的仓鼠。
顾池月此时正坐在他的身边,两腿一屈,支着脸颊,黑髮好似瀑布一般披洒下来,一身月白的白衣锦袍,闪着莹莹的光泽,心绪不宁的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第275页
「你们……」看到这群人,江遇风抬手掐了掐眉心,「怎么都过来了?」
半空中的长剑上有人翻了下来。
祝清砚头也不回的抬手收剑,径直走几步停在林栖迟的身旁,白衣胜雪,俊秀的脸庞上表情寡淡,怀中抱着长剑,目视前方未曾开口。
将解释的权利交给了踩着剑停留在半空中的黑衣男人。
男人半蹲在剑上,一身黑色紧身长衫,姿容绝巘,青丝如墨的乌黑长髮被随意束起,悬浮在高空之中,敛眸下望,「小师妹这次失踪事关重大,还在宗门内的师兄弟们便都想着来瞧瞧,没想到……」
此人名为陆云霄,排行第七,性子是偏激又毒舌,一言不合能化身怼怼,怼遍全宗门。
「没想到啊师兄,我们还以为你永远不会踏出这一步呢。」
踏出这一步?
听到这里江遇风已然觉得不对劲起来,神色闪过几分迷茫。
岂料,林继云偏头盯着他,那种目光让江遇风有些不自在,刚要迴避时就听男人淡声道:「为何不说?」
隔了好久,才听见江遇风的声音从风中传来,「说什么?」
宋微澜几下嚼完最后一口糕点,拍了两下沾满残渣的手,神色无辜又直白:「说你喜欢她啊……」
凉风微寒,秋日的寒意将散未散,气氛出奇的安静,四周静谧无声。
江遇风侧着身,维持着这个动作,就这么定定盯着他们,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诧异,「你们……都知道?」
林继云淡淡应了一声。
「当然——」林栖迟拉长嗓音,扬着下巴,很少在江遇风的脸上看见这幅表情,因此觉得十分新奇,故意道,「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我们当中恐怕只有你和小师妹,一个以为自己将自己的心意藏得很好,一个只知道追着另一个人跑。」
说完,他的视线扫过林继云。
林继云忽地想起前些日子和小师妹的那次谈心,身子勐然一僵。
作者有话说:
提前预警,本章,有很多人物出场。
可能会造成大家过眼就忘,以及眼花缭乱等情况。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见岳 7瓶;言寺 1瓶;
第132章 回山门(三)
◎许誓约◎
说起来, 要不是那次谈心,林继云或许一直不会知道,路之鱼曾经喜欢他, 并且喜欢了很多年。
但看大家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似乎都知道这件事,好像只有他和江遇风不清楚。林继云这么想着,嘴上跟着问出了声, 岂料, 江遇风听了他的疑问也只是淡淡一笑, 「我一直都知道她喜欢你。」
路之鱼看林继云的目光和他看她的目光一模一样。
几乎是一剎那,他就明白了, 小师妹喜欢大师兄。
气氛陡然变得奇怪起来,凉风中的寒意从众人耳畔拂过, 众人沉默着望天,高远深邃的苍穹显得碧蓝如洗,天上悠悠飘荡的白云闲散逸逸。
见江遇风和林继云四顾无言,陆云霄放下一条腿维持着这个姿势坐在剑上,懒懒散散道:「师兄啊, 依照小师妹那个榆木脑袋, 你不说她根本不会明白你喜欢她, 而且这一喜欢就是好多年。」
江遇风抿了下唇,思付许久后才缓缓摇头。
众人也不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又为何不说, 但江遇风显然是个有自己主意的人,他打定主意不说的话他们也没法子。
见气氛古怪, 宋微澜只好转移了话题, 「说起来当年我们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呢?」
「是因为那个誓约。」陆云霄吊着嗓音说道, 他这么一说,众人便想起来了。
小师妹从小就很黏三师兄,七八岁了也不例外。
当然,这事的起因还要归于刚拜师的顾池月,众人皆知,他和路之鱼的关系那是十分复杂,算是从小打到大的。刚拜师时两人的关系尤为差,经常打架,偏偏性子是一个赶一个掘犟,都不愿低头认输,凡事都爱争强好胜。
彼时,初入师门的顾池月是由江遇风带着的,因为年纪小,顾池月难免会被江遇风多照顾几分,上到修习术法,下到生活琐事皆是他亲力亲为。江遇风当年也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郎,带了一个不免带不了另一个,对路之鱼自然有几分疏忽。
现在想来,路之鱼和顾池月从小看不对眼,有很大的原因是在江遇风身上。
路之鱼知道这件事后闹了很久,跑到江遇风的面前抱着他的腿不撒手,顾池月就站在旁边冲着她龇牙咧嘴道:「粘人精,小心你嫁不出去!」
路之鱼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就缠着江遇风非要问个明白。
江遇风嘆了口气,抬手掐掐眉心,不知从何说起。尽管他看着成熟稳重,可说到底不过是个十一二的少年,对成亲娶妻这种事也存着一份天然的畏敬与羞赧,更何况,还要让他给小师妹讲,他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顾池月适时插嘴:「笨蛋!嫁人就是成亲的意思!是和爹娘一样。」
路之鱼幼年丧母,对母亲的印象根本没有,压根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在顾池月面前,死活不愿意丢脸,七岁的小孩也要起脸面,于是拉着江遇风道:「才不是!我以后会嫁给小江哥哥的!」
在没拜师以前,路之鱼一直把江遇风叫做小江哥哥,直至拜了师才随他们一併改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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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顾池月欠欠道:「师兄才不愿意娶你呢!」
「他会!哥哥你会娶之之的,对不对?」
看到小孩一副焦急的模样,肉嘟嘟的脸上还流露出几分委屈,江遇风下意识心软,应道:「好!哥哥会娶你的。」
少年一袭青衣,容貌清隽,长身玉立,他弯腰扶起抱着他腿撒娇的小姑娘,认真许下了承诺。
原本,这只是一个约定。
可后来,等到路之鱼再大了点,时常对着他甜甜的笑,用腻腻的口吻唤自己『师兄』,像以前那样抱着自己的腿撒娇,某一天,江遇风突然意识到他对之之可能生了旁的感情。
在理清头绪的那天,他在碎空崖坐了一夜,吹了一夜的冷风。
他没有整理这股莫须有的感情,而是对它放任了下去,任由那股情感在自己的心底蔓延滋长。
「我记得那天,师兄在碎空崖坐了一夜,我和顾池在寝室失眠了一夜。」一向不喜说话的祝清砚难得开了口,他习惯叫顾池月名字的前两个字。原本他对他们口中谈论的事不作观点,就算是小师妹,也没有让他开口的兴致。现在多言,纯粹是那日对他的印象太深,让他久久不能忘,一记就记到了现在。
顾池月屈着膝,仔细回想那日的情形,恍然道:「还不是余今歌那傢伙!非要讲什么鬼故事……」吓的他俩根本睡不着。也是那天他才知道,这个跟大师兄一样冷淡的十师哥竟然也怕鬼。
江遇风:「……」他实在是没想到自己的心意大家竟然都知道,并且,连细节都这么清楚。
他一直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他一直以为……只有自己知道。
青年坐在碎空崖边,一双漆黑的眸子沉沉地眺望远方,里边空洞而深邃,纤长的羽睫垂下,将所有情绪都遮掩在眼底。
与此同时,一间布置的极其雅致充满了少女气的房间中,路之鱼好不容易应付完自己板着一张脸的爹,将他煳弄走后,又要面对一众师姐的调侃,此时是一个头两个大。
少女抱膝蜷缩在一起,闷声出气:「方才说的句句属实。」
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子拖来一把长椅,『啪』地一下一屁股坐在路之鱼床跟前,双手环抱扬着下巴道:「我不问你这个,我只问你是什么时候的事?」
扎着高马尾的女子名叫程雾,是她的十三师姐。
十六子中一共有四名女子,分别是二师姐沈银晨、六师姐江虞希,十三师姐程雾,还有排行最末的她。
十三师姐是个莽夫,行事大大咧咧的,不拘泥于男女身份,对她来说,男也好女也好,没什么不同。爱好也比较特别,她喜欢喝酒,以及拉着别人一起喝酒。
记得年少时,程雾曾拉着路之鱼一起偷偷喝过她师父玄衍仙尊自己亲手酿的美酒,度数不大,但容易上头。醉便醉了,酒品还不怎么好,跑到长白仙尊的菜园子里闹了一通。
后来听顾池月说,长白仙尊当时的脸色极差,要不是不归仙尊拦着,两人怕是少不了一番苦吃。
思绪陡然飘回以前,路之鱼撑着下颌回味了好一会儿后,才有心情来解释:「你们误会了,我和师兄之间真的什么事也没有,青青白白的。」
「是么?」说这话的是二师姐沈银晨。
她的性子很淡,和大师兄有的一拼,基本不爱掺和他们之间的事,一心想要修炼飞升。就这么一个活的跟个仙女般冷清的人,此时竟然也十分八卦的坐在了她的跟前,等着听。
路之鱼勐地点头,「嗯!绝对没有超出亲情友情之外的东西,更何况……我有喜欢的人了。」
此话一出,一旁纠结许久的江虞希眉头一蹙,直定定盯着路之鱼,唇瓣撅了又松,犹豫再三还是没有说出兄长喜欢她的事。
……
千岩竞秀,万壑争流。
层峦叠嶂的群山之尖站着一位白髮红衣的男人,男人身后是妖界万千大军,此时正整装待发,手持长矛,面色冷峻的直视前方。
他们在等待一个命令。
命令不出,无人敢动。
花昼向来形影不离的摺扇被他别在腰间,白髮垂在胸前,他抬起玉指捋了一丝,百无聊赖的把玩着。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碧蓝如洗的苍穹上突然出现一个黑洞,黑洞中有一架羽车腾空而来,停在了花昼的面前。
随着羽车的停下,黑洞闭合。
妖军的对面出现了一批身上泛着杀伐之气的魔军们,数量不少,乌泱泱的一片,看着便渗人。
魔军领头之人是一个蓝衣男人,眉眼漂亮,却洋溢着几分遮掩不住的傲气与自负,定定站在空中,待到看见那辆羽车出现后,凤持的脸上骤然变化了神色,迎上前去,恭敬道:「陛下,都准备好了。」
苍轮羽车上的人低低应了一声,眉目微垂,望着手上的物件儿不理会他们。
花昼好奇的凑到前面来,不禁感慨这牌面真大,早知他也搞一辆来了。但说是这般说,自己几斤几两他还是清楚的,这苍轮羽车乃是由四头玄鸟所驱,旁人一旦凑近,便会被玄鸟周身的火焰烤的面目全非。
「几时了?」因为没有坐骑,所以心气不顺的花昼只能将气发给了旁人。
下属闻言立即凑上前报了个时间。
「那么,可以开始了,魔尊陛下。」花昼笑眯眯的转过身,却在看到薛缠此时的状态时身形一顿。他的眼睛向来很尖,一眼就看见了魔尊手中拿着端详的那个手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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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镯??
快要上战场了,拿这玩意有何用?还是这只是属于魔尊的个人爱好?
但是他也不敢去问薛缠,只好眼巴巴的看着薛缠将手镯收好,放入自己的怀中,接着,俊美散逸的魔尊陛下倚着后椅,云淡风轻的发布指令:
「进攻!」
作者有话说:
ps:本章出场,超~~~~多人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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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战(一)
◎攻入上清◎
飘扬激盪的号子响彻在天地之间。
凤持和几个魔主合力击碎了上清宗的护山大界, 接着魔军率先攻入,妖界大军紧随其后。
「这个方向是……」崖边坐着的江遇风林继云等人立即反应过来,互看一眼, 「不好,要出事了。」
江遇风抬手召出本命剑,他的剑是一柄长长的青剑,剑如白蛇吐信, 嘶嘶破风, 这柄剑名唤步光, 是他突破金丹期那年从剑冢得到的。唤出长剑以后,他立即御剑而起, 「这个方向应该是护山大界那边,我和大师兄前去抵御外敌, 栖迟和小五去疏通外门弟子,云霄和清砚去仙市,十四跟我们来。」
众人点了点头。
青年蹙起眉头,眉间笼罩着一层愁容,「此次妖魔两界进攻, 似是冲着我们而来, 峨眉派距我们不远, 不知是否能躲过这一遭……」但此时他也无暇顾及其他,调转方向朝着护山大界那边飞去。
魔界长号吹响的那一刻,上清宗众仙府上全部响起了警报, 原本还在『审问』路之鱼的沈银晨等人神色一变,齐齐望向门外。
「护山大界?」路之鱼困惑地眯起眼睛, 似是想起什么似的, 一把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不料却被程雾一把按住,「你伤还没好,你不能去。」
江虞希忙哄道:「是啊之之,你就在仙府上呆着,师姐们一会儿就回来了。」边说边给一旁的沈银晨使了个眼色,希望她能劝住小师妹,大家也都知道小师妹天不怕地不怕,脾气又倔的很,倘若真不顾自己的伤硬要上场的话,那该怎么办?
见状,沈银晨睨向路之鱼,淡声道:「开启仙府结界,莫要出去。」
凡有开府资格的上清十六子,仙府上都有仙尊布下的结界,此次妖魔两界攻入上清,目的不清楚,她们出去之后定有一战要打,小师妹重伤未愈,决不能上场,否则到那时她们不仅自身难保,也顾不上路之鱼。
几人镇定且认真的声音在路之鱼耳畔逐一响起,少女的瞳孔不自觉收缩,微微一颤,两颗潋滟的瞳仁像是一汪泉水,泛起浅浅的涟漪。
她的心底忽地升起一丝暖意,胸口发烫,这是路之鱼第一次感受到来自亲人的关怀与担心。这种感觉很奇妙,她说不清,但她能感觉到在这个时候自己原本还慌乱的心却平静下来了。
她也没跟师姐们犟,安静地点了点头,等她们走了之后,才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一步一步挪动到门前,一双琥珀色的眸子藏着几分心绪,敛眸望向苍穹,分析着事情的局势。
薛缠选择上清宗开战不是没有道理的。
上清宗乃是九州第一大宗,根基深厚,又有五位仙尊坐镇,实力是一等一的强,再加上宗门位置优越,附近盘踞了几个小门小派,还有同为七宗的峨眉山,薛缠要是想要削弱修仙界的力量,必然会挑上清作为战场。
既是战场,也意味着一定会死很多人。
路之鱼知道这场战乱是避免不了的,只不过……该怎么让伤亡减小一些呢。
*
上清宗一变,妖魔进犯。
附近的几个宗门立即感知到不对,带着人马赶来,峨眉山的女修大多以治疗为主,守在后方,天罡派的弟子跟上清弟子统一战线,一致抵御外敌。
天罡派宗主一剑杀死一妖,见妙音真人那边被缠住,连忙过去支援,几剑斩杀妖怪之后,扶起妙音真人,喘了口气,「有些不对。」
妙音真人一甩拂尘,凝神屏气道:「这次妖魔大军来的都是些傀儡,杀不尽。」
「不仅如此,」天罡派宗主郭洮说,「我得到消息,这儿的妖魔大军只是魔尊麾下的一部分,魔界真正的主力都在人间,这下好了,三界打成一团了。」
正如郭洮所说,三界彻底大乱。
魔族的主力并不在这里,出现在上清宗的是幌子。只是他们有些不明白的是,既然是幌子,为何魔尊和妖王要一齐出现在此地?
元武大殿中,路行坐镇中央,在他面前从左到右依次坐着执法长老、执事长老、炼器长老、供奉长老、炼丹长老。
路行单手撑着额头,将一封信递给执法长老,神色略显疲惫,「都看看吧。」
执法长老一目十行的扫过,脸上忽地浮现出几分怒容来,一拍桌子大声道:「胡闹!此事牵扯众多,怎能儿戏?」
执事长老嘆了口气:「几位仙尊的意思是此次战争是天道的授意,他们不能插手,否则,黑暗将再次失衡。」
「那我们怎么办?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如此放肆地残害我辈之人吗?」执法长老怒气沖沖说着。
供奉长老的声音就如他的性子一般,慢吞吞的劝阻道:「执法长老……消消气,莫急莫急!我方才也去前线看了,此次来的魔界大军皆不是什么硬茬,除了魔尊和魔界中战力最高的那位魔主之外,其余人都没来,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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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见什么?」
「可见他们对此次战争也并不上心。魔尊妖王两人不上场,剩下的……就让孩子们去练练手罢,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俗话说的好,只有在实战中才能增长经验嘛。」供奉长老乐呵呵道。
执法长老冷哼一声,道:「说的倒好听。」
被轮番劝了一通后,执法长老冷静下来,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过了好一会儿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那之之呢?之之也算在增长经验的队伍里吗?别忘了,她现在可还是重伤。」
听到路之鱼的名字,路行敛了敛眸,还没说话,一旁的供奉长老就已经接过了话茬子,「当然不行。她的修为本就不稳,如今重伤未愈,如何能上场?」
元武大殿中一干人又沉默下来。
他们不知道这头的战场需要多久才能结束,也不知道到底还要死多少人才能达到天道所需要的那个标,但他们同样都盼望着,这场战争的伤亡能小一点,再小一点。
「之之……」一直沉默着的路行终于出声,他的嗓音低哑干涸,仿佛只听声音就能听出他的疲惫,「她必须上场。」
执法长老『唰』地一下睁开自己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瞧着路行,「那是你的女儿!」
其余几位长老也不理解路行的做法,纷纷将视线放在路行身上,等待着他的解释。
路行支撑起身子,那张坚毅的脸上,有着饱经风霜的干练和果决,「正因如此,她才必须要上场。」
「论年龄论身份,她样样要比别人出挑,比她小的人都在与魔族一战,她又有什么理由不上场?若是她不上场,有失公平。」
私心来说,路行也并不想让自己重伤未愈的女儿去与魔族争斗,但……他不只是父亲,更是一宗掌门,他得为了大局考虑。全宗上下,比路之鱼小的人比比皆是,他们都能上场战斗,为何她不行?
执法长老紧绷着一张脸,眼神凛冽,透露着一股强行抑制下去的怒意,深深吐纳了口气。
他能明白路行的意思,也能体会到路行做掌门和父亲这两个职责的不易,但真想到要路之鱼一个怀着重伤的人上场,他就忍不住心中的气,血压节节高升。
罢了。
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平日塞给路之鱼的那些法器,希望它们能护着点她。
「阿嚏!」
路之鱼叉着腰打了个喷嚏,琢磨着这还没立冬呢,天也没那么冷,自己就算身体素质再差也不能这么容易就感冒吧。
揉了揉鼻子,路之鱼召出无声剑,足尖轻点御剑而起,整个人朝着仙岛外飞去。
虽说几个师姐再三劝阻她不要出去,但……她内心仅存的那点良心让她不好意思不上场啊,再说了,连她的徒弟都跟着上清宗众人同进退,这种时候,别说她只是假重伤,就算她是真重伤,也得……也得在保全自己的情况下上去搏上一搏。
更何况,薛缠来了。
尽管她知道他不会上场,也没有兴趣参与这只为追求平衡的一战,可她的心中还是揣着几分不安。
「但愿……不出什么差错吧。」
少女幽幽嘆了口气,剑身一转『嗖』地飞上蓝天,高高悬于空中。
与此同时,另一边,上清宗以外的战场上正打个火热。
「砰」地一下,两道同样坚硬的剑狠狠地撞在了一起,林继云双手握剑,面色凛冽,心中为对手的难缠以及强大而感到心惊。
「铮铮」又是两下,原本缠斗在一起的两人同时退后几步,林继云反手握剑,一道蓝光混杂着灵力从剑身横扫而去,却没想到那人浑然不惧,平举当胸,也噼出一剑,玫红色的光突然化作无数道剑影朝着那道蓝光而去,剎那间两道光芒相撞,不遑相让。
两人同时被逼得退后几步。
凤持扭了扭脖子,脖子间发出清脆的『嘎嘣』一声,他双手凝起红光,笑了两下,「修为不错,喂!你名字是什么?」
林继云瞥他一眼,没有开口。
凤持却像猝然想起来似的,缓缓道:「我记得你们上清是个重视礼教的门派,不过战场上确实没有与敌人交换名字的说法。我叫凤持,你呢?」
林继云顿了顿,这次没有像之前那般沉默,而是一字一句道:「林继云。」
凤持慢半拍地眨了眨眼,若有所思道:「这个名字听起来很熟悉啊……像是在哪儿听过似的。」
他是真的感觉这个名字很熟悉,就好像有人之前在他耳边念叨过。
作者有话说:
司苗:我给你说啊,你知道路姑娘有个喜欢的人吗?就是她的那个大师兄,叫林继云,长得可帅了……巴拉巴拉巴拉……
第134章 战(二)
◎赔罪◎
「林继云……林继云。」念叨了这么两句, 凤持勐地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你是路之鱼的那个大师兄!」
说完, 手中的长剑越握越紧,就连语气都带上了点咬牙切齿的滋味,「那傢伙果然是眼睛有问题。」
放着陛下那么一个丰神俊朗的男人不喜欢,竟喜欢她的这个大师兄?眼瞎了吧!
虽然眼前这傢伙脸长得也不错, 但比起他们陛下来说还是差远了吧。
林继云:「……」
他没说话, 身上的灵力愈发强悍起来, 朝着凤持挥出一剑,剑光宛如水般绵延, 化成一缕丝线,向凤持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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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持不躲不避, 嘴中说了一句『来的正好』,然后抬剑接下了林继云的这一招。
见状,林继云眯起眼皮,一指向前点去,他的动作不大, 举手抬足间皆带着几分雅致端方, 手中掐指结印, 大喊一声:「破!」
空气似乎扭动了一瞬,接着,一道被灵力凝聚出来的冰棱悬浮在空中, 林继云手形一变,冰棱瞬间幻化为万千道冰锥, 一同朝着凤持砸去。
凤持瞳孔骤震。
在那一刻, 一股极其危险的气息熘入他的鼻尖, 当他意识到事态不对想要避开时,身子却仿佛不受控制似的,定定站在原地,挨下了这一击。
「噗」
一口鲜血从他嘴中喷出。
容颜堪称漂亮的男人抬手拭去嘴角的鲜血,唇角一弯,勾起一抹笑容。他对这伤并不在意,凭藉着顽强的身体硬生生抗下这一击,这一击过后,凤持对林继云的实力重新有了个评断。
很厉害。
的确很强。
「不过,比我还差那么一点点。」他手中比了个姿势,随意扭动了下脖颈,黑黝黝的眼眸中充斥着热忱的战意,「来吧,让我看看你担不担得起那傢伙的那份喜欢。」
「……」
林继云面无表情的凝起术法。
虽然他的确对小师妹的喜欢心怀歉意,但这并不是这些莫名其妙的傢伙们来这贬低他的理由。
两人都是极其骄傲的主,谁也容不得谁,互相凝望着对方,眼中的战意热烈而滚烫,须臾,纷纷举剑。
林栖迟一脚踢过魔修,将差点被噼了的宋微澜拉回来,护在身后,「你去外门弟子那边,这里我来。」
宋微澜点点头,听话的从师兄的战斗中退了出来,正要朝外门弟子那边过去时,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人,吓得握剑的手一抖,瞳孔瞪大,连忙调转方向,急的往那人跟前凑,「之之,你回去!」
被叫到的少女抬手扬起符咒,火势宛如一道蜿蜒的火龙,游梭在战场中央,瞬间消灭了几余人。之后,路之鱼冲着宋微澜挥挥手,「师兄放心,我能保护自己。」
宋微澜:「……」不,他更放心不下了。
原本,在妖魔两族的眼中,路之鱼还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修,可露了这一手后,众人的视线纷纷聚集在了她的身上,他眼睁睁看着一堆妖族朝小师妹那边而去,偏生她像是意识不到似的,只顾对付前边的,而顾不上后边的。
宋微澜的神经在那一刻几乎提到了最高点,一边朝着路之鱼附近移动,一边奋力斩杀着周围的妖怪。唯一让他庆幸的恐怕是围在小师妹跟前的只有妖怪,没有魔族,否则,两个不同的种族对付起来还真有点麻烦。
但他不知道的是,魔族之所以没有围过去并非是他们没有关注到,相反,他们很早就关注到路之鱼了,在这位粉衣姑娘一上战场时,他们就将视线放在了路之鱼的身影上,窃窃私语。
「是她吗?」
「应该是吧。」
又有魔族偷偷摸摸道:「在九重渊时,那位姑娘一直跟在陛下和凤大人身边,我也只是远远地望了一眼,约莫着像。」
「那便是了。」顿了顿,先前询问的那位魔族率先道,「我过去问问。」
之后,宋微澜就发现原本还对这边战乱不理不睬,只顾着给别处添麻烦的魔族似乎找到了其他令他们感兴趣的事,譬如,他们在一个劲地往小师妹身边挤,比他这位做师兄的还要勤快。
一开始他也怀疑那群傢伙是要对路之鱼不利,于是拼了命地凑过去,结果走到一半就见领头那位魔族之人轻轻拍了拍路之鱼的肩,轻言细语道:「姑娘,你叫什么?」
没有半点攻击意味,好声好气的,甚至脸上也露出几分和善的笑容。
路之鱼只好如实回答:「路之鱼。」
宋微澜瞠目结舌:「……」何时魔族和人类能在战场上这般友好相处了?
这有些太匪夷所思了吧!
不,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
「你告诉他们你的名字干什么啊!」
路之鱼耸耸肩:「他们问,我就说了呀。」
宋微澜蹙起眉头,一张婴儿肥的脸抿了起来,这次,他很快就挤到了路之鱼身边,挡在她的身前,护着她。
还不等他说话,那群围着路之鱼的魔族们就这么当着他俩的面讨论起来:
「是她!不能动她!」
宋微澜眨眨眼,不明所以的望向路之鱼,路之鱼沖他摊摊手,示意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群魔族不知因何将她围了起来,但似乎没有对她动手的意思,不然,他俩作为被围起来的焦点,早就死了七八次了。
因为路之鱼在这里,魔族显然有了顾忌,可妖怪全没这个顾忌,一个蟒蛇妖的尾巴直接划过来,朝着路之鱼而去,宋微澜立即挥剑,先前那群魔族们却忽然调转方向,纷纷围着那条蛇暴打。
「喂!你们有病吧!我们是盟友!」
「打的就是你!你敢动她?你是不想活了吗?」
周围原本正打得热闹结果对手突然跑了的上清子弟:「这群傢伙怎么互殴起来了?」
「……不知道。」
宋微澜也不知道,但他确定,跟路之鱼有关。
他的小师妹,似乎总能吸引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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挠了挠自己那乱糟糟的头髮,确认路之鱼不会被魔族伤害,且有自保的能力后,宋微澜立即重新加入战场,将新一波袭击过来的妖怪引走。
路之鱼抿了下唇,望着三方混乱的战场喟嘆一口气,之后,手中凝决,掐起符咒,正要唤出火符时,一股直勾勾且十分灼热的视线从上方而来,少女转动自己的脑袋,慢吞吞的抬起头。
那辆极其引人瞩目的四头玄鸟羽车上坐着一个男人。他穿着一身黑漆漆的玄袍,一手撑着脑袋,乌黑如瀑的发束被王冠高高别起,那张神色散漫的面容上,仿佛藏着无尽的冰冷与锋意。
那道视线正是他的。
她只是眨了个眼的功夫,方才还在羽车上的男人登时出现在了她的眼前,身后黑烟裊裊,漂亮而俊美的男人就这么直定定地站在了少女的面前。
男人半低着头,俯身看她,明朗的线条轮廓衬得他的脸庞瘦削,下巴很尖,黑色的眼眸像是墨砚里融化的细墨,在阳光下映照出透亮的眸光,他离她很近,身上的气味像是淡淡的玉兰花香,一点一点的熘入路之鱼的鼻尖。
路之鱼抿抿唇瓣,眸光微晃。
男人微顿。
见路之鱼对他并没什么话要说,就连面上的表情都十分冷淡,眉梢一挑,从怀中取出一枚玉镯,抬起她的腕骨,不由分发地给她戴上,轻声道:「赔罪。」
他竟然还记得……
路之鱼垂眸,视线落到那个玉镯上,正要说些什么,男人却又兀自消失在她面前,重新回到马车上,并且吹响号角,「回。」
他太快了,快到除了路之鱼没人能看清他来过的痕迹。周围的妖魔大军在听到号角声后立即撤回,不再恋战,凤持停下噼向林继云的魔力,周身蓝光一闪,他喘了口气,放声一笑。
在他对面,是伤势不轻的林继云。
「你很不错。」
凤持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尽管这会儿他浑身都在疼,身上的伤都是林继云打出来的,但他并不觉得这有损脸面,相反,他有一种遇到敌手的感觉。
「喂!这次我们算是打了个平手,下次再见的话,我可不会留情!」
林继云没有理会他,凤持也不觉得尴尬,毕竟打了一场,他估摸着林继云就是这个闷葫芦性子,谁问也不说。
凤持忍着疼痛站了起来,竭力装作没事人的样子朝着大军撤离的方向飞去,离去之前,不知怎的他回头望了一眼,人群中他一眼就瞧见路之鱼的身影,少女抬头望着天空,远远送着他们离开,神色不悲不喜,也看不出个什么情绪。
凤持撇了撇嘴,漫无目的的想着,倒是和他们陛下有几分相配。
之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路之鱼歪了歪头收回视线,抚上那个玉镯,细腻滑凉,里边灵力充沛,不知是从哪儿搞来的。
想到这里,路之鱼将手腕抬起,琥珀色的眸子定定注视着玲珑剔透的玉镯,忽然弯眸笑了一声。
原来他还记得啊……她还以为,他早就忘记这事了呢。
作者有话说: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阳没阳,反正这会儿我的嗓子开始干痒起来了,我在网上一搜,说新冠第一阶段就是嗓子痒。
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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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来人间(一)
◎拿盏灯◎
妖魔大军来得快去得也快。
这一场战役, 内门十六子里除了路之鱼和还在外游歷无法赶回的那部分人员外全部负伤,伤势还不轻。
原本清点伤残人数以及安顿其余弟子这种事,平日里都是由江遇风和随机拉出来的人做着的, 奈何今日江遇风也挂了彩,他一个人扛了大部分伤害,守在外门弟子那边,才没造成更大的伤亡。
见他们这等惨样, 还要撑着精神来应付他的话, 路行也于心不忍, 特批他们可以去仙女峰养伤,伤没好之前不必处理宗门事务。
于是等到敌人全部退去后, 一个搀扶着一个,听了掌门的训, 接着慢悠悠挪动到仙女峰,互相给对方上药。
「疼……你能不能轻点。」宋微澜咬牙切齿的戳了顾池月一把,顾池月『嘶』了一声,气道,「嫌疼你自己来啊, 我的伤还没处理呢……」
话说一半, 顾池月扯着嗓子喊道:「路十六, 快过来给我上药!」
路之鱼手上动作不停,轻柔的替江遇风裹好纱布,闻言头也不回道:「再等等, 马上就好。」明明三师兄的伤要比顾池月的伤重多了,三师兄一声不吭, 那傢伙却疼的要死。
「你给我安生点!」江虞希自觉的坐到了顾池月的旁边, 拿起一旁的棉球按到了顾池月的伤口上, 「之之在给兄长上药,我来给你上吧。」
顾池月忍着疼道:「六师姐,能不能轻一点。」这还不如让宋微澜给他上药呢,起码五师兄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但六师姐就不一样了,那可是在战场上丢炮筒的人!
江虞希撇了撇嘴,嘴上嘀咕了一句『矫情』但还是放轻了手上的力道。
「好了。」
路之鱼将江遇风手臂处的伤口包扎好,退后几步,看着那个大蝴蝶结满意的点了点头。她的包扎手法只会这一种,比起其他人来说显然要难看许多,但江遇风像是完全不在意似的,撩下衣袖,冲着她温和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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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之之。」
青年儒雅随和,就连朝她道谢都用的是温和的语调,乌黑的长髮被他撩在一旁,抬头看少女时,一双细细长长的丹凤眼中眸色偏浅,与路之鱼琥珀色的眼睛相似,在下午的阳光里染上了柔和温润的色泽。
「不客气。」路之鱼终于有时间来松松懒腰,她转动着脑袋四处看了一圈,发觉其余人的伤差不多快要上完药了,这会儿正有说有笑,俨然忘却了伤口上带来的痛意。
林继云板着脸坐在最中央,两旁是争吵的脸红脖子粗的宋微澜和陆云霄,少年争吵声越来越大,吵得林继云也不能再继续装作没事人的样子,喟嘆了口气。
嘆息声毕,陆云霄没怼过宋微澜,正双手环抱木着脸自己个儿生闷气,而宋微澜笑着倚在了顾池月的身上,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只不过这份表情没持续多久,就被顾池月嫌弃的扭开身子,「重死了,别压我!」
宋微澜瞪大眸子,「诶?十四你的身体也不好了吗?以前可是能扛得起大鼎的人,怎么现在连我也稳不动?」
「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吃成什么样了?」顾池月默默翻了个白眼。
在他旁边,林栖迟一人占了一条躺椅,舒舒服服的躺在上面,骨节修长的手探出去,拿了枚圆熘熘的葡萄回来餵进嘴中,看起来十分惬意享受。
二师姐沈银晨刚给程雾上完药,扎着马尾的小姑娘就腾地站了起来,骂骂咧咧的骂着那群可恶的魔族。
江虞希手中拿着火筒在玩,边听程雾骂人,漫不经心地跟上附和,有时骂狠了就攥紧手。祝清砚皱着眉头紧紧盯着江虞希手中的火筒,生怕一不小心就爆了,当然,指望六师姐丢开火筒也是件不现实的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火筒爆炸前一秒,将那玩意有多远甩多远。
人群的最中央,被众人包围的青衣男人没有分神去听师兄弟们说话,而是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对面默默注视着这一幕的少女身上,唇角弯弯,笑的十分温柔。
画面仿佛定格在这一刻。
路之鱼那颗向来没什么牵绊的心在此时沉重有力的跳着,宛如鼓点般,轻一下重一下。
这个时候她有些恍惚的在想,如果自己有个相机的话该多好,就能记录一下面前这个十分美好的画面。
不止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小师妹,」宋微澜从玉盘中取出鲜花饼,重重咬了一口,含煳不清道,「你傻站在那里作何?快过来,师兄这里有好东西给你。」
陆云霄冷着脸拆台:「好东西指的是从小厨房摸来的糕点吧,真是奇怪,大家分明进入辟谷期许多年了,旁人都不曾贪恋口欲,唯有你……整日暴饮暴食,活该长胖。」
「嘁!人生那么枯燥,还不允许我有点个人喜好?」宋微澜扭过脑袋不理这个犯起嘴瘾的傢伙,分出一小块地方,眼巴巴的望着路之鱼。
他的意思很明确,希望路之鱼过去坐。
路之鱼的思绪骤然被拉扯回来,迷迷茫茫的点点头,正要迈步时,程雾一把拉住了路之鱼的手腕,拽到自己身边,「五师兄,点心你还是自己收着吧,之之,坐下,让师姐看看你身上有没有伤?」
伤?
路之鱼眨巴眨巴眼,摊摊手:「没伤,我好得很,不过说起来,宗门大会是不是快要到了?」
程雾上下打量了一番路之鱼,见她四处无伤后才放下心。
林栖迟躺在长椅上,慢慢悠悠的晃着手腕,闻言出声道:「是啊,宗门大会本就是这几日的事,结果突然遇到了这遭,也不知会不会延期。」
「应当不会。」江遇风轻言细语道,「在敌袭之前九州各大派已经动身,原本定的大约一两日便能抵达上清,也因魔族进军人界而耽搁。对了之之……」
路之鱼正津津有味听着江遇风说话,一听师兄唤她名字,下意识道:「在呢,怎么了?」
江遇风说道:「我听不归仙尊说,他有意将千里也收为记名弟子,日后让他与阿尘一道修炼。」
路之鱼那双眸子里忽地一亮,欣喜道:「千里的修为不低,若是能得师父指导,前途无可限量。」一通夸之后,少女单手撑着下巴,「不过他们俩整日住在望峰那边也不是个事,不如让他们搬来我的仙府上住吧?反正空房间还有那么多,腾两间出来绰绰有余。」
她不等其余人回答,就这么一拍手掌,敲定了这件事,之后风风火火的离开仙女峰,跑到望峰帮那两人收拾东西去了。
江遇风张了张嘴,犹豫再三还是把那句『我可不可以也搬过来』的话咽回了肚子中。
反正现在说这些也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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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里啦。」
桃林中花瓣纷飞,一片接一片的落在新鲜的土壤当中。路之鱼推开自己寝居旁边的空房间门,抬起手扇了扇,因为久无人住所以房间内尘土乱飞,日光映照进来,依稀可见一些浅灰色的颗粒。
「这有两层,你们俩自己商议一下谁住一层谁住二层。」路之鱼倚在门扉边,伸手一指,「我的寝居就在隔壁,不远。」
慕千里和云别尘对视一眼,率先开口:「师兄你选吧,我都可以。」
云别尘『哦』了一声,也没搞什么要谦让的嘘头,背着一个小包裹走入木制房屋中。他的大部分被褥都在储物空间里带着,待到整理完房间的杂物后才打算一一拿出来,「那我就住一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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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别尘挑了一层,剩下的二层自然就是慕千里的。
虽然是剩下挑选,但黑髮少年的眸子里没有半分不开心,有的只是能搬来此地的兴奋和以后能与师姐一同修炼的欣喜。
想到这里,少年眉眼微扬,冲着站在门扉边懒懒散散倚着的路之鱼道:「师姐先别进去,待我打扫一下,免得吸入灰尘。」
路之鱼点了点头,退后几步将地方让给慕千里。
少年手中掐起术法,口中念了个什么,一道莹绿色的光芒从他指尖缓慢升起,接着宛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快的沖向房屋,所到之地,干净亮滑,全无尘土的迹象。
不得不说,清扫术果然是个十分好用的法术,替他们省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不,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千里的天赋好像比她预想的要好的多得多呢。
路之鱼敛起眸子,定定地注视着少年站在门框下的背影,琥珀色的瞳仁中掠过一丝若有所思的流光。
他似乎……也有很多东西没有告诉她。
虽说路之鱼的确对慕千里天赋下隐藏的东西好奇,但她不是个多管闲事爱挖别人秘密的人,就像云别尘,他要是想说自己就会说了,自己根本用不着去探究,故而,路之鱼扫了几眼后,遂收回目光,眉目沉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师姐!」就在这时,里屋的一道清脆的少年声打断了路之鱼的思考,她扬着声线应了一声,便听在屋子里的云别尘道:「这里好暗,拿盏灯来。」
路之鱼咂巴一下嘴,头一次产生了几分后悔的念头。
作者有话说:
昏昏沉沉的码完了这章,写到最后已经不知道写些什么了。我好像是阳了,这会儿已经开始低烧了,希望明天能好点,不要再这么难受了。
谢谢老婆们的关心,看到你们留言的方法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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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来人间(二)
◎「薛缠」◎
路之鱼对即将要举办的宗门大会没什么兴趣, 比起那个,她更在意的是系统,自从魔界回来后, 它就仿佛消失匿迹了似的,安静地呆在空间内,不给她发布任务,对她要做的事也不发表言语, 就好像完完全全不存在一样。
虽然说没有那做不尽的任务的确能让她放松一段时日, 但时间久了还是会有点不习惯。
这种不习惯持续到她见到她的师父不归仙尊为止。
在未曾见到他之前, 路之鱼经常会想究竟是怎样一个人才能给自己的尊号取不归二字,不归、不归, 听着就有点不吉利。当然,这种刻板印象在见到不归仙尊之后就没有了。并不是说她脑袋中没有关于师父的记忆, 恰恰相反,原主记忆中有一大半时间是跟自己的师父一起度过的。
那些日子不怎么美好,以至于路之鱼想要在脑海里翻翻看自己的这位师父,率先跑出来的就是她被师父罚的一幕。
「……」
面前的男子,不对, 不能说是男子, 顶多算是个少年, 看着就比云别尘慕千里小个几岁,可能刚好与贺思明同岁不过他要比贺思明高。他的身子骨纤瘦,似乎才脱离『男孩』的概念, 步入少年的身形。
既然是个没长大的少年,那给自己取这号也很正常……果然还是不正常。
路之鱼能感觉到少年与其外表完全不符合的心智, 印象中这位不归仙尊已经一百多岁了, 似乎是受了什么诅咒才一直维持这种『长不大』的身形。
他穿着一身量身定做的月白锦衣, 不大不小,没有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也没有完全显出他的骨架来,少年的肤色很白,没有任何斑点精緻的像是瓷器一般的脸上不带一丝血气,两片薄薄的唇瓣因为多日不曾进水,已经冒起一层干裂的死皮。他像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那双漆黑的眸子像是冬日里融化的星辰,浓郁的根本叫人看不清里边在想些什么。
他太脆弱了,脆弱的仿佛别人一碰就能倒下去。
即便如此,也没人敢因为他的外形而忽略少年身上那股不寒而慄的气质。
很危险。
这是路之鱼在这个世界体验过一段时日后自发总结出来的。上一次感觉到这股浓郁的危险气息时,还是第一次见到化为真身的薛缠。
此刻,少年安静地坐在边上,看了一眼降落到仙府后,便表现的十分乖觉,自动出来迎接他的徒弟和两位记名弟子,抬手捂住唇瓣,咳嗽了两声。他一咳嗽时,整个肩膀会忍不住抖动起来,偶尔咳嗽的严重了,眼角会泛起一层薄薄的红,生理性眼泪不自觉溢出来,每当这种时刻,他便会十分自然的抬起袖子抹去泪水,然后继续凝望着他们。
师父名叫李不归。
记忆里,路净浅是最怕这位看着年幼的师父的,从小到大,她不知道在师父手中受了多少苦,比起上清其余人对她的娇养,他对她採取的是『罚』,罚她罚跪,罚她抄书,罚她舞剑……若是他摆着一张严肃脸就罢了,可偏偏他永远是笑着的,像是一只迁徙的鸟儿不知疲倦的在笑。
李不归对她很严格,这种严格不仅表现在教育模式上,更多的是即便她的这位师父明知弟子对修习之事心不在焉,也没有放弃她,更未曾收其他徒弟来『激励』路净浅,他俨然是跟她耗上了,若是术法不行那就加练,断然没有这个徒弟废了换一个再养的这种念头。因此这么多年,不归仙尊也就只有路之鱼一个弟子,直到今年才先后收了两个记名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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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之。」刚叫出她的名字,少年又开始咳嗽起来,须臾,渐渐平復,那双黑黝黝的瞳仁像是木偶一般,一动不动的盯着路之鱼,「此番歷练之事我听说了,做得很好,你伤未好,之后就不必再去歷练了,在山门歇一歇,日后每日去修业堂修习课业。」
修业堂是执法长老用来传道受业解惑的地方,坐落于仙女峰,距离她的仙府不远也不算近,在那里听课的都是各大长老收的内门弟子,年纪有大有小,所以路之鱼是怎么也想不到师父会让她去修业堂听课。
这也未免有些太羞耻了吧。
「千里,」李不归坐在一旁的榻上,半仰着头看这位笑起来十分腼腆的徒弟,「你的天赋不错,理论知识也扎实,日后早间你到北峰来,我会教导你武学上的招式。」
慕千里作揖行礼:「是。」
最后,李不归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二弟子,见他面色尴尬,两只眼睛上移,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虽然始终有些不自在,但也没有像初见他那般整个人活生生的像一刺头,谁也不服。
看样子,的确长大了些。
李不归道:「阿尘,我给你布置的任务可有完成?」
云别尘移回目光,先是看了一眼病恹恹的少年,其后再把视线落到路之鱼的身上,努努嘴道:「问你呢。」
路之鱼笑眯眯道:「我承认了他。」
没错,最开始李不归给那个像刺猬的少年布置的拜师任务就是得到师姐的承认。当时,他是这样说的,「我有一个徒弟,虽顽劣娇蛮,被惯得脾气大了些,但本性不坏,你去了之后自会明白。」
正是因为他的这番话,让云别尘在脑海中构建出一个娇蛮大小姐的形象,再加上他当时听了别人口中『路之鱼』的风言风语,故而一开始他对路之鱼就没什么好脾气。
后来,不知为何变成了他很难对路之鱼有脾气。
「如此甚好。」李不归脸上的表情一直是淡淡的,说话也轻言细语,可即便如此,也没人敢反驳他,「之后,你与之之一同前往修业堂修习课业。」
云别尘瞳孔地震。
他刚想说不要,岂料少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事,直定定地盯着他,在那一双黑黝黝的眸子下,他很难作出抗拒的动作和语气。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原本李不归定的是第二日路之鱼就去修业堂修习课业,但考虑到她伤没好,便斟酌一会儿,给她放了个假,让她延后几日再去。相比之下,云别尘就没有这个待遇了,第二日起就老老实实的去上学。
早上,路之鱼还没有起床,慕千里在院子里刚耍完一套剑法,云别尘打着哈欠从寝居出来,没什么精神地去仙女峰。傍晚,路之鱼悠闲地坐在樱林中翻着书,慕千里拿着扫帚在扫落樱,云别尘拖着睏乏的步子从学堂回来,一瞧见路之鱼那副悠然自得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出来,「我说,你也该去了吧,凭什么每日只我一人去?」
路之鱼随手翻了一页:「伤没好,没办法。」
「……」
跟这傢伙完全说不通。
云别尘嘆了口气,拖了一把摇椅过来,往上一躺,「明日门派大选,你去看吗?」
「门派大选?」
「嗯。」
所谓的门派大选是上清宗每年来的盛典,通俗点来讲就是收徒,每年的这一天上清宗都会打开山门,让没有灵力又想要修仙的凡人进来,从而挑选有资质的弟子,为上清宗这一门派填充新的血液。
路之鱼稍作思付道:「去吧。」她也想看看今年会不会有什么好苗子。
闻言,云别尘点了点头:「那你明日等我,我同你一起。」
她是什么鸡妈妈吗?
路之鱼张了张嘴,想要吐槽又觉得此时说出来阿尘可能会发好大一通火,于是忍了下来,将游离的目光重新落回到了书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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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门派大选。
山根底,有两个青年弟子身穿上清弟子服,搬了张木桌,老老实实的登记着来人的信息。他们的态度温和,脾气也是十分和善,即便看到穿着乞丐而来的小孩也没有作出嘲讽讪笑等举动,而是认认真真的询问了乞丐的信息,之后又递给他一块木牌,「这是你的身份牌,请务必拿好。」
青年弟子指了指山梯,温和道:「你可以上去了。」
乞丐道了谢随后朝着山梯径直行进。
「下一个。」送走一位后,青年弟子马不停蹄的叫着下一位人员,这已经快到晌午了,他们才登记这么点人,后边还有一堆,看来,得请求其余师兄弟下来帮忙了。
这么想着,青年开始后悔前几日的大言不惭,如果他不逞能,这会儿就不是他们两个人在『战斗』了。
正想的出神,头顶忽然落下一片阴影。
青年不知所以然的抬头。
一个身形纤瘦,容貌却极为俊美的少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正对着午时的光线,日光不甚温柔的打在他的脸上,映的少年本就漂亮的脸显得朦胧起来。
他的身影相较于青年,看着更显『少年』的轮廓,即便如此少年也四肢纤长,看着没什么营养不良的迹象。一双玄青色的眼眸微微弯起,嘴角也挂着一层浅浅的弧度,看着在笑,却并不让人觉得温暖,反而觉得这个少年更不好接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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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快一点吗?我赶时间。」少年的语调像是春日里缓缓流淌的小溪,慢吞吞的,却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语气,一併灌入青年弟子的耳朵里。
下意识想答『是』的上清弟子连忙扯开话题:「名字、年龄。」
「薛缠。」
上清弟子木讷抬头:「哪个插n?」
「纠缠的缠。」
上清弟子『哦』了一声,之后又问道:「年龄呢?」
少年姿态闲散的站在木桌那里眺望远方,漆黑的瞳仁里略显失神,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眼前快速跳动着自己那不愿想起的过往。
过了很久才缓缓道:「十七。」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2-16 21:23:18~2022-12-17 23:25: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见岳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7章 来人间(三)
◎「什么算是,逾越之举?」◎
路之鱼原本以为门派大选就像电视里演的那样, 譬如说拿出个类似于水晶球的东西,挨个挨个测试资质。可等她真的到了元武大殿前看见这一幕时,才发现自己脑补的格局还是小了。
虽然的确有测试资质的灵器, 但这并不意味着只有达到『资质很好』这条线才能迈入上清。他们会先筛选一部分人出来,当然,在筛选这方面并非测的是灵力等武术方面的,而是由执法长老和供奉长老闆着脸坐在宗门前观测他们的品性如何, 是否能进入上清。品性合格者可进入下一关, 品性不合者则止步于此。
一开始路之鱼也十分好奇两人是怎么通过『眼睛』来分辨出一个人的好坏的, 后来,慕千里偷偷告诉她, 那是因为有个叫做『辩真仪』的法器用来分辨。
分辨出合格者之后,合格的人就要前往江遇风那里测试资质, 若是资质优良者可直接升为真传弟子,资质尚佳者可入内门,但要是资质不好或者根本没有修仙天赋的人,要么就是进入外门稳扎稳打的往上升,要么便可以直接下山了。
「看样子, 人挺多的啊。」云别尘拉着路之鱼藏在柱子后, 将自己的身形严严实实遮住后才出声。他是逃课来的, 若是被师父逮住了定要好生一通罚,所以为了避免这种情况,还是不要轻易露面为好。
路之鱼还未张口。
「上清宗乃九州第一宗, 名声在外,要来拜师入门的人自然多。」一道轻飘飘的男声从两人身后而来。躲藏在柱子后的两人同时僵硬, 互相瞟一眼, 把心虚二字写在了脸上。
看样子他们都凭藉着声音认出了身后那人是谁。
躲是躲不过了。
路之鱼和云别尘慢悠悠转身, 抱拳行礼:「师父。」
在他们面前,站着负着手一脸淡淡微笑的李不归,他的身后跟着一脸无能为力的慕千里和眨巴眨巴眼不理解他们在做什么的贺思明。
自打回了上清,路之鱼见贺思明的次数屈指可数,并非自己不愿见他,而是这小孩被大师兄带回来以后就直接归李不归教养,法术礼仪全部被她师父承包了,显然师父也不愿意让她『误人子弟』,所以屈尊为不省心的徒儿收拾烂摊子。
「一个逃学、一个不安生养病。」李不归轻咳了两声,嘴角的笑容仍旧是淡淡的,纤长的羽睫将一切情绪挡的严严实实,叫人根本看不出他心底的情绪。
路之鱼心中思考了一下,要不要将这件事推给云别尘,这样说不定会避免自己的惩罚,但转念一想,自己今日这顿惩罚是一定逃不掉的了,就算推给云别尘也无济于事。
果然,下一秒,李不归就轻飘飘定下了他们的惩罚,与路之鱼预想的差不多——抄书。
待二人不情不愿应下后,李不归道:「明日再去,今日可以休息。」
少年即便刻意穿大了一号衣裳也遮不住自己衣领里的纤薄,他几乎没什么肉,手背抵在唇边,落下来的衣袖中腕骨细的分明,似乎再不养养就要去了,可他对自己的身体素质浑然不觉,一副适应良好的模样,这叫路之鱼不免觉得奇怪。
她本想张嘴关心个两句,但下一秒李不归就率先迈开步子朝着江遇风那边而去,「跟上来。」
「是。」
执法长老辩真仪摆在面前,掀开厚重的眼皮扫了一眼少年人,声音没什么温度的问道:「名字。」
「薛缠。」少年人眉眼弯弯,看样子心情很好,又冷又黑的眼底像是浓墨般化不开,他掩藏情绪的功夫太深,即便面上是在笑着,也没办法让人分辨出他是在真笑还是假笑。
供奉长老看了一眼他的姓名牌,「缠?纠缠的缠?你这名字好生奇怪。」
薛缠微笑说着:「名字是我爹取的,他想将我娘绑着,生生世世纠缠,可惜,我娘不想。」
名字是父母取的,却没想到还有这等事。
因为好奇可以询问,但触及到了旁人的伤心事便不好了。更何况,他一听就知道这孩子的父母又是一对痴男怨女,供奉长老的面上猝然露出一份尴尬的神色,讪讪道:「抱歉。」
薛缠歪了歪头,「不用抱歉,因为是骗你们的嘛。」他在两位长老莫名其妙的眼神中慢吞吞解释,「我看二位长老寂寞枯燥,特意开的玩笑,逗你们。」
「缠字本就没什么意义,这世间大多数人也会取这个字吧。」他无所谓的摊了摊手,视线落在辩真仪上停留一瞬,接着面不改色的抬起头,「请问,我通过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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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法长老没有说话,供奉长老还没从上一个话题中缓过来,一听这话下意识道:「可以了。」
「多谢。」
薛缠还算有礼貌的道了声谢后,立马走到江遇风面前测了资质,即便面对江遇风,薛缠表现的也十分有礼,眉眼弯弯的笑着,未曾因为对方是个年岁不大的臭小子而轻视。
他向来不在意自己的身份,没有一个魔尊该有的矜贵,面对很有趣的事情时他也会表现的十分有耐心,就好比现在。
「将手放在这上面。」
江遇风看着眼前走过来不知道看着什么出神的少年,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这里吗?」少年歪了歪头,将手放了上去,资质台安静了一秒,上边镶嵌着的五颗灵石开始闪动……第一颗、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第五颗,五颗灵石全部被点亮。
原本还喧喧闹闹的元武大殿倏地安静下来,就连跟在李不归身后的路之鱼也因为好奇朝着那边探头而去。
这么一看,愣在了当场。
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少年用来他原本的容貌,眉眼如画,骨相优越,丹凤眼狭狭眯起,黑不见底的眸底藏着几分戏嚯。
即便少年装的无良又纯真,但对路之鱼来说,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他。
路之鱼忍不住嘴角一抽。
他来干什么?狼人杀吗?
仿佛察觉到这边的视线,还在资质台上的少年撩起眼皮,意味不明的朝这边投下一眼。
路之鱼连忙缩回李不归身后。
李不归道:「怎么?看到认识的人了?」
路之鱼摇摇头,又点点头,看的其余几人都莫名其妙的。
李不归垂下眼,目光放在那边被众多人围着抢的少年身上,「走吧,过去看看,看样子这倒是个好苗子。」
薛·好苗子·缠此时正被几人围在中间,脸上带着几分戏嚯又好玩的神情,看着他们在争抢他。对于自己的资质,薛缠并不意外。不过在没有等到他想让来这儿的人之前,他不会轻易跟着别人走。
「除了不归仙尊前几日收了两个记名弟子,几位仙尊这几年未曾在收徒,所以,此人是我们逐月峰的。」
「胡说八道!」
「哪有这个道理?我倒看这位师弟根骨极佳,适合我们铸剑峰。」
「是逐月峰!」
「铸剑峰!」
「分明是我们炼药峰的!」
江遇风是听得一个头两个大,笑容温和又无奈,劝道:「诸位别吵了,不归仙尊来了。」
话音落下,一堆少年子弟们朝着李不归的方向行礼,唯有方才还装的一副乖巧纯良模样的薛缠眉梢一挑,没见礼也没有开口叫人。
李不归的目光绕过一众弟子放在他们身后的薛缠身上,骨相俊美优越的少年原本是在看他身后的人,察觉到他的这束目光后,视线微抬,回望着他。
倒是有那么几分修仙之辈的模样,脾气也要比之前好上不少。
李不归嘴角噙着一抹微笑,问道:「你愿意拜我为师吗?」
此话一出,周遭一片惊唿,就连江遇风也忍不住侧目,担心似的看了一眼小师妹。他本以为会在小师妹脸上看到气唿唿的表情,却没想到路之鱼对这件事并不关心,更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反而……像是在看戏?
这一下,江遇风索性放下了心,回过神去看那个资质极佳的好苗子,想着,此人约莫会是他们的小师弟了。他没想过薛缠会拒绝,毕竟成为仙尊弟子这件事可要比进入内门好太多,是个人都不会拒绝。
出乎意料的是,薛缠挑起一边眉,墨黑的眉眼间没有带半分情绪,直接拒绝:「不愿。」
江遇风一愣。
旁边围观的人也半天没有反应过来,等意识到新来的竟然拒绝了不归仙尊的邀请后,忙嚷道:「喂喂喂,新来的你怕是不知道,那可是不归仙尊啊!」
「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迈入大乘期的人!」
「我知道。」薛缠语气平淡,半点也没有寻常之人听到迈入大乘期的仙人时的激动样子,「我不愿拜你为师。」
李不归望着他,仍旧微笑道:「正好,我也没有再收一个的打算。」他侧过头,「之之,过来。」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薛缠的视线也从他身上移开,追到云别尘的身后去,他身后的少女穿着一声玫红色衣裙,肤色瓷白,眉目如画,漂亮的惊人。在听到师父的叫声后,少女应了一声,从云别尘的身后走出来。
李不归瞥了一眼薛缠,神色淡淡道:「先让他跟着你,等宗门大会结束后我再做安排。」
路之鱼歪了歪头,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从李不归身上移到薛缠身上,眼珠圆熘熘地转。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两人之间有些猫腻。
*****
一天前,李不归正在自己的仙府上下棋。
今夜星辰缀满天空,立冬的晚风薄凉而寡淡,颳得人脸疼。他紧闭门窗,身上只披了件外裳,坐在烛火旁,就在这时,门外的风越发大了起来,将门窗吹得发出『咣咣』的响声。
忽然,门扉被风颳了开,一道黑影闪过,门又紧紧阖上。剎那间,屋内已然多了一个男人。他坐在了李不归的对面,双手环抱,眉眼冷淡,心情显而易见的不好。
「真是稀客。」李不归放下棋子,笑着说道,「你有多久不曾来过我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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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缠敛了敛眼皮,漫不经心地支着脸颊,纤长的手指在颊边轻点,「不记得了。」
「找我何事?」
「帮个忙。」
男人这话说的轻松,却让对面的少年下意识屏住了唿吸,奇怪的抬起头,眸中有些疑惑,「找我帮忙?」他陡然转换了坐姿,「稀奇啊,你竟然还有用得着我的一天,说罢,我倒是对你口中的这个忙感兴趣了。」
薛缠道:「上清宗明日大选我会去。」
话没说完,李不归已经理解了他的言外之意,「看来前些日子那个传言是真的。」
「哪个谣言?」薛缠懒懒散散道。
李不归瞥他一眼,不知他是真不知还是在装不知。
对于前段时间魔尊和一名人类女子当众亲吻之事,他当然有所耳闻,只不过他不是个喜听闲闻之人,便没有进一步深究,现下看来,未必不是真的。再结合自己手中掌握的一些线索,李不归的表情倏然变得有些古怪,「你惦记我徒弟,还想要我帮你?」
「惦记?」薛缠支着脸颊轻声念叨了一句,自从到这里他的表情一贯是放松的,眉间散漫,此时从他人口中听到有关路之鱼的事情,仿佛一下子来了精神,笑眯眯道,「你也可以这么说。」
「我做错了一件事情……」他托着腮,思考了片刻,补充道,「当然,我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但是她生气了。」
没有发脾气,只是自顾自地离开了他。他原本对那件事所造成的结果是满意的,可等她离开后,心中恍然有些失落,像是空了一大片。
李不归给他沏了杯茶,放到魔尊身边,微笑道:「可我与你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好,我没有理由帮你。」
薛缠抬眸觑他,少年不避不闪,仍旧保持一个呷茶的动作,见状,薛缠起身笑眯眯的凑到他跟前去,眸中黑的仿佛化不开的墨砚,温声道:「试试?」
都是一样的货色,谁又能比谁干净?
他要是不帮他,他就将他过去所做的事全部捅出来,不,现在也在做的事情。
这个傢伙,可没他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温良。
李不归笑意不变:「你是在威胁我吗?」
「以我的能力化作一个寻常人进入你们上清宗十分容易,但……那样太无聊了,我要的是直接去到她的身边。」薛缠好没意思的退回到烛火跟前,眸光微晃,轻言细语的承认了他的话,「是作威胁,若是你办不到,我不介意提前杀了你。」
虽然,那样会少了一个对手或是乐趣就是了。
「我明白了。」仅仅思考了一瞬,李不归就迅速答应了这件事,「不过,不能有逾越之举。」
薛缠抬眸,笑着看他,轻声询问:「什么算是,逾越之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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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来人间(四)
◎「我有个乳名,叫做阿厌」◎
正如李不归所言, 在门派大选结束后,薛缠就被师父丢给了路之鱼。
他说:「随便要这傢伙做什么,以他的资质不需要我去教。」
路之鱼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她约莫着以这傢伙的『天才』属性, 也用不着别人去教,再者说来,一个魔族之人上清也教不了什么,难道要教他怎么对付自己吗?
得到李不归的同意后, 路之鱼便先带着薛缠回府, 回岛途中, 两人全程没有一句话交流,路之鱼板着脸在前边飞着, 薛缠慢慢悠悠在后边晃荡着,前边的人不担心后边的人会因为跟不上而迷路, 后边的人眼神始终落在少女的背影上,脚下随意踩着一把剑,没有使用灵力的迹象。
对于薛缠来说,他并不需要藉助其他工具来飞行,只不过现在既然伪装了身份, 那么在以修剑为主的宗门里, 他自然也要意思一下, 于是便从李不归那儿顺了把剑来踩着飞行。
「到了。」路之鱼降落后头也不回地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随手指了云别尘所在的楼层道:「那儿有空房间,你自己去挑一间。」
薛缠对住处并不在意, 淡淡瞥了一眼后就将视线又放回到路之鱼的身上,轻声开口:「我似乎还没有介绍过自己。」
现在、从前, 都未曾介绍过。
而她……也没有问过。
想到这里, 薛缠那双幽深不见丝毫情绪的瞳仁中掠过一丝暗芒, 眼睫微微一动。
这次伪装,他并没有在自己的外貌上做任何遮掩,用的也是自己的真身,所以薛缠十分笃定,路之鱼应当是认出了他。
明明认出了自己,却还要装作什么事也不知道的样子,还挺符合这傢伙的性子的。
少年望着她的脸庞,唇角弯弯,半点看不出生气的模样,黑沉沉的眼睛中露出兴致盎然的光,眸底压着的那丝柔软稍纵即逝。
既然她想装作不认识,那他便陪着她好了,这样也挺有趣的,不是么?
路之鱼顿住,偏过头古怪的看了他一眼,道:「什么?」
在此之前,薛缠从未向她正儿八经的介绍过自己,即便她早就知道他的名字,但在他自己没有开口说出自己名字的情况下,也只能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按着他的说法唤着他阿厌。
第287页
路之鱼原本以为还会一直维持这样的境况下去的,谁知……他会主动开口,而且还是在伪装了自己身份的情况下。
毕竟两人都没有明确挑明路之鱼知道薛缠身份,薛缠知道她知道他的身份这件事。
「我叫薛缠。」少年弯着眼睛,半垂着头俯身望向路之鱼,微凉柔软的碎发擦过脸颊,金黄色的太阳光打在他的面上,硬是为少年那张本就精緻的容貌铎上一层细细软软的太阳光。
薛缠……
纵使路之鱼早就知道他的名字,但别人说的和从他自己嘴里说出来的意义始终不一样。
路之鱼看向他,琥珀色的眸光中有一瞬的柔和,温声道:「纠缠的缠?」
薛缠声调没什么起伏的应了一声。
路之鱼『哦』了一声后又问道:「有字吗?」
「没有,只有个乳名。」薛缠说完这句话后抬了抬下巴,吊着声线,用那种不轻不重的语调朝着路之鱼开口,「乳名叫阿厌。」
话音刚落,路之鱼眼皮微敛,垂下了目光。
好半晌,她才弯起唇角,带着几分笑意轻轻说着:「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名字很像。」
从刚才说出那句话开始,薛缠就一直在观察路之鱼的反应,那句话既是一个试探也是直截了当的挑明,挑明自己的身份以及想看看她会有什么反应。
结果不出所料。
少女对此既不惊讶更没有暴露出与他认识的样子,继续装作不知情的模样,看着就让人心生烦意。
薛缠不爽的『啧』了一声,眉头微皱,除此之外倒是没有别的反应,神情淡淡的,「只是名字像吗?」
「人也很像。」
路之鱼转过身停顿了下,撂下这么一句话。
薛缠抬了抬眸,那双黑不见底的瞳仁静静地望着路之鱼,深邃的眼底掠过一抹无趣来。
「虽然师父让你跟着我,可你并未拜入我师父门下,姑且算是外门弟子吧,那么按照上清的规矩,你得唤我一声路师姐。」少女弯了弯眸,「或者,也可以叫我师姐。」
「哦。」薛缠提不起精神的应了一句,原本是环抱着双手懒懒散散的缀在少女身后,漆黑的眼眸落在那人的背影上,眼波流转,俊俏的脸上忽地勾起一抹笑容,「师姐!」
谁也不知道他在那一剎那脑中到底想了什么,少年情绪变化的极快,叫人反应不及。好在,路之鱼也不是一般人,面不改色的应下了这声师姐。
对于薛缠的到来,路之鱼仔细观察了一段时日,一开始她还担心这傢伙混入上清是有什么预谋,所以故意找过几次麻烦,但后边发现薛缠好似真的只是来当个寻常弟子,无论怎么逗他他都不生气后,路之鱼的胆子就放大了。
她会故意使唤这傢伙来给自己打扫房间,或者给自己陪练,期间还会被魔尊指导自己那不合格的剑术,偶尔不想完成课业时又会託付给薛缠,让他帮她做课业。
路之鱼发现,在某方面来说,薛缠极其听她的话,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哪怕是故意捉弄他,他都是好脾气的全部接受。
正如今天。
刚从修业堂出来,路之鱼就以『不想动了』为由,拜託薛缠将她背回去。少年弯了弯黑润润的眸子,没怎么思考就弯了下腰,轻轻松松将她背起,朝着仙府飞回去。
两人的相处惹得修业堂的弟子们心生奇怪,唯有云别尘一脸习以为常,心道:阿厌脾气真好,这样都不生气。
他从一开始就认出那傢伙是阿厌了,那相貌实在是太标志,想让人不记得都难。就是不知道师姐和阿厌在玩什么游戏,一个装作不认识,另一个还陪着玩?
不对。这些都不是他要在意的。
他在意的是……师姐再这么懒下去,岂不是要和商孟州一样,被人推着走路?
云别尘一想到那个画面,表情就变得奇怪起来。
……他绝对不要当那个推人的人。
尤其是因为懒得不想动这种理由,那也太丢人了些。
日子很快就到了九州大会前夕,上清宗好似忽然变得忙碌起来。所有人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前后不见踪影,尤其以江遇风和林继云更甚。路之鱼反倒成了最清闲的一个,每日指使着薛缠做完课业便往桃花林中一躺,十分悠闲。
某一日云别尘下学路过元武大殿,瞧了一番热闹景象后回来说道:「来了很多人,各个宗门的都有,九州大会就是这几日了?」
彼时,薛缠坐在桃树上吊儿郎当的晃荡着两条腿,好奇道:「九州大会?」
「那是指天下各大修仙门派各自派出精英弟子,互相切磋武艺仙法。比武大赛夺魁者,会获得上清宗灵兽园的一只小灵兽,然而也不是每一位夺魁者都能获得灵兽,夺魁者夺魁之后所要面临的最后一个挑战,只身一人去斗一只大妖魔,取胜者方能享有灵兽的殊荣。」
因为将课业什么的东西都丢给了薛缠,路之鱼躺在躺椅上,心情不错的给他解释。
听完后薛缠立即对什么九州大会失去了兴致,他来这里本就不是为了参加种种逐名逐利的比赛,那对他来说实在是没意思的紧,还不如与路之鱼斗嘴有意思。
「阿厌~」
正想着,树下便传来一道拉长嗓音的声线,轻声唤着他的名字,薛缠垂下眸,疑惑的『嗯?』了一声。
第288页
路之鱼笑嘻嘻道:「我的课业做完了吗?」
「……」
堂堂魔尊,隐藏身份躲在这仙府当中,每日不是在上学陪练便是替眼前这人类女子做课业,若是传出去叫他的那些死对头知道了,定是能被当成笑话讲个三五年。
不过薛缠也并不在意罢了。
他对这些一向看得很淡。
「做完了。」少年屈起一根手指指了指路之鱼的右方,示意她那里有一摞叠好的课业。纸张偶尔被风掀起,露出来的一部分字迹整齐清隽、一部分张扬肆意,但在主人公刻意收敛了之后,纸张后半部分的字迹遂又扭转了过来。
路之鱼扭头一看,笑意盈盈的弯起眼睛:「感谢你!」
薛缠眉眼不抬,脸上的表情没怎么变,迅速接道:「不必客气,下次自己做。」
路之鱼刚一张嘴,还未出声,薛缠就像是预料到了她下半句话,拉长尾音道:「求我也没用,绝无下一次——」
第二日,薛缠冷着脸望着被路之鱼丢下来的课业,漆黑的瞳仁微闪。
半柱香前,路之鱼捂着肚子,白净的额头硬是被她挤出了几滴汗来,拽着薛缠的胳膊,轻声祈求:「求你了,帮帮我。」
明明昨天还说着『绝无下一次』的人,此时看到少女这幅惨样,明知她是故意作出来欺骗自己的,却还是挑着眉甘愿被她欺骗,又一次拿起了笔,替她继续写起了课业。
作者有话说:
谢谢老婆们多日的等待。
刚毕业混吃等死的大学生因为一直在考试、考各种各样的试所以在小说上可能不能像之前那么勤快。原本也有快速完结的念头,但想着不能烂尾,要给文和大家还有自己一个交代,所以决定还是慢慢写,偶尔断更,为此要向广大朋友们道个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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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九州大会(一)
◎骂路之鱼是笨蛋的薛缠,他快要被这傢伙气死了◎
九州大会说通俗点就是个斗智斗勇的比赛, 路之鱼原本不打算参加这种耗费精神的力气活,谁知那日一下学,十师兄祝清砚就抱着把剑像个木桩一样站在了学堂门口。
男人眉眼冷峭, 面部线条干净利落,绷着唇不说话时,整张脸都溢着凉意。
两人面对面站着,路之鱼不说话, 按照祝清砚的性子, 他也不会主动开口, 于是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路之鱼。
「……」
路之鱼脸上的笑容已经快要挂不住了。
其实在看到祝清砚的那一刻,她就猜到十师兄有事找她。鑑于平日她和这位师兄的交情不深, 所以排除私交,那他就是奉了谁的命令。如果没猜错的话, 应该是不归仙尊遣他来的,再往下究的话,找她还可能跟九州大会有关系。
九州大会啊。
路之鱼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无奈。
她是不打算参加这种打打杀杀的比拼的,但她的师父好像并不想遂她愿。
想到这里,她就止不住嘆气, 到这个时候了又不能装作看不见, 只好木着脸走了过去, 老老实实行礼:「十师兄好。」
祝清砚微微颔首。
「不归仙尊让我告知你,过几日的九州大会你也要参加。」
看吧。果然如此。
路之鱼当即想出个理由,敷衍道:「我身子还没好。」
祝清砚神色不变:「不归仙尊猜到你有这个说辞, 他说,若是你以这个为由的话, 明日起, 每天抄写心经十遍。」
「……」
如果来传话的人是江遇风或者是顾池月, 她都有把握拒了这场比赛,但她师父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特意将传话的人选择了最冷面无情的祝清砚,这使她就算是想撒娇求饶都撒不出来。
路之鱼薄唇向下压了压,一脸生无可恋,「那我应下就是——」
话音戛然而止,她的身后猝地传来阵阵凉风,吹得她脖子一冷,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路之鱼的感知一向很敏锐,她马上意识到那道阴翳的视线是从哪儿传来的。
不会错的,那个阴恻恻又暗戳戳盯着人的傢伙……
接着,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话都不肯再和祝清砚多说几句,将比赛木着脸应下后,脚步麻熘地逃了。
路之鱼的步子很快,离祝清砚也越来越远,走了良久后,她扭头看了一眼,祝清砚早就不在那个地方,想必是传完话就已经离开了。
少女弯着腰喘了口气。
她抬起头,琥珀色的眸子直定定地盯着树上的人,脸上浮现了几分莫名其妙,「你在做什么?」
碧蓝如洗的天空下,一颗苍翠的柳树仍然像是春日一样,散发着绿意盎然的生命力,层层叠叠的树叶间,有一位少年倚着树桩上,晃着两条长且直的腿,白衣黑髮,头髮被竹簪束起,衣袂垂在树边随着柳树梢被风一点一点地吹起。
少年那张漂亮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向爱说话的他此时霍然沉默下来,凤眼下压,漆黑的瞳仁中掠过一丝阴翳,浑身气压冷的吓人,隐隐约约能看见缠绕在他身边的黑气。
第289页
啊……都气到黑雾实体化了。
路之鱼刚才和祝清砚说话时便已经察觉到这边的不对劲,那股冷飕飕的气压直直往他们两人跟前吹,她第一反应就是薛缠做的,所以才会跑到他的面前问他,但这个傢伙似乎并不想给她答覆。
路之鱼拧了下眉。
不知为什么,这次薛缠的到来似乎变得很奇怪。
以往她跟别的人说话时,他总是兴致恹恹的在旁边看着,怎么自打这回来到上清宗,他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顶撞她,不欺负她,她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脾气好的简直不像是个魔尊。
唯独……这傢伙见不得她跟别的男人说话,一看见就浑身黑气直冒,把不爽写在了脸上。这么直白不加掩饰的表情,完全不像他啊。他不是最擅长伪装了么,现在作出这幅样子又是要作何?
「我们聊一聊。」
出乎意料的是,方才还问什么什么都不答的少年,垂下了眸子,眼神里的情绪很淡,慢条斯理地盯路之鱼半天,缓缓开口:「聊什么?」
路之鱼想了想道:「你为什么发脾气?也可以说,你为什么生气?」
此话一出,路之鱼眼睁睁看着薛缠刚才还有一点好转的表情再度冷了下来,对着她说道:「你是笨蛋么?」
「?」
薛缠索性跳下柳树,落在路之鱼面前,在他脚尖落地的那一刻,一股银白色的光圈以他的脚底为界,向周围扩散,白光所过之处,绿意褪去,暖阳下隐,杨柳树弯下了腰,樱花林冻得只剩下了些干枝。
被用灵力滋养的仙岛,在这一刻恢復了原本时节该有的样貌。
寒意突然来临,天空中飘起一片又一片的雪花,雪地浑白,路之鱼情不自禁地裹紧了衣裳,不解地看向薛缠。
薛缠没什么表情的望着她,说着:「这样不是更好么?」
「好是好,不过实在是有些冷。」说话间路之鱼立即打了个喷嚏。
不多时,两人的身上已经沾上了雪片,落在他们的发梢、肩头。
「你果然是个笨蛋。」
说完这句话后,薛缠摆着一张脸掉头就走。
明晃晃的,我不高兴。
他想不明白,明明在别的方面都很精明的少女在这件事上却仿佛像是缺根筋似的。
路之鱼莫名其妙,一口气堵在心里。
她还没说他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呢,这傢伙竟然先骂起她是笨蛋?
路之鱼气的恨不得追上去骂回来,但想了又想觉得自己这幅举动实在是有些幼稚,生生忍了下来。
变换了季节的仙府在这一瞬间冷到了极点,她穿的又是春日的衣裳,此刻冷的不行,路之鱼只好先回了自己的房间换了件绒衣,她本以为薛缠会一直不理她,谁料到了晚上,房门被人轻轻敲了两下。
「请进。」
外边的人没有推门进来,等了半天路之鱼只好下床去给他开门。开门一看,薛缠双手捧着一沓书侧身进来,将书卷放到圆桌上,指道:「自己看。」
路之鱼眨巴眨巴眼睛,「看完呢?」
「与我打上一场。」
「???」少女干巴巴道,「打不过。」
薛缠却顾左而言他:「你不是要参加比赛么,那么从即日起,我会指导你,直至你能赢为止。」
听着听着路之鱼觉得这话怎么听起来有些熟悉?想了半天,才想起这股熟悉的既视感是从哪儿来的,她记得薛缠的那个下属也是这样的性子,一个劲的要她赢。
真不愧是主僕俩。
路之鱼看了堆在桌面上厚厚一沓的书,眼珠骨碌碌地转,推辞道:「可是我课业还没写完。」
薛缠斜睨她一眼,虽然没明说,但盯着那黑漆漆的眼睛,路之鱼感觉自己莫名领会了他的意思。
「好吧,我承认是你帮我写的,」她不情不愿的嘟囔着,事实上自打薛缠来了这里以后,路之鱼再也没有自己写过课业。
「以后我也会帮你写。」薛缠微笑着望向她。
见他将这件事也搬了出来,路之鱼知道自己这次逃不过去了,索性支着手坐在床边,盯着薛缠思考,「你和我师父达成什么协议了吗?」
太反常了这傢伙。
明明对大多数事情都不感兴趣的人,居然会为了一个比赛来监督她学武?
思来想去可能只有这傢伙和李不归达成了什么协议,所以才这么『兢兢业业』的来监督她。
「是吗?」路之鱼问他。
薛缠默不作声地回看她半天,微微一笑。他低下头,没有正面回答路之鱼这个问题,反而道:「你不是要去灵兽园餵食么,我晚间去接你。」
避而不谈,很有问题。
少女狭着眼睛将薛缠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心中觉得奇怪,又不想去探究,况且路之鱼本来也没指望能从这个傢伙嘴里得到什么答案,于是耸了耸肩膀,放弃这个念头。
她起身舒了舒懒腰,「我现在就去灵兽园餵食,你不来接我也行。」
话一落下,少年保持着支着下巴的姿势,没怎么犹豫的开口:
「要接的。」
薛缠弯了弯眸,轻言细语的看着她说。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泡菜泡泡面 33瓶;森子 25瓶;快乐磕cp 15瓶;屾林 11瓶;野 10瓶;箐 2瓶;小冬止雪 1瓶;
第290页
推推预收《嫁世子》
先婚后爱/假温润白切黑vs治癒向小太阳
大家都说温见凝命好,家世权贵,父亲又因平叛西北有功,所以她才得了赏,得到了一门十分好的亲事。
这婚是圣上亲自下旨,将她许给了襄阳候世子,曾经名誉京城的第一才子,现在,一个残废而已。
圣旨已下,公主的聘礼急匆匆送到了将军府,满京城的人等着看她的笑话。
据说她的这位未婚夫样貌平平,脾气古怪,更有特殊癖好。得知这个传闻,温见凝小脸一白,心跳骤然停歇——
得了,她怕是活不过洞房花烛夜了。
大婚当天,温见凝抱着必死之心入了洞房,等着那位残暴不仁的新郎官来掀她的盖头。谁料,想像中兇残暴戾的新郎官没出现,一道温和的声线率先熘进她的耳朵里:
「娘子?」
盖头掀起。
坐在轮椅上的少年一袭婚服,肤白病弱,眉眼矜贵,浅浅一笑便胜却人间无数。
温见凝可耻的咽了咽口水,漫无目的出神想着,好像郎君与传言并不相符。
后来,东宫事变。
温家被判携太子谋反之罪,抄家流放。
为了不拖累自己这位柔柔弱弱的夫君,温见凝主动提出和离,望郎君放她远去。
可谁知,看到那纸和离书,少年眼神一暗,脸上原本挂着的清清浅浅的笑容压了下来:
「休想。」
那日。
温见凝忽然发现,自己原本温温和和的夫君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哑声唤着她的名字:「潋潋……」
更会藏着一份不知何意的笑容,温柔的抚摸她的脸颊,问她:
「想要皇权吗?」
温见凝摇摇头。
少年脸上那份略显疯狂的笑容逐渐加大,声音轻的几若未闻,「潋潋不要,那就翻了去。」
颠覆皇权,江山沦陷,与他何干?
他在意的,只有眼前这一人矣。
望着自家郎君像是转了性子的模样,温见凝默默嘆了口气。
传闻,还是有些道理。
1.男主伪温润,前期乖巧,后期会暴露原本的性子。
2.男主腿疾是假的。
第140章 九州大会(二)
◎吱吱吱◎
「不要急、慢点吃。」
入夜, 路之鱼如约来到了灵兽园。少女蹲在几只灵兽面前,动作闲适的支着脸颊,手上慢悠悠的从篮子里掏出一把仙草, 一点一点的餵着灵兽们。
在她面前的是几只瘦小的狐狸。
当然,灵兽园里的动物不止是狐狸这等小一点的动物,还有一些大型动物,不过那些并不是路之鱼要照顾的区域, 所以她就没去。
近些日子的上清宗因为要召开九州大会, 还要处理上一次魔尊杀来的乱子, 众人一时间都忙的不见人影。
江师兄几乎是连轴转,路之鱼记得上次看见他的时候, 男人眼下泛着浅浅的乌青,神色疲惫, 不知多少日没有休息过了。
其余的师兄弟们也在忙着各种各样的事,作为上清十六子的一员,灵兽园这一区域自然便落在了路之鱼的头上。
彼时,路之鱼压根没什么选择权。
在师兄师姐们的心里,路之鱼似乎还是那个未长大的孩子, 需要被保护起来, 因此压根不让她负责那些有麻烦的区域, 意见十分一致的把最轻松的灵兽园交给了路之鱼。
「……」
路之鱼张了张嘴,想要说自己没他们想像的那么柔弱,但又觉得被人关心是一种十分奇妙的感受, 思量半天又什么话也没说,乖巧的点了点头, 接下了这一差事。
「吱吱吱。」
「别抢呀, 又不是没得吃了。」路之鱼伸出手指勾了勾狐狸的下巴。
蹲的时间太久, 她的腿有些酸,也不顾忌形象了,大大咧咧盘着腿往地下一坐,顺手还捞只小狐狸抱进怀里,慢悠悠的揉着软毛。
因为师弟的真身是狐狸,所以路之鱼对狐狸这种动物有着格外高的容忍度。硬要说的话,其实她本身对小动物没有什么想要养的心思,喜欢是喜欢,可要养的话就是另一回事了。
她又不是那种见了可爱的动物就会走不动道的性格。
「软乎乎的模样,倒是和阿尘有些像,不过阿尘的性子可没你们这么温顺。」路之鱼笑眯眯的摸着小狐狸的脑袋,脑中浮现出上次云别尘露出真身的样子,心里一软,「阿尘的性子说倔不倔,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第一次见他时总觉得这傢伙欠欠的,看着不好接近,但……本人要比想像中的更容易懂呢。」
揉着揉着,路之鱼的思绪又情不自禁地跑到了薛缠的身上。
尽管自己已经避免去揣测那傢伙的心思了,可还是不受控的好奇,想要知道那个傢伙最近在做什么。
「吱吱吱。」
少女低下头,将狐狸举起来,亲昵的嗅了嗅它的脑袋,随后将它轻放在地,拍拍屁股起身,「好了,我要回去啦,下次再来餵你们。」
夜色抹去了最后一缕斜阳,夜幕就像剧场里的绒幕,一点一点的拉了下来。
天□□晚,琢磨着薛缠会来接自己,所以路之鱼也不像以前那样见天黑了就赶紧往回走,相反,她还有兴致提着篮子,慢悠悠的在漆黑的灵兽园中瞎逛。
只不过,夜色实在是太暗了,暗到就连迎面走来一个人她都没有看到,直直地撞了上去。
第291页
「啊。」
「痛。」
两人同时出声。
路之鱼捂着额头一边后退一边连忙道歉:「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没看清路。」
对面那人没有说话,只是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但这里实在是太黑了,昏暗之中,那人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即便自己摆手示意,对方也可能看不到。
于是,那人清了清嗓子,小声应道:「我无碍,你……还好吗?」
是位姑娘。
听上去,声音有些脆。
「不要紧哦。」路之鱼笑眯眯的摆摆手,随后单手屈起,口中絮絮叨叨念了一句咒语,紧接着她的指尖便凝起一点火光。
突然出现的火焰宛如一道冲破黑暗的光,照亮了这个地方,让一直处于昏暗中的两人有了看清对方的机会。
路之鱼顺势抬眸望过去。
仿佛不太适应这抹刺眼的光亮,女子偏了偏头,避开火光。她穿着一袭月白色衣裙,面色在火光的映衬下略显苍白,一头乌黑而柔顺的青丝简单盘起,一双顾盼生姿的瞳仁在路之鱼看过去的那一瞬间,颤动了两下,有些茫然又有些好奇。
眼前这个女子是个很漂亮的古典美人,她就像是常年浸泡在温水中的一块美玉,举手投足间充斥着一种优雅的姿态。
美人虽美,可这种姿态是有约束性的。
她不像是上清宗的人。
路之鱼垂下目光,「你是峨眉山的人吗?」
宋卿卿愣了几秒后点了两下头,「你怎么知道?」
路之鱼抬了抬下巴,弯着眼笑道:「你衣服上的那个纹路是峨眉山的标志。」像是想起了什么,她继续说着,「我是路之鱼。」
「宋卿卿。」女子微微一笑朝着她点头示意。
手中的火焰渐渐灭掉,路之鱼抬头看了一眼冒出来的月光,伸出手向右方指了指,「要一起吗?」
宋卿卿犹豫了下。
她对上清的路不熟悉,此刻最好跟个本门弟子在一起或许会安全一点。这么一想,遂点了点头,并排走在路之鱼的旁边,一同向前走着。
「宋姑娘是来参加九州大会的吗?」
百分之八十会是。
路之鱼边走边漫无目的的想着。
这次各大门派来的人十分多,可真正要参加九州大会的人并没有多少。峨眉山以女修为主,上场的也会是女修,故而路之鱼着实好奇这位宋姑娘会不会参赛,会不会是她最后的竞争对手。
宋卿卿点点头,应了一声。
「这样啊……」
宋卿卿偏头看她,犹豫半晌才鼓足勇气张嘴问道:「路姑娘呢?」
路之鱼眉眼间掠过一丝愁苦,但转瞬即逝,她面上依旧笑的晴朗,「我也是。」
闻言,原本还微笑的宋卿卿猝然一顿,先是沉默了下,而后停下脚步,轻声道:「希望我与路姑娘不要成为对手。」
「何出此言吶?」
宋卿卿抿紧唇瓣:「我不喜欢打架。」
路之鱼奇怪道:「这么说来,你并非是自愿参加?」少女说话时眉眼微微眯起,带着一种下意识的审视,虽然是在询问,但语气十分笃定。
这是她前些日子养成的习惯。
话语出口的那一瞬间,路之鱼顿住,觉得自己这幅姿态仿佛又回到了赵家村寻找线索的时候,脸色忽而变得奇妙起来。
啧。
她又不是在审犯人!
这么想着,路之鱼暗暗道了声『抱歉』,随后收起了这幅模样,再次恢復正常。
宋卿卿沉默良久后,缓缓摇了摇头。她的神情极为苦涩,眉头低垂,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覆。
看起来,这并不是一段愉快的话题。
路之鱼也十分有眼力见的没有再问下去,舒展舒展身体,笑眯眯道:「那我大抵是与你相反,我是自愿参加的,因为很有趣,不是吗?」
才怪。
她一点也没有感觉到这种事情有什么有趣的,她是被师父逼得参加,尽管原因与宋卿卿的不一致,但两人都不怎么喜欢打打杀杀的事情,这点倒是还挺相似。
「有趣?」宋卿卿狐疑地看了一眼路之鱼。
她完全想不来路姑娘说的有趣的点在哪里,正相反,她并不觉得这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它充满了追名逐利的氛围、比比皆是的好胜心、以及各大长老带给她的压力。
「圣女,您要赢。」
他们是这样说的。
想到这里,宋卿卿的眉眼又一次笼上忧思,垂下眼睑,将起伏不定的心绪再一次按压住。
路之鱼没有故作高深的说出什么你之后会懂的话,更没有解释她所认为的有趣的点在哪里,只是平静地看着宋卿卿,好半晌,才将眼睛移开。
「出口到了。」
她指了指前方。
在灵兽园的入口处,有一个人提着一盏灯站在了那里,听见动静,少年抬眼,漆黑的眸子直直地落在了路之鱼的身上。他就定定地站在那边,等着路之鱼朝他走去。
往日里浑身懒散的少年,仿佛陡然换了副样子,姿态雅正,甚至规规矩矩的穿上了上清弟子服。饶是路之鱼见惯了薛缠多变的面孔,此刻看到他这幅装扮的乖巧犹如一个好好师弟的模样,也要感嘆一句。
既然见到了人,路之鱼朝宋卿卿告了别,快步向薛缠走过去,并肩在他身侧行走。
第292页
他没有开口说话,路之鱼反而觉得有些不适应,她偏了偏头,小心翼翼的觑他脸色,见他脸色平稳后才问出了声:「又在生气?」
薛缠瞥她一眼,未曾开口说话。
跟他相处,路之鱼也生了些经验出来,他这幅模样的意思是要自己去想。琢磨了两番后,路之鱼温声道:「你以后可以不用唤我路师姐。」
少年将目光探过去,寻了几分探究意味:「那叫什么?」
他的声线素来放的轻缓,以前或许是觉得好玩,但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一个习惯。
不得不承认,这幅姿态确实能唬人。
路之鱼沉吟半晌,轻声道:「之之。」
少女的声音脆脆的,带着几分不为人知的羞赧,一併说出了口。路之鱼很少会害羞,大多时候她都能自诩脸皮如城墙一般厚,可等她真意识到害羞这一刻,一向镇定的神情上也会露出几分不自然。
薛缠觉得好玩。
不知为何,晌午时那份莫名其妙的郁气忽然间消失殆尽,他狭着眼睛,故意道:「我没听见哦。」
他停下脚步,将身子凑到路之鱼跟前去,淡淡的清香萦绕在两人之间,「师姐,」
薛缠抬起手,戳了戳少女在黑暗中显得有些不自然的脸颊,轻快道:「你是在害羞吗?」
明明两人之间再亲密的事也做过,那个时候却没见她露出这种神色。
路之鱼一把拍开他的手,「不是。」
「哦。」少年弯了弯眼,沉默片刻,他顺着她的话音叫出了声,「之之。」
作者有话说:
终于考完啦!因为好久没更新,手感生疏,半天敲不出一个字来。从今天起要捡起我的小键盘,争取恢復手感。感谢在2023-02-13 00:54:53~2023-03-03 12:29: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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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九州大会(三)
◎「你是我师姐,我赢也是一样的」◎
「咚」
「咚咚。」
心脏在这一刻跳的仿佛快要炸开了。路之鱼很难形容这股感觉, 像是一场携卷着铺天盖地之势而来的龙捲风,在一望无际的海平面上不由分说的撕扯着,将海浪、海风全部碾压。
很多人叫她之之, 但能给她带来这种感觉的人怕就只有面前这一个了。
等了半天没听见她说话,薛缠歪了歪头特意又喊了一声:「之之。」
这次倒是没有故意压着,听起来轻快极了。
路之鱼攥了攥手指,尽量不露出破绽, 干巴巴应着:「哦。」说完后又将少年推开, 「你别靠我这么近。」
少年顺势直起身子, 眉眼微垂,盯着她没有说话。
路之鱼没去看他, 抬步就走,就在此时, 旁边突然传来一道巨大的响声。「砰」地一下,仿佛是什么建筑倒塌了的声音。
路之鱼探头去看,这才发现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校场。校场上有不少进行比武或者是练习的弟子,在这群弟子中最瞩目的自然要属单手持剑的黑衣男子,以及被一脚揍进墙里的顾池月。
路之鱼眨巴眨巴眼睛, 又仔细去打量那个单手持剑的男子。他穿着一件墨黑色镶金的劲装, 腰间不像其余师兄们别了块玉, 相反,他就在腰间扎了条红丝带,红带被折成两半, 垂在他的腰线边。
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们,男子微微偏了偏头, 一眼就瞧见了站在校场门口的路之鱼和另一位不认识的少年。他蹙了蹙眉, 朝着路之鱼道:「愣在那儿做什么?过来让师兄看看。」
路之鱼眉眼微弯:「十一师兄, 你回来了?」
眼前这位男子名叫余今歌,排行十一,和路之鱼的关系不错,倘若说路之鱼见到别的师兄们还要行礼,但见到这位便没有那么多讲究。十一师兄性子野,从小就不拘于任何礼法,而路之鱼是因为性子懒散不认真学,所以两人自小挨了不少执法长老的苦头。挨罚挨的多了,关系也就好了起来。
当然,造成他们关系亲密的另一个原因那自然是顾池月了。
顾池月从小嘴就欠,又因和路之鱼前后脚拜师,故而经常拿这件事压路之鱼一头。路之鱼拿他没办法,不代表余今歌没有。
记忆中,余今歌从小揍顾池月揍到大。
两人年岁相仿,可武功差的十分远。余今歌虽然嘴上说不过顾池月,但若是气的狠了,往往一拳揍上去,保准他说不出话。当然,事后也少不了挨罚。
这次也是如此。十一师兄刚回师门,就把顾池月拉到了校场,美曰其名是比试,彼此却心知肚明。
余今歌的实力要超过顾池月远远一大截,就算去了校场也是顾池月挨揍。
尽管如此,顾池月还是来了。
这两人一个嘴贱一个手毒,积攒的怨言能堆满一箩筐了,在校场上互殴顾池月还不忘挖苦,当然,余今歌下手也十分重,一拳把顾池月打进墙壁里,嘲笑道:「就这点水平吗?顾十四?」
看着被捶进去的墙壁,路之鱼总算是知道刚才听见的倒塌声是怎么形成的了。
不过,她也知道,十一师兄看着是下手重,可实际却有分寸,不会真把顾池月打个半死。于是,路之鱼完全没有心理负担的走过去。
第293页
在她身后。
薛缠狭起眼睛,突然调整了姿势,双手环抱,站在校场门口没有跟上前去。
余今歌见路之鱼走过来后,收了剑,瞥向还在地上叫唤的顾池月,「还在装什么?赶快给我起来!没看到十六过来了嘛,好歹是个做师兄的,在之之面前得有个正形。」
顾池月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倚着墙壁单腿微曲,懒懒散散道:「既然还知道我是个做师兄的,就别把我打成这个样子啊。」
「装什么。」余今歌嗤了一声,「我只用了三成的功力,连一半都不到……」
话说一半,看见那道被砸出一个坑的墙,声音渐渐弱了下来。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
顾池月哼了一声没说什么抱怨的话。
眼看着路十六过来了,他也不好继续在地上坐下去,只好拍拍尘土站起身。
「十一师兄好,十四师兄好。」
顾池月颔首,余今歌反倒适应不了乖巧向他见礼的路之鱼,眉头拧成一团嫌弃道:「你这样还挺稀奇,看来在我外出歷练的这段时日里,你变乖了不少。」
顾池月补充道:「也能耐了许多。」
余今歌自觉忽略顾池月的话,问着路之鱼:「听说你也要参加九州大会?」
路之鱼没有回答,反而问道:「师兄刚从外面归来,消息就已经这么灵通了吗?」
余今歌眉梢一挑:「看来十四说的没错,你这嘴上功夫的确长了不少,想要知道我这消息是从哪儿传来的就直说,何必跟我打哑谜?」
路之鱼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余今歌:「是从宋微澜那里听来的。」
「哦,五师兄呀。」
路之鱼眼珠子一转,脑中迅速想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祝清砚——林栖迟——宋微澜——余今歌。
祝清砚和林栖迟关系好,宋微澜又时常和林栖迟呆在一起,所以知道这个消息并不奇怪,但她没想到的是,余今歌竟然一回来就去找了宋微澜,这可是件稀奇事。
顾池月见她不说话了,觉得奇怪问道:「索性只是参加个比赛的事,传出去也没什么关系。」
路之鱼摊摊手,无所谓道,「我也没觉得这是件大不了的事,只是原本的打算是想悄悄藏住这个消息。」
这次轮到顾池月好奇了,「你为何要藏?」
「因为我很弱呀。」
「?」
见两人都是一副迷茫的表情,路之鱼温声给他们解释道:「偷偷努力,九州大会上一举惊艷你们所有人。」
「噗」的一下,顾池月憋不住笑出声来,余今歌也忍俊不禁:「之之……那你努力了吗?」
想了想这几日被薛缠逼着看的书,又转而回想起和慕千里云别尘每天的对打,路之鱼郑重的点了点头,「努力了,就是效果不大。」
这下是连余今歌也忍不住了,笑道:「那你加油,师兄在一定程度上支持你。」
「……谢谢了。」
路之鱼嘆口气,跟两位师兄告辞后,又慢悠悠地晃到薛缠跟前,主动说道:「师弟。」
薛缠眉眼微弯:「嗯?」
「过两日,我可能要出个丑。」
薛缠歪了歪头,黑漆漆的瞳仁里掠过一丝笑意。
他虽然站的远,但耳力是相当好,自然也将路之鱼他们的对话听了个全。不仅如此,他还见到了路之鱼更多的一面,一个在他面前从来没有展现出来的形象。
他想靠近她,了解她,清楚她的每一面。
这是他此番化身前来上清宗的目的之一。
薛缠忽然抬起手,缓慢的放到了路之鱼的头顶,手底下是少女松软的头髮,大约迟疑了两秒,少年轻轻揉了揉她的头,「没关系哦,那也很有趣的。」
他从没尝试过安慰人的话。现在头一次试验起来,既生疏又觉得新奇,将少女的头顶当成了试验品,一次又一次的抚摸着,像是要摸个爽。
路之鱼一脸麻木。
到时候怕是不止他觉得有趣,全场都会觉得有趣吧。
「你想赢吗?」
路之鱼想了想,刚要说还好,其实自己没有那么强的胜负心,只是说说而已时,少年突然开口了。
「那我上场,我替你赢。」
薛缠垂下眼眸,视线落在了少女的脸上,顿了一两秒后若无其事道:「我替你赢。你是我师姐,我赢也是一样的。」
路之鱼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后,不动声色的别开眼。
啧。
有点糟糕。
心脏……似乎跳的有点快。
******
路之鱼一直以为薛缠只是嘴上说说,毕竟九州大会那是在多少人面前真真切切打上一场的比赛,就算他想替她上场,裁判以及各位认识她的宗门弟子也不会认同。
因此,哪怕到了九州大会当天,路之鱼也没有将薛缠的话放在心上。
大会是在元武大殿举行。往常就空旷的大殿在今日兀地多出来一个比试台,台子附近被设下了秘法,这也是为了防止在比试过程中灵力术法泄出来,伤及无辜。
各大宗门的人从中央往外散出去,各门派宗主长老纷纷上座,将下方的空白处留了出来,供诸弟子比斗。
人群熙攘。
路之鱼在人堆里探头四顾了一圈,发现围在周围的都是生面孔,未曾看见赵子明那几个傢伙,她又把视线放到峨眉山那边,果不其然的看到了被敬到最前方坐着的宋卿卿。
第294页
察觉到她的视线,宋卿卿稍显错愕,很快又调整好表情沖她一笑。
正在此时,元武大殿上的钟「咚」地响了一声。
钟声翁鸣,绵延千里。路行携上清宗的几位长老从议事堂走出来,站定,路行将目光从快要坐满元武大殿的弟子们身上扫了一遍,这些弟子里,有内门弟子,有外门弟子,有杂役,有仙市上的人,看热闹的人群不绝于此。
最后,他将目光落到了人群当中穿着红衣朝他笑的少女身上,心中猝地升起一股父亲的感慨。
不过没感嘆多久,他又移开了视线。中年人抬头,眼睛变得坚定起来,缓缓道:
「九州大会,即日起,正式开起。」
「咚」地一下。
悠扬的钟声从大殿里飘荡开来,仿佛要飘到山的那一边去。
作者有话说:
重新设定了下防盗比例,因为想着可能有些剧情大家会不喜欢,想要跳过,就设置成九十了。
现在还在走剧情中。感谢在2023-03-03 12:29:13~2023-03-06 02:17: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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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九州大会(四)
◎双双吃醋◎
在路行说完之后, 一个穿衣打扮明显不是上清宗打扮的中年人从一旁站上比试台,冲着下边兴沖沖道:「诸位,静一静。」
这位中年人约莫三十出头, 肤色红润,眼睛深邃,看起来精神很好。他一上台就做了一个自我介绍,「我叫于琸, 是天罡派的长老, 如今担任本次大会的裁判, 与我一同监督赛事的还有两人,」正说着, 他沖台下招招手,「你们上来吧。」
话音落下, 两个年轻人一个翻身上台,稳稳落在比试台上。待他们落地站定,其余人看到那二人的面容时,台下顿时发出一股此起彼伏的喊叫声。
「是林师兄和江师兄!」
「他们也担任裁判吗?」
「应当是,毕竟林师兄和江师兄的修为现如今超出同龄人一大截, 倘若他们参加, 那哪还有其他人的余地?」
「说的也是。」
薛缠虽然不在这群人当中, 但他耳朵灵,将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少年今日罕见的收了那副散漫的样子,倒是装的正经, 身着白衣,身姿挺拔秀颀。
「林师兄、江师兄?」他慢慢从唇齿间将这两个名字碾磨一遍, 那种姿态又好像回到了魔界的时候, 是操纵风云的魔王, 掌控生死,他并不会在意或者说是承认这两人带给他的那种小小的危机感,事实上,他很喜欢这种对抗的感觉。
只不过……他并不希望那些人和这傢伙牵扯上。
少年斜睨路之鱼一眼,不悦的神色藏在眉峰,冷冷弯唇:「还挺风流。」
路之鱼眨眨眼,示意自己没有听清楚他说了什么。
少年垂眸,扫了她一眼后收回视线,显然没有多说的意思。
窥见薛缠转过头去,路之鱼悄然松了口气,面上挂起微笑。
怎么可能听不见!
事实上她就站在薛缠身边,他能听得见的,她自然也听得清楚,且不提那些人关于林师兄和江师兄的讨论,总之,她在这个节骨眼上是万万不敢让薛缠知道大师兄是哪个,免得这傢伙又犯浑。
这事也不能全然怪她,以前她总想着让薛缠吃醋明白自己的心意,所以,有些时候小小的利用了一下别人。可谁知道,这傢伙会这么小心眼,完全是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头,现在摆明了是想找大师兄的麻烦。
毕竟,他想杀掉大师兄的念头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再者。
到底是谁风流了!
她看是这傢伙才对!
想到这里,路之鱼就积攒了一肚子怨气,忍不住腹诽。
明明从前在魔界也没见过这傢伙这么招人喜欢啊!怎么一来到人间,烂桃花蜂拥而至,前不久还有人向她打听整日跟在她身后的少年郎是谁,现在,这傢伙一站这儿,身旁的女弟子们便开始躁动起来。
有点生气。
路之鱼清楚地知道自己生气的点是在哪里,可她又没办法解决这个点,她总不能让这傢伙又变小吧。
正当路之鱼想的出神之际。
薛缠微微一笑,轻声道:「我突然好奇起一件事。」
「什么事?」
少年单手撑着下巴,维持着这个姿势,道:「台上的林师兄和江师兄,哪个是你的大师兄?」
少年的声音很轻,听不出一丝喜怒,他的面色依旧如常,带着几分浅浅的笑意望向路之鱼。
「……」
她就知道。
路之鱼只好把话题扯开,装作不经意道:「你问这个做什么,反正他们两人都不会上场。」
「是吗?」薛缠弯了弯眼,轻快的说道,「那真是太可惜了。」
少年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真情实意的遗憾来,他一手撑着下巴,漂亮的眉眼微微下垂,仿佛是在遗憾不能和这位『大师兄』打一架。
「……」
于琸宣读了几项比赛注意事项后,便由林继云宣读上场参赛的名单。
「请。」
林继云点点头,打开手中的花名册,接着眉梢一挑,不可置信地看着名单上的名字。
第295页
过了好一会儿后才狐疑道:「天罡派张凌瑄对上清宗……路净浅?」
一旁静等着名单,正要宣布的江遇风一顿:「?」
青年脸色一变,唰地扭头觑向路之鱼的方位。
台下的路之鱼几乎能在他们的脸上看出几分真心实意的疑惑来,她别开脸,眼神迴避。
「我听到了什么。」一位上清宗子弟对着身旁的人悄悄道,「路净浅?我没听错吧,路师姐要参赛?」
「我也听到了这个名字,如果没有重名的话,那就是我们认识的那个人没错。」
「但是路师姐不知道吗?参加九州大会的人至少都是金丹期以上的,她还是个筑基期,去了一定伤亡惨重。」
路之鱼腹诽道:「我知道,我能不知道么。」
少女的这道声音小小的,几乎没什么人听见,可站在她身旁的人耳力都是一等一的了得,她的两位师弟中,也只有慕千里听见了也会装作听不见,云别尘则是『噗嗤』一声丝毫不给面子的笑了出来。
路之鱼强装微笑。
薛缠忍俊不禁,他侧了侧头轻声道:「我替你去,以你的名字。」
路之鱼摇了摇头,喟嘆口气:「我还是自己来吧,总得证明一下自己。」
最后几个字虽轻,可薛缠却从其中品出几分不知名的意味来。少年调整了个姿势,视线扫向对方,漆黑的眸子里不加遮掩的好奇就这么明晃晃的露出来。
证明自己。
路之鱼就是这么想的。
不论是从前的路净浅还是现在的路之鱼,不论是书中的人物还是现实中的她,对她来说,那些不堪的话语都是有失偏颇的。
如果是以前,或许路之鱼还会说一句他们说的对,但现在……学了这么多东西的自己,要是还剔除不了人们心中的那个固化印象,那自己也太差劲了。
当然,她也不全是为了向别人证明自己,更多的,是她想向自己证明。
「况且,你不是还和师父做了交易吗?」路之鱼眉眼弯弯的看向他,「尽管我并不知道你们做了什么交易,但要我上场一定是交易的一部分。」
她的身上藏了一些秘密,尤其是无声剑的存在。
树大招风风撼树,人为名高名伤人。
在她自己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她不能将无声剑的存在暴露出来。
「我说的,对吗?」
少女声音温软,旁边所有的喧嚣声仿佛都被这道温软的声音覆盖,万籁俱寂,他的耳朵里只能听得进去这一道声音。
薛缠敛了敛眸,一双缀在眼眶中的眸子像是夜晚里缓缓流动的湖水,瞳色漆黑,他就这么定定盯着路之鱼看,往日里的漫不经心尽数在这一瞬间消失殆尽。
那一瞬间,少年的眼角眉梢温柔似水,戾气阴翳好似艷阳下的雪,融化在眼前。
他问:「这个问题重要吗?」
路之鱼耸耸肩,无所谓道:「不重要。」
「……是啊,不重要。」
台上又念了一遍路之鱼的名字,这次的语气倒是坚定了许多。
少女弯弯眉眼,慢慢起身,在众人的注视下足尖轻点,跃至比试台上。她一身红衣,眉眼漂亮的惊人,冲着裁判三人行了一礼。
「果真是路师姐。」
「总觉得现在的路师姐和曾经的她不一样了。」
「要我说啊,现在的师姐更好。」
「这有什么可比性?哪个她不是她?人总会有个长大的过程,就连其余的师兄们也说路师姐长大了。」
「说的也是。」
比赛台上。
林继云拿着参赛名单仔仔细细的核对一遍,眉头蹙的像是一团皱巴巴的面团,想要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一旁的江遇风看出他的困惑,事实上他自己也十分不解。
二人从一开始就没有收到路之鱼要参赛的消息,这个时候对他们俩来说无疑是种惊讶。
江遇风注视着路之鱼片刻,嘆口气,瓮声瓮气道:「之之,果然是你啊。」
路之鱼点点头。
与此同时,天罡派的那位弟子也站上来,同样行了个礼,接着朝路之鱼抱拳示意:「我不会因为你是女子便对你客气,手下留情。」
这位男弟子的观念与其余人不同。在他的观念里,比赛一定要尽全力,不能因为对方是女子便看轻了对方,故意放水以至于对方不会输的太难看。
这并不是尊重。
真正的尊重是无论对手是谁,自己要尽全力。
场上的三位裁判已经悄然退场,钟鼓『嗡』的一声响起,围观人群霍然安静下来,目不转睛地观望着场上的局面。
张凌瑄目光紧紧盯着路之鱼,手中缓缓拔剑,做好了出招的姿势。
对方使剑。
路之鱼嘆了口气,从腰间掏出来张符纸,双指并起,却没有念动咒语。
张凌瑄:「?」
他单手翻剑,忽而挥出,一道白色的剑影随着舞动四处散开来。
路之鱼眉梢微挑,立即提气避开,她的周身泛着一圈又一圈浅蓝色的光芒,纤细的指尖轻轻一翻,符篆凭空而立。
唇边轻轻吐出两个字:「敕雷。」
随着她话音落下的那个瞬间,一道耀眼的电光疾如旋踵般「噼里啪啦」地朝着张凌瑄打去。
张凌瑄一剑回身挡在胸前,用剑抵挡住那道闪电,硬生生被逼的退了几步,险先跌落比武台。
第296页
余今歌在台下看的稀奇,「之之的术法何时这么强了?」
顾池月丝毫不觉得惊讶,若是其余的师兄弟对小师妹的武功不清楚也就罢了,但他是从小跟路之鱼斗到大的,知道对方有几斤几两。
术法?那有什么难的?
「上清以剑道为正统,我们修的又是以金木水火土延伸的不同法术,虽说我们都是同宗,但毕竟不是同门,各位仙尊各有各的神机妙法。之之自小就被不归仙尊教导,可这么多年,你有见她使用过不归仙尊这一脉的法术吗?」
余今歌一怔。
不等他细想,顾池月就已经脱口而出:「没有,我们从未见过。」
……
「滴答」
白衣少年手中的茶盏渐渐倾斜,盏中的茶水一点一点的落在地面上。少年坐在仙府的桃树下,前些日子刚被薛缠『弄残』了的桃林被少年一拂衣袖就轻轻松松恢復了原来的样子。娇艷的花瓣四处纷飞,李不归好像格外享受在桃林下悠然闲坐的样子。
「之之的体质特殊,我的法术自成一系,收她为徒倒也是缘分。」
李不归将一旁的手炉捞进怀里,即便将仙府伪造成春天的样子,但对他来说,天气依旧寒冷。
「可是……她的这位对手太弱了,没办法逼出那个东西。」
他抬起头,漂亮的丹凤眼弯弯勾起,直视前方,神识在此刻调动,让他清楚地看到——
一袭白衣拂动。
「圣女宋卿卿。」
他为之之挑选的对手。唯有她,才能逼出那个东西,以及……
神剑,无声。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双双吃醋的笨蛋夫妻俩。
被人沿着网线顺藤摸瓜到了vb催更!抓住了近日偷懒(bushi)的闲闲一只,闲闲马不停蹄的赶来更新。
其实主要是现在的工作比较麻烦,让我的生活负担有点重,让我感觉到不是那么开心了。
已经一百四十多章了,不能再拖了!【哭】
我一定要赶在两百章之前完结!感谢在2023-03-06 02:17:01~2023-04-05 00:39: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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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混沌灵根
◎赢了。◎
很强。
这是张凌瑄在接下这一道雷符后, 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想法。仅仅是一招就逼得他后退几步,差点握不住剑。
可他之前分明打听过这位姑娘的情报。
听说,是上清十六子中最弱的存在, 修炼多年修为至今仍停留在筑基期。难道,情报有假?
「你想的没错。」路之鱼站在对面,像是看透了男人眼中的猜疑,兀自开口, 「我的确是这么多年迟迟无法突破筑基期的人。」
张凌瑄:「???」
她怎么会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路之鱼抿唇笑笑。
心说, 这也太明显了吧。
面前这个傢伙明显是个藏不住事的, 心里想的全部明晃晃摆在脸上,比阿尘还要好猜。
台下的顾池月一听路之鱼这话, 就忍不住来气,对着余今歌讥诮道:「她还挺骄傲。」
语气极其阴阳怪气。
余今歌握拳:「再说话就挨揍!」
「……」
顾池月闭上了嘴。
演武台下人声鼎沸, 仿佛像是一锅开水煮开了锅似的,调侃声不绝于耳。
「行不行啊凌瑄?」
「要不还是认输吧,真是丢我们天罡派的脸,连个女子都敌不过,传出去让人笑话。」
张凌瑄面色铁青。
他攥紧剑柄, 将剑头指向路之鱼, 目光中隐隐有杀气显露。接着, 他不再犹豫,挥剑朝着路之鱼直直刺来。
他的身法极快,疾如雷电, 一眨眼的功夫就出现在路之鱼面前。
路之鱼那双琥珀色的瞳孔稍稍瞪大了些,连忙侧闪, 与张凌瑄拉开距离。
少女拍拍自己的胸脯, 「好险好险。」
幸好她躲得开。
否则就要命丧于此。
这么想着, 路之鱼也没有再拖延下去的念头,更何况,就算她想拖延,她的对手恐怕也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正好,我最近新学了一招。」
少女脸上的笑容登时敛去,双手结印,一颗小小的蔚蓝色的雪花状冰晶出现在双手之间,「它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
「霜结。」
剎那间,雾气展开。
从那颗冰蓝色的晶锥当中释放出大批大批的凝雾,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雾气就已经布满了整个演武台,从外界看去,演武台上仿佛汇聚了一股风暴,将二人包裹在里面。
外界无法得知里面的景象。
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天罡派宗主就已经坐不住了,惊唿道:「不、不可能。她是火系,怎能使用冰系的术法?不对,这是水系的杰作。她是五灵根?」
在他得到的消息中,上清十六子应当都是单灵根,怎会突然出现个五灵根的?
在《踏仙》这本书中,五灵根具体指的是具有四五种属性的灵根,极其混杂,并且每一条灵根的灵气都不充裕,每种属性的灵根都不完全,修炼速度异常缓慢。
第297页
这种属性的灵根其实挺常见的,因此在修仙界凡是具有五灵根的人都会被分配去杂役峰。
再往上是双灵根,顾名思义,具有两种属性的灵根,每种属性灵根充裕,修炼速度较快。其实按理来说,每个人的体内都有两三种属性的灵根,只不过有些人进化为单灵根,提纯了某种元素的属性。
这些弟子就根据自己的资质进入了内门或是外门,在步入修炼后,他们就会选择一种术法作为自己的主属性。像是赵子明慕千里等人,虽说是双灵根,可自从正式修炼以来,就逐渐减轻另一根灵根的影响,选择水系法术修习。
最后一种就是单灵根,又被称之为天灵根。
只有一种属性的单一灵根,灵根充裕,修炼速度比普通灵根快数倍,结丹没有瓶颈。
这种灵根的人都会被当成真传弟子来着重培养,就像是上清十六子。
在九州大会之前,郭洮就已经把关于上清十六子的消息打探了个清楚。
天罡派是小门派,比不得上清这样的大门派,但小门派也有小门派的梦,郭洮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能将宗门发扬光大。
但要如何做?这个问题就难住了他。
发扬光大那么就要出名,既然要出名,自己宗门的弟子就要在九州大会上崭露头角。郭洮打听到,上清十六子中最厉害的那两位不会上场,他放下了一部分心但同时也明白,十六子里厉害的不止那两个人,其他人也厉害只是不如那两人罢了。
打不过,没有赢的胜算。
郭洮暗自嘆口气,正要放弃追名逐利这个计划时,一个消息不知怎的恰好就出现——十六子中,排名最小的那位姓路的姑娘修习多年,迟迟突破不了筑基期,且修为荒废。
郭洮眼睛一亮。
对他来说,只要自己宗门的弟子能打败十六子的人,那就是给自己宗门增加名势。其余的人打不过就罢了,这位筑基期的弟子他就不信打不赢。
于是,郭洮花了些银子,动用了一点自己的人脉,费尽心机的将自己的弟子和这位路姑娘安排到了一起。
只是,他没想到……
「五灵根?」顾池月抱臂冷哼了一声,「你也太瞧不起我师妹了吧。」
黑衣少年身子调转,耷拉着两只眼,勾起唇角故意道:「我师妹啊……她是混沌灵根。」
郭洮的瞳孔猝尔瞪大。
「怎么可能?」他大惊失色出声。
「你以为我在骗你?」顾池月淡淡道,「世人皆以为单灵根就是修仙之人最好的天赋,但其实在这之上,还有一种全属性灵根。无论修哪一属性,其他属性都跟着涨,修习能力远超天灵根,天雷也会格外照顾此灵根属性的人,获得的天机也会超越其他灵根。」
「冰、火、水、雷……」
这就是不归仙尊这一脉的宗法——天地无极决。
整个演武台像是穿梭到了冰冷的江面上,浓厚的大雾如同挂起一层罩纱,让人深陷其中。
「啪嗒」一声。
江面忽然翻转,无边骇浪朝着张凌瑄打下来,他根本来不及动就被冰冷的江水压入江底,耳边的翁鸣声越发不绝。
这种感觉就像是处在极端寒冷的冰雪当中,冷的人唇齿不禁打颤,旋即,眼前的画面又一次翻转,他再度掉入了江水之中,鼻腔耳孔中哗的涌入了大量的冰水,一度让他唿吸不能。
张凌瑄的瞳孔在那一瞬间顿时失去了焦距。
比赛就此结束。
大雾散开,露出两个人的身影,张凌瑄倒在地上,路之鱼站在一旁,面色平淡,并没有那种因为赢了一场比赛就沾沾自喜的念头。
直至裁判宣布她获胜,她也是十分淡定的走下了台,回到了薛缠身边。
赵子明早在路之鱼的身影稳稳噹噹出现在演武台上那一刻就已经欢唿起来:「耶!赢了,师姐赢了!」
李偲蹦蹦跳跳道:「师姐好厉害。这是什么招式,我从前从未见过。」
台下观看的人也傻眼了,但不过一瞬,他们便跳起来为路之鱼欢唿鼓掌。
「天吶!路师姐竟然赢了!」
「呜呜——我为我以前低估路师姐的实力而道歉!现在看来,即便路师姐只是个筑基期,她也依然有资格进入十六子中,亏我以前还以为她是走后门的。」
「……不止你一个人这样想。」
位于高处的大殿当中,有七把椅子。
这七把椅子的上方各自雕刻着七个颜色不一,形状不同的图纹。这七个图纹代表的是九州七宗。
路行坐在最中间的那把椅子上,代表着七宗之首,其余人同样坐在属于他们的那把椅子上,姿势不一,有的端正,有的懒散。
「路行,你养了个好女儿。」说话的是位于七宗第二的天行宗的掌门人曲安澜。这人年轻时就秉承一副懒骨,现在更是过犹不及。
他歪歪坐在椅子上,随便扫了一眼就看出了场上是个什么状况。
「用雾做阵,看起来是用的冰法,其实……这是幻境,法术当中有太极山庄的影子。」
「不得了啊不得了,路行,看起来你女儿和太极山庄牵上线了,怎么?这是要和太极山庄联姻啊。」
「闭嘴。」路行垂眸,「随意议论晚辈,说出这些不三不四的话,也是你个长辈能做出来的事?曲安澜,忌口。」
第298页
他脸上的表情一向很淡,即便是发怒也看不出来情绪的起伏,尽管如此,空气中瀰漫的威压已经很是吓人。
曲安澜才不怕这套。
但他知道,是自己说错话了。
平时嘴贱归嘴贱,怎么就贱到自己侄女一辈的人上去了。
缥缈宫的宫主垂眸:「路掌门,冒昧问一句,令爱师从何人?」
宫主原本只是坐着安静的观看打斗,她性子冷淡,平日里便不愿理会尘事,缥缈宫向来避世,若不是此次是几年一度的九州大会,想必她们整个宫门也不会踏出那座山峰。
可就在路之鱼使出那道霜结之后,整个人的神色一敛,那道霜结像是触发到了什么按键一般,一部分已经遗忘的记忆再度归来。
「之之师从不归仙尊。」
「……不归?」宫主喃喃自语道。
一双盈盈欲楚的剪水瞳恍然失神。
作者有话说:
对于将太极山庄的法术给出去一事。
少主表示:「爷乐意。」感谢在2023-04-05 00:39:47~2023-04-09 02:12: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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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斗法
◎「倘若我的剑出鞘,此时你就不止是输这么简单了」◎
不归……
缥缈宫宫主阖上眼, 将心中那丝猝然冒起来的涟漪压下去。
*
路之鱼和张凌瑄的一战算是给上清宗开了个好头。
上清宗的弟子们士气大震,纷纷受到鼓舞。这种鼓舞直到看见下一位上场人员时达到顶峰,演武台下哗啦啦响起一片掌声。
路之鱼扭头看过去, 才发现引起这阵轰动的那个傢伙是她的十一师兄。
十一师兄穿着一袭规规矩矩的道袍,白衣墨发,一缕红线缠绕腰间。他上台后便抱剑环胸,姿态尽管懒散, 但是礼数周全, 即便是平日里最爱挑刺的执法长老在此刻也只是蹙了下眉, 什么也没说。
和余今歌成为敌手的是天行宗的一名弟子。
天行宗修的是刀道,走霸道为主。这名弟子上台以后先是利落的抱拳行礼, 接着话不多说,两手握起太刀, 抬手做起噼式,大喝了一声,身如飞燕般沖了过去。
速度很快,但这点快在余今歌眼里压根不够看的,清隽淡定的男人眉头都没皱一下, 侧避过去。他的动作就在一瞬间, 身法更是快到叫人看不清, 等到那名男弟子发现自己扑了个空时,余今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的身后了。
那把没有脱离剑鞘的剑直抵着他的腰腹。
「倘若我的剑出鞘,此时你就不止是输这么简单了。」
那时, 会死。
男弟子的脑海中猝地冒出这么两个字来。他背对着余今歌站着,嵴背绷直, 后襟湿了一大截, 他的双眼勐然剧烈地收缩, 隐隐能感觉到自己的牙齿咯咯作响。
「啪嗒」一声。
男弟子的刀从手中滑落。
「我输了。」
这是一场必不可能获胜的战局,不过,技不如人,他输得起。
随着这一句话语的落地,台下登时掀起一阵更加热烈的掌声,其间不乏几句喝彩声。余今歌一概置之不理,足尖轻点从演武台利落的翻身下来,在顾池月身边抱臂站定。
「无趣,没什么新意。」
顾池月瞥他一眼,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早知如此,当初为什么要报名参加?」
余今歌耸耸肩:「正是因为你们都不与我正儿八经的打上一场,所以我才存了参加这个比赛或许能有个对手的念头,不过现在来看,没什么必要。」
说完这句话后,男人歪了歪头,一双寒潭般的眼瞳飞快扫视一圈,眼珠子左右四转,最后停留在一处,目光一闪。
围着演武台的人有不少,他们上清宗的弟子在一处,其他宗门在另一处,就像现在,在他们对面端正站着的人正是七宗其他宗门的人。天行宗、逍遥宗、缥缈宫、峨眉山,就连无相寺的那群和尚也双手合十站在了最不起眼的角落。
「看来,是我自大了。」
他眯起眸子道:「还是有些厉害的人在,我出场早了些,不然或许能够与他们一战。」
顾池月:「……收收你的战意。」
「一会儿就能对上了,到时候不要输。」
余今歌这次没有像之前那样轻轻松松应下,男人漆黑的瞳仁直定定地看着某个地方,眼波闪了闪,好半天才『嗯』了一声。
之后的比赛中规中矩,没什么看点,这些参与比赛的弟子虽然突破了金丹期得到了参赛的名额,但并未为他们的门派打出名头,比试一番分了胜负也就下去了。
而在这些弟子之后,下一个上场的人是薛缠。
听到师兄念出薛缠的名字后,路之鱼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心中思量着这傢伙何时报的名,还没问出口,少年仿佛像是先一步察觉她的所想,侧身凑到她的耳畔处,低低说道:「师姐,要我赢吗?」
路之鱼看着他,脸上缓缓带起一个浅笑来,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纯良又无辜,像是故意问道:「你怎么就这么确信自己不会输?」
这个问题很好回答。
尤其是在薛缠明知路之鱼猜到他的身份的情况下。
第299页
可不知为何,他突然不想那样说了。他定定望了她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别过头,慢条斯理道:「我不会输。」
就算不是魔尊,也不会输。
往日素来散漫没什么胜负欲的少年,在此刻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依旧冷淡依旧散漫,举手投足间却隐隐透漏出另一种气质。
他站上演武台,从这一刻开始,就不打算再隐藏起自己的实力。
他的确喜欢扮演不同角色,以那个人物的视角来体验人世间的喜怒哀乐,毕竟这对过去的他来说也算是一种消遣,会让他在无聊的日子里找点乐趣打发时间。
但这种想法从什么时候不一样了?
少年微微垂眸,对自己出现这种改变的原因心知肚明。
是因为她。
来到上清的这段时间其实并不如他刚开始所预想的无趣,日子的确平淡,可不同的是,他的身边始终会有她。有路之鱼在,所以他会觉得往日里很平淡的日子好像也没有那么无趣。
这是个很奇妙的变化。
也许一开始他会觉得不适应,会觉得有些不自在,但是,他尝试着去习惯。
就像现在这样……
薛缠微微抬眸,手中幻化出一把寻常的剑来。
台下,慕千里忧心忡忡的望着上方的薛缠,朝着路之鱼小声道:「师姐,阿厌会赢吗?」
对于这个问题,路之鱼从来没有第二个选项,少女调整了下姿势,换了个更方便的角度看向演武台。
双手环抱,眉眼弯弯的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会。」
因为他是薛缠啊。
就算不是魔尊,他也不会输。
作者有话说:
今日有些短小,剧情章好难写。
之后的更新频率是隔日更新。感谢在2023-04-09 02:12:18~2023-05-01 02:28: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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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逍遥宗的少年
◎攻略任务也该到了尾声◎
结局根本毫无悬念。
薛缠一上场就秒掉了对面那个连胜两场的傢伙, 他拿着从李不归那里顺来的一把普普通通没有任何灵力的剑,耍了个规规矩矩的剑招。
少年的招式当中无任何魔力波动,干净的不夹杂一点其余的气息, 剑势如冲出破晓的雷电,迅勐又狠辣,一招制敌。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停滞,剑招掠过带起的尘土, 化作细小的颗粒在空中飞舞, 缓慢降落。周遭静悄悄的, 元武大殿上所有围观这一幕的人们皆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自己的唿吸。
接着,一道长剑破空的声音划过打破了这种寂静。
演武台下的人们猝然回神, 开始七嘴八舌的谈论起来。
「是他!我有印象!」
「跟在路师姐身后的小跟班。」
「第一个拒绝被仙尊收徒的人!」
「喂喂喂,你们都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这少年明明给大家印象最深的还要数拜山门那日,亮起的五星资质。」
「好厉害!不愧是不归仙尊看中的人。」
「这种天赋,的确很强。」
周围人乱闹闹一片,有关于薛缠多厉害多神秘多强的话语一併灌入了余今歌耳朵里。
对于这个人,余今歌不是没有听过, 当然, 听过并不代表了解过。他对于这个傢伙的认知始终停留在『小师妹的跟班』上边, 这点也是他从其余人那里听过来的,至于后来他也见过薛缠几次,见了之后对他的印象更没有什么大的改变。
——听小师妹的话, 粘人,不喜出头, 除了那张脸以外各项都平平无奇, 不会抢人风头, 是个还算合格的跟班。
这就是少年郎在他这里所有的印象了。
所以,他在场上寻找对手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忽略薛缠,结果,这傢伙倒是出人意外。
比起一般弟子,崇尚道法的余今歌要看的更加清楚。薛缠一招制敌的那一下,外界看的是法,认为那是薛缠法学奥妙,能将法术巧妙的融合到剑招当中,但若是余今歌来看……
那傢伙用的根本不是什么狗屁法术。
是力。
没什么多余的花招去修饰那道剑法,就是单纯的用力打出了一击,用速度提纯了剑势,以快制敌。
他在台下,对于某些事情看的再清楚不过。
少年压根看不上与他成为对手的人,嫌麻烦又懒得搭理,所以随便用了一招,可就是这一招,让他原本平息下来的胜负欲再度燃起。
想和他比上一场,即使输了也无妨。
这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况且,他的内心隐隐约约有种预感,不,是直觉,他的直觉告诉他——那傢伙要比他强。
元武大殿内部。
天行宗宗主曲安澜『腾』地一下坐直身体,原本无神的瞳仁在看见那一幕时猝然发亮。
「从哪儿捡回来这么一个小傢伙来?根骨……不错不错,倒是能称得上一句极佳。」他身体前倾,恨不得能甩开这破规矩跑到演武台上去看个究竟,边看边嘆气,感慨老天的不公,怎么什么好苗子都让上清宗的人遇上了。
「看来,接下来几场只要有这少年郎的存在,胜负必然已分。」
第300页
说这话的是逍遥宗的掌门人宋志元。
这人一头黑髮,双眸点漆,眉眼处升起细细的皱纹,从面相上看是个和蔼可亲的人。事实上,这人性格与面相差不了太多,为人滑头惯会和稀泥,面上永远带着风轻云淡的笑容,会在场面气氛尴尬时适时圆场,一般有这个人在,就不会存在冷场的情况。
「言之尚早。」峨眉山妙音真人微微垂眸开口,算是驳了宋志元的话。
宋志元也不恼,乐呵呵道:「倒是忘了,峨眉山还有一人可与之抗衡。」说到这里他没有再往下说,可场上的人都是人精,听此话已经能将其意思明白的七七八八。
那位圣女啊。
「喂,等一下。」
就在薛缠收了剑想要下台时,台下忽然冒出来一道青涩坚定的少年音,「中规中矩的打斗有什么意思?你也无聊了吧,要不要和我比比?实力相等的人打起来才有劲嘛。」
薛缠意外的挑了挑眉,双手环抱驻足在台上。
与此同时,一个身穿红衣的少年翻身上台,稳稳落地。
竹纹圆领袍,高高束起的马尾垂下黑红的髮带,看样子少年应该还未及冠,甚至要更小一些。他的身形算是正常少年的身材,瞧着还要更瘦一些,手提长枪就这么直直的闯了上来。
在听见这道少年音时,宋志元心中就泛起不妙的预感,在看到那个红衣少年飞身上来时,他差点两眼一抹黑晕过去,勉强能维持住往日风轻云淡的样子,但笑容与之前相比只是堪堪挂在脸上。
「……」
看见这个情况,曲安澜又开始嘴欠。他和宋志元向来不对头,一个是个天生的直肠性子,一个身怀城府,装的跟个笑面虎似的,两种人怎么看都是到不了一块去,平日里更是难免会有摩擦。
只不过放在往常,他根本说不过这位伶牙俐齿的宋宗主,现在好不容易抓到一个机会,立马道:「一晃多年,阿遥也长大了,算算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我记得路行和你当年都差不多是个这个年纪娶妻生子的,现在孩子都这么大了。瞧瞧,一个掌门之女,一个宗主之子,多配。」
说完,两位父亲同时黑了脸。
「实力相当?」薛缠嘴里念出这个字时,唇角缓缓勾起。
眼前这个少年郎看着年纪小,处事并不稚嫩。与他一样觉得这种平平无奇的打斗实在没什么意思,可他尚且懂得忍耐,这少年却没什么耐心。
看出他的无聊,还将自己擅自放在了跟他实力对等的地位上……
老实说,薛缠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了。
漂亮俊美的少年弯起眸子,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漆黑的瞳仁中难得的露出感兴趣的神色,笑的纯良又无辜,「好啊,我和你打。」
「你是何人?」
「宋遥。逍遥宗宗主之子。」
「宋遥。逍遥宗宗主之子。」路之鱼翻着自己打听来的情报,跟身旁的云别尘小声讨论着,「天赋异禀的小师弟,耍的一手长枪,据说年纪轻轻就突破了元婴期,是能和三师兄一斗的存在。」
「哦。」
云别尘没什么音调起伏的应了一声,「是挺厉害的,不过他赢不了阿厌那傢伙。」
说到这里,云别尘眉梢一挑,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淡声道:「师姐,你应该要比我们更加清楚那傢伙的真实实力。」
路之鱼顿了一下,琥珀色的瞳仁注视着薛缠的方向,脸上忽而挂上了一份温软的笑容。她没有开口向云别尘他们解释,甚至不曾提及自己了解的有关这傢伙真实修为的事情。
少女只是安静地站在台下,像是一场戏剧的戏外人一样,对戏曲中的事不欲开口。
看着台上的人,诸多感慨。
放在以前,她绝不会想到会有这么一日,少年愿意藏尽身份,敛起锋芒,来上清宗参加这种对他来说最没意思的活动。可事实就是如此,他来了。
不仅来了,还规规矩矩的穿起了道袍,拿着一把剑,参与这种从前他压根不会多瞧一眼的活动。
暴力肆虐的魔尊大人以前喜好杀戮,喜欢展开魔域,欣赏人世间的无心无情,喜爱看他们自相残杀的愚蠢模样。
但现在……
路之鱼望着演武台上朝着这方投过来视线的少年,微微敛眸,眼底掠过一丝晦涩难辨的暗芒。
攻略任务也该接近尾声了。
*
上清宗的人倒是不怎么担心薛缠的实力问题,对于正坐在上清对面的那群逍遥宗的弟子来说,那可真是快要急疯了。
「小师弟!」
「阿遥!」
逍遥宗的师兄们一个个对这位任性的师弟规劝喊道:「快下来,别胡闹,规则是你说改就改的吗?还不下来!」
宋遥头也不回道:「为什么不可以?这个世界的规则难道不是强者为尊吗?师兄,这是你们教我的一个道理,强者才有话语权。在宗门内你们都说我是最厉害的人,可我到了外边一点也没有觉得我很厉害,跟他们比起来,我很弱。」
他指了指站在台下不曾上台的林继云和江遇风。
他们二人站在一起,即使宋遥上台也并未选择进行干预,而是同样选择了放任。或许在他们的观念里,宋遥也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即便会将这里闹的大乱也没什么关系。
第301页
「我才不要一直做枯井之中的癞蛤蟆,我想当的一直都是能在苍穹上尽情展翅的雄鹰。」宋遥握紧了枪柄,直视着前方懒意洋洋的少年喃喃自语,「管他呢,大不了就是输,但是我得试试。」
「我一直羡慕和强者一战,现在,正是机会。」
话落至此,少年一脚踢起长枪,长枪宛如巨龙一般,高速螺旋,与此同时宋遥足尖一点,身影几个变换便已经落□□后,握住枪柄,朝着薛缠刺去。
薛缠依旧面带微笑,不闪不避,反手将那把横剑一格,「铛」的一声,枪尖和剑身碰撞在了一起。一股带着试探的力道袭来,宋遥勐地被弹飞出去,飞到一半他立即迴转身子,落在地面。
看着一击就被弹出去的宋遥,薛缠脸上染起了一丝神秘莫测的笑容,笑容很浅,轻快道:「实力……相当?」
就这么?
如果九州七宗的人都是这种水准,那他这个魔尊当的也太失败了些。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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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离谱的谣言
◎听说,和魔尊亲吻的那位姑娘是圣女宋卿卿◎
红衣少年在被击飞出去后立即调整了姿势, 这才导致自己没有落下去。他撑着枪桿站直身体,稍微喘了口气。
只不过,他这口气刚喘了半截, 就瞧见对面那傢伙冷冷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喂!别小瞧我了呀。」
看得出薛缠嫌弃的眼神,宋遥握紧枪柄,不自在道:「我只是没拿出自己的真正实力。」
果然和他想的差不多。
这个傢伙很强!
方才那种没意义的争斗根本引不起他的兴趣,所以他也不会出全力与自己对打, 只是象徵性的出招试探。试探结束后, 倘若薛缠估算到了他的实力水准, 觉得他也和那些人一般无趣,少年自然也不会再继续下去了。
这么一想, 宋遥立即收了刚刚那副轻佻的模样,眉头紧锁。
「真正实力?」薛缠嗓音轻缓, 微微侧头,修长的脖颈从衣领边露出半截。
他的肤色本就白,如今穿了一身正儿八经的白衣道服,搭着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倒像极了九重天上的少年仙人。只不过仙人都淡漠清冷, 他却散漫肆意。
「是么?」
少年歪了歪头, 笑眯眯的补充:
「那就拿出你的真正实力来, 让我瞧瞧,这位与我实力相等的对手真正水平是什么样?」
话音落下,薛缠的身形一换已经不在原先那处, 空气中恍然多了几分撕裂感,宋遥立即攥紧枪柄, 屏气凝神, 就在这时, 他的耳尖一动,听到了一丝风声,接着立马反应过来抬枪挡住——
「铛」的一下。
只见,原本消失的少年猝然出现在了宋遥身后,长剑朝他颈边刺来,如果不是他耳朵灵,外加躲得快,估计这会儿脑袋和脖子已经分家了。
但仅仅是这样的试探显然是不够的。
薛缠手中翻转,剑招再一次变换,由刺转点,一会儿撩一会儿挑,攻势压的宋遥连连后退,十分吃力。
在又一次躲开薛缠的剑招后,宋遥闭上眼睛的同时深吸了口气,四周仿佛在这一剎那静了下来,安静的似乎只有风声传过的唿啸声。
旋即,宋遥睁开眼,身形如电飞快奔向前方,动作迅疾,几个跳跃就来到了薛缠的面前。接着,轮动右臂,手里的长枪翻了个倒面,朝着薛缠刺过去。
即便下一秒长枪便要冲破桎梏,刺进他的身体,他也不闪不避。黑眸少年弯了弯眸子,在这一刻才感觉到了那么几分有趣来,他慢吞吞的抬起剑,挡在胸前,堪称轻松的接下了宋遥的这一击。
「不错嘛。」
「来,继续。」
闻言,宋遥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握着枪戟的手指紧了又紧,才压住那股差点被冲出去的气浪。若是有人细细打量的话,一定能发现这人此时的不在状态,紧叩住枪戟的手指微微颤抖。
薛缠瞥了对面红衣少年一眼,之后收起剑背在身后,少年嵴背如雪松般笔直,清晰的线条一路蔓延,他抬眸,深谙的眼底平静又淡然,没有胜者的喜悦也没有任何会嘲讽败者的情绪。
从始至终,他除了刚开始的无聊应付之外,之后冒出的情绪也不过是宋遥挑战他的有趣。挑战魔尊,少年勇气可嘉,但对他来说比试两场试探出手,已是从前最唾弃视之无聊的东西,可现在,他竟然会为少女那可笑的胜负观念上场。
少年垂眸,鸦黑色的长睫轻轻抖动了一下。
他还真是……变了很多。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将视线投向一个方向,望着演武台下抱臂站着的路之鱼,缓慢的眨了一下眼。
少年的眼窝不深,就连眼皮都薄薄的,瞳色漆黑,静静盯着一个人的时候,总会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当然,其他人也无法体会这种感觉。毕竟,让名声在外肆意轻狂的魔尊这么去盯一个人,这个人不是已经死了就是还在死了的路上。
路之鱼除外。
纵使薛缠不坦诚不辨明自己的心意,但他自己清楚,路之鱼在他心里始终是特别的存在。
第302页
所以——
薛缠抬起两根手指,浅浅地弯了下眼睛:「要看看吗?」
众人不明就里。
不明白这位剑法极秒的少年怎么突然在演武台上停下了攻势,唯有路之鱼在看到少年屈指的那一瞬间,勐地瞪大了眼。
她明白他的意思。
要不要看看正宗的玄门道家符咒之法?
「要!」
即便少女的声音很小,小到除了身边的人其余人根本听不清,可薛缠从始至终就注视着她,看着她张了口,眼睛亮晶晶的说出了那个字。
少年眉眼弯弯,漂亮的眼角眉梢间也染上几分笑意,须臾,他敛起笑意,两指间猝然多了一丝银白色的光焰。
光焰逐渐拉长,渐渐凝成了符箓的模样。那是道空白的符箓,上方没有任何字形图体,符箓周围泛着银白色的光芒,纯洁又无暇。
看着并没什么功效的符箓却在少年缓缓启唇,张嘴说出「火」那个字时,一瞬间陡然变换了颜色,气焰逼人。
「轰」地一下。
赤红的长龙从符箓中冲出,裹挟着滔天巨火,像是奔腾在云雾波涛之中,飞速冲刺。
……
胜负已分。
宋遥根本招架不住这道法术,在灼热的温度袭来的前一刻就已经被烫的晕了过去,然后被一众叫着「阿遥」「小师弟你振作点」的逍遥宗弟子们抬下去。
薛缠平静收起手指,翻身下台落在路之鱼身边。
一到少女跟前,他就脱离了那副淡漠平静的模样,弯了下眸子,声线一如往常的少年音,散漫又轻快:「师姐,我赢了。」
路之鱼眉眼舒展开来,唇角微微上扬,弧度是藏不住的笑意,看着少年这幅因为她的一句话赢下比赛,将胜利捧到她面前的喜悦模样,她也忍不住跟着高兴。
「阿厌……」
「嗯?」
「你很厉害。」
少女抿了抿唇瓣,似乎说这种话对她来说有些陌生又有些不适应,更多的是羞赧。真稀奇,以前这种话她也说过不少,可像现在这样因为害羞所以躲避对方视线的模样实在少见。
不过,比她更不自在的是面对面的薛缠。
在听到她这句明晃晃的夸奖之后,少年陡然变换了神色,唿吸一窒,脑袋里的一根弦像是绷紧到了极致,之后又『叮』的一声断开。
薛缠敛眸,迴避开路之鱼的视线,声线倒是平静:「嗯,不错的夸奖。」说完之后就没有了下文,路之鱼也没有再望过去,因此她忽略了在此之后,少年脸颊上泛起的那层薄薄的绯色。
「下一场对决人选。」江遇风温和的声线从演武台上缓慢传来,「峨眉山宋卿卿对战上清宗……路之鱼。」
于是,路之鱼又一次受到了全场而来的注目礼。
「……」
少女勉强微笑,面不改色的磨了磨牙,她着实有些不清楚师父的『良苦用心』了。
「阿厌。」路之鱼低声叫道。
少年顺着她拽着他衣摆的力道微微侧耳:「嗯?」
「是你和我师父一起做的吧?」
「啊,是这件事啊。」薛缠直起身子,手掌摊开耸了耸肩,他半垂着头,一双漆黑的瞳仁中尽显无良,「不是哦。我用不着做这样的事。」
路之鱼面无表情的在想:鑑于阿厌在这种事上不会说谎,那就是师父一个人干的了。
她嘆了口气,认命般地提起剑上了演武台,上台的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宋卿卿这个名字十分耳熟啊。
几乎是同一时间,另一位身着白裳的女子从台下跃然飘上来,缓缓落地。女子身若拂柳,面色有些苍白,一头青丝乌黑而柔顺,衬托着那张漂亮精緻的脸颊似桃花放蕊。
看见路之鱼后,宋卿卿那双寡淡的眼睛里没有半丝意外,有的只是无尽的疲倦和睏乏,她朝着路之鱼微微点头:「路姑娘,又见面了。」
路之鱼抬起手算是打了个招唿,「宋姑娘看起来半点不意外哦。」
闻言,宋卿卿别过脸去,垂下那双秋水潋滟的眸,没有开口说话。
较上次在灵兽园意外的遇见相比,此时的宋卿卿更像她的名号一般,是清冷淡漠的圣女殿下,举止有礼,待人淡漠。
一开始,这位圣女殿下似乎在顾忌着什么不愿对路之鱼主动出手,但在看了眼远方的大殿之后,眉心微蹙,阖起眼眸微微嘆了口气。
「路姑娘,抱歉了。」
说完之后,她的手中忽然出现一把剑,这把剑长三尺,外观十分奇特,通体呈现半透明的黑色,一半白一半黑,在阳光的映射下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这把剑出现的那刻,场上安静了几秒,之后猝然爆发一股更加沸腾的哄闹声。
有人脸色铁青,有人不明就里,也有人发出感慨。
「怎么会?怎么可能?」
「是神剑无声!」
「光与影之剑,是无声没错了!」
「没想到啊,这把自从七百年前现世过一次之后就全无踪迹的神剑竟然会在峨眉派的手里,竟然!竟然还被传给了峨眉山的这位圣女。」
有人立即反驳道:「圣女怎么了?听说宋姑娘文武双全,武学天赋更是极佳,不仅如此,宋姑娘生的貌如天仙,就连魔界的那群傢伙都对宋姑娘青睐有加呢。」
「魔界?」有人疑惑道。
第303页
「是啊。」方才反驳的那人连连点头,「你肯定好奇是谁吧?嘿嘿,前段时间无双城举办的天梯大赛知道吗?」
宋肇奇怪道:「知道啊。」
他不仅知道,他还是那场比赛的当事人呢。只不过,他不明白宋卿卿跟那场比赛有什么关系。
说起来,这些七宗的人也很乐于看热闹啊,警惕心也低,让他一个魔修混进来卧底都没发现。
「嘿!我说老兄,你既然知道怎么能不知道这件事呢。听说,魔尊在地狱岩揽着一位姑娘亲吻,那位姑娘……正是圣女殿下啊!」
宋肇:「……」
恰巧听到这一幕的当事人之一路之鱼:「?」
耳朵一向很灵的魔尊本人微微挑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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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神剑现世(一)
◎真正的无声剑?◎
纵使宋肇知道修仙界的人一向离谱, 但他绝对没想到他们会这么热衷于看魔尊的乐子。
传谣言也就算了!还传的越来越诡异。
什么叫做和魔尊亲吻的姑娘是圣女宋卿卿啊。
就算他那日隔得远看不清那位姑娘的面容,但他也十分肯定,绝对不会是宋卿卿!那位姑娘气质独特, 坚韧出尘,像是盛夏山崖边的青松,永远散发出源源不断的生命力,就连他这样素来厌恶光明的人也会不由自主的被那束温暖和煦的日光迷了眼。
更别提他们陛下了。
宋肇面无表情的瞎想着, 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宋卿卿手里的剑。
既然他都不觉得宋卿卿就是那位姑娘了, 这把剑自然也不是真正的神剑无声了。何况, 他那日看的分明,无声剑乃是光与影之剑, 能驱使风元素,所到之处风声滚滚, 裹挟着光暗之力,哪像宋姑娘使得这把剑一样,一点出场的牌面也没有。
虽说修仙界的谣言他们魔界之人听着也是图个乐子,但这种谣言还是别传了吧,传到陛下耳朵里去恐怕又是一场恶战。
宋肇戳了戳身侧这位还在四处宣传两人爱情故事的老兄, 善意提醒道:「这种话最好不要再说了。」
「为什么?」
总不能说他是魔修, 了解自家陛下那恶劣的秉性吧。
「咳咳……」宋肇假模假样的咳嗽了两声, 眼珠骨碌碌一转,忽然道,「这不是因为那位圣女的追求者众多嘛, 你看,那边那一大片都是为其加油助阵的人, 若是你再说下去岂不是平白招了人恨?他们才不愿意看到自己所崇尚的人与其他人有所牵连, 唔……嫉妒还真是可怕的一种东西。」
那人醍醐灌顶连忙道谢:「多谢小友提醒!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宋肇满意的点点头。
陛下, 属下总算是保住了你的名声。
目睹了这一切的薛缠不忍直视的别过头去:「……」
路之鱼虽然听到了这些谣言,一开始对这些谣言也觉得无奈又升起些莫名其妙的情绪来,不过这种心中酸胀的情绪未曾停留多久,她就又专心致志的投入到和宋卿卿的这场比赛当中去。
宋卿卿修习的是剑法,身影轻巧诡谲,步法精妙,路之鱼就算想拿符咒对付她,也没有办法拉开距离唤出咒语。毕竟宋卿卿的身法比张凌瑄的身法快了不知多少,一个擅长远攻一个擅长近战,这根本没有办法比!
无奈之下,路之鱼只能躲。
少女轻功不错,躲起来也算是容易,几次避开了宋卿卿刺来的剑势,只不过,这样躲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
「路师姐这是在干什么?」
「她倒是攻击啊!明明上一场很厉害的。」
听到身边传来的窃窃私语声,赵子明率先忍不下去了。自打和路之鱼一起经歷过生死,切实感受过路之鱼的智慧和谋略,路师姐在他心中就已经是和江师兄同等高度的存在了,他不允许有任何人诋毁她!
「你们懂什么?路师姐根本不算是武力派的人,光凭藉符箓之术就能打败天行宗的人已经很厉害了,况且,我相信师姐,她一定会赢。」
少年注视着前方,平静的说出了这一句话。
赵子明在外门弟子中的形象一向很好,是可靠的师兄之类的存在,因此当他面色沉沉说出这句话时,众弟子瞬间沉默下去,互相对视一眼,决定先不开口不触这个霉头。
虽然他们跟路师姐相处不多,对她的了解也只来自于其以前的形象,但平心而论,他们对现在的路师姐是没有半点恶意的,毕竟,再怎么样她也是他们的师姐啊。
上清这个门派,是最护短不过的。
于是,不知道是哪个傢伙先喊了一句:「路师姐加油!」
再之后,场面就变得有些不可控制了,一个人开始喊,剩下的人也跟着喊,喊声越来越大,震耳欲聋。
……
听着台下闹闹哄哄的喊声,路之鱼抿了抿唇,琥珀色的眸间掠过一丝晦涩难辨的情绪。
她站在宋卿卿的对立面,没有开口,安静地凝望着她。
两双明媚的眼睛交汇,宋卿卿不自在的别过头去。
她的心中虽然觉得可惜,可这是在赛场上,不能光明正大的放水,于是借着又一次近身战凑到路之鱼耳朵前,小声道:「路姑娘,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第304页
说完后,长剑一划,勐地推掌,想要借着这股力道将路之鱼打下演武台去。她琢磨着,路姑娘听了这句话后一定能明白她的意思,再顺着她的力道倒下去,这样就能避免伤亡化解这场无意义的争斗。
岂料,路之鱼明白是明白,可她力不从心啊。
她本就是个武力废,之前对敌的招式用的是术法,她也算是能勉勉强强应付过来,可武学方面的事……路之鱼一窍不通。
她只知道怎么用轻功翻上去躲,却不知道该如何顺着她的力道又能避免划伤自己,然后让对方赢下这场比赛。
于是,少女结结实实的挨下了这一掌,瞳孔勐地瞪大,她清楚地感受到冰凉的剑锋从她的颈边轻轻一划,断线的血色玉珠从白皙的皮肤间渗落,顺着少女蜿蜒的曲线蔓延下去。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下来。
原本碧蓝的苍穹在这一刻忽然昏黑,密密麻麻的乌云攀上云层,挟着电闪雷鸣仿佛要压下来一般。
慕千里大喊道:「师姐!」
「路之鱼!!」
云别尘那双漆黑的瞳孔骤然紧缩,曾经幻境中经歷过的画面仿佛又重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身体的血液似乎要因为那可怕的景象冰冷冻结,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一样,让他喘不过气。
他浑身颤抖的望着演武台上的那一幕,画面仿佛渐渐重叠在了一起……
不!他不能接受!
他不能再一次看着师姐死在自己面前!
少年一脚跺地腾空而起,朝着演武台飞去,岂料飞至半路,一层紫色的结界忽然出现挡在了他的面前。
「滚开!」
碍事的结界。
云别尘狭着泛红的眸子,目光冰冷的望向这层结界,妖力砰地爆发,朝着紫色结界重重砸去,「砰」地一下两股力量相撞,一股仿佛能颤抖大地的声响随之而来,银白色的光柱四处散开,少年闷哼了一声,泛白的唇边溢出丝丝血液。
云海中翻腾的雷电愈发厉害起来。
风意涌动。
薛缠垂着眸,宛如寒潭的眸中染上了一层阴沉,杀意在黑沉沉的瞳底翻涌,俊美无俦的脸庞上一片寒意。
他的手中已经聚起了黑雾,似乎在下一秒就要将这股极具破坏性腐蚀性的黑雾投入这场战斗,终结这个战场。
就在此时,一只纤细的手突然出现,按住了他的手。那只手明明瘦削纤小,仿佛被一击就能折断,可偏偏手中力道却大的不行。
薛缠没有回头便知来人是谁,阖上眼帘轻笑一声,慢条斯理道:「想死?」
「不想。」李不归回以一个微笑。
在他的计划中,之之受伤这是必然条件下的结果,无可厚非。他的态度始终是淡然冷漠的,不会因为路之鱼的受伤就失去理智,更不会因为此事而毁了他的大局。
但……这个傢伙除外。
李不归望着薛缠,轻声开口:
「你若是这么做了,我们这么久的努力都白费了,更何况,之之大概已经猜到我们的目的了,比起逼迫,她更像是顺势而为。」
李不归知道仅凭这几句话是劝不住杀意四起的魔尊,于是立即转换思路,将路之鱼搬了出来。
果然,在提到路之鱼名字的那一刻,薛缠身上的恶意散了几许,一下被收敛的干干净净,仿佛从来没有冒出来过,他安安静静地望着演武台上的少女,身上的恶意虽被收敛,但戾气依旧浓烈。
望着那丝殷红的鲜血,宋卿卿的脸色猝然难看起来,水光滟滟的瞳仁中满是关怀与担心,「路姑娘!」
「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的。我、我只是想要……」
话没说完就被一道温和的声音打断。
「我明白。」路之鱼敛眸,漂亮的脸蛋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宋姑娘不必担心,我没有事。」
她抬眸笑笑,「我能理解你的意思,只是很抱歉,我身手不行,这才导致自己受了点伤。」
少女垂头,看着自己身上渗出来的血,眸光变了变。演武台下的气息恐怖又不善,带着巨大的压迫感,一併朝她而来。
倘若自己此时有事,那道身影恐怕就不止是在台下看着那么简单了。
路之鱼了解他,他怕是会真的屠了这里。
所以——
少女抬起手指轻轻拭去血,喟嘆了口气,「阿厌,我大概……猜到你们的目的了。」
抬眸的瞬间,和一双阴沉沉的眸子相撞,那道不善的视线在发现她瞥过来的那一刻,倏尔放软了神色,注视着她。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也知道他们想要做什么了。
路之鱼收回目光,神色平静地望向宋卿卿,旋即,轻声唤道:
「无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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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神剑现世(二)
◎「给我,噼碎那把剑!」◎
无声。
听见自家徒弟喊出那句话后, 李不归唇角的弧度又一次拉大。
——目的达到。
接着,就剩第二件事了。
第305页
随着路之鱼话音的落下,天地间仿佛沉寂了一瞬, 周围的纷扰吵闹仿佛都被静穆所覆盖。
一束乳白色的光芒猝地从路之鱼的身体破空而出,长长的光柱横在少女面前,接着,光芒拉开, 露出一把剑的身形, 剑身黑白交际, 裹杂着劲风。
长剑出现之时,周围的风仿佛都大了起来, 可等到少女抬手握起那柄剑时,原本狂风肆虐的风忽然转换了力道, 风度柔和的像是面对的不是饿了许久的勐兽,而是青草地上摇曳生长的蒲公英。
不知从哪儿传来一阵吸气声,须臾,有人颤抖着声音道:「她刚刚说……无声?」
「无声剑?两个无声?」
「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两把剑?」
「不对,蠢货!去看路之鱼手里的那把剑, 闪烁着光与暗的光芒, 裹挟着雷电之意, 嘶——」之前颤抖着声音说话的那人捂住胸口,不可置信道,「这才是真正的无声剑, 是和雪斩剑一同出世的双子剑,代表了光与暗的神剑。」
「那宋姑娘手里的剑是怎么回事?」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在此时此刻, 他们的目光全部被路之鱼手中的那把剑所吸引。
在众人沉默的空隙中, 一道刻薄讥诮的少年音传来:「还能怎么回事?自然是有人造假。」
云别尘双手环抱,怒气灼灼的盯着演武台上的女子,气的咬牙:「却没想到真正的无声剑会在我师姐手中,峨眉山……还真是好算计啊。」
这一幕,自然也被元武大殿中观看的七大宗门宗主收入眼中。
早在看到无声剑现世的那一幕,峨眉山掌门就已经坐不住了,腾地一下站起来,语气尖锐道:「怎么可能?」
曲安澜幸灾乐祸道:「怎么不可能?妙音啊妙音,我该说你聪明呢还是蠢啊,谋划这么多年的事却败在了这么一个节点上,想利用自己的弟子将峨眉山跃入七宗前几席,结果没想到……」
说到这里,曲安澜也是十分不解和震惊,感慨了一声,「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敢用无声剑来造假,嘿!胆子可真大。」
他这些年的确听见过一些小道消息,譬如妙音真人为了让自己宗门发扬光大,不仅对圣女严加训练,甚至还用了一些旁门左道的东西。
老实说,他对这些其实并不在意,九州七宗当然会为了这些莫须有的名头进行一些攀比之类的东西,只是没想到,她会把主意打到剑上面来。
若是没有路之鱼这一出,兴许旁人会真被她矇骗过去,只是……她们都没想到,无声剑竟然会在路之鱼的手上。
可看路行的表情,他对这事并不知情。
逍遥宗宗主宋志元微微一笑,补充道:「有什么不敢的?利用无声剑来造势,年纪轻轻的圣女,五大神剑之中的无声剑……的确会是江湖之中值得称赞的乐子呢。」
同僚的讥诮嘲讽声在耳边不绝,妙音真人姿势生硬,死死盯着位于正中央波澜不惊的路行,唇角扯起一抹苦涩的笑容。
「路行,你还真是养了个好女儿。」
她扭头又转向正阖着眸闭目养神的缥缈宫宫主,轻笑一声,「李不归也养了个好弟子。」
提到那个人,缥缈宫宫主本无波无澜的神色间显然有了一丝涟漪。
她睁开眼,偏头望向演武台上拿着神剑的那个少女,漆黑的瞳仁深处像是一汪海洋,有几滴细小的水滴滴落下来,泛起层层波纹。
「罢了……」
妙音真人阖上了眼,将不甘和落寞收回眼底,佁然不动的坐回了椅子上,任由他人打量。
从此之后,峨眉山的名声也要一败涂地了。
她……不甘心啊。
*
在路姑娘那把真正的无声剑出现的那一刻,宋卿卿就知道,胜负已分。
不仅如此,峨眉山也会因此一举成为修仙界的笑话。
可即便如此,她也要竭尽全力,维护峨眉山被撕碎的最后一点脸面。
「嗡——」
无声剑在路之鱼的手中发烫、不断翁鸣。
少女瞥了眼宋卿卿没有说话,而是举剑,回应剑的诉求。
「给我——震碎那把剑!」
剎那间,天地狂风唿啸,一道青色的风翼从剑身而出赫然张开,浅绿色的萤光顺着剑的指向击出,雷电始终伴随其右。
有人惊唿道:「风……风之力!」
「有生之年能看到此等画面,死而无憾啊!」
「风的元素啊……」
莹绿色的光芒裹挟着瑰紫色的闪电,光芒柔和,像朦朦的雾气一般柔软,明明看着是并不具备攻击的法术,却在冲击而来之时,电流滋滋作响,嘈杂翁鸣声压下,「啪」地一下,宋卿卿手中的剑被其折断,碎成两半,噼里啪啦落下一地。
宋卿卿被风扬起,一把掀飞到保护屏障上,「砰」地一下,女子的身体结结实实的与结界撞了个满怀,听着就疼。
路之鱼垂眸,漂亮秀嫩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她举起剑来,剑指云天。
霎时间,雾沉沉的黑云席捲苍穹,巨大的电光撕扯了黑暗,「轰」声从云隙中层出不断,仿佛下一秒就要裹挟着铺天盖地之势压下来。
「这是……」
「不会吧。」有些认出了这幅景象的人倒吸了口凉气,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一幕。
「她竟然要在这一刻,突破修为,渡过雷劫!」
第306页
慕千里担忧的望着演武台上直指天雷的少女,蹙着眉道:「师姐……」
说话间突然感觉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慕千里扭过头一看,原是云别尘走了过来站在他的身旁。
「放下心,那傢伙不会出事的。」
「嗯!师父不会出事的。」
贺思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两人的身边。来到上清宗的这些日子,他的个子长了不少,如今只比慕千里低一个半头。
少年一直被李不归和路之鱼轮流教养,虽说教养方式不同,也没有刻意去规定他行为性格方面的要求,但长着长着,少年的性格脾性逐渐开始向贺醉靠近。
举止有礼,温润待人。
也爱上了穿青衣。
在一众穿白裳的上清弟子中,他属实显眼。
沉闷的雷声越来越大,就在这时,铅云中的天雷以电闪雷鸣之势豁然砸向地面上举剑而立的少女。
路之鱼不闪不避,手中发力,顷刻,无数银辉从无声剑中飞出,直面对上天空而来的那道惊雷。
预想中的相撞声并没有袭来,而是在那些散开的银辉当中,雷霆化为一道道虚雾散开。
「第一下。」
她道。
那头的雷声顿了一下,似乎是被她这挑衅激怒,下一刻,雷声分成无数道电闪,直愣愣地咆哮而来。
无声剑继续发力,所来的雷电不到半空就被光束化解,宛如水中的倒影,一戳就破。
「第二下。」
路之鱼换了个姿势将剑横在面前,深深地嘆息:「这样的速度……太慢了,我自己来吧。」
说完,她松开无声剑,任由剑或立空中,双手结印,身上豁然间泛起苍蓝色的光芒,再之后越来越大,将少女的身影吞噬其中。
「破!」
她一声令喝,印决和无声剑共同上升,只听见上清宗的结界噼里啪啦从顶端开始破裂,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停滞下来,周围的劲风颳得人脸疼。
结界破碎,再没有能保护路之鱼的东西。
众人眼睁睁瞧着,惨白的天雷从天空之中重重砸下来,仿佛要撼动少女的身姿,要击碎她的傲骨。
轰地一声,冲出云层的天雷和无声剑相抵,发出巨大的爆破声,周围溅起一层椭圆的火焰。焦黑色的雾气在演武台上瀰漫,众人等待那阵雾气散去时,却见演武台到处都是被天雷噼碎的裂石。
少女站在演武台中央,身形摇晃,她的身上破破烂烂,几乎没有一块好的地方,瘦削的身体在焦黑的烟雾中摇曳发抖,仿佛下一秒就要昏过去。
就在此时,有眼尖的人瞧见路之鱼的头顶隐隐有金色的符纹闪烁,等光芒黯去,认出这道印记的人大惊失色,喊道:「元婴!」
「她入了元婴!」
「路师姐竟然一步入元婴!」
众人连忙瞪大眼,争相恐后的看过去,生怕错过一点细节。
默默退至人群最后,观望这一幕的李不归微微一笑,他轻轻拍了两下掌,算是为自己这个卡了多年修为的徒儿道贺:
「恭喜你,之之。」
旋即,他收回目光,不再看台上虚弱的快要昏倒的少女,径直转身离去。
许是耳边的声音太吵,路之鱼掀开半只眼,迷迷煳煳地看向前方,她伸出手,想要抓住前方,天旋地转般的眩目剎那翻涌了上来,她感觉自己好像睡在了云层当中,浑身瘫软,向后倒下去。
一双手稳稳噹噹的接住了倒下去的她。
但此时的路之鱼已经失去了意识,迷煳间只听见一道少年音在她耳畔低低响起:
「睡吧,其他的事,有我。」
作者有话说:
咱就是说,女鹅成长啦!(欣慰)
这一路走来,许多人都发生了些变化呢。
第149章 九州魁首
◎薛缠坦诚自己的心意◎
头好疼。
身体也好疼。
……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里长满了虫, 它们的身体上还带着令人害怕的倒刺,啃噬着她的器官,她感觉身体痛到已经快不是自己的了, 浑身发冷,手指冰凉,喉咙深处有痛感,嘴里甚至瀰漫着一股苦味。
迷迷煳煳间, 路之鱼听见有人在她耳畔处说话:
「路之鱼?」
「师姐。」
「醒了吗?」
「好像没醒。」有人踌躇道, 「阿厌, 要不你去歇会儿吧,这里我来守着。」
「不用。」
云别尘嘁了一声, 「千里,你管他作何, 有那闲心还不如看看自己,眼睛下边吊着那两坨黑不熘秋的东西是什么?还不去歇着。」
慕千里挠了挠头髮,担忧的瞥了眼床上睡得安稳的少女,抿抿唇道:「我担心师姐。」
「担心她干什么?这傢伙能吃能睡,身边又有阿厌守着, 出不了什么危险。」
云别尘长长拖着嗓音, 声线有些清朗, 他虽然看着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但其实慕千里知道,他是最关心师姐的那一个, 就像昨日,在一看到师姐遇到危险时, 直接漠视上清的规则, 想要凭一己之力打破那层屏障, 直愣愣地往演武台上沖。
等到后来发现师姐没什么事之后,又恢復了往常那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就好比现在,云别尘确认过路之鱼没有危险后,反倒有了当师兄的样子,督促着慕千里赶快回去休息。
第307页
慕千里还想说个什么,就被云别尘一把拽着衣领,嘴上说着什么「好了,快去跟师兄我去休息」的话,从房间离开。
「咯吱。」房门被虚虚掩上。
薛缠倚在桌边,支着两条笔直的长腿,安静地目睹这一切。待两人离开后,他站直身体,慢悠悠走到床边,低眸。
「别装了。」
少年的声音不比之前轻快,沉了几分,听上去像是喉咙里攒了细小的沙砾,又似如浓香的葡萄酒像醇烈的红酒转变,极具颗粒感。
话音落下,路之鱼睁开眼睛,松了口气,低低道:「我果然还是不适应这种一睁眼,一堆人守着的情况。」
薛缠挑起眉梢,不置可否。
他弯了弯腰,将少女扶着坐起来,甚至还贴心的给她倒了杯水。
这幅做了坏事之后,因为心虚所以尽力表现的乖巧一点的魔尊大人可不多见。
路之鱼接过水,放在唇畔边轻轻抿了一口。
随后,温声道:「我能猜出你们的目的,无非是想激出神剑,你们早就知道神剑在我这儿了。」
薛缠敛眸,原本冷淡的眸子里忽然攀上一抹笑意,他似乎并不意外她会猜到这件事,甚至好整以暇的点头,笑眯眯道:「嗯,继续猜。」
主动权不知为何又莫名其妙被他占据。
路之鱼忽然失去了看他脸上会露出意外表情的兴致,她本以为他表现的会再震惊一点呢。
她长嘆了口气,顺着薛缠的心思,恹恹猜测:
「你和我师父合作?」用的是疑问句,语气却十分笃定,说完后顿了两秒,少女像是恍然想通了什么,脸上表情更新奇了,「啊……看样子我师父也不是个好人。」
「噗。」这份意料之外的答案显然逗笑了薛缠。
少年脸上带着笑意,眼睛笑得弯了起来,「有趣的答案,不过……你不怕吗?」
你不怕吗?
恍然间,路之鱼有股身处赵家村体会那时还伪装成小孩子的魔尊,故意逗弄她的感觉。
是的,逗弄她。
他一贯会有这种兴致。
思绪被拉扯回来,路之鱼仰起下巴,秀靥清雅的小脸上十分乖巧,「怕什么?」
不等薛缠回答,她抿抿唇瓣,低声道:「我能猜出你和我师父合作的目的,却猜不出你的目的……」
「所以——」她望着薛缠,微微弯了眼,「告诉我吧,魔尊大人,你来上清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房间原本就是静悄悄的,只不过在这句话的落下之后,原先的安谧像是成了死寂,就连唿吸也放的轻若未闻。
倚着床栏杆处的薛缠站直身体,黑沉沉的眸子落在她的身上,少年那漂亮的眉眼没有刻意做出什么让人恼怒的神情,从被人戳穿身份到现在一瞬的时间,他的情绪一直都很平淡。
没有什么被戳穿身份的慌乱和无措,更没有戏嚯和逗弄。
在众人的印象中,魔尊喜怒多变,残忍嗜血,于是单凭这点他们就为他定下了容易失控的概定,但其实薛缠本人是个十分理性的人,或者说,他所表现出来的模样无外乎是他们想看到的样子。
他们认为魔尊是这样的,于是薛缠很好的诠释了这一个概念。
他向来不在乎外人对他的评价,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只不过以前,就连路之鱼也被这幅样子的魔尊骗了过去,以为他就是残忍嗜血,杀伐果断的这样一个人,所以她才会来攻略这个样子的他。
但相处之后,她看透了更深一层的东西。
少年情绪稳定,极端理智,过去喜好将人性当中的恶面抽丝剥茧的剥离出来,以这为乐趣,而现在的乐趣……是她。
「我的目的?」薛缠垂下眼,眸子微晃,心底升起一股微妙之感。
半晌,他敛起眼皮,黑白分明的瞳仁遮住一切情绪。
——是为了你。
这么直白的坦明自己心意,剖开自己内心真正想法的机会并不多。
但他从一开始就意识到这点了。
最初,他并不知道那种感觉叫什么,只是觉得往日如同死水般的心脏总算活跃起来,他控制不住地去靠近路之鱼。不过最开始,他的确很难把握住这种度,他总会觉得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影响到了他。
但他向来是个喜爱有意思事物的人,他不会因为影响到他就想着要去解决掉这种情况,他逐渐靠近路之鱼,他想去探究明白那道说不明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在魔界时担心她生气故而特意跑来赔罪,在见到她时心中落下的安定之感,以及看见她与陌生男子笑靥如花谈话时,心底莫名其妙跑出来的酸涩与气恼。这些他以前从来不会做的事情,全在短短几个月内让他体会了个遍。
他不是个笨蛋。
如果连那种感觉也说不准的话,那他也太蠢了。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
喜欢路之鱼。
薛缠抬起眸子,凝视着路之鱼,眼中的黑暗渐渐褪去,他是那样想的,可嘴里冒出来的话硬是扭转了他的内心,「找人。」
「那人名叫薛已,是我的……亲生父亲。」
路之鱼瞳孔倏地一缩,琥珀色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暗芒。
这是薛缠第一次在她的面前提到有关自己身世的事情。路之鱼不知道他的记忆到底有没有被改变,也说不清自己穿越过去会带来怎么样的影响,更不确定的是,薛缠到底记着些什么。
第308页
所以,她只能用沉默来表示自己的态度。
可没想到,少年会主动开口,讲述自己关于过去的经歷,「那个人虽然是我的亲生父亲,但我和他之间有一笔帐要算。」
他的语气不冷不淡,提及薛已时也没有多少恨意,仿佛这只是亲父子之间一个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说完后,薛缠的视线回落在路之鱼的身上,看着她装作听不懂的模样,少年的眸光陡然变得温软,甚至含着几分笑意。
这些事情原本是魔尊的禁忌,换做是另一个人知道,恐怕都是死路一条。可这个傢伙,她从一开始就参与进去,以一种坚定又不容决绝的方式,将他的过去贯彻始终。
真是个笨蛋。
既然怕他知道,又为何要插手这件事情。
薛缠无奈失笑。
他主动走到路之鱼跟前,弯着腰,捧起少女的脸颊,促使她仰着头看向他。
他的掌心有些冰凉,像是冬日落到掌心的初雪,冰莹剔透,融入手心。
「既然你挑破了我的身份,那么,之之,你还记得贺醉吗?」
路之鱼脸上闪过一丝疑惑,点了下头。
见状,薛缠唇角勾了一下。
老实说,他并不是个喜欢利用他人同情心来做事的人,但不知怎的,恍然想起在月亮谷时,路之鱼对他说的那句话。
让他在意至今。
「那时,你心疼他,可现在,我想让你心疼我,怎么样?好不好?」他故意放轻了声音,将自己处于一个弱者的姿态。
如果是以前,薛缠对这种需要同情才能获得的东西,嗤之以鼻,他认为那是弱者才会有的情感,可现在,他不介意这么做。
他的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从说出这句话开始,薛缠就在等待路之鱼的回答。
有那么一瞬间,路之鱼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漏了一拍。
她原本是在盯着薛缠看,但渐渐地,她知道自己要是再看下去的话,自己的心跳声就会漏出马脚。
她甚至好奇起来,他是从哪儿学的这么一套。明明别扭的要命,从来不会好好坦白自己心意,现在怎么又像是开了窍一样。
没等到路之鱼的回答,少顷,薛缠松开了她的脸颊,收回手,坐到她身边,抬起她的手腕,翠色的琉璃玉镯泛着光亮。
「好看吗?」
路之鱼垂眸,将手镯翻来覆去地看,「我有想过你会赔我一个,我以为你会按照你们魔界的审美来,用人骨骷髅头装饰。」
薛缠忍俊不禁,抱起双臂笑着,轻快道:「我的品味没有那么差吧。」
「喜欢吗?」他又问。
「嗯,」路之鱼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耳朵,心口不一,「马马虎虎吧。」
薛缠若有所思,正要说个什么时,门口突然响起了两声不大不小的敲门声。
路之鱼偏过头:「请进。」
咯吱一声,虚虚掩起的门被人推开,宋卿卿走进来,看见两人坐在一起的画面,神色有些尴尬,「抱歉,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没有,快进来,宋姑娘。」路之鱼的表情称得上是友好,温软的笑着。
薛缠站起身,打算将这个地方让给两人,经过宋卿卿旁边时,少年微微侧脸,视线落在宋姑娘的脖颈处,在面对路之鱼时柔和的眼神全数消失,那里一片冰冷。
他漫无目的的想着:找个机会还回去吧。
「对了阿厌……」
薛缠停住步伐,却没转身,「什么事?」
「刚刚那个问题的答案,我说好。」看着少年的背影,一直没好意思说出来的答案终于在此刻发挥作用。
她也有好好表述自己的心意。
少年眉眼微软,唇角翘起,在笑意要泄露之前从路之鱼的房间里走出去。
房间里又剩下了两个人。
宋卿卿看向脖子上绑了一道白色绷带却还朝她笑着的少女,歉疚心加重,头低得快要抬不起来。
「路姑娘,对不起,我并非有意伤你……」
路之鱼喟嘆了口气:「你哪里来得这么大的心理负担呀宋姑娘?这是演武台,是比赛,既是比赛,总有受伤的人,我技不如人是我的问题,干你何事?更何况,我最后不是还把你震飞出去了吗?如果这样来算的话,我是不是还要和你再道歉?」
「不不不。」宋卿卿连忙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摔疼,而你这幅样子确实被我害的,我哪敢让你向我道歉呀。」
「我知道,那么,就别再提向我道歉这件事啦。」
宋卿卿点了两下头,生硬地改变话题:「恭喜你,路姑娘。」
路之鱼眨眨眼:「喜从何来啊?」
「恭喜路姑娘得到魁首。」
「诶?魁首?」路之鱼一脸震惊,「可是,比赛不是还没有比完吗?这才进行到哪里,怎么就突然分了魁首?」
宋卿卿道:「你一剑将演武台噼开,台都没了,还怎么比?这魁首非你莫属。」
「那第二呢?」
「自然是薛公子了。」
路之鱼『哦』了一声,说不上这种感觉是好是坏,睡了一觉起来就夺魁这件事……还挺新鲜的。
不过,这第一日的比赛并不代表着此次大会的全部进程,事实上还有第二轮,只有第二轮也拿到第一的人才能成为九州魁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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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继云将手中厚厚的一沓册子交给负责统计本次参赛人员的江遇风,「都在这了。」
听见声音,江遇风才从文卷中抬起头来,总算是有了一个歇息的时间,他抬起手掐了掐眉心,眉眼处溢出一份睏倦,轻声道:「多谢师兄了。」
「不必。」
林继云的视线停留在江遇风统计的文书上,看着有关『傅十五』那一行缺勤的名字,眉头蹙起,「十五出去游歷这么多天了,怎么还未回来?」
跟路之鱼这种代号是十六的人不一样,傅十五排行十五,名字也叫十五。他是被玄衍师尊捡回来的,无名无姓,在拜师之前,玄衍师尊一直『小药童』『小药童』的唤着他,正式拜师后,才跟了玄衍师尊姓。
只不过这取名就草率了点。
玄衍师尊生性懒散,除了在培养江遇风时花了点心思,剩下的徒弟都处于放养状态,比如,嘴欠毒舌的陆云霄、酷爱偷喝师父藏酒的程雾,剩下的就是这位在拜师之前一直兼任药童的傅十五。
林继云的出声将江遇风的视线从一堆文书当中拉了过来,他捏着眉心,神色疲惫道:「前段时间发来通讯,说是在魔界游歷。」
林继云眉头蹙的更紧了,不解:「他跑魔界去了?做什么?」
江遇风应了一声,「说是採药,不过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十五并不是池月那种爱玩的性子,若是采了药一定会赶在九州大会前归来,可这次却缺席了大赛……」
「我传了通讯过去,不过现在,尚未得到回信。」
林继云又道:「何时传的?」
「昨日。」
琢磨了一下魔界和上清的讯息速度,林继云淡声道:「最迟明日,若是明日联繫不上……十五怕是出事了。」
但愿,不要是他们心中最坏的那种猜测。
「滴答。」
一滴颗粒大小的水珠从石顶滑落。
这是一间密不透风的密室,四面都是乌漆嘛黑的墙,没有窗户,只有一扇牢不可破的门,门上还加固着符文。
隐约可以从石门下方望见外边,是一条长长的走廊,黑的要命。
这间密室还分隔了两个空间,用栅栏隔开,里边的杂草堆上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少年。少年肤色略黑,衣裳从胸膛斜斜下去,露出精壮的小腹。
此人便是江遇风口中的傅十五,在魔界採药的人。
而在囚笼的对面,又端坐着一位瘦弱的少年,穿着一身规矩永远挑不出错的月白锦衣,墨黑如瀑的头髮全数被散了下来,披在脑后,没有任何斑点的脸上不沾染一丝血气。
他手中一杯茶,冒着白色的烟。
片刻,李不归抬眼,视线落在昏迷不醒的傅十五身上,唇角微微翘起,「抱歉了,十五……要怪就怪你倒霉,听到了那些,你不该听到的话。」
他望着对方,往日里如古井般波澜不惊的眸子里酝酿着一片冷意与诡谲。
作者有话说:
少了一千字,下一章再补上!抱歉大家,我这两天实在是有些忙,在找新工作,在忙着搬家,但我保证更新频率还是这个,如果不更会请假!望大家谅解!会尽快完结的!
第150章 轮迴鬼城(一)
◎新副本◎
「诸位参赛人员, 本次大会第二个比赛项目乃是祛除魔祟。」
坐落于岛屿中央的元武大殿上此时热闹非凡,从上方俯视下去,乌泱泱的, 一片都是人。昨日被路之鱼一剑噼毁了的演武台正在修缮当中,凡是路过此地的弟子都要感慨一句路之鱼的兇残。
供奉长老担任了本次大会发言人,站在高高的台阶上面眺望远方。
他一甩拂尘,笑呵呵地摸了把鬍子, 「魔祟不同, 任务不同, 任务难度有高有低,全凭诸位抽籤而定, 现在,诸位, 开始吧。」
话音落下,元武大殿像是炸开了锅一样,人群吵闹,有眼疾手快之人已经到八卦池前去抽籤,还有一小部分人四处寻找着自己的同伴, 想要一起组个队。但本次比赛是九州大会, 也有促进各门各派少年弟子们的友谊这一层念头, 于是组队也採取了抽籤制。
路之鱼支着脸颊看了身边的师弟一眼,嘆气道:「你们两个,去抽籤啊, 能不能不要黏着我。」
云别尘抱着臂,听到路之鱼语气中的嫌弃, 眉梢一挑, 「谁黏着你了?」话虽这么说, 他却完全没有动身的念头,嘀嘀咕咕道,「谁定的规则?非要抽籤,就不能自己组吗?」
贺思明也跟着嘆道:「是啊,我想要和师父一队。」
闻言,路之鱼莞尔,伸手捏了一下小孩的脸颊,「你分明是想找根脑子比较好用的大腿来抱吧。」
这傢伙明明是林继云和李不归分别来教导的,怎么又养成了一个『小路之鱼』啊。
不想动用武力,只想着靠大脑去解决,虽然这样也不错,但……绝对会荒废修为的吧。
这是路之鱼除摸头之外第一次对他做这么亲密的动作,小孩除了一开始的不自在、羞赧之外,在意识到眼前这个少女是师父,是跟哥哥母亲差不多的存在后,抿紧双唇,心中不可遏制地翻涌起几分欣喜来。
他渴望亲人的触碰。
路之鱼收回手,甩了甩衣袖,率先走上前:「我去抽籤啦。」
几乎是迈出步伐的同时,身边的几人都跟着一动,最为明显着急的要数云别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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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在众人将视线投过来的时候,就已经不自在的别过脸去,「不是要抽籤么,都看我干嘛?」
「嗯,抽籤!」看出云别尘的不自在,路之鱼也不戳破,笑眯眯的掐起一抹灵力,两指捻花翻了个滚,「去。」
与此同时,身边的几人都悄悄掐起手决,唯有薛缠不动声色的抬眼,漆黑的眸子瞥了一眼灵珠,眸中暗芒一闪。
「路之鱼、宋卿卿、赵子明、薛缠……」
看着手里的名单,路之鱼笑眯眯的望向薛缠,几乎在同一时间确定这傢伙定然是动了手脚,于是嘴上呢喃细语:「好巧呀阿厌,我们被分在一起了呢。」
「哦。」少年看着并不吃惊,也没有太大欣喜。
路之鱼凑到他的身边,等着他弯了腰,主动将耳朵低到她的身边,才道:「你动了手脚对吧,这么想跟我在一起呀?」
少女的声音又轻又低,像是奶猫在耳畔处低低吟叫,挠的人心痒。
薛缠歪了歪头,侧着脸看她,「你猜。」
路之鱼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嗯,看来是了。」
这个四人组成的小队伍,除了路之鱼薛缠外,还有赵子明和宋卿卿。
在听到宋卿卿名字的那一刻,云别尘和慕千里都面露不善,尤其是前者身上散发出的恶意,浓郁到几乎能跟之前的薛缠有一拼。
看他们这幅样子,路之鱼有些无奈,「我说,比赛本来就有赢有输,输了受伤是我自己技不如人,人家坦坦荡荡的跟我打,我要是因为受伤就将罪名全数按在她人身上,岂不是显得我很小人?还有你们呀。」
「从月亮谷出来就一直跟在我的屁股后边,难道就不觉得腻吗?阿尘不是天天都嫌我烦嘛,现在可是个重新组队的好机会。」
云别尘一听就气不打一出来,咬牙切齿道:「行,挺好。我去和别人组队,路之鱼你最好不要求我回来保护你。」
「慢走,祝好。」
路之鱼将视线又望嚮慕千里,还不等她开口,少年就已经先一步认错:「师姐我知道错了,不应该对宋姑娘有恶意,我知道比赛中受伤是很正常的现象,只是……」
「担心我对吧。」
慕千里点点头。
「没关系。」路之鱼抬手放到自己的脖间,上边还束着布料粗糙的纱布,隔着这层布料,她触摸着自己的伤疤,微微一笑,「已经不疼啦。」
旋即,转过身看向身旁端端正正站着的薛缠,朝他勾手,「弯弯腰?」
薛缠歪头,顺着她的话音弯腰,脸颊落在她的唇边,轻快道:「叫狗呢?」
路之鱼也没有想到他竟然这么听话的弯了腰。
她原本只是想要跟他商量一下之后不要用那副沾染恶意的态度对待宋卿卿,但抬头伤口容易裂,就想着让他弯弯腰,她凑近点说。
她没有预想过这件事发生会带给她怎样的心情,毕竟这是最常见最普通的一件小事,往往不会引起人的注意。
可现在。
她清楚地感知到自己因为这件小事,因为少年凑到她身边,乖乖听她讲话的那一剎那,心跳不已。
等了半晌不见路之鱼说话,薛缠蹙眉,正要歪头瞧她时,却听见她突然道:「你才不是狗呢。」
「?」
路之鱼说完这句话后就退后一步,避开他的视线,专心致志地和跑过来寻她的赵子明对话。
这个在一开始跟着路之鱼歷练的少年终于又跟路之鱼组了队。这次,赵子明全权相信路之鱼的规划,说啥听啥,比慕千里还要无脑粉一些。
「师姐,我们又在一起组队了呢!还有这位,呃……薛缠师弟?」赵子明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念对少年的名字,挠了挠头,看着薛缠的目光有些歉意和无措。
见状,薛缠弯了弯眼,装出一副纯良的模样,笑着打招唿:「嗯,师兄你好,平日叫我阿厌就行了。」
「好的阿厌。」赵子明道。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这位师弟的模样总觉得有些眼熟,当然,不是长相眼熟,是这性格……和他曾经见过的某个小孩很像。
正好这时,那头又有一道女声传来:
「路姑娘!」
几人循声瞧过去,发现是一袭白裳的宋卿卿快步走了过来,先是和路之鱼打了个招唿后,微微颔首介绍自己,「我是宋卿卿。」
赵子明道:「宋姑娘你好,我叫赵子明,之后是一小队的人了,还请多多关照。」
宋卿卿立即回之一礼,重重点了下头,「嗯。」
和路之鱼还有赵子明打完招唿后,宋卿卿连忙收回视线,不敢将半点目光泄露到站在路姑娘身旁的那个少年身上。
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少年恶魔般的低语如同与那晚梦境中的声音重合,逼向她:
「宋姑娘想必不认识我吧,那么,我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姓薛,单字一个缠字。」
「我叫薛缠。」
『轰』地一下,眼前的画面和脑袋中的画面恍然重合,让宋卿卿不得不回忆起昨夜那个噩梦。
梦中,很黑,什么都没有。
只有她的身上散发着半点光亮,梦境里十分静谧。
可不消片刻,这种静谧被一人打破。
「你好呀~」
一道轻快的少年音从四面八方而来,随着声音的落下,画面调转,黑色的帷幕被拉开,血色与冥色交织的天空一片混沌,她所处的地方到处都是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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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地的鲜血,染红了黑土。
一股不属于梦境之中的阴寒气息扑面而来,仿佛能掠过她的□□,触及她的灵魂,让她下意识一颤。
「介绍一下,我叫薛缠。」
不知何时,那少年恍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他坐在由尸体堆叠起来的小山上,双手打开,一张偏较病态白的脸上勾勒出一份癫狂的笑容,「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宋卿卿下意识想动,可她突然发现,这个时候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不受她的控制。
「你……」
她刚说了一个字,嘴就像是被针缝上了一般,闭合在一起不能说话。
怎么回事?
为什么说不了话了?
少年眉眼沉沉的看着她,盯着她的脖颈好半晌,才移开视线,笑眯眯道:「我不喜欢别人在我说话间打断,碍于那傢伙强调了好几遍,所以,不能杀你。」
「不能杀你,不能还回去,也不能让你受伤。」薛缠百无聊赖的重复了一遍路之鱼耳提面命讲了许久的话,「可我,本来就是个恶人。」
这个世界的道德伦理,路之鱼的善恶观与他有何关系?他原本就是坏人,坏人自然不分青红皂白,不讲理。
他很早以前就说过了。
他见不得路之鱼流血、受伤。
看不得那傢伙奄奄一息躺在那里的模样。
可这次,也有他的缘故,害她受伤的人,他也是之一。
这样想着,他的手中随意抛起一把小刀。
与此同时,宋卿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不受自己的控制,不知从哪儿拿起一把小刀,学着薛缠的动作——
少年笑眯眯的望着她,下一刻,勐地划开脖颈。
鲜血四溢。
『滴答』
溅起的血迹犹如雨滴,落到地面上,与黑土融为一体。
宋卿卿情不自禁地吞咽口水,心中的恐惧达到顶峰。
不,不要这样。
她害怕到了极点,可手还是学着对方的动作,朝着自己的脖子割去。
『嘶』地一下,她甚至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骨肉被割开。
好痛。
薛缠站了起来,殷红的鲜血从他的脖子间流出,染红了他的白裳,他却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甚至还觉得这个惩罚不够重。
「还差一掌。」
恐惧再度袭来。
……
「宋姑娘?宋姑娘?」
少女关怀的声音从耳畔处传来,宋卿卿骤然拉回思绪,身体控制不住地在抖。
听到路之鱼的声音,她胡乱应了两下,「我没事,方才只是走神了。」
「那便好,如果有事的话要跟我讲哦。」
「嗯。我会的。」
薛缠收回打量的目光,眼中藏着一抹嘲讽。
真是胆小。
就一个噩梦也能把她吓成这样?
他不免想到,如果是路之鱼的话……
唔。
一定会赶在他拿起小刀朝自己捅之前就骂了上来。
骂的还挺难听。
「喂,走了,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薛缠垂眸,「我们要去哪儿?」
路之鱼温声道:「你没看任务吗?我们要去血轮山,净化那里的邪祟。」
「哦。」薛缠应了一声。
他调转步伐,原本要像平日一般跟在路之鱼的身后,可就在剎那间,少年像是想起了什么,漆黑的瞳仁间缀着暗芒,「血轮山?」
路之鱼点点头。
她看出他的不对劲,可这里人多眼杂,也不好多问,只能安静地注视着他,等他开口。
岂料,薛缠像是又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物,唇角的弧度慢慢加大,「嗯,那里会是个好地方。」
血轮山底常年滋生沼气,妖鬼横行,修仙界的人一直以为这个地方是因为地质原因,所以经常有妖邪出没。但其实,血轮山鬼怪多的原因并非是地理位置,根本在于,血轮山下就是轮迴鬼城。
这个事情想必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所以,他们也不会知道那里是魔族三魔主路思归的地盘。
「思归啊。」薛缠低低笑了一声,眸中翻涌起某种类似于看好戏的戏嚯之情。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在整理这一卷和最终卷的大纲,具体的思路和细纲也已经写好了,希望中间不要跑偏!让我踏踏实实的完结这本书吧!
感觉你们等的太久了,我也写的太久了。
不知不觉,离开文竟然有一年了!!
【哭】一年我竟然还没写完!而且还越写越长。
我是废物(bushi)
第151章 轮迴鬼城(二)
◎薛平安,路喜乐。◎
「师姐, 我打听过了,我们走的方向没错,顺着这个方向一直走, 就是血轮山。」
赵子明抖着身体从茶馆外掀帘进来,细小的霜雪从他的肩膀抖落,他大大咧咧坐在桌几的一旁,向路之鱼分享自己探听来的消息。
茶馆人不多, 就两桌的人, 一桌是他们, 还有一桌是两个小男孩,大概是这家茶馆主人的孩子。
寒冬腊月, 萧风凌冽。
天空上低垂着灰濛濛的阴云糰子,肆虐的狂风像是刮刀子一般, 强劲有力地颳走云雾。
在上清时有结界抵御,路之鱼对冬天到来这事感知的也不是那么清楚,可一出宗门,凋零的枝芽,刺骨的温度, 灰雀抖落细雪, 以及颳得她脸疼的风, 让她实实在在感受到,即使现在武力值上升,她也依旧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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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体会到寒冷温度的人。
于是, 她套上了厚厚的小袄,将自己裹得严实后, 才有兴致问薛缠, 「冷不冷?」
喷出的雾气在一瞬间就结了霜。
「不冷。」
与她不同的是, 薛缠向来感知不到外界的温度,就好比现在,明明大家都是厚衣加身,唯独他仅穿着薄薄的一层。
为了让旁人看着不是那么古怪,在路之鱼的再三要求下,薛缠只好套上了一件裘衣。
「路姑娘,我也打听到一些……」宋卿卿不动声色的靠近路之鱼,「据说血轮山鬼祟极多,清除不完。旁的地方即便鬼祟再多,也会有清除完的那一天,可血轮山……与其说它是鬼祟聚集的地方,倒不如说它是盛产鬼怪的地方。」
路之鱼诧异的看了宋卿卿一眼,「盛产鬼怪?」
「嗯。听闻……」
话没说完就被一道童声打断:「听闻,在很早之前,血轮山并不是山的模样,那里最早是一片城镇,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那里的人都死绝了。」
「死绝了?」赵子明忍不住接话。
没有说话的那个孩子突然转过头来,眨眨眼道:「是啊,整个城镇的人全部都死光啦。」
这是一对双生子。
在看清两人的容貌时,他们的心中立即下了判断。
身高相仿,大约五六岁的年纪,皆留着一头毛绒绒的短髮,粉雕玉琢,十分可爱。
若说唯一不同的便是,前边说话的那个小男孩鼻尖有一颗小痣,不喜欢笑,即便长得可爱也总是板着一张脸。
而另一个男孩很喜欢笑,见他们都看过来甚至还笑盈盈的打招唿:「你们好。」
赵子明挥挥手道:「你们好!」
有了在赵家村见到的那个古怪的小孩做对比,赵子明对所有不像他的小孩印象很好。
尤其是面前这个。
又爱笑又会主动给别人打招唿,多乖呀。
「小孩,你多大了呀。」
「我吗?」小孩笑眯眯道,「一百多岁了哟。」
赵子明一听就知道小孩是在开玩笑,但作为一个大人也不好戳穿孩子的玩笑,只好敷衍道:「嗯嗯,一百多岁啦。」
「……」路之鱼面无表情的嘆了口气。
这么久了,这个师弟还是很天真啊。
这两个小孩一看就有问题,能知道血轮山这么多的内幕,怎么想都不是普通人吧。
薛缠单手托腮,歪着头望向那两个偷跑出来的男童,笑道:「是啊,一百多岁了,这么说你们叫什么名字?」
这是一路过来,少年主动跟别人答话。
爱笑的那个小孩大大咧咧道:「我叫应竹星。那是我的哥哥,叫应挟春,我们是双生子哦。」
被介绍了名字的男孩蹙着眉直定定地盯着薛缠,他没说话,眉间掠过一丝疑惑。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眼前这个少年……让他莫名觉得危险。
可分明,他什么都没干,只是坐在那里……
这个坐姿、这种感觉也很熟悉啊。
像是陛下似的。
应挟春的瞳孔勐地瞪大,唿吸微微一滞。
是了,陛下!
察觉到视线的薛缠望过去,在看到小孩脸上露出的神情时,眉梢一挑。
哦?这是认出来了?
薛缠脸上的神情猝然变换,装出一副友善的样子,冲着应挟春打招唿,「你好啊~」
少年的尾音轻快,听上去能让人放下不少戒备。
旋即,应挟春立即泄了口气。
太好了,不是陛下。
来人界之前他们听说陛下一直跟在那个叫路之鱼的身边,为此,想到他们答应三哥的事,心中还有些小小的胆战心惊。
好在,陛下不在这里。
不然,他们偷跑出来被发现可惨了。
瞧见双子中还算稳重的小孩兀自放松,卸下防备后,薛缠唇角笑容不变,眸中瞳色加深。
啧。
私自偷跑出魔界,明显带有别的目的,不仅如此,还『十分天真』的对陌生人放下警惕。
怎么,他教他们的那一套是随着司苗一併被狗吃了么?
想到这里,少年舒展腰身,微笑着询问小孩:「方才听到你们说起血轮山,你们是怎么知道血轮山那么多内幕的呢?」
应竹星摆摆手,神神秘秘道:「这你就别管了,不过我们说的句句属实哦。」
赵子明狐疑的看向他们,「怎么可能?你们才多大,小孩,别玩了……」
「子明!」路之鱼突然开口打断了赵子明的话,偏头睨了一眼双子,温声道,「不介意的话继续说下去吧,我对你们口中的血轮山很感兴趣呢。」
应挟春:「……」
虽然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让路之鱼上套,但瞧见这女人真的如他们所愿上套又让他觉得有些不爽。
怎么陛下那么聪明的一个人,看上的竟是……这种傻白甜类型?
总之,一言难尽。
对路之鱼进行过评价后,应挟春也没忘记这次的目的,开口:「血轮山以前是一座城池,是一个除妖世家的聚集地,后来不知为何,那里发生了一场天灾。」
「什么样的天灾?」宋卿卿问。
「城池被冰封,城中的所有人都成了雪的化身。」应竹星坐在矮凳上,托着脸颊,「想想看,明明清楚地知道自己还活着,可身体被封在冰中,无法突破,只能眼睁睁看着万事万物在自己眼前熘走,可他们像是被时间遗忘的人,等待着大脑的老化,直至死亡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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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孩以一种毫不在意的姿态说出血轮山前身的经歷时,路之鱼就已经定在了原地。
少女瞳孔骤缩,琥珀色的眸中挣扎着几分晦涩难辨的情绪,她的身体僵硬地盯着应竹星看,仿佛答案就写在他的脸上。
她不敢扭动身体,去看这场故事的当事人。
但偏偏,那人像是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偏头望过来,眉眼间风轻云淡。
「怎么了?」
「不……」路之鱼抿唇笑笑,「只是想起来一点事。」
「是么?」薛缠失笑,骨节修长的手随意端起一盏茶,凑近唇边,遮住那弯起的弧度。
他对她的异样,心知肚明。
更对她的小心翼翼感到开心。
迫切想知道故事的后续,宋卿卿问道:「后来呢?」
「后来啊……」应竹星说着,「那里,怨气太重,又是除妖大家所在,那些人死后化为不逝的亡魂,日日盘踞、哀鸣。」
「于是,有位擅长阵法的人,利用搬山之术搬来座山,将亡魂压在山底,山底下便是轮迴鬼城。」
听到那个名字,赵子明一下跳了起来,吃惊道:「轮迴鬼城?」
他的脸上出现了慌张的神情,嘴唇快速抖动,仿佛这个地方是有什么吃人的鬼怪,让他惊慌无比。
不仅如此,就连一向淡定的宋卿卿也出现了几分无措,握紧茶杯,踌躇好一会儿,才对路之鱼缓声道:「路姑娘,这个地方我们不能去了。」
即使她不说原因,路之鱼也知道这个地方必然是兇险万常。
不提别的,只一点,这个地方是薛缠的……曾经。
路之鱼抿抿唇,在一瞬间已经想好了数条退路,正要说『那就回去吧』,岂料,一旁安静听他们讲话的人,突然开口,语气轻快却又让人不容置喙。
「去吧。」他弯着眼询问,「那个地方,有什么不能去的呢?」
原本想的退路被薛缠这么一打岔,已经有了动摇的想法。
偏偏,对面那傢伙像是看出了她想什么,歪着头,狭起长长的眼皮,朝她一笑。
于是,路之鱼松了口:「好。」
「……」
既然决定好要去轮迴鬼城,几人摸清楚路线后就要动身。
一路上,赵子明前边打头,争做整支队伍的先锋人。宋卿卿想要和路之鱼走在一起,偏生薛缠始终不离路之鱼左右,一番纠结后,宋卿卿快步追上了赵子明,和他并肩走在一起。
赵子明还有些受宠若惊。
「宋、宋姑娘?」
宋卿卿微微一笑。
而他们身后。
雪色铺满的道路上,路之鱼和薛缠的步调始终保持一致,不快不慢,就是两人都不说话,显然各自陷入各自的沉思当中。
在路之鱼第六十八次嘆气后,薛缠忍无可忍,扭转脚步停在她的面前,挡住了她的路。
路之鱼没有察觉,直定定凑上去,一头撞在了他的胸膛上,「哎哟。」
「啧。」薛缠无奈的环抱双手,「说罢,在想什么?」
「没什么。」少女眯起眼眸笑笑,弯腰侧身想要绕开,谁知薛缠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她什么想法他都能摸透,像一堵墙一样,结结实实挡在她的面前。
冷眼瞧她。
路之鱼心虚,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温声道:「阿厌。」
「嗯?」一看她这表情,薛缠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眉眼弯弯的威胁道,「之之,别想煳弄我。」
「好吧,既然如此……」路之鱼摊开手,「我记得很早以前我们就谈到过这件事,你没有字对吧。」
薛缠莞尔,似乎有些好奇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怎么?」
「我给你取个字吧。人都说取字是代表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最美好的祝愿,」路之鱼眼睛亮晶晶的,「你觉得平安这个字怎么样?」
薛缠罕见的沉默下来,「……好俗。」
路之鱼却微笑着看他,打定主意今天说什么也得将这个字冠到他的头上。
见状,薛缠嘆了口气。
「之之,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想当我娘。」
路之鱼眉眼微垂,不说话了。
很多次,她都害怕触及到他的伤心之处,过去那些对他来说算不上好的经歷。她一直在小心翼翼的避开。
可薛缠这个当事人像是没事人的样子。
不介意提起那些令人不悦的过往。
他抬起手,指节漂亮又纤长,轻轻捏了下路之鱼的脸,低声道,「收了你这幅母爱泛滥的样子,嗯?路喜乐。」
原本沉默的少女一下子眼睛倏地瞪大,吃惊道:「好俗!我不要!」
「没得商量。」薛缠抱臂,眉眼弯弯的同她定下了这件事。
凡间的天色多变幻不定,不比修仙界。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又开始下起雪来。雪不大,几片薄薄的碎霜飘下来,落在少年黑得纯粹的发梢上。
面容清隽的少年像是压根不将这点凉意放在心上,散碎的额发自然下垂遮住半只眼皮,眼尾上扬,能让人直观地感受到他现在的心情很不错。
不是刻意装出来的,而是真实感受。
沉默了好长时间,路之鱼慢吞吞道:「子解吧。阿解也好听。」
让他那些缠在一起的过去,慢慢理顺,解开,不要再去纠结以往的事情,向前看。
第314页
阿厌,我希望你如此。
少女抬头,琥珀色的眸子亮晶晶地盯着眼前人看。
「嗯?」
薛缠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看了她好长时间后,淡淡一笑,没有再出声。
既没有应下,更没有反对,只是在心底默默过了一遍自己的字。
薛子解。
见气氛沉默下来,路之鱼又笑着说道:「其实薛平安也不错。」
这次,薛缠出声了。
「之之,你的起名水平真不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在设定宋卿卿时,其实也有想过,要不要让她喜欢男主,然后对女主进行一些歹毒的阴谋之类的事情。可后来,我又觉得凭什么啊?虽然我很喜欢女鹅,但确实没有这个必要。没有必要故意加一个女配进来,以剧情的角度去增加他们的感情。我也很不喜欢通过描述女二恶毒,衬托女主的好。
我爱我笔下的每一个人物。
包括宋卿卿、宋遥这些小角色。
我始终觉得人物逻辑大过一切,况且,就算爱上了男主,也不一定要恶毒啊。
一些碎碎念。
最后,大纲完结啦,我最近加点速度,希望能在七月前完结。
第152章 轮迴鬼城(三)
◎阿姊,我回来復仇了◎
血轮山不难找, 尤其是在那两小孩特意放出消息的情况下。
说来也怪,双生子在告诉完他们血轮山的消息后就凭空消失了,赵子明在附近找了许久也没找见, 还天真的以为他们在和他玩什么捉迷藏的游戏。
只有赵子明以为那俩还是什么普通的小孩子。
唯有宋卿卿看出来些门道,胆战心惊的凝望着路之鱼,不知道这血轮山该不该去,毕竟这怎么看都是有人故意放出消息, 想要引他们前去。
不过看在路之鱼给她一个眼神, 然后该吃好该喝好的上路以后, 她就放下这个心了。
毕竟这次来的这几人,且不提, 都是武力高强的人,应当不会出什么意外。
只是宋卿卿没想到的是, 在武力上的确不会出什么意外,但别的方面就不一定了。
他们一踏进血轮山的地界,大地便开始颤动起来,山岳怒吼,无数碎石从山崖边滚落下来。
宋卿卿不免有些惊慌, 连忙伸出手拽住了身旁的路之鱼, 可就在此时, 她们所站的地面突然迸裂,之后,一股失重感促使她的眼前一黑, 等到再反应过来时她们已经掉入了沉沉的黑暗当中。
……
「宋姑娘?醒醒,你没事吧?」
耳畔处似乎一直有人在叫自己, 轻轻拍着自己的脸。
迷迷煳煳之中, 宋卿卿睁开眼睛, 入眼就是路之鱼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总算没事。」
宋卿卿坐起来,眼神也渐渐清明,嗫喏道:「多谢路姑娘关心了,我没有碍。」
「无事便好。」
路之鱼盘腿坐在宋卿卿身边,支着脸颊对她说,「宋姑娘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之之的,一口一个路姑娘,显的生分。」
闻言,宋卿卿眼睛一亮:「我也可以这么叫吗?」
路之鱼点头,脸上多出几分疑惑的神情:「自然是可以的,为何不能这么叫?」
宋卿卿抿唇,有些不好意思说出自己的想法。她觉得乳名是亲近之人叫的,若是她上来就唤路姑娘小名,一定会被认为是无礼之人。
不过现在既然路之鱼给了她这个权利,她自然没有不叫的道理。
「你也可以叫我卿卿。」
宋卿卿凝望着路之鱼的眼睛,缓缓开口。
路之鱼从善如流,半点不尴尬:「卿卿。」
「嗯!」
宋卿卿唇角挂起浅浅的微笑,左右扭头时发现没看见赵子明和薛缠的身影,刚张嘴说了个『路』时,又想起路之鱼方才交代的,话音一转,「之之,为什么没看见赵公子和薛公子?他们二人呢?」
醒来时没有注意,心思全放在路之鱼身上了,这会儿坐起来环顾了下四方。
不注意还好,一注意吓一跳。
她们坐在一片冰面上,手下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一点一点的蔓延,冷的宋卿卿忍不住颤慄。
她垂下眸子,原本以为自己坐在湖面上,可这片冰面并非是湖水结冰形成,而是焦黑的土地上兀自结了冰霜。
少女缓缓抬头,在她们面前,是一座冻结着的冰城。
冰雪覆盖,天地死寂。
百米高的城墙像是群山万壑般绵延伸展,起落有致,无数裂缝从砖瓦间散开,布满青苔。这座曾经留下过时间痕迹的古城此时却被冰雪覆盖,青苔不曾剔除,杂草不曾凋零。
垂下的柳枝,潺潺的溪流,城内外过往的行人皆身着单衣。
城中风亭水榭,峻宇高楼,人群熙攘。
可以看得出,在被冰冻结之前,这里是夏日景象。
「这里……」
宋卿卿瞳孔微颤,像是突然跌入冰冷的湖面中,四肢浮起,完全丧失了力气。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幕景象,不可置信道:「这就是那个故事里的……冰城。」
「是啊,就是这里。」
路之鱼垂下眸,遮住眼睛中一切复杂的情绪。某种方面来说,她也算是这里的见证者。
她亲眼看见这座城是怎么被冰雪覆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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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然,路之鱼本身并不是个容易被情绪所左右的人,所以她在看清楚这里是哪儿之后,就竖起戒备,一边守着宋卿卿一边四处打量观察,以防敌人的到来。
这座冰城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是个很诡异的现象。
不得不防。
见宋卿卿恢復清醒后,她也没了留在这里的兴致,对她来说,越早离开这个地方越好,免得徒生变故。
「我们走吧,」路之鱼的眼睛透过宋卿卿的身子,向远方眺望去,「这里并不是终点。」
宋卿卿的思绪被路之鱼这声话音打断,回过神来,连忙点点头。
不知为何,她的胸腔忽然闷闷的,仿佛有一团棉花堵在了那里。
路之鱼也同样有这种感觉。
在远离冰城后,这里就又变换了景象,黑沉沉的夜雾盘踞在两人身边,不管他们怎么往前走,前方依然是一片黑暗。
甚至,越来越黑。
黑到就连她们身上的白光也逐渐被黑色污染,两人只好互相搀扶着,继续向前行进。
忽然,她们的眼前出现了一条十分平坦笔直且看不见尽头的道路。
道路两旁升起一盏盏红灯笼,纸皮像是被殷红的血迹沾染,骨架里似乎有一个小人在灯火下阑珊。
两人定睛一瞧,才发现这是一座桥,深不见底的湖水下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动,时不时冒出两个气泡来。
不仅如此,原先在红灯笼里跳舞的小人突然停下步伐,凑近牛皮纸,一双深绿色的眼睛趴在纸皮上幽幽地看着两人。
宋卿卿在看到这个景象时吓得大惊失色,不自觉抓紧了身旁的路之鱼。她的十指抓着向掌心蜷缩,面色愈发惨白,眼眸无措地游移,像是一只被吓到惊慌失措的小鹿,此时已经方寸大乱。
少女感知到胳膊一痛,悠悠扭头,看到的就是宋卿卿被吓得快要窒息的模样。
她显然快要不行了。
「……」路之鱼张了张嘴巴,几次想要说什么来缓解一下她的情绪,但这会儿宋卿卿只顾着看四周,小心提防,生怕有什么鬼怪会突然窜上来。
路之鱼一顿。
虽然她也很害怕,但是看到宋卿卿怕成这个样子后,她就完全不害怕了。
不过,这样下去也不行啊。
少女琥珀色的眸中略显无奈,眼珠骨碌碌地一转,故意凑到她的耳边,压着声音道:「你怕吗?」
「啊!!!」
宋卿卿被路之鱼的声音吓了一大跳,手上下意识用力,于是下一秒,叫的人就成了路之鱼,「啊,好痛!」
被这么一打岔,宋卿卿心中的紧张感要少了一些,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路之鱼身上去,发现自己紧紧拽着她的胳膊时,连忙松开手,眼里划过一丝愧疚:「对不起之之,我不是故意的!」
少女愁眉苦脸的揉着自己的胳膊,余光之间瞥见宋卿卿神色缓解,眉眼也舒展开来,没有之前那么害怕紧张了,才放下心摇摇头道:「没事,是我不该先吓你。」
「卿卿。」
宋卿卿双手握着剑,小心翼翼地站在路之鱼身后。
在发现自己会掐人后,她就把对象换成了剑,至少这样剑不会疼,听到路之鱼喊自己的名字,她一边四处张望,一边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嗯?」
路之鱼温声道:「你没必要这么怕,背后那人的目的是将我们引到轮迴鬼城去,就算要吓我们,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吓唬,起码得把我们引到地方后再吓。」
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宋卿卿眨巴眨巴眼睛,缓缓舒了口气放下心来。
而另一边。
赵子明在寒意未散的冰城里冻得瑟瑟发抖。
他就像是一只出生不久的雏鸟一般亦步亦趋地跟在薛缠身后,找寻着师姐和宋姑娘的身影。
说起来,明明已经用了内力驱寒,怎么还这么冷?冻得赵子明连句话都说不完整。
他一边打着哆嗦,一边还要跟紧薛缠,怕自己这位师弟遭遇什么危险。
但很显然,他多虑了。
前面的少年像是感知不到这里的严寒,闲散逸逸的走过这片被冰域封起来的街市。他漫无目的的闲逛,仿佛像是在逛自家园子,直到在看见一处空旷的土地时,才停下了脚步。
「咦?师、师弟!怎么停下了?」
薛缠没有回话。
他看着这片自己曾经最熟悉的地方,眼神淡然,没有一丝波动。
这股平静只维持到在他看到曾经的宅院,如今不见了踪迹,并且留下一大片空旷的地基后,微微眯起双眼,点黑的眸子里隐隐露出一份杀意。
「搬移之术。」少年慢慢启唇。
果然,那个人回来过。
赵子明疑惑道:「搬移之术?那是什么?师弟,我发现你好像状态有些不对,是不是因为太担心师姐了,没关系的……」
耳边熘入了一堆叽叽喳喳的劝解声。
赵子明为了佐证路之鱼的聪明,将赵家村发生的事情拿出来对着他说了一通。
赵家村……
薛缠有些微怔,他凝视着对方,半晌才露出个好整以暇地笑容来。
不得不说,和之之在一起的都是些有趣的人呢。
想到路之鱼,薛缠再也没有了方才那股镇定自若的感觉,他微顿,抬起眼眸来,轻声道:「知道我们现在在哪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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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子明迟疑道:「……冰、冰城?」
这应该就是那个故事里的冰城了,既然已到冰城,看来轮迴鬼城也不远了。
他是这样想的,也这样回答了薛缠。
可出乎意料的是,薛缠在听见他的这个答案后,讥诮地挑起一只眉,「冰城?」
「怎么了吗?难道不是?」
「嗯。」薛缠慢慢转过身子,视线下移,随意道,「轮迴鬼城就在这下边。」
这种姿态懒散的仿佛跟他没什么关系的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子明原本心中默默吐槽着,可等听见他那句话时,倏地瞪大眸子,黑色的瞳孔明显颤抖了一下。
「诶??」
「轮迴鬼城并没有一个特定的入口,除了鬼城的主人邀请进入之外,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破坏地基从外边进入。」少年抱起臂,慢吞吞的垂下视线,盯着冰面深思。
赵子明定定地看了薛缠一会儿,半晌,才问道:「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问出这话后,他又连忙反应过来,自己的问题不太妥当。
毕竟这种事情就算是打听也能打听来了,问这话岂不是多此一举?
所以,他也没指望薛缠能开口,皱着眉头盯着地下:「那我们还等什么啊,挖开,去救师姐!」
「不需要哦。」薛缠眯起眼睛笑了笑。
少顷,少年脚下所站的地方猝地裂开了一个口子。冰层被破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口子越裂越大。
还没等赵子明反应过来,一股失重感猝地窜上他的大脑,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他紧闭着双眼,表情扭曲,感觉心脏砰砰跳得快要吐出来了。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不断垂落。
直到——
「哎呀!」
薛缠平稳落地,赵子明在另一边摔了个狗朝天,他揉着屁股站起来,嘀嘀咕咕了一句。
「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十分熟悉的女声。
两人同时转过身去,只见,宋卿卿双手握剑,发梢凌乱,神情间带着几分慌张与害怕,仿佛之前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赵子明道:「太好了宋姑娘,总算找到你们了!对了,我师姐呢?」
他扭头四顾,发现没有看到路之鱼的身影,再结合宋卿卿无措的神情,一股不好的猜测冒出来。
「我……师姐,不见了?」
薛缠那张清隽的脸庞上似水一般平静,黑眼珠垂向下方,瞳色在黑暗当中显得更加深邃。
也是在这个时刻,他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轮迴鬼城的主人故意支开宋卿卿,说明——是路思归想要见她。
那傢伙认识路之鱼。
可路思归是三岁时被他从魔域捡回来的,之后十几年未出过魔界,不会有和路之鱼相识的契机。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少年轻笑了一声,微微抬起下巴,黑白分明的眸间却没有半点情绪。
***
「好疼。」
「救救我。」
「求你了。」
路之鱼身处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当中,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眼神看起来十分清明并没有因为雾气而失去理智。
事实上自从前几次吃了雾气这个亏后,后边再次遇到雾气时她已然有了心理准备,捂好口鼻,默默等待。
她不知道轮迴鬼城背后的人到底要干什么,将她拉入这片雾气后,既没有现身,也没有弄出恐吓人的东西。
只是。
她的耳边一直传来一道微弱细小的求救声。
她大概听得出来,声音的主人是个小男孩,即便未曾谋面,可她的脑海里不知怎的多了一副男孩蜷缩在一起唿疼的画面。
再接着,路之鱼看到了些碎片似的记忆。
年幼的男童爬在悬崖畔举着肉嘟嘟的小手试图拽起风筝,边拽边冲着身后甜甜的笑着,「阿姊,我拿到啦。」
「风筝,不掉。」
大概是因为年纪小的缘故,他说话间口齿还有些不清楚,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男童拿到风筝后就从树梢边爬回来,就在这时,重心一个不稳,脚没踩实,身体猝地倒向一边。
电光火石之间,他抓住了悬崖边的藤蔓,艰难的朝着上方唿救。
「阿……阿姊,救、救我。」
「怕。」
唿吸越来越困难,小孩的力气也渐渐脱节,他只觉得身体重沉沉的,快要坚持不住了。
而此时,眼前的小女孩也有了动作,她一步步地走到悬崖边,随后站定。
「阿姊……」
女孩歪了歪头,没有伸出手救援,而是冷眼旁观的看着他掉下去。
「阿姊!」
雾气渐渐聚拢到了一起,小孩尖锐的嘶吼声在耳边持续不断地喊叫着。
路之鱼忽然意识到,这个女孩是她自己。
至于记忆里看到的那个男孩……
像是为了验证她的猜测。
一只手忽然从身后而来,攀上她那细细长长的脖子,掐着她,低声道:「阿姊,我回来復仇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新冠。
至少我还活着。
呜哇!我至今想不到因为一个新冠,免疫力下降会导致所有病都来临。
第317页
坐骨感染、神经痛、真菌感染、牙疼,还感冒!
一场突如其来的病情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
感谢在2023-05-18 20:08:44~2023-05-29 11:07: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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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轮迴鬼城(四)
◎阿姊,不记得我了◎
『轰』地一下。
路之鱼的脑袋仿佛被雷噼了一样, 差点炸开。那句婉转低吟的清冷少年音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鬼魅,在她耳边轻语,诉说恨意。
一股颤慄涌上她的嵴背, 令她汗毛竖起,身子僵硬。少女白嫩的脖子间横着一只手,那只手修长纤细,骨节分明, 抓着她的脖子暗暗用力。
仿佛下一秒就要掐死她。
「咳咳……等、等一下!」
少女慌慌张张的抬起手放在他的手背上, 可惜少年的力道太大, 她一边艰难唿吸一边试图寻找反击的方法。
「怎么?」身后的男音闲闲散散,声线冷淡, 仿佛说的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阿姊是想要在死前发表一下遗言吗?」
即便是在对话, 也仍旧不影响他手上的力道。
他是真的恨她,想要掐死她。
路之鱼垂下眸,琥珀色的眸中荡漾过一层圈纹。
她对雾气中的画面没什么印象,也根本不知道身后这个一口一个阿姊,想要杀了她来復仇的傢伙是谁, 但画面中的小女孩的确是她。
只不过……
画面中冷眼旁观的小女孩不像是原先的路净浅, 反倒像是刚进孤儿院之后的她。
是那个木讷呆滞, 被院长说三魂丢了一魂,被别人骂是小傻子的路之鱼。
怀中虚虚揽着的少女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泄了力气不再反抗, 这让路思归眉头微微一蹙。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要手下留情的念头, 他注视着她的后脑勺, 漆黑的眼睛中蓄着晦涩的难辨情绪, 仇恨如同腾起的烈焰在胸中汹涌起伏,他盯着她,手中的力道不断加大。
「你叫我阿姊……」就在这时,少女有些虚弱的声音低低从前边传过来。
路思归一愣。
没等他说话,少女紧跟着道:「可是我的大脑里没有一点关于你的记忆。」
「我不记得你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路思归松开了掐着她脖子的手。
路之鱼抓准机会离开他的桎梏,转身的那一瞬间,撞入了一道水润润的眸子里。
身后站着一位瘦瘦高高的少年郎,身材高挑颀长,穿着一袭黑白劲装,衣袂翻飞,盈满了夜间的暮色与晚星的银辉,他眉眼霁明,鹿眼下方又点缀了一颗黑色泪痣,原本应该温柔而含情,他却携着滔天的怒火与无尽的恨意。
是恨吧。
路之鱼不确定的看着他。
可如果她没有看错,刚刚明明在少年眼里看到一丝无措与不甘来。
「你不记得我?」他沉沉盯着路之鱼,像是要将她盯出一个洞来。
路之鱼摇了摇头,敛起眼皮,感受着缠绕他身边的崇气,「你是鬼……不对,是魔。」
闻言,方才还清冷高傲的少年郎在听到这一句话后,扯了扯嘴角,大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眉眼间的绯红被渐渐拉长。
他的肩膀不停抖动,笑声不合。
路之鱼安静地凝望着他。
须臾,路思归停下笑声,抬手拭去眼角的氤氲,像是在自嘲:「你不记得了,不记得了……」
她不记得了……
这么多年,就只有他一个人耿耿于怀。
是啊,毕竟对她来说,讨厌才是正常的。
少年收起了脸上的自嘲,手中捲起利刃,恍然变换神情,狭着眼皮,冷冰冰道:「我是人是鬼又或者是魔重要吗?路之鱼,杀你足够了。」
话音落下,他手中那道卷着劲风的利刃就朝着路之鱼击过来,漫天的黑雾从路思归身上迸发,犹如一只只张牙舞爪的怪物。
「无声!」
路之鱼连忙御出神剑,竖在胸前试图抵挡,却不料还是被一击甩飞了出去。
「噗。」她一手支着地面,大吐一口血。
少年垂下眉眼,抱着双臂,唇角讥诮轻声道:「一招。」
「来见你之前我的确很苦恼,听说你的修为莫测,又有神剑在手,我也在想,若是杀不了你该怎么办,不过现在看来……修真界的那些人还是将你捧得太高,什么演武入元婴的修士,就这点本事么。」
路之鱼挣扎着站起来,剑尖抵地。
「你很厉害。」少女由衷说道。
路思归一愣,抱着臂的手指忍不住一抖,但下一刻他立即反应过来这是路之鱼想要欺骗他的计策。
她一贯都是这样的……
于是,连忙垂下眼,不去看她,低声道:「想要求饶了吗?」
路之鱼摇摇头。
她从来没与真正的高手打过,即便是阿厌,大多时候都是让着她的,不会对她下死手,所以她也能在阿厌手底下过上几招。
她有自知之明,路之鱼不会认为自己在竞技赛里赢了人,然后又拿了个魁首的称号就是九州第一了,她还不至于这么自负。
不过,这也只是以前。
虽然在穿越过来以后,她一度觉得自己很弱,武力值低,不值一提。可过了这么久了,她也总该有些长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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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一刻,路之鱼恍然想起宋遥,那个逍遥宗的少年曾经对薛缠说的一句话。
思绪在头脑中飞快闪过。
少女攥紧长剑把柄,漂亮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并非求饶,而是让你看看我的……」空气仿佛凝结,滞于空中,路之鱼攥紧剑柄,提气而起,黑白交际的剑猝然朝着路思归直直刺过去。
「真正实力。」
话音落地,『铛』的一声,金光一闪,路思归面前陡然出现一个金黄色的屏障,将他包裹其中。
少年抱着臂站在护盾后方,冷眼旁观道:「真正实力?」
这份阴阳怪气的模样倒是像极了薛缠。
恍然之间,路之鱼还有功夫想起那个人,她甩甩脑袋,视线游移到路思归身上,唇角翘起,「要不要仔细看看?」
路思归一怔。
「咔嚓」一声。
却见他那层原本稳如泰山的屏障在逐渐迸裂开来,以剑尖为中心,噼里啪啦向四处蔓延,接着砰地一下,无数碎片从他眼前溅开。
路思归向来冷静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一丝惊愕,眸子瞪得大大的。
但不过片刻他便反应过来了,双臂哗地一张,足尖轻点,朝后跃去。
路之鱼找准时机,一手凭空画符,朱唇轻启:「藤蔓!」
顷刻间,无数道绿色的长藤从黑暗中伸出,宛如一条条迅疾的雷电,抓住路思归的手脚。
路思归垂眸,瞥了一眼被束缚的手,须臾,黑雾从掌心中爆发,暗芒一闪,幽绿色的藤蔓断成条条碎枝,凋零的散落在地面。
路思归一甩衣袖:「雕虫小技。」
看见自己的束缚术也被破解,路之鱼连忙变换姿势,将剑扔在空中,双手结印,蔚蓝色的冰晶出现在掌心间:「霜结。」
剎那间,雾气展开,迷雾丛生。
大批霜雾从蔚蓝色的雪花瓣中绽放,可不等幻境拉开,一道金光就隔空而来,击碎了那道冰花。
清冷孤傲的少年站在不远处,冷冰冰的看着她,「还有什么招数吗?都放出来便是了。」
路之鱼不动声色的握紧剑柄。
从始至终,眼前这个少年表现的都太轻松了,可她却隐隐有些招架不住。
这不是个好现象,因为这意味着,他的实力深不可测。
她打不赢。
最后一招了。
如果这招还不行的话,那她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所以,放开去做吧。
这般想着,路之鱼重新拿回那把黑白交际的剑,缓缓阖上了眼。
在她闭眼之后,一切都是安静的,没有嘈杂之声,喧闹之语,没有打斗亦没有他人探究的视线。
忽然,路之鱼睁开眼睛,双手握剑,高高举起大喊道:「影!」
路思归凝眉,疑惑不解:「……什么?」
话说一半,只见一道乳白色的光柱迅速吞噬了四周的黑暗,剎那间,天光大亮,通体晕白的空间当中只有他一人。
不对,还有一个小孩子……
他和那个男童面对面站着,互相凝视着对方。
恍惚间,路思归似乎走了神,他看到那个男孩揉着哭得红肿的眼,泪眼模煳的喊道:「有坏人!」
「我……不要在这里。」
「我要大伯,要阿姊!」
阿姊。
少年微怔。他看着静静注视着小男孩哭得悽惨的样子,俊美无俦的脸上有一丝动容,「别哭了。」
路思归开口,语气冰冷的对那个小傢伙说道:「你说的那两个人不要你了,他们不会来找你。」
「你骗人!」
『哇』的一声,男孩哭得更大声了。
他从心里害怕这件事的发生,说是害怕、担心,倒不如说抗拒多一点。
所以,他企图通过哭喊的方式来纾解自己一觉醒来未曾看见大伯和阿姊的焦急心情。
他害怕真的如这个人所说,他们不要自己了。
路思归垂下眼眸,抿紧唇瓣,试图使自己不要泄露出一丝一毫情绪。
他想他应该保持的很平静。
可他还是忽略了他的声音。
他淡声开口,声音却是颤抖着的:「事实就是这样,他们不要你了,你的父亲丢弃了你,你的大伯漠视你,你的阿姊……忘了你。」
他环抱着双臂,垂着头,尖尖的下巴掩在阴影之下,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听见他用那抖动的声音一字一句、声声讨伐属于路之鱼的罪行。
作者有话说:
六一儿童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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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轮迴鬼城(五)
◎「来嘲笑我那不知死活的过去?」◎
少年的声音一字一句灌入路之鱼的耳朵里。
字字带怨, 句句带恨。
这让在施法术布下幻阵的路之鱼忍不住一愣,也是因这片刻的怔松,被无声剑压制住的路思归反应过来, 猝然拉回思绪,少年敛起眼皮,望着这白茫茫的空间,淡声道:「以剑开闢另一方天地, 的确算是有长进, 所以呢?路之鱼, 你就只敢躲在这方天地来听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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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嘲笑我那不知死活的过去?」
他双手垂在身侧,被掩在阴影下的大半个下巴缓缓抬起, 目视前方,「罢了。」
随着这道轻嘆声落地, 路思归的身上爆发出一股红光,只听见咔擦一下,白光布满的天地从上方硬生生被轰开了道口子,接着一寸一寸的碎开。
黑暗宛如一只不饱食慾的野兽,爬上来将这泄出的天光寸寸吞噬, 携着夜色再度降临。
这时, 路之鱼的身影再无处可藏。
少女定在原地, 松软的墨发尾端大约是在腰椎处左右用红髮带系在一起,泄出来小许发缕,被不知打哪儿来的分吹得高高扬起, 两鬓角处的发梢朝着后方飘动,额头正中的红心花钿鲜艷似火。
「你……究竟是谁?」
路思归沉默了下, 那双鹿眼当中掠过一抹转瞬即逝的失望, 瓮声瓮气道:「魔界三魔主, 路思归。」
话音落地之后,几乎是瞬间,一道巨大的能量波犹如过江之龙一般飞过,打到路之鱼身上。
她没来得及躲,或者说,根本躲不掉。
被击中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身子疼的快要死掉了,她的每一处关节都在疼,无法动弹。
这就是魔界魔主的力量吗?
……好强。
上位者的力量果然不容小觑,这么相比,她以前经歷的那些战斗果然是在过家家啊。
「吧嗒吧嗒」黑靴子慢慢移到她的面前。
路之鱼平躺在冰凉的地面上,偏了下头,没有说话,安静地看着他。
她对所有人都牙尖嘴利,能说出一堆话,可偏偏对这位弟弟没什么办法,甚至每每在看向他的时候,眼里总会不自觉流露过一丝愧疚。
即便她对过往那些事没什么印象,但看过了他的记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心虚,在愧疚,甚至……一度想要去怜悯他。
「为何这么看我?」
路思归垂下了眸,声线依旧是淡淡的,现在,仿佛路之鱼死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再有任何波动了。
「我……」少女刚一张嘴,就哇地吐出一大口血来,边咳嗽边唿吸,看上去样子实在是惨,她的双眼冒起金星,好像随时都可能晕过去。
少年郎居高临下的凝望着她,已经没有那个耐心再等下去了,他正要抬起手,一道划破长空的弯刀忽地一下冲刺而来。
凌冽的破风声唿啸传来。
路思归耳尖一动,挥掌结起屏障,红色的结界将他包裹其中,岂料,那把弯刀裹挟来的威力巨大,抵着屏障一点一点的破除结界。
『铮』地一下。
弯刀破除结界,直直刺向路思归的肩膀,飞来的力道带着他向后撞上黑不可见的墙壁,一把将他钉在了上边,砸出偌大一个坑来。
殷红的鲜血从他的右胸膛下方溢出来,沾湿漆黑的云裳,有的随着他身体的前凸『嗒嗒』地落在地面上。
他耷拉着头,忍受着胸腔传来的痛感,视线下移到那柄弯刀上,瞳孔微微一颤。
这把刀是魔刀——七里,他的主人只有一个。
「陛下……」
呢喃声轻轻嘆出,黑暗的尽头处,有道极其熟悉令人不寒而慄的声音低低传来:
「胆子大了呀,思归。」
闻言,路思归那颗平静安稳的心在此刻噗通噗通跳起来,之后勐地一垂,仿佛掉入了万丈深渊当中。
他的双手忍不住攥紧,手心掐出了指印。
像是考验人即将要崩塌决堤的理智一般,脚步声从黑暗深处闲庭逸步而来。
然后停下。
出现在路思归面前的并不是高大俊美的男人,而是身形纤瘦,眉眼精緻堪称得上一句漂亮的少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要说少年倒有些不符,他的身形像是青年的轮廓,四肢纤长。
一双玄青色的眼眸半狭着,瞳仁本就黑,在那种情况下根本看不清他眼底遮掩起来的情绪,只能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掩在阴影下的下巴上,分辨出他此时的心情大概是不怎么好。
在看到薛缠的那一刻,路思归就已先行垂下了头,他被魔刀严严实实的钉在那看不见的墙壁上,身子动不了,若是放在以往,此时他已经跪下请罪,可现在只能嘴上诉说,恳请陛下责罚。
薛缠瞥了一眼青年身上的魔刀,之后视线又回落在他的身上,「我并非停欢,追究罪名订下惩罚这种事是他的职责,我不会多管。」
他右手一抬,插入路思归身上的那把刀『嗡嗡』抖动了两下,接着嗖地脱离他的身体,回到自己主人的手中。魔刀的刀身如薛缠意念缩短,最后只缩到一把匕首大小,少年漫不经心地拿着那柄匕首把玩。
路思归的身体顺着墙壁滑落,他跌倒在地上,捂着伤口,拧眉道:「多谢陛下。」
「谢我?」薛缠停下把玩匕首的动作,换了个姿势,托着腮道,「不,我方才说的那些,是作为魔尊而言,可现在,我只是薛缠。」
这是路思归第一次听见陛下说出自己的名字,也是这么多年,他头一回知道他的名字是什么。
「薛……缠?」
「不错。」少年表情纯良,笑眯眯的点了点头,算是赞扬这位魔界魔主的听话,再次抬起头后,他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仍旧眉眼弯弯的询问着对面被他捅了一刀的少年,轻快道,「所以,为我师姐报个仇也是应该的吧。」
第320页
……
路之鱼再次睁眼醒来,身上并没有自己晕过去前那么疼痛,体内暖洋洋的流着一股热流,她坐起身子,入目,就看见一张眉眼如画的脸凑到她的跟前,敲了敲她的脑袋。
骂道:「笨蛋。」
意识到这是谁了,路之鱼也不恼,只是抬手捂住自己的脑袋,瓮声瓮气叫道:「阿厌。」
「之之,你是故意的吗?」少年盘着腿坐在她的面前,漂亮的眉目低垂,尾音上扬,「打我的时候招式并用,又是火又是雷的,生怕一不小心就放了水。」
他唇角的笑越发灿烂起来,可漆黑的眸子中却不见半点笑意,「对待他,只是将他困在这一方天地……怎么,你是害怕他受伤吗?」
路之鱼眨了眨眼睛。
其实,是有一方面这部分的原因。
打薛缠用尽她所有的招式是知道自己能力不如,也知道薛缠有多强,他不会伤到自己,所以她就放心大胆的打了。
但是对路思归……
她不知道会不会伤到他,更不知道会不会因为这些举动导致这傢伙对她有没有更深的误解。
老实说,对待这个傢伙,她的确有些心软了。
尽管如此,她也不能明面上说出来呀,不然按照薛缠那小心眼的脾气,一定会又跟她别扭上。
「没有啊。」路之鱼唇角弯弯,笑的极其天真,「并没有放水,我的确打不过他。」
说到这儿,她连忙扭转话题,「对了,路……思归呢?」
她应该没记错,那人就叫这个名字。
「那里。」少年提不起兴趣的抬起手,随便指了一个地方,路之鱼扭头一看,吓得眼睛差点跳出来。
在昏暗逼仄的角落,一个被黑雾捆的严严实实的小糰子正忍气吞声的窝在那边,粉雕玉琢的脸上黑沉沉的,浑身都是怒意。
看得出来,如果把他变成原型的人不是陛下的话,他一定不会给那人好果子吃。
路之鱼嘴角微抽:「怎……怎么回事?」
薛缠调转了方向,托着腮,懒洋洋道:「家里跑出来一个不听话的小孩,给点教训也是应该的。他现在,法力全失,百日内不得恢復,交给你了。」
「诶?」路之鱼愣了愣,抿起唇瓣有些纠结,「交给我吗?」
「是啊。」
「想要对他做什么,报復或者是做一遍他对你做的那些事情,都由你。」薛缠支着脸颊,声音又低又沉,像是蛊惑天使的恶魔,诱人犯错。
路之鱼敛了敛眸,看着那边因为被捆住不能说话,只好怒瞪着她的小孩,心里倏地一软。
「都由我吗……」
薛缠点头:「由你。」
路之鱼思付道:「那就带回去吧。」
她也想找找,缺失的那段记忆,以及记忆的真相。
话音落下,薛缠和路思归都露出了惊讶的眼神,不同的是,前者只是稍加思索就同意了她的这个想法,「可以。」
后者直接拒绝:「我不要!」
奶声奶气的孩子音,听得路之鱼心里忍不住荡漾起些许笑意。
少女弯起杏子眼,笑眯眯的望着他,轻快道:「由不得你。」
她望着小孩冷傲的面容,那几分与她相似的眉眼,真真切切感受到,这是流着与她同一份血脉,这个世界除了路行之外的另一个亲人。
是她的……弟弟。
第155章 生辰(一)
◎「之之,生辰快乐」◎
生辰(一)
「所以, 你又捡了个徒弟回来?」
白茫茫的雪布满了整个岛屿,铅灰色的云层重重压下,显得这片仙岛仿佛是被雪覆盖的帘幕, 将天地衬托的极为洁白。
暖乎乎的火炉里柴禾噼里啪啦的燃烧着,时不时的还溅起几点火星。
云别尘倚在窗户大开的窗沿边,没有心情去观赏屋外的雪景,面露不善的盯着被路之鱼抱在怀里挣扎的小糰子。
贺思明也被慕千里叫了过来, 此刻正坐在路之鱼身旁, 眼巴巴的盯着路思归看。
千里师叔叫他过来时, 说是有要事,等到过来后一看才发现师父又带了个小孩子回来, 据他猜测,这小孩将来可能会是他的师弟。
他对于路之鱼收不收徒这种事没有意见, 最多也只是心里难过一下,为即将被分走的关心感到担忧。
他是个缺爱的人。
不过在看到路思归后,担忧之余又有些好奇,还有些抑制不住的小欢喜。
他的师弟看起来很小,软软一团, 被路之鱼抱在怀里, 也不怎么说话, 看起来十分乖顺。
当然。
这只是表象,真实原因是因为路思归十分抗拒来到上清宗,闹腾了一路, 最后被薛缠嫌吵随手扔了一个咒,才勉强安静下来。
可正因为这个表象, 让慕千里和贺思明对路思归的印象十分好。
「何时收的?出去一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云别尘阴沉沉的盯着路之鱼看, 桃花眼中写满了幽怨和不爽。
「此事, 说来话长。」路之鱼低下头,捏了捏小孩肉嘟嘟的脸,「何况,他也不是我新收的徒弟。」
「他叫路思归,是……我的弟弟。」
空气仿佛凝结在了一起,吵吵闹闹的房间终于安静下来,依稀间只能听得见众人浅浅的唿吸声,以及柴火溅出火星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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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别尘抬眸,眼里掠过一丝讶异。
原本还要闹腾的路思归在听到这话时,身子忽地一僵,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心。
明明已经是死了一次的人了,明明他十几年来不曾感觉到暖意。
可现在,他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心底轻颤了一下,一双手死死的掐紧自己的手心,掌中已经留下了不少指痕。
小孩垂了垂眸,只字不言。
慕千里吃惊的望着路之鱼,抿了抿唇瓣,「掌门何时又……」他低头又觑了一眼路思归,艰难出口,「恭喜师姐,恭喜……掌门。」
「?」
路之鱼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瞳孔,「千里,你不会想成这傢伙是我爹生的吧?」
慕千里眨了眨眼睛:「啊,不是吗?」
云别尘挑了下眉,双手抱臂,看样子也是这么认为的,「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啊!」
路之鱼将脸色黑青的小孩提起来,道:「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我二叔的孩子。」
路思归一顿。
「可惜,他现在身份特殊……不好直接去问我爹爹。」毕竟已经消失了十几年的孩子突然回来,而且还是当初的样子,这不太好解释啊。
这话一出,慕千里和云别尘基本已经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云别尘的鼻子向来灵,方才没闻到路思归身上关于魔的气息,是因为着急作乱,满心都在路之鱼身上。
这会儿冷静下来后,轻松就辨别出眼前路思归是魔,且身上的魔气极其纯正、浓郁,就比阿厌身上的差了一点点。
这样看来,这小孩真身在魔界看来也是相当有地位的人。
想到这里,云别尘就忍不住想要讥笑。
上清宗这地方来了两位实力不俗的魔,一位大概是魔主这个级别的,另一位……
狼尾少年偏了下头,视线落在眉眼弯弯正安静望着路之鱼的薛缠身上,心思十分复杂。
他早就知道阿厌的真实身份了。
一开始知道的时候,的确十分震惊,可这段日子相处下来,这傢伙眉眼弯弯,好声好气说话的样子与印象中魔尊的形象差别也太大了吧!
任谁能想到魔界里高高在上残酷冷漠的王在路之鱼面前会是这个样子。
老实说,云别尘对上清宗感情并不深,他是半路来的,并非像那些子弟都是从小就养在跟前的。
来到上清宗之后,他也一直跟着路之鱼东跑西跑,如果说一开始是为了师父的要求,想要拜入师门,寻个落脚之处容身之地所以接近路之鱼的话,后边就纯粹是,因为她是他的师姐,所以他想要跟着她。
也是因此,他不会去执法长老跟前告密,不会对任何人泄露这两个人的身份。
就算是师尊也不行。
「对了,平日里我不在的话,就麻烦你们帮我多看看这个孩子啦。」
慕千里立即点点头:「师姐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路之鱼道:「不用多细心,只要别让他离开这座岛,也不要让旁人见到他就行。」
这傢伙身上的魔气可没有好好收敛,若是其余师兄弟们来这里,一定会发现他是魔族。
所以,在事情清楚之前,她要将他藏好了。
……
将事情交代完后,路之鱼就向几人打了个招唿,说是要去江遇风那里一趟,打听一些事情。
她特地重申了要自己一个人去,也没有跟他们说具体要做什么,好在其余两人也没多问,反而薛缠若有所思地盯了她半天,漆黑的瞳仁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须臾,才慢吞吞应了一声。
等到路之鱼火急火燎的走后,云别尘奇怪的望了薛缠一眼,看着他还懒懒散散的坐在那边不动的样子,询问道:「你不跟着她吗?」
薛缠『嗯?』了一声,偏过头来,不解道:「我为何要跟着她?」
「我大概猜到她去做什么了,无非就是打听这傢伙的消息,」他支着脸颊,声线没什么起伏,「况且,她不想让我跟着她。」
云别尘:「……」
跟聪明人打交道好累。
他们到底是怎么看懂彼此的意思的?
正当云别尘心里腹诽时,薛缠忽然站起身来,捞起一旁安安静静坐着的路思归,往外边走去。
「你要干嘛?」他忍不住出声询问。
「带他出去逛逛。」薛缠道。
云别尘讶异的看了他一眼,但很快又想明白,琢磨着两人既同为魔族,那阿厌照顾一下路思归也是应当。只是,还没等他感慨一下阿厌原来是这么有同族亲的吗,就听见身后两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师、师叔!」
「阿厌哥哥……他他将思归当做鱼饵给扔湖里了!」
「……」
云别尘连忙凑到窗边去看,拧巴了下眉,瞧见慕千里慌里慌张将小孩从湖里捞出来,阿厌还在一旁看着时,心里莫名跑出一个念头来。
「原来那傢伙也不是不生气,只是把气发泄到别人身上了。」
比如,可怜的路思归。
******
江遇风的仙府离路之鱼的不远,岛上顺应季节变化,完全不靠外力改变应有的时气。
寒风瑟瑟,不知道是什么的树凋零的只剩下了干枯枯的树枝,身着青衣的男人正背对着路之鱼站在树下,伸出食指点了点沾满树梢的雪露,指尖触碰,一抹莹绿色的光芒缓缓输入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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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万物復甦。
枯萎的树梢在冬日冒出新芽,森野布满大地,微风拂过耳畔,萦绕着鸟雀的吱吱呀呀,江遇风转过身,半点不意外看见路之鱼,温声道:「之之,你来了?」
他的脸上一贯带着浅浅的笑容,只是在看到路之鱼后,这抹笑容更多了几分柔情。
「三师兄,我有事找你!」
江遇风那双温柔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他又调整好自己的姿态,「是什么事?」
路之鱼道:「你还记得十年前我二叔曾带回来过一个男孩吗?」
提到这个,江遇风的脸上就浮现起几分愧色,「是我没能照顾好那个孩子。」
在江遇风的记忆中,路思归是在十一年前被他的父亲,也就是掌门路行的亲弟弟,二掌门路情带回来的。带回来之后就将孩子交给掌门照看,自己匆匆离开宗门,从此十几年杳无音信。
路行从小到大已经习惯了为弟弟收拾烂摊子,他也知道自家弟弟是个到处留情的浪荡子,可如今竟然连孩子也搞出来了,没办法,只能养着。
但他公务又实在是忙碌,平日就连之之那丫头都没时间见几面,只好将这么大点的小孩託付给当时年纪已经大了点的林继云和江遇风。
「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了,只记得二掌门将他带回来又匆忙离去后,到现在已经过了十一年,这一年无论掌门怎么找,也没有关于他的半点信息。至于那个孩子……」
江遇风抿了抿唇瓣:「当时年纪小,没能照顾好你们,我很抱歉。」
「还有,之之。」
男人走到她的面前,视线落到路之鱼那张清秀的脸庞上,低声道:「闭眼。」
「嗯?」路之鱼有些奇怪,但还是顺从的闭上了眼。之后,等了片刻,忽然感觉头上一重,叮叮噹噹的碰撞声在耳边响起。
路之鱼唰地睁开眼,入目,是江遇风含笑的脸庞,对她说道:「礼物。」
「礼……物?」
「嗯。」
「为什么送我?」
路之鱼承认至少在这一刻,她的大脑是懵的,她大概知道自己头上别了个髮簪,也能想的来,这只既然能被称作上是礼物的髮簪,定然是极好看的。
只是她想不通,师兄为什么送自己。
江遇风望着她,微笑道:「你忘了吗?二月初六,你的生辰。」
他抬起手放到路之鱼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
「之之,生辰快乐。」
作者有话说:
拉进度中
第156章 生辰(二)
◎桃林、孔明灯、烟花◎
生辰(二)
她很难形容此时此刻自己究竟是怎样一种情感。
路之鱼前世活了十几年, 从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出生的,只知道自己被遗弃到孤儿院门口时,那日是二月六号, 因此院长就将这个日子定为了她的生日。
小时候孤儿院会帮她庆生,长大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过过这个日子。对她来说,生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可现在。
「二月初六……」路之鱼轻声呢喃道,「究竟是巧合还是……命运呢。」
少女垂下眸, 抬手碰了碰头上的髮簪, 听着流苏碰撞的声音, 心中冉起一股说不上来的满足感,像是在荒凉的沙漠中久逢甘露, 遇到突然出现的绿洲,巨大的惊喜将她一下子沖昏了头。
让她的大脑短暂空白, 唇角控制不住地上扬了一个弧度。
「谢谢师兄。」
「不必言谢。」
江遇风摸了摸她的脑袋,语气温温和和的,「你其余的师兄们也给你准备了礼物,想必过不了一会儿就会给你送过去。」
路之鱼道:「顾池月也准备了?」
江遇风无奈一笑,唇角的弧度又扬几分:「虽说十四和你从小吵到大, 但你的生辰礼物他每一年都会准备。」
话音出口, 面前的小姑娘『哦』了一声, 真心实意道:「那我一会儿会好好谢谢他的。」
「……」
尽管江遇风知道路之鱼这话只是单纯的谢谢,没别的意思,但听起来的确有点奇怪。
江遇风嘆了口气。
他只希望, 别再吵起来就万事大吉了。
也是奇怪。
两个人年年吵,年年斗, 有时候甚至生辰前一日还在吵, 可一到生辰那天, 两人尽管再别扭,也会给彼此送上礼物。
当然,这并不是递台阶,而是将送礼的这部分仪式感走完之后,继续吵。
从前以为他们二人长大了,这份孩子气就会有所收敛,可没想到,会更加猖獗。
想到此事,江遇风便顿感无奈。
路之鱼嘆了口气。
有时候也不是她想跟十四师兄吵架,只是那傢伙的嘴经常会说出一些让人来气的话,那个时候气性上头,她根本顾不了那么多。
「对了,师兄,你知道我爹爹去哪里了吗?很久没有看到他了。」
江遇风颔首:「掌门前往峨眉山参加议会去了。」
路之鱼『哦』了一声,想着关于路思归的这条线索又断了一个,接下来再去调查当年的事可能有些困难。
又和江遇风聊了两句后,路之鱼琢磨着再去哪儿找找线索,便和江遇风告别,等出了师兄的仙府,御剑飞行在半空中时,突然想起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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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薛缠是什么时候的生日?」
一向高冷沉默除了有任务会说两句话的大爷,在此刻终于想起来还有路之鱼这么一个宿主。
对于路之鱼提出的一些小型要求,只要在系统的能力范围内,它还是能满足她的。
于是,冰冷的机械音慢慢道:【稍等,系统查询中。】
【查询成功。】
【薛缠,二月初七生人,水瓶座,一个非常神秘,喜爱一切新鲜事物,性格多变,忠于自己又令人难以琢磨的星座。血型、ab型,喜欢的颜色为黑色和红色,讨厌的颜色、白色——】
路之鱼目瞪口呆:「你这是帮我把资料馆搬过来了吧。」
【不用谢。】
【还要继续说吗?】
「不用了。」
知道薛缠的生日后,路之鱼点到为止。不过让她意外的是,薛缠和她就差一天……可看那傢伙的样子,估计自己也忘了明天是他的生辰吧。
不,更有可能他没过过生日。
【宿主猜的没错,薛缠此前从未过过生辰,在他的观念里他并不清楚生辰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
这话倒是没错。
薛缠对于生日没什么概念,前半生不曾有人给他庆祝,后半生又觉得只是一个无特殊意义的日子。他从沈停欢那里意外得知生辰是需要庆祝的,可对他来说,庆祝反倒成了讽刺的词。
庆祝什么?
庆祝他这个祸害降临这个世上了吗?
路之鱼思索了片刻,慢吞吞道:「我想给他庆祝生日。」
【可以。】
系统对路之鱼具体怎么样攻略并不感兴趣,一般它也不会参与路之鱼攻略这件事,除了必要时刻会发发任务,平时都是隐身人。
可是今天路之鱼主动询问了它,在合理范围内,它会应下她的诉求。更何况经资料库检测,给男人庆祝生日的确会增加他的好感度。
「但是我从来没有帮人庆祝生日,不知道要准备些什么……」
【系统可以帮助宿主在资料库中进行搜索。】系统冷冰冰不带任何情感的机械音响起,随后,不等路之鱼开口,它已经麻利的开始干活。
【查询关于生日的记载。】
【叮——查询成功】
「怎么样?」
【资料库中显示,人对花会有天然的喜爱,认为花是代表美好、幸福的东西,并且特定的地点时机会增加人与人之间的好感度。】
【建议宿主赠送薛缠999朵玫瑰花。】
感情小白路之鱼:「……」
虽然她过往从来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想也能想来,这种送999朵玫瑰花的霸道经典表白套路对薛缠应该不会适用吧。
不,不是应该,是一定!
几乎是在那一刻,她的脑海就已经构建出,薛缠看到面前摆了999朵玫瑰花是怎么样一副面无表情、嫌弃的姿态。
「你刚才说的一点不对。」
系统表示疑问:【?】
路之鱼抬头面色苍白的笑了笑:「那种套路适合霸道总裁求爱傻白甜,对薛缠来说,他会想着在面子丢尽前掐死我。」
系统沉默了下,好半天才说:【那宿主还有更好的方法吗?】
路之鱼摇摇头:「没了,所以还是用吧。」
俗虽然俗气了点,但好歹能用。
「不过系统,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
「这是冬天,请问,我应该要去哪里凑出这么多玫瑰花?」
【……】
在路之鱼想尽办法为薛缠凑那999朵玫瑰花的同时,仙岛上的那几个少年此时此刻也十分苦恼。
起因是慕千里慌里慌张将路思归捞回来后,又给擦干身体,换了身新衣裳,尽职尽责的做到了师姐交代他的事。
做完这一切后,他回了趟自己的房间打算取些东西,送给这位不知道哪里惹了阿厌的小孩,提前让他备着,以防下次再被丢进去。
路过穿堂随意瞥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黄历,忽然停下脚步,不确定道:「二月初六?」
「所以呢,二月初六到底是什么日子?」云别尘不耐烦的抱着双臂,冲着慕千里问道。
这个傢伙自从取了趟东西回来后,就一副精神不振的萎靡样子,耷拉着头,一直在强调二月初六。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师弟这幅模样,情急之下语气也重了一些。
慕千里低垂着眉眼,眉心凝结在了一起,低声道:「二月初六,是师姐的生辰。」
云别尘一怔,就连薛缠也侧过目来,不再是懒散的神情,支着脸颊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生辰?」
「嗯,我之前不小心忘了。」
贺思明道:「没关系,我们现在也能来得及为师父准备贺礼!」
「贺礼?」薛缠好奇道。
「就是凡间所说的礼物,」作为自小在凡间长大的孩子,贺思明对过生辰这一事最有兴致,也是这几人里面唯一一个能说出点情报来的人。
就如慕千里,被上清宗捡回来养,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在什么时候,也从来不曾去庆祝这个日子。
云别尘小时候倒有一段称得上美好的时光,不过在双亲去世之后,他就不曾再过过生辰。
薛缠觉得这个日子无意义,路思归就更不用说了。
这么一比下来,更有凡间生活经验的竟然是一个,不论心理年龄还是真实年龄都很小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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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我母亲会派人去谷外买好吃的糕点给我,哥哥会在我的房间里布置很多很多漂亮的事物,还有萤火虫!」
说起以前的事,贺思明虽然不会再像从前一样伤感,偶尔也会有一些小难过,不过这种难过很快就会被其余事物所化解。
比如现在,他全心全意投入到该如何给路之鱼庆祝生辰。
「我们该怎么做?」
「很简单!为师父准备惊喜。」
贺思明双手叉腰,骄傲的仰起头来,神情很是得意。
少年有时候一些微表情和动作简直将路之鱼的模样学了十分,就连李不归看见也会感嘆一句,真不愧是之之的弟子啊。
云别尘倚在墙边,没说参加也没说不参加,他懒懒打了个哈欠,扫向早在贺思明说出要给路之鱼准备惊喜那一刻,眼睛腾地一下发光发亮的慕千里,忍不住嘆气。
即便没有跟慕千里说话,但看他的样子也能想来他非常贊同这个事情。
之后,他又把视线放到薛缠身上,那傢伙这会儿倒是收起了漫不经心的姿态,只是他的神情一贯复杂,就像是想要猜出他此时是什么心情也没有办法找到一个落脚点去观察。
能估摸来这傢伙心思的人……怕就只有路之鱼一个了吧。
不知不觉,他又想到了路之鱼。
她总能以任何自己想不到的形式出现在自己生命里的每个角落。
云别尘嘆了口气,像是妥协似的,轻声道:「具体呢?要做什么,直接说吧。」
贺思明嘿嘿一笑,朝着云别尘招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接着在他耳边嘀嘀咕咕了几句。
「这样吗?我知道了。」云别尘应道。
这次密谋统共不到半个时辰,之后,仙岛上除了路思归以外的人仿佛都开始忙了起来。
瘦小的男孩坐在壁炉旁边,姿态称得上是端正。
尽管开着窗,壁炉里边燃烧着的火炭却使得木屋暖烘烘的,又或许是因为路思归早就死了很多年了,所以也感知不到严寒。
他鹿眼半眯,看向窗外,喃喃道:「结果,最后只剩下了我这个外人。」
末尾二字,被他咬的很重很重。
入夜。
天色已经模煳起来,堆满星辰的苍穹像是一副沙画,填充了各种样式的色彩。
今日岛上的气温不怎么冷,像是被人刻意调了气候似的,虽然仍旧是冬日,可晚风平和,空气湿润,并不像之前那般寒冷。
路之鱼对自己的岛感知很敏锐,一踏上地面的那刻,她就感觉到了一丝丝不对劲。
在被人刻意隐瞒的情况下,她就算感知到不对劲也猜不出那帮人具体在做什么。
于是,路之鱼携着几分狐疑缓缓来到了自己家门前。
从外边看,夜晚的阁楼像是一座沉睡的巨兽,恐怖的影子斜下来,桃林枯枝婆娑,平和的晚风凉凉吹来,更显悽惨。
路之鱼几次张嘴,欲言又止。
「他们……是在给我准备恐怖惊喜吗?」
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不是过生日,是要上演鬼片。
在看到自己家外边的『惨况』时,路之鱼便差不多明白了他们的打算,应该是要给自己庆祝生日。
以往她回来时,阁楼灯火通明,壁炉中的柴火声噼里啪啦,让人如临其境,仿佛立马就能感受到那暖烘烘的氛围。
今天却明显不一样。
鬼片既视感啊……
路之鱼盯着面前安静的阁楼,迟疑了几秒,旋即,慢吞吞的抬腿走进去。
她原本以为等到自己进了屋之后,那几个躲起来准备惊喜的人可能就会出现,但直到她上了二楼,将每个屋子都扫了一遍,还没找见他们时,路之鱼才觉得这个惊喜似乎并不像她所想的那样。
「阿厌?」没等到那傢伙的回答,她又开始小声唿唤其他人的名字,「阿尘?师弟?千里?」
十分安静。
路之鱼泄了口气,也不知道那些傢伙去哪儿了。
她正要转身离开这里再去别的地方找找时,突然听见叮噹一声,清脆的铃铛声不知道从哪儿传来,路之鱼下意识转身,看清桌面上泛着光的纸条时,眉梢一挑。
「这是搞什么花样?」
抱着好奇的心态,路之鱼还是走过去一探究竟,纤细的指捻起纸条,看清楚了上边的字——看窗外。
这字迹清隽潇洒,落纸字字清,路之鱼曾在回忆当中见到过这种字体,她认得出,这是薛缠的字。
「看窗外?窗外有什么?」
路之鱼收好纸条,径直走到窗子跟前,还隔着段距离时,她就大概将窗子外面的情形扫了一遍,黑漆漆的,就像是地底下的深渊,叫人提不起什么兴趣。
她大概猜出来他们或许会给她一些惊喜,也做好了要是收到这份惊喜后自己应该做什么样的反应才不会让他们的期待落空。
可当她真正看到这份惊喜时,才发现自己似乎有些小瞧了这份惊喜。
在路之鱼抵达窗边抬起眼眸的那一刻,温凉的晚风一停,一抹莹蓝色的光芒从桃林的中心亮起,光圈周围泛起浅浅的层纹,接着一层一层、一圈一圈向外盪去,蔓延整片桃林。
看到这一幕,少女琥珀色的眸子里倏地倒映出那抹晶蓝色的光芒,不自觉放轻了唿吸。
「叮——」的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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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树婆娑抖动,枝干摇摇晃晃,无数嫩芽从树枝上冒出尖来,裸露在外的绿叶以十分快的速度生长,不一会儿就开出了粉红色的花,在月色下展示着自己旺盛的生命力。
伴随着桃林花开的那一刻,无数盏孔明灯从桃林中冒出来,带着送礼之人的心意摇摇晃晃的升空。
月光不似之前那般昏暗,九天上缀着的繁星,在某一刻像极了那细碎的流沙,一併纳入银河。
恍惚之间,路之鱼看到有不少写着字的孔明灯从自己面前慢慢升起,那些灯盏上的字迹不一,但无疑都带着字迹主人最诚挚的祝福。
——路之鱼,生辰快乐!
——看在你生辰的份上,我勉为其难的帮你把课业写了,不用太感谢我。
——师父!谢谢您这一年的照顾,小鹤生活的很好很开心!祝您生辰快乐!
——对师姐有很多话想说,担心一盏灯写不下,思明就让我们准备了很多很多孔明灯。
——师姐,谢谢你!没有嫌弃我拖后腿,没有嫌我笨。
——谢谢你的照顾。
——生辰快乐,之之。
路之鱼半仰着头,漂亮的脸蛋上出现怔愣的神色,她呆愣愣的盯着前边,鬓角的碎发被温凉的风吹起,露出那双一点一点泛红的眼圈。
「师父!」
小孩的唿唤声从底下传来,路之鱼连忙敛起眼角,垂眸看去。
三个容貌不一,五官却各有各的出众的少年并列站在一起,在他们前方站着一高一低的两个小孩。
略高一点的那个是贺思明,稍矮一点的是路思归。
贺思明招着手,大声喊道:「还有礼物,看天上!」
路之鱼下意识抬头。
「砰」
一道道流光从地面攒起,像是一条飞舞的长龙,直冲云霄,接着炸开了花。
烟花的响声太大,遮掩住了耳边所有的嘈杂声,隐隐约约间,路之鱼听到有人用术法传音,向她庆生:「生辰快乐。」
她低下头,却撞入了一副眉眼弯弯的眼眸中。
在其他人都看着这一刻即将消散的烟花时,有一个人的视线自始至终的停留在她的身上。
作者有话说:
赶进度中。
第157章 生辰(三)
◎怕痛◎
生辰(三)
路之鱼想, 她应该这辈子都无法忘记这一幕了。
桃林、烟火、孔明灯,她以前从未体验过的东西在这一日,被友情、爱情所弥补。
她的眼眶早在烟花乍现的顷刻就红了个彻底, 眼尾的红影拉长,琥珀色的瞳仁里氤氲着一片水韵。
可她像是怕这两颗泪掉下来似的,抬手胡乱抹去这两滴泪,留着红通通的眼圈, 温声道:「谢谢你们。」
太矫情了路之鱼。
不就是……过个生日吗, 哭什么啊。
少女低着头, 神情看起来十分难受。
诚然,路之鱼自认不是个脆弱的人, 不会为一些小事波动情绪,她的情感是建立在自己的理性上方的, 她或许不是一个理性的人,但她同样也不会是一个感性的人。
可是……
这种理性也仅仅只在见到桃林、灯海还有烟火之前为止。
她垂下眸,将潋滟波动压在眼底。
「不用谢,师姐开心就好了。」
「嗯嗯!只要师父觉得高兴,那就证明我们一下午的准备没有白做!」话音一转, 贺思明挠了挠头, 「不过师父, 你怎么哭了?是我们哪里做的不好吗?」
「没哭!」
路之鱼仰了下头,将眼中的氤氲试图缩回去,「也没有哪里不好, 我很喜欢。」
「是吗?」看着路之鱼红通通的眼眶,贺思明总觉得有些奇怪, 正要问上几句, 谁知一向喜欢跟路之鱼对着干的云别尘轻飘飘抬起眸, 扫了她几眼后,开口,「既然生辰已过,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说罢,拽着贺思明的衣领作势就要回去,途中经过慕千里的时候,顺手拽住了慕千里的胳膊,拉着他们一併走着。
「等等师兄,我还有话……」
「师叔!我也有话没说完呢,别拽我脖子。」
「说什么说?你俩该休息了。」云别尘头也不回的说着,走了一半又想起来个人,特意返回来几步,提起路思归,像是扔皮球一样扔给了慕千里。
后者慌慌张张去接,「师兄!小心一点呀。」
路思归:「……」
青着一张脸,麻木的被慕千里接住。
要不是因为此时的他手无缚鸡之力,他一定拿起剑跟那个半妖拼个你死我活!
竟敢把他当成皮球耍!
等到几人吵吵闹闹的离去后,薛缠歪了歪头,朝着还站在二层的路之鱼笑眯眯道:「哭什么?下来呀,路姐姐。」
少年的声音放的又轻又软,有那么一刻,将路之鱼的思绪恍然拉回赵家村。
路姐姐……
这个称唿已经很久没有听他喊过了。
「我没有哭。」路之鱼再一次否认了自己刚才的脆弱,拒不承认是自己在掉眼泪,她抬起头将面前的画面一一记录,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将这份显得格外真心的『生日礼物』收进自己的回忆里。
薛缠挑起眉梢,不置可否。
「我……很喜欢这份生辰礼物。」她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深吸了口气,「作为回礼,我也有东西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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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歪了歪头,轻声确认:「给我?」
「嗯,跟我来吧。」
路之鱼的声线略有些紧张,她竭力放轻松自在,使面前这人看不出什么破绽。她知道,这个傢伙看着漫不经心,但其实最理智不过。
稳了稳心神后,路之鱼便不打算再跟薛缠说话,径直带着他往自己的目的地走。
少年双手环抱,白衣墨发,束着高高的马尾,懒意洋洋的跟在路之鱼身后。
他的眸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漆黑的眼眸半眯,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约走了很久,少女停下脚步,头也不回的对他说「闭上眼」时,薛缠一顿,顺从的闭上眼,询问:「要做什么?」
路之鱼返回来拉他手,「把手给我。」
「?」
虽然觉得不解,但薛缠还是伸了手,他的食指向前探去,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传来,让他忍不住一颤,须臾,路之鱼的整个手全数覆盖上来,牵住他的手。
「别睁眼,到地方我会说的,也不用担心闭眼会撞到什么,有我牵着你呢。」
少女温软的声音从耳畔处传来,薛缠垂下来的睫毛一颤。
对他来说,蒙眼走路实在算不了什么,习武之人讲究的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他虽不是习武之人,可有些东西是通的。
成魔这么多年,他的修为高到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人能制服他的地步,所以,区区一个用耳听路实在算不了什么。
想是这么想的,只不过,当他听见路之鱼后半句话,感受到手上实实在在传来的温热时,忽然转变了想法,眉眼一弯,轻快应道:「嗯。」
「那你可一定要牵好我哦,我怕摔,怕痛。」
怕痛……
少女微顿,琥珀色的眼眸接连闪烁了几下。
薛缠的一句话恍惚间又把路之鱼拉回到了那个村庄里,那个漆黑不堪的夜晚,也是她牵着瘦小的小孩,行走在一条不见星光的道路上,不同的是,当时是因为情势所趋,迫不得已拽着他前行,而现在……
是她想要送他一份礼物。
路之鱼停下脚步,沉吟道:「到了,可以睁眼了。」
薛缠应了一声,随后,睁开眼睛。
剎那间,瞳孔倏地一颤,就连唿吸也忍不住放轻。
藕粉色的光芒在暗沉沉的夜间一点一点的出现,周围细小的浅黄色光芒上下浮动,围绕着那颗正中央的、巨大的樱花树飞舞。
漂亮的樱花树底下铺满了鲜红的玫瑰,红与藕粉的光芒一闪一暗的交汇。很多叫不上名字的花束拥着玫瑰,白色、紫色、各种颜色不一的花束点缀着这幅不太完美的画面。
「阿厌,」路之鱼在他随着她的声音而看过来时,就已经紧张到大脑快要放空了。这是她第一次为一个人准备礼物,难免会有些紧张,「这份礼物其实很早就准备了,只不过一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时机送出去。」
「这份礼物我私心认为更适合作为生辰礼物送出去,可我不知道你的生辰具体是什么时候,所以,便擅自主张的想要为你补一个生辰。」
「因为气候不对,我没办法去搜集到那么多鲜花,只能去长白仙尊得花园子拔了点仙花来,我听人说,送花是很俗气的一件事,可我也想不到再送你什么别的礼物了。」
路之鱼碎碎念着,「明年吧,明年再为你补一个更好的生辰,今年的话——」
「阿厌,生日快乐。」
路之鱼定定望着站在花丛中心,看不清任何神色的少年身上,他低垂着眸,漂亮的眉眼被遮掩在碎发下,低声道:「我的……生辰吗?」
路之鱼点点头,正要张嘴再解释两句,将系统告诉她薛缠生日这事揭过时,一道黑影倏地从面前闪过,裹挟着温凉的风,倏地停留在她的面前。
路之鱼忍不住瞪大了瞳孔,「喂喂喂,干什么——」
下一秒,薛缠弯腰拥住了她。
他抱得不是很用力,就连手也是轻轻搭在她的背上,仿佛只要拥有片刻的温度便能感觉到满足。
路之鱼一僵,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种略显矜持的风格完全不像他。
况且,他们两个亲也亲过了,手也不知道牵过多少次了,现在却因为一个拥抱而小心翼翼起来,着实有些不像薛缠的风格。
毕竟这傢伙可是能在火海中压着她吻的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两人虽然经歷这么多,可正儿八经的告白和明心意还时机未到啊。
纵使她心里知道这傢伙对她不一样,但在没有任何一个人开口明说前,他们的关系以前是怎么样,现在仍旧是什么样。
正当路之鱼胡思乱想之际,突然听到身边的人说着:
「没有错。」
她好奇问了一句:「什么没有错?」
薛缠嘆了口气,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将下巴搭在她的肩上,散漫的声线缓缓钻入路之鱼的耳畔,「我的生辰……二月初七。」
「之之,我和你只隔一日。」
他稍作用力的将她抱紧了些,低低道:「我原先并未过过生辰,所以,我认为那个日子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若不是大了点,族中的长辈偶然告诉我,我至今仍然不知生辰是什么玩意。」
「尽管知道了,对我来说,我的生活依旧不会改变,这是在此之前。」薛缠垂下眸,漂亮的眉眼间显露出偶尔才会出现的温柔神色,漆黑的眼波闪烁一丝流光,「直到今日,见到你为我准备的这些礼物之后,我才大概明白,这个日子对我来说,的确是极为特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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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弯着眉眼,头一次这么喜欢自己的诞生日。
当然,喜欢的不是从前那些年被遗忘在岁月里的日子,而是从今日起,这个日子才被人赋予了特殊的意义。
……
「这些花都很漂亮,我会好好收藏的。」
路之鱼顿了顿,偏过脸盯着薛缠那张显得十分认真的脸,踌躇道:「即便是花也会凋零的。」
薛缠微笑道:「不会。」
「凡间受天地影响,节气由天而决定,魔界却是立于这些之外的,是静止的国度,这些花放到魔界并不会凋零,正好我明日要回魔界一趟,就将它们全数带回去吧。」
捕捉到薛缠口中的重点词,路之鱼眼珠子转了转,「回魔界?是出什么事了吗?」
薛缠坦然告诉她:「魔域的力量需要我来吸收,也只有我能吸收世间最纯粹的恶意。」
这是他当初成魔所付出的代价,他付得起。
闻言,路之鱼一顿。
她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成魔的,想问可是又顾忌着一些东西,没办法问出口,只能凝着眉,自己胡乱猜测。
「下次见你,告诉你件事情。」
「什么事?」
薛缠只是笑,没有向她透露一丝一毫的信息。
他知道,之之聪明的有些过了头,若是说了,她便会从那蛛丝马迹的缝隙里找到他藏起来的爱意。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少年阖起眼睛,遮住眸中所有的情绪。
作者有话说:
感谢喜爱!没想到停更这么长时间回来以后还有小天使在追在给我留言 实在是太感动了!感谢在2023-06-11 00:46:57~2023-06-12 23:59: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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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生辰(四)
◎粘人精◎
生辰(四)
翌日一早, 路之鱼就将路思归从贺思明的房间里叫起来。
小孩自从被带回来后便安置在了贺思明这儿,他的房间床大,再加上两个小孩身子都偏纤瘦型, 睡在一张床上也不挤。
于是,等路之鱼轻手轻脚的推开门进来后,就发现两个孩子睡得四仰朝天,贺思明的被子盖住了肚皮, 四肢都露在外面, 路思归的睡相倒要比前者好一点, 卷着被褥蜷缩在一起。
少女站在床畔,双手叉腰, 盯着两个熟睡中的孩子深思。
为什么……莫名觉得自己有点像幼儿老师,现在是来负责叫起床服务。
她甩甩脑袋, 将这个想法甩出去,轻轻推了下路思归,「起床了。」
小孩没搭理她。
路之鱼锲而不捨的继续推他,一边推一边碎碎念,大概是被她嘀咕的实在是受不了了, 路思归掀开一只眼, 「你有病?」
路之鱼笑眯眯道:「不装睡了?」
「……」路思归的起床气算是被她磨得消失一大半, 他坐起身来,漆黑的瞳仁定定瞧着她,「找我有什么事?」
路之鱼道:「我们要去福安城, 现在就出发。」
听见她话音里的我们二字,路思归顿住, 狐疑道:「我们?」
「是啊, 我们, 你和我两个人,有什么问题吗?」路之鱼笑着望向他。
怎么可能没有问题?
路思归面上没有泄漏出一点情绪,心里却已经开始猜测起路之鱼的目的。
为什么不带其他人,偏偏带他?据他了解,路之鱼身边的那两个师弟都很喜欢黏着她,颇有一种她去哪儿他们就去哪儿的打算,这二人又对路之鱼极其信任,若是要歷练或是外出办事,带慕千里云别尘二人才是最合适的。
「有,我有问题。」
路思归刚要张嘴时,一道弱弱的声音慢吞吞响起,打断了他的话,瞧见路之鱼撇过来的视线,小孩板着一张脸道:「不是我说的。」
路之鱼:「……」
她当然知道不是他说的,她都没看见他张嘴!
少女嘆了口气,偏过头看向说这话的人,「小鹤。」
贺思明从被窝里钻出来,眼睛亮晶晶的,说道:「师父,我听见你们方才说的了,我也想要和你一起去福安城。」
路之鱼摇头拒绝:「不行。」
「为什么?」贺思明不理解道,「我从不归仙尊那里学来了一些本事,平日里大师叔也有叫我防身的本领,我可以保护自己,也可以保护他!」
他指了一下旁边的路思归,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露出难得的疑问来,「他明明比我小,师父都可以带着他,为什么不可以带我一起去呢?」
说到这里,少年脸上肉眼可见的浮现起几分难过来。
路思归看了眼路之鱼,眼睛里闪烁着一点说不清的情绪。
「……」
路之鱼承认,自己不是一个很好的师父,没有尽到该尽之责。贺思明被带回来后,就一直由李不归教养,大师兄隔三差五也会帮她指点几分,江遇风更是不用说了,小鹤的生活起居全是由他照料,与这些人一比,路之鱼觉得自己的表现若是被打分,连二分都到不了。
可即便是这样,贺思明看向她眼中的孺慕之情从未变过。
她一直是他最信赖的师父,从未变过。
她的确对小鹤有所亏欠,还有……思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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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之鱼偏过头望向路思归的方向,眼神忽地温柔下来,还不等她张口说个什么,便瞧见路思归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忍不住道:「有话就说。」
是个比阿尘还难搞的小孩啊。
路之鱼面带微笑,竭力使自己不生气,默念:没关系,是弟弟,不生气。
调整好后,她轻轻拍了下贺思明的脑袋,「既然要跟着我们一起,那就快点起床,免得你师叔一会儿追上来。」
「师父这是同意带我一起去了?」少年兴高采烈地确定着。
「嗯嗯嗯,同意了,快点起床,不要让我再重复第三遍。」
「好诶!我这就起床!」
贺思明收拾的很快,没一会儿几人就拿着自己的东西,偷偷摸摸的从仙府出发。
来上清宗这些日子,贺思明早就学会了御剑飞行,只不过要他驾着人一起飞还是有些困难,因此,即使路思归再不乐意,也只能被路之鱼捎着前往目的地。
「我们要去哪儿?」
「福安城。」路之鱼顿了顿,补充道,「我早晨便说过了,你的记性看起来不怎么好。」
路思归脸上没什么表情,粉雕玉琢的小孩子硬生生装出一副冷态来,淡声道:「我知道你要去福安城,我问的是你的目的,为何要去那处?」
「目的?」路之鱼目视前方,头也不回道,「想去就去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我不信。」
路思归抱着臂,稳稳噹噹站在飞剑上,即便路之鱼飞的歪歪扭扭,他也能面不改色的站着,一点都没有害怕的迹象,「你不是这样的人,你不像是会因为想去就去这种无聊透顶的原因,特意带着我和贺思明的人。」
路之鱼沉默了下,默默思考起自己是不是穿越到这个世界坏事做尽,不然的话怎么会见一个人,那个人就觉得自己不是好人?
司苗是这样的,现在就连路思归也是这样想。
看来自己这恶人形象是摆脱不掉了。
她嘆了口气,还是说了实话:「关于你的事情我打听过一些,」
话音刚落,路思归的瞳孔微缩,手指下意识攥紧了衣袖,几乎是立刻问道:「打听到了什么?」
路之鱼意外的看了少年一眼,眼角眉梢处冉起几丝戏嚯。
看他平时那副漠然的样子,她还以为他对所有事都不上心呢。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这件事关乎着他的身世,大概会是路思归最想搞明白的事情了。
「线索太少。」路之鱼实话实说,声线温软,极具说服力,这似乎是少女的强项,伶牙俐齿,即便是一向讨厌憎恶她的路思归也无法在这种情况下打断她的话。
「我没有办法查到你生母是谁,也无法得知你的过去,不过……」路之鱼没有卖关子,平铺直叙道,「我调查到二叔在带你回来之前曾在福安城停留过一段时间。那个地方,是他失踪之前所呆的最后一个地方。」
路思归眉头舒展开来,敛了敛眸,长长的睫毛在黎明的照映下,落下几片阴影。
他道:「这条线索足够了。」
他从来不担心线索少,他怕的是没有线索,害怕世上没有一条信息能够证明他的出生。
证明……他曾经也是个人。
路思归微顿,轻轻咬了下唇瓣。
那双漂亮无情的鹿眼半垂,密密麻麻的睫毛挡下,将少年眼中飞快掠过的一丝潋滟尽数遮掩,叫人无法再透过他的眼睛猜到他的心情。
……
「阿尘、千里,我有事要办,勿寻、勿追,再会!」
云别尘脸色铁青、几乎是咬着牙念出了这张便笺上的话。
他攥着纸张的手冒起青筋,然后啪的一下折成一团,骂道:「会你个头!」
少年深吸了口气,心中郁气聚成一团「她是不是有病啊?自己武功几斤几两不知道吗?上回就一次没和她在一起,便将自己搞出一身伤回来,这次呢?非要把命丢了才满意?」
「师兄……消消气。」
慕千里在旁边神色尴尬,尽力顺着毛。
虽然很难过师姐没带着他们一起去,可他觉得师姐说得对,他们这段时间的确有点太黏她了,所以即使慕千里心里有些微妙的失落,也不会去怪路之鱼,更没有到生气的地步。
不像云别尘,已经在破口大骂了。
「我道为什么那傢伙这几日装的如此乖巧,原来是在降低我们的戒备,自己跑出去玩,她还挑着早晨大家都在睡觉的时刻偷跑!」
「说什么有事要办,谁办事会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去?」
云别尘睨嚮慕千里,「她不就是不想让我们跟着一起去么,不去就不去,谁稀罕。」
说完,一甩衣袍,气唿唿的走了出去。
慕千里:「……」
他抬了抬眸,瞧见云别尘走出去后怒气沖沖的站在春意盎然的院子里,虽然是背对着他,不过慕千里也能想来,此时,自己这位最黏人的师兄是什么样委屈的心情。
是的,没错。
尽管路之鱼说两个师弟都有些黏人了,但这两人中最黏师姐的显然是云别尘。半妖平时看着一副冷情冷性刻薄毒舌的样子,可对于路之鱼的安危是最关心不过。
所以慕千里能理解此次师姐偷偷出去不带云别尘,他会是怎样一种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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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会非常糟糕吧……
「可恶的路之鱼,不带我!有本事你以后都不要带!」
恼怒声从屋外传进来。
慕千里站在窗边探了探头,耳尖一动,发现云别尘已经气得骂起师姐。
年纪尚小就要担任师兄师姐关系调节剂的少年嘆了口气,随后转身追了出去。
「师兄……你等等我。」
「别生气了!」
「别砍树!师姐回来会骂人的,师兄……」
作者有话说:
看到了大家关于本书好看的留言,啊啊啊谢谢大家对我的认可!真的超感谢!这简直是我单机码字路上对我来说最好的鼓励了!
第159章 福安城(一)
◎不会原谅◎
福安城(一)
如果有人问路之鱼, 她的二叔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她会从自己脑袋里储存着的记忆中翻出小时候和路情相处的时刻,然后十分复杂的说道:「二叔……是个很随性的人。」
随性, 是她用的比较含蓄的词语。
事实上,路情是个『仙二代』,一代是他哥,也就是路之鱼她爹。因为爹娘去世的早, 他从小是他哥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 这就导致了路行对自己的弟弟有很高的容忍度, 包括不限于帮他收拾烂摊子,处理各种各样的糟心事。
也是因为路行这种一切有我的态度, 导致路情的性子越长越歪,从仙门道家的仙二代长成了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 到处留情。
这样说来,路净浅被养成那种傲娇大小姐姿态,路行也见怪不怪,甚至一副得心应手帮她处理烂摊子的模样,现在看来, 还真是有『前科』呀。
少女悠悠嘆了口气:「我爹真难。」
摊上这么两个不争气的弟弟和闺女。
「师父说什么?」贺思明听见路之鱼嘀嘀咕咕, 但是没听清她到底说了什么, 忍不住好奇一句。
路之鱼转过头来,微笑道:「没说什么。」
「哦。」
路思归翻了个白眼。
他倒是听清了,那傢伙说她爹呢。
少年一直慢慢悠悠跟在路之鱼身后, 四周到处都是不绝于耳的吆喝声,他看着繁华的福安城, 心中不免有些心烦意乱。
他们早些时候就已经降落在福安城, 茶舍、酒馆, 各种各样能打探消息的地方他们都去了个遍,可惜无论是怎么打听,都打探不到这里曾经有过路情这么一号人物。
况且,当年的事情过去太久,知道他身世的人怕也老了,如此一来,路思归根本找不到切入点。
明明已经在心里做好了准备,他也十分清楚地知道,这些事情不是那么容易调查清楚的,但是,无从得知的那股茫然还是让路思归渐渐有些烦躁起来。
就在这时,路之鱼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撇他一眼。
路思归察觉到这股视线,抬眸,瓮声瓮气道:「看我作何?」
路之鱼耸了耸肩,笑眯眯道:「看某个藏不住的小朋友心里烦躁还不肯说啊。」
路思归瞪她一眼,没说话。
和她相处这么久了,他也算了解路之鱼身上的恶趣味,某种方面来说真的是和他们陛下一模一样。
像是看出来小朋友在心里骂人,路之鱼也没有再逗弄下去,抬起手摸摸路思归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轻声安抚道:「着什么急?我都说了我有办法,交给我就好了,偶尔,也要相信一下你的阿姊啊。」
这是路之鱼第一次在他的面前,毫不避讳的说出那个称唿,没有芥蒂,没有像从前一样用那种夹杂着厌恶的语气对他。
少年的瞳孔倏地收缩,唿吸也忍不住放轻了一拍。
他告诉自己,路之鱼最会的就是骗人,自己一定不能相信她的话,不能相信她嘴里的任何话。
可当他听到这句,她十分坦然的承认她是他的阿姊时,那颗早就枯烂腐朽的心还是泛起涟漪。
阿姊……
沉默许久,路思归别过头去,尽量避开她的视线,讥诮道:「怎么?不是不记得我了么,要不要我跟你重复一遍当时是怎么对我说的话啊?」
难得被怼,路之鱼神色一僵,干巴巴道:「……不需要。」
「那你现在做出这幅姿态是给我看吗?还是说,」他停下脚步,站定,抬起头来凝望着路之鱼,黑黝黝的瞳仁里没什么起伏的情绪,「你现在,对我心怀愧疚?」
少年敏锐的视线直直落在路之鱼的身上,这让一向习惯打量别人的路之鱼感到略微有些不适应。
不过,她也知道,他说的这些话是正确的。
她对他,的确存有愧疚心理。
「这不是什么不值得承认的事。」
出乎意料的,路思归以为会选择逃避这个问题的人给出了他,他一直想要的正面回答。
「我对你的确心怀愧疚。」
「轰」地一下,脑子里一直紧紧绷着的那根弦悄然断开,他的心跳也逐渐加快,一颗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掌抓住,越抓越紧,让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路思归死死盯着那双眼睛,审视着少女脸上每一丝表情,像是要透过她的眼睛,直中她的心底。
是真的吗?
你是真的这样想的吗?
……阿姊。
「我五岁那年生过一场病,与其说是生病,不如说是出事。」路之鱼冷静地陈述着之前从江遇风那里打探来的消息,「三师兄告诉我,他找到我的时候,我躺在悬崖畔,脑袋是血,神智不清醒,手中攥着一根皱巴巴的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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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筝……
路思归的思绪恍然被拉回很多年前的那一天,他仍然记得,摔下悬崖的源头,就是为了爬到树上去拿那只……阿姊最喜爱的风筝。
「叮」的一下,耳畔处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路思归的瞳孔猝然失去焦距,依稀见似乎听到有人在小声数落着他:
「笨死了,让你拿个风筝都能摔倒!」
一个堇色衣裙的小女孩从不远处跑了过来,渐渐出现在了男童的视野中,早间江师兄为她梳好的垂挂髻这会儿早就松松散散,紫色丝带仿佛一拉就掉,小姑娘蹲在他的面前,杏子眼里映着水色。
「喂!还好吗?」
「能不能站起来?」
「真是个笨蛋!走路不稳就跟我说好啦,我又没有要你去跑!这次阿爹知道一定会骂我,都怪你,我讨厌你!」
听了这话,男孩急了起来,想要解释却因为还不太会说话,急的脸都白了,才说出几句结结巴巴的话:「阿……夹,不,不讨厌,我……听话。」
「……话都说不清楚,阿爹到底是怎么教你的呀。」小姑娘愁的眉毛挤成一团,却还是不得不遵从自己姐姐的本能,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拍拍小孩身上的土,「来,跟我说。」
「阿姐。」
「阿……夹。」
「姐!」
「阿阿阿夹。」
「是姐不是夹啦。」小路之鱼气的双手掐住路思归的脸蛋一顿揉搓,「你是口齿不清吗,没有的话就给我读对那个字呀,是阿姐,不是阿加!」
「夹……夹」说着说着音量明显减了下去,男孩似乎也知道说不清楚话会被人讨厌,所以几次尝试后立即闭上了嘴,不再开口。
路之鱼退而求其次:「好吧,那我们换个称唿,喊阿姊。」
路思归歪了歪头,「阿……姊?」
小路之鱼这下满意的点点头,「就是那个字,以后你就唤我阿姊,别再喊那个难听的称唿了。」
也不知道路思归有没有听懂,见他神色恍然的点了点头后,路之鱼便站起身,没有再管他,「你自己在这儿呆着,我要去找小江哥哥帮我把挂树上的那个风筝拿下来。」
走之前小姑娘特意扳过他的肩膀,叮嘱道:「不许乱跑,要是你丢了的话阿爹一定会骂我,所以,只能呆在这儿,哪里都不能去!」
「听懂了没?」
这次路思归听懂了,用力的点点头。
见状,路之鱼心满意足的离去,她没有回头,因此也没有注意到,在她离开后,小孩便望向了山崖边的歪脖子树,黑黝黝的眸子直定定地盯着那只风筝。
***
「他大概还需要多久才会醒?」
「半柱香的时间吧。」
古色古香的客栈内,路之鱼坐在床沿边,有些担忧的望着床上平躺着已经陷入睡眠的路思归。
在她的对面坐着用白绫蒙住眼睛的少年。
少年神色散漫,支着下巴百无聊赖道:「他的心结是你,所以才会入魔。」
路之鱼应了一声,「嗯,我知道。」
在她的记忆里,关于风筝的事情是一团迷雾,无论怎么想也想不起来,询问系统,系统说这事需要靠自己。
路之鱼懂了,说明这件事是隐藏任务,系统没办法帮忙。
可风筝这个线索只有路思归知道,但是这小孩对她加有敌意,犟得又什么也不肯说,所以路之鱼提前给商孟州通了信,希望他能帮她这个忙。
要帮的忙其实也很简单,就是让路思归陷入深度睡眠,将他潜意识里更深层的东西,那些随着时间流逝被掩埋在记忆深处的真相挖出来。
半柱香后,路思归悠悠转醒,随后唰地一下坐起来,脸色变化莫测。
路之鱼原本正在跟商孟州说着话,听见动静扭过头去,温声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脸色苍白的少年抬起那双湿漉漉的眸子,他浑身是汗,大口大口的唿吸着,听见路之鱼的声音,路思归艰难开口:「是你做的?」
路之鱼挑起眉梢,莫名觉得他的这幅状态不对。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看见路思归攥紧被褥,眉梢间流露几分痛楚,「你以为,用这样的手段就可以让我原谅你?让我记起你的好,从而忘记你亲手将我推下悬崖的事情?」
路之鱼一顿,从他这句话中飞快捕捉出几个有用的信息点。
她之前也说过,这孩子犟得很,从来不肯透漏当年发生的事情,现在虽然看着状态不对,却在应激反应下露出了仓皇的一面,因此,路之鱼也顾不上他对自己越来越糟的恶意,转而分析起他这句话的用意。
「你的意思是,是我害死你的?」
路思归没有回答她,他死死盯着少女那双与记忆中一模一样的杏子眼,一字一句道:「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永远!」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
推推我的预收《嫁给病弱世子后我打算守寡》
先婚后爱/假温润白切黑vs治癒向小太阳
#每天都打算守寡,已经准备为夫君『操办后事』
#夫人每日都在盼着我死怎么办?
【1】
大家都说温见凝命好,家世权贵。
父亲又因平叛西北有功,所以她才得了赏,被圣上赐婚,将她许给了襄阳候世子,曾经名誉京城的第一才子,现在,一个即将咽气的残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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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旨已下,公主的聘礼急匆匆送到了将军府,满京城的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
据说她的这位未婚夫样貌平平,脾气古怪,更有特殊癖好。得知这个传闻,温见凝小脸一白,心跳骤然停歇——
得了,她怕是活不过洞房花烛夜了。
大婚当天,温见凝抱着必死之心入了洞房,谁料,想像中兇残暴戾的新郎官没出现,一道少年音轻轻唤起:
「娘子?」
盖头掀起。
坐在轮椅上的少年一袭婚服,肤白病弱,眉眼矜贵,沖她清浅一笑。
温见凝可耻的咽了咽口水,漫无目的想着,好像郎君与传言并不相符。
【2】
成亲之后,温见凝发现夫君性子软,说话温声细语,什么事都依她,唯一的缺点便是时日无多。
念及夫君对自己的好,温见凝决定在他剩下的日子里报答回去,等他死后替他守寡。
于是——
早上醒来,她要趴在夫君身上听听心跳。
午间咳嗽,她连忙送上最温暖的关怀。
夜半时分,她摸着黑攀上少年身体,精准摸到鼻息,确认人还活着,嘆了口气。
谢苍:「?」
少年携着睡意的倦音低低响起:「夫人不睡?那……再来一次,好不好?」
【3】
谢苍前半生活的无趣,中规中矩。
幼时尊师重道,矩步方行。
长大后更是光鲜亮丽、温润尔雅的襄阳侯世子,可实际上,他性格乖张,阴狠孤僻,游走在死亡边缘。
母亲想要他平安健康,他拿着刀在自己的身上留下一处又一处的血痕。
父亲想要他功成名就,他便亲手断了自己的腿,让自己成为了残废。
他原本以为日子会日復一日的无趣下去,直到某一天,一个满脸写着「来当寡妇、英勇就义」的小姑娘闯入他的生活,在他那雾蒙蒙的世界里点起一盏光。
她盼他死,可他偏要活下去。
*男主心理有缺陷,童年阴影很深,人格障碍。
*性格伪温润,前期乖巧都是装出来的,白切黑。
*先婚后爱/he
感谢在2023-06-15 23:27:24~2023-06-19 15:51: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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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福安城(二)
◎我要认真了,思归◎
福安城(二)
「本少主都说过啦, 他的心结是你,不会那么轻易解开的。」
门口,被赶出来的路之鱼坐在走廊边沿的栏杆上, 听着与她同样被赶出来的商孟州数落,说什么小孩脾气爆,还会砸东西,幸好本少主心胸开阔, 不跟他计较。
「……我知道, 但还是想试一试。」
路之鱼揉了揉自己的脑袋, 挫败感涌上心头,「可看样子, 就像你说的,他没那么容易原谅我。」
不单单是没办法原谅, 更多的是路思归心里对她始终有一种记恨。这种记恨已经在他心底扎根,随着时间的增长蔓延到各个角落,这么多年,他就是靠着这股恨意活下去的,若是有一天他真的放下了这股恨, 恐怕也离消散不远了吧。
路之鱼抿了下唇瓣, 没有再去深究更复杂的事情, 深深嘆了口气,无奈道:「算了,按照他现在的这个性子, 也不可能和我说过去的事,凭我自己查, 线索又太少, 查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那么……」
她慢吞吞扭头,冲着倚在柱子上的商孟州道:「最聪明的商少主,帮帮我这个忙吧。」
少女摊开手,漂亮的眼睛里露出几分无可奈何来,「我没办法了,这次的线索太少,我打听不到。」
这是头一次,路之鱼在这种方面低下头。
以前,她都是寻找线索最积极的一个人,在解题方面更是不遑多让,可这次,她就像是认输了般率先妥协,去向旁人求助。
商孟州一顿。
他倚在圆柱上歪了歪头,白绫遮挡了半张脸,导致旁人根本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他没有第一时间答应,而是在细细思考之后,才『哦』了一声,然后清了清嗓子,慢吞吞道:「既然你都求我了,本少主也不是不能答应,但这主要还是看本少主的心情,这样吧,我平日里伺候的随从不在这里,你服侍我一段时间,我或许哪一日心情好了,说不准就会告诉你,你想要的东西。」
路之鱼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在那儿故作高深的少主,刚要张嘴,一个『好』字还没说出来,突然,啪的一声。
屋门被狠狠推开,面色铁青的小孩从里边跑出来,浑身散发着不爽,他快步走到路之鱼跟前,一把拉起她的手,「跟我走!」
路之鱼装作不知,故意道:「诶?去哪儿,我这还有事。」
路思归板着脸问她:「什么事?」
「……」路之鱼停顿了下,含煳不清说着,「大人的事不好跟你说,再者,说了你也不懂,小孩子不应该知道这些。」
「呵。」
少年讥笑道:「小孩子?不应该?」
他一连两个疑问句,硬是将嘲讽拉满。
「我从小在魔界长大,魔族人素来重欲,我所处的第三殿乃是欲望之都,你认为我有什么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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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雕玉琢的小孩子站在那里,口吻堪称平和的说出了这幅完全不符合他外形的话。
他一贯表现的冷,平日里也不爱说话,突然说了这么多,难免让人觉得新奇。
路之鱼看着他,还没想好措辞该怎么继续扯谎,便瞧见路思归拽着她的手,眉眼压下,显然是沉不住气了。他侧过眼望了商孟州一眼,不咸不淡道:「你不是想知道么?我的事我会告诉你,用不着一个外人来插手。」
外人一词被他加重了语气。
说罢,他拉着路之鱼快步离开了客栈,看起来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他没有回头,自然也看不到在他拉着路之鱼走时,少女那笑弯了的双眼。
她也没转身,而是抬起另一只手朝着身后挥了挥。
望着路之鱼那副没心没肺跟着离开的背影,商孟州烦躁的皱起眉头,气鼓鼓道:「哇!小鱼儿也太过分啦,这要是传出去,本少主的面子往哪儿放?要是让少伯知道我在这里调戏女人,一定会来跪在我面前哭着求我,让我为我祖宗着想的。」
就在商孟州嘀嘀咕咕时,一道少年音从身后而来:「可是,一开始明明就是阿州哥哥顺着师父的话往下接,却莫名其妙的背题了。」
商孟州循声转头。
在他的面前站着一袭红袍的贺思明,小孩单手持着剑,站姿笔直端正,将自己的气息隐匿的极好,才导致没有被路思归发现。
这些日子下来,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
贺思明很聪明,只要稍加点拨,无论是哪方面,都在向着路之鱼靠近。
他抱剑而立,眺望着路思归气腾腾拉着路之鱼离去的背影,嘆了口气。
他小师叔还是太嫩了,不了解师父和商孟州这两个人加在一起的心眼子。
什么妥协,什么求饶,那全是装出来给他看的。
偏偏,他上了当。
与此同时,路之鱼被路思归拉着来到了另一边的客房里,腾地把门一关。
少女此时就站在门边,看着路思归的举动,慢悠悠地挑起眉梢,她刚要张嘴,还没说话,路思归就先她一步道:「大伯没教过你吗?」
「……什么?」
路思归蹙着眉头:「男女授受不亲,你要和外边那个黑心狐狸保持距离。」
「啊?」
「他竟还想让你服侍他?不要脸!无耻之徒!」
小孩骂了半天,路之鱼大概琢磨来味了,她本想张嘴为商孟州辩解两句,但看他那气沖沖的样子,还是乖乖闭上了嘴。
只不过,她一想到莫名其妙就背上色徒称号的少主……
少女悠悠嘆气。
这次欠了少主好大一笔人情啊。
骂了一会儿后,路思归缓冲下来,正襟危坐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路之鱼没有犹豫道:「你能告诉我什么?」
「……胃口不小。」路思归斜睨她一眼,须臾,轻声补充,「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
得到这句承诺后,路之鱼眉眼弯弯,显得格外开心。毕竟目的达成,又没付出什么,还轻松获得线索,对她来说这是一个两全其美的事。
于是,她问出了第一个问题:「我想知道有关你母亲的事。」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路之鱼狐疑地看向他。
「嗯。」路思归应了一声,「没必要这么惊讶,我被父亲带回上清时,左右不过两岁的年纪,当时还未记事,哪里会知道我母亲的事。」
路之鱼沉默了下。
失策了,之前那么笃定路思归会知道点什么,是因为她以为他会记得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但她没想到的是,那个时候路思归才两岁大一点,按照常理来说,未必会记事。
见路之鱼忽然安静下来,路思归觑她一眼,不知道她在琢磨什么,径直开口:「不过,我后来查到一些事情。」
路之鱼将视线移过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少年轻咳了一声,继续道:「我母亲生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路之鱼倏地瞪大眸子,让她在乎的并不是那句大户人家的小姐,而重点是那个词,「你知道,你的母亲已经……去世了么?」
路思归点头,情绪上没有出现一丝波动,仿佛此时说的人和他并无关系。
「尽管那时年纪小,可这件事……我有印象。」话已说到这里,再遮掩下去也没了意义,他便打开天窗说亮话,将自己知道的事全部告诉路之鱼。
「在我残存的那些记忆里,我隐约记得,我小时候过得并不好。似乎从能意识到自己看见外界事物的一刻,开始辨别这个世界时,我就被关进了一间漆黑的屋子里。」
「墙面上贴着数张符咒,地上有着符文,而我是镇物,被用来镇压什么东西。」
在路思归那些模煳的记忆中,他一个人,被关在那间黑屋子里度过了极为漫长的一段时光。
除了偶尔会给他送食物的人之外,他再没有接触外界的机会。
没有人跟他说话,没有人教他说话,这也是为什么他之后口齿不清的原因。
有时,他也会听到耳畔有一道女声温柔地唿唤着他的名字,「思归。」
「那道声音和我一起在那间屋子里被关了半年,后来,我终于被放出来,第一次看见外边是什么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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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之鱼好奇道:「是什么景象?」
路思归沉默了下,像是再也不愿意想起那日的画面,轻声道:「红衣女鬼,冤魂索命。」
路之鱼抬了抬眼,方才的好奇全部消失殆尽,如果是自己想的那样的话,那么,这件事就复杂了。
「那个红衣女鬼的身份是……」
空气仿佛停滞下来,有丝丝横纹在气压中波动。
路思归抬起头,灿然一笑:「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红衣女鬼,正是我的母亲。」
「我是镇物,镇压着我的母亲。」
小孩的脸上没什么特别悲伤的情绪,脸上带着明显的笑意,可不知为何,路之鱼莫名地觉得他在哭。
在魔界九大魔主中,和那些情绪特点鲜明的魔主相比,唯有他清冷似雪,不染尘事。有人说,年少成魔的魔主这些年早就丧失了情绪这一功能,比起人,他早就是魔了。
可事实上,他并非没有情绪,而是那些罕见的能露出来的情绪都给了为数不多的几个人。
就像现在,明明是在笑,眼底的难过像是要溢出来似的,眼梢染上绯色,薄薄的,并不明显。
似乎察觉到气氛的古怪,小孩安静看她,「怎么不说话了?」
路之鱼顿了顿,敛起眸子,遮掩住眼中的情绪:「我在想,之前有些事情我好像没有尽到全力。」
路思归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说这点,狐疑地看她一眼。
却见,下一秒,少女冲着他弯眼笑笑,温声道:「我要认真了,思归。」
剎那间,路思归唿吸忍不住放轻。
尽管,没明白她嘴里的意思,但他控制不住地因为那两个字而感到触动。
作者有话说:
假期结束了阿闲来码字啦!
继续开始赶进度
第161章 福安城(三)
◎江柳月◎
福安城(三)
路之鱼说是认真, 但并没有告诉路思归具体要怎样做,只是拍了拍他的脑袋,离开房门。
即使好奇的不得了, 但路思归不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于是也没跟上去,安静地在客房等待。
没一会儿,房门咔的被人推开。
待路思归看清来人后, 脸唰地沉下来, 盯着路之鱼不悦道:「你说的认真, 就是凭藉这个人?去伺候他?」
少主气的哼了一声,愠恼道:「真是个无礼的孩子。再者说来, 什么叫做伺候,我和小鱼儿可是知己, 既是知己,这点小忙根本算不上什么。」
「那你方才……」话音戛然而止,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小孩瞪大瞳孔,迅速看向路之鱼, 之后又将目光移向商孟州, 再看了一眼墙角靠着对他耸肩的贺思明, 乍一下想明白了事情的所有经过。
他抿抿唇瓣,视线回到路之鱼身上,「你又骗我。」
路之鱼连忙为自己辩解:「不是骗, 只是用了一点别的方法。」
「……」路思归别过头去。
少年没有再去纠结欺骗不欺骗这个问题,随便路之鱼是在煳弄他还是在说真的, 反正他也知道, 自己不可能真的对路之鱼生气。
空气一度凝寂下来。
房间里静悄悄的, 只有商孟州手中的铜钱卦发出碰撞的声响。
少主倚着墙,手中把玩着铜钱,默不作声的瞥了一眼路思归,对这两人之间气氛古怪的原因心知肚明。
虽然少伯一直觉得自家少主情商低,但那也是分情况的,就像现在,商孟州的眼力见相当高,他没有说出什么不适宜的话,而是大大咧咧走到桌子边坐下,「算一卦吧。」
「小鱼儿说线索断了,本少主却不这么认为。这世上的一切事物都是相互串联的,原因与结果、手段与目的、种子与果实是无法割裂开的。即使有一处断掉,也并非无法衔接。」
修长的指尖把玩着那枚铜钱,说完之后他将铜钱扣到了桌子上,手掌摊开,笑着对路思归说道:「猜猜看是正面还是反面?」
「……无聊。」
「猜猜嘛,反正正反你都不吃亏。」
说的好像挺有道理,这么一想,路思归看向了他的手,张嘴道:「正面。」
商孟州将手拿开,笑眯眯道:「哎呀,猜错了呢,是反面。」
没等路思归继续问正反有何用处,他忽地正色,视线落到窗外,扫了一圈后视线一定,随手指道:「呶,那个方向。」
他手指向的远方,是映在高险巍峨山脉中的寺庙,杏黄色的院墙紧紧贴在悬崖峭壁之间,香菸缭绕。
……
福安城的这间寺庙全名叫做卧龙寺。
藏于山中,山路蜿蜒,道路两侧怪石参差,路底不平,走的人脚疼。
贺思明耷拉着头,一步一个脚印的跟着走,「脚好疼……阿州哥哥,我们为什么不飞上来啊。」
尽管有些累,但这些日子他跟着林继云训练,这点苦还是能吃。
只是苦了少主,惨兮兮的往上爬着,样子好不到哪儿去,他就不爱运动,平日就连走路也要坐在轮椅上让人推着走,何时走过这么远的路?
听到这话,商孟州扭转了苍白的脸,苦巴巴道:「对……对神明不敬。」
贺思明微微瞪大了瞳孔:「……原来你还信仰神明?」
他像是对这件事极为震惊。
「你师父信的。」顿了顿,商孟州又补充道,「我信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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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师父,贺思明这个当徒弟的才想起徒弟的职责,忙转了身冲着下边的路之鱼喊道:「师父,快到了,再努努力。」
下方。
累的说不出话的路之鱼被路思归拉着走,耷拉着头就没抬起来过,她的一只手被路思归牵着,一只手紧紧抓着路沿边的藤蔓,听到贺思明的声音,胡乱点了两下头。
说起来,他们几个当中唯一不算累的就是身形最小的路思归了。
不过这也能理解,毕竟是魔嘛。
等到路之鱼他们几个费劲千辛万苦爬上山顶后,早已累的不行,除了路思归之外,其余三人瘫坐在地上,唿唿喘着气。
看着路之鱼瘫软的样子,路思归抿抿唇瓣,走到少女面前蹲下身,替她将裙摆打理好,然后转过身木着脸横挡在她面前。
「啊……多谢。」
路思归没说话,耳尖却攀起一层薄薄的红。
休整完毕后,几人便在卧龙寺附近逛了起来,试图寻找点线索,但怎么看怎么瞧,这卧龙寺除了僧人就是香客,实在是没什么有用的点。于是,路之鱼将主意再次打在了商孟州身上。
几乎是一和路之鱼对视,商孟州就知道她打的什么坏点子,连忙道:「卦象只是为人解惑的一种东西,并不能当投机取巧的东西。」
路之鱼温声道:「是啊,为人解惑指出方向,我现在便有一事不解,一事不知,祈求算卦来帮我指点迷津。」
商孟州:「……你又强词夺理。」话虽这样说,可他心中也知道路之鱼这番话根本没有可拒绝的余地。
怎么拒绝嘛,难道要说,这玩意儿纯属娱乐,并不能为人指点迷津,当不得真?
这岂不是砸自己招牌?
商孟州还做不出这种事。
于是,少年嘆了口气后老老实实将随身携带的铜钱卦拿了出来,掷出一卦,「东南方向,尼姑,破局方法……」
商孟州偏过头,意味不明的看了路思归一眼,「全靠他。」
「唔……」路之鱼支着下颌,也盯着路思归思索。
两人的视线同步集中在路思归身上,少年受不住这两人稀奇古怪的眼神,当即扔下这几人,朝着商孟州所说的东南方向走了过去,到处寻找尼姑。
「破局靠我?」
少年皱起眉头,一边埋头向前走,一边琢磨商孟州这句话的意思。结果,思考的太过认真,没注意前边有人经过,一不小心就撞了上去,路思归人小被撞得往后退了几步,还没来得及扶额,就看见一双布满皱纹的手伸到自己跟前,将他扶了起来。
「没事吧?」
路思归抬眸,摇了摇头。
正要说个什么,勐地发现扶起自己这人正是个尼姑,不仅如此,这尼姑在看清他的容貌后,脸色大变,竟是惊得退了几步,口中喃喃道:「不可能……」
路思归心知,此人就是他们要寻的人了。
「什么不可能?」
「你认识我?」
尼姑看着这张熟悉的小脸,突然睁大双眼,表情扭曲,等到路思归顶着一张惨白的脸说出两句不带起伏的音调之后,无数种恐怖的猜想从她的心头蔓延。
他回来了。
想到这里,尼姑的面色越发惨白,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前方,身子跌晃了两下,一股脑转身朝着身后跑去。
「追,别让她跑了。」商孟州的声音从后方远远传来。
路思归抬腿就跑,比他更快的是贺思明,仗着自己学了功夫,一把长剑隔着几里外嗖地一下飞过来,落在尼姑前面,拦住了她。
他的长剑就放在尼姑的脖子跟前,倘若她一动,说不准脑袋和脖子就要分家。别看贺思明人小,持剑却持的极稳,他仰着头,冲着尼姑温声道:「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尼姑的双眼瞳孔勐然剧烈地收缩。
不等她张口,贺思明便说了第二句话:
「是有的。你看,你身后那个小孩,他和你曾经见过的某个人像不像?」
尼姑低下头,看着路思归那张冷冰冰的脸。
一时间,尼姑的心中那股蔓延的猜想,犹如一条冷血的毒蛇缓缓爬过心头,令她毛骨悚然,倍感绝望。
她忽然泄了力气,身子一软,朝着路思归跪了下去,「……少爷。」
不远处,望着这一幕的商孟州脸上难得露出点纠结的神色。
他望着笑容温润行事却十分狠的贺思明,道:「这才多久不见,怎么那小傢伙行事越来越有你的作风?」
路之鱼也头疼的看着贺思明,总觉得这小孩被带的已经朝着一个奇奇怪怪的方向长去了。
智谋朝着路之鱼靠近,但行事却越来越有李不归、云别尘还有慕千里的风格了,完全就是这几人的结合体。
当然,这个念头也只是存在了一瞬间。少女单手撑着下颌,微微眯眼:「挺好的,我并不觉得这样的性子有什么不好。」
商孟州思付片刻,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样说也没错,至少不会吃亏。」
两人相视一笑,随后一同朝前走去。
既然小孩已经将自己能做的事做了,那么他们这些当大人的自然要为他们查缺补漏。
「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认识你,」路之鱼蹲下身子,微笑着看向尼姑,「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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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月。」
商孟州站在一旁,视线下撇,明明是在笑,却不知为何给人一种压迫感,「是个不错的名字呢,柳姑娘,终于找到你了。」
「不对,应该说是江姑娘才对。」
话音落地,江柳月那双黑黝黝的瞳孔地震,她缓慢的抬起原本耷拉着的头,苍白的脸上不可置信。
作者有话说:
标註:
1.在宇宙中一切事物都是互相关联的,宇宙本身不过是一条原因和结果的无穷的锁链。——(法)霍尔巴赫
2.原因与结果、手段与目的、种子与果实是无法割裂开的。因为结果孕育在原因之中,目的事先存在于手段之中,果实隐含在种子之中。——(美)爱默生
第162章 福安城(四)
◎江词和路情◎
福安城(四)
还是被找到了。
这是江柳月被戳穿身份后的第一个念头。
她一直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
当年的事, 没有几个人知道了。
可为什么……还是会被发现?她想不明白。
江柳月定定盯着商孟州,仿佛要从他身上掏出个洞来。
瞪大的不只有江柳月的眸子,旁边那俩小孩的眼睛也瞪得十分大, 就连一向冷静自持的路思归此时也控制不住的讶异。
「怎么回事啊?」
「为什么会突然……」
路之鱼侧过脸看了一眼惊讶之情写在脸上的贺思明,嘀咕了一句『情绪掩藏的不怎么好』后,起身,笑眯眯的看着俩小孩:「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有些东西是光凭藉算卦就能算出来的吧?」
贺思明茫然道:「难道不是吗?」
路之鱼双手环抱, 摇了摇头:「当然不会是啦。这些消息少主早就知道了。」
「早就知道了?」
「嗯。」路之鱼应了一声, 她的眸光透过两人交汇的身影, 落向远方那座死气沉沉的宅子当中,「他是太极山庄的少主, 所掌握的情报成千上万,更何况他自身的能力也有些特殊, 所以知道的比我们多也在所难免。」
说完后,她径直看向路思归,温声道:「你对福安城这座城的往事了解有多少?」
路思归愣住。
他没有想到路之鱼会突然问他这个问题,为什么要这样问?纵使心中好奇不解快要溢出来,少年仍然如实回答:「不怎么了解。」
这个回答也算是在路之鱼的意料之中。
「十几年前, 福安城有一户富家大室, 是福安城的首富, 这家主人姓江,旁人叫他江员外。」
路之鱼的声音不快不慢,娓娓道来, 她说的很清楚,路思归也听得很认真。
「江员外有一女, 名唤江词, 待字闺中, 生的秀雅绝俗,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这福安城中无数郎君倾心,光是去江家说媒的人都快要踏破江家的门槛,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江小姐喜欢的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是满心满眼只会是她的人。」
说到这里,路之鱼一顿,随后看向路思归,「江小姐就是你的母亲。」
「嗯。」
路思归应了一声,继续听她讲下去。
路之鱼说,江小姐喜欢的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但路情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纨绔子弟。或许当时的江小姐也没有想到自己以后的意中人,和她最开始幻想的标准一点也不像。
故事的开始是英雄救美,会点仙门道法的仙二代下山游歷,来到了福安城这个地方,结交了一堆酒肉朋友,寻欢作乐,夜夜笙歌。
路情那时未曾见过江词,只是在旁人嘴中听到过她的名字,说她是什么福安城第一美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久而久之,路情对旁人口中的美人也有了兴趣。可惜,江词平日不爱出门,难得一见。
尽管有些遗憾,但他心里想要见到江小姐的那个念头并不强烈。
直到一日,江词外出去寺庙祈福,清风吹起面纱,漂亮惊人的面容露出一角。彼时,路情就坐在酒馆二楼栏杆边,随意投下一眼,自此乱了心曲。
「这些消息都是从少主那里听来的,毕竟过去那么久,那傢伙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对于当年的细节都知道的很清楚。」
听见路之鱼的话,商孟州撇了下嘴,不置可否。
这点他承认,就算借用眼睛的力量,也不可能对于一件十几年前的往事的细节知道的那么清楚。
谁知,原本在见到路思归时就安静下来的江柳月突然出声:
「不是这样的……」
她的声音其实并不是很大,但在场几人耳朵都灵,再加上几人看着互相聊天,可全都留了个心分神关注着尼姑。
「什么?」
「不是这样的。」江柳月勐然抬头,直定定地看着路之鱼,眼眶里蓄满了泪水,「是小姐先动的心。」
路之鱼和商孟州对视一眼,显然是没有想到,原来当年的事还有内情。
说到了江词,江柳月的神情缓和下来,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呢喃道:「那次,不是小姐和路公子的初见,他们的初次相见是在很早之前。」
在路情进入福安城前,两人早在城外见过面。
那时江词祈福回城,半路遇到劫匪,险些被劫去当了压寨夫人,所带的家丁非死即伤,危机时刻,路情从天而降。
虽然路情道行不怎么样,但再怎么说也是个仙门子弟,身上所带的法器都是上好的宝物,况且他的对手只是一群劫匪,打他们十分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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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手救下江词后,路情又因为急着赶路去福安城喝酒,也没有注意江词长什么模样,在面对她的道谢,也是简简单单挥手示意。
之后,事了拂身去。
路情没在意的无心之举,却成为了江词念念不忘的开端。
回到家中,江词便派自己随身侍女江柳月去打听这位公子的消息,知道他的上清宗的仙人,此番下山是为了歷练,待不了多久。
知道这个消息后,江词的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不过很快她又提起精神,想要再去见英雄一回,她打听到路情常在醉仙楼吃酒,便命人从那里路过,有意营造了一场邂逅。
后来的故事跟商孟州知道的差不多,路情一见倾心,江词倾慕已久,两人很快坠入情网,可结果总是不遂人愿。
江员外并不同意两人在一起。
江员外是个商人,商人重利,他会看重自己女儿的亲事能给他带来多大利益。在他看来,就算路情是寻仙问道之人又能如何,他们江家又不修仙,是个安分守己的老百姓,自然也不靠他们庇佑。
其次,向自家女儿提亲的公子中有些是名门望族,有些又是王孙之后,权利地位,哪个不比路情强?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江员外就盼着女儿能嫁入,藉此将自己带入上游社会。
对江词来说,她在乎的是两情相悦,是自己想要嫁给心上人。
于是,她和江员外展开了一场长达半年的对峙。
在此期间,她怀上了路情的孩子。
未婚先孕,这对整个江家来说都是一个有辱门楣之事,可江词并不在乎,她与路郎已私定终身,何况此次路情回去就是为了找兄长向她提亲。
她等啊等,等到枫叶红时,冬雪落尽也不见路情的归来。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她的肚子也瞒不住了。江员外知道后勃然大怒,一巴掌打到江词脸上,命令她将这个孽畜拿掉,然后老老实实的等着嫁人。
江词肿着半边脸,冷冰冰的盯着自己父亲。
「利益真的那么重要吗?重要到您要拿女儿的幸福去换取?」
「您是商人,可女儿不是!」
「爹爹,你变了!」
江员外大怒:「混帐!这就是你这么多年学习礼仪学的东西吗?」
「不尊长辈,不知廉耻,跟男子私相授受,真是丢尽了我们江家的脸!」
他指着江词,气的鬍子翘起,面色铁青道:「你当那姓路的是什么人?为父早就打听清楚了,那人不过是仗着自己兄长的名头在外胡作非为,据他同行人说,他们这次下山是为了歷练,为了除祟,可他倒好,整日在那醉仙楼吃花酒,若是这样也罢,便是吃酒也不是什么大事。可他竟然哄骗的你与你同了房,如今还怀了这孽畜,他不顾忌你的名声,你爹我还要脸!」
「是我勾引他的!」江词盯着江员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他从未哄骗过我,是我自愿的。」
江员外眼睛都瞪大了,「你!混帐!」
江词继续说道:「阿情看着纨绔,为人风流,可实际上他不通□□,待人真诚,一颗心全放在了我身上,他会想尽办法逗我开心,会为我找来我所有想要的东西。爹爹以为是他哄骗了我?不,他对我从来发乎情止于礼,就连站在我身边脸都是红的。我想要让他留下,所以,才与他同了房。」
江员外不可置信地看着江词,他的瞳孔地震,接着脸色涨红,气的一巴掌打下去,「啪」的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打死你个不要脸的东西!」
江员外发了狠,掌掌带风,仿佛铁了心要将这个不知廉耻的女儿打死,而往常向来疼爱女儿的江母冷眼旁观着这一切,既不阻拦也不劝诫,任由江员外动手。
等到江员外气消的差不多了,才派人将江词带回房中,好生看管。
又过几日,江员外再次出现在江词面前,温声细语,仿佛又恢復了最初和蔼慈善的父亲模样。
他给江词看好了门亲事,只要将这个孩子拿掉,就能把她嫁过去,对方是县令之子,江员外要将江词送过去当个侧室。
江词当然不同意,于是江员外就命令江柳月将打胎药掺在她的饭中,给她灌下去。
「我自小跟着小姐一起长大,小姐待我极好,我做不出这种事,将这件事偷偷告诉了小姐。」
「那后来呢?」
「后来……」江柳月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哽咽道,「小少爷早产,老爷要让人将少爷丢到乱葬岗去,刚生产完的小姐跪在老爷脚边苦苦哀求,可是老爷不同意,最后,小姐逼不得已妥协了,她同意去服侍李大人,只求老爷能容得下她的孩子。」
路思归双拳攥紧,脸色发青,死死盯着江柳月,艰难道:「后来呢?我娘她怎么死的?」
江柳月的眼波闪了闪,眼中泛着淡淡的水色,「新婚当夜小姐就上吊自尽了。」
「她说,她这辈子生是姑爷的人,就算死也不会让旁人碰自己一下。」
路思归一愣,须臾,眼圈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发红,他怔怔地盯着江柳月看,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揪着,让他几近喘不过气来。
「小姐死后,李家嫌小姐晦气,第二日就将尸体送回了江家,老爷大怒,叫人将小姐扔到乱葬岗去,不许任何人替她收尸,要让她曝尸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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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小姐死后怨气太重,执念太深,化身为鬼后徘徊于江家久久不去,老爷便找了江湖术士,将她镇压在江宅,小少爷……就是镇物。」
「也是自那以后,江家越来越不顺,每况愈下,死的死,疯的疯。」
江柳月说到这里合上了眼,她一闭上眼,脑子里就是过去那些景象,让她久久不能忘怀。
作者有话说:
本月打算日更!也不知道能不能达成感谢在2023-06-29 22:00:07~2023-07-01 23:41: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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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3章 福安城(五)
◎心结已解◎
福安城(五)
「那那个人呢?他有没有回去过?」
路思归看着江柳月, 一贯平淡的脸上升起几分复杂的情绪,衣袖下的拳头紧握,咯咯作响。
就连父亲二字他也不愿说出口, 可即便如此他心底也不可名状地期盼能听到肯定的回答,好叫他知道那个人也不完全是那么差劲。
「路公子回来过,只不过他来晚了。」
闻言,路思归心中的那根弦松了开来。
说到此处, 江柳月眼神涣散, 眼泪不断地往下流, 「他们都说他是骗子,骗了小姐真心, 负了小姐,只有我知道姑爷不是这样的人。他真的爱小姐, 他愿意为了小姐改去从前身上那些陋习,愿意去学习福安城中那些繁琐的礼仪,他甚至计划好了后一步的打算,姑爷是真的想要娶小姐。」
江柳月忍不住双手捂住脸,压抑了十几年的所有情绪在这一瞬间爆发, 她佝偻着背, 喉咙里发出悲鸣的呜咽声。
路思归一愣。
「是姑爷为小姐收的尸。我看着他在小姐面前嚎啕大哭, 看着他颤抖着身体将小姐葬入墓地。如果不是……墓地,对墓地!」江柳月突然站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 一把拉住路思归的手,「跟我走。」
路思归跌跌撞撞的被拉着前进。
他被带着向山上走去, 越走越远, 越走越偏, 他也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到哪里去,但他心里隐隐有种预感,他要去见他的母亲。
只要一想到这点,他便不再抗拒,亦步亦趋地跟在江柳月身后。等到江柳月再停下时,他才看清楚自己到底被带到了哪里。
背靠青山,碧水环绕的地方有两座坟墓,墓碑上是用刀刻出来的痕迹——爱妻江词之墓,
另一座墓碑上刻着——江词之夫路情之墓。
在看到那两座坟墓时,路思归脸上的表情逐渐僵硬,他一把推开江柳月,跑到两座坟墓跟前,瞳孔倏地瞪大,往后退了几步。
时间静止了几秒,而后,路思归像是反应过来了,抬起手抚摸着墓碑的边缘,眼泪啪嗒一下落了下来。
「爹、娘……」
路之鱼怔怔地凝视着这一切,眼中升起一股说不清的情绪,「二叔。」
原来,这十几年杳无音信的人已经长眠在了这里。
少女神情紧绷,慌乱无措地站在那儿,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之前的冷静、游刃有余卸去之后,才是她本来的样子。
她抿紧唇瓣走上前,正当众人以为她会说些什么时,岂料,路之鱼做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举动,『咚』地一下,路之鱼朝着两座墓碑跪了下去,「二叔、二婶。」
见状,路思归也跟着跪了下去。
小孩的嵴背挺得笔直,可头却耷拉下去,白嫩的后脖颈裸露在视线当中。他跪在双亲面前,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的掉眼泪。
这是路思归鲜少会露出的脆弱的一幕。
或许跟被打回原型有关,变成小孩后他的心智也全然没有之前那么冷静了,情绪一变再变,容易失控。
就像现在,理智告诉他,哭泣是一种懦弱的行为,但他就是不可避免的落泪。
因为,眼前这两个人是他的爹娘,是他血脉的来源。
他抬起头,清秀的小脸上露出一个惨白的笑容来,「我们一家人看来都不得善终。」
这个世道对他们来说,还真是不公平。
「月姨。」
路思归抬头望着江柳月。
一听这个称唿,江柳月的整个身子彻底一僵,她一手捂着口鼻,深邃的眼眶中再次泛起泪水,哽咽着开口:「小少爷,婢子当不得起您这一声姨。」
「当的起。」路思归道,「您是为了我爹娘才在卧龙寺当了尼姑的吧,这十几年也一直是你在为他们守墓。」
「月姨,能告诉我我爹是怎么死的吗?」
少年擦了把眼泪,声线即使压的低也改变不了孩子的奶音。
江柳月犹豫了下没有开口。
就在这时,跪在路思归身旁默默祭拜的路之鱼突然出声:「告诉他吧。我想,他能接受。」
如果说路之鱼不出声还好,一出声路思归心中腾地纠紧,那种不妙的预感越发扩大,他扭过头,漆黑的眸子直勾勾盯着路之鱼看,「你知道?」
「嗯。」
路之鱼跪在他身边,没有看向路思归,默不作声地等待着江柳月的回答。
这件事只能由江柳月来说,因为她是见证者,也因为,她代表了过去。
即使她知道这件事情的全貌,可那又能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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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她所知道的事情也是从久远的时间长流中传下来的不知真假的信息。
风把云雾吹动,空中的气息仿佛骤然凝固,周围出奇的静,路之鱼甚至能听到江柳月粗重紊乱的唿吸声。
大概过了许久,才听见江柳月轻声道:「是小姐杀了姑爷。」
路思归的瞳孔勐地拉大。
「你、你说什么?」
「是小姐杀了姑爷。」江柳月又重复一遍,「将小姐的尸骨埋了之后,姑爷回到江家带走了你。」
路思归是作为镇物存在着的,如果镇物不在,那么怨魂索命,这是江家的劫,他们逃不掉。
「那日,我侥倖活了下来,却无法从江家离开,只好躲在水缸中苟且偷生。我本来以为这辈子不会再看见姑爷了,没想到没过几日他又回来了,只不过这次,孤身一人。」
「在见到姑爷的那一刻,我才明白,他是来赴死的。」
路情的死亡终结了江词的怨,但事情还没有结束,直到几年以后,一个叫常净的少年僧人途径此地,得知事情缘由后,作法为二人超度,至此以后,事情才算了结。
江柳月望着路思归,「小少爷,你的父母是爱着你的。」
少年没有第一时间说话,他敛了敛眸,视线落在墓碑上的两个名字上,自言自语道:「我知道。」
他知道,他们是爱着他的。
「月姨,能麻烦你件事吗?」
「小少爷请说。」
路思归垂下眸,「可否,在旁边再立一座碑?埋些我的衣裳进去,如此,一家三口才算整整齐齐。」
「不可。」
江柳月刚要拒绝,路思归便打断了她的话,径直道:「没什么不可以的,想必月姨已经知道了,我并非人类……」
少年低低笑了一声,「其实我早就死了,如今行走这世上的只是一具躯壳而已,将衣冠葬在这里,我们一家也算是团圆了。」
说完之后,他也不等江柳月有什么反应,偏过头对路之鱼说道:「那日,你为何要将我推下山崖?」
这是他最大的心结,也是他的死因所在。
他突然不想再去记恨了,没什么意义,而且那也太累了。
路之鱼跪在他的身边,没有扭头看他,少女的神情平静,琥珀瞳仁,睫羽轻颤。
「若是我说我不记得了,你会相信我说的话吗?若是我说我并非故意,你会信我吗?」
「信。」
路思归紧紧盯着路之鱼的眼睛,毫不犹豫的开口,「你是我阿姊,我信你。」
「你说你是故意的,我信,说不是故意,我也信。」
「阿姊……」
小孩温软的奶音一字一句钻进路之鱼的耳朵里,这是路思归第一次不带任何嘲讽语气的唤她阿姊,这让她那颗素来波澜不惊的心忽地漏了一拍。
她微微瞪大了眸子,心下所有情绪尽数写在脸上。大概过了半晌,路之鱼才握了握拳,撞上路思归的视线,认认真真道:「我的记忆不全,小时候受了次伤,忘掉了一些事情,可那些仅存的记忆中,我从未推过你。思归,你是我弟弟,即便小时候嫉妒你分掉了爹爹的宠爱,嫉妒你一出现爹爹就顾不上我了,可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爹爹之外,最亲最亲的人了。」
路思归注视着她,神色缓和无比,原本蹙起的眉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舒展开来,朝着路之鱼微微一笑。
「我信你。」
「阿姊。」
他的心结已结,虽然仍然有点别扭,但还是会乖乖叫阿姊的小孩。
至此,福安城的事情告一段落。
路之鱼陪路思归将衣冠冢做好后,两人又朝着路情和江词的墓结结实实磕了几个响头,做好这一切后也到了分别的时刻。
路思归尽管看着清冷,但对亲人或者说是在乎的人总会露出几分温柔。如今江柳月也被他算进了亲人的名单中,因此在离去前,他陪着江柳月说了好大一会儿话。
「他也变了不少。」
不知道什么时候,商孟州走到路之鱼身边,双手环抱,静静地凝望着路思归的背影。
路之鱼点点头应道:「嗯,比起刚见面时他便要杀了我的那股狠劲,现在明显收敛多了。」
话音落地,她朝着商孟州道谢:「这次多谢你了,若不是你亲自跑着一趟,恐怕这事现在还没办法解决。」
商孟州歪了歪头道:「干嘛这么客气啦!虽说本少主很想让全世界的人都夸我,但也不会抢这种风头,何况,这件事就算没有我,你也能想出一个更好的办法来,只是会麻烦一些而已。我来只是让这件事便利了些,小鱼儿,切莫妄自菲薄啊!」
路之鱼笑道:「好,那这句夸奖我就却之不恭啦。」
「应该的,应该的。」
路之鱼弯弯眼睛,视线重新回到路思归的身上,正琢磨要不要提醒小孩他们该启程时,干坤袋中勐然闹出一阵响动。
是江遇风的声音。
「之之,你快回来,千里出事了。」
他顿了一下,沉默道,「不,应该是阿尘。」
少女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地震,心里一惊。
作者有话说:
电脑坏啦,所以最后有点赶,为了保持日更,就放了大纲上来,已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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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叛逃
◎「我那愚蠢的同伴被控制是因为他自己大意,可我不会如此,请接招。」◎
路之鱼现在的心情十分不好。
她着急回宗, 就连和商孟州的道别都急匆匆的,慌慌张张的带着路思归和贺思明赶路,自打了解这个世界以后, 她已经很少会出现这种情绪了。
焦急、难过,说不上的复杂情绪全部涌上心头。
回来这一路,她已经听说了上清宗发生的事,云别尘妖化伤人, 捅了慕千里一掌, 现在千里昏迷不醒, 阿尘恢復神智后叛逃,消失的无影无踪。
尽管心中烦躁, 路之鱼的神态依然温和,不会去将自己的情绪发泄给他人。
只是, 让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云别尘会突然妖化,失去了理智,还伤了千里?
也不知道千里现在怎么样了?
还有阿尘那傢伙,为何会被打上叛逃的名号?
他到底除了伤人这件事之外还做了什么?
一团团迷雾萦绕在少女头顶, 她知道这些迷雾中处处透漏着诡异, 可她压根来不及整理这些线索, 带着两个小孩匆忙赶回上清宗。
刚一落地,便察觉出一丝古怪来。
以往的元武大殿前布满了弟子,比武争斗、谈笑风云, 各种各样的人都有,可今日却寂静无声。
「师父, 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啊?」
果然。
连贺思明都察觉到了, 路之鱼更加笃定这儿有问题, 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四周,朝着路思归和贺思明小声道:「你们先回岛上看看千里的情况怎么样了,之后记得开启仙岛结界,哪儿也不要去。」
路思归皱着眉头:「那你呢?」
「等你们走后我会离开这里。」
闻言,路思归点了点头,「小心行事。」随后,拉着贺思明扭头就跑。
两小孩虽然平日里一个别扭一个闹腾,但遇上事来比谁都看的明白,他们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说不定还会拖后腿,所以在确定路之鱼之后也会离开后,遂也不再讲究什么,立刻就跑。
待再也看不见两人的身影,确保他们离开这里后,路之鱼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起,警惕的望着四方,「出来吧。」
话音刚落,原本那稍作遮掩的气息这下是不再收敛,明目张胆的释放出来,接着,一个黑髮男人缓缓露出身影,他的眉眼修长疏朗,漆黑瞳仁中的光彩犹如玉石上那一点点的莹泽。
「路姑娘,好久不见了。」
「焉雪行?」路之鱼柳眉竖起,「你怎么会在这里?」
焉雪行弯了弯唇角,「出现在这里,自然是有我要做的事。实际上,我是专程为了路姑娘来的。」
「对了,猜猜看,这里原先的弟子都哪儿去了?路姑娘这么聪明,想必一猜就猜出来了吧。」
少女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眸子在那一瞬间瞪大,「你!你抓走了他们?」她深唿吸了几口,不断说出自己的猜测,「不可能,阿爹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们抓走上清宗的弟子,除非,爹爹、五大长老以及诸位仙尊都已受困。」
「可单凭你一人根本无法办到。」
「这里有很复杂的气息……是军队。」
路之鱼定定盯着面色温和的焉雪行,说出了自己最终的答案:「妖界和人皇联手,你们想要除掉修仙界。」
不愧是路姑娘啊。
焉雪行在心底喟嘆了一声,若不是那件事,他还真不想与她为敌。
他侧过身,不知在为谁让道,高声唿着:「既然路姑娘猜出来了,那么,卫将军,出来吧。」
话音落地,砰砰砰,一阵震耳欲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的大地都在轻轻颤抖,元武大殿的尽头突然出现了一队人马,明亮的铠甲、夺目的刀剑泛着凌冽的寒光。
他们个个屏气凝神,表情肃穆,浑身上下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而在这伙人的前边的打头之人是个不苟言笑的将军,骑装盔甲,鼻樑挺拔,双唇紧抿成线,一双深邃的瞳孔中尽显坚毅和执拗。
在看见那将军的那一刻,路之鱼直觉不妙。
她这个人对危险有种天然的敏锐度,也能感受到那人身上那股危险的气息,元婴后期,武力值非凡,看样子她不是他的对手。
「路之鱼?」
卫颍一手搭在另一只手上,抬抬眉眼,语气轻淡却不容置喙:「交出神剑,饶你不死。」
原来是为了无声剑来的。
路之鱼心下一凛。
无声剑首次现世是在天梯大赛,但那时无人知道她,就算无声剑现世这个消息传了出去,也没有人能证明那把剑在她手中。
第二次是在前不久的九州大会上,那次之后,人皇便知道了消息。
不过路之鱼可不会天真的认为人皇只是为了她这把剑而选择攻打上清宗,如果只是这样,明明有更简单的法子,所以,他一定还有别的打算。
除掉修仙界,让人间以后只为人皇所掌控这一定是其中一点,第二便是拿到无声剑,第三的话……
像是想到了什么,路之鱼瞳孔地震。
棠溪宝剑,他们想要那把镇守上清宗百余年的神剑。
如此一来,就有两把神剑到手,再加上人皇手中的那把,一共是三把。
还真是好计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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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路之鱼眉眼沉沉,心中更是坚定了那个打算。
她不能把神剑拿出来,否则这个叫卫颍的将军,焉雪行、还有身后那煞气十足的军队,纵使她现在突破了元婴,也打不过这么多人啊。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逃跑这一条路了。
不能回仙岛,那样的话就连路思归和贺思明也会被抓起来当做人质。
几乎是顷刻,路之鱼就做好了决定,她食指曲起置于胸前,而见到路之鱼这一手势的焉雪行暗暗叫道:「不好,路姑娘的术法曾受过魔尊指点……」
「焉军师,不必惊慌。」卫颍淡定道,「再怎么受魔尊指点也是一个女娃,能厉害到哪儿去?」
「卫将军,我劝你还是不要小瞧路姑娘。」
不等焉雪行说完,卫颍一挥手,径直打断:「让她来,我倒要看看这个丫头有多能耐。」
见状,焉雪行嘆了口气,不再相劝,而是退后两步,落于卫颍的后方。
他自己找事,可别怪自己没提醒他。
焉雪行的举动也落到了卫颍眼里,卫颍冷哼了一声,发号施令:「捉住她!」
话音落地,身后的士卒们一股脑的冲上前,与此同时,路之鱼右手下压,大喝一声:「敕雷!」
「轰」地一下,数道雷光从天而降,所降区域变为雷江电海,将士卒瞬间噼成了焦骨。
卫颍眉头一皱。
焉雪行无奈的摊开手,反正自己已经提醒过他们,听与不听是他的事,与自己无关。这么想着他便专心落在后方,看起路之鱼来。
这近一年多的时间里,路姑娘进步迅速,先是获得无声剑随后又突破元婴期,如今又习得这雷海之术,若不是他现在倚仗着人多,恐怕自己也无法确信能不能从路之鱼手中活下来。
雷海一道一道的往下来砸,即便卫颍再怎么铁血无私也不会让自己的将士在明知是死的情况下,再去送死。
于是,他亲自拔剑,「我来会会你。」
说罢,飞身沖了过来。
路之鱼等的就是他,见他朝着自己刺过来,不闪不避,反而弯唇笑了一下。
卫颍心头莫名有种预感,有陷阱不能过去,可意识到这点已经来不及了,他已经停在了路之鱼面前,眼睁睁看着少女启唇:「霜结。」
剎那间,水雾自他面前袭来。
浓厚的大雾如同挂起一层罩纱,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短暂失神。
唿。
路之鱼松了口气,「成功了。」
虽然暂时控住了卫颍,但这并不代表着她现在脱离了危险,对面还有一群虎视眈眈盯着她的人。
「啪啪。」
焉雪行拍了两下手,称赞道:「不愧是路姑娘吶,这才多久没见便已成长到如此地步,真让我惊嘆。其实,我们本来能成为很好的朋友来着,毕竟在赵家村我们已经有过一次合谋。」
路之鱼微笑道:「的确,那时的焉公子演技当真不错,将我骗了过去。」
两人同时嘆了口气,看向对方,异口同声:「可惜,那是以前。」
不管怎么样,那都是以前。
焉雪行不会因为以前的那点情谊放过她,路之鱼亦是如此。
这种结果早在上一次争斗时就已经註定。
「路姑娘,」焉雪行摊开双手,颇为遗憾道,「我那愚蠢的同伴被控制是因为他自己大意,可我不会如此,请接招。」
他一贯是有礼的,就连将要对路之鱼下手对说的这么正大光明。在他的手中,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把长剑,焉雪行抬手,长剑横在胸前,下一秒便直直朝着路之鱼刺过来。
他的身影要比卫颍的快很多,身形变幻莫测,吃了上次的亏,这次焉雪行做好了准备,不让路之鱼有半点可趁之机。
「铛」的一声,两柄长剑撞在一起,碰撞声激烈,电光火石之间,焉雪行看清了来人的模样,深邃的眼眶中悄然升起一丝错愕,眉头渐渐蹙在了一起,道:「你要违抗人皇的命令?」
作者有话说:
日更第三天!
有没有人在看吶,单机真的有点寂寞。
第165章 追兵
◎路之鱼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人◎
即便修仙界不沾染凡尘, 可有些事情即使他们不想过问也无法做到完全脱离尘事,毕竟他们是修仙,而非仙人。
不管怎么说, 只要还在人界,那么,一切都以人皇的命令最大,否则便会被打上造反谋逆的称号。
也有人会说, 既然修仙之人那么厉害, 怎么会对付不了区区几个将军?
人外有人, 天外有天。
这世上除了仙尊之外,还有比仙尊更高修为的人, 那些人都在大内皇宫之中。
所以,焉雪行实在想不通修仙界竟然还有人真敢违抗人皇的命令, 来救路之鱼。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瘦瘦高高,还有点黑的少女,年纪看起来跟路之鱼差不多大,束着高马尾,手持一柄大剑, 挡在了路之鱼的面前。
「之之快走!」
程雾艰难回头, 吃力的看着路之鱼, 「有多远走多远,离开这里,离开上清宗, 藏好。」
明明是跟路之鱼差不多大的少女,却以一己之力挡在她的面前, 护着她的小师妹。
「师姐!」
理智告诉自己, 现在是离去的最好时机, 若是再不抓紧点,卫颍就要解控,雷海也马上快要消散,等到了那时她才是真的无路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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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等自己一走,师姐就算敌不过那二人也不会伤害她,他们的目标是自己与无声剑,不会去伤害旁人,顶多,可能会将师姐关起来。
是这样没错,现在离开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但从情感上来说,路之鱼不愿离开。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在想,如果倾尽全力使出那一招,即便无法完全杀死他们,也能造成他们重伤,只不过那样的话,自己有很大可能会死,师姐也会因为力道而被波及。
不划算。
路之鱼的心中已经做好了抉择。
她走上前抱了一下程雾,下巴贴在师姐的后背上蹭了蹭,像只小奶猫一样。感受到师姐的僵硬后,又快速离开,低声道:「师姐,对不起,我没出息,打不过他们。」
程雾哪里听过小师妹这种委屈巴巴的语气,在她的印象里,小师妹永远都是乖巧调皮的,是被她们生生疼大的。旁人都说之之骄纵,但在程雾看来,那并非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相信其余师兄弟也是这样想的。
更何况,程雾从来不觉得路之鱼骄纵。
有时候也感慨,小师妹小时候还喜欢抱她,长大后却极少再与她有身体接触。可是方才路之鱼从背后抱她的那一瞬间,程雾的眼睛立即泛起红稍来,薄薄的铺满眼角,眼泪半掉不掉的挂在眼眶周围。
即便再不舍,也只能催促着路之鱼离开。
「小师妹,你要藏好。」
「这些事情师兄师姐们会处理好的。」
「你要藏好,等师姐来接你。」
少女眼眶一红,随后立即转身,听从师姐的话逃离。
***
路之鱼离开上清宗的过程要比想像中顺利。
军队被程雾一人拖住,所以她轻轻松松就离开了上清宗,可一旦走出上清宗的地界,便遭到了数以万次的追杀,人皇的军队围剿,期间还有不少妖物追杀,若不是路之鱼现在的实力与从前大不一样,恐怕早就死在这日日夜夜的围堵下了。
在又一次遇到追杀后,路之鱼索性留了个活口,学着云别尘的模样将小妖怪绑在树上,恐吓道:「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小妖怪一开始还誓死不说,想要英勇就义。
不过路之鱼哪里会让这傢伙这么轻松就死,她好不容易才抓来的。
少女停在小妖怪面前,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好半天才道:「听说妖界更重口欲,会以人血为食,对吗?」
「与你无关。」
路之鱼笑眯眯道:「怎么会是与我无关呢?」
她摊开手,做出一副头疼的表情,喟嘆道:「你说咱俩也对峙一天了,这样继续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唔,这样吧,你我各退一步,我只想知道点边缘消息,不会让你为难。」
小妖怪思考了一下,没有很快给出答覆。
路之鱼见小妖怪不上钩,继续加大筹码,「那这样吧,我再退一步。」
小妖怪抬头,好奇地盯着路之鱼看,下一秒,瞳孔倏地缩成了针尖。
只见,路之鱼手中不知何时拿出一把匕首来,竖在两人面前。
小妖怪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你,你要做什么?」
路之鱼沖他笑了笑,无辜道:「不是说了么,我退一步,用别的东西与你交换,比如血液。据我所知,妖族除了精灵族之外,其余妖物依靠血液为生,你被我困在这里一天,未曾进食,当然,我是不会为我将你绑起来这事愧疚的。所以,利益交换,你给我我想知道的消息,我给你我的血,怎么样,是不是很划算?」
小妖怪沉默了下,不知道面前这个人类所说的是真是假,但他的确需要进食。
他犹豫的觑了一眼路之鱼,发现少女仍然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似乎这件事对她来说可行可不行,纠结半天,最后咬了咬牙,应答道:「成交。」
听到他的答案,路之鱼心底暗暗松了口气,随后问出了自己的第一个问题:「妖界为何会跟人皇勾结起来?你们不是与魔族是同盟吗?」
小妖怪答道:「魔尊闭关,如今是九大魔主中的二殿下在管事,这位二殿下不愿和妖王合谋,亦不想和人皇有和牵连。」
其实这个很好理解。
人皇以自己为尊,魔界当然不会这么认为,在魔族人心里,天塌下来都是自家陛下为大,再说了,他们妖族和人皇打的那点小心思,不要以为人家魔界不知道。事实上,他们才是看的最清楚的一个。
人皇想要整合人间势力,于是藉助妖族之手除去修仙界,之后便会开启人皇、妖族、魔界三族鼎立形式。
魔界又不傻。
知道人皇在覆灭修仙界,整理完自家事之后就会腾出手来对付他们,所以他们才不会干这么没脑子的事。
只有妖族那群人,不知道收了人皇什么好处,才会帮他们覆灭修仙界。
路之鱼垂下眼眸,将刚才那段信息整理了下,继续问道:「上清宗所有长老仙尊们现在在哪里?」
小妖怪摇了摇头:「不知道,若是计划没出错的话,现在那群人都在皇宫当中。」
「看在你给我血的份上,我再给你提个醒。」
「若是只有人皇一人,或许真的不知道该拿上清宗怎么办,但倘若你们宗门当中已经有人为人皇效力了呢?」
路之鱼一点就通,瞳孔地震:「宗门中有内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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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她心中一直觉得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了。
突然到她根本来不及反应。
事情的起因是从阿尘叛逃开始的,之后妖界进攻,人皇点名道姓要她的无声剑……
她不觉得云别尘会是内奸,她甚至觉得就连云别尘的叛逃都是有人从中作梗,目的就是导致这一切发生。
想了又想,路之鱼忽然道:「是谁派你们来抓我的?」
「小殿下。」
「小殿下是谁?」
小妖怪诧异地看她一眼,见她脸上神情不似作假,才悠悠道:「云别尘。」
放走小妖怪后,路之鱼没有继续前行,而是在那个地方坐了好久好久,她点起柴火,手中拿着一根木棍,另一手托腮,思考着这几天发生的事。
可不管怎么想,她的脑中仍然是一团乱麻。
妖界、人皇……还有上清宗的各位长老、仙尊们。
路之鱼长长嘆了口气。
这完全不是她能解决的了得啊,已经超出她的能力范围了。
就在这时,附近的草丛中勐然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路之鱼立即警戒,拿起无声剑,默不作声地将剑尖调转了方向。
大概有一秒,两秒。
草丛中忽然冒出来一个浑身狼狈的少年,他身着破破烂烂的红衣,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茫然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在看到路之鱼的那一刻,立即举起剑,「什么人?」
待看清路之鱼的脸后,少年犹豫道:「路……是路之鱼路姑娘吗?」
路之鱼依然不减警戒,避开这个问题,反而问道:「你是何人?」
「我叫宋遥,逍遥宗宗主之子,路姑娘,我们在九州大会见过。」
对于这个人,她的确有印象。
确认了宋遥的身份后,路之鱼稍微放下警戒,她收起剑,眉梢一挑:「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我要去救人。」宋遥深吸了口气,眼神避开路之鱼的视线,低声道,「现在整个修仙界的情况很不妙,我的父亲,还有你的父亲以及上清宗你那些师兄师姐都被一纸召令传唤到了皇宫,之后杳无音信。」
「爹爹他一定是遇到了危险,我、我要去救他!」
路之鱼顿了顿,道:「我跟你一起去。」
说句实话,其实她现在心里也很没底,一片茫然,根本不知道要做什么。即使到了现在,系统也没有给她发放任务,仿佛是要留下她,让她自生自灭。
她知道自己去了皇宫可能会是送死,但是现在她真的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了。
原本路之鱼以为听了自己的话,宋遥会表现的很高兴,毕竟对他来说,多一个人多一个帮手。但事实是,在听到路之鱼的话后,宋遥的表情很奇怪,眼神闪烁着异样的光,吞吞吐吐道:「那很好。」
「有了路姑娘的帮忙,想必我们的胜算也会大一点。」
「对了路姑娘,在九州大会举行时,我曾送了你一个护身符,如今那个符还在吗?」不等路之鱼回答,他继续自顾自说着,「我对路姑娘你的武功倾佩已久,想当初你在众目睽睽下,一招打败了我,我输的心服口服。不过也说实话,有很多人看着、盯着,在那种场合下,我的确会觉得有些丢脸了。」
少年紧紧盯着路之鱼,轻声道:「路姑娘,你能明白那种感受吗?」
「轰」地一下。
仿佛有一道累噼在了自己的头顶,炸的自己头皮发麻,血液倒流。
不仅如此,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宋遥说完之后控制不住地飞快跳动起来。
少女弯起的指关节攥紧了手中的剑,手中汗水浸湿了掌心,湿漉漉粘兮兮的,让人十分不舒服。
她的眼神越发关注起周围,低声应答:「我明白。」
见状,宋遥松了口气,喃喃道:「明白就好,明白就好。」
作者有话说:
感谢喜欢!
第166章 我已叛逃
◎「我已经叛逃,不再是你师弟了。」◎
少女沉下眼, 小心翼翼地攥紧了无声剑。
她的手控制不住地在抖,她在紧张。
在听到宋遥说出那大段话后,路之鱼就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
和宋遥比赛的不是她, 宋遥也没有送给她什么见鬼的护身符,可他信誓旦旦的一口咬定了她,不仅如此,还有他话中的最后一段话。
有很多人看着、盯着……
路之鱼阖了阖眸, 努力去感知周围的气息, 须臾, 慢悠悠睁开了眼。
果然,这附近有很多掩藏了气息的人, 实力不俗。
再一结合宋遥前边胡编乱造的话,路之鱼猜测, 少年被那群人监视威胁着,所以他才会以这种方式提醒她。
路之鱼抿抿唇瓣,杏子眼眯起,想了想道:「上清宗有种秘法,有移形换位之效, 等到了皇宫后, 我们可以用这种法术救出长老和你我父亲他们。」
宋遥眨了眨眼睛, 不明所以地应了一声,「啊。」
「那不错。」
路之鱼:「……」
「这种秘法很少人会了,不过巧的是, 我师父曾经教过我。」
她继续说着:
「但是,越强大的法术越有限制, 使用这种法术前须得掐诀叩印, 就像这样, 」她手上比了个手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宋遥,「若是要带着旁人一起走的话,需得徵询他人的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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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一瞬间,宋遥就明白了路之鱼的意思,他放轻了唿吸,眼神落在路之鱼掐诀的手上。
与此同时,负责盯梢的背后那群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一个个缓慢朝着这边移动着。
「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愿意!」
「抓住他们!」背后的那群人终于显露出自己的身影,在宋遥说出那句话之后,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银白色的光芒铺天盖地而起,将两个人的身影包裹其中,光芒消散的那一刻,眼前哪里还有两个人的影子?
为首的那人骂道:「该死!让他们跑了!」
「将军,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都给我去找!」那人皱着眉头望向四周,「那个该死的妖族人,上清宗有这种秘法也不与我们说明,这次若是让哪两个傢伙逃掉了,小心陛下要了咱们的脑袋!」
穿着一身白衣的年轻将军将这些士卒分成了几队,「你们几个往东搜寻,你们几个往北,你们往南,剩余的跟着本将军朝西方追击!记住了,遇到人莫要打草惊蛇,悄悄跟着他们。」
「是!」
等到这伙人朝着四周不同的方向散去后,一旁那茂密的草丛轻轻抖动了几下,路之鱼率先探出脑袋来,确认四周无人后又缩回去,道:「没人了,现在可以跟我说实话了吗?」
哪里有什么见鬼的秘法?这是她编出来骗人的。
若是真有这种秘法,她早在元武大殿就带着师姐逃跑了,何至于那么不讲义气的丢下师姐,自己一个人逃走。
路之鱼垂下眸,长长的睫毛遮住她眼中的一切情绪。
忽地,身旁传来一阵哽咽声,路之鱼愣了愣,侧过脸不等她说话,坐在地上那少年哇地一声大哭出来,急得路之鱼连忙蹲下去捂住他的嘴。
「别哭,别哭,万一他们还没走远呢?」
宋遥止住了哭声,抽搐道:「路姑娘,我骗了你……我父亲,我爹他们……」
要说宋遥完全骗了路之鱼,其实也不尽然,他之前所说的的确是修仙界现在的真实情况,只是稍微有些变动。
原来那日,九州七宗的宗主长老都被人皇邀请前往皇宫赴宴,美曰其名共商对付魔族大计,岂料一到了皇宫,就被重重军队围住,囚在了皇宫。
「仙、仙尊们有人反水!他是人皇的人!」
路之鱼早就知道了这点,因此并不觉得意外,叫她意外的反倒是这小子知道的消息。她顿了一下,沉吟道:「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宋遥道:「我在家里等了我爹大半个多月,始终不见他回来,甚至连个消息都没有,我想要去皇宫找他,可刚到皇城就被一个男人抓住了。」
「男人?长什么样子?」
「一头黑髮,看着大概像是四十几岁,他说,」宋遥抽空觑了一眼路之鱼的脸色,干巴巴道,「……说我爹爹现在情况很不好,要想救他,必须抓到你,将你带到皇宫,交给人皇。」
路之鱼觉得这傢伙还挺有意思,明明已经找到了自己,而她又卸下了防备,若不是他故意给她提醒,恐怕这会儿他爹就已经被救出来了。
「你为何要提醒我?我和你之间的关系似乎并没有那么熟络。」
宋遥哭的脸上都是泪,可听了这话还是忍不住道:「你我都是仙门子弟,我虽然想救我爹,却不会拿你的命去换,若我真做出这事,拿你的命去换我爹的命,我爹知道了也不会乐意。」
提到他爹,宋遥又哭起来,半大的少年哭的让人不禁心烦。
路之鱼嘆口气,抬手胡乱给他擦了擦泪水,温声道:「别哭了,那里不只有你爹,还有我爹爹呢。」
思付半天,路之鱼道:「去皇宫吧,去救人。」
宋遥瞪大眼睛:「你疯了?」
他想不明白路之鱼到底在想什么,废了那么大功夫才从那些人眼底下离开,可一扭头就又要回到皇宫中去送死。
「你去了就是送死。」
「不会的,只要不被捉住就好了。」
「你我父亲都在皇宫,就算是为了打听消息,知道他们现在的情况,也必须去一趟。而去京城的路线必须经过城镇、山林,这些地方要么有守卫,要么有妖物,如此一来……」她目光灼灼地看着远处的那座高山,「只有这个地方不会有妖物有士卒,我们从那里走,翻过雪山。」
两人都是说干就干的性子,定好方向后马上出发。为了不引人注意,他们都没有选择御剑,而是打算靠着双腿走过去。
事实证明这个选择是正确的。
这一路上十分安全,他们既没有遇到妖怪,也没有遇到抓捕他们的人,除了劳累点之外,不需要考虑安全问题。
可就在即将翻越雪山时,有人拦住了他们的路。
「哎呀呀,看看我们等到了谁?」
路之鱼抬眸。
一个白髮男子手持摺扇,红蓝异瞳中闪烁着几分戏嚯,面容俊美,在他身后站着多日不见的云别尘。
少年恢復了妖化后的模样,纯白的髮丝静静地垂落在肩膀两侧,身材高挑瘦削,一双漆黑的眼睛不掺杂一丝情感,淡然地望着自己。
「阿尘……」
听到这句熟悉的声音,少年眼中掠过一丝动容,他别过眼,薄唇微抿:「我已叛出上清宗,不算你的师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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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之鱼喉间一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站直身体,安静地看着云别尘,多日不见,他的样子变了许多。
路之鱼的视线太直白了,直白到云别尘在感受到那道视线后鼻子一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酸涩不已。
意识到自己的异样,云别尘偏过头看了下天,竭力忍住。
而一旁的花昼十分无语。
这还什么都没做呢,自己的小侄子就已经忍不住了,若是等一会儿他真的抓走路之鱼,阿尘会不会背后捅自己一刀?
要命。
他越想越觉得真有这个可能啊。
「咳咳。」花昼握拳咳嗽了几声,正要说话时,路之鱼径直开口,「我只问你一句,伤害千里之事是你做的吗?」
花昼:「……」
啧,有点不爽。
「路姑娘,你不是都已经知道——」
「是我做的又如何?」云别尘打断了花昼的话,他双手环抱,直定定地注视着路之鱼,有那么一瞬间竟然觉得什么都没有变过,可回神后又才意识到,还是不一样了,他现在是她的对立面。
想到这里,云别尘眼眶一酸,咬了咬牙道:「你不是已经听他们说的了么,那还来问我干什么?他们说是便是,我没什么好解释的。」
花昼:「……」
喂!让他说句话啊!
虽然不爽,但这次却老老实实的没有插话,等待这二人叙旧完。
他现在一点也不憷阿尘会跟着路之鱼回去,在他看来,云别尘已经叛出上清宗了,那就断然没有再回去的可能。
「我不相信他们说的,」路之鱼深吸了口气,敛眸望着云别尘,她的眼神渐渐柔和下来,语气也软了几分,「我只相信你说的。」
「其实有时候也挺感慨的,刚开始那么讨厌的人,怎么会发展成为现在最让我担心的一个人。两个师弟中,我最担心的就是你了,千里性子稳重,知道分寸,你的话,刀子嘴豆腐心,容易受激。」
「即使偶尔的确会有点叛逆,可要让我相信是你伤害的千里……不现实啊。」路之鱼无奈一笑,「阿尘,我不相信他们说的。」
「我相信你。」
少女温软的话语一字一句落入自己的耳朵里,云别尘的嘴唇紧抿着,似乎在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想让它们泄露出来。
他盯着路之鱼那双显得真诚的双眼,认命地松了口:「不是。」
路之鱼一顿。
云别尘垂着眸,好半晌才继续道:「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等睁开眼,理智回神的那一刻,事情就已经变成这样了。」
「我伤了千里,被打成罪人的名号,我想等你回来,但是……」
话音戛然而止。
紧接着,云别尘瞳孔骤然一缩,大声喊道:「师姐,小心!」
下意识的反应骗不了人,即使叛出师门,路之鱼在他心里永远是他师姐。
路之鱼听到他的声音,还没感觉到欣慰呢,突然,胸膛一阵刺痛传来,她呆愣愣地低下头,看着刺穿自己身体的东西。
那是一截尾巴。
会动的,蟒蛇妖的尾巴。
路之鱼用尽力气朝后看去,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材暴露的女妖,上半身人形,下半身蛇尾,尾尖刺穿了自己的身体。
「师姐!」
意识恍然迷煳,头脑重沉沉的,她浑身的力气在这一瞬间全部泄去,向后倒去。
就在这时,一道冷冰冰的机械音在路之鱼大脑中响起:
【时机已到,最后一张手卡开启,外界时间暂停。】
作者有话说:
虽然我也想尽快完结,不过现在看来,距离完结不远了。感谢在2023-07-04 21:15:53~2023-07-05 21:13: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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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7章 最后一张手卡
◎「阿厌,我喜欢你。」◎
意识仿佛被浸泡在了一团温水当中, 天旋地转的目眩一股脑晕开,再次睁开眼睛后,路之鱼发现自己处在一片混沌之中。
四周黑沉沉的, 好像除了自己身上泛着的这点白光以外,再无半点光亮。
依稀间,只能听见外界传来的吵闹声:
「将他献祭给神明大人!」
「求求神明保佑我们村子平安,能渡过这次难关。」
他……是谁?
路之鱼心里忽然有了个不好的猜测。
还能是谁?
只有那个傢伙了。
在她意识到被献祭的人是薛缠之后, 眼前的画面一转, 占满空间的黑暗当中猝然亮起点光来, 少年的身影出现在她的面前。
浑身是血,大片大片的不知名的符文涂抹在他的身体上。
他整个人被魔气笼罩, 紫色的邪祟侵蚀着他的□□,啃噬他的灵魂, 他却毫无反抗之力,丧失了求生意志。
路之鱼在看到这幕时,心里一揪,瞬间皱起眉头,但随即恢復原样, 试图恢復冷静。
这里应该是薛缠的意识世界, 并非外界。
联合刚才听到的那些话, 路之鱼推测薛缠在离开薛家后,误入这个村子里,却没想到会被村人献祭给他们口中的神明。
她试着朝薛缠走去, 却没想到径直穿梭而过,这次她连触碰他的资格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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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怔住, 琥珀色的眸微微瞪大。
「阿厌……」
不出意外的是, 他听不到她的话, 听不见她在叫他的名字,听不见她在说话。
周围的一切都是静悄悄的,空气仿佛凝寂了下来。
忽然。
安静的空间中响起了一道断断续续的声音,路之鱼起先听得并不是很清楚,直到最后屏气凝神的确认了好几遍后,下意识一愣。
她的眼圈霎时间红了一圈,就连眼尾也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绯色。
诚然,路之鱼不是个爱哭的人。
她这一生哭的次数屈指可数,可大多时候都是与薛缠有关,而这大多时候里的绝大多数都是因为她心疼他。
有时候路之鱼想起自己曾经无意提过的一句话,心疼男人就是女人不幸的开始,如今看来倒是一语成缄。
倒不是说因为心疼薛缠就不幸什么的,实在是她哭的次数太多了。
哭是因为捨不得。
在这个意识空间,她能感受到他的话,他说:「就这样死了也不错。」
「笨蛋!」路之鱼红着眼眶骂道,「怎么能就这样轻易的放弃了?人家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呢,你怎么就半点求生意志都没有了呀。」
「你看我,我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我想活着,我不想死。」
「我讨厌死亡。」
「所以,不管别人提了什么条件,我都会想尽办法去达成,我想活下来。」
她垂下眸,如鸦羽般的长睫湿成一团,遮掩住了眸中的情绪,只是道:「所以呀阿厌,你也要学学我。」
「不能死。」
「不可以死。」
自己的身体仿佛在云海中飘荡。
轻轻的,犹如一团棉花,一戳就能破掉。
薛缠的意识混沌,模煳不清,依稀间却还记得自己被村民献祭的场面。
他们说,感谢他帮忙除妖降魔,所以想请他吃一顿饭。
他信了他们的话,以为那只是一顿简单的送别饭,可没成想,吃到一半时,饭里的药效发作,他被那群老实无辜的村民欺骗,送到了魔窟当中。
献祭……
真是可笑。
薛缠那双漆黑深邃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神情木然,像是对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周围的魔气缠绕在他的身上,宛如一只饥渴的怪兽,盼着他虚弱,然后吞噬掉他的一切。
罢了。
「我的出生,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所以,就这样死了也不错。」
少年闭上了眼,丧失最后一点求生意志,放任自己被魔气吞噬。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意识一点一点被吞没,那只贪婪的怪兽不再满足于他的肉/体,惦记起他的灵魂。
得寸进尺。
这是少年对这只怪物最好的评价,可就算如此,又能怎么样呢?他快要死了,所以就算这只怪物想要吃掉他的大脑,也无所谓。
他的身体一点一点在坠落。
直到——
「阿厌!」
他听见了这个声音,有人在叫他:
「阿厌!」
少年勐然睁开眼,如同被针刺了一下,那道漆黑悠远的目光像是刚从遥远的地方摸索回来。
阿厌……
他直勾勾地盯着上方的黑雾,大口大口的唿吸着。
是谁在叫这个名字,是谁在唤他?
好熟悉。
「阿厌……求求你,不要死。」
『轰』地一下。
薛缠的头脑似乎是要炸开一样,那些一帧一帧闪过的画面接连挤进他的脑袋里,无数信息灌入,少年像是被钉在那里,动弹不得。
直至这一刻,过往的那些日子里,残存的,破损的,被人故意抹去的记忆全部被归还,他记起了之前的一切。
准确点来说,他记起了一个人。
那个无数次于危难之际救他,却在救了他之后又消失的无影无踪的人。
身上缠绕的黑雾不知何时被少年用力震碎,薛缠稳稳噹噹落在地上。他抬起手臂打量了下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情况,破损的薛家服饰,还带有家族花纹,少年眉间一沉,又撩起衣袖,雪白的胳膊暴露在空气中,上方已留下了魔纹。
入魔了。
大致掌握自己的情况后,薛缠转身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过去。
前方仍然是黑漆漆的一片,只有一个地方泛着银白色的光,少女缩在地上,低低哭泣,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
「……」
这是第二次,他看到她哭。
薛缠承认,在看到少女那副无力哽咽的模样,心中蔓延起一股酸涩之感,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揪着,十分不好受。
少年眉眼冷峭,面部线条干净利落,紧抿双唇。
他慢慢走过去,站在她的跟前,低声道:「别哭了。」
别哭了,之之……
听到熟悉的声音,路之鱼豁然抬头,看到薛缠的那一刻,一下子扑到他的怀中,抱住了他。
少年一愣,一双手僵硬在半空之中。
大概过了几秒,他垂下眼眸,收回双手抱紧怀中温软的身体。
「阿厌……」
「嗯。」
路之鱼又不说话了,她的双臂紧紧揽着薛缠的腰,脸埋在他的胸膛当中,感受到他身上清淡的气息以及跳动不停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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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那颗跳动的心脏是薛缠的还是她的,分不清了。
「求求你,不要死。」
「你要活下去啊。」
路之鱼吸了吸鼻子,鼻尖一酸。
她原本是想要再说些勉励的话,激励他活下去,她想告诉他,她会在未来等着她。
虽然不知道面前这个清冷的少年郎为什么这么配合她,不过这对她来说是件好事。
思考半天后,路之鱼从他的怀抱中推出来,抬起眸安静地盯着那双宛如星空般的眼。
「阿厌,我喜欢你。」
少年的眼睛陡然睁大,瞳孔微微一颤。
「以前说不喜欢你都是骗你的,我很早就喜欢你了。在九重渊、在无双城、在月亮谷。」
心脏好像从这一刻开始就乱掉了。
蓦地停了一秒,之后起伏的厉害,失了正常频率。
在那一刻,好像周围的环境都不重要,无论是否是黑暗,或者是光明,对他来说都没什么所谓了。
薛缠拥着她,掌心发汗,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她的衣摆,也是那瞬间,薛缠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是在紧张。
他感觉自己喉咙干涩,声音有些颤抖:「那么早?」
「嗯。」路之鱼应了一声,声音比他还抖得厉害,即便如此,她也没有逃避,而是选择面对这个事实,「我是个不坦诚的骗子,我很早就喜欢你了。」
很早,很早。
空气中的水汽仿佛凝滞在了一起,安静的只剩下了两颗跳动的心。
少顷,听到一声低语,「我也是。」
「在上清宗、在九重渊、在无双城、在月亮谷、在……赵家村。」他俯下身,在吻她的前一刻,低声说道,「我比你想的还要早去喜欢你,只不过当时,我亦是个卑劣的骗子。」
「我不坦诚。」
月亮谷……赵家村。
不对,现在的他不应该知道这些。
路之鱼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她反应过来,眨眨眼睛:「你,是现在的薛缠?」
是吗?阿厌。
出现在这里的你,是带着所有记忆的,完整的你。
望着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薛缠的吻落在她的嘴角,笑着弯了眼,温声做出回答:「不,是现在的子解,是阿解,亦是薛平安。」
是带着所有记忆的,完整的我。
他看着她,眉眼浅笑。
话刚说完,路之鱼就吻了上来,少女的吻急切又热烈,让薛缠稍作一愣。
即便是路之鱼先吻的人,可紧张到手指攥紧衣摆的人也是她。
但她不后悔就是了。
薛缠低低一笑,像是被打开了不知名的阀门,他的吻细碎落下,在唇齿间纠缠,直至吻的人大脑空白,唿吸声渐乱。
他揽着她,在黑暗中拥吻。
作者有话说:
终于在一起啦!!撒花撒花!
第168章 敌人
◎「我们现在是道侣?」◎
不知打哪儿来的光吹散了这片黑暗, 这如同虚幻镜面一般的幻境咔擦破碎。
路之鱼感觉自己的意识似乎从高耸的峭壁上,直坠底端。
而在外界看来,一道黑沉沉的云雾将白衣黑髮的少女包裹其中, 像是横穿西海的星辰,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师姐!」
云别尘撕心裂肺的声音响彻在空旷的雪山顶,大片大片的雪峰早就不甘受到如此禁锢,像是一块块巨石, 从山峰滚了出去, 被空气簇拥着的气流胁迫着怒风一同重沉沉的砸了下来。
这种程度的雪崩对在场之人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即便是宋遥也在一边专心对付蟒蛇妖的情况下,朝着黑雾靠近, 想要趁雪崩坠下来时将路之鱼捞出来,离开这里。
可惜, 有人比他更快。
黑雾周围腾地出现一个青年人影,身材颀长,高挑瘦削,墨黑色的碎发有些散乱地披在肩上,额前的两缕中分式刘海微卷, 青年的骨相异常俊美, 肤色宛如这圣山上的雪片一般苍白。
他伸出手挥动衣袖, 黑雾散去,轻轻扶住了身旁的少女,接着, 一扬手就灭了那个蟒蛇精。
蟒蛇妖的骨灰顷刻落满雪山。
做完这一切后,薛缠敛眸, 望向了对面自从他出现后就僵硬着脸的花昼。
如果问花昼这辈子最怕的人, 第一是他老爹, 第二就是魔尊薛缠了。
不论他千算万算,始终没想到会在这上面栽跟头,他盯着薛缠没什么情绪的神情,脸色几不可察的僵住,迟疑道:「你不是在闭关吗?」
薛缠扫了他一眼,脸上始终带着笑意,好整以暇道:「不错嘛,知道我闭关的消息,趁着这段时间联合人皇夺权,花昼,你做的很好。」
做的很好这几个字在薛缠口中向来都是很少出现的,又或者说,即使出现也是反讽意义严重。
做了薛缠数年的大总管,他自认为也能揣摩到他的几分心思,所以当他听见薛缠这次用了略显平淡的语气说出这句话时,他便心知自己要完。
明确这一点的花昼自然也没有了留下来找路之鱼麻烦的心理,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赶紧逃,就算身旁的半妖少年讥讽着什么『没出息』的话语,他也毫不在意。若不是场合不对,他甚至想说『你是不知道当年这傢伙是有多疯,狠起来,他连自己都杀。』
现在想想当年的那副场面,他仍然心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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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薛缠不注意的间隙,赶忙带着云别尘离开了这里。
他的御风之术用的极其熟练,一个口诀下来,面前就没有了二人的踪影。
薛缠歪了歪头,站姿懒散,没有去追。
对他来说,那两人都算不上什么紧急需要处理的。花昼那个脑子容易被人挡枪使,云别尘虽然有些长进,但仅仅也只是长进罢了。
就拿这次来说,被人几句话就哄着出了兵,攻打修仙界。
「身体怎么样?」
路之鱼摇摇头,「没事了。」
少女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有些不甘心,「他带走了阿尘,我……还是没能留住他。」
闻言,薛缠挑眉。
尽管自己知道云别尘是她师弟,但这副在他面前还这么担心别的男人的样子是不是不太好?
更何况,两人方才才表明了心意。
这算什么?当着他的面惦记别的男人吗?
青年眸色暗沉,唇角泛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为路之鱼简单说明了云别尘的来歷,「他是狐妹的孩子,是花昼的外甥,他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他眼睫微垂,俊美无俦的脸上登时阴云密布,嗓音明明温和,可就是给人一种不寒而慄的感觉。
「倒是我,之之。」
路之鱼眨了眨眼睛,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他怎么了?
薛缠顿了顿,眼眸微漾,带着几分促狭和戏嚯,轻轻地笑:「你该不会不记得秘境里发生的事了吧?」
秘境里发生的事……
路之鱼微微瞪大了眸子,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干巴巴道:「自然记得。」
事实上她原本是忘了的。
从秘境出来后,满脑子都在思考该怎么劝云别尘回心转意,被外界事物一打岔就忘了那件事,现在被他提起,这才后知后觉的记起来。
他们在秘境里互诉了心意。
那他们现在……现在是……
「是道侣。」
听到薛缠的话后,路之鱼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几时竟然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她倏地抬头,观察薛缠的表情,青年挑着眉,神色自然的看着她,好像没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多么匪夷所思。
「道侣?」
薛缠眼角弯了弯,歪着头道:「按照你们修仙界的唤法,应当是这样。若是是魔界,那么你便是我的王后。」
「咳咳……」
少女像是被这一句话弄得措手不及,慌忙的掩饰着自己连同耳根一起涌上来的红意。
她完全没想到薛缠会这么直白的说出这句话,可细细一想,这傢伙的性子一向如此。
「按照人间的习俗,这种事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亲人的见证下结为道侣。更何况,我爹爹被困在皇宫之中,这些事情等我将他救出来后再说吧。」
「救人?」青年支着脸颊,若有所思道,「所以你……和他从雪山行径,就是为了去皇城救人吗?」
「嗯。」
薛缠凤眼微狭,望着路之鱼好半晌,最后才定定道:「方向错了。你要对付的只有一个人。」
他盯着路之鱼那双水润润的杏子眼,「这一切的幕后黑手,你的师尊,李不归。」
「他是长生会的人。」
***
寂静阴森的密室当中,除了墙壁上悦动的火人身影之外,再无半点光亮。透过这些微弱的光线,可以看得到墙面上斑驳的血迹。
密室中被吊起来的少年此时正死死盯着,软椅上坐着的悠闲品茶的李不归,怒目而视。
李不归呷了口茶,垂眸看着瓷杯茶盏里漂浮的茶叶,大约过了几秒,缓缓抬头,嘴角半笑不笑的弯着:
「别这样看着我,十五。」
傅十五瞪着愤恨的眼睛,眼中满是杀机,若不是手脚被束缚着,不然他一定会提剑噼了眼前这人。
「不归仙尊,好一个三界敬仰的仙尊。」
「我呸!」
「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出卖修仙界的叛徒!」
「你和妖王联手,要让三界乱起来,所以答应他的要求,让云别尘叛离上清宗,回到妖界去,为了达成这个可笑的交易,你竟然不惜打伤了千里师弟!」
「可笑!你枉为师尊,亏之之和千里那么尊敬你,不配为师。」
李不归点点头,即便被骂的人是他,心中也没有感觉到一丝无礼,反而嘆了口气:「果然,这些都被你听见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可是你的徒弟!」
「那又怎样?」李不归的脸上带着自己一贯温和的微笑,「就算是之之,也不会改变我的任何目的,更何况是两个记名弟子?」
傅十五脸色铁青,他完全没想到一向敬重的不归仙尊会说出来这种话。
可最让他吃惊愤恨的是李不归说的后边一句,他道:「因为我是长生会的人。」
长生会……
这个组织他曾经听三师兄说过。
「你们……究竟要做什么?」傅十五咬着牙,说到最后几个字眼中恨意迸出,目光灼灼地盯着李不归。
他以为自己并不会得到回答,岂料,对于暂时失去了反抗能力的傅十五,李不归表现的很宽容。
他并不介意告诉他自己的目的,也毫不掩饰的告诉了他自己的计划。
或许是一个人呆久了,他需要一个旁听者来听他的计划。而等到傅十五从李不归嘴中听到他的计划后,即使密室当中热的惊人,他却仍旧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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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注视着面前这个虚弱的少年,心想:疯子,这傢伙疯了!
不,不止是他。
那群人都疯了。
「帮助人皇成神。他想肉身成神,继续掌管天下,而我要权要势,我要改变这苍苦的世界。十五,当个挂名仙尊并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能有翻云覆雨搅动天下的本事才是厉害。」
直至说到此处,李不归那张永远微笑,仿佛从来不曾有过其他情绪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癫狂。
……
自从路之鱼在薛缠的口中听到长生会这个词时,就已经开始面色凝重的思考着这些事情来。
长生会。
这不是她不是第一次听见长生会这个□□组织的名字了。
只是没想到的是,就连师父也是里边的人。
路之鱼头一次升起一股无力感。
她不知道现在要做什么,按理来说,她的攻略任务已经完成,可系统就像消失了一样,对她接下来的行程不闻不问。
带着这种愁思,路之鱼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世界虚幻难辨,虚虚实实在眼前一闪而过,叫人分不清真假。
这虚幻渺茫的世界当中,一直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对她说,「时间,就快到了。」
「时间到了。」
「时间到了。」
她的耳边一直断断续续的重复这一句,路之鱼听得头都快要大了,她捂住双耳,声音却还是源源不断的传入脑袋中。
什么时间?
「好吵!」
「别说了!」
「别说了!!」
作者有话说: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按照大纲走正常剧情的话,大概八九月就能正文完结了。
总算是能看到完结的曙光了。感谢在2023-07-05 23:13:47~2023-07-07 21:29: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omo 6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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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天道的存在
◎「我的意思是,阿厌,不想要我吗?」◎
路之鱼浑浑噩噩的醒来。
她睁开眼时, 琥珀色的眸子像是找到了焦点一般,渐渐聚起来。
她现在身处一个山洞中,这个山洞是之前自己和宋遥好不容易找到的一处避难之地, 面前的火堆熄灭不久,看来人没走多远。
路之鱼揉了揉眼睛,四处环顾了一圈,发现薛缠不在她的身旁, 宋遥也不在洞穴里。
她迷迷煳煳的朝着洞穴外边移动, 一出去那点惺忪的睡意立即被吓醒。
血红色的暗芒铺满了整片天空, 墨色的浓云挤压着长空,如同要压下来似的, 硝烟四起,到处都散发着让人不适的黑气, 世界是空的,没有树木花草鸟兽,没有人类魔族妖族。
荒芜、萧条,一片凄凉。
是对这片土地最好的代言词。
「这就是未来的景象。」
是之前那道苍老的声音,不知是从哪儿来, 却如之前一样不容置喙的在路之鱼耳畔边响起。
「未来的……景象?」
少女默然, 随后立刻反应过来, 「这是在梦里。」
「聪明的孩子。」一道真真切切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比起之前那道虚无缥缈的声音,这次的声音倒有了些实体感。
路之鱼立即回头, 在看清来人的那一刻,瞳孔不受控制地瞪大。
「你——」
「你是送我去孤儿院的那个人。」
中年人失笑:「在未来, 你还会叫我师父。」
无数信息从大脑中飞速闪过, 路之鱼脑袋里忽然有个不可置信的猜测, 她大胆地盯着中年人,言语有些语无伦次。
「我不记得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并非是书中,这就是现实世界,只不过是我存在的现实世界的几千年前。」
中年人点点头:「一万年前。」
「看到这里的景象了吗?这就是接下来的发展,光暗失衡,处于世界最深处的黑暗力量无法被吸收,于是,世界就崩塌了。」
路之鱼沉默一会儿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中年人笑着说道:「你会明白的。」
「你所经歷的一切都是命运的必然,是循环。而我的作用只是一个传递钥匙的人,我将钥匙交到你的手上,由你去决定。」
四周安静地好像空气都凝结了一样,毫无声响。
中年人微笑着看向她,继续说着:
「在我们所经歷的时间线里,你的出生就是一个节点,直至五岁那年,命运开始运作,过去的你丢了一魂一魄,与此同时,我将那一魂一魄送到了孤儿院。这样,才算完成了第一阶段的闭环。」
「而当你穿越睁开眼的那一刻,第二阶段的命运已经悄无声息的拉开了序幕,之之,现在的你是完整的。」
「你原本就是属于这个时间线里的人。」
「你能眼睁睁的看着世界崩塌,曾经的那些亲人一个接一个的死在你面前吗?」中年人微笑,「你不能。」
他明明是在笑着说,可言词间却隐隐给人带着一种压迫感,这是常年身处高处的上位者才会流露出来的气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下方的一切。
不仅如此,更让路之鱼感到无能为力的是——
他说的对。
路之鱼阖上了眼,唿吸逐渐沉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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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好一会儿,路之鱼才缓了过来,嗓音干哑,轻声道:「要我怎么做?」
中年人直白开口:「死亡。」
少女闭上眼睛,一股复杂的情绪在心中翻涌,「不会那么简单的自杀吧,那样对你来说,对这个世界来说,也毫无意义。」
「是啊。所以,我要的是让薛缠亲手杀了你。」
路之鱼瞳仁骤缩。
可偏偏中年人的目光明亮,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神态轻松的说着:
「之之,你明白,现在这种局面本身就是无意义的事,无论是李不归的权力梦还是人皇的长生梦,这些东西……只有神能实现。」
世界阴阳不平太久,黑暗那面需要出现一个魔神来统领局面,以达平衡,否则世界会崩塌,时间会禁止。
「薛缠是我挑选的最合适不过的魔神人选。」
「只有他,才能吸收这世间的黑暗力量,」
「可惜,他还差一点,才能达到成为魔神的资格。」他的脸上带着几分真情实意的遗憾,莞尔看向了路之鱼。
路之鱼嗓子动了动,「差什么?」
「亲手杀掉自己的挚爱之人。」
中年人无所谓道:「在之后的轨迹里,薛缠的亲生父亲会出现,两人必有一场死战,他弒父弒母,现在,只差杀了你就能彻底达到断情决爱的条件,在此之后,他需要进行灭世,吸收战场上所有的魔气怨念,凝聚成一枚属于魔神的神格。」
「只有获得神格才有见到天道的资格。天道不会允许世界毁灭,况且只要薛缠成为魔神后,就有力量復活那场战争上死的所有人,天道也会帮助他。」
路之鱼沉默着。
好半晌才道:「本质来说,其实我并不会死,即便死在薛缠的手里,我也会在未来復活,对吗?」
「对。」
「按照常理来讲,我应该同意的。这是属于我的世界,这里的人是我的亲人,他们都是我曾经最渴求的那一份亲情,于情于理,我都应该用死亡换取世界不会崩塌的可能性。」
路之鱼露出了个惨笑,长长的睫毛抖动起来,雾气迅速笼住了眼眉,「可是,您有想过他的感受吗?」
中年人一愣。
路之鱼垂下眸,低声道:「他会崩溃,会恨我……」
「当他知道这只是我和你之间的一场交易后,他只会觉得可笑,觉得这世道与他何干,哪怕毁灭他也只会拍手叫好。可偏偏就是因为这种可笑的理由,我死在了他的手下……他会恨死我的。」
周围的气息恍然间安静下来,一时间谁也没率先开口说话。
中年人不开口,是他在给路之鱼考虑的机会,而路之鱼不开口,是在做取捨。
一边是薛缠,一边是亲人。
这并不是一场简简单单的攻略,从一开始就是有预谋的救世。
须臾,路之鱼终于做出了决定。
「但我也知道,没别的办法了。」
她抬起头,笑着看向中年人:「我从一开始的任务不就是救世么,有始有终,多好。」
「所以,我接受您的条件,以我的死亡换取他成神。」
「不过,我还有个条件。」
「你说。」
路之鱼深吸了口气:「在见到天道后,他大概会復活我……我希望,您能抹除他的记忆。」
苍凉的天际中忽地闪烁过一丝暗芒。
中年人原本还在笑的脸勐然变换了神色,不过也仅仅是一瞬,他就恢復了原样,笑眯眯道:「你猜到我是谁了吗?」
「是天道。」
路之鱼背着身看向远方,没有解释自己是怎么猜到他的真正身份的。
其实这也不难猜,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好好遮掩自己的身份,他的言语、神态当中无一不在表露自己运筹帷幄的事实。
能轻松做到让别人灵魂穿越这种事情的人自然不会是个简单的人物。
「成神需要断情决爱,即便我不说你也会抽离他的情丝,让他成为一名真正的魔神。但是,即便没了情感,有记忆的等待仍然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我不想让他等我一万年,更何况,这是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在我现在的时间线中,并没有薛缠的存在,所以……我们也没有未来。这就是命运的轨迹。」
即使自己已经下了决定,可真正说出这句话时路之鱼内心仍然很痛苦。明明很多次告诫自己,应该理性看待,理性对待,但想想也知道怎么可能啊。
她是人,是人总会有情绪,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避免。
中年人盯着路之鱼望了好久,他的视线中夹杂着一种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过了很久,才嘆口气,微微一笑:「我答应你。」
条件达成,契约已定。
如此,路之鱼再没有什么担心的,她只需要安心准备去赴死即可。
梦境破碎,意识重新回归。相较于上次不美妙的体验,这次她是实实在在有了实体感。
自己醒过来了。
路之鱼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处于杂草堆上,外头风雪交加,里边却暖烘烘的。她侧头找寻,不见宋遥的身影,也不知道被赶到哪儿去了,唯有薛缠恢復了真身,坐在石头上假寐。
路之鱼凑过去,小心翼翼描绘他的轮廓。
她的阿厌生的是极好看的,眉眼如画,线条利落分明,像是神坛上不食烟火的神子,勾勒着寡淡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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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青年突然睁眼,漆黑的瞳孔只有在看见路之鱼的那一刻才软了神色。
「怎么了?」他询问。
路之鱼摇摇头,「宋遥呢?」
薛缠漫不经心的换了个姿势,支着脸颊道:「跑了,说是跟你在一起风险太大,要先去皇城打探消息。」
路之鱼『哦』了一声,没说话,却依旧拉着薛缠的衣角。
如果没有这个梦,或许她现在也在赶往皇城的路上。
但知道真相后,她的心中始终憋着一股火,没办法抒发,按照她原本的计划,她也该去救父亲了,可从梦境中出来,她知道自己即便到了皇城也做不了什么。
就像中年人说的,无论是李不归的权力梦还是人皇的成神梦,这些东西放在现在来说都是无意义的事情,他看重的始终是薛缠,他将这个世界的命脉交在了他的手上。
路之鱼就是钥匙。
像是察觉到了少女的满腹心事,薛缠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路之鱼拧巴半晌才缓缓抬头:「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稍微有点小诧异。
这是自己完全没有想到的。
薛缠凝眉,眸间染上笑意,他弯下头,亲了一下少女柔软的唇瓣后起身,歪着头望向她。
「……」
路之鱼有些不太理解。
她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见他神色镇定如常后嘆了口气:「我们是要将纯爱进行到底吗?」
薛缠歪头,不太理解她这句话的意思。
路之鱼凑到他的耳畔处,黏黏煳煳道:「我的意思是,阿厌,不想要我吗?」
第170章 山洞
◎回上清,成婚◎
「轰」地一下。
薛缠神情怔住, 像是木头一样动也不动地站在那儿,全身紧张的像是一块石头,大脑已经失去了指挥能力。
好半晌, 他才迟钝的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但他很确信, 自己没有听错, 于是又问了一遍。
见状, 路之鱼歪了下头,跨坐在他身上, 抱着他的脖子,气息喷洒在他的脖颈。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不,准确来说是想得太多,她那颗脑袋里杂七杂八的念头一堆,有关于父亲的、上清宗众人的,还有薛缠。
她惦念着方才梦中的那个内容。
惦记着自己的结局, 惦记着自己的未来。
而让她做出这些改变的人与那个中年人脱不了关系。
他说的没错, 她放不下这个世界的亲人朋友, 她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世界崩塌。
说起来确实可笑,曾几何时她对这个书中世界根本无甚感情,满心满眼的惦记着自己的任务, 想着完成了攻略任务就能离开这个世界。
这个念头是什么时候变得呢?
是和慕千里云别尘的结伴而行?还是和薛缠的日日相处?是父亲那张严肃面容下隐藏的父爱?又或是后来师兄师姐对她的疼惜。
说到底,这一路走来, 有变化的不止薛缠一人。
她在变, 慕千里在变, 云别尘也在改变。
他们都在长大。
也是因为这些改变的念头,让中年人精确的捕捉到了她的心理,轻易的击破了她的防线,让她心甘情愿赴死。
在赴死之前,她放不下的有很多人。
可最在乎的还是面前这个好不容易放下戒备,向她展露心房的男人。
她想:反正都要死了,那些事也无所谓了。
路之鱼没吃过猪肉,但并不代表着自己没见过猪跑。
她揽着他的脖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委屈巴巴道:「你明明,有反应。」
这种擅于撒娇的模样完完全全不像她。
路之鱼对自己作出的这种反应心知肚明,即便是她先提出且主动的,不管怎么样她仍然是一个要脸的女孩子。
少女耳尖染着纤薄的红,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薛缠看。
青年原本就放空的大脑好不容易拉回来些理智,被她这么一看,喉结微动,他抬手揽住路之鱼,由着她坐在他的腿上,低声询问:「成亲?」
「噗。」
这话彻底逗笑了路之鱼。
她是完全没想到,看上去肆意妄为的魔尊竟然还会有这么板板正正的一面?
是有点不可思议。
薛缠也不恼,由着她在他怀中笑,「我从前的事情你大概也已知道,是除妖世家出来的人,年少时学了一通规规矩矩的礼仪,虽然现在不怎么用了,但有些事情我依旧留着那套刻板观念,不过,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
他撩起路之鱼的一缕发,亲昵的凑到她的耳朵边,低低细语:「我未经人事,不会这些。之之,教我。」
青年眉舒目朗,漂亮的眉眼间携着一分欲意。
倘若魔界其他人看到自家陛下这个样子,一定会吃惊的眼睛都瞪出来。
素来最不重欲的魔尊会犹如寻常人般舍下自己矜贵的姿态,眉眼弯弯地凝注着少女。
「我也不会,但大抵不是这个姿势。」少女挠着头不好意思道。
她想从薛缠身上下来,没想到薛缠不轻不重一按,制止了她的动作。
男人墨黑的眸子直直望着她的眼睛,大约过了须臾,才缓慢的弯起眼睛,凤眸弯成了月牙儿般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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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之之。」
薛缠揽着路之鱼的腰,单手撑在杂草堆上。
他嘴上说的是自己不会,要人来教,可手还是下意识的顺着少女的腰窝上抚,勾的她又急又痒。
「啪」的几声响,火星从那一摞柴火顶端蹦出来,噼里啪啦的溅了一地。
昏暗的洞穴中被火堆照映了一片烛光,少女只穿着小衣坐在薛缠身上,曼妙的身姿在篝火的倒影下,刻在了墙壁上。
纤细的手指描绘着青年俊美的脸庞。
薛缠仰着头,额头上那密密麻麻的汗珠从修长雪白的脖颈一路滑下来,浸湿了他衣衫的后背。
「滴答。」
岩壁外的风雪大的惊人,捲起山崖上积堆着的雪,一併翻了去。
薛缠的唿吸浓重又急切,却伪装的极其自若,若不是眼中浓烈的占有欲快要溢出来,或许真会被他做出来的表象欺骗过去。
他看着路之鱼的手放在他的腰腹间。
纵使自己难受的额头冒起薄薄的一层汗,仍旧勾着路之鱼,笑着弯了眼:「不再往下吗?」
路之鱼停下。
「不再咬我一口吗?」
「嗯?之之。」
他的声音又轻又哑,带着无尽的餍足,轻笑出声:
「我还记得在赵家村时——」
路之鱼的脸蛋蒙上一层薄薄的羞意,她向来会遮掩情绪,但是这次无论怎么遮挡都盖不住眉眼间的羞赧:「你别说话了。」
「不要。」青年歪了歪头,神色无辜,「路姐姐。」
这个以前被他唤着的逗弄的称唿,再一次被他轻佻般拾起。
男人脖颈处到处都是被咬下的痕迹,红印斑驳,有的痕迹甚至留下了清晰可见的牙印。可偏偏青年对这些痕迹没有任何不满,有的只是无尽的满足与爱意。
或者说,他希望路之鱼的气息沾染在他身上的每一处。
「阿厌!」
青年见好就收,「嗯,不说话了。」
他乖乖应答。
在路之鱼又一次嘟囔着要骂他的时刻,男人恍然抬头,亲亲少女的唇,哑着声音在她耳边低语:「疼的话继续咬我。」
他的眉眼处带着清朗的笑意,继续说着:
「我不疼哦。」
这是实话。
他享受那种从肩膀传来的痛感。
这会让他有一种满足的踏实感,会让他觉得,眼前这个人实实在在的是属于自己的了。
而自己也属于她。
……
薛缠现在的心情很好,一身清爽,看不出来半点疲惫的样子。
反观路之鱼,早就裹着衣裳睡着了。只不过刚睡一半,发现有人戳她。
少女眉眼倦怠,掀开一只眼,迷迷煳煳间瞥见青年趴在她的耳蜗处,低声说着:「回上清宗,我们成亲好不好?」
上清宗……
哪儿还有上清宗啊。
爹爹都被抓了。
少女应了一声,嘴里嘟囔了个什么,薛缠没有听清,隐约听见她答应后,唇角弧度拉大,「嗯,就这么定了。」
刚刚温存完,老实说薛缠并不想离开路之鱼,可有些事情,他必须现在去做。
既然要成亲,怎么能没有见证人呢?
在洞穴里留下一个结界后,薛缠化作一阵黑雾离开。
再次回来时,青年眉眼疲倦,但难掩兴奋劲,搂着路之鱼沉沉睡过去。
次日。
洞外寒风凌冽,里边却感受不到一丝严寒的气息。暖融融的火光映在凹凸不平的墙壁上,不远处烧得正旺的柴火堆偶尔会冒出几个火星。
路之鱼瞳孔失焦的盯着洞穴顶端,满脑子都是一个念头。
她把薛缠睡了?真睡了?
身体虽然清爽,可还是有点酸痛难忍,尤其是某个地方又酸又涨,身体上的这种直观感受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个事实。意识到这点,少女那张清秀的小脸霎地染上几丝羞意。
她忍着疼痛坐起来,木着脸环顾一圈,一眼就看见了倚着墙壁坐在洞穴外边看日出的薛缠。
听到里边的动静,薛缠转过头来,露出一个微笑:
「还……疼吗?」
路之鱼点点头,可怜巴巴道:「疼。」
薛缠起身走过来,替她揉着腰,顺从道:「嗯,我的错。」
「……」
这她要怎么接?
索性路之鱼最擅长做的就是转移话题,她眯了眯眼睛,打量着男人脸上露出来的无辜神色,正儿八经道:「你昨晚出去了?」
「嗯。」
薛缠坦白的很快,半点没有隐瞒的意思,反倒是路之鱼先心虚的摸摸鼻子,不知道要不要继续问下去。
见她半垂着头,眉毛要拧不拧,一副纠结的模样。
薛缠唇角一弯道:「要不要猜猜我昨晚去做什么了?」
路之鱼诚实摇头:「猜不到。」
她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事事都知道啊?
闻言,薛缠也不觉得失望,道:「回上清宗就知道了。」
路之鱼疑惑着觑他一眼,「可是,还有人在通缉我。这么光明正大回去似乎有点不太好?」
她猜测焉雪行现在就在上清宗等着她,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纵使薛缠在她身边,但老实来说,她并不想依靠他。
只是路之鱼没想到的是,薛缠会以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方式解决掉所有挡在两人面前的阻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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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是谁。
男人眉眼弯弯,愉悦道:「那个啊,解决了。」
他不会说他昨夜去了趟皇城,召出雪斩和人皇的太阿剑打了一番,将那傢伙打了个重伤,又去禁宫走了一趟,将被关押着的九州宗主放了出来,算算时日,他们也应该各归各位了吧。
想到这里,薛缠脸上绽开一个称得上明媚的笑意,「回上清,成婚。」
他要他们的婚礼风光无穷。
路之鱼登时一顿,唿吸伴随着逐渐瞪大的瞳孔渐渐沉重。
成婚吗?
少女那双浅色瞳孔里泛起一层涟漪,心底微颤,脑中思绪万千。
她应该是愿意的。
她孤儿出身,从小到大就是渴望有个属于自己的家。来到这个世界后,宗门中的人给了她一定程度上的爱,让她打心眼里接纳了他们,将他们真真正正的当成了自己的家人。
但是,这两者不一样。
她想拥有一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家庭。
少女抿起唇瓣,思绪又从薛缠说的成婚飘到他之前所说的话。
解决了……
她首先想到的就是,魔尊不是个会夸下海口的人,他说解决那就一定是解决了。
联想到他昨夜出去做的事和刚才说的成婚二字,答案立即浮现水面。
他帮了她。
那些让她头疼担忧的问题,一瞬间迎刃而解。
她什么也没做,在他的保护下,只需要等待与他成婚即可。
「保护……」路之鱼轻声呢喃了一句,水润润的杏子眼中掠过晦涩难辨的情绪。
「之之。」
「啊?」路之鱼猝然拉回思绪,却听薛缠微声问她,「不答应吗?」
「你的回答是?」
向来显得懒散佛系的男人在此刻显得咄咄逼人,他目光如炬的注视着路之鱼,安静地等待着她的答案。
大约过了片刻,
「好。」
她说。
作者有话说:
感谢喜欢!
第171章 成亲(一)
◎「我想和薛缠成亲。」◎
回上清宗这一路, 路之鱼心底仍然有些沉重,思绪复杂。
简单说明为,想的太多。
她一直担心回上清宗会面对的各种各样的状况, 至少目前还不知道该怎么劝说父亲同意她的婚事,不知道要不要交代薛缠的身份,也说不清自己之后会面对怎么样的情况。
虽然路之鱼平日里看着主意一个比一个多,但涉及她自己的婚嫁大事, 尤其是没有经歷过的方面, 她就算是再有办法, 此时也不免会有些心烦意乱。
索性,少女蹙着眉头略显担忧的情况并未持续多久, 中途,薛缠抚平了她的眉梢, 问道:「你在担心什么?」
他很直白,这点路之鱼一直都知道。
可没想到薛缠会将这件事挑开来说,他是个表面疯狂内心却极为理智的一个人,这样一个人向来不怎么会安慰别人。
就拿现在来说,他不会像三师兄一样拍她脑袋安慰她, 也不会像大师兄那样简单粗暴给出自己的观点。
他会耐心的去听, 然后自己解决。
「笨蛋。」漂亮矜贵的男人笑起来时眼睛弯成一条线, 「这种事有什么好担心的?嗯?之之。」
「交给我就好了。」
他这么说显然是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路之鱼仔细一思考,与其继续心烦下去, 还不如相信他的话,交给他。
虽然他也没经验。
这么想着, 路之鱼的心情明显比之前好了不少, 怀着一份雀跃期待的心, 回到了上清宗。
……
千岩竞秀,万壑争流。
上清宗的各个仙岛又恢復了往日的生机。岱色山峰连绵一片,浅色的雾气笼罩着层峦叠嶂的山谷,不少剑光穿破这道雾霭,携着欢声笑语朝着上清宗顶峰而去。
这次变故来的实在是太快,去的也很快,快到一些人根本没怎么反应过来。他们只是出去歷练一趟,走到半路才知道宗门有变,于是一行人又急匆匆的往回赶,回来后见到各位长老,得知变故已过,没事了。
众人一时凝噎。
只好拾掇拾掇东西,在上清宗缓了一两日后,再次出发歷练。
这些人中自然不包括上清十六子。
除了路之鱼和傅十五之外,平日里在外歷练的师兄师姐们都到了全。
程雾和宋微澜坐在仙女峰山崖畔,闲闲地望着山峰外的御剑而行的弟子们。
不仅是上清宗一些弟子们觉得变故快,其实连他们也是这样认为的。这次祸事之后,上清一没遭遇大战,二未有人伤亡,就连各位师尊也只是去了皇宫走一圈,因此也不需要有人去做战后清点。
这么一来,十六子可不就是闲了下来。
「也不知道十五和小师妹现在怎么样了?好久不见,怪想念的。」
宋微澜作为整个门派里最轻松的人,每日不是去长白仙尊的园子里偷懒,就是来这座山峰望向远归的人。
想着,每日都在这里坐一坐,说不准就能让他蹲到两位师弟师妹的信。
程雾百无聊赖地点着头,「是啊,不知道那日小师妹到底逃去哪里了,好歹送个信回来。」
早知道这次危机过去的这么简单轻松,她就不和小师妹搞生离死别那一出了,结果把人送走后,到现在还没办法联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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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雾长长嘆了一口气。
忽然,余光一瞥,眼睛唰地亮了起来,推託着宋微澜,「快看快看!那是不是小师妹?一定是的,便只有小师妹是那样御剑的了。」
说完,不等宋微澜反应过来,就径直朝着远方归来的身影招手,「之之!小师妹!」
老远听到有人在喊她,路之鱼眯着一双杏子眼,定了好几秒才道:「师姐!」
「师兄!」
明明才过了不久,她却觉得像是好久不见似的,在长剑落下的那一刻就飞了下去,直直跑到程雾面前,抱住她,「师姐!我回来啦!」
「欢迎回来,之之。」程雾用力抱紧了她,「师姐这次担心死你了。」
「还有我,你师兄也很担心你的!」
宋微澜凑过来,不等路之鱼开口就继续说道,「快,随我们去见你父亲,想必掌门也担心你了。我听说,三师兄和四师兄在那里议事,他们若是知道你回来了一定会很高兴。」
路之鱼点点头,自然地跟着宋微澜走,走至一半忽然想起被她差点忘了的薛缠,连忙回头。
青年不远不近地缀在他们身后,见她回头勾起唇角笑了笑。
笑容很淡,几乎转瞬即逝,却还是被路之鱼捕捉到了。
少女一顿,随后正回身子,深以为然道:「正好,我也要去元武大殿与父亲商量一事。」
此话一出,算是彻底勾起了宋微澜程雾两人的好奇心,纷纷望着路之鱼,「什么事?」
路之鱼理所当然道:「我的婚事啊。」
空气仿佛在此刻凝寂。
宋微澜怀疑自己的耳朵,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婚事?」程雾瞪大瞳孔,「你要成亲了?我怎么不知道,和谁?三师兄吗?」
路之鱼摇摇头,刚想张嘴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不是哦。」
俊美无俦的男人站在路之鱼身后,一双漆黑的眼睛如春日里还未完全融化的雪,嘴角微弯,一举一动谦谦如玉。
「是和我。」
他顿了顿,重复一遍:「是和我成亲哦。」
……
元武大殿就像路之鱼上次来时的样子,没怎么变过,路行正和几位长老还有三师兄江遇风四师兄林栖迟议事。
看见路之鱼平安无事的回来,脸上皆露出了一丝放松的神情。
路之鱼率先走到路行跟前,朝着父亲几位长老以及两位师兄见了礼。
林栖迟打趣道:「还知道回来呀,以前怎么不觉得你这么喜欢跑出去玩?」他支着下巴假模假样的思考一下,「哦,想必是小师妹体会到了自己个儿跑出去玩的自在,乐不思蜀啦。」
「四师弟!」江遇风轻轻拍了下林栖迟的肩膀,还没说话,林栖迟就噗嗤一下笑道,「好好好,知道了,不去开小师妹的玩笑了。明明大家都是你的师弟师妹,你就偏心小师妹。」
供奉长老也笑呵呵道:「毕竟之之是遇风这孩子一手带大的嘛。」
他偏过头正要朝着路之鱼招招手,余光一扫,看清楚缀在路之鱼身后的那个青年,登时瞪大了瞳孔。
供奉长老收回视线和其余几位长老对视一眼后,皆明白了他们的意思,苦笑一声没说话。
得,那位是看上他们之之了。
说来也怪他们,魔尊在眼皮子底下混了这么多天竟然没一个人知道,要不是那日在皇宫为救他们暴露了身份,他们这些老傢伙说不准这辈子都没知道魔尊身份的机会。
一想起这点,几人心中都难免有些心虚。
那日在皇城,说的好听是做客,说直白点就是将他们这群修仙之士囚禁起来。
他们也都是负衡据鼎之人,陷入那囹圄之地时却还需要旁人来救,更要命的是救他们的人是被修仙界视为邪魔外祟的魔界之主。
这丢人可丢大发了。
不仅如此,你说他们是继续选择对抗魔族还是与他们握手言和?握手言和的话这累世多年的怨恨也不是说放就能放下的,可继续对抗,那岂不是给正虎视眈眈盯着修仙界的人皇和妖族有机可乘?
正当他们为难之际,却见那外人口中向来高高在上的魔尊陛下,对他们还在牢中的掌门付之一礼,说道:「我有一事要与您商议。」
若是魔界那群人看见自家陛下这幅模样,一定会吓得眼珠子都掉下来。
看看。
他家陛下在干什么?
对一个凡人行礼?还好声好气用的是您?是商议?
对他们是下令,怎么对一个凡人就是商议了?凭什么啊。
路行沉吟片刻:「不知魔尊陛下要与我商议何事?」
薛缠笑眯眯道:「此次,我不光是以魔尊的身份,还有薛缠个人的名义,和修仙界、和你商议两件事。」
薛缠。
说来惭愧,这是他们第一次知道魔尊的名字。
路行沉吟片刻,道:「哪两件事?」
薛缠微笑着望向四周,举手投足间所携着的气势,唯有长年身居高位掌握杀伐之人才能养的出来。
「其一乃是魔族与修仙界议和之事。」
「其二,便是我与之之……」说到那二字,他的语气含着几分微不可查的羞赧与缱绻,就连目光也温柔了许多,「我和之之的亲事。」
也是到那一刻,在场的诸位长老才明白为什么魔尊愿意冒这个险赶来救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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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那日的事,供奉长老就嘆了口气。
即使大家心知肚明眼前这个叫阿厌的男子是魔尊本人,但是……知道和戳不戳穿这是两码事。反正他是做不到当面戳穿魔尊的身份,只好眼观别处,当做看不见。
路行不愧是掌门,即便遇到了这副场面也能面不改色的问道:「之之,这位是……」
路之鱼道:「爹爹,他叫薛缠。」
「我们这次来找您是有事想和您商议。」
少女深吸口气,对着路行的眼睛,缓缓道:「我想和薛缠成亲。」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真的改了好久好久,改了两天,好累。
第172章 成亲(二)
◎下月初二◎
空气中的水汽仿佛凝结成了水雾静下来, 周围的一切都静悄悄的,就连针落在地上的声音也清晰可见。
路之鱼明显感觉到在她那句话说完后,首先做出反应的既不是她的父亲, 也不是一众长老,他们对这件事情很淡定,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样。
最先有动静的,是她的师兄。
林栖迟原本笑着的脸登时怔住, 接着迅速看向了江遇风。
被所有人目光聚集着的青年听到之后也只是稍作怔愣, 很快脸上就带上一抹浅浅的笑容, 唇角微扬,轻声开口:「是么?那很好啊。」
他明明在笑, 可青年那双向来温柔含情的小鹿眼里的难过仿佛快要溢出来了。
「挺好的,小师妹。」
「阿厌跟你也算是知根知底, 脾性也好,性格温良,对你无有不应。」江遇风笑着说,「更何况,你喜欢他。」
「只要喜欢就够了……不是么?」
最后那句话的份量轻的仿佛断了线的风筝, 风一吹就能飘走, 落不到地面上来。
江遇风知道路之鱼喜欢薛缠, 他一直都知道。
小师妹望向薛缠的眼神和他太像了,他也是那样注视着小师妹的。他也知道,那两人相互喜欢, 彼此迁就,他更知道, 薛缠的爱不比他的少, 那眼中染着的浓郁的占有欲与藏起来的爱意说明了这一切。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薛缠要将那些爱藏起来。
他曾经的确也有过这个疑问, 可等后来再次见到青年时,他便什么都明白了。
江遇风很早就知道小师妹并不喜欢他,对他并未产生男女之情,她只把他当作兄长。
这件事,他一直都知道。所以他从未想过会和小师妹怎么样,也不奢求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他只希望能够陪在路之鱼跟前就行了。
看着她好好长大,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长大。
这些,足够了。
想到这里,江遇风阖了阖哞,将眼中所有的情绪,遗憾、不舍还有不甘全部藏起来,就像薛缠之前做的一样,藏起来。
再次睁眼,他又恢復了那个可靠稳重,处事永远波澜不惊的三师兄模样。
他笑着送予他们最真挚的祝福:
「之之,要开心,要幸福。」
小师妹,要千万开心,千万幸福。
……
对于路之鱼和薛缠成亲这件事,路行并没有别的想法,或者说他现在就算有什么想法也没用了。
尽管自己对未来女婿是魔尊这事心绪有些复杂,可现在他们和魔族暂且达成了盟友关系,也就是所谓的停战。既然停战了,那么其余的也就无所谓了,只要之之开心就好。
看着路之鱼笑靥如花的站在自己面前,亭亭玉立,眉眼间含着几分羞意与自己商议亲事的模样,恍然间,路行似乎透过少女的身影看到了他的亡妻。
那个温柔却坚强的女子。
若是妻子还活着的话,看到之之说亲的模样一定会很开心。
一时间,思绪万千。
路行垂下眸,片刻后才道:「你们的婚事我同意了。不过这日子还需再商议一番才是。」
话音未完,方才还安静不做声的两人同时开口:
「下月初二!」
路行愣了愣,眉目间掠过一丝茫然,他环顾一圈,发现其余人的脸上也出现了几分不知所措。
更有趣的是刚刚同时定下日子的路之鱼和薛缠,此时四目相顾,彼此的眼睛里都写满了探究。
少女眯着眸,几不可查的磨了磨牙,眸光晃动。
下月初二……
那天并不是个好日子。
但路之鱼别无选择。
她定下月初二是因为那天是最后的时刻了,是命运的开始,她必须在那一天奔赴死亡。
可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薛缠也要将婚期定于那日,怎么,是巴不得她去死?
一想到这里,路之鱼是又生气又委屈。
她知道,薛缠怎么可能会让她去死,或许是自己即将奔赴死亡的命运让她心中有些难过,她竟也变得开始不讲理起来。
这样不好。
少女在心中暗暗告诉自己。想了想后,路之鱼决定率先打破这份沉默,抬起眸子慢吞吞问道:「你为何要选择那日?」
薛缠挑起眉梢,漆黑的瞳仁里掠过几分暗芒,「那日是我娘的忌日,我娘从小就惦记着我长大娶亲会是什么样的,所以,我想让她看看我娶亲的模样。」
他骗人。
几乎是在那一刻,路之鱼就忍不住想要戳穿他的谎言,却又生生忍住,将那口气咽回了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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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不说他娘的忌日究竟是不是那天,作为亲眼目睹他过往经歷的人,路之鱼才不会信他这话。
满嘴谎言的骗子,不坦诚!
「是吗?」少女面色平淡,双手环抱,装作不在意道,「那日是我一个朋友的忌日,她……」
路之鱼犹豫了一下,踌躇道,「要说忌日,不如说是她的大婚之日。我那个朋友,命不怎么好,从小娘就没了,是她爹一把屎一把尿拉扯长大,长大后也不怎么孝顺,只知道追着男人跑,后来还险些做出一些让她大逆不道的事情,好在,及时止损。她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
她的眼珠定定望向对面的青年,眸光微晃,继续说下去:
「她很喜欢那个男人,想要和他共赴白头的那种喜欢,可惜,命运不饶人,她死在了自己大婚当天,死在了那个男人的手上。」
「那个男人,亲手杀了她。」
话音落下,一片寂静。
不知是谁嘆了口气,为她口中的朋友惋惜。
青年站在路之鱼对面,眼皮微微合上,很快又睁开,瞥她一眼,视线落在了少女的身上。
他的眸中漆黑一片,根本看不出他此时到底是个什么心情,须臾,他缓缓勾唇,笑道:
「是么?那个男人还真是薄情。」
「这样的人早就该被剐了。」
一旁的供奉长老张了张嘴,几次开口,实在是没找到插话进去的机会。
他想说,这两个人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旁人定日子都是查了风水,小心避开不吉利的日期,这两人倒好,偏偏赶得往那不吉利的日子挑,还全挑了些忌日。
不是他娘要看,就是她朋友要看。
若不是能感觉到这两人真的喜欢对方,他们都要怀疑他俩是不是有什么仇了?
供奉长老嘆了口气,张嘴便劝:「我说二位,这新婚日期是个大日子,定要慎重一些啊。」
「不必再劝。」
「供奉长老不用劝我啦,」路之鱼笑眯眯地,「我一定要完成我朋友的遗愿。」
薛缠也笑着点头:「亡母所愿,我必当尽力。」
供奉长老:「……」
晦气啊。
新人坚持要选择那个日子作为他们成亲的日期,其余人就算有意见也没办法干预,更何况在场的几位长老都知道薛缠的真正身份,怎么,人家魔尊要选那个日子成亲,他们难道还有办法去替他决定?
他们还没活够,不想死。
既然左右不了二人的意见,那么也就随他们而去了。
亲事商定好后,算是解决了路之鱼的一个心头大患。但紧接着,另一件在她心里盘踞了很久的事情被她翻了起来。
千里……
她还没有去看过千里呢。
怀着心中那份歉疚的念头,路之鱼没有带薛缠,一个人去看望了慕千里。
彼时,少年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长白仙尊诊断过了,说千里受的伤太重,他们只能暂且护住他的心脉,用灵药将养着,等待身体的好转。
现在的慕千里就像后世病床上的植物人一样,动也动弹不得。
路之鱼坐在床边,注视着床上昏睡着的少年,一时间感触良多。
心底那股酸涩的情绪,已经怎么也压不住了。
她刚来这个世界,只有眼前这个少年坚定不移的护着她,相信她,叫她路师姐。
「千里……」
她脸上没什么情绪,声音轻飘飘地有些微颤,「师姐对不起你。」
「这次是师姐不对,不应该把你们两个人丢下的,如果……如果当时带着你们一起去,结果是不是又不一样了。」
「我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路之鱼越说头越低,声音也几近哽咽,「对不起啊,你所以为的无所不能的师姐其实真的没有那么厉害,千里,我是个普通人,我没有那么聪明。」
「我算不出来。」
路之鱼鼻尖一酸,用力眨了下眼,试图忍住即将溢出眼眶的泪珠,温声道:「千里,我想你也不相信是阿尘伤了你吧。阿尘那傢伙刀子嘴豆腐心,平时对我们放凶话放的再狠,实际上,你一生病,最着急的人便是他了。」
「我这次见到他了,变了一副模样,看着完全像个妖族人,已经看不出来半妖的特徵。」
「他不愿意跟我回来。」
「他不信我。」
「不过,不回来也好。」
「反正……」话音戛然而止,剩下的话路之鱼再没说下去,她定定地盯着慕千里,犹豫片刻,道,「千里,快快醒来吧,师姐要成亲了,跟阿厌。」
路之鱼顿了顿,将要说出口的话变得格外艰难,苦涩在口腔中蔓延,「若是,若是你再不醒来的话,恐怕就没机会见到我了……」
第173章 成亲(三)
◎「毕竟,是我毁了她的婚礼,她要恨死我了。」◎
路之鱼垂下眸。
声音中带着满满的可惜与遗憾。
她耷拉着头坐在床边, 沉默了好久好久,窗外的风温和微凉,一点一点的从半掩着的窗户吹进来。
有那么一瞬间, 路之鱼觉得自己似乎是眼花了,她竟然看见慕千里的手动了一下。
少女腾地一下前倾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床上躺着的面色苍白的少年,他仍然没有醒来的迹象, 路之鱼确信自己没有看花眼, 他的手的确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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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她试探着小声道。
像是听到了她的声音, 那只手指微微一抬。
路之鱼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就连唿吸也忍不住放轻。
她看着慕千里的手动了一下, 似乎在写什么字。
她不确定慕千里此时有没有意识,不敢轻易插话打断他的意识, 只能盯着他的手指,将他所写的字收入眼底。
在看清他写的是什么字的时候,少女瞳孔缩成了针尖一般的形状,直勾勾地凝望着少年已经渐渐无意识倒下去的手指,琥珀色的眼眸当中持有几分不可置信。
与此同时, 另一边。
上清宗开始紧锣密鼓的筹备起路之鱼的婚礼来。
现在宗门内基本上人人都知道路师姐要成亲这件事, 对于这件事, 门派内部有两种看法,一种是像江遇风一样送上祝福的人,另一种就是像顾池月赵子明等人一般持有对这门亲事不看好的态度。
不, 与其说是不看好,不如说, 对路之鱼要嫁出去这件事始终没做好准备。
尤其是顾池月。
他从来没想过小师妹会是他们一群人当中最早成婚的人。
他想像不到路之鱼成亲会是个什么样子, 他也无法想像……小师妹自己都孩子气, 从小又被诸位师兄师姐千娇万宠着长大,性子骄纵,脾气……脾气尚可,如何能为人妻为人母?
若是路之鱼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定要气的叉腰跟他互相揶揄一波,怎么?在他顾池月眼中就自己没长大吗?他以为他自己能强到哪儿去?
幼稚鬼!
薛缠近日也十分忙。
自己擅自做决定和修仙界签了停战协议,因此在与掌门这边对接完后抽空回了趟魔界,召集除路思归之外的其余几大魔主开了个会,商议魔界和修仙界互送『留学生』一事。
这个词还是他从路之鱼口中听来的,说明白点就是互为『质子』,并且在一定程度上保证这批人的安全。
几大魔主稍作商议,决定将战力最强的凤持和司苗当做留学生送过去。一是因为要找到几个既战力高又了解敌对势力的人实在是太难,碰巧凤持算一个,第二,司苗曾和上清宗的一些人有过接触,再加上她本身做的就是外交官的活,所以对这种事轻车熟路。
意料之外的是,上清宗送过来的留学生和他们思路一样,将上清十六子中的林栖迟、顾池月送了过来。
当然,两方留学生见面会不会发生一些拳脚摩擦之事这都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
薛缠这人吧,别看对魔界事不怎么上心,但对于他和路之鱼的婚事可谓是上心极了,什么事都亲力亲为。
素来散漫的少年像是突然转换了性格,关于婚礼一事,别人叮嘱什么便记什么,上清宗有哪些禁忌有哪些风俗全部记在了脑子里,甚至能在旁人告诉他这些事情后弯着眼睛乖乖道声谢。
这副模样看的凤持止不住咂嘴。
碍于对方是自己上司,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在想这成亲的魅力真的有这么大?能让一个冷酷无情的傢伙转变成这个样子?
在准备婚礼期间,路行找薛缠谈了一次话。
从始至终薛缠都装的很好,路行说什么他应什么,十分乖巧,并未因为自己的身份就做足魔尊的姿态。
「魔尊陛下……」
薛缠莞尔:「路掌门唤我阿厌就好,或者子解也行。这个字是之之取得,虽说有些直白了些,寓意倒还不错。」
路行一默。
他是万万没想到啊,魔尊竟然连自己的字都交给他姑娘去取。之之的文化水平,旁人不清楚,他这个当爹的还不清楚?
她和顾池月那小子从小就属于差生那一批里的,咬文嚼字、礼仪诗经学了两个月都没学明白,经常气的执法长老吹鬍子瞪眼,每天都要来他这里摆着脸。
试图将从之之和顾池月身上受的气,散到他身上去。
「阿厌,」路行顿了下,听到薛缠应了一声后,才缓缓道,「之之从小到大被我们宠坏了,有些骄纵,若是因为脾气问题,还请你多担待着点。」
薛缠点着头,「这个自然。」
路行继续说着:「两人成婚后最重要的便是信任,希望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都能相信之之。」说到这里,他嘆了口气,沉吟片刻道,「你我也并不知道修仙界和魔界现在的停战协议能持续多久,若是……若是有一天……」
话未说完,这个自始至终在路行面前都表现的很乖的青年,头一次打断他的话。
他扫了一眼中年人脸上的皱纹,对于他心底担忧的事有个初步的猜测,青年面上风轻云淡的笑着,「不会有那么一天。」
「我大抵能想来您的顾虑与担忧……」
声音一断。
薛缠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竟不知在何时已经与路之鱼的小习惯这般相近了。即便他从前善于揣测人性,喜爱剖析人心中的至恶一面,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跟人去解释。
他不是个喜欢解释的人。
可现在……
罢了。
薛缠喟嘆了口气,漆黑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暗芒,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样子。
反正他在路之鱼面前什么样子都有,也不差这点了。
「你的意思是?」
看他突然怔住然后半天不说话,路行也不知道这位素来喜怒多变的魔尊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开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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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缠道:「我向您保证,不会有那一日。」
男人眉毛上扬,眼角荡漾开了笑意,轻声道:「其实这日就算您不找我谈话,我也会来找您。」
路行不明所以:「请讲。」
薛缠站在路行面前,即便有意无意的收敛了原先身上的那股气质,可举手投足间还是会不经意泄露一点,眉眼冷峭,垂眸时依稀可见又浓又密的睫毛。
「我活了一百多余年,在此世间,仅有一仇未报。」
「害我入魔之人,我的生父。」他忽然转过身背对着路行,这样一来,路行只能凭藉着薛缠的语气去猜测他的心情。
可惜,薛缠做了这么多年的魔尊,早已将不动声色养成了习惯,这世间能揣测来他心情的人怕也只有路之鱼一人了。
空气中的水雾仿佛在这一刻凝结,安静地像是滞住了一般。没有一个人开口,这期间,路行的唿吸清清楚楚地响彻在殿内,他的心跳跳动的厉害,即便面上镇定自若,也掩盖不住心乱的事实。
路行承认,即便他当了这么多年掌门,也算身居高位,却仍旧抵挡不住魔尊的这股压迫感。
大约过了半晌,薛缠转过身,漂亮俊美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轻快道,「路伯伯,我能这样叫你吗?」
路行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好。」
「路伯伯,我现在要向你、向之之道一声歉。」
他的眸光微晃,如星辰般幽深的眸子不知何时变得清澈起来,仿佛笼罩其中的阴霾在一时间被风吹散了去。
他的后半句话也随着风飘荡在了空气中。
男人逆着光,长身鹤立,看不清表情的脸隐匿在光线当中,隐约间只能看出个轮廓。
那双黑亮分明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思索个什么,他就定定站在那里,站了好久好久。
须臾,他终于缓过神来,揽回思绪,靠近自从他说出那句话后就已经怔住的路行,低声道:「抱歉。」
「我知道这样做之之或许会生我的气。」
「但我不后悔就是了。」
「到那时,我去求得她的原谅,即使她恨我骂我怨我也好,这是我应得的。」
薛缠敛了敛眸,嗓音低沉,清洌洌的,听不出一丝起伏。
可若是路行大胆点,去盯着青年的那双眼,便能从他的眼睛中能看得出那一闪而过的难过与破碎。
他说,「毕竟,我毁了她的婚礼。」
*****
那日之后,薛缠就又消失在了上清宗,连个音信都没有。
路行来找过路之鱼,原本他想旁敲侧击一下关于薛缠那日说的事情,但看她表情一切正常,每日不是在陪着慕千里就是在准备大婚期间的东西后,便也没再问了。
事实上需要路之鱼准备的真没有几个,毕竟大头都被薛缠以及魔界那几个替自家陛下操心的属下,诸如司苗、凤持还有沈停包揽,就连婚服也是司苗按着她的尺寸做好了送来,她只需要做好待嫁的准备就行。
对于路之鱼嫁给薛缠这件事,路思归既觉得在情理之中,又莫名地有些不爽,有那么一刻,他竟有那么几分挑剔起薛缠来。可话又说回来,在这个世界上,他怕是找不到比陛下更适合自己阿姊的人了。
这么一对比,他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接受了陛下成为了自己姐夫的事实。
作者有话说:
终于看到正文完结的希望啦!我好期待!
第174章 成亲(四)
◎「一拜天地!」◎
人间有个风俗。
男女婚嫁前一天不能见面, 否则会不吉利,成亲那日都不会顺利。
这些风俗在前几日就从喜娘嘴里叨叨了十几遍,路之鱼嫌烦不爱听这些嫁娶风俗, 可薛缠却是将这些全部都记在了心里。
放在往常,薛缠定然是对这些禁忌无所谓,也不会顾着这个忌着那个,若是有什么不长眼的东西冲着他去, 那就再好不过了, 从前的他无比期望着这些。
但现在不一样, 如果只是他自己的话怎么样都好,不过, 他想之之的婚礼能顺顺利利。
他将这些大大小小的习俗全部熟记了一遍,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婚前头一天男女双方不能见面这一条。
所以, 当他看见深夜敲他门的路之鱼时,素来不会浮现波动的眼眸里盪起浅浅一层涟漪,罕见的出现几分无措,无可奈何道:「之之。」
「啊。」
在上清宗这段时日薛缠还是在自己之前原来的房间居住。
这一层除了他之外便是最那头的云别尘房间,慕千里住在二楼, 云别尘叛逃后那间屋子仍旧为他留着, 不过大厅还是冷清了下来。
慕千里现在昏睡不醒, 云别尘叛逃,敲他门的除了路之鱼恐怕也不会有别人了。
他本不打算开,又实在捨不得路之鱼在外边苦巴巴的敲, 只好打开门,垂眼看她, 眸子里带着戏嚯:
「之之。」
「怎么来敲我门呀?」他倚着门框, 身上散着几分若有若无的慵懒气质, 抬手捏了下少女的脸,「知不知道大婚前一日,男女双方是不能见面的,嗯?之之?」
即便是在说严肃的话,他的声线也轻轻缓缓的,尾音勾着笑意,像一根羽毛在她心里挠着。
少女一顿,凝望着这张漂亮的脸,恍然间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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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起来,自从出了魔域以来,薛缠对她就没怎么说过几句重话,旁人都说魔尊阴晴不定,在她看来,这傢伙情绪稳定,完全不像是他们说的那副模样。
不过这也能理解,毕竟坊间对魔尊多有忌讳,恨不得将他描绘成青面獠牙的怪物,再者,以薛缠那种找乐子的兴致来看,他或许会因为坊间的谣言有趣,所以故意扮演出一副肆虐暴戾的模样,好让传言真实些。
「在想什么呢?」
少女的思绪被拉扯回来,额前碎发有些长了,薛缠顺手替她挽过,「进来吧。」
他没去计较少女出神的原因,反倒是对自己又一次妥协嘆气。果然,只要面对的人是之之,他就什么原则都没了。
只是可惜的是,这么多年他唯一一次想好好遵守规则,守那不能见面的约,结果守了一半便中道崩殂了。
咯吱一声。
门被掩上,下一秒,一股清淡的气味便从上方铺天盖地的压下来,她落入了薛缠的怀抱当中,感受着他鼻尖传来的温热的气息,感受他放在她腰际上的手。
男人碎发落于额前,在脸上打下细碎的剪影。
他的声音在她耳边低低响起:「之之,我好想你。」
「我忍了一天。」
自从坦白心意后,他便不再掩饰自己的心意,永远都是要多直白有多直白,他在笨拙地学着路之鱼当初哭着说喜欢他时的样子,好好表达自己的心意。
路之鱼嗅着薛缠怀中那股清凉的味道,抬起头来笑眯眯地:「既然想我,为什么不来见我?」
她心里知道原因,偏偏嘴上又要问一句。
果不其然。
薛缠弯起眸来,骨节漂亮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摸着她的发,「那你想听我怎么回答呢?是说我在努力遵守你们人界的习俗,还是要听我说,因为重视这场婚礼,所以我才遵守这种放在平时,我看都不会看一眼的荒谬要求?」
「那这两件事与谁有关?」
「你。」
男人一点就通,他一手抬起少女的下巴,对上她那双潋滟的目光,温声道:「是因为你。」
剩下的话已经不需要再用言语去说了。
他的吻径直覆了上来,贴在路之鱼的唇瓣上,轻而易举的撬开她的唇齿,滑嫩的舌尖捲入口腔。
房间满室静谧。
路之鱼甚至能清楚地听见两人亲吻时的吮吸声,她的手腕被薛缠握住了贴在墙边,腰间被勾的痒。
大约过了几秒,男人动作停下,沉着声音在她耳边询问:「可以吗?」
路之鱼装作不知,微弯的眸子像是狡诈的小狐狸般,分明藏了坏意却要装的纯良无辜,诱哄着被狐狸拐来的人。
「什么可以吗?」
她用没被束缚的那只手,轻轻点了下薛缠的脸庞,「不明白魔尊大人在说什么哟。」
青年咬了下唇。
腹中灼热的欲/望烧灼着他的理智,即便如此,他眼中依旧清明,只是俯下身抱住了少女软乎乎的身子,「之之。」
一听这句压着委屈的声线,路之鱼就忍不住心软。
她的手捧着他的脸,踮起脚尖,轻柔的吻落在他的嘴角,低低道:「要轻点。」
「嗯。」
***
第二日一大早,哈欠连天的路之鱼便被沈银晨程雾几位师姐从床上薅起来,给她梳妆打扮。
镜面中的少女披散着一头黑髮,额前的碎发乱糟糟的散在面前,眉间那朵鲜红似火的花钿也没有点,苍白的脸上无精打采。
师姐说,过一会儿就要将碎发拢上去,新娘子要梳一个漂漂亮亮的妆容。
「我们的小师妹,长大了呀。」程雾替路之鱼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头,瞳孔里一片赤诚。
其实有些事本不应该是她们几个来做,奈何路之鱼从小就没了娘亲,这么多年也算是她的这些师兄师姐将她带大,所以,没有人比她们更有资格。
而沈银晨几人在得知自己要担任小师妹女性长辈一职时,特意找了几个喜娘询问女方婚嫁时的规矩,认认真真学习下来。
「……」
路之鱼感动的同时又有些感慨。
在她看来,这场婚礼有些规矩按照上清宗的进行就好,至于另一部分意思意思就行了,没有必要严格执行。
老实说,她现在的心情很复杂。
她对这场婚礼既有看重与期待,也夹杂着几分不知名的伤感情绪。
她期待能真正与薛缠成婚。
可自己的确清楚地知道,这大概是不可能的了。
这场婚礼从头到尾的本质……不过是一场葬礼罢了,为她举办的……葬礼。
路之鱼抬起头。
眸光冷淡的注视着镜中漂亮的仿佛从画上走出来的少女,那双秋水般清澈的琥珀色眸子泛着几分明净之色,红如烈火的嫁衣,衬得少女的肤色更加白皙。
青灯光晕下,少女红衣黑髮,本该高兴的脸上却牵扯不起来一丝情绪。
师姐们在耳边轻声诉说着薛缠对她的看重,不知从哪儿找来些奇珍异宝,缀满了整座元武大殿。
路之鱼本应该是要高兴的。
可想到一会儿即将要发生的事,心底塞满了苦涩。
她想,她可能要辜负他的心思了。
他怕是会恨死她的吧。
恨她……毁了他的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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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纱严严实实地盖在了她的头顶。
她的手中拽着一根红绸,随着江虞希的力道慢吞吞的离开房间,朝着元武大殿走过去。
中间红绫的那端换了不少人,直到最后一次换人时,那端的人轻轻拽了下绳子,声音紧跟着传来:
「之之。」
是薛缠。
路之鱼忍不住攥紧了红绫。
像是发现了她这微不可察的动作,男人轻笑一声,敛眸:「紧张吗?之之。」
路之鱼点了点头,应道:「嗯。」
「没关系。」薛缠的声线听起来一如既往的镇定,可若是细听,也能发现男人掩盖在语调的颤抖,「我也紧张。」
他说了实话。
他现在的确很紧张。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指不自觉捏紧了红绫,等他反应过来后又松了一些力道。
「一会儿……」
薛缠一顿。
他本想说,一会儿不要害怕,只要给他一些时间,他就能将事情处理好,彻底解决所有的问题。
他要解开过去的那些心结,他要彻底放下过去。
可惜……
他现在还不能说。
路之鱼眉梢一挑,红色盖头下掩盖着的脸上掠过一丝犹豫,她张了张嘴,想要趁这个机会跟薛缠说些话,可张嘴的那一瞬间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一会儿?」路之鱼问,「一会儿要怎么样?」
身侧的人突然安静下来。
须臾,她听见薛缠在她耳边低低道歉:「之之,对不起。」
路之鱼登时一愣。
她想,该说对不起的是她才对。
「不过晚一点,等我解决了这一切,你就是我的新娘了,魔界的王后,怎么样?」他接着又说。
解决什么?
路之鱼脑中闪过一丝古怪,她眨眨眼,还未来得及去深究方才一闪而过的那丝古怪念头,就已经来到了父亲和师尊的面前。
「静!」
四周霎时间安静下来,方才闹哄哄的声音突然断绝,只有喜婆高声喊道:「一拜天地!」
两人同时转身,进行拜堂。
少女身穿嫁衣,双手规规矩矩的置于腹前,而在她旁边的青年俊美无俦,唇角微弯。
一拜天地……
薛缠望了一眼身着嫁衣的少女,又低头掠过自己身上同样服饰的婚衣,眉眼携着笑意,朝着天地弯下了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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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成亲(五)
◎「我以为,毁了这场婚宴的人会是我。」◎
按理来说, 迎亲拜堂这种事应当在男方家进行,在魔界举行。
偏偏薛缠是个例外。
他就放在了上清宗举办自己的婚礼,除了路之鱼的缘故, 也有些自己的因素在。
他这次,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
光明正大的昭告着所有人,修仙界和魔界休战,也正式对人界和妖界下了战书。
早在魔尊的身份公布出去时, 修仙界众人就经歷了一次不小的震撼。对于和魔界休战这件事, 各有各的看法, 若是放在以前,各大宗门长老定然不同意, 说不准会黑着脸怒斥魔界那群不要脸的魔族,如何能与他们共处。
可现在, 不也是没办法了么。
前有狼后有虎,对比下来,魔界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于是,当魔尊和路掌门之女成亲的事情传遍修仙界时,各大门派都送来了贺礼, 甚至还有不少人为了一睹魔尊容颜, 特意前来上清宗观礼之事。
等到了上清宗才发现, 对于这场婚礼,魔尊似乎有些过于重视了。
无数奇珍异宝不花钱似的的往上清宗送,金黄色的琉璃瓦重檐殿顶, 通往元武大殿的那一段路被夜明珠装缀,琥珀酒、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各置长桌。
魔界那几个魔主像是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 撂下魔界的政事, 全跑上清宗来, 美曰其名陛下的婚事也是政事的内容之一。若是光这样也就罢了,他们不满足于做个观众,甚至还想要抢过这份差事,全由魔界负责。
这样一来,上清宗的人当然不乐意。
顾池月的脸色当即一黑,林栖迟还算笑眯眯地,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头。
事态发展到最后,两方人已经快有了打起来的趋势,洽谈差点变成了打架,还是路之鱼出面,一边负责一个事项,两方共同参与进他们的婚事,才让这群人停下争斗,兴高采烈的筹备婚事去了。
思绪随着『二拜高堂』那声拉回来。
堂上坐着的是路之鱼的父亲——路行。
中年人形只影单的坐在上座,略显孤单,他的目光温和的看着即将拜堂的新人,严肃的脸上肉眼可见的浮现几分喜意,此时,他看向薛缠并不掺杂之前那股敬畏之情,而是一个长辈看待后辈的眼神。
是在替自己的女儿审视自己的女婿。
薛缠微微颔首,随路之鱼一同弯下了腰,朝着高堂上的父亲一拜。
「夫妻对拜!」
「哗」地一下,盖头被拉下,露出少女那张鲜眉亮眼的脸来,在那乌黑长髮的映衬下,嫁衣红的惊人,肌肤胜雪,更显白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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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举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四周一片寂静,紧接着喧闹起来,都在讨论路之鱼的行为,有说这是不符合规矩的,也有人说之之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路行脸色正常,仿佛没有看见路之鱼的举动,反而是执法长老,神情一变,「之之,胡闹什么呢?」
「还不把盖头盖回去?」
路之鱼没有理会他,将目光移到路行下方端坐着的白衣少年。
他是她的师父,有资格坐在那里受她一拜。
可现在……
「师父,上一礼是徒儿感谢您多年的教导,」她冷冰冰地注视着李不归,「可你,当真担得起这一礼?」
路之鱼目光灼灼地盯着李不归,眉眼间没有丝毫惧意,她不顾其余人疯狂使眼色,不顾上清宗的脸面,她要当着九州七宗的人面前,亲自揭露李不归的阴谋。
「陷害徒弟,用法术迷惑了阿尘的心智,使其妖化,不得已背了一个叛徒的罪名判出师门。害他在愧疚中孤身一人!」
「伤我师弟,害得千里现在重伤不醒!」
「囚禁十五师兄,使师兄差点丢了性命!」
「勾结人皇,若不是阿厌,我爹爹师兄师姐他们现在都还回不来!」
「师父,桩桩件件,你说,我哪件冤枉了你?」
字字句句,震地发聩。
空气在那瞬间仿佛凝固在了一起,厚重的湿气一点一点钻入人们的身体当中,让人不经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胆寒于心。
上清宗弟子愣在当场,脑中迴旋着路之鱼的话。
江遇风表情错愕,不可置信道:「之之……不归仙尊囚禁了十五?」
「十五师弟现在在哪儿?」
「咳咳——」
一道微弱的咳嗽声从殿外传来。
「在这儿。」
江遇风一怔。
他的耳朵很灵,几乎是顷刻就辨别出这道声音的主人是谁。他扭过头,循着声音的来源望过去。
光影绰绰之中,一个白衣染血,看起来十分虚弱的少年从元武大殿外头缓缓走了进来,他的身上没遭受什么痛楚,只是有段时间没见日光,又缺营养,导致少年身体软弱,没什么力气。
傅十五走进殿内后先是规规矩矩的朝着掌门,各位长老见了个礼,最后才看向李不归,一字一句道:「我作证。」
「与妖王做交易,逼反云别尘,打伤慕千里,囚禁诸位掌教长老,小师妹所说,句句属实。」
砰地一声,却是天行宗宗主曲安澜率先动怒,「李不归,你勾结人皇?」
「好呀,原来是你害我们被关在那个地方。」
缥缈宫宫主李凝霜攥紧了扶手,一双剪水瞳,直盯盯地注视着李不归。她什么话都没有说。
李凝霜不是个喜欢多话的人,可此刻,她甚至差点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去质问。
问他:为什么还在纠结长生?
为什么能拿旁人的性命做赌注?
为什么……要做出这一切?
她的手忽然松了力气,跌落回椅子上。
有人已经拔剑相对,殿堂上的囍字在此刻尽显讽刺。场上的状况愈演愈烈,吵闹不绝,而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低着头,不敢去看身边人的表情。
少女那张成年后愈髮漂亮的脸上不显半分情绪,密密麻麻的睫毛掩下,掩盖住眼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难过。
在婚礼开始之前,路之鱼曾无数次设想过薛缠此时会是什么反应,震惊还是难过,又或者是生气?会不会气的想要掐死她?
她设想了无数种反应,却没想到,薛缠从她揭开盖头那一刻便一直安静地看着她。
不曾生气,不曾质问。
那双漆黑深邃的瞳仁凝望了她半晌,低低轻嘆了一句:「我以为,毁了这场婚宴的人会是我……」
他敛了敛眸,眼中闪过几分遗憾。
随后,望向李不归,那个已经被众人围住却依旧波澜不惊的少年。他端坐在椅子上,察觉到薛缠投过来的视线后,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冲着路之鱼道:「我的确不应该坐在这里。」
「不过,有一个人比我更适合坐在这里。」
「那个人的名字叫做,薛已,你说对吗?魔尊大人。」
少年三言两语便轻而易举的扭转了形势。
将矛头引向了别人。
——魔尊大人。
天边晚云渐收,淡天琉璃。
男人环抱着双臂,身材颀长,一袭红衣衬得他那张本就俊美绝伦的脸更加惊人。他微抬下巴,眉眼间溢着几分散意。
听到薛已的名字,薛缠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轻颤,笑了一声:「你找到他了,对吗?」
苍穹上霍然传来一阵声响,引得众人皆望过去,只见,半空中隐匿了不少腾云驾雾的方士,他们手持长剑对准下方红衣男人,仿佛要将他立即擒下。
「我等乃是海外仙山蓬莱岛弟子,此行出海,要为三界讨伐魔界妖祟,荡平魔界,诛杀魔尊!」
「荡平魔界,诛杀魔尊!」
「荡平魔界,诛杀魔尊!」
薛缠收回视线,看向李不归,显然是没拿这群人当回事。
「就这点兵想要杀我,李不归,你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当然不止。」
李不归和薛缠对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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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缠继续往那些方士的身后看去,在那群人后方站着一个黑衣男人,他半立空中,头髮皆白,体态苍老,唯独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他一步一晃的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藏了这么多年的人,终于现世。
薛缠脸上的弧度拉大,「终于出现了,父亲,我找你好多年了。」
青年在笑,可笑却不进眼底。
薛已平静地看着他,眼中没有一丝起伏的情绪,看不出生气看不出怒火。
「阿厌。」
这本该是他和心爱之人生下的孩子却作出了弒母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让他失去了心爱之人,失去了家园,最后不得已退居海外。
他看着薛缠周围缠绕着的魔气,平淡如死水般的眼瞳终于有了几丝动容。
就是这份魔力,害他失去了一切。
当年,他贪心这股力量,试图掌控它,却没想到被反噬,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甚至在理智不清的情况下同蝉儿圆了房,生下了这个小孽畜,蝉儿也受魔气影响,变得疯疯癫癫,理智时好时坏。
所有的源头,全是这份力量导致的。
而现在,终于该他结束这一切了。
他唤出一把细细长长的剑,剑身由晶莹剔透的冰晶构成,剑柄镶嵌着银色的云纹石块,此剑一出,就连天气也变了几变。
「是……」
有人倒吸了口气。
「是神剑长生。」
「从未现过世的最后一剑,长生!」
四下骇然。
却听半空中那人高声道:「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证!蓬莱岛薛已,今日在此斩杀魔尊,诛妖邪,伏鬼祟,何神不伏,何鬼敢当?」
作者有话说:
之之下线倒计时。
第176章 赴死
◎她要去迎接自己的结局了◎
「何神不伏, 何鬼敢当?」
随着他话落地,半空中平声落下一道惊雷,为其助威。
薛缠垂眸:「冠冕堂皇的话, 」他拍了拍手,远处的天边忽然乌泱泱的压下一片,以凤持为首,苏青禾站其右侧, 言让居左。
百万魔兵, 列于阵前。
与之前打向上清宗的那些傀儡们不同, 这次出动的是正儿八经的魔兵,煞气沖天, 瀰漫着危险气息的魔气盘踞在他们上方。
随着薛缠的一声令下,这群只知道陛下命令的杀才们沖向战场, 嘶吼声四处响起。
「杀!」
薛缠转过身看向路之鱼,喉间一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没敢仔细去打量路之鱼的表情,这是他以往最喜欢做的事,现在却无论如何也不敢去看、去猜。
他……害怕。
怕从那张脸上看到厌恶, 看到嫌恶, 看到恨意。纵使知道路之鱼对他过去的一切经歷都了如指掌, 可他还是不想让自己的不堪再次被她看到。
「我……」
素来骄傲的魔尊在这一刻低下了他的头颅,他抬起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却又停留在半空中。
骨节漂亮的手握紧, 低低道歉:「对不起,之之, 毁了你的婚礼。」
「等我回来……」
雪斩剑凭空出现, 男人单手持剑, 头也不回的向空中杀去。
原本碧蓝的天空中此时一片血色疮痍,刀光剑影填斥整个天空。天色暗淡,大地也被映衬的黑了下来。
「呜——」
在魔族奔赴战场的那一刻,远处又传来一阵号角声,那道号角声激昂,与魔界的战意完全不一样,是带着愤恨、几百年来的世仇而来。
「掌门!是妖族,妖族攻破了护山结界,攻上来了!」
路行正色道:「所有人戒备!」
曲安澜嘴角一扯:「来!老子怕的是他不来。都挑这一日是吧,都来毁我大侄女的婚礼,那好!本宗主这次多杀几个妖族替我大侄女报这仇!」
说完,便率领本宗弟子一头沖了下去,其余人见这情形也没了再看下去的心思,毕竟,现在他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江虞希递给路之鱼几根火筒,「师妹保护好自己,等师姐解决了这群杂碎!」说完之后,拿起剑跟随自己的师兄师姐们一头冲进了人海。
「欺人太甚!」程雾也咬着牙道,「来得正好,这次,新仇旧帐一起算!」
熙熙攘攘的大殿内突然就剩下了零星几个人,路行神色复杂的望着路之鱼,路之鱼却看向了远处渐渐浮现的身影。
那道十分熟悉的身影。
「阿尘……」她轻呢出声。
白髮少年驾车归来,高高在上空望着李不归,神情冰冷,「师父,你我之间也有一笔帐要清算吧。」
多日不见,他依旧遵守着师姐教给他的那些礼仪,即便他已经叛出师门,可有些已经刻入骨子里的东西是磨灭不掉的。
闻言,端坐在椅子上品茶的少年仙尊微微一笑,他放下茶盏,杯中还冒着盈盈水汽。
「阿尘,别来无恙。」
见少年不理他,李不归嘆口气道:「阿尘,你年纪太小,体会不了我所做这一切的深意,在上清宗当个记名弟子有什么好的,妖族是你的归属,妖界才是你的家。」
「你是妖王花昼的亲侄子,若是不出意外,你就是下一任妖王。」
「权力,财富唾手可得。」
少年敛起眼皮,散在额前的碎发落下一层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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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这点,云别尘简直怒不可遏。
他竟还好意思说这个?
若不是他,他怎会失控伤害千里叛出师门?
什么狗屁的妖界归属!什么权力,财富,妖王的位置?他统统不稀罕!
他想要的就是在那个仙岛上,跟师姐跟千里一起生活。
可偏偏为什么,总有些自作主张的人要打破他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平静。
再也……回不去了。
云别尘那双漆黑的眼眸中落下几分悲伤,肉眼可见的难过起来。他还是学不会收敛情绪,他还是习惯将所有的情绪摆在脸上。
他张开手掌,银剑宛如一道流光般出现,少年低垂着眉,「这把剑是我拜师之时你送我的礼物,如今用此剑杀你,在我看来刚刚好。」
李不归嘴角含着笑,「你不怕背上弒师的罪名吗?」
云别尘道:「无惧。」
语闭,李不归说不上是欣慰还是复杂的看他一眼,还记得当时救下云别尘时,少年那副浑身长满了刺的模样,他说一句他能顶十句。
当初让他来找之之,他确实打着让两个人互相磨一下性子的念头,没想到,阿尘的改变能有这么大。
已经从一戳就长满了刺的小刺猬变得渐渐沉稳下来。
开始去接受这个世界……这是一个很好的现象,不是么?
即便再怎么样长大,也要回家的。何况,花昼那个提议确实不错,等他卸任,阿尘就是下一任妖王。
他是一个接受反抗的师长,即使徒弟与自己理念不合,即便他们不满意自己安排的路,也无妨。
他允许他们反抗。
李不归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看向上方,神色平静,云淡风轻。
他展开手。
一把剑幻化出来被他拿在手中,提剑一扔,剑犹如长龙一般朝前飞去,李不归双手一背,飞身上前,速度与飞驰的长剑并肩,银白色的光辉始终裹挟其左右。
砰地一下,两道光波相撞。
白髮少年压根扛不住那道力道,整个人的身躯被击飞出去,直愣愣地砸在地上,鲜血飞溅。
「咳咳。」
他从坑里站起来,敛起眸,眉间皱起了一块,死死地盯着李不归,那双眼睛中夹杂着一闪而过的无措。
仅用一击,一招就让他溃败,将他从半空中打落。更恐怖的是,在那道力量前他根本没有反击的存在,他被死死的压制着,他的一条手臂差点被撕扯下来。
该说不说,这就是仙尊的实力吗?
另一道身影从空中缓缓降落,走到他的面前,李不归负手而立,凝望着他,淡声道:「不合格。」
怒意在这一瞬间沖天而起。
云别尘睁着眼,额角的青筋随着粗重的唿吸一鼓一张,仿佛将要爆炸。
「啊!!」
他大吼一声,调动浑身上下所有的力量,浑身散发着一股金色的光芒,他左手一张,那把断了半截的剑便自动飞到他的手中,少年举起剑,大喊一声,凌冽剑气宛如一条长龙般横冲直撞的扫向李不归。
「咚」
大殿的一角被拆的七零八落,灰烟化作尘埃在雾气中瀰漫,雾气散开以后,原本站的笔直端正的少年被嵌进了墙中,嘴角溢出丝丝鲜血。
啪嗒一下。
碎石屑随着他的动作落在地面上,李不归抬手,拭去唇角的血迹,毫不掩饰的夸奖道:「很好。」
他直勾勾地盯着云别尘气喘吁吁的样子。血液从他的身体中一点点流失,他的大脑却开始沸腾、兴奋起来。
不远处的天暗得惊人,铺天盖地的雷声在低低的云层当中轰响着,天上刀光剑影,杀成一团。
火与硝烟四处瀰漫,鲜血与夕阳交织。
满目疮痍得土体被混杂下来得鲜活得血液浇灌成红褐色,到处都是尸体,空气中充斥着令人作呕得血腥味,接二连三的嘶吼、叫喊、响彻在众人耳畔。
清风吹动着昏沉的烟雾。
少女一袭红衣,站在满目疮痍的战场中间,头顶凤冠流苏,青丝散下,那双浅色的瞳仁安静地望向半空中。
薛缠与薛已打的难捨难分,说不上来是谁占上风。
魔族以绝对的优势桎梏住了蓬莱岛的那些叫嚣着要诛灭魔尊的人,妖界修仙界还有人皇的军队三方混战,不少往日冲着她作礼打招唿的师弟们都死在了这场纷争中。
赵子明、李偲、陈少迁……还有诸多她叫不上名的弟子。他们都在为守护上清、守护自己的家园而奋战。
路之鱼垂下眸。
她知道,这就是天道给她留的『最后的时间了』。
须臾,她又抬起头,看向那个与薛缠有几分相似眉眼的白髮男人。
他虽年迈,可实力不俗,与薛缠打的有来有回。仅从这点就能判断出,他的力量、修为有多么深厚。
就在此时,一道苍老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其实,薛已是我选择的第一个魔神,他贪图那份力量,我未尝不想给他一个机会,可惜……」
路之鱼敛眸,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那份力量不认可他。」
「这世间,唯有薛缠一人,配得上这份力量。」
不,与其说是薛缠配得上这份力量,不如说是只有他能够吞噬万事万物的黑暗面,掌控黑暗,成为这世间唯一一位魔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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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斗还在继续,耳边的絮叨声却戛然而止,她知道,时机到了。
她……该坦然迎接自己的结局了。
……
远方,身处群山迴合,清流萦绕的太极山庄中,商孟州换上了素白色的衣裳,用白绫将眼睛遮掩的严严实实,试图挡住那浸出来的湿润。
少主从小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可这一切,他有心,无力。
师父曾经说过,他们这一行,知天命,却没有办法改变命运。
这个道理他很早的时候就晓得了。
从前的每一次,他都能很好的扮演着旁观者的角色,为人世记载重大时刻,只有这一次,唯独这一次。
他不甘心。
不甘心只能做一个旁观者的角色,不甘心不能干预进去。
他救不了也救不下,他想要救的人。
他无比清楚地知道,路之鱼要去迎接自己的结局了。
「我什么都做不了。」
商孟州坐在轮椅上,隔着那层被水浸湿的白绫眺望远方,红润润的鼻尖凝起酸涩,「我只能目睹你的死亡,看着你为法则而死。」
「小鱼儿……
落日沉没,银灰色的暮霭笼罩着大地。
所有的战斗仿佛已经进入了尾声,魔族以压倒性的胜利战胜了蓬莱岛之人,现在转换了战场,不明就里的和妖界、人族杀在了一起。
一张张年轻的面容、鲜活的生命从路之鱼眼前熘走。
大地上始终盘踞着一团散不去的怨气,那股怨气愈演愈烈,甚至有往煞气发展的趋势。那是死在这场战争中的人魔妖的恨意,他们诅咒了这里。
半空中对战的两人也即将要分出胜负。
不如说,打得尽心的魔尊已经再没兴趣继续下去,决定快速结束这一切,他回身站定,望着薛已,淡声道:「我以前曾想过,如果找到你、见到你的那一刻我会说什么,我又会怎么做?」
薛已注视着他,安静地继续听他说下去。
「真到了这一刻,我好像什么也不想说。」
「我曾经恨你废我修为,断我双腿,将我献给邪神,逼我入魔。」
「那时想着若是见了你,一定要问清楚你为何这么做,现在我想明白了,」他的脸上勾出笑意,尾音轻快懒散,「娘是我杀的,你恨我,恨不得我去死。」
「你恨我在情理之中,我做过的这些事情从不曾忘,不敢忘,不愿忘。我不后悔,即使再来一次,也不后悔。」
「所以,死吧!」
随着男人那道声音的落下,轰地一声声响,雷声噼里啪啦的砸下来,天为其撼动,地为之抖动,薛缠手中的雪斩剑不知何时变换了方位,万千道剑影四面八方的朝着薛已刺去。
眼看就要刺中,可偏偏有一道瘦弱的身影却在此刻挡在了薛已的身前,结结实实的挡住了那一击,长剑穿过她的身体,刺穿她的肉/体,宛如一条失控的雪龙咆哮着沖向薛已。
「吼!」
雪龙撞向薛已的那刻,天地晃荡,昏暗的天忽地爆发出一股巨大的光亮来。
透过那束光,路之鱼似乎看到了一张写满了无措的脸。她伸出手指,想要够得着呆楞住的那人,她想像过去一般,触摸他的脸,描绘他的轮廓。
但是……好像不可以了。
阿厌。
对不起啊。
只有我死,命运才能开始循环。
「噗。」
鲜血喷出的那一刻,条件已成。
漫天的血雨犹如一道道闪烁着的荧幕,一併洒了下去。
好像在看到血雾的那一刻,停滞在半空的男人才有了实体感,原本还兴趣恹恹的男人在这一刻陡然变换了神色,身如闪电,朝着跌落的少女飞了下去。
他伸出手,脸色煞白,心脏好像快要跳出来似的,「不……」
「之之……」
「之之!」
空气好像在一瞬间凝固,四周的厮杀声都静了下来。
云别尘抬起头,顷刻,豁然睁大双眼,表情扭曲:「师姐!」
李不归一顿。
素来风轻云淡的脸上出现几分慌乱,「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之之怎么会上了战场?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按照计划,她会被他们护在身后,护的好好的,等薛缠处理掉薛已。
「怎么会是这样?」
为什么会是这样?
云别尘一把挑开李不归的剑,朝着路之鱼的方向飞过去,他伸出手,想要接住她,却落了个空。
薛缠先他一步接住了他的师姐。
他握着路之鱼的手,不断为她传送法力,试图帮路之鱼疗愈。可不论他怎么做,都无法吊住她的命,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越来越虚弱,就连睁开眼的力气也没有。
「之之……」
「之之,你醒醒,看看我。」
薛缠浑身颤抖个不停,他的手心里全是汗,恍惚间他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滞了,不仅如此,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心跳慌乱,上下牙齿不听使唤:
「路之鱼,你好得很。」
他气到理智不清楚,就在决堤的边缘,他的脸色煞白,没有半点血色,哪怕刻意控制着,也藏不住眉眼间的戾气。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路之鱼会心甘情愿地替薛已挡下那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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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不是笨蛋,他知道路之鱼身上有太多奇奇怪怪的地方了,比如为什么能穿梭到他的过去,参与他的曾经。
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带着明显的目的性。
目的性。
恍然间,他似乎全部都想明白了,他的脑中有一根线从头到尾梳理一遍,大脑的血管像是要涨裂开来,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在颤抖。
他几乎要咬碎了牙,死死握着路之鱼的手,少女的体温已逐渐冰凉,冰冷到再也感知不到一点气息,「交易。」
「之之,这是交易对吗?你骗了我。」
「你抛下了我。」
「混蛋!」
「骗子!」
男人突然哈哈大笑,神情有些癫狂,他扯了扯嘴角,漆黑的眼中写满了绝望,通红的眸子藏着他对路之鱼那隐晦的爱意。
战场上的黑暗能量源源不断的滋生,朝着薛缠所去,所到之处遮天蔽日,接触到的瓦砾花草在那一刻皆被腐蚀。
「啊!!」
四面八方传来的吼叫恐惧声比比皆是,凡是碰到这股浓雾的人皆被吞掉了半边身子,还有的人逃跑不及当即被融化成一滩血水。
「逃!」
「快逃!快跑!」
黑雾像是一只不知饱腹为何物的巨兽,放肆的毁灭着这一切,很快,这疮痍土地上滋生的黑暗能量再度朝着薛缠涌过去。
在不知道汲取了多久之后,薛缠的头顶上渐渐出现一个透明的泛着白光的稜锥。
神格已成。
他一个人跪伏在遍地尸体的尸群中,像是一具没有情感的机器,感知不到身边的一切。
此时,四周悄然变换了环境。
白茫茫的雾天当中只有他和少女的尸体。
他像是才回了神,低头看着自己面前已经逐渐没了气息的少女,喉结微动,宛若深潭般死气沉沉的眼睛里划过一丝波澜。
「原来是因为这可笑的交易。」
得到神格后,这世间便再也没有能瞒住他的东西。
他知道了一切,也知道这是路之鱼布的局。
「太自私了,之之。」
薛缠亲昵的抚着她的脸颊,看着她没有生息的脸蛋,眼梢泛红,「那你呢,你有没有考虑过我。」
「苍生比我重要,对吗?」
「你抛弃了我。」
「可是你曾经说过,会永远站在我这边。」
他瞳孔低沉,晦涩不明,「你又一次骗了我,以这种方式。」
「这对我,不公平。」
以往总会叉着腰和他吵架的少女,此时无声无息的躺在这里,身体已没了温度。
他始终握着路之鱼的手。
薛缠敛起眸,没有朝任何一个方向看去,低声道:「我知道你能听见,也知道你在这里,天道。」
话音落下,一声低嘆。
「我在。」
薛缠垂下头,如墨的黑髮散乱在身后,周身遍布寒芒,「说吧,要她復活,你需要什么条件?」
他忽然抬起头,漂亮的脸色扯出一抹嗤笑,他的尾音懒懒的拖长,眸子里病态死寂般地阴凉,「这不就是你会做的事么?用她的死亡成全我,助我成神,让我得到那枚神格。」
「为了你的苍生,你还要我做什么呀?」
「我都答应。」他轻声说着,「你需要我做什么,我都应下。」
那道声音沉吟许久,没有为自己辩驳。
或许它也知道,薛缠说的是实话,在它眼里,这个世界的运转法则比所有的一切都重要。
所以它也再没有和薛缠兜圈子,而是直白地给出了自己的条件:「我要,拔除你的七情六慾,抽掉你对她的记忆,成为一个真正具有神性的魔神,你愿意吗?」
「好。」
薛缠没有一丝犹豫,只要……只要之之能復活,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他看着路之鱼那毫无声息的脸,轻声道:「抽掉我对她的记忆,这是她的要求吧,她想让我忘了她。」
他太了解他的之之在想什么了。
薛缠的眼眶还红红的,俊美无俦的脸庞在白光中若隐若现。
「那么,我也要提一个要求,让她忘掉我。」
他更了解初期的自己,他害怕路之鱼拥有记忆,想要靠近他,却被他打伤、刺激、或者杀了的情况,只要一想到有这种情况发生,他就忍不了。
所以,忘掉他,远离他,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好好活着。
那样,是对他们二人来说最好的结局了。
「如你所愿。」
白茫茫的空间破碎开来,时间的齿轮在这一刻倒转,命运再次回到正轨。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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