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场作戏翻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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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装迷情] 《逢场作戏翻车了》作者:茶瓶花【完结】
文案:
三皇子桓筠祯对她一往情深。
莘国公府大**危静颜对此自信满满。
她待三皇子尽思极心,三皇子对她敬重有加。
京中众人皆道二人郎情妾意,般配不已。
直到某日,她无意中发现三皇子暗中私会一女子。
她是第一次见到,克己守礼的皇子竟然逾礼抱住了那女子,展露出她未曾见过的笑容。
危静颜此时才知,她的辛苦付出被别人摘了桃子。
当晚,她对着宣纸上的皇后进展计划,改了主意。
她想,此人不行,下一个皇子更乖。
却不料,她换了目标后,儒雅君子桓筠祯性情大变。
他俯身堵住她的去路,眼神阴鸷,言语冰冷地说:「你若想守寡,尽可嫁他人。」
**
国公府**危静颜对他情深似海,桓筠祯对此深信不疑。
有了国公府的鼎力相助,储君之位便多了几成把握,他乐见其成。
然而,当他惹恼了皇帝,突遭冷遇之际,危静颜却对他正得圣心的死对头兄弟言笑晏晏,眉目含情。
被掌中之人无情戏耍,桓筠祯生平第一次体验到,什么是酸涩难忍,心如针扎。
素来谦谦有礼的他,多年伪装,一朝被破,偏执狡诈的本相毕露。
真情也好,假意也罢,属于他的,至死也不让与他人。
**阅读指南**
*男主只心悦过女主一人
*男主与文案中女子接近,另有隐情,并非是因为该女子的家世背景,也并非是对她有情义
内容标籤: 宫廷侯爵天作之合 朝堂
搜索关键字:主角:危静颜,桓筠祯(huan,yun,zhen)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骗到最后,真心沦陷
立意:直面难题,携手共进,同享幸福
第1章 她心虚着
仲春时节,晓寒料峭,斜风细雨半笼春树,檐角飞廊凝珠成帘,雨帘垂地,轻敲着大理石子,叮咚似乐。
此处是莘国公府北院,蜿蜒的迴廊左是假山流水,右有怪石珍草,其景如画,不多时,脚步声起,倩影入画。
危静颜莲步轻移,素手提果篮,枇杷果熟,像金色的小灯笼静卧在篮中,煞是可爱。
丫鬟甘棠亦步亦趋地跟在其后,悄悄地打量着。
小姐肤色冷白,芙蓉面丹凤眼,端庄大气的相貌不失亲切,第一眼见着着,就觉得是个好相处的人。
事实也确实如此。
甘棠是老夫人拨给大小姐的,大小姐是国公爷的长子,大老爷的嫡长女,六岁选为安乐公主伴读,常年生活在皇宫里,半年前才回归国公府。
甘棠跟着伺候有些时日了,从未受过责骂,还得了不少赏赐,依她所见,她的这位新主子,性情最是和善不过。
「小姐,奴婢替您拿着吧。」
小姐提物,丫鬟空手在后,大摇大摆地在北院走动,甘棠知道小姐不会在意,可府里其他的主子们见了,保不齐会怪罪她。
危静颜浅笑着,脚步未停,柔和地宽慰道:「你尽可安心,此物有特殊含义,不会有人怪罪你怠惰。」
她垂首和甘棠说话,柳叶眉藏书卷气,琥珀瞳显温婉情,端的是个体恤下情的好主子。
甘棠忙低下来头,莫名生出些心虚来,心中所想被小姐看穿,小姐一点都不生气,竟还来安抚她,这样的人物,还是头一次见。
既是纵容,甘棠的胆量大了些,凑近了问道:「什么特殊含义,奴婢能知道吗?」
危静颜眉眼含笑,耐心地说:「自然是能的,一会见了祖母,你就清楚了。」
甘棠本想继续问,眼角余光扫过不远处的红漆大门,北院近在眼前,她立马止住话头,忍着好奇作罢,要知道别的主子可不如小姐和气。
甘棠屏声敛气地跟着危静颜进入室内,上首软塌之上,老夫人即国公夫人拉着危静颜的堂妹危静姝说笑着,祖孙温情,看着岁月静好,全然忽视了进来的人。
危静颜缓步上前,福身行礼道:「祖母安好,我得了些枇杷,奉给祖母尝个鲜。」
她一来,老夫人脸上的笑收了一半,慈祥的眉眼上扬,长辈的威严触目可见。
原本笑嘻嘻的危静姝扁了扁嘴,脸上浮现出被人打搅的不耐烦,国公府里正儿八经的姊妹同辈,就危静颜和她,自小听在耳中的,便是她父亲远不如危静颜父亲,她比不上危静颜,人比人,输了的就是憋屈。
危静姝轻飘飘地望向这不太熟悉的堂姐,见到危静颜手中的果篮时,她不由大为惊讶,篮中的枇杷鸡蛋大小,果子丰腴,金丸一般喜人,可春寒未消,这时节哪来的枇杷?
她不懂,正欲发问,被老夫人的眼神阻止了。
枇杷是何意思,老夫人是门儿清。
大胤朝最南边的岭南道,开春第一茬优质枇杷,在洛京城掀起了一股风潮。
这事因三皇子慎王赈灾而起,去年岭南道水灾,从化、新丰两个县受灾严重,三皇子奉旨赈灾。
期间,他体恤民情,赈灾有力,仅三个月,从化、新丰两个县恢復如常,更有欣欣向荣之势。
今年两个县枇杷长势很好,头一批枇杷长成,两县的官民着馆驿快马加鞭,敬献枇杷入京,感念皇恩浩荡,圣上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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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今皇帝庆德帝自继位之始便沉迷狩猎和大兴土木,在民间的名声一直不大好,已至暮年,甫一受到民众爱戴,心大悦,当即嘉奖了三皇子,连带着跟枇杷有关的人全赏了,甚至端着枇杷献给皇帝品尝的太监也一併赏了。
于是,小小的枇杷,在洛京扬起了一股歌功颂德的风气,得了枇杷的人家那是与君同乐,共庆「盛世」,倍觉面上有光,恨不得广而告之,没得了的人家有不屑一顾的,有上摺子恭维圣上功比尧舜,博取关注的,也有既想媚上又抹不开面儿的。
国公府就是最后一种。
莘国公前年因腿伤从军中退了下来,名望虽在,实权已无,国公府现今的顶樑柱,危静颜的父亲,右领军卫将军如今正在边疆作战,无暇顾及京中局势。
脸面是世家的体面,莘国公和老夫人在官宦贵族里走动过,苦于没有门道。
老夫人着实没想到,寻求不得的枇杷倒是让危静颜给弄来了。
「好孩子,你这枇杷是哪来的?」
老夫人笑容再展,多了些真诚和慈爱。
危静颜将老夫人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面上仍是恭敬有礼地回道:「昨日在安乐公主处喝茶,我见那儿有枇杷,酸甜可口,随口说了句味美,慎王听了,道他有多余的,可送与我一些。」
如此解释,老夫人嘴上称好,心里是压根就不信。
岭南道的枇杷一路奔袭入京,又颠簸又受冻,第一波成熟的本就不多,折去途中损耗的就更少,远道而来的金果有了圣上的加持,可谓是稀罕物,三皇子的枇杷也是圣上赏赐的,各家求着捧着,根本就不会有「多余」一说。
只是既然得了,现追究实情如何,难免伤了情面。
老夫人命人仔细将枇杷收好,再见危静颜那张脸时,喜悦中夹杂着几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危静颜言行举止皆是大家风范,在皇宫里耳濡目染多年,行事滴水不露,即便有意为难,也让她巧言化解。
国公府的小辈里,她无疑是最出色的。
一个庶民女子的子女,将这府里世家出身的夫人小姐们强压一头,老夫人心里就横亘着一根拔不掉的刺。
那个庶民,差点拐走了国公府如今的顶樑柱,毁了国公府的前途,老夫人每每回想起来,都怨恨难消,即使那个庶民过世多年,仍不能释怀。
思及至此,老夫人不放心地告诫她道:「慎王仁善体贴,不愧人中龙凤,你一个女儿家,切记把握分寸,莫坏了国公府的名声。」
世人皆道三皇子君子作风,言行儒雅,待人仁善,更是洁身自好,后院干净。
可这样的才俊,近来是频频同危静颜示好,老夫人百思不得其解,她甚至怀疑,这庶民母女俩是不是有什么魅惑之术,能令男人神魂颠倒,如若不然,三皇子怎会贪恋她这样的,有好东西都惦记着她?
都是国公府小姐,这姻缘怎就落不到另一个孙女头上呢?老夫人看了眼身侧的危静姝,暗中嘆气。
得了好处,还不忘训诫,危静颜淡然自若的神情有一瞬的不自然,但她很快恢復如常,沉声回道:「是,我记下了,今后谨言慎行,不辱府中名望。」
老夫人这才勉强算得上满意。
该尽的孝尽完了,危静颜没有在北院多做停留。
那里头的温情不属于她,这是从她一出生就註定了的,她待老夫人,讲究个不留人话柄就是了。
**
回了清葭院,在外头安静不少的甘棠在危静颜跟前,话又多了起来。
她身边的另一丫鬟乔幽是自小跟着,性格与甘棠相反,是个寡言少语埋头做事的。
乔幽将枇杷果洗干净,端放到危静颜的身侧就静立在一旁侍候。
「原来是慎王爷送的,怪不得小姐亲力亲为,不愿假手别人,果真是情意深厚。」丫鬟甘棠话未停。
危静颜尝了一颗枇杷,听到「情深意重」这个词,动作一顿,轻笑着摇头,不予置否。
甘棠见小姐神情无异,认为自己说中了小姐的心事,她得意地看了一旁木头人似的闷葫芦乔幽,那人半天憋不出几句话,一看就是不会来事的,如此,取代乔幽成为小姐身边最得力的心腹指日可待。
甘棠又感嘆道:「小姐忧心慎王爷浅睡,熬夜缝制香囊,慎王爷得了皇上的赏,总不忘小姐的那一份,这就是天造地设的缘分,慎王爷和小姐郎情妾意,将来定会圆圆满满。」
危静颜眉头轻挑,抬眸似笑非笑地望向甘棠,说道:「你真长了张巧嘴,是能说会道,讨人欢心。」
甘棠笑道:「奴婢哪里是故意说好话,不过是实话实说,开春不久,外头还冷得很,枇杷本就少,一路送来,损坏的就得不少,可慎王爷送给小姐的,粒粒新鲜,可见是费心的,这情意怎算不得重。」
危静颜随手从瓷盘里抓了几粒枇杷,塞到甘棠手里道:「赏你的,下去吧。」
甘棠得了赏,高兴地出去了。
打发了人,屋内剩下危静颜和乔幽,她卸去温婉假面,收尽笑容,柳眉蹙起,心事重重。
盘中枇杷,金果耀耀,既是体面也有情意。
危静颜没了胃口,酸甜可口也没心情品尝,她的心是漂浮着,落不到实处。
「小姐在为慎王的事犯愁?」乔幽低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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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极好的姻缘,难就难在郎情妾意。」
她不免心虚着。
郎情为真,妾意却是掺了水。
而这实情是万不能被他人探知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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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则为妾》
物是人非,文昔雀紧绷着的那根弦断了。
四年前,鲜衣怒马少年郎横马拦在她的身前,一脸痞气。
「小娘子,小爷看上你了,要娶你为妻。」
四年后,擐甲执锐大将军将一张银票甩到她脸上,阴沉冷硬。
「文昔雀,本将买下你,纳你为妾。」
文昔雀已然明白,他记恨她,想要羞辱她。
可她家书肆关门,父亲病重,囊中羞涩的她别无选择,被一顶小轿抬进了靖安侯府。
她曾放言绝不为妾,如今却为生计折腰,生生损了傲骨。
那晚,他凶得很,咬着牙淬着血说:「这是你当年抛弃我的代价,我一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今不如昔,芳心已冷。
原来折损的不止她的傲气,还有她埋藏在心底的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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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昱珩年少时倾尽所有,却遭抛弃。
他意冷心灰入行伍,在尸山血海中奋战。
一朝凯旋,誓要负了他的人偿还代价。
只是他没想到这份代价太大。
她寒了心,他丢了媳妇。
《拯救他的反派媳妇[快穿]》
书世界里的女反派,她们或手段毒辣,或唯利是图,或为爱痴狂,她们下场悲惨,众人唾弃,却无人在她们命途多舛之际伸出援助之手。
995看了一眼代理宿主的脸色:我们的任务就是拯救主宿主所在书世界的女反派,收集主宿主散落的灵魂碎片。
刚毁天灭地的魔尊·995代理宿主·秦珩:她对我骗心骗身,只把我当做任务对象,你觉得我会去救她?
系统995嘆气,以为任务完了,宿主没救了,谁知进入书世界后,任务还没来得及告知,代理宿主就已经开始行动了。
995:呵,男人,嘴再硬有什么用,见到媳妇,心不还是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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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世界:人生意外被换的真千金问题少女
第二个世界:贫民窟出身的贪财小绿茶
第三个世界:埋头苦干实力较强,却无出头机会的心机助理
第四个世界:为爱成魔的阴狠毒辣女护法
第五个世界:不甘成为弃子,不择手段要成为至尊的皇后
其余世界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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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真情假意
危静颜和三皇子桓筠祯缘分的开始算不得真诚。
半年前,安乐公主得了恩宠,搬出皇宫,新开公主府,被公主强留至十七岁的危静颜因情势变化,实不能继续担任公主伴读。
她重回国公府,回到了国公府前大夫人,她的娘亲苏文茵,耗尽人脉和物力将其送离的国公府。
危静颜当年入宫,不仅是人事,更有天时。
最得太后宠爱的安乐公主并非当今圣上子女,她是景王之女,太后的亲孙女,皇上的亲侄女。
年幼时父母双亡,养在太后膝下,庆德帝继位后,被封为公主。
太后念及公主失恃失怙,决意从世家挑选年岁相近的女孩入宫伴读,危静颜便在此时入了太后的眼。
她在宫中与安乐公主相伴十余年,然在公主府建成前,危静颜虽和宫中的各位皇子公主都打过照面,交情却是都不深的,就连三皇子,她在宫中时,都没有说过几句话。
危静颜和三皇子如今的交情,多半是因国公府而起。
那时,她刚回府,老夫人因她娘亲的出身对她多有不喜,父亲在外打仗,继母不闻不问,她又多年不在,府里没有根基,独木难支。
且她又年已十七,婚事被人觊觎,不得不为自己找寻破局之路,免落入困难的境遇。
左思右想之下,危静颜便想要假借皇家之手。
皇家威严,稳压国公府,以此为依仗,旁人轻易算计她不得,婚事也不会任人拿捏。
她跟安乐公主一合计,看中了势头正起的三皇子。
安乐公主牵线,相邀三皇子,危静颜得到了单独约见他的机会。
一番寒暄恭维之后,危静颜说出了自己的诉求,想以五十两银子跟他买了一方普通镇纸,并附带了一个请求,那便是装这方镇纸的锦盒必须带有三皇子府的印记。
「殿下放心,东西会从公主府送出,若有万一,可推说是公主送错了,不会累及殿下声誉。」
她斟酌着字句,严明不会连累三皇子,以安他心。
此事难办,非三请四求不能如愿,她早做好了多番请求和条件交换的准备,结果却出乎她预料的简单。
三皇子似明月般皎洁,唇角含笑,丝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
这般好说话,危静颜当即愣在了原地,直到那温柔的轻笑传至耳畔,她才堪堪回神。
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萦绕在她二人之间,危静颜行动快过了思考,接下了他的好意。
翌日,带有三皇子府印记的镇纸经公主府转手送到国公府上,还特意强调是专送给她的,里头装着的也不是什么普通镇纸,是一方羊脂白玉镇纸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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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静颜见到后,暗自惊讶,三皇子的帮忙超出了她原定的谋划。
她出的那五十两顶多算个零头,相当于她请人帮忙还让人倒贴了六、七百两银钱进去。
人情越欠越大,效果却是极佳的。
东西一送到,她的祖父莘国公都重视起来了,当即见了她,询问详情。
「慎王为人大方,处事周到,定是沾了公主乔迁之喜的光,才送这么珍贵的礼给孙女的。」
她在莘国公跟前真假参半地说着。
话真不真不打紧,这礼物里蕴涵着的意思,愿不愿懂,要不要懂,莘国公自会掂量。
于是从这以后,国公府里再没有人妄议她的婚事了。
因羊脂白玉镇纸,危静颜跟三皇子私下来往便多了,这一来二去的,得了他的帮忙,承了他的情,事情就发展成眼下的模样了。
三皇子无疑很重视她,就如这盘中枇杷,不经意提一两句,他就送了来。
以假意博真心,她是过意不去的,但是,她必须留下那份真心,为此,她会尽一切手段力量帮助三皇子。
「乔幽,备下厚礼,去慎王府。」
乔幽应声下去安排,临出房门时,又询问道:「是否由我跟着小姐前去?」
「不,让甘棠跟着。」
该让她知道的就得让她知道,比如她和三皇子慎王感情深厚,不该让她知道的,就不让她知道,比如昨日送到的枇杷今日才送到老夫人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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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院书房内,莘国公和老夫人分坐两端,国公爷一脸严肃,犀利的目光,如剑锋出鞘般射向老夫人,老夫人不敢与之对视,胆虚地避开了。
莘国公手撑着拐杖,很有规律地转动了几下,沉声问道:「公主府的人昨日来了,箇中详情怎么今日才知,这内宅的家,你们是怎么当的?」
老夫人推诿道:「大儿媳管家不力,我已斥责过她,但这事深究起来,是小辈们在外头养野了,眼里没个尊卑,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及时来报,全凭自己私做主张。」
字字不提危静颜,却句句影射她。
言下之意,莘国公哪能不知道,他冷哼了一声,拐杖一抬,敲在地上,也敲打在老夫人的心上。
「私怨也好,偏心也罢,这些我都不与你追究,只一点,事关国公府的前程,即使是你的仇人,你也得给我好生相待。」
莘国公鬍鬚半白,腿上的旧伤令他行走不便,可他依旧精神矍铄,嵴背笔直。
先代莘国公跟着开国皇帝打天下,得了爵位,此后莘国公府代代武将,爵位不降。
而他自己曾任左卫大将军,声名远播,如今上了年纪,又伤了一条腿,在军中已无实权。
名利场上,温情难有,年迈伤残之臣,朝中如何肯再用。
莘国公的子孙后辈里,只有大儿子危俞培能撑起一片天,其他的都是些不堪大用的平庸之人,然当年危俞培为了一个平民女子差点弃家而走,这事也成了莘国公心里的疙瘩。
得多给国公府留一条后路,祖宗留下来的名望爵位,要永世流传下去。
莘国公的态度已然坚决,老夫人并不认同丈夫的谋划,却也深知他的脾性,定好的事是绝不会轻易变更,她识趣地不多做辩驳,只把这帐记到了危静颜的头上。
把国公府的后路交到危静颜手里,是不靠谱的。
不说她的那个娘的出身,只说她在外头养野了心性,不服管教,将来真要有事,她向着谁都是难料的。
老夫人确定,这枇杷金果危静颜是有意耽搁,为了彰显自身的重要,让她这长辈无故受这口憋屈气。
果然庶民血脉,规矩礼教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她真以为有了国公爷的支持,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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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潇潇多日,暖阳终于突破云层,金光在碧瓦朱檐间浮动,街道两侧绿芽满枝随风轻扬。国公府朱轮钿车粼粼而来,停在了慎王府前。
说起三皇子慎王,他是最近两年才得了皇帝的青睐,三皇子的母妃娴妃不怎么得宠,只不过娴妃是跟着庆德帝最久的,在庆德帝还是皇子,如今皇后还未嫁给庆德帝时,她就已经跟着了,娴妃出身不高,家族没什么势力,晋升妃位也是凭藉她资歷最老,庆德帝念着那点情谊给的。
除了三皇子,娴妃还有一个九皇子,跟三皇子名声在外,颇得圣心不同,娴妃和九皇子在皇家里很是低调,轻易不出头,不露面的。
马车由慎王府的下人牵着从侧门进入,危静颜由管家亲领着来了花厅,她到时,三皇子已经在了。
慎王府的管家在厅堂前的石阶止步,朝三皇子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花厅内,三皇子坐在上位,身侧跟着一护卫,他见了她,随即站了起来。
他一身月白色镶金线祥云纹长袍,浓密乌髮用玉冠挽就,面容俊秀精緻,眉弓似月,眼眸狭长似是含着一袭清水,如远山青黛般秀丽,云雾氤氲般缥缈。
分明是贵不可言,却因他温润的气质,令人生出几分亲近之意来。
危静颜领着丫鬟甘棠行礼道:「见过殿下。」
三皇子桓筠祯抬手,虚扶了一把道:「你啊,总是如此多礼,莫非枇杷不好吃,让你同孤生分了不成?早知如此,就不应当假手他人,该孤亲自挑选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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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静颜被他引着入了座,掩面含羞轻笑着,轻声说:「那我合该多行这一礼,才不负了金果远道而来的辛苦。」
桓筠祯面带浅笑,双眸淡雅若雾,温柔得像是能包容世间万物地道:「这又是怎么说?」
眼神相接,危静颜似有慌张地移开目光,雪肌染粉,丹唇轻启,她回道:「殿下亲手挑选,哪个捨得吃掉?日日观赏着,不尝亦甜,那果子努力甜的那么可口,岂不是白费了?」
「能得你欢心,什么都算不得白费。」
她明眸摄魂,他言行宠溺,一来一往,你来我往,两人相视一笑,交谈甚欢。
如此和谐又缠绵的一幕,危静颜身后的甘棠暗道府里的传言果真不假,小姐对三皇子含情脉脉,三皇子待小姐浓情蜜意,她光是看着,就觉得这花厅里泛起了甜腻之味。
绵绵情意,让甘棠羡慕的同时,也深感欢喜和欣慰,因为这二人感情黏煳稳定,她好交差不说,往后小姐真嫁给了三皇子,她跟着水涨船高,好处自然少不了。
甘棠趁着没人注意到她,微微抬起了头,朝三皇子的方向望去。
只一眼,便将她的牢牢吸引住,那风神轩朗如天人般的存在,好似谁都可以接近,又好似处于云端,望之不可及,她慌乱地不敢多看,视线下移,准备收回目光,可在触及三皇子腰间佩戴的饰品时,她不由停了下来。
不对劲,怎么会没有……
甘棠垂下头,心里犯起了嘀咕,没有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她要不要问问小姐呢?
犹豫了一会,甘棠终是沉不住气,弯身将小姐身侧的皇子府准备的糕点端了起来,送到危静颜的手边,同时凑近她的耳侧,用仅她们二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小姐送的香囊,殿下没戴。」
第3章 有事相求
没戴便没戴,一个香囊,又不是什么大事。
她的香囊虽有宁神之用,总也比不上太医的调养,聊胜于无而已。
危静颜略感疑惑,一开始并没有明白甘棠为什么将这件事单独拎出来强调,还选在这种时机。
莫非有什么深意?
她回想了一下,她送香囊是因为三皇子浅眠,熬夜缝制香囊是为了体现她对三皇子的重视,以及他们之间进展不错。
非要给香囊按上个什么深意的话,大抵算得上信物?
「心意相通」的信物?
危静颜反应过来了,对啊,香囊是信物,她才送了没两天,若思凡心动,应要纠结他为什么不戴的。
已下定主意要对他好,结果对他的洞察力和观察力,竟还不如旁人看得清,危静颜不由反省自己。
于是,她关心他道:「殿下昨日休息得可好?」
话题忽而转变,毫无前兆地提到休息,桓筠祯神情有一刻的凝滞,他回道:「与平常没什么两样,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香囊果然没什么大用,难以安寝这事,到底只能依靠太医来解决,可这许多年,也没见治好,许是太医不擅长此道,她要不要给三皇子在民间寻个名医来?
危静颜摇头说:「香囊不中用,下次我换个别的。」
不起作用,也值不了什么银钱,勉强它做个信物,似乎都有些拿不出手,还不如送些金玉之类的,不费功夫还值钱。
危静颜忽觉自己熬夜缝制香囊这个举动傻了点。
一提香囊,桓筠祯低头看了看他腰间佩戴的饰物,金玉带銙上仅悬佩刀和玉佩,随即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浅眠之症由来已久,非一朝一夕能解,你送的香囊,孤夜间置于枕边,想来过几日,效果便明显了,孤日间各处行走,不捨得它染了污尘,用坏了可不知何时能再有。」
他特意的解释,让危静颜更加意识到自己不太上心了。
想要继续经营真假参半的感情,并非易事。
她思索了一番道:「若有用处,随时能换新,殿下不用捨不得。」
桓筠祯端坐在上首,微微倾身道:「这话孤可记下了,往后啊,是不会客气的。」
「自然,我亦同殿下不客气好多回了。」
危静颜稍稍偏头,眼角瞥见身后的甘棠嘴角偷笑的模样,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没及时察觉香囊这事,应该是煳弄过去了。
她目前是十分满意三皇子的,人谦和有礼不说,还很聪慧,很多事情,她只需委婉地提个开头,他就能达成她要的效果。
她甚至觉得桓筠祯跟她有几分相似,只不过桓筠祯待人比她多了真诚。
危静颜从慎王府离开时,是桓筠祯亲自送上的马车,给足了她体贴和体面。
回府的途中,甘棠钦佩又羡慕地夸赞这少见的良缘。
「慎王殿下对小姐是一点儿架子都没有,全京城也找不出王爷那样温柔的人,小姐将来定是大富大贵的命。」
在国公府的待遇远不及慎王府的,甘棠自觉她这一趟跟着出门是见了世面的,等到王爷上国公府提亲的那天,她的立场大概也是要变动的。
当前途无限的王妃的心腹,到底要比国公夫人的婢子要出息。
这下,甘棠不止言语,连举止都变得恭敬起来。
危静颜对她微笑着,并未说话。
甘棠从她的沉默里,以为她是默认了,暗喜着这亲事也该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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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春的天,阴晴不定,乍暖乍寒。
一两日的晴空又被阴云笼罩,淅淅沥沥的雨敲打在竹叶上,竹香侵入室,雨意更显浓烈。
危静颜停下笔,仔细检查一遍,静待墨干。
一切无误后,她将信纸装入信封。
信封上书写着「父亲大人右领军卫将军福启」。
边境之战已接近尾声,莫约两个来月,她父亲便要回京。
也是时候给她尚在边疆打仗的父亲写信,顺道提一提三皇子慎王和她之间的交情。
因她和桓筠祯两人的心照不宣,他们之间的关系眼下只在公主府、国公府和慎王府三处有所声张,外头的人除非有意调查,是不知情的。
她在等,三皇子桓筠祯也在等,等莘国公府在朝廷掌握实权、真正有能力左右局面的右领军卫将军危俞培的回京。
亲事真正定下来,也是那时。
「乔幽。」
危静颜轻唤一声,她的贴身丫鬟乔幽便双手接过了信,回道:「是,我这就让可信之人快马加鞭送去。」
危静颜制止了她,笑着摇了摇头。
乔幽不解问道:「信,不用送给将军吗?」
难不成有其他的计划?
危静颜不答,她静立于窗前,琥珀色的瞳孔盯着外头经雨水洗礼,狼狈下垂的竹,竹坚韧不可催,风雨却能使其弯腰。
她沉默许久,才缓缓说道:「要送,慢慢送,保证送到就好。」
乔幽不多问,领命而去。
暗沉的天际,闪电倏忽而过,而后春雷乍响,惊天动地。
危静颜处变不惊,冷淡着一张脸静看天气变化,与寻常她温婉和气的气质大不一样。
然而,这清葭院少有宁静的时刻,她假面不能卸下太久。
「该死的天气,毁了我的新衣裳了。」
危静姝未经丫鬟通报,大大咧咧地闯进了危静颜的闺房。
冷淡褪去,温和重装,危静颜转过身,吩咐丫鬟看茶招待,后问危静姝道:「雨天路滑,稍有不慎,便有危险,妹妹有事差人说一声就是,不必自己跑这一趟,万一伤着了,可不好同二叔二婶交代。」
危静姝是莘国公二儿子,也就是危静颜的二叔危俞泽的独女,两人年岁相近,关系是很一般的。
危静姝犹豫挣扎着,她是不情愿来的,可祖母说她不方便管,为了她自己,她必须自己前来。
她不情不愿地走近危静颜,扯着她袖子的一角,勉强地讨好着说:「我亲自来,是有事想请姐姐帮忙。」
危静颜忍着心底那股不适,没有将袖角从她手里扯回来。
空手而来,理所当然地请她帮忙,不知情的,还以为她们姐妹有多深厚的感情。
她不动声色地将危静姝引导着坐到软塌上,将自己的衣袖救了回来,面对那双直白的请求的双眼,她柔和地笑着说:「我一个寻常女儿家,本事有限,妹妹不妨先说说是什么事,也好让我心里有个数。」
危静姝微低着头,眼珠一转,撒娇道:「别人不说,这事姐姐一定能帮得上忙的,你就答应我,好不好?」
危静颜嘴角含着笑,危静姝不说具体事情,她就不答话,求人的不是她,急的也不是她,她有足够的耐心对待危静姝的纠缠。
危静姝得不到她的保证,说了几句好话就耐不住性子了,「好吧,我就直说了,三日后是安乐公主生辰,生辰宴我想跟姐姐一起去。」
她也不想放下面子来求危静颜的,可她没有收到公主府的请帖,安乐公主是最得太后宠爱的,公主不同其他贵女,发邀请帖根本不会顾及什么家世脸面,全凭个人喜好。
京城里谁不知道安乐公主要什么,太后就尽可能的给什么,很多时候连圣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安乐公主生辰宴不光是世家子弟,连皇家子弟们,也是争先着前去,那可是最好交际的机会,危静姝没收到请帖时还发了好大的火。
「妹妹有请帖的话,你我自然是一同前往的,哪里用得着冒雨跑这一趟。」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危静姝听着刺耳不已,她涨红了脸,说道:「姐姐给公主当了那么多年的伴读,我就算没有请帖,也能跟着去吧。」
这种话说出来,危静姝先是觉得难堪,危静颜不停地追问她,搞得好像是她故意赖上去的,可她转念一想,又觉得是危静颜应当做的,危静颜当上公主伴读,是仗着国公府的势,理所当然是要回报国公府的。
她不过是取一点回报而已,完全不用低声下气,危静姝瞬间挺起了胸膛。
没错,就是如此,如果当年太后看上的是她,她当了公主伴读,是不会忘了府里人的。
软塌另一侧,危静颜将危静姝的神情变化收入眼底,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而是问道:「祖母和二婶也是这个意思吗?」
「当然了,国公府一荣皆荣,我将来过得荣耀,对国公府就有益处。」
危静姝一脸骄傲,似乎是笃定了她会有了美好的未来。
危静颜垂眸,面上笑意不消,心里是一声冷笑。
她打算把决定权交给别人,回道:「待我禀明祖母,祖母应了,你我就同去,祖母不应,我有心也无力。」
有了她这话,危静姝高高兴兴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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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结果,还是在危静颜的预料之内,老夫人应允了。
一荣皆荣?
所谓「一荣」,在国公府某些人眼里,并不希望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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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安乐公主生辰。
慎王府内,桓筠祯被人服侍着更衣,欲要赴宴。
他身着云锦白衣,辅以五彩丝绘编织的群山、花鸟章纹,腰系玉带,全然一派温文如玉的君子形象。
衣冠齐整后,桓筠祯低头扫了一眼腰间的饰物,冷声道:「香囊呢?」
「属下这就去找来。」
耽搁片刻,东西寻了来。
桓筠祯轻轻摩挲着香囊,紧抿的嘴角才开始上扬,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来。
见送香囊的人总要带着的,毕竟是她的一片真心。
第4章 擦身而过
安乐公主府位于皇城以南,洛水为界,过三座桥便能直达皇宫端门。
公主府前,来往马车不绝,门庭若市,正门口处,国公府的马车依次缓缓驶入。
到地方下了马车,危静姝就紧跟在危静颜的身侧,行至公主府一进院落的仪门时,还主动挽上了危静颜的手。
危静颜柳眉轻挑,嘴角微微上扬,嘲讽之笑一闪而过。
她回国公府大半年来,这是头一回,她这个妹妹如此地亲近她。
她犹记得,刚回府时,危静姝各种抢东西的场景,国公府按例发下来的衣裳首饰,她选了什么,危静姝就跟她抢什么,因她不跟她计较,任她争抢,危静姝觉得没意思了方才作罢。
莫名敌意从何起,危静颜莫约也猜着些了。
国公府前大夫人苏文茵为送危静颜入宫,基本耗尽了手里的资源,因而危静颜成为公主伴读时,已没有了多少银钱傍身。
而当她回国公府时,她身着绫罗绸缎,穿金戴银,还抬回了好几大口箱子。
她听说,危静姝因这事绞坏了好几条帕子。
生气的原由已不难猜测,入选公主伴读时,危静姝是备选人之一,当年兵权在握的莘国公以及老夫人都是看好危静姝的,而她是被前大夫人苏文茵中途安插进备选的。
危静姝大抵是将落选归咎于她了。
亲疏远近,唯利而论,危静颜打量着这跟自己名字仅一字之差的堂妹,心是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仪门之后,一条宽又长的大理石路直通静宜堂,静宜堂是公主接见官员和贵客之所,前来祝贺的官员和世家子弟皆前往此处,而官员所携女眷和贵女们则在大理石路的中间路口左转,前往花厅相聚。
危静颜行至路口,忽然被危静姝拉住,不得已停下脚步。
「怎么了?为何止步不前?」
人来人往之处,她并不想在此耽误。
危静姝指了指她们身后,说道:「慎王殿下来了。」
她闻言回身望去,正迎上桓筠祯的目光,视线相接,互相微笑着点头示意,又同时收回了关注。
而后,她不管危静姝心里打得什么主意,拉着人就往花厅而去。
「唉,你拉着我作甚,太失礼了,我们该和慎王殿下见礼的,你给我放手,你自己要得罪人,别拉上我。」
危静姝好不容易见着人了,不甘心一句话都没说上就被拉着走了,可她又不敢动作太大地挣扎,免得在人前失了形象,只好压着嗓音怒斥着。
危静颜不理会她,一路较着劲,到了拐角处,方松开了人。
危静姝没了限制,欣喜地回身去寻人,而三皇子的身影已然见不到了。
无端误了时机,她气唿唿地瞪着危静颜,指责她道:「你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让我见慎王?难不成是怕我跟你抢吗?」
危静颜扶额,她以往只知道她性子骄纵了些,没成想这人行事都不顾虑后果。
她轻嘆了一口气,好脾气地解释:「宾客来往皆经过那儿,人多口杂,你我贸然前去打招唿,万一经好事之人散播,不知会传成什么样子,你还要不要爱惜自己和国公府的名声了?」
三两句闲话倒是不打紧,主要是她的父亲还未回京,这事还不适合搬到檯面上,她也尚且摸不准桓筠祯有没有做好准备,上头可是有太子有皇帝的。
危静姝嘟囔着嘴,很不满地气道:「哪有你说的严重,不就是特意停下来说两句话而已,我们后头别的人家就是这么做的,阮芷萱和徐怡颖能和慎王说上话,我为什么不行?你还说不是防备我?」
被胡搅蛮缠着,危静颜将人拉到一旁,免得被他人看了笑话去。
她这会是有些后悔了,不该轻易让人跟着她来的,以目前她在国公府的处境,其实没必要处处让着府里的人。
她亦不想在公主生辰之日闹出不愉快来,面对危静姝的怒火,她耐着性子说:「别人那是有家中男子陪着,自然没问题,可国公府就来了你我两个未出阁的女子,大庭广众之下,你凑上去像个什么样子?」
路上人少还另说,不会有大碍,这场合可完全不合适,人多不说,还全是洛京有头有脸的人家,传扬出去就不是小事了。
危静姝还是有点不服气:「可我娘说,你和慎王不是……」
「危静姝。」危静颜严肃了,喝止了她后头的话,「有些话说出口,影响的可不知我一个人的名声,你自己亲事也未定,你可记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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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静姝不顾场合地乱说话,她不得不敲打一下。
在没有确定三皇子那边是否稳妥前,她希望她和三皇子之间的关系能尽可能慢一点地被世人知晓。
国公府里真正能为她做主的人还没有回来,三皇子那边若是承担不了风险,她面临的局面就麻烦了。
危静姝被她说得吶吶地点着头,这是头一回,她这么跟她说话,心头又涌上些委屈和懊恼,祖母说的没错,危静颜不是个软包子,要小心应对的。
及至花厅相聚,危静姝本就不高兴的心情变得更糟了。
世家夫人小姐们多聚在危静颜身边说话,她成了个透明的,被人忽视在一旁,她怨恨地看了一眼,心里愈发不平,领着她来了,言语间却不引见提及她,危静颜真是一点都没有把她当妹妹看待。
她听着他人左一句「温婉识礼」右一句「大方得体」地夸奖危静颜,更是呕得慌。
那一切本该是她的才对。
迟早有一天,她要抢回来。
她这么想着的时候,公主身边的侍女朝危静颜走了过来。
「危小姐,公主有请。」
危静颜跟身边的人道了声抱歉,便跟着侍女离开,危静姝见状,也跟了上去。
刚出了花厅,侍女便拦下了她。
「危二小姐请留步,公主只请了危大小姐一人。」
都到了这了,危静姝不想放弃,她用威胁的语气对危静颜说:「姐姐,你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吗?祖母要是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危静颜没接话,只看了看一旁的侍女。
侍女会意,随即回道:「此乃公主殿下口谕,贵府国公夫人若有不满,可随时来找公主讨要说法。」
危静姝不敢得罪公主,诺诺地闭了嘴,独自转身回了花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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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拂来,绿柳扫过水面,漾起一层层涟漪。
直廊矗立在湖中,直通水榭。
水榭之内,珍珠帘微卷,正中间红木软塌镶嵌着华丽宝石,铺就着白狐皮,安乐公主侧卧其上,小酌着清酒。
人一来,公主放下手里的酒杯,打趣她道:「一脸假笑,离了本公主,越发没个人样了。」
危静颜一点客气不讲,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自嘲道:「我若是冷着一张脸,在他人看来,才是真的没个人样。」
她其实并不爱笑,娘亲过世时,她有两个月不曾笑过一回,可也正是因皇宫里不笑的那两个月教会了她笑的重要。
安乐公主啧啧了两声,眼神示意她给自己也斟一杯酒,后悠哉地接过递过来的酒,好奇问道:「你怎么把危静姝带来了?难得本公主为了你,特意不请她的。」
「她非要跟着来,国公夫人的示意,不好推辞。」
她的处境如何,是否会尴尬,都不在国公府那些人的考虑范围之内,危静颜原也不想自找麻烦的。
安乐公主直起了身,脚踩在镂空的象牙脚蹬上,不愉地说:「看来本公主的分量不够,罩你不住,什么猫儿狗儿的,都欺负到你头上来了。」
危静颜浅尝了一口清酒,口齿留香,润人心脾,她放松了神情说道:「那倒也不是,他们大约是信不过你我之间的情谊,公主也不必担心,我自能解决的。」
外人只知道她能在公主跟前说上话,却不知她和公主之间交情已深到命运相连了。
公主的产业是她在打理,公主府的选址和建造是她出的主意,甚至公主向太后提出的某些要求,也是她在背后出谋划策的。
十来年的相伴,其感情早已超越了血缘之亲。
「你有主意,本公主就不插手了。」安乐公主放松了下来,想起了正事来,「你和慎王如何了?」
危静颜垂首回顾了二人的相处,他尊重照顾,她体贴温柔,全然是陷入男女之情的模样,毫无不妥之处。
她成竹于胸地答道:「感情倒也顺利,其他的尚待商榷,总而言之,情势还不错。」
她说得笃定,安乐公主看着茶几上摆放的枇杷,若有所思,总觉得太过顺利,反而有些不安。
「进展不错是很好,但有一事,本公主要提醒你,据闻慎王是个极重感情之人,他曾为他的老师违抗皇上,差点被废了王爷封号,所以你的真心思得藏好了,若是被他看穿,掺了真情的,更不好收场,会闹出什么事来也无法掌控。」
重情也好,仁善也好,在皇宫里长大的,没几个人是简单的,善恶一念间,执念一时起,人的性情将来是否会变,难以说的准。
她之所忧,危静颜稍有领会,可如今的情形,三皇子的态度,给了她自信,她应声回道:「放心,我有分寸,不会露出破绽。」
第5章 私下相邀
星夜悄然而至,公主府后花园内,夜宴已开。
弯月高悬,琴音淙淙。
□□环绕,暗处流水泠泠,与琴音相佐,仰头而望,点点星光映长空。
月台之上,围屏相隔,男客与女客不相见,却也能互相听到对方的说话声。
危静颜给了身后的丫鬟乔幽一个示意,将桌上果酒换成了清茶。
她日间已和公主喝了两杯,不适合再贪杯。
底下,琴音绝,歌舞起,霞衣旋转柳腰轻,管弦清奏莺舌啭,虽是赏心悦事,她亦提不起几分兴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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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舞难静心,她总时不时地需要应承附和他人几句,脸上的微笑没功夫放下来。
好在她身边的危静姝经过公主侍女的警告,没再多言,给她省了不少心。
夜宴已至中程,先前来请她的公主身边的侍女轻步踱至她身侧,借着倒茶之举,往她的手心里塞了一张纸条。
危静颜以为公主有急事,四下扫了一眼,见没人注意到她,迅速看了一眼纸条。
「桃株含露,丹彩灼目,虚左以待,邀君共赏。」
纸条攒成一团,握在手中,心却乱做一麻。
纸上字迹并非公主所写,反而看着像是……
她轻声问侍女道:「何人交与你的?」
虚左以待,左为尊,若真是他,言语之间是否对她太过客气了?
无论尊卑权势,她远不及他,却是无半点轻视。
侍女凑近她,小声回道:「慎王亲卫嘱咐,要奴婢亲自交给危小姐。」
公主府侍女,慎王亲卫,皆能信任。
危静颜没了顾虑,桓筠祯相邀,于情于理,她都该赴约。
然而,她又不免纠结。
黑灯瞎火的,根本不适合应邀,更别提赏花了。
顶多能赏个花影,暗乎乎的,有什么好看的。
她还没听过月下相邀赏桃花的,赏月不是更应景吗?
即使今晚之月不够皎洁明亮,总比看不清的桃花要好。
莫非这就是桓筠祯洁身自好的原因?
危静颜凝眉回想着,似乎也不对,虽说他不怎么会选相约的场景,本人却是风华月貌,谦和似玉,俊美无俦的,加之他待人温和,不论尊卑,若非他坚定,多的是人不想他洁身自好。
多想无益,到这一步了,她是必须要前去的。
她浅浅一笑,起身赴约,刚一有动作,危静姝就开口了。
「姐姐这是要去哪?」
安静良久的人不安分了起来,危静颜略感劳神。
她顿了一顿,说道:「一点私事,不便相告,办完就回。」
若告知了她,今晚回去之后,国公府的人便都知晓了,明早就会有人仗着长辈的威风来训斥她。
她并不想浪费过多的精力跟国公府的人周旋这些小事。
她有意遮掩,危静姝不依不饶,理直气壮地:「我也要去,你若不带着我,就是信不过我,你我姐妹,姐姐该不会要寒了妹妹的心吧?」
危静颜笑了笑,好言相劝道:「妹妹,这儿不是国公府,你我说了不算,我信不信你不要紧,你会不会因为横插一脚而寒了贵人的心,才是你该考虑的。」
「你……」
又是这一招,借别人的势来压她。
危静姝心有不服,但终究不敢在公主府得罪人,她连宴会的请帖都没有收到,若在此地起了争执,危静颜不站在她这一边,其余人估计也不会理会她。
从小便是如此,只要有危静颜在,她危静姝就没有出头的机会。
她甩袖坐了回去,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心中的恼火丁点未消。
人走了好一会,她也没什么心思观赏戏台上的戏曲,眼神飘虚地四下观望,围屏另一侧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入耳中。
「慎王殿下呢……」
「……不胜酒力……休憩……」
只言片语拼凑着,危静姝瞬间就想明白了。
什么私事,原来是去跟三皇子幽会,她就是在防备她,什么好事都不肯带上她。
危静姝暗恨着,她趁着无人注意她,悄摸着起了身,从席间退下,朝危静颜离开的危静颜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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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在熟悉的公主府,危静颜也没有打算独身赴约。
她带着乔幽来到了公主府的桃园。
花影随微风摇曳,阵阵清香萦鼻。
她环顾左右,没寻着人,便倚着粉墙,静候桓筠祯的到来。
黛瓦粉墙之后,一声轻咳,先引起她的注意,而后花窗的另一头传来话语声。
「孤在此处,不必找了。」
危静颜顺着花窗望去,桓筠祯静立在墙的另一边。
她疑惑着望着人,问道:「诚意相请,为何又隔墙相会?」
花窗之后,桓筠祯提着琉璃灯盏,整个人蒙上一层光晕,与黑暗分隔开来,加之他那风神轩朗的面容,一时让人移不开眼。
他薄唇轻扬,柔声答道:「日间匆匆一别,心有惦记,故而相邀,他人府邸,恐有隐患,有损你之名声,故而隔墙,唐突之处,还请见谅。」
盈盈烛火,映在他的眸中,深情且迷人,危静颜心非匪石,难免动容。
此略微荒谬的相会,莫名的博取了她的好感。
隔着一堵墙,能绝流言,他是真的站在了她的立场在思考,连危险都先为她排除出去了。
因为,流言若起,名声有碍的应当只有她一人。
她略略侧身,将身影和神情融于黑暗,嘴角的笑更是一点点褪下,回到她最舒适的状态来。
有墙更好,卸下伪装也能不被他察觉。
「殿下为我思虑周到,没有见谅一说,是我该感念殿下。」
夜幕之下,月光浅浅,灯影婆娑,桃花难赏,她却觉得不枉此行了。
以假意博真情,总是不光彩的,她应当对他更好些。
她眼角扫到桓筠祯腰间佩戴的香囊,她亲手绣的,也是他捨不得戴的香囊,心情很好地说:「香囊效用如何?若不抵用,下次我找太医帮忙,重新调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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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名医一事也要提上议程了,浅眠之症也是辛苦,将来她替他治好了,也能让他欠下她的人情来。
桓筠祯摸着腰间的香囊,笑道:「你亲手所赠,岂会无用。」
他的声音低沉柔和,穿透花墙,穿透黑暗,包裹着一层淡淡的温暖,危静颜想着,如果是感性些的人,早就会沉沦其中了。
花香愈发浓郁了,危静颜阖眼,将心思掩盖。
「危小姐。」他轻声呢喃着。
「嗯。」她随声附和着。
「抬头。」
她睁开眼,望向星空。
绚烂的烟花腾空绽开,如一朵婀娜多姿的七色花,盛放之后,光辉不减,流星般垂落向人间,在她来不及感嘆之际,一束又一束的沖向天际,耀眼夺目。
她所站的位置,将远处的烟花尽收眼底。
她还来不及询问他是否是故意为之,桓筠祯先说了话。
「桃花,好看吗?」
焰火燃于天空,光辉撒向大地,部分藏于阴影的花现于光下。
她看见,嫩蕊含珠,粉红的桃花娇羞着,在风中轻轻摇曳,潮红似霞,比胭脂红更显妩媚。
烟花一升一落,桃林一明一暗,有种说不出的缱绻缠绵萦绕在四周。
「好看」二字不知为何哽在喉间,怎样都无法说出口。
抬头是烟花,低首是桃花,她困于花海,不知如何作答。
桓筠祯忽而严肃了起来,他轻唤着她,在她转身后,慎重地凝视着她的双眸,他说:「此处是赏烟花最佳场所,良辰美景,惟愿与你共赏。」
这一刻,不知是羞涩还是羞愧,危静颜能感受到热意一点点爬上了她的脸颊。
她逃避般地避开了桓筠祯的视线,支支吾吾地道:「我……多谢……我亦是。」
说完,又觉着自己太慌张了,表现得不好,想找补又不知从何处开始找补。
她耳尖的绯红换来桓筠祯的一声轻笑,她便顺势偏过头,避开不知所措的后续回话。
哪知,她一偏头,正迎上了躲开了花窗窥探范围的乔幽的眼神。
惟愿与她共赏?
惟愿?
这还有一个人呢。
危静颜不经思考地朝乔幽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乔幽:……
她本来就没有出声,小姐何必多此一举。
危静颜很快也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余的事,今晚的相会,她多少有些招架不住了。
白天的豪言壮语,这会都要现行了。
在真心真意面前,不露出破绽可能会比她想像中的要难。
「出来许久,烟花已散,该回去了。」
她需要些时间,来反省今晚的表现。
桓筠祯也不强留,只贴心地说:「为避人耳目,你先回,孤稍待一会再回。」
果真面面俱到,她想岔了,他能洁身自好,完全是因为他是一个品性极好的君子。
道别之后,危静颜原路折返,心情却比来时,沉重了许多。
而墙的另一侧,琉璃灯盏飘忽着,时明时暗,三皇子桓筠祯半隐于黑暗中,就如有阴晴圆缺的月,明亮暗淡,瞭然于心,借光而亮,与皎洁无甚干系。
「有必要如此大费周章吗?」
他的好友兼下属程元章从暗处走了出来。
桓筠祯面无表情,难得开口解释说:「她值得,她是安乐公主的军师。」
第6章 有所行动
危静姝从宴席上熘了出来,她对公主府不怎么熟悉,私下找寻一番,没见着危静颜。
她不肯轻易放弃,在晦暗不明的迴廊里四处游走着,见着公主府的下人,恐她们向着危静颜,走了消息,便也不愿问路。
她稀里煳涂地经过一个月洞门时,碰巧见到了园子里的三皇子。
可三皇子并没有和危静颜在一块,而是和另一个她不熟的男子交谈着。
她离得远,听不大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
贸然前去似有不妥,她躲在月洞门后,准备来一场偶遇。
她清楚知道,危静颜受到府里的重视,全是来源于三皇子。
也巧了,她刚侧身藏于月洞门后,园中的人就有了动作,缓步往外走来。
危静姝把握着时机,埋着头从月洞门快速走出,朝迎面有人影的地方撞去。
眼前的身形轻快一闪,她来不及停下,撞入另一人的怀中。
「天黑,小姐当心。」
程元章搂住被桓筠祯有意避开的人。
危静姝一把推开这不认识的男子,眼神不住地往三皇子的方向望去。
桓筠祯维持着脸上的浅笑,不发一言,好似方才迅速闪躲的人不是他一样。
谋算落空,危静姝不想浪费难得的机会,主动走到三皇子跟前说道:「慎王殿下,我是危静姝,我来找我姐姐的,殿下知道姐姐在哪里吗?」
「姑娘闺名,不该轻易告诉外男,方才所言,孤一个字都没听到。」
桓筠祯面色平静,眸中却蒙着灰雾,说出的话听着温和又隐隐透着一股警告的意味。
危静姝当即愣在了原地,这和她料想的不一样,她好歹跟危静颜也有一二分相像,三皇子怎么都不应该话里话外指责她言语失礼的。
为什么没有一点作为妹妹的优待,不是危静颜就不行吗?
危静姝绞着帕子,指尖都发白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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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解释,挽回一些颜面,但三皇子已不搭理她,径直走掉了。
她不甘心想要去追,又被人拦下了。
程元章微眯着眼,将琉璃灯盏塞到她手里,笑道:「静姝小姐,这个送你照明,可否需要我送你回去?」
「别叫我的名字,登徒子。」
这个人绝对是故意的,三皇子才说了,随意告知姓名是不检点的,他立马就说出了她的名字。
危静姝甩手,把琉璃灯盏一摔,灯盏内的烛芯着地,烛光一下就灭了。
程元章的脸全部隐入夜幕,眼眸深邃,似笑非笑,危静姝无端觉得有些吓人,她不敢多留,拔腿就跑掉了。
程元章一脚踩在灯盏的碎块之上,「咔嚓」,琉璃灯盏碎的不能再碎了。
「原来她没听到啊,真没劲,连我这笑面虎都不敢惹,还妄想攀附阴险蛇。」
他语气里透露着满满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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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静颜脚步快速地回到了宴席上,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模样。
她小瞧了桓筠祯,高估了自己的定力。
真诚最是动人心,要维持冷静也是难事。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静了静心,却发现原本坐在她身侧的危静姝不见了影子。
是故意去寻她了,还是被别的什么人叫走了?
她看向乔幽,乔幽摇头,回道:「应该没跟着我们,回来时,我特地留意过,身后没有人。」
危静颜眉头不展,「去找,别让她出事。」
危静姝是她带来的人,不管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还是给公主府添了什么麻烦,她都得要给人善后的。
她又是个任性的,可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危静颜不止一次后悔将人带了来。
宴席接近尾声时,乔幽将人寻了回来。
危静颜紧张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危静姝除了额角有汗,一脸不高兴之外,其余都好。
应该是没遇到什么麻烦,她总算放下了心。
「下次别一个人乱跑,尤其是晚上。」
也不知道她的胆子怎么就这么大,丫鬟都不带,自己一个人瞎跑,要是遇上什么不怀好意的,求救的机会都没有。
也好在公主府不是皇宫,没有什么大危险,不会悄无声息地被人解决掉。
危静姝很不高兴,她尤其不想被危静颜教训,冷哼道:「到底是谁在乱跑,管好你自己吧。」
要不是危静颜,她也不会遭遇这些。
她心里憋着气,回府的路上是冷着脸,一言不发。
危静颜也不曾理会她,只要人没事,她没兴趣知道危静姝经歷了什么。
马车平稳地行驶着,车内的人,各怀心思。
**
又过两日,晴云轻漾,花蝶纷纷。
白瓷鹅颈瓶中的桃花红润娇媚,嫣然含笑,彰显着春意盎然。
危静颜玉指纤纤,轻抚着花儿,略略出神。
花是乔幽一早摘来的,含着清晨的露珠儿,摆放在她的案头,供她欣赏。
乔幽是无心之举,她是观者有意。
桃树花期不长,终有结果之日,也不知她这隐瞒的假意可有换做真情的那一天。
柳眉拧起,双眸似是懵懂着的。
要不要试一试呢?
她称不上什么好人,良心还是有的,眼睁睁看着三皇子一片真心付诸东流,于心何忍?
她非是以戏耍他人为乐的人,情势和利益所诱,有了纠结之选。
书案上,羊脂玉镇纸白狮压着宣纸,瓶中花悠悠泛着清香。
良心推搡着她,理智却背道而驰地拉住了她。
是了,她也不必如此着急。
还没有到她必须要下定决心的时刻,她可以慢慢想。
先等她的右领军卫将军的父亲回京,亲事定下了再说。
她从三皇子那儿得到的好处,她会给与相应的回报。
至于情感的付出,不妨先欠着。
只要不被发现,谁又知道,谁欠了谁呢。
烦扰散去,花不迷眼,她已有了方向。
心思由灼灼桃花转到帐本,危静颜翻开后,刚要查阅,房门就被轻推开来。
甘棠抱着一包布料进来,喜笑颜开地跟她邀功道:「小姐快看,奴婢把这个月的布料领回来了,这次比往月多了不说,还有半匹用金银线绣的锦缎呢。」
以前不少清葭院的东西就不错了,头一回那些人捨得多给。
危静颜随意看了一眼甘棠兴沖沖地打开的布料,神色如常,并没有感到意外。
与其说早,不如说这些东西来的晚了。
公主府赴宴回来后,危静姝在她自己院子里闹了一通脾气,她的娘亲二夫人对此颇有微词,但老夫人没有出面,事情就不了了之,没人跑到危静颜跟前争辩。
国公府现大夫人,危静颜的继母执掌中馈,平日里是不动声色,很少出头,这会多少还有些眼力劲,在老夫人暂且不寻她的错事的时候,待遇便提上来了。
看人下菜,在哪儿都是一样的。
危静颜起身,摸了摸那半匹锦缎,忽而笑问甘棠道:「金银线绣的锦缎,你喜欢吗?」
甘棠不明所以,谄媚着回道:「喜欢,这可是好东西,奴婢去领的时候,那管事的眼睛都黏在着布料上了。」
而且甘棠能明显察觉到,管事和府中其他人,对她和其他清葭院的人,态度都好了许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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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静颜负手而立,淡然说道:「半匹金银线绣锦缎一半赏你,一半送给乔幽,其余的布料,给院里的人每人做一件新衣裳。」
就这么点东西,她还不想给人台阶下。
「这……」
甘棠惊讶了,这么珍贵的布料也能赏给她吗?
金银线绣可是用纯金、纯银搓丝绣成的,能和四大名绣媲美的,那价钱可是相当不菲的。
「小姐,这么好的东西,奴婢真的能收吗?」
甘棠心里泛着嘀咕,收了她应该也是不敢轻易穿出去的。
「有什么不能的,安心收下就是,若有谁不满,只管推到我身上便是。」
危静颜很是无所谓,甘棠却是内心翻涌,得了好事还避开了风险,她只在小姐身边才经歷过。
甘棠心里不是滋味了,无他,若她忠心耿耿倒也没什么,可她这怀有二心的,着实受之有愧。
「奴婢……」
危静颜打断了她,「收着吧,我也知道,跟在我身边这半年里,清葭院的人受了委屈,以后就不会了。」
甘棠有所触动,她认真了起来,信誓旦旦地说道:「今后奴婢绝对不会做对小姐有害的事,一定一心向着小姐。」
危静颜点头,让她把布料分发下去。
解决了一处隐患,往后行事方便不少。
不多久,乔幽也进来了。
「小姐,马车备好了,今日要去几家铺子?」
危静颜早有里计较说:「大的商铺都走一遍,小的就不用管了。」
她手里管的是公主府的产业,因三皇子桓筠祯,她们的谋算有了变动,她需要把产业移交给下面的人管。
这段日子,她会在要紧的各处铺子把把关,确认好了之后,就能放手下去让底下的人去处理。
因为三皇子是最紧要的,她要把主要的精力放到他身上去。
乔幽暗自估算了一下,担忧地回道:「太赶了,回府的时辰会很晚的。」
危静颜自信着笑道:「无碍,甘棠会帮着掩护的。」
第7章 意外遇见
一辆青布帷幔的马车在洛京城的街道上行驶徐徐前行着,从外表看,半旧的马车与路上的其他马车并无不同,厚重的车帘紧密地遮掩住,丝毫不能窥视,只有进入后,才能发现里头是别有洞天。
羊绒地毯铺着,金箔玉器装饰着,贴着车壁的柜子是黄花梨木的,无一处不精緻。
危静颜端坐其间,认真地翻看着手里的帐本。
从离莘国公府最近的铺子开始,将她和公主的大商铺一间间视察过去。
约有十来间大商铺,分布在各个坊区。
到了地方,把马车一般停在商铺的门前,她戴着帷帽进入铺子,而后在专门备下的房间内,听取各掌柜的汇报。
头几间铺子有亏有盈,均在可控范围之内,没什么大问题,直至她到了南市福善坊的药铺时,情况有了变化。
本草药铺原先很不错,每月都能挣到不少银钱,可现在连着两个月均亏损很大,远超出了她的估算。
药铺二楼用来待客的房间内,危静颜修长的指节点着帐本上的帐目,温柔收尽,皂纱帷帽之后神情难得严厉,问垂着头的赵掌柜:「这是怎么回事?」
春时多雨,冷暖不定,天时无常,人易患病,按理药铺的生意不会差,更加不会出现亏损的状态。
如非异常,根本不可能如此,而据她所知,赵掌柜并不是什么偷奸耍滑、狡诈失信之人。
赵掌柜面容有些憔悴,他屈膝半跪,自责请罪道:「主子容禀,并不是我等欺瞒,本来药铺生意很好,两月前,对面新开了一家药铺,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衙役官吏都先紧着那家买药,我们在价钱上已经很实惠了,与对面药铺相比,也占不着什么优势,于是连带着寻常百姓,也被对面抢了去,故而亏损。」
危静颜来时,只想着不要引人注目,并没有留意对面新开了一家药铺。
她听了赵掌柜的解释,起身将紧闭的窗户推开一道缝隙。
崭新的招牌引入眼帘,「济善药铺」金光闪闪四个大字,将买药的人都引了过去,而本草药铺前,无人光顾。
两相对比,更显她这边萧瑟。
「那家药铺的主人是谁?」
能将达官贵族引到铺子里,背后的主人肯定不简单,能将寻常百姓也引了去,经商头脑也是不错,确实是难得劲敌。
本草药铺是安乐公主的产业,本来也是不简单的,但是危静颜想留一条后路,有些铺子没有用上公主的名义,也没记在公主的名下,本草药铺就是这种情况。
本草药铺因没有名义上的背景,药材价格卖的是相当的公道,可以说得上是物美价廉,为的就是在有背景的商铺的竞争下依旧能够存留。
不过,这种选择好像并不怎么行得通。
赵掌柜头更低了,他无所适从地回道:「请主子恕罪,我等无能,已经派人去查了,但实在查不出济善药铺背后真正的主人是谁。」
查不出?
那不是身世显赫的贵族就是身居高位的官员了,难怪这么棘手。
危静颜弄清了亏损的原由,就没有过分苛责赵掌柜了,「起来吧,药铺就正常开着,其他的事,我再做安排。」
要赵掌柜去查,是查不出什么了,必须动用公主府的势力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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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静颜打量着对面的药铺,各处都是新的,装潢不俗,看着就知道花了不少银子,居然药材价格也能和她们药铺不相上下,对方的意图已经相当明显了,就是打着击垮本草药铺这家「名不见经传」的铺子的目的,将生意完全抢走。
要怎么争,怎么比,还不能轻易决定,等打听清楚了对面的来头,她才好谋划,而且她也不惧对方的挑衅。
素手搭上窗柩,正欲关窗之际,偶见对面药铺前停了一辆马车。
危静颜好奇心起,多看了一会,能找出些蛛丝马迹也能省下不少功夫。
珠宝镶嵌的华盖马车上下来两位年轻华服男子,因背对着,危静颜看不清楚他二人的面貌,不过,其中一位身着玄衣的男子背影看着莫名有些熟悉。
「主子,有什么异常之处吗?」
乔幽见她盯着对面不说话,不由询问她道。
熟悉的背影进入济善药铺,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危静颜才收回了目光,淡定地说:「没事,去下一家铺子吧。」
她认得那个背影,是三皇子桓筠祯。
不过,三皇子进入药铺,只能说明三皇子和药铺的主人有干系,还不能确认药铺就是三皇子的。
重新回到马车后,危静颜还在想着药铺的事。
若济善药铺是别人的,看在安乐公主和极其宠爱安乐公主的太后娘娘的份上,对方多数情况下是不会再和她们抢生意的,即使仍要抢,亮明背景后,她也不会输。
但是,假若真是三皇子的,以她表面上对三皇子深情款款和暗地里对他有所图谋的份上,这利是非让不可的。
危静颜轻嘆了一声,算了,先查明清楚,不幸真是三皇子的,大不了就舍一间铺子。
其后,危静颜又陆续巡视了好几家铺子,另外两家没有挂着安乐公主名儿的铺子,没有出现本草药铺的情况。
西落西山,月上梢头,街道上,灯火通明,人间喧嚣,纷纷而至。
青布帷幔马车停在了最后一商铺,也是危静颜她们最挣钱的铺子前。
危静颜缓缓迈入这家钱庄的二楼,一边听着王掌柜汇报盈利情形,一边观看着对面的车水马龙。
这家钱庄是她选的地方,正对着洛京城最热闹奢华的掩画楼。
掩画楼是犬马声色之所,里头灯火彻夜通明,犹如白昼,无数珍宝在此拍卖,各类歌舞在此演出。
众人皆称赞此楼「赏宝赏人赏美酒,有诗有画有竞技」,引得达官贵人流连忘返,平民百姓嚮往不已。
危静颜碍于名声,不曾进去过,但这并不妨碍她欣赏掩画楼,因为掩画楼越是热闹,她经管的这钱庄就更挣钱。
等到王掌柜汇报完了,危静颜还捨不得阖上窗户那道推开的小缝,她回到国公府后,已搬离皇宫的安乐公主就迫不及待地到掩画楼游玩过了。
听说那里头有不少新奇玩意,西域、天竺等外邦的物件不在少数,还有金髮碧眼的胡姬跳舞,危静颜是对掩画楼愈发好奇。
天色渐晚,乔幽忍不住提醒她道:「小姐,我们该回去了。」
「再等一会。」
她还没看够那金碧辉煌、来往人群络绎不绝的掩画楼,她不能进去,好歹多看两眼,过过眼瘾。
她又高兴又遗憾地欣赏着掩画楼,不经意,她眼角瞟到了一辆眼熟的马车,是白天见过的珠宝镶嵌的华盖马车。
不会又是三皇子吧?
如此奢靡堕落之所实在是跟三皇子那正派君子作风极其不相符。
莫非是她认错了,背影只是非常像,但并不是三皇子桓筠祯本人?
危静颜不确定了,一天之内碰上两次,她和三皇子会那么有缘吗?
她以前在皇宫里还听说过三皇子是个朴素低调的人,按说他应该是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的。
然而,马车边上的玄衣男子突然转头看向钱庄一楼,他同行的那人也跟着转头了,只消片刻,危静颜就将两人的相貌看了个正着。
毫无疑问,那就是三皇子,她「倾心」的慎王殿下桓筠祯,旁边那位男子,她也认识,他是刑部尚书之子,卫尉寺寺丞程元章。
他们去掩画楼做什么?
买珍宝,寻情报,来应酬,还是寻欢作乐?
危静颜不得而知,她想应该是有重要的事情,三皇子才会来的。
没什么,这很正常,即使是君子,也有不便之事,需要出入此等场合。
她很清楚,也很明白,心中却有一股异样的感觉挥之不散。
似乎有点违和,至于是哪里违和,她也想不明白。
「小姐,不能再拖了,再晚就不好隐瞒了。」乔幽估摸着时辰,再次催促。
危静颜关上窗,皱着眉道:「好,这就回。」
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吧,毕竟这仍是在正常的范畴之内,她自我安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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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庄对面,掩画楼前,桓筠祯和程元章一道下了马车。
程元章一如既往地扬起他那玩世不恭的笑脸,抬腿就要入掩画楼,眼角扫到桓筠祯至了步伐,他也停了下来,顺着桓筠祯的视线望去,目光停在了钱庄前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上。
「怎么了,那辆马车有问题?」
程元章细看了一下,没发现什么问题,青布帷幔的马车,很常见也很普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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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筠祯掩着嘴,沉思片刻道:「这辆马车,今日见到过,嗯,没错,在药铺前见过。」
程元章不以为意地说:「应该是巧合,真要是跟着我们的,早就被暗卫发现了,更何况,不管是药铺还是这儿,都是这辆车先到的,要怀疑也是对方怀疑我们。」
「巧合?」
桓筠祯似信非信,他斟酌了一下说:「罢了,正事要紧,进去吧。」
两人不再管那辆马车,一起进入了掩画楼。
第8章 不约而同
月色朦胧,洒下一地银霜,笼罩着清葭院,树影摇曳,错落地倒映在院子里,留下一道道斑驳的暗影。
沉沉夜色如水,嘈杂的说话声打破了往日的宁静的气氛。
甘棠以身挡在危静颜闺房门前,细声细气地跟来人说话,「大夫人、二小姐,奴婢真的没有说谎,小姐她日间着了凉,身子不适,这会也已经是亥时,小姐她睡下了,还请二位主子体谅。」
大夫人李氏不予理会,给危静姝使了个眼色,自己并不出头。
李氏执掌中馈,府里各处都安插了自己人,晚膳时,她得了消息,说是有一辆青色帷幔的马车一早出了府,不见回来。
她四下查了一番,只危静颜一整日地见不着人,便撺掇着危静姝来查看。
李氏以往都是私底下处理的,不管是指使管事剋扣清葭院的东西,还是挑起老夫人对危静颜的不满,她都不愿意把自己推到明面上,落个苛待的名声。
今日着实是被气着了,因危静颜和三皇子关系开始明朗,李氏是想拉近和危静颜的关系,也好为她两个尚且年幼的儿子铺路。
于是她忍痛割爱,将那半匹她自己都捨不得用的金银线绣的绸缎送给危静颜后,她却将东西赏给了下人。
这不仅令李氏颜面扫地,还让她被二夫人狠狠地嘲笑了。
李氏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又恰好拿住危静颜的把柄,又怎么会捨得错过借题发挥的机会。
私自出府,深夜不归,可不是小事,国公爷也不可能惯着她的。
李氏眼中的意思,危静姝立马接收到了,公主生辰宴上的事,她可记得很清楚。
危静姝直接上手推了甘棠一把,她颐指气使地说:「躲开,你一个丫鬟也敢拦着本小姐?」
甘棠被推了个踉跄,差点摔倒,但她还是用后背抵着门,不让她们进去。
「奴婢不敢,若是小姐吹了风,病情加重,国公爷老夫人那儿,奴婢也交不了差,请二位主子见谅。」
危静姝怒道:「你算个什么玩意儿,敢拿祖父祖母来压我。」
说着,她就想硬闯。
大夫人李氏担心闹过了头,她得担责,便阻止危静姝。
大夫人板着脸,严肃地对甘棠说:「大小姐身子不适,我这个做母亲的来看望她,有何不可,你一个下人非要拦着,是想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吗?」
「这……」
甘棠要顶不住了,大夫人名义上是小姐的母亲,她想不出什么好的理由来反驳,挑拨主子这等事,她是万不能认的。
正当甘棠纠结不已时,门后有了动静。
「咳咳,甘棠,请大夫人和妹妹进来。」
危静颜的声音一出,甘棠松了好大一口气,还好小姐赶上了,她让开了路,将人请了进去。
屋内,危静颜只穿着中衣,一脸刚睡醒的模样,略显虚弱地说:「睡中不知有客来访,怠慢了二位,还望原谅。」
危静姝心直口快,想也没想就问她:「你今天一天都在府里吗?」
危静颜唇角上扬,意味不明地笑着问道:「听妹妹这语气,我在府里,你们好像不太高兴啊。」
「你误会了,没有这样的事。」大夫人赶紧替口无遮拦的危静姝找补,她忽而觉得自己带了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拖累来。
大夫人李氏摆着笑脸,语气很柔和地说:「听说你病了,我们是来看看你的。」
她是来揪危静颜的错处,不是让别人来挑她们的不是。
危静颜拢了拢乔幽为她披上的外裳,淡淡地说:「没什么大碍,多休息便没事了,只恐夜晚浅眠,被扰了清梦。」
就差明说她们打扰她休息了,一点面子都不留,李氏脸色不好看了,匆匆说了句告辞,就领着还想要闹事的危静姝走了。
再不赶紧走,等人真病了,过错推都推不掉了。
她二人气势汹汹而来,弃甲曳兵而走。
甘棠这会才意识到,小姐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可她之前为什么处处退让呢。
「乔幽,去拿最好的金创药来,甘棠手受伤了。」
甘棠想不明白之际,听到了小姐的话,才恍然发觉自己的手心被蹭破了皮,她想应该是被二小姐推了一把的时候伤到的。
她自己都没注意,小姐比她还上心,「没事的,只是小伤,小姐不用担心。」
危静颜关切地说:「怎会不担心,你是因我而受伤,我自然要负责,今日辛苦你了,擦了药,早些休息吧。」
甘棠感激地接过那名贵的金创药,一步一回首地下去了。
清葭院恢復了安静,危静颜褪去了笑容。
「将密令传下去,查清楚济善药铺背后的主人,以及三皇子和掩画楼的关系。」
有些事需要尽快查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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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色愈浓,已至深夜。
华灯璀璨的掩画楼的最高层,此处是楼主人亲自邀才能进入的六楼,楼梯口处多人把守,里面除非特定的人,其他人均不得入内。
六楼有一处会客的正厅,里头奢华精緻,古董字画随意一件价格均是不菲。
正厅主位是一张象牙雕刻的山水图为后背的紫檀木椅,桓筠祯正端坐其上。
左边下首位上坐着程元章,右侧下首的椅子空着,桌边却有一杯喝过的茶。
「我说了那么多话,竟比不上你一句话有用,这人也是个不简单的。」
程元章翘着二郎腿,坐没个坐相。
他本是看上了那人的能力,想以利益诱之,拿出了他的引以为豪的口才,结果那人硬是不为所动。
而桓筠祯只说「孤有把握掌握一半的南衙十六卫」,那人就倒向了他们。
程元章喝着小酒,嘆着气。
桓筠祯浅尝着杯中烈酒,早已预料了结果。
大胤朝军队主要分为北衙和南衙,北衙禁军归属皇帝本人,南衙禁军由臣子管理,无战事时护卫京城,有战事便合集各地府兵打仗。
北衙禁军无论如何是不能插手的,南衙十六卫可操作之处就有很多了。
方才走的那人隶属南衙十六卫,对他有情的危静颜的父亲也隶属南衙十六卫。
杯中酒饮尽,桓筠祯才慢悠悠地开口说话:「去查一查那辆马车和它停靠的商铺。」
程元章放下手中杯,漫不经心地说:「有必要吗,不过一辆普通马车,兴许就是碰巧逛了那两间铺子,影响不了我们。」
桓筠祯指节轻敲着桌面,半阖着的双眸如深渊般一望不见底,冰冷的神情让人无法将他与君子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兴许?兴许对方见到了你我,兴许对方联想到了什么,兴许对方早已知晓是故意来打探,你还想兴许什么?」
桓筠祯抬眼,平淡无波地说着话,好似只是再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但深知他秉性的程元章明白,他是在命令,不容质疑不容推诿的命令。
「下官知道了,立马去办。」
程元章正经了起来,语言都恭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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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葭院中,琴音清扬,先为轻缓,后转急躁。
一缕轻烟裊裊,随风而动,未几,琴音止,愁入眉间。
已过三日,迟迟没有回信,危静颜心有不安。
不知是查不出消息还是有人刻意阻挠,无论哪种,均是隐患。
窗外鸟鸣啭啭,更添一分焦躁。
等至午膳时刻,乔幽终于回来了。
「如何了?」
她不由有些急了,若真有什么势力在暗中聚集,对她和公主是不利的,对她们选中的三皇子也是有碍的。
乔幽环顾四周,确认隔墙无耳后说:「只查到了一部分,济善药铺背后真正的主人是程元章,掩画楼查探不出来,慎王殿下只偶尔去过掩画楼,而程元章则是那儿的常客。」
听完,危静颜支着下巴沉思。
据闻,程元章和三皇子关系甚好,他们又一同出现在了济善药铺,那么即使三皇子不是药铺的主人,他很大可能也会从中获利。
那生意要不要让,还有待商榷。
至于掩画楼,是真正该头疼的。
危静颜思索再三,有了主意,「人撤回来,不用查了,以免打草惊蛇,另外派系些机灵的人到我们的钱庄去。」
乔幽瞬间明白了,「小姐是想利用钱庄作掩护,监视掩画楼。」
危静颜点头,她甚至有些懊恼着说:「早该如此了,我们的钱庄都那么挣钱,掩画楼的收入可想而知有多丰厚,那么挣钱又背景不明的,就不可能是小角色。」
别的也还能忍受,这掩画楼要是跟皇子们相干,就不得不防。
她和安乐公主做下的豪赌可不能因为这些而失败。
事情有了处理的方向,乔幽想起另一件事来,她将请帖拿出来说道:「公主府送来了请帖,请小姐明日前往。」
危静颜接过请帖,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公主若是自己找她,会亲派公主府下人来请,而如果送来的是请帖,那就意味着三皇子想见她。
时机真是相当巧妙了,她正好也要见他,要和他商量一下药铺的事情。
这么看来,她和三皇子是有些缘分的。
她对乔幽嘱咐道:「东西备好,明日你同我去。」
第9章 情意绵绵
春雾裊裊,绕屋缠树,似轻纱笼罩大地。
桃花园中,有风掠过,花瓣飞舞,飘洒而落,装饰着凉亭中,等候已久之人的衣角。
危静颜是如约而至,而亭中桓筠祯云锦白衣上点缀着的两三片桃花,彰显了此人提前而来,对她重视非常。
这次,她为了自己「坠入情海」的小女儿之态,将乔幽留在了园门处,快步走向了三皇子。
「我来得迟了,劳你久候。」
眼中含情,殷殷地凝视着他,又在他的目光追上来之后,羞涩地半低着头,似娇嗔似抱歉地为自己迟来的举动自责。
桓筠祯侧身一步,为她让开路,请她入座。
「非是来的迟了,是孤想念这园中的桃花,故而来的早了。」
他用他那如古筝轻轻拨动般低沉的嗓音轻诉着,如美酒醇厚,山石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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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桃花,却只看着眼前人。
星空之下,焰火璀璨,桃花灼人。
危静颜不由想起了那一晚,心中感嘆,莫道君子古板,情话说来亦动人。
念的是花,思的是人。
他为她沉沦,而她不是过往的她,早有了准备。
危静颜伸手,接住一朵飘落的花,她捧在手心里,顾盼回眸,美目中秋波流转,霜颊处绯红点染,一抹浅笑,含蓄且多情。
她丹唇晶莹,徐徐说着:「如此美景,错过一分便添一份可惜,殿下今日可愿多陪我些,补回我那份遗憾吗?」
「荣幸之至。」
桓筠祯宠溺着笑着,应下了她之所求。
危静颜心中大定,果然这才是她的真正水平,夜晚赏花之时,太过突然,一时不备,令她失了些许镇静。
今日,她是做足了准备来的,
你侬我侬的情意表述之后,接下来要进入正事了。
她酝酿了一下,刚要说话,被桓筠祯抢了先。
他歉容已显,言语中含着不安说道:「有一事,我要同你请罪。」
请罪,请什么罪?
他这一说,打断了她准备要的说辞,危静颜只好先放下心头的事,顺着三皇子的话,疑惑着问道:「殿下是极好的人,何罪之有呢?」
她想不出有什么地方,是他对不起她的。
反而是她借着他的名头,在国公府里立威。
桓筠祯亲手给她斟了一杯茶,做了个请的动作,才娓娓道来:「事情是因济善药铺而起,前日,好友元章得知有人调查济善药铺,便同孤借了些侍卫,想要反查之,那家药铺孤出了一半的银钱,就与他行了个方便,怎料,原是我等的不是,误抢了你和安乐的药铺生意,今日来此,特为请罪而来。」
他说的没有破绽,神情也没有破绽。
如此态度,自然是不会同他计较一家药铺的得失。
但,危静颜敏锐地意识到了不对劲,她下的是密令,是派公主府最精锐的下属去查的,不过三日,行踪已泄,据她以往所知,慎王府不可能如此厉害的。
那么,究竟是有人相助三皇子,还是三皇子的势力远比外人了解要强大?
危静颜瞬间改了主意,以退为进,她笑着说:「做生意,想来是各凭本事的 ,殿下毋须如此,你我道路相同 ,我怎能与殿下相争,我们那家药铺生意不好便不好,我去和公主商量,改成其他的商铺罢。」
本来以为是程元章的商铺,她不打算捨弃,可三皇子有一半,就顺势送他个人情,舍了药铺的生意。
她说的真诚不犹豫,桓筠祯听得眉头紧锁,他摆手回道:「不可,本草药铺在前,济善药铺开张在后,要改也是改济善药铺。」
他的说辞同样恳切,看不出任何虚假之处。
有这份心,说明他这人是能信任的。
危静颜劝他:「济善生意好,改它损失大,本草生意流失,留它需重投银钱揽客,岂不都亏?殿下的一番心意,公主和我都记着,就不必再争,多费银子了。」
其实真要济善药铺关门了,重新揽客的银子很快就会挣回来,不存在她会亏损的情况,她是故作体贴,叫他念着她的好,记着她的情。
桓筠祯为难着,思考着,不消一会,神情恍然,似有了解决之法。
他剑眉微扬,眼角含笑地说:「好,依你所言,不过孤那五成收益中,三成必须转给你和安乐。」
这……危静颜属实没想到,三皇子会实诚这这样,三成归她们,他自己不就剩两成了吗?
更别提济善药铺的如今生意是比之前的本草药铺的生意更好的,本草药铺改成别的商铺,亏肯定亏很多,可亏得那些应该是比不上一家形势大好的药铺的长久三成利的。
难不成是因为她,所以三皇子愿意做出这么大的让步?
收下济善药铺的三成,她当然是想收,白花花的银子谁不喜欢呢,干脆收下又不符合她贤良大方的形象,要不三推四让地走个形势之后再收?
危静颜动摇了,不单是因为银子,还有三皇子的那份真心。
越是真诚的心,越要守护好,将来才会换取到更大的益处。
她不得不违心地说道:「这如何使得,殿下公事繁多,要使银子的地方可不少,而我不过内宅女子,少有花钱之时,万不能收下,银钱该留在最需要的场所。」
所谓最需要的场所,是安三皇子的心,银子嘛,大不了她以后再挣,保三皇子是最紧要的。
她忍痛告别白花花的银子,也做好了多次既顾及三皇子的面子又能有理有据推掉三成利益的说法。
可她没料到,桓筠祯并不按照她的设想来,也不说客套话让她收下,而是提出了别的建议道:「孤知你心善,不肯亏待他人一分,因而可否以收下三成作为交换,帮孤一个忙。」
话题这么一转,她做好的准备又白费了,是她不够用心,没有认真了解三皇子吗,不然为何摸不准他的动作。
心是慌的,笑容是冷静的,「殿下请说,能帮之处,必竭尽全力。」
猜不出是什么忙,若是耗时耗力又见不着益处的,她再寻个由头拒绝,反正她不过是个安静贤淑的内宅女子。
桓筠祯严肃了起来,双眸凝重,眉间郁色清晰可见,他感嘆道:「本不该以此来叨扰你,实在是朝局不明,贪腐盛行,前盐铁使因贪墨入狱,官职空悬,若干小人觊觎此职,孤欲推选一清廉官员任此官职,奈何奏疏已上,如石沉大海再无回应,故而忝颜相求,请安乐相助,在太后跟前进言,如若事成,百姓有福,别说三成,五成尽数奉上,孤亦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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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静颜笑容凝住了,她果然是不够了解三皇子,他比他所表现出来的,更为聪慧。
无他,他这提议,直接言中她和安乐公主最大的势力来源,也是她们敢于豪赌的根本原因,那便是太后对安乐公主的宠溺,已经能够让安乐公主在朝中影响官员的提拔和升迁了。
这是她和公主这两年在悄无声息进行的事,眼下被三皇子提出来,有种微妙的感觉,该不会已经有人注意到她们俩借着女流之辈的不起眼的印象,实际上在做着积蓄势力的事情来了吧。
因而,危静颜陷入了纠结。
帮还是不帮,这事得仔细斟酌着来。
帮他,能壮大三皇子的势力,同时体现出她和公主的重要,利益相接,她和三皇子就绑到了一起,相应的,这也有风险,她们将会因此推到明面上来,且壮大了三皇子,将来三皇子若有变故,她们的风险就倍增了。
不帮,让其他势力占了盐铁使的位置,失了民心,肥差养肥了对手,让三皇子处于不利地位,那她们可能就会赌输,不知会赔掉多少。
沉寂良久,危静颜不肯轻易决断,她犹豫地说:「我与公主交情虽好,但无法替她下决定,也不能保证太后娘娘是否会首肯,不过殿下所託,我会好好和公主请求的,谋事在人,成与不成还得仰赖天意。」
成是必然能成的,要不要成才是关键。
这事要从长计议,盐铁使各处巡盐巡铁,所涉及的利益可不是一个小小的药铺能比的。
他真是会挑难题的,危静颜觉得她重新了解三皇子刻不容缓了,传言终究是传言。
可他的脾气是真的好,无论她给出什么答覆,都不见他不开心或者埋怨,都是很体贴地说着话,一如眼下 。
「你愿意替孤说话,孤心满意足,自不会强求结果,因这些原是孤分内之事,孤有心无力,无奈相求于你,令你劳心费力,孤愧为大丈夫。」
倒也不用说到这个份上,他这又是感谢又是愧疚的,把她捧得那么高,她会下不来台,搞得不帮都有些说不过去。
「忧国忧民,殿下不是大丈夫,谁还能称的上大丈夫。」
戴高帽嘛,谁不会呢。
两人相视一笑,互相钦佩,互为知己,只隔着肚皮的那颗心是如何想的,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而后,危静颜和三皇子共赏桃花,抚琴吹箫,其乐融融,已至晚霞映红天际,两人均不舍分离。
「时间悄然而逝,过得太快了,我有薄礼一份,想送给殿下。」
危静颜带来的东西,就是为了此刻准备的。
第10章 各人选择
危静颜将乔幽唤了来,她捧过一小坛酒,送到了桓筠祯的跟前。
「这是桃花酿,我亲手酿的,不会醉人误事。」
来见他,是不会空手而来的,下次相会不知何时,得留给他念想,睹物思人。
情意不真,体贴来弥补。
桓筠祯接过酒,轻嗅了一下道:「酒不醉人人自醉,孤会好好珍惜的。」
言罢,他单手托着酒,另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一只簪子,碧玺桃花金簪,花托为点翠,珍珠为辅助,「孤能为你戴上吗?」
他修长白皙的手托着金簪,似紧张又似无措地望着她,等着她的回应。
自相识起,危静颜见到的三皇子,是君子风度,不会逾礼半分,言语和举止都无轻薄之时,以致为她戴上金簪都要事前询问她的意见,大事小事都不会强迫于她。
危静颜低下了头,用行动代替了回答。
碧玺桃花金簪轻轻插入发间,佳人颔首轻笑,人比花更娇。
夕阳映入桃园,园中人双颊染红,不知是自身情意醉人,还是假借红霞之光。
礼已交换,人各往一方。
出了桃园,待三皇子走远了之后,危静颜将碧玺桃花金簪取下,交给乔幽道:「好生收好,等下一次相会慎王时,再与我带上。」
她今日戴着的是一套紫玉头面,淡雅温润的紫玉更显她之温婉,而这桃红的碧玺金簪坏了她整体的搭配了,人既然已走了,她也没有必要继续戴着。
此刻距离夕阳全部落山还有不少时辰,危静颜也不急着回府,她顺着桃园的迴廊,来到公主府的天心楼。
安乐公主养了个戏班,此刻正在天心楼听戏。
危静颜进入后,坐在了公主的身侧。
安乐公主放下了手里糕点,兴致勃勃地打听道:「与美人共度一天,滋味如何?」
「公主,这话要让慎王殿下听到了,你我就把人得罪死了。」
危静颜顺手给安乐公主倒了杯茶解腻,颇有些无奈地说着,虽然公主说的也没错,以三皇子龙章凤姿之态,一句美人他担得起,只是他定然不会愿意听到这种话的。
安乐公主不似她的谨慎,大方地笑着,「这儿就你我两人,他听不到的,你也别总拘着自己,一天到晚心里装着事的人,活不长的。」
危静颜失笑,「你这么总咒我呢?」
「本公主哪里咒你,是激你,劝你放松些,有本公主在呢,你的天塌不了。」
安乐公主喝着她递过来的茶,试图宽慰她。
危静颜挑眉,轻呷了一口茶道:「多谢公主殿下,一会儿我吩咐下去,让各处的掌柜们把帐本都交到公主府来,有劳殿下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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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乐公主茶也不喝了,一个劲地嘆着气,「别这么冷淡,这种时候你应该感动,而不是趁机给你自己减轻负担,唉,本公主真是想不明白,你说慎王他怎么就会被你给骗到呢?」
大抵是因为她家世显赫名声又好,还演的一手好戏。
危静颜是这么想着,恍然间又想起今日和三皇子的交谈,那一丝的违和感又冒了出来了。
究竟是哪里不对劲,是他不对劲,还是她哪里做的不好?
为何有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危静颜不是第一次想这个问题了,她却一直想不通,好似是身在此山中,却不知路在何处的感觉。
眼下,有正事要商,她现将那些想法置于一旁,询问安乐公主:「慎王殿下想要推选一人为盐铁使,欲借公主这条捷径,公主以为如何?」
帮与不帮,皆有利有弊,她想听听公主的看法。
三皇子的意图是想澄清,举荐个清廉之人上位,事自然是好事,可清廉这种东西,谁说得准,前一任盐铁使说不准在上任前也是清廉的。
因而,与其相信不熟知的人,不如相信利益。
安乐公主是个喜欢图松快享乐的人,公主府多数事情她都乐意丢给危静颜拿主意,难得见到危静颜犹豫不决的样子,她点着人的眉心,笑道:「本公主都听你的,你要是拿不定主意,那就抓个阄,抓到哪个算哪个,人啊,哪有不出错的,有本公主在,偶尔出几回错也没事,本公主兜得住。」
安乐公主说这话是很有底气的,她早逝的双亲是为了当今圣上争夺皇位而牺牲的,有这份恩情在,不管危静颜做了什么,她都能保住她。
危静颜眉头舒展,是了,有公主这样的人,人和人之间的情意还是很值得守护的,选中三皇子也是看中了他的心他的情,既有情意,不妨就送他份大礼好了。
豁然开朗之后,她浅笑着说:「那便有劳公主在太后娘娘跟前献言了。」
「好。」
安乐公主毫不犹豫地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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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筠祯出了公主府,程元章已经在外头等着他了。
二人进了马车,桓筠祯将手中的酒罈随意一放,就开始处理小桌上的公文了。
程元章好奇地端详着酒罈,他揭开坛盖,清冽的酒香中夹杂着花香,果是好酒,他有些馋了,挤眉问道:「我能喝几口吗?」
「可以,但莫要喝光。」
桓筠祯连头都没有抬,一点也不在乎程元章在如何捣鼓那酒。
他这么一说,程元章有些兴致缺缺了,不喝光的意思他懂,桓筠祯是想留一些以便危家大小姐将来问起来,好有个交代。
「危大小姐挺好的,你要不要试着喜欢看看?不然将来娶了,成日里装着喜欢,岂不很累?」
程元章也是为他好,一个阴沉冰冷之人,一天到晚装君子装和善,他真怕哪一天,桓筠祯积压久了,把自己逼过头了。
尤其将来成亲了,在自己家里还得演着,能受得了吗?
程元章很是关心,要知道桓筠祯是个相当能忍的人,为了好名声,为了人心,把自己弄得跟个柳下惠一样,看得他直摇头。
「聒噪。」
桓筠祯不想理会这些,警告似的说了这么一句。
程元章把坛盖盖上,顿觉有些可惜。
可怜的危大小姐,一片真心错付,给了这么一个冰块。
天际太阳半落,晚霞红遍,马车徐徐而行,忽而一个急停,车内一下晃悠。
桓筠祯挡住公文,以免掉落,而程元章护着那坛桃花酿。
待马车稳定,程元章将桃花酿放回原处,对着酒摇头嘆道:「又不是我的酒,我费这个力气做什么,早知不救你,摔个稀碎,让咱们慎王殿下去费心,该怎么圆谎。」
桓筠祯终于抬头看向了那坛酒,很不耐烦地道:「多嘴,还不去外头看看。」
到手之物,掌中之人,碎与不碎,有什么要紧,他已得到,其余便无甚关系。
桓筠祯双眸平淡,像一汪流不动的深潭,黑沉沉的,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他油盐不进,程元章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于是起身掀开车帘,查看何事阻了他们前行的路。
片刻之后,了解详情的程元章回到了马车,他解释说:「阮丞相府的马车,车里坐着的他一个庶出的孙女,得知冲撞了殿下的马车,就提出邀请殿下到旁边的茶楼一聚,亲自给殿下赔罪。」
他把「亲自」二字咬得极重,慎王府的马车出行时,只要挂着王府的标记,在街道行驶,从来是慢行不惊扰摊贩和路人,这都是桓筠祯为了名声刻意而为的。
因而,王府马车能被冲撞到,莫约有两种可能,一是对方急速行驶,二是对方有意为之。
程元章已弄清楚了,阮丞相家的马车速度并不快,那无疑就是冲着慎王本人而来的。
这些世家小姐们,怎么一个个都喜欢装出来的假象呢。
桓筠祯回想了一下,问道:「阮丞相的庶出孙女,是谁?」
好像是有这么个人来着,应该是最近见过的。
「你怎么把她忘了?就是那个在各种宴会上,总跟着别的小姐一起来跟你说话的那个。」程元章试着给他描述,见他没说话,也不知是想起了还是没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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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到底是多年好友,知道如何描述能让人想起来,「十年前的元宵宴,你救下的那个小女孩,就是她。」
桓筠祯的神情总算有了变化,他放下了手中的公文,「她真的经常找孤说过话吗?」
「我还能骗你不成?以我过目不忘的本事,我都能说出来她在哪些宴会上试图给你搭话,又被你如何扯着男女授受不清的大旗给忽视了。」
他这是面具戴久了,没用处的人就用礼貌的外衣给全部忽视。
君子的有礼是真的有礼,而桓筠祯的有礼,其实是骨子里的冷漠。
桓筠祯起了身,对还待在原处的程元章说:「走,去见见。」
嗯?程元章疑惑了。
虽说是他故意提出来想要打趣一下桓筠祯的,可他会答应见那位姑娘,是不在他的预料之内的,他还以为他会同往常一样,打发他去好声好气地拒绝人家姑娘。
起身时,程元章又看了看那坛酒。
「那这坛桃花酿?」
「放着,又不会丢。」
第11章 寺中偶遇
洛京城东有一翠色绵延的山峰,名为祥光峰,半腰处建有一云林寺。
云林寺是洛京城最大最豪华的寺庙,专供达官贵族进香参拜。
危静颜乘坐着国公府的车马,随府中众人一同前来烧香拜佛。
车帘外,莺啼鸟啭更显山林幽静,百花点缀引来蝴蝶飞舞,她赏着林中之景,心思却是百转千回。
自她回国公府,这是第二次跟着府里的人一同来云林寺进香,两次待遇是截然不同的。
上次菩萨寿诞,出行前一天,老夫人以乞愿为由,手抄心经。
九十九遍心经,她为了暂避锋芒,留住名声,抄经至深夜,第二日坐马车往云林寺,倦乏颠簸,好一番折腾。
而此次前来,一路顺遂,众人皆好生相待。
理由并非三皇子,而是她在外打仗的父亲。
边关传来消息,她父亲大获全胜,已在回程路上,大军返京,月余便能回到京师。
此行进香,是莘国公为还愿而来,感念神佛庇佑危家门楣。
危父凯旋而归,危静颜在府中地位自是水涨船高,她和安乐公主的计划也稳步走上正途。
事情顺遂,景色怡人,危静颜的也随之放松了下来。
不多时,古寺洪钟绵长入耳,清冷檀香四处瀰漫,危静颜跟着众人入殿参拜。
大雄宝殿上,佛像金碧辉煌,宝相庄严,佛前青烟漂浮,似仙气缭绕。
国公府一众女眷,俯首跪拜,静心乞愿,而危静颜目光四下扫过,趁着无人注意,敷衍一拜,随即起身,抬头看着食人间烟火却高高在上的神佛,轻蔑一笑。
正殿参拜完后,各自散开,有前往偏殿进香的,有前往禅院听大师讲解佛法的,危静颜对那些毫无兴致,她领着自己的两个丫鬟,在寺院园林中赏景说笑着。
行至一百年银杏树下,她悠悠然坐于树下的石凳上,品鑑着云林寺的好茶,观赏着那有着粗大的枝干,嫩黄如小扇子般的银杏叶。
此时的银杏不如深秋金黄时好看,却有着勃勃的生机,积蓄的力量,待时机成熟,惊艷世人。
甘棠为她斟着茶,好奇问道:「既来了寺庙,小姐为何不再去参拜一下,也好多沾些福气。」
危静颜抬眸和她对视,轻声问道:「你信这里的佛吗?」
「当然信,洛京城里的达官贵人都来这里进香,可见是相当灵验的。」
甘棠隐约觉得小姐好像并不是很高兴,可她也不清楚理由是什么。
危静颜玉笋般的手指轻绕着鬓边的髮丝,缓缓说道:「佛说众生平等,此间寺庙却只招待达官贵人,拒平民于门外,其灵验之说,倒可以看做是神佛被金钱所贿,为权贵行便利,如此,与其拜神,不如跪拜权势。」
说着这话的她,嘴角是笑着的,眼神是冰冷的。
因为有一人,跨过了地位阶级,落得个惨败收场。
这世间很多事,犹如这寺庙,平民者不得入内。
往事在脑中浮现,危静颜的笑容一点点的淡下去,再其消散之前,银杏树后一声轻笑,令她恢復了假面。
「本王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还真是有趣。」
一金冠华服男子走出来,此人眉飞入鬓,目似刚星,英气俊朗,通身上下均贵气,他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危静颜的对面,上下打量着她。
「恪王殿下安好。」
她认得他,他是五皇子恪王桓筠祁,皇贵妃之子,听闻此人性情骄纵,不喜约束。
眼下他直白地盯着她看,失礼之举,真是应了传闻中的骄纵了。
桓筠祁在危静颜皱起眉想要离去时,又和她搭话道:「本王以前以为你是正经无趣的性子,原来不是啊,你虽言辞消极了些,不过蔑视神佛的那份勇气,挺不错的,本王很欣赏。」
贸然出现个皇子,还自顾自地说了一大堆,而且他到底知不知道,她方才那番话,是连带着把他这个来云林寺的皇子一起给讽刺了。
危静颜权衡着,要不要冒着得罪人的风险,转身离去。
她想离开应当也没事,五皇子是皇上宠妃之子,从小备受宠爱,如今太子势微,废太子的言论甚嚣尘上,那之后,五皇子便是三皇子最强力的竞争者,也就是她的对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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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面上功夫还是要做到位的,她知书识礼的形象不能丢,「国公府众人尚有要事,我不能久待,就此告辞,还望恪王殿下不要见谅。」
桓筠祁笑了,毫不客气地拆穿她说:「若是以前你说这话,本王肯定信,可听完你刚才那番言论,你说这话定然是随意找了个藉口,想要避开本王。」
不然呢,给了体面的台阶,他顺着下就好了,自己非要说出来,不是让他自己没面子吗?
危静颜觉着有些纠缠了,她此刻没有心情和他周旋,国公府的人可都在着云林寺里,万一被谁见到了,解释起来就很麻烦了。
她们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她的,说是偶遇,没人会信。
她耐着性子说:「并无此事,王爷误会了,我真有要是要先走一步。」
她和五皇子见过不少次,但是真的不熟。
不知道他这突然因她一句话,为何会起这么大的兴趣。
早知道她就忍着不说了。
危静颜领着甘棠和乔幽就要走,五皇子绕步走到她的身前,拦住了她的路。
五皇子桓筠祁似乎是知道自己把人惹恼了,急忙解释说:「本王没有恶意,也不会对你做任何失礼的事,就是觉得好像重新认识了你,想和你说几句而已。」
他是出现得鲁莽了些,可她也不必跟防登徒子一样防着他吧,她还明知道他的身份的,从来顺风顺水的五皇子殿下,突然间有了些许挫败之感。
危静颜严肃了起来,琥珀色的双眸望向五皇子,说出的话是一点也没留情面了,「因寺中无趣,见我无家眷在侧,一时兴起来寻我开心,怎么,莘国公府的小姐是给恪王殿下解闷的吗?」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见她性格不同以往,顿觉她很特殊,好奇心起,想和她交个朋友。
后面的话,没能说出口,因为有人突然出现,打断了他的话。
「五皇弟,你在此地作甚?」
桓筠祯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笑盈盈地拍着五皇子的肩膀。
五皇子不太自在地回道:「没作甚,遇着相识的人了,浅聊两句。」
桓筠祯没说什么,只暗中给了危静颜一个眼神,示意她趁机离开。
危静颜心里神会,趁着这俩兄弟说话的空隙,领着人就跑掉了。
五皇子桓筠祁望着她的背影,想到自己解释的话没有说出口,就想去追她。
桓筠祯看出了他的意图,特意挡在了他的跟前,拖住了他。
「皇兄,你做什么拦着我,我还没解释清楚我不是登徒子。」
五皇子桓筠祁很早以前就注意到安乐公主身边的危静颜了,她总是安安静静、规规矩矩的,他觉着她一定是个非常没有意思的女人,就跟别的贵女一样,温柔得跟个木头人一样,但分明如此,他却又总是不自觉地看着她。
今日听到她不屑神佛的话,他忽然有了一种画中无情绪的人活了过来的样子,这种新奇的体验是以往没有的,他觉得有趣极了,就不由自主地跟她搭话。
结果就搞成这个样子了。
桓筠祯一副知心兄长的样子,面善着,心是何种颜色外人就不得而知了,他劝道:「你已吓着人了,此时无论说什么,她都只会认为你不怀好意,不妨等以后再说。」
五皇子才不得不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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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静颜匆匆回到了正殿,她再没心思四处闲逛,就在正殿待着,等国公府众人过来。
两位皇子为何出现在此,她是不清楚的。
回想起来,五皇子的举止是有一些奇怪的。
她在皇宫这么多年,可从来没有听说过五皇子是好色孟浪之人。
五皇子年岁十九,尚未娶妻,她以前也曾偶遇过他几次,也有在皇宫长巷中单独经过五皇子的身侧,他并未像今日这般纠缠,甚至都不曾说过什么话。
那今日是为何?
皇贵妃看上了她,所以五皇子遇见了她,便和她搭话?
还是五皇子因她几句随口之言,对她改了看法,起了好奇?
佛像之下,危静颜垂首沉思。
五皇子原也是人选之一,不过因其性格和行事作风不及三皇子,二中选一,自然是选最好的。
她摇了摇头,已做了选择,其他就没什么紧要了。
且此事好坏不定,不知三皇子见着了,会是何种想法?
她思忖着三皇子后续的举动,而设想着自己该以何种态度应对。
良久之后,她有了各种对策,而国公府的人也陆续来了。
进香已完,应当回去了。
临上马车之时,有一陌生的小丫鬟跑到了危静颜的马车前,将一张小纸条塞给了乔幽。
乔幽悄悄收下,进入马车后,交给危静颜。
那是桓筠祯的字迹,写出的话,又超出了她的预计。
「孤午膳用了面汤,醋多,甚酸。」
第12章 违和之处
字迹遒劲舒展,轻入重敛,厚重中藏一丝锋利。
短短几个字,危静颜反覆阅看着,疑惑渐起。
这等回应,意料之外,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却如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引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久久不能平復。
孔雀蓝釉香炉一缕轻烟直上,清香盈满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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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条拿在指尖,好一会都过去了,危静颜还是未有动作,甘棠不由好奇,便问道:「小姐,纸上写了什么?是很难认的字吗?」
危静颜从沉思中回神,被人打断思绪也不恼,她知道甘棠不识字,便将纸条上的话念于她听。
纸上之意,已然明显,是三皇子桓筠祯在明示他在吃味,因她和五皇子在银杏树下交谈。
可这种反应,不在她原先预料的情况中。
说与甘棠听,是想看看寻常人听到此等话语是何反应。
她细细打量着甘棠,见她捂嘴偷笑,还打趣道:「不过是一场偶遇,慎王殿下便吃醋了,可见他是极看重小姐的,生怕被别人将小姐抢了去。」
危静颜再次阅看着纸上的字句,甘棠所说,倒也合得上小儿女感情之态。
「因而,我偷乐着,并在下次相会之时,好好哄着殿下,说今后尽量远着五皇子,可是这个道理?」
她虽未经歷过感情之事,在皇宫和世家里,却见得不少,后妃们如何争宠,如何讨皇帝欢心,皆有参考之用,不过困于名声形象,不能做出格。
甘棠有些懵,理是这么个道理,可被小姐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好像哪里怪怪的。
她盯着小姐询问的目光点了点头,「是,小姐这么问,是不是觉得慎王殿下的举动小性了些?可奴婢觉着这样的更在乎人,更疼人。」
危静颜笑了笑,应承道:「你说有理,性情中人更好。」
说着,她将手中的纸条对摺起来,一旁的乔幽如寻常一般从袖中拿出火摺子,准备将其焚烧。
火摺子火苗跳动,靠近那纸时,危静颜拦了下来。
「先留着,不急着烧毁。」
乔幽不明就里,只顺从着她的话,熄灭了火苗。
车轮滚滚,徐徐前行,而车内恢復静默,危静颜将纸条贴身收好,她轻颦浅笑着,双眸灰濛,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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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林寺相遇,桓筠祯与五皇子同行,一路相谈甚欢,外人见了,也会称道一句兄友弟恭。
他以兄长之体贴,邀五皇子同乘一辆马车,并将人送回恪王府。
回了慎王府,屏退左右,将程元章叫了来。
桓筠祯擦拭着他的配剑,直接问匆匆赶来连茶都没来得及喝一口的程元章:「恪王与她相熟?」
「她指的是谁?国公府的,还是丞相府的?」
程元章是故意的,他知道他问的是谁,也还是慢悠悠坐下来品茶,等着他继续问。
剑光一闪,快速锋利,程元章眼疾手快,松开了茶盏,后退一步。
茶盏稳稳噹噹地停在剑刃,而后轻轻飞出,落回桌面。
程元章老实了,讨好地笑道:「别动手,我好好回话。」
人正经了起来,闭眼回想一会后,程元章答覆道:「我记得危大小姐和恪王打过几回照面,却没有交谈,应当不熟,不过在我未见过的时候,他们是否有交情,那就不得而知了。」
程元章记性极好,三五年之内,他见过的人或场景,基本都能回想起来。
利刃回鞘,桓筠祯将配剑放回,沉声说道:「将人派出去,着重留意皇贵妃和恪王的举动,一旦发现他们有接近莘国公府的意向,即刻来报。」
他如此重视,让程元章起了兴致。
程元章重新端起桌上的那杯茶,浅尝一口后才说:「莫非动了情,害怕被人半路截胡?」
「非也。」桓筠祯无甚表情地说着,眼神里还流露出几分对此番言论的不屑,但他也难得多话,跟程元章解释了起来,「论情,恪王截不了胡,只忧心皇帝枕边风,若赐婚圣旨下达,多生事端。」
恪王本事,远不及他,以国公府小姐的性情,不至于舍他选恪王。
然而皇贵妃宠冠后宫,皇帝之心偏向谁,有目共睹,桓筠祯目沉如水,凶意微显,属于他的,岂能拱手让与他人。
他是从来不屑也不愿和人多做解释的,程元章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将暗卫唤出来一问,详情了解后,只觉桓筠祯小题大做了。
「不至于吧,那恪王不过一时兴趣,被危大小姐呛了两句,知道错了,想给人道个歉,这点程度,你会不会想太远了?」
人很复杂,心性难辨,桓筠祯见过太多,刻意留心,他就能察觉出些许迹象来,他笃信道:「不会,恪王看她的眼神不对,他若有意,难保皇帝不撮合。」
程元章把玩着手里的茶杯,颇有些漫不经心,这些事,桓筠祯向来上心,可说了这么久了,事件的另一人,他反而不提及了,「只防着皇帝赐婚,你一点儿也不担心危大小姐会移情别恋吗?男女之事,细究起来其实很复杂,你为何如此淡然呢?」
「复杂?」桓筠祯嗤笑一声,瞭然于胸回道:「男女相处,与常人无异,上位者屈尊,危难时相助,再给足颜面,已能收买半数之人,若是女子,添上温柔小意,无有不成,何须忧心?」
程元章:……
他是问这个吗?手段再厉害,也只能在他这一个友人跟前露出本性,何不再争取一人,那人如果是他的夫人,以后生活也轻松许多。
眼下正是机会,他怎么就不知道尝试。
但以如今情形,劝也劝不听,程元章不由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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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葭院中,琴音断断续续,似有彷徨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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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静颜拨弄琴弦,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危父不久回京,三皇子情意不浅,国公府不敢轻慢,一切欣欣向荣,她为何总觉得有些异样呢?
莫非是顺风局来的容易,没了挑战,她觉得太过轻松,失了趣味?
琴音刺耳,她弹不下去了。
危静颜起身,行至案桌旁,将那张纸条重新拿了出来。
一直关注着她的乔幽,担心地问道:「小姐为何不肯焚毁它,莫非遣词造句有什么不对之处吗?」
除此,乔幽也想不出别的理由来了。
房中只乔幽和她,危静颜不再顾及,说出了她的感受,「这句吃味之话,不在我预想之内,合情理,却不合我的道理。」
她想过许多三皇子的态度,按照她的料想,多是关心她或者会替她教训弟弟之类的,更夸大一些的,是他会代替五皇子道歉或自责自己没有教好兄弟,唯有吃醋一说,她没有想到过。
乔幽不解其中意思,只以自己的理解说:「可能儿女情长本就不讲道理,小姐对慎王缺些情意,故而没能体会?」
这种可能,危静颜也想过,三皇子是真心,情意上头,便留了那句话,她是假意,所以没有给出相应的反应,从而自己觉得怪异。
然而,三皇子是正派君子,当时场景,他为她找寻脱身契机,那他应当是知道,五皇子有意纠缠,她无奈避让。
性情温柔之人,见着此事,难道最合理的举动不是宽慰她,指责五皇子无礼吗?
三皇子写出那话,真的和他的品性相符合吗?
危静颜柳眉蹙起,对乔幽换了个说法道:「如果我是三皇子,我莫约也会说那话,因为这是最好的能让其远离我的对手的方法。」
不抹黑不留话柄,用自己的重视和委屈来拴住对方,让其主动远离疑似情敌之人。
此等撩拨手段,比关心更为有用。
「既如此,不正好说明三皇子的做法是对的吗?」
危静颜摇头,「可无论是我,还是设想中的我,应该都没有真情。」
这才是最纠结的地方。
她的假意契合了他的真情?
这算什么,难不成她动了真心了?
还是说……
应该不会,一件小事还不至于推翻之前的所有。
乔幽听了她的话,还是无法理解,她想了一会说:「可能是三皇子的冲动之举,也可能恰巧合了小姐的假设?性情中人的情感难以控制压抑,行事多为冲动,难以预测,做出这种事,应该也是合乎道理的。」
这么说,也有些道理。
感情之事全能预料,似乎也不合常理。
这份纠结,依旧没能找到确切的方向。
她一个人独自琢磨,也琢磨不出什么来,要不,试一试?
「乔幽,你给公主府下张帖子,邀慎王后日来本草药铺相会。」
正好上次药铺和推选盐铁使的事情还未办完,她以这为由头,想个法子,试一试她心中的猜想,不然她的心难以安宁。
「我这就去。」
「慢着,我还有事要嘱咐。」
危静颜叫住了乔幽,待乔幽走近时,她勾了勾手,示意乔幽附耳过来。
她压低着声音,跟乔幽秘密说了几句,才放人离开。
一句令她纠结的话,无法证明任何事情,但她可以用别的办法,来验证那一句所引起的怀疑是否为真。
第13章 你来我往
本草药铺前,两辆马车同时抵达,青布帷幔普通马车和珠宝镶嵌华盖马车再次遇上,这回却不是隔街相望。
危静颜帷帽掩面,下马车时不由一眼轻轻扫过那辆马车,视线收回时,不期然和三皇子对上,隔着帷帽,都好似是四目相接了。
方才三皇子是不是也在打量着她的马车?
不待多想,人已来到了她的身边。
「孤新换的马车,可曾见过?」
熟稔的语气,自然的亲近,看着是没什么异常的。
「好似见过,又好似没见过,只觉着眼熟,殿下对我的马车也有兴致,莫非也曾见过?」
当然见过,不然怎会知道济善药铺是他和程元章的。
承认是必不可能承认的,分明亲眼看着他和程元章进去了,还私下调查,她的不信任和心机不就都暴露了。
她是如此,三皇子又如何?
是慎王府实力不俗,能快速反查到她,还是他也和她一样,认出过她的马车或她本人?
桓筠祯是一贯的温润谦和,毫无破绽,「见过,但不知是不是你,寻常人家常用的马车大多都是这个模样。」
他说辞听不出什么来,危静颜的马车外头是按照最寻常的马车样子打造的,回了国公府后,出门不同以往便利,尽可能地避人耳目是重要的。
三两句简单的问候,两人并肩来到了二楼的待客之所。
君山银针茶待客,茶嫩似莲心,香气清高。
浅浅品尝过后,两人开始步入正题。
桓筠祯先有动作,他将一锦盒推向危静颜,细说原由道:「济善药铺的契书以及些许银两,以补你之损失。」
交银子倒是干脆,契书上是五成还是三成,危静颜未曾打开,尚不得而知。
他的诚意和心意,盒中之物可做考量。
不过,危静颜并不急着打开,她五分为难五分推让,「举荐一事,公主尚在犹豫,事未成,实在于心有愧,不敢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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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意为难,涉及利益,维持冷静不易,她想看看他如何应对。
桓筠祯并无任何抱怨之态,言语依旧温和,他点了一下锦盒说:「此乃两码事,这是孤无意抢了你的生意,用作赔礼道歉的,至于举荐盐铁使,本就是难事一件,孤相求与你,成是你的功劳,不成是天意难为,孤不会连这点都分不清。」
危静颜凝视着他,不愿错过他面容上任何一丝细小的变化,结果是未曾发现他有任何异常,连说出的话,都是进退有礼,正派作风。
尚未发觉异常,危静颜自是不会有损自己形象,打压一下后,就得给他希望,记着她的竭力相助。
「殿下也不用过早放弃,公主虽未应下,也不曾拒绝,我多番游说之后,公主有所动摇,说她要先见一见殿下推选之人,若那人入得了公主的眼,事情便有转机。」
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危静颜炉火纯青,安乐公主也打趣过她,说她长着一张最温婉贤淑的脸,编着最信口雌黄的谎言。
原本她是想送三皇子一份大礼,直接让公主举荐那人,不过这两日,她改了想法了。
白送终究不值当,有益之事,她们也要插上一脚才行。
人虽是三皇子的,然举荐之恩,大头得留给公主。
桓筠祯犹豫了,欲言又止,最后化作一声轻嘆,答应了下来。
及至目下,未有不好的端倪。
危静颜轻抿了一口茶,见那锦盒又朝她近了一步。
在她想着要不要在面上再客套一下时,他又先开了口,「你若不收,就是不愿接受孤的赔礼了。」
收,当然要收,更有有个很好的藉口来收。
他主动给了,她就顺势而为,打开了锦盒。
盒中最上是一张契书,确认为济善药铺的五成,契书下是一层小金元宝,金灿灿圆滚滚,极为喜人。
「这……殿下多给了。」
给的多自然好,他心地好,她也心情好,但俗话说拿人手短,东西收下,就意味着事情必须办到。
他这究竟是大方呢,还是在收买她,让她一定成事?
「你我之间,多与不多,还需要计较吗?」
桓筠祯轻笑着,眉弯似弓,眼含宠溺,如一汪春水轻漾,引人沉迷。
饶是危静颜心性坚定,此刻也不由有些动摇,她想公主说的没错,三皇子的确是美人,如玉般温润,如水般清冽,怪不得他在洛京城备受赞誉。
她羞涩着,心安理得地收下锦盒,还支吾着,状似不好意思地说:「那,那我先收下,只当是暂为殿下保管,将来若需要它,殿下也只管来取。」
他以情深待她,她也应以意重回他,哪怕只是空头承诺。
桌上茶已微凉,正事已处理,时辰还早得很。
危静颜是不捨得就此和三皇子分开的。
她提议道:「东郊有一处国公府的庄子,庄子后山开了半山的牡丹,殿下可有兴致前往一观?」
她含羞相邀,他不会不应允。
果然,桓筠祯点头回道:「自然,春风有信,怎可误了花期。」
两人同出本草药铺,一朴实一华贵马车并立着。
来处不同,自是一人一辆,去处相同,于礼该各自分开。
然而桓筠祯此次不同以往的谨慎地守着礼节,主动说道:「你不是好奇孤的马车吗?孤斗胆相邀,请你共乘,可好?」
她相请,他同意了,那他相邀,她也没道理拒绝。
危静颜走向了桓筠祯的马车,他侧开身,让她先行。
在他身上基本看不到上位者的傲慢和自以为是,他总是不露痕迹地给予她同等的对待,这也是她之前一心想要助他的原因。
她踩着脚蹬,在乔幽的搀扶,和三皇子的关注下,进到了马车内。
而后,桓筠祯紧随其后,车帘掀起,他弯下身,突然止住了动作,朝后面望去。
车内的危静颜关心道:「殿下?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没有,一时高兴,略微紧张。」
桓筠祯嘴角弯起,微微笑着。
他不动声色地入座,神色自然,只右手贴近他的配剑,那样子似是能随时拔剑出鞘。
危静颜早就注意到了他的配剑,据她所知,虽然皇子们要学的课程多是以文为主,但他们也会挤出些时间来学武,这些皇子里,五皇子和几个年幼的皇子有习武的天分,其他的皇子多是半桶水水平。
于是危静颜特意好奇道:「我见殿下配剑从不离身,莫非殿下文武双全?」
应当不至于的,一众皇子里,武艺最好当属五皇子,宫中很少有人谈及三皇子的武艺,想来应该是比普通人强一些,却不及一般士兵的水平。
桓筠祯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气势比往常虚弱了些,自嘲说道:「要令你失望了,孤武艺不精,实难以拿出手,总带着此剑,是因为此剑是父皇在孤封王之日赏赐的,孤甚是喜欢,故而随身携带。」
他武艺不好,和她查到的结果一致。
反而他不怎么会武,更贴合他正派君子形象,武艺高强的君子,那就太强了,论理他有理,论无理,谁敢对着剑术不凡的君子无理,横竖都成了不败的存在。
危静颜很是体贴,细声细语地对他说道:「在我看来,武艺好不好没什么关系,半点损不了殿下的气概,洛京城的人都知道,殿下是最好的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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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容之上的无措顿时散去,笑容越发真诚。
她端详着他,见他双眸中印着她的身影,听到他用低沉悦耳之声,含着期待和莫名的暧|昧问她:「你呢?也会认为孤是最好的吗?」
危静颜借着羞涩低下了头,而后似乎是怕他不明白,又小弧度地点了好几下头,如此答案不言而明。
这次,她给的回应是真实的。
她会选了他,就足以说明,她早就认为他在众皇子里是最好的,值得她下注。
在这意味不明的氛围中,马车缓缓到达了目的地。
他们没有进入莘国公府的庄子,而是直接去后山。
后山脚下,乔幽停在马车边,没有跟随危静颜前往半山腰之处的花海。
桓筠祯随身跟着的护卫见状想要询问,被桓筠祯抬手止住,也不再跟随。
因后山仍是国公府的管辖范围,莘国公府以武将出名,不会有不识相的来国公府的地盘上闹事。
半腰山处,嫣红花瓣,金黄花蕊,妖艷迷人眼,如天际红霞,印染大地,又如锦缎华贵,雍容华丽。
危静颜走入花丛,花之浓烈,人之淡雅,此刻却是相得益彰的。
桓筠祯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久久不曾移开,未几,他突然感嘆道:「原来牡丹更衬你,国色天香,百花不能相比。」
危静颜摸了摸头上的碧玺桃花金簪,这是他亲手所赠,自是要给足颜面,「可我还是喜欢桃花,下次的香囊,也加入些桃花试试。」
他腰间是她送的香囊,她头上是他赠的金簪。
信物早已交换,可两心相同之日,却不知何时能来到。
无风之时,花丛微动,异动之声起,蹿出好几个身着粗布短衣,蒙着面疑似抢匪的人。
「把值钱的和女人交出来!」
第14章 他护着她
大刀寒光闪闪,七八个身形健壮的蒙面大汉逼近,目露凶光。
危静颜缩到三皇子的身边,担忧地望向他。
桓筠祯见势一手将她护在身后,一手搭上了腰间的配剑。
人数不占优,气势不能丢,他厉声喝道:「朗朗干坤,怎能容你等恶行,我乃圣上第五子慎王,奉劝诸位放下屠刀,束手就擒,还能从轻发落。」
领头的大汉脸色黝黑,他蒙着脸,瞪着两只大三角眼,大笑道:「小白脸净会吹牛,你要是王爷,那老子就是皇帝老儿了。」
身后那帮匪徒也跟着放肆哈哈大笑了起来。
「赶紧的,把你身上的物件解下来送给爷爷我,再将你后头那个小娘子推出来,爷爷我就大发善心让你这个小鸡仔离开,不然就把你的胳膊腿的砍下来给这些个红花当花肥。」
嚣张拨扈的言语,肆无忌惮的打量,以及一众人的起闹,桓筠祯脸都青了,他拔剑相对,气得只喊出了一句「放肆。」
领头的大汉眼神骨碌一转,挥了挥手里的刀,一大片牡丹从花托处砍落,平整而又利落,大汉再次警告:「小子可看到了,刀剑无眼,你要想清楚了,老子的刀不见血是不罢休的。」
「勿要多言,放马过来。」
桓筠祯提剑与人相搏,领头大汉一边应战还一边挑衅,「兄弟们都不要出手,老子一个人就能把这小子打得落花流水,那边的小娘子看好了,爷这样的才是真丈夫。」
刀剑相接,清脆刺耳,一进攻一闪躲,危静颜无法近身,只紧张地盯着桓筠祯。
几个回合后,牡丹花损了一大片,桓筠祯手中之间因对方的大力而被挑落,直直插入地上,兵器脱手,他迅速拉开距离。
形势看上去不容乐观,危静颜不再保持沉默,她朝他说道:「殿下,我们逃吧。」
他听到危静颜的声音,随即回身,拉着她的手就跑。
「追,别让他们跑了。」
牡丹花海中,角逐游戏上演。
危静颜二人快速奔跑,皆有牡丹遮掩,试图摆脱后面的追兵。
然而,两人刚从追兵的视线范围内逃开后,还没跑多远,危静颜不知是被花枝绊住,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整个人摔倒在地。
执手相握,她的异常,桓筠祯立即注意到了,他停了下来,关切问道:「怎么样,你有没有事?」
危静颜试图起身,又被摔了回去,她捂着脚腕,泪珠在眼眶凝聚,却被坚强地忍住,没有滴落。
她沮丧地说着:「我扭到脚了,殿下先走,叫人回来救我便是,带着我只会让你我都陷入险境。」
「我怎么能丢下你,置你于危险之中,上来。」
桓筠祯说的很是毅然,他蹲在危静颜的身前,将后背留给她,示意她赶快趴上来,他好带着她逃跑。
危静颜琥珀色的双眸定定地看向了他,眼里秋波潋滟,心中百转千回,他果真当得世人称颂,危难之际仍不离不弃,不愧君子之称。
她犹豫着朝他伸出了手,却在还未搭上他的肩膀时,匪徒们追了上来。
领头的大汉提熘着大刀,笑得得意,「跑,你们再跑啊,就你们这样的,能跑出爷爷的手心?」
桓筠祯挡在危静颜身前,他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剎那间,他沖了出去,速度极快,好似是要直接提拳和那人相搏。
事发突然,领头大汉虽有察觉,但身体先过思考,下意识将刀挡在自己身前,等他反应过来时,刀已经在桓筠祯的小臂上留下了一道血痕,领头大汉连退好几步,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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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滴顺着桓筠祯的袖口滴落至牡丹花上,花瓣染血,刺眼非常,危静颜此刻顾不得其他,用尽力气大喊道:「来人啊,救命啊!」
好在她这一喊,非常有效,远处的乔幽听到了。
随即领着三皇子的护卫飞奔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喊着,「官爷,快把那些强盗拿下。」
那伙蒙面大汉终于有了动作,开始害怕起来,四散而逃,跑的飞快,唯恐被人逮住。
困境解除,危静颜着急地拉住桓筠祯,检查他的伤势。
他的小臂上留下了一道两寸余长的伤口,鲜血不住地往外冒,看着很是吓人,幸运的是伤口并不深,危静颜用帕子给他止血。
三皇子护卫赶到他们身边后,见到此情景以及逃窜的匪徒的身影,来不及请罪,直接说道:「属下这就去追犯人。」
「殿下受伤了,还不赶紧搀扶着殿下去看大夫,几个不入流的匪徒能比得上殿下的安危吗?皇城脚下,他们还能跑掉不成?」
危静颜扶着人,颤巍巍地起了身,又着急又焦躁地朝王府护卫吼道,她的担心和关怀一览无余。
护卫也终于反应过来,和乔幽一起,一人扶着一个,朝马车的方向走去。
他们一路赶至最近的医馆,让大夫重新给桓筠祯上药包扎。
换下来的那块帕子已经全部染红了,危静颜眼角也是红红的,她愧疚地看着桓筠祯,抽噎着跟人道歉:「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说什么赏花,要是我不任性,殿下就不会受伤了。」
他受伤这事,全是她的责任。
她低着头不敢看他,心里生出悔意来,或许本不该如此的,他也本可以不用受伤的。
桓筠祯暖暖地笑着,安抚着她的不安,「不关你的事,你不用自责,是那些坏人不好,别说这个了,你的脚怎么样,还疼不疼?」
「乔幽帮我擦过药,不疼了,殿下别担心我。」
真正该担心的是他自己,她是没什么大事的。
尽管她多次强调自己无碍,桓筠祯还是不放心,自己带着伤,也要亲自将她护送会国公府。
这让危静颜心情更为复杂,暗觉自己小瞧了他的品性。
不过他那辆马车,虽上头没有三皇子府的标记,但有心人一查,就能知道是他的。
她还是乘坐上了他的马车。
因他受伤,危静颜都依着他,以补心中愧疚。
镶嵌宝石的华盖马车抵达国公府后,并未停留太久便离开。
危静颜踏进国公府,没有回到她的清葭院,而是想再次登上她的那辆普通马车,又要出一趟门。
「小姐,你的脚伤未好,我扶着您。」
乔幽忧心她的脚伤,大步上前去搀扶着她,却被她摆手拒绝。
危静颜自己提着裙角,踩着脚蹬登上马车,行动便利,看不出一丝受伤的痕迹。
**
城东一处宅院,隐于闹市,并不起眼。
宅院正厅,七八个禁军士兵跪倒在危静颜跟前,大气不敢出。
「怎么办的事?我不是嘱咐过了吗,万不可伤及慎王,你们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了吗?」
这些人中一个三角眼的士兵慌张地解释道:「小姐容禀,属下绝不是故意的,那时也不知道为什么慎王就撞了上来,属下只是摆出了防备的姿势,王爷就撞上了刀口,这实在不是属下能控制的,他可是王爷,借属下一个百个胆子,属下也不敢伤他分毫啊。」
听这一解释,危静颜冷静了不少,不再沖他们发火。
也是,弄伤天潢贵胄不是小罪,他们是在皇宫当值的,对这些再了解不过了。
主意是她出的,其中的风险不该全部推给下面的人。
她一个示意,乔幽将一张银票交到了她的手上。
危静颜缓和了神情,似安抚似叮嘱地说:「诸位今日辛苦了,后日你们就要和边关将士换防,路途遥远,这三百两银子,你们分一分,用作舟车劳顿的安置银子。」
三角眼的禁军士兵欣喜地收下银子,他还以为事情办砸了,收不到银子的。
好处给了,适当的警告还是要有的。
危静颜又说:「不过你们得记住了,今日之事,要把嘴闭严实,你们伤及慎王,若走漏半分消息,性命难保,可清楚了?」
「清楚,属下兄弟几个因即将离京,今儿个凑在一块喝酒,其余什么都不知道,小姐放心。」
三眼角士兵是最不敢多嘴的,慎王受伤那会,他整个人都被吓懵了,要不是小姐的一声叫唤,他都要绷不住暴露了。
好在跑的快,有惊无险。
事情交代完毕,危静颜安心回了国公府,以应对后续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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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王府,那柄留在牡丹花海的配剑已取回,配剑旁摆着几朵牡丹花,这些花全是在花托处被齐整地砍下。
桓筠祯从这些个物件上细细看过,剑眉皱起,垂眸沉思。
幕后之人究竟是谁呢?目的可是他猜想的那样?
指节分明的白皙大手拿起一朵牡丹花,手里把玩着花,脑中思索着对策。
书房外,程元章的声音比人先一步到达。
「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受伤了?是谁如此厉害竟然伤到了你?」
一连三个问题,听得人不耐烦。
桓筠祯本不想回答,可程元章似乎不肯罢休,非要得到答案,他才解释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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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伤,孤是故意撞上那人的刀。」
第15章 弄巧成拙
「自己撞上去的?难不成对方不是什么寻常的匪徒?」
程元章瞬间就意识到事情不简单了。
桓筠祯身边是跟着暗卫,而且他自己武艺高强,会受伤本就不合理,自己主动受伤就更不合理了。
桓筠祯将指了指案桌上的牡丹。
程元章踱至桌边,每一朵花都仔细端详了一遍,基本都是贴着花托和花茎的接口处砍下的,切口处均是平整,由此可看出,对方的刀法相当不错,不是什么野路子出身,更像是行伍出身的。
「难不成是禁军?他们想干什么?」
程元章重视了起来,眼下局势,莫非是太子?还是别的皇子?
配剑回鞘,放置于兰锜上。
红木制成的兰锜,是立在案桌不远处的兵器架,只摆放了这一把配剑。
这是皇帝赏赐,剑是好剑,喜欢却未必喜欢,不过是向世人彰显,他念着皇帝的情,领着皇帝的赏。
桓筠祯轻抚着佩剑剑鞘上的宝石,故意顺着匪徒的力道将剑脱手后,那些人没有一个对这把剑垂涎欲滴,即使宝石粼粼,一看就价格不菲。
那时他便知,那群人另有目的。
不为钱财而来,也不是为取性命而来。
那些人废话很多,下手相当的克制,除了领头的那一个,其余人都未曾跟他动手,甚至当他主动撞上去时,下意识的都是防御而不是攻击,在他受伤后,一干人等皆有惊慌。
那就有意思了。
桓筠祯冷笑着道:「是禁军无疑,他们绝对认识孤,他们的目的,兴许和国公府小姐有关。」
程元章将花放回,若有所思道:「你和危大小姐之间的关系被人得知,有人想要破坏,让危小姐对你失望,所以搞了这一出?幕后之人是你的那些兄弟?」
右领军卫将军危俞培已在回京途中,大胜而归,龙心自然大悦,桓筠祯和危静颜联姻无论名声还是势力都会更上一层楼,趁危俞培未回京,亲事还不曾定下的时候破坏,眼下确实是个好时机。
桓筠祯对程元章的话并不完全贊同,「不,依孤所见,此计只为攻心,过于保守谨慎,多出于妇人之手。」
他和危静颜相会,从来谨慎,会被察觉,大抵是他出入安乐公主府次数增多,被有心之人察觉。
那日,从本草药铺出来后,桓筠祯就已经察觉有人暗中跟着,不动声色想引蛇出洞,那蛇却相当狡猾,即使失败,也不愿意泄露身份。
后宫之中,竟也有他不知道的能人在。
「要不要去查那些禁军的底细?」突破之处也只有这个了,程元章建议道。
「查自是要查,以那人小心的性子,查出来的可能不大。」
初次交手,桓筠祯已敏锐地察觉到背后那人不简单。
话是如此说,他却一点也不慌,似乎这事一点也不严重,程元章不由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主意了?」
桓筠祯扬起一抹浅笑,冰冷的眼神配着柔和的笑,莫名令人背后一凉,他沉声道:「攻心就以攻心还之,对方的目的是破坏,孤便利用其来促成关系,英雄救美,不失为一段佳话。」
程元章和桓筠祯自小相熟,也是甚为了解的,他当即就知道了这是什么意思。
有人暗中破坏慎王府和国公府的联姻,他们就以此为契机,将两人关系昭示,破坏成了促成,背后之人怕是要被气够呛。
而且,两人关系坐实,无论是什么五皇子还是别的什么皇子都没有可趁之机,回京的危俞培也没有别的选择,必须上他们这一条船了。
「此事我立马去办。」
**
三日后,莘国公府清葭院。
「你说什么?」
危静颜惊得起了身,翻了砚台,一副好画成了废纸一张。
甘棠上前帮着收拾,一边收拾,还一边说道:「外头都在传,小姐的马车在东郊的庄子附近遭人袭击,慎王殿下英勇救人,不惜负伤,好一段郎才女貌的佳话,依奴婢看,慎王殿下对小姐真好,可惜那天奴婢没跟着去,不然也可以看看殿下的英姿。」
甘棠说的兴高采烈,危静颜听着,脸色一点一点地僵硬了。
是谁,是谁把这种鬼话到处乱传的?
这不是要彻底坐实她和三皇子的关系吗?
也不是说她非要瞒着,可她父亲还没回京,亲事没定下,传出这些来,多少有些不像样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顺理成章地昭告天下,这才是她要的结果。
什么佳话,什么英雄救美?那都是些流言,没了正正经经的流程和规矩,都是有损她的形象的。
为什么会有这种流言传出来,这对其他势力有什么好处?
危静颜飞快地思考着,是那家医馆,还是见到三皇子的马车的人,抑或是三皇子本人?
不,不,不应该再怀疑三皇子了。
她设下的这场试探,无论是面对危险时,他挺身而出护着她,还是在要么共同面对险境要么二保一的选择上,他都不会只顾自己。
武艺平凡的桓筠祯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已经做到了最好,他甚至还受了伤。
品性是没问题的,君子之风也是没问题的,那他的感情就不可能有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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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下来,那就是意外了?
可意外怎么会传成这个样子?
流言这种东西,只会越传恶意越多,不推波助澜窥探世家高门的私隐就不错了,怎么还能成一段佳话?
难不成是三皇子在民间的声誉太好,因而跟他有关的,就都成了好事了?
「小姐,你怎么不说话了,是担心慎王殿下的伤势吗?」
她一脸凝重,甘棠以为她是放心不下三皇子。
危静颜扯出一丝笑容,敷衍着说:「是,那么多血,不知道殿下的伤怎么样了。」
试探的结果是好的,三皇子没有问题,可却给她自己附带了麻烦回来。
抬起砖头砸了自己的脚,不外如是。
危静颜挥退了甘棠,自己一个人揉着额角犯愁。
尾巴她是扫干净了,人也都在离京前往边境换防,事情却闹大了。
她还特意选的是很少有人踏足的东郊庄子,去医馆时帷帽也好好戴着,果然还是三皇子那辆显眼的马车走漏了风声。
她从暗处被强行推到了明面上,在她父亲尚未回京之时,这以后的风险也将倍增,不管是她的对手,还是三皇子的对手,都成了她要警惕的。
这种不利的局面,还是她自己一手促成的,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行动伴随着风险,看来捕风捉影就进行试探这事,往后要少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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莘国公府北院,一人携着僕从,匆匆赶来。
她径直朝国公府老夫人的房间走去,一进门就是委屈到不行地叫着娘。
「娘,不是说好了把危静颜指给我夫家的侄子吗,慎王又是怎么回事?」
她是老夫人的女儿危玉遥,嫁入京城近些年起家的章家,其丈夫是从五品的尚书左司郎中。
危玉遥是老夫人唯一的女儿,自小受宠,张扬任性惯了,看不起平民出身的苏文茵,多有欺压为难之举。
苏文茵怀着危静颜时,还执掌着国公府的中馈,危玉遥曾因一套头面和苏文茵大吵大闹,甚至上手推搡着,害的人伤了身子,差点小产。
从那时起,危玉遥和兄长危俞培的关系闹得就有些难看了,后来苏文茵病逝,危俞培将一半原因归咎于危玉遥那一推,兄妹俩更是没了交流。
危玉遥这些年一直试图缓和跟危俞培的关系,因为莘国公府的将来一定是交到危俞培手里,没了将来的莘国公做依靠,她在娘家就没了靠山,将来她的儿子就少了一份前程。
于是,她把主意打到了危静颜的身上,只要危静颜嫁入章家,那她兄长就不可能不帮着她,不帮着她们章家。
她计划得好好的,她娘这边也都说通了,怎么突然冒出个慎王,半路截胡了?
老夫人拉着危玉遥的手安抚着,可老夫人自己也是没有办法的,她嘆气道:「这事为娘说了不算,国公爷已经发话,谁都不能插手危静颜的婚事,你爹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从来说一不二,不容违抗。」
危玉遥还是不死心,「可她嫁给慎王,真的就好吗?不说上头还有太子,就算她真飞上枝头成凤凰了,她真会记得国公府的好?她可不是在这府里长大的。」
「玉瑶啊,国公爷有主意的,而且国公爷说得有理,她爹会是未来的莘国公,她只会向着国公府。」
老夫人再怎么宠爱女儿,在莘国公的三令五申之下,也不敢动别的什么心思了。
到手的鸭子要飞了,国公府里还没人向着她,危玉遥暗恨不已。
但她是不会放弃的,危静颜必须嫁给她侄子,软的行不通,就来硬的,待生米煮成了熟饭,一切就成了定局。
她们章家要跟随的可不是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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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传言还在继续,没什么恶意,可终归成了他人的口中谈资。
危静颜这两天气得连门都不想出,还总把甘棠那丫头差使出去,就是不想甘棠在她面前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外面的那些话。
然而,她想躲清净却总是躲不掉的。
危静姝又肆无忌惮地跑来了,一幅亲亲热热的模样,好像前一阵夜间和李氏一起来闹事没发生过一样。
「姐姐,过些天在皇家别苑举办的春猎,我们一起去吧。」
这是危静姝的小心思,只有跟在危静颜身边,她才会被更多人看到。
都是国公府小姐,全赖她爹不争气。
危静颜不想去,眼下正值传言四下散开,她没有任何兴趣出现众人跟前,为了将来那个至高的位置,她不愿意自己的名声再有任何的损伤。
「脚伤刚好,春猎不适合我,妹妹自己去,我就不凑热闹了。」
危静姝哪能让她拒绝,又说:「不去怎么行,慎王殿下会去的,还有太子,恪王,安乐公主,丞相府的阮芷萱和各大世家的贵女及公子,姐姐不去,我们国公府不就失了体面吗?」
危静颜还是不为所动。
危静姝急了,她绞尽脑汁,劝了好一会也没用,突然她灵光一闪,激道:「姐姐不去,大家可都会逮着慎王殿下打趣,万一慎王殿下被人堵得说不出话来,姐姐和殿下的关系可就任由他人无端猜测了。」
这才,危静颜终于动摇了,她咬着牙点头,「好,我们一道去。」
再不能任由别人乱说了,她好不容易维持住的名声,可不容再出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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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四眼懵逼
皇城以西,过临水有一岚峰别苑,别苑附近设有围场,是皇家围猎之所。
每年春天,都会在此举办多次春猎,其中以春分之日的春猎在洛京最为热闹。
因参加春分之日的春猎皆是京中各青年才俊和世家贵女们,少年英气,淑女窈窕,自是生机蓬勃。
岚峰别苑内,马车停靠早有安排,各家有各家的位置,莘国公府的马车到了后,危静姝抢先一步下了马车。
长幼有序,她这一番抢先,危静颜警惕心顿起。
这态度可跟求着她一道前来时不一样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危静颜站在马车上,并未下车,她问危静姝道:「妹妹这么着急是要去哪?」
危静姝支吾着说:「见到熟人了,我过去闲聊两句,一会再来寻姐姐。」
说完,也不等危静颜的反应,危静姝领着丫鬟急速走掉了。
危静颜柳眉微皱,她下了马车,对乔幽道:「往北边的路走,走快些。」
她掀开车帘后,莘国公府的马车附近并没有什么人,危静姝的见到熟人一说,是谎言无疑,她催着她来,来了后,有自顾自地走了,目的是什么,危静颜大概有些猜着了。
这附近应是有什么人在等着她。
如若她没记错,北边是皇家马车停靠之地,往那条路走,可能会遇到三皇子,即使遇不到,在皇家子弟来往的道路上,一般人也不敢乱来。
她二人脚程不慢,但没走多久,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
危静颜也不回头,一个劲地往前走。
回国公府最不便的就是如此了,她还是公主伴读时,是能调动公主身边的护卫的,可回了国公府,公主府的护卫安插不进来。
如今的莘国公虽在军中没有实权,他的战功都是实打实的,国公府里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这使得她的安危相当被动了。
「表妹,危表妹?」
身后的脚步越逼越近,甚至还喊着她。
这一称唿,危静颜已经知道身后是谁了。
章平武,她姑姑危玉遥的侄子,也是老夫人跟她提过的要给她说亲的人,此人依着莘国公府的关系,当了个七品的军器监丞。
危静颜没亲眼见过,只听闻这人不堪大用,品性一般。
女子的步伐到底比不上男子,章平武很快追了上来,拦在了危静颜前头。
章平武从下到上打量着危静颜,视线黏煳猥琐,目露垂涎,却还假模假式地给她作了一揖说,「表妹有礼了」。
行礼敷衍,眼神放肆,品性一般倒是高估了他,此人的品性称得上低劣了。
乔幽上前两步,挡在危静颜的身前,也挡住了章平武的视线。
有人拦着,章平武很不爽,他伸手就要去拉开乔幽,手却被乔幽一把拍了下去。
「放肆,哪里来的无礼之徒,敢冲撞我们家小姐。」
乔幽护主,寸步不让。
章平武很不满地瞪着乔幽,喝道:「你这下人才放肆,我是你家小姐的表哥,按礼你得尊称我为表少爷,再说了,我们表兄妹叙旧,你个丫鬟哪凉快哪待着去。」
说着,他就跟乔幽动起手来。
乔幽到底是女子,力气各方面都不及男子,猝不及防被他打了一巴掌,嘴唇破了皮,左半边的脸都肿了起来。
危静颜看不下去,想上前帮忙,却被乔幽死死抵在身后,不让她靠近章平武。
章平武在推搡中,手也被乔幽抓了几道口子,气性也上来了,危静颜本就是要许给他的,他还不能碰了?
他高高抬起的手,想再给乔幽一下时,就被人抓住了。
手腕处疼的厉害,章平武疼得叫了起来 ,「疼,疼,是哪个不长眼的来坏少爷好……」
后面的话,在他转头看清楚身后之人时,颤抖着,尽数吞了回去。
五皇子桓筠祁抓着人的手,一脚踢在章平武德膝盖上,使得章平武不得不跪在了危静颜跟前。
桓筠祁剑眉上挑,星目圆睁地怒道:「说啊,接着说,让本殿听听,你还能大放些什么厥词。」
章平武瞬间了慌了,他是头一回来岚峰别苑,全然不知会在这条路上遇上五皇子。
他冷汗都冒出来了,得罪恪王可不是什么小事,当即求饶道:「下官冒犯了王爷,罪该万死,求王爷大发慈悲,饶我这一回,下官再不敢了。」
桓筠祁看了一眼磕头求饶的章平武,又看了一眼一言不发、脸色不大好看的危静颜,依旧没松开章平武,甚至手上的力道更加重了,「你冒犯的就只本殿吗?」
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了,可一个罪名已经够呛了,其他的章平武又怎肯承认,而且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王爷误会了,下官和危大小姐是表兄妹,刚才是闹着玩的,下官并不是真的要跟一个小丫鬟动手。」
就算是王爷,总不会连别人家的家事都要管吧,这可是正儿八经的亲戚。
章平武心存侥倖,想要煳弄过去。
一直不曾说话的危静颜开口了,「殿下,我从未见过此人,也不曾听家父说过,我有什么表哥表妹的。」
桓筠祁觉得自己应该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松开手,命令左右道:「此人冲撞了本殿,又口出狂言,打他二十板子,再把人从别苑丢出去,还有派人跟户部说一声,扣他一年俸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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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打被赶被罚俸,不光失了里子面子,还告诉所有人,他得罪了恪王,章平武这下是真的急了,「危表妹,不,危小姐,我知错了,再也不敢了,求你跟王爷求求情,我给你磕头,给你赔罪……」
桓筠祁在一旁不做声,他盯着危静颜,等着她的回答。
危静颜有一些犹豫了,按照她的往常营造出来的形象,像她这么和蔼识大体的世家小姐,应该是要点到为止,得饶人处且饶人的。
偏偏这人姓章,偏偏他和危玉遥有关系。
她就不想放过他,而且她还有别的目的,她望向五皇子,忽而笑了,「冲撞王爷,就是蔑视皇家,才二十大板,恪王殿下真是仁善。」
章平武惊了,他指着危静颜倒:「你,你……」
「你什么你。」桓筠祁打断了他,又对左右说:「还愣着做什么,把人拖下去,重打五十。」
王府侍卫一左一右将还在大声求饶的章平武架了出去。
随后,危静颜心疼地看了一眼乔幽,刚想给她看伤,乔幽却摇了摇头,眼神示意她自己没事。
危静颜还是不放心,主动跟桓筠祁说话:「殿下对此别苑应当熟悉,可知哪处有伤药或者有大夫?」
被她搭话,桓筠祁莫名有些高兴,自那日在云林寺遇见后,他对她的关注就多了起来,虽然在那之前他也私下关注过,不过那都是因为她的相貌合他的眼缘,如今却是连她的性格都合他的胃口了。
「本殿知道,本殿派个婢女带她去疗伤。」她对他的安排好似很满意,桓筠祁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你若是不介意,可与本殿同行,别苑来往人也不少,半路遇上了同行而往是寻常事,他人见着了,也不会多说什么的,当然,你若是不愿意,本殿就给你找个婢女来服侍。」
他还记得上次搭话把人吓走了的事。
乔幽被人带了下去,危静颜安心了些,接受了五皇子的帮忙,这会面对他的相邀,她没有拒绝,「好啊,那便有劳殿下了。」
桓筠祁心下大喜,笑道:「你果然是个爽快性子,以前本殿怎么就没发现呢。」
有仇报仇,对敌人不留情,对自己人又相当好,还不屑神佛权势,跟他的性格太和了,他之前怎么就会认为她会是个木头美人呢。
分明是个很有有意思的美人。
两人并肩而行,五皇子还时不时地找各种话题来引她说话,危静颜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偶尔对他笑一笑,桓筠祁看起来心情就更好了。
莫非五皇子对她很有好感?
可是为什么呢?
她跟他压根就不熟,一两句对神佛不敬的话就能让他态度改变如此之多吗?
危静颜实在想不通,总不可能是因为想和三皇子争抢,才会对她另眼相看的吧?
她又悄悄看了看一脸爽朗、豪气的五皇子,他看上去怎么也不像是很有心机的人,也不像是会利用人。
「对了,你和三皇兄很熟吗?」
外头的传言挺多的,桓筠祁却不大相信,云林寺那回,她和桓筠祯一句话都没说上,看着就不像是很熟的样子,也不知道那些传言是哪个不长眼的乱说的。
危静颜想着,就算熟,也不能承认,承认不就坐实了传言了吗?她才不要让自己的名声不好听。
「不……还算很熟。」
不熟二字才说了一半,她就及时打住了,因为她眼角瞟见另一条小路上,桓筠祯正往她这个方向走来,就当即改了说法。
不过,三皇子身边的那个女子,不是丞相府的阮芷萱吗?他们为什么会一道同行,身边还都没带下人?
危静颜想不通。
同样想不通的还有桓筠祯。
他以为自己那张暗示吃醋的纸条传给危静颜,她就会远着恪王桓筠祁,可为什么桓筠祁还能接近她?
危静颜和桓筠祯四目相接,同时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的神情。
第17章 心思各异
偶然的相遇,对方身边都是意想不到的人。
从来聪明的危静颜和桓筠祯均是一愣,在心中不断推演着,眼下的境遇为何会出现,他和她该一何种态度面对这尴尬的局面。
二人这一思索,五皇子桓筠祁抢了先,掌控了话题的走向。
他是四人中笑容最真实的,爽朗地问道:「真巧,在这遇上了三皇兄,三皇兄不介绍一下身边这位携手同游的小姐吗?」
「携手同游」四个字,他咬得极重,生怕有人听不懂似的。
至于那女子是谁,桓筠祁是认得的,只是在危静颜说出她和桓筠祯很熟时,他心里就不大爽快了。
而当桓筠祯和另一女子一起出现后,他就舒服多了,故意而为的话也下意识地说出了口。
他一番抢白,桓筠祯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
他何尝听不出五皇子的言下之意,这人还真是防不胜防,桓筠祯很快恢復了正常,和气地顺着人的话,介绍在场的人都已然认识的阮芷萱。
「阮小姐是阮丞相的孙女,因和丫鬟走散,孤碰巧遇上,为她指路。」
话是实话,可阮芷萱是真迷路还是故意巧遇他,桓筠祯心里有数。
三人客客气气地互相见礼,分明已早知对方的身份,眼下也都只当是初次相识。
桓筠祯等着他们的表面功夫做完,故意问危静颜:「你怎么和五皇弟一道来了,身边的丫鬟呢?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早知孤该去接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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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稔自然的口气,是对桓筠祁方才的挑衅的反击,也是在变向地跟眼前这些人承认,那些传言都是真的,他和她不是还算很熟,是想当熟悉。
不要以为离得远,那番对话他没有听到。
此言一出,除他以外的人,神情都很不自然。
饶是危静颜冷静自持,演技无可挑剔,这会儿也有些绷不住了。
她试图挽救道:「碰巧遇上了,没遇着什么麻烦,此次春猎是慎王殿下负责,殿下责任心重,可我等也不该事事劳烦殿下,坏了殿下的要紧事。」
国公府有关的私隐,她不愿多说,眼下还不是时候。
其他的问题,她在解释,桓筠祯这么说是因为责任,而非特殊待遇,至于另外两人信不信,就不好说了。
危静颜来是不想扩大传言的传播,而三皇子却跟她背道而驰,对传言推波助澜了。
桓筠祯不是很体贴细心吗,这时候他在闹哪一出?
莫名的,危静颜想到了那张纸条,「醋多,甚酸」那几个字她记得,该不会他又吃味了,还是对同一个人。
难不成五皇子真的对她有意,才会让三皇子如此?
危静颜在心里琢磨着,回忆自己以前在哪里还跟五皇子有过交情,才会有了如今的局面。
然而,桓筠祯不想让她煳弄过去,「你的事才是最紧要的,旁的自有别人打理,孤虽主管此次春猎,手底下的人都是尽心尽职的,毋须孤担心。」
需要他担心的就只有她。
这个意思,大家都听出来了。
危静颜更不必说,要不是有旁人在,她真的想动手捂住他的嘴。
这是干什么呢,亲事还未定下,名不正言不顺的,他和她的关系传扬出去是弊大于利的,尤其对她而言。
危静颜瞋了他一眼,提醒他适可而止,「殿下真是爱说笑,我的事能有什么要紧,今日的头奖与我也无关。」
早知桓筠祯是流言传播的最大助力,她就不该来。
他刚说的那些话,要是传扬出去,她更解释不清了,她得给他说的话附上别的含义,来模煳掉亲密关系。
「孤/本殿为你赢来。」
一左一右,异口同声响起,危静颜头更疼了。
明确来说,这俩兄弟在朝堂是上对手,这些年太子做了不少荒唐事,骄奢淫逸,甚至贪赃赈灾款项,朝局上下对他多有不满,皇帝那儿也隐隐有废太子的意思,而三皇子和五皇子是那个位置的有力竞争对手。
眼下,她虽和三皇子桓筠祯是站在同一边的,却也不会在传言四起的时候应下桓筠祯的话。
她打圆场道:「两位王爷英武威勐,实乃社稷之幸,百姓之福。」
江山社稷的大义摆出来两兄弟也不好再争。
桓筠祯不由多看了危静颜两眼,他是知道她的意思的,不想将他和她之间的关系传得人尽皆知,他却有意反着来,一来是传言于他有利,二来是想表达对她和桓筠祁同行的不满。
不过,他似乎低估了她的聪慧和应对能力,安乐公主的军师,国公府的大小姐,比他了解到要更有本事,在无人注意时,他用赞赏的目光轻轻打量了她一眼。
四人在路口耽误些功夫,随后一同前往狩猎围场。
桓筠祯抢先一步,和危静颜并肩而行,桓筠祁和阮芷萱被留在了后头。
桓筠祁被挤下来的时候,他自己都是有些怔住的,作为皇子里武艺最好,还带兵打过仗的,居然被一副文人模样的桓筠祯抢了先?
这合理吗?
更为不合理的,是他此刻的心情,有种被人抢了珍爱之物的委屈感是怎么回事。
他很欣赏危静颜,想多了解她一些,成为彼此的好友。
可好友跟别的人走在一起,也不是这种不爽憋屈的感觉。
莫非他对危静颜是……
桓筠祁陷入了沉思之中。
同样落在后头的另一人,眼中的纠结比桓筠祁更甚。
四人相遇,互相交谈,就她一个成了透明的,谁也没把注意放在她身上,阮芷萱呕得慌。
她是相府庶小姐不假,在相府里却是最受宠的,府里谁不向着她依着她,在此处遇着莘国公府的危静颜,王爷们都只关心危静颜一人,连慎王殿下,眼里已经看不到她了。
别人她能忍,慎王殿下是真的不能,那是她的救命恩人,是她心心念念想要嫁的英雄。
嫉妒兇狠的目光跟随着危静颜的背影,是她先的,不容许有人横刀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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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元章在围场等候多时了,一直不见桓筠祯的身影。
正欲寻人之际,他看到了桓筠祯,还不止他一个。
程元章笑了,真是有趣的组合,几个人马车停靠的方向都不一样,居然还能聚在一起过来,太可惜了,早知如此精彩,他就跟着桓筠祯一道走。
那边四人进入围场后,各个散开,程元章好奇心满满,打趣着朝他走来的桓筠祯道:「让我猜猜,这一场好戏,赢家必定是你,输家嘛,我观几人神色,应是丞相府的小姐,对与不对?」
「无趣。」
桓筠祯漠然说道,关于五皇子,危静颜隐下了一些事,他和她之间多半不是偶遇,这两人有所接触,于他而言,便算不得什么赢家。
隐患不趁早解决,难保将来不会成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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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我猜的不错,不过丞相府小姐那边真的没问题吗,她那失落的模样,背着人的时候兴许会难过得哭起来。」
程元章有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
桓筠祯不为所动,只眼神沉了沉说道:「如此更好,她和她背后的相府是什么意思,也该激一激了。」
「你可真是不会怜香惜玉啊。」
程元章嘆道,可惜无情,可惜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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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静颜找到危静姝时,她做贼心虚地低着头,不敢看她,只轻轻地唤了声「姐姐」。
乔幽受伤,危静颜也不跟她客气,板着脸,不似平常的谦让和气,严厉地问道:「是你做的,危玉遥给你了什么好处?」
危玉遥前些天回了一趟国公府,抬头挺胸地来,气急败坏地走。
这早在危静颜的预料之中,她当初和三皇子买镇纸的诱因就是不安分的危玉遥,受宠的外嫁女再重要,也抵不了莘国公府的未来。
只是她没有料到,这府里还有一个蠢货,受了别人的蛊惑,自毁前程。
危静姝哪里敢承认,装傻充愣道:「姐姐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没关系,你只要知道,无论危玉遥许了你什么,你都得不到了,不仅得不到,还会遭她记恨,还有,你最好先想一想,回府之后,你要怎么跟祖父交代。」
危静姝先怔住了好一会,才慢慢反应过来,她慌道:「姐姐为什么这么说,是吓我的,还是章平武出什么事了?」
危静颜轻蔑一笑,将话还了回去,「什么章平武,我不认识这人,也听不懂妹妹在说什么,只知道有个不长眼的人冲撞了恪王殿下,下场挺惨的。」
春猎,她不是很期待吗?
这下,危静姝只会提心弔胆地度过她期待的盛会了。
危静姝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了,恪王?为什么会得罪他,究竟发生了什么?章家不是和……
这笔帐不会真的如危静颜所说,被她姑姑记在她头上吧,还有祖父,他是相当看重危静颜和三皇子的将来的,这可怎么办,她两边不是人了。
「姐姐,我错了,你帮帮我……」
她想跟危静颜认错,让她帮忙说好话,抬头时,却见人已走远了。
这下真的完了。
此时,围场中,起鼓声,致贺语,春猎开始,猎人和猎物的追逐就此上演。
阮芷萱拉着她的闺中密友徐怡颖,指了指危静颜的方向,两人低语了几句。
鼓声隆隆,澎湃激昂,掩盖了所有的窃窃私语。
第18章 你更重要
锣鼓响,号角起,围场内,青色的旗帜飘扬,英勇猎犬开路,威勐雄鹰在半空盘旋,各家公子们骑着骏马,马蹄扬尘,奔驰于山野之间。
此春猎,于少年们是扬名耀威,在洛京城中建立良好的口碑之时,也是在各世家贵女面前表现自己,赢的佳人芳心的机会。
少年们在春猎大赛中奋勇争先,贵女们自然也参加了狩猎大赛,与少年们不同,贵女们的比赛是女子之间的竞赛,和少年们不放在一处比较,也并不强制要求参加。
危静颜对贵女间的狩猎比赛不大感兴趣,她虽说是武将世家出身,自己是打小在宫里长大的,骑马她会,打猎就不擅长了,不空手而归,于她而言就算不错了。
而且贵女们之间的比赛,悬念很小,每年的赢家都只从几位武将世家的贵女和荣佳、安乐两位公主里头出,别的贵女们也就是随着玩玩罢了。
危静颜从安乐公主那儿借了几个暗卫来,乔幽疗伤去了,她身边没人跟着,在这看着就有些危险的围场里,她自己是不放心的。
安乐公主在号角声响起时,就骑着马飞驰而去了,危静颜跟不上,也没想着跟,就自己骑着一匹温顺的白色马儿,在林中慢悠悠地闲逛着。
她都想好了,能瞎猫碰上死耗子抓住只猎物就抓,抓不住就让暗处跟着的人随意找一只猎物来,只不空手而归就行。
春日阳光正好,枝叶遮挡,浮光跃金,仰头眺望,一只纯白入雪的海东青在她头顶旋绕。
鹰爪锋利,身形矫健,眼睛锐利,像是在盯着猎物一般盯着她。
危静颜不由有些害怕,她勒住缰绳,停下了马步,那猎鹰在她上头飞旋着,也不飞走。
不会是冲着她来的吧?
一般而言,猎鹰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的,那这一只,跟着她是做什么?
不待危静颜细想,一声哨响,矫健的海东青转了方向,朝哨声处飞去。
危静颜视线着跟着海东青,见到了它的主人。
桓筠祯骑着一匹黑马,朝她驶来,他左臂抬起,一声轻唤,那只雪白的海东青就老老实实地停在了他的护臂上。
「慎王殿下,这是你的猎鹰?」
长得那么凶,真不像是他养出来的。
桓筠祯笑着点头说:「是。」
还真是他的猎鹰,怪不得他说能为她争个头奖来,看样子就是依仗这猎鹰了。
她听闻辽东之鹰,海东青最为珍贵,其中纯白者更是上品 ,不过,光凭藉一只鹰,以三皇子的武力骑术,应当还是很难得第一的。
她端详着白色海东青,不知怎的,待在桓筠祯手臂之上的猎鹰,不似方才兇狠了。
「想摸摸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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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筠祯左边胳膊伸到她跟前,那只鹰也到了她的身前。
危静颜犹豫着,不太敢伸手,因她总觉着这鹰是别人替三皇子驯服的,他不是真正的驯鹰人,万一这鹰发怒了,三皇子自己可能也掌控不住。
桓筠祯眸中含星光,薄唇轻扬,微笑着如暖阳拂面,又似磐石坚韧安稳,他柔声说道:「相信孤,孤不会让你受伤的。」
在他这般鼓舞下,危静颜伸出了头,轻轻抚摸着海东青的羽毛,它变得乖巧了,不同于方才在空中锐利模样。
危静颜好奇问道:「是殿下自己训练的吗?」
纯白的海东青很听三皇子的话,如此情况,她又觉得他是训鹰人。
桓筠祯只笑了笑,并不作答,换了话题说道:「春猎大赛,孤不得不参加,你的丫鬟不在,你一人在林中,孤不放心,把这鹰留在你身边,哨声一响,它便会护着你。」
说着,他将怀中的青玉哨子送给了她。
两寸余长的玉哨静静地躺在危静颜的手心里,那鹰还停在他的左臂之上,他一番心意,她已收到。
可没了鹰,春猎之比,三皇子是不会有胜算的,而且她也并不危险。
「我都是莘国公府的小姐,自保之力还是有的,实在危险,也会躲得远远的,殿下不必忧心我,只管将心思放在春猎之上。」
在这种时候,他还记着她的安危,他这关怀备至、情根深种的样子,危静颜莫名有些心虚,更不愿意他因她而输的太惨。
她的话没能说动他,桓筠祯依旧坚持己见,要把海东青留给她护身,「无法保证你的安危,孤怎有心思办其他的事情?输赢重要,却远不及你。」
这张口就来的情话,若不是知道他是个正经君子,危静颜都要怀疑他是个心思极其活跃之人了。
他话已说到了这个份上,危静颜不好再推脱,「那便多谢殿下了,狩猎途中,殿下自己也多加留心,我等着殿下大胜而归。」
大胜应该不大可能,但还是要给他留面子的,留希望的。
两人又多闲聊两句,桓筠祯才做依依不捨之态,独自前往林子深处,策马前行,佳人身影不见,他才卸了笑颜,双眸深邃,有谋算之意在眼底浮现。
其实那只海东青不是突然出现在危静颜的身边,而是从围场开始就跟着她的,两人遇见也并非偶然,是桓筠祯有意为之。
国公府小姐的安危重要,更重要的是昭示众人,尤其是五皇子桓筠祁,他和她关系匪浅。
纯白的海东青,非常少见,今日整个围场,只有他桓筠祯一人的猎鹰是这般模样的。
参加春猎的男子只要见了那鹰,就能知晓其中含义。
因桓筠祯很清楚,其他的人不会和他争,而能和他争的,有皇帝的偏爱为依仗的五皇子,以他的自尊,多半是做不出强拆他人「情投意合」的姻缘来。
桓筠祯想,没有人能龙口夺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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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静颜悠悠然地在林中骑着马,马背上还挂着一只猎物,是一只没了生机的小灰兔。
猎物有了,却不是她亲自猎到的。
她在闲游时,瞥见远处的兔子,她本着试一试的心态,吹响了那支青玉哨子,在上空飞翔的海东青就如飞箭一般,快准狠地沖向了那只灰兔。
危静颜人还没反应过来,猎物已经落到了她跟前。
这未免也太厉害了些,也越发令她觉得没了这鹰,三皇子就损了一半的实力了。
在苍穹翱翔的海东青,威勐健壮,狩猎时的它英勇兇狠无比,危静颜不再畏惧它,反而更喜欢它了。
狩猎场中,强者总是令人目不转睛,人是,猎鹰亦时。
有了实力强劲的猎鹰为伍,危静颜胆子也大了起来,开始从林子边缘驶向林中深处。
走了好一段距离,她不曾遇着什么人,正欲换个方向观赏林中之景时,有马蹄声从身后传来,还不止一匹马。
两马并行,飞驰而来,左右包着危静颜,那马鞭都差点摔在了她的马上。
温顺的白马受了些刺激,嘶鸣着扬起马蹄,失了方向,危静颜紧紧抓住缰绳,费了好些力气才让马安稳下来。
她略微慌乱地安抚着白马,清脆响亮的嘲讽之语传入她的耳中。
「什么国公小姐,将门之后,不过如此嘛,马都骑不好,真丢武将世家的脸。」
危静颜抬头望去,说这话的是一个红衣女子,那人抬着下巴,态度桀骜嚣张。
她认得她,她是兵部尚书之女徐怡颖,和另一位并行骑马而来的阮芷萱是好友。
这无端的敌对,有意的挑衅,在危静颜见着阮芷萱时,隐约猜到了几分。
「武将之女学武,文官之女学诗,这是谁定的规矩?我们莘国公府不同于其他顽固世家,从不强人所难。」
危静颜和气地笑着,说出的话是暗含讽刺。
徐家被称作顽固世家,徐怡颖很不满,她气上心头,正想着怎么反驳时,危静颜却不给她思考的时间,又说:「马术不好,我们府上并不以为耻,以武欺人,恃强凌弱,才是真正丢武将世家之脸。」
「你敢骂本小姐恃强凌弱,有辱家门?」
「我并未指名道姓,徐小姐何必对号入座。」
「你……你……」
徐怡颖气急败坏,扬起了马鞭,却被危静颜眼疾手快地驱马躲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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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徐怡颖更气了,她从不知道危静颜是如此巧舌令色之人,她以前听说安乐公主身边的跟班,是个老实好欺负的。
可这不依不饶的样子,究竟那一点好欺负了,那些人都是瞎了吗?
徐怡颖有气不能发,而阮芷萱隐在后头,不说一言。
真正的撺掇者躲在后面,危静颜自是不肯的,而她无故被人针对,原因是要弄清楚的。
或许她能够既寻出理由,又气一气那撺掇者。
一声哨响,纯白的海东青俯冲而下,从马前略过,锋利的爪子抓住了危静颜丢出的那只灰兔。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阮、徐二人,缰绳一紧,马一惊,危静颜受惊的场景在她二人身上重现。
然而,危静颜还没有等到她们二人借海东青指责她,她再用三皇子来气阮芷萱时,阮芷萱已然认出了猎鹰的主人。
「慎王殿下的鹰怎么会听你的指挥?」
嗯?阮芷萱为什么会知道这是三皇子的鹰?
第19章 失控边缘
海东青半空翱翔,锋利的爪子抓着灰兔,盘旋了一周后,将猎物再次放置到了危静颜的马上。
太过听话和聪明,要说她是今日第一回 和这鹰接触,旁人都不会信的。
到底是猎鹰太聪慧,还是训鹰人太厉害,危静颜分不清,她从未养过这个,了解并不多。
青玉哨子紧握在手心,危静颜神色不变,她对阮芷萱说道:「我有说过这是慎王殿下的猎鹰吗?」
她确实有藉助三皇子的势,来吓退这两人的打算,可阮芷萱的问话,带着不可置信和嫉妒抱怨之意,听着不太对劲。
阮芷萱视线不离那只纯白如雪的海东青,那可是慎王殿下最喜欢的猎鹰,还是他亲自驯养的,她有认识的人在宫廷鹰坊当差,对此了解不少。
传言果然是真的,怪不得有危静颜的时候,慎王殿下的眼里就看不到她了。
手中的缰绳抓得紧紧的,阮芷萱终于忍耐不住,不再躲在徐怡颖的身后,她驱马上前,气道:「洛京城里,只有慎王殿下有一只纯白的海东青,不是他的还能有谁的?今日春猎,我不知道你使了什么手段,骗了殿下的猎鹰来,不过我奉劝你,你最好快点将这只海东青还给殿下,不然殿下输了春猎之比,全赖你的拖累。」
阮芷萱的立场,令她只能找出这种藉口来,别的她也不敢随意乱说,毕竟她和三皇子的关系目下还只是恩人和想要报恩之人的关系。
在阮芷萱看来,她的心思半明显半隐晦,慎王应当还未看出她的心意,只把她当做是他曾经救下来过的小女孩看待。
然而,危静颜已经看出了阮芷萱的目的,也清楚了这份的敌意的来源。
「阮小姐莫约不了解慎王殿下的为人,他是个斯文体贴的,他对在乎的人,什么好东西都会双手奉上,何须用骗。」
骗肯定是骗了,承认定然是不可能承认的。
危静颜理不直气也壮,她可没有好心对想要来跟她争抢的人和颜悦色。
阮芷萱不想认同,也不愿意认同她的话,只咬牙切齿地说着:「慎王殿下真正在乎谁还不一定呢,你别得意太早了。」
十年前,皇宫元宵夜宴,年幼贪玩的她趁着父亲不留神,自顾自地熘了出去。
皇宫又大道路又复杂,只五六岁大的阮芷萱很快就迷了路,不知到了何处园子,她顺着有河灯照亮的大理石路行走。
她记得那地方很暗,她个子也小,不知是被哪个不长眼的撞到了,人跌进了湖中。
夜幕深沉,宫人罕至,湖水寒冰刺骨,她失了意识,只听御医和其他人说,是三皇子捨身救她,抱着她一路寻御医为她治疗,而三皇子自己还跟她一样,着了凉,发了好几天的烧。
如此不顾自身安危,亲自下水救她,这份急切,这份担忧,阮芷萱不信三皇子不在乎她。
救命之恩尚未报答,岂可容忍别的女人抢走了人。
阮芷萱对半路截她的胡的危静颜是着实讨厌得很,一定是危静颜使了什么手段,才让三皇子对她另眼相待的。
危静颜却是丝毫不憷阮芷萱不甘和隐都隐藏不住的恨意,她又吹了一声哨子,海东青相当配合地在阮芷萱二人跟前掠过,这次她们有了防备,没有再惊马,危静颜却是笑意更甚了。
「殿下真正在乎谁,他心里有数,可能指挥得动这海东青的,除了殿下,就只有我,阮小姐若是不服,那就等你什么时候有能力指挥得动这海东青时,再来与我一争高下吧。」
温柔缓慢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却是把阮芷萱气得够呛。
阮芷萱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危静颜的意思,是她还没有本事得到三皇子的特殊对待,没有资格和她争。
嘴上讨不到好,即使有她这边有两个人,也不一定是那一人一鹰的对手,阮芷萱和徐怡颖对视一眼,无奈不得不先避开危静颜。
「今日的帐,我们记下了,以后会一分不少地还给你。」
留在这句话,阮芷萱和徐怡颖驱马离开,消失在林中。
危静颜停留在原地,海东青似乎是看到她不再移动,也停在了一旁的树枝上。
她端详着那鹰,看久了,果然还是凶得很。
它跟着她,是它主人的命令,能听她的指挥,也是它主人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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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三皇子是训鹰人已经毋庸置疑了。
温文尔雅的正派君子养了一只罕见厉害兇勐的猎鹰,似乎这场景颇为不和谐,可是当那猎鹰立在三皇子的护臂之上时,她却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异样。
还有阮芷萱,她的心意很是明显,她看出来了,三皇子看出来了吗?
按说应该不会,不然他也不会那么坦荡地在她跟前介绍阮芷萱,也不会在阮芷萱跟前,吃五皇子的醋,还一个劲地想要坐实传言。
他不会对阮芷萱有什么想法的,她是该相信他的,三皇子已经通过了她的试探了。
但是,为什么,在她的心底,还是对三皇子起了疑心了呢?
理智和情感好似分割了一半,理智告诉她,三皇子可信,情感上她却又觉得他可疑。
难不成理智和情感,在她不知不觉中,有了分歧?
她的理智认为她对三皇子无情,情感认为她对三皇子有意,所以才会因愈发亲近而不安,想要试探和怀疑?
危静颜混乱了,遇着了三皇子,和他相处越久,她的心就越发乱糟糟的。
她自己都弄不清楚原因是什么,也难以分辨她的假意里有没有掺和进去真情,除了心虚和些许愧疚,另外那一股对三皇子很复杂的情绪竟是是什么,她还没有想通。
但只一点,她很确定,那就是不能让三皇子知道她是浓情假意待他,不能让他察觉到他被她骗了。
马儿继续前行,雪白的猎鹰随之跟从,看得见狩猎和看不见的狩猎都在酝酿着,等着真正的赢家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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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未吹,草未动,寂静的山林深处,山鹿低头饮水,明亮水汪汪地大眼打探着四周,忽而,它察觉到了什么,拔腿就跑,粗壮的四肢扬蹄飞奔,刚走出两步,一只飞箭贯穿喉咙,山鹿倒地不起。
桓筠祯从不远处缓缓现身,收回了手中的长弓。
「箭术真不错,难得见你认真出手,是想在此次春猎上拔得头筹吗?」
他身后的程元章不由称赞道,不光快准狠,力度也足够大,谁能想到看着斯斯文文一人,其实锦衣华服之下是健硕的身躯,实力不输武将呢。
说话间,桓筠祯再次挽弓搭箭,这次两箭齐出,高空之上,一双大雁哀叫一声,齐齐掉落。
桓筠祯眸中兴奋之意按捺不住,在此无外人之际,开始外露。
世人皆说当今皇帝喜爱狩猎,甚至为此劳民伤财,却无人知晓,看似文质彬彬的三皇子和皇帝的这项喜好重合了。
「有何不可,孤本就是最强。」
桓筠祯没有母族势力,他的母妃只会忍气吞声当个老好人,他的一切都要靠自己去争,但是势力不够的人是不能太锋利,太过锐利只会四处树敌。
刚者易折,柔者长存。
因而他藏起了獠牙,收住了利爪,以仁善君子立与世。
实际上,他喜欢狩猎,喜欢刺激,喜欢锋芒毕露。
程元章见他明显上头的模样,不由提醒他道:「是,是,你最强,但是在别人面前,你不能是最强的,这样吧,今日我不出手,全交给你,回去的时候,你把猎物分我七成,还有一点,我不想得前三,你悠着点来。」
这也就是为什么桓筠祯看着像是个文官模样,程元章却一意要在皇帝跟前奏请,让桓筠祯来主办这场春猎。
他们自己的人负责,才不会在他兴致起来的时候,被其他势力的人发现真相。
黑马在林中奔驰,程元章紧随其后,一路跟着桓筠祯,警惕其他人发现,也时刻提醒着桓筠祯。
眼看着猎物越来越多,桓筠祯君子形象就要消失殆尽时,程元章驱马拦在了他的跟前,制止了他继续拿箭的手。
「够了。」
程元章压着他的手,力道去不足以压制他,箭从箭筒中抽出,又一只山鹿没了生息。
「你是怎么了?兴致居然如此之高?」
没办法了,程元章一把夺走他的箭筒,不让他再继续。
这一招釜底抽薪终于让杀得有些红眼的桓筠祯冷静了一些,「孤对她说,孤要为她拔得头筹。」
他收手,就意味着将胜利拱手让与五皇子桓筠祁。
程元章到底敏锐,他很快就意识到了,「五皇子也说了这话,所以你想一较高下?」
「是,孤要把争抢之人踩在脚底。」
不知是胜负欲,还是他对国公府的那位小姐有些执着,这样状态的桓筠祯是不太对劲的,必须得让他压制住本性,恢復到平常道貌岸然的模样来。
程元章迅速思考着,随即有了劝说之词。
「你不觉得,即使五皇子成了头名,危小姐眼中看到的依旧是你,才更爽快吗?」
第20章 她生气了
已有了一只猎物,又在林中碰着了阮、徐二女,危静颜没了心思继续,转身驱马回去了。
海东青一路跟着她,回程路上,她也遇着了些公子小姐们,可他们见了那海东青,都犹豫着不敢上来来和她打招唿。
危静颜便已知晓,这围场内,除了她,其他人怕是都认识这只猎鹰的。
她彻底失算了。
她来这里,是为了澄清她和三皇子的关系而来,结果反而坐实了。
这是她第二次得到了与她的预想背道而驰的结果了,上一次还是试探三皇子桓筠祯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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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同一个人身上,她吃了两次暗亏了。
这里面真的全然是巧合吗?
危静颜有些苦恼,她隐隐觉得某些东西正在脱离她的掌控。
她尽早地回了围场出发的地方,回来的头一件事,便是找到了慎王府的下人,叫他们寻个训鹰的人来,将那只海东青给安置好。
不管是她,还是这鹰,都已经足够惹人注目了,她不愿意再添别的谈资,尽管这么做会有损她在三皇子心中的形象。
「危大小姐,实在对不住,这鹰只听王爷一人的,小的们也指挥不动它。」慎王府一身着短袍青衣的侍从如是说道。
危静颜会信吗?
自然是不信的,怎么可能指挥不动,训鹰人是三皇子,平日里伺候这鹰吃喝拉撒的总不会是三皇子吧,将鹰从王府带到围场也不可能会是三皇子自己一路照顾的。
这帮子人显然是不想沾惹是非,担心被三皇子责罚。
危静颜也不是非要为难他们,害他们受罚,就想了个法子,拿出那个青玉玉哨说:「此哨交于你等,你们就用此安置这鹰,回头慎王殿下问起来,只说是我的命令,你们不敢不听,殿下便不会再怪罪你等。」
不想担责,她来担,这总可以了,反正这鹰不能再这么跟着她了,一会儿打猎的人就都回来了。
怎料短袍青衣那人不但不接哨子,还跪倒在她跟前,战战兢兢地说:「危小姐之物,小的们粗鄙之人,怎敢轻易触碰,还望小姐收回。」
危静颜:……
这话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接了,这哨子说不是她的吧,她确实又用了,她用过的,他们不敢碰是在情理之中的。
可听了他们这些话,她又突然想起,这玉哨是从三皇子的怀中拿出来交给她的,而那时,她记得他手上还有一个哨子的。
一般来说,出门打猎的,会带两个哨子在身上吗?
难不成早有预谋,他是特意将纯白的海东青留在她身边,就为了将他和她的关系昭示于众?
她不死心,又对青衣侍从说:「去把餵鹰的人叫来,再若推脱,一会儿见了慎王殿下,我便告知殿下说你言语不敬,不服我的命令,叫他治你得罪,你可明白了?」
好言相劝不听,那就恐吓威胁。
短袍青衣侍从这才动了起来,将素日里餵养海东青的人寻了来。
危静颜将玉哨藏入袖中,没了她的指令,那鹰见着了往日餵食之人,自动跟了去,她也趁机脱了身,摆脱开了那只纯白显眼的猎鹰。
鹰没跟着了,危静颜也放松了不少,也开始冷静地分析着眼前的局势了。
她已经确定,三皇子是故意的,担心她的安危只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彰显她和他的关系,原因为何,她隐约猜到了些。
而且这起因兴许和她是脱不了干系的。
她在东郊牡丹花海的那一通试探极有可能坏了大事。
她刺激了三皇子的危机感,同时五皇子的出现,令他更为紧张,所以在她父亲回京前的这段关键时间里,她和他的关系是不能出差错的。
这么想来,三皇子对那个位置是存了心思的,还是不少得心思。
这当然算不得坏事,只是,真要如此,她那次的试探大概率是做不得算的。
危静颜沉思着,眉心忽被一白皙如玉的手指点住了,还顺势揉了揉,试图揉散她眉宇间的忧愁。
她抬头望去,只见安乐公主背着光站在她的跟前,周身像是蒙上了一层光晕,而后安乐公主又拍了一下她的额头道:「难得出来玩,你怎么又皱着眉?难看死了。」
危静颜没头没尾地问道:「公主觉得你我对慎王了解多少?」
安乐公主将手里的长弓扔给一旁的护卫,坐到危静颜身边,漫不经心地说:「七八成吧,我们不是做好了调查才选的他吗?你是有什么怀疑的地方吗?」
危静颜摇了摇头,「没有,光从慎王的言行来说,皆是有理可循,看似是合乎他的性情的,可我时常觉得不对劲,我甚至有了一种很不可思议的猜想,这种猜想便是我认为我们对慎王的了解可能不足五成。」
「不足五成?」安乐公主这下认真了起来,她最是信赖危静颜,对危静颜说的话从来认同,「本公主自是信你的感觉,可慎王和你我皆是在宫中长大,虽交流很少,应该也不至于全然没有察觉,总得有个蛛丝马迹或是什么依据,才好有个着手的点。」
公主说的很对,她多少得找到些凭证才是。
不然像上次那样的盲目试探,只会得不偿失。
危静颜再次陷入沉思,直到她看到阮芷萱和徐怡颖归来,心里有了计较。
她倾身靠近安乐公主,小声说道:「有一条细小的蛛丝马迹,我们试试。」
安乐公主不了解其中的来龙去脉,有些不解,等听完危静颜将来龙去脉说清楚了,她欣然同意了,反正她最近也闲的慌。
这一事有了头绪,安乐公主又记其别的事来,「上次你说要本公主亲眼见一见慎王推选的人,还见吗?」
「见,不见岂不打草惊蛇了。」危静颜肯定地说道,临时变卦可不行,三皇子也是聪明人,些许的变化不定就会被他看出来。
安乐公主享乐惯了,不似危静颜的严肃,她立即将那些烦心事丢到了脑后,笑问道:「那人相貌身材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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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是探花出身,应当不差。」危静颜深知安乐公主的秉性,又多嘱咐了一句道:「只需让人知道他是受了公主的恩,公主是他的贵人即可,到底是文人,莫玩笑开过了,损了人的尊严。」
是施恩,不是结仇的。
举荐之恩是公主的,将来那人若不肯帮公主的忙或是做了有损公主利益的事,就变成了忘恩负义之徒,不会再被其他高位者重用。
也就是说,那探花和公主的利益有了相关,他富贵时不能拒绝公主的要求,公主有难时,他不能落井下石。
安乐公主眨了眨眼,轻笑道:「可戏一戏,损一损,才绑的深,你对三皇子不是有所怀疑吗?让那探花郎知道他被三皇子坑了,不是更好吗?」
她是玩心起来了,安乐公主想知道所谓的清廉自律、清流出身的官员,到底心性有多坚定。
公主的意思,危静颜知道,她自来是尽量顺着公主的,说到底她从一开始就不太信得过没什么官场经歷的探花郎,清不清廉的,没有做到那个位置,没有经手过流水般的真金白银,都是说不准的。
「公主看着办就是了,后续我来处理。」
她是安乐公主的军师,她能调动公主一切的权利,同时保证公主一辈子过得顺心如意,富贵安康。
这件事,结果如何,她都能处理好,比起完美处理这件利益并不是很大的事情,公主的高兴才是最重要的。
围场内,鼓声再起,春猎比赛时辰截止。
围场的侍卫各自统计着众人的猎物,很快公子和小姐们中的名次就出来了。
五皇子桓筠祁和兵部尚书之女徐怡颖分别获得了头名,头名的彩头是两张轻巧坚韧的紫檀弓。围场中央,获胜者被众人喝彩恭维着,危静颜也起了兴致,却被人挡住了视线。
桓筠祯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跟前,似不安似委屈地问她:「你不喜欢那鹰?」
「殿下让那鹰跟着我,是想让我喜欢它,还是想利用它达到什么目的?」
危静颜这会语气有点沖了,他居然还来问她喜不喜欢,他利用鹰,把珍贵的海东青交给她一个从未养过鹰、使唤过鹰的新手,他自己喜欢吗?
三皇子以前是很注重分寸,谨慎地维护着各自的名声,从不给她添烦恼,如今却来算计。
她为了自己名声忍了多少年,忍了多少事,现今有了让别人多嘴多舌,有空子可钻的污渍了,她的心情,他能懂吗?
她坐在矮桌后,他站在她跟前,这一番带着气性的问话,桓筠祯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屈膝蹲在她跟前,视线与她相平。
「是有目的,孤不能让任何人有机可趁,孤出身一般,武艺一般,能力也一般,如若不使用些心机,你被万人中央的获胜者抢走了,孤该怎么办?」
他说得可怜,危静颜嘴唇微动,想说些什么,他却抢了先。
「围场中,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你呢,如果不是孤惹你生气了,你会看向哪里?」
第21章 一口大锅
桓筠祯黑曜石一般的双眸凝视着她,深情里难掩不甘和焦躁。
危静颜迎上他的目光,试图寻找隐藏在黝黑之下的真情实感。
她什么也没有找到,却在对方眼中倒映着的自己脸上,看到了慌乱和不信任。
真情和假意里,慌得那个人是她。
看不懂的人不仅是三皇子,还有她自己了。
「殿下是信不过我?」危静颜反问道。
他说得再如何情有可原,如何委屈,都算不得她的错。
甚至他所说的几个一般里,都变得不真切了,因为能被众人认可的正人君子,绝非是能力一般之人。
自谦也好,自嘲也罢,是他自己胡思乱想,自寻烦恼,她没有必要把过错揽在身上。
她情不真,也从无动过背叛的念头。
桓筠祯一番示弱,没有得到他想要的效果,她冷淡的问话,让他本已压制住的本性不由外露了些许出来。
他站起了身,居高俯视着她,他背着光,脸上落下一大片阴影,哑声说道:「孤可以完全信任你吗?」
「信任」二字说出口,戳中了俩人心中的私隐,谁也无法毫无破绽地理直气壮起来,沉默开始蔓延,围场中的其他人都成了背景,两人中谁也无心关注。
良久之后,危静颜决意退一步,跟他解释道:「日间遇到恪王是意外,因有人算计,为避开危险,先走了那条路,遇上了恪王,他帮了我,我欠他一份人情,除此再无别的干系,先前不说明,是此事和国公府有关,有其他人在场不便透露,如此解释,殿下满意了。」
可循之因是她和五皇子同行,其他的原由,她只能猜测,实情究竟如何,也只有三皇子自己清楚。
那他会不会开诚布公呢?
「抱歉,是孤小性了。」桓筠祯这会语气也软和了下来,他退开两步,收敛了气息,又好声好气地和她说着话,「春猎头名已选出,接下来是晚宴,孤能坐在你的身侧,将箇中原因一一同你交代吗?」
都已经这一步了,她和他的僵持也引来了不少人的注目,遮遮掩掩也没什么作用了。
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和三皇子两情相悦的现状已经显露,再难堵悠悠众口。
危静颜嘆气,罢了,世间本就难有十全之事,尤其是下注,风险从来很大,损些好名声是既定的事情,修补也无济于事,只得往前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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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将来得了那位置,有了权势的加持,兴许也会变成美谈一桩。
她回道:「殿下客气了,请入座。」
他道了歉,她不该揪住不放。
他口中的原因,她也很感兴趣,这是个很好的了解他的机会。
桓筠祯入了座,围场中央晚宴已启,鹿肉的香味引人垂涎欲滴,中央还有歌舞百戏表演,觥筹交错之间,兴致起来的才子们聚在一起吟诗作对,武艺傍身的公子们也有舞剑比划之意。
然而最惹人注目的,还是晚宴的一角,正在说着悄悄话的桓筠祯和危静颜。
对角方向上,徐怡颖拉住了想要起身朝三皇子方向走去的阮芷萱,恐闹出什么笑话来。
而位于上首的位置上,五皇子桓筠祁握着那柄他赢来的紫檀弓,神情落寞。
晚宴上的暗涌,危静颜一概懒得管,她只细细地听着三皇子的交代,要为自己栽的两次跟头找明原因。
桓筠祯浅尝了一口清酒,润了润喉说道:「你可还记得东郊牡丹花海,你我遇险那次?」
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那就是出自她之手。
所以,还是她自己种下的因吗?
危静颜心里有鬼,却也气定神闲地说:「记得,可有何不对之处?」
人都离京了,应该没有什么把柄留下吧?
「据孤的护卫观察,以及后来寻回孤的配剑时发现的匪徒砍掉牡丹花的手法,孤与众人商议,认为那些人九成是禁军,那些人伤了孤之后慌乱不已,并无伤害孤的意思,应是认识孤的,孤与军中来往不多,他们多半是皇城禁军,所以孤怀疑,宫中有人想要对付孤,拆散你我姻缘。」
有些事情,他猜得真准,她就知道三皇子一党不是等闲之辈。
就凭这些能知道是皇宫里头的,究竟是三皇子厉害,还是三皇子身边跟着的护卫厉害?
危静颜拿不准,毕竟三皇子名声好,愿意为他效命的人可是不少。
她同时也明白了,三皇子真的想法是什么了,「殿下怀疑那些人是恪王殿下的人?为什么是他不是太子呢?」
在皇宫里头,能跟三皇子为敌的,也就是他的兄弟们了。
这口锅丢给五皇子,实在是太冤枉人了,而且他白天还帮了她,这会就替她顶锅,危静颜心里非常过意不去。
她为五皇子开脱,桓筠祯眉头又皱起来了,「若是太子,他一定会置孤于死地,那些人在伤了孤之后,就不会被吓住了,五皇弟任性了些,终究不会做出手足相残之事。」
怀疑但不贬低,更符合君子品性。
桓筠祯当然知道那不是五皇子的手笔,而是某个藏在暗处的女子的手笔,但着不妨碍他把说不清的罪名扣在桓筠祁的头上。
而且他没有明说是五皇子干的,不过是引导着她,认为他的猜测是五皇子。
危静颜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更没想到三皇子对五皇子的忌惮不仅仅是因为吃醋,还有她的推波助澜。
「可有证据?若无证据就猜忌恪王殿下,是否有失公道?」
桓筠祯脸色难看了起来,他似乎是忍着愤怒,强行使自己保持温和的模样,来和她说话:「查探事情,证据不足时,便是先做猜测,再行求证,孤怕你误会,故而将最有可能得猜测告知,孤对五皇弟一无针对,二无非议,何来失了公道?你为何一再维护他,而轻视孤?你问孤是否信你,那你呢,可曾信任孤?」
危静颜被堵得无法可说了。
她能说什么,她能说她没有维护五皇子,是他冤枉了五皇子,因为幕后之人是她自己吗?她不能。
至于幕后之人另有其人的话,她更说不出口,因为再把事情扩散开去,得罪了人,说不定最后就查到她自己头上来了。
另一方面,也正是没有证据,三皇子没有明着跟五皇子作对,只是极其忌惮五皇子跟她接触,五皇子的每一次靠近她,都成了别有用心之举。
五皇子何其无辜。
危静颜无奈之下,想着先安抚住三皇子,她说道:「我自然是信殿下的,只是担心其中有误会,伤了你们兄弟间的关系,日后我离恪王殿下远远的,可好?」
她种下的因,该她承担这份果,她便如了三皇子的意,远离着五皇子。
有了这话,桓筠祯眉间愁云方才消散,他亲自给危静颜倒了一杯酒,轻声说道:「孤并非是限制你,只人心隔着肚皮,有前车之鑑,孤担心你会受伤。」
关切之词说的非常真诚,即使和她置气,也不曾大声,更不曾指责过她,三皇子方才一番表现,的确是个性情很好的。
任是他人见着了,都不会怀疑三皇子的。
「殿下是好意,我知晓的。」
危静颜领了他的情,喝下了他的酒,将她和他之间这段并不激烈的矛盾放下了。
但她不是其他人,她放不下心中的疑惑,不是什么强有力的依据,仅仅是因为她在三皇子身上看到了她自己的影子。
性情很好,就如同别人对她的评价一样,而她,并非善类。
明面上的问题得以解决,危静颜和桓筠祯相谈甚欢,直至晚宴结束。
回去时,她不想跟危静姝同行,便跟安乐公主借了辆马车。
行至马车停靠之所时,有一人手持长弓,正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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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近了些,将那人的面貌看了个清楚,果然是五皇子桓筠祁。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好几步,她答应三皇子远着五皇子的话才说了没多久,这要被看见了,她的信誉就回大打折扣。
为了那个位置,她的信誉和深情,都不能在三皇子心里坍塌。
「恪王殿下为何在此?」
她的动作和防备,桓筠祁看在眼里,堵在心口。
他扬了扬手里的紫檀弓,苦笑道:「看来这彩头,本殿是送不出去了。」
他信誓旦旦的话,她一点都没有听进去,也根本不在乎。
在围场中,他拿下胜利,成为焦点,却入不了她的眼,那一刻,胜利也成了乏味。
危静颜这才明白,他是因白天那句「本殿为你赢来」而来等着她的。
马车都换了,他还能等到她,可见是花了心思的。
危静颜于心有愧,也不能将五皇子牵扯进来,便说:「我不会使弓,送了我反而暴殄天物,殿下另寻此弓的主人吧。」
「咔嚓」,坚韧的紫檀弓被桓筠祁掰断,「为你而赢,再送别人,毁了本殿对你的看重,也误了别人的情意,不如毁了干净。」
直白率真之语,危静颜听了有所触动,忽而问道:「恪王殿下以前与我可有交情?」
她一直很好奇这个问题,好奇他为何颇为看重她。
「本殿真希望有。」
第22章 她为何来
紫檀弓断,桓筠祁说出口的话却使留足了余地,甚至还更进了一步。
希望有,那便是以往没有,也是今后想有。
他说这话时,认真非常。
危静颜有些为难,也不想将五皇子过早地拖进漩涡,「既然过往没有,长弓已断,殿下毋须对我太好,我和慎王殿下相熟已久。」
上头的太子势微,也终究还是太子,三皇子和五皇子的对立尚不明显,将来太子之位空悬了,藏于水面的暗涌就回喷涌而出。
桓筠祁仍是不死心,「也只是相熟,本殿与你相识,多些机会,也会相熟,今日不作数,你被三皇兄挡住了,往后,本殿会让你眼中有我的。」
再如何,相熟是未曾定下明确的关系的,亲事未定,他就算不得夺人所爱。
说完,也不管危静颜是何种反应,更不给她有任何机会来回绝,桓筠祁便快步离开了。
危静颜怔怔地看着五皇子消失的背影,惊讶未消。
如果说三皇子是温柔如水,循序渐进地和她相处,那五皇子便是热烈如火,火星一下飞窜起来,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留给她。
然而,水火是不能相容的,取一必要舍一,已上了赌桌,赌注不好轻易改动。
暮色越发浓了,归时已至。
危静颜摇了摇头,将那些念头暂且收住,将来如何,不急于一时做下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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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危静颜还在为春猎之日的情形进行分析和思索,北院有人来请。
她慢条斯理地整理着仪容,抵达北院时,国公府众人已是到齐了。
正厅内,莘国公夫妻坐于上首,李氏居右而坐,危静姝的父母居左,而危静姝跪在正中央,正低着头,小声抽噎着。
危静颜装作什么都不知情的样子,乖巧地行完礼就待在一侧不说话。
既然是要给一个交代,她想看看他们的诚意有多少。
莘国公自顾自地喝着茶,老夫人见状,先说了话,「静姝啊,你可知错?」
危静姝怯生生地看向危静颜,泪眼汪汪的,可危静颜不动声色着,任她表演,她也只好委屈巴巴地说道:「我知错了,我偶遇着章元武,谈起了春猎,他得知我和姐姐也会去,就想着亲戚间打个招唿,我想着这也没什么的就同意了,谁知姐姐不认识他,有了误会,还和恪王起了冲突,我也不知事情会闹成这样,请祖父祖母饶了我这一回,下次我再不自作主张了。」
危静姝没有被危玉瑶供出来,这都是有人教她的,她自己觉得可委屈了,为别人背了这么大一个罪名。
老夫人威严不减,她看了看危静颜,才说:「你知错就好,可最该道歉的人,你还没给人请罪。」
老夫人给了一个眼色,有下人端着一杯茶交给危静姝。
危静姝扁了扁嘴,她心有不甘,但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她转了个方向,双膝跪行至危静颜跟前,将那盏茶举过头顶,「给姐姐惹了麻烦,妹妹错了,请姐姐原谅。」
危静颜微眯着眼,掩住里头的冷意。
冲撞了她,打了她的人,还差点毁了她,敬一杯茶,呵斥几声,就想雷声大雨点小的翻篇?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
她没有接下那杯茶,而是望向气定神闲的莘国公,「祖父,姐妹间打闹,我自不会计较,可一家之主的定下的决策,有人视之于无物,也能用一杯茶几句话反省了事吗?」
她和三皇子之间的关系,莘国公是早已知晓并默认的,危静姝的举动是在勾结外人,进行破坏。
危静颜这是在明示,若是危静姝能随意无视莘国公的意思而不用受什么惩罚,那下一次,有样学样的就不定是谁了。
危静颜不愿随意对此事,老夫人皱眉不喜,她是不愿深究的,一个女儿,一个孙女,深究起来家宅不宁,她不悦地看了危静颜一眼,什么时候该识大体,作为小辈心里应当有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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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姝已知错,她年纪小不经事,哪里晓得大人们的意思,以后好好教便是了,谈不上什么视之无物。」
老夫人有意包庇,危静颜浅笑着,礼节丝毫不曾拉下,言语却并非那么回事,「祖母说的是,我等小辈做错事情有可原,世家家教难免有疏漏。」
说着,她就要去接危静姝依旧举着的茶盏。
什么小辈可以随意做错事,什么世家家教不好,他们要能认下,这茶也不算白喝。
「慢着。」
莘国公发话了,危静颜手刚触及那茶盏,在他这一声后,缓缓收回了手。
「家有家法,不可放纵。」莘国公微微转动着手里的拐杖,眼神犀利地扫过厅内众人,厉声说道:「从今日里,危静姝搬至郊外庄子闭门反省,何时反省清楚了,何时回府,还有,传出消息,莘国公府府内修葺,让外嫁之女,暂不归府。」
处罚已下,莘国公也不给任何人求情辩解的机会,他板起脸,拄着他的拐杖,一浅一深地走出了大厅。
等人走了,茶盏摔出,摔在危静颜的脚边,沾湿她的裙角。
危静姝起了身,眼睛通红,恨恨地看着她道:「我都这么低声下气跟你道歉了,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她被赶到庄子上去,那地方跟国公府根本没法比,而且她也正是要商量婚事的时候,此刻莫名被赶走,其他世家该怎么揣测她,她将来的婚事可都是要打折扣的。
危静姝又急又气。
危静颜笑颜收尽,也不管正厅内其他人的脸色,「这是祖父的决定,与我何干?」
危静姝不满,以为她就会满意了吗?
危玉遥作为幕后主谋,弄了这一出闹剧来,结果只得了个不能回家的惩罚,还找足了藉口,说什么府中修葺,给危玉瑶留足了面子。
危静姝要怪也应该怪利用她的人,怪把她推出来抵罪的人。
危静姝咬牙切齿,危静颜忽而低下身,凑到她耳边,用仅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只恨我,不恨牺牲你保全危玉瑶的人吗?」
危静姝愣了一下,而后转头看向了上首的老夫人,口口声声说着宠爱她的老夫人,她沉默了下来。
这一细小的举动,老夫人没有错过,对危静颜的防备更甚,她对危静颜说:「好了,事情有了结果,你也得意了,不过你记着,你是国公府小姐,在外面多注意些,不要再惹出些不三不四的流言来。」
流言指什么,不言自明。
不三不四指的是谁,正厅中众人皆能清楚。
危静颜就知道有人会拿着这事来做文章,她刚想解释,老夫人早有准备,她挥了挥手道:「你退下吧,今日闹得够难看了。」
不留给她辩解和说话的机会就赶人了。
危静颜从北院出来,并无任何出气的爽快之感。
这莘国公府,无论以前还是现在,都令她不舒服。
她生于此,却不长于此,也不属于此。
**
危静姝送到庄子上去后,危静颜这些天也一直待在府里。
外头的传言早已是沸沸扬扬,国公府和三皇子结亲基本已成定局,所有人都等着她父亲危俞培回京。
危静颜从甘棠口中听了不少外头的传言,此时她也不得不感慨,名声好就是便利。
因三皇子仁善之名远播,传言虽多,绝大多数都算的上是好的,只有极少一部分是污言秽语,她的名声受到的损害没有她预料中的多,也算是幸运了。
这日,她正核对着帐册,公主府的暗卫有信件传来。
她盯上的那条蛛丝马迹有了行动。
危静颜将信中所叙看了一遍,而后将信焚毁。
微小的火星一点点吞噬掉密信,她心中不好的预感也一点点加深了。
据暗卫来报,前日阮芷萱带着礼物大摇大摆地拜访了慎王府,她在慎王府待了许久才出来。
也怪她这些日子没出门,不然阮芷萱如此大的举动,何须公主府的暗卫告知。
可是为什么呢?
阮芷萱这是在向她示威吗?丞相府为什么不阻止?
阮丞相是皇帝的人,甚至是皇帝心腹,而这人的孙女频频接近三皇子,这举动是在昭示着什么吗?
危静颜左思右想了好半天,也难以揣度其中的用意。
而且,三皇子为什么不避嫌,他又是什么意思?
眼下,于情于理,她都该亲自去问他的。
危静颜也不耽搁,换了衣服就出了门,一路到了慎王府。
这事透着怪异,不弄清楚是不行的。
然而,等她到了,却发现来慎王府的不止她一个,阮芷萱也来了。
她按礼和阮芷萱见礼,阮芷萱却是别过头不理会她。
危静颜嘴角笑意不减,只转向三皇子,和善地问道:「殿下这儿真热闹,不知我可打扰了殿下和他人的相会。」
桓筠祯走到危静颜的身边,眼神无辜,解释道:「孤也不知阮小姐为何而来,而且孤今日空闲,哪有打扰一说。」
他没有一点尴尬或是不自然的样子,反倒是衬托得她像是个无理取闹的。
真的是阮芷萱擅作主张来的,他什么都不知道吗?
第23章 两人联手
桓筠祯大大方方,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阮芷萱出现在他的身侧,每次他都从无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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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阮芷萱是如此,而和她之间的亲近的关系亦是如此。
坦荡不逃避,危静颜找不出什么破绽来。
因阮芷萱的身世背景,危静颜没法将此事轻轻揭过,「殿下如此好客,来意不明者以上宾之礼接待,真令人钦佩。」
正厅接待,珍品狮峰龙井茶相待,御膳房糕点备着,更有时令新鲜水果款待,迎客之重不下于她。
危静颜不甚乐意,言辞更是暗含阴阳怪气。
桓筠祯知她意,略有纠结,又碍于阮芷萱本人在场,有些话不便言明,只好道:「若是自家人可随意些,阮小姐是贵客,怎能轻慢。」
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对阮芷萱厚礼相待,是因为她是客人,是外人,而她危静颜是自家人,不可同日而语。
这话时当着阮芷萱的面说的,他已做到了这个地步,危静颜再揪着不放,真就成了理亏之人了。
危静颜的神色缓和了不少,阮芷萱的脸色就难看了起来。
阮芷萱在丞相府自小受宠,连宫中举办的元宵夜宴她都能跟着去,过往顺遂,要什么有什么,却唯独在三皇子这里栽了跟头。
若三皇子是别的人也就罢了,偏他是她的救命恩人,是她多年来心心念念的英雄,岂肯轻易罢手。
两情相悦又如何,亲事未定,就不是名正言顺,是算不得数,她就是抢了,旁人也无话可说。
她不会让危静颜如意的,开口嘲讽道:「危小姐似乎不是很欢迎我,可我若没记错,这儿是慎王府,不是莘国公府吧。」
又不是慎王妃,还没有资格对别人指手画脚。
危静颜笑颜不褪,每每遇着阮芷萱,她的敌意都是毫不掩饰的,情意也是相当地明显。
「阮小姐误会了,我只说殿下好客而已,并无对阮小姐有任何非议。」
危静颜敷衍着,这时候跟阮芷萱斗气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她最需要知道的桓筠祯的想法,他的情意有没有掺假,有没有二意,才是她此行的目的。
她的退让,阮芷萱只当是她不想在三皇子跟前出丑,于是不肯放过,又说:「没有便好,你我都是客,来意明不明,主人没说什么,也犯不着危小姐来打探。」
阮芷萱想让桓筠祯看清楚危静颜的为人,一个过分干涉、越庖代俎没有把慎王殿下放在眼里的人,实在是不值得。
闻言,危静颜心下不悦,她方才对三皇子的两句话,未经慎重思索说的太快,予人口实,落了下乘,再争没什么好处,等这慎王府的主人处理罢,谁让她是「客人」呢。
她也不乐意在争风吃醋上多费唇舌,她看向了一旁的三皇子,等着他来处理。
桓筠祯接受到了危静颜的示意,也不再保持沉默,直接转移了话题,问阮芷萱道:「阮小姐来慎王府,想必有要事与孤商量,还请阮小姐直言,以免耽搁了你。」
阮芷萱瞬间得意了起来,抬起下巴道:「是我祖父有事叫我告知殿下,事关重要,我只告知殿下一人,无关紧要之人不能听。」
嘴上没有明说,她却毫不掩饰地指着危静颜,非要把人赶下去,她才肯说。
危静颜却是不动,静观其变。
事有蹊跷,阮丞相乃皇帝得力助手,要事相告不亲自相请,而是叫自己孙女来慎王府传话,不合常理。
不合常理的事却又经常包含着转机或危机。
也就是说,阮芷萱带来的消息要么是她自己瞎编的,只为针对她的无关紧要的藉口,要么是极为重要的消息。
危静颜不争着要留下来,也不主动识大体地离开,她只等着桓筠祯的决策。
桓筠祯很是干脆,他柔声对危静颜说:「后花园中,紫藤挂云木,异香袭人,你先往一观,孤耽搁片刻便往。」
借赏花之名支开她,危静颜定定地打量着神色不变的桓筠祯,他冷静淡然,好似是在说一件寻常之事。
她心中有疑,阮芷萱和她的相互针对摆上明面,那阮芷萱对他是何意,他难不成还一无所知吗?
若已明了,藉口支开她,为何不见愧意?
危静颜是越发看不懂桓筠祯了,她矗立好一会都不愿移步。
桓筠祯轻嘆了一口气,他避开阮芷萱的视线,悄悄握住了危静颜的手,安抚她道:「相信孤,孤从无二意。」
男女授受不亲,危静颜和桓筠祯自来往后,谨守着该有的礼节,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越过了线。
带着些许凉意的大手握住了她白嫩的小手,是宽慰,也是保证,危静颜适时地就这他给的台阶下了。
阮芷萱带了什么消息,她很有兴趣知道,也希望桓筠祯能知道,但他的态度很重要,在阮芷萱明显对她的挑衅之时。
危静颜在阮芷萱得意的炫耀下,跟着王府的管家前往后花园赏花。
园中紫萝万花垂挂枝头,如璎珞飘扬,清风拂过,枝蔓轻漾,好似紫气东来,富贵繁华。
花甚美,景甚好,赏花人却是无心游玩。
他说信他,他说从无二意。
她挑不出他的错,却总是怀疑他的好。
为什么呢?
是她情不真,看不透他的好,还是完美之下,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阴暗?
似她又非她,她知自己表现完美之下多是缺陷,那他呢,是否为同道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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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静颜不愿深想,又不得不深想,利益相关,容不得大错。
茶过三盏,桓筠祯姗姗来迟。
紫藤花帘,隔开他和她,看不清花帘之后,彼此的真心。
他并不停留,大步走来,一把掀开了碍事的紫藤花帘,花瓣因而掉落,沾上尘土,碾成春泥。
「可是等久了?抱歉,孤来晚了。」
桓筠祯伸手探了探亭中石桌上的茶壶,茶已半凉,他忧心上了眉头,急着嘱咐下人重备热茶糕点来,还特意多解释了几句。
「阮小姐性子骄纵,话多,费了些功夫将她送出府,累你久候,还望见谅。」
他言辞诚恳,姿态也放得低。
危静颜往日是个温柔体贴的性格,至少她表现出来时如此的,此时也顺着她该有的形象,体贴地说:「殿下客气了,花好茶香,并不无趣,阮小姐说的要事,当真重要否?」
那些檯面上的话,说上一两句也就够了,她真正关心的是阮芷萱的来意,以及他会不会告诉她。
桓筠祯没有隐瞒,他正色道:「重要,她说太子在梁州私开铁矿,矿洞坍塌,百十名百姓丧命,梁州上下隐瞒不报,伤亡百姓家属求告无门。」
「此事当真?」
危静颜没想到阮芷萱居然带了这么大一个消息来,梁州由皇后母族把持,属于太子势力范畴,其他人难以干涉。
这么大的消息,阮丞相告知三皇子,又是何意?
桓筠祯紧握着手中茶盏,神色不明地说道:「应该是真的,孤前两天得知,太子确实在梁州私开了铁矿,孤方才已着人前往梁州调查了。」
风起,花香愈浓,那抹紫色似乎也变得浓烈了。
危静颜和桓筠祯一同沉默了下来,此事意味着什么,她和他都心知肚明。
太子在朝堂已惹得众人怨声载道,宫中也不时有废太子的声音传出,眼下契机已经出现,只需要抓住,储君之位就能空出来。
那种结果,是危静颜想要看到的,但还有后顾之忧,她抬眸望向桓筠祯,问道:「阮丞相可信吗?」
不知是圈套还是机遇。
桓筠祯迎着她的目光,严肃非常,温润渐退,强势的气质开始隐隐浮现,「信与不信都无所谓,只待查明,我为国为民,都不能放任太子胡作非为,你可愿帮我?」
是我而非孤,一字之差,危静颜敏锐地捕捉到了。
也对,三皇子仁善之名在外,他知百姓受苦而因顾及不愿接手,那她就该怀疑他的秉性了,而且她看得出来,三皇子对那个位置是有争一争的意思的。
他和她的道路相同,没有理由不帮的。
他换了自称,是放低了身段的联手之意,危静颜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便说:「好,待殿下查明,以殿下的身份不适合打头阵,御史台有人受过安乐公主的恩惠,参太子一事,我们来起头。」
两人相视一笑,达成了共识,又商量了不少细节,直至天际晚霞映红,危静颜才有了归意。
桓筠祯亲自将危静颜送到她的马车旁,红霞映在他的脸上,为他俊朗无双的面容镀上了一层光晕,令他更为耀眼。
危静颜临上马车前,又问了他一次,「我当真能完全信任殿下吗?」
「当然。」桓筠祯说得斩钉截铁。
「那殿下呢,信任我吗?」
「信,你值得孤信赖。」
夕阳西下,互相许下了名为「信任」的承诺,却未曾承诺任何违背的后果。
马车渐行渐远,慎王府已不再视线范畴之内。
危静颜忽然对乔幽说:「多派人手盯着阮芷萱,还有,钱庄那边可有消息了?」
乔幽回道:「有,那边的掌柜正等着见小姐。」
「掉头,去钱庄。」
掩画楼还有疑团等她去验证。
第24章 偶见真容
窗牖半掩,天色尚明,对面掩画楼已是来往马车络绎不绝,热闹非常了。
危静颜负手立于窗前,听着钱庄王掌柜的汇报。
「经这一段时间,钱庄伙计的明察暗访,我们发现了掩画楼有一后门,位置较偏,后门处常有马车停靠,小姐要我等留意的慎王也曾在后门处出入过。」
从掩画楼正门而入,可视作正常私下办公来往,而从后门而入,这里头的文章就多了。
三皇子身上有没有秘密,有多少秘密,都是她不清楚的。
是君子之交,还是与虎谋皮,尚不可知。
这一赌,赌上的不止是她,还有安乐公主,为了公主,再谨慎都不为过。
她对王掌柜道:「可记住了慎王殿下的马车模样?」
弹劾太子一事很快会成为朝野的大事,三皇子的精力必然被分散,趁着那个时机,最能查探出三皇子的真实面目。
王掌柜是危静颜手下得力的下属,他不负她所望地答道:「是很常见的青布帷幔马车,不过车轮与寻常马车有些许不同,我们的人很快就能识别出来。」
能认出马车还不够,她需要一个能私下观察的场所,频繁出现会引起怀疑的,钱庄是位于掩画楼的正对面,后门处也需寻个隐蔽的地点。
危静颜想了想,她让王掌柜命人将掩画楼附近的街道图纸画了出来,掩画楼相连的街道和附近的商铺府宅都绘于其上。
她指着掩画楼后门的小道旁的几处宅子问道:「这些地方能否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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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掌柜摇头道:「恐怕不行,属下暗中打听过了,那附近都是掩画楼的地盘,必是不肯卖的。」
危静颜玉笋般白润的指尖点在图纸上,掩画楼的主人是个谨慎的性子,早已将周围全部纳入囊中,不留给外人任何打探的机会。
她端详着掩画楼附近的道路,良久之后,发现了可乘之隙。
掩画楼周围是没有她插足的地方,然而掩画楼的后门只有一条青石板的道路是通往慎王府方向的,回慎王府必经此路,她只需在这条道的某个点上守着,就能探知三皇子的踪迹。
跟踪三皇子的风险太大了,上一次她不过是调查济善药铺,还做的那么隐秘,都被三皇子和程元章的人发现了,要想不露行踪,最好的便是守株待兔。
危静颜指着青石板路上一处拐角处的小院,吩咐道:「把这处买下来,一旦发现慎王马车踪迹,立马来报我。」
查探处三皇子何时来,来时和谁碰了面,兴许她就能揪出三皇子和掩画楼的关系,以及他隐藏在背后的实力和品行。
「是,属下这就去办。」
如若三皇子和掩画楼关系匪浅,他进来应会频繁出入,弹劾太子一事,需要不少的人来推波助澜。
王掌柜已退下,桌上的图纸未收,危静颜轻抚着那纸,心里莫名不安。
若三皇子隐瞒了实力,她该如何?
若他骗了她,又该如何?
真要如此,悬崖勒马是否来得及?
各种猜测在心中浮现,危静颜强使自己冷静下来,结果未定,还不至于太过着急。
兴许她的选择没错,兴许只是她多疑,兴许他依旧是正派君子,仁善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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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台一封弹劾太子奏摺在洛京城里掀起了一股风浪,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连整个洛京都开始戒严了。
危静颜和安乐公主开了头,点了火扇了风,坐等着事情的继续发酵。
安乐公主府的水榭之上,歌舞不绝,仙乐常闻。
危静颜对歌舞兴趣不大,只关心着正事,她问公主道:「上次推举的那探花郎陆长屿如何了?」
安乐公主品尝着美酒佳酿,一听这话,顿时兴致失了大半,「挺好的,已经上任了,太子私开铁矿一事,他作为盐铁使正在调查此事,算是一份很大的助力了。」
这人推举的正是时候,刚好就撞上太子这事了,自己人调查起来,太子就跑不了。
危静颜挺好奇此事的,「听说公主留他在公主府宿了一晚?公主不会对他下手了吧?」
后果她是担得起的,就是想弄清楚,也好有个准备。
「没有,他长得虽好,到底倔了些,本公主才看不上他。」说着看不上,实则安乐公主神情有异地说着这些话的。
本是没有强留陆长屿的意思,只戏弄一下,损一损他的锐气,给个下马威让他听话些,结果陆长屿一脸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的气人摸样,安乐公主属实被他的态度给惹恼了。
一个来走她这条门路的人,弄得好像是她逼迫了他一样。
安乐公主自己不爽快,别人也得不了好,她就真强迫了陆长屿在公主府逗留了一晚。
虽什么都没有发生,可夜宿公主府这事坐实了,陆长屿得了盐铁使的职位于安乐公主府紧密联繫在了一起,不管陆长屿愿不愿意,都和公主府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危静颜放了心,「如此便好,我们不宜和慎王的人走的太近。」
安乐公主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问道:「如今各方势力都在针对太子,应是和慎王联手,加深交流的时候,你却改了态度,要保持距离,你是不是查出些什么了?」
「有些眉目,慎王近来频繁出入掩画楼,我需要从公主府调几个精锐暗卫,详查此事。」
危静颜这些天一直盯着掩画楼的动静,三皇子的马车从她买下的宅子前时常经过,三皇子和掩画楼的关系越发明朗,他极有可能就是每日金银如流水般涌入的掩画楼的主人。
她低估了他的实力,也开始忧心势力有悬殊,她们会被三皇子吞併。
安乐公主没她那么紧张,上头有太后在,还不至于被人轻易拿捏住,「你看着办就是了,人都任你指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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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私开铁矿,矿洞坍塌压死百十百姓一事,调查已是明了,上本参太子的官员占据了绝大部分,太子基本已是强弩之末。
太子势力锐减得如此之快,虽是多方势力共同造成的,却也使危静颜越发怀疑三皇子的势力远超她的了解,因而她相当关心三皇子的行踪。
这日,暗卫消息传来,三皇子再度经过她买下的宅子时,危静颜坐不住了,迅速前往,想亲自探看一番。
新买的宅院位于拐角,有一两层高的阁楼,登上阁楼,能将青石板路上的情况尽收眼底。
她到时,已晚了许多,错过了掩画楼后门之处的马车来往时辰,无奈她只好在阁楼二层候着,想一探三皇子和谁家的马车一道离开。
这一等,便是一下午。
黄昏时刻,天色微暗,她终于等来了三皇子的马车。
然令她大失所望,青石板路上只有一辆马车,他并未与任何人同行。
大抵是白费功夫了,危静颜起了身,正欲离开阁楼,青石板路上却有了变故,她堪堪止住了步伐,重新坐回阁楼半掩着的窗户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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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那辆青色帷幔的马车缓缓驶过拐角处,忽而从两侧青瓦粉墙后跳出十来个黑衣人,将只有一马夫一护卫的马车团团围住。
马车是三皇子的马车无疑,里头的人也确认是他,危静颜不由担心了起来,她将宅子里得到暗卫都唤了来。
「准备好,只待我一声令下,各位便从这阁楼中冲出去救慎王殿下。」
她这边急召集了人,下面已经开打了。
果然一车夫一护卫完全不是对手,马夫已负伤,护卫双拳难敌四手,眼看着那伙黑衣人的利刃就要冲入马车,危静颜抬起了手。
动手二字的「动」字刚到了喉咙处,马车内一柄熟悉非常的剑刺破了车帘,一剑结果了离马车最近的那个黑衣人。
剑柄镶嵌着宝石,是她见过很多次的,三皇子随身携带的配剑。
长剑挑开了车帘,一道修长儒雅的身影映入眼眸。
不待她仔细打量,那道本是谦谦君子、武艺不精的身影急速飞身而下,剑声破风,见血封喉,眨眼间优劣逆转,黑衣人们节节败退,站着的人越来越少。
不消半盏茶的功夫,无一黑衣人存生机。
青石板路染红,粘稠的鲜血顺着剑尖滴落,以一人之力了结所有袭击者的桓筠祯淡定地擦剑。
长剑回鞘,暗处有几人现身,他们手脚麻利地解决了地上的尸身,冲掉青石板路上纵横交错的血痕。
一刻钟未至,青布帷幔马车继续前行,青石板路恢復平静,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不远的两层阁楼上,危静颜双目圆睁,久久抬起的手也竟是忘了放下。
是谁?
须臾间取人性命,以一敌十不费吹灰之力的人是谁?
有暗卫护身却自己亲自动手杀人的人又是谁?
是那个正派君子,学武不精,因一个毫无动手之意的禁军受了伤的三皇子慎王殿下桓筠祯吗?
双手染血,杀意浓浓的人哪里半点仁善、谦逊、温和、有礼的影子。
隐藏的不是实力,而是他的品性吗?
危静颜觉有一阵耳鸣,天地似乎都在旋转,她紧握着椅子的扶手,搀扶住自己不住下滑的身体。
全部颠倒了,真与假,好与坏,筹码与赌注,全乱了套了。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她的状态很不对劲,乔幽很是担心。
危静颜捂着额角,咬牙切齿道:「有事,是大事,要变动,要改,要重新谋划。」
她语无伦次着,乔幽急忙上前扶着她,「小姐冷静,没事的,我们发现的早,都还来得及,小姐别慌,千万别慌。」
她若慌了,就没有人能拿主意了。
危静颜被乔幽搀扶着半倚在软塌上,她眉头紧锁,震惊慌乱严肃各种情绪掺杂在一起,再无半分平日的冷静自持、沉稳自信。
「小姐喝茶,先静静心。」
她接过乔幽端来的茶盏,微微颤抖着的手费了好些功夫才把茶盏的盖子揭开,强壮镇静地喝了一口。
大半年的布局全毁了,国公府里靠着三皇子得到的安稳不知会不会变成利刃,令她的处境更为不利。
眼下的状况,就如同她本是一个运筹帷幄的棋手,胜利在望却突然被掀掉了棋盘,下过的棋不作数了,还要被崩落的棋子砸到,甚至会被砸伤。
毁了的不光是她精心的布局,还有她投入的感情。
情不真,不代表没有。
过去的筹划,和将来的各种可能,在危静颜脑海中碰撞着,在各种乱糟糟的念头里,她已经理不清,顺不了,理智难以回笼。
她未能从惊讶打击中回神,此刻又有暗卫将一封从国公府收到的信送到了她跟前。
乔幽拦下了暗卫,「拿走,小姐身体不适,不管什么事,都别来惊扰小姐消息。」
「拿来给我。」
危静颜还记得这是她自己的命令,有重要的信件,不管她人在哪,留在国公府的暗卫都要尽快送到她手里。
乔幽急了,「小姐,你现在该好好休息,别的事后面处理,也是一样的。」
危静颜却执意要看,她脑子里乱的很,正需要别的事,来理顺一下头绪。
她拆开了信,里头是几句简单的话。
「明日洛水中央,沐风水榭相会,慎王殿下属意者为谁,自有定论。」
信件落款为丞相府阮家小姐阮芷萱。
第25章 他是骗子
暮春烟雨中山色空濛, 洛水悠悠,因雨丝融入,泛起一圈圈小小的涟漪。
重檐飞翘避雨遮风,沐风水榭临水而建, 归属于洛京有名的避暑山庄, 沐风水榭有三座亭榭而成, 左右两榭对称而建。
危静颜赴约时,有山庄中的僕从领着来到了右侧水榭。
三榭皆是三面临水, 开敞通透, 可扶栏赏景,而左右两榭正对中间的亭榭方向皆有一又高又宽的木雕屏风。
待客桌椅正处于屏风之后, 危静颜凑近了打量着屏风,木质屏风的镂空之处, 正巧妙地对上了中间亭榭的中央。
也就是说, 她能不动声色地看到中间亭榭的场景, 而中间亭榭中的人难以察觉。
如此设计, 危静颜大抵知道了阮芷萱要做什么了。
她静坐在桌前,冷漠地望着外头的雨丝,不知雨线会编织成何种故事。
「眼底青痕可见,昨晚没睡好吧,收到本小姐的信, 你如此辗转难眠, 想必你对你自己也没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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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芷萱徐徐而来,见到危静颜的模样后, 连基本的礼节都不想给了。
她知危静颜在众人跟前时是端庄的, 而此刻的危静颜, 肤色冷白, 芙蓉面丹凤眼,面有倦色,少几分端庄,倒添了许多媚态,便愈发是看她不顺眼了。
危静颜冷笑着看着山水木质屏风上巧妙的镂空处,以礼相待,她必以礼还之,既然来人无礼,她也毋须顾忌太多,她直问道:「好戏上演之前,特意来此,是想激我看完整场戏而不中途搅扰,我说的没错吧。」
被说中来意的阮芷萱脸上的慌乱没能掩饰得住,戏还没开场,就被猜中了剧情,这可怎么得好。
然都到这一步了,阮芷萱还是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你害怕了,害怕经不起考验,连试一试都不敢了吗?」
若是在昨天以前,这种显而易见的圈套,经不起推敲的激将法,危静颜只会嗤之以鼻,可现在她不确定了。
她知道要考验的是什么,要测试的是何人,正因为知道,她想继续下去。
眼下,阮芷萱给了她这样一个机会,明知到这是有目的的,是故意误导的,危静颜还是想要踏进这个圈套里,去撕破那一层君子的表象。
「我能安静无声地待在右榭中,静观中间水榭的一切,不过你必须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得知计划不会生变,阮芷萱也不在乎其他了,「你问吧。」
危静颜严肃地说道:「这地方是不是你家长辈选的,你说实话,我才会配合你。」
阮芷萱想来一下,这问题也没什么,便答道:「是,你问完了,那就老实待在这里吧。」
言罢,阮芷萱抬了一下手,四个婆子进来,将危静颜围住,她笑道:「你可不要耍花招,万一动起手来 ,可就伤了你我两家的体面了。」
威胁之意甚浓,是一定要让她亲眼看着的意思。
阮芷萱随后离开,留危静颜看着即将要上演的好戏。
君子言行如一,谦恭守礼。
他若是君子,阮家小把戏分毫不能动摇,他若不是,将来未可定也。
他是与不是,她已经猜到,可仍是不死心地想要再确认一次。
莫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朦胧细雨中,阮芷萱和桓筠祯仅两人同行,进入了中间亭榭之中。
三座水榭,相隔距离较远,可远观其中场景却听不到声音。
若无言语挑拨,那就是举止越线。
危静颜忽而觉得,阮芷萱的如意算盘多半是落空的。
三皇子并非君子,抑或是并非好人,却也不是孟浪之人。
她和他大半年的相识相交,互诉衷肠,仅有两次肢体接触,一次牡丹花海拉着她「逃跑」,一次是阮芷萱不请自来,他为了宽慰她,悄悄拉了她的手。
此外,再无逾礼之处。
她不信,不信他能装得如此好,也不信他对阮芷萱有真情实感。
如果他真对阮芷萱有意,是不会在她面前一而再再而三地明显偏向她的,而真要有什么,阮芷萱也不是能容忍这种待遇的性子。
即使危静颜被桓筠祯昨日冷面反杀刺客的模样极大地震惊到了,此刻还是理智未散地相信就算是圈套,桓筠祯也不会有出格的举动。
她是这么想的,中间水榭的发展似乎偏离了她的认知。
那两人有说有笑着,不知桓筠祯问了什么,阮芷萱羞涩地低着头,嗫嗫嚅嚅地动着嘴唇,而后桓筠祯眉眼放松,嘴角轻盈着上扬,柔和中掺杂着邪魅。
那是危静颜不曾见的,像是放下了什么重担一样的笑容。
那笑容一闪而过,低着头的阮芷萱或许没看到,关注着桓筠祯一举一动的危静颜将那笑尽收眼底。
她粉拳紧握,原有的认知又开始动摇了,莫非三皇子在阮芷萱面前和在她跟前,是不一样的吗?
思绪混乱间,阮芷萱扑入桓筠祯的怀中,而那个克己守礼的慎王殿下一没有避开她,凭他的武力他完全能躲开,二没有推开,就仍由阮芷萱抱着。
两道相拥的身影刺痛了危静颜,她甚至看到了阮芷萱朝她这个方向得意一笑的神情。
所以,三皇子真正的选择是阮芷萱,而她,忠心不二为三皇子的将来铺路和考虑,都为他人做了嫁衣吗?
若不是阮芷萱自己沉不住气,忍受不了三皇子对她的殷勤和对自己冷淡,那国公府势力的加入、在朝中要职上安插三皇子一党的官员、在太后跟前极力为三皇子博好感、做出头鸟打压削减太子势力,岂不是都在无声无息中给别人铺了路,让别人躺着享用她辛辛苦苦培育出的桃子吗?
她是不是感庆幸阮芷萱不沉着、不聪明、不识大局?
庆幸,庆幸个鬼。
仅剩的理智在这一刻轰然坍塌,危静颜已经出离了愤怒。
她甩开几位婆子,大步冲到了中间水榭,将怀中的碧玺桃花金簪摔到桓筠祯的脚边。
金簪上碧玺摔碎,桃花凋零。
「原来慎王殿下是多情风流之人,我这眼拙之人竟被表象蒙蔽多时,当真是好手段啊。」危静颜颤声嘲讽道。
相拥的两人早已分开,桓筠祯似乎是很快就反应过来,如今局面是如何导致的了,他眼神深暗,冰冷又兇勐地瞪了阮芷萱一眼,吓的阮芷萱噤声退了好几步。
而后,他长舒一口气,换了神色,又是一副儒雅的模样,温声跟危静颜解释道:「你误会了,其中是有缘由的,我并未三心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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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静颜已信不过他了,变脸如此之快,连她都不及他,她冷哼道:「好啊,殿下就当着我和阮小姐的面,把你的缘由一五一十说清楚。」
让她听听,她亲眼所见,阮芷萱也在场,他还能如何狡辩,如何左右逢源。
桓筠祯顿了一下,面有难色道:「外人在场,有些事不好明说,你我寻个安静之所,我单独说与你听。」
外人,谁是外人?
以为她还会被他这一两句话动摇吗?
「你若敞亮,事无不可对人言,敢做不敢承认,你算什么大丈夫。」
危静颜言语都不留情了,她这两日受的刺激已经足够大了,而这些刺激全来源于一个人,来源于那个她曾经钦佩过的正派君子。
然而,正派和君子,他一个都没有,全是骗她的。
桓筠祯强行装出来的温顺外相彻底是绷不住了,他沉着脸,深邃如渊的眼神是彻骨的寒意和难以压制的兇狠。
「你说过,你会信任孤。」
他还敢在她跟前提信任,这个骗子,彻头彻尾的骗子。
危静颜已不想再多说什么,也不想再听他那些无谓的话。
「眼见为实,让你的信任见鬼去吧。」
再好的脾气,再温婉的性格,这时候也兜不住了。
危静颜不顾形象地吼他,吼完之后,拔腿就跑。
她受够了,再跟这个骗子待在同一个屋檐下,她这么多年的忍耐,这么多年来的装出来的大方得体的秉性全部都会毁于一旦。
良好的修养抵不过恶劣的骗子对她的刺激。
当晚,危静颜又一次无法入眠。
宣纸上,她烦躁地落笔,划掉一项又一项她之前设定好的筹划。
白费,白费,全白费了。
殚精竭虑大半年,都成了他人的垫脚石,她所求的,成了一场空。
国公府里如何交代,公主那儿如何止损,她的目的又该如何达成?
乱麻团中,理不出头绪来。
一道又一道的墨痕,将纸上所列条目逐一划去。
源头歪掉了,后续都成了空谈,想要解决,应该也要从源头入手。
柳暗花明,快刀斩断乱麻。
是了,三皇子是不行的,那便换一个皇子。
另做选择,重做计划,趁一切还来得及的时候。
危静颜丢开了笔,有了方向,眼下最重要的事也有了眉目。
她需要好好想想,如何从三皇子那儿全身而退,毕竟她和他的事差不多是全城皆知了。
这可是相当棘手了……
与此同时,慎王府书房中,烛火彻夜通明。
此间主人,正借着烛光,试图亲自修补那破碎的碧玺桃花金簪。
第26章 不给机会
清葭院中, 甘棠替人传信,已不知是第几次了。
她悄声推开房门,犹豫看着正俯首案前,愁眉不展的危静颜。
「小姐, 有信送了来, 可要拆开看看。」
危静颜百忙之中抬起头, 轻飘飘地看了一眼问道:「慎王府的?」
甘棠不知发生了什么,拿不准主意, 只老实回道:「是, 王府管家千叮咛万嘱咐,託付奴婢劝着小姐看一眼。」
危静颜重新忙着手里的事, 颇不在乎地说:「我没空,烧了。」
「小姐好歹看一眼, 慎王殿下着人送来许多次, 送信的事王府管家, 回回见奴婢, 那都是哄着求着的,可见殿下是记挂着小姐的,小姐也别寒了殿下的心。」
甘棠是看好小姐和慎王的,且又收了那管家的好处,免不得是要说着劝和的话。
不过甘棠也不明白, 慎王究竟是做了什么事, 让性情向来温和的小姐如此生气,她也不是第一回 说好话的, 依旧是没什么效果的。
危静颜不想理会三皇子送来的信, 狡辩煳弄之言, 看了也是浪费时辰。
她淡淡地对甘棠说道:「信是你接的, 你不想烧,那就退回去,自己选。」
甘棠这才住了嘴,不得已点燃了信,火星飞窜而上,吞没了未曾开封的信件,不是她不想退回去,这封信退了,前头烧了的那些信,她是交代不了。
再有信送来,甘棠是不去接了。
收了好处,办不成事,说不上好话,还烧了信,她也是不敢再接王府管家的活。
接下来连着好几封信,清葭院里没人再愿意帮着送,危静颜不愿看,谁送的谁处理,这可是个很得罪人的差事。
没了那些信的叨扰,危静颜放松了些,可写信那人却没有放松。
信没了,人亲自上门了。
当危静颜被莘国公叫到正厅,见到的人却只有三皇子时,她的心情都不大好了。
果然借了人家的名,是有代价的。
危静颜不情不愿地跟桓筠祯行了礼,终究还是要面对他。
送了多封信都石沉大海,没一丁点回信,桓筠祯也不计较,他从袖中拿出那支修好的碧玺桃花金簪,送到了她的面前。
「因细小的误会而损,孤亲手修好,现今物归原主。」
簪子能修好,误会能解除,一切都能重修旧好。
他应是这个意思。
危静颜知其意,仍不愿接过簪子。
他非君子,言行不可信,情意不可靠,尽早退身方是上策。
她偏过头,眼含失望,面露悲伤,哑声道:「君子成人之美,你和她郎情妾意,不容其他人横插一脚,我只能祝愿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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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豪赌,赌的是她选择的人不能有二心,若有二心,她的付出都将会为他人铺桥搭路,她自己惨败而归。
桓筠祯紧握着手中的金簪,又伸出另一只手想要触碰那不愿正眼看他的危静颜,却堪堪停在了距离她的脸庞一寸处。
他略显狼狈地回道:「我说过,我并无二心,为何连解释都不愿意听,在你心里,我当真是罪无可赦吗?」
他的手没有收回,虚空轻抚着她的脸颊,谨慎小心着,未曾触碰分毫,好似依旧在遵守着君子的秉性,非礼勿动。
他修好了簪子,他亲自解释,他深情凝视着她,他谨守着分寸,克制着不曾逾礼。
如果心软一二分,自会给他机会,信他为人,听他解释。
然危静颜并非轻易动摇之人,他越是情深,越是无辜,她的忌惮越多。
就如此刻,尊贵的慎王殿下垂着眉眼,带着请求,看上去一片赤诚,危静颜不觉得感动,反而是觉得有一股凉意冲上她的嵴梁骨,令她动惮不得。
她嘴唇微动,冷静下来说:「当着阮家小姐的面,殿下不肯解释,非要私下解释,有什么是阮小姐不能听的,还是有什么不能让我和她同时听到。」
她要借着阮芷萱的名头,来和三皇子划清界限,名声不能再损,过错不能由她承担。
因而她必须咄咄逼人,必须撕破他那虚假又温和的假象。
「是,有些话不能让你和她同时听到。」
意外的,桓筠祯承认了,还承认得理智气壮。
这让危静颜接不来话了,他不该狡辩吗,不该慌张吗,为什么那么淡定?
他有正当合理的理由,所以故意如此,等着她继续发问吗?
危静颜沉默了,不想顺着他的意追问下去,更不想故作生气让他有可趁之机来反转。
桓筠祯却不给她逃避的机会,「现在你愿意听我解释了吗?」
危静颜点了点头,她愿不愿意都不重要了,他必然是会说的,都堵上门来了,不听还能怎么办。
桓筠祯摩挲着手里的金簪,不急不缓地说着:「十年前,阮小姐落水,我救过她,那时年岁虽小,可男女七岁不同席,事情若是声张,有损阮小姐名声,故而不能当着她的面说起此事,那日她相邀,我以为是阮丞相有消息要说于我听,故而赴约,实乃公事,并无私情,你莫要误会。」
那日可不止这些,危静颜阴阳怪气地说道:「我竟不知,这世上有什么公事需要抱着谈,难不成是我孤陋寡闻了?」
闻言,桓筠祯非但不慌,嘴角还微微上扬,他轻咳一声道:「所以这才是你生气的原因,我能否认为你是因此吃味了?」
谁吃醋了,他不会以为她是太在乎他而生这么大的气吧?
在乎是在乎,不过她的在乎和他想的,是不一样的。
「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只管解释清楚。」
她要听听,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桓筠祯正色了起来,认真说道:「虽有推卸的嫌疑,但实情如此,阮小姐相邀,是感念我当年的救命之恩,她拥上来时十分仓促意外,我不曾设防,突遭女子接近,震惊之下,忘了反应,便有了你见到的那一幕,我如果与她有私,当时岂会神情怨她,而只同你解释。」
说的是有理有据,头头是道。
危静颜会信吗?
她不信,在得知三皇子武艺高超之后,他说出口的话,已没了多少可信之处。
「你对她不曾设防,那你对谁设防?」
十来个刺客近不得身的人,说什么不设防的话,她会信才怪。
终于,淡然镇定的桓筠祯儒雅敦厚的表象有了一丝裂缝,他敛尽笑意,周身附上一层寒冰薄膜,言语也多了几分凌厉,「孤认识的你不是如此听不进解释的人,你在怀疑什么,或者说,你是在质疑孤的为人吗?」
桓筠祯第一次开始重视起危静颜的感情来,他察觉到了有不协调的地方。
她在抗拒他,这份抗拒不像是他以为的吃醋,而像是掺杂了什么别的,他尚不得知的情绪。
他顺着她的发问,恼羞成怒了起来。
危静颜并不被他的气势所压制,抬头挺胸道:「殿下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还是说殿下武艺一般,对谁都不设防?」
要解释的是他,她不会跟着他的问题走,只会把话题走向拉向对她有利的方向。
「孤应该对身边出现的人都设防吗?你要如何才肯信孤?要孤明日大张旗鼓,当着洛京城所有人的面,来国公府提亲吗?好,那孤就来提亲,你要是再不放心,孤能让提亲的聘礼敲锣打鼓,绕着丞相府走一圈,如此,你肯信孤了吗?」
桓筠祯上前一步,逼近了危静颜,她身后是椅子,被他这一逼迫,直接整个人坐到了椅子上,被他的身影笼罩住。
她和他未有肌肤接触,可他幽深锋利的目光,牢牢锁定在她的身上。
被他的建议吓到的危静颜急忙说道:「不行,你不能这么做。」
她担心他真的动了那念头,此时来提亲,莘国公定是欣然同意的。
那些人才不会顾虑她的想法。
至于他话里其他的意思,她一时间无暇顾及。
她这一急,他却不曾放过。
修长带有凉意的大手越过了那条线,轻抚上她的脸,四处游走着,她心中一紧,惊得仰头后撤,又被他捉住了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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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信孤吗?」
又是这句话,他说了不止一次了,固执地要得到她的答案。
危静颜被他的举动弄得恼火了,也失了镇定,梗着脖子,咬牙回道:「我不信。」
「孤明日来提亲。」
危静颜被气到了,她想躲开,被他擒住下巴,避不开他。
得不到他满意的答案,他就不放手。
无奈之下,危静颜气道:「好,我信,我看这话你信不信。」
桓筠祯笑了,他松开手,将那支碧玺桃花金簪插入她的发间, 「你说信,孤就当真。」
他是觉察到了什么,在她面前就显现出一些本性来。
危静颜对三皇子知道的越多,对他就越心惊,她伸手去拔那支簪子,又被他抓住了手腕。
「这是信物,你不戴,孤便上门提亲。」
桓筠祯从她的举止中,看出了她对提亲的抗拒。
他想,许是哪里走漏了风声,她知道了他的某些事,对他失了信任。
待他找出原因,对症下药,信任也就回来了。
而在此之前,他不会给她退缩的机会。
第27章 紫檀长弓
不重不轻的力道抓着危静颜的手腕, 一日之内,两次逾礼的举动,足可以看出桓筠祯不同以往的冷静。
「殿下是在威胁我?」
受制于人,危静颜是相当不乐意的。
桎梏着她的力道卸去, 桓筠祯收回手, 缓和了神色道:「并非如此, 孤只是不想你我之间因不必要的误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那样的局面却是危静颜想要的。
她碍于形势, 还不能跟三皇子闹得难看。
危静颜寻了个藉口说:「好, 簪子暂由我保管,若是将来殿下有二心, 还请将此簪收回。」
他隐瞒的太多,已不适合她的计划。
两人之间有了隔阂, 相处不似往日和谐。
不多时, 危静颜已有了赶客的意思, 桓筠祯适可而止, 不再紧逼,起身辞别。
她却不相送,留在原地,连目送都是敷衍的。
桓筠祯顿了一下,将一切收入眼底, 后缓步离开。
他每一步都走的稳当从容, 心口却是一涩,那是一种他说不出来的感觉。
缘分的开始是国公府小姐主动接近他的, 天底下的镇纸那么多, 她唯要他那一方, 桓筠祯就已经察觉到其中的意思。
她一人牵扯莘国公府和安乐公主府, 是在合适不过的人选,他顺水推舟,给了她极好的回应,意料之中,萍水相逢成了「两情相悦」。
桓筠祯很满意,无论国公府小姐的身家背景,还是她的聪慧温婉、不吵不闹,都非常合适。
本是掌中之物,他自以为掌控住了,如今生了变故,隐约有脱离的意味,凭白添了烦躁。
桓筠祯面色无有异样,只眼神越发暗沉,冷意在里头凝结。
他是首次在国公府小姐这儿遭了冷遇,曾经那情意绵绵,满眼都是他的人,改了态度,少了情深,让他难以适应。
莫非因这份不适催生了烦躁,进而使他心中不满而略生酸涩?
他不确定,又因不确定,思虑难消。
无法掌控的人,以及无法掌控的情绪,都让桓筠祯难以忍受。
马车回了府,桓筠祯快步前行,径直前往兽园。
慎王府南苑有一座不允许外人轻易进入的兽园,里头养着诸多兇勐的兽类。
桓筠祯提着剑进去,浑身浴血地出来。
长剑拖在地上,划出一道血痕,慈眉君子化作白面修罗,旁人不敢轻易近他身。
良久之后,眸中的兇狠消退,桓筠祯丢开手中的剑,逐渐平息心境。
他不容许在人前失控,更不能容许有人脱离他的掌控。
**
当初动了那意,如今脱身不易。
危静颜有些头疼。
三皇子离开国公府后,事情还远没有结束。
一如眼下,她还要面对莘国公对她的询问。
「祖父,我与慎王殿下有了些误会,现下误会解除,已没什么事了。」
她和三皇子联姻一事成不了,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将实情告知国公府的人。
她仗着三皇子的势,在国公府里避免了亲事被人拿捏,也藉此警告了府里的人,此时将她反悔的消息说出,这府里的人是不肯轻易放过她的。
而且她也不能激怒三皇子,她还要保住自己的名声。
此事要徐徐图之,而她也有了法子。
「哒」,拐杖敲击着木质地面,莘国公半阖着的眼忽而凌厉地睁开,「你是个懂事的,要注意分寸,少使性子,莫坏了国公府家风。」
「是,我知晓了。」
危静颜外表乖巧着应着,实则不屑一顾。
依她所见,所谓家风并不以品德修养而论,多以利弊权势为凭。
累世公卿,人才凋零,都是应得的。
莘国公向来严肃,少有温情,又说道:「你父很快便回京,你和慎王误会已消,可多来往,等你父朝中之事解决,即可定下亲事。」
危静颜假模假势地应下。
她父亲归京在即,赶在那之前和三皇子划清关系难以实现。
她的信已经写了,事情也告知了,她中途变更主意,她父亲是否会顺利同意尚不可知。
不过他若回来了,即使没了三皇子的名义,她也算是有了依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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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三两句无意义的教导后,危静颜就从莘国公的书房出来了,她抬眸远望,碧空如洗,晴朗万里。
如此好的天气,希望这一次,她的选择不会再错。
**
恪王府,桓筠祁引弓射箭,箭术不错的他,频频失手,竟有两次还脱了靶。
他嘆气地放下手里的长弓,心不静,诸事难成。
紫檀弓都已毁了,为何无论用什么弓,都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她呢?
桓筠祁是后悔了,早知今日,还在皇宫时,他就该去和她搭话的,早迈出一步,也不至如今迟了别人一步。
那日他放下话,说会让她眼中有他,可这过去好些天了,他左思右想,费尽心神,都还没想出一个合适的、正当的、不失礼的法子,去见她一面。
他总不可能跑到莘国公府,当着她家长辈的面,直说要见她吧,也不可能去爬国公府的墙头,真那样做了,她该要讨厌他了。
别的那些有情人到底是怎么做到互通情意,互相见面的?
他是不是要找人请教一下?
桓筠祁正纠结着,王府管家抱着一个长箱子进来了。
「王爷,外面有一个商人送了这个来,说是王爷订的。」
「本殿没有找人订过东西。」
桓筠祁不记得有这回事,难不成是春猎之前的?
他想不起来了,春猎之后,他就被非常重要的事情占据了全部的心思。
桓筠祁疑惑着打开了箱子,箱子里的东西,瞬间解决了他这么多天来苦思着的问题。
因为,箱子里是一柄紫檀长弓。
作者有话说:
妈妈出院,今天更的少了,明天会补上
第28章 新的开始
每每来到岚峰别苑, 危静颜均是带着心事而来。
上次为了挽回名声而来,结果却是坐实了她和三皇子的关系。
不,她的意图是明确的,是三皇子故意引导, 将事情进一步扩大了, 他想要在她父亲归来前, 避免所有的隐患。
他骗了她,不管是他的真实势力, 还是他的武艺和性格, 他从一开始就不曾对她坦诚过。
两个互不信任,互相隐瞒的人, 可笑地同对方承诺着信任。
人是不真的,感情更没有真实一说。
唯一真实, 只有对权势的追求, 他如此, 她亦如此。
怪不得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确实是不对的,因为她看着他,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美好的表象被撕开,内里的多是些让人难以接受的事实。
她应该庆幸发现得早,应该庆幸自己的假意并没有揭穿, 她和他之间, 她略胜一筹,然危静颜并不觉得高兴。
不知是那最佳的谦谦君子的选择化作了泡影, 还是大半年的相处有了不舍, 她竟生出几分遗憾来。
今日来此岚峰别苑, 就是想要告别遗憾, 重新筹划。
三皇子不再是最好,她选择的人才会是最好。
危静颜跟着领路的侍从,一路来到了岚峰别苑的演武场。
宽敞的演武场内,一红衣男子骑马飞驰,双臂用力,紫檀弓拉满,三箭在弦上,齐齐射出,分别正中三个靶子的红心。
而后,意气风发的桓筠祁似有感应,单手勒住马,朝她看过来,眼含星光,笑若暖阳。
张扬畅意,性子和安乐公主有几分相像,危静颜不由对他多了一分亲切。
她以笑颜回之,桓筠祁得了那笑容,随即翻身下马,挽着紫檀弓,大步朝她走了过来。
「殿下箭术高超,不愧为春猎之日的魁首。」
她为交好而来,赞扬毋须吝啬。
桓筠祁眉飞色舞,脸上喜悦的神情遮都遮不住,他笑道:「果真是你,本殿还一直担心会错了意,等不到想等的人 。」
他在这演武场骑马射箭,本意不是要在她跟前显摆,而是坐立不安,给自己找个事做,冷静一下。
不过,他果真幸运,她来了,还看到了他表现得很好的一幕。
危静颜被他的情绪感染,调笑道:「莫非毁了殿下紫檀弓的,除了我还有别人吗?」
「没有,绝对没有了。」桓筠祁连连否决道。
他只为她做过这样的事,虽然他的王府管家齐伯说他送女子长弓的举动不太合适,可谁让那日的彩头是这个,别的他就算是想送,也没有藉口。
桓筠祁又补充道:「其实那弓算不得是你毁的,你也用不上,明年春猎,本殿亲自去主持,换个别的彩头,你觉得什么比较好?」
换上她喜欢的,他再赢下来,就圆满了。
「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等想好了,我再告诉殿下。」
危静颜不急着回答,她还想继续了解五皇子,得给以后留个好一点的藉口。
「好,我等着你。」
她说什么,桓筠祁都觉着好,或者说,今日她来了,那便什么都是好的。
桓筠祁说话时,也还拿着那张他宝贝得很的紫檀弓,捨不得放下,不过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他不舍地放下了弓,让僕从捧了一个锦盒来。
他双手拿着锦盒,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将锦盒送到危静颜的跟前,他微微偏过脸,掩饰着脸上的那一抹红,紧张地说:「这盒珍珠是回礼,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因我母妃很喜欢珍珠,所以我想着,你应该也不会讨厌,这回先这样,下次我会准备更好的回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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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送礼要投其所好,可他和她相处的时机并不多,他尚未了解到她的喜好,思前想后,就送了珍珠。
龙眼般大小的珍珠静卧在盒中,玉白细腻,珠光闪耀,一看便是价值不菲的。
紫檀弓不便宜,价值也远不及这盒珍珠。
危静颜有些犹豫了,镇纸也好,珍珠也罢,怎么一个两个的,送出的礼都超出了她的预料。
三皇子如此,五皇子亦是。
是他们皇家不差钱,还是别有所图?
不不,桓筠祁和桓筠祯是不一样的,危静颜试图将他们分开来看待,兴许就只是五皇子为人大方而已。
桓筠祁看出了她的迟疑,小心地打探着道:「你不喜欢吗?」
不会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好的开始,就被他弄砸了吧?
危静颜摇了摇头,笑着回道:「没有,我很喜欢,多谢殿下。」
她不该将对另一人的忌惮,无故遗留给眼前之人。
桓筠祁放了心,领着她在岚峰别苑四处游玩。
他有心照顾她,她有意迎合着他,相处倒也十分轻松和谐。
**
桓筠祯这几日颇有些分身乏术,太子的罪名已是落实,洛京各处戒严,少数太子一党的顽固派仍在四处奔走,不得不防。
罪名落实,如何处置,皇上那边还没有决定。
桓筠祯阖上了公文,似是发泄般地丢到案桌,不协调的声音响起,屋内另一人程元章停了手里的事,疑惑地望去。
「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看着很不高兴?」
桓筠祯平日与他相处,多是冷着一张脸,今日却一直在皱眉,烦躁情绪昭然若揭。
他向来情绪隐藏得很好,突然如此,程元章便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了。
桓筠祯冷声说道:「她好像发现了什么,孤却没能找到源头,既对孤有情,为何容不得瑕疵,态度转变巨大?」
「谁?谁发现了你的秘密吗?」没头没脑的话,程元章没听太懂,以他的本事,应该是不会被人轻易发现什么的。
桓筠祯垂眸,心神不宁地说:「还能有谁,国公府小姐。」
这两日送出的信或者礼,都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按说他或柔和或强硬地解释了,她不该继续冷遇他的。
为何,簪子留下了,人却回不到之前?
桓筠祯想不明白。
程元章这些日子忙着弹劾太子一事,根本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他疑惑地说:「难不成你们吵架了?应该不会啊,她们的人还在帮着要治太子的罪,御史台那位日日在朝堂上参太子,依我看多半是小事,等忙完这一阵,你多哄哄就是了,你不是很擅长吗。」
程元章不以为意,前些天太子一党派出了刺客要取桓筠祯的性命,他们显然是被逼急了,眼下就更要乘胜追击,将太子一党彻底瓦解。
储君之位尽早空出来,是首要大事,儿女情长什么的,暂时缓一缓也是没有问题的。
他的安抚之言,没有起到什么作用,桓筠祯眉头并未舒展半分。
「情,这种东西当真可靠吗?」
她是因情深而不肯轻易原谅,还是因情熄而有意疏离?
桓筠祯不曾想过这等问题,他似乎小瞧了她的人,高估了她的情。
「可不可靠,得分人。」这么简单的问题,他竟会疑惑,程元章也弄不清他是怎么了。
桓筠祯似是明白了什么,眉间舒展开来,「你说的对,人才是最重要的。」
摸不着,看不见的东西,没必要为其烦扰,只需把人留住,便可解决。
作者有话说:
写不完了,明天再努力吧
第29章 谁有二心
初夏刚至, 春衫未脱,暑气尚轻。
翠竹清影笼罩在碧纱窗上,裊裊轻烟自香炉而起,案桌上一方羊脂白玉镇纸狮子和一盒浑圆饱满的珍珠并排摆放着。
危静颜把玩着手里的珍珠, 五皇子热情爽朗的模样浮现在脑海中, 事情太过顺畅, 她心有不安。
他对她的感情来的太快,令她略感无措。
她先前和三皇子以镇纸结缘, 又花了不少时间了解和相处, 才各自将她和他的「情意」传达给对方,但五皇子是不一样的。
仅仅几次的接触, 他的感情毫不掩饰,像是一下子就跨越了她和三皇子相处的大半年。
什么都不用做真的就能得到真挚的感情吗?
自她母亲过世后, 她想要什么都必须自己去争取, 去交换, 即使是安乐公主, 一开始也并非是全然信赖她的。
现在突然有了这么一个人,因她几句话对她起了兴致,毫不犹豫地帮她,毫不遮掩地表露对她的欢喜,危静颜的感受却不是高兴, 而是沉重。
原先不知道三皇子的真面目时, 她就曾心虚过自己对他的情意,如今换了性情外放的五皇子, 这份心虚和愧意更为浓厚。
可她不能轻易交付情意, 尤其是在经歷了三皇子隐瞒她一事之后, 要将真心交出, 大抵是要等到她登上那个筹划已久的至高之位时,她才能有底气交付。
在那之前,她真的能从容面对五皇子的一腔热忱吗?
危静颜不能预料。
因为曾有一人被浓烈爱意所打动,临终时,却不曾念叨那份爱意半分。
她害怕,太浓烈的经不起消耗,尤其是她是目的不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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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从手心滑下,落入锦盒中,她想,越是害怕的越应该慎重对待,因为一不留心就可能会熘走。
转变之时,就必须果断些。
「乔幽,备马车,随我去一趟公主府。」
她和五皇子桓筠祁接触很顺利,需要和安乐公主通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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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人?」 安乐公主桓琛韵对此事惊讶不已的,她琢磨了一下危静颜的意思,问道:「慎王真的不适合了?」
「是,他不是我们能把握得住的。」
危静颜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说与她听。
安乐公主听后,唏嘘不已。
真若如此,这也藏得太深了。
皇宫中谁人不知三皇子的母妃娴妃和她两个皇子都是好脾气的人,换言之就是好欺负的老实人,尤其是三皇子桓筠祯,他是皇子公主里最年长的,虽然他如今也才二十有三,他们小时候,谁犯了错总爱拉着三皇子一起,他总是和和气气地给别人背黑锅,那些先生们都说三皇子温柔敦厚,善气迎人。
皇宫里的侍从们也都称赞三皇子是个和气好说话的人。
谁能料到多年好名声的人,其实并不是众人看到的那副模样。
安乐公主又说:「你看得上恪王,换他也成,只不过皇贵妃背后的曹家是南阳世家,上一任丞相出自她家,还功成身退,曹家势力不减,我们选了恪王,无论是将来的功劳还是权势,怕是要排在曹家和曹家的附庸之后,会不会亏了些?」
在五皇子那儿,早有了自己人,她们加入,是锦上添花,占据不了多少说话的权利的。
这一点,危静颜自是早就想过了,「慎王隐瞒了实力,我们的加入他,其实和加入恪王一党结果相差不了太多,公主担心的也有道理,不过换一种思路,他们既然都有实力,我们不妨将自己实力保存下来,争由他们去争,只需确保我们选的人能荣登大位,那个位置是我的,将来自有强弱扭转之机。」
在背后势力方面,在三皇子这儿,她们更重要,三皇子名声好、办事能力更强,但皇帝是偏着五皇子的,有安乐公主在,太后那边就能偏向三皇子,他们兄弟二人实力悬殊不会过大。
没了公主的相助,三皇子的母妃在后宫根本没什么实力,皇宫里就呈现一边倒的局面,五皇子机会更大了。
她有了主意,安乐公主没什么意见,这些事本就是她更擅长。
虽理是这么个理,安乐公主还是放心不下她,问她道:「慎王那边你打算怎么办?你和他的关系已传扬出去了,不说别人,就说莘国公府,肯顺着你的意,换一个人吗?他们也分得清,选慎王,将来得到的功劳更大。」
将来如何,五皇子那边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唯有和三皇子摆脱关系是个难题。
名声在外,利益有了捆绑,不是说划分清楚就能分割开来的。
「我父亲不日就会回京,我先试着和他商量,能说服他,事情就好办多了,如若不能,也就只好使些手段了。」
危静颜心里有筹划,一步一步慢慢来,急是急不成事的。
她又同安乐公主说了许多变更和打算,安乐公主支着下巴,认真地听着她说完。
危静颜将事情有条不紊地交代清楚了,安乐公主拨弄着她的翡翠双镯,环佩叮噹,她似有意又似无意地问道:「全是重要的事,可最要紧的,你是不是还没告诉本公主?」
「什么?」
危静颜一时不解,最紧要的换人,不是一早就说了吗?她不记得还有什么别的要紧事。
她不懂,安乐公主长嘆了一声,很是无奈地说:「最要紧的,是你如何看待五皇子,选他成为将来相伴一生的人,你真心欢喜?」
别的也没什么可选的人了,年龄适合的就那么几个,太子之后,占着「长」的三皇子,和占着「宠」的五皇子是最有可能的。
自小一起长大的姐妹,安乐公主是希望她过得舒心的。
「事成之后,自会欢喜,公主勿要担心。」
小心维护着五皇子如今的那份情,将来回馈给他,那时,应该是会欢喜的。
只眼下,她还是担忧的,担心越明亮的,维持的时间不长,熄灭得快。
因而,和三皇子的过往,能不牵扯五皇子就不要牵扯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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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静颜的父亲危俞培归期在即,这日,国公府老夫人将危静颜唤了去。
北院正厅了,除了来请安的她,竟然还有在庄子上禁足的危静姝。
这才过去多久,月余不到,人就回来了?
与其说是打发到庄子上,还不如说是出去游玩的。
危静颜打量的视线毫不避讳,脸上的疑惑更是显露无疑,未曾知会她一声,人就回府了,她是不会淡然接受。
她这一番神情自然落入老夫人之眼,老夫人不免要解释,「你父亲要回府了,此次凯旋,龙颜大悦,阖府上下面上有光,此等大事,府中人不齐怎行?所以国公爷额外准许,让你妹妹先回府住一阵子,等府里的大事过后,再做计较。」
人都回来了,哪会再将人遣到庄子上去?
明摆着是对危静姝额外开恩,不予追究了。
危静颜虽是不满,面上仍旧是温和浅笑着,章平武春猎那日如何惊吓了她,这些人不可能不知道的,要计较要说道,危静颜不是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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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因埋着和三皇子划分界限那事,这会她不想和国公府里的人再生嫌隙,以免在三皇子那事上,遭遇更大的阻力。
「祖父的决定自是没有错的,我父亲见到妹妹,想来也会更高兴。」
危静颜不在此事上纠结,顺道卖个面子给她们。
危静姝在庄子上待了半个来月,性子稳重了些,随即说道:「多谢姐姐体谅,我今后不会再犯了。」
危静颜也应和几句,维持着表面上的姐妹情谊。
而她父亲回京之事,不仅影响着国公府的人,也影响着别处的人,比如她从北院出来,在国公府花厅遇着的桓筠祁。
他现在来的明目张胆,再无当初她和他的谨慎和顾及名声。
她僵硬地笑着,带着些埋怨说道:「殿下如何又来了?」
相识相交大半年,只在这一月两次来国公府,先前他是不曾来过一回的。
桓筠祯仍是温润君子的模样,和善地笑意凝在嘴角,眸中却不见笑,深沉如寒潭,「你不欢迎孤来?」
是不欢迎,任谁筹划了大半年,投入了不少银钱精力,到头来成了一场空,都是不会欢迎那罪魁的。
可再如何不满,面上还是过得去,没解决国公府更换站队人选的问题前,撕破脸对她没有什么好处。
危静颜违心地说:「哪有这样的事,殿下能来,国公府是蓬荜生辉。」
桓筠祯眼中更添一分冷意,「是吗?金簪你为何不戴?是暗示孤尽早来提亲吗,也好,危将军几日后便回,孤那时来便是了。」
一再说起提亲,他果然知道软肋所在。
她和他置气,是挑了他的错处,能否和解由她决定,然她的亲事不由她做主,也就是说,亲事一成,就由不得她不和解了。
她呛声道:「殿下所赠,不捨得它染了污尘,若再磕着碰着了,就修不好了。」
桓筠祯听罢,面上的笑也是维持不住了,这话前一半耳熟,后一半讽刺。
不舍染污尘,是他当初没戴她送的香囊时的说辞,修不好了,是在提醒他和阮芷萱逾礼接触,伤了情意。
「你故意言语讽刺,又存心无视孤,沐风水榭一事,孤已解释相当清楚了,危静颜危大小姐,该不会存二心的人,不是孤,而是你吧?」
作者有话说:
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入v会多更的,不过本文尚未达到入v的标准,什么时候能入v也说不准,交给缘分吧,缘分到了就v了~
第30章 勿要负他
「无凭之事, 妄加揣测,绝非君子所为,还请殿下收回此言,莫无端损他人名声。」
危静颜是决计不肯认的, 她将心虚掩藏, 严词反驳他。
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 都是他欺瞒在先,她破局在后, 她是不能被挑出错处的。
危静颜厉声回他, 严肃非常。
桓筠祯一时气话,因她的态度而软和下来, 他是来和好的,不是来吵架的。
他略带歉意地说道:「你连日冷遇孤, 孤心生委屈, 一时气话, 并非有意冒犯, 不当之处,还请你原谅。」
他道歉很快,态度看上去也算真诚。
如此能伸能屈,理由也是情有可原,寻不出可计较的破绽来。
危静颜不愿意在「二心」这事上过分强调, 引起他的注意, 她轻轻揭过了这话,「不怪殿下, 是我轻慢了殿下, 我该给殿下赔不是才对。」
两人互相顺着对方给的台阶下, 将那些彼此不愿意说明的事情掩盖起来。
她和他之间恢復了和气, 只两人之间的疏离感越发明显。
桓筠祯很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笑着,她和他赔礼,她和他交谈,言语态度上没有太大的区别,但她的眼神避开着他,不愿与他对视。
她和他并肩,她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一抬手他就能抓住她,可又为何有一种她遥不可及的感觉呢?
桓筠祯疑惑渐生,自打和危静颜生了嫌隙后,他对她的关注越来越多,想不通的事也越来越多。
他在焦躁什么,国公府小姐于他,于他想要的位置是很重要,但还不至于没了她,他就成不了事。
且她尚未从他的手心逃走,也不曾背叛他,为何他还是如此不爽?
是她故意为之,对他欲擒故纵,若即若离?还是他已将她视作囊中之物,不准有半分脱离他的掌控?
缘由不明,事无定论,桓筠祯对着身边不愿抬眸看着他的危静颜,郁结之气横生。
他停了脚步,她未有留意,继续前行,果然所谓和解,只是表面功夫。
他大步一迈,拉住了她的手臂,她不由停下来,疑惑地望着桓筠祯。
四目相接,琥珀瞳中未有往常情意,欲擒故纵一说存疑。
危静颜缓缓地走着,盘算着寻个什么由头将三皇子打发走,忽而被人拉住,她一回眸,不期然撞上他的目光。
无缘无故的,他抓住了她的手,她疑惑着,等着他的回答。
他双眸更加暗沉,里头的情绪让她不解,却是莫名令人心惊,她仰头正要发问,他却俯身低下了头,朝她靠近过来。
以前都只是言语亲近,举止合乎礼节,近来三皇子好似行为有异,不同以往遵规守礼了。
这等变化,是因她冷遇而起吗?
危静颜正思考着,三皇子靠得越来越近,唿吸相融,这个举动,他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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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应过来的危静颜捂着唇,仓皇地后退,「殿下你……」
「不可吗?」
桓筠祯问的坦然,毫无避讳,证实了他刚才那番举动就是和她想的一样。
危静颜恼怒道:「当然不可,殿下是守礼之人,什么不能做,心里该有数才是。」
她是不是退得太快,逼急了他?
就算如此,他也不应有此行径,这是国公府,来往下人也是有的,做了出格的举动,万一被发现,她要如何同府中长辈解释?
他若得逞,她再想分割和他的关系,便是难上加难。
她怒容未消,对他很是不满,桓筠祯看出来了,也因他看出来了,知道了这并非只由他举止越线导致,而是她情绪积累后的发泄,她已有了要挣脱他的迹象。
他不禁开始了他的试探,想要看看她的反应,他问道 :「发乎情,止乎礼,孤懂,可人非圣贤,常情难以自持,你是不懂,还是在抗拒孤?」
他太敏锐,已察觉了她的意图。
每当危静颜自认对三皇子多了解几分后,又很快被他再次刷新认知,这个人无论心机还是洞察力都是极其厉害的。
一着不慎,就会被他抓住把柄。
危静颜隐了不耐烦,正色回道:「我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有也不能认,她不能和三皇子再生事端。
依眼下之见,三皇子是不肯轻易和她割席,而她这些天在关注着的阮小姐也没了动作,阮芷萱要是能厉害些,三皇子也不至于把精力都放在她身上来。
阮芷萱在她面前信誓旦旦,却是个不中用的,危静颜有些失望。
她说着不明白,又心不在焉,等她再次看向三皇子时,他并不恼火,只是笑着,他笑得温和有礼,无端让她后背一寒。
他凝视着她,轻柔的,十分清晰地说道 :「孤就当你不明白,有一事孤要先和你说明,你若一时不慎做错了事,孤能谅解,可你若将来负了孤,我不会原谅你。」
他将「负了孤」三字咬的很重,危静颜听在耳中,惊在心里。
三皇子应该还没发现吧?
她的虚情假意藏得很好,然既有了端倪,还是尽早离开三皇子要紧,早离了他,过往就早一步掩埋。
她亲自把三皇子送出了国公府,府中众人见了,越发对她恭敬起来。
危静颜无暇关注他人,三皇子的那句「不会原谅你」在脑中迴响着,他似威胁似警示的言语,令人心有不安。
未有真情,何来负他。
他是没资格说那话的,她不必被他吓住,论情论理,错的更多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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莘国公府热闹了起来,张灯结彩,去旧换新,以迎莘国公长子,右领军卫将军危俞培凯旋迴府。
阖府上下,都起了个大早,各处张罗着,等着入宫復命后归家的危俞培。
危静颜按礼盛装打扮,随着众人在前厅候着。
临近午时,风尘僕僕的危俞培才到了家。
危俞培一回来,先拜见了父母,同莘国公和老夫人问候体贴之语,以尽孝心,随后望向了他的妻儿。
危静颜立于大夫人李氏身边,前头危俞培朝她这个方向走来,李氏越过危静颜半个身子,拉着她的两个儿子,齐齐朝危俞培走去。
「夫君一路辛劳,我和奕儿、豪儿都记挂着您,来,你们俩快见过爹爹。」
李氏一边说着,一边将八岁的危谦奕和四岁的危谦豪推向危俞培。
危俞培应声道:「府中诸事辛苦你了。」
在两个儿子孺慕的眼神和敬重的唿唤中,危俞培抬手揉了揉他们的头,以示安慰后便绕开这母子三人,来到了不曾挪步的危静颜身前。
面容坚毅,冷静自持的危大将军略微侷促,他犹豫了一下,关切道:「颜儿,你回来了,在府里可住的习惯?」
他是刚回来的,却在问另一个已回来半年有余的危静颜是否习惯,这让厅中众人神色各异,其中李氏脸色最是难看。
刚夫妻体贴,说辛苦了她,转头就问危静颜住得习不习惯,这不是在暗指她这个继母不称职吗,李氏既委屈又暗恨着危静颜。
危静颜打量着各人的神色,既不热络也不冷淡地回道:「女儿谢父亲关心,父亲说笑了,这国公府是自己家,谈不上什么不习惯。」
她懂事又识大体,危俞培愧意更起,他这些年在外打仗,回京次数不多,待得也不久,她先前又在皇宫当公主伴读,聚少离多,为父之责,欠她甚多。
危俞培扫了前厅中众人一眼,不放心地对危静颜说:「颜儿你不必拘谨,若有人欺负你,只管说,为父替你撑腰。」
那相似的面容,相似的秉性,危俞培看着,心中越是苦涩,他不愿再有抱憾终身的事发生了。
危静颜欣赏着李氏闪躲受惊的神色,老夫人带着警告的眼神,扬唇一笑道:「父亲多虑了,没人欺负我,不过女儿有事想和父亲商量,父亲一路劳累,请先修养身体,得了空闲,请来清葭院一趟。」
他若有心,她说与不说,自会查明。
「为父现在就有空,走,现在就去你的院子。」
危俞培不管其他人,也不管什么接风洗尘,一把拉着危静颜,就往清葭院走去。
前厅内,老夫人沉这一张脸,跟莘国公抱怨道:「国公爷你就这么看着俞培走了?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当娘的,你这个当爹的?你怎么就不管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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莘国公转动着手中的拐杖,神色不明地说道:「国公府要交到他手里,如何决断,由着他来,你我不宜再干涉。」
他身系国公府未来,自该他担着一切。
第31章 有愧于她
阔别多年的父女相见, 不见多热络,反是生疏不知如何相处。
危俞培上次见危静颜还是两年前的除夕夜,两年不见,她长高了, 变漂亮了, 也更像他的妻子了。
妻子苏文茵亡故十余年, 自她走后,危静颜入了宫, 危俞培是各种请命外出作战, 每次回京都待不满三个月。
前一阵,他得了女儿的信, 她长大成人,亲事提上了议程, 危俞培此番回京, 就有了久住之意。
旁的亲近言语, 危俞培因久别不知如何开口, 只好就事而论,关心道:「颜儿所说要事,是指信中慎王一事吗?」
他这一路回京,打听了不少三皇子事迹和他的品性为人,只谈三皇子个人, 也算的上是良配, 然太子成了强弩之末,此时与皇子结亲, 难保不捲入夺嫡之争, 他又放不下心来。
他有意亲近, 消除隔阂, 危静颜看在眼中,顺势表现父女情深,于她更加有利,可她再如何冷静,如何演技出众,隔着那道跨不过去的坎,她没办法装出亲近来。
危静颜勉强挤出个笑脸,轻声回道:「正是此事,先前我与慎王殿下有交情,祖父也有意撮合,最近女儿发现慎王并非良配,然祖父那边已看好了慎王,慎王殿下也有来府中提亲的意向,女儿进退两难,想请父亲帮忙,回绝慎王殿下。」
她父亲凯旋,圣意正浓,兵权在握,他说的话更有分量,能为她省下许多麻烦事。
危俞培听罢,紧闭着唇角,他摩挲着腰间悬挂的,还未曾来得及卸下的长剑的剑柄,正从她这三言两语的描述中,拼凑事情的原委。
她在宫中和慎王有接触,回府后,他父亲莘国公和三皇子以联姻为凭联手,共谋大事,而她早心有所属,不愿听从府中安排,特来寻他帮助?
可这番猜测,和她的来信内容不太相符,她在信中说的是她和三皇子两情相悦的。
究竟是怎么回事?
危俞培小心地问她道:「你和慎王的交情是如何的,萍水相交,还是有些许意思?」
他斟酌着字句,不敢说的太明显,伤了女儿家的薄面。
需他相帮,危静颜不瞒着,「投桃报李,互赠有无,后察觉三皇子看重权势更甚女儿,心生退意。」
她说的轻描淡写,危俞培听得眉头紧锁。
私下互赠信物已是有些过分了,她又不愿再继续和三皇子来往,暗通款曲和言而无信,哪一个都不是小事,他不在京城的时日里,是谁教坏了他女儿?
危俞培嘆气道:「亲事为父替你挡着,慎王那边为父来处理,可颜儿啊,你如此行事是不对的,私与外男来往,不利你的名声,言而无信更是没了规矩,你自小懂事,如今怎就煳涂了,是哪个在你身边撺掇的?」
他女儿固然不对,可谁知不是受那三皇子的挑唆呢?
危静颜是苏文茵教出来的,入宫后又受宫中嬷嬷教导,不可能离经叛道,定然是被别的人引导,才做了错事的。
危俞培不相信危静颜会自己主动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没人撺掇,是女儿一时想岔了,做了错事,今后不会了,多谢父亲教导。」
他愿意帮忙挡住亲事,危静颜心里松了一口气,场面话不吝啬说,认错也积极。
今后可不用再顾忌三皇子以提亲威胁了,国公府的阻碍也少了许多,危静颜对她父亲存了几分感谢。
她不做任何辩解的认错,危俞培不是滋味了,这般规规矩矩的说话,礼节上没有问题,终究少了亲近,他心中更是过意不去,她年幼丧母,在尔虞我诈的宫中生活,他又缺席多年,这等日子,想来就是艰辛的。
危俞培惊觉自己方才指责之言多有不妥,她女儿有煳涂举动,归根结底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不好,怪也该怪他自己。
他改了口道:「这不是你的错,多是别人心不诚所致,府里你不必担心,你不想做的事,为父保证,没人能逼你,你安心便是。」
如今他回来了,有他为她担着,总出不了大事的,只叫她宽心,过得轻松些。
危俞培的保证一出,危静颜多看了他几眼,她稍有触动,不该就此问出的话,也问出了几句来,「父亲言行举止中似是对我有愧,愧在何处?」
问完她就后悔了,不问效果才好,他欠着她,愧着她,才会向着她。
那些愧疚之处说出来,捅破了那层纱,今后就大打了折扣,危静颜却还是没忍住,当他试图在她跟前当一个好父亲时,那些埋藏在心里的阴暗的想法破土而出,挡都没挡住。
危俞培显然没预料她会问这个问题,也没想到她会问的这么直白,回家这一日,父女间太过陌生,他亦急着拉近关系。
他想了想回道:「为父是有愧于你,多年来,不曾相伴,不曾相护,不曾教养,亏你良多,误你良多,日后,定一一补给你。」
她入宫为伴读,不在国公府中长大,并不是他失职的原由,真正的原因是他在妻子亡故之后,他不愿再待在京城,故意寻机会外派打仗。
他自己是离开了伤心地,留在宫中离不开的危静颜少了他这一份依仗,便要多几分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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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这番充满悔意和诚意的回答,并未让危静颜满意,她不仅不满意,一直维持着的冷静竟也没了。
「只有这些?谁要这些不痛不痒的东西,我要的是……」
她忽而吼了起来,眼睛红了,眸中含泪,拳头紧握,说至一半又堪堪止住了话,她紧抿嘴角,绷紧额角,努力维持不失体面的模样。
她莫名怒吼,危俞培怔住了,此刻他才真正知道,他的女儿是怨他的,先前种种疏离的态度不是久别重逢的磨合,而是故意为之的远离。
他垂着眼,低声问道:「颜儿,你我是父女,你有怨有气都可以冲着为父来,你说,你要什么,能给的,为父都给。」
危俞培越是如此,危静颜越是气愤难忍。
给?他能给什么?她最想要的,他都给不了。
危静颜深吸一口气,死死地压住心底那晦暗的情绪,凤眸微张,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一句话从她暗哑的喉咙中泄露了出来。
「你该愧的,是让我没了母亲。」
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是横亘在他和她之间永远无法跨越的深渊。
如诉如泣的一句话,如一道惊天响雷,震的危俞培半饷都说不出话来。
他颤抖着的手扶着椅子,那笔直挺立的嵴背也弯降了下来,他低着头,双眼隐于阴影中,只从他那青筋毕露的手背处,方可窥见右领军卫大将军此时的心境。
屋内,一室冷寂,再无任何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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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后,又过了几天,危静颜基本没再见着她父亲危俞培。
府里的管事,这两天来清葭院来得勤快,那大半年里,亏了她的东西,尽数补了回来,还额外添了不少。
危静颜冷漠地看着堆在她院子里迟来的物件,内心并没有什么波澜。
国公府大管家吴保赔笑着道:「大小姐请过目,少了什么,便和小的说,小的立即亲自给大小姐送来。」
甘棠叉着腰,淬他道:「这会知道献殷勤了,先前是谁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对我们清葭院的人,要不是大将军回来了,你会这么老实把原本属于小姐的东西送过来?」
吴保又心虚又担忧,东西是他剋扣的没错,可没上头的意思,他一个管家哪里敢动国公府小姐的东西,眼下他上头那位,管家权都被收回去了,他再不来小姐跟前请罪,下一个被处置的就是他了。
因而,面对一个小丫鬟的指责,吴保也只能低声下气地赔不是。
甘棠借着她家小姐的势,将以往那些对她们不敬的人都挤兑了一遍,危静颜也都由着她来。
送回来的那些东西,危静颜都赏了清葭院里的人,一件不留,她不稀罕那些人的道歉,也不稀罕他们的示好。
不过,她父亲回府确实让她多了底气,她预料了他的愧,却不该没忍住说那一嘴的。
没见着人时,她以为自己能冷静地处理好,等真正见了她父亲,理智和冷静在血缘之情前,差点失了控。
也好在她只问了这一句,其他的都及时收住了。
危静颜闭目小憩着,没多久,公主府暗卫传了信来,是两件事。
一件是太子判决下来了,皇帝盛怒,将太子贬为庶民,驱逐出洛京,终生不得再回。
另一件是五皇子走安乐公主那条道,给她捎了信来,邀她一聚。
两封信拿在手中,危静颜毫不犹豫地烧掉了有关太子的那份,剩下五皇子的那信,她拿在手里,犹豫了好一会后,将信保存了下来。
她将信夹在书册之中,轻抚着阖上的书册,浅浅一笑,五皇子果然是真心的。
储君之位空了出来,此重要的时刻,他想着的却还是她。
真心难遇,乞愿长久。
危静颜将那书册慎重收好,准备按时赴约。
第32章 横生枝节
初夏已至, 洛京城上头碧空如洗,日暖风轻。
朗朗干坤下,太子私开铁矿致矿洞坍塌,牵连百十条人命一案, 尘埃落定, 储君之位空悬, 暗处的汹涌开始泛起涟漪。
阮芷萱得了空,想离府拜访慎王, 却被自家护卫拦住了去路。
威压怒骂, 护卫皆不让路,只说是丞相命令, 不得不从。
阮芷萱闹是闹了,仍不得出府, 她最后找上了她的祖父, 要讨个说法。
丞相府书房之内, 阮丞相发须已白, 精神攫铄,他慈祥地望着一脸气唿唿的孙女,轻描淡写道:「不让你去,是为你好,慎王非良配, 乖萱儿, 听我一句劝,若要将来辉煌, 当亲近恪王。」
太子被废, 皇后禁足, 后宫已尽在曹贵妃掌握, 新任太子会是谁,悬念已不大了。
阮芷萱不乐意了,温文尔雅的慎王哪里就不是良配了,那是她的恩人,她记着他的恩,仰慕着他的为人。
她不明白之前还鼓励她接近慎王的祖父,为何突然改了主意,便问道:「慎王殿下无论名望还是本事,都比恪王要强,先前祖父不也是想要和慎王合作,才让我传达消息给他吗?如今突然变了,这让人如何接受?」
阮丞相捋着他发白的鬍子,解释道:「从一开始就没有要和慎王合作的意思,要你传达消息,不过是用他来对付太子,放任你接近慎王,也只是为了破坏慎王和莘国公府结亲,如今目的达成,你就不要再牵扯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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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王这些年势力扩大,是皇帝用他来对付太子的,皇上早有废太子之意,碍于时机,迟迟未曾下定主意,太子自己犯事给了契机,便用扶持上来的三皇子对付太子,五皇子恪王只会干干净净,稳稳噹噹。
而皇帝废太子、禁皇后,其中真正的原由,阮丞相作为皇帝心腹,也有所了解,大抵是因为十年前元宵夜宴良妃遇刺身亡一事,那事发生得蹊跷,寻遍后宫,都找不到兇手,皇帝认为此事是皇后做的,苦于没有证据,无法定罪。
那良妃是皇帝,生前宠冠后宫,自她亡故,帝后之间的感情就生了嫌隙。
阮丞相辅佐皇帝多年,对皇帝的心思能猜准几分,就费了口舌,多劝了阮芷萱一番。
然阮芷萱并不领情,她急的眼眶都红了,委屈地控诉道:「所以祖父利用我去对付慎王殿下?那是孙女的救命恩人,你怎么能这么做?祖父这是要陷我于不忠不义,实在太过分了。」
她脾气一闹不愿轻易罢休,阮丞相长嘆一声道:「这也是为你好,如此这般,你就入了贵妃娘娘的眼,恪王妃就是你的囊中之物了,救命恩人和母仪天下,二者只能选其一,你自己好好想想。」
多少世家盯着恪王妃的位置,她是庶出的,本就不占优势,不使些手段,怎能入皇贵妃之眼?
阮丞相是为阮芷萱打算,也是为阮府将来谋划。
一朝天子一朝臣,要家族荣耀不减,就得跟下一任九五之尊扯上关系。
阮芷萱被阮丞相的话震得一愣,过得顺风顺水的她,头一次牵扯进那些阴谋算计里,亲情、恩情那些她坚信的东西,开始动摇了起来。
亲情被利用,又背刺了恩情,她想要的和对她好的,产生了冲突,如何决断,她也没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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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约之日,危静颜片刻不曾耽误,乘坐着她那辆青色帷幔的马车出了府。
她和三皇子之间的风头还未过去,不宜张扬,也还不适合让别人知道她和五皇子接触。
车轮滚滚,朝着目的地前行。
五皇子和她相约在陶然阁,陶然阁四檐三层,朱柱明窗,可俯览洛水,遥望翠落山,又能尽赏洛京城风貌,是个居高赏景的好去处。
危静颜坐于马车内,思索着见了面,要和五皇子说些什么。
或许她可放松些,不必揣着温婉端庄的模样,毕竟她在寺庙中对神佛不敬时,五皇子反而喜闻乐见。
莫约在他跟前漏些本性也是无妨的。
她静静地想着,马车行至半途时,忽然停了下来。
跟着危静颜出门的乔幽见状,询问外头跟着的护卫道:「发生何事了?」
外头护卫答道:「有一马车拦路,对方说是主子旧识,烦请主子移步前头沁雅斋一会。」
危静颜有约在身,不欲在途中耽搁,她朝乔幽摇了摇头,乔幽会意,跟外头护卫说:「我家主子要事在身,请那马车主人留下姓名,改日亲自登门拜访。」
护卫随即前去传话,话带到了,人回来了,拦路的马车却没有让行,乔幽也觉得奇怪,掀起车帘一角,探看那马车虚实。
珠宝镶嵌的华盖马车异常眼熟,乔幽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她急着放下车帘,跟危静颜汇报:「小姐,拦路的是慎王,他不肯让路。」
危静颜不知怎的,竟有些心虚,她定了定神,想着如何解决。
三皇子是认出了她的马车,故意拦路的,侍卫传话不见效果,要他避让不太可能,前行无路,若换一条路呢?
只怕也不可,近来的三皇子对她有些执着,她要是改道,难保三皇子不跟着她的马车来,到时他们兄弟碰上了,哪个她都不好解释。
眼下最好的办法,是先和三皇子会面,寻个理由脱身,然后再去见五皇子。
幸而她出门出得早,这会时辰还早,只需尽快解决和三皇子相会,她仍能及时赴约。
于是,侍卫给前方的马车答覆,危静颜的马车跟着到了沁雅斋。
雅间内,危静颜和桓筠祯相对而坐。
雅致之所,香茗清香四溢,桓筠祯静静地品茶,不曾言语。
他是一派怡然自得的模样,危静颜可不是,她没有功夫陪着他在此处消耗时辰,就先说了话,「殿下邀我至此,有事尽可直言。」
快些说,说完她好抽身离开。
桓筠祯幽深的眸子端详着她,未几,自嘲一笑道:「无事便不能找你?」
无事要找她作甚,他无事,她可是有要紧的事要做。
自她识破了他的假面,他在她面前愈发没了君子做派,无论是未经允许的逾礼举动,还是不讲理的拦马车行径,是反正被识破了,就连体面都不要了吗?
他行事没了君子章法,她难以预料,就更为棘手。
「殿下无事,我有事,今日要往店铺查帐,耽搁太久,会误了归时。」
所以有事说事,没事就让她去办正经事。
桓筠祯单手把玩着手中的青瓷茶盏,修长白皙的指节和那青瓷互相映衬,一言一行尽显文人风范,若非亲眼所见,实在难以相信此人武艺高超,见血封喉。
他浅尝着杯中清茶,忽而眼神凌厉地说:「你在撒谎。」
危静颜被人拆穿,心惊了一下,面上维持着镇定,很自然地回道:「我为何要撒谎,欺骗殿下对我也没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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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他是真看出来了,还是试探,她还不至于自乱了阵脚。
他笑了,好似是正等着她这话,「没有撒谎,那就留下来,孤今日想和你待在一起。」
他想是他的事,她没有闲心留在他身边,可三皇子看样子是不会轻易放她离开,危静颜找了个藉口说:「今日不行,我说了我有事要处理,来日……」
「不要来日,孤不信你的来日。」桓筠祯打断了她的话,在她寻着理由再要推拒时,他堵住了她的后路说:「查帐来日也能查,今日耽搁你的,亏了多少银钱,孤加倍补上,若是你的店铺掌柜有自己不能处理的,你说个地方,孤派人去处理,绝不亏了你。」
她越想走,他越不愿意让她离开。
在这之前,桓筠祯是已经拜访过国公府了,然而在他和右领军卫将军危俞培的交谈之中,他品出了危俞培的意思。
危俞培对皇子间的争夺没有兴趣,他不想站队,也不想把女儿嫁给他,这和先前莘国公的态度大相迳庭,转变如此之快,问题应该还是出在了国公府小姐身上。
除此之外,他非要留下她,也是源于他最近莫名的、掌控不了的情绪。
当有一个人不受他约束地影响了他的情绪,占据了他的思索,便是危险的信号。
越是危险,他就越要挑战,直至获取胜利。
危静颜恼怒地望向桓筠祯,刚要指责,又无意间将他眼中那股偏执和阴霾看个正着,一股凉意涌上心头,她有一种被毒蛇盯上的阴森之感。
她不自觉地后退了好几步,不该再靠近三皇子了,对他的真面目多一分接触,那个正派君子的慎王殿下就越虚化了。
「多谢殿下一片好心,我不需要,店铺事务繁杂,我先行一步去处理了,等空闲下来,再亲自拜访殿下,向殿下请罪。」
危静颜抬腿便走,不失礼节,不说气话,希望三皇子还懂得把握分寸,不打扰她的正事。
她走到雅间门口,房门被她打开了一条缝,而后背后一只大手伸了过来,狠狠用力,将那道门缝关的死死的。
「孤让你走了?」
第33章 想她留下
桓筠祯单手抵住门, 危静颜夹在房门和他的胸膛之间,前进无门,后退无路。
他高出她一头,他的身影投射在她身上, 他紧抿着嘴, 不笑时有一种令人心惊的阴郁感, 危静颜微微抬起头,他所散发出来的威迫感临面而来。
习惯了三皇子温柔和善的面容, 这会危静颜是极不适应的。
他一再相逼, 她也难以维持大方得体的性子。
她伸手想将撑在她耳际的胳臂挥落,手背撞上小臂, 她力道不轻,他却纹丝不动, 手背处微微鼓起的坚硬的肌肉, 让她更清晰地感受到了, 那文质彬彬的宽袍广袖下隐藏着极为出色的身手。
危静颜尴尬地收回手, 暗道怯他作甚,他总也不至于跟她动手,她再次鼓起气势来,「我走与不走,还需殿下的首肯吗?殿下失礼多次, 该适可而止了。」
「失礼?」桓筠祯轻咬着这两个字, 君心缱绻,又语含讽刺, 他俯下身, 贴在她的耳畔, 温柔旖旎地说:「失礼和失信, 哪个更严重?」
他的唿吸萦绕在她的耳边,危静颜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在怪她毁了定亲一事,他来国公府找她父亲提过,却被委婉拒绝,国公府前后态度不一,原因多是出在了她身上。
失信这罪过,她担不起,也不该她来担。
三皇子自己隐藏了本性,隐藏了实力,他欺瞒在先,有何资格怪她失信?
不过是逢场作戏,谁也不曾交出真心,她和他既然都无真心,就应好聚好散,何必在纠缠下去,他又不是没有更好的人选。
她想划清界限,他就靠得更近了,危静颜恼了,双手抵住他的坚|硬的胸膛,将人稍稍退开了些。
她是想体面和气地分开,奈何他实在难缠,如今她父亲已回京,有了底气的危静颜终时忍不住了。
她嘲讽道:「说什么失信,殿下有信用可言吗?殿下的剑锋利无比,却故意在我面前藏拙,被几个贼匪追赶,殿下深不可测,当真好本事。」
这是被他逼的,她本不想当着他的面揭穿他的假象,不想让他下不来台的。
「你见到了?什么时候?」
他毫无慌张,每次被她质疑,他都镇定无比,好似自己没错,都是情有可原,连承认都相当干脆。
只是危静颜没想像那么冷静,什么时候见到的,在他被刺客埋伏时见到的,这话她不能说,也无法干脆承认。
她说不清是怎么发现的,也说不清为什么暗中查探他。
因为实力悬殊,强弱明显,锅不能她背,错不由她起,逼急一个无论武力还是势力都强于她的人,她是讨不到好处的。
危静颜转移话题道:「什么时候知道的不要紧,殿下心意如何,自己清楚,我莘国公府还不至于没了骨气。」
最好他能就此作罢,不再深究,事情就能翻篇。
然桓筠祯是聪明人,没有顺着她引导的方向走,而是不退反进,转移矛盾问她道:「你避而不谈,想来不是偶然撞见,所以你是故意调查孤,从一开始你就不信任孤,如此看来,藏着秘密的,不至孤一个,孤说得没错吧。」
真是异常难缠,当初惹上他,或许就是个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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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静颜被说中心事,没好气地道:「互不信任,就更不该纠缠了,还请殿下放我离开。」
继续交谈已经没有意义了,挡着三皇子和国公府联姻的,不光有她父亲,还有别的势力,阮芷萱的算计,不是她一个人做到的,她已经不需要做什么了,这亲事是成不了的。
「孤说的话,你一点都没听进去,那只好行不可之事,让你得个教训。」
他莫名其妙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危静颜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捉了双手,双手手腕被他单手擒住,龙涎幽香包裹着她整个人。
挣不脱,逃不开,孟浪之举让危静颜心慌。
「你放开我……」
他阴沉着脸,置若罔闻,忽而低下了头,凑近了她。
危静颜又慌又不敢刺激他,脑中思索着脱身之策,随即耳垂一痛,因痛意耳朵泛红,可她还来不及消化那股不重的痛意,又觉耳畔被柔软的触感包裹,酥酥麻麻的,不由软了腰际,好在有身后的房门支撑,才不至于失态。
简直过分,这是她和他相处大半年来,他举止最失礼的一次了。
她骂道:「混帐,登徒子。」
她一骂,他松了手,退了几步,危静颜并未因此而原谅,她扬手就是打,而桓筠祯不闪不躲,眼睁睁地受了她这一巴掌。
清晰的巴掌印留在他脸上,桓筠祯舔着嘴角,似笑非笑道:「孤受你这一掌,你解气了?」
什么解气,就他这不悔改的态度,没有解气,只有更气。
她再次抬起了手,已不想顾及后果了,管他什么皇子王爷,打够了再说。
可这一次,他抓住了她的手,挡下了她的巴掌,桓筠祯哑声道:「要打可以,只要你还记得孤说的话,如若不记得,孤可以再教教你,怎么用耳朵听孤说话。」
危静颜偏头不予理会,他说了一堆话,谁知道他强调的事哪一句,她试图抽回手,又被他抓的紧,逃不开他。
「你果然没听。」
桓筠祯略微使了力气,危静颜被这力道待着,差点扑入他的怀中,好在她及时稳住了,没让他得逞。
「殿下话很多,我记性不好,不知道殿下要我听的是哪一句。」
武力差距太过悬殊,人在矮檐下,该识时务就不自讨苦吃了,危静颜不跟他倔了。
她服了软,桓筠祯也规矩了,放开了她,退到了合适的距离,不再有冒犯之举,温声说道:「今日陪着孤。」
危静颜是惧了他,不敢和他硬来,可又实在不甘心,她软了语气,放低了态度,问他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要是不愿意呢?」
不是她不敢和他正面相争,而是她单枪匹马在他面前,是没有任何胜算的。
桓筠祯面无表情,淡然回道:「那孤陪着你,店铺也好,国公府也罢,你想去哪都行。」
危静颜没声了,别的也就罢了,可她去的地方,不能让他陪着,一来她不能让三皇子见到她私下约见五皇子,不能留把柄给他,二来太子被废,这两皇子之间的关系本就微妙,她也不想激化两人之间的矛盾。
除了那两个理由外,她还有更不安的原因,她和五皇子进展很快,快到不安稳,她担心过于炽烈的感情经不起考验,在她本就和三皇子有些传言在的情况下,她不愿意让五皇子起误会。
危静颜没了更好的选择,走不了了,只得留下来。
她坐回椅子上,桓筠祯也回到了他的位置,他沉默地浅饮着杯中酒,没有说话,也没有再做任何失礼的举动。
微风起,珠帘动,冷寂的雅间内,静得可怕。
如此这般,有她没她似乎是没有区别的,他又为何强行留下她。
「殿下今日是怎么了?与寻常大不一样。」
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他虽隐了性情,眼下看着,好似是不太对劲的,要是能寻着突破口,她兴许还能早些离开。
桓筠祯停了杯,垂眸答道:「今日是孤生辰。」
生辰?三皇子的生辰是哪一日来着?危静颜回想了一下,是四月初三,今日正是四月初三。
她忘了这事,这些事她原本记得牢,因对三皇子失了信心,换了人,她就刻意不再去想他,她若是谨慎些,上心些,也不会弄成这个样子。
可她已经忘了,什么都没有准备,连话都不好接下去了。
又是一阵寂静,危静颜掩饰性地喝了口茶,半饷才开口道:「娴妃娘娘和九皇子呢,殿下为什么没有进宫和他们团聚?」
九皇子是三皇子一母同胞的兄弟,在皇宫里是一个低调又没什么存在感的皇子,危静颜对九皇子知之甚少。
「他们怕孤。」
简单的一句话,他说的毫无情绪起伏,危静颜听着,心里是有些不舒服的,不管是怕,还是厌,这种被亲人疏离的经歷,她年幼时经歷过。
她有所触动,轻声问道:「为什么?」
在皇宫那种杀人不见血的地方,有无数令人惧怕的东西,为什么他们会怕三皇子呢,娴妃娘娘和九皇子不是跟三皇子利益一致吗?
桓筠祯嘴角微微勾起,笑道:「你不是因为同样的原因要离开孤吗?」
「我想应该不是。」
她不知道三皇子的母亲和兄弟是因为什么疏远他,她觉得这和她的理由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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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筠祯只笑了笑,继续小口地饮着酒,然杯中酒是越喝越苦涩了。
理由不一样,也还是要离开他,今日用尽手段也必须留下她,原来是源于这个,因为她迟早要离开,所以不爽,所以烦躁,所以不择手段。
那么,解决他这莫名的情绪的办法唯有一个,留下她,困惑自解。
直至黄昏,危静颜才得以脱身,她快马加鞭,赶至陶然阁。
陶然阁三楼,她放眼望去,空阔无人,只外头万家灯火星罗密布。
她来得太晚,错过了五皇子的相邀,危静颜失落地倚着栏杆,将遗憾藏于黑暗之中。
忽而,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回头望去,灯火阑珊处,有人笑的温柔灿烂。
「你果然会来,本殿等到你了。」
第34章 祈天之灯
莹莹烛火下, 五皇子桓筠祁缓步走来,银烛暖光映照着他俊朗英气的面容,熠熠生辉的双眼中盛满了她的身影。
天上星光,人间灯火, 良宵美景下, 他只看见了她。
清风撩动着危静颜的髮丝, 她心口紧了紧,柔声问道:「殿下等了我一天吗?」
她被三皇子强留了一天, 抵达陶然阁时, 天色已黑,她迟了太多, 上来时没抱多大的希望,却也念着万一, 万一他还在呢。
而他果真继续等着她。
桓筠祁走至她的身侧, 凭栏远望, 并不在意地说:「等多久没什么要紧, 重要的是你来了,也都值得了。」
危静颜凝视着他的侧颜,意气风发又不失精緻,飘逸不群又不损贵气,此等天之骄子为何能如此优待于她。
「抱歉, 我有事耽误了, 不是有心让殿下久等的,实属情势逼人, 才误了时辰。」
不管如何, 她来晚了, 是要跟他道歉的。
和五皇子相熟后, 危静颜欠他的是越来越多了,前有他在岚峰别苑春猎时替她解围,后有他无意中为她背了牡丹花海的罪名,或有意或无意,都是她欠了他。
眼下亦是,她本想着要珍惜他的感情,结果失约误时的又是她,总叫人心里过意不去。
桓筠祁偏过头,笑望着她道:「说什么道歉,本殿又不怪你,你不用拘谨,在本殿跟前,尽可拿出你藐视权贵和神佛的态度来。」
误了时辰又如何,她还是来了,这比什么都重要。
他一贯直爽,比她的躲躲闪闪,五皇子坦诚多了,危静颜觉得自己还是不够了解他,她说:「原来殿下是如此心胸宽大,体贴可亲之人。」
桓筠祁剑眉轻挑,他单手撑着栏杆,微微朝她靠近了些,沉声道:「那你就错了,旁人都说本殿执拗使性,无所顾忌,只有你,才有体贴一说。」
言下之意,是将体贴都留给她了吗?
危静颜不敢深想,也不知该怎么接话,只这莫名的氛围,认真非常的人,都似一道无形的屏障,压得她心口沉重。
不是他不好,是他太好,而她还没有做好交付真心的打算。
以假意获取无边深情,这罪过大了些。
她沉默了,桓筠祁好像意识到自己急了些,吓到了她,他给了远处他的护卫一个示意,片刻之后,他指着陶然居阁外,对她说道:「快看,祈天灯。」
危静颜顺着他所指的方位望去,众多天灯飘然升起,星光点点,如明珠闪耀,点缀着深邃的夜空。
鲜艷的祈天灯,热烈如火,如同她身边这个人一般,发光发热,惹人注目。
琥珀瞳中碎光闪烁,她仰着头,沉浸于靓丽的夜空,笑颜未展,退了温婉,多了轻松。
她赏着景,他赏着人,视线久久不能移开,桓筠祯有些痴了,她的相貌本就是他喜欢的,然眼下的她,明眸摄魂,不笑亦魅惑他心。
她忽而回眸看他,桓筠祯猝不及防对上她的目光,慌得连忙偏头闪躲,掩饰着他的失态。
他支吾着说:「你,你要不要也放一盏,祈愿很灵的,本殿,我之前就放了一盏,你就真的来了,是不是很灵。」
说着,他又觉得说的不太对,可话都说出口了,也收不回来了,他怎就慌成了这样,他寻常也不是这样的。
危静颜轻笑出了声,凤眼微张,流光溢彩,她仰头问他道:「可我不敬神佛,祈天灯放出去,也不会灵验吧。」
闻言,桓筠祁认真了起来,他望向她,眸中是慎重和严肃,他说:「神佛不许,我为你实现,你只管放,放多少盏祈天灯都行。」
他命人取了灯来,置于桌上,自己则亲自替她研磨。
事已具备,危静颜提了笔,犹豫不决,半饷都没写下一个字。
她自认是心性坚定之人,此刻面对五皇子,她心生了退意,他是一团烈火,她则是一块冷石,火融不了石,石灭不了火,再这么下去真的好吗?
但她又没有别的可选之人了。
桓筠祁不催她,静静地等着她落笔,危静颜心一狠,在祈天灯下写下愿望。
「祈求上天,庇佑恪王殿下一生安乐,遂心如愿。」
桓筠祁将灯上字句念了出来,他看着灯,又看了看她,「怎么只有我,你呢,怎么不给自己许愿?」
他还想趁着这机会知道她想要什么,期待什么,他也好更了解她。
危静颜双手捧着灯,伸向阁外,轻轻放了出去,待其升起,她回道:「殿下不是说要我如愿吗?殿下如意,不就相当于我如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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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星光之下,后有灯火相衬,莞尔一笑,好像月中仙女,望而不可及。
「你这么说,我当真了。」
桓筠祯心快了一拍,醉于这星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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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飞羽宫前,桓筠祯立于宫门前,久立不曾进入。
「殿下,奴才去通报一声?」随行的太监见状,试探着问道。
桓筠祯这才有了动作,他微微点头说道:「去吧。」
随行太监动作很快,随即有了回信,宫门大开,迎桓筠祯进入。
飞羽宫只住了娴妃一位妃子,里头装饰简陋朴素,并无什么华丽物件。
桓筠祯轻描淡写地扫过屋内摆设和各处用度,他现如今也算是得了圣心,他母妃若是要强些,屋内也不至于是这等寒酸模样。
正厅内,一张半旧的圆桌上摆着一碗长寿面,他的母妃和弟弟坐在桌边,见他进来了,起身欲迎,又不敢靠他太近,侷促着显得有些笨拙。
桓筠祯的母妃娴妃四十余岁,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她早已不受宠,一年到头也见不了皇帝几面,仲春时节,岭南道敬献了枇杷,皇帝来过一次,赏了娴妃些东西,后面也再无下文。
桓筠祯简单跟两人寒暄几句,始终维持着温柔和善的面容,他表现得再如何无害、再如何谦逊,娴妃仍是有些怯懦,她小声说道:「今日你生辰,我亲手做了长寿面,你尝尝看。」
「有劳母妃。」
桓筠祯恭敬地应着,而后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地将碗中的面吃了个干净。
每年都是如此,说不上好吃,也说不上不好吃,就好似是个固定的流程,除此之外也再无别的了。
面已吃完,桓筠祯浅饮了一口茶,从袖中拿出一个锦盒,退到娴妃跟前道:「这里是五千两银票,送与母妃打点下人,飞羽宫中若是缺了什么,只管派人与儿臣说一声,儿臣着人送来。」
娴妃大开锦盒看了一眼,神色纠结着,好半会才说:「你一定要去争吗?本本分分过日子不好吗?你如今封了王,有了府邸,也能富贵一生,何必冒这么大的险?咱们什么都没有,哪里争得过人家。」
桓筠祯神色一僵,眼眸一沉,低声说道:「本分?你的本分是被人欺负,孤不是,人若欺我,百倍还之。」
她从来都不懂他,她可以忍受被人践踏,他忍不了。
娴妃紧张地揪着手里的帕子,颤着声音,压着音量道:「你不要再乱来了,十年前那事没被发现实属侥倖,若让你父皇知道是你做的,不光是你,连着我和贺儿都没好下场,谁都知道皇上中意恪王,像我们这样的,是争不过他们的。」
桓筠祯微眯着眼,眸中冷似寒冰,寒声说道:「不想被孤连累,就将那事吞进肚子,再不提起,别的你就不要管了,就如当年那般畏畏缩缩看着孤被人欺辱,噤若寒蝉地缩在角落里一样。」
皇帝现今四十有四,尚且处于壮年,桓筠祯还不想和他正面相对。
虽是生辰,桓筠祯和娴妃相处并不愉快,她深知他的秉性,也惧怕着他的真面目,哪怕他的那份兇狠曾庇佑过她。
没待多久,他就起身告辞,年仅十四的九皇子桓筠贺随他一同出了飞羽宫。
兄弟两并不亲近,桓筠贺一直觉得他的兄长有些吓人,尤其是他笑着的时候,比严肃时更为吓人。
桓筠贺跟在他身后,行至幽静的廊道时,小声问道:「皇兄,我认为母妃说的有几分道理。」
没头没尾的话,桓筠祯却能明白他的意思,他冷笑一声说:「她是后宫不受宠的妃子,生或死无甚区别,她活着,别人还能在她那儿找些乐子,你我不同,我们是皇帝的儿子,活着就是威胁,若不争,将来就是案板上的鱼肉,是生是死,是富贵还是潦倒,都是他人一句话的事。」
幼时,因他是存活的皇子里最年长的,他已体验过被人欺辱的滋味了,也结果了欺负他的罪魁。
他从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做不到「本分」地被人压一头。
狭长的廊道,桓筠祯和桓筠贺不徐不缓地走着,再无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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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之内,相继和三皇子、五皇子打交道,回到国公府时,危静颜已时身心俱疲。
而等她回道清葭院时,院内有人等了她一晚上。
危俞培皱着眉,严肃地看着晚归的危静颜,厉声问道:「你做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
云英未嫁之女夜深方回,行踪不明,怎叫人不担心。
第35章 答不出来
一回清葭院就撞上了她父亲危俞培, 这是危静颜怎么也没想到的,上次她那话说出口,他已好些天不敢见她,偏今日遇上了。
她外出见了谁, 一整日遭遇了什么, 也都不好跟她父亲明说。
一连牵扯两个皇子, 也绝非三言两语说得清楚,危静颜寻了个藉口回道:「安乐公主相邀, 一同赏灯误了归时, 女儿知错了,今后一定不再犯。」
她和安乐公主是最牢固的同盟, 找不到合适的藉口时,她是多用安乐公主做挡箭牌的, 而所谓知错一说, 也是她口头上的说说, 维持着她善解人意的表象。
勇于认错, 坚决不改,她不认为她是错的。
她一认错,危俞培那些叮嘱关切的话都不好说出口了,说的重了,就好像是在责备她一样, 危大将军自回京以来, 最大的苦恼就是如何和他的女儿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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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恭敬但疏远,有礼但心有怨气, 危俞培有心补偿她, 因她疏离淡然的性子, 令他无从下手。
既是和安乐公主一起, 危俞培也不再计较,说起另一桩更重要的事情来,「前两日,慎王来找过我,他提过一两句和你相熟的话,为父委婉地说明了国公府没有联姻之意,可有一事,你需诚实回答。」
他顾及女儿家脸面,没有详细过问她和慎王之事,她却有意瞒下了一些关键的事情,危俞培也意识到他和危静颜之间的隔阂已是很深了。
危静颜不慌不忙地回道:「父亲问便是了。」
多半是和三皇子有关,他在面对她时,过于执拗了,他究竟是执拗于她这个人,还是她身后的势力,她还是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危俞培坐于上首,怎么看他女儿都是个乖巧的模样,可她做的事情不能细想,越是细想越觉得不对劲,「慎王不曾多说,然他话中有深意,你老实说来,你和慎王是不是交换了信物了?」
外头的传言危俞打听过了,说什么慎王为了救她还受了伤,两人在春猎上互有情意,传言无有实证,但洛京城里若有别的人家看中了他女儿,怎么都会查清楚她和慎王的关系,甚至为了不得罪皇家,对她有意也不得不放弃。
她正是说亲的年纪,风言风语对她不利,一些明事理的世家,这事也能和他们说得清楚,但是要真有信物交换,坐实了传言,她的亲事就麻烦了。
他的忧虑,危静颜自己当然也想到了,她不上紧有她的理由,三皇子不管本性如何,在众人面前时要维持君子风貌的,她和三皇子亲事未定,信物交换一事传扬出去,名声受损的可不止她。
她的名声是精心维护过的,三皇子亦是,不然也不会她二人之事有传言却少恶言,那些事绝对是他在背后动了手脚的。
除此之外,更有五皇子的原因,有他在,他愿意听她的建议,事情就会变得简单,不好的名声也不会由五皇子和她来承担。
这两个理由,她是一个都没法跟她父亲说的,否认也来不及了,三皇子早有了暗示,她不认,她父亲不仅不信,还会怀疑她的秉性。
诸多思量之下,危静颜认了下来,她低着头一副认错的模样说道:「是,年轻不经事,一时煳涂就送了。」
送的时候,她是下好了注的,谁能料到,三皇子深藏不漏,她又不得不改主意呢。
危俞培闻言,心事重重,他伸出手说道:「东西拿来,为父替你还回去,再把你的要回来,你送了何物给慎王?」
那可就多了,她收到的东西也不少。
危静颜忙回道:「不劳烦父亲了,我亲自去,他到底是王爷,与女儿有些情谊在里头,莫伤了皇家脸面。」
脸不脸面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让三皇子多说,也不能让她父亲探知到全部的实情,她对如今的三皇子有些犯憷,无法预料他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危俞培是不太贊同的,「既要避嫌,就不该再见他,再者,你要如何还他?」
危静颜冷静地说:「女儿不见他,他怕是不肯干休的,邀在公主府一见,起不了什么非议,父亲放心就是。」
她一想,信物之类的确实是个隐患,该还的还给他,该拿回来的,也不要留在他手里了,将来起了什么误会,难免平添麻烦。
危俞培还是不放心,正欲再劝,而危静颜已拿定了主意,他费了些唇舌也没能说通她,最后也只得依着她的打算,让她自己去将她的东西拿回来。
临了,他还不忘多说一句,「需要为父帮忙,尽管开口,你也还小,不用事事都自己来处理。」
他宁可她任性些,骄纵些,她也能多依仗着他这个做父亲的,不会受了欺负,短了用度都沉默不言。
她这样是越发像她了,危俞培心口一酸,仓皇地离开了清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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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处桃园,同一处凉亭,景不同人亦不同了性情。
桃花已谢,春红不再。
她来得早,等人的也成了她,她没等多久,三皇子就到了,他身着竹青缕金祥云纹玉锦长袍,头戴玉冠,腰配长剑,合了他文武俱全的本事。
她早就该猜到的,什么皇帝所赐之剑,因欢喜而随身携带,她曾经竟信了他的鬼话,剑不离手的人,怎么会是武艺平凡的。
他到了,也不进入凉亭中,只在石阶下站着,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
他不动,她就迎,危静颜出了凉亭,走到他身前,说道:「恭候殿下,请殿下移步入内详谈。」
要事相商,礼节是不能失的,给足了他面子,后面的事,她也好开口跟他提起。
「你这般殷勤,孤想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她突然相邀,以上次相见时她的态度,桓筠祯清楚她大抵不是来和他重修旧好的,他也还是顺着她的客套,入了凉亭,等着她接下来的动作。
阵阵清风,吹动两人的衣角,翠绿的桃林,没了春日的艷丽,显得很是冷清。
桓筠祯不是好事的那句话,让危静颜难以开口,归还物件,斩断交情,这等冷漠绝情之话,正遇着了他,她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借着他的名在国公府得了好处,和他也曾互相欣赏,互相合作过,到了清算过往时,她不免有了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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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盒摆在石桌上,她轻抚着那盒子,里头是她要归还的,而那些没办法归还的,也只能寄希望和她带给他的好处相互抵消。
「我……」
她再三犹豫后,还是决定说出来,桓筠祯不给她机会,抢先说道:「孤不想听,也不同意。」
危静颜被他打断,不满地瞪了他一眼道:「我还什么都没有说,殿下好歹听人先将话说完。」
桓筠祯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她带来的锦盒,嗤笑道:「你先回答孤一个问题,孤若满意了,你能如愿,若你的回答令人失望,无论你说什么,孤都不会同意。」
他困惑良久了,一直没法想通,正因想不通,她就总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令人心烦意乱。
他如此说了,危静颜也拒绝不了,她预感那会是个让她为难的问题,眼下也只得见机行事,她送的东西里,有她亲手做的,赖是不掉,他要是不肯还,她也不可能动手抢。
就算抢,她也抢不赢他。
危静颜的手不安地搭在锦盒上,「殿下请问,能回答的,我定认真回答。」
桓筠祯嘴角上扬,不是寻常的谦逊笑容,而是薄凉不屑之笑,他盯着她手里的锦盒,莫名让危静颜有些心慌,他冷声问道:「先前你对孤可是真心实意的?」
是怪他瞒了她,还是她有二心,以此为契机来和他划分清楚。
桓筠祯早就有了怀疑,她听不进他的解释,她也没有跟他生气,她过于冷淡,抽身太快,真心若如此,何以显得珍贵?
他想了许久,他不愿意承认,便来找她得个准确的答案。
危静颜说不出话了,她是真心实意的吗?她不是,她能坦诚说她不是吗?她也不能。
一旦承认,三皇子极有可能恼羞成怒,她想要换回信物,和他断干净,恐怕是难以实现,因为三皇子这样野心和心机都不小的人,是不可能仍由他人算计他的。
且此时闹大,将来她和五皇子走到了一起,这份恩怨还将会连累五皇子。
然她要是不承认,三皇子肯就此摆手,和她分道扬镳吗?
有与没有,都不好回答,她也无法预料她的答案是否会惹怒三皇子,由此结仇,再生事端。
她良久不语,桓筠祯没了耐心,「为何不说话,有与没有,你心里不是清楚得很吗?还是说,你还没有想好用什么理由来煳弄孤?」
她对他也没有足够的坦诚,她指责他欺瞒,那她呢?是否也做了同样的事?
危静颜紧张地咽了口水,她掌心都冒着汗,她攥紧手中的帕子,掩饰着自己的失态。
「大半年的相处,我待殿下尽心尽力,心意如何,殿下难道感受不到吗?」
她不能承认,也不能否认。
第36章 怒形于色
模稜两可的回答, 甚至将问题抛回到了他的身上。
桓筠祯被气笑了,她还在和他耍心眼,不给正面回应,模煳说辞的法子, 他用得也不少, 早看穿了这一套。
他冷笑着, 指节轻敲着石桌,每一下都敲在了危静颜的心上。
怎么看他也不像是相信她的样子, 他是相当不好煳弄的, 危静颜暗自嘆道,合作还是不能找过于聪明的, 闹掰了就跟眼下一样为难。
危静颜按住心中的慌张,尽量将她真诚温婉的一面表现出来, 企图矇混过关。
「孤若说能感受到, 你敢直言承认吗?」
桓筠祯在外是君子形象, 为笼络人心, 多数情况下是理解和照顾他人的,而此刻他咄咄逼人,失了风度,也要从她口中得一个明确的回覆。
他不傻,反而相当聪慧, 很多事情没必要明说, 他自能从蛛丝马迹里寻出答案来,面对着危静颜时, 他捨弃了原有的沉稳机智, 非要用既不体面也很失礼的举动, 寻一个回復。
那回复本也不重要, 他只需留下她的人,其他的没必要多费心思,可他还是做了这等多余费力之事,桓筠祯也开始把握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危静颜没想到她都如此说了,他还要进一步追问,这锅怎么就甩不掉呢。
承认了,再同他割席,是有些说不过的,用他欺骗一事为由头她不是没做过,效果并不好,还差点让她自己露了馅。
没办法了,她要试一下别的套路。
她在自己的大腿上重重地拧了一下,琥珀瞳中盈了泪水,她憋红了脸颊来,如泣如诉说道:「殿下自己心中有数便可,这种羞人之事怎么能逼我一个女儿家亲自说出口?殿下此举,让我不由害怕。」
她才不要留下话柄,让他将来有机可趁来寻她的过错。
该示弱的时候,她大可示弱,她不是文征武略的官员,也不是地位尊贵的王爷,女儿家本就该「含蓄」,这不正是世间的道理。
她秀眉蹙凤眼垂,眸中含泪,泪珠不落,她身上端庄的气质削减,娇媚之感渐生,望着是一副委屈可怜的姿态,心软些的人就会不再追求,好生安慰于她,她的目的也就能达成。
然桓筠祯从来都不是心软的,更不要说在她跟前已漏了部分本性,便连装着心软的必要也没了,他的心一下子沉入谷底,嘴角嘲讽的笑意也没了,只板着一张脸,周身附上了一层寒冰,令人不敢轻易靠近。
他眼蒙灰雾,凝视着她这番作态,不发一言。
没有得到预想的反应,危静颜摸不准三皇子此时的想法,试探性地唤了他一声,「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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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应该表现得很完美才是,为什么他会沉默不语,是发现了什么,还是联想了什么?总觉得再和三皇子接触下去,她接近他的目和先前的逢场作戏就都要兜不住了。
当她发现自己彻头彻尾被三皇子骗了的时候,是惊得不行,气得不行,恨不得立即和他断了一切关系,如果换做三皇子,当他发现了真相,又会是怎样的愤怒?
桓筠祯没了君子的儒雅,他寒声问道:「你会背叛我吗?」
「不会。」
这次,危静颜答得干脆,他看着不太对劲,她也不想再刺激他,沁雅斋那一出她还记得,将人逼急了,什么失礼的举动他都有可能做得出来。
她也没有说谎,背叛的前提是她和他为同一阵营,若并非同一阵营的,自然也没有什么背叛之说,她和他之间的合作是没有正式的关系作为依託。
虽这等说辞牵强些,可人是为己的,他是,她亦是。
危静颜不觉得三皇子对不起她,更不觉得自己有负于三皇子,她只想双方能干净彻底又不失体面的分割。
可惜现实情况不如人意。
这次的问话,她给了准确的回答,桓筠祯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他将他的猜测和想法压下,理智一点点回笼。
他姑且先信她的话,也记着她给的承诺。
桓筠祯有了笑意,也不再冷着一张脸,他主动给她斟茶,说道:「孤信你,希望你也能再次信任孤。」
危静颜默默地将锦盒往自己的方向移了移,她又被三皇子的节奏带着走了,该说的不好再说出,这一趟她是不想白来的。
要将各自的信物物归原主是不大可能了,从三皇子的态度来看,他基本是不会同意,也不想和她割席。
交换不成,只能用骗了。
他送给她的,没有别人知道,她不承认,国公府不认,三皇子总不会不顾形象地赖上国公府,她送给他的,别的没什么要紧,唯有她亲手绣的香囊是没法狡辩,不可能不认的东西,她把香囊拿回来,最大的隐患就没有了。
危静颜接了三皇子的茶,斟酌了一会道:「殿下看着精神不大好,浅眠之症想是没治好,我寻了一名医,殿下不妨召他到慎王府替殿下把把脉,若能有效果,殿下安康,我也放心了。」
他主动斟茶,她接受他的示好,同时用怀柔办法先瓦解他的警惕,她此行的目的尚未暴露,要不动声色又合情合理地将香囊收回来。
「你推举的人,孤放心,等大夫得空,慎王府必亲自派人去请。」
两人之间恢復和谐,好似之前的各怀鬼胎和各自谋算都不存在,仍旧是郎情妾意,互相体贴的一对佳偶。
气氛缓和了,危静颜浅饮了一口茶,柔和地说道:「也是我大意了,我送殿下的香囊已过了好长时日,功效都消减了,我给殿下重新做一个,旧的那个殿下若还喜欢,我便将里头的香料换新,若不喜欢,我就为殿下收拾掉。」
不管怎么样,先把东西骗回来,后续怎么煳弄人,她再想其他的法子。
桓筠祯听了这话,将腰上的香囊取了下来,他拿在手里,轻轻地把玩着,然后递到危静颜跟前,意味不明地笑道:「你想要回去?」
「不是要回来,是给殿下换个新的,助殿下安眠。」
危静颜温顺地安抚着他,同时伸手去拿回她的香囊。
指尖刚触及香囊,目的眼看着就要达成,却见那香囊转了个头,快速地回到了三皇子的身边,他在那一瞬收回了手,也抓紧了她的香囊。
功亏一篑,危静颜咬着牙,脸上仍维持着笑颜,「殿下不愿换新的?」
香囊也好,人也好,新的不都挺好的,他怎么就是不想轻易放手呢。
桓筠祯浅笑着,当着危静颜的面,将香囊揣入怀中,他薄唇扬起,笑意加深,「你有心,孤愿意,不过这旧的得等你用新的来换,万一你忘了,孤岂不是连原有的也都赔进去了?」
他说这话时,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的,危静颜是一点都不想笑了。
他一个王爷,在小小的香囊上,这么精明作甚,还非要以新换旧才肯还她,危静颜不死心,还想试一试,「殿下哪里的话,大夫都请了来,我一直关心殿下睡不安稳,缝制新香囊会时刻记挂着,旧的也趁着新做的时机,将香料换新,之后一併亲自呈给殿下,如何?」
她记得,强调自己会记得死死的,只盼着他意动,将香囊还了来。
桓筠祯将胸前的衣襟压严实,像是把怀中的香囊护住了一般回道:「不好,孤戴着已成习惯,旧的要了去,新的还没来,孤晚上没了你送的香囊,更加睡不好了,你忍心吗?」
忍心,她忍心的很,香囊若能拿回来,她的心就能跟石头一样硬。
可到了这一步,所有算盘落空,东西已是要不回来了,她怄得慌,也不好在三皇子跟前表现,只淡淡地说:「不忍,那就按殿下的意思吧。」
这下,桓筠祯是彻底恢復了往日谦谦君子的模样,言行举止都有一种令他人如沐春风的气质。
危静颜是沐不来春风的,她的心境如秋风般萧瑟,直到天色将晚,三皇子和气地跟她辞别后,她还是没能缓过来。
晚霞下的桃园,渡上了一层光晕,为那一片翠绿添了几分颜色。
危静颜独自一人留在凉亭里,人走了,茶凉了,锦盒原封不动留在石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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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她死死盯着锦盒,她想到了些什么,脸色一点一点地难看了起来。
夕阳之下,她面沉如水,挥袖将那锦盒扫落,盒中的金簪、金元宝和契书等各色物件掉了一地。
她被他拿捏住了。
她带着这么一个显眼的锦盒,又堂而皇之地搁在他的眼皮底下,他居然没说过一句跟这锦盒有关的话,也丝毫不好奇她为什么带了来,这里头装了什么东西。
他还不止一次地打量了锦盒,却自始至终都避开谈及锦盒,其中的原因就只有一个了。
三皇子知晓了她的来意,猜到了锦盒里装了什么,他故意戏弄她,带偏了她的关注,转移了话题。
她尽量维持着他和她之间的体面成了个笑话,危静颜怒形于色,她紧握着拳头,狠下了心来。
如果不能和谐友好地划分清楚关系,那就别怪她用些强硬的手段了。
第37章 对立之面
碧玺桃花金簪置于书案上, 桃红碧玺上的裂痕仔细一观时,尤可看清。
这簪子被她摔了一回,已有了缺憾,尽管三皇子修缮了一番, 裂缝仍是消不掉, 簪子也不復完美。
可就是这么一只不完美、还带着瑕疵的簪子, 她都没想好法子将其归还回去,以致她在危俞培跟前有点抬不起头来。
危静颜对着坐在书房中央的危俞培小声说道:「慎王不愿意归还信物, 也不肯收回他的簪子, 女儿尽力了,奈何他不肯放手国公府的势力。」
她回府休息了没多久, 就被危俞培请了来,询问事情进展如何。
她鎩羽而归, 对三皇子有气, 更不愿在人前给他留什么好印象了。
危俞培从营中赶回, 盔甲未卸, 他见到了金簪上的裂痕,眉头更为紧皱,信物有损,本就不是什么好兆头,东西还退不回去, 保不齐哪一天就会坐实国公府和慎王联姻一事。
他心有不悦地说道:「这事不能久拖, 事关你的亲事,为父亲自去, 把金簪还给慎王, 你送给他的那信物, 也一併要回来。」
果然还是要他亲自出马才行, 一开始他就认为危静颜一个女儿家单独去见王爷不是什么好事。
他有心相帮,危静颜是不太信得过他的。
于是,她试探性地问道:「和慎王牵扯上关系,祖父祖母是早就知情也是有意支持的,如今想改主意,祖父那边,不知父亲可有交代?」
她是要和三皇子断了来往,可这事国公府里除了她父亲,其他人还不知情,旁的人她尚且好打发,她那位一心要扩大国公府权势的祖父恐怕是不肯轻易罢休的。
危静颜自己有恃无恐,不将莘国公的将来的反应放在眼里,是她有五皇子这条退路,哪位皇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将来那个九五之尊的位置是谁的,莘国公的想法和她差不了太多。
但是在危俞培跟前,她还是这么说了,她想知道在她的生活里缺席太久的父亲本事如何,能为她做到哪个地步。
危俞培回道:「你的亲事不必为国公府的飞黄腾达让路,为父自为你做主,其他人的提议,你不必在意。」
国公府将来如何,自有他去争取,不必赔上女儿的幸福。
危静颜忽而笑了,不是感动的笑,而是讽刺的笑意,「父亲由此魄力,敢为了我与祖父争,就不怕孝字当头,被指不孝吗?」
她有时候真的不懂他,成亲前敢争,如今也敢争,怎么就那时候不争。
过了那个最重要的时段,什么都晚了,连信任都晚了。
她的嘲讽之意太过明显,危俞培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话打断了思索,分明是在谈她的亲事,如何又转到孝与不孝上来了。
「这是何意?颜儿有话可以直说。」
危俞培总觉得她的话里有话,她对他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怨意,是因为他的缺失,还是亡妻之故?
那张相似的面容对他表现出怨恨时,危俞培是相当敏锐的,也是不敢直视,下意识想要逃避的。
他不愿去联想,不希望某一晚,梦中的亡妻也是如此怨恨于他,那种滋味他不敢想也不能忍受。
危静颜在危俞培前总是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那些她隐藏在心底的情绪一遇上他,就会溢出来,她分明不想在这等节骨眼上和她父亲生嫌隙的。
但她忍不住,危静颜收回目光,将那支碧玺桃花金簪收了回来,「没有别的意思,等父亲说服了祖父,再做退还信物的尝试,以免擅作主张,激怒了祖父,闹得家宅不宁。」
说到底,危静颜还是不够信任她父亲,她在三皇子那儿要不回来的香囊,其他人还不如她了解三皇子,更是不大可能要回香囊。
桓筠祯其人,心机深沉,狡猾得很,文的武的都很难从他手上占到便宜,危静颜已体验过多次。
她得自己亲自来办,动用她和公主府的势力,给三皇子一点颜色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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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浓郁,灯火葳蕤,精緻玲珑的书房之内,藏书满布,古玩字画陈设其间。
淡淡的紫檀香萦鼻,安宁的室内,琴声忽起。
悠悠琴声先为舒缓又转急促,后杂音频出,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桓筠祯心烦意乱,琴声止,香未燃尽,他再没了兴致。
心不静,琴不成,那股莫名的愁思难解。
他拿出香囊,时日长了,香味已淡,她最近难得主动见他一次,目的却只是为了他手中这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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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弯抹角,打着关心他的名号,行割席断交之举。
「不会背叛吗?」
桓筠祯喃喃自语着,他在她那儿没了信任,而她可曾知道,她在他这儿的信任也即将消磨殆尽了。
是她先找上他,寻一方镇纸的,缘分因她而起,所以她便觉得自己想何时中断就能何时中断,将他视作是能唿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存在吗?
她察觉了他的本性,竟还以为他会是好打发的人吗?
桓筠祯勐然捏紧了那香囊,抓得死死的,不肯放松半分,是他轻视了她,他以为她是掌中物,说不准她才是别有所图,将他当做盘中餐。
危静颜若是真情实意,她爱之深责之切,还情有可原,若她情不真意不切,那她一开始就是在利用他,算计他。
经此一事,他越觉后者更为可能,她一会理直气壮,一会娇媚可怜,又一会体贴温柔,转变之快足以媲美于他,情绪可以演,感情未必不能。
他也有这么一天,终日打雁终被雁啄了眼?
桓筠祯眼神幽深,盯着香囊不放。
是他疏忽大意,认为危静颜虽是安乐公主的军师,心机手段与常人无异,能轻易安抚住,谁知她的本事不小,心肠亦是比别人更硬些。
他欣赏聪明决断的人,但不能容忍背叛之人。
桓筠祯微微松了些力道,被捏的有些许变形的香囊缓缓恢復原状。
月华之下,他在窗前举着香囊,银霜落在他身上,香囊也包裹着一层光晕,似虔诚祷告,又似势在必得。
桓筠祯神情晦暗着,对着她送的信物,对着皎洁无瑕的月,心神不宁地暗道着。
危静颜,你可千万别背叛。
作者有话说:
家中有事耽误了,今天就短了些
第38章 已有计划
一汪湖水如镜, 倒映白云悠悠,绿柳依依。
湖中水榭,轻纱飘动,红艷凝香。
危静颜有些日子没来了, 安乐公主听闻她和三皇子之事处理得不顺利, 具体情况如何还得等她亲自来详说。
不过, 她还没等到危静颜,倒先见着了别人。
安乐公主倚着红木软塌, 踩着象牙脚蹬, 兴致缺缺地看着珠帘相隔的人,慵懒地问道:「稀事, 你竟主动来了,找本公主是要事相求吗?」
陆长屿陆探花被她强留着宿了公主府一晚, 得了她的提拔, 自此对她是避之不及, 她得了趣儿, 故意常邀他来公主府,他不敢抗拒,每每请了来都是恭恭敬敬,闪闪躲躲,不愿多言。
因他这不情不愿的态度, 安乐公主才故意逗弄, 多番气得他敢怒不敢言。
陆长屿行了一礼,他有些生气, 又有点不自在地说:「公主忘了?是公主殿下的命令, 要臣一回京将来面见公主, 臣已回京多日。」
他将「多日」两个字咬得很重。
不消他说, 安乐公主早已知情,陆长屿因调查太子一事,特赴梁州查实,事成已回京。
原本她是要见他的,但如今情势已变,三皇子不是自己人了,即使陆探花面白姿仪,目若朗星,有孤松之傲,玉山之雅,都不适合多接触了。
遗憾是有,总也不至于误了将来。
安乐公主与他隔帘相视,一改往日戏弄的态度,冷淡地说:「本公主知道了,无事你就可退下。」
她低头拨弄着茶盏,可惜了,这人的傲性从未消减,她还没等到他低头且前倨后恭的那一天,她轻轻地拨弄着杯中的茶叶,却也不尝一尝杯中之茶。
依他的性子,他该高兴了,再不用受她欺负。
意料之外的,陆长屿没有立即告辞,他停在原地,神情挣扎,犹豫了好久,才缓缓问道:「听说御史台的侍御史席若昭也是公主推举的?」
「是啊,席若昭可比你识相多了。」
席若昭此人是危静颜找来的,是广平候的子女,一出生就没了爹,寡母被族人欺负,产业被占,顶着个什么用的小侯爷名头,日子过得苦巴巴的,后走了危静颜和她这条门路,门荫入仕,在御史台当官。
安乐公主对这位小侯爷印象不浅,广平小候爷经常来公主府拜访。
陆长屿脸色发青,宽袖中拳头紧握,质问道:「公主也留他夜宿公主府吗?」
他言语中的幽怨藏都藏不住,安乐公主乐了,笑道:「怎么,你吃醋了?」
这宁死不从她的人也有不甘心的时候啊。
「没有。」陆长屿立即反驳,他回的太快,连声量都比寻常的大,不自然的举动好似在遮掩什么,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补充道:「侍御史监察百官,又能执命办案,行为不检点之人不适合担此重任,公主最好离此人远一点,以免将来被他所累。」
「席若昭哪里不检点了?」
安乐公主从不怀疑危静颜推荐的人,而且席小侯爷办事利落,用着很顺手。
「他……」
陆长屿说不出话来了,都是公主推举,不能说那人行捷径为官,都是公主府的常客,也不好说那人心怀不轨,诸般说辞都能对应到自己身上,话堵在喉咙里,一句也说不出来。
安乐公主将他这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模样看在眼里,她起身,撩开了珠帘,一双柔夷攀上了他的肩膀,纤纤玉指或有意或无意地触碰着他的脖颈。
陆长屿僵着身子,不敢动弹,那如羽毛般轻柔的抚摸,他没能控制住,咽了咽喉咙,随即听到了公主的笑声,他因这含着旖旎和戏耍的笑意,耳朵红透,汗珠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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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靠得越发近了,唿吸交缠,他能看清她的每一根眼睫,他也只能看着她的眼睛,别处都不敢多看。
胸前的衣襟被拉住,微小的力道也足以令他低头,逐渐浓烈的清香让他思绪不清,他抬起了双手,想要拥眼前之人入怀。
然耳侧的一句低语,顿时令他清醒过来,他推开了安乐公主,狼狈地从水榭中踉跄着离去。
因为安乐公主说,「弃了慎王,一心为本公主办事,可好?」
终是虚妄,终是名利场中的交换,并未真心,他不该怀有期待。
湖心水榭,一人离去,冷意来袭。
安乐公主若无其事地回到软塌上,将那杯凉透了的茶一饮而尽。
人走茶凉,真是难喝极了。
然时机也巧,陆长屿离开没多久,危静颜就来了,还带了一个方才她刚刚提起过的席若昭,两人一道前来,必有要事。
水榭之内,热茶招待,侍从屏退,仅三人于水榭中谈话。
危静颜不多客套,简单地说明了一下她没能成功摆脱三皇子的经过,后对席若昭直言道:「小侯爷,我需要你帮忙。」
席若昭拱手行了一个虚礼,「危小姐说便是了,无论何事,本候都愿意为小姐尽心竭力地去办。」
席小侯爷是危静颜无意间寻到的人,她向公主推举,提拔了小侯爷,席若昭自此很听危静颜的话,之前弹劾太子,也是小侯爷身先士卒,对太子穷追不捨的。
她们举荐的人里,席小侯爷是危静颜用的最顺手,也是最信任的,她也不用怕席若昭有异心,因为席小侯爷还有把柄捏在她手里。
都是自己人,危静颜不用维持着在外人面前的端庄温婉,她正色道:「我要你弹劾一人,罪名是官员经商,物证给你,剩下的,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她将一张契书交给席若昭,本朝有律法,在任官员不得从商,不得与民争利,正值太子被废,储君之位空悬之时,各方势力谨慎窥探,正是最好时候。
「卫尉寺寺丞程元章,本候没记错的话,他是慎王的人。」
席若昭将契书仔细看了一遍,有契书为证,就能省不少功夫去查探,白纸黑字,又是亲笔签名,已是铁证了。
安乐公主闻言,担心地打断了两人,问危静颜道:「等等,是慎王转让给你的契书?上面不会有你的名字吧?你可别为了对付慎王,把自己搭进去。」
危静颜发自内心地浅笑了一下,安抚公主说:「公主放心,与外男有关,我怎么会留下自己的名姓,契书上是管家签的,不会有问题。」
契书先前装在锦盒里,打算一起还给三皇子,他故意不理会,那她只好用别的方式还给他了,以做投石问路之用。
席若昭将契书妥善收好,应承下来了危静颜的要求,接着席若昭在危静颜和安乐公主之间端详了一眼,对危静颜说:「危小姐,本候有个不情之请。」
「不行。」
危静颜一口回绝了小侯爷。
第39章 将来打算
干脆利落地回绝, 甚至不给席若昭说话的机会,席若昭心有不满,指了指契书的位置,「我替二位办事, 求点回报不过分吧。」
安乐公主把玩着手中的珊瑚串, 看了眼危静颜就收回了目光, 默不作声,等着她的回应。
危静颜秀眉微皱, 审视着席若昭道:「不必以此为要挟, 你无非是求个保证,公主府的产业可以让你加入, 日后升迁,公主也能保举你, 但你的要求绝对不行。」
人是她找来的, 危静颜对席若昭了解还算透彻, 信任席若昭是一回事, 有些干系是不能牵连公主。
她神情严肃,不容人反驳,意思很明显,哪怕席若昭以弹劾程元章一事为威胁,她都不可能答应席若昭的要求。
席若昭很是失望地收回手, 不再指着契书收放的位置, 却仍是不甘心地说:「陆探花能留宿公主府,我如何不行?危小姐不用对自己人如此严苛吧。」
危静颜警告地看向小侯爷, 她早已对这人的算盘是瞭若指掌的, 「你和陆长屿能一样吗?只要公主乐意, 谁都能留下来, 就你不行,如果外面有任何你留宿公主府的消息传出,我不会放过你的,懂了吗?」
她起了身,来到席若昭的身前,正好挡住了安乐公主,其拥护和保卫的意味不言自明。
席若昭垂了眸,不由羡慕这二人的感情,席若昭出生就没了父亲,除了广平侯这个名号,其他的都被别人占了去,席若昭幼时学文习武都寻不着名师,只在市井私塾武馆进学。
市井学堂一来提供不了人脉,二来先生水平有限,席若昭学的东西不深又杂,又因自身原因,与科举无缘,十数年来父亲广平侯的人脉关系早就断了,一家生计担在肩上,前途渺茫。
恰逢此时,遇上了危静颜,席若昭困窘的境遇有了改变,凭着这层关系,席若昭入了御史台谋了差事,又因能力出众,善于交际,两年功夫就升迁侍御史。
席若昭对危静颜和安乐公主的知遇之恩很是感激,但有一隐患,想在安乐公主处求个安稳,又遭危静颜多次拒绝。
席小侯爷因危静颜的言辞训诫而心有不安,「二位之恩,本侯铭感五内,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然本侯这一小小要求,危小姐为何就是不许,我们不是一条船上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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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容身之处,谁不想争取一把呢。
危静颜位于席若昭跟前,她站着,小侯爷坐着,她居高临下地听完小侯爷的话,知其顾虑,不忍苛责,可有些事她不能退让。
她心平气和地说:「小侯爷,举荐你时,已将你视作自己人,公主是你我靠山,同时也是你我不顾一切都要保全之人,你要记住是我们为公主保驾护航,而不是把风险引到公主身上,一旦公主有事,你我都不会有好下场,而公主平安,诸事便存了一丝转机,我希望你能掂量清楚。」
席若昭能有今日,依仗的是公主,危静颜亦是如此,她的背后的势力是安乐公主,而非莘国公府,她的底气、财力和手里掌握的权势皆是依託公主而存在的。
因此,只有她们冲锋陷阵,没有公主涉险的道理。
她推心置腹,席小侯爷轻嘆一声,接受了危静颜的说辞,放弃了那个要求,「我知晓了,以后再不提此事,弹劾之事,小姐放心,本侯会尽心去处理。」
有了这话,危静颜放下心来。
争执已消,危静颜归坐,安乐公主笑道:「留宿不行,留你用膳是没问题的,你二人都陪本公主用了晚膳再走,本公主让府中厨子备一桌丰盛的膳食款待你们,若是合口味,往后随意来府中蹭饭,本公主都欢迎。」
公主盛情,两人欣然应允,自是主客皆欢。
**
自公主府而回,危静颜安心等着消息,书案上的镇纸已换了一方普通的瓷器镇纸。
弹劾太子由她开始,下一任储君之争,大抵也会从她开始,程元章被弹劾,起了这个头,自有其他势力的人,拉三皇子下水。
出头这种事,她是不想的,怎奈事情不合预料,被三皇子相逼至此,等她要回了香囊,就该低调些时日,让风头过去。
五皇子那边,他是有意,尚缺个承诺,还需多费些心思在他身上。
危静颜颔首沉思,拨弄着一珍珠手串,手串正是五皇子所赠珍珠制成的,她这两日一直戴在身上。
「小姐,不好了。」
甘棠匆匆赶来,慌慌张张的,都忘了敲门,直接跑了进来。
危静颜手一停,抬眸轻笑着说道:「别急,有事慢慢说,天塌不了的。」
有重大消息,乔幽或者公主府的暗卫自会汇报于她,甘棠此来,多是国公府中之事,没什么要紧,她无需着急。
甘棠经她这么一说,平缓了一会,回道:「国公爷和大将军吵了起来,我使了些银子,从书房服侍的下人那儿得了消息,据说小姐的父亲,咱们府里的大将军不同意小姐和慎王殿下走得太近,小姐的亲事可能会有差错。」
甘棠尚不知道这本是她家小姐的主意,只以为是危俞培棒打鸳鸯。
危静颜略微惊讶,她父亲果真应了她的要求和莘国公争论了,动作还挺快,她有些感慨,一时沉默了下来。
「小姐?小姐别伤心,好好和将军谈谈,还是会有转机的,府里人都说将军对小姐很是宠爱,肯定是捨不得小姐难过的。」
甘棠以为她伤心了,安慰着她,也安慰着自己,当王妃多好,能尽享荣华富贵,受人尊敬,她这当丫鬟的,也能跟着小姐水涨船高,得不少好处,就算是对国公府,那也是好的,甘棠想不明白,为什么大将军要反对。
危静颜回神,听了甘棠这一番话,有些哭笑不得,她难过什么,她高兴还来不及,她父亲挡在莘国公面前,她能省下不少功夫。
至少不孝忤逆的罪名,不用她来承担,她也可以不用急着把五皇子摆上檯面来,便笑道:「父亲自有道理,你莫担心,将来未必没有比慎王更好的人。」
「啊?」
甘棠没太懂,太子都没了,还有什么比慎王更好的人选,那可是天潢贵胄,将来未必不是九五之尊。
她以前只觉得小姐是个和善的人,现如今她总是不明白小姐在想什么,好像隔了一层纱,看不清小姐的真正的想法。
她想问,一时又不知从何问起,这等大事,本也不是她一个丫鬟能做得了主的,末了,她也只能静静地退出去。
屋内恢復安静,危静颜继续摆弄着珍珠手串,她父亲在此事上没有令她失望,可国公爷也不是能轻易放弃之人,她应稳当行事,去见一见五皇子,想办法得个准确的答覆。
五皇子的感情,从一开始就远超她的预料,希望他给出承诺的时机,也恰如她意。
**
皇城金华殿,曹皇贵妃之所,五皇子桓筠祁应他母妃所召,入宫请安。
他进入金华殿,在内侍提醒下,快步前往正厅面见其母妃。
突然召他,因是有急事,桓筠祁片刻不曾耽误,他入了正厅,目不斜视,稽首行礼道:「儿臣给母妃请安,母妃万福。」
曹皇贵妃见了儿子,很是高兴,「我儿不必多礼,快过来让母妃看看,是不是瘦了?」
「几日不见,儿臣别说没瘦,就是瘦了,也是看不出来的。」
他前几日已来过一次金华殿,又闻传召,想是有什么急事,可当他行完礼,见到他母妃身边还有一年轻女子时,他就知道这「急事」是什么了。
桓筠祁只装作没注意,朝曹贵妃走去。
曹贵妃仔细打量了他一番,「你是什么样,瘦没瘦,母妃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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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趣着,又见桓筠祁根本没看到一旁的人,便示意了一眼阮芷萱。
阮芷萱会意,上前行礼,眼中含羞地道:「臣女见过恪王殿下,殿下金安。」
「免礼。」
桓筠祁只说这一句,便移开视线,直接和曹贵妃话起家常,将人撂在一边,不予理会。
阮芷萱起了身,因恪王冷淡的回应,一时尴尬,不知该如何接话。
曹贵妃无奈地应和着桓筠祁的话,适时打断了他的那些家常话,介绍道:「阮姑娘是阮丞相的孙女,知书达理,温柔风趣,和你年岁相差不大,你们小年轻也多说说话,这可比跟母妃说话有意思多了。」
撮合之意相当明显了,桓筠祁心中已有了人,不愿顺着曹贵妃的意思,他直言不讳道:「母妃没有要事,儿臣倒是有一堆公务要处理,请母妃恕儿臣不能久留之罪。」
心有所属这些话,他想告诉他母妃,但念及外人在场,他不好多说。
「什么公务那么急,连陪母妃的时间都没有了?」曹贵妃还不想放他离开。
桓筠祁并非是恭顺听话之人,该给面子的他给了,别的耐心也没了,直接行了一个大礼,就起身告辞,曹贵妃都拦不住他。
一侧被忽视的阮芷萱默默揪着衣角,有些委屈,要是换做慎王殿下,他温润知礼,一定不会陷她于尴尬地位。
她要是能选慎王殿下就好了。
第40章 你听话些
「砰!」
慎王府中, 程元章面有郁色,疾步而来,大力推开了桓筠祯的书房。
人刚至,埋怨之声便起。
「慎王殿下, 你们小两口斗气, 牵连我受罪是怎么回事?今日不给个交代, 我可不会善罢甘休的。」
程元章抱胸而立,专为问责而来。
他给桓筠祯清理太子一党的残余势力, 桓筠祯倒好, 后院起火,令他在朝堂上被人弹劾, 挨了一顿骂,罚了一年俸禄, 欠了他父亲一个大的人情, 还损了一间药铺。
银钱是小事, 他又丢脸又被骂的, 桓筠祯高低得给他个说法。
桓筠祯从一摞公文中抬头,淡然回道:「孤已知晓了。」
简单的回答,像极了是敷衍,程元章寻着一张最近的椅子坐下,品尝着下人们送上来的好茶, 不满意这个回答, 「然后呢?你就打算这么轻轻揭过去?我白挨一顿骂?你白被人算计一遭?」
桓筠祯放下手中的公文,扫了一眼程元章道:「孤看起来是既往不咎的人?」
程元章乐了, 起身围着桓筠祯转了转, 便摇头嘆气地打趣道:「人模人样的, 但确实也不像, 反而像个睚眦必报的。」
有了桓筠祯的保证,他也不生气了,一开始心中确是不爽,慎王一派和安乐公主一派面上应是同盟,甚至可归于同党,忽然让人背刺了一下,难免是气不过的。
程元章回过味来,气就消了,也意识到让人背刺的不止是他,还有桓筠祯,能见到桓筠祯吃亏,还是在一个早认为十拿九稳的女子手中吃亏,被皇帝骂一回都值了。
他揶揄的神情太过明显,桓筠祯不悦道:「适可而止,孤会睚眦必报的。」
程元章见好就收,收了开玩笑的心思,正色起来,「危小姐针对我,是想和殿下要什么?」
他就忙了这一阵,这两人的关系,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就算是被危静颜发现了什么,以三皇子的本事,没理由圆不回去的。
还是说,国公府小姐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桓筠祯取下腰间的香囊道:「她要此物,以此和孤断绝来往。」
无非是通过对付程元章来逼出他罢了,他若不接招,下一次弹劾的就该是他经商了。
太子刚废,储君人选待定,她是笃定了他不敢在此时有过激的举动,以免伤了名声,失了先机。
程元章认得这是国公府小姐和桓筠祯的信物,他贴身戴着,足以说明他不会放手,但这不妨碍程元章调侃几句,「殿下可要小心,到嘴的鸭子也是能飞走的。」
真飞走了,他会佩服国公府小姐。
桓筠祯不言,冷笑一声后将香囊重系腰间。
飞?往哪飞?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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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静颜得了消息,程元章被罚俸一年,此轻微的惩戒是因程元章父亲刑部尚书作保,平息圣怒,程元章才未曾被停职反省。
席小侯爷尽力了,效果有,但没有达到预期效果。
危静颜有些担心,惩处力道不够大,对三皇子的警告会少了些意思。
然而,她以为三皇子会顾及此敏感时刻,大事化小之时,不好的消息传来了。
她的钱庄被刑部调查,不得已暂时关门。
信件上将此事汇报得清晰明了,危静颜拿着那信,撕了个粉碎。
「乔幽,备车,去慎王府。」
她对外间的乔幽吩咐道。
乔幽立即山前领命,「是,我马上去。」
「慢着。」危静颜叫住了她,她很快冷静了下来,这时候去找慎王已经没用了,本就是要断绝的关系,迟早是会走到对立面上去的。
去见他,他不肯罢手,她也讨不到好处。
「不去慎王府,去公主府。」
慎王下定主意要跟她作对,死活不肯归还香囊,那就作对好了,钱庄是她的,也是公主的,她和公主是不能拿慎王怎么办,但公主身后的太后,是能够为她们做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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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钱庄和得罪太后,孰轻孰重,让三皇子自己掂量。
危静颜乘上她那辆青色帷幔的马车出了府,马车一路朝公主府赶去,半刻不停。
然行途不顺,半道之上,一队身着甲冑的将士围住了她的马车。
事发突然,危静颜也不知来者何意,先遣乔幽上前询问。
乔幽掀开车帘的一角,对那队将士道:「放肆,无故拦车,你们可知这是谁家的马车?」
为首的将士回道:「我等奉命而来,专门等候这俩马车,请跟我等走一趟。」
乔幽也是一头雾水,她们好歹是莘国公的人,洛京城中的右领军卫皆有危大将军调遣,是谁这么大胆子敢派兵来拘她们的马车?
她朝车内看了一眼,得到了指示后问道:「去哪?」
「慎王殿下有请。」
回话声不小,马车内的危静颜听得很清楚,动这么大的阵仗,就为了见她?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青布帷幔马车,她不该坐这辆车的,若是乘坐着有国公府印记的马车,慎王绝不敢当街派人拦车,他算准了她会乘她这俩不起眼的马车去找公主,也算准了她这会儿不敢表明身份,以免在大庭广众之下再次将她和慎王的关系广而告之。
她正思考着,外头为首的将士又说了话。
「殿下嘱咐,要属下亲自为您赶车,请放心,属下驾驶马车的技术不会逊色于贵府马夫。」
话音刚落,就有甲冑轻微碰撞之声传来,马车晃动一小下,危静颜将乔幽拉回来,板着脸生着闷气。
很明显,外头的人已经控制了马车,她想不想去已经不重要了。
马车掉头,稳稳前行,驾驶进了慎王府。
危静颜在王府管家的带领之下,怒气沖沖地踏进了花厅。
花厅之内,桓筠祯气定神闲地练着字,见她到了,随即停下笔,开门见山地说:「刑部的人待会就撤走,明日你的钱庄就可开门做生意了。」
危静颜对这种结果不可置否,用这种手段把她弄了来,只撤走了人,她就不计较了?
怎么可能,她嘲讽道:「殿下为难公主就想这么算了?太后娘娘都捨不得我家公主受一丁点委屈。」
桓筠祯从书案后绕出,逼近了她,沉声道:「你威胁孤?真是不听话啊。」
这场争端是谁挑起的,他为难的是公主吗?
危静颜不甘示弱,他是一点自觉都没有,谁威胁谁,他自己不清楚吗?他混淆是非,是许他负别人,不许别人负他,霸道无理得很。
她咬牙怒道:「殿下不要只顾指责他人,无视自己的过错,以此无礼无状的冒失举动,强行劫我来府中,究竟有何目的?」
三皇子有如此大胆的举动,危静颜是想不通的,他就不怕闹大了,让皇帝对他失望?程元章才刚受皇帝斥责,而程元章是三皇子的人,也算是众所周知的。
此时,他不应该低调行事?
然桓筠祯只温柔地浅笑着回道:「讲和。」
他笑得越温柔,危静颜越是觉着危险,好像他并不生气,一切都只是小打小闹,不值一提,就如同他说的「讲和」。
讲什么和,他以香囊威胁,她也谋算对付,走到了对立的人,跟讲和二字也没了干系。
三皇子一意孤行,不管他人死活的样子,让危静颜看着很是恼火,「我没时间陪殿下白日做梦,趁早将香囊还我,不然……唔唔……」
他忽而伸手,单手捏住了她的双颊,力道不重但也不轻,后续的话,呜咽着说不清楚,他也没了耐心听。
危静颜试着挣扎,但是没用,武力上的绝对压制,除了让自己耗费力气外,一无用处。
而当她认命不挣扎了,他就松开手,又退开几步,维持在合乎礼节的距离。
危静颜更生气了,都失礼透顶了,还搞这一套做什么,他不会以为他后续这些动作能弥补他的过分之处吧。
桓筠祯笑看着她的反应,不急不缓地说:「你听话些,孤以君子之礼相待,你不听话,孤不介意使用野蛮粗鲁的手段。」
这下,危静颜连尊称都没有了,「这就是你所谓的『讲和』?说一套做一套,与小人何异。」
她已经见识到他的野蛮了,什么君子,什么仁善,阴险狡诈之徒,当初她们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了他。
危静颜是真的后悔了,悔不该信那民间传闻,不该受他表相所欺,跟三皇子合作,无异与虎谋皮,她是不肯再上当的。
她骂他小人,桓筠祯也不恼怒,他反唇相讥:「那你呢,承诺不负孤,承诺不背叛,何尝不是说一套做一套。」
当听到御史台曾经最先弹劾太子的席若昭弹劾程元章时,桓筠祯没有他预想中的生气,而是很平静,好似这一天终究还是会来,她对他没有忠心,或许将来有一天,他还会看到,她连情意都没有。
那一天,或许会来,或许不会来,但那都没关系,只要她人在,她的情意没有给其他人。
只是,他得给她个教训,让她收收心。
他封住了她逃跑的线路,在她怒目而视时说道:「过去的,孤可以都不追究,不过你今日得领个罚。」
第41章 顺她心意
三皇子执着过了头, 都已经走向互相针对的地步了,一般而言,他该及时收手,避免在此敏感时刻树立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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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很能装, 很聪明的吗?
危静颜觉得他的行径变得不合理了, 要知道三皇子在皇宫里是没有什么势力的, 再得罪太后,仅凭朝堂上的争夺, 他面临的压力只会更大。
他过于强硬的态度, 危静颜是不满的,她不喜被人压制到此等地步, 「随你追究,但你别以为凭藉王爷的权势, 我便会屈服, 领罚?你有什么资格罚我。」
她惯会审时度势, 此刻却不容她审时度势, 退这一步,往后都要受他压制。
她对他的威胁没起到作用,他的威胁,同样不会对她有效果。
危静颜正面对上了他,是毫不让步的高傲的姿态, 桓筠祯并不生气, 他欣赏聪明人,她会是最佳的能和他并肩之人。
他缓缓走向了她, 危静颜憷于他的武艺高超, 他进一步, 她便退一步, 直至后背抵上柱子,无处可退。
她退不了,他却也不继续相逼,只隔着抬手就能接触的距离,缓和了她紧张的情绪,也让她更看不懂桓筠祯这个人。
看不透的人是最危险的,因为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做什么,也摸不准这人真正忌惮的是什么,她难以寻着对策来令他让步。
桓筠祯对她笑着,眼似一汪清泉,笑若春风拂面,就是这等温和的态度,催生出一股寒意,天罗地网般罩住了人,有一种欲逃无路,求助无门的感觉。
她听到他说,「你重新属于孤吧,孤的权势,孤的一切都可以分你一半,可好?」
那双蛊惑人心的双眸,看透了她的心,低沉如玉石之声,诱惑着她顺从于他。
多好的条件,他的所有都分她一半,以他的手段能力,她想要的他都给得起,她只要点个头,就能将她想要的收入囊中。
有了他的承诺,无需费心谋划那个位置,也无需再耗尽心神地筹划,等着他成功便好。
危静颜想了一下,回復道:「不好。」
口头承诺哪能相信,她在宫中浸染多年,见多了过河拆桥,恩将仇报之事,就算此刻的三皇子没有骗她,将来呢,等他有了更高的地位,他还肯分给她吗?
人的话不可尽信,人的品性和感情远比口头之言更值得信任,而前两样,她在三皇子身上没看到有多少。
「你怕孤骗你?你骗了孤也不少回了,孤仍愿意相信你,你就不肯再信孤一回?」桓筠祯低声细语,似深情似委屈,如果忽略他谨慎地防备她逃走的动作,是极具欺骗力的。
危静颜心有不静,被他一番说辞晃了神,在三皇子面前,她只有一味防守的份,这一刻,她真正认识到了,为什么他心机深沉手段高深,却被众人称赞,受人敬佩。
他是一个相当会蛊惑人心的,也能轻易将别人带入他的节奏中去,他会强硬,也会服软,变化之快,手段之多,常人根本难以招架。
危静颜垂眸不看他,她冷静下来回道:「就凭你今日算计我来此,你觉得我敢信你吗?」
提议果然没有被接受,桓筠祯早有预料,信任无法强求,尤其是聪明的人,上过一回当,是不肯再重蹈覆辙的,但那也没有关系,他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
他提出建议,她拒绝了,理由是她不信任他,可她没有否认她是为了权势而来接近他的,她的目的已然明了,后续的就有应对之策。
之前,桓筠祯对危静颜有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感觉,他焦躁,他不爽,他甚至失了水准,显露了轻薄之意,而当他将那份感觉归于占有、得到、独享时,躁动不安的心绪得到了抚慰,只能归属于他一人的,他有耐心去徐徐图之。
信与不信,桓筠祯不纠结,已知她的诉求,就不怕她跑了,他彻底退开来,不再限制她的去路,而是用商量的口吻说:「孤有实话想说与你听,你认真听完,如果你想要权势,孤会是你唯一的选择,如果你除权势外,还想要真情,孤也能尝试着给你,与孤站在一边,绝不让你吃亏。」
没了压迫感,多了煽惑人心,危静颜气是消了,心里仍不是滋味,对他,真是半分都松懈不得。
她不会受他蒙蔽的,嘲讽回道:「尝试给我?我该感恩戴德,接受慎王殿下的施捨?」
他高高在上的态度,将人玩弄于鼓掌,还以为别人会被他轻易收服吗?
桓筠祯坐于花厅上首,轻描淡写地说:「别生气,甜言蜜语孤会说,真要说了,你必不肯信,为取信于你,只得说些难听的实话,你实在不喜,孤往后会注意的。」
危静颜:……
他这是做什么,把她当做是无理取闹的人吗,晓之以理,动之以利,她不会上他的当,任他说破天去,她不会也不敢再和他联手。
她不能让他占尽优势,即使是口头上的,她也要找回场子来,「慎王殿下是不是太自信了,笃定了我只能选你一人吗?」
他能给的,别人未必不能,而且还没有他危险,她最好的选择不是三皇子。
闻言,桓筠祯眼神犀利了起来,他轻抚着腰间的香囊,回道:「你想要别人的感情?那孤会向你证明,感情这种东西有多不靠谱。」
危静颜不甘示弱,「你以为人人都是你,我信经得起考验的感情。」
「是吗?」
桓筠祯低声呢喃着,嘴角扬起意味不明的笑意。
感情或许经得起考验,可人呢,这世上没有完美的人,有缺陷就能被拿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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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信坚定的感情,危静颜不欲说服他,她在此耽搁已久,早不想留了,「你要说的,应该说完了,能放我走了吗?」
此处是慎王府,她知道单凭她自己根本逃不掉,他先前防备她的动作纯属多余。
桓筠祯指节轻敲着座椅扶手,直到危静颜等他的回覆等到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他才说道:「何必急着走,你不愿领罚,那领个赏,如何?」
「我不需要。」危静颜不想跟他过多牵扯,直言回绝。
桓筠祯将腰间香囊取下,将其举起,眉眼含笑道:「这个也不要了?」
他说的赏,是指她的香囊?
危静颜不确定,他的言行举止都不按常理来,她该如何招架?可香囊就在眼前,总得试一试,大不了被他戏弄两句,万一是真的,她能少操很多心。
「当真还我?」
「你不是说要为孤做个新的吗,旧的你想要,孤便给。」
他说得诚恳,不似作假。
可他分明知道,她所说的新做一个,是故意骗他,意在要回她的信物。
危静颜想不通,却也不妨碍她上前去试着拿回她的香囊,她最近的谋算就是为此物,有机会自是不肯放过。
她伸手靠近他的手掌,当触及香囊时,一把抓过,急速收回,等她讲香囊抓在手里时,桓筠祯的手还摊开举着,一丝戏弄的意思都没有。
真就如此简单?
香囊之上还残留着他的温热,他戴的久了,原本的气味消失的差不多,只余下几分属于他的龙涎之香。
算计对付拿不回来的香囊,被三皇子要挟着来一趟,事情就办成了,危静颜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堵得慌。
桓筠祯收回手,无论神情还是气质,都回到了谦谦君子上来了,还有心思和危静颜说笑:「下次你想要什么,不必拐弯抹角,直言就是,孤能给你的,都给。」
他好像回到了被她识破真面目之前的样子了,情深意重,体贴照顾,却让危静颜后背一凉。
「我要离开。」
「请便。」
危静颜从慎王府离开后,她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她的目的达成了,却因三皇子过于好说话,而更加不安了。
「小姐,还去公主府吗?」乔幽见她有点奇怪,不由问道。
危静颜摆手,「不去了,回府。」
刑部的人按三皇子的说法,今日就撤走,她再去也没多大意义了,影响一两日的生意,还不至于闹到太后跟前。
她要先回府缓缓,捋捋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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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厅之内,目送着危静颜离去的桓筠祯习惯性地去摸腰间之物,不出意外地他摸了个空,他浅浅一笑,君子风度不失。
他恢復了往常水平,目睹了这一切的程元章从暗处走出,问他道:「信物她拿回去了,公主府势力不受你我牵制不说,天高海阔,你就不怕国公府小姐飞出你的领地了?」
国公府小姐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换做别人,哪会看穿三皇子的本性,她不但知晓了,还成功脱离了慎王势力,将来如何,真不好说。
桓筠祯笑了笑道:「飞得再高,也要有落脚之处,归宿在这里,迟早要回来。」
程元章对此持有怀疑,他曾经也说过国公府小姐是他掌中之人,这会不还是飞走了,能不能飞回来,他一个人说了是不算的,「又不止一处落脚之处,就不许国公府小姐有别的归宿?」
「孤会是她唯一的归宿。」
第42章 他捨不得
香囊握在手中, 心神不知飘向了何处。
危静颜回想着发生的一切,执着的人轻易放了手,本身就是值得怀疑的。
她们弹劾了程元章不假,可程元章并无太大的损失, 他为什么和解得如此之快?
担心她们在太后跟前说他的坏话, 那为何三皇子要故意查封她们的钱庄, 虽只一两日,那可是她们在洛京城中最挣钱的铺子, 莫非是警告?
他知道她们的产业, 只要他愿意,他将来还可以继续阻碍她们的生意吗?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既是警告,他占了上风, 又为何归还她的香囊?他那些共享权势和引诱她合作的鬼话又是怎么回事?
危静颜拿起剪刀, 一下又一下, 将香囊剪碎, 毁尸灭迹,方得心安。
香囊成了碎片,香料渣滓散落桌案,她的心思也跟着发散开来。
桓筠祯一连串的言行举止,皆让她措手不及, 如果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 他要从她的措手不及里得到什么。
她又将他的话回想了一下,有个词在他的包裹在他的言语中, 出现的次数不低, 「权势」, 对就是这个词, 她因钱庄被封,半路被劫,又被他似真实似荒谬的话一打乱,当时听到这戳中她心思的词,完全没有想着要反驳他,以她的人设她应该要斥责他污衊她的「真心」的。
原来如此,他弄那么复杂一出,只是为了探查她的目的,而且他还得了手,所以他会毫无代价地将香囊还给了她。
她的目标是下一任天子的皇后之位,三皇子摸清了她的诉求,所谓他的一切能分她一半,是在说如若合作,事成之后,他能保证皇后之位归她。
查封钱庄是其中一环,这确实是警告,桓筠祯是在告诉她,她的老底已经被揭穿了,趁早归顺得好。
呵,危静颜不由冷笑,三皇子他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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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得了储君之位,她就只能选他,这没错,但前提是,他能将那个位置收入囊中,而她,不会让他如愿。
三皇子之所以自信满满,是因为他不知道她已备了后路,也不知道他最强劲的竞争对手五皇子和她已有来往。
这一局,她还没输,他亦没赢。
香炉中一缕轻烟飘浮,宁神之香在一切都有了眉目之后,便起了作用,她将香囊碎片烧干净,人逐渐冷静下来。
正午时分,夏风送爽,危静颜午觉初醒,碧纱窗外,石榴正红,流莺婉啭。
幽静的清葭院内,因一人的到来,扰了安宁。
危静姝忽然来访,她不似以往咋咋唿唿,却也是不请自来。
危静颜从竹塌上起身,轻飘飘地扫了来人一眼,淡然问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危静姝换了笑脸,言语中多了几分亲昵,「看姐姐说的,你我姐妹,没事我就不能来看望姐姐吗?」
她比以前多了些许稳重,经过上一次教训,又在庄子里待了些时日,也算是有些长进了,不过危静颜也没忘了她做过的事情,对她依旧不冷不淡。
备一份热茶,上些瓜果,危静颜敷衍着她那些其意不在此的话家常的行径。
「姐姐还不知道吧,咱们那个姑姑前两日又回来了,被大伯挡在了府外,说什么都不肯让她进府,连祖母求情都不抵用,听说下人们说,她的脸色可难看了。」
危静姝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危静颜的脸色,然危静颜神色不变,她也看不出来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她犹豫了好一会,才支支吾吾地问道;「姐姐还在怪我吗?我不是故意的,是受了别人的蛊惑,才差点酿成大祸,要早知道咱们那个姑姑图谋不轨,我是绝不会做那事的,我知错了,也受过惩罚了,姐姐就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说完,她悄悄地抬头,可怜巴巴地看着危静颜。
危静颜神色终是有了变化,她浅浅一笑,将人无情戳破道:「你是有事想问,还是有事相求?」
江山易改,本性难易,一次小小的教训,危静姝是改不了的,若不是想从她这儿得到什么好处,她岂会伏低做小来道歉。
已铺垫这么长,危静姝耐心本就快要耗尽了,听她这么一说,便也不在藏着掖着,压着声音问道:「大伯不同意姐姐和慎王殿下的亲事,姐姐可是要放弃了?」
危静姝早得了消息,或者说,国公府的人差不多都已知晓了,在危俞培和莘国公争吵过后,她等了好些天,一直没有等到危静颜的动作,忍不住来了清葭院,了解详情。
危静颜眼神一暗,面上却是不显,「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妹妹打听这个做什么?」
许是她笑意未消,危静姝捏着手里的帕子,胆子大了起来,她眼睛一亮道:「姐姐是知道的,国公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和慎王殿下联姻能让我们莘国公府飞黄腾达,这么好的机会,放过太可惜了,姐姐你说呢?」
她打的是什么主意,危静颜已猜得个八九不离十了,她并不明说,似笑非笑地道:「接着说下去。」
得了她疑似鼓励的话,危静姝没了顾忌,将她的成算说了出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伯不同意,姐姐总不能为了亲事忤逆父亲,而有利于国公府未来的机会,也不能这么白白熘走,所以要不要从府中另选一人,成了这桩亲事?」
果然如此,她来的目的是为了三皇子,危静颜敛了笑容,严肃地说:「妹妹与我说有什么用,这哪是我一个小辈能做得了主的。」
危静姝连忙接话道:「府里不好说,可姐姐不是和慎王殿下很熟悉吗,只要姐姐愿意引见,慎王殿下满意了,长辈们也会同意的。」
她殷切地看着危静颜,能不能换人,国公府说了不算,慎王说了才算,危静颜若是能将她介绍给慎王,剩下的就都好办了,她这也是为了国公府的未来着想。
危静姝的算盘打得很响,说什么从府中另选一人,这府里另外适合的不就她危静姝一人,危静颜心中冷笑一声,脸皮厚到不顾他人的死活也是一种本事了,就不能对她抱有任何期待。
「我父亲不让我再见慎王,父命不可违,妹妹若是能说服我父亲,我也愿意为国公府的未来让步。」
同意当然是不可能同意的,危静颜也懒得跟危静姝争辩,直接推到她父亲身上,反正这种事不管是危静姝还是别的谁,都不可能跟她父亲提起,更不要说,她再过些时日,就要将她和五皇子的关系慢慢透露给国公府中的人。
早消了这些人的心思,免得将来难做。
危静姝却是不服气,「姐姐当真不愿为国公府的未来考虑?」
「并非不愿,而是无能为力。」
好不容易和三皇子划清界限,她不会傻到再送上门去,他可是极其不好对付的。
得不到想要的答覆,危静姝立马拉下了脸,神情不悦地离开了清葭院,临走前,还很不满地看了危静颜一眼。
清葭院恢復了宁静,危静颜的心又起了波澜,不能拖延了,尽早和五皇子稳固下来,才是正理,不然,不知道还会出什么岔子。
**
云销雨霁后,碧空如洗,清风送爽,危静颜着轻绢夏衣,应五皇子之邀,出府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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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换了马车,那辆普通的青布帷幔的马车已被处理掉,再不乘用。
也算的上是一报还一报了,她发现三皇子的端倪,是因为盯紧了他乘坐的马车,而她自己入了他的套,也是被人盯住了马车。
早该换了,和三皇子相关的,处理干净才不留后患。
这次,她换了一辆红柚木马车,马车四面皆用精緻的丝绸装饰,虽无莘国公府的标记,可外人一看便知,马车上的人非富即贵。
外表更为华丽的马车,制作工期比青布帷幔马车短,也不如其舒适,危静颜乘坐时不太习惯。
车轮滚滚,不多时就到了目的地。
车帘掀开,她起身下马车,伸手准备迎接她下车的却不是乔幽,而是不知何时已候在车旁的桓筠祁。
「殿下何时到的?」
「刚到。」她来得比约定的时辰要早上许多,桓筠祁心情甚好,他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和她玩笑道:「恭请小姐下车。」
五皇子一贯如此,情绪外放,从不隐瞒,不似某人藏得极深,捉摸不透。
危静颜也乐得配合了起来,她搭上了他的手,轻咳一声回道:「你很不错,小姐一会有赏。」
她就着他的搀扶,稳稳地落地。
「我就期待着小姐的赏赐了。」
说罢,桓筠祁从身后的侍从手里接过一顶帷帽,戴在了危静颜的头上。
危静颜摸着头上的白纱帷帽,好奇问道:「殿下这是做什么?」
桓筠祁遗憾着帷幔遮了她的面容,又期待着她和他的相处,「城西城隍庙有庙会,本殿带你去玩,又捨不得别人将你瞧了去,不得已委屈你一下,还请勿要见怪。」
他自己都没有看够,别的男人休想窥探半分。
第43章 失算之处
洛京城城西, 庙会自城隍庙开始,绵延十里,商贩云集,游人香客熙熙攘攘啊, 来往不绝。
危静颜甚少有机会逛庙会, 对所见景色皆有兴趣, 五皇子桓筠祁跟在她的身侧,时时留心着, 若有游人无意间未曾注意到危静颜的位置, 他便抬起胳臂,护在她的身前, 以免她和游人装上。
庙会上,市井喧嚣迎面而来, 民间烟火热闹非凡, 危静颜应接不暇, 各处叫卖声不绝于耳, 阵阵事物香味飘浮空中,先往何处方向而去,成了纠结之选。
桓筠祁看出了她的小小的烦恼,很是热心地介绍道:「东侧是卖杂货的,寻常用的物件, 逗趣的小玩意都有, 南边是卖吃食的,冰糖葫芦、油茶、瓜果之类的应有尽有, 往西是花鸟市, 有各色鲜花, 各类飞禽走兽, 卖蛐蛐和斗蛐蛐都很有名,往北走有杂耍、说书唱戏一应俱全,你想先看哪个?」
他有耐心地同她一一介绍着,等着她慢慢做出决定。
帷帽相隔,也不影响着危静颜悄悄端详着五皇子的神情,他总是意气风发,不由牵动他人的情绪,让人羡慕他身上那份肆意。
她好奇问道:「你对庙会很熟悉,是经常来吗?」
通身贵气在市井之中也并不突兀,危静颜对五皇子多了许多的好感。
桓筠祁对她是有问必答的,「算吧,我跟京中一些世家子弟交情不浅,也随着他们一起胡闹过,在洛京城里热闹的地方也差不多都见识过。」
五皇子自小便是一帆风顺,母族显贵,曹皇贵妃宠爱,皇帝看重,各处巴结他的人都不在少数,有什么好玩的,那些世家子弟们总不忘邀请他。
他将那话一说完,见危静颜若有所思,以为她想到别的不好的地方去了,又赶忙解释道:「我跟着他们是去见识一下,不该碰的绝对没碰,你别误会了,我不是那等沉迷酒色享乐的人。」
危静颜其实并没有想到那方面去,她是觉得五皇子性子活泼而已,他紧张地解释着,毫不掩饰的心思,她心情变得愉悦了起来。
她打趣道:「当真没有?没有同别的女子逛过庙会吗?」
「怎么可能会有,我只……好啊,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差一点就在这人来人往地街道上说了出来,要不是注意到她眉眼弯弯,并无生气,而是笑意盈盈,他便不顾场合地说出了自己的心意来。
重要的事情,怎么能轻率地说出口,桓筠祁暗自苦恼着,和她一起,总免不了慌乱,没了一贯的气概了。
危静颜轻轻地笑着,将心思悄悄地隐藏,她指了指东边道:「先去摊贩那边,可以吗?我想看看有什么新奇的物件。」
桓筠祁依着她,一通朝东侧而去。
不多时已至,眼前之景让危静颜微微惊讶,平日里空旷之所,目下已是席棚、商摊满布,布匹丝绸,古玩珍宝,字画金石,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她和五皇子缓步前行,她算是在皇宫里长大的,对庙会虽有耳闻,实际却没见过几回,今日了有了机会,见着什么都是新奇的。
小摊贩上的泥人、布娃、纸蝴蝶甚至竹木刀之类的孩童的小玩意儿,她都兴致勃勃,跟在她身后的桓筠祁悄悄观察着,有她拿起来过的小物件,他就嘱咐侍从买下。
这番动作自然也没瞒得过危静颜,她和五皇子来庙会,因此处人多,各自都只带了一人来,她身边跟着乔幽,五皇子身边跟着一护卫,那护卫手中提着各种小玩意,已经再拿不下东西了。
危静颜体谅护卫的不容易,便让乔幽退掉一大部分能退的东西,又对五皇子说:「买与不买不重要,和殿下一起见识这太平繁荣的市井生活,是最重要的,留几个做个纪念已是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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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五皇子大方的性子,不先说出来,再来几个护卫,都不够拎东西的。
他有这心,就已经比那些新鲜的小玩意,更值得她收藏了。
桓筠祁得了她这话,尤其是她说和他一起最重要,旁的就都无关紧要,她说什么,他都会笑着应下。
两人一路慢行,到了城隍庙的一棵百年银杏树下,银杏树上挂满了用红布条繫着的小木牌,危静颜看了一眼,见那木牌之上多是些祈愿之语,想来是人们用来许愿的,寄託美好愿望。
「我们也写一个吧,你等着我,我去前头也买一个来。」红色喜庆,桓筠祁有了兴趣,不等危静颜推辞,他就已走向了买红布条小木牌的摊子了。
又是祈愿,危静颜想起了放祈天灯的那晚,她没有什么需要许愿的,想得到就要靠自己去争取。
如果愿望要多次跟上天祈求,她心中反而不安。
非自己之力所能为的,才会寄託神佛,力所能及的,在掌控范围之内,可能也毋须多此一举。
不远处,五皇子随着众人一道聚在小摊前,认真严肃的模样,好似在做什么重大的事情,危静颜扬起一抹浅笑,罢了,别想那么多,一切都很顺利的,就当是讨个好的兆头。
她的视线不离在小摊前询问着什么的五皇子,身后却是有人隔着帷帽认出了她来。
「危小姐?」
她循着声音望去,遇着她的熟人了,「小侯爷,你也来逛庙会了?」
席若昭一个人来的,身边连个跟着的都没有,手里还拿着一洒金朱蕊海棠绢花,「是,今日休沐,闲来走走。」
危静颜盯着席若昭手中精緻的绢花,样子怪好看的,她不禁多看了几眼。
细小的动作没有逃过席若昭的观察,席小侯爷举着绢花,递到危静颜跟前道:「小姐喜欢,本侯送你。」
危静颜犹豫着,又问:「这是你买的,还是你亲手做的?」
席若昭知她的意思,跟她开起玩笑道:「小姐希望是我买的,还是我亲手做的?也有可能是本侯特意拿着,送与心上人的。」
席若昭有了说法,危静颜忽觉自己是白操心一回,席小侯爷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岂会因一个小小的绢花而漏了陷。
不管是何种方式有的这绢花,席若昭要送,她收下就是,这绢花做工精细,模样好看,让席小侯爷自己心疼去。
她伸手去接海棠绢花,却有人抢先一步,将绢花拿了去。
桓筠祁拿着绢花 ,前前后后看了个仔细后,对席若昭阴阳怪气道:「做工很一般的绢花,席小侯爷虽未曾娶妻,倒也不用如此心急,见人就送。」
绢花被重新塞回席若昭的手中,五皇子一脸不高兴,席若昭立即明白了其中的意思,「王爷说的是,绢花太一般,配不上小姐,本侯还有要事在身,就不打扰二位了。」
席若昭将绢花收入袖中,同他二人告辞,随即离去。
人走远了,桓筠祁还是很不高兴,他才离开一小会,就有人觊觎了,这还是在他准备了帷帽的情况下。
「你和席若昭认识 ?」他酸熘熘地问道。
危静颜想解释,有些事又是不能说出来的,她斟酌了一会,回道:「认识,席小侯爷和公主相熟,出入公主府多了,就和席小侯爷有了交情,方才是玩笑话,和小侯爷没有任何逾越的关系,将来也是。」
她多管闲事想提醒席若昭,倒给自己添了麻烦了。
她说的认真且诚恳,桓筠祁勉强信了,也不忘内涵了一句席若昭,「大庭广众之下乱送绢花,可见不是个好的,下次提防着席若昭些。」
危静颜为安抚五皇子,点头应下了。
其实,他完全不用吃味于席若昭,只是有些情况,还不适合告诉五皇子。
等她的目的达成 ,一切尘埃落定,该坦诚的,她都会和五皇子坦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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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桓筠祯负手立于窗前,远山青黛映入眼帘,他看得很远,却依旧不习惯腰间空了一处地方,少了一香囊。
以她谨慎的性子,香囊恐怕已是化作灰烬了。
旧的已毁,新的不知何日才有,他是可惜的。
书房门被敲响,桓筠祯回身,等着程元章进来。
「人的到哪了?」
程元章刚一进来,茶都没喝上一口,不过他既已发问,他也只好放下其他回道:「废太子已到并州,过几日他出了并州就直接往梁州而去了。」
梁州先前是废太子的地盘,他到了那儿,基本是安全了。
桓筠祯并不放心,嘱咐道:「让并州刺史上心,人千万不能死在并州。」
并州刺史和桓筠祯关系不浅,一旦废太子在并州出了事,污水就会泼到他的身上来。
「知道了,我这就派人快马加鞭将消息传达。」
一事已毕,桓筠祯看了眼空荡荡的腰间,漫不经心地问道:「恪王那儿怎么样了?」
程元章愣了一下,他忽而意识到自己做错事了,低着头请罪道:「抱歉,之前对付废太子人手不够,我把恪王身边的人调回来了,所以……」
「你怎么办的事?」桓筠祯语气有些沖,他扶额嘆气,强行令自己冷静下来后说:「算了,之前不与你追究,从即日起,盯紧恪王,再有闪失,唯你是问。」
最该警惕的地方漏了缺,桓筠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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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本文下周一(5.15)入v,入v后会尽全力多更的,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
明日更新时间在晚上二十三点以后,其余时间有章节变动均为改错字~
第44章 他念着她
「但愿情长久」
红布条的小木牌上留了这么一句话, 危静颜亲自写的,桓筠祁将其高高地系在古树枝干上。
微风起,木牌轻晃,危静颜出神地望着, 她还是许下了愿望, 一如她所料想的, 非自己之力能达成的,才会向上天祈求。
人尚且难以长久, 何况情呢。
她转头看向五皇子, 他盯着木牌,心情很好的样子, 许是被他感染了,危静颜问出了她理智之外的问题, 「殿下相信永不改变的情意吗, 无论处境, 无论地位, 无论年岁,都丝毫不会动摇的感情?」
她娘亲苏文茵曾陷入一份热烈的感情,她为那份感情勇往直前,走到了有权有势的国公府的对立面,那份真挚勇敢的情意最终获胜了, 她和心上人喜结连理, 也成了莘国公府的媳妇。
然地位悬殊,门第差异, 平头百姓如何能真正融入世家贵族的生活, 又得费多少心思, 吃多少暗亏, 才能领悟世家明里暗里的规矩。
危俞培习以为常的生活和常识,是苏文茵的遥不可及也难以理解的,曾经不畏风雨的坚定感情在生活的细节和仕途的发展中分崩离析,苏文茵不再是危俞培的知心知己,而是成功路上的绊脚石,危俞培也不再是苏文茵的暖心知音,而是生活折磨的来源。
情没能长久,人也没有。
她问这话时,眼中有悲伤略略浮现,桓筠祁没有错过她这不易察觉的情绪,他不由心疼了起来,他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坚定地回道:「我信,我能做到,你愿意相信我吗?」
他鹰隼般的双眼中透着霸气和坚毅,她追随着他的目光,心中既觉着安稳又好似大石压着,愈发沉重了。
她总担心着,太热烈的感情经不起年岁的消磨,歷经温暖,就更加难以抵抗寒冷,正如她母亲,情消心死,人也跟着没了。
「我信殿下,不过我有一事,想问殿下。」
除此之外,危静颜很是心虚,他的情毫无保留,而她的心还遮遮掩掩,不到功成,不敢轻易给出。
悲伤只一瞬,她很快就恢復如常,还有许多事,他还不够了解她,桓筠祁看在眼里,鼓励她说道:「你只管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危静颜为求个心安,试探这问道:「如果将来我犯了错,伤及了情意,殿下会愿意给我机会补过,重修旧好吗?」
她别有所图,用情不真,万一被他得知,他如今的一腔热情在那一天来临时,可会留有余地?
「心意为真,犯错又如何,是人都会犯错的,你不用太担忧了。」
他给了回復,危静颜勉强着自己维持寻常的模样,浅颦轻笑,她按下不表,转移了话题,不再和五皇子纠结于此。
城隍庙会,热闹非凡,日间摊贩汇集,人来人往,到了晚上,便是灯市。
城隍出行,八人抬着装扮成城隍爷的人巡街,更有扮做判官、鬼差甚至罪犯的人跟着缓缓前行,其后更有杂耍表演,一路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桓筠祁一早订好了雅间,危静颜颇感新奇,她坐在窗前,目不转睛地欣赏着庙会的盛景。
街道上灯火通明,游人如潮,他们提着灯笼,在夜间如同一条流动的星河,流光溢彩,使人沉迷其中。
及至归时,危静颜还意犹未尽。
知她欢喜,桓筠祁笑道:「你既喜欢,以后我们常来。」
不光庙会,其他好玩的,热闹的地方,他都能带着她去玩。
「说好了,殿下可不许反悔。」
危静颜将五皇子的承诺记在心里,与他同行,见识了不一样的风景,也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夜色变浓,桓筠祁亲自送危静颜回国公府。
国公府侧门处,马车停下,车帘被掀开,危静颜微微探出头,望向从马背上翻身下来,行至马车边的五皇子。
「多谢殿下作陪,今日难忘,我会牢记于心的。」
和五皇子相处这一天,景美人和,她相当地满意。
桓筠祁亦是很欢喜此回相邀,「别总说谢,显得生分了,你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
他虽不舍,也懂收敛,来日方长,不差这一朝一夕。
他和她告辞,走出两步,又忍不住回头,回头后,马车还停在原处,车帘依旧掀开着,这叫他如何走得了。
他调头,又迈向了她。
危静颜没料到有这一出,两人四目相对,忽而沉默,未几,又是相视一笑,莫名的气氛萦绕在两人之间。
已经很晚了,不能再耽搁,危静颜将说过一次的话又说了一遍,「殿下,回程注意安全。」
桓筠祁点头应下,这下他真的该回去了,来日方长抵不了此刻难捨,可也没办法,终要各自归家。
他缓慢转身欲走,身后又一声传唤,他随即收步,再次回头。
五皇子的眼睛星光泛起,危静颜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是想起了要事,来叮嘱他的,她顶着他期待的眼神,狠了一下心说:「殿下要留心慎王,他似乎是不简单的人。」
星光一下子就暗淡了下去,桓筠祁并不是很喜欢从她嘴里说起别的男人,尤其是三皇子,他还记得那些传言,以及她说过的相熟一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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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还有别的原因,他闷闷地回道:「本殿知道了。」
五皇子神色有异,危静颜一时也想不出她的话是哪里不对劲,她是为他好才提醒他的,他的劲敌三皇子心机和手段都是极厉害,不得不防。
她不解地问他:「殿下不太高兴,这是怎么了?」
「你说的话,从那些要辅佐本殿的老臣中,本殿听过好几回了。」
他一再回头,要听的不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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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危静颜刚用过早膳,莘国公派人来传唤她到书房,长辈命令,不好不从,她略略收拾了一下,去往书房。
到了地方,管家恭请着她进入,屋内仅有两人,一个是莘国公,另一个是她父亲。
人已齐了,莘国公双手搭在拐杖上,免了危静颜的行礼,他严肃地说:「叫你来不为别的,你父不同意你和三皇子的亲事,你自己跟他说清楚。」
外头传言有了,她亦是对三皇子有情,莘国公便自以为危静颜和他的立场是一样的,让她来也是为了说服固执不肯让步的危俞培。
危静颜岂会如他所愿,她早有了自己的成算,便说:「我与三皇子并无关系,我父亲不同意,孙女很认同。」
「砰」,拐杖重重地击打在地面,莘国公已是怒了,这父女俩显然早有商量,并未将他放在眼里,他厉声道:「反了,一个个翅膀都硬了,我还没死,国公府我还做得了主。」
危俞培也是头疼,他站出来说道:「爹,有我在,府里不需要什么联姻,什么站队,牺牲儿女亲事为府里谋前程,不是损了我危家男儿的名声吗?爹你当年威震军中的气概呢?」
「你给我闭嘴,你还好意思提起?」莘国公顺手将桌上的茶盏扔了出去,茶盏砸到危俞培的肩膀,茶水浸湿了他左边肩膀。
莘国公脾气未消,拍着桌子,骂危俞培道:「你年轻时净做些混帐事,为了个平民女子差点连家都不要了,你跟老子谈名声?你要知道什么是名声,你能做出那等事来?你当年要听老子的,娶个门当户对的,你到如今的位置何须花费那么多年?」
国公府唯一能撑起门楣的人,当年差点弃家而走,莘国公至今耿耿于怀,现如今府中人才凋敝,除危俞培外尚无可堪大用之人,富贵权势如何延续,自是需要另谋他路。
危俞培说不出话来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的,还夹杂着痛苦和后悔,又因危静颜在场,不想伤了她的心,他和莘国公争辩道:「这有何不好,真有本事的,少了外力相助,也有扬名的一天,我可以,府里其他人也可以,何须攀龙附凤,去冒那份危险。」
捷径是伴随着风险的,搅和进夺嫡中,就搅和进了腥风血雨之中,将来未必能得到什么好处。
莘国公恨铁不成钢,又重重地敲着拐杖,「谁可以?旁□□些废物,你那扶不上墙的弟弟,还是习武天赋远不及你的你儿子和你侄子们?你自己说,你之后,谁能来接过你的担子?你不小了,别再感情用事,坏了国公府前途。」
莘国公执意要坚持危静颜和三皇子的亲事,危俞培被说得哑口无言,难以反驳。
这两父子相争,危静颜就在一旁看着,等他们吵得差不多了,他父亲危俞培招架不住时,她才缓缓开口说道:「祖父,父亲,我有一事想和你们说。」
他二人纷纷看向她,危静颜淡定地笑着,给出了她早有准备的说辞。
「过些日子就是祖母六十大寿,恪王殿下有意付邀前来我国公府。」
话由她说出,其中的意思,另外两人很快就明了一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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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府恢復平静后,又过了两日,安乐公主相邀,危静颜乘坐国公府马车前往公主府。
出府没多久,她的马车后面,好像被另一不知是何人所乘的一辆马车跟着,这一跟,就是好几条街。
危静颜早从侍卫口中得知此事,可那马车仍有继续跟着的意思,后面之人做得如此明显,她便派了人去询问,车中是何人,为何如此。
桓筠祯被危静颜派来的护卫询问时,他犹豫片刻,说出了自己的名号。
至于为何如此明显地跟着她的马车,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许是好些日子没有她的消息,又许是少了那香囊,他不适应。
他一路沉思着,直到被人问过来,他才恍然,他已命车夫跟了这许久了。
第45章 忍耐难熬【一更】
无故被别人的马车跟了许久, 危静颜有所忌惮,尚不清楚对方是冲着她来的,还是冲着国公府来。
派出去打探的人很快回来了,压着声音回道:「主子, 后面马车里的人是慎王爷, 目的为何, 王爷不曾说明。」
得知是三皇子,危静颜警惕心一下子提起来了, 她不由揣测, 三皇子如此行径又是打什么主意,可她又不想再和三皇子有过多的接触, 命令车夫继续前行。
又过了一条街,三皇子的马车还跟着, 危静颜更放不下心了。
她派人去问了, 他给的回覆并不是同路, 他是有意跟着她的, 除了跟着他没有其他任何的动作,连捎带句话给她都没有,无端令她生疑。
危静颜无法不在意身后的三皇子,他要是跟着她一道去了公主府,也是个麻烦事。
「乔幽, 让人去请慎王到前方茶楼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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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茶楼相见, 谈不高兴了,她能自顾自地离开, 若是将人引到公主府了, 他不愿走, 她总不至于把皇子赶出去。
茶楼二楼雅间内, 危静颜和桓筠祯隔着桌子最远的距离坐着,桓筠祯也不先说话,默默地品尝着新茶。
他给人的感觉是毫无压迫力,就当是和寻常友人相聚一般,危静颜柳眉微蹙,他都已被她识破了本性,何必惺惺作态,以假面示她。
危静颜因看不透他此刻的想法而慎重,她试探着问道:「殿下跟在我的马车后已有几条街了,莫非你我同路?」
桓筠祯答道:「不同路,反而南辕北辙。」
既为殊途,他怎跟着她。
然他只回復,没有解释,危静颜也只好顺着他这话又问:「为何异路却跟随?」
他未必会说实话,她还是藉此来观他神情,也可看出些端倪,早做防备。
桓筠祯垂眸,看着他腰间没有佩戴任何饰品、空荡荡的玉带,轻声感慨道:「是啊,为何?」
他这一问,把危静颜弄煳涂了,他问谁呢,他自己跟着她来的,目的为何,难不成还要她给答案不成?她又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这话她接不下去了,一时间,雅间内,寂静无言。
两个目的不同的人,坐在一起品茗,透着怪异,危静颜想走了,留下来也得不到什么信息了。
她欲告辞,他却突然说了话,「孤这几日浅眠之症严重了,你请的名医还不抵你做的香囊有用。」
上次以旧换新的说辞,她和他都心知肚明是推托之词,他没有强调她那些信口雌黄的话,而是以退为进,甚至夹杂着些许请求的意味。
危静颜也不是非要和三皇子作对,她无视掉他话语里的其他意思,和气地说:「香囊中的香料配方我都记得,我来说一遍,殿下不嫌弃就记下。」
她说了一遍,他认真地听着,不用笔墨纸砚,他记得住。
有些事他和她都心里清楚,桓筠祯对着此刻客客气气的危静颜,凝结在心口的那团郁气更重,却无法可消除。
他敛了笑意,收了假面,用毫无起伏的语气说:「孤更愿意看到你生气的模样,比眼前的温和、知进退的你,更坦率真实。」
将香料配方告知,是卖他一个人情,不愿自己亲手写下,只以口述,是在防备着他,很聪明的做法,桓筠祯对此没有异议,可这种聪明无形中竖起了一道高墙,隔绝了彼此。
她不会是他的掌中之物,也不是他可以轻易左右的人,桓筠祯很清楚,他更知道,只要他得了九五之位,不用他额外多做什么,她自会回到他的身边。
得到她的人终有到来的那一天。
他占有的渴望蠢蠢欲动,独享的诉求缓缓酝酿,忍些时日,自有品尝美味的时候。
为了他想要的,他可以忍很久,偶有失控之时,发泄一通也还能继续,为何碰上了她,那份忍耐变得难熬了。
连眼前她这等有礼中带着疏离,温柔中带着防备的态度,他都觉得碍眼?
他有一瞬的迷惑,危静颜捕捉到了他这一闪而过的情绪,她移开目光,只作不曾发现,各为自己的利益,何必在乎真实和虚假。
「我反而更愿意看到世人口中称赞的殿下。」
那样的他,威胁会小很多。
桓筠祯脸色一沉,在她的注视下,又很快恢復如常,他给危静颜斟了一杯茶,做了个请的动作后,笑道:「危小姐有没有想过,如果是孤,你可以尽情地做你自己?」
他的心在不安分地躁动着,他不满足,贪婪的欲望禁不住等待,也禁不住仅得到她的人,或许,他应该试一试其他的办法,一直尝试到他能品味那觊觎已久的美味为止。
他在蛊惑她,危静颜听出来了,然利益面前,谁会被一两句顺耳之话动摇,「殿下有没有想过,你猜错了别人的心思?」
没有人会乐意他人未经允许地窥测和试探,只她自己了解的,她不承认,就是没有。
「你说错了,那便是错了,危小姐与孤相识已久,交情匪浅,若是你将来遇着什么困难,慎王府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先前逼急了她,她躲他躲得厉害,桓筠祯改了态度,就算要忍些时日,也不能让她跑太远了。
危静颜顺口应下了,她已经没有什么需要他帮忙,也不会有上门请他帮忙的一天。
「我还有事要处理,先行告辞。」
耽搁这许久,他跟着她是为什么,还是没能弄明白,可能是仅为了缓和关系也未可知,她要走,他也没有留,她有些不放心,又问了一句,「殿下一会应该不会再跟着我了吧?」
要还跟着,来茶楼就是白费功夫了。
「放心,孤也不想讨你的嫌。」
有了他这话,危静颜离开时松了一口气,今日三皇子有些怪异,但她并没有感到被算计或者是他别有所图。
然也如她先前猜测,三皇子已知晓了她的本性,储君之争他绝不会留情的,不知五皇子是否早有准备。
她想,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就算五皇子没想那么长远,曹家和其他辅助五皇子的人,必有谋划,她先静观局势变化就行。
**
危静颜抵达公主府时,席若昭已等候她多时了。
两人和安乐公主再次相聚于湖心水榭相商,平静的湖面之下,暗涌开始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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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静颜是三人里出谋划策,拿主意的,她率先说道:「我们和慎王利益相关之处,基本上都已划清了关系,接下来是暗中积蓄势力,不捲入之后的储君争夺,保存我们的实力,小侯爷你是最方便行事,若遇着合适的人才,可拉拢过来。」
五皇子在后宫有曹皇贵妃为他争取,皇帝又偏向他,皇宫内无有大碍,京城和地方也都有曹家和一部分皇帝的势力在为五皇子谋划,她们贸然插手,极有可能妨碍到五皇子一派原有的计划,反而给五皇子添乱。
她们先保存实力,以防将来要和曹家相争时,难以匹敌。
席若昭认同她的说法,补充道:「危小姐所言极是,我们人手不足,需扩大势力,我会留心的。」
说着,席若昭转向安乐公主,询问她道:「陆探花近来多与我作对,似与公主有关,此人能力不错,有拉拢的价值,公主要不要试试?」
陆长屿对席若昭阴阳怪气,一开始并不明白,等他言语中提过几次公主后,席若昭就知晓了原因,尤其是最近席若昭不再帮着慎王说话,陆长屿的针对就更明显了。
安公主听了此话,眼神飘忽地说:「算了,他的性子比牛还犟,他认定的事怎么劝都不听,让他背叛,可能比杀了他还难,别管他了,他不会帮我们做有损慎王的事,同样也不会帮着慎王来对付我们的。」
她就没见过那么认死理的人,对知遇之恩看的很重,死活不做违心之事,她对他也有提拔之恩,以他的性格,也是绝不会和她作对的。
公主如此说了,席若昭也就消了这主意。
危静颜想了一会儿,对眼下的情况仍有担忧,「我们的人里只寥寥几人手里有兵,且职位都不高,这是很大的隐患,如有可能,尽力寻些个武将来。」
「你父亲是右领军卫大将军,有他不够吗?」席若昭好奇问道。
「不是不够,是他未必会站在我们这边。」
若将她和国公府的未来放在一起比较,她父亲未必会坚定地选她,他若可信,她母亲就不会是那等结局了。
危静颜对苏文茵身死,永不能释怀。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席若昭能够体谅危静颜的心情。
三人又商量了其他一些重要事情,正事谈妥之后,席若昭有一点小意见要跟危静颜和安乐公主说,席小侯爷因她二人的桃花多了不少苦恼。
「二位的感□□,本侯不便干涉,可今后我们三人仍要常来常往,误会也很容易会产生,你二位能不能管管各自的桃花,恪王也好,探花也罢,一个个对本侯看不顺眼,甚至有意为难,给本侯添了不少麻烦,本侯何辜?」
席若昭嘆气,她若是男的,她也认了,可她根本就不可能是他们的情敌,她实在没必要受这份针对。
作者有话说:
一更,晚上还有一章,估计是二十三点五十左右
第46章 突发事件【二更】
「这恐怕没有办法, 只好让你多担待些,小侯爷不妨换个想法,有人同你争风吃醋,你的身份就更加不会被人怀疑。」
危静颜摊手嘆气地说道, 席小侯爷的要求很合理, 却难以实现。
一来席若昭的身份不能暴露, 二来为了她们的计划,她和公主不可能和小侯爷保持距离, 是无法避免要经常见面。
麻烦是麻烦了些, 也不尽然全是坏处,至少能给席若昭隐藏真实身份添些助力。
说起席若昭的身份, 倒也有些唏嘘,她是广平侯的遗腹女, 广平侯就她一个孩子, 广平侯过世后, 席若昭的母亲无以为凭, 广平侯族人暗中吞併家财,一弱女子根本无法与他们抗争。
而此时,席若昭出生了,她是女孩,不能袭爵, 广平侯留下的爵位也将会被族人抢走, 到时母女俩守不住广平侯留下的任何东西不说,还将任人摆布, 处境艰难。
无奈之下, 席若昭的母亲借了一个男孩, 煳弄族人, 掩人耳目之后,将男孩还回去,席若昭自此便以男子身份立世。
席若昭学过文,习过武,又因没有名师指导,文武都是一般水平,长大成人后,因她是女子,参加不了科举,门荫入仕既没有人脉 ,也没有门道,母女俩生活陷入困窘。
正是此艰难时刻,一个偶然的机会,席若昭遇到了危静颜。
那日她在一店铺廊下躲雨,那店铺是安乐公主名下的,她浑身湿透,打着寒颤抱着双臂等着雨停,不期然遇到了来铺子查帐的危静颜。
她一个只有虚名爵位没有任何地位的广平小侯爷,世家贵族里,没几个人认识她,广平侯的名望早已被埋没,而危静颜一眼将她认了出来。
她被邀请进入店铺躲雨,又被送了新的衣裳换下那身湿透的旧裳,她感念危静颜的善心,因感动而一时不查,被危静颜的丫鬟乔幽发现了女儿之身,席若昭本以为祸事临头,却不料是天降贵人,自此有了出路。
席若昭和危静颜相识已有两年多,各自的性情早已了解,危静颜都说难办,那就真的不可避免了,看样子今后也会被人她视作情敌,她无奈地回道:「既无办法,你们往后和什么王爷、探花相处时,避着我些,我也能少一些麻烦事。」
危静颜和安乐公主相视一笑,立马答应了。
三人相谈至黄昏,才各自归家而去。
危静颜回到国公府时,天色已黑,木质长廊内,乔幽提灯照明走在前面,危静颜缓步跟着,行至一拐角处了,她眼角扫到一侧大理石小径上,有一个眼熟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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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
她厉声叫住那人,一道娇小的身影停住了步伐,笑盈盈地和她见礼,「妾身见过大小姐。」
她是她父亲的妾室方羽,也是危静颜极其厌恶的一人,她从皇宫抬着几大个箱子回到国公府时,唯一的一个要求,就是将这个方羽赶到国公府偏院去住,不许她出现在她的眼前。
当年苏文茵在怀孕中因危玉瑶那一推,伤了身子,生下危静颜后,一直没能再怀上孩子,危俞培成婚三年仍是无子,莘国公夫妇急了,逼着他纳妾,危俞培一开始并不同意,他与莘国公夫妇争吵多次无果,又突逢老夫人大病一场,危俞培孝字压在头上,无奈之下,纳了一个商人之女为妾,此人便是方羽。
方羽入国公府三月,便有了身孕,危静颜那时三岁多,依旧朦朦胧胧记得她母亲那段时间里愁眉不展,泪眼婆娑的模样。
后来,在苏文茵和方羽独处时,方羽出了意外,孩子没了,方羽和苏文茵各执一词,所有人都信了方羽,认为是唯一和方羽待在一处的苏文茵做的,包括危俞培。
这件事成了苏文茵的心病,在她临终前,还念叨着她这份冤屈,而这时的危静颜已经七岁了,她已明事理,她记着她母亲的恨,记着她的怨,也记着她的委屈。
苏文茵年仅二十六岁就郁郁而终,当年那些人每一个都逃不了干系。
此刻见了方羽,童年往事浮上心头,危静颜怒气难以忍住,她质问道:「你怎么会在这,谁许你出来到处乱跑的?」
方羽现今三十有二,浓妆媚行,耳坠明珠,一股风情绕眉间,她被危静颜斥责了也不恼,伏低做小地说:「月圆思乡,出来透个气,妾身不是有意要和大小姐作对,妾身无儿无女,对大小姐无害,大小姐为何如此不喜妾身?」
自苏文茵死后,危俞培基本没再踏入过方羽的院子,方羽这些年低调许多,在国公府如透明般的存在,而苏文茵在世时,她还一度有过掌家权。
危静颜横眉冷目,凤眸微张 ,凌厉自显,如寒雪一般寒冷刺人,她不多言,直接唤来护卫,「将她送回偏院,我父亲在府一日,不许她踏出一步,再若让我见着她,看管她的人全部不轻饶。」
危静颜无论时在皇宫还是在国公府,底下的人都称赞她是性情极好的主子,这是她头一回在国公府里如此严厉的斥责下人。
那护卫听了,立即上前就要架住方羽,就要将人拖回偏院。
方羽一下就急了,她躲在护卫,护着自己肚子,赶忙说道:「我自己走,不劳烦大小姐了。」
于是,在丫鬟的搀扶下,方羽慢慢地从危静颜的眼前离去。
夜间清风拂过,吹动倚在长廊木柱上危静颜的衣角,她半阖着眼,她母亲临终前的模样在她脑海里浮现。
「颜儿,路娘为你铺好了,你放心走下去,娘会一直庇佑你的。」
「颜儿,别相信国公府里的人,你的将来不要困在此地。」
「颜儿,能教你的,都教给你了,娘对不住你,娘大限已至,再不能陪着你了……」
「颜儿……」
每一字,每一句,都念着她,最放心不下,最不舍的,也全是她。
夜色微凉,暗影之下,将泪水隐匿,将思念掩藏。
月圆,人再无团圆之日。
**
紫宸殿中,桓筠祯被传唤而来,此时正跪在皇帝跟前,被皇帝毫不留情的责骂。
庆德帝摔了砚台,怒斥道:「你四皇弟死在了并州,那并州刺史是你提拔上去的,你说你不清楚?做出如此手足相残之事,你以为他死了,太子之位就是你的了吗?」
四皇子也就是废太子,一日前命丧并州。
桓筠祯得到消息时,也有些惊讶,然并州消息刚至,宫里就派了人来,说皇帝召见他,让他立即进宫。
来人催得急,没给桓筠祯留任何准备的时间,就催着他进宫了。
事发突然,桓筠祯来不及做其他,不过事情确实不是他做的,罪名就这么推到了他头上,他怎么肯认。
一向注重名声的人,是最不愿沾染污秽。
「父皇,儿臣冤枉,此事绝非儿臣所为,请父皇下令,让刑部、御史台、大理寺共同审理此事,儿臣配合接受审查,天理昭然,自会证明儿臣清白。」
桓筠祯一脸正气,为自己申冤,同时将三司全部包揽进来,弒弟之罪名,半点他都不能沾上,他不怕闹大,就担心脏水全泼到他身上来。
庆德帝神色有异,被桓筠祯这一番努力自证之词弄得有些下不来台,「罢了,他既已被废,成了庶民,倒也不必动此干戈。」
庆德帝让桓筠祯急速进宫,不给反应时间,是存了将这事推到桓筠祯头上的意思,怎料他反应极快,把三司尽数拖了进来。
不管皇帝怎么说,桓筠祯不会轻易罢休,他言辞恳切,神色真挚地说:「不管有没有被废,四皇弟都是儿臣的弟弟,父皇的儿子,谁杀了他,都是不将父皇看在眼里,儿臣恳请三司共同会审,父皇若不答应,儿臣就长跪不起。」
他说到了这个地步,庆德帝不得不同意了他的提议,然皇帝眼中,对慎王的忌惮,是更加明显了。
桓筠祯从紫宸殿出来,心就沉入了谷底,他特意叮嘱过,废太子不能死在并州,结果人还是死在并州,分明是有意针对他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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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一方势力?恪王,还是皇帝?
后者更有可能,用他来制衡太子,废掉太子后,他就没用了,皇帝就顺利地让他最喜爱的儿子成为太子?
计划很好,可他并不是皇帝手里可以随时扔掉的棋子。
就让三司去查,最后查到谁头上,就让那人去收场,他就使劲把这水搅浑,彻底摆脱弃子的位置。
桓筠祯敛了笑意,将情绪和谋算藏于假面之后,径直出宫。
行至宫门,听到有嘈杂之声,他掀开车帘随意看了一眼,却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两个人待在了一处。
丞相府的阮芷萱和五皇子桓筠祁正在宫门处交谈着什么,阮芷萱一直不停地在说着什么,而桓筠祁则一脸不耐烦。
这两人如何处在一块了?莫非阮丞相已完全倒向了恪王?
桓筠祯一边思索着,一边让车夫驾驶马车靠近那两人。
第47章 杀心恶意
「你磨磨蹭蹭什么, 赶紧走啊,本殿没有闲工夫跟你耽误时间。」
桓筠祁被皇贵妃宣召进宫,碰上的又是阮芷萱,他上次已经表明的态度, 奈何他母妃还是不死心, 硬是要撮合。
阮芷萱是不肯轻易放五皇子走, 就这么被撂在宫门处,她的面子往哪里放, 她不情愿地说:「贵妃娘娘说了, 要殿下送我回丞相府,殿下答应得好好的, 怎么能在宫门处就反悔?」
五皇子不愿意,她进宫也是长辈的意思, 然将来的显贵摆在跟前, 就这么不要, 她又有点不甘心, 更别说恪王还看不上她,她就更不想就这么算了。
她另有所属不假,可她祖父阮丞相说了,皇帝更属意五皇子,五皇子恪王背靠曹家, 内有皇贵妃, 再加之皇帝的偏向,储君之位不远, 丞相府有了选择, 要么她当上恪王妃, 要么嫁给别的世家公子, 慎王是不可能的。
一向宠爱她的祖父在这件事上坚决不肯让步,阮芷萱知道自己闹也是没用的。
桓筠祁可不管那么多,他能将人送到宫门,已经是看在他母妃的面子上了,还给她送回家?想得真美。
这若是传出什么来,他怎么跟危小姐交代。
他不想管,阮芷萱又不依不饶,争执间,他见到一辆马车朝他们这个方向来了,马车上有印记,一眼就能知道马车上的人是谁。
桓筠祁挑眉一笑,这可不是巧了,他正愁摆脱不了阮芷萱的纠缠,他朝阮芷萱示意道:「真要本殿送你,当着本殿三皇兄的面?」
他可没忘记,春猎那日,阮芷萱和桓筠祯一道同行,他不信那就真是什么巧合。
果然,原本来理直气壮地跟他争论的阮芷萱气势一下子就焉了下去,脸上露出心虚来。
马车停在二人身侧,车帘掀开,桓筠祯弯身下了马车。
「慎,慎王殿下,您怎么在这?」阮芷萱支支吾吾的,紧张地不敢直视桓筠祯。
桓筠祯依旧是一副君子端庄的模样,温润有礼地跟二人说话,「父皇召见,孤因而进宫,二位停留在宫门处,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阮芷萱急忙说道:「没,没什么事,殿下不用担心。」
她并不想让慎王知道她进宫的目的。
她不想,有人却想。
桓筠祁观她神色,也猜到几分了,各自有心上人,就没有必要硬凑在一起,他说不通他母妃,让阮芷萱说服丞相府,效果也是一样的。
他对桓筠祯说道:「本殿的母妃和阮夫人相识,让本殿送阮小姐回府,不过本殿事忙,脱不开身,三皇兄,阮小姐就託付于你,有劳皇兄代劳。」
说完,他也不管桓筠祯愿不愿意,丢下阮芷萱,人就跑了。
阮芷萱尴尬地对上桓筠祯,不知所措,她也不想放弃慎王的,可谁让家中长辈死活不答应呢。
桓筠祯就这么眼睁睁地让五皇子顺利脱身,而不进行任何阻拦或挽留,等人走远了,他才悠悠然地问阮芷萱道:「你和五皇弟?」
「没有,是家里长辈的意思,我是被逼的。」阮芷萱立马否认,她是不得已的。
桓筠祯将阮芷萱的神色收入眼底,被逼可能为真,她自己怕是也有当恪王妃,甚至太子妃的意思,他岂能任她如愿,他语气加重了些说:「你算计孤,让孤和危小姐离心,也是阮小姐家中长辈所逼?」
避暑山庄的一齣戏,激化了危静颜和他的关系,虽危静颜不愿再和他一起得到根本原因不是因为这个,这份迁怒还是有的,尤其是阮芷萱如今又跟桓筠祁搅和到一处去了。
阮芷萱是真的慌了,这件事慎王应该早就知道了,如今问来,定是因为五皇子之故,她算计了他,又被他发现她和恪王之间有牵连,她无法解释,也没有能为自己开脱的说辞。
她眼中含泪,怯生生地道:「是祖父的意思,我不能忤逆长辈,殿下,您能原谅我吗,我不是有意要伤害殿下的。」
慎王性情很好,为人宽容大度,阮芷萱想,他一定能谅解她的难处,也会原谅她的身不由己的做法。
如她所料,桓筠祯并没有指责她,也没有怨恨她,只轻嘆了一声,问她:「阮丞相的命令,你不能违抗,孤能理解,也不会苛责于你一个小姑娘,可将来呢?你可还会因为别人而伤害孤这么一个曾经救过你性命的人?」
他如此说,阮芷萱也生出了愧疚来,连连保证道:「不会了,再不会做任何不利殿下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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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给了承诺,桓筠祯不在乎是真是假,他来只是为了给丞相府和五皇子联姻添一些阻碍的,以他所见,这两人情不投意不合,这婚事未必能成。
已知晓情况的桓筠祯不多留,就要和阮芷萱告辞。
阮芷萱被五皇子驳了一回面子,这会心里还不大乐意,而慎王不仅以礼相待于她,还不计较她先前做的事,这让她有了信心。
她大着胆子提要求道:「我一个人被留在了宫门处,殿下也面见过皇上了,想来有了空闲,可否劳烦殿下送我一程?」
他送一送,她也好让祖父见到慎王殿下是比恪王更好,更值得的。
桓筠祯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语气依旧温柔,「阮小姐被贵妃请了来,孤若相送,恐怕贵妃会怪罪于你,往后藉机为难,为了阮小姐好,孤不能做此不利于你的事。」
「殿下如此为我着想,那好,我自己回去。」
阮芷萱依依不捨地乘车离去。
桓筠祯回到车上,车帘放下,隔绝外界窥伺,他的温柔褪去,笑容尽收,眼中杀意浮现。
灭她口,以绝后患。
杀意渐浓,不消一刻,他又冷静了下来,不行,他试探过了,她根本记不清那时的事,她又是丞相府的小姐,杀人灭口反而容易招惹是非和怀疑。
此隐患,不能杀,不能置之不理,更不能放任她和桓筠祁走到一块,真是相当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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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气渐浓,白昼长而困意生。
危静颜倚在竹塌上,人一犯困,翻开的书页,没能看进去几个字。
甘棠端着一碗梅汁进来,见她举着书的手缓缓垂下来了,放轻了脚步,小声道:「小姐睡一会,书我先拿走。」
有人说着话,危静颜清醒了,她重新拿起书,笑道:「不用,并不十分困。」
只是受节气影响,她并不嗜睡。
她接过甘棠端上来的梅汁,她慢慢地品尝着,梅汁酸甜可口,人也精神了不少。
「方羽怎么样了?」
她让护卫将人拘在偏院,是不想让人在她跟前晃悠,以免她控制不住情绪,处置了方羽,在国公府里掀起麻烦来。
甘棠已对危静颜效忠,她回道:「她不是个老实的,回去后,一直嚷嚷着身体不舒服,要找大夫来,可问她哪里不舒服,她又遮遮掩掩的,依我看,她多半是想引起大老爷的注意。」
危静颜闻言,没了胃口,将手中的梅汁放下。
当年方羽小产,真相如何,并没有证据证明,她父亲危俞培远离着方羽,大抵并不是认为那事是方羽自导自演,而是因她母亲身死,他在逃避所有和她母亲相关的人和事。
所以,他主动向朝廷请命外出打仗,常年不归家,归家也只待一两个月就又急着出征,回京也不多见她,见了也是愧疚闪躲。
她父亲对她有愧,对别人未必没有。
危静颜只关着方羽,而没有对她做什么,是碍于危俞培的面,她还需要危俞培替她挡住一些麻烦。
危静颜权衡了一下,还是先不动方羽,将来有得是机会,「你去寻个大夫给她看病,记着,一定要避开其他人,不可把事情弄大。」
装病也好,真病也罢,大夫请来了,自有结果,不惊动危俞培就好。
甘棠知道小姐心善,就多说几句:「真给请大夫?我去看过了,她面色红润,精神好得很,这两日吵着闹着要找大夫来,那根本就不是个病人该有的样子。」
「不给她寻大夫来,日日吵着,护卫们和你也不安生,花点银子,堵了她的口,大家都好做。」
危静颜不想放任方羽吵闹,万一激发起她父亲对方羽的愧疚来,她不好收场。
她体谅下属,甘棠心有感慨,按她吩咐地去请大夫了。
手中的书,再次捧起,困意消散,危静颜沉浸于书中,这一看,就是一下午。
临近黄昏,天色暗了下来,她才放下手中的书,准备休息一下,然她的休息并不安稳,甘棠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明显很是慌张。
「发生什么事了?」
危静颜心情不大好了,方羽这是又出什么么蛾子呢?
甘棠走近了些,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屋内没有其他丫鬟婆子在,才压着声音说道:「方姨娘怀孕了。」
危静颜勐地起身,又因起身太勐,有点眩晕,她轻揉着额角,咬牙问道:「大夫可靠吗?她真的怀孕了?」
甘棠自是不会隐瞒,她回道:「真的,一连请了两个大夫都是这么说的。」
竹塌旁的青釉瓷瓶被大力扫落,清脆的瓷器碎裂之声在屋内响起,危静颜已是怒不可遏。
方羽怀孕,是谁的不言自明。
危俞培回来没多久,人就怀孕了,真是好样的,她的「好父亲」,果然只会让她失望。
「封锁消息,方羽怀孕一事,不能让府里其他人知道。」
危俞培娶继室,生儿子,再纳妾,她都能视而不见,唯有方羽不行。
她娘亲苏文茵临终前,不曾提起危俞培一句,她娘放下了,她没有。
欠她娘亲的,每一样都要还回来。
第48章 他知道了
夏意更深, 天是越发燥热了。
房中央处,摆着一冰槛,冰槛上层摆满了冰,凉气顺着镂空处流出, 带走炎热, 凝成水珠, 滴落至冰槛下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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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静颜拨弄着珍珠手串,思考着如何处置方羽一事。
她再如何封锁偏院, 也只能瞒一时, 瞒不了多久,她无法谅解方羽, 却也不想在这时候和国公府撕破脸。
沉思片刻,她有了主意, 让甘棠乔幽二人附耳过来, 嘱咐了一些话。
当年的真假无证据可循, 今日的真假, 让他们自己去辨别。
诸事备齐,危静颜领着甘棠乔幽,又带着四个高大的护卫,前往方羽所在的偏院。
虽是偏院,早有下人打理干净, 吃穿用度也不曾短了方羽, 她若老实待着,本也能过个清闲日子, 奈何她非要来危静颜跟前晃悠, 将往事勾起, 矛盾再现。
方羽没等来危俞培, 先等到了危静颜,院门被大力推开,一行人气势汹汹而来。
她见势不妙,礼也不顾了,拔腿就像往院子外跑,刚跑出两步,就被护卫拦下,她慌得大喊道:「来人啊,杀人啦,快来人啊……」
危静颜也仍由她喊,等她喊了好几声,也不见人来,声量逐渐放小了,危静颜一步步靠近她,笑着说道:「此乃国公府偏僻之所,我来之前,已将这附近的下人全部撤走了,随你怎么喊,都不会有人来救你。」
方羽惊得后退,又被身后的护卫用剑柄抵住,欲退不能,她是真的怕了,跪着求饶道:「妾身若有错,大小姐罚便是了,还请大小姐莫要伤了妾身,只念着妾身这么多年来吃尽了苦头的份上。」
她认为自己被冷落多年,在府中待遇远不如多年前,还受了不少欺负和轻视,就算有错,也早就抵还干净了。
她可怜兮兮地求饶,只换来了危静颜的一声冷哼。
「活着的人说吃尽了苦头,那已经过世的人呢?」
危静颜心中一痛,她娘亲是多骄傲的人,出身平凡,面对一众权贵世家,她从没有低过头,哪怕被人看不起,被人刁难,她都不曾捨弃一丁点的傲骨,那样自尊自傲之人无辜蒙上不白之冤,多年中一直受千夫所指,最后抑郁而终,这其中的苦水是何等的难熬。
她怒视着方羽,恨意更甚。
方羽被她眼中之恨惊到,知道自己是逃不了,便暗中朝院门处的一个小丫鬟使了个眼色,又拖延时间道:「请大小姐明察,妾身也是死了孩子的人,能够体会亲人离世的苦楚。」
危静颜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并不干涉,只嘲讽道:「你的孩子是怎么死的,你最清楚。」
「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虎毒都不食子,妾身还能害了自己的孩子不成?」方羽大声否认,她自是不肯认的,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该死的都死了,真相如何,早就入了土,再无重现之日。
事发之时,危静颜不过三岁,无论事情的原由,经过和细节,她都没有印象,她记得的只有她娘亲在无人之时,对着佛像诉说自己冤屈。
善恶无报,佛也好,人也罢,没人相信仁善宽厚的苏文茵,也没有人为她清洗那被泼的一身的脏水。
危静颜袖中拳头紧握,眸中怒火中烧,杀意从内心深处开始涌现,和她的理智拉扯着,好在她在皇宫浸染多年,终究没有冲动行事。
她眼中红丝依稀可见,说出的话不留情,举止上却相当地克制,「当年你以孩子陷害我娘,我娘不能凭白受那份冤枉,你今日要用腹中胎儿偿还那份冤屈。」
清白名声没了,苦也吃了,那些总不能白受,总要有人来偿还。
明白危静颜话中的意思后,方羽捂着肚子,摇头哭道:「不行,你不能这么做,大将军不会放过你的,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这是方羽下辈子的念想了,她把所有都堵在这个孩子上了。
危静颜岂会因她几句话而动摇,她估摸着时辰,叫人拿住了方羽,乔幽随之端着一碗药迈向了方羽。
乔幽在危静颜的眼神示意下,说道:「方姨娘,请喝了此药,奴婢等人不想一会动起手来没个分寸,伤到了姨娘如花似玉的面容。」
方羽美目圆睁,不可思议地看向乔幽,这人的意思是,她老实喝了药,只害了她腹中孩子,若不肯主动就范,便要连同她的容貌一起毁去,实在是奸险。
然走到这一步了,方羽哪里肯放弃,她偏头躲避药碗,祈祷着院门处,她希望出现的人到来,就在那药碗再次逼近时,她等到了人,大声嚷嚷了起来,「不要伤害我腹中孩子,求求你了,大小姐。」
危静颜扬唇一笑道:「这也是为你好,你还是老实喝了吧。」
说罢,乔幽捏住了方羽的下巴,正要灌药,被院门处一声怒吼,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住手,谁敢乱来。」
危俞培大步踏入院内,所见之景,一眼就能猜出事情的经过,他一把打掉乔幽手中的药碗,瓷碗应声而碎,药水洒了,药渣也散了一地。
他两下踢开制约住方羽的护卫,将人从地上捞起,拥护在怀中。
「将军救我,救救我们的孩子。」
方羽梨花带雨,在他怀中哭的跟个泪人一样。
危俞培将人抱得更紧,瞪着危静颜,怒道:「危静颜你在什么,残害手足,欺压庶母,你有没有良心,你还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吗?」
危静颜冷着脸,眼中更显讽刺,她不甘示弱地回道:「十多年前,你不辨是非,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父亲大人还是一点都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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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将不明是非?亲眼所见,还能诬陷了你不成。」
危俞培言语和神情都更为犀利,她做了这等事,不管原因为何,都不能轻饶。
危静颜不慌不忙,她抬了抬手,乔幽会意,拿出一小瓷瓶,她将破碎瓷片上残存的药汁倒入瓶中,又捡了些许药渣一同放入瓷瓶,并用瓶塞塞好,交到危静颜手中。
危静颜单手拿着瓷瓶,走近了些说:「方姨娘有孕在身,又吵着闹着说身子不适,我特意让人备了安胎药来,谁知姨娘不肯喝,非要不顾自己腹中胎儿跟我动手,无奈之下,为了我那未出生的手足的健康,才出此下策,莫非女儿做的不对了?」
「骗人,那碗药分明是堕胎药,将军不要信她一面之词。」
方羽不信,她们分明是要害她,她躲在危俞培怀中,反驳着危静颜的说辞。
危俞培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危静颜并不打算顾及他的感受,她伸手递出瓷瓶,讥讽之意更为明显地说:「究竟是何药,父亲大人可以拿着小瓷瓶多找几个大夫求证,若父亲大人信不过经我之手的物件,地上还残留着药汁和药渣,父亲大人可以自己亲自去取,物证在此,可千万不要再和十多年前一样,诬陷好人名声,残害手足、欺压庶母这等罪名,女儿可承受不起。」
危俞培铁青着脸,接过小瓷瓶,又将方羽从怀中推出,事情闹成这个局面,本就脆弱的父女情岌岌可危,他张了张嘴,半饷说不出一句话来。
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并不是什么难事,危静颜设计这齣戏,也还只是出一口恶气,这仅仅是一个开始罢了。
方羽刚得了主心骨,这下又被推开,也是不知如何是好,心中正忐忑时,危静颜又迎头棒喝给了她一击,她说:「方姨娘要长点心了,今日将安胎药认作堕胎药,将来未必不会把堕胎药认成安胎药,你可千万不要再自己害了自己孩子。」
危静颜话中有话,意有所指,方羽不清楚她的意思是指往后会在她的安胎药里动手脚,还是要将当年那件事大白天下。
在她惴惴不安时,危静颜一群人已经离开,方羽小心翼翼地拉着危俞培的衣角,轻声细语道:「将军,我有了你的孩子,是不是……」
「十四年前,你说文茵害了你的孩子,可是真话?」
提起苏文茵,危俞培既是愧疚又是心疼,他最浓烈的爱意和最勇往无前的勇气都给了她,他这一生最美好的都停留在了少年时代,可人啊,不可能一辈子都是少年。
方羽垂着头,避开他的目光,支吾着道:「是,是真话。」
冷清的偏院,压抑着痛苦的嘆息声起。
「你不要害我,将来阴司里也得不到她的原谅。」
回京那日,他不该借酒浇愁,不该失了神,醉眼朦胧中认错了人。
**
从偏院出来,危静颜弄这一出,对那两人是极尽嘲讽,出了一口恶气,心却没有轻松半分。
这点程度的报復,不及她娘所承受的千分之一。
她娘被最热烈的爱骗入这国公府,却死的寒心透骨,岂是轻易能偿还清的。
甘棠跟在危静颜身后,她仍是有些懵,虚惊一场地拍了拍胸脯道:「原来是安胎药啊,我还以为小姐真的要对付方姨娘呢。」
危静颜又恢復成往常的和气模样,她打趣道:「难不成甘棠认为我会做伤天害理之事吗?」
「不会不会,小姐是最善心的。」甘棠连连摇头,也是,她家小姐待人极好,是最和善不过的人了。
危静颜但笑不语。
善心?有善心的人十年前已经死了,正因为傲骨铮铮,死也不愿做有损气节之事,才会死得那样凄凉。
危静颜七岁入宫,年纪小又没有外力相助,可她不仅平安在皇宫里长大,还有如今的成就,没有人从小教她,栽培她,她怎么可能做到。
她既然学了那些,就一定要当上皇后,手握权势,受众人敬仰,让曾经看不起她娘亲的人为她歌功颂德,顺道毁了这百年世家,以慰苏文茵在天之灵。
**
翌日,两口箱子搬进了清葭院,是危俞培亲自从府库中挑选出来的好东西,以做赔礼道歉之用。
东西送来了,人没来。
危静颜令人收下了,礼送了来,想来是那碗药查清楚了,人不敢来,估计是怕她再谈起她娘亲之死。
苏文茵临终时,危俞培在外打仗,正是他仕途顺畅的时候,那时陪在苏文茵身边的只有从皇宫赶回来的危静颜。
危俞培从不曾问危静颜,苏文茵临终前说了什么,他在怕,也在逃避。
危静颜对此不屑一顾,她娘回不来了,一切都晚了。
收下东西后,危静颜就命人将其锁进库房。
甘棠好奇问道:「小姐不打开看一眼吗?估摸着应该有不少好东西。」
危静颜漠然地说:「不必了,我又不缺这些玩意,没什么好看的。」
她发了话,甘棠不再多言,让人将箱子抬走。
府中的事,危静颜没什么好上心的,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在意,「外头局势如何了?」
一旁侍候的乔幽立即回道:「废太子死在并州,皇帝怀疑慎王,慎王主动要求三司会审,朝野内外正因此事吵得不可开交。」
危静颜略略一想,吵也正常,五皇子一派的人肯定死活要将这事推到三皇子身上,而三皇子一党必定声势浩大自证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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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皇帝怀疑慎王,值得人深思。
当初阮芷萱设计挑拨她和三皇子的关系,并不只是阮芷萱一人手笔,后面有丞相府的出谋划策,那这其中有没有皇帝的影子呢?
危静颜不得而知,但那也没关系,有皇帝掺和更好,五皇子的机会更大。
眼下也是时候了,她和五皇子的关系需要更进一步的发展,最好能定下来,免生枝节。
「备车,去一趟恪王府。」
乔幽拿不定主意,又问:「小姐乘坐哪辆马车?」
「有国公府标记的那辆。」
储君之争要摆上檯面了,她无需躲躲藏藏。
半个时辰后,有国公府标记的马车驾驶进恪王府,而这一幕被程元章派来的暗卫看见。
不多时,消息传入慎王府,长剑出鞘,坚硬的书桌被噼成两半,公文密信散得满地都是。
狼狈的书房内,一声怒吼响彻室内。
「危静颜,你居然真敢。」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上夹子,今天二更是没有了,明天二更合一,晚上二十三点五十更新,啾咪~
第49章 正式对立
演武场中, 身姿挺拔的五皇子桓筠祁手执紫檀长弓,他臂力千钧,长弓拉满,飞箭速出, 正中靶心。
这柄紫檀弓, 他最是喜欢, 也用得最顺手。
唯一的遗憾,是他将春猎那柄弓给折了, 不然配成一对, 岂不是更妙。
他从箭筒中取了三支箭出来,将此三箭同时搭上弓, 他瞄准了三处靶子,这回三箭齐发, 定要全部射中。
「王爷, 危小姐来了。」王管家匆匆来报。
一句「危小姐」, 桓筠祯当即分了神, 失了准头,三箭一起发出,均是脱了靶,他连忙回头望去,在王管家身边没有见到危静颜, 缓缓松了口气。
还好, 没被她看到他失误的模样,也不算损了他的威风。
桓筠祁没了习武的兴致了, 放下长弓, 问道:「她人在哪?」
王管家回道:「正在花厅等着王爷, 已让人好生招待了。」
「怎么好让她等着, 下回记得尽早通知本殿。」
说完,桓筠祁大步赶往花厅,唯恐让人久等了。
王管家跟在他身后,见他这高兴的样子,已是明白了他家王爷是红鸾星动,好事在即。
不多时,桓筠祁赶至花厅时,果见危静颜正坐其内,有了她,一室通亮,他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他走向了她道:「可是等久了?下次不必如此,你只和管家说一声,恪王府没有你不能去的地方,不用老老实实地等着本殿。」
危静颜起身迎着他,以笑颜回之,「不久,我茶未过一盏,殿下便到了。」
他是快步而来,不曾让她多等,她想,定是得了她来的消息,就匆匆来见她了。
她就在身边,是她第一次主动来恪王府,光明正大来的,意识到这个的桓筠祁不由紧张了起来。
他是不是可以认为,她笑盈盈地来到他的地盘,这是两心相通的意思。
「要不要在府中四处逛逛,看合不合你的品味?」
他期待地望着她,希望她会喜欢他的府邸,可要是万一她不喜欢呢?
桓筠祁想,那也没关系,哪家的府邸是一尘不变的,不喜欢可以改,总有法子让人都满意的。
他给出了邀请,危静颜自是欣然应允。
桓筠祁在前引路,顺着蜿蜒的木质长廊,赏假山怪石,山水亭榭,又一路给危静颜介绍亭台楼阁,奇珍异草,移步换景,桓筠祁介绍得头头是道。
危静颜倾听着他的介绍,适时地询问几句,一应一和之间,是相当地和谐。
两人步履徐徐,携手同游,行至一拱形白玉桥,过桥到了临漪亭,此亭建于林木荷塘之中。
墨绿的荷叶卧于水面,托起一朵朵粉莲,清风拂过,泛起一片绿波。
亭中二人,赏景亦赏人。
桓筠祁悄悄地打量着危静颜,一路走来,他说了许多话,那都是无关紧要的,真正要说的,他还不知如何说出口。
他的婚事,他母妃有了人选,也已经在催了,他再不做些什么,万一宫里或者丞相府传出些什么消息来,那就不好了。
「我……」
「殿下……」
两人同时抬头看向对方,又同时开了口。
危静颜微微惊讶,后微笑着谦让道:「殿下先说,说不定你我心有灵犀,要谈的是同一件事。」
桓筠祁本就不知如何开口,有了她这心有灵犀四个字,就更为忐忑了。
她和他已然相熟,然这份相熟比得过她和桓筠祯吗?可她今日亲自上门,他是不是该对心有灵犀多一点信心?
桓筠祁心很乱,又不肯露了怯,他心一横,从袖中掏出一对白玉鸳鸯坠,耳尖染得通红,不敢看她说道:「此物水中情长,来生亦不忘,我特意定做了一对,你愿不愿意拿一个。」
鸳鸯成双,形影不离,玉坠寄情,人可会成双?
他一手托着玉坠,说完那话后,又忍不住抬眸打量着她的神色。
「果然有缘,灵犀相通。」
危静颜拿起其中的一块玉坠,她今日来,要的也是这个。
她该欢喜,也该高兴,可五皇子情意外露,真心和热烈,一览无余,她心虚了起来,真情里掺和了利益,这份情,压在她的心上,越来越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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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情,等五皇子坐上那个位置后,她才能给,可真到了那时,她滞后的感情能补偿他的一片赤诚吗?
若别人许她一个不明确的将来,她大概是嗤之以鼻的,所以当这份不能宣之于口的承诺是她自己的主意时,负罪之感愈发浓了。
危静颜轻轻抚摸着手中的鸳鸯玉坠,她不确定地问道:「如果我对殿下隐瞒了一些事,殿下会原谅我吗?」
她收下了,桓筠祁已高兴得不行,他将留下的那块玉坠系在腰间,听她这么一问,想也没想就回道:「会。」
他应了,她记着他的话,也愿意相信他的话。
桓筠祁也一样放下心来,她收下了他送的玉坠,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在他母妃跟前说,他已经心有所属,不会和别的什么世家小姐联姻。
一对玉坠,合了两人的心意。
危静颜在恪王府又待了许久,才从府中离开。
而她不知道的是,她在恪王府停留了多久,桓筠祯差不多就在府外候了她多久。
因而,她从恪王府离开还只走了两条街的距离,就被人拦住了马车。
又是茶楼相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跟着她的马车,危静颜面无表情对桓筠祯说:「慎王殿下是在做什么?多番拦车,是否太过嚣张了?」
桓筠祯杯中酒未停,当他十分生气时,反而是相当镇定的,因为他不是五皇子桓筠祁,当他做错时,没有人会不顾一切地保全他。
清冽的酒水倒入杯中,桓筠祯轻笑着说道:「嚣张?孤有嚣张的资格吗?都选了桓筠祁,连你也要选他,凭什么呢,孤哪点不如他。」
他嘴角是笑着的,眼神却冷得渗人。
危静颜见此状,武力悬殊之下,不敢激怒他,只紧着最不刺激他的说:「不是殿下不好,而是寻常之人大多为利而动,谁的胜算大,就更愿意帮谁,我也是凡人罢了。」
其他的,她都隐下不说,她能看出来一个劲地喝着闷酒的三皇子情绪是不对劲的。
酒杯在掌中把玩,桓筠祯眼神深邃如深渊,凌厉和温润两种气质交融着,越发显得怪异,他没被她蒙蔽,看似安慰的话,实则是维持体面的漂亮话,她真实想法不会轻易透露给他。
防备和隔阂是一开始就存在的,只是那时他轻视了她。
「东郊牡丹花海那群匪徒是你找来试探孤的吧,那时你我并未决裂,你老实告诉孤,你试探过桓筠祁吗?你可有派人吓过他,伤过他?那些冠冕堂皇的胜算之话,骗骗其他人还可以,可莫要骗到孤头上来。」
他有很多帐要和她算,那些帐并不重要,他最不能接受的是她要逃出他的掌心。
危静颜不好作答,旧事被揭穿,他已笃定是她所为,以他的性格,她再如何巧言善辩,他都不会信,更何况也确有其事。
她试探过他,他还不慎受了伤,虽不知道是不是他故意的,但他也藉助那件事弄出了传言,损了她的名声。
她欲辩驳,又有自讨苦吃的缘故,辩白也少了道理,她做了初一,怨不得他做十五。
危静颜言语有些苍白地说:「恪王心性率直,不用试也能一目了然,殿下你心机深沉,让人琢磨不透,便有试探之举,如若殿下禁得起试探,言行合一的,自能指责我不公,可殿下禁不起,就没资格来说别人对你不公。」
为什么试探他而不是试探五皇子,他心里真的没数吗?
他不会被她的言辞牵着鼻子走,她也是。
桓筠祯放下杯盏,轻轻拍了两下手,敷衍着表示「称赞」,「说得真好,不愧为孤看上的人,然而从一开始你心不真,话也不实,你背叛我,可有歉意?」
她和他之前并不仅仅是感情上的来往,也有利益的交换,她此举是从同盟转为投入他对手的阵营,于情于理,背叛二字,她担得起。
他话有所指,危静颜知其意,却不认同,她反驳道:「你我互相欺瞒,虽有联手,算不得同盟,于情,你假心我假意,半斤八两,于理,互有相帮,殿下获益更多,我不曾亏欠,我不是殿下的下属,没有忠心不二的说法,还请你不要再纠缠。」
她本以为香囊已毁,关系断了干净,自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桓筠祯却死活不肯同意,她就将话挑明,趁此说个清楚。
桓筠祯笑了,雅间之内迴荡着他低沉又别有深意的笑声,笑了几声后,他忽而严肃了起来,目沉如水,暗流涌动,「是敌是友,你来决定,你想赌上桓筠祁的性命,那就与孤为敌吧,孤会让你知道,曾经互为同盟的孤有多么的和善,是会让你怀念不已的。」
他欺瞒了她许多事,却也从不曾算计过她,但眼下情况不一样了,她已叛逃,他没有留手的必要。
想走?天罗地网,他会让她无处可逃。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只写了这么多,明天再努力。
因为今天有点小抑郁,这篇文数据很不乐观,又不小心被碎掉的瓷片划伤了手,情绪一下子就上来了,所以实在写不了多少,只好在这里对期待着二更的小天使们说声抱歉了,不好意思,明天我会努力多更的。
第50章 私下干扰
茶楼一别, 危静颜和桓筠祯是彻底将话挑明了,她离开时,他没有强留,也不曾挽留, 没有任何行动, 就爽快地让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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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静颜越想就越不安。
他之言行, 从不是什么不计前嫌的,她直白不留情面的话都说出口, 他不可能不在意, 恐怕是会有什么后招,不可不防。
鸳鸯玉坠挂在腰间, 珍珠手串绕在手腕上,危静颜思索着, 五皇子虽心性较为单纯, 但有一众势力支持着他, 应该是不会被三皇子轻易算计的。
至于她自己, 远着点三皇子,自不会招惹上什么是非的。
她于竹塌上沉思,甘棠轻声慢步地进来,「小姐,大将军来了。」
危静颜起身去迎, 她有气有怨, 自小养成的修养,总也不会轻易失了礼节。
听说方羽这两日想着法子, 趁着有孕在身, 要从偏院搬出, 大夫人李氏不做声, 危俞培也没有准许了她的要求。
她的那一齣戏弄,还算是有些效果。
父女俩自那日争吵后再见,气氛有些尴尬,危俞培先说了话:「那日误会了你,为父一时失察,向你道歉。」
危静颜是他和苏文茵唯一的孩子,也是能唯一连接着他和苏文茵,印证着他们曾经不顾一切地相爱过的证明了。
危俞培不希望她怨他。
危静颜试图浅笑,维持着还过得去的父女之情,可她实在笑不出来,微微点着头说:「人哪有不受蒙蔽的,父亲不必在意。」
又不是第一次了,威风八面的危大将军只会信他所见,信他所听,而不是根据感情和性格分析而来相信他亲近之人。
她不冷不淡的态度,危俞培再迟钝也发现了端倪,从他回京到现在,他的女儿对他只有对长辈的礼敬,而无亲人之间的亲近。
「颜儿,你还不肯原谅我吗?」
本已压制住的气性,被他这不落重点的道歉又勾了起来,他说错了,真的知道他错在哪里了吗?
所谓道歉,并不是为了解决问题,仅仅只是来缓和她跟危俞培的关系的。
她对这种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道歉见得多了,也不会因危俞培此刻的低头和示好而被煳弄。
气愤开始超过理智,危静颜冷言道:「我有一事要问父亲大人,答案若能让我满意,过去十来年生而不教可一笔勾销,我也愿与父亲共享天伦。」
危俞培脸上总算有了喜色,他立即说道:「你说,为父会尽力为你做到的。」
危静颜卸去温婉假面,嘴角暗藏嘲讽,「我的原谅和方羽腹中的孩子,二者只能存一,父亲会选什么?」
她神情严肃,全然不是开玩笑的样子,危俞培愣住了,她怎么会提这样的要求,陌生的仿佛是他第一次认识危静颜一样。
她真的容不下那个未出生的孩子吗?
这个认知,让危俞培混乱了,他好几次张了张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只嘆息道:「颜儿,胎儿无辜,你有怨有很冲着为父来就好,不要沾上手足兄弟的鲜血,你再好好想想,好吗?」
血缘之亲,何忍自相残杀,危俞培下不去手。
危静颜笑了,以一贯温柔的模样说道:「我和父亲开玩笑的,并没有那个意思,常言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女儿怎么会不原谅父亲?」
不对危俞培抱有希望,是她做的最对的事情。
她的「好父亲」,毁掉了唯一一次机会。
父女情裂,再无重修之日。
她再不会跟此人生气了,危俞培,他不值得。
**
是日,危静姝跟随其母前往云林寺上香,祈姻缘求安康。
大雄宝殿之下,危静姝双手合十,虔诚跪拜,愿神佛庇佑,她能压过危静颜 一头,能替代她,与慎王府联姻,成为国公府的荣耀。
叩首再拜后,又捐了不少香油钱,以保得偿所愿。
她母亲礼佛,要聆听大师开坛讲佛法,危静姝对此无甚兴趣,领着丫鬟护卫在寺中闲逛着,行至一不知名的园中时,她之所求,竟意外出现在了眼前。
慎王真出现了,神佛听到了她的诉求。
她急着想上前偶遇,又犹豫了起来,她记着曾在公主府相遇慎王的那一会,他不满她自爆姓名,匆匆离去,对她视而不见。
就此作罢,装作没看见,她又不甘心。
总得一试,不负今日的机会。
危静姝踟蹰着上前,装作不经意相遇,行至三皇子跟前时,又惊讶般地抬头行礼道:「见过慎王殿下,不知殿下在此,无意打扰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行完礼,又悄悄抬头,打量着身姿修长、龙章凤彩的慎王,谦逊和贵气在他身上相辅相成,若能嫁给他,一定会被温柔以待的。
只是不知,他会不会又觉得她冒失了。
许是佛寺庇佑,她担心的事根本没有发生,慎王殿下微笑着和她说话:「此等小事,静姝小姐不必放在心上,此寺并非孤独有,开放之所,哪里谈得上打扰。」
「殿下还记得我?」危静姝大喜,她以为就那么匆忙一面之缘,慎王早就不记得她是谁了,没想到他都记得,连她的名字也记得。
三皇子回道:「危二小姐和孤见过,孤若不记得,岂不是失礼于小姐了。」
危静姝更是高兴,慎王殿下果如传闻一般美好,她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又跟他说了好些话,直到她母亲派人来寻她,她才依依不捨地跟人告别。
她离开之后,园中一粗大的树干后走出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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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元章从头到尾都看见了,他是一开始就在此园中的,当危静姝到来时,桓筠祯特地命令他迴避,他便随意寻了一棵树,隐了行藏。
不过桓筠祯弄这一出,他没太明白,好奇问道:「你这是打算谋划什么吗?」
「没有。」桓筠祯不想多说。
程元章不放心,他总觉得和国公府危大小姐有关的事,桓筠祯情绪起伏格外的大,也很容易失控,「少来,真要没什么,你根本不会理会那位二小姐,好歹给些提示,不然我会错了意,将来坏了你的好事,你可别怪我。」
桓筠祯这才捨得多和他说两句,「孤要借危静姝的名义,给自以为摆脱了孤的某人添几分障碍。」
程元章一听就懂了,他并不是很贊同,「我们没必要执着于此吧,你这么做,很有可能是给自己多增加了对手。」
「无妨,孤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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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俞培的道歉是想要缓和关系,危静颜便给他口头上的回应,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他总归还有用处的。
等将来不再需要了,面上的和气也就不必再留。
危静颜拿起了帐本,细算着近来的收入,前一阵废太子之事闹得京中有些不安,生意也差了些,最近又开始正常,也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
就等着老夫人六十大寿,五皇子应邀而来,传达出联姻的消息,之后的事情也就顺了。
她在盘算着将来了,危静姝得意洋洋地来了清葭院。
「妹妹来我这,有何要事?」
危静颜放下手里的帐本,危静姝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没事的时候根本不会想起她来。
危静姝也不客气,直接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炫耀着说:「姐姐猜一猜,我今日遇到谁了?你定是猜不着的。」
她有一种得志猖狂的意味在里头,危静颜顿觉不太妙,她紧抓着竹塌的边缘,紧张地问道:「你该不会遇到慎王了吧?」
除了他,别人还不至于会让危静姝在她跟前如此显摆。
被猜中了,危静姝也不失望,更为自得地说:「姐姐可聪明,慎王殿下不光记得我,还和我说了许多话,原来在殿下眼中,特殊的并非姐姐一人。」
危静颜能有的,她也可以,而且她父亲还不会像大伯那么不识相,不肯和慎王府结亲。
「离他远点,不想给自己招祸,就避开慎王。」危静颜厉声说道。
以危静姝的见识,一百个她都不可能会是桓筠祯得到对手,他绝对没安好心,多半是会逮着机会利用危静姝的。
一个国公府可不能同时和正在相争的两位皇子结亲,中立和两边都想讨好不是同一种待遇。
危静姝很不服气,危静颜能做的,她凭什么不能,「姐姐未免过分了,你不能嫁,就不许其他人嫁了吗?慎王殿下又不是你的,姐姐也没资格命令我,我和殿下来往不与姐姐相干,姐姐不要打着为我好的名义,来破坏一段佳缘。」
她听不进去,危静颜摇头不再相劝,说什么佳缘,谁知道桓筠祯打得什么主意,连他救过的阮芷萱,都看不出来他对其有多少感情。
桓筠祯和她是同一类人,心藏得深,不肯轻付,危静姝不听劝,也只好由着她去,她来炫耀这一趟,倒是给她提了个醒。
她和五皇子之间的事情不能再耽搁了,一个月后的老夫人生辰必须定下来,不然,等桓筠祯和危静姝传出些什么来,她和五皇子的婚事也会受其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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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御花园中,曹贵妃凤驾经过,与途经此地的桓筠祯不期而会。
「贵妃金安。」
桓筠祯避让行礼。
他是五皇子最大的劲敌,曹贵妃不会小觑了他,「慎王入宫是为何事?」
桓筠祯面上恭敬,将目的表明,「母妃召见,与孤商量婚事。」
一说起婚事,曹贵妃有了打探的意思,联姻能增大势力,成为她儿子的阻力,「本宫也听到了些许传言,据说慎王和国公府大小姐有所来往,可是如此?」
她有点急了,阮芷萱分明说她已破坏了慎王和国公府的联姻,如今怎么又说起亲来了,危静颜要是和慎王走到了一起,真是一大威胁。
桓筠祯不急不缓地否认道:「贵妃被传言误导了,孤想要结亲的是危二小姐,只因危二小姐出门总和她姐姐一起,世人误会,便有了那些哭笑不得的传言。」
「是一门好姻缘,慎王好好珍惜。」
曹贵妃得知不是危静颜,就放下了心来,莘国公府就一个危俞培有能力,别的人没什么威胁,又不与安乐公主相关,威胁就不大了。
凤驾远去,桓筠祯负手而立,浅浅一笑。
危静颜,你和桓筠祁要如何说服曹贵妃呢。
可真是令人期待。
作者有话说:
谢谢小天使们的喜欢和鼓励,我会加油的,爱你们,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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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情敌相对
绿柳依依, 流水潺潺,犬马声色之所居然也有幽静雅致的庭院,更让危静颜没想到的是五皇子邀请了她来掩画楼赏玩。
她是到了地方才知桓筠祁带她来玩的场所是这儿。
要是提早得知了,她是决计不肯来的。
掩画楼是疑似三皇子桓筠祯的产业, 她和五皇子跑到极大可能是对手的地盘来, 怎么想都是不太靠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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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来都来了, 她不好破坏五皇子的兴致,也不好解释为什么她会怀疑这是三皇子的产业。
随着五皇子来了一雅致的庭院, 危静颜也只好自我安慰, 三皇子公务繁忙,不会那么巧会在此处遇上。
庭院中, 大理石小路曲径通幽,奇珍异石点缀, 更有清泉环流, 叮咚作响。
她真正走进了掩画楼, 探其中虚实, 才发现这掩画楼不仅仅是一栋楼,而是好几个院落群组合而成。
她所处的这处庭院不闻嘈杂的管弦之声,只有院中自然之声,占着一个雅字,院中装饰均是上品, 一看就知来此相会的都是非富即贵。
危静颜好奇地问桓筠祁道:「殿下怎么想到邀我来此了?」
幽静雅致的地方洛京城里多得是, 掩画楼最闻名的是此处的吃喝玩乐,奢靡寻欢, 她所在的庭院大抵是为了某些权贵借寻欢为由而来谈事的。
因这庭中景色一览无余, 鸟鸣流水清幽十分, 外人不能轻易窥探。
桓筠祁和她相对而坐, 幽静的环境里,彼此的声音更为清晰,心也好似拉近了,他回答道:「掩画楼非常有名,本殿想着你应该没来过,所以想和你一起来。」
危静颜确实没有进来过,她对掩画楼得到内部构造不了解,但对这楼里的生意、来往的客人,这楼背后的主人,是了解不少的。
她的钱庄开在对面,已查探到了不少消息。
「果然是好地方,若不是殿下相邀,我还不知道掩画楼还有这等地方。」
安乐公主来过一两回,她都不知道掩画楼有这样的庭院用来待客。
等等,安乐公主不知,五皇子知道,他不会也在此地谈过什么重要的事情吧,在极有可能是三皇子的地盘上,五皇子一派的消息不会因此而走漏吗?
思及至此,危静颜忽而严肃了起来,「殿下经常来此详谈重要事务吗?」
桓筠祁点头,「是啊,声色之所避人耳目,此处又幽静,不会被打扰,最是合适了。」
危静颜更觉不妙,又说:「掩画楼真实主人难以查明,殿下就不担心这背后的人会是殿下的宿敌吗?在别人的地盘上谈要事,消息被人提前获知了该如何?」
所有和桓筠祯扯上关系的,危静颜都会不自觉地重视起来,她在他手上吃过亏,还不止一次,他是个看不清深浅的危险人物,不可不防。
她看起来不安,桓筠祁笑着安慰她道:「你别担心,庭院外有本殿的人把手,而这庭院中的设计相当巧妙,环顾四周,所有景色尽收眼底,没有留任何可藏匿的角落,且院中泉水都是活水,庭院墙壁下有暗流环绕,院中人的交谈之声都会被流水的声音掩盖,不可能会有人探听到的。」
她忧心的样子,看着很可爱,桓筠祁轻声宽抚她,不管这掩画楼的主人是谁,若是在背后做了什么手脚,偷听客人的谈话,这掩画楼也早就倒了,来这等地方的都不是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不可能会毫无察觉的。
他说得很笃定,又将原因一一说与她听,不在自己的地盘而来此地,也是因为自己的行踪和产业很容易被盯上,还不如掩画楼来的合适。
危静颜认真的听完,眉头仍未舒展,这庭院的设计可谓是很完美,是很令人安心的,只因和桓筠祯有关系,她总觉得不是那么简单。
她一时也找不到破绽,也只好暂时作罢。
茶过三盏,桓筠祁斟酌了好久,才终于说起了正事,「本殿昨日入宫,和母妃谈起了你我之事,本殿想着这本是一桩美事,于情于理,母妃都不应该阻止,然出了些意外,母妃她不贊同此事,当然,本殿是不会放弃的,不过有一些状况要和你商量。」
本来这事他该直接找国公府的危俞培或是莘国公谈的,可他不知道国公府里头是个什么情况,担心弄巧成拙,就先来和危静颜通个气,也好便宜行事。
曹贵妃的不同意属实在危静颜的意料之外,以她所处的位置,同时关联着莘国公府和安乐公主府,此等助力,又是五皇子属意的,曹贵妃没理由反对才是。
危静颜沉思片刻,有了猜测,「是贵妃娘娘已有了人选,还是……」她顿了一下,现在不是什么藏着掖着得到时候了,直言问道:「还是和慎王有关?」
桓筠祁惊讶了,她猜到了,还把各种情况都想到了,她真是聪慧极了,可也是她这份聪慧,让他有些不好作答了。
「唉,都有,人选问题,本殿能解决,可三皇兄那事,母妃很介意。」
本来有一个丞相府的小姐已经够让人烦心的了,又出了别的岔子,桓筠祁不想让危静颜受任何委屈,他没能私下解决掉,而把难题摆到她面前了,他是很过意不去的。
她就知道三皇子有后招,他就不是个好对付的,「慎王弄出了什么事来?」
「你不知道吗?」桓筠祁很不解地反问她,莘国公府的事情她竟是不了解的吗?
这下轮到危静颜惊讶了,「我该知道什么?」
总不可能三皇子在曹贵妃跟前谈及他和她的往事吧?真要如此,信不信另说,曹贵妃也会更乐意看到五皇子和她定亲,而不是反对才是。
毕竟这是削弱三皇子的势力,同时壮大自己的一箭双鵰的办法。
她真不知道,桓筠祁也想不通国公府是个是什么情况,便如实说道:「三皇兄要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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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禀殿下,慎王来了,他让属下传话,问是否能入内相聚?」
桓筠祁话没有说完,就被他的侍卫打断,一事未完,一事又起,桓筠祯是怎么知道他在此处的?
然既然人来传话,便已是笃定他在了,怎么说也是他的皇兄,不好拂了面子不让他来,桓筠祁又看了看危静颜,可她也在这,让桓筠祯贸然进来也是不妥。
想来想去,他寻求着危静颜的意思,她若不见,那他就做一回不识礼数的,将桓筠祯拒之门外。
「你要不要让他进来?本殿都听你的。」
让他进来其实也无妨,桓筠祁正需要一个机会,跟桓筠祯表明他和危静颜的关系,以免他的三皇兄还不死心地惦记着。
危静颜握紧腰间的鸳鸯玉坠,斩钉截铁地说:「他已知道,就让他来,我们也不怯他。」
躲避不是办法,迟早要对上的,不如就眼下。
桓筠祯此举,也让危静颜断定了他就是掩画楼真正的主人,庭院设计很安全,他也绝对用了什么办法来打探在此相会的人的消息。
他不仅利用掩画楼挣了很多银子,还利用此地收集了不少情报。
不一会,桓筠祯的身影就出现在庭院之中,这是自春猎之后,他们三人再次聚集在一起,而情形也和春猎之时相似,她和五皇子一起,他从别处突然插进来。
桓筠祯不急不缓地走向二人,温润的笑容在看到危静颜和桓筠祁腰间佩戴着一看就是一对的鸳鸯玉坠时,僵在了嘴角。
他眼眸一暗,在五皇子和他打招唿的时候,又恢復了自然。
「三皇兄怎么知道本殿在此处?」桓筠祁状似不经意地问起,实则是想知道这是意外,还是三皇兄故意调查了他的行踪。
桓筠祯镇定如常,他温和着脸色,解释道:「孤路过此处,认出院门前的护卫是五皇弟的人,从而得知五皇子弟在此,便来打个招唿,不曾想危大小姐也在,唐突之处,还请二位见谅。」
危静颜浅笑着点头示意,对他说的是一句也不相信。
他定然是知道她也在,才特地来的,不知安得什么坏心。
桓筠祯的话没有可疑之处,然他那句见谅却是盯着危静颜说的,桓筠祁的危机感一下子就上来了。
他记得被桓筠祯挤开的那一瞬的震惊和后悔,他还记得那句相熟,记得那张被毁掉得到紫檀弓。
桓筠祁警惕心起,说出的话也尖锐了些,「听说三皇兄和危二小姐好事将近,到时候,本殿一定送上一份大礼。」
他桓筠祯是个摇摆不定的人,他要在危小姐跟前拆穿他的不怀好心,左右逢迎。
此话一出,桓筠祯淡定得很,危静颜却先皱了眉,三皇子和危静姝?这是什么情况,他们不就只见了两面,怎会有这样的事?
难不成三皇子为了破坏她和五皇子要搭上自己的婚事吗?应该不至于吧,他不是那样的人。
桓筠祯适时表现出疑惑,他嘆气道:「五皇弟从哪儿得知的消息,孤怎么不知道孤要成亲了?倒是你们二位,同系鸳鸯玉坠,才是好事将近吧?不过,危大小姐女红了得,香囊尤其绣得出众,五皇弟怎么不随身携带着?」
第52章 他也不安
来者不善, 危静颜在桓筠祯故意而为的话语里听到了这个意思。
香囊还给了她,也被她毁了个干净,他故意谈起,多是为了挑拨而来。
危静颜岂肯让他如愿, 抢先着说道:「慎王殿下从哪里的得知的消息, 我怎么不知道自己女红了得?」
用他的话术还给他, 香囊毁掉了,证据也没有了, 而且她女红确实很一般, 只是香囊绣得好罢了。
她避重就轻想要岔开话题,不想五皇子注意到什么香囊。
桓筠祁对对桓筠祯口中的香囊是有好奇之心的, 危静颜抢了话,当着三皇子的面, 他不好多说些什么, 更不愿在他跟前显得自己对危静颜不够了解。
然这暗藏着的心思, 逃不过桓筠祯的眼睛, 他来此不是要看这二人相互体谅相互维护的,他言语犀利了起来,说道:「孤问的是五皇弟,危小姐何必急着替他回答?还是说危小姐信不过跟你『情投意合』的人?」
他浅笑着,云淡风轻地说着暗含嘲讽的话语。
危静颜听懂了, 听懂了那「信不过」和「情投意合」都是在讽刺她之前信不过三皇子, 和对他的试探之举,她一时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
桓筠祯刻意的针对令她面有愠色, 五皇子桓筠祁向来护短, 他不甘示弱地说:「三皇兄未免管的太多了, 本殿与危小姐之间如何, 我们自己有分寸,本殿或许现在还不够了解她,可将来最了解危小姐的一定是我。」
「是吗?孤也希望如此。」
桓筠祯讥讽之意更为直白,五皇子他真的知道他面前这个女子的真面目吗?知道那看似良善大方的内里是多冰冷的一颗心吗?
他更期待着五皇子真正了解危静颜的那一天。
桓筠祁不虞,他的警觉果然是对的,三皇子在他面前表达他如何了解危静颜,就是在炫耀,是在挑衅,也是暗示他和危静颜之间的相熟并不简单。
桓筠祁也不客气了起来,反唇相讥道:「皇兄与其费心思操心别人的事,还不如多为自己的婚事想想,阮小姐也好,危二小姐也好,还是趁早做出选择,三皇兄年岁也不小了,该成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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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母妃那儿得到的消息不知真假,但既有消息,三皇子定也是和危二小姐有关联的,桓筠祯自己的感□□都杂乱不已,还他这插一脚,桓筠祁没道理给他好脸色看。
桓筠祯也不恼,他悠悠然地品着茶,抬眸看了一眼危静颜,对五皇子道:「五皇弟是不是算漏了一人,孤与危大小姐也很『相熟』。」
「桓筠祯。」桓筠祁生气了,他一把揪住三皇子的衣襟,怒目而视。
当着他的面,对危静颜不敬,他岂能容忍桓筠祯的言辞。
桓筠祁的力道不小,桓筠祯没有与之对抗,也没有反抗,就任由着他抓着,还依旧面不改色地问道:「阮小姐、危二小姐能随意谈起,危大小姐就不行,怎么,她高人一等吗?」
「是,在本殿这里,她就是高人一等,就是不容你议论。」
桓筠祁不松手,甚至还更加用力地勒住他,看在他是兄长的份上,才让来进了这庭院,打扰了他和危静颜的相会,若知道桓筠祯是来故意来寻不自在的,他就不会放他进来了。
桓筠祯笑了,双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又很快消失不见,「你如此珍视她,又为何跟别家小姐在宫门处拉拉扯扯,举止亲近呢。」
桓筠祁怕危静颜误会,一下子就松开了他,慌得转身跟她解释:「你别听他胡说,那是我母妃逼我的,我跟阮小姐什么关系都没有。」
阮小姐?阮芷萱!
怎么又是她,她不是对慎王……
危静颜惊讶了,难不成阮芷萱是故意算计慎王,而不是被丞相府里的人设计了?
「殿下别急,我信你。」她看得出来五皇子没有撒谎,他确实也说过了曹贵妃另有人选,只是她没想到那人是阮芷萱。
她有想问的,也有想不通的,眼下最紧要的却还是三皇子,不能让他再留在此处煽风点火了。
「慎王殿下已在此耽误不少时辰,我和殿下还有要事相商,我们就不耽搁慎王殿下的行程了。」
她下了逐客令,明言要他快走,这儿不欢迎他了。
一旁的桓筠祁转动着手腕,示威的意味也很明显。
桓筠祯不过多的纠缠,起身就跟二人辞别,他该说的都说完了,也没有兴趣在此处和桓筠祁真正闹起来。
他是来亲自看一眼的,舍了他而选择的桓筠祁,危静颜所想要的那份真情有多牢固。
他看到了,也看清楚了,外表坚固,内里很可能不堪一击。
急躁的心得到了抚慰,在忍些时日便好,等他们好事将近了,再来彻底摧毁。
他不信有坚不可摧的真情,也不信他们口中的「信任」。
桓筠祯离开了,庭院中恢復平静。
她说信他,桓筠祁还是有些忐忑,不光是对他自己,还有对桓筠祯的,他想了想,不知从何说起,心也乱得很。
未几,他朝危静颜的方向靠近了一些,伸出手道:「手给我。」
危静颜不明所以,却也还是照做了,她没有追问阮芷萱的事情,是她猜测得差不多了,丞相府想要投靠五皇子,走了曹贵妃的门道,于是用破坏她和桓筠祯的关系作为敲门砖,他们因她提早发现了三皇子的真面目而碰巧成功了,便有了如今的情况。
手被轻轻捧住,危静颜的心思也回到了五皇子身上,只见他缓缓低下了头,蜻蜓点水般在她的手背落下一吻,轻轻的,如羽毛拂过一般的触感。
他做出了大胆的举动,同时又很收敛。
危静颜不好意思了起来,是不是太突然了,刚还谈着正事,怎么突然就进展到这一步了?
桓筠祁很克制地放开了她,他很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闷闷地说道:「我要留个标记,这样谁都抢不走你了。」
突如其来的孩子气的举动,多半是被三皇子刺激到了。
危静颜看着他有些丧气又有些霸道的模样,不由失笑,她将腰间的鸳鸯玉坠取下,将其举起来宽慰他说:「此物情长,殿下还担心什么。」
三皇子的三言两语,不会动摇她半分的,从她让桓筠祯进入着庭院,她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在她的内心深处,她其实更担心桓筠祁会被三皇子的言语而动摇,目下看来,五皇子对她的感情并不会被人轻易挑拨。
桓筠祁得了这话,不安和醋劲消退了不少,可也还是有些不依不饶,「本殿担心自己不如他人了解你,担心你误会,也担心你误会了却不吃本殿的醋,我时常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在桓筠祯说到阮芷萱时,他一度很紧张,怕她生气,可她完全不生气,还很淡定时,他又觉得不是滋味,怕她不够看重他。
在收到紫檀长弓时,他就有过疑惑,她不曾收下他送的长弓,言语中也有拒绝之意,然而在他还来不及跟她示好,让她多注意他时紫檀长弓就到了他手里。
桓筠祁不是没有过疑惑,只机会到了眼前,那点疑惑就被置之脑后,抓住他期待已久的机会是最重要的。
今日被三皇子桓筠祯这么一挑拨,那些不安和疑虑浮现心头,他便做了出那番举动,便也缠着她,想寻个说法。
他在不安,危静颜洞察人心的本事也不弱,她是想尽力对五皇子好的。
为了让五皇子安心,危静颜将手中的玉坠置于唇前,轻轻一吻,而后笑着问他道:「这样呢,殿下可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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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筠祁终于笑了,他盯着她手中的玉坠,又摸了摸他自己腰间的,「本殿想要你手里那块,我们换一下吧。」
「现在不行。」危静颜在他期许的目光下,将玉坠系回腰间。
「什么时候能行?」桓筠祁没有放过她话中的「现在」二字,现在不行,就是将来可行。
危静颜故意支着下巴想了想,在五皇子着急要催促着她时,才笑意盈盈地回道:「殿下上门提亲那日。」
拖得越久,越生事端,危静颜还是忧心桓筠祯会另想他法来阻扰。
「一言为定。」
桓筠祁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都要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他没道理再有疑惑的,他相信她,也相信他和她的未来。
从掩画楼出来后,危静颜还不忘提醒五皇子,今后不要再来此地相谈重要事务了。
桓筠祁心情很好,她说说什么,他都答应了下来。
天色已晚,两人依依不捨辞别,危静颜乘车回国公府,她出门时并未和府中交代行踪,因而回府时,只从侧门回去。
然而,等她来到国公府西侧门时,有一辆马车停在路口,挡住了她马车的去路。
危静颜正欲差遣护卫去询问,前头那辆马车上走下来了一人,还是她熟悉的,今日见过的那人。
「不用紧张,孤说几句话就走,不会让你为难的。」
坐在马车内的危静颜听到了桓筠祯如是说道。
第53章 覆盖痕迹
桓筠祯的声音离她很近, 基本就是在车窗外,掀开帘子应是能见到他。
危静颜坐着没动,他说有几句话要讲,并未要求相见, 她不做多余的事, 端坐在马车内, 对着车窗处隔开外界视线的帘子说:「慎王殿下快些讲,我已至归时, 不能耽误。」
国公府侧门前, 她不想引起什么动静来,就如他的意, 让他快些说完早点走,他对她的行动瞭若指掌, 贸然拒绝并不明智。
车帘隔绝桓筠祯和危静颜, 她故意为之, 已是失礼之举, 桓筠祯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着话,「孤与危二小姐见过一面,说了几句话,曹贵妃不同意恪王和你的亲事, 是孤有意在贵妃跟前说起危二小姐, 孤讲你我那些传闻套到了危二小姐头上,曹贵妃信了。」
他娓娓道来, 很是平淡地跟她诉说着他的算计, 危静颜听不下去了, 他这是做什么, 来炫耀他的手段吗?
她打断道:「殿下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总不会是让我和恪王殿下去跟贵妃娘娘澄清事实,喜结连理吧。」
他不会有这么好心的。
车外一声冷笑,言语略显急促了,「澄清?你能澄清什么?孤的传闻不是和危二小姐的,而是和你的?京中传闻犹在,国公府的小姐里总要有人来认,无论谁认,曹贵妃都不会相信莘国公府,而恪王他能忤逆他的母妃吗?」
月影之下,桓筠祯垂眸敛住暗藏着的兇狠,断掉她可供备选的道路,她就只能走向他了。
车内,绣帕在指尖绞着,危静颜不安的情绪外露,好在车帘相隔,没在三皇子眼前漏了怯,她强做镇定道:「你别小瞧了人,我信他,也不要总以为事事都在你的掌握之中,我真的巴不得你将传闻按在危静姝头上,到时候再把危静姝嫁给别人,我依旧清清白白。」
她也在试探,特意跑过来跟她说这些的三皇子,肯定是还有别的目的的。
他说得在理又如何,等五皇子说服了曹贵妃,他的算盘就落了空了。
「孤来此,不是来和你吵架的。」
桓筠祯黑眸深邃如化不开的寒冰,杀意不自觉地泄露出来,又因被马车阴影所隐藏着,旁人未能发现端倪。
他说出的话沉稳淡然,但他的心早已按捺不住狠厉的本性。
而危静颜越发绞紧了手中的绣帕,不是来吵架的,他是来做什么的?劝她弃明投暗吗?她又不傻。
「那殿下的话说完了吗?」
说完就让她走吧,他的话没一个字是她爱听的。
桓筠祯很快回道:「孤已经很温和了,既然这些话你都受不了,你何必非要跟孤作对?孤对你已是相当克制了,下手都是捡最轻的来。」
车帘被一把掀开,危静颜听不下去了,瞧瞧这人说得是什么鬼话,是谁跟谁作对,是谁揪着不放,他心里是没数吗?
还一副施恩的模样,说什么下手轻,他究竟有什么资格对她下手。
危静颜冷着一张脸,狠狠地瞪着车窗外的人,怒道:「桓筠祯你搞清楚,我不是你的附庸者,也不是你的下属,没必要听你的命令行事,也没必要在这里听那些扭曲的言论,我为什么不愿再跟你合作,就是因为你这恶劣的性格,和居高临下的掌控欲。」
危静颜良好的修养,也抵不住桓筠祯这些混帐话。
她这一吼,桓筠祯是有些没反应过来的,他愣了一下,又疑惑地问她:「可孤不是对你很君子吗?」
危静颜要被他气笑了,他是对君子有什么误解吗?他行事那一点像君子了,即使在没有被她发现本性前,他隐瞒了实力本性,隐瞒了他跟阮芷萱的关系,至今她都尚不清楚,为什么他分明不在乎阮芷萱,却又非要跟阮芷萱扯上关系。
本性暴露后,他更是没做过一件行事风格像君子的事情了。
「你哪里君子了?」
让她听听,他还能大放些什么厥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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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筠祯理所当然地说:「孤没利用莘国公想要攀龙附凤的心思拉拢他而来逼迫你,孤没利用自己的势力在朝堂上给你父亲施压而促成你我亲事,孤也没在你我独处时以武力相逼要你顺从,孤更没有算计过的你靠山安乐公主,这还算不得君子?」
他说对她的留手,不是谎话。
那些兇狠的计谋被他这么轻松说出口,危静颜心中一惊,后背一凉,他这是在威胁她吗?他以为她会受他威胁吗?
他实在是可恨,危静颜气不过,也不愿让他得意,她咬牙说道:「你别唬我,你不那么做,是因为风险很大,太子之位不一定是你的,你不敢在这时候将事情闹大,不得已才选了稳妥的办法。」
她不会被他吓住,更不会轻易改变主意。
桓筠祯抬眸与危静颜对视,他看到了她的防备和警惕,不由眉头紧锁着,他真的不是来和她吵架的,可惜还是到了这一步了。
他心中烦躁更甚,却也不想再惊扰了她,他语气柔和了下来,轻声说道:「别担心,方才那些,孤都不会用在你身上,孤更喜欢用君子的方式来对待你,今日前来,只为叙旧,没有别的意思。」
他特意跑这么一趟,是看那对鸳鸯玉坠不顺眼,心里不痛快罢了。
危静颜将手里帕子丢开,她是看不懂他这扭曲到常人不能理解的想法的,他在别人面前不是装得好好的,为什么现在要把他这恶劣的本性显示给她看,就不能将她视作常人一般,用他伪装出来的假面相待吗?
「我们没什么旧好叙的。」
桓筠祯轻嘆了一声,「孤说假话,你不信,孤说真话,你不愿听,你就那么讨厌孤吗?」
危静颜是真的跟不上他的思绪,她这一晚因他的话,情绪已是大起大落好几回了,她没力气跟他生气了,「不是讨厌,是警惕,是担心,殿下你会跟一个沉不可测还非良善之人推心置腹,託付希望吗?」
她不是什么真正温柔宽厚的人,她为自己的将来汲汲营营,她如今的处境并非无路可选,也并非艰难困苦,她没有必要和一个最危险的人合作。
她犯不着违背自己的利益。
桓筠祯一向不会顺着别人的思路行事,他反问她道:「与孤为敌,你就不担心,不警惕了?」
危静颜答不上来了,言语上,她很少有能说得过桓筠祯的时候。
夜幕更深,在暗淡地月光下,她神情严肃,好似在费力思索着他的话,为这晚高低起伏的谈话苦恼思索。
她从不肯轻易示弱,要的就是她如此性格,桓筠祯眸中的阴暗渐渐褪去,笑意浮上嘴角,对她说道:「孤要走了,愿你今晚好梦。」
好梦不一定,但她的梦里,一定会是他。
桓筠祯真正的目的达成了,他来叙旧不假,没有其他意图也不假,他来一趟,只为消除她和桓筠祁相处这一整日所留给她的感受。
无论桓筠祁是让她心动,还是让她无感,最后让她彻夜不眠、心心念念的却终归是他。
不管好坏,不管是喜是忧,是爱是恨,今日留下痕迹的只有他,将来在她心上占据位置的也唯有他。
他会覆盖掉所有别人带给她的痕迹。
作者有话说:
小天使们,双更这个问题,臣妾没做到。
因为最近有点卡文,我捋一捋大纲,捋顺了应该能多写一些的,今天是真的卡住了写不完了,争取明天捋清楚,多更一些
第54章 他放不下她
月色暗淡, 星光稀疏,竹影摇曳映在窗户上,莫名令人心烦。
危静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桓筠祯的话总是在耳边迴响着。
他的那句「好梦」是故意的, 他说了那么一些话, 就没打算让她有个好的夜晚。
她无法清晰地判断,他的是不是真的具备威胁, 是否会如他所言, 不会用那些招数来对付她。
危静颜睡意阑珊,再这么下去是不行的, 以她的势力现下应该不是三皇子的对手,桓筠祯的目标又不放在五皇子身上, 反而来针对于她。
放着储君之位不去争, 来争取她, 这算个什么事。
她看不透桓筠祯, 也最不擅长应对他这样的人,又因两人身份的差距,他处在主动进攻,而她处在被动防御的状态,这是极为不利的。
要不要和五皇子商量, 让他和他身后的势力出手, 缓解她的压力呢?
这无疑是个好办法,她一个女子的身份本就不适合被推到台前, 她隐在五皇子身后, 助一把力, 这是她原计划的走向, 也是希望今后能如此的走向。
然而,这煽风点火,怂恿别人为她冲锋的行径,危静颜难以做下去,因为五皇子是凭着一腔欢喜和她相处的,如果她把阴谋算计掺杂到五皇子的感情里,便会给自己埋下一个巨大的后患。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被揭露,感情就难以修復了。
她脑子乱得很,月影之下,桓筠祯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容,一直在她眼前萦绕着,赶都赶不走,就跟他那个人一样,沾上了,就摆脱不掉了。
危静颜迷迷煳煳的,不知何时,睡意来袭,然而在梦里,桓筠祯还是不放过她。
雕栏玉砌的长廊中,鸟儿啭啭,流水淙淙,她奋力地跑着,锒铛作响的金石之声如影随形,灰色的细铁链如蛇爬行一般紧追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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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着急,不经意间回头一看,哐哐作响的链子好似在吐着蛇信,飞速地朝她追来。
不远处,细铁链的另一头,桓筠祯闲庭信步,他温润地笑着,眼神却阴狠冰冷,望之使人心惊。
没多久,她跑得没力了,细铁链攀上她的脚踝,生生止住了她的步伐。
冰凉的触感一路往上,她不自觉打了个寒颤,挣扎着伸手去扯那铁链,它却越缠越紧,从腰际往上,双手也被禁锢。
她动弹不得,抬头时,桓筠祯已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跟前。
桓筠祯目沉如水,缓缓地收紧着铁链,他欣赏着她无能为力的模样,冰凉地如链子般修长的手指描摹着她的眉眼,后狠狠地捏着她的双颊,在她耳边呢喃道:「被抓住了,一辈子都逃不掉……」
危静颜被惊醒了,她勐地坐起身来,小口小口地喘着气,冰凉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身体之上,梦里桓筠祯眸中势在必得的占有露骨非常。
她是不是招惹了一个太过危险的人?
怎么会有人扭曲成桓筠祯那样,不做最坏的算计就是对她好了?什么关系都没有,就将她视作是他的所有了?
危静颜披了一件外裳,独自起身前往书房,她四下翻找着,费了好些时候,才从一个角落里翻出一个锦盒。
锦盒打开,里头盛放着金元宝和一只碧玺桃花金簪。
她本是早把这些玩意给忘了的,被那逃脱不掉的梦境一激,她才想起这些个物件来。
把他的东西都还回去,还不回去就丢了算了,留着太碍眼了。
危静颜盯着锦盒,心里暗暗地道,她为什么要逃,她不会如梦里一般,只顾狼狈地逃走的,逃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她不信,桓筠祯会为了她,赌上至尊之位。
**
翌日,锦盒已送至慎王府书房的书案上。
桓筠祯只看了一眼,并未打开,又继续处理他的公文。
程元章好奇心起,将那锦盒打开了,见到里头的东西,他从书案上一叠公文的底下,拿出那张济善药铺的契书,一併放到锦盒内,他笑道:「齐全了,这下是真的互不相欠,再无瓜葛了。」
契书还是程元章自己找御史台的席若昭要回来的,还费了不少功夫的,东西还清楚了,过往能不能不相欠,还得看桓筠祯的意思,但这并不妨碍程元章挤兑他几句。
闻言,桓筠祯抬头,嘴角略微上扬,「错了,还没还干净。」
程元章垂眸想了一下,随即明白了,「确实,你还欠危大小姐一坛桃花酿。」
「半坛,另一半你喝了。」清纯较甜的酒,桓筠祯不怎么喜欢,那半坛酒他还留着,他更喜欢烈酒。
程元章颇为不认同地说:「这可与我无关,酒是送你的,欠也是你欠下的,再说了,我喝的时候,可都徵询过你的意见了,殿下不要为了半坛酒而大动干戈。」
他们和安乐公主一派的势力的同盟已然结束了,程元章不怎么乐意捲入别人的感情之事里头,且此事与他们的大业没什么助力,反而是一大阻碍。
程元章想提醒桓筠祯不要过于陷入和危静颜的感情之中,也希望他能放手,不过那只是奢望,以他对桓筠祯的了解,慎王殿下只知道得到,不可能懂什么是放手的。
这才是最伤脑筋的,桓筠祯想做的,那必是要做到,不然他也不会在没有母族势力,只凭自己的能力走到如今这一步来。
桓筠祯依旧翻阅着手里的公文,他不徐不慢,很有漫不经心的意味说道:「你不了解危静颜,她野心满满,不能将她拉到我们的阵营,她一定会跟我们作对的。」
桓筠祯不肯放过危静颜的原因不只是因为她牵动了他的情绪,也是因为她想要得到的那个位置,就註定了和他要么为敌,要么为友,没有第三种情形。
程元章拧眉沉思,未几,他不可置信地问道:「你的意思是,国公府小姐看上了太子妃,不,是未来的皇后之位?安乐公主她们不是求稳,而是寻求权势富贵吗?」
他见过危静颜几次,那位温婉大方的国公府小姐竟是和桓筠祯一样,温柔假面之下,是欲壑不满的野心吗?
「不然你以为她是为什么和桓筠祁走到了一起。」
桓筠祯说得很轻松,程元章听着就不怎么安心了,他本以为国公府小姐是无意间看到了桓筠祯的真实面目,移情别恋,却没想这里头的真相,比他预想的要糟糕多了,这已经不是他愿不愿意掺和,而是已经捲入其中了。
程元章无奈摊手道:「那半坛酒我是赖不掉了,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桓筠祯有了他这话,便放下手中的公文,「你去说服他,要他去接近安乐公主她们那些人。」
「派他去,不用我去?」程元章以为他说了那么多,是想来坑他的。
「你去有什么用,你是要把精力放在曹家人身上。」
桓筠祯不是不信任程元章,而是别人都知道程元章和他是一伙的,以危静颜谨慎的性子,怎么可能容忍程元章接近她们的人,更何况,五皇子背后的势力也不容小觑。
一说起那人,程元章有些头疼,「我试试,他不一定会听我的,唉,你说你,骗了那么多人,怎么就骗不到国公府小姐的心呢。」
若国公府小姐没有转向五皇子,一切都不会这么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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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筠祯平淡冷静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他双眸一沉,冷冷地回道:「没有的东西,怎么可能骗的到。」
若有心,大半年的相处岂会毁于一旦,再无留恋。
但也没关系,没有心,那就得到她的人。
她是不可能从他的掌心飞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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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静颜好几日不曾出门了,一来是五皇子托人捎信来过,他还没有说服曹贵妃,结亲一事未有着落,二来是她没有查清楚国公府外头是不是有慎王府的人来盯着她的行踪。
桓筠祯每次堵她都堵得很准,定是派人跟着了。
她一边在府中花园散心,一边思考着对策。
缓步行至一假山处,在大理石小径上与危静姝遇个正着。
危静姝一见是她,脸色顿时就不大好看了,不情不愿地跟她见礼。
危静颜从危静姝来的方向,和她的异常的神色里,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便问:「你出府去了?去见谁了?」
不怪她要多此一问,实在是某人想要借危静姝来与她作对。
危静姝扯出一抹笑来,故意跟她炫耀道:「是啊,慎王殿下邀我同去游湖,我们说说笑笑的,殿下待我也很好。」
她是违心说出这些话的,没办法,她总不能再危静颜面前丢了面子。
危静姝确实是和三皇子泛舟同游,可一路上,三皇子问的全是危静颜以及和危静颜相关的国公府里的人和事,对她却是没什么多大的兴趣。
三皇子根本没有放下危静颜,也只把她当做是危静颜的妹妹,可危静姝心里气不过,也不可能对着慎王发火,眼下撞见了本尊,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了。
「他有没有问起国公府的情况,有没有打听和我相关的事?」
危静颜不由担心,也来不及关注危静姝,只想弄清楚桓筠祯还有什么目的,下一步会如何行事。
她既然躲不开他,就迎上他的挑衅,他的对手不止她一个,她会找到破局之招的。
危静姝沉着脸,大声说道:「没有,慎王殿下压根久久不在乎你了,你别在这里自作多情了,你和他是不可能的。」
说完,危静姝甩袖而去,她以前就比不过危静颜,现在还是这样,只要危静颜在,她就会永远处于她的阴影之下。
危静姝的恼怒更甚以往了。
她气沖沖地走了,留在原地的危静颜更加放不下心来了,危静姝怎么会是三皇子的对手,三皇子可能仅凭几句话,就能将国公府的情形全部套出来了,看来她以后不能让危静姝随意出入清葭院了。
危静颜握住腰间的鸳鸯玉坠,老夫人寿诞在即,她要在那日表明她和五皇子的关系,及早定下亲事来,迟则生变。
只是不知五皇子还需多少时间才能说服曹贵妃。
拖得越久,对她是越不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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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乐公主桓琛韵没想到陆长屿又主动上门来了,上次被她气走了之后,她还以为他再也不会来了。
「臣陆长屿拜见公主殿下。」
陆长屿挺直着嵴背,连行礼时都带着些不屈不挠的意思。
安乐公主抬了抬手示意他免礼,好奇地问他道:「你怎么来了。」
陆长屿面色有异,他有些幽怨地看了她一眼道:「公主不愿臣来此?」
席若昭隔三差五地来公主府,也没见公主嫌弃,虽然他打听过了,席若昭从未在公主府留宿过,唯一留宿过公主府的只有他一人,陆长屿还是不大好受。
他并没有因为留宿过公主府而受到公主的特殊对待,反而在公主心里的位置还不如别人,她那日留他,以及后来对他的亲近,全然是为了拉拢他,而不是他本身吗?
安乐公主不知他的想法,笑盈盈地回道:「怎么会,你来,本公主很高兴。」
他长得好看,宁折不弯的性子也合她的胃口,安乐公主见惯了在她跟前卑躬屈膝,曲意逢迎的人,对陆长屿这样坚守着本性的人很是欣赏。
陆长屿脸色缓和了许多,心里也还是有一些芥蒂,他又问:「既如此,为何不再派人来找臣?」
他未离京前,公主是隔三差五地派人寻他来,那时他虽觉得不太合适,却也不曾拒绝公主的传召。
他被强行留宿过公主府,即使没有做过任何逾越的事情,也有碍公主名声,他想过澄清,也想过负责,他纠结过,怎料还未纠结出结果,慎王和公主就不再合作,公主也不再重视他了。
于利益,他能理解,于感情,他不能理解,甚至觉得委屈,他陆长屿是她桓琛韵用完就能随意抛弃的吗?
安乐公主闻言嘆了口气说:「你不肯弃慎王而效忠本公主,那找你作甚,挑拨你和慎王的关系,陷你不忠吗?」
不找他,也是为了他好。
陆长屿眼角微红,她为何总要如此戳他的心,是她先招惹的他,却吝啬地不肯将真情实感分一些给他,「臣与公主之间一定要夹杂着别的人和背的东西吗?陆长屿和桓琛韵不能摒弃其他,只作为单个的人而相处吗?」
他好似被逼急了,已经直唿她的姓名,安乐公主看在眼里,有些心疼起这样的陆探花来,而她一贯以享乐为主,并不如危静颜那般压抑自己。
安乐公主轻咳一声,先引起陆探花的注意,而后给了一个提议道:「也不是不行,但是要避人耳目,本公主不想好友难做,你也不想慎王为难,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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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拒绝,陆长屿的心落回实处,而她的提议,不能说好,也不能说不好,他先是点头,而后又闷闷地说:「本是人之常情,坦坦荡荡的感情,竟要跟做贼似的见不得人,就和……」
和偷情一样,后面的话,他是说不出口。
「这点小事就别计较了,本公主给你专门留一扇门,方便你出入。」
他连犹豫都没有就同意了,安乐公主更为触动,他能做到这样,已是退让了许多了,她也该对他好点。
陆长屿被安抚住了,还有一件事,他也想趁着此时说一说,「臣与公主两心相同,公主可否自此少见席若昭?」
广平小侯爷未曾娶妻,相貌白皙俊秀,出入公主府频率又多,陆长屿甚为忌惮。
安乐公主这会没有如他的意了,「此事不行,席小侯爷来公主府是为正事而来,本公主不能感情用事,而且本公主对席小侯爷不会有别的意思。」
陆长屿便也不再强求,「臣信公主,公主万不可骗臣。」
安乐公主欢喜地应着,她觉得陆探花吃醋的样子怪有趣的,可也捨不得他不高兴,这大抵就是甜蜜的烦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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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金华殿内,曹皇贵妃头疼地看着自己固执的儿子,讲道理摆事实动感情,都说服不了他,气道:「你怎就不听劝,世家女子那么多,你就非要选莘国公府大小姐?莘国公府跟你和慎王都有来往,首鼠两端,你就不怕自己被算计进去?」
莘国公府态度摇摆不定,指不准就会被其背刺,而且也不差莘国公府那份势力,曹贵妃并不愿意冒这个险。
五皇子桓筠祁不依不饶,「有什么好怕的,先不论她根本不会算计本殿,只说莘国公府选别人有比选本殿更有利吗?母妃想想,莘国公已经老了,他想左右逢迎,占尽好处,他府里别人未必会这么想,他的长子危俞培将军,是莘国公府未来的继承人,他的女儿嫁给了谁,他会不支持谁吗?」
桓筠祁只觉他母妃是杞人忧天,慎王和危二小姐真假都不一定,就算是真的,莘国公府里唯一有实力的是危俞培,危二小姐嫁给谁都不会对危大小姐造成多大的影响的。
「这……」他说的有些道理,曹贵妃动摇了,莘国公的名头唬人,实力是不及手握右领军卫的危俞培,危俞培也只有一个女儿,也没道理会为了兄弟的女儿而忽视自己的女儿。
「你让本宫再想想。」
临近功成,桓筠祁还不忘催促两句,「母妃别想太久,本殿急着跟人报喜。」
他想快些定下亲来,早点给他的恪王府寻个女主人。
第55章 执你之手
六月二十四, 莘国公府老夫人六十大寿,因危俞培凯旋迴京,风头正盛,寿宴较为隆重, 洛京城有些交情的世家、武将、文官等来祝寿的不少, 危俞培忙着在前厅招待宾客, 明面上是礼节周全,实则他心底略感不安。
据危静颜的说辞, 五皇子将会在今日亲自登门祝寿, 危俞培不能确信人会不会来,他常年在外打仗, 与五皇子基本没有打过交道,五皇子若真能来, 在这众目睽睽之下, 他女儿和五皇子的亲事基本是能确定下来了。
危俞培一边招待着客人, 一边对五皇子翘首以待, 未来女婿是何种性情,他是很关心的。
正期待间,外头通报声响起。
「慎王殿下到。」
危俞培抬步便迎,刚踏出一步,就觉得不对劲, 慎王?不是恪王吗?他女儿可没跟他说过这个, 而且他不是明确回绝过慎王联姻的提议吗,慎王怎么会来?
思索间, 他已迎上了三皇子, 「臣拜见慎王。」
桓筠祯虚扶了一把说道:「危将军免礼, 将军是主, 孤是客,客随主便就是了。」
三皇子温文有礼、客客气气的,危俞培察觉事情不太对,国公府拒绝过慎王,慎王不该出现在此的,可他当做什么都发生过而来登门祝寿,明显不符合常理。
危俞培和桓筠祯打了几句官腔,不多时,五皇子也来了。
五皇子桓筠祁兴致高昂而来,他的喜悦之情在见到危俞培身边的桓筠祯时,顿时消下去一半了。
「三皇兄为何会来?」
他大张旗鼓地来,特意向众人展现和莘国公府的关系,桓筠祯一来,效果不就大大折扣了吗?桓筠祁对此有些不满。
桓筠祯意味不明地笑着回道:「自是为祝寿而来,怎么,孤不该来?」
来不来是他的自由,桓筠祁担心的另有其事,「该不该来,本殿做不了主,本殿只想知道皇兄为谁而来?」
虽从他母妃那儿得知,三皇子对危二小姐有意,可桓筠祁认为,他极有可能冲着危大小姐而来的。
桓筠祁在春猎是就有这种感觉,掩画楼那日更甚。
桓筠祯看了一眼五皇子腰间的玉坠,除玉坠之外,没有什么香囊荷包一类的物件,嘴角上扬了几分道:「五皇弟这话问的奇怪,来祝寿,自是为了国公夫人而来,莫非五皇弟来此,是别有用意的?」
「本殿当然也是为了祝寿而来。」
两兄弟隐隐约约的敌意,让一旁的危俞培纠结了,这两人不会都是为了他女儿而来?她入宫当伴读难不成和这两位都有些纠葛?
危俞培以前觉得女儿和他的妻子苏文茵性格很像,然经过近些日子的相处,他又觉得并不相像,他已经看不懂他的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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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俞培正寻思着说几句缓和气氛的话,甘棠就来了,她跟众人见礼之后,跑到五皇子跟前,悄声说了几句话。
桓筠祁听完,得意地看了三皇子一眼,他指着甘棠,转头就对危俞培道:「危将军,本殿对贵府的花园很感兴趣,可否让她领着本殿一观?」
都如此了,危俞培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恪王请自便。」
五皇子随着甘棠一道离开前厅,桓筠祯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眼神一沉,桓筠祁去花园见谁已是不言自明了。
本来想让她得意些日子,可她和桓筠祁的动作很快,也就不能再纵容下去了。
桓筠祯收回视线,他的手在腰间曾系香囊的地方停顿了一下,他没有的,桓筠祁同样没有,这倒也不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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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园凉亭内,危静颜没等多久,就等到了五皇子。
他见了她,笑意更甚,脚步急促地朝她走了来。
危静颜放了心,将人迎进凉亭说道:「殿下如约而来,事情应该是办成了,我说的可对?」
从五皇子的神情,她就差不多猜到了,曹贵妃应是被他说服,好事将成。
桓筠祁喝着危静颜给他斟的茶,点头回道:「嗯,答应你的事,本殿是一定会做到的。」
两情相悦,互订终生,没有比这更急切的事情了,他很上心,她亦是,桓筠祁想,这就和戏水鸳鸯一样,终日不愿分离。
春风得意,也不过如此了。
轻风拂过,亭前池塘内,红莲相倚,清香瀰漫。
独处的两人的心,也随着那相互倚靠的荷花,随风而轻漾着,桓筠祁耳尖泛着红,置于石桌上的大手试探着,缓缓地靠近危静颜的白如霜雪般的小手。
指尖相触,泛着些许凉意的触感传达到桓筠祁这儿,他认真地凝视着她问道:「我可否执子之手?」
黑眸中全是期待,危静颜心虚地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只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温暖有力的手指扣住了她的手,力道很轻,生怕弄疼了她,很是温柔。
危静颜就这么放任他轻握着她,她想,这次应该不会有问题了,她要的真情实意,桓筠祁能给,她要的至高之位,有了这份真情,他也会给。
等尘埃落定后,假意换成真心,就是一对真正的眷侣,白首不相离的。
「我信殿下,殿下会一直信任我吗?」
虽然不会有什么差错了,危静颜还是不放心地问着五皇子,她不会做有害五皇子的事,也不会背叛他,可她的心还未交出,她交付出的感情里又掺杂了太多别的目的。
情不够真,不够纯,便不由自主地问相似的问题,就好似那肯定的答案,会让她不安的良心得到抚慰一样。
桓筠祁手上多了一份力道,握紧了她的手,很快就回答说:「本殿信你,看,两手相握,两心相同。」
他真诚又毫不犹豫的话,莫名让危静颜的心一紧,她下意识地抽回手,未果,他抓得更紧了。
「就算害羞,本殿也不会让你逃走的。」
他扬眉一笑,快意又欢悦。
抓在手里了,哪有放手的道理。
此略有些霸道之举,染红的已不仅仅是一人的耳尖了。
桓筠祁于此处耽搁到不能再留的时候,才恋恋不捨,一步三回头地往前厅走去,他是借着祝寿的名义来的,总不能一直留在这里,不去见一见莘国公夫妇的。
送走了五皇子,危静颜一人仍留在凉亭中,她尚需些时辰,整理一下她这复杂的心情,心动、心慌、心安、心虚等各种情感交织。
她当然知道自己不对,欺瞒一个真心的好人,良心是要受到谴责的,可她不是男子,不是席若昭,也不姓「桓」,她想要的,只能如此实现。
危静颜阖眼,在心里暗暗说道,欠下的情,欠下的债,将来一定会还,所以殿下,请原谅她此时的假意,她不是不信殿下,只是她不敢赌。
她母亲苏文茵的例子在前,在权势没有到手前,她不能用真心去赌,真心赌输了,一生也就完了。
再睁眼,眼前多了一人,还是另一个她避之不及的人,吓得危静颜往后一仰,差点摔倒。
「你怎么会在这里,什么时候来的?」她记得国公府没有给三皇子送请帖的,当然,他主动来了,国公府也不会没有眼见力地说没有请帖不让来。
桓筠祯给自己倒了一杯早已经凉透的茶,他浅浅地饮着,也不回答危静颜的话,自顾自地说道:「涩,此茶难喝极了。」
没有人请他喝,不请自来,还喝她的茶,危静颜白了他一眼道:「慎王殿下,此处不该你来。」
桓筠祯放下茶盏,不再喝凉掉的茶,他掏出一块帕子,对她说道:「手脏了,擦一擦。」
他总不接她的话,危静颜仗着是在国公府,是她的地盘,加上又因他突然的出现,让她烦乱的心绪更加乱成了一团麻,便连体面也是维持不住了。
她一把拿过帕子,手腕微微倾斜,帕子被风吹落,她还「不小心」踩了一脚,「慎王殿下的帕子更脏,不适用了。」
雪白的帕子留下了一个灰色的脚印,桓筠祯不嫌弃地将其拾起,整齐地叠好,再优雅地推到危静颜的跟前,说道:「擦,不然孤可以在你将国公府的侍卫叫来之前,按着你的手在池塘中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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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静颜迅速将手背于身后,怒道:「你在威胁我?」
桓筠祯冷着一张脸道:「孤在跟你商量,商量不出结果,孤不介意用威胁这种手段。」
说什么商量,根本就不给她反对和不认同的机会,见识过桓筠祯的武力和他的手段后,危静颜觉得他真的做得出那种事来。
他压根和君子不沾边,是个像蛇一样阴狠之人,危静颜不由想起了她的梦,跟桓筠祯僵持越久,对她是越不利的。
她从袖中拿出一块帕子,草草地擦了一下手,又将帕子收回,没好气地说:「擦完了,你可以走了。」
今日擦了,她明日再握手,后日也可以,将来日日都可以,她是一定会和五皇子执手偕老的。
「不急,孤有东西要还你。」
桓筠祯将有脚印的帕子收回,淡淡地说着。
危静颜不想再和他有瓜葛,就说:「不用了,殿下扔了吧。」
还回来,她也是要扔的,不必多此一举。
桓筠祯却不理会,用不容拒绝地眼神盯着她道:「三日后,兰溪阁,孤还你一坛桃花酿,你若不来,孤就将其送给五皇弟,顺道请阮小姐和五皇弟谈一谈碧玺桃花金簪,沐风水榭,以及济善药铺契书上签字的那人和你的关系。」
他说过了,感情或许经得起考验,人是禁不起。
第56章 想拉拢我
危静颜不想赴邀, 她和五皇子的亲事眼看就要成了,不愿在此等时候多生事端,她又不是三皇子唯一的选择,他怎么就不愿意放手呢。
「殿下为何如此苛待于我, 阮小姐不也弃你而选恪王殿下了, 你怎么不去威胁她呢?」
她对这个问题好奇好久了, 被他相逼,便没好气地问了出来, 阮芷萱的行事和她没什么区别, 他的执着只用在她身上未免不公。
阮丞相还是皇帝的心腹,丞相府的势力比国公府更大, 他为何不换个人,依她之见, 阮芷萱对三皇子的感情比她只深不浅。
桓筠祯不急着回答, 先问她道:「孤可以回答, 但孤的答案你信吗?」
她若不信, 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危静颜是搞不懂他的,看着好说话的样子,实则他想要做的必须按照他的意思来,偏她的势力还不足以跟三皇子抗争。
然能平和地谈话,就意味着事情是有转机的, 她也在寻找破局的办法, 于是她回道:「那得看殿下的说辞合不合情理了。」
他和她之间是没有信赖可言的,真假都需要谨慎判断。
风再起, 池中泛起涟漪, 莲香愈浓, 然出淤泥者不同于莲之高洁, 不染凡尘。
桓筠祯只将能告诉她的说与她听,「孤与阮家小姐的关系,仅是孤救过她一回,比常人多了些许关注,并无其他感情,不放过你,是孤不愿意你我对立,你我心知肚明,孤和你想要的争取的东西,歷来是胜者王,败者寇,不死不休,孤不想你在不死不休的另一头。」
危静颜在人前的性情是极好的,她多年来的伪装也相当的完美,可遇着了桓筠祯,假面总是难以维持,他自得什么,不就是比人阴沉狠厉了些,就真当自己没有对手了吗?
危静颜咬牙说道:「你是认定你了便是胜者了,可以决定他人的命运?」
她气鼓鼓的,比寻常端着架子的模样更有生气,桓筠祯欣赏着她的怒容,笑问道:「不止胜负,亦有结果,你应该不止一次在心里骂孤扭曲、阴狠了,你觉得孤若败了,会老实地引颈受戮吗?」
危静颜凝眉,不解地问他:「这话时什么意思?」
桓筠祯视线牢牢地锁住她,眼眸暗淡地说:「孤败了,是不肯让胜者得意的,不是毁了他,就是毁了他最在乎的,你觉得他最在乎的是什么?」
危静颜不太相信五皇子最在乎的是她,五皇子有宠爱的父母,有名利有地位,她是能在五皇子心中排得上号的,可第一的位置,她不认为会是她,然桓筠祯话里的意思,已是将最在乎的视作是她了。
他的话符合他扭曲、偏执的性子,可信的程度很高,危静颜头疼地说道:「你果然是个疯子,你知道你那种行径叫什么吗?那叫输不起,叫放不下,学了君子之皮,君子之骨,你是一点都没有学到吗?」
「你都说孤是疯子了,哪还有什么君子之骨,孤确实输不起,所以不管用什么手段,孤都要赢,你不也一样,一样输不起吗?」
桓筠祯脸上浮现出淡淡地笑意,在权势的游戏里,谁都输不起,输了便是万劫不復,她如果连这个觉悟都没有,註定是赢不了他的。
再聊下去,危静颜自己都要受影响了,他说的没错,她输不起,即使有安乐公主在背后做靠山,下一任皇后之位只有一个人能坐上去,别人得到了,她基本上就再无机会了。
她一旦失败,将来太后殡天后,公主势力会急剧缩减,席若昭最终也会是独木难支,她们所有的谋划都将是一场空。
三皇子自信自己是赢家,她和五皇子未必没有这个信心。
她是不能选择三皇子的,这不是她能够干涉或者左右的人。
「三日后,我能不能……」别的说不通了,她试图直接跟他商量,在他看起来还听得下去别人的话的时候。
桓筠祯一口回绝:「不能,欠下的,一定要还清楚。」
她摔了他送的桃花簪,这次桃花酿,也该受到同样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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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没能说动他,危静颜有些丧气,这个人是油盐不进,令她无从下手。
她也不愿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思索片刻后说:「我可以去,但你得保证,今后不再纠缠于我,不能派人盯着我的行程,也不能随意出现在我面前,殿下同意,我便前往,不然随你怎么和恪王殿下说,也休想威胁到我。」
她不可能一直被他用这等理由牵制,得要个承诺。
桓筠祯没有为难,随即同意了,「好,还清楚了,孤就不再叨扰你,你的钱庄也不可再打探掩画楼。」
竟是为这事而来的吗?危静颜将三皇子是掩画楼的主人这事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他又在她面前亲口承认,更是将事情落实。
看来,桃花酿是假,来打探她得知多少掩画楼的私隐是真。
危静颜点头,两人就此达成了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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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府会客花厅内,席若昭受邀来此,这莘国公府,除了危静颜,她和其他人都不相熟,特意前来,祝寿为虚,实则是来此寿宴的武将不在少数,她想要拉拢一个不属于其他阵营,或者在其他阵营的边缘武官。
危静颜的父亲右领军卫大将军本该是最好的选择,怎奈危静颜信不过他,就得再寻一个保障了。
席若昭在宾客里四下应酬了一番,尚未寻着合适人选,她走出花厅透个气,她顺着长廊,行至一拐角处,未曾留心,撞上了一人。
那人很高,额头撞上他的下巴时,磕得生疼。
席若昭揉着额角,含着歉意说道:「抱歉,不是成心的,你怎么样了?」
「无碍。」
只简短的两字,再无多言。
这个态度,是有些……
席若昭顾不得疼了,抬眼望去,坚毅冷峻的面容,健壮的身姿,她认得此人,他是右监门卫校尉虞子烨。
据闻此人本事了得,素日里沉默寡言,不太好相处,也正是如此,他与各方势力都不怎么来往,很受皇帝重用。
这不正是她要找的人吗?席若昭有了兴致了。
她自来熟地跟人打起来招唿,「原来是虞校尉,你怎一人在此?不介意的话,本官与虞校尉同行,如何?」
他一个人远离宾客,多半是看在右领军卫将军的面子上才来的,他不适应此等场合,此正是个拉近关系的好机会,他若回绝,她也有应对之法,她是不会放过这机会的。
虞子烨低头,广平小侯爷的名头他听过了,眉峰微扬说:「可。」
嗯?这就同意了,说好的不好相处呢,这不是挺好说话的,席若昭做了个请的动作,礼貌让他走在前头。
一路上,席若昭和他谈天说地,从南衙十六卫谈到御史台,从武谈到文,从朝堂谈到市井,基本上都是她在说话,虞子烨话很少,却在需要他回应时,句句有回应,即使是一些简短的话语,也没让席若昭一个人唱独角戏。
他和传闻怎么不一样?这不是很有眼见力的吗?
两人并肩同行了许久,饶了一圈,再次回到花厅前,虞子烨在台阶之下,看着已经踏上阶梯的席若昭,主动说道:「小侯爷主动示好,是想拉拢我吗?」
第57章 孤也有心
席若昭略显惊讶, 她才刚开了个头,虞子烨就已将事情摆上明面了,这让她不大好接话了。
他是心直口快的,遮遮掩掩不定是会要落了下乘, 席若昭既不明说也不否认, 问他道:「若在下有此意, 虞校尉以为如何呢?」
虞子烨换了神情,他双手抱胸, 忽而笑道:「小侯爷用错办法了。」
他果与传闻不尽相同, 席若昭下了台阶,走近了他, 小声说道:「那在下该用什么?」
她很配合,想探一探这人的底, 太过容易就加入的, 有时也是值得怀疑的。
「权势, 金钱, 女人,小侯爷给得起吗?」
她试探着虞子烨,虞子烨也在观察着她。
他是故意的,席若昭当即看了出来,这番说辞多半是他打发拉拢之人的常用言辞, 接了他的话, 后面便有或拒绝或讽刺之言。
席若昭不答反问他道:「虞校尉要是能被这些东西打动,也轮不着在下来拉拢了, 不是吗?」
以他的本事, 若能轻易被动摇, 应该是早就加入了其他的阵营了。
虞子烨轻讽一笑, 他逼近了席若昭,居高俯视着她道:「不为这些,那为了什么?莫非小侯爷以为我是什么淡漠名利之人?」
他改了态度,和一路同行时好相处的模样全然不同了,席若昭也不慌,依旧很淡定,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她不急不缓地说:「本侯与虞校尉私交甚少,传闻又不可尽信,校尉是哪种人,相处久了,自有分晓,本侯今日无意间撞到了虞校尉,实属巧合,又因意见相和,想交个朋友而已。」
他防备心重,席若昭以退为进,想先互通来往,走动的次数多了,将来也好行拉拢之举。
她否认了拉拢行径,虞子烨挑眉,他弯身贴在她耳边,似笑非笑地说:「久闻广平小侯爷名声,果然名不虚传,交朋友,自然欣然允之,可小侯爷若想以感情拉拢我,最好寻个和小侯爷一样伶牙俐齿的貌美女子来。」
他说完,就退开身,从席若昭的身侧迈过,自顾自地进了花厅。
席若昭深吸一口气,将怒火压下,扯出一个礼貌的笑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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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个虞子烨,一开始就看出了她的目的,故意在同行时摆出一副好相处的模样,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传言诚不欺人。
席小侯爷这两年在御史台混的风生水起,已经好久没有人如此挑衅她了,她记住他了,她还就非要把这人拉拢过来,挫一挫他自视过高的讨人厌的脾气。
寿宴如常举行,席若昭寻了个机会,见了危静颜一面,将对虞子烨的所见所闻都说与她听了。
危静颜思索了一番,她对虞子烨此人只有耳闻,并不了解其真实性情,不过和皇帝抢人这事有点不太安全,她委婉地说:「只有他,没有别的合适人选吗?」
席若昭回道:「暂时没有,那些武将,别人同样盯着了,有合适的,早被人捷足先登了,右领军卫里倒是有人,可那是你爹的势力范围,本侯不敢贸然打草惊蛇。」
她说的也有理,危静颜还是不太放心,就多叮嘱了一句,「先试试虞子烨,但也不要全压在他一人身上,他受皇帝重用,不可明着和皇帝作对,一有不对劲,你要当机立断地放弃他。」
席若昭应下了,她确实要谨慎对待虞子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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莘国公府的寿宴后,程元章很关心事情的进展,便私下会见了虞子烨。
「事情办的如何了?」
程元章也是偶然得知席若昭近来频繁接触一些武将,刚好桓筠祯特意谈起的虞子烨就是武将出身,也是相当的巧合了。
虞子烨擦拭着他的长戟,漫不经心地说:「挺好,刚回绝了广平小侯爷一次。」
程元章坐在一旁,看了他一眼道:「玩欲擒故纵那一套?」
虞子烨头也没抬,一心关注着手中的长戟,「算是,毕竟你当初拉拢我时,三求四请都不能如意,若不是王爷亲自出马,你我今日就不会坐在此处了,别人要是轻易成事了,就该怀疑我的立场了。」
他言语中带着刺,程元章有些无奈地说:「说就好好说,我是得罪你了,你非要损我一嘴?」
这傢伙沉默寡言的样子还好,一说话就让人恨不得他是个哑巴。
虞子烨毫不留情,「怎么,我要感谢你将这等破事丢给我来做吗?」
此等细作的行径,他能去做,就已经是给了程元章很大的面子了,将来若是收不到让他满意的报酬,他不会善罢甘休。
程元章为自己辩解,「这你可冤枉我了,这是王爷的主意,你不满找他说去,我就是个传话的,而且我看你不是玩的挺起劲的。」
还同行陪人游园,他当初可没这待遇。
虞子烨不予理会,低着头继续擦拭着他的长戟,起劲谈不上,只是有些好奇,好奇能让慎王用此等手段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打量好久,却也只是个比寻常人健谈些、白一些、好看些的男子,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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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定之日,危静颜应邀而来。
兰溪阁四楼雅间,桓筠祯端坐桌前,桌上摆着过往的物件,羊脂白玉镇纸石狮、碧玺桃花金簪、金元宝、契书,以及她的那坛桃花酿。
大半年的相处,其实远不止这点东西,可另外那些早已被消耗,无法出现在这桌上,比如阅后即焚的来往信件,已被吃完的枇杷和毁尸灭迹的香囊等等。
当过往重新搬上檯面时,被刻意遗忘的曾经相处的点滴再次浮上心头。
她曾认为桓筠祯是最合适的人选,她曾信任过他,想要和他定亲,那时的他还契合着君子之称,可假的终究是假的,永远真不了。
危静颜缓缓踏入其中,坐到了桓筠祯的对立面。
奉承虚伪的礼节也没有必要了,他知道她的本性,她亦然,因而她没必要维持着她的假面。
危静颜不多话,伸手去拿她那坛桃花酿,拿在手里,重量不对,这本是小事,是她被桓筠祯弄怕了,担心他又趁机生事,就问他:「只半坛酒,另外半坛呢?」
别到时候又跟她玩文字游戏,说只还半坛,承诺不作数了。
「被人喝掉了。」
「被谁,你吗?」
少了的,他打算怎么补上?
桓筠祯也没隐瞒,只说道:「不是孤,别人喝的,孤不喜甜腻腻的酒。」
危静颜在心里冷哼了一声,她亲手酿的,他当着她的面,就说这种话,显然也是和她一样,不装了,直接以扭曲的本性示人。
她要计较的不是这个,反正都是虚情假意的,谁喝了都无所谓了,重点是喝掉的那些怎么算,「少了半坛,算还清吗?你的承诺还作数吗?」
桓筠祯轻抚着羊脂白玉镇纸石狮,一切都是从此物而起,真心假意,诸多纠葛都系与它,他抬眸沉声回道:「算,你如若不信,需要孤白纸黑字给你写清楚吗?」
「写了,你就会遵守?」
又不是什么契书,就算纸上有他的承诺,签了他的姓名,这等暧昧的承诺之书,她能将其公之于众吗?
她不能,收了他写的,她唯一的举动就是烧了,以免被人发现,坐实了她和三皇子互通来往的过往。
桓筠祯泰然自若,甚至有心情和她开玩笑,「孤说会,你不一定信,可写了承诺书,你就占理,日后再和孤有口舌之争,你物证在手,孤理亏哑口无言,岂不很好?」
「不必了,东西还完来了,我知道的掩画楼的消息都说与你听,并从明日起,撤掉钱庄里所有的眼线,如此你可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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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诺书她不要,危静颜姑且也信他一会,将自己探知到的消息如实相告。
何况,她还留有后手,三皇子如此看重掩画楼,说明此处能威胁到他,她承诺撤掉钱庄的眼线,但是她可没有承诺不继续调查掩画楼。
她当初为了查探掩画楼虚实而买下的院子,那座见证了三皇子武艺超群,一人敌过诸多刺客的院子还在,她可没保证不在那处安插人手。
三皇子将来不守约,她就和五皇子一派的势力联手,端了他的掩画楼。
「东西还完了,我要走了。」
危静颜不愿多留,桓筠祯给她已是造成了很大的困扰了,本来皇位之争,是皇子间的争夺,她只需隐身于最有胜算的五皇子之后,必要时,推波助澜一把,费最少得功夫坐享功成,却因他的纠缠,反倒把她逼到了台前,来跟势力有所悬殊的三皇子斗智斗勇,怎么想她都是亏大了。
桓筠祯拿起镇纸,真温润的羊脂玉和假温润的人,倒也相得益彰。
他举着镇纸,伸到危静颜跟前说:「东西还完了,感情呢?」
他居然还有脸跟她提感情?真有感情,他就不会这么逼她了。
危静颜冷着脸,毫不留情地嘲讽道:「你虚情我假意,谈何感情?没有的东西遑论还与不还?」
桓筠祯眼眸蓦然犀利了起来,寒气自周身而起,他一把握住镇纸,白皙的手背处青筋显露,他嘴角抽动了一下,很快又恢復了正常。
最终所有的复杂情绪化作了一声嘆息,而后他正色道:「过往没有,不表示如今没有,过往的男女之情没有,也不表示别的情谊没有,孤是人,也有心,心也会痛,危静颜,你的心痛过吗?」
第58章 还情给他
危静颜没有想到会在桓筠祯口中听到这种话, 心痛?他也会有这种感觉吗?
心机深沉、步步紧逼之人,他在她这儿占了诸多优势,她是输他一筹的,现在说他心痛, 是心痛她对他情不够真, 还是在心痛他的优势在锐减?
她还是有些信不过他的, 然而看到桌上摆放着的过往的物件,隐藏在深处的恻隐之心微微动了起来。
危静颜被勾起些往日的情分, 语气柔和了起来, 说道:「痛过,在发现殿下的真面目时, 但长痛是不如短痛的,我放下了, 殿下也该放下。」
他总缠着她不放, 是一件很困扰的事情。
桓筠祯握着那方镇纸, 苦笑道:「别撇如此干净, 是你先招惹孤的,是你先向孤要这方镇纸的,你自个先说的开始,孤接受了,如今又自顾自地要结束, 在你眼中, 孤是什么人,召之即来, 挥之即去的踏脚石吗?」
他说得可怜, 好似她是什么可恶的负心人一样, 全然不谈及他自己就是用这种想法对待她的, 半斤半两的两个人,不是谁装可怜,谁就是受害一方的。
危静颜虽有所触动,依旧还是理智冷静着,没被他这点小手段给煳弄过去,她反驳道:「我又何尝不是殿下的踏脚石,你我无甚区别,何必有此被辜负之态。」
各有隐瞒,于是同盟破裂,各有过错,就该体面地分开,三皇子的欺瞒她的,不也是经不起追究的吗?
桓筠祯听罢,将手中的羊脂白玉镇纸狮子放下,又拿起了那支桃花簪,他感嘆道:「真是无情的女人,前一阵你送香囊,孤回金簪,信物交换已有定亲之迹象,结果没过几日,你毁了香囊,还了金簪,往日浓情厚意顿然消失无影,如此玩弄别人的感情,你就不觉得自己对孤有愧吗?」
他越说越离谱了,还玩弄他的感情,他有真心实意这东西吗?
危静颜嘲讽道:「殿下无愧,我何愧之有?你放不下,无非是多余的自尊心,霸道的占有欲作祟,只许你负别人,不许别人负你罢了,桓筠祯,别在我跟前玩这种混淆是非,推卸责任这一套,你表面上装得再好,也掩饰不了我的利益将会受损的现实。」
与虎谋皮,多半是会被剥皮拆骨,他有多危险,她已是见识过了,连性情人品都无法保证的人,谁会愿意再合作。
她的话刺耳又尖锐,桓筠祯却也能忍住脾气,不与她置气,反而执着地问着他想要知道的答案。
他抚摸着碧玺桃花金簪上他亲手修补过的裂痕,有瑕疵又如何,能修好就行,危静颜和他之间有隔阂又如何,终归还是会如此簪一样,被他重新粘合好。
桓筠祯把玩着金簪,对她说道:「你的意思无非是孤不是好人,所以被你放弃也是活该,孤问你,若孤是你心里那个真正的君子,但不是皇子,没有争取储君的资格,你还会主动接近孤吗?」
他一针见血,她善辩也抵不过他的口才,本就是一笔煳涂帐,细究起来谁都有错的,危静颜从不认为自己理直气壮的,她不过是为了争取她们的利益而有所取捨,她是一介有私慾的凡人,不是什么善良的圣人。
她会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只是因为她更要脸,不会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已是皇子了,也不可能是真正的君子,这种假设没有意义。」
桓筠祯抓着这个问题不放,不容她逃避地说道:「怎会没有意义,你若不是国公府小姐,或者你要和国公府作对,孤仍会愿意娶你为妻,无关你的身世背景,因为你自身值得,可孤若不是皇子,你绝不会选孤,你想要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之尊之位,所以你选的人,只会从皇子里选,不是皇子,根本入不了你的眼,孤说的没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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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指责他品性坏而不仁,他内涵她重权势而无情,这场清算过往的相聚,谁都不留情,都在戳着对方的痛处不放。
她嘲讽,他轻蔑,都摊开都这种地步了,往日里两人温柔谦逊的伪装都快要彻底撕破了。
危静颜被戳中她不可对外人言的隐晦心思,面上无光,有些恼羞成怒了,她怎么就不能重权势了,哪种东西更有保障,就争取有什么不行的。
男人有野心,有宏图大志,她凭什么不能有。
危静颜听着他的话很刺耳,说起话来也犀利和不客气了许多,「是又如何,人往高处走,你们凭藉着联姻,结两性之盟好,以此来扩大自己的势力,我为什么不可以这么做?世家贵族、天潢贵胄,有几个是情投意合而成亲的?既然女子的婚事本就是家族势力扩大的一份筹码,我为什么不选择最有价值的?」
这世道,多得是盲婚哑嫁,她自己不争取,就会被别人算计,莘国公府里盯着她亲事的人还少吗?
再者,「情」之一字,有多少靠谱的?
她父危俞培年轻时还曾愿意为她母亲苏文茵捨弃一切,对抗权势、孝道,多感人多伟大的感情,到头来又如何,还不是情灭身死。
她母亲若是世家出身,手握权势,莘国公府里的人敢那么对她吗,危俞培敢因为一个妾室而怀疑她吗?即使怀疑了,国公府里的下人谁又敢当着她的面议论是非?
那些人,不过是欺她没背景,没靠山。
而所谓的感人至深的爱情,在那时候并没有成为苏文茵的靠山。
苏文茵临终时后悔了,所以危静颜绝对不要步她母亲的后尘,她的靠山只能是她手里的权势。
听了她这话,桓筠祯笑了,他拍手表示认同,「你的选择很对,就是要嫁给最有权势的,那个人是谁都无所谓,孤认同你的说辞。」
她就该如此,冷静、无情,同时又迷人。
她越是这样,问题越好解决,感情飘忽不定,难以把握,桓筠祯自视甚高,也不认为自己能完全掌握他人的喜好,并以此喜好来拉拢人,可若是权势地位,那就好办多了,一个确定的、看得见的东西总是要比看不见的好处理。
他的认同,让危静颜憋在心口的火气发泄了一半,就熄火了,他不反驳,也不嘲讽,这让她憋久了的那些话有一半是说不出来了。
但是,为什么呢?他既然认同,为什么要挑衅,故意用她重权势轻感情的不能明说的实情来讽刺她?
「你……你究竟想干什么?」
危静颜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三皇子行事向来是有目的的,无缘无故的,他不可能故意来惹她生气发火的。
桓筠祯放松了眉眼,意味深长地笑着道:「没什么,想听听你的真实想法,也顺道让孤的五皇弟听听。」
五皇子?不会吧,他也在吗?
危静颜是真的慌了,她环顾四周,欲寻踪迹,验证真假。
五皇子和她,还有三皇子不一样,他的感情是最纯粹的,也是她最不愿意伤害的,她希望三皇子的话是在吓她的,只有这一次,她希望,她和五皇子多次祈求上天的愿望,不要破灭。
他不要在这里,也不能再这里,听到她的那些混帐话。
然现实终究是现实,祈祷是没有用的,雅间内一处暗门打开,从里头走出来的人,正是五皇子桓筠祁。
桓筠祁苍白着一张脸,怒意和悲伤交织着,他死死地盯着惶然无措的危静颜,一步一步地缓慢走向她。
「如果本殿不是皇子,你还会收下鸳鸯玉坠吗?」
他暗哑着问道,语调里带着颤音,含着最后一丝希冀,想要得到她肯定的回覆。
然而,危静颜说不出他要的回答来,因为她的混帐话虽有原因,却也是真的,她欺瞒五皇子许多,早已对他有歉意,此刻无法再欺骗他了。
桓筠祁急了,他抓着她的肩膀,一半祈求一半生气地道:「说啊,说你会,说你看上是我本人,不是什么狗屁皇子身份,王爷尊位,你说啊,算我求你了,你快说……」
从来顺遂的桓筠祁,没有那一刻有现在这么狼狈了。
他那么喜欢她,她的性情、她的容貌、她的一切,都十分地合他的心意,他以为自己找到命定的伴侣,却不料这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桓筠祁失落的模样刺痛了危静颜,她的心跟着揪起来了,她还是伤到了他,这不是她的本意,她亏欠了他,还没等到偿还的时候,就被人掀了老底。
「殿下,人一出生就有身份的,那也是你的一部分,就像一个人的相貌身高一样,我……」
危静颜试图找补,说了一半,她自己说不下去了,因为桓筠祁的脸色已难看至了极点。
她是不想再欺骗他了,但真话再怎么伪装,其中的意思是不会变的,终究是伤人的。
桓筠祁双眼通红,他已控制不了此时悲愤的情绪,「还给我,把玉坠还给我,把……还给我。」
把那个喜欢他的,真心想要嫁给他的危静颜,还给他。
第59章 他得逞了
鸳鸯玉坠归还, 危静颜失了力气,整个人滑落下去,瘫坐在椅子上,用手肘撑住桌面, 才勉强维持起那点体面来。
她是追不上大步跑出去的桓筠祁了, 就算追上了, 她又能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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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办法在这种时候还欺骗五皇子,她说不出假话, 能说的, 再如何委婉都不是五皇子想要听到的,反而只会更加让他难受。
天之骄子被人如此欺骗与玩弄, 五皇子怕是再也不想见到她了,她终究是没能好好珍惜那份热烈纯粹的感情。
雅间内, 余下两人, 这次是真的再无其他人了。
哐的一下, 危静颜气恼地砸了那半坛桃花酿, 酒香四溢,美梦却是已然清醒了。
「你在报復我?看来是我小瞧了慎王殿下的手段。」
这就是他说的所谓的用君子手段来对付她?她分明一直在防备着他的,怎么就偏生在这等时候失了戒心,落入了圈套之中,落得个如此结果。
桓筠祯围观了全部的过程, 他不发一言, 静静观望着桓筠祁和危静颜的决裂,一切如他所料, 然危静颜心痛的神情, 使他半点高兴之意也没有。
她跟他决裂时, 完全不是这等黯然神伤的模样, 他跟危静颜相识将近一年了,却不敌桓筠祁几个月的感情。
她和其他人一样,一样地偏向桓筠祁。
桓筠祯不答反而追究起了旧帐,他冷淡地说道:「沐风水榭,以你的聪敏,不可能不知道阮芷萱在算计孤,你现今是何种心情,孤当时就是何等心境,都捲入这错综复杂的关系里了,凭什么他桓筠祁能独善其身地傻乐着?」
这是桓筠祁迟早要面对的,他是在「合适」的时机推了一把,他早就提醒过了她,他若是败了,就会毁了胜利者或胜利者最在乎的。
是她没把他的话听进去,正如她没将他放在心上一般。
他见危静颜还沉浸在名为桓筠祁的影响了,心情更为不爽,又说道:「桃花簪摔一回,桃花酒也摔一回,一来一往,也算还上了。」
危静颜脑子里乱的很,被他又这么一刺激,狠狠地瞪着他道:「还?我算计你的,你还了,你算计我的呢,你要怎么还?」
将来该如何,国公府里又如何交代,她这会都要顾不上了,她还在想着五皇子,想再挽回一下,在她跟五皇子的亲事告吹之前。
她想着对策,他却来干扰,危静颜有了怨气,桓筠祯设计了她,误她良多,欠她良多,他简直可恨。
桓筠祯笑了,「你想从孤这得到什么,尽管来拿,孤所拥有的,可以用来还你,你放心,孤很大方,不介意你骗过孤,算计过孤。」
他自是乐意还的,有还就有来往,他是欠债的,不怕她不主动来找。
他承诺不纠缠,她若是自己来寻他,便算不得他纠缠了。
「你不介意,我介意,今日这笔帐,我记下了。」
危静颜不欲与他再做口舌之争,今日就是被他的狡辩和故意引导,她才会没有防备地说出那些话来。
她向来小心,能不明着得罪人就不会得罪,当初跟桓筠祯离心时,她都寻着各种藉口,试图体面地分开,那等会伤人心的话,一般情况下,就是当着敌人,她也不会轻易说出口。
而今日,一来是桓筠祯承诺不再纠缠,让她放心了些许,二来是他又装可怜又放低姿态,用言语诱导,故意将她衬托成负心人,她被当着面揭了底,她心虚了,恼羞成怒,才会将那些话毫无顾忌地说出了口。
危静颜摔门而去,留桓筠祯一人。
室内酒香未散,带着桃花的清香,这坛酒桓筠祯一口都没喝过,就毁在了今日。
他看着桌上的其他物件,金元宝和契书,他的帐没算完,事情也没说完,只进行了一半,五皇子桓筠祁就已经招架不住。
鸳鸯成对,人分离,所谓真情,不过如此。
他重新叫了一壶茶,一个人品尝着茶之苦涩,茶之清香,上好的茶与这场分离的戏码,真是绝配。
兜了一个圈,危静颜的选择,又回到了他这一个选项之上。
他说过,他是她唯一的选择,如果不是,那就变成唯一,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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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静颜绷着脸,面无表情地回到了清葭院。
罕见地,她撤走了屋内所有的人,明令任何人不准靠近她的闺房。
再无旁人打扰,也无需在乎个人星形象时,危静颜颓丧地仰倒在软塌上,她失魂落魄地捂着眼,已是方寸大乱了。
所有的准备都做好来了,临门一脚翻车了,这下该怎么办?
她先前已改弦更张了一次,再来一回,如何服众?如此来回折腾,都不用别人来对付,她们自己内部就会消耗不少势力。
再有,两个最有可能争夺储君之位的皇子,她都开罪了,也没有别的什么适合的人选了,她的目的,安乐公主的将来,席若昭的期望,这些又该如何实现?
危静颜闭着眼,黑暗笼罩着她,前路也跟着无光了。
过去如何解释,现在如何找补,将来又如何筹划,她找不到头绪,整个人迷迷煳煳的,什么办法都想不出来了。
意识朦胧间,不知何时沉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天都黑了。
危静颜撑起身子,刚一坐直,天地一阵眩晕,头疼得厉害,身子也很不舒服。
「乔幽。」
她轻唤一声,再门外等候已久的乔幽立马进来,乔幽点亮了各处烛台,屋内一片通亮,她走近危静颜,借着光一细看,危静颜面色苍白,病态已显,她随即伸手探了探危静颜的额头,便朝屋外大声说道:「快去请大夫来,小姐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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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幽倒了杯温水,服侍她喝下去后,就一直搀扶着,还担忧不已地道:「小姐还好吗?发生什么事了?」
夏日里,在软榻上睡一下晌是不碍事的,小姐怎就病成这样了?
危静颜头还是昏昏沉沉的,还记得自己有重大的事情好思索对策,「去传个信,我要见席小侯爷。」
都这时候了,乔幽哪肯让她如此不顾自己的身体,「小姐都这样了,就不该想别的事,先养好身体,才是真正的不耽误事。」
被乔幽一劝,危静颜稍微清醒了些,也对,她自己都没有主意,请了人来,多半也是白费功夫,可那该怎么解决呢?
头越来越疼,她什么也想不出来,连视线都模煳了不少,只听着一阵嘈杂之声,又好似被餵了些苦涩的东西,然后又沉沉地睡去了。
再醒来,天又亮了。
危静颜在乔幽的搀扶下,坐起了身,她问道:「什么时辰了?」
「辰时,小姐可好些来了?」
乔幽又探了一下她的额头,不烫了,她安心了不少。
危静颜不由地嘆着气,屋漏偏逢连夜雨,在最不该生病的时候病倒了,还有一大堆事等着她去善后,她使不上劲,什么都做不了。
「大夫说什么时候能好?」
她要尽快好起来。
乔幽看了一下她的脸色,无奈地回道:「大夫说,小姐受了刺激又忧思过重,才病倒了,得放宽心怀,休养一阵子,方能痊癒,小姐好好养病,莫要再多想了。」
她只怕,她家小姐根本放不下心里那些事,病好得很慢。
危静颜略略想了一下,做出了些许让步,「休息一日,明日,你备好车,我要去一趟恪王府。」
她还不甘心就这么和五皇子断了来往,再试一试,兴许会有转机也说不定。
乔幽急了,赶忙阻止她道:「不行,小姐病着,怎么能出门,再要紧的事也比不过小姐的身子。」
危静颜跟她解释:「此行非去不可,不去,我这病就好不了。」
她想尝试着挽回,于情于理,她都不愿意就此对五皇子放手。
她想试着相信一回,相信五皇子的人,相信他的感情,能为她做出那过分的让步。
第60章 有没有心
危静颜再访恪王府, 人如旧,情已变。
桓筠祁紧抿着唇,板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她竟还敢上门来, 他都被骗得那么惨了, 像个傻子一样, 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间,从未有人敢如此算计他, 他不跟她追究, 不跟她计较,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她还来做什么, 还想继续忽悠他吗?他不会再上当了。
热情和冷遇一对比,衬得此刻更为尴尬, 危静颜病未好, 头还疼着, 她顾不得其他, 软了语气,好生和五皇子说:「我昨日就该来见殿下,奈何病了,拖至今日才来,我想和殿下好好谈谈, 可以吗?」
说完, 她忍不住轻咳了几声,一旁的乔幽时刻照看着。
桓筠祁面露不忍, 她看着是真病了, 他起了身, 刚迈出一步, 又坐了回去,当初她一柄紫檀长弓就引得他上了勾,细想起来,那弓是商铺以他预先定做的名义送上门的,她是半点干系都不沾。
现在又想用苦肉计来动摇他?
前两日她是一点事都没有的,总不可能是因他而病,真要为他而病,她就不会否认对他有真情了。
桓筠祁狠心偏过头,不去看她虚弱的模样,只给了管家一个眼神,让他奉上热茶予她。
来者是客,他是不想让人觉得恪王府寒碜,连杯热茶都不愿给。
「要谈是吧,好,谈啊,本殿就听听你这张巧嘴还能怎样骗人。」
早知如此,他心悦什么性情有趣之人,她还不如是个木头美人,至少是有真心,不会戏耍别人的。
热茶奉上,危静颜浅饮着,温暖的茶水入喉,人也舒服了些,她捧着茶,不舍的放下。
五皇子除她母亲之外,第一个无需她主动争取,也不需要她付出什么,就无条件地喜欢她的人,他的喜欢毫不掩饰,热烈似火,她这块冷硬的石头,也不免有所动摇。
她曾为三皇子动摇过,但那是因为三皇子太合适了,从理智上符合她所有的要求,而对五皇子,是情感大于理智的动摇。
她一直害怕太热烈的容易熄灭,当这一天真正来临时,不管是为了她的利益,还是为了这份她想要珍惜的热情,她都不愿意就这么算了,抱薪救火,希望还来得及。
危静颜有点紧张,手不自觉地摩挲着茶盏,她说道:「我承认我接近殿下别有所图,可我是真的欣赏殿下,越是和殿下相处,感情就越深,日久生情,也是如此的。」
她说了软话,也尽可能地装饰着。
桓筠祁牙根咬紧,眼中已是有了怒气,「日久生不了情,又该怎么办?你把本殿当什么了,你对本殿是什么感情不重要,太子妃甚至皇后之位才是你认为最重要的,对吗?危静颜,你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本殿什么女人娶不到,非要自讨苦吃,去娶一个有没有真情都不确定,只把本殿当垫脚石的女人?」
他若不是皇子,她不会接近她,而她若是给不了他要的真情,他为什么要娶她。
天下女子那么多,性情有趣的也不在少数,为什么心悦的是她,就是因为那份真情,有情,人才是不可替代的,没情,他也会和桓筠祯一样,随时被她放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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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静颜本就理亏,占了下风,她撑起精神,尝试着安抚道:「并非全是假的,也不是半点真情都没有,而是有所保留,不敢压上所有,女子的婚事决定了一生的命运,难以全凭感情行事,不可避免会计较利益得失,我知道因殿下身份而接近很过分,可身份是殿下与生俱来的,是优势,相貌出众、天赋异禀都是个人优势,用优势吸引人本就没错,而且殿下吸引人的地方也不仅仅是身份地位,殿下的体贴温柔、见多识广、平易近人,同样让人动容。」
她尽力地解释着,想要桓筠祁再给她一次机会。
她的感情不如他的热烈真诚,只要等到亲事既成,她没有了后顾之忧,她也能努力跟上他的感情。
但是,她没有办法不给自己留后路。
她说了好长一段话,有解释,有对他的肯定,桓筠祯并不为此所动,话说得再好听,事实在眼前,是没有任何改变的。
他冷冷地问她:「本殿和慎王,你更看重谁?」
危静颜不假思索地说:「自然是殿下,我和慎王已没了干系了。」
她果然还在骗他,到了这个地步来了,还是不肯对他说实话。
桓筠祁更为失望,他实在没想到,那个口口声声不敬神佛、藐视权贵的危静颜也不过是附庸权势的俗人。
「我更重要?骗子,是我的价值更大才是吧,如果我更重要,你亲手做的香囊,亲自酿造的酒,为何不曾送过?」
他只有一张以商铺名义送来的紫檀弓,那弓的款式还是比照春猎时那张被毁掉的弓,她亲力亲为、亲手做的,他一件都没有。
甚至连权势,她一开始都不是选择的他。
他是她的退而求其次,她却还能毫不心虚地说出,她更在乎他。
这个可恶至极的骗子,一点真心都没有。
危静颜不知该如何解释了,或者说,不知道该用何种说辞,才能让他再次相信她,她在他心里的可信任的程度已是相当的低了。
她不送亲手所制的物件,理由是她被桓筠祯用香囊威胁过,本能地避开了隐患,她怎么说呢,说她被三皇子摆了一道,所以连带对他有了谨慎心,不相信他的为人吗?
这种话她说不出口,眼下桓筠祁已是对三皇子一事芥蒂很深,她再提起,无异于火上浇油。
她一犹豫,他脸色就更不好了,没办法,危静颜只好说:「我和殿下已是走到快要谈婚论嫁的地步了,哪里还需要外物来绑定关系,殿下若喜欢,我以后常送来。」
为了挽回五皇子,危静颜快速地思考着,务求说出口的话既不会刺激到他,同时也能抬高他的位置。
是她做错了,她可以弥补,五皇子若不能回心转意,无论在哪一方面,她都会很苦恼。
她的话似乎起到了作用,桓筠祁神色缓和一下,也没有故意避开她的目光了。
桓筠祁从上首起身,朝她走来,危静颜有点惶恐,连忙起了身,等着他接下来的审问。
她会认真地,漂亮地回答他,不求今日一定能说动他,只要达到给五皇子降火,让他心生了恻隐之意,他若是今日不一口回绝掉他,日后就有机会慢慢将人拉扯回来。
危静颜撑着病体,飞快在脑中思索着对策,忽然,脸上落下一片阴影,不属于她的气息骤然靠近,她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先一步反应。
她后退半步,避开了桓筠祁突如其来的吻。
勐然后退撞到小腿,她顾不得疼,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完蛋了。
「不是,我不是要躲,我是被吓到了,殿下,你听我……」
「不必说了,你走吧,这府里不欢迎你了。」
桓筠祁弯下的身体,僵硬着恢復身姿挺|立的状态,她的反应已说明了一切。
嘴上说的天花乱坠,又是如何如何地看重他,都是她惯用的达到目的的伎俩,但身体的反应是不会骗人的,她对他是真的无意。
他堂堂王爷,最受宠的皇子,已被她羞辱到了这等地步,也该够了。
危静颜是真的急了,她真不是故意的,她不是在躲他,是她在思考解决之法,一时没顾得上五皇子的动作,她被惊到了,自然而然做出的反应,不是她有心为之。
桓筠祁转身不理会她,危静颜跟在他的身后,身后去拉他的衣袖。
抬手间,她一阵眩晕,朝前栽倒下去,前面的桓筠祁是习武之人,反应很快,随即转身,长臂一伸,将人捞住。
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危静颜反应是有些迟钝了,脸上是病态泛红,被误解的委屈以及生病的难受,她再强的心态也有些受不了了,眸中已凝聚了些雾气。
她看了眼腰间的有力的臂膀,又抬头望向了桓筠祁,闷闷地说:「多谢殿下。」
桓筠祁暗恼着,怪自己动作太快,又见她双颊染粉,秀眉蹙凤眼垂,眸中含泪,泪珠不落,妩媚之态显露,勾得他的心神不宁。
不会是她巧言令色说不服他,便行这等美□□惑之事?
在她眼里,他就是此等肤浅之人吗?
桓筠祁越想心越堵,骤然撤回了手,危静颜没了支撑,摔倒在了地上。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一而再再而三在他心上插刀子的人,说出的话也不留情了,「别再做无用之事,本殿已看透了你,赶紧从本殿眼前消失,莫让本殿狠下心,轰你出去,使你面上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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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他都愿意不跟她计较,可她总得见好就收,都闹成这样了,还待在他府中做什么,继续欺他,骗他,轻视他吗?
危静颜,她到底有没有心。
桓筠祁不忍再继续和她待在一处,便也不管倒在地上的人,从此地落荒而逃了。
他惹不起,他躲总行了。
第61章 真心可容
桓筠祁衣袖一挥, 已是离开了。
摔倒的危静颜身上泛力,手撑在地上,试图起身,身体使不上劲, 又再次倒了下去。
「小姐……」
乔幽急着上前, 将人搀扶起来。
危静颜狼狈地靠着乔幽, 她阖上眼,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难受, 从身到心的难受,不管是五皇子的态度, 还是将来的迷茫,都堵在了心口。
未几, 她恢復了些许力气, 说:「回去吧。」
希望还是落空了, 再纠缠着桓筠祁, 也是令她和他都不好过。
她伤了一份真挚的感情,也阻碍了她们谋划的将来。
回程的马车上,危静颜靠着车壁,恹恹地问乔幽道:「我是不是做错了?」
利用感情这种事,怎么都说不过去。
然不利用感情, 利用什么, 国公府里能为她筹划的有谁,她想要的东西自己不去争取, 谁又会巴巴地送到她的跟前来。
她是女子, 无法和男人平等地合作, 她带有天然的劣势, 最佳的合作方式也就是联姻了,这是最稳固,也是最利益相关的方法。
莘国公府不能指望,家世不靠谱,安乐公主的势力是暗地里的,是她的底牌,她不能明晃晃地搬上明面,也只剩下感情能算计了。
一次、两次,皆是落败而归,这条道路究竟能不能行得通?
乔幽坐在她身侧,随时照看着,听了她的问话,轻嘆地回道:「生病的时候不要胡思乱想,小姐因身子不舒服,才有此等脆弱的想法,等小姐好了,自是不会这么想了。」
乔幽打小跟着她,是苏文茵特意为她挑选的,最了解她的也是乔幽了。
危静颜虚弱着问她:「你说说看,我寻常会怎么说?」
接连的打击,让危静颜的理智和镇定都失了不少,此时更是垂头丧气着,规划好的谋算被现实的变故,搅和成了如今这样一番狼藉之势,她无从下手,不知如何收场了。
乔幽回道:「小姐会说,不是错了,是棋差一着,输了一局,下次赢回来就是了。」
危静颜被这话逗笑了,颇有苦中作乐的意思,她低声问乔幽:「我有如此自信和傲气,说过这等话?」
她不是向来低调,待人和气,不会轻易让人对她有成见的吗?
「虽不曾说过,小姐心里必是想过的,没点傲气的人怎会怀凌云志,与日月争辉。」
乔幽是相信自家小姐的,多少风雨都过来了,是不会轻易被眼前的困境所束缚住。
危静颜自嘲地笑了一笑,阖眼休憩。
棋差一着,满盘皆输,下一局,棋盘又在哪儿?
回了清葭院,危静颜强撑不住,再次晕了过去。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她这一病,就是半个月。
藏于平静之下的暗涌,随着她的好转,开始涌上了水面,掀起波澜。
**
半个月过去了,曹贵妃故意拖着没给桓筠祁答覆,他竟也不催,这可不像他的性子。
曹贵妃打量着来请安的桓筠祁,还是没忍住,问他道:「你的亲事怎么不上心了?」
她考虑过了,和国公府联姻有隐患,也是有好处的,再加上自家儿子确实喜欢,成全一下也是好的。
阮丞相府那边,要怨也只能怨他家的小姐,机会给足了,是阮芷萱自己把握不住。
闻言,桓筠祁顿时拉着脸,赌气说道:「成不了,还上什么心。」
他这一恼,曹贵妃还以为是耽搁了太久,他心里不痛快,便不再拖延,「本宫知你心有不满,这样吧,一会将你父皇请了来,让他给你赐婚,让你把喜欢的那个危家小姐娶回来,这总行了。」
这下,他应该就不会闹脾气了。
曹贵妃并没有料中儿子的反应,她一片好意,他反而更加不高兴了。
桓筠祁垂眸,冷哼道:「不必了,上次是说着玩的,我不想成亲了,什么危家小姐、阮家小姐的,本殿都不喜欢,谁爱娶谁去娶。」
一个个的,都没个真意,口口声声说在乎他,愿意嫁给他的,实则别有所图,根本不在乎他本人。
他要娶也要娶真心实意喜欢他,而不是他的身份的女子。
桓筠祁勐然灌了一口酒,苦涩之味从口入心,难受得紧。
「酒喝这么勐做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曹贵妃很是关心,一看他这样就是不对劲的,是谁跟他说了什么,还是对他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别让她查出来,否则她会让那人好看。
桓筠祁放下酒杯,沉声回道:「没什么,是突然发现我并没有多么喜欢危大小姐,不想娶她了,想寻个更好的王妃。」
被人骗了感情这种事,他说不出口,他也说不出危静颜不喜欢他这种话来,说一次,心就痛一次。
他一会回去就把柄紫檀长弓给毁了,留着没意义,平添烦恼。
曹贵妃听得直皱眉,一会非闹着娶,一会又不娶了,婚姻之事弄得跟儿戏似的,这哪能成,便劝道:「别总由着性子胡闹,国公府大小姐还过得去,依本宫之间,就她好了,你若再有别的喜欢的,再纳几个侧妃也不碍事,只王妃之位不许再挑来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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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少年心性重,曹贵妃担心再让他自己挑挑拣拣,不知道后头他还会选什么人家的女子,世家贵族的也还好,万一看上个小门小户的,帮不上忙不说,反成了他的拖累。
「说了不娶,就不会娶,这事就到这儿了,母妃以后莫要再提,就当是为我好。」
提一次,就是在他心上戳一刀,半个月过去了,他依旧放不下,也不知需要多少时日来忘记那个没有心的女人。
他的自尊不允许他娶一个别有用心的女人,他一片真情,换到的也必须是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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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王府中,程元章惊讶地发现桓筠祯半个月来都在勤勤恳恳地处理公务,不似之前三天两头往外跑了,莫非他事成了?
程元章自己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就对桓筠祯的感□□起了兴趣,他也不在意会不会打扰正在批阅公文的桓筠祯,直接问道:「危大小姐那边,你都已经处理好了,她和恪王是不是没可能了?」
不然,以他的性子,他不会如此淡然。
桓筠祯难得没有不理会,他放下公文,说道:「一半,接下来如何应对危静颜还在考虑之中,不过桓筠祁性情犟,眼里容不得沙子,要说动他很难。」
危静颜的口才是很好,人也聪慧,桓筠祯多次或用言辞或用计谋,都没能让她放弃桓筠祁,那时他并不着急,正是因为他掌握着桓筠祁的弱点,破坏桓筠祁和她之间的感情很容易,难得是如何拉拢危静颜。
可惜了,危静颜和桓筠祁进展太快,婚事将成,桓筠祯没有足够的时间让危静颜动摇,让她主动对桓筠祁放手。
程元章啧啧了两声,调笑道:「你就不怕危小姐动了真情,恪王回心转意?」
倔脾气的人固守着某种原则,相对应的,满足了他的原则,也就能将人顺毛,那两人未必没有和好的机会。
桓筠祯嘴角微扬,嘲讽一笑道:「不会,危静颜不会交付真心,她不敢赌。」
她若敢赌,当初在他明显占有优势的情况下,她不会脱身那么快的。
她其实是更输不起,赌不起的人。
「所以,我们只需等着她自动送上门就好?」
年龄和实力都符合的就桓筠祯和五皇子,剩下的皇子里,仅有一位没什么存在感的六皇子,其他人里再无适婚的皇子。
桓筠祯微微眯着眼,他轻点着手中的公文道:「未必,她没那么容易屈服,所以孤才权衡良久,是再逼她一逼,还是再等等。」
猫急了是挠人的,他也是被挠过的,因而想再训一训,他难以得到她的心,总要得到个乖顺点的人,不然时不时挠人,亦是犯愁之事。
程元章略感惊讶,他是第一次见他这样,占有中带着些偏执和疯狂,他以往收买人心时,可不是这样的,「你对危家小姐花费的心思比旁人多了好几倍了,你是不是动真心了?」
「真心想得到,算真心吗?」
桓筠祯以前只有一个势在必得的目标,那就是皇位,现在多了一个,是她危静颜。
他要得到她,就如他势必要得到皇位一样。
第62章 最糟情况
忧思难解, 危静颜病了半个月,总算是痊癒了。
病一好,悬而未解的问题迎面就来。
一如眼下,她乘着马车出行, 却在侧门处被门房拦下。
她正想出府见一见席若昭, 无故被人拦着, 她未曾下车,只在车里疑惑问道:「为何拦着马车?」
西侧门的门房收了她不少好处, 出入府皆与她行方便, 最近的银子也没少给,不应该拦着她的马车。
「国公爷有令, 大小姐不得随意出府。」
车外是陌生的回话声,而非她着人收买的门房。
危静颜掀开车帘一观, 门房果换了人, 换成国公府的侍卫了, 两配剑的高大护卫一左一右守在门前, 他们身后的大门没有半点要打开的意思。
门房换了人,以前的事不做算,危静颜朝乔幽使了个颜色,就放下车帘,重新坐回车内。
乔幽会意, 对二人说:「大小姐车辆一向从此门而过, 府里的主子均未追究,二位新上任, 不知这其中的规矩, 大小姐不会怪你们, 还请二位快些开门, 误了大小姐的事,二位是担当不起。」
先是一通威压,又给了个甜枣,乔幽从荷包中掏出两锭银子,侧身挡了一下,递到两侍卫跟前:「大小姐不是要为难二位,这点意思,是小姐体谅二位辛苦,特意犒劳。」
过往这一套,没有不灵的,今日不大一样了,两侍卫都对乔幽的银子视若无物,只恭敬地朝马车说:「我等有令在身,不敢违背国公爷的意思,还请大小姐回去,莫要为难我等。」
这两人不是一般的侍卫,大抵是莘国公培养的亲兵,银钱不能指使他们。
今日出府是出不成了,僵持在此地也是浪费时间,危静颜心一沉,说道:「乔幽,掉头,今日不出去了。」
她重金打通的西侧门都是这样了,别的门基本也是出不去的。
乔幽进了马车,车身掉头,她不解地问道:「小姐,府里是发生了什么,无缘无故地,怎么把门房换了,国公爷是在防着谁?」
不会是防着她家小姐吧。
危静颜蹙眉,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就是你想的那样,和恪王联姻未有成效,莘国公已没了耐心,今后免不了行动受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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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信任程度,和可靠的水准,已经在莘国公那儿大打折扣,她回府经营了许多,如今是快要回到刚从公主身边回府的时候。
颇有些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意味了。
虽也不是完全没有退路,但是危静颜实在是不想跟桓筠祯低头。
败于他手,被算计至此,她这时候要是软了脾气,低声下气和他再谈合作,她今后在桓筠祯面前就再无优势,一直抬不起头来。
危静颜还不想认命,更不想按照桓筠祯设定好的道路去走,总会有别的办法的,她宽慰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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莘国公危胥搭着拐杖,眼神凌厉地扫过危俞培,他微微转动着拐杖,不满和问责显而易见。
危俞培立于下首,气势上并不输,特别是他父亲对他女儿有成见之际,危俞培越是不肯退让了。
两人对峙,莘国公冷笑道:「你可还记得自己是国公府的继承人,未来的家主,你看看你自己,都办了些什么事。」
莘国公不满的不止危静颜,还有危俞培。
早就做了决断,国公府要和慎王府结亲,有利于国公府未来之事,他们父女俩同时变了卦,非要改成恪王,以致两头都不讨好,错失了良机。
危俞培不甘示弱地回道:「我亦是一个父亲,也不觉得国公府的未来要全担在颜儿身上。」
哐哐哐,莘国公连砸了几下拐杖,气道:「你就记得你有个女儿,你可还记得你有父母,有妻与子,有兄弟姊妹,有族人吗?你将来是一家之主,你要为整个家族谋福祉,舍一人而利全族,你就该当机立断地取捨,未来不是担在哪个族人的身上,是担在家主的决断之上,百年之家,你是要它毁于你之手吗?」
后继无人,是凋零的开始,到了这一代,唯有一个危俞培,下一代的出色的苗子还不曾出现,怎可不及早筹划,寻一道保障。
危俞培无法反驳,家主之责,本就是沉重的,他也还是想为危静颜争一争,「我在,危家不会势弱,非要用联姻稳固地位,族中又不是没有适龄的女孩,怎么就非要我女儿?」
莘国公因危俞培的固执而无奈,自他因旧伤从军中退下来,没了实权后,国公府和其他世家的联繫日渐减少,原因有二,一是族中男子不成器,混不出个名声,自然受不到别人的重视,二来最有出息的危俞培娶了个庶民出身的妻子,少了一份和其他世家联姻的助力,多了一份自降身份的排挤。
且危俞培年少时,是个青年才俊,不少世家有联姻的意思,他坚持要娶庶民出身的苏文茵,为此下了不少贵女的脸面,得罪了一些世家。
危俞培凯旋归京后,风头正盛,是最好的和其他世家互通来往的时刻,莘国公不肯放过眼下的机会,他说道:「除了她,族中还有哪个女孩有些名气,能拿得出手?」
所谓名气,一靠家族,二靠自己的本事,只有背靠危俞培,又在宫中受过教导的危静颜能入世家贵族的眼。
「既如此,颜儿的亲事,我来做主,我来寻一个合适的人选。」
危俞培不放心任何其他人来干涉,他信不过府里其他人,他会以危静颜将来的幸福为主,以此为基础来寻一个对国公府有助力之人,若不能两全其美,那他女儿的幸福更重要。
莘国公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你在防备你老子?我是你爹,你眼里只有那母女二人?」
危俞培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他最忌讳从别人口中提及苏文茵,那是他一辈子都癒合不了的伤口。
他回不去,却无比怀念年轻时的自己,只有那时的他,能为苏文茵披荆斩棘,也只有那时的他,是被苏文茵全心全意地仰慕着的。
自他肩上担着国公府的将来后,他不再年少,也不再无所畏惧,他甚至不再是苏文茵心悦的少年英雄。
「父亲,别再逼我,我很多时候恨不得自己身边只有她们母女,文茵已逝,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到我女儿,父亲您也不行。」
危俞培含着悲痛的眼中,有同样坚定的气势和莘国公对抗。
护不住女儿,他将来哪有脸在阴司里见苏文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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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静颜重新回到了她的清葭院,她主动出不了府,得麻烦些,派人去跟安乐公主知会一声,让公主下帖来邀请她。
公主相邀,莘国公也不能枉顾皇家脸面,拦着她不许她出门。
可这终究只能解决表面问题,真正核心的问题,还是让她犯愁。
她和五皇子的亲事告吹,她就陷入了被动,在自己的亲事上基本没什么话语权了。
从三皇子到五皇子,全部失败,莘国公派亲兵拦着她出门 ,就是给她一个警告,不许她再私自行动。
她的亲事只怕也在筹划之中了,她不好打听,也不知那些人有了那些人选,而她自己,还没有寻着别的合适人选。
年龄合适的皇子只剩一个六皇子,然而六皇子根本没什么势力,能力也不出众,她搭上她手中所有的势力,也基本不可能助六皇子夺位的。
兜兜转转,难不成还要和桓筠祯重修旧好?
不行,三皇子不行。
他看穿了她的野心和目标,两人还互相算计过,更不要说她后来另选了五皇子,隔了这么多的事,怎么可能重修旧好。
他多番算计,戏耍于她,又心性霸道扭曲,就沖这些,她都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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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和他联手,自取其辱不说,还有可能把安乐公主和席若昭都搭了进去,实乃下下之选。
可不选三皇子,她无人可选,至尊之位与她无缘,她目的落空,计划失败。
危静颜纠结了一日,第二天等来了安乐公主的请帖,急匆匆出了府,朝公主府赶去。
她到时,安乐公主和席若昭已经在等着了。
三人时隔半个多月再会,安乐公主没什么,危静颜和席若昭两人都有些丧气,氛围一时凝重了起来。
「你们俩这是怎么了,天还没塌吧?」安乐公主不明所以,她这些日子和人浓情蜜意地过得好不自在,还不知道这两人遭遇了什么。
「我和恪王的亲事毁了。」
「虞子烨发现了我的女儿身。」
两人同时说话,说完后,又不可置信地望着对方,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下来。
危静颜心都凉了,她咬牙说道:「小侯爷你怎么回事,不是说了虞子烨宁可放弃不可深交吗?欺君之罪的把柄被人抓在手里,你是活腻了吗?」
席若昭亦是意见不小,揉着额角,生无可恋地回道:「你还好意思说我,两个有实力的皇子,你都得罪了个彻底,我们的计划还有什么指望?」
这下真的完了。
第63章 她来兜底
危静颜和席若昭相互对视着, 皆是对眼前境遇发出了一声嘆息。
祸事都撞到一块,指责也无事于补,最紧要的是要寻出破局之法。
席若昭危险了,危静颜也只得先紧着她来, 问道:「虞子烨可不可信, 他开出了什么条件?」
太子之位空悬, 她的事急是很急,也不是不能缓缓, 而席若昭是生死相关, 耽搁不得。
席若昭摇头,这事怪她, 她不甘心想要收服此人,想法接近, 多番邀请, 在虞子烨提出游湖时, 她没多想就应下了, 谁能料到运气太不好,小船竟是无故翻了,她落水泻了秘密。
那日风浪不大,按说不会翻船的,席若昭不想以最坏的恶意揣度虞子烨, 可船上只有她、虞子烨和船夫三人, 只有两种可能,意外或者虞子烨故意戏弄, 两者都有可能, 且程度不相上下。
不是她非要怀疑虞子烨, 而是他的举动不太合常理。
「他没有提什么条件, 只惊讶一会,便坦然接受。」
危静颜亦觉不安心,她眼神一狠,手一抬,沉声道:「公主,您父亲景王爷不是还有一批精锐亲兵被我们暗藏着吗,把他们调出来,做了虞子烨。」
虞子烨不是一般人,不动真格恐怕不能对付他,为了保席若昭,不得不将她们最重要的底牌拿出来了。
因为没提条件,就是有更大的要求,保不齐此人今后会以此为要挟,狮子大张口,甚至藉此秘密害了席若昭,一併连累公主。
她当时不肯席若昭留宿公主府,就是担心今日,欺君之罪不能将公主牵连进去,太后保不了公主一世。
安乐公主对危静颜是很支持的,直接说:「可以,本公主一会将景王府金牌交与你,任你调配。」
「等等。」席若昭随即阻止了,动这么大的阵仗,实在太过冒进了,「不能这么做,你也说了,虞子烨受皇帝信任,动他岂不是跟皇帝作对,这一查起来,公主岂不是更危险了?而且现在就将底牌露出,万一被发现了,我们的处境只会更难。」
景王府的精锐亲兵,是保命用的,是景王夫妇留给公主的护身符,是连太后都不知道的存在,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启用。
危静颜显然比席若昭更紧张此事,她对虞子烨的是非常忌惮,「小侯爷你是我们之中唯一能光明正大地在朝堂上争权之人,我们诸多不便都要你来做,你有难,已是动摇了根本,再慎重也不为过,而且景王府的亲兵隐匿十多年,就算是皇帝想查清楚,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抢在虞子烨没来得及跟其他人透露席若昭的秘密前,她们动了手,就能连动机一併掩埋,便也没人能查到她们身上来了。
席若昭还是不同意,她在御史台过得不错,也还只是个侍御史,危静颜的皇后之位障碍重重,太后六十有五,不知寿命如何,这么早就将最大的底牌露出来,太急了。
她不能因个人的失算,坏了她们的大事,她阻止道:「危小姐,我们的路坎坷,才走了个开头,将把最大的筹码压上了,那以后还怎么走?这件事交给本侯,本侯不惜一切代价,也会堵住虞子烨的口。」
「你还能有什么办法,命都握在人家手里了,灭口越早越好,晚了,就生变故。」
危静颜自己接连计划落空,已然是急了,不愿再留下别的隐患。
五皇子和危静颜的婚事告吹,对公主势力的打击不是小事,原先和慎王割席,已伤了些元气,如今又有变动,必也有损失,势力收缩之际,最该稳定人心,越急越会出错,也不适合在此时动用景王亲兵。
席若昭不肯再此时失了她们的信心,便也顾不得面子,坦言道:「虞子烨对我有兴趣,我有办法拖他下水。」
闻言,危静颜拍案而起,她冲到席若昭跟前,怒气压抑不住,厉声说道:「荒唐,你想用美人计?你傻了吗,好不容易以男子身份立于世间,却要使出这等手段,此乃奇耻大辱,我非要杀了虞子烨这个下作小人。」
席若昭虽是女儿身,她所经歷的一切和男子并无二致,她自己也是将自己当做了男人,如今却被逼到用这种手段,危静颜看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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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那么多女子,虞子烨一个没娶妻的,非要对席若昭有了非分之想,可见就不是个心正的,此时不除,必成祸患。
席若昭也起身,她伸手安抚着危静颜,被逼急的人不是她,而是危静颜自己,身为主帅,如此不冷静可不是什么好事。
席若昭端茶给危静颜,一边顺气,一边耐心解释道:「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多信赖我一些,我在市井混了不少年,也不是白混的,依我之见,虞子烨未必是皇帝的人,他对我也有些欲擒故纵之意,再没有比猎物更好接近猎人的了,你放心,我并不是什么单纯之人,美人计什么的,用起来并无芥蒂。」
她在御史台调查过不少官员,男人们为了夺权,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她见过的下作之事不再少数,身处染缸,能不黑的少中又少。
「可是……」危静颜心里过不去那个坎。
安乐公主在此时说了话,她看向危静颜道:「别可是了,你能做,我们也能,就让小侯爷试试,也没什么不行的,万一不成功,再动手除了虞子烨也不晚,他既起了心,没得手前是不会对外说的,我们有时间,倒是你,先是病了,如今又陷入麻烦,整个人都慌了,你冷静些,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有本公主在呢。」
安乐公主少有见到危静颜如此不冷静的时候,大病初癒,本该好好休息,她却操心着自己操心着别人,怪不得一病就病了半个月。
危静颜稍微镇定了些,她确实焦躁起来了,国公府里处境不妙,她们的计划因她相继和三皇子、五皇子的决裂而陷入困境,眼下的境遇,她有很大的责任。
而公主和小侯爷的看法一致,她或许也是太紧张了,公主说的也有理,先观望一阵子,到时再做决断,且有了足够的时间,除掉虞子烨也能有更周密的计划。
危静颜犹豫着端起了席若昭送来的茶,浅尝了一口,昭示着对席若昭的提议的认同。
安乐公主见状松了口气,她们方才一直在争论如何处理席小侯爷的事,她没怎么说话,实则她是对危静颜的处境有了想法,要解决不是没有办法的。
气氛缓和下来后,公主说道:「小侯爷一事有了方向,来说说静颜你,本公主有一条后路给你留着,要不要用,你来决定。」
安乐公主一提点,危静颜就想到了,她跟公主确认道:「公主的意思,是让太后下旨,强行联姻?」
安乐公主笑道:「没错,不管你想嫁慎王还是恪王,本公主都能为你争取,请太后下懿旨,你不用太着急,也不必太担心,有本公主给你们兜底,有什么事,大胆去做就是了。」
危静颜悬着的心落了地,她是被五皇子一事打击过了头了,失了正常的水准,她还远没有到危机的时刻。
「暂时先不用,先观望一阵,还是得有感情在,将来才会稳。」
当今皇帝对皇后多有不喜,连带着对已死的废太子也成见颇深,不管是皇后,还是太子,权力的来源都是皇帝本人,没有感情,少了稳定,多了变数。
三皇子和五皇子,两边她都得罪了,接下来和谁修復感情,如何修復感情,都需要慢慢筹划,储君之位暂为定下,她大可以等新任太子选出来了,再决定也都来得及。
目前,她最该解决的,是国公府里的状况。
她要阻止府里的人为她定下亲事,坏了她的大事。
第64章 等她上门
有安乐公主在, 温情的办法行不通,最后还是有太后懿旨为她兜底,危静颜压在心头的大石头轻了不少。
她不喜欢用权势压迫来促成亲事,可如果真的没有办法了, 为了她们的大计, 为了她的野望, 她便也会用上这等下策。
有感情是最好的,实在强求不来, 就以权势为重。
她下定了决心, 安乐公主将她的后顾之忧解决后,将命人将一个锦盒呈给了危静颜, 一开始没有给她,是不希望她, 为了她们的计划, 委屈逼迫了她自己。
危静颜收了锦盒, 锦盒上有着很明显的慎王府的印记, 她没急着打开,问公主道:「慎王说了什么?」
三皇子想要重新合作的意向很明显,他在她陷入麻烦时,重提此事,危静颜的心情是很微妙的, 他此举给了她回头的台阶, 然他那些算计她的行径,她又着实不想回头。
有一种莫名的委屈梗在心口, 看似是给台阶、给体面的做法, 危静颜却觉得三皇子是在逼迫她低头, 是在向她展现他尽在掌握中的本事, 她不喜这种被人看穿,被人压制一头的感觉。
她要的是平等甚至高一等的待遇,不是被人俯视,被拿捏在手心,她要嫁的是拥有至高权力的人,地位上她天然低他一等,所以要得到那人礼遇和尊重,要在权势地位之外的地方,跟他平起平坐。
有重修旧好的意愿,但唯我独尊的三皇子给不了她想要的,而能给得起的五皇子被她伤了心,不愿跟她牵扯上关系,主动的不合适,合适要强求,危静颜左右为难。
安乐公主看了一眼锦盒说道:「他说了你看了盒中之物,你就懂了。」
危静颜打开了锦盒,里面的东西很熟悉,羊脂白玉镇纸狮子,她和三皇子缘分的开始就是此物,他还真是掐着最合适的机会送了来。
意思也很明显了,他愿意重新开始,也可以配合她在国公府那边打掩护,一如她最初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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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旧事重演,把这锦盒再次由本公主送到莘国公府吗?」安乐公主也看出了三皇子的目的,她跟三皇子没有交过手,对三皇威胁有多大感受得并不清楚,安乐公主只是相信危静颜,认定了危静颜不会输,或者不会输太多。
危静颜缓缓将锦盒关上,眼神一暗,桓筠祯,果真是工于心计,她按照他的引导,收下锦盒,她面对的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桓筠祯知道她最需要的是什么。
但那又怎样,他以为他尽在掌握,算无遗策,她就会顺着他的意?
危静颜冷笑了一声说:「不用,请公主代为保管。」
她不是桓筠祯的下属,也不是他的提线木偶。
安乐公主没太明白危静颜的意思,疑惑道:「保管?不还给慎王?」
「他送上门来,何必急着还,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用她是不会用的,还她也不还,这是桓筠祯算计她该得的。
三人在公主府议事议了大半日,才各自归家而去。
危静颜刚一从公主府出来,就被一管事摸样的人拦了马车,那人没耽搁多久,将东西交到乔幽手里,就迅速离开,连拒绝的机会都不给。
乔幽捧着东西进入马车,脸色为难地说:「是慎王府的,硬塞到我手里,推都推不掉。」
这次送来的礼,木盒上没有任何显示身份的印记,危静颜经过前事,也不会再被桓筠祯有目的而为的「体贴」所感触了。
她太懂其中的含义,这是想表达怕她不收,又怕给她惹麻烦,看着是温柔体贴地为对方着想,其实是他洞悉人心,知晓如何做能让人心生好感罢了。
同样的事,危静颜自己做的也不少,自是懂的。
「还说了什么?」
危静颜对木盒中的物件兴致缺缺,比起外物,她更想知道他还想玩什么把戏。
乔幽将管事的话复述了一遍,「慎王听闻小姐病了,亲自上门探望,碍于礼节不能相见,他心中关切,遣人来送上滋补药材,特意给小姐补身体。」
对于受挫之人,怀柔是很好的办法。
若不是被他欺瞒算计了,保不齐她还真的会信。
危静颜不打开看一眼,也不打算还回去,她就看着桓筠祯用各种手段,她不接招,也不回绝,她尚未定下亲事,将来所嫁之人是谁,尚无定论,她犯不着得罪三皇子,也不想和他走的近,她最近的行事很冒尖了,不如趁此机会低调一阵子。
该争,该斗的,不是她,是他们。
她久久未有回应,乔幽犹豫着问道:「这些滋补药材,小姐要如何处理?」
「收着,锁入库房。」
先搁置起来,后续再慢慢来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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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王府书房之内,程元章唉声嘆气,对现状很不满。
「三司会审,跟废太子之死有关的人要不出了意外,要不就是一问三不知,这还审什么?别说我爹了,我都受不了。」
因桓筠祯的积极配合,以及刑部尚书,也就是程元章的父亲,尽力澄清下,废太子之死,桓筠祯洗清了嫌疑,然幕后黑手却不简单了。
桓筠祯淡定地摆弄着手中的碧玺桃花金簪,回道:「别嫌麻烦,继续查,孤有他用。」
不是他做的,剩下的不是辅佐五皇子的臣子,就是皇帝本人,后者可能性更大。
皇帝记恨皇后母子,不是没有原因的。
十年了,良妃之死,皇帝仍未放下,那位嚣张跋扈又怀有身孕的宠妃亡于元宵夜宴,禁足良妃让她无法参加夜宴的皇后,成了唯一的嫌疑人,却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是皇后所为。
那晚,遇刺的不止良妃,还有她身边的两个宫女,她们被利器所伤,而刺客查无踪迹。
桓筠祯对这桩恩怨了解颇深,他看着裂缝清晰的金簪,不由轻笑了一声,两种可能,结果都是一样,都希望脏水泼到他身上,然后让桓筠祁毫无阻碍地当上太子。
不管是谁,选择的都是桓筠祁。
桓筠祯指节微微转动,金簪收入盒中,他笑道:「给恪王一党找点麻烦,太干净了,孤看着不高兴。」
程元章来了兴趣了,「交给我,我正想寻点别的事做做。」
说完,他见盛放金簪的木盒久久未曾阖上,显然桓筠祯对待危家小姐过于特殊了,他好奇着,又有些担忧,「危小姐那边,你就只送礼,自己不亲自出面吗?」
送礼能送出个啥来,国公府小姐也不缺那些东西。
「不是不出面,而是不能,孤答应了她,不能纠缠,要等着她自己亲自来找孤。」
桓筠祯没有毁约的打算,答应了她,他就遵守,危静颜对他的防备过深,要瓦解戒备,需一步一步慢慢来,截断了别的路,她自会自动朝他走来。
程元章不怎么放心,「东西她收了,回信一个也没有,你怎么笃定她就会主动来找你?」
能跟桓筠祯周旋多次的国公府小姐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他的目的想到达成,也不是轻松的,至少程元章到现在还没有看到有任何明显的进展。
桓筠祯不急,他通过危静姝对莘国公府的过往有所了解,危静颜和莘国公府之间并不和谐,她需要助力。
「你多上心些,专心对付恪王一党,恪王没了指望,她就算不情愿,也会主动来找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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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耐心,等她自动送上门来。
第65章 给她说亲
程元章应下了桓筠祯的要求, 比起五皇子本人,他身后的曹家和暗中偏向他的皇帝势力更令人忌惮。
若非废太子之死被桓筠祯闹大了,三司会审加上朝野议论,五皇子就距离太子之位不远了。
也正是如此, 废太子之死已经开始被逼着草草结案, 然桓筠祯仍占着「长」, 占着「贤」,优势并非一概倒向五皇子。
程元章有了成算, 想起另一桩事来, 「对了,平阳王世子代父入京述职, 昨日已抵达。」
平阳王是皇帝的异母兄弟,驻守平阳郡, 任昭义节度使。
桓筠祯对平阳王亦有忌惮, 当年景王代替皇帝顶罪而亡后, 平阳王就成了皇帝的左膀右臂, 颇受重用,近些年来,平阳王恭敬侍上,而平阳郡徵调的府兵逐年增多,在边关屯田的规模一年大过一年, 这等举动不光是他, 连皇帝也都开始对平阳王有成见了。
「他居于何处,进奏院?还是私人府邸?」
进奏院是地方官员进京后的起居之地, 也是洛京城与地方消息传达之所。
程元章明白他的意思, 回道:「进奏院, 平阳王世子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进奏院自是不如私人府邸舒适, 平阳王世子年纪轻轻,不图享乐,选了进奏院,恐怕也不单是为了低调谨慎。
桓筠祯轻点着桌面,隐患是要及早查清楚的,「告知进奏院中我们的人,留意一下平阳王世子在进奏院内打听了什么消息。」
地方各处进京述职或是上书奏摺皆通过进奏院,那处是最好打探消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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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已深,草木展颜,枝繁叶茂,遮阳庇荫。
冰槛中水滴越快,凉气渗出。
危静颜手执古籍,倚于竹塌上翻阅,她近来不怎么出门,有被门房拦住之故,也有举棋不定,尚未想好对策之故。
若按照她的计划,她应当主动去找五皇子,这么些天了,他的气该消了不少,兴许还有谈话的机会。
可五皇子那边没有传给她任何音信,生气、怨恨或是其他的,他都没有,这让危静颜有所顾忌,不敢轻易去接近五皇子。
她理亏,又负了他的心意,主动纠缠怕会适得其反,而三皇子那边,他的回馈都是给得很足,台阶也给她找好了,她是不愿意走入他精心布置好的圈子里。
左右为难,寻不着法子,也只好窝在清葭院读书静心了。
屋外,甘棠快步走了进来,她面有愁容,不復之前的志得意满,小姐被国公爷禁足在府中,轻易不得外出,那些看菜下碟的又开始不敬了起来,她在府里被其他下人恭维的日子还没过够,就走起了下坡路。
甘棠心有不甘,又捉摸不透小姐的心思,她干着急也于事无补,她凑到跟前,对危静颜汇报导:「二小姐来了,一会就进来了。」
危静颜放下手中大的古籍,柔声道:「知道了。」
话音刚落,人已是来了。
危静姝笑盈盈地走到危静颜的跟前,装作亲热地跟她说着话,「姐姐还能静下心来看书,看来是我白为姐姐担心一遭了。」
危静颜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道:「不劳妹妹担心,找我何事?」
危静姝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来找她,必是有什么目的。
危静姝当然不是为了关心而来,她甩了一下手中的帕子,幸灾乐祸地说:「听说姐姐的亲事不顺,王妃梦破碎了?妹妹担心姐姐想不开,特意来探望姐姐,姐姐也不要伤心,虽然姐姐被两位王爷嫌弃,但背靠着国公府,总不至于嫁不出去。」
她阴阳怪气地说着,探望是藉口,实则她是来看危静颜笑话的,慎王看不上她,只借她打听危静颜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不会来娶危静颜。
经过这些事,想必祖父也不会再看重危静颜,而是会把希望转放在她身上了,危静姝心里痛快了,终于让她等到了危静颜丢脸的一天。
然而,她并没有如愿在危静颜脸上看上她想要看到的羞愧、难受和尴尬地神色,她只淡定地拿起书,好像她说的话并没有伤到她半分一样。
没能让危静颜难堪,危静姝笑容都消下去不少了。
而危静颜重新拿起一旁的书,缓缓回道:「妹妹多虑了,不说别的,就论我父亲如日中天的名气,我的婚事就不劳妹妹忧心,就算成不了王妃,有什么好的姻缘,祖父也只会优先考虑有出息的儿子的女儿。」
「危静颜,你敢骂我爹爹没出息?」危静姝被戳中了痛处,都是国公府的小姐,不同的爹在世家夫人眼中,差别就大了,她的亲事不上不下,也是源于此。
危静颜笑道:「我什么都没说,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危静姝冷哼着道:「你别得意,家里还有长辈在,祖父祖母均在,不一定就能轮到大伯做主。」
危静颜已经得罪了祖父,祖母也不喜欢她,大伯是男人,儿女亲事这些未必十分伤心,谁的亲事更好还说不准呢,反正祖母向着她,好的肯定是要给她的,危静姝暗自说服着自己。
危静颜见危静姝单蠢又藏不住事的模样,正欲说上几句时,又有人走进了房中。
「父亲/大伯。」
危静颜和危静姝同时起身行礼。
危俞培卸下了在外头的严肃,和蔼地说道:「一家人不用行这些个虚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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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他看了看危静颜,又转头对危静姝道:「静姝,我有事要跟你姐姐商量,你先迴避一下。」
危静姝扭捏着不想走,大伯亲自跑来清葭院,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她笑了笑,装作毫无察觉地天真样子,问道:「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我不能听的呀?」
危俞培在女儿跟前,不想留下不好的印象,就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事关你姐姐的亲事,不适合你这个尚未定亲的女娃娃听,你听话,先回去。」
危静姝当即就青了脸色,这距离她说大伯做不了危静颜亲事的主还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大伯就亲自主动前来跟危静颜商量了。
她捏着手里的帕子,匆匆离开,心里不由恼恨道,她的爹怎么就不是大伯了,都是都是国公之子,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如此之大?
她不是输给了危静颜,是她的爹输给了危静颜的爹,可这怎么能让人甘心,危静姝气得差点撕破了手里的丝帕。
遣走了旁人,屋内只余父女二人,危俞培说明了来意。
「颜儿,你的亲事不宜再拖,为父有一人选,正是合适,想来听听你的意见。」
危静颜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危俞培,他说是来听取她的意见,他的神色看起来倒不像是来商量,而是来说服她的。
自五皇子在老夫人寿宴后,一直没有上门来提亲,府里就已知晓了五皇子的意思,她的亲事也迟早是会被府中的人列入考虑,或者是利用中来。
又因来说亲事的人是危俞培,危静颜对他还不算失望彻底,但她也没打算顺着危俞培的意思来,「我回国公府住了不足一年,父亲就急着把我赶走吗?」
拒绝有很多种说法,她尽可能地选择了温和些的说辞。
她并不想在这种时候和国公府里的人闹起来,父母之命在这世道并不是说说而已,要真被他们用长辈的身份来压她,她可能就要被迫接受三皇子的镇纸了。
危俞培好脾气地劝道:「为父没有那个意思,你已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早定下来早安心,你若想在府里多住也可以,先定亲,婚事可以延后些。」
危静颜抬头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有备而来,是不会让她轻易回绝。
好,就让她听听,什么是危俞培口中合适的人选。
「是哪家的公子得了父亲的欣赏?」
她有了兴趣,危俞培喜道:「是平阳王府世子,平阳王是为父一好友,两家均有此意,他儿子这两日正好来了洛京,明日要来府中拜会,正好能见上一见。」
平阳王世子?
危静颜快速在脑海中搜寻着此人的信息,平阳王似乎实力也不俗,要不要见,是个值得思考的好问题。
第66章 平阳王世子
危静颜想了一会, 并不打算跟平阳王府扯上任何干系,奈何她父亲危俞培相劝不停,言语中表露出已是看上了平阳王世子的意思,几番推脱未果。
她又思及自己还未在两位皇子中最初最后的决定, 借平阳王世子做个挡箭牌, 堵住莘国公的嘴, 似乎也不是不行。
印象中那个狐狸眼的少年,不是个会过多纠缠的人。
于是, 她随危俞培于第二日就见到了平阳王世子桓承煊。
桓承煊笑意盈盈, 主动跟危俞培说话:「危伯父,我代父王向您问好。」
「世子客气了。」危俞培热情招待于他, 两人说了些客套话,危俞培才向他介绍其自己的女儿来, 「颜儿, 来见过平阳王世子。」
危静颜闻言上前, 微微行了一礼。
桓承煊回了一礼, 狭长的狐狸眼露出些兴趣盎然来,他先和她说了话道:「危小姐,长久未见,你过得可还好?」
「托世子的福,一切都好。」
危静颜不太想见平阳王世子, 是因为她跟此人两年前有些来往, 后来有了摩擦,她坑了他一把。
尴尬倒不至于尴尬, 都过去两年了, 也只是在生意上坑了他一次, 应该不会记仇如此久, 后来她也和平阳郡做过生意,平阳郡内的人并没有为难。
不过她父亲给她说亲的对象是桓承煊,感觉上还是有点微妙,她还摸不准桓承煊是为了何种原因而没有推脱掉这桩硬是撮合的亲事。
危俞培略感意外,「你们认识?」
这事他怎么不知道,他父亲莘国公也不知道。
桓承煊见危静颜没有解释的意愿,就自己接过了危俞培的话,回道:「小姐是安乐公主的伴读,前些年我随父王进京,见过小姐多次了。」
他特意强调了「多次」,却是说给危静颜听的。
危俞培心中愧疚又起,他常年在外行军打仗,对女儿知之甚少,连她认识哪些人都是不清楚的,仔细一想,她自小跟在安乐公主身边,皇亲贵族,大抵认了个全,不太可能会不认识平阳王世子。
他干巴巴地说:「认识很好,这也是一种缘分了。」
危静颜不怎么相信她跟桓承煊是有缘分的,而是担心这人是来讨债的,她也不接话,就安安静静地待在危俞培的身边。
桓承煊不是两年前的他,用他来当挡箭牌这事,还需斟酌一番。
「危伯父说的是,世间有缘再会的机遇是少之又少的,既得了这缘,不知可否请小姐为嚮导,带我重游洛京?毕竟两年过去了,人和物都变了不少了。」
桓承煊趁着机会,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为联姻而来,稍微逾越之事也成了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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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他所料,危俞培首肯了,一直装作乖巧听话的危静颜也未对此表示异议。
在国公府和危俞培寒暄了一番后,桓承煊得了机会,邀危静颜出门。
奢华精緻的马车之上,危静颜望着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她的桓承煊,问道:「你想带我去哪?」
平阳王世子的态度怪了点,都在她手里吃过亏了,按说要对这亲事避之不及才是,他却积极上门拜访,还很有兴致地邀她同游,他这是要做什么?还是说他们平阳王府有什么谋算,需要国公府的势力?
危静颜也同样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桓承煊。
「洛水泛舟游湖,你觉得如何?」
桓承煊用着不容拒绝的语气,说着询问意见的言辞。
危静颜听出来了,知道她反对也没什么用,就点了点头。
她父亲急迫着她的亲事,想必是莘国公给他施压了,没有平阳王世子,还会有别的什么世子王孙之类的,比起没有头绪的其他人选,不如先用有过交道的平阳王世子拖延时间。
国公府她这一辈的人里,小的太小,适龄的,唯有她拿得出手,他们自是不肯放弃这个机会,一定会用她的亲事大做文章,壮大国公府的势力。
她一早就看穿了这点,这也是她回府没多久就找上三皇子的原因。
桓承煊不满意她的反应,「你就不问为什么要带你泛舟游湖?」
危静颜敷衍地顺着他的话道:「为什么?」
他也不在意她不怎么给面子的回覆,桓承煊眯起狐狸眼,扬起一抹打趣的笑意,说道:「为了甩开跟着你的护卫,也为了让你上了船,逃无可逃。」
危静颜被他的话拉回了注意,认真端详起了他来,两年过去了,桓承煊更为成熟了,公子翩翩意气骄,姿容姣好风流显,细观之,有惊艷之感。
危静颜不甘示弱,笑而回道:「你是想跟我算旧帐,还是怕我逃?」
不就是抢了他一家铺子,犯不着记恨如此久吧。
她仍是毫无察觉,平阳王世子轻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出口的话又是另一番意思,「是不想给你逃避的机会,你这个人一点亏都不肯吃,有事了,比谁都跑得快,所以,算起旧帐来,要防备着你逃走。」
「你现在就摊牌了,就不怕我不跟你去游湖了?」
危静颜是不怎么担心的,他说出口了,多半是为了戏弄她,真要做什么,就不会明白坦然地交待了。
桓承煊眸中有光,似深情一般,凝视着她,他倾身靠近她,低语道:「你真是,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不该聪明的时候,比谁都精明。」
她是认定了他不会计较过去的旧帐,才放心跟着来的,若他有歹意,敏锐如她,早就熘之大吉了。
谈话间,二人已到了目的地。
登上游湖的画舫,危静颜一併将扈从的侍卫带了上去,桓承煊似笑非笑地看着,并不阻止,也没有如他先前所言,有意将她的侍卫甩开。
绿水悠悠,舟行其上,云嶂峰峦,轻舟涌浪。
危静颜和平阳王世子赏景相谈,倒也十分和谐,气氛正好,她状似不经意地问他道:「你我两家有结亲之意,世子对此没有异议吗?」
她得先弄清他的来意,以免捲入无端的事故之中,平阳王府虽忠心皇帝,可也难保没有别的谋算。
她跟平阳郡的商人有生意上的来往,对平阳郡的情况有些了解,那儿可是全由平阳王父子作主,知平阳王而不知皇帝。
船头之上,轻风撩动她的髮丝,桓承煊略略出神,等回过神听到她的问题,反问之:「那你呢,对此事是否认可?」
危静颜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道:「世子大度不计较往事,然我有自知之明,不敢高攀,而长辈之命,难以违抗,实为情势所逼。」
「是吗?」
桓承煊自言自语着,一双魅惑的狐狸眼垂了下来,失了光彩,不过,他很快又恢復如常。
他沉默了片刻,忽而谈及往事,「你知道当年你为什么那么轻易就拿下了那间铺子吗?」
他这话,隐隐有些她胜之不武的意思?莫非还在怪她套了他的话,有了门道,提早拿下了他势在必得的商铺?
她虽套话在前,但她并不觉得自己很过分,生意场上,以利益为先,她是做了一个生意人会做的事情。
可他问了,应是别有目的了,危静颜想了想就要回答。
怎料还未开口,船勐然晃了一下,她及时扶住了栏杆,没什么大碍。
桓承煊反应快于她,自然也没事,他皱着眉问船夫道:「怎么回事?」
「回世子爷,有一艘画舫故意撞了过来。」
危静颜和桓承煊顺着船夫所指的方向看去,见到另一艘画舫的船头朝他们这个方向撞了上来,而那艘画舫的船头,赫然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五皇子桓筠祁,他怎么在这里?
危静颜开始头疼了。
第67章 你跟谁走
画舫之上, 桓筠祁绷着一张脸,紧抿着唇,锐利的目光狠狠地盯着危静颜,似是要将人盯出一个洞来。
危静颜对此尴尬的情景, 下意识地想躲, 便撤后了一小步, 垂眼躲过他的视线。
她细小的动作,让桓筠祁脸色都青了。
平阳王世子桓承煊被不速之客惊扰, 心有不悦, 他迈开一步,挡在危静颜的身前, 对来者不善的五皇子行了一礼,阴阳怪气地说:「波澜不惊处, 两船『不慎』相撞, 真是意外, 不知恪王可无碍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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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承煊精心选了洛水平缓之处泛舟游湖, 危静颜心防极重,险峻的地界,她会分神在环境中去,看似随意提起的游湖之行,其实是用了心的。
然再用心, 也防不了意外, 阻止不了不识趣的人。
他挡住了她的身影,在桓筠祁看来, 不像是维护, 而像是挑衅, 她竟然安安静静地待在别的男人的身后, 对他置若罔闻。
桓筠祁心里犯堵,口中泛酸,他真的从未见过如此可恶的女人,他冷哼一声,忍着不甘说道:「本殿无碍,不过本殿的画舫受了冲击,不便继续行驶,平阳王世子不介意本殿与你们同行吧。」
桓承煊看着五皇子安然无碍的画舫,和他这一搜被撞得栏杆都坏了的船,对他睁眼说瞎话的行径也回过些味来了。
五皇子撞船,是为了他这艘船上的人而来的,此人不太可能是他,桓承煊轻瞟了身后的危静颜,只怕是冲着她而来的。
他的视线不动声色地在五皇子和危静颜身上转了一圈,似乎明白了桓筠祁的敌意是为何而来,而他也没有示弱退让之理,就毫不犹豫地拆穿道:「恪王说笑了,我们的船受损更严重,不敢擅邀王爷,以免伤了王爷金尊玉体。」
狐狸眼微微眯起,客套的笑意也是收敛了。
桓筠祁无视着他的话,也不管受不受欢迎,他飞身一跃,稳稳噹噹地落在了桓承煊的画舫之上。
他朝他们走了过去,绕开了一副保护姿态的桓承煊,直直地望着危静颜,咬牙切齿地问道:「平阳王世子说的『我们』是指谁?你跟谁」我们「呢?」
他泛着酸的话,危静颜听懂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都跟她决裂了,还来在乎这个做什么,她解释了,他和她能和好吗?
不能和好,解释会消磨她跟桓承煊合作的机会,她不想做不划算的事情。
危静颜避而不答,桓承煊被人忽视了个彻底,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跑到他的船上来跟他抢人,未免太看不起人了。
桓承煊朝危静颜靠近了一步,言辞锐利了起来,「王爷真会开玩笑,我们自然是指我和危小姐,我们两家是世交,我们父亲是好友,我们还相识多年,不知王爷对我们还有什么疑问?」
一句一个我们,直戳桓筠祁的心肺。
桓承煊已足够令人生气了,而更让桓筠祁生气的是危静颜一句话也不反驳,好似是默认了平阳王世子的说法。
月余,这才月余,那个说着要嫁给他的人,就如此冷遇他,甚至不愿跟他说上几句话,人怎么能狠心到这种地步。
他已气得口不择言了,「那你们有没有信物定情,互许终生,脚踏两条船啊?」
「殿下,请慎言。」
危静颜急了,这种话是不能随便说的,传扬出去,对谁的名声都不好。
而且她有点摸不准,五皇子究竟是吃醋多一些,还是讨厌她多一些,若是后者,她越说话,情况就会越糟糕。
看这条无辜被撞的画舫就知道了,天之骄子被人骗情骗心,这份委屈不是一般人能忍得下的,她不由担心,五皇子想撞的不是船,而是她。
她一说话,并没有比不说话的好,桓筠祁觉得憋屈得很,他是为了忘了她才来泛舟散心的,结果心没散掉,倒是被人气得够呛。
他面色不善,说出口的话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你都不慎行了,还来指责本殿不慎言?你说你凭什么?」
「我们」不是什么好词,「慎」也不是什么好字。
因为这个可恨的女人,桓筠祁连字句都迁怒上了。
危静颜往日的擅辩口才,在此时捉襟见肘了,没理的人是她,说出花来也掩盖不了,她张了张嘴,又觉是自讨没趣,就又沉默不言。
他二人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然桓承煊本就是聪明人,他不知道来龙去脉,也看出些端倪来了,五皇子和危静颜曾有些过往。
也就是说,她面前的两个男子,一个被她骗了情,一个被她骗了钱。
危静颜果如两年前一样,是个极有趣的。
桓承煊变了态度,将敌意隐藏,换了笑脸,说道:「王爷赏脸同行,实乃幸事一桩,大家玩笑话也都说够了,与其在船头相谈,不如船内摆酒设宴一聚,王爷以为如何?」
他一句「玩笑话」,将三人之间的暗中较量暂且压了下来。
桓筠祁挤出一点笑意,应下了平阳王世子的邀请,「好啊,本殿正有此意。」
「王爷,请。」
桓承煊礼节得体,恭请着恪王入内。
桓筠祁移步,同时不忘打量着身后明显不太自在的危静颜,原来她也是会心虚的,她心虚的对象会是他吗?
他匆匆收回目光,不敢深想,因为越是琢磨,越是分析,越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
走在最后的危静颜不想跟着他们进去,她是欠债的,眼下就如同是被债主们同时堵上了门,找她算帐。
单个单个的,还好应对,一起来了,两边都讨不了好。
她追上了脚步,压着声音,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桓承煊:「你在打什么主意,为什么突然改了态度,邀恪王殿下同行?」
桓承煊心情很不错,配合着她,弯身贴在她的耳边,说起了悄悄话,「我也想讨要情债。」
危静颜疑惑了,他在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讨什么情债,谁跟他有情债,他跟她说这个是有什么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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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在干什么?成何体统!」
一声怒吼,让危静颜从困惑中抬头,却见离她极近的桓承煊,以及怒火中烧的五皇子。
情况似乎更糟糕了。
她迅速拉开了和桓承煊的距离,好声好气地,试图安抚五皇子道:「殿下不要误会,是世子有不便透露的话要与我说,故而如此的,我都还没听清楚世子要说什么。」
危静颜情急之下,甩锅给桓承煊,反正坑过他一回了,也不在意再来一次,她不能跟五皇子的关系变得在恶劣了,而世子意图不明,跟国公府联姻也看似是不简单的,世子有所图谋,就意味着能谈,能商量,坑了他是能找补回来的。
而五皇子不一样,他对她的印象已是很不好了,她不能再雪上添霜,彻底绝了她和五皇子的可能。
毕竟,以五皇子在皇城受宠的地位,也不是没有违抗太后懿旨的可能。
背锅的桓承煊顶着五皇子冰冷的视线,和极为明显的敌意,微小着承担了一切。
并不是他好心,而是危静颜狡猾,强调了自己没有听到他的话,不留给他反击的机会,她说没听到,那么,不管他想用什么话来激怒五皇子,都只是将五皇子的怒火引到他一人身上,危静颜美美地撇清了。
他还不如直接认下,反正他想做的,对得上五皇子的敌意。
进入船舱内,三人之间的暗潮并没有得到任何的缓解,美味佳酿在无形的火药|氛围中,都失了滋味。
可就是如此尴尬的酒宴,三人之中谁都没有退缩,一直暗自较劲着,直到画舫停泊靠岸。
夕阳垂落,天际红霞相映,微弱的霞光将三人的影子拉的极长。
危静颜望着侧身挡在她跟前的五皇子和平阳王世子,陷入了纠结之中。
他们两个互不相让,乘坐谁的马车回国公府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来时,她是跟着桓承煊同行而至,她自己的马车并未跟随而来,这意味着,在远离城郭、人迹稀疏的洛水之岸,她必须要跟两人中的一个一起回去。
「我邀你出来,若不能安全将你送回,怎么向危伯父交代,危小姐别忘了,我方才的悄悄话。」
桓承煊狐狸眼含笑,提醒着她故意坑他的事情,欠了的总要还。
「本殿马车更宽敞,你跟本殿走,鸳鸯玉坠一事,还未算清。」
桓筠祁心中不安,在这等输面很大的情况下,不得不搬出过往来威胁。
危静颜举棋不定,两边都不是省油的灯,跟谁走都不合适,一个弄不好,两个都得罪,她就亏惨了。
她犹豫良久,在两人不耐烦的眼神示意下,做出了选择。
第68章 知她心思
危静颜走向了桓筠祁, 在他板着脸,又眉角微微扬起时,道了一声抱歉,「殿下, 世子来国公府做客, 我地主之谊未尽, 半路弃他不顾,不合礼节, 我和殿下改日再约, 可好?」
她两个都不想得罪,可她是当着她父亲的面, 被桓承煊相邀做嚮导,游览洛京的, 把人仍在半路, 不光是桓承煊这儿无法交代, 国公府里也不好解释。
而五皇子方面, 她其实有点被他撞船的举动惊到了,后来的船内的酒宴相聚,他也阴沉着脸,好似对她成见极深,她还没有想到合适的方法来安抚五皇子, 便觉得还是先让双方冷静一下会比较好。
扬起的眉眼瞬间耷拉了下来, 桓筠祁眼神复杂,想说些什么, 动了动嘴唇, 又紧抿着不肯开口哦。
危静颜以为他被她说服了, 她放下心来, 转身走到桓承煊身边,轻声说道:「回去吧,今日已游玩够了。」
桓承煊眼中含着宠溺之意,侧身让她先行,自己则跟在身后,保护的姿态相当明显。
「危静颜,为什么是他?」
她才走出了几步,五皇子在她身后,不甘又隐忍地大声问出了话。
她疑惑地回了头,下意识地说道:「什么?殿下是想问什么?」
五皇子真的很奇怪,好似总在狠狠地瞪着她,恼怒又怨恨着,他放不下她骗了他的事情,恨她,怨她都是情有可原,可为何在这里头,她却觉得还掺杂了别的感情。
就如眼下,他无礼地直唿着她的姓名,他脸色阴沉地望着她,他语气严厉地询问着他,然她却莫名感觉到了,她和他之间,他是更委屈、更受气的那一个。
她好像是看到了,骂人的人先委屈地落了泪一般,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桓筠祁大步走向了她,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着,又沉声要找她寻个答案,「本殿与平阳王世子,谁的地位更尊贵?」
「自然是殿下。」这有什么好问的,皇子的儿子和王爷的儿子是不同的。
「你这不是很懂吗,为什么要故意装作听不懂本殿的话?这就是真心与假意的区别吗?」桓筠祁哑声说着。
伤他一回还不够,还要如此跟别的男人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她究竟要伤他到何种地步才肯罢休。
桓筠祁经过月余得以转好些许的心,又再次被她撕裂了开来,她怎么能如此可恶,怎么能如此无情,怎么能让他根本放不下。
危静颜属实是懵了,她聪明的小脑袋在五皇子悲伤的眼神下,思考都变得迟缓了。
她可以理解五皇子被骗的恼怒,可话又说回来,她和五皇子亲事不成,五皇子的利益和势力都并未因此事受到任何的损伤,而感情和势力都受损的三皇子都没有五皇子对她的恨意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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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爱生恨,爱越深,恨就越深吗?
危静颜尽量柔和了神色和语气,她是希望能和五皇子缓解紧张的关系,然后再寻机会修復。于是她好脾气地解释道:「我是真的没明白殿下的意思,我和殿下之间是有些隔阂,殿下有什么不满的,也可以直说,做的不好的地方,能改的,我会尽量改正。」
她这番语焉不详的安抚之话,仅一个「隔阂」,就足够让桓筠祁气得不行了,她的话非但没有达到安抚的效果,反而让刺激着桓筠祁的理智。
「你不是最爱慕虚荣吗,人往高处走,你在本殿后选了他,选了往地处流的路,你不觉得自己可笑吗?」
桓筠祁口无遮拦了起来,他知道,可笑的不是危静颜,而是他自己,她想当皇后,却弃他而选了根本不可能实现她皇后之梦的桓承煊这说明什么?
说明她不是为了权势而和平阳王待在一起,她对桓承煊是真心的,这个认知就是一把刀子,一刀一刀地割着他的心。
她不让他好过,他更不想让她如愿。
凭什么,凭什么他比不了桓承煊,凭什么她不肯那样待他。
而他的一句「爱慕虚荣」,危静颜终于维持不住和气的脸色了,她的眼神冷了下来。
原来在五皇子眼里,她已是攀龙附凤的势力小人,她过往对他的珍惜和主动示好,都是有目的,刻意媚上,无半点真意。
她失望地看了五皇子一眼,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就要走。
「等等,我说的话,不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
桓筠祁被她冰冷的眼神吓到心惊,在她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时,他急忙上前去拉住她。
不能让她这么走,话都没有说清楚。
他抓住了她的手臂,同时有另一只手压在了他的手腕上。
「恪王,男女授受不亲,说话就说话,可不要失了礼节。」
桓承煊耐着性子看了这一齣戏,在最需要他干涉的时候,及时出了手。
三只手互相拉扯着,三人维持着诡异的姿态,未几,桓筠祁在危静颜冷漠的双眸下,败下阵来,悻悻地率先松开了手。
他狼狈地躲着她的目光,气势不稳地说:「我想和你谈谈。」
他弱了气势,卸下了怨恨,危静颜理智回笼,将冰冷隐藏,重新换上了识大体的假面带上,「我们是该谈谈,不过不是今日,现在我为主,世子为客,慢待了客人,府中长辈会指责我的过错,今日过后,寻个合适的时机,我与殿下再相聚,将你我之间的恩怨解释清楚,殿下以为如何?」
到了这等地步,桓筠祁除了应下她提出的最合适如今情形的提议外,再无别法。
危静颜和桓承煊并肩而行的身影,一点一点地消失在桓筠祁的眼前,直至再无踪迹。
桓筠祁心口堵得慌,他气恼地砸向岸旁的树干,落叶簌簌,飘零落下,他伤在手背,痛在心里。
他原本是要放下她的,按他的需要,她和别的男人同游,是会促使他尽早忘了她,再寻良缘,但是,当他看到那一幕时,她和别人言笑晏晏,他就将他的目的抛之脑后了。
当命令人撞船时,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等幼稚荒谬的事来,一切都乱七八糟。
越想放下,越放不下,该放手,却又抓住了她的手。
他该怎么办,他又想怎么办呢?
桓筠祁倚靠着树,整个人颓丧了起来,一种莫名的委屈萦绕着他,他抬手遮挡住了双眼,嘴角下抿,呆立良久。
**
程元章办完了手里的事,又从进奏院得了消息,便迫不及待地来找桓筠祯了。
办正经事,也不耽误他看戏。
他兴致满满,甚至有些幸灾乐祸地对桓筠祯说:「据探子回报,平阳王和危将军乃是好友,两家有结亲之意,平阳王世子今日还和危大小姐一道出府了,王爷以为如何?」
桓筠祯刚练完武,他宝剑回鞘,波澜不惊地说:「不如何,他不是危静颜的目标。」
平阳王世子难以实现她的目的,她又是个遇到危险,跑的比谁都快的,即使平阳王有二心,以危静颜谨慎的性子,是很难和平阳王合作的。
没有看到他想看的,程元章不死心,好不容易有了能让桓筠祯动摇的人,他反应太冷静就没意思了。
程元章拱火道:「世子不是危大小姐目标,反过来可就不一样了,听说,危大小姐和平阳王世子很早就认识了,这桩亲事能谈,世子会亲自到国公府拜会,就说明他对危小姐的心思并不单纯,而且平阳王有了莘国公府相助,在洛京里就插入了强有力的内应,你就不担心平阳王成了你的障碍吗?」
桓筠祯收好配剑,负手而立,脸上无一丝紧张,如诉家常一般说:「平阳王是否和莘国公联手都是威胁,但那并非孤一人的威胁,未必不能借力打力,至于危静颜……」
他停顿了一下,在程元章好奇的催促下,他心情很好,轻笑着继续说道:「平阳王世子真有意,那就为他默哀吧。」
那个女人有一颗不通情爱的石头心,轻易捂不热的。
情爱在她眼里,远不如利益重要。
第69章 欲擒故纵
回程路上, 豪华精緻的马车内,危静颜沉默着,她还没有想通。
当初她发现自己被三皇子骗了的时候,她的反应跟如今的五皇子是不一样的, 虽说她是假意, 五皇子是真心, 可五皇子的行径,爱恨交织着, 模煳了她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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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又不够恨, 爱也不够爱。
他究竟是想要做是什么呢?
思索间,一柄摺扇轻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
「跟我出来, 想的却是别的男人,是不是太欺负人了?」
不知从何处拿出来的摺扇, 在她的额间点了几下后, 又被平阳王世子单手捻开, 有一下没一下地扇动着。
桓承煊是故意打断了她的沉思。
危静颜拉回了神思, 赔礼道:「世子勿怪,事出突然,一时有些惊讶,且泛舟游湖可是世子的提议。」
要是早知道五皇子也于洛水游湖,她是不会同意他的提议的。
桓承煊似笑非笑地听着她的狡辩, 狐狸眼眯起, 摺扇一拢,说道:「我岂是那等小性之人, 哪会责怪你心不在焉, 三心二意, 用完就扔呢?」
危静颜:……
他都说的如此明显了, 这哪里是不怪,分明实在跟她计较。
她换了说辞道:「世子误会了,我安抚住恪王殿下是为世子好,恪王圣恩正浓,世子若得罪了王爷,岂不是在洛京给自己添了不必要的麻烦了吗?」
她的话说的好听,桓承煊深知她的秉性,是一个字都不会信的。
他不同她计较这些,摺扇轻轻敲击着掌心,桓承煊笑意更深地说道:「依你之言,我该感谢你?」
「不敢。」
胡说八道的危静颜心虚地谦逊着。
桓承煊倾身靠近了她,低声引诱着她道:「你不要客气,该谢的,我还是要谢你,这样吧,我配合你演戏,来应对国公府和恪王,以作报答,如何?」
危静颜哪里敢应,她曾算计了桓承煊一遭,不防着他记仇就是好的了,他无故要报恩,必是有所图谋。
她也没有到山穷水尽,需要谋逆来翻盘的地步。
她干巴巴地回道:「不必了,都是我应该做的。」
说不准他是在阴阳怪气地内涵她,真应下了,出丑的不定就是她。
桓承煊不由笑出了声,眼含宠溺地说:「你啊,亏心事做多了,所以不愿意相信我是真的想帮你,虽然掩画楼对面那家铺子是重要,但我也不至于为了一间小小的铺子,到现在还埋怨你,你放宽心,我们合作一次怎么样?」
他说的认真,危静颜也正色了起来,随即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的提议,「不怎么样,平阳王府想和国公府怎么合作,是你们的事,我不会干涉,但我不会陷入你们的野心里。」
她配合着跟桓承煊出府游玩,是看在各有所需之上,平阳王府的谋划她管不着,各自利用一下她能接受,合作就不行了,她不愿意她们的人因平阳王府而陷入危险之中。
意料之中的回绝,桓承煊并不生气,耐心地跟她说道:「我们平阳王府不会做危险的事情,想和国公府合作,也是希望洛京有人相助,在朝堂上美言几句,免遭小人构陷,让圣上误以为我们平阳王府有二心。」
危静颜笑着不说话,一脸不信的模样。
更何况,他们有没有二心不好说,但皇帝是不会相信他们没一点别的心思的,她和平阳王府的利益并不相同,没必要趟那趟浑水。
桓承煊嘆气,她真是油盐不进,无论他的哪一个目的,在她身上都不能轻易如愿,不过他这次主动提出要代替他父王来京城,主要还是冲着她来的,他想在有限的时间内,把他的世子妃娶到手。
他故作苦恼地退了一步说道:「好吧,不合作,互相帮对方一个忙,怎么样?」
有了这话,危静颜的态度松动了,「世子不妨先说来听听,我人微言轻,不一定能帮得上。」
条件合适的话,她能接受,若是他的要求太过分了,她就及早抽身,毕竟要拖延国公府为她说亲的办法,并不止这一个。
她听进去了,就是好的,桓承煊找到了突破口,心情随之好上了不少,这回不是两年前了,他是做好了准备来靠近她的。
「你帮我拉近两府之间的联繫,而我,帮你成功当上恪王妃,你觉得如何?」
有了前车之鑑,桓承煊以退为进,提出了一个合她心意,不会被轻易拒绝的条件。
他说中了要害之处,危静颜本只是想用平阳王世子来应付莘国公府,至于五皇子,她不确定桓承煊是否真的能帮上忙。
她犹豫着,不确定地问他道:「我和你相识有些年头了,能帮到你又不损自己的利益,我是愿意的,可恪王殿下的亲事,世子做不了主吧。」
桓承煊嘴角微微扬起,暗藏着一丝冷意道:「左右不了亲事,可以左右感情,你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他是在讽刺她吧,一定是的,危静颜不高兴了,她尽心尽力地维持这种他们的体面,他们也该识趣些,说话给她注意点,她的面子也很重要。
「这就受不了了?恪王说的可比我过分多了。」
桓承煊适时地踩了五皇子一下,来为自己转移她的不悦。
危静颜冷着脸不说话,显然是被他勾起了和五皇子不愉快的对话,没有人会乐意被人指着鼻子骂攀炎附势,玩弄感情。
桓承煊阴阳过了头,见她不高兴了,立马给人说好话,哄着她道:「是我口无遮拦,惹小姐生气了,我保证,下次再不会了,我们接着来谈帮忙的事,好不好?」
他既道歉,危静颜心里痛快了些,她微微点了一下头,示意着他接着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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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益之事,和和气气,好生地谈话,她能大度地不计较一些小细节。
桓承煊谨慎了起来,说出来的话都开始注意起自己的语气,再把人惹恼了,就真的不好哄了,别看她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其实固执得很,做出了决定,轻易不会动摇的。
而他,就是来动摇她的。
他放下了摺扇,与她对视着,试图取信于她,而后说道:「你和恪王的关系已经闹僵了,但你定然在疑惑,他今日反常的举动,你诚心道歉时,我想恪王是坚定的,抗拒你的,而你和我待在一处时,他大发脾气,刻意针对,甚至还屈尊上了我们的画舫,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危静颜被他说中了她疑惑不解的事情,她注意到了,隐约也有了猜测,「恪王殿下在吃醋?」
在她的认知里,五皇子应该或怨她,或避开她,或报復她,然那些无法解释他的复杂的神情,她也只能猜这个了。
桓承煊的笑意凝滞了一下,她可真聪明,也真的敏锐,他很快恢復如常,曲解五皇子本意道:「吃醋是一方面,更多的是落败的不甘,他处处都比我好,你却负了他,而选了我,心高气傲、地位尊贵的王爷怎么受得了,因而,只要你假装心悦于我,五皇子咽不下这口气,自然是会主动来找你,利用我刺激五皇子,他主动上门的机会多了,你就有足够的机会重新拉回他的心,这就是欲擒故纵。」
他看似好心好意地建议,实际上是在暗暗地数落着五皇子。
危静颜被重新挽回五皇子这个提议动了心,她在思索着可能成功的机率,忽略了他的别有用心。
桓承煊绕来绕去,真是目的就是为了这个。
危静颜不是一个被感情左右的人,要打动她,寻常的办法是不抵用的,需要外力相辅,才能有成效。
从危静颜在五皇子面前,用他做挡箭牌时,桓承煊就意识到了,五皇子会是一个绝佳的藉口,他可以利用五皇子,尽情地接近她,也能用这个理由,光明正大地和她更亲密,与此同时,还能进一步的刺激五皇子,悄无声息地破坏她对五皇子的好感。
欲擒故纵,擒的是谁,纵的又是谁,由他来掌握。
第70章 激将之法
危静颜本就有和桓承煊各取所需的想法, 他放低姿态来主动跟她谈了,她没有理由拒绝,更不要说,他的解释还很有道理。
她需要一个契机跟五皇子打破僵局, 而桓承煊正好带来了这个机会。
回程路上, 事情已然是谈妥。
及至国公府, 马车不曾停留,一路行驶了进去。
待车停, 桓承煊率先一步下了车, 危静颜紧跟其后,她掀开车帘, 弯身正欲下车,一只并不熟悉的手伸到了她的跟前, 意思很明显, 是要搀扶着她下马车。
危静颜止了动作, 抬眸看向嘴角弯弯、笑得很是灿烂的桓承煊, 欲言又止。
她的心腹乔幽被他刻意挤到了一旁,而他掌心朝上,并非用手背或者手腕扶她,她搭上手去,就是两手相握, 他未免太越线了些。
桓承煊眸中有光, 笑望着她道:「国公府这么多人看着,你应该不忍心劳累我一直抬着手, 也不忍心我在贵府众人面前自讨没趣吧?」
她稍许的停顿, 桓承煊察觉到了, 他朝她走近了一步, 有意催促着她的回应。
「下次别玩这套了。」
危静颜轻嘆了一口气,搭上手,由他搀扶。
她当然不会不忍心,只是她需要他来堵国公府众人之口,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驳了他的面子,这场戏要演下去,他开了头,她就要接下他的戏。
她给了他面子,顺着他的搀扶下了车,然人已是安稳落地,抓着的手不松开反而加大了力道,他又想做什么?
她不满地看向了他,桓承煊突然用力拉了她一把,危静颜没有防备,整个人朝他的方向倒去,额头撞到了他的胸膛,他抬手虚扶着,好似是将她揽入了怀中。
危静颜有些恼了,甩开他的手,将人推开,不悦地说道:「你别太过分了。」
她觉得他是在有意戏弄她,从言辞到举动,都在故意惹恼她,都说好了互惠互利,他怎么还要做这等失礼之事?
桓承煊面露遗憾,她退开得可真快,可他也不恼,为自己开脱道:「哪里过分了?要取信于人,这样的接触是免不了的,你应及早适应,以免将来被人看出了破绽,算盘落空,难堵悠悠众口。」
「狡辩。」危静颜不留情面地拆穿了他,他是有意而为,却不是为了她着想的,「过去的恩怨你既然已经放下,就不要做这些小动作了,你方才的举动,是登徒子行径。」
桓承煊面露几分失落,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对她说道:「我不是好色之徒,你这么说,就不怕损好友之情,伤我一片赤诚之心吗?」
他不好色,他好她。
危静颜自是不能理会其中的意思,也不会随意被几句话给煳弄了,「不是就不要做出令人误会的举动的来,不用这些,该怎么配合,我心里是有数的。」
暂时的合作,若弊大于利,她便会及时撤离。
说完这话,她就想着要离开,桓承煊却不许,他挡在她的跟前,对她的态度是颇有微词。
她这个人,理智到无情,总让他忍不住想要亲手揭下她假面,挑弄出她的本性,邀她共同沉沦情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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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以你的本事,配合我做戏信手拈来,可你有没有想过,恪王是性情中人,应也和你有过较为亲近的关系,你演的再好,可你身体本能的抗拒,眼神的闪躲,很是明显,你真的以为没有人看得出来吗?一旦被人看穿,你我之间暂时的合作就我一人得利,你甘心毫无收穫地为我付出吗?」
桓承煊徐徐道来,她没有反驳,她将他的话听了进去,他再接再励地说:「如果你目的就是为了我付出,那就更不要抗拒我,假戏真做,本世子也欣然受之。」
危静颜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他还越说越起劲了,正反都被他一人说了,不过他的话有一定的道理,她略微想了一想,有了主意。
各取所需,是平等的关系,她回道:「别贫嘴了,我知道了,但是任何逾越礼节的言行举止,除非特殊情况,必须先征取我的同意,不许你擅作主张,也不许你一时心血来潮。」
规则是要事先说明白的,因为她已经意识到了,桓承煊并不简单,甚至两年前,他就已经不简单了。
桓承煊笑意更浓,他此番来京,做足来了准备,目下也初见成效,她顺着他的诱导,让他渐渐缩减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好,你提要求,我岂有不从之礼。」他轻点了一下头,说好声好气地应下了她的话。
在危静颜神色放松了些许时,他悄悄挪近了一步,寻求她的意见,说道:「危大小姐,我送你到清葭院院门口,将我们郎有情,妾有意的信息,彰显给那些要阻碍你计划的人看看,好不好 ?」
他都这么说了,危静颜又怎么不同意。
他真是个很会说话的,巧舌如簧的本事不输她,甚至比三皇子还要厉害些。
被护送会清葭院门口后,桓承煊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其他的举动,这次他干脆利落地跟她告辞。
危静颜进了屋,还不放下今日所放生的一切。
因坑过他一回,少了些警惕,可她隐隐有种感觉,她是不是小瞧了桓承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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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清葭院的木质长廊上,随着平阳王世子的离开,两道身影从拱形门处走了出来,踏入长廊之内。
「不是王爷就是世子,危静颜未出嫁,什么好姻缘都落不到你头上,都是国公府小姐,你甘心吗?」
危玉瑶嘲讽着跟她同路的危静姝,上次她没用地失败了,可给她添了不傻麻烦了。
因那事,危玉瑶回不得国公府,来了也被堵在门外,受了不少冷嘲热讽,若不是她娘亲六十大寿,她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府。
她的亲兄长风头正盛,她这个做妹妹的一点光都沾不到,长此以往,将来这国公府可能会再无她的立足之地了。
这怎么能行,这事她的娘家,是百年世家,她指望着府里将来提携她的儿子呢。
危静姝被她一说,心里更堵了,她比谁都清楚,有危静颜在,她就没有出头的一天,但她没有忘记上次的教训反唇相讥道:「有什么甘不甘心的,我爹又不是什么大将军,更没有打个胜仗回京,令皇帝龙心大悦,我都认命了,说起不甘心,姑姑应该才是最不甘心的吧,在两府之间奔波,联姻不成,两边都讨不了好。」
被人当枪使了一次,危静姝长了心眼了,不肯再来第二次。
激将之法,她未必不会,就眼下之景,她姑姑危玉瑶比她急迫多了,因章平武得罪恪王被罚,危玉瑶在章家的日子不太好过。
危玉瑶听了她的话,黑着脸,不善地厉声道:「你一个小辈,也敢妄议长辈,怪不得你不如危静颜。」
危静姝不憷她,这可是在国公府了,危玉瑶是外嫁之女,她是国公府小姐,而且还和她大伯不和,令她祖父不满,早就不足为惧了。
「我是不如她,姑姑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你自己,我们国公府眼看着就要交到大伯手里了,到那时,你恐怕是连踏进国公府大门的机会都没有了。」
「你……」
危玉瑶被她气得无话可说,甩袖而去。
危静姝留在原地,冷笑了一声,笑容是一点点地浮现了出来。
她从危玉瑶手上学了激将法这一招,这是她学到手之后,第一次使用。
她的好姑姑,可千万不要让她失望啊。
作者有话说:
小天使们,不好意思,最近状态不太好,更新很晚,这两天努力调一调,争取之后每天早点更新,真的很抱歉~
第71章 只想得到
夏日骤雨, 残荷翻转,绿纱窗下,沉香裊裊,落棋声响。
白子落败, 大雨已止。
乔幽整理着期盼, 低声说道:「小姐棋艺高超, 再下我也不是对手,雨停了, 就下到这, 可好?」
「那好吧。」
危静颜有些意犹未尽,乔幽没能从她手上赢一局, 未逢对手,不曾尽兴。
雨后初霁, 天虹垂碧空, 远山如黛, 旖旎蜿蜒。
晴方初好, 适合出门,危静颜一併收拾了棋局,她正有一间商铺,要亲自去看看。
棋子归位,她起了身, 吩咐乔幽道:「备车, 去一趟百草胭脂铺。」
百草胭脂铺,原本是一家药铺, 因三皇子之故, 换了生意。
经这几个月的经营, 店铺的生意基本是步入正轨, 她闲来无事,正好前去看看。
不多时,她戴着帷帽,乘坐着马车,一路行至了南市福善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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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缓缓停在商铺旁,危静颜掀开车帘,刚下了车,对面商铺门口停着的一辆马车上,也正下来了两人。
她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却是熟人。
三皇子桓筠祯和卫尉寺寺丞程元章,又遇着了这两人。
危静颜下意识地偏过头去,眼前的帷帽轻纱轻轻飘动着,她戴着帷帽,也换了马车了,不需要紧张,三皇子应还不至于一眼就认出了她。
她心存侥倖,这份侥倖又在那两人径直朝她走来时,消失殆尽。
还是给认出来了,她索性不躲了,大大方方地应对着来跟她打招唿的两人。
桓筠祯大步朝她走来,到了她跟前,仔细端详了一下,温声道:「病可好全了?」
他还记着她生病的事,她其实早就痊癒了。
危静颜对过往有微词,可他笑脸相迎,还主动来关心她,她也不好一走了之。
行人来往的街道旁,她小声回道:「多谢关怀,我已没事了。」
两人之间氛围有点微妙,程元章见状插话道:「此处不是叙旧的好地方,不如我做东,请二位到前面的茶楼一会如何?毕竟因我的药铺给二位添了麻烦,一直没来得及找机会跟小姐赔礼道歉呢。」
程元章若只是相邀,危静颜有很多种办法拒绝,但他说起了济善药铺,她就不好推辞了。
这间药铺,不光牵连了她和三皇子,还连带着把程元章扯了进来,刑部的面子不好不给,她的钱庄还曾被封过一天。
三人一道进入了茶楼雅间,香茶奉上,茶香四溢,谁都没有先说话。
危静颜轻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她跟三皇子之间是一笔烂帐,现在又来了个明显是在看好戏的程元章,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们不说话,程元章没什么顾忌,打破了僵局说道:「难得跟危小姐合作过一回,我却因别的事情耽搁,不曾亲自和危小姐商谈,以致错过良机,实在可惜了。」
他是一直想见识一下让桓筠祯特殊相待的国公府小姐,她是第一个让冷静自持的慎王殿下情绪起伏不定之人。
从合作到对立,她从未跟程元章对上过,却又处处跟他扯上了关系。
危静颜清楚知道,他是三皇子的得力心腹,牵扯他都是很正常的,却因不太了解此人,便也谨慎了起来,礼貌地回道:「听闻程寺丞才能过人,未能见识,却是憾事一桩。」
她不是真心夸赞程元章,是顺着眼下情势说了一句,桓筠祯再清楚不过了,客套而已,没什么的。
桓筠祯放下茶盏,避开危静颜的视线,眼神冰冷地警告了程元章一眼。
程元章接收到了他的眼色,并不放在心上,或者说是故意不放在心上的,因为他不认为有谁在感情中能自信不已,虽桓筠祯表现得胜券在握,他还是担心将来会因国公府小姐而坏了大事。
上次桓筠祯也是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结果人就转头投向了他的对手一方,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被盟友倒戈这种事,程元章可不愿意再见到第二次。
「能入危小姐的眼,是在下的荣幸,若有机会,希望能和危小姐有生意上的来往,当然,话也说在前头,只谈生意,不论立场,小姐以为如何?」
危静颜是认可程元章做生意的本事的,就凭他曾经抢走百草药铺生意的手段,能在生意上跟程元章实诚合作的话,是很赚钱的。
她跟程元章就做生意一事,很是聊得来,而安静地听着他们谈话的桓筠祯脸上的笑意是逐渐消退,看程元章的眼神也是越来越不善了。
不过他也没有打断二人的谈话,待二人说得差不多了,才赶人道:「元章,济善药铺内的事,还等着你去处理。」
他说的够多,占用的时间也够多,该走了。
程元章见好就收,刺激一下就好,刺激大发了,他也不好收场,便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程元章一走,危静颜的压力就大了,跟三皇子单独相处并非什么好事,不管从哪一方面,她都容易被压制,她沉思着,该用什么样的藉口恰当地离开。
「别急着找藉口走,孤不会逼你,也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好歹孤也是你可供选择的退路,你多少应该给孤一点面子。」
他及时说话,扰乱着她的判断。
心思被看穿,危静颜慌了一下后很快恢復镇定,她不能总在他跟前露了怯,不然以后不管是对立还是联合,她都会失了气势。
失了气势,就离失败更近了。
她压制住心底想要逃走的感觉,留了下来,冷静地对他道:「殿下说哪里的话,您堂堂王爷,地位尊贵,在他人眼中,是通天之道,怎么都不会成为退路。」
不涉及利益,危静颜不介意给他人留足脸面。
一两句好话而已,留个好一点的印象,总是比结仇要好的。
桓筠祯闻言轻笑了一声,他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出乎危静颜意料的放低了姿态,他说道:「若孤愿意成为你的退路,你可信?」
危静颜神色一僵,不知该如何接话,她信吗?她不敢信,她见识过他的手段。
然他那诚恳认真的模样,让联想起旧事的危静颜绷不住了,「慎王殿下,斩断别人前行的宽敞大道,只留一条道,这可不叫心甘情愿地成为退路。」
她可不情愿只有退路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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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她讽刺,桓筠祯神色不变,她本就不是能被三言两语说动的人,而是笑道:「退路送上门了,何不利用一番?你避着孤,说明你的心不够狠,决策未定之时,你该左右逢源,两处都不疏远,将来更好选择。」
她很聪明,心机手段都不缺,唯有心软了些。
不管是恪王,还是他,在合作阶段,她都是尽量配合的,又因她以温婉为假面,他以前没看出来,如今却有不同的感悟了。
论迹不论心,她算不得假意。
危静颜被他这一番话逗笑了,他藏得极深,光从他的言行举止,根本是弄不清他意欲何为的。
「殿下是在教我,如何利用你吗?」
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她只听出了这么个荒谬的意味来。
桓筠祯双眸沉沉,倒映着她的身影,回復道:「孤没有好为人师的兴趣,提此建议,是想有利于你我双方,你做得到,孤可以任你利用,同时孤也可以藉此接近你,你我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听起来是有些道理,她并没有跟三皇子闹翻脸的打算,他作为退路或者备选,也是为她们的计划多了一份保障。
但是,这也是一个很大的隐患,她跟五皇子弄成如今的地步,跟三皇子脱不开关系,再跟他过多接触,只怕要重蹈覆辙。
危静颜斟酌着,她担忧不假,可五皇子对她的态度实在让她拿不准主意,在她看来,她跟五皇子重修旧好的机率很小,她尚需考虑。
「你不必急着回答,孤可以等你,多久都能等。」
三皇子对她的态度好得不真实,这种话都说出口了,他真的没有别的算计吗?
「为什么?我似乎对殿下没那么重要,殿下此举不合常理。」
越想她越觉得是圈套了,桓筠祯没有她和公主的势力,似乎在朝堂上的劣势也没那么明显,他没必要说这些低她一头的话。
桓筠祯忽然站起身来,双手撑在她椅子的两侧,将她整个人笼罩住,目沉如水地望着她道:「孤亦觉得不合理,孤也不是心甘情愿,可孤还是如此说了,孤也想知道为什么。」
他想得到她,最想的是皇位,其次是她,这是他自以为的顺序。
可为什么呢,得到了皇位,他拥有至高的权利,俯视天下众生,再毋须压抑自己的本性,得到她,他能得到什么?
她的人?
得到了她的人,满足了欲望,还剩什么?
仅得到这个,值得花费如此多的心思吗?
桓筠祯清楚知道这是一笔不划算的买卖,知道是一回事,放手是另一回事。
他想不通,权衡不清楚,这个问题很久了,他都没有找到答案。
答案其实没有多重要,他心里叫嚣着的,不是答案,是得到。
第72章 苦等不来
危静颜仰着头, 她从桓筠祯的神情中确实看到了疑惑。
怎么有种为情所困的样子,是她看错了吗?
不,就算他真的表现出为情所困了,又如何辨别真假?
「殿下……」
她刚一开口, 桓筠祯就退开了身, 打断她道:「你不必说了, 孤知道你的意思,那方羊脂白玉镇纸玉狮已送至安乐公主府, 要不要接受, 你自己做主,孤不会逼你强行接受, 你若对镇纸心存芥蒂,孤也可以换个别的物件, 送与你作保障, 以示诚心。」
他不想从她口中听到任何拒绝的话语, 他深知承诺是打动不了她的。
他不逼她, 情势会让她做出最好的选择,她认为的也没错,他给她留着后路,也会斩断她的前路。
路只有一条,没有其他的选项。
危静颜略微招架不住, 她当初就是被他君子之风给骗了, 如今他重拾了那时的做派,言语中给她留足了余地, 又相当顾及她的颜面, 礼尚往来, 她自然而然也会给他体面。
「镇纸暂且留在了公主府, 以殿下和我的过往,我很难在短时间内做出决定来,还请殿下谅解。」
危静颜没打算瞒着他,前车之鑑过去没多久,三皇子不是她优先考虑的对象。
他太过危险,已远超过和他合作带来的好处。
和五皇子合作,他能信得过,就算万一他变了心,多是态度上的冷遇,地位权势尚能保全,而三皇子不一样,真不真心看不透,即使真心,到了变心的那一天,大多会一败涂地,一切成空。
她不是什么多良善的人,可她又想跟仁善之人合作。
桓筠祯苦笑着说道:「你大可不必如此实诚,比起这些实话,孤更希望你说些好听的谎言骗一骗孤,说什么被孤伤了心,睹物伤怀才将镇纸留在公主府等等之类的,对孤不放手的话。」
她真实的想法他猜得到,比起实话,他希望她多费心思在他身上,来挽留着他,哪怕只是利用,也好过这等不怎么在乎他的实话。
桓筠祯将莫名冒出的那一丝苦涩压下,要看到她为他耗费精力,他才会更顺利地得到她。
他不介意用强取豪夺的手段,可那种粗暴的方式有失他的水准,他想让她主动走到他这一边来。
「孤说过了,会等你,你可以慢慢思量,多方权衡,哪怕最后你选的不是孤,你也毋须有任何愧疚之意,这都是孤自愿的。」
当然,前提是她有不选他的本事,不过,他还不至于能力不济到那种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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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静颜从茶楼离开时,人都有点晕乎乎的,她被三皇子的态度属实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她见识过的他的心机,他的算计,他的精湛的伪装,今日却是第一次见到三皇子略显卑微的姿态,是的,不是屈尊降贵,而是卑微,这个跟三皇子压根不会凑到一块的词语。
她不知道这份若有若无的卑微里掺杂了多少演的成分,但就算是她自己,她也很难在人前将卑微演出来。
而如果那份卑微不是演的……
马车内的危静颜摇了摇头,自我否定了,不可能的,即使那份卑微很细小,三皇子也不会在她跟前卑微。
野心家只有狂傲自大,不会有卑微的。
她不信,然他苦笑的神情不自觉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假设,只谈假设,三皇子能信得过,那么他会是最强的盟友,是最好的助力,她从一开始就是承认三皇子的能力的。
危静颜揉了揉额角,将不切实际的想法压了下来,不可能的,被骗过一次的不止是她,还有三皇子。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怎么可能不介意她骗过他的事实,能毫不在意地重提合作,反而更可疑,她不能上当。
被三皇子一搅和,危静颜没了巡视百草胭脂铺的心情了,直接回了府。
她要再捋捋,如何才能冒尽可能小的风险,实现她们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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恪王府书房中,桓筠祁坐立不安,来回踱着步。
王管家奉茶而入,他不说话,一直盯着人。
王管家不解地送上茶盏,桓筠祁摆手示意自己没心情,不想喝。
于是,王管家端着茶盏,就想退下,以免误了自家王爷的事。
「等等。」
桓筠祁叫住了人。
王管家立马止步,小心地观察着他的脸色,问道:「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自家王爷这副模样已经好几天了,焦躁不安,又眉头紧锁,却死活不肯说是为了什么事烦恼,王管家有心帮忙,也无从入手。
桓筠祁等了几天了,耐心终于耗尽,他绷着一张脸,不爽地说道:「这几天有没有什么人来找本殿,可留了什么请帖或是字条之类的东西吗?」
王管家回道:「有,崔家本族的、丞相府的还有宫里的,陆陆续续有不少人想见殿下,请帖是下了不少,字条倒是没有。」
桓筠祁越听脸色越不好,他想要听的不是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谁问你跟公事有关的了?别的就没有了吗?」
「有,阮家小姐来过一回,按照王爷的吩咐将人打发走了,贵妃娘娘遣人送了一批上贡的良驹来,就养在马圈,王爷可要去看看?」
「不去。」
桓筠祁气恼地坐了下来,怎么就说不到他要听的,然王管家是一脸疑惑,不知他的心意,他忍不下去了,没好气地说:「有没有什么商人,或是安乐公主府,又或者是什么国公府一类的人家传消息来?」
他这一说,王管家就明白了,敢情是惦记着那位国公府的小姐,只是这结果,不知该如何汇报。
犹豫了一会,王管家才吞吞吐吐地汇报说:「回王爷的话,暂时还没有,可能是哪处耽搁了,要不老奴去门房处再查看一番?」
桓筠祁垂眸,掩住失落之意,咬牙说道:「不用了,你下去吧。」
再查看也没用,没有就是没有,说什么改日再谈,也只是在敷衍着他。
她跟平阳王世子说说笑笑,处得很愉快,恐怕是早就将他抛之脑后了。
他才不在意,一个没有心的可恶的女人,见不见,他都不在乎,一点也不在乎。
桓筠祁暗自宽慰着自己,心情却丝毫没有好转,反而越想越气,抬手一拍,生生地将一旁的桌子拍裂了。
因而,恪王府连续好些日子都阴云密布。
**
黄花梨木桌前,危静颜将核算清楚的帐册放下,百草胭脂铺的生意已上了正轨,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她也仔细想过三皇子的话了,她还是难以信任他,礼敬着他就是了,维持着不亲近也不疏远的距离。
至于五皇子,她已经忧心好多天了。
「乔幽,恪王府还是没有任何送来任何信息吗?公主府也没有?」
游湖之日,他又是生气,又夹杂着些许委屈,按说情绪起伏如此之大,应该要有后续才是,如何杳无音信呢?
乔幽近身侍候,她摇着头回道:「我这些天亲自守着了,没有收到任何讯息。」
他果然还是不想看到她吗?
危静颜支着下巴,陷入纠结之中,五皇子对她成见很深,一时间是难以改观的了,平阳王世子的主意会有效吗?
应该是有效的,毕竟那时五皇子主动寻了过来,即使是过来找茬的,也比如今毫不理会来得好。
有见面有相处的机会,才有冰释前嫌的可能。
她柳眉紧蹙,思索着破局之法,乔幽关心她,提议道:「小姐要见恪王殿下,为何不主动上门,又或是下个请帖试探一番?光等着也不是个事啊。」
闻言,危静颜眼中的无奈更甚了,她长嘆一声道:「你说的是简单,事情却难办,恪王殿下已认定我是攀炎附势的奸诈小人了,我若再主动凑上去,就是自取其辱了,真要被恪王府的下人轰出来了,我颜面何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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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擅伪装,然卑微或受辱这等失了面子的事情,她真的做不出来。
她多年苦心经营的名声,左右逢源的体面,岂能被人轻践。
上赶着给她自己丢脸,情势再怎么紧逼,她也很难做得出来。
然而一直拖下去也不是个事,她能等,五皇子的亲事未必能等,曹贵妃还曾撮合过五皇子和阮芷萱,她再不採取行动,等五皇子和别人定亲了,那就太晚了。
危静颜沉思了好一会,有了主意道:「乔幽你派几个暗卫去调查清楚五皇子的行踪,每日及时汇报于我。」
等不来五皇子的反馈,她又不能失了脸面,也只能制造「巧遇」了。
乔幽奉命去办她嘱咐的事情了,她一人居于室内,望着盯着帐本,神思已是飘远了。
巧遇是没有问题的,她要不要带上平阳王世子,又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带上他,免不了又是一番争吵,不带他,她担心五皇子根本不会搭理她,遇上了又视而不见,这「巧遇」不是白费心思了?
要不,听一听平阳王世子的意见?也正好试一试,他是不是真的想帮她。
第73章 三个男人
「这种事当然要带上我, 我会尽力为你提供和恪王独处的机会。」
国公府的马车之内,平阳王世子桓承煊口头上给出了保障,他心里打得又是另一番主意。
危静颜半信半疑,但多带上一个人, 是多一分退路的, 她弄不清五皇子的对她的怨恨有多大, 见面相谈若是不愉快,她还有平阳王世子给她当藉口, 不至于场面弄得下不来台。
这辆马车通往西郊的云霖马场, 据她的探子来报,五皇子今日会前往马场跑马, 她去了马场,自然而然就有机会见到五皇子。
车还未至, 她有些话要先叮嘱桓承煊:「你记得适当就好, 别太过了, 惹恼了恪王, 我后续不好收场。」
上次不欢而散的场景,她可不乐意再经歷一次。
「好,我知道了。」桓承煊先是应下了她的要求,然后摆弄着自己手里的摺扇,狐狸眼微垂, 略略委屈地感慨道:「王爷就是比世子的待遇好啊, 你就不会费这等心思在我身上,哪怕我比恪王对你的情意更深。」
危静颜在他答应了之后, 是放心了不少, 然安心不到一瞬, 就被他后面说的话给惊到了。
他说什么, 情意?他对她有这种东西吗?
她偏了偏头,不解地问他:「是路途太长,世子觉得无趣,便同我说起了玩笑话吗?」
桓承煊从她的对面起身,做到了她的身侧,紧盯着她的双眸低声说:「如果我和恪王一样,也是王爷,有同样的地位,你会选择他,还是会选择我?」
他抬手轻轻撩起一丝她鬓边的长髮,缠在指尖,期待着她的回答。
「选恪王……嘶,疼,你放开手。」
绕着髮丝得到手指用力,危静颜感受到了痛意,连忙将自己的头髮从他的手中挽救回来。
桓承煊捂着胸口,摇头嘆气道:「好狠的心,连说一句宽慰本世子的假话都不肯,哪有人对盟友如此无情,这就是你请人帮忙的态度吗?」
他看起来并没有因她的回答而失落,他的话只是玩笑话罢。
危静颜不愿多想了,她俗人一个,还不至于人人都喜欢她,尤其还是被她坑过一回的。
她看着桓承煊略显夸张的神色,笑道:「盟友之间,坦诚难道不是最好的诚意吗,我诚意十足,世子不应当高兴吗?」
路途枯燥,她不介意说些俏皮话,来增添一点乐趣。
桓承煊狐狸眼微微眯起,将他并不喜欢的回答按下,依旧是笑意盈盈的模样,「如果国公府大小姐口中的盟友是独一无二,是特殊对待的,小姐越坦诚,盟友越高兴,可若是这个盟友和别的盟友没什么区别,那就是真心错付,成了用完就扔的了,小姐不觉得这个盟友很可怜吗?」
他还真配合着做了一个委屈又可怜的表情。
危静颜笑了,也大概明白了他得到意思了,「哦,依照世子之见,如何才能让那个盟友不可怜呢?」
礼尚往来,他帮她一次,想要从她这里换取一个条件,要求不过分的话,也算是合理的。
且他若是帮了她,却没有任何要求,她会怀疑他是别所有图,甚至不是来帮忙而是来破坏的,有来有往,才符合常理。
桓承煊轻摇着手中得到摺扇,意味深长地笑着说道:「先让你欠着,等今日你成功和恪王有单独说话的机会后,再来详谈,你的事不成,我哪有资格提要求。」
他的话有些神秘,危静颜对此既有些好奇,又不免些许担忧,她猜测着他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
而这正是桓承煊的目的,她谨慎又聪明,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小的细节,因而他要在她去见五皇子前,在她心里先埋下一个小位置,他不会让她心无旁骛、全心全意地跟五皇子见面。
他悄声插入两人的关系里,然后他这块垫脚石在合适的时机中矗立起来,将五皇子挤出去。
危静颜对他的真实目的一无所知,不久之后,他们抵达了云霖马场。
她二人来的早,五皇子尚未到达。
桓承煊提议先跑马跑一圈,一会见了五皇子也更自然。
危静颜认同了他的提议,两人并肩而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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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马术一般,跑马的速度较慢,桓承煊一直以相同的速度跟着她,两人边骑行一边说话,倒也很融洽。
待她跑完了一圈,五皇子还没见着人,反倒是先见到了另一位皇子。
桓筠祯冷眼看着同行而来,出现在视野的二人,手不自觉地搭上了他的配剑。
等人走近了,他强忍着心底嗜血的冲动,放开了他的配剑,重新恢復温润的假貌。
他大步上前,想要去扶正欲下马的危静颜,另一只手,在几乎相同的时间内,也伸向了她。
「不敢劳烦慎王,我和危小姐同行而来,这儿有我就够了。」
桓承煊瞬间就察觉到了桓筠祯对他的威胁,他和他的目的是一样的。
没想到就两年的功夫,她竟是招惹了一个又一个的皇子,她的胆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大。
桓筠祯没有退让,即使他很清楚这种意气之争并没有多大的意义,但是这两人相谈甚欢的场景着实令人不悦,他不高兴,没理由让平阳王世子得意。
桓筠祯眼神暗沉,嘴角却笑着说道:「怎会劳烦,孤和小姐交情匪浅,孤来,比世子更为合适。」
两人僵持不下,互相假笑着恭维着,谁都不愿让步。
危静颜被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头疼,她直接无视掉他们想要扶她下马的举动,自己自顾自地翻身下马了。
这种情况下,选了谁,另一个都是没面子的,她不想多生事端,更何况,五皇子不知何时回来,要是不慎被他看到了,她不好解释。
她下了马,桓筠祯和桓承煊齐齐沉默了下来,且很是默契地同时收回了手。
两人冷静了下来,均意识到自己做了无意义的举动,争风吃醋不如在她心里占取位置,一颗冷冰冰的石头心,要慢慢来捂,才有焐热的一天,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
剑拔弩张的氛围在此刻消散,两人和气地说起话来。
「世子代父入京述职一切可顺利?若遇着什么难处,尽可向孤说明,能帮的孤一定帮忙。」
桓筠祯谦和有礼地说着。
「王爷记挂,我感念在心,不过有莘国公府的招待,就不劳王爷大架了。」
桓承煊温文尔雅地回道。
如果忽略了三皇子下压剑柄的动作,以及平阳王世子几乎要扳断摺扇的力道,看着也还算和谐。
危静颜夹在这阴阳怪气的两人之间犯了难,这两人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吗?还说是他们的目的都是至尊之位,所以针锋相对?
她要不要先熘走,留出给这两人解决问题?
她被这两人拉走了注意,以致她没能发现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马场的五皇子桓筠祁。
桓筠祁是领着新得的马,来此洛京最大的马场跑马,试一试新马的本事的。
要是他提前知道,会在此地看到被两个情敌围着的危静颜,他断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他等着她的回信,她却在这里跟别的男人相会,还他娘的不止一个。
这算什么,他要被这个三心二意的女人玩弄到何种地步才肯罢休。
走,立马就走,他要离开这令他伤心的是非之地。
他是这么想的,但当他见到桓筠祯和桓承煊殷勤地跟她说话时,他的脚步不受他头脑的控制,背道而驰地朝那三人走去。
第74章 不敢发誓
当危静颜留意到五皇子, 就已为时已晚了。
她尴尬地看着他满面怒容地朝他们走了过来,对于眼下这等情况,她不由地开始慌张了起来。
一个平阳王世子能帮助她促成和五皇子的相见,再加上一个三皇子, 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真是热闹, 不介意多本殿一人吧。」
桓筠祁眼里只看着危静颜, 咬牙切齿地说道。
说什么择日再谈的鬼话,他等了好多天, 什么消息都没有, 她倒是好兴致和别的男人来跑马,这个女人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 怎么能可恶成这样。
危静颜被狠狠地盯着,不止五皇子一人, 其他的两个也很自觉地不说话了, 都等着她如何回復五皇子。
她给了桓承煊一个眼神, 示意他赶紧说些什么, 打破僵局,结果他故意装作没懂的样子,浅笑一脸无辜地望着她。
不该信他的,他看着就不像是要来帮忙的。
没办法,危静颜只能靠她自己打破僵局, 她想主动上前和五皇子说话, 才刚迈出一步,三皇子桓筠祯抢先走到她的跟前, 跟人打起了招唿。
他温和地说道:「真是凑巧, 五皇弟你也来了, 我们刚刚还聊到你了。」
谎话, 他根本就没有提起过五皇子,危静颜被抢了话,很是担心三皇子会故意破坏她在五皇子心里的印象,毕竟他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恪王殿下,没有的……」
「是吗,你们聊了些什么?」
危静颜和五皇子同时开口,她的话没说完,但也没有必要说了,因为他已是表明了不信她了。
桓筠祯给了桓承煊一个眼神,两个聪明人在这一刻放下了互相针对,共同对付起最具威胁的人来。
桓承煊接过话道:「没什么,听说贵妃娘娘有意为恪王殿下说亲,亲事已近了?」
桓筠祁当即否认道:「没有,本殿暂时没有成亲的打算。」
说完,他又有些后悔了,说得这么快,好像是他怕被危静颜误会一样,其实她在不在乎都还不一定,多半是他自作多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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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承煊开了头,桓筠祯自然该知道怎么接话,众人皆知五皇子是个感情用事,喜怒形于色之人,要戳中他心中之事,并不难。
桓筠祯侧身挡住危静颜,拦住她的话,自己对五皇子笑道:「看来我们三兄弟之间,最先成亲的还是世子了,五皇弟还不知道吧,平阳王府和莘国公府交情不浅,两家有结秦晋之好的意思,兴许再过不久,你我二人就要喝上世子的喜酒了。」
这番话是桓筠祯忍着内心的不适,故意说给五皇子听的,他知道他的软肋在哪里。
他平静地说出口,心里是憋屈得很,虽这只是挑拨之计,根本不会让平阳王世子如愿,而在说着话时,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种情形,衣袖之下,拳头紧握,手背青筋毕露。
真要发生那种事怎么办?桓筠祯眼神一暗,那就只能让她丧偶了,和离他都忍不了。
桓承煊听了这话是浑身舒适,狐狸眼扬起,面上的笑容丝毫不掩饰,「不瞒二位,我此番上京正是为这亲事而来,事成时,二位一定要来喝杯喜酒。」
桓筠祯笑而不语,桓筠祁沉着脸,根本不给面子,平阳王世子也不在意,只急了危静颜。
她再看不出来这两人是玩什么把戏,她就是傻子了,「殿下,你别听他们胡说,事情不是这样的。」
「颜儿说得对,本世子是在开玩笑的,未行三书六礼,这种事还不能乱说,以免坏了好人家的名声。」桓承煊顺着她的话,把水搅得更浑了。
平阳王世子在危静颜惊讶时,不给她过多的机会解释,直接邀请三皇子道:「慎王殿下,难得在此相聚,我们赛一场,如何?」
桓筠祯不想五皇子得益,也不想平阳王世子占到好处,「孤不擅马术,赢不了世子,还是算了。」
桓承煊没忘记自己答应过危静颜什么,这种时候不得不让步道:「我也不擅长,不如这样好了,谁若输了,就欠对方一个人情,如何?」
他在暗示,他们目前最大的敌人是五皇子,三皇子若愿意相助,就当时他欠三皇子一个人情了。
桓筠祯这才应下了他的邀请,前往马场赛马,留危静颜和五皇子独处。
临走时,桓承煊还凑到危静颜耳边说了一句,「你们好好谈,答应你的我已经做到了。」
而留下来的,独自面对五皇子的危静颜脸上并没有任何一丝计划成功的喜悦,多半是尴尬和后悔。
离开的那两个人绝对是故意来报復她的,尤其是平阳王世子桓承煊,他果然不是来帮她的。
说什么做到了,她是和五皇子独处了没错,可这样的独处还不如不处,眼前五皇子的脸色已是难看到了极点了。
桩桩件件,哪个都是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楚的,不管是国公府和平阳王府的亲事,还是他们一同聚在此处的不合常理的举止。
她可以解释,但也需要五皇子听得进去。
她顶着五皇子愤怒且受伤的眼神,低声说道:「我没有三心二意,也不单是为了攀炎附势,殿下能不能相信我这一次?」
他愿意信她,解释的话他才能听得进去,也才不会让她的真心话被当成狡辩和谎言。
桓筠祁偏过头,不让她看到他眼中的狼狈和失意,「你要我信你什么?信你没有和我的兄弟、堂兄弟牵扯不清?信你们国公府没有联姻的意向?还是信你,方才那一声」颜儿「,是我耳聋听错了?危静颜,你对我有说过实话吗?」
真心她不肯给,现在连真诚都做不到,她还要他信她吗?
他不信她,危静颜心凉了半截了,可她真不想她和五皇子的感情落入别人设计的陷阱了,她信得过的人选只有五皇子,三皇子和平阳王世子都非良善之辈。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着内心的烦躁,耐心地说:「有,我现在就说实话,刚才那两个人是故意的,他们说那些意味不明的话就是来刺激你的,而你轻而易举地走入了别人的陷阱,被三言两语挑动情绪,丧失了冷静的判断。」
是慎王和平阳王挑拨的错 ,是他不冷静的错,唯一没有错的就是她,她要说的就是这个?桓筠祁看着眼前这个越来越陌生的女子,她真的是他认识的危静颜吗?
「这种话,你敢当着那两人的面说吗?」他怎么知道她不是在推脱过错。
她说不动他,危静颜的气性也上来了,「不敢,我还不能跟他们撕破脸。」
「你不是有本殿了,为什么不能?」
「因为你根本就不信我,而我是女子,没有多少后路,根本赌不起。」
「都是别人的错,都是有理由的,你一点错都没有?」
她连一句真心的喜欢都给不了他,他怎么信她。
「我当然有错,但我们本来能更好的,被别人破坏至此,我不甘心。」
危静颜是真的希望,五皇子和她能一起登上至尊之位,他是最重感情,又最心善的人。
桓筠祁红了眼,他一开始就是想跟她好好过的,他都说服他母妃,要和她成亲的,结果事情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他看不到真实的她,看不到她的真情,只看了自己像一个傻子一样,被她戏弄得团团转。
他哑声凝视着危静颜,说到:「不甘心是吧,好,你看着我对天发誓,说你对我是真心,说你只心悦过我一人,若有半个字的假话,你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权势,安乐公主一辈子不得安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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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静颜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她是不信什么誓言的,可着誓言里把安乐公主牵扯进去了,她即使不信,也不敢发誓了。
更何况,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真心。
她长这么大,没有见识过多少真心实意,也没有人教她什么是真心实意,她见到的是勾心斗角,争权夺势,以及情灭身陨。
她没办法在他跟前发誓。
到了这一步,桓筠祁还是听不到他最想听的那句话,哪怕是逼迫,哪怕是强求,他都得不到他想要的。
再次不欢而散,五皇子失望至极地离去。
踉跄的背影,走得是那么决绝,危静颜的心已凉透了。
这次是真的完了,最后那点希望也毁了。
第75章 他的心意
五皇子离开之后, 危静颜对马场的人和事没了兴趣,她心里不太舒服,漫无目的地闲逛着,来到了一处亭子, 她坐于亭中, 阖眼休憩。
往事浮现, 五皇子和她的过往称得上是美好,可惜, 她终究还是把握不住, 一如她担心的那般。
所谓真情,情灭心伤, 她伤心了吗?
她伤心了,却远远够不上刻骨铭心。
她母亲苏文茵, 情灭身死, 那等真情是她不能理解的, 也是自幼刻意忽略, 不愿接触的。
她从来以为名利最重要,最珍贵,今日不知如何,忽觉得真情也难能可贵了起来。
是因为她没有,所以珍贵吗?
万千思绪里, 她理不出头绪来。
背后一声轻咳唤回了她的注意。
「你和五皇弟再次不欢而散了?」
三皇子桓筠祯站在亭外, 没有贸然进入亭内。
危静颜睁开了眼,她望着亭外嘴角含笑之人, 眉头紧蹙, 「殿下何必问,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一直在破坏五皇子和她关系的人都是他, 如果不是他暗中作梗,也许事情不会变成这样,也许她能从五皇子那儿学会什么是真情。
但现在一切都晚了,那些都已是不可能的。
桓筠祯试探着朝亭中踏出一步,见她没有明显的排斥,便大跨步迈入其间,坐在了她的对面。
她因别的男人而忽略了他,这种感觉并不好受,不管是皇位,还是她,得到之前,总是会有一段漫长的煎熬期。
她语气很沖,桓筠祯并不理亏,只笑道:「是孤的错?未必吧,你明明有机会挽回他的,也有足够的余力成就你和五皇弟的亲事,不是吗?」
危静颜瞬间脸色就沉了下来,她别过脸,不悦地说道:「我不知道殿下在说什么。」
桓筠祯不给她逃避的机会,胜利之前的煎熬太过了,他想要拉近她和他的距离,以缓解心里的躁动不安。
「你知道的,不是吗?五皇弟是个重感情之人,他想要的多半是你真心的承诺,你大可以谎言相待,说你对他是真情,他那么好骗,一定会被你拿捏的,何至于如今这等境地。」
危静颜低着头,似喃喃自语着:「若行此举,我就是真的在玩弄他的感情了。」
真情何辜,其实在被三皇子揭穿时,她除了慌乱,还有一些尘埃落定的心安,后来上恪王府解释,她就有机会说谎的,但她没有,她尽量地将真话都告诉了五皇子。
她希望他接受了她的真话后,能再给她机会,或许将来某一天能培养出真情。
她不愿对五皇子的感情上再说谎言了,情深不寿,万一她一辈子都是无情之人,深陷感情的五皇子情灭之后,可会有身损之祸?
她说得很轻,桓筠祯很敏锐地都听了进去,他轻嘆了一声,「你的心如此软,名利场上,你怎么争得过?你以为自己是无情无心之人,可你的弱点一大堆,你的『无情无义』非但没有好处,反而拖累了你。」
她是特别的,不同于他以往认识的人,无论那一面的她,总能让他欢喜,对于她,大概是一种爱不释手,怎么看怎么满意的感觉,唯一的遗憾就是她还不曾属于他。
危静颜不喜欢他说的这些话,也为他公然揣测和探知她的内心而感到冒犯,她是什么样的人,不需要他来解说。
她恼羞成怒道:「我自是比不上殿下的无情无义,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可以利用。」
「别生气,孤的话还没有说完,你多一点耐心好不好?」
桓筠祯放轻了语气,含着宠溺的意味哄着她,试图引诱道:「孤没说你不好,也不是要你改变,而是想和你商量,你将来要面对的不会比现在轻松,你还是心软,还是会下不去手,不如跟孤合作,你不喜、不便做的,孤来替你做,你我联手,会是最强的。」
危静颜被五皇子影响了心境,理智依旧存在,她冷哼道:「这番话,殿……你是特意等到今天说的吗?」
选在她和五皇子再次争吵,已没有可能,她只剩下他一个选择的时候,故意说这些话来蛊惑她。
他说的很好,给足了她台阶下,但其心可诛,她再如何理智,都没办法在此时接受合作的提议。
被多次算计,她低不下这个头。
她偏头不理会,桓筠祯绕着她转了一圈,正面迎上她的视线,沉声说道:「你若生气,不肯尊称孤为殿下,孤允许你在无外人在时,直唿孤之姓名,无冒犯失礼之罪。」
要给她一个发泄的机会,对他发火,也好过无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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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头有脸的人家或者读书人,直唿姓名都是无礼的,然他既说了,危静颜也不客气了,她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重重地唤他道:「王,八,蛋。」
去他的体面和知书达理,她就是跟他太讲礼仪了,才会有今日这般境遇。
她想骂的,不止有三皇子,还有这机关算尽,一朝回到最初的憋屈的现实,更有心底那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她谋算许久,一无所获,失去了她曾珍惜的、不用付出任何就能得到的真情,还被罪魁看透了她的内心。
这一句「王八蛋」,吐出了太多的情绪。
而桓筠祯他笑了,整个亭中迴荡着他低沉地笑声,听得危静颜又在心底多骂了他好几句。
「不着急,孤等你的回覆。」
桓筠祯心情好了起来,在得知她无论如何都不肯欺骗五皇子的感情时,他不虞至极,当她卸了端庄的面容,忍不住骂了他一句后,他也就懒得跟五皇子计较了。
她对其他人都是理智大于真情实感,很顾及他人的面子,不会轻易得罪。
只有他,能让她失去冷静。
这样的成效,比他预想的要快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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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静颜和平阳王世子一道而来,也一同回去。
三皇子颇有微词,最后并没有勉强,他今日已是收穫不浅了。
马车缓缓踏上归程,危静颜一言不发,桓承煊自知理亏,主动搭话道:「你还在生气?答应你让你和恪王单独谈话,我做到了,不是吗?」
危静颜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有些帐要算清楚,她得知道平阳王世子的目的。
她板着脸,语气不怎么好,对他说道:「是啊,单独见了,却被你故意挑拨,坏了修復关系的机会,这就是你说的你会帮忙撮合我跟恪王?我是不是该谢谢你?」
桓承煊没有狡辩,他做的如此明显,以她的聪慧,不可能看不出来的。
他把玩着手中的摺扇,慵懒地回道:「我是故意的,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你和恪王和好,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煞费苦心来破坏?」
危静颜想也没想就说:「利益,为了壮大你们平阳王府的势力,你想将莘国公府纳入你们的麾下。」
桓承煊不由苦笑了几声,他阖了摺扇,收了漫不经心的样子,顿时正经严肃了起来,「所以我破坏,是为了国公府的势力,而要国公府的势力,就要促成你我的亲事,但是,你和国公府并不是一条心的,你根本就不愿意国公府加入任何一派的势力,更不希望莘国公府飞黄腾达,我说的没错吧。」
「那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就只为了报復我算计了你?」
危静颜不明白,他看起来并没有很在意那间铺子,这两年里,平阳王府没有做过任何破坏她生意的行径,这个理由说不通啊。
桓承煊摩挲着手中的摺扇,对她笑的越发灿烂,「自然不是,理由为何,你自己猜,如果你一直猜不出来,下一次破坏的,就是你和慎王了。」
事关她的利益,她一定会想发设法查探他的目的,他会让主动她明白他的心意的。
第76章 真实意图
自马场之后, 危静颜算盘落空,不得不为自己和公主另寻他路。
明面上的选择只剩下一个,有了三皇子的态度,她就不急着表态, 很多事情, 还需要多方考虑。
至于平阳王世子, 她还是不太懂,他就像是个搅局的, 目的不明。
怪自是怪他的, 可她也明白,她和五皇子走到如今这一步 , 归根结底还是她的问题。
再拖延些时日,有了周全的准备, 她大抵是要重新收下那方羊脂白玉镇纸玉狮了。
她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不变的, 她、安乐公主、广平小侯爷, 她们三人联手, 费尽心思,就是为了大权在握,自己的命运不被他人所掌握。
都走到这一步了,根本就没有回头路可走,她也不打算走上回头路。
权势是最可靠的依仗, 她必需将其拿到手, 才能毁掉这耗尽了她母亲苏文茵年轻生命的国公府。
百年世家,也够久了。
危静颜负手立于窗前, 天际碧空如洗, 心却蒙上了一层灰雾。
事不如意者十有八九, 待商议过后, 已无他法,必须与虎谋皮,她也会一路走下去。
她们还没有输,她也还没有输。
她回身来到书桌前,提笔写下密信,邀席若昭三日后再会公主府。
很多事需要集合三人之力,好好商量一番了。
信刚送出去不久,甘棠捧着一张请帖进了屋。
「小姐,阮丞相府设宴,送了帖子来。」
危静颜接过了请帖,细看了一下,原来是十日后丞相夫人寿宴,给她送了帖子来。
既送了请帖来,她是不能不给面子不去的,一想到要在丞相府遇上阮芷萱,危静颜不由有些犹豫。
阮家小姐看起来是不大喜欢她的,希望到时候不要闹出什么令她难做的事情来才好。
**
皇城金华殿,曹贵妃冷眼看着下跪的恪王府的王管家,厉声质问道:「恪王他多日闭门不出,在府里借酒浇愁,究竟是怎么回事,还不从实道来。」
王管家战战兢兢地跪着,王爷也就在府里喝了两三日的酒,消息一下就传到了贵妃娘娘的耳中,他也不知该如何作答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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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管家支支吾吾地回道:「王爷他……他就是心情不好,没,没什么别的事。」
茶盏摔碎在王管家跟前,碎片从脸颊处飞过,差点划伤了他。
曹贵妃已然失去了耐心,「本宫念在你照顾祁儿多年,有几分苦劳,本不想跟你计较隐瞒不报之罪,你再不说实话,本宫看你这辈子就别想说话了。」
侍奉贵妃左右的太监捧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意思很明显了。
王管家冷汗涔涔,一来是畏惧贵妃的手段,二来是忧心自家王爷行事冲动,恐因他而有损母子情义,只好回道:「王爷正年少,在感情之事略有生疏,遇到阻碍,心中难过,所以如此,不过贵妃娘娘别担心,王爷今日已振作不少,很快就能走出来的。」
他含煳着说着,多的是一句不敢乱说 。
而曹贵妃凭这些话,已知其中的意思了,「莘国公府危俞培的女儿,是她吧。」
王管家头伏得更低,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本宫早就说了,蛇鼠两端的莘国公府靠不住。」曹贵妃从一开始就不太贊同桓筠祁和莘国公府走得近,若不是桓筠祁非闹着要娶,她也不会松口,以致如今这般境地。
曹贵妃望着地下跪着的人,又说 :「本宫没记错的话,危俞培的妹妹嫁入章家?」
「娘娘好记性,正是如此。」
一太监如是回道。
曹贵妃眼神一沉,那就是了,想必当初她儿子无故罚了章家的章平武是跟莘国公府脱不开干系的,章家是效忠于他们曹家的,虽没什么大用,但据闻章家和莘国公府的关系并不亲近。
曹贵妃遣退王管家,唤左右上前,低声吩咐了几句。
而后又宣了阮芷萱入宫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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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元章找到虞子烨时,他正在演武场习武。
虞府下人倒是很殷勤地招待着程元章,而虞子烨本人是置若罔闻,就晾着程元章,直到他习完武。方才来见。
「虞校尉正是大忙人,想见你一面都不容易。」
程元章等得不耐烦,自然没什么好语气。
虞子烨直接无视他的不满,直接问道:「你来寻我,有什么要事吗?」
他虽是加入了慎王一派,可明面上还是效忠皇帝的,右监门卫和卫尉寺有公事上的来往不假,他和程元章见面的次数还是越少越好。
这些,程元章也知道,他来,是有故意而为的意思,「我来也不为别的,是想问问你,让你接近安乐公主的势力,事情办得如何了?」
程元章相信以桓筠祯的本事,再次和公主府合作的时机,也快要来临了,因而必须尽早将他们的人安插进去,上次那种突然被盟友放弃合作的事情可不能再发生了。
国公府小姐对他们的了解可不少,有些事还是要留着后招。
虞子烨冷硬的脸上有一瞬的犹豫,「要获取信任本就不是易事,该多点耐心。」
这细微的神情变化没有瞒过程元章的眼睛,程元章记性极好,洞察力也很不错,他冷哼一声道:「耐心可以有,二心可千万别存。」
「程寺丞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别忘了,事可是你让我去做的,」虞子烨眼神一凛,人严肃了起来。
武将的压迫感很强,程元章武艺亦是不错,他丝毫不曾逊色,泰然自若地说道:「你成日跟席小侯爷混在一处,却什么都过没有发现,什么进展都没有,以虞校尉的本事,不该是如此水平吧。」
虞子烨沉默了,他确实有点忘了本意,不知不觉中,他的心已偏向了席若昭,明明一开始,他只是觉得她很有趣而已。
他掌握了席若昭的致命弱点,而这个弱点足以制衡安乐公主和国公府小姐,然那话到了嘴边,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目的就已变味了?
他不言语,程元章并未放过,时间已经不多了,再耽搁就要误事了。
程元章再次提醒道:「公主府和王爷离再次合作已不远了,在那之前,你要么掌握她们的弱点,要么获取她们的信任,彻底潜入其中,别让我和王爷失望。」
他可不愿意再经歷一次济善药铺之事,他亲手写的契书成了弹劾他的证据,这种事可不能再发生了。
有了对方的把柄,对方才有忌惮,不敢轻易行动。
程元章离开之后,虞府演武场上,虞子烨长枪舞得凌厉,好似在发泄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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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王世子来莘国公府来的勤,府里众人看在眼里,心中各有成算,危俞培对桓承煊很满意,就等着危静颜的答覆,好促成这一桩亲事。
「颜儿,你和世子交情不浅,世子人还不错,这桩亲事,你觉得如何?」
危俞培来清葭院,最关心的就是此事了。
危静颜心知肚明,在歷经两位皇子之后,他们是想早些将这亲事定下来,以免有变故。
她用早已备下的说辞拖延道:「世子龙章凤姿,能力出众,然婚姻乃大事,礼节流程非世子一人能办妥,他也需同家中长辈商量,洛京和平阳郡相距较远,来往通信耗时不短,想来尚需些时日,才能有结果。」
她需要时日来弄清桓承煊的意图为何,他亦是个狡猾的,她的亲事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生出了变故,她不想再折腾了。
而危俞培则是放了心,连声道:「那就好,为父可了却一件心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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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静颜对桓承煊的行径百思不得其解,见危俞培高兴,她随口一问:「父亲觉得是平阳王世子为什么要答应这桩亲事?」
国公府为了利益,平阳王府也是吗?
「还能是为什么,自然是他心悦于你,世子每每来府里,脸上是一直挂着笑的,为父是过来人,看得出他是真心的。」
危静颜:……
桓承煊喜欢她?怎么可能,没理由喜欢她的。
可话又说回来了,他好像除了这个理由,别的理由都说不通。
他不会是真的心悦她吧?
危静颜陷入纠结之中。
第77章 进行破坏
她盯着他已经一盏茶的功夫了, 桓承煊狭长的狐狸眼弯起,灿烂笑着地迎接着她的打量。
「如何了,我的相貌可入小姐之眼?」
危静颜想看多久,他都愿意给她看, 然她就这么一直看着, 也不做些什么, 倒让他心痒难耐,忍不住想做些什么。
危静颜收回视线, 喝茶以做掩饰, 他确实和寻常有些不一样,究竟是不是喜欢, 她还是拿不准主意。
她犹豫着放下茶盏,坦言问道:「世子仪表堂堂, 何须问这个, 我是好奇而已。」
闻言, 桓承煊眼神都亮了, 他喜欢这个词,好奇,尤其是她对他好奇,这也说明他这些日子没白往国公府走动。
成效初现,他饶有兴致地问道:「不如说与我听听, 说不准我能为你解惑。」
危静颜试探性地问他:「我仔细观之, 世子与我相处时,眉眼间似乎比寻常要放松些,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
她终于意识到了, 桓承煊大喜, 「自然不是, 你突然关注起这个,是不是对我有了不同于其他人的感受?」
她向来精明,唯独感情迟钝了很多,他还以为要等更久,她才能开窍。
危静颜眉头皱的更紧了,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从他的回答中隐约察觉到了他的心意,可是,为什么呢,她找不到他喜欢她的理由。
她再次确认道:「你真的心悦于我?」
桓承煊心神一漾,嘴角止不住地上扬,他笑道:「我都如此明显了,你今日方才知晓,也不算晚了,说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以她对感情的避之不及,应该是她也有了同样的情绪,恍然大悟而得此结论,她对他多半是有了情。
「我父亲告诉我的。」
桓承煊:……
简单的一句话破坏了所有,他雀跃的神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眉梢眼间的失落清晰可见,白高兴一场了,他还以为她是自己领悟到的,可惜了。
他生着闷气,她还一脸不解和无辜,此情此景,着实气人,「你这个女人,你……你无情……」
桓承煊算是明白了五皇子的感受了,她是真的气人,且她还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令人生气,想想也是憋屈了。
无故被说无情,危静颜更是不解,甚至有些委屈地说:「我如实回答,你为何指责于我?我寻你来,是好奇你因何理由心悦我?」
怎么看,他愿意配合她装假两人有意来煳弄国公府都是别有用心,图谋其他。
无缘无故对别人推心置腹,无条件相助,怎么想都是不太可能的。
桓承煊指尖用力,差点扳折了他的摺扇,一向是他气别人的,今日被她气得够呛,就眼前的状况,他这些日子所做的,在她眼里只怕都为利而谋,无半点真心的。
本着他不开心,也不想让别人好过的心情,桓承煊反问她道:「那你认为恪王是因何种理由喜欢你的,你又是怎么判断他是真心的?」
他问了个好问题,也是她之前没想明白的。
危静颜想了想回道:「理由我也不明白,但恪王对我没有利益上的图谋,无需我额外做什么,他就给了我想要的,这不是真心,那还有什么是真心。」
桓承煊扶额,癥结在此,她不相信感情,不认为感情是不讲道理的,这可麻烦了,此刻,他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为什么三皇子对五皇子如临大敌,甚至愿意跟他合作联手拱火,而对于他的威胁,三皇子视而不见了。
感情极难动摇危静颜,利益才是左右她决策的最好的方法,她和五皇子曾经的那一段来往,有一大半,甚至是八成的原由,是因为五皇子的身份地位。
「很好,你很好。」桓承煊起了身,在屋内来回踱步,失算了,他小瞧了慎王,慎王早已派人在暗中调查他,放任他接近危静颜,是想借他之手扫除其他男人,并留给她足够的考虑时间。
他洋洋得意破坏了她跟五皇子,没想到最后获益最多的可能是三皇子。
说话说到一半,他就不安了起来,危静颜望着走来走去的人,搞不懂他是怎么了,「你怎么了?我的话哪里不对吗?」
桓承煊停下了脚步,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尽量镇定下来,他回身坐下,紧抓着手中的摺扇,思考着说辞。
他从一开始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而以感情动摇她的决定的可能微乎其微,他若早察觉了这点,他就不会破坏她和五皇子,而是极力促成,让那两兄弟相争,他趁机找寻机会,可现在已是晚了,他要另谋他法。
他要让她看清,选慎王无利可图,而他是有能力达成她的需要的。
桓承煊静了静心,说道:「没有不对,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是诚心相告,我保证无一字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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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静颜有点跟不上他,说了这么多,她还是没有明白他喜欢她的理由,她要的答案没有结果,此刻他又认真不已,她也只好回道:「你说,我听着。」
桓承煊没有给出喜欢的理由,不是没有理由,而是以她的理智和性格,给出什么理由,她都会巧言驳之,最后得出结论是他别有所图。
他了解她,无关名利好处的理由说不动她。
「恪王的母妃曹贵妃和十年前被刺杀而亡的良妃是表姐妹,你那时年纪尚小,进宫也才两年有余,所以你不清楚,良妃是皇帝挚爱,曾一度宠冠后宫,而恪王与良妃有三、四成相像,皇帝最是疼爱他,前不久太子被废和身亡,幕后真正的推手是皇帝本人,你明白了吗?」
危静颜脸色一沉,「你想让我明白什么,这些事你又是如何得知的,为什么会知道?」
她果然坐不住了,桓承煊继续说:「你先听我说完,答案你自会明白,如今皇帝四十有四,仍属身康体健,他属意的太子人选只有恪王,然慎王并非坐以待毙之徒,将来争夺必是激烈,捲入其中,难保安然无恙,你是个聪明人,鹬蚌相争,跟着渔人隔岸观火,坐收渔利,岂不是明智之举?」
危静颜勐地站起,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顾虑地四下观望着,此处只有她和平阳王世子,他的那些话除了她,并无第二人听到。
她压低着声音,极为不满地质问道:「你在煽动我,这就是你的图谋吗?」
「我图谋的是你的喜欢,可你不会信,方才所言,是坦诚相告,你若非要认为是煽动,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反正她和五皇子基本是不可能的了,她若和慎王联手,那就跟皇帝作对,究其根本,与忤逆犯上没多大区别,选他和选慎王,本质是一样的。
桓承煊没有为他人做嫁衣的打算,他们平阳王府多年养精蓄锐,已是具备相争的本钱了。
危静颜略有些乏力地坐了回去,他说的皇帝和三皇子之间对立的那些话,她听懂了,皇帝利用三皇子制衡废太子,三皇子趁此机会扩大自己的势力,如今废太子没了,三皇子的作用自是不大了。
现今明面上的三皇子和五皇子之争,实际上是桓筠祯和皇帝的较量。
与皇帝作对这事,她不能轻易下决定。
不过,桓承煊早不说晚不说,非要在这时候告诉她,危静颜多少是有怨气的,「平阳王世子,你将这么重要的信息告诉了我,我该怎么谢你呢?」
桓承煊摊手,嘆气道:「你的表情可不是要谢我的样子,可你也别怪我,实在是你太气人了。」
本来只要她动了情,选了他,那些问题她都不需要考虑的,是她太无情,平添了烦恼。
第78章 第七十八掌
商量对策
月明之夜, 清辉皎洁,星光点点,微风漾漾。
虞府内室,红纱轻扬, 人影重重, 几声隐忍的喘息泄露而出, 为这安静的夜添上几分旖旎。
烛火摇曳,直至深夜, 红烛成灰, 屋内只余一片清冷的月华。
虞子烨单手枕着头,靠在床柱, 她背身而眠,他的怀中已空, 他很心情不爽, 不顾那人有多累, 伸手摇了一下她, 他看不惯她就这么毫不留恋地睡了。
席若昭头也不回,只抬了抬手道:「本侯很困,有事明日再说。」
「起来。」
虞子烨不肯让她轻易睡去,她对他是半分恭敬都没有了,那些他早就有所察觉, 却因她的亲近而没有追究的事情, 在此深夜难眠之时,渐渐浮上来心头。
席若昭累得很, 根本就不想搭理他, 可这人不依不饶, 闹着不让她睡, 她十分不满地坐起身来,无奈地道:「有话快说,明日要上朝得早起。」
折腾到这么晚的是他,眼下是连觉都不让她好睡了。
她的态度很敷衍,他的怀里仍是空的,虞子烨琢磨出味来了,「你靠过来。」
席若昭没动,她困得不行,脑子里也是迷迷煳煳的,他好似没说什么重要的事情,迟钝的思维,让她无视了他的语气,重新倒头就睡。
虞子烨周身气压更低,他伸手一把将人捞了过来,捏着她的下巴,沉声道:「别睡,有事问你。」
他这一闹,席若昭想睡也睡不成了,也不知这人今日是怎么了,大晚上的不睡觉,非要问什么问题。
不让他如意,是睡不了了,席若昭勉强这睁开了眼,「你问,本侯听着。」
「别在我跟前说什么本侯,听着烦人。」他松开了她细滑精緻的下巴,见她已是醒了,就问起正事来,「广平侯多次夜宿虞府,以及你我一见如故抵足而眠的消息是你传出去的?」
席若昭闻言,瞬间整个人都清醒了,她狡辩道:「我不知,想来是我出入虞府次多了,无聊之人多嘴多舌罢了。」
没有证据的事,自是要否认的,她人还在他身边,总要顾虑着些。
揽在她腰间的手一紧,力道迫使她倒入他的怀里。
「说谎,你这么做就是拉我下水,是吗?」
将来她的女儿身一旦暴露,她多次夜宿虞府,他不可能不知情,欺君之罪,他已是她的同党了。
这也就意味着他再不能用她女儿之身的秘密要挟于她,同时还不得不跟她一起维护这个秘密,若被他以外的人知晓了,他连带着要一起跟她来处理后患。
第130页
他已然落入了她设置的陷阱之中。
席若昭一脸泰然,她浅笑着说:「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不是你一开始威胁我的吗?」
猎物不会永远是猎物的,身份转变只需一个契机,她制造了契机,化解了劣势。
她否认了,他却心知肚明,那些都是她的手段,他大意了。
虞子烨低头,贴在她的耳畔,轻声道:「席小侯爷的美人计用的真不错。」
是她的话,这美人计,他栽得不冤。
夜还很长,他被算计这一回,总要多讨要些利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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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违的三人重聚,安乐公主府内,又热闹了起来。
危静颜和席若昭各自详述了现状,隐患暂时已消,选择却是难以权衡。
席若昭说出了自己的建议,「既然恪王已没了指望,那便慎王为宜,我们的势力多数聚集在洛京,且慎王更名正言顺些。」
再怎么跟皇帝作对,三皇子终究是皇帝的儿子,她和慎王势力接触过,也算是知些根底,平阳王底细不清楚,似乎更为危险。
安乐公主有不同的想法,「本公主认为平阳王世子更好,慎王能在一窝子人精的皇宫里伪装那么多年,太不可信了,鹬蚌相争更好,我们也好养精蓄锐。」
跟三皇子一派的势力分分合合是会有损士气的,能当上皇帝,就没有什么名不正言不顺的。
席若昭闻言有些惊讶,「皇上是公主的亲伯父,公主怎么……」
她更倾向于平阳王,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
安乐公主冷哼了一声,不愿自己说起,危静颜懂了她的意思,解释了一句道:「当年景王并不是十分心甘情愿地替当今皇帝顶罪的。」
蓄私兵,藏甲冑的究竟是谁,当年的太子如今的皇帝心里清楚,只是谋逆之罪总要人来认,王图大业总要人来牺牲。
一句简单的话,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席若昭对当年之事已有了大致的了解。
怨归怨,现今才是最重要的,安乐公主最在乎的终究还是危静颜,她缓了神色,对危静颜说道:「既然都是赌,就挑你喜欢的,他二人都是适婚的年纪,拖久了,可能错失机会,而皇帝身体很好,将来还远着,还没有到一锤定音的时候。」
即使选的人不是最合适的,不代表没有操作的空间,太子能废一个,未必不能再废一个。
席若昭也应和道:「公主说的有理,你放心,你选了谁,我们就全力助谁,不管十年还是二十年,将来一定是我们的。」
江山如此多娇,想争的,不止是那些男人们。
有了她们的支持,危静颜心下稍安,给出了承诺道:「平阳王世子还会在洛京逗留一段时间,在他离京之前,我会将此事办妥,这次就是最终的选择了。」
她刚刚得知桓承煊对她有意,以往没有往这方面想,准备也还不足,她还需要时间弄清楚,三皇子和平阳王府,谁的胜算更大。
她们是奔着成功而去大的,自然要选本事更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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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日后,丞相府夫人寿宴,危静颜跟随府中女眷一道赴宴,危静姝主动前来,非要跟她挤同一辆马车。
当着府中众人,危静颜没让她下不来台,允许她同乘。
路途中,危静颜似笑非笑地问她道:「妹妹不和二婶一起,怎么反而上了我的马车?」
危静姝笑着撒娇道:「跟我娘一起怪没意思的,姐姐和我年纪相仿,我们一道说说笑笑的,才更好。」
亲近话不过是场面话,危静颜认识的世家夫人多,跟着她受到的关注也多,大夫人是继室,她娘因她爹的官职不高,又不是国公府的继承人,在世家夫人里,并没有多大的名气,危静姝也只能选择跟在危静颜身边了。
她心里那点小算盘,危静颜看得清楚,只要她老实些,她不会跟她太计较。
以后自有大厦倾塌的时候,她不急于一朝一夕。
危静姝经歷过之前的事,还是有些长进,至少这一路上知道说些讨高兴的话了。
不过,危静姝心里想的那些小九九,终究是要落空的,因为她和阮芷萱有些过节,在丞相府里不会有什么出风头的时候,宴饮位置的安排怕也是尽量在不起眼的地方。
危静颜前来是顾及丞相府的面子,等等,面子?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寿宴的请帖亲自送来给了她,好像不合常理。
以丞相夫人的地位,她的寿宴,请帖不应该是直接送给国公府,也就是李氏手里吗,为什么还要单独送一份给她?
是怕她不来?
危静颜心一沉,她被平阳王世子搅了心神,当时没细想,丞相府非要她来,莫不是对她有什么想法,或者说是有什么事正等着她?
马车已行至半途,她中途折返是不可能的,她父亲一家和二叔一家都一起前往,不会有人同意她此时改变主意不去。
危静颜今日出门只带了乔幽,属实不太妙。
既知不妙,她也要早做准备,一会到了丞相府,三皇子和平阳王应该也会在,她寻个机会见一见,看谁能借她个人,他们身边一定跟着侍卫。
第79章 危险降临
马车一路行至丞相府, 危静颜没想到最先见到的并不是丞相府的夫人小姐,而是危玉遥。
因女眷和男子马车停靠的地方并不一样,危俞培不在此处,国公府其他女眷没有对危玉瑶的出现提出任何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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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静颜不愿在别人的府邸里闹出不愉快, 有损她的名声, 她无视掉危玉瑶, 独自走开了。
危玉瑶套近乎的想法未能实现,她盯着危静颜的背影, 直至从眼前消失, 才和李氏几人一起入了丞相府后院。
危静颜领着乔幽在丞相府僕从的引路下,朝后院而去, 行至一蜿蜒的木质长廊时,不巧正遇上了两人熟悉的人。
五皇子和阮芷萱正在长廊上说着话, 距离有些远, 谈话内容不清楚, 危静颜见此场景, 第一反应就是迴避。
迴避着跟她有过节的阮芷萱,也迴避着她于心有愧的五皇子,然他们已经看到她了,临阵脱逃有损颜面,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见礼了。
一两句礼节性的问候之后, 陷入了沉默。
不期而遇, 危静颜还没有做好面对五皇子的准备,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打破这尴尬的僵局。
桓筠祁是不肯主动开口的, 他能做的都做了, 得不到回应, 他没法继续下去, 但是当着她的面甩袖离去,他又没能做出来,僵持在此地,他也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阮芷萱对眼前所见是满意的,先前五皇子对她几次三番地躲避,原因有很大可能是跟危静颜有关大的,如今见面无言,正是她乐于看到的。
她得意地说道:「危小姐无事可以先走,我和殿下还有话要说,不便让外人听到。」
阮芷萱炫耀之意很明显,五皇子不做解释,危静颜虽知道这很合常理,也是应该的,然她的心里还是不怎么舒服。
当初曹贵妃要撮合的就是这两人,五皇子或出于真心 ,或出于利益,或出于无奈和阮芷萱有了交集,都已不是她能够置喙的,她也没有那个资格。
但是,真真切切地看到这一幕时,她还是忍不住地觉得难受,她曾经是真的想要和五皇子共度一生的,即使有利益的考量。
她没有她自己想像的那么豁达,也没有她自以为的无情。
「那我就不打扰两位了。」
除了这个,她没有别的能说的了。
留不下的人就该放手,哪怕是不捨得的。
她和五皇子擦身而过,刚行了两步,五皇子说了话,「站住,你就没有话要跟本殿说吗?」
危静颜苦笑了一下,转身又恢復了寻常的模样,「没有,殿下佳人在侧,应怜取眼前人。」
她还能说什么,他想听的,她说不出口,说了就是骗他,那才是真正地辜负了他曾经的一片真心。
桓筠祁被气笑了,她对他根本毫不在意,他生气,他难过,她都不会说句好听的来哄他,没有利用价值了,就不值得她用心相待了吗?
「怜取眼前人?亏你好意思说这话,你做到了?做不到你凭什么在这儿对本殿指手画脚?」
他不是她,能不做留恋地随时换人,从桓筠祯到桓承煊,她想换就换,半点感情都没有,桓筠祁气不过,又委屈得很。
危静颜没想到自己略带情绪的一句话会引来五皇子的不满,面对他的指责,她是心虚的,两人关系闹成这样,是她不愿意见到的。
可这也恰恰证明了五皇子曾经对她的感情有多投入,她伤害了一份纯粹的情意。
她欠下了债,成了解不开的结。
危静颜斟酌着字句,想要平復五皇子的怨气时,三皇子竟也出现在了此地,四人停留于一处,长廊也变得狭窄,原本得意的阮芷萱此刻低下头,眼神闪躲着。
互相见礼后,桓筠祯眉眼和善地说:「大家聚于此处,挡了后来人的去路,不如换个地方说话。」
桓筠祯有意将危静颜挡在身后,桓筠祁看在眼里,见她没有主动出来再和他说话,心情沉至了谷底,「不必,本殿这就走。」
他转了个向,朝跟危静颜相反的方位走去,阮芷萱犹豫着打量了三皇子好几眼,他都没有任何不悦的神情,她才有勇气道别,追赶五皇子而去。
桓筠祯挥退丞相府侍从,和危静颜并肩而行,她心不在焉,他眼眸一沉,低声问道:「你对桓筠祁心存愧疚,对孤你怎么就理直气壮了?」
「他是真心的。」
危静颜怅然回道。
桓筠祯嗤笑一声,颇为不屑,真心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终究是利益动人心,她跟他才是同类,是最适合走到一起的。
「孤亦是真心,真心想要得到你。」
危静颜半信半疑,她不信三皇子,但又觉得他过于执着了些,便问出了她心中所惑,「为什么非得是我?」
南衙十六卫,十六位大将军,跟和她父亲地位名望相当的有三、四位,这其中家中有适龄女子不仅是她一家,莫非是他那高高在上的自尊心作祟,越是没得到的就越要弄到手?
她问出的问题,也是桓筠祯没有想清楚的,她是特别的,特别在何处又难以说清,迫切得到的心情,时常让他忽视了理由。
他沉默半晌,没有答案的他不知如何作答,最后也只能憋出一句,「你是唯一一个识破孤真面目的女子,除了你,其他女子都不配与孤并肩同行。」
危静颜给了他一个白眼,他不仅自尊心强,还自傲不已,即使他有那个能力自傲,她还是对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不满。
他给出了回復,危静颜不再过多的纠结,因为三皇子的解释不怎么样,听起来还是比平阳王世子的要清楚靠谱些,她勉强勉强,也不是不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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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上了三皇子,另一件事,她可以提出来了,在他给出了回復后,这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她可以提前筹谋一下她的担忧了,她对桓筠祯说:「殿下有心,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殿下能不能答应?」
桓筠祯浅笑着道:「可以,你只管说。」
「今日出门仓促,未曾带护卫随行,我想跟殿下借一个。」
防人之心不可无,或许只是她多想了,危静颜还是想给自己留一手。
「好。」
桓筠祯给得很爽快,危静颜安心不少。
到了后院,男客和女客分开,危静颜和三皇子也按照丞相府的规定各自前往会客之所。
女眷在后院花厅相会,危静颜依次和几家相熟的世家夫人小姐见过礼后,寻了个既不太偏也不太显眼的位置,安静地待了下来。
她待了许久,阮芷萱一直没有出现,她省心不少,至少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阮芷萱来跟她起口舌之争了。
她间或跟人寒暄几句,也没有四处逛逛的闲心,只想跟着众人一起,等待这寿宴结束就是。
可偏偏有人让她不如意,一个丞相府侍女打扮的丫鬟凑到她跟前来,小声说道:「危小姐,我家老夫人有请。」
危静颜没动,询问道:「请我何事?」
那丫鬟为难了一下,避开他人耳目回道:「老夫人听闻危小姐和我们家芷萱小姐有误会,便请危小姐入内说话,修两府之好。」
丫鬟如此说了,不管是为了国公府的名声,还是她自己的名声,她都不好拒绝,再者丞相府老夫人是长辈,长辈派人来请,她不去是怎么都说不过去的。
于是,危静颜领着乔幽和护卫前往。
她随着那丫鬟行至一处月洞门时,丫鬟拦住了乔幽和护卫,只让危静颜一人进入。
「他们为何不能随我入内?」
危静颜察觉到有些不安。
丫鬟回道:「丞相府后院,闲杂人等不可轻入,府里规矩,还请危小姐不要为难奴婢。」
这丫鬟是打着丞相府老夫人的名号,危静颜不得不给几分面子,这丞相府总不会不顾老夫人的脸面来打她的主意吧?
不过,她还是给了护卫一个眼神,才自己一人跟着丫鬟进入月洞门。
她是第一次来丞相府,对此不熟悉,跟着人七拐八拐,来到了一间房门前。
房门半开着,危静颜见到那门略为简陋的样式时,便无论如何不肯进去了,这绝对不是老夫人的住处,只怕是有诈。
她推开那丫鬟,转身往回走,她记性不算太差,来的路差不多是记下了。
然而,她刚走出了几步,脖颈处一疼,眼前一黑,意识逐渐模煳。
这可疑的丫鬟竟有些武艺在身,费如此心神算计她的人是谁……
她还没想出什么,就失去了意识。
第80章 他来救她了
头脑混沌, 鼻尖闻到一股异香,香味甚浓,危静颜立马睁开了眼,勐地起身, 又因四肢无力, 不能支撑, 摔倒在床上。
怎么回事,这是哪里?
她环顾四周, 她处在一间疑似客房的房间内, 屋内没有人,床边不远处的小桌上, 异香便是从桌上的香炉里飘出。
热意上涌的脸颊,以及她四肢无力, 这香炉中的香莫非是催情香?
危静颜心知大事不妙, 挣扎着起身, 一杯冷茶倾倒下去, 灭了炉中香后,后踉跄着朝房门走去。
她要赶在有人前来之前离开这里,暗处的人明显是冲着毁她清白而来的,趁她还头脑还清醒时。
然她还未曾走到门口,房门就被人从外推开。
她惊慌地望着来人, 连退了好几步, 竟然是他,章成武怎么会在此地?
房门一开一闭, 危静颜听到了门栓被扣上的声音。
章成武淫邪地笑着, 一步一步接近着危静颜, 「危表妹, 好久不见,你可想我了。」
在此处见到他,危静颜已是大惊不已,她一边朝窗户移动,一边试图拖延他的脚步道:「你怎么在此?我奉劝你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国公府和……」
「和什么?和恪王殿下不会放过我吗?好表妹,你可别唬我了,恪王早就不会管你了,至于你们国公府,等我们生米煮成熟饭,你就等着做我的新娘子吧。」
他的言语里透露出了一些信息,危静颜已经没有心里去多想了,当下之急,是怎么逃脱和拖延时间。
是她高看了丞相府,着实没有想到有人会在丞相府,在相府老夫人的寿宴上做出如此下流之事来,她以为世家大族多少是讲究脸面的。
「章平武,这是相府老夫人的寿宴,你想想自己的仕途,不要做出令自己生悔的事来。」
危静颜气息紊乱地说着,催情香的药效上来了,她身影晃悠,无力维持着正常的步行姿态。
她已是面色酡红,凤眼汪着水,媚态显露,章平武早已按捺不住,满脸欲望,理智没剩下几分,他口干舌燥地道:「要了你,还要什么仕途。」
遭了,面对一个淫|欲上头之人,她浑身无力,饶是危静颜平日再如何理智镇定,这会都害怕了起来。
她咬破舌尖,痛意唤醒了几分气力,她全力朝窗户跑去,试图跳船而逃,然而她一个中药之人的速度怎么能比得上一个健全的男子,还未碰到窗户,就被人捉住了手腕,朝后一拖,被一把甩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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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静颜狼狈地倒在地上,髮髻也摔散了。
章平武将她按在地上,不善地说:「你给我老实点,别逼我动粗。」
说着,他俯下身来就要亲她。
眼看着他的头越靠越近,危静颜噁心得想吐,她奋力挣扎着,被章平武打了一巴掌,嘴角裂开,疼得她一时失了反抗。
章平武还在骂骂咧咧,「他娘的,不给你的颜色看看,你还不知道小爷的厉害着。」
说着,他就要去扯危静颜的衣裳。
「砰」,房门被踹开,章平武停止了动作,他还没来得及去看来人的面貌,胸口一阵剧痛,整个人被踹到墙上,昏死了过去。
危静颜身上一轻,一只大手伸到她的跟前,她听到有人温柔地说着话。
「孤没来迟吧。」
她摇了摇头,望着逆光蹲在她跟前的人,鼻头一酸,委屈得想哭。
他冰凉的指腹轻轻擦拭着她嘴角的血迹,而后一顶帷帽戴在她的头上,她身子腾空,被他抱入怀中。
燥意在体内翻涌,而桓筠祯就好似是一大块冰块,肌肤相接处,好受了不少,却又如饮鸩止渴。
桓筠祯紧紧地抱住人,脸色十分阴沉,说出口的话却是轻柔得很,「放心,除了孤,没人能欺负你。」
危静颜靠在他的肩上,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若是在平常,她是不会认同这话了,然此情此景之下,有了这么一个依靠,连着心都软了下来。
桓筠祯抱着人往外走,行至门口时,他转头看了一眼倒在墙角的章平武,对来跟他报信救人的侍卫命令道:「堵嘴,阉了。」
侍卫领命,桓筠祯护着人,低调地离开相府。
而那间房门被踹掉的屋子里,不久之后传出一声低低地痛苦万分的闷哼,便又恢復了平静。
急驶的马车内,帷帽已摘掉,危静颜被禁锢在桓筠祯的怀中,很是难受。
「你放开我。」
她连吐出的气息都是灼热的,被他这么拥在怀里,属实难耐,尤其是他只抱着,什么都没有做。
这倒不是在期望着他做什么,而是他不放开她,这举动就好像是在飢肠辘辘之人的跟前,故意摆放着诱惑,她在催情香的药效折磨之下,没有寻常的理智和镇静,她担心自己做出失礼的举动来。
桓筠祯置若罔闻,只说:「孤若想对你做什么,根本不需要藉助药物,你安心,孤不会做什么的。」
这个人一旦做了什么决定,根本说不通,危静颜见识过很多次了。
可她实在难受,她伸手推搡着他,他却故意跟她较着劲,让她有余力对抗着却摆脱不开他,一来二去,体内燥意越发汹涌,危静颜咬牙恼道:「桓筠祯。」
她羞恼着,他嘴角微扬,还有心情和她玩笑,「嗯,不唤孤『王八蛋』了。」
人在矮檐下,她怎么可能不识趣地骂他,她想发设法想从他的怀中逃离,不仅是因药物对她的影响,还有和她相依着的原本泛着凉意,眼下却逐渐升温的他的身躯。
他嘴上说不会做越线之举,他的反应却不像那么一回事。
危静颜因此不由警惕来了起来,她软和了态度,用怀柔之法道:「我很难受,殿下君子风度,体谅一下,放开我可好?」
「不好。」桓筠祯抵着她的额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见她脸色一沉,他解释道:「别生气,孤是为你好,你虽意志坚定,但药劲不可小觑,万一药性上来了,孤抱着你,你大可以将一切推到孤身上,孤这可是在给你留台阶。」
她是个好面子,又不肯轻易服输的,他在为她保全她十分在意的脸面。
危静颜别扭地偏过头,嘟囔着说:「才不需要,我不会被区区催情香所控,失了体面。」
桓筠祯笑而不语,一路上都没有松开她,也没有行任何她不能接受的举动。
不久,马车驶进了慎王府,桓筠祯抱着人入了内室,暗卫请来的大夫已在里头等着了。
大夫施针开药,危静颜喝下王府下人煎好的药便沉沉睡下了,她这一日的经歷让她身心俱疲,顾不上后续如何收场。
她睡下了,桓筠祯坐在床边,手中拿着上好的金疮药,小心翼翼地为她的嘴角抹药,触碰到伤口时,即使是睡梦中,她的眉头也会不自觉地皱起。
上完了药,他依旧守在她的身边,她脸上不正常的酡红散去,略显苍白了起来,他静静地看着,因她一脸病容的模样,心口处泛着些许疼意。
桓筠祯疑惑地盯着她,她真的很特别,跟她待在一块,时常会体验到一些他以前从未体验的感觉,这恐怕就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放手的原因。
指尖隔空描摹这她的眉眼,他轻笑着,自言自语道:「睡着时还挺乖,孤却更喜欢你不乖的时候,你可要快点好起来。」
他还等着看她张牙舞爪的样子,野心勃勃又光彩夺目,耀眼得令人移不开眼。
第81章 她脸红了
章平武所在的房间较为偏僻, 一时半会并没有人发现,等危玉遥借苏文茵一事,单独将危俞培引到此处时,只见到了下半个身子淌着一大摊血迹的章平武。
危玉瑶惊吓过度, 尖叫了出来。
危俞培虽知道这事不宜声张, 但他并没有做什么, 任由危玉瑶尖叫,将相府下人引来, 丢人的又不是国公府, 他和章家没什么来往,犯不着替别人家里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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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章平武这副惨状, 若不是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怎么在相府被人报復至此, 也不知是哪家的女子遭了这人的毒手。
想到这, 危俞培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转身就往外走, 去寻国公府内的女眷。
「兄长要去哪,这种时候,你不能留我一个人。」
危玉瑶拦着他,不让他走,这种时候留她一个人, 她要怎么办才好。
危俞培心急, 敷衍道:「本将去找章家的人和大夫来,你在这里守着。」
说完, 危俞培急匆匆地出了小院, 将寻人的事交给跟着他来此的小厮, 自己寻府里女眷去了。
危俞培急匆匆的, 在相府花厅内寻着了府中女眷,却唯独不见危静颜,询问之下,国公府女眷内没一个人知道危静颜的行踪,他不满地狠狠地警示了李氏一眼,疾行出了花厅。
刚出花厅,一侍卫拦住了他的去路。
侍卫拿出慎王府的腰牌,对其说道:「我乃慎王侍卫,特意来此转告危将军,安乐公主有急事寻危大小姐,慎王殿下顺路送危大小姐至公主府,请危将军安心。」
危俞培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掏出一块玉佩赏人,「多谢告知,有劳你跑这一趟。」
「职责所在,将军不必客气。」
侍卫没有收危俞培的赏,传了话便自行离开。
侍卫一走,危俞培神情很复杂,得知女儿没事,他固然是放松的,可章平武重伤,安乐公主传唤,慎王恰巧顺路中途离开,很多事都是说不通的,这其中必有蹊跷。
危俞培将他的护卫唤了来,「去查一查章平武和危玉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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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皇子桓筠祁有些心灰意冷,碍于他母妃的要求,耐着性子由着阮芷萱跟在身边。
本来在长廊时,他是想跟阮芷萱说清楚的,让她不要被他母妃蛊惑,他是没有那个意思的,然话没说出来就遇上了危静颜,她很是淡然,根本不在乎他跟谁在一起,他会娶谁。
她的态度太过气人,桓筠祁负气而走,要说的话没说出口,要打发的人也没心情管了。
阮芷萱跟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地说了一大堆,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脑子里想的全是那个无情无义的女人。
「别跟着本殿,本殿心情不好,不想搭理人。」
桓筠祁想一个人静一静。
阮芷萱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她关怀道:「我知道殿下心里难受,我懂这种被在乎之人无视的感觉,殿下不用搭理我,把我当做这园中的景物一般也无碍,我只是不忍心留殿下一人,孤孤单单的。」
她是被桓筠祯给无视了吗?桓筠祁一听这话,生出几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来,也没再强行赶人了。
世事如此,多情总被无情误,桓筠祁经歷了一遭,如今都走不出来。
他就和阮芷萱一起,安静地在园中对景伤怀,直到外头骚乱声传来。
「发生什么事了?」
桓筠祁问了一句,园外的侍从闻言走了进来,正欲汇报时,见阮芷萱仍在园中,污秽之事不好说与相府小姐听,侍从便凑到桓筠祁跟前,小声道:「有人发现章监丞在一处偏房被人所伤,听闻是被去势了。」
去势?那不是被阉了吗?谁在丞相府做这等缺德事。
等等,桓筠祁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问道:「谁是章监丞?」
怎么听着有点耳熟呢。
侍从回道:「一个叫章平武的,任七品军器监丞,殿下还曾经罚过此人。」
桓筠祁瞬间就想起了这人来,姓章的不是冒犯过她吗,不会又跟她牵扯上什么关系了吧。
这下,桓筠祁也顾不得伤春悲秋了,急着就要往侍从口中的偏房方向而去,走出了两步,他勐地回头,阴着一张脸问阮芷萱道:「你今日是故意缠着本殿的吗?」
阮芷萱被他突然的举动吓得心跳都慢了一瞬,下意识地摇着头,又在他不善的目光里,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是贵妃娘娘要我多陪陪殿下,娘娘说殿下近来不开心,要我趁这个机会……」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有些话难以说出口,才渐渐熄了声。
桓筠祁听了这话,不再耽搁,径直寻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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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静颜再次醒来时,外头天已经黑了,橘黄的烛火映照下,桓筠祯正在一旁查阅着手中的公文。
见她醒了,桓筠祯阖上公文,走到床边,细细地打量着她,柔声说道:「脸色好多了,饿了没,孤命人传膳来。」
危静颜本没有察觉,被他一提醒,腹中确实有些飢饿了,她点了点头,问道:「什么时辰了?」
「亥时六刻。」
离子时只差两刻,她竟然昏睡到如此晚了。
危静颜支撑着,起身下床,「殿下为何不早叫醒我?逗留到这么晚,我要回去了。」
她刚起了身,桓筠祁长臂一伸,按在她的肩膀上,用着巧劲将人轻推回了床上,宽慰她道:「放心留下,孤已为你处理好了一切,明早送你去公主府,不会有任何闲言碎语传出去,你在乎的名声和面子,孤会为你保全的。」
这一日发生的事情令她不安,到了这时候,她仍是心有余悸,「殿下当真能言出必行?」
「孤的手段,你不是见识过吗?怎么,你还在怀疑孤的本事?」
桓筠祯心情颇佳地打趣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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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多谢殿下。」
危静颜心下稍安,三皇子救了她,他办事周全,本事比她大多了,他既说处理好了一切,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毕竟他若办不好,她就更不知道还有谁能办好了。
不多时,王府下人端着两碗热粥进来了。
桓筠祯指着粥,询问她的喜好道:「茯苓粥和莲肉粥,你想喝哪个?若两个都不想,孤再命人重做。」
危静颜望着两碗粥,很是不解,她一个人何必端两碗,这不是浪费吗,「我不挑食,殿下为何准备两碗?」
「孤守着你,也还没用膳。」
他说的理直气壮,危静颜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了。
这不合理吧,她又不是多危急的情况,也不会一睡就不醒了,三皇子至于守着她连饭都不吃了?况且,她中了药,身体尚虚弱,他又不是,有必要跟着她一起喝粥吗?
她经常是不能理解三皇子这个人的,危静颜轻嘆了一声道:「茯苓粥。」
理解不了就不要强行理解,她今日是没有心力去多想,就随他去好了。
她选了粥,桓筠祯端着茯苓粥,玉勺舀起粥,送至她的嘴边。
危静颜惊讶地后仰着头,连声说道:「我已无碍,我自己喝。」
说着,她就要去接他手中的粥碗,被他轻而易举地避开了。
「孤救了你,要点报酬不过分吧。」
危静颜:……
谁要的报酬会是这个,她一时也想不清她这是亏了还是赚了。
而桓筠祯的意图很明显,这个粥,他是非要餵不可。
「为什么?殿下要此报酬,不是什么好处都没有吗?」
看似是她赚了,可危静颜实在有些羞涩,难以接受这个提议。
桓筠祯剑眉一挑,饶有兴致地说:「因为孤想看看,你不中药也脸红的样子。」
宁静的深夜,虫鸣切切,暮色绵绵。
粥还没喂,桓筠祯已是如愿以偿了。
第82章 他不配提
危静颜在慎王府留宿了一夜, 第二日清早,桓筠祯亲自护送着她至安乐公主府。
此行较为隐蔽,他们所乘马车走的是公主府侧门方向,还未进入, 有一马车横马拦在巷中, 挡住了慎王府马车的前行之路。
桓筠祯派遣侍卫询问详情, 待侍卫回来答话时,另一辆马车的主人也跟着来了。
「平阳王世子拜见慎王殿下。」
车外桓承煊的声音传来, 三皇子桓筠祯示意危静颜安心待着, 他亲自出去会一会此人。
桓筠祯快速地从马车上下来,掀开车帘时小心非常, 不让外头之人窥见车内的情况。
下车后,他不急不缓地问桓承煊道:「世子已见过孤了, 还请立马让出道来, 孤寻安乐公主有要事。」
桓承煊丝毫不退, 他迎上桓筠祯的视线, 认真地说道:「本世子不敢耽误王爷要事,只有一不情之请,我想到王爷马车内一观,没有任何目的,就看一眼, 看完就走, 还请王爷成全。」
车内有人,桓筠祯自是不肯让其入内的, 断然拒绝道:「孤的马车, 世子以什么资格来搜查?谁给你的权利?」
除皇帝以外, 谁敢来搜查他的地盘。
三皇子拦得很坚决, 桓承煊并不是来跟他作对了,他缓和了态度,好生说道:「王爷误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是来请求王爷的,让我看一眼,确认安全无恙,我就走。」
桓承煊没有说确认谁的安全,但三皇子已然是明白他指的人是谁了。
桓筠祯岂会被三言两语说动,危静颜是个极好面子的,半点差错都是不能出的,不然她心里又要不痛快了。
他嘲讽桓承煊说:「你不误事,自然无恙。」
特意赶早前来公主府,是想避人耳目,平阳王世子拦路,误了时辰,万一被别人看到,又添一桩麻烦事。
这两人都是极聪明的,只言片语就能领悟其中蕴含的意思。
三皇子说无碍,是指危静颜没事,然桓承煊信不过他,必须亲眼看过,他放得下心来。
昨日章平武一事,三皇子和危静颜中途离席,他就品出些端倪来了,又在危俞培处得知危静颜在公主府时,他天未亮就等在此处了。
桓承煊未曾赴相府老夫人的寿宴,也打听出了两个重要的消息,一是章平武何处受了伤,二是章平武受伤的房间内燃过催情香。
因而她被救了,并不意味着就是安然无恙的。
「如果本世子非要看呢?」
桓承煊气势并不输给三皇子,他眼神坚定,不达到目的是不肯退让半步的。
「平阳王世子要以下犯上吗?」
桓筠祯此言一出,慎王府的护卫拔刀上前,拦在了桓承煊的身前。
桓承煊随行护卫亦是拔出了配剑,两方人马剑拔弩张,互不相让。
就在这冲突欲起时,慎王府的马车内传出了有节奏的敲击车壁的声音,桓筠祯闻之,轻嘆了一声,让手下的人收起了刀兵。
而后,他很不满地朝马车说道:「你是信他还是不想耽误时辰?」
马车内响起两声敲击声,她的回答是后者,不想因平阳王世子而误事,桓筠祯勉强能接受这个回答,二选一,她若选了前一个,便是动起刀兵,桓承煊也别想见到人。
桓筠祯记着答应她的事,对桓承煊说道:「孤准许你看一眼,看完就快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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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态度很不好,桓承煊也不在乎,他只想亲眼确认,她有没有受伤。
桓承煊行至慎王府马车旁,掀起车帘的一角,危静颜浅笑着坐在里头,嘴角的伤虽不是很明显,却也能一眼看出来,不过她气色看着还好,脸上并无悲伤难过之意。
【我无碍】
她丹唇轻启,无声地说着。
悬着一夜的心终于落回实处,桓承煊放下车帘,命人将路让开。
桓筠祯重回马车,和桓承煊擦肩而过时,沉声对其说道:「下次别来多管闲事了,能护她的人是孤,而你只会碍事罢了。」
慎王府的马车驶进公主府,而桓筠祯的讽刺的言语,仍在桓承煊耳边迴响,他阴沉着脸,立在原地,半饷都不曾挪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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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静颜被周全地护送至安乐公主府后,桓筠祯为避嫌疑,不多做停留,原路打道回府。
而公主府内,正等着她的不止安乐公主,还有席若昭。
她一进屋,两人就围了上来,上下打量着她,除了嘴角的伤,其余并无大碍,二人才稍许放下心来。
「本公主有御赐的创伤药,这就让人拿过来,给你上药。」
她嘴角的伤好了不少,仍是把安乐公主心疼坏了,危静颜及时安抚道:「公主别担心,来时已擦过药了,我真的没事。」
她越说没事,安乐公主越是气不过,丞相府又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居然会发生这种噁心之事来,若不是慎王搭救及时,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公主怒气难消,「章府之人胆大包天,连本公主的人都敢动,真是活的不耐烦了,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这口恶气就消不了。」
席若昭也是义愤填膺,相府寿宴,她在受邀之列,因被虞子烨缠着,没顾及危静颜,若是她多留个心眼,就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了,「此事交给本侯,御史台已在调查章府,不弹劾到章府众人罢官,这事就不会罢休。」
她们二人均是气愤不已,危静颜对她们的关怀爱护之心很是感激,这天底下,她能全然信任的人只有公主和席小侯爷。
不过,她休息了一晚,头脑已清醒了,仇是要报的,算计她得到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她先安抚好了两人,再将自己所想说了出来,「我遭遇此难,章家是罪魁,然细想起来,事情并不简单,我昨日早对丞相府有所防备,仍是中了招,仅凭章平武一人之力,不可能做到那种地步。」
她将昨日的详情一五一十说与二人听,说完便分析道:「骗我的那个假侍女,她对相府很熟悉,至少很熟悉相府后院的布局,她还有武艺在身,这等不简单的人物能混入丞相府,要么是她本就是相府之人,要么就是潜伏相府已久的。」
席若昭沉思了一会,说道:「我觉得她更可能就是相府的。」
她和危静颜的猜想不谋而合,危静颜点头又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章家攀附南阳曹家,是属于恪……」
她停顿了一下,换了说法继续道:「属于曹贵妃势力,而丞相府有和贵妃联姻之意,章家不太可能藉此来陷害相府,所以他们极有可能是一伙的。」
安乐公主听了后,眉头紧皱,「这可不好办,就算你能描绘假侍女的模样,本公主找人画出来,我们的人要潜入相府将人找出来,不是件容易的事。」
假侍女是会被灭口,还是被相府藏到别的地方去,这都是拿不准的。
危静颜被安乐公主提醒到了,她立马对席若昭说:「章平武还活着,快,寻个由头,将人弄到御史台去,免得让人灭了口。」
章平武被三皇子命人去势了,已成废子,为了保全幕后之人,不快点,他恐怕是活不成的。
席若昭急忙起身前往办正事去了,而莘国公府来接危静颜的马车也到了。
危俞培见到了平安的危静颜,萦绕在心头的不安总算是放了下来。
他拜见过安乐公主后,接人回府,回程途中,寻常更爱骑马的危俞培一改常态,跟着危静颜一同坐起了马车。
「颜儿,你的嘴角是怎么回事?」
「不留神磕了,公主送了御赐创伤药,已无大碍。」
危静颜微笑着回道,多余的,不愿跟他多说。
她笑着,危俞培是怎么都笑不出来的,他再迟钝,也都看出来了,他的女儿一点都不信任他,也不打算依靠他。
父女之间,那道无形的屏障是越来越厚了。
再不做些什么,他担心再无修復关系的机会,「颜儿,你是不是在怨为父,在恨为父?」
危静颜张了张嘴,想否认,可话到了嘴边,「不怨、不恨」几个字,她是怎么都说不出口的,她沉默了,索性什么都不说。
她这副姿态,答案不言自明了,马车在缓缓前行,而他和女儿的关系早就停滞不前了,这么多年,他却毫无察觉。
危俞培愧疚难当,战场上威风八面的大将军,在这无言的马车内,悄然红了眼。
「我这父亲当得不称职,你是该怨,是该恨,颜儿啊,你能不能给为父一个补偿的机会,你是文茵唯一留给我的念想了……」
「不准你提我娘。」
危静颜忽而厉声打断了他的话,她本来想跟危俞培维持着还过得去的关系,不愿跟他起冲突,因为她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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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从他口中听到她娘亲的名字,危静颜完美的伪装破裂了,他没有资格,他不配,他才是娘亲悲惨下场的始作俑者。
从危俞培回京,危静颜就是在利用他的愧疚,同时她也是最看不上他的愧疚。
第83章 早就不爱了
危俞培当下便怔楞住了, 危静颜怒气沖沖地说他不配,他是第一次直面她毫不遮掩的恨意,而这份恨比他预想更深,更沉重。
这一刻, 他害怕了, 不单是害怕女儿的恨意, 更是害怕这份恨是从苏文茵身上延续下来的。
如果她恨他,天人永隔, 他该怎么办才好。
危俞培哑声道:「为父很抱歉, 你入宫后对你少了照顾,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失职, 我也知你恨我没有保护好她,可我对你娘的感情是真心的, 直至如今, 我爱着的也只有她一个。」
他多年不回洛京, 就是因为这里已没有他之所爱了。
危静颜本就受了刺激的心, 被危俞培左一句「真心」,右一句「爱着」,弄得邪火难忍,就为了这些廉价的东西,她娘亲把命都葬送了。
她冷冷地说:「爱是吗?听闻当年父亲为了爱能捨弃国公府里的一切, 为何成亲后, 明知我娘过的不开心,你就不肯捨弃了?是当官了, 有了地位名望了, 什么爱啊, 妻子啊, 都要为你的前途让路,是这样吗?」
分明是他自己更重要,却打着爱的旗号,将重感情重仁善的苏文茵骗到国公府来,是他当初表现出为了爱能不顾一切,苏文茵信了,结果他根本做不到,让苏文茵独自一人承受着门第阶级不相匹配的后果。
「不是这样的,我……」
危俞培想要解释,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他曾经是真的愿意为苏文茵不顾一切的,然而现实并不简单,家族重担,宦海沉浮,他没办法顺着自己心意,生活总是有妥协,有无奈的,他只是没有想到,一次次看似并不严重的退让和隐忍最后会演变成他无法挽救的局面。
如果他早知道那些妥协是以苏文茵的生命为代价,他是绝不会同意的,但等他知道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危俞培脸上浮现痛苦的神色,危静颜冷眼旁观着,见他这样,她一点都不觉爽快,而是怒火更旺。
她和五皇子决裂,以及在丞相府受到的算计,积累的负面情绪因危俞培的一句「文茵」,破土而出。
危静颜已很难维持寻常的冷静和理智了,她连后果和将来的计划都顾不上了,直言讽刺危俞培道:「父亲说不出来了?我替你说如何,爱确实爱过,那份爱却早已被生活消失殆尽,剩下的是你对过往的愧疚,和对你年少时一往无前的勇气的怀念,只不过父亲自作主张地把这些感情当成是爱,来彰显你的深情而已。」
「不是,你闭嘴!」
危俞培被她这番言论刺激大发了,他控制不住地朝她吼道,怒拍着马车上的小桌,拍裂了一桌子的一条腿。
危静颜望着裂开的桌腿,一点都不怯,她继续嘲讽道:「父亲当然可以否认,也可以命令我住嘴,然事实不会因为避而不谈发生改变,你从未问过我,我娘临终前留了什么话给你,你心里就有答案了,不是吗?」
危俞培额角的青筋一突一突的,他一早来公主府接她,是担心她,是为了尽力做好一个父亲,但自从他回京,他女儿很少主动找过他,唯一一次开口让他帮忙的还是推掉三皇子的提亲。
她什么都不肯对他说实话,他忍了,她恨他怨他,他也忍了,但她否认他和苏文茵的感情,危俞培是无论如何都忍不了。
他铁青着脸,语气严肃地说:「危静颜,长辈之事,不是你一个晚辈能置喙的,你此举已是顶撞了,我明确告诉你,你的妄加揣测都是错的,我不问,不是对我和文茵感情的不自信,而是不忍心听她的告别之语,阴阳相隔,不代表我们之间感情已尽。」
危俞培认为他在危静颜面前脾气是好了很多的,若是别人敢在他面前提苏文茵,敢说这些话来否认他和她的感情,那人是早就不能齐全地站在他跟前了。
「哈哈。」
危静颜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果然情啊爱啊什么的,最容易被当成是藉口了,笑过之后,她目光沉沉盯着危俞培,打破了他自作多情的美梦。
「告别之语?你以为娘亲临终时还记挂着你?别自以为是了,娘亲最后所说的话,全是在教我如何在皇宫生存,如何保全自己,她一个字都没有提你,没一滴泪是为你留的,她心心念念,放心不下的,只有她年幼的女儿,也就是我,她在很早之前,就对你没有任何情意了。」
若还有情,以她娘的聪慧,何至于郁郁而终。
情深不寿,情灭心伤,郁郁而终不全为情,也是因为所託非人,和前路渺茫。
一着不慎落入牢笼,终生都难以逃脱,没了生的希望,便堕入了灭亡的绝路。
危俞培闻言怒起,他眼中红丝满布,面容狰狞地吼道:「我不信。」
不可能的,她在骗他,他的文茵不可能对他没有任何留恋的,他不会信,不能信她的谎言。
可无论他怎么安慰自己,她说的都是假的,他的心还是被那些话,一字一句地切割着,刀刀见血,痛彻心扉。
他迎上她的视线,试图找寻她说谎的证据,然她的双眸如寒潭一般深邃冰冷,寻不到任何一丝闪躲和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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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都是真的?
危俞培眼前一阵眩晕,喉咙好似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能再待在马车内,不能再从她口中听到任何残酷的言语了。
他用力掀开车帘,从行驶中的马车上一跃而下,抢了马车旁侍卫的一匹枣红色的马,扬鞭朝城外飞奔而去。
马车内,只剩下了危静颜一人。
少了危俞培,她逐渐冷静下来,对她方才的那番真心话有些后悔了。
危俞培毕竟是国公府里,她最容易争取,也是对她最有用的人,她不该在此时轻率地将人惹怒。
她其实也不是故意要那么做,她是因昨日的遭遇,在迁怒危俞培。
相府寿宴,若是让那些人得逞了,她的名声就毁完了,她的计划更是被破坏了个彻底,而且她还是差点在同一个人身上栽倒两次,这口气实在难忍。
要怪就怪危俞培,谁让他在这个时机提到她的娘亲,若不是他的那个好妹妹危玉瑶,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一步。
这也提醒了她,她要快些做决策,国公府里已没什么可利用的了,早日嫁给离皇位最近的人,她就可以尽早摆脱国公府对她的限制。
不多时,危静颜回了清葭院,对于她「留宿」公主府,国公府内没有人对此多做议论,她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至于会不会联想到章平武的遭遇跟她有关,那也不在她考虑范围内。
因为就算联想到了,他们也不敢乱说,她的名声跟国公府的名声是挂钩的,她有事,国公府也逃不掉,这府里未嫁未娶的,可大有人在。
晚膳时,有消息传到危静颜的耳里。
危俞培酒后驾马出城,他喝的烂醉,骑马时不慎摔马,又因其武艺不错,反应及时,最后只崴了脚,并没有受重伤,听大夫说,修养些时日就没大碍了。
危静颜知道后,心情很复杂,既不怎么高兴,也不怎么难过,更没有愧疚,但就是有一种掺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比起这奇怪的心情,她反倒希望自己能淡然平静地看待危俞培。
不过,有另一件事,令她难以平静。
五皇子桓筠祁差人私下送信来,说是要见她一面。
危静颜将信点燃,火星一下子吞噬了信,将其化作灰烬,但见不见五皇子,她还没拿准主意。
自她的假意被揭穿后,五皇子再没主动约见过她,突然提这个要求,他是想做什么。
应该不会是关心她吧?
危静颜立马摇头否认了这个想法,他恨她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关心她。
第84章 她的回答
「大小姐请止步, 大将军正在静养,暂不能见小姐,大小姐请回吧。」
危俞培受伤崴了脚,危静颜按照常理, 来看望他的伤势, 却被拦在了门外。
没见着人是意料之中的, 毕竟他受伤跟她脱不了干系,她又不在乎, 只是不想留人口舌才来看望的, 不相见也省得她费心。
她二话不说就走了,留侍从进屋跟危俞培汇报详情。
危俞培坐在软榻上, 右腿脚踝处被纱布包了一层又一层,他得知危静颜走了, 心里不知该轻松还是该沉重。
不愿见, 是不想从她口中听到更多残酷的话语, 他不相信她说的话, 又找不着证据来反驳,在回忆过往的点滴时,又隐隐验证了她说的没错。
于是,他连回忆都不敢回忆了。
但他又期盼着危静颜来关心他,担忧他, 她是苏文茵教出来的, 他想从她身上找到苏文茵还在乎他的痕迹。
女儿尊敬他,仰慕他, 依靠他, 不也是苏文茵对他的感情的延续吗?
可惜, 他看不到, 她就毫不犹豫地走了,走个流程一般,只顾寻常礼节,没一丝敬爱之情。
他已然明了,却死活不肯承认,不肯承认年少时轰轰烈烈的爱恋,他怀念一生的心上人早就对他死了心。
危俞培拿起桌上的酒壶,掀开壶盖,一仰头,直接倒入口中,部分酒水浸入衣裳,整个人瞬间沾满了酒气。
三两下,酒壶已空,他顺手将酒壶扔了,酒壶摔碎,碎片四落。
「来人,上酒。」
「将军有伤在身,不能再喝了。」
危俞培置若罔闻,「废什么话,让你上酒就上酒,连你也敢让本将不顺心吗?」
不敢想,不愿想,唯有酒能麻痹心神,暂离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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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静颜权衡了许久,还是决定来赴五皇子的约。
章平武一事跟他无关,但又和他那一派的势力脱不了干系,此时来寻她,说不准她也能从其中寻出些蛛丝马迹来。
她如约来了陶然阁,三楼栏杆处,五皇子凭栏远望,察觉到她的脚步声,勐然回头,急匆匆地走到了她跟前。
到了眼前,他也不说话,只一个劲地上下左右地打量着她,好一会后,才松了口气,又故作严肃地板起了脸。
「臣女叩见恪王殿下万福金安。」
没了情感作保,危静颜客气了起来,恭恭敬敬地拜见了五皇子。
她没太摸清楚五皇子寻她而来的目的,看着像是在担心她的样子,实际是否如此,她还不确定。
桓筠祁对福身行礼的危静颜一时不太适应,以往她见了他虽也是十分有礼有节,可这一次,多了疏远和恭敬,茫然间有一种不知所措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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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种难以言说的情绪杂糅在一起,只组成了一句,「不必多礼。」
别的话,桓筠祁都说不出来了,但至少他亲眼见到了她平安无恙。
危静颜起了身,五皇子没有继续说话,她猜来猜去也不一定对,倒不如直接问他,他跟别的人不一样,没那么多的心眼。
她先挑起了话题,问他:「殿下邀约,想来是有什么要事,殿下直言便是,臣女尽力而为。」
「你以前不是这样说话的。」
桓筠祁嘀咕了一声,危静颜没听清楚,疑惑地望着他,他不肯再说一次,那话显得他矫情了。
他问起他此行的目的来,「相府寿宴那天,你有没有见过章平武?」
桓筠祁是亲眼见过章平武纠缠过危静颜的,章平武在相府的惨样,不难想像他是动了什么邪念,导致那等结果的。
五皇子担心章平武冒犯的人就是她,她一来时,他就仔细观察了,她并没有受什么伤,精神和气色都还不错,她应该没有出什么事,但她没出事,不代表章平武算计的人不是她。
桓筠祁特意邀她来此,也是为了确认清楚。
如果章平武目标是她,他是不会放过那个卑鄙小人。
危静颜沉思了一会,而后扯出一个略微尴尬的笑脸,否认道:「章平武?丞相府也邀请了他吗,那日公主有急事将我叫走了,我还没来得及见识相府到底请了那些人来赴宴。」
事关名声,她当然不会承认,不管问这个问题的人是谁,哪怕是三皇子桓筠祯,她都会否认。
隔墙有耳的事,她经歷了不止一次,不在她筹备的地盘上,她不会乱说话。
五皇子不是心机深沉的人,他不会在暗地里算计她,可她不得不防,这次算计她的事里,充满了他背后势力的影子。
一旦发生意外,她不知道五皇子会不会站在她这一边。
桓筠祁问的突兀,得到了她否定的回答,他心中悬着的那块石头才放下来,不是她就好,跟她无关就好。
他隐隐有些感觉,如果章平武要算计的人是她,那这件事说不准会跟阮芷萱,甚至跟他母妃牵扯上关系。
那天的阮芷萱不管他说了什么,是什么态度,她都一直跟在他身边,还说是他母妃的意思,似乎是在故意拖住他一般。
连章平武在相府出了事,他也是较晚才得知了消息,而在丞相府发生了意外,阮芷萱竟然比他淡定了许多,这不太符合常理。
不过,他还是很庆幸,她没有见过章平武,没有捲入这看不透的复杂的算计里来。
「没有便好,章家都不是什么好人,你离他们远点,丞相府以后再有什么宴请,你也不要去了,阮家治下不严,多有事端,去他们家很容易被连累的。」
桓筠祁滔滔不绝地嘱咐着她,相府封锁消息的动作很快,但寿宴之日,受邀的人家不在少数,消息在私底下也传播得很快,近期内,世家小姐们恐怕都是不会轻易登相府的门了。
危静颜离开的早,她不知道这里头的虚实,他要仔细叮嘱才是。
危静颜耐心地听着五皇子的话,他是真的在关心她,即使他和她之间有过恩怨,有过争吵,他依旧惦记着她的安危。
最近这些日子,越来越多的事情,用利益和理智是想不明白的,好像除了她,他们都在做一些不在乎利益而在乎感情的事来。
是他们天生拥有了权力,所以有余力将精力分给感情,还是她太过无情,被利益蒙蔽了双眼,看不透事物的本质?
三皇子、平阳王世子以及五皇子,在感情和利益二者选一时,他们会选什么,真的会选择对她的感情吗?
危静颜无法验证,也不敢验证。
她在斟酌,她是不是也该付出一些真情实感,来窥探感情的份量。
危静颜抬眸,直直地端详着五皇子道:「多谢殿下关心,我铭记于心,不过我有一个疑问,想听听殿下的回答。」
她一道谢,桓筠祁不自在了,他这会才想起,她和他早就没什么关系了,话说出口,收回是不可能的了,他敛了情绪,轻咳一声道:「你问,答与不答得看本殿的心情。」
危静颜笑了笑,问出口的话又属实让人笑不出来,「如果将来我和殿下属于敌对阵营,不死不休,殿下会怎么做?」
桓筠祁顿时沉了脸色,她问这个是什么意思,她想要嫁的莫非是慎王?她对皇家子弟挑挑拣拣,慎王仍有意于她吗?
他心里又酸又涩,难受得紧,反问她道:「那你呢,在你的假设里,加一条你有机会算计本殿,你会毫不犹豫地对本殿下手吗?」
过去了这许久,他根本一点都没有放下她,她戏弄他至此,他连重话都要斟酌着对她说,她还会觉得他可能伤害她吗?
她不如问她自己,有没有手下留情的一天。
「不会,我不会伤害殿下,但也只限于殿下你一人。」
危静颜给出了她的回答,但这个回答,并不只是回答,而是对立的开始。
第85章 落下一吻
桓筠祁说不出自己听到危静颜的回覆时, 他是怎样的心情。
他有欣慰,但不多,她的言语里没有和他共同面对的意思,她对他的感情也不够动摇她的决定, 她不会为她让步, 她的心里还是没有他。
「随你, 反正你又不在乎本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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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他抓不住的云彩,变化多端, 光彩绚丽, 远在天际飘忽着,不会为他降落人间。
桓筠祁早就明白了, 他只是不甘心,只是遗憾。
这次的相会就在这不可言说的氛围了结束了, 危静颜离开时, 眉心未展。
她对五皇子的感情很矛盾, 她喜欢他对她的真情, 却无法因他的真情而改变自己的追求。
身份尊贵的恪王殿下是骄傲的,他只接受完整的、全心全意的真情,他想要的她给不了,他也不会为了她而屈就。
也是,重感情的人怎么会接受满是瑕疵的情谊, 她一开始就打错了算盘, 是她的错,她太贪心, 把五皇子卷了进来。
他此次相邀的原因, 是为了关心她, 没有任何其他的用意, 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是念着她,危静颜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她满怀心事地从陶然阁离开。
毗邻洛水,高耸入云的陶然阁,有手可摘星辰的气势,却无上达天听的本事。
放了那么多祈天灯,仍不能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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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一事过去没几天,危静颜就收到了席若昭的消息,章平武过世了。
章府对外的说辞是他染重疾过世,实际上恐怕不是那么一回事,幕后之人下手太快了,席若昭和御史台还未将人抓到御史台,人就已经没了。
人死了,事情多半也是要不了了之的。
但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章家既然算计了她这一回,她怎么可能忍气吞声,席小侯爷那边也不会停手,章平武死了,其他章家人还活着,只要他们家经不起御史台的调查,这事就不算完。
清晨的碎光从窗台映入室内,斑驳的树影在棋盘之上显现,没有黑白棋子的空白棋盘,看上去很是和睦。
危静颜欠了桓筠祯一个人情,于情于理,她都该有所表示的。
「乔幽,备重礼,随我前去慎王府。」
借了他的护卫,被他救,又被他收留了一晚,不表示一下是说不过去的,也幸亏是他,后续一切都处理得很妥帖,她的安危和名声都得到了保障,一般人也不会将章平武一事联想到她头上来。
三皇子人若能信得过,当盟友还是很合适的。
危静颜这次出门时,换了个侧门,没遇上之前那些拦着不让她出去的侍卫。
这并不是莘国公放松了对她的看管,而是危俞培连日来闭门不出,成日里酗酒烂醉着,府里所有人的关注都放到了他身上,便少了对她的注意,给了她出门的机会。
及至慎王府,下人们迎她迎接得恭敬积极,她顺着指引,一路到了慎王府正厅。
桓筠祯端坐在主座上,看到危静颜身后丫鬟手上捧着的箱子,就猜到了她的来意,「不必多礼,请入座。」
危静颜一走到正厅中央就听到了他的话,她讶然地看着三皇子,他说这么急做什么,她还没开始行礼呢。
不过他既免了她的礼,她便顺着他的话,直接入了座,多此一举的行礼自是不用了。
危静颜示意了一下乔幽,乔幽捧着箱子上前,危静颜对上首的三皇子说:「前几日承蒙殿下相助,我方才脱离险境,今略备薄礼,答谢殿下之恩。」
她恭敬地同他致谢,桓筠祯听了她的话,略感失望,「孤帮了你,你如此态度,真让人失望啊。」
危静颜的一如既往的温柔假笑僵在了脸上,她的态度怎么了,她不是很恭敬有礼吗?难不成是嫌弃她送的礼不够珍贵?可她送的东西,他都还没打开看一眼,而且箱子里装着的都是价值不菲的古玩字画。
他是不是在故意为难她。
危静颜依旧挂着笑脸,好生跟三皇子说道:「不知何处冒犯了殿下,殿下只管说,我改就是了。」
看在他对她有恩的份上,要绷住,不能发脾气。
桓筠祯四下扫视一眼,将厅内下人连同乔幽一起挥退了出去。
没了其他人干扰,无论说什么,她不会觉得有失颜面,他也少了顾虑,笑道:「孤以为你我共度一夜,多少生出些亲近之意,你不会用故作恭敬的礼节为由,来疏远你我之间的距离,看来孤是低估了你的无情了。」
共度一夜?谁跟他共度一夜了,不要仗着这里没外人就胡说八道。
危静颜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不利于她名声的话不要乱说,可话又说回来,三皇子好似是越来越了解她了,尤其是近几次相见,她有一种被他看透了的感觉。
被看穿不是什么好事,博弈中被看穿基本就意味着离失败不远了。
「殿下不止一次说我无情了,殿下自己呢,不见得比我更有情有义吧?」
说她无情,他又能好到哪里去,不要总弄得好像是她负了他一样。
桓筠祯轻呷了一口茶,眸中流露出几分笑意来,她问出的话带着些许气性,或许她还没有察觉,她对他的脾气大了不少,恭顺的假笑也少了很多。
如此便好,再冰冷的石头,找到了突破口,接下来就会顺利不少。
他沉声回道:「别的不说,至少孤对你比你对孤更有情有义。」
危静颜难以反驳,她和三皇子算是半斤八两,但三皇子帮过她,她确实欠了他人情。
有情有义是吧,那就让她听听,他是怎么有情义。
「是吗,如果我和殿下处在不同的阵营,不死不休的那种,殿下将如何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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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会当着他的面,把他虚假的甜言蜜语一一戳破,让他无颜再说什么有情义的话。
桓筠祯不假思索,直接说道:「用尽手段,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危静颜;……
她准备的一大堆话又堵在了喉咙里,这个人为什么从来都不按照她预想的来,就是因为她摸不准他的心思,就才会在他手里占不到便宜。
她阴阳怪气地道:「殿下可真是实诚地令人心寒。」
你死我亡这种话都说出来了,他还说自己有情,见鬼的有情有义。
桓筠祯打量着她的神色,她还是生气时更有灵气,等她完全放下伪装时,他应就能占有她了。
「所以,孤绝对不会让你有除孤以外的其他选择,你永远只能跟孤在一个阵营里。」
危静颜喝茶的手一顿,错愕地望向了他,这高高在上又很自负的话语是怎么回事,竟莫名令人生出些欣慰来。
难不成是先抑后扬所导致的错觉?
不,不,就算他是王爷,就算他能力出众,他都不能干涉她的选择。
是她问错了问题,换个问题,就不是这种效果了。
危静颜低头,避开了他的目光,沉思片刻后,说道:「好,假设我和殿下是一党的,如果有人用我的性命威胁殿下,要殿下放弃至尊之位,殿下会同意吗?」
她是以利益为重没错,可一个两个的,总以这事来抱怨她,三皇子还当着她的面说她无情,她很不高兴,就想着逞一逞口舌之快,找回些场子来。
五皇子就算了,她不该在三皇子这儿吃这个亏。
「不会。」
桓筠祯答得倒很快。
危静颜得到了她想要的回答,心情却没如她预料的一般变得好起来,「果然如此,殿下一样无情,下次不要在五十步笑百步了。」
一般人都是这种选择,换了她也一样,她明白,然即使是在假设中被放弃,也足够使人难受了。
无情,原来是非常伤人的事情。
「孤还没说理由,你不好奇吗?」
「没什么好奇的。」
她将无情的评论还给了他,她验证了他没有资格谈论她,目的都达到了,她重新占据了道德高地,可她一点没感到爽快。
她脸上的假笑都要维持不住了,危静颜起身告辞道:「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谢殿下招待。」
然而,桓筠祯的动作更快,她刚一起身,他就来到了她的跟前,轻轻一用力,她不得不重新坐回椅子上。
他双手撑在她椅子的扶手之上,她笼罩在他的身下,出不去了,她没好气地说:「殿下这是做什么?」
她并不担心,他真要对她做什么,救她那日就做了,因而虽不多,他身上还是有那么一点君子风度的。
「跟你解释,让你听完孤的话。」
「我听,你走开。」
危静颜很识时务,不会跟他硬着来。
桓筠祯没动,依旧将人限制在他的双臂之间,「孤如今的实力和地位,退不得,一旦放弃,孤和孤手下的人都没有活路,跟其他人相比,你是最重要的,但并不是全部,不过,孤可以保证,只要你选了孤,孤一定不会让你假设的情况出现,孤如此说,你可接受?」
危静颜偏过头去,轻声回道:「接受又怎么样,我还没选殿下呢。」
话不怎么中听,看在他诚恳的份上,她勉强不跟他计较。
危静颜听进去了他的解释,心中还是有芥蒂,她偏头不肯看他,此时,修长又微凉的手忽然捏住了她的下巴,微扭过她的脸,她与他,目光相接。
「你……」
她说了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因为桓筠祯俯下了身,在她的眉心落下了一吻。
「孤从来都不是君子,随时都会趁虚而入,所以记好了,面对孤时,要专心,不可移开视线。」
第86章 跟他合作
直到回到马车上时, 危静颜都有点懵,眉心处好似还残留着不属于她的温热的触感,她伸手捂着额头,对三皇子方才那番突然又意外的举动, 仍是惊讶的。
话题怎么会演变成这样, 她不是在骂他无情来着吗?
他对她怎么很容忍的样子, 说什么她是最重要的,莫非他是真心要跟她联手吗?
三皇子的话有几成是真的, 有六七成吗, 有的话,和他合作算得上是乐见其成。
「小姐额头怎么了, 受伤了吗?」
同在车内的乔幽见她捂着额头没说话,以为她是不小心撞到什么地方了。
危静颜恍然, 放下手, 从个袖中拿出帕子擦了擦, 说道:「没什么, 感觉有什么东西弄在额头上了,擦一擦就好。」
还是不能对三皇子放松警惕,即使她也有合作的意向,他做出什么事情来都有可能,对上三皇子, 至少她的道德负担要小很多。
她就杂七杂八地想着, 直至回到了国公府。
而府里,平阳王世子正等着她。
桓承煊等着她回来, 脸上没有她常见的笑意, 他神情严肃, 魅惑的狐狸眼中满是阴郁。
危静颜还没开口说话, 他先一步来到她的跟前,俯身逼近她问道:「他救你一回,你就要选他吗?」
这个「他」指的是谁,危静颜心里有数,可她并不愿意在人前议论,也没有必要跟平阳王世子解释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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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怎么做,她自己决定,用不着在事情未定之前跟别人交代。
她装傻道:「世子怎么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听不懂。」
平阳王府离洛京终究是远了些,皇帝还是壮年时期,她并不想嫁太远,安乐公主和席小侯爷都在这京城里。
桓承煊自嘲地笑了笑,「我问过清葭院的丫鬟了,你去了慎王府,你装听不懂也没用,你这个没良心的,本世子没有做过一件伤害你的事,你还是不肯信我半分,桓筠祯心机深沉,不是个好的,你却要和他搅和在一起,你是要气死我吗?」
其实,桓承煊气得不是她,而是自己,在公主府侧门被桓筠祯拦下,被嘲讽他什么都做不到时,桓承煊就已经意识到了,他在洛京没有根基,消息不够灵通,跟三皇子相比,是落了下乘。
危静颜对他的态度略显苦恼,平阳王世子说喜欢她,看起来是真的,但喜欢并不意味着他可以干涉她的决定。
且他是聪明人,应该知道事关她的名声,话不能乱说的,哪怕是真的。
她斟酌着回道:「世子应该还记得,我算计过你一回,不管你在不在意,事情都是真实存在的,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做好了准备承担后果。」
「所以,你觉得我多管闲事了?」
桓承煊被气笑了,他算是知道了,她坑了他一回,良心不安,担心他报復,不敢信任他,又拐着弯地说他不该对她指手画脚。
危静颜嘆了一口气,她自己都开始疑惑了,她分明待人和善,照顾他人的脸面,连重话都掂量着,一般都不会说出口的,怎么这些人,一个个的,都被她说的气唿唿的。
天地良心,她本意就没想故意惹人生气。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事情都是有原由的,不知详情,不该妄下定论。」
不管她选择嫁给谁,都有她自己的理由,她经歷了什么,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她想要的是什么,也没有人比她更明确。
付出和牺牲,不光是她,安乐公主和席小侯爷都做好了觉悟,因为从男人手里抢走权力,本就是万分艰难的。
桓承煊静静地望着她,良久之后,恢復了往日的姿态,「本世子明白了。」
说罢,他就大步离开了国公府。
至于他明白了什么,危静颜是不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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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清葭院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吵吵闹闹的,侍卫们拦都拦不住。
「放肆,你们这些无礼的下人,我是你们小姐的亲姑姑,让我进去见她……」
危玉瑶脸色憔悴,眼底青痕明显,她在院门处和侍卫纠缠着,嚷着要见危静颜。
甘棠叉腰挡在门口,颐指气使地说:「我家小姐说了,今日不见客,章夫人有要事,就去拜见国公爷和老夫人。」
若是见他们有用,危玉瑶也不会不顾脸面地求见一个小辈了,她怒道:「你一个丫鬟有什么资格这么跟我说话,我是危静颜的长辈,她不能如此无礼地对我,快滚开,让我进去。」
甘棠不甘示弱地回道:「夫人有个长辈的样,才会受人尊敬,不请自来,还在晚辈院门前吵闹,也不知是谁无礼了。」
「你……」
危玉瑶气得说不出话来,在门前干着急。
章家最近惹上了大事了,自她侄子章平武暴毙后,就事事不顺,被各种不明的势力针对,相熟的世家好友全部都躲着章家人,府里的男人们不是被参就是被停职。
危玉瑶回娘家求助,她父亲莘国公也不管,她兄长危俞培跟她关系不好,更加不理会,她四处求人,才探听处一点消息来。
透露消息的人说了,章家要想平安,只能去求国公府大小姐。
危玉瑶知道相府一事的缘由,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得罪危静颜,章家会被多方势力针对,就连章家投靠的恪王一党,都针对付起章家来了。
但她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来见危静颜,谁料到人家根本不愿意见她,她在清葭院前站了一整天,连门都进不去。
这可怎么是好,章家要是完了,她该怎么办?
黄昏时节,危玉瑶面色灰败地从清葭院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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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来临,五皇子颇为意外地看着此时来访的平阳王世子。
「你来做什么,本殿可不欢迎你。」
他可没忘记桓承煊跟危静颜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桓承煊狐狸眼微微眯起,浅笑着直接说明着来意。
「看在我们有共同的对手的份上,谈一谈合作,王爷以为如何?」
她想选慎王,他不会让她如意。
第87章 他可信吗
危玉瑶接连两天砸清葭院门前求见, 危静颜都置之不理,她不打算将时间浪费在那种人身上,国公府将人放进来,是在试探她的态度, 她既和危俞培将话说开了, 也就没什么情面留给莘国公府了。
危玉瑶和章家的下场, 是一次警告,也是她对莘国公府展现实力的时候, 虽然这里头还掺杂着别的势力, 但也是她乐见其成的。
成效也很明显,危玉瑶在她院门前吵闹了两天, 国公府里没有一个人来为危玉瑶说话,也没有传出她不敬长辈的流言。
权势是最立竿见影的方法。
话又说回来, 一个章平武就能让章家颓丧地如此之快, 背后出手的人不止她们的势力, 三皇子、平阳王世子, 甚至五皇子都出了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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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两人暂且不论,五皇子为什么要出手?是为了她,还是为了灭口,抑或是他手底下的人擅作主张?
实情如何,危静颜不得而知。
她摆弄着看完的帐本, 筹划着名她接下来的打算, 公主府的暗卫传来了消息,扰乱了她的思绪。
太后病了, 安乐公主主动入宫侍疾。
太后是她们最大的靠山, 在她还没做出选择前, 太后若有个万一, 便会影响到安乐公主的地位。
看来没有多余的空闲时间给她犹豫了。
危静颜一听到消息就出了府,赶往她们名下的钱庄。
她到时,席若昭已经在了。
这也是她当初想方设法跟平阳王世子抢这间商铺的原因,此处钱庄正对着掩画楼,白天黑夜,这地方来往马车络绎不绝,是最好掩饰行踪的了。
席若昭比她还急,上来就问道:「太后病情如何,严不严重?公主可说了什么?」
危静颜摇了摇头,回道:「不知,情况如何,我也不清楚,暂且等一等,若半天内仍无消息,太后的病就不是小问题了。」
她也没有收到别的消息,公主只怕也是突然得知太后生病了,这种时候,危静颜自己也不适合贸然进宫,还是得等。
两人在钱庄二楼专门备下的房间内,安静沉默地等着宫里的消息。
危静颜眉头微皱,太后六十有五了,这个年纪若大病一场,是很不妙的事情。
席若昭略微按捺不住,打破沉寂道:「你那边如何了,想好了要和慎王联手吗?」
「有这个打算,等确保太后无恙后,我会将这事确定下来。」
危静颜因眼前的形势,知道她不能再拖了,她汲汲营营这许久,在三皇子和五皇子之间左右摇摆,为的就是在太后之后,她们有另一个可以相信的靠山,让她们能继续扩大势力。
单以她们三个的身份背景,只靠自己,收效太小了。
如果不仗着太后的势,她们就再没有途径来安插她们的人入朝堂,那一切都只能压在席若昭身上,而席小侯爷除了公主以外并没有别的依仗,更不用说她女子的身份是一个随时能要了她命的隐患。
席若昭举杯,敬危静颜道:「辛苦你了。」
危静颜养成了在外不轻易喝酒的习惯,她以茶代酒回敬道:「小侯爷客气,你的辛苦不在我之下。」
官场仕途的争斗不会轻松,根据她们的计划,她们三个,缺了谁这计划都是进行不下去的。
二人从上晌等到下晌,终于等来了安乐公主的口信。
太后病重在床,不过性命无虞,需静养一段时日,安乐公主近期都会侍奉在侧。
危静颜和席若昭同时松了一口气,无虞便好,这时候太后要出了什么事,她们这边可就麻烦了。
危静颜放下了心,在此地等了这许久,也该回去了,起身时,透过那半掩的窗户,偶然间见到一个认识的人,转身走进了掩画楼。
「虞校尉?」
她嘀咕了一声,席若昭很敏锐地听到了她小声念叨着话,便立马起身,顺着危静颜的视线看去,她没见到正面,但那人的背影,她再熟悉不过了,正是虞子烨。
席若昭垂眸,忽而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急忙跟危静颜确认道:「本侯没记错的话,你说过掩画楼是慎王的产业?」
危静颜显然也懂了她的言下之意,她犹豫着说:「虞校尉说不准是到掩画楼买奇珍古玩,或是见什么人,又或是找乐子的,不一定就真的跟慎王有关系吧。」
都要选择三皇子了,危静颜下意识地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出什么岔子,她都已经开始认为三皇子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信任几分的盟友了。
席若昭和虞子烨近来来往密切,对他了解不少,她隐约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虞校尉立场不明,本侯早就怀疑他并不是忠心皇帝了,他……」
席小侯爷说不下去了,她跟虞子烨同床共枕很多次,离得近,自然会发现一些端倪,他态度一开始就很暧|昧,明明掌握了她的弱点却还对她的拉拢有所意动,那些平日里就有些许违和的细节,在此处看到他时,一个不好的念头就开始在她的脑海里浮现。
「如果虞子烨是故意接近本侯的,那他出现在掩画楼,危小姐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危静颜接下了她的话道:「慎王插入我们内部的钉子?不,应该不会,这也有可能是巧合,没有证据还不能妄下定论。」
她嘴上是这么说,内心就已经开始动摇了,危静颜很清楚,巧合这种事并不常见,她在皇宫见识多了,巧合的背后有很大一部分是早有预谋。
「先查一查,再做定论,小侯爷别急,先不要惊动虞子烨。」
叮嘱了一句后,两人心事重重地离开了钱庄。
危静颜回程途中,不断地纠结着,三皇子他真的信得过吗?
他算计了她不止一回了,若虞子烨真是他派来的,那席小侯爷的秘密是否已经暴露,他是不是会用小侯爷的安危来威胁她?
怒火在心底慢慢地酝酿,这是极差的时机,太后病重,她不得已早做决断,却偏偏又察觉了这等事。
假若虞子烨真是三皇子故意派来接近席若昭的,他桓筠祯就真的是王八蛋。
第88章 她的心愿
回程途中, 危静颜还在揣测三皇子和虞子烨之间的关系,右监门卫校尉,虽只是个从六品官,可虞子烨得皇帝赏识, 升四品中郎将也就这一两年的事了, 不然她们也不会看上虞子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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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子烨是个没什么背景的, 能入皇帝的眼,全凭个人本事, 皇帝对他有知遇之恩, 他真的会另选三皇子吗?
且监门卫掌握皇城宫殿门禁和守卫,这样的人跟三皇子有关, 本身就是值得玩味。
危静颜怀揣着心事回到国公府,下马车时也没注意, 直到平稳地落地之后, 才发现扶她下马车的并不是乔幽, 而是另有其人。
「世子怎么是你?」
危静颜慌地收回搭在桓承煊胳臂上的手, 他的动作也不慢,不但没让她收回,还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一拉一扯之间,桓承煊像是跟她较上劲来了,将人拉向了自己, 「是我不好吗, 你翻脸不认人的态度真叫人伤心。」
危静颜一手撑在他的肩膀上,才不至于被他的力道拉入怀中, 她是利用平阳王世子挡国公府给她相看的亲事, 不过眼下已经没必要了, 她跟危俞培已撕开了和谐的假面, 也通过章家一事彰显了她背后的势力。国公府里已经没人敢轻易打她的注意了。
「我们的合作已到此为止了,世子迫不及待来找我,莫非是寻报酬来来了?可以,只要不太过分,能给的回报,我一定不会欠世子。」
她还记得平阳王府想在洛京开拓势力,趁着她在国公府尚能说上几句话时,帮他牵个线也是可以的。
桓承煊松开了手,指着她袖中的锦帕道:「我要它做报酬。」
危静颜后退几步,将袖中的锦帕往里面塞了塞,摇头说:「此乃旧物,以此相赠亏待了世子,不如这样好了,我名下有一间锦衣阁,专门做衣服、手帕之类的生意,用此商铺做报酬,世子以为如何?」
锦帕是她贴身带着,上面还有她亲手绣的小字,这类物件如何能送人,当初她可是被三皇子用一个香囊拿捏了很久,可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桓承煊剑眉一挑,摊手问她道:「我看起来是缺银子的?」
「那就换别的,总不能让世子吃亏。」
危静颜嘴上说的中听,实际已看穿了对方的目的,她是不会将把柄交到别人手里的,哪怕别人承诺不会以此为威胁。
她不愿意,桓承煊对此是在意料之中的,她向来精明,连信任都是吝啬的,可他被迷了心,非要见到无情的她为他而情动的神态,放才肯罢休。
「你可想好了,别的报酬,你不一定付得起,也赖不掉。」
他早就明白了,她不肯信他,也是在向他表明,她未必会对他诚信,她一贯自以为是地想要两不相欠,然付出了感情,便没有平帐一说。
危静颜亦是严肃了起来,「世子是在恐吓我吗?」
狭长的狐狸眼微微弯起,他狡黠一笑道:「我关心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恐吓你,方才的话,只是玩笑话,我帮你,不需要报酬,你算计我,也毋须愧疚,你迟早会知道,本世子才是最理解你,也适合你的人。」
他会暗中扫平一切障碍,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危静颜也露出笑颜来,「世子厚爱,我心领了。」
甜言蜜语,她从来不信,因为她是惯会说些讨人欢心的场面话了,她自己说得多了,早就没什么感觉了,到手的利益,才能真正辨明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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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花梨木桌上,放着两张宣纸,一张上写着「慎王桓筠祯」,另一张上写着「平阳王世子桓承煊」。
玉笋般的指尖在两张宣纸上来回轻点着,好一会过后,危静颜还是拿起了那张写着三皇子名字的纸。
虞子烨一事尚不明了,三皇子也还是距离九五之位更近。
平阳王世子上面还有平阳王,平阳王之上又有皇帝,已是比三皇子多了一个环节,且平阳王并不止一个儿子。
变故环节越少就越安稳。
有了主意的危静颜将两张宣纸都拿起来,让燃起的火摺子将其吞噬殆尽。
正当她想着怎么调查虞子烨时,危俞培来到了清葭院,这是自他从马车上落荒而逃后,直到今日,危静颜才重新见到了他。
此时的危俞培髮丝凌乱,满脸的憔悴,很难将他和往日威风凛凛的危大将军联繫在一起。
他一进书房,危静颜还能隐约闻到他身上的酒味。
尽管这莘国公府上下为他这段时间的颓废操碎了心,危静颜却是毫不在意的,受个伤,酗个酒,闭门悲伤,心灰意冷?他这算得了什么,她娘亲可是连命都没有了。
「不知父亲今日到访,有何要事要跟我商量?」
没事他也不会主动上门了,他逃了这么多年,避了这么多年,不知是逃物是人非,还是逃避往事不可追。
但他既然逃了,这十来年的缺席,便早就让她冷了对父亲这个称唿的心,如果她不到十岁,她可能会心疼眼前这个眸中布满红丝,愁云密布,失魂落魄,被称做是她亲生父亲的人。
可惜,她过早地成熟了,在尔迷我诈的皇城里生活多年,她已成熟到不用依靠所谓的亲情,自己可以独当一面,为自己的将来谋划一切了。
她的父亲,从没有在雪中送炭,只会锦上添花,而目下,添不添他这朵花,已经不重要,也没有影响了。
危俞培抬眸,死死地盯着她,不死心地问道:「马车上你说的那些话,真的没骗我吗?」
他仍旧不愿意相信,他和苏文茵经歷了大风大浪,当初被天下人都反对时,他们排除万难走到了一起,许下了至死不渝的誓言,苏文茵最后却会对他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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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的,他不相信。
危静颜淡淡地回道:「我骗你,有什么好处?单纯激怒父亲大人,在我要谈婚论嫁的时候?父亲觉得呢?」
危俞培最后一点希望终于破灭了,是啊,她骗他有什么用,除了疏远父女关系,她得不到别的益处了。
「既然没好处,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以前你不是瞒得很好吗,你不是还装作父慈女孝吗,为什么要告诉我,是在报復吗?」
他已是不能正常思考了,被苏文茵否认,就是在否认他怀念不已的年少时光,是在否认他曾经不顾一切的爱意,是在否认他印象里对他深情不已的苏文茵。
危静颜不留情面地冷笑道:「当然是在报復,你喜欢自欺欺人是你的事,但不要在我面前表现出你对我娘亲浓情厚意的模样,令人作呕。」
人都死了,他有什么脸面来诉说他的真情。
危俞培愣愣地看着眼前无比陌生的女儿,莫名地,她的身影和苏文茵的身影重合了,她脸上的淡漠和厌恶,仿佛是苏文茵在厌恶他一样。
他痛苦地捂着头,酒喝多了,连视线都模煳了。
到底是怎么会走到这一步的,年少时的他和她不是已经排除万难了吗?没有比那时更艰难,也没有比那时更严峻的困境了,为什么那时候他和苏文茵的爱坚定不移,顺利成亲之后,一切就都变了呢。
「我该怎么做才能得到她的原谅,颜儿你说,我该怎么弥补才好?」
至少让他将来在九泉之下,不再被文茵怨恨。
「很简单,捨弃莘国公府里的一切,只留着你那个右领军卫大将军的职位,别的人和名利都不要了,我原谅父亲,我娘亲也会原谅她的夫君。」
危静颜给出了她的要求,她知道他不会同意的,只是想试着给危俞培一次机会,给莘国公府一次机会。
危俞培勐地起了身,酒都被她的话震醒了,他不可思议地道:「危静颜,你是要我抛妻弃子,罔顾天伦,捨弃家族?这种话,你怎么说得出口?」
他的双亲,兄弟,妻子,族人都属于莘国公府,他担负着整个家族的重担,万不能捨弃。
危静颜失望地说:「我没说父亲不能拒绝,也没说父亲一定要弥补,我不会强人所难的,你就继续和以往一样,无视我便好。」
除了失望,她连一丁点的伤心都没有。
其实她娘亲临终前有一个愿望,希望她能帮她实现,她听了娘亲的愿望后,自己也萌生了一个念头。
苏文茵的心愿是将来有一天,从莘国公府的族坟中迁走,她不愿死后一直被禁锢在误了她后半生的莘国公府。
而危静颜的念头,是当上皇后,拆了整座莘国公府邸,撤销莘国公这个爵位,彻底让苏文茵恢復自由。
她筹备了很多年,再等着几年,她们母女的心愿都将实现。
第89章 他着了道
再次相会于沐风水榭, 三座卧于水面的亭子并列而立,这一次,左右两榭没了木质镂空屏风遮掩,除了中间亭榭, 左右两榭皆无他人。
水面清圆, 荷花已残。
约在此地, 个中意味,危静颜也察觉一二了。
侍女上了热茶点心, 悄声离去, 亭榭内只余她和三皇子。
她浅饮一口茶,这茶是峨眉雪茗, 味道初尝为苦,而后越品越甘甜, 实为茶中珍品。
坐在她对面桓筠祯也同样轻抿了一口茶, 笑道:「你丝毫不好奇孤为何约你来此处, 想来以你的聪慧, 已明白其中的意思了,孤没说错吧。」
危静颜放下手中的茶盏,直面他道:「殿下之意已是很明显了,沐风水榭是你我决裂之所,在此处结束, 想必是想从此处开始, 再加上先苦后甘的峨眉雪茗,岂有不明之理。」
处处都在暗示了, 也亏得他一个皇子能想出这些来动摇她。
三皇子如此执着她, 还以沐风水榭作为新的开始, 看来她当初跟他的割席, 伤害到了他那高贵的自尊,他非要重新夺回来不可。
除此以外,她也想不到别的理由来解释他为何死活不愿放手了。
桓筠祯笑意越深,聪明人就是很交流,很多事,不需要额外点明,她便知其中之意了,果然,除了她,没有别的女人配跟他并肩。
「危大小姐真是聪明,看来孤为何选择今日来邀你,你心里也有数了。」
危静颜淡然回道:「当然,公主入宫侍疾,并不影响我从公主府拿到那方镇纸。」
太后病了,公主侍疾,三皇子挑这个时机,也是在顾及她不好联繫安乐公主,行事不便。
这点三皇子有些杞人忧天了,以她和公主的关系,公主在不在府里,都不影响她拿到她想要的,毕竟公主早已将公主府的令牌交给了她,她随时都能便宜行事。
太后一病,公主的势力是最紧张的,也是她最该选择三皇子的实际,可她并没有那么做,才会让三皇子约她来此,整了这么一出。
她对他仍有顾虑,「我有一事要问殿下,我希望殿下如实回答。」
要合作,还是得有些基本的信任。
桓筠祯泰然自若,举手投足间皆是君子风度,「请说,孤必以诚相待。」
他越是温润谦逊,危静颜心里越是没底,不知多少人被他谦谦君子的假面给骗了,如今的洛京城里还传扬着他的美名,他的每一句话,她都要谨慎辨别,以免误信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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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目不转睛地等着他的眼睛,不自觉地加重了语气问道:「虞子烨是不是你的人?」
「是。」
他毫不遮掩,也无一丝愧疚。
还真是他干的,危静颜气的牙痒痒,怒而起身,双手撑在木桌之上,厉声斥责道:「派人暗中潜入,窥探我们的私隐,你多次算计,几番威胁,这就是慎王殿下合作的诚意?是我见识浅薄了,从未见过这等不留情面的诚意。」
见鬼的诚意,他口头上说着看似为真的实话,实际上心里别有算计,对他半点都松懈不得。
桓筠祯不慌不忙地说道:「危大小姐要跟孤翻旧帐?小姐曾经所为,不会比孤更光明正大,更何况,孤派出虞子烨是在你我决裂之后,又在重新合作之前交代清楚了,于情于理,孤并没有对不起小姐。」
危静颜当下就拉着脸,不想跟他说话了。
这个人的口才不在她之下,狡辩本事更不比她弱,口舌之争多半是费力不讨好的。
「又生气了?孤向你保证,绝不会用虞子烨探听到的消息来威胁你们,如何?」
桓筠祯半垂着眼,让人看不出里头的深意。
危静颜看了眼桌上的茶水,忍了忍,压制住了她想将其泼到他脸上的举动,冷静,要冷静,他再怎么说都是皇家中人,是势力正旺的慎王。
把人得罪死了不好收场,他是有用处的。
她在心里不断地劝诫着自己,将心头之火强制压下,她愤愤地坐了回去,咬牙道:「都做出这等事了,慎王殿下不会还以为自己值得他人相信吧?」
怎么信他,这可是关乎席若昭生死的重大秘密,他抓住了如此大的把柄,她便会陷入被动的局面。
危静颜怒容未消,桓筠祯将一切收入眼底,嘴角微不可查地上扬了些许,原来如此啊,她在太后病了之后没有主动接受羊脂白玉镇纸玉狮,此时又对他大动肝火,一切的原由都出自虞子烨。
虞子烨肯定发现了公主一党人的重大秘密,虽不知他为何没有跟他和程元章说明,但那个秘密一定威胁了公主一党人里某人或是某些人的安危,不然一贯冷静的危静颜不会如此激动。
桓筠祯面上还是一副温和的样子,他缓缓说道:「孤若是以此为要挟,以你对你们一党的重视,早就会委屈自己跟孤合作了,不是吗?可孤并没有威胁,也没有逼迫,给足了时间给你来考量,孤有很多次机会,可孤一次都没有真正地伤害你,这还不足以令你信任?」
他本还疑惑以虞子烨的本事,不可能几个月过去了,一点进展都没有,看来是他低估了他的能力,高估了他的忠诚。
危静颜不屑地冷嘲道:「殿下口才出众,蛊惑人心之语信手拈来,真叫人自愧不如。」
做了坏事,还能硬说成他留了手,他对她额外开恩,她不会被这等避重就轻的话给忽悠的,本来就是他的错,狡辩也没用。
她的态度是愈发不恭敬,甚至是嘲讽了,桓筠祯也不生气,笑着说道:「孤说的都是实话,是危大小姐要孤以诚相待,孤做到了,这可都是按照你的要求来的。」
危静颜都要被气笑了,他如此肆无忌惮,不就是因为他是她唯一能选的吗?
不过,他既然执意执着于她,也就意味这她同样是有筹码的,她或许可以试一试,他为了他不甘认输的高贵的自尊心能做到哪一步。
他是她唯一可选的没错,她暂时也是他唯一想得到、想挽回败局的存在,她还不算被他压制,尚有周旋的余地。
危静颜沉下心来,认真说道:「我愿与殿下联手,不过介于殿下多番算计,我有条件。」
「说来听听。」
她有了计较,一一道来,「第一,我要殿下的令牌,可随时调动明面上属于殿下的部下,第二,我要掩画楼,第三,我要殿下所有势力,不管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的,所有人员名单,只要殿下同意,我们就定亲。」
话说的再有理,再动听,她依旧只相信实际到手的利益。
她这几个条件一提,桓筠祯温和的假面维持不住了,这是一笔相当亏本,又极其不划算的买卖,即使她是安乐公主的军师,也绝对远不值这个价。
理智在阻止他,然心底那股陌生的情绪却在催促着他同意。
很神奇,很特殊的体验,他以前从未有过这等感觉,她真的很不一般,总会给他带来新奇的感觉。
他喜欢这种带有刺激,又不受控的感觉。
运筹帷幄当然好,却从来比不上充满风险和挑战来的刺激。
不过,强烈的情绪动盪并没有沖昏他的头脑,他多少要为他手底下的人考虑,在至尊之位还未到手前,他的仁善君子假面还不想被拆穿。
「前两点,可以,第三点,不行。」
「好,把第三点换了,换成接下来,无论我做了什么,殿下都不准生气,也不准放在心上。」
危静颜没有坚持,一定要他同意所有,一开始她就知道,第三点他是绝不会同意的,她有其他的目的,要用第三个不可能被认同的条件来做个铺垫而已。
没了无法接受的第三点要求,别的再拒绝也不合适,而且桓筠祯因她起了兴致,随即点头应道:「可。」
他是很想看看,她接下来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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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筠祯被挑起了好奇心,他分了心,等那一杯茶水泼到脸上,敛了笑意,染湿了髮丝,浇熄了兴致时,武艺高超的慎王殿下因失神,着了她的道了。
「王八蛋,你活该。」
这杯茶,危静颜是为席小侯爷泼的。
第90章 他想要的
茶水顺着桓筠祯轮廓分明的脸庞滴落, 他慢条斯理地拿出锦帕擦拭,擦净后,他抬头,目沉如水地盯着危静颜。
「孤待你和善, 不是因为孤脾气好。」
他是完全没料到她会做出这等大胆的行径来。
危静颜放下手中的茶盏, 这一泼一斥多少发泄出了她部分怒火, 她恢復端庄温婉的模样,笑着说道:「殿下品性如此, 我深有体会, 我可是事先徵求过殿下的同意了,也是殿下自己说能让人信任的, 殿下不会出尔反尔吧?」
她提第三点要求就是为了报私仇,不要以为他是皇子, 权势比她大, 她会对他的出手而自认倒霉。
桓筠祯额角青筋隐隐浮现, 也依旧忍着没有发火, 她有趣过了头,也刺激过了头,凡事过满则溢,过重则折。
他将锦帕泄气似的摔在桌上,压抑着语气里的怒意道:「都是合作, 你以前对孤, 对五皇弟都不是这个态度,危大小姐不觉得自己该给孤一个解释?」
她和他其实已是谈妥, 得到她只是时间问题了, 然这一杯茶, 浇出来的不止是生气, 更有匿于心底的不满足。
是他贪慾过剩,还是他没有得到他真正想要的?
得到她的人,得到她的合作,这些似乎还不足以填满他的胃口,要怎么做才能扬汤止沸,平息心底叫嚣着的渴望。
他望着眼前毫无愧意,坦然自若的女人,陷入了困惑之中。
危静颜自顾自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三皇子的衣襟上残留着水渍,观此场景,这第二杯茶可比第一杯尝起来甘甜多了,她狡黠一笑,回道:「我不是解释过了吗?」
「什么时候?」
「方才。」
她的解释,竟然是「他活该」吗?
她可真知道如何气人。
桓筠祯被她一挑衅,反而冷静了下来,「既然合作,危大小姐提了三个条件,孤应该也能提三个条件,等价交换,大家才都不亏,危小姐以为呢?」
他还有条件?
危静颜下意识地就拒绝:「我不同意。」
桓筠祯瞬间严肃了起来,沉声道:「你提要求,是因为孤算计过你,可你也算计过孤,危小姐不也该表现一下自己的诚意吗?」
他的旧帐禁不起翻,她亦是。
危静颜在这事上找不到藉口来开脱,她转念一想,不妨先听听他的条件,不亏的话,她勉强能接受,「殿下先说来听听。」
贸然答应这种事她不会做,还得防着他给她设圈套。
她有所松动,桓筠祯还算是认可她这个态度,不让她亏,他的要求,她就会同意。
「你走到孤跟前来。」
走近些,走到他触手可及的地方,或许他就能看明白,他的不满足来源于什么。
危静颜对他的一言一语都很谨慎,「这算第一个要求?」
「算。」
要求是其次,他更想要弄清楚心底莫名的情绪。
在她呈现出防备的神色,烦躁在心底蔓延,狠厉暴动在翻涌,桓筠祯有些后悔了,他应该早点占有她的,在她中药那日,他顺势得到了她,此刻是不是就不会有这种难以控制的情绪了。
危静颜起身一步一步靠近他,她在忐忑不安着,第一个条件如此简单,只怕后面的不好应对,三皇子又不是什么肯吃亏的。
「呀……」
在靠近他后,一股强大的力道拉住了她,危静颜一声轻唿,来不及反应,眨眼之间,人已困入三皇子的怀中。
健壮有力的胳臂环住她的腰身,她坐在他的腿上,抵着他的肩膀,逃脱无门。
淡淡的沉香味包裹着她,任何肌肤相接触的地方都令她非常不自在,她又羞又恼道:「殿下过分了,这可不在我应允的范围内。」
他的第一个要求里没说这个,她也没答应。
然力量悬殊实在过大,她一个力道弱小的女子,怎会是他的对手,她无奈提高了音量,试图味自己找回气势,逼迫他放开他。
桓筠祯非但不听,手臂间的力道更大,促使她更加贴近他,「都要定亲了,孤哪里过分了?再者,孤的第一个条件如此简单,这点小事,你不该顺着孤的心意吗?」
危静颜假笑着,要不是打不过他,要不是她在他怀里不敢乱来,担心激怒了他,她高低要再泼他一脸茶水。
但她人在他手里,事关安危,危静颜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气道:「接下来两个条件可不能再有额外的要求了,否则就一拍两散。」
被这么拥入怀中,她别扭得很,只想三皇子赶紧说完,赶紧放开她。
就在她逐渐不耐烦时,桓筠祯拿出他的令牌,交到了危静颜手里,「孤的令牌给你,你凭此物能随意出入慎王府,调遣所有已宣之于众的归顺孤的官员,也可随意到孤名下的商铺支取银钱。」
金灿灿的令牌置于掌中,她一下子就被吸引了主意,她爱不释手地摆弄着令牌,就这么一块小东西,威力是不小的,慎王府和银钱先不论,能命令明面上归属三皇子的官员,这里头的文章可就不小了,有了它,什么虞子烨,什么莘国公府,她都可干脆利落地捨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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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很值,她看着是越看越喜欢,以致就要忽略掉一旁的三皇子了。
她一心扑在令牌上,桓筠祯自是不高兴,他擒住她的下巴,强行将她的目光转向他,「孤的条件还没说完。」
「好,殿下请说。」
得了令牌,危静颜也没那么在意两人之间过于亲密的姿势了,为了令牌这实打实到手的好处,她可以委屈一下。
桓筠祯是故意在提要求前先给了令牌,他想要的,没有得不到。
他暗中使着力,将人一点点地推向自己,那无名暴动着情绪随着她的靠近,得到了些许抚慰,但这还远远不够,他想要更多。
不知怎的,他想起了脸红的她,染一抹绯色,添一份魅意,他只见过一次,此刻急切地想再见一次。
也许那样的她,能给他答案。
桓筠祯提出了第二个条件:「孤要你亲手做的香囊,要绣上你的闺名。」
还不能急,他要慢慢来,他有足够的耐性。
危静颜略略想了一想,既要定亲,这算不得大事,「可以。」
不过,她仍是有些不安,三皇子的条件都不苛刻,他这么大方,这么好说话的吗?
他提的两个条件,都好似在索要感情,而非利益,这要求放在五皇子身上很合理,放到他身上,就很违和。
三皇子桓筠祯和她一样,是个有野心的,不会被感情左右,他分明就是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感情用事?
危静颜看不懂他。
「孤可以提最后一个要求了?」
「嗯。」
她点了一下头,桓筠祯得到了她肯定的回覆,拇指指腹顺着她白皙细腻的肌肤上移,擦过她水润的唇,轻轻摩挲着。
他先是盯着她的唇,而后掠过她的面容,缓缓上移,最后死死地望着她的双眸,嗓音喑哑地道:「第三个条件,要你主动一回,你懂孤的意思吧。」
令牌从手中滑落,危静颜呆住了,主动,什么主动,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开什么玩笑,她可还没跟他定亲。
「登徒子,下流,你休……呜呜……」
剩下的话被堵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第91章 蛊惑人心
虽不是她主动, 桓筠祯依旧得到了他想要的,也看到的他想看到的。
面染绯红,眼含怒意,越发令人心痒难耐。
然而, 还是不够, 还缺了什么, 他觉得他还没有得到全部。
「孤都让了这么大一步了,你如何谈条件还耍赖?」
一定要她主动, 才符合他的诉求吗?
在危静颜抗拒的那一刻, 他失了耐心,主动索取了, 因为她做了决定,便很难动摇她, 临时变卦之事, 她不是没做过。
所以他急了, 急着促成他和她的条件交换, 急着索取他的报酬。
危静颜双手抵着他,不许他再靠近,在三皇子减小了力道后,她匆忙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她从袖中掏出锦帕,重重地擦了好几遍嘴唇后, 气得将锦帕一扔, 不巧帕子落在了桌上,她顾不得帕子, 对着三皇子很不满地说道:「慎王殿下身份高贵, 这点众所周知, 但殿下记住, 我不喜欢被人勉强,如果殿下想要完全凌驾于我之上,那我们的合作就到此为止。」
她是要权势,但不是卑躬屈膝地求取,她是要靠自己能力争取和斡旋。
桓筠祯顺手将她耍在桌上的锦帕拿起,不动声色地收入袖中,对她笑道:「危小姐严重了,孤没有打压你,也没有凌驾你的意思,这只不过是有情人之间的小乐趣罢了,既为执手白头之人,小姐该早点适应,而不是歪曲孤的情意。」
他哪只眼睛看出来她和他之间有情意了,这不是利益相关,互相合作吗?
还是说他擅自将他的不甘心误认作了情意?
危静颜想反驳,一时又不知该从何处入手,谈条件谈交易的时候,他跟她来谈感情?这不荒谬吗?
她终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殿下对我有情意?」
桓筠祯心情见好,她会问这个问题,应是有所察觉了,念起心乱,能挑起她这方面的思考,便有进展。
他整理着袖口,说道:「小姐真是铁石心肠,孤对你若无情,会跟你谈这些亏本不已的条件吗?」
危静颜重新回到她坐的位置,对他的话不怎么认同,「真有情,何来亏本一说?」
计较得失,多数是以利为重,她自己就是这样,再了解不过了。
桓筠祯轻嘆了一声,不得不跟她解释:「孤说的亏本是指你没主动,孤依旧算你完成了第三个条件,不涉及其他,这下,你满意否?」
他说着话时,神态是无比认真的,丰神俊朗的三皇子,在此时没有了他一贯温柔的笑颜,而是神色自然平淡,危静颜那颗冷硬的心没来由地动摇了。
是啊,解释不通,除了他对她有情意,其他的理由都解释不通了。
她抓在手中的令牌,也变得烫手了起来。
「有没有人说过,殿下很擅长蛊惑人心?」
不论真假,三皇子在她的生活里留下了很多的痕迹,而那些点点滴滴在这块慎王令牌到手后,过往变得更深刻。
当然,他有情,事情朝着更有利于她的方向发展,但是这种奇怪的心情是怎么回事?
夹杂着些许得意,高兴和几丝窃喜,她是被到手的好处沖昏了头脑,还是不留神被他蛊惑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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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问话,桓筠祯笑而不语,他在没有母族势力,也不被皇帝看重的情况下,能将他的势力扩大到如今的地步,答案已然是很明显。
不过,她终究是不一样,他从没有在别人身上花过这么多的心思,也没有过如此强大的执念。
天底下,人世间,她是独一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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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天,洛京城里多了一件议论纷纭的事,慎王和莘国公府的大小姐定亲了。
郎才女貌姻缘事,本稀疏平常,因太子之位空悬,三皇子是有希望成为储君人选之一,各方势力对这桩亲事就各存心思。
皇城金华殿内,曹贵妃依偎在身着明黄袍子的庆德帝怀中,轻声细语地说着:「孩子们一晃眼就长大了,慎王亲事定下了,咱们的祁儿年岁也相差不大,他任性又不服管,至今还没个着落,臣妾总放心不下他。」
庆德帝揽着怀中人,她和良妃是同族姐妹,相貌相似,性格却不同,而桓筠祁张扬高傲的性子却很像良妃。
自幼相识,青梅竹马,她惨遭不幸,红颜早逝,又没留下子嗣陪他,已是庆德帝生平最大的憾事,也是他难解的执念。
「朕挑几个性情出身都上乘的世家女子,给他相看,让他日成家,爱妃也可安心。」
路已经在给他铺了,庆德帝心里的太子人选从一开始就是五皇子桓筠祁。
曹贵妃有了皇帝这话,她就安心了,慎王和莘国公府联姻,已是威胁,更不要说危静颜还和安乐公主走得近,幸而太后最近病了,不然更是危险。
皇上有意给她儿子相看亲事,那她儿子的亲事就不会比慎王差。
曹贵妃也是没有想到,当年那个任人欺负的三皇子会有如今的本事。
十多年前,在她族姐良妃没了大皇子之后,慎王母子在那时就是她族姐的出气筒,因最受宠的良妃的不喜,谁都可以踩那对母子一脚,然在良妃过世后,慎王便逐渐开始崭露头角,到了如今,他竟成长到皇上都忌惮他几分的地步。
因而,慎王是最大的威胁,也是唯一的威胁。
曹贵妃不愿意看到跟危静颜有关的势力倒向慎王,她面露为难,故作犹豫道:「唉,可惜了,祁儿原本看上了一个世家女子,奈何神女无心,咱们的祁儿还伤心了好一阵子。」
「哦,哪家姑娘眼高于顶,连皇子都看不上,朕倒是挺好奇。」
「都过去了,臣妾再谈起,就是揭儿子的伤疤,祁儿那性子皇上又不是不知道,定然要跟臣妾闹的。」
曹贵妃点到为止,皇上想知道,不用她明说,也有法子知道,有挑拨之嫌的话,她不会明说。
庆德帝看重五皇子,将此事记下了,不日,他就得到了消息,御书房内,危静颜的名字就摆到了御案之上。
慎王和危俞培之女,庆德帝不喜欢这桩亲事。
然二人已定亲,洛京城中皆知,强行赐婚,不近人情,有损圣名。
将臣之女,没有过错,无端降罪,有损天威。
那么,只好让她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第92章 暗涌争夺
危静颜绣了香囊, 收到了掩画楼的契书,也顺利和三皇子定下了亲事,兜了一个大圈子,要嫁的竟还是她最开始选的人。
令牌和契书在手, 多绕了些路, 她不算亏。
于心不安的唯有将五皇子拖下了水, 她受过他的恩,也被他牵连过, 也不是一两句扯平就能轻易揭过的。
她仍是骗了他, 欠了他。
都到这一步了,她不该再多想了, 走上这条路,她就没打算回头。
她和三皇子定亲正式流程都已完成, 至于何时成亲, 三皇子显然比她更急, 而他的理由虽然不中听, 也有一定的道理。
太后年过花甲,身体亦是每况愈下,她的亲事在太后尚且健在时完成,是最好的。
她被三皇子说服了,她似乎意识到了, 三皇子以利益为诱饵, 在蛊惑她,只论利益, 她还不至于纠结, 是他在利益交换里擅自掺杂了感情, 才让她心生彷徨。
感情真就如此吸引人吗, 皇子也好世子也好,一个个怎么就能轻易说出口呢?
是他们不缺名不缺利,能毫无顾忌地顺着心意而为,还是她深陷名利场不可自拔,失了人情冷暖?
有人为情死,有人为情伤,她见识过,就有意无意地躲着情,避着爱,最近她越来越迷茫了,公主很早就对她说过,她身上没多少生气,莫非是因她缺少了感情?
「甘棠,你觉得我不近人情吗?」
甘棠停下手中的活,笑道:「小姐怎么会这么想,清葭院上下谁不知道小姐慷慨大方,待人宽容和善,府里其他人不知道有多羡慕咱们院里的人。」
甘棠自己就是例子,明明是老夫人安插进清葭院的棋子,小姐即使心里清楚,依旧重用她,又因小姐在府里的地位日渐重要,她不再为老夫人做事了,小姐也护着她,老夫人拿她也没办法。
当然小姐回府的头半年,处境是有些不大好,清葭院里的下人们受了不少轻视,短了不少用度,可小姐也都自掏腰包补上了,后来待遇好了,府里的用度不再短缺清葭院的,小姐又时不时打赏,底下的人跟着小姐一荣俱荣,对小姐那都是忠心耿耿。
「不是就好。」
危静颜略略放了心,看吧,她就知道她不是他们口中说的无情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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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成亲不是小事,有没有情暂且不说,她是要将这件事告知她娘亲的,她这两日筹备着扫墓用品,决定过几日到苏文茵坟前,亲口告知此事。
她想要她娘亲知道,她曾经放不下心的年幼的女儿如今已成了独当一面,无需她担心的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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恪王府,桓筠祁手持牛角弓,力大而弓满,强劲有力的臂膀将箭射出,飞箭迅勐,却脱靶而落。
练了许久,因心不静,不中者十有八九,他失了耐心,愤愤地将牛角弓扔到一旁。
王管家上前,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别生气,是这弓不顺手所致,要不取那张紫檀弓来?」
桓筠祁狠狠瞪了他一眼,更加气不顺了,「多事,什么紫檀弓,它更不好用。」
提起这种弓,他心里就不是滋味,过了这么久了,他怎么就狠不下心来,扔了那张碍眼的弓。
他恼羞成怒地命王管家从库房把所有他收藏的弓箭都搬出来,他一张张试,总能寻个令他舒心的弓。
他选着弓时,平阳王世子登门拜访了。
桓承煊对五皇子的态度略有不满,他故意刺激他道:「王爷好兴致,慎王都要娶妻了,王爷还沉迷于弓箭收藏。」
桓筠祁挑选弓箭的手一顿,又故作泰然地拿起了手边最近的一张弓,拉弓射箭,正中靶心。
「别人成亲,于本殿无关。」
她都明说不会为他动心了,他还能怎么办?
再怎么说,他好歹是个王爷,难不成要低声下气地去求人家?他做不到,他不可能折损自己的傲气和自尊。
桓承煊也顺手拿起了一张弓,他的箭术水平比不了五皇子,但也不差,箭入靶心,他回身对五皇子说:「别的王爷不在乎,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王爷也不在乎吗?朝堂上,曹家一派和慎王一党吵得厉害,一旦将来慎王得了那个位置,王爷要眼睁睁地看着母族败落,任人宰割吗?」
道理桓筠祁他懂,支持他的那些臣子的想法,他也懂,可他很尊敬他的父皇,太子之位无论他的父皇给谁,他都能接受。
没什么好争的,该给谁就是谁的,而且他父皇仍属壮年,这天下的主人只是他的父皇。
又因这其中牵涉了危静颜,桓筠祁心情不大好,嘲讽平阳王世子道:「世子之前不是还想娶她?现今却来怂恿本殿对付她将来的夫君,世子未免太善变了。」
平阳王世子提合作,他没什么好拒绝的,可也不至于被人当枪使。
「王爷误会了,我并不善变,不管她嫁没嫁人,心在不在我这,我想要娶的都是她,你我联手不是很好吗,王爷得天下,我得到她,而且相比慎王,我会让她更幸福。」
桓承煊故意说了这些话,话是真的,也是特意在五皇子跟前说起,五皇子对争夺太子之位不上心,他总要想办法推一把,鹬蚌不相争,渔翁怎得利。
果然,桓筠祁脸色不好看了,慎王也好,平阳王也好,都不是省油的灯,那个女人招惹他还不够,还惹了两个2十有八九,他若是不掺一脚,她将来不知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说说,你想怎么做?」
桓筠祁泄气地放下手中的长弓,他这可不是为了她,他只是不想事情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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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静颜把玩着手中的令牌,听着暗卫汇报着有关三皇子一党的消息。
陆长屿被贬官了,他的手下收受贿赂,吏部以他治下不严的名义,免了他盐铁使的官职,贬至洛京周边的县城,担任县令去了。
其他三皇子的官员也或多或少地有了官职变动,变动者多为贬官。
危静颜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怪不得急着成亲的三皇子近几日不见了身影,原来是被人针对了。
她这令牌到手没多久,还没怎么发挥用处,可用的人就贬了好几位了,想来也是略微郁闷的。
三皇子那边的异常,她也不由担忧,尤其是陆长屿,他是三皇子的人没错,可他任盐铁使可是太后推荐的,竟也被贬官了,太后这一病,着实威胁到了公主的地位。
因为陆长屿跟公主的关系,有心之人要查是能查到的。
更令她头疼的是这里头似乎还有五皇子和平阳王世子的痕迹,她早知道五皇子迟早要搅和进来,可这一天真正来临时,她的心情不可谓不沉重。
眼下,三皇子那边是脱不开身的,她只好差人前去叮嘱席若昭多照看一下陆长屿,他跟公主和三皇子都有关,危静颜担心有人先拿他下手。
她沉思着,甘棠犹豫了一下,见她眉头微微舒展,询问道:「小姐,东西已准备齐全了,可要出发了?」
「嗯,现在就出门。」
事情不是一蹴而就,她慢慢筹划就是了,现在是她去给她娘亲上香的时候,其他的,等她回来再考虑。
第93章 泪已决堤
危静颜来到苏文茵墓前时, 杂草已除,墓碑已清扫,瓜果供祭,燃烧殆尽的香烛旁有一小堆灰烬, 一小片残留的祭文宣纸静卧其中。
危静颜面无表情地将其拾起, 纸上仅余几个字, 「夫俞培」。
残存的小碎纸被揉碎,她对墓前留下的供品看不顺眼, 「来人, 把这些东西拿走,扔的越远越好。」
莫让这些个碍眼的东西扰了她娘的清净。
下人们麻利地撤走了供品, 危静颜亲手摆放好瓜果,肉食和美酒等贡品, 而后燃香烛, 敬酒奉告, 撒酒于地, 再行跪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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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跪于墓前,烧纸钱和她亲手写的祭文,将自己的追思和她的婚姻之事,均以祭文告知。
她和三皇子桓筠祯已定亲,成亲日期仍在商量之中, 等将来事成, 她会如她娘亲所愿,迁离危家族坟, 寻一处山清水秀、风水极好的额宝地, 让她娘亲安眠于九泉之下。
祭拜完毕, 危静颜起身, 双手合十,深鞠躬三拜而退。
「回去吧。」
她今日这一趟,是为了告知她的亲事,苏文茵至死都放不下她,危静颜不想让她在九泉之下担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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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元章近段时间忙得够呛,桓筠祯也是不轻松,书案上的公文失是往日的两倍多。
程元章将密信送到桓筠祯跟前,不由感嘆道:「虽早有准备,我们会成为众矢之的的一天,不过,你的敌人是不是太多了点?连平阳王他们都在暗中帮助恪王,瞧瞧,不光是朝堂上,连我们的正常生意往来都收到了影响。」
桓筠祯头都没抬,继续看着各处送上来的公文,「意料之中,与其说是孤与恪王之争,不如说是孤与皇帝的较量,受各方势力忌惮是理所应当。」
单与五皇子争夺,事情反而简单,但他原本是皇帝用来制约太子的棋子,对于扶持他一事,现在的皇帝大抵是后悔不已的。
「别说的轻松,好歹考虑一下我们这些为你做事的人的感受。」程元章不同于三皇子的沉着,他又不是他那种情势越危急,反而越兴奋越冷静的人,更不是他那种非要挑战刺激和困难的。
程元章颇为心累地说:「麻烦暂且不论,这可是要命的大事,还请殿下冷静行事。」
桓筠祯不以为然,「孤何时不冷静了?」
「没有便好,我只是提醒一下。」
程元章可没忘记,他之前成日里打探国公府小姐时的举动,这次事关储君之位,又牵扯了国公府小姐,他担心他压抑久了,控制不住,露了本性,把那些他们明面上的被他的仁善之名吸引而来的官员们吓跑。
这回,包括陆长屿在内的几位官员的贬官只是个开始,那些人也在试探他们的势力,后面才是真正的挑战。
程元章回归正题道:「我们事先有所提防不假,可他们的发难来得突然,又比预想的势力范围要广,人手尚有欠缺,暗地里归顺我们的人这种时候不好调动,以免暴露,可还有别的可用之人?」
桓筠祯放下手里的公文,拿出一块令牌,对程元章道:「王府暗卫,你可尽数调走。」
「殿下的安危怎么办?」
「孤会武。」
对,他会武,武艺还非常出众,程元章一时被他俯首批阅公文的文官摸样给迷惑,也是,依照他的性格,刺客来了,他都要亲自动手,不让暗卫插手,而且三皇子这些日子在府衙和王府两头跑,别的地方也不怎么去,没什么好担心的。
程元章领了令牌,出慎王府去安排了。
书房内,桓筠祯继续处理着他的公文,不多时,王府侍卫送来了虞子烨的密信,他看完信,面色一沉,急匆匆地骑马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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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府族坟建于洛京城东郊外一座山势平缓的连山半山腰上,整个连山都是国公府的名下的。
危静颜祭拜完苏文茵,便踏上了归程。
连山上,绿树成荫,野菊丛生,危静颜的马车在鸟鸣山幽的山路上行驶,有几分自然之趣。
她半掀着车帘,尽赏山中之景,马车行至一山路拐角时,危静颜观道路两侧古树参天,忽见树叶茂盛处寒光一闪。
她意识到了什么,急忙放下车帘,偏离车窗的位置,果然,她刚一躲开,一支冷箭射穿车帘,钉入车壁,而箭飞入的位置正是她方才赏景所坐的位置。
危静颜一把拉住乔幽蹲了下来,大喊道:「有刺客。」
车外,她手下的侍卫刀剑出鞘,呈包围状护住马车,不久,兵器的碰撞声和厮杀声起。
车内,危静颜护着头,小心翼翼地端详了一眼射入车内的飞箭,看完后,她顿感不妙,「官兵?」
她好歹是将门之女,虽在皇宫中长大,对箭也稍许有些了解,这种样式和材质的箭,不是民间能够造出来的。
她嘟囔了一声后,一边躲着从远处时不时射进来的箭,一边急着朝外头的侍卫说道:「刺客不简单,快撤,甩开他们。」
她的话一出口,外头就有了回应,马车也显然加快了速度。
危静颜和乔幽仍蹲着,虽有侍卫护卫,依旧有拦不下的箭飞入车内,对方的弓箭手很显然不止一个人。
她一个闺阁女子,居然用了如此大的阵仗吗?
好在她手底下的护卫也不是简单的,厮杀声变小,马车与刺客拉开了距离,很好,保持这个状态,等马车跑到有人烟的地方,也就安全了。
刺客来头是不小,也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国公府的马车动手。
然而,危静颜才有了能成功摆脱刺客的曙光,她就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怎么回事,哪里起火了?
她都没来得及细想,乔幽已经发现了原因,慌张地说道:「小姐,马车着火了。」
一晃神的功夫,马车顶上的帷幔已经烧起来了,危静颜望着头上的蔓延的火势,懵了一下,火攻?不是,这根本不是刺客该干的,反而是像是官军会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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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官军来杀她?为什么,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官兵何至于要非杀她不可?她想不明白。
「小姐,待在马车里会被烧死的,我们快下车。」
她没有动作,乔幽急坏了,拉着她就要下车。
危静颜被她一拉,瞬间清醒过来,她将那些疑惑抛之脑后,急忙和乔幽出了马车,马车外,两个骑马侍卫一左一右接近马车,将她二人分别拉至马背上。
马车失火,遭此变故,侍卫们受了影响,很快被刺客压制,那些黑衣刺客驾马飞驰追向最前面的两匹马。
后头的追兵越追越近,乔幽忧心不已,对几乎并肩的另一匹马上的危静颜说:「小姐快外裳给我,我们分开跑。」
她们身后的护卫驾马快跑的同时还要躲避刺客的暗箭,情势不容乐观,然危静颜不愿乔幽涉险,「不行,他们的目标是我。」
「请小姐以大局为重,想想公主她们,小姐不能在此处遇险。」乔幽急了,没了往日的寡言少语,几乎是朝危静颜吼着说道。
危静颜内心挣扎犹豫着,在想到她母亲的坟墓时,她颤抖着手,将外裳解下,在护卫的遮掩下,递给了乔幽。
两匹马在岔路口分开,然而那伙黑衣刺客也一分为二,并没有因为乔幽身披她的外裳,而放弃对她这个方向的追杀。
马蹄声不绝于耳,危静颜身后的侍卫为护主,驾马飞驰,逐渐拉开了与追击的黑衣刺客的距离。
危静颜提心弔胆,只盼着快点跑出连山,行驶到有人烟的地方。
她正期盼着,身后的侍卫抓着缰绳的手一松,整个人向下仰倒,危静颜慌忙一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用尽全力拉住侍卫。
她急切地询问侍卫的情况:「你怎么了?要不要紧?」
然而,侍卫没有回答她,只浑身的血迹和他后背插着的好几支箭,无声地将侍卫的无力回天的现状告知了她。
危静颜瞬间红了眼,这群混帐,他们怎么敢这么做?
她死命地拉住侍卫,然而她力气不大,山路又颠簸,马没跑出多远,她手上脱力,早没了气息的侍卫栽倒了下去,马上只剩下危静颜一人。
刺客穷追不捨,马在奔驰着,倒下侍卫的身影越来越远,危静颜有心无力,她顾不得形象,用衣袖擦干了泪水,奋力驾马逃脱。
她要活着,活着将这笔帐还回去。
为避开背后的冷箭,她贴着马的身体行驶,后头一黑衣刺客拉弓,飞箭再出,她所骑的马中箭,痛苦地嘶鸣着,扬蹄发狂似的乱跑,危静颜根本驾驭不住,那马没跑出多远,就瘫倒在地,而危静颜顺势被摔了出去。
她被摔的不轻,身上好几处都很疼,她也顾不上着许多,爬起身来,一瘸一拐地跑起来,她不能被杀,不能死在这种地方,她要做的事情还没有完成,她还不能死。
可人怎么跑得过马,她很快被刺客追上,当泛着冷光的大刀朝她砍过来时,她觉得自己真的完了,她好不甘心。
「锵」,刀兵相接的声音响起,剧痛似乎并没有降临到她身上,危静颜睁开眼,只见三皇子桓筠祯长剑出鞘,在她身前,用他的剑结实地挡下了那柄的大刀。
他来了,她能活下去了。
这一刻,泪水已是决堤。
第94章 捨命为你
桓筠祯双手执剑, 大力一挥,直接挑落为首的黑衣刺客的大刀。
「找棵树做掩护,避开暗箭。」
他头也不回地叮嘱了危静颜两句,就提着剑杀向了那伙刺客中的弓箭手, 追着危静颜的共有七人, 其中弓箭手位于最末端。
危静颜眼泪都不擦了, 忍着身上的痛,跑到一棵枝干粗壮的大树后藏身, 并观察着不远处与黑衣人厮杀的三皇子。
桓筠祯飞身骑上他的黑马, 剑锋凌厉,对上一涌而上的黑衣刺客仍有余力, 顷刻功夫,他已解决了两人。
这伙黑衣刺客配合有素, 进退适宜, 眼见他们处于下风, 桓筠祯的目的又很明确是要先解决弓箭手, 余下的四人很快有了动作,留下三人跟桓筠祯缠斗,保护最后的弓箭手,一人骑马直接奔向藏身在树后的危静颜。
驾马的速度很快,危静颜察觉到了朝她而来的黑衣刺客的意图, 来不及逃跑, 人已快到她跟前了。
锋利的大刀再次逼近她,她没跑出几步, 刀已在她背后高举起来, 她不敢回头, 只一个劲地往前跑, 即使她根本没可能跑得过马。
「咚」,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疼痛也没有来临,她转身望去,桓筠祯长剑染红,剑尖鲜血滴落,持大刀的刺客倒在地上,双目圆睁,没了气息。
「咻」,变故突生,一支飞箭刺穿了桓筠祯的肩膀。
他为了飞奔而来救她,暂时放下刺客里头的弓箭手,只顾着解决来追杀她的刺客了。
「殿下!」
危静颜慌了,急着想上前查看他的伤势。
桓筠祯闷哼一声,气息已乱,「无碍,你躲好。」
说完,他就调转马头,准备继续去解决那伙刺客。
危静颜赶忙出声道:「别管他们了,殿下受伤了,我们逃走吧。」
桓筠祯反手摺断了箭身,以防其阻碍他的动作,「有弓箭手,背敌而逃太危险,其次,孤要灭口。」
他解释了两句,再次提着剑杀向尚且存活的黑衣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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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静颜趴在树干上,探头看着不远处的打斗,提心弔胆地关心着带伤厮杀的三皇子,他身上多一处擦伤,她就跟着心疼得很,连自己身上的伤势和疼痛都忽略了。
桓筠祯带着伤,剑锋威力不减,那几个黑衣刺客一个接一个地倒下,直至最后一个弓箭手也被他斩于马下,这场厮杀才落幕。
没了危险,危静颜从树后跑出,踉踉跄跄地朝他而去,桓筠祯亦是驱马奔向了她,长剑回鞘,他的大手伸向她时,这一瞬间,危静颜觉得他像极了英雄。
两手相握,桓筠祯没有受伤的那只手用力一拉,将她带入马背,拥入怀中。
「快让我看看殿下的伤。」
那箭贯穿他的左肩,不可谓不严重。
桓筠祯单手抓住了她的手,柔声宽慰道:「别担心,孤心里有数,孤先带你回慎王府。」
他受了伤,她的力道跟他相比,依旧是微不足道,她拗不过他,不得已只得放弃,两人共乘,踏上归途。
马蹄扬尘,危静颜想起了什么,忙说道:「乔幽,我的丫鬟,她也被人追杀着。」
她是得救了,乔幽那边却不知是何情形。
桓筠祯轻轻按着她的头,将人笼罩在怀里,「出了连山就有人家了,你躲好,别让人看到你的容貌,以免传出不好的名声,你也不用担心你的丫鬟,孤出门带了四个护卫,他们已前去救人了。」
有人去救,危静颜悬着的心有了着落,她顺着他的力道,将自己的面貌藏于他的怀中,淡淡的沉香夹杂着血腥气,不怎么好闻,让她慌乱的心安稳了下来。
三皇子肩上的伤口被他粗略地绑了一下,血已止住,但随着骑行的颠簸,云锦白衣之上,血痕逐渐晕染开来,她小心着避开他的伤口,不敢碰到,时不时用眼角的余光关注着他的伤口,箭头部分还插在肩膀上,看着就疼。
她低着头,闷闷地问:「肩膀不疼吗?」
他脸色看着有少许苍白,一路驶来,不曾道过半个疼字。
出了连山,二人将要抵达东城门,桓筠祯一手拉着缰绳,另一只受伤的手抬起,捂着危静颜的后脑,将她的脸护得严严实实的。
「身上各处都是擦伤,你不也没跟孤说一声疼。」
「殿下的伤更重。」
「非也,是你对孤见外了。」
头上的那只大手,拉近着她跟他的关系,危静颜知道他的言外之意,他是在暗示她还没对他敞开心扉,她在他跟前逞强,可她哭得那样惨的模样都被他看到了,他又伤得重,她还怎么好意思说她受了擦伤,伤口挺疼的。
那种场面想想就有些怪异,她说不出口。
很快,两人顺利进了城朝慎王府而去。
慎王府请大夫的动作很快,危静颜被侍女服侍着上完药后得知了乔幽的消息,乔幽身中两箭,大夫治疗后,暂无生命之忧,人还没醒,仍在昏迷之中。
幸亏三皇子的护卫救援来得及时,让第二支箭的位置偏离了,乔幽得以保住性命,后续修养的情形,要看人什么时候醒。
危静颜先去看了乔幽,而后才来到三皇子的寝居之所。
他肩上的箭已拔出,伤口也包扎好了,她到时,他正在仰头喝药。
大夫为他疗伤时,她很关切,本来是要留在他身边以便随时了解他的伤势,但三皇子不同意,非命令侍女将她带到客房让女医为她疗伤,他这个人霸道得很,下定主意的事不容她有异议。
她放心不下他的伤,可这会见到了他,询问他伤势的话有些说不出口,她回程路上问了,他说她见外,她也不知道用什么说辞询问才不算见外。
她犹豫扭捏了好半会,说出口的话又少了人情味了,「殿下怎么知道我有危险?」
问完她就后悔了,她这不是废话嘛,慎王府和连山距离并不近,他救得及时,定是在她遇袭前就得到了消息,这种情况只有可能是他打探到了消息,或者更准确些,是他在幕后主使身边安插了他的人,他才会消息灵通的。
黑乎乎的药一饮而尽,桓筠祯直接告诉了她实情,「孤在皇帝身边安插了人,那些人让虞子烨管着,他送了密信来,孤得到消息就前往救你。」
他认真地回答了她的问题,还把她没问出口又同样重要的问题一併回答了她。
危静颜看出了那伙刺客是行伍出身,却没料到他们是皇帝派来的,她在宫里长大,见过皇帝不少次,实际上并没有跟皇帝有过多的接触,无缘无故的,为什么皇帝要对她动手?
是不满她跟三皇子的亲事,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圣意难测,也没什么蛛丝马迹,难以猜测皇帝的目的是什么。
不过,动这么大的阵仗,因也是和三皇子脱不了干系的,皇帝中意的太子果然不是他。
他有伤在身,危静颜没有继续打探消息的意思,其他的,她自己来查,她此行出门带了六名护卫,这六名护卫以及赶车的车夫全部遇害,七条人命,这笔帐她记下来了。
危静颜望向三皇子,他坐于紫檀木椅上,神色非常淡定,他来救她,替她挡下夺命大刀之时,他是怎样的神情,也是眼下这般波澜不惊吗?
他和刺客缠斗时,多是以后背朝向她,除了令她心安的背影外,她很少能看到他的正脸,她也想像不出,他看到她性命危险时,他是何种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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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静颜起了好奇心,直接问他,不好问出口不说,他也不一定会描述给她听。
于是,她主动靠近了他,白皙圆润的指尖轻点着他的伤口,然后一路朝下,停在他的心口上。
「殿下捨弃弓箭手,飞奔而来救我时,有没有想过弓箭手的箭尖瞄准的会是这个位置?」
她并不是他的全部,他的野心也没有实现,但他来救她,没有一丝一的犹豫,他说过,她是所有人里最重要的,这个所有人包含他自己吗?
桓筠祯扣住她的手,握在掌中把玩着,「你又错了,弓箭手一开始瞄准的就是这个位置,孤察觉到了,侧身闪躲,只伤到肩膀。」
哦,那是她想多了,也是,在野心勃勃的人心中,自己是最重要的,他是,她亦是。
她为自己妄加揣测的念头感到羞恼,干巴巴地回道:「多谢殿下救命之恩,殿下武艺高超,令人嘆为观止。」
他非要将那伙黑衣人灭口,应该也是为了不暴露他武艺出众的事实,这里头有她的缘故,但不多,她是看明白了。
她想清楚了,心底却莫名有些生气,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换了她,她多半也会跟桓筠祯的做法一样,可她就是心里有些发堵。
她带着些许赌气的意味抽回手,又被桓筠祯紧紧抓住,抽不回来。
「孤的话让你不高兴了?」
「没有。」
他又没说假话来骗她,她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桓筠祯抓着她的手,把她拉近到他的跟前,额角相抵,唿吸相融。
「你要不要试着引诱孤,让孤为你神魂颠倒,奋不顾身,捨命为你?」
第95章 他可信任
危静颜和桓筠祯离得很近, 他那张脸是极其有欺骗力的,尤其是他深情款款地看向她,一晃神,她就被他非本性的光风霁月的温润君子的假象拨动了心弦。
他嘴上说要她来引诱他, 而实际上, 被诱惑的人是她。
危静颜连退好几步, 从他的身边逃开,眼神飘忽, 不敢与他直视, 总是被带入他的节奏里,不定就会陷进去。
她没有接他的话, 也接不了他的话,都定亲了, 引诱什么的没有太大的必要, 她跟他利益捆绑在一起, 比什么都长久。
「今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我不能在王府多留,我该回去了,特来跟殿下告辞。」
她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后续需要详查,国公府那边也该给个回应。
桓筠祯点到为止, 也不逼急了她, 她早晚都是他的,「孤送你。」
危静颜柳眉微蹙, 他的好意她心领了, 她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今天已经够麻烦三皇子了, 她客气地推辞道:「殿下有伤在身,还是好好养伤为上,请府中护卫相送便可。」
让受伤之人亲自送她回府,她心里过意不去。
桓筠祯很坚持,他不容置疑地说:「不,孤亲自送,你回去也好交代。」
他在为她着想,危静颜再次感嘆,三皇子认真起来,是面面俱到,体贴入微的,难怪他在洛京城中名声好。
她一闺阁女子在郊外遇袭,本就是有点说不清楚,虽然以她的口才要煳弄过去并非难事,可三皇子亲自护送她回国公府,很多事就不用她特地解释,可直接拿着三皇子堵住悠悠众口。
桓筠祯依言送危静颜回国公府,回府途中,待在他的身边,对经歷今日这番惊心动魄的虎口逃生的危静颜而言,不仅是安全,更是安心。
相较于之前因情势所逼,而跟三皇子合作,现下,她是真心实意地跟三皇子合作了,桓筠祯依旧是心机深沉,手段多端的狠人,但经过这一次,她认为桓筠祯是可以信任的。
回了清葭院后,危俞培是急匆匆地来看望她了。
父女之间的隔阂未消,危俞培听说她遇到刺客,随从几乎全部牺牲,他就担心不已,他疾步赶来,人还未至书房,担忧之声已经传了进来。
「颜儿,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
危俞培踏进清葭院的书房,四下张望,直到看到软塌上坐着的危静颜,悬着的心方才落到了实处。
危静颜在慎王府已看过大夫,擦伤处也用了慎王府极好的创伤药,疼还是疼的,却也已经不是十分的严重。
她温声回道:「受了些擦伤,上过药了,并无大碍,父亲不必担心。」
危俞培将信将疑,上下仔细了端详了她好一会,见她面色无异常,精神也还好,就信了她说的无碍。
不过,在国公府自家名下的连山上遇袭,这事有点说不过去,是什么人如此放肆,敢在危家的地盘上对他们家的人下手?
危俞培察觉到了一丝异常,询问她道:「可知刺客是什么来头,或者有什么发现吗?」
听闻刺客全部被慎王处理了,慎王也说此事全部交给他去办,危俞培没能从慎王口中得到什么信息,就从危静颜这儿打探,他想查探清楚是何人要对莘国公府不利。
危静颜从三皇子那儿知道了幕后主谋,面对危俞培时,她故作不知地说:「那些人着黑衣,蒙住了脸,我不曾细看,他们身上也没有证实身份的物件,只他们所用的弓箭,不似民间所造。」
忠于家族的,多半也是忠君的,危静颜信不过他,没有将所有消息告知。
危俞培沉思了好一会,没有头绪,按照她的话,袭击她的很可能是官兵,可官兵为什么要为难她一个女子,是为了跟国公府示威吗?国公府近来也没跟什么人结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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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这件事为父会去查清楚的,你最近少出门,出去也多带些人,为父一会拨几个亲卫来保护你。」
「多谢父亲。」
危静颜坦然接受了他的好意,虽然并没有什么多大的用处,因为幕后之人是皇帝,这次皇帝派出的人被三皇子全灭,打草惊蛇不说,还损兵折将,一时半会的,皇帝应该不会对她再有什么大的动作了。
十来个能力不错的下属杀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不成,皇帝这会应该是大发雷霆,而且,因慎王府出动,十数个高手无一生还,皇帝这会的注意力怕是都转移到三皇子身上去了。
说句实在话,三皇子这个盟友是相当的出色,和他一起,她能轻松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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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筠祯送完危静颜,回到慎王府后,府里来了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
阮芷萱在慎王府管家的劝说下,仍是不肯离开,非要等到桓筠祯回来不可,这会她等到了人,急匆匆那个地跑到他跟前,羞涩地微笑着见礼道:「萱儿见过殿下,殿下金安。」
桓筠祯眸中闪过不耐烦,面上仍是谦谦君子的模样,温柔地说着:「阮小姐不用多礼,你上门拜访,可是有要事要跟孤商量?」
「没有要事,我就不能来见殿下了吗?」
阮芷萱娇声说道,时不时偷偷地打量着他丰神俊朗的面容,她果然还是更喜欢三皇子这样温柔体贴的人。
丞相府和曹贵妃多次撮合她跟五皇子,怎奈五皇子几次三番推脱,或是避着她,或是故意不理会她,她一直没有进展,曹贵妃那边对她很不满,已经动了放弃的念头了,而她自己也不愿意再忍受五皇子的冷遇。
她本来喜欢的就不是五皇子,是情势所逼,她先前才不得已忍痛放开三皇子的,现在她想通了,她还是想嫁给三皇子。
三皇子定亲了,可还没有成亲,她也从来没来及跟三皇子表明心意,将来如何还没有定局。
桓筠祯端详了一眼,便知阮芷萱的意图了,她不是来威胁他的,或者说,以这个女人的愚笨程度,根本不知道她对他有威胁。
他敛了笑意,正色道:「孤已定亲,阮小姐待字闺中,私下相见,实为不妥,女子名声尤为重要,阮小姐不该来这里。」
除了危静颜和他的亲信,桓筠祯基本不会在别人展现他的本性,人前,他仍是仁慈温和,与人友善的慎王殿下。
他灰雾般的眸子里隐藏着深沉的冷漠,如今的局势,皇帝已然是容不下他了,他跟皇帝对立既成事实,阮芷萱的威胁没有顾虑的必要了。
也就意味着,他不用再警惕这个蠢女人想起十多年前的往事,更不必担心她察觉到什么了。
没了威胁,就随意打发掉,他没耐心跟愚人周旋。
「为了阮小姐好,孤只得失礼送客了。」
第96章 信件往来
「我不走, 我还有很多话要和殿下说。」
阮芷萱却是不肯,在这时走掉了,她跟三皇子可能再没了关系,她在丞相府受宠多年, 地位远胜过相府同辈的姐妹们, 连相府嫡出的小姐们都要避开她的锋芒, 结果她在五皇子那儿栽了跟头,联姻不成, 反被曹贵妃利用了, 牵连了相府名声。
章平武一事,相府治家不严, 私放外男入后院,差点毁了一名不知是的哪家小姐, 民间传的沸沸扬扬, 自那以后, 相府设宴, 世家小姐们都不敢应邀赴宴,连带着相府儿女说亲都受了影响。
阮芷萱近来在相府被人冷嘲热讽,日子远不如以前了,她忍不下这口气。
桓筠祯漫不经心低道:「孤已定下婚约,阮小姐避嫌为好, 君子有诺, 君子亦有德,阮小姐的话, 孤不当听。」
他越是推辞, 阮芷萱越是不甘心, 当初若是她没有听她祖父的话, 今日慎王殿下如此相待的人就是她了。
她一朝踏错,反是成全了他人。
她不甘心,不要以为她不知道,五皇子心心念念的人就是和慎王殿下定亲的危静颜,危静颜可以,她为什么不行。
阮芷萱红了眼,楚楚可怜,娇声问道:「十年前,殿下在御花园的明心池救了我性命,我便一直仰慕殿下至今,殿下是君子,不肯做出毁亲之事,我不奢求王妃之位,只愿相伴殿下左右,好不好?」
正妃不行,退而求其次,慎王府的侧王妃,她勉强也能接受,只要拉拢主三皇子的心,将来如何尚未可知。
如今相府里对她有成见的人不在少数,嫡母也不管她的亲事了,她自己再不为自己谋取,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以为自己做了如此大的让步,三皇子会感动于她的深情,然而他说出口的话听着是令人暖心,却完全不是她想要的。
「阮小姐金枝玉叶,名分何其重要,万不可做此轻视自身之事,孤岂肯坏了阮小姐的尊严,令相府小姐委屈,阮小姐若再提此言,便是将孤视作自私小人了。」
桓筠祯义正言辞的拒绝,俨然一副正直之态。
阮芷萱被他说的无言以对,他如此尊重她,她心里感动,感动之余,她又颇为气馁,三皇子什么都好,就是品性太正直,一点有损德行的事情都不肯做。
阮芷萱又说了许多话,然而不管她怎么委婉地劝说,桓筠祯均以不能屈就了她而不肯松口,她说不动他,只得打道回府。
阮芷萱离开后,桓筠祯望向一处窗户说道:「人都走了,还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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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证了整个过程的程元章缓缓现身,他是得知国公府小姐遇刺的消息赶来慎王府的,不巧阮芷萱也来了,他懒得应对,暂时迴避了一下,看了这场好戏。
他也不客气,寻了张椅子坐了下来,打趣道:「相府小姐被拒绝了,还惦记着殿下的好,殿下如此厉害,国公府小姐知道吗?」
提到危静颜,桓筠祯嘴角微微上扬,他笑道:「当然知道,所以她至今仍对孤有所防备。」
程元章见识了两人的合作、分裂再合租,他并不想再生变故,能少一点折腾就少一点,比起尽全力勉强取胜,他更倾向于轻松取胜。
「你也会如此对待国公府小姐吗?」
「不会,她不会上当,而孤根本不想拒绝她。」
她很特别,很有趣,牵动着他的情绪,他想永久地占有和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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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静颜遇险,三皇子及时相救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平阳王世子桓承煊耳中,他怒上心头,直接冲到了恪王府中。
两人已经联手的男人,在会面的那一刻,二话不说就打了起来。
桓筠祁拳风凌厉,桓承煊反击亦是有力,好好的会客正厅被这两人的打斗弄的是一片狼藉。
「殿下,世子,有话好好说,快别打了。」王府管家在一旁干着急,又插不进这两人的打斗中,扯着嗓子好生劝这两位爷消消火。
桓筠祁下手不留情,他气道:「跟他这个卑鄙小人有什么好说的,男人之间的斗争,他居然对女人动手,下作。」
听闻她随行的护卫都死了,若不是三皇子救援及时,她还不知会落到何种下场,桓筠祁连想都不敢多想。
这话一出,桓承煊听出不对劲了,「慢着,你这话的意思,她遇袭不是你干的?」
「本殿岂会做这种无耻之事,等等,莫非不是你做的?」
桓筠祁停了手,神情疑惑,她是个八面玲珑的,很少有仇家,最近盯着她的就是平阳王世子和他,不是平阳王世子动的手,背后还有谁要对付她?该不会是慎王的仇敌吧。
「不是,我说过了,我要她,是要活生生的,建康的她,我怎么可能对她动手。」
桓承煊也收了手,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五皇子,心里是又气愤又庆幸,危静颜最近两次遭遇危险,恐怕都跟五皇子,不,是支持五皇子的势力脱不了干系。
五皇子他被保护得太好,他被众人推着向前走,不用费心费力地掌控那些支持他的势力,他根本不清楚那些人为了辅佐他成为储君,做了哪些他看不上眼的无耻事。
这是好事,五皇子控制不住手底下的人,让他上位,将来内部必有争夺,他们平阳王府尽可坐山观虎斗,再伺机而动。
可桓承煊又担心那些人有别的动作,再对她下手,他因放不下心危静颜,还是提醒五皇子两句,「她是在连山,也就是国公府自己的地盘上遇袭的,朝堂上下能对危将军的女儿下手之人,一只手数得过来,殿下留心一下自己的人。」
桓筠祁顿时沉下了脸,桓承煊这是想做什么,挑拨离间还是想泼脏水,他厉声回道:「你什么意思,无凭无据就要污人清白吗?」
桓承煊不由嘆了口气,五皇子能赤诚,没什么心机地过着顺风顺水的生活,不说别的皇子,他都要羡慕了。
他好心多解释了几句:「殿下还不知道,章平武在丞相府要算计的人正是危小姐,而章府效命于殿下母族,相府与殿下有联姻之意,我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有没有证据,是不是诬陷,殿下应该有数。」
说完后,桓承煊没有久留,他看得出来五皇子虽与他联手,实际上并不怎么上心,多半是担心他对危静颜不利,顺势答应下来,这也并不影响他,因为五皇子不管是否真心表态,支持五皇子的势力也会认可平阳王府和恪王势力联手的事实。
如此就足够了,储君之位无论如何都不能是三皇子的,不管是至尊之位,还是危静颜,桓筠祯是最具威胁的争抢者。
而依旧呆坐在正厅之内的五皇子脸色一点一点地苍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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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静颜静坐在病床前,担忧地看着尚未醒过来的乔幽,心实难安。
两天两夜了,乔幽昏迷着,至今未醒,再这么下去,不知道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她轻握着乔幽的手,小声地说着:「快些醒来吧,你是陪在我身边最长久的人,这两日你没醒,我一点都不习惯……」
乔幽跟了她多年,是她最得力、最信得过的心腹,更与她情同姐妹,乔幽平日里话不多,有时候甚至不需要多言,她就能懂她的意思。
危静颜不怎么相信感情,却很信任一路跟她一起走过来的人,她深知金钱和权势凭藉她的能力是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的,而能真心託付,值得信任的人很难变多,甚至会减少,因而她是很珍惜的。
危静颜时常会觉得拥有了可以信任的人,就可以拥有感情。
她低头期盼着乔幽早点想来,忽而,相握的手感知到了动静,她惊喜地抬头,床上乔幽已睁开了双眼,露出着安抚的笑容。
危静颜大喜,「你醒了,太好了,我马上命人唤大夫来。」
乔幽凝视着她,虚弱地说道:「小姐没事,我就安心了。」
那伙黑衣刺客极为厉害,乔幽一直担心着自家小姐,眼下小姐好端端地在她眼前,她昏迷时,不断梦到小姐被人所伤的梦魇总算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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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乔幽醒来后,危静颜就派人精心照料她,她未痊癒前不让她操心任何事情,其次那些为了保护她而牺牲的护卫和马夫的家眷,她也一一安置妥当,确保她们后半生的生活无忧。
三皇子这些天日日派人送了伤药和补品来,有一日他送了密信来,告知了她一些消息,她出于礼节给他回了一封信,自那日起,他次次送东西时都捎带着一封信,信的内容也从朝堂和生意逐渐变成了没什么用处的兴趣讨论和日常闲话。
而她竟然配合和三皇子,次次有回信。
案桌上堆放的信件越来越多了,都是没什么用处,连毁尸灭迹都不需要的三皇子亲笔信,危静颜拿出一个紫檀木盒子,将信都放了进去,仔细收好。
这种信件来往,谈天说地话家常,她是首次经歷,感觉很是新奇,她深交的朋友不多,又都在洛京,想见轻易能见,无需以信寄情。
频繁的信件来往,在她心底催生着一个念头,她想见见三皇子,和他面对面地交谈着一张信纸写不完的部分。
或许,她该去跟危俞培谈一谈成亲的日期,毕竟皇帝盯上了她,她早点加入慎王府,她就能早日无所顾忌地调动公主府的势力,她也更安全。
于是,危静颜难得地主动去找危俞培,等她到了危俞培的书房前,才得知危俞培刚刚被皇帝召进宫去了。
她父亲危俞培并不知道对她动手的人是皇帝,皇帝此时召唤,目的又是为何,不会还是打算对她动手吧?
第97章 丧家之犬
御书房内, 庆德帝稳坐龙椅,批阅着手中的奏摺,对下首恭敬着侍立于一旁的危俞培好似根本没注意到他,许久之后, 庆德帝缓缓抬头, 状似才发现他一般说道:「危卿何时来的, 怎么没人提醒朕一声。」
危俞培恭肃行礼跪拜道:「臣刚至,不敢叨扰圣上处理国事。」
皇帝有意警告, 危俞培心里不安, 不知国公府做了何事惹恼了皇帝,左思右想之下, 找不出源头。
庆德帝眼神一凌,不急不缓地说:「听说你女儿跟慎王定下了亲事?」
「回圣上, 确实如此。」
危俞培心里犯起了嘀咕, 皇上特意召他前来, 难不成是讨论儿女亲事?然皇上的神色并非是喜悦之意, 那皇上是不满意这桩亲事,还是不满意国公府和慎王联姻?
危俞培常年在外打仗,对朝中局势的了解有所欠缺,也捉摸不透圣上本意为何。
庆德帝四十有四,仍值壮年, 继位以来, 喜狩猎出巡和大兴土木,朝堂之上歌功颂德之语不在少数, 民间的名声却颇为不佳, 上一次受民众爱戴, 还是慎王赈灾卓越, 百姓感念皇恩浩荡。
皇位他坐着,民心偏向慎王,以致他想立五皇子为太子都遭到了不小的阻力,然最高权利哪容反驳。
庆德帝自己是天下之主,侧卧之榻不容他人酣睡,他敛眸沉声道:「百余年来,莘国公府忠心耿耿,沐皇恩,爵位不降,如今爵位即将传至危卿手中,危卿可承祖上之志?」
危俞培听了此言,慌得立马跪下了,「臣蒙圣上提携,方有今日,臣万死不敢忘,必忠心侍上绝无二心。」
庆德帝听到了他想要听的,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很好,朕有一事要交代你,若某日皇城戒严,危卿立马率领右领军卫控制慎王府,朕赐你令牌,许你那时可便宜行事。」
危俞培一下子有些缓不过神来,控制慎王府?三皇子有不臣之心吗?他的颜儿已于慎王定亲,此事众人皆知,此等情况,皇上为什么还如此信任他?
危俞培不愿辜负皇帝的信任,有损祖上名声,但另一边是他的女儿,他很难取捨。
他犹豫着对皇帝说道:「臣的女儿和慎王已有亲事,圣上将此事交与臣,恐有不妥。」
庆德帝有所察觉,面不改色,「朕信危卿,卿不必危儿女亲事烦忧,事成之后,朕亲自为危卿的不二挑选一门好亲事,朕也会给危卿亡妻追封诰命。」
国公府的将来和苏文茵的诰命,这两样足以让危俞培肝脑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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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静颜没有见到危俞培,又被别的事情分了心生,成亲一事暂且搁置。
陆长屿受伤,在惩治当地兼併土地的豪强时,起了冲突,他后脑勺中了一棍,正于养伤中,而安乐公主那边因为太后病未曾痊癒,仍旧待在宫中侍疾,脱不开身,事情就交给了危静颜来处理。
她本是派了人保护陆长屿的,怎奈他这次受伤是在混乱中被疑似平民打扮之人伤到的,是误伤还是有意为之尚在调查之中。
安乐公主对陆长屿不是一般的在乎,若不是有人劝着,公主自己就要出宫看望陆长屿,危静颜因公主之故,打算亲自去看看陆长屿。
然而,她又被拦在了国公府侧门处,出乎她意料之外,这次拦着她的不是莘国公的亲卫,而是她父亲危俞培的。
危俞培一般是不干涉她的,事出突然,必有蹊跷,她隐隐有些不安,转身朝危俞培的书房而去,她要必要打探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与此同时,桓筠祯入宫了,他在其母妃娴妃处暂留了一会后,又往冷宫去见皇后,他的计划要提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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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女相对而坐,危静颜并不愿意被危俞培限制自由,他没有资格来管着她,开门见山地说:「父亲不让我出门时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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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俞培眉头紧皱,她前不久遇险,差点出事,再牵扯进前朝的是非里,对她而言是不利的,他好生劝道:「为父知道你主意正,可最近不太平,你就不要出门了,牵扯进是非之中对你没有好处。」
危静颜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什么,问道:「皇帝召父亲入宫是为了什么?这是父亲将我禁足与国公府的理由吗?」
她还没有彻底了解三皇子的实力,朝堂上到底有多少人是他的,如果走到了没有余力的那一步,他是否能跟皇帝抗衡?
这些危静颜略微有些猜测,实情究竟如何,她是不清楚的,她也不知道桓筠祯手里掌握了多少军队。
危俞培不肯多言,「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颜儿,国公府百年世家,从来忠君护国,为父希望你不要被他人哄骗走上偏路。」
危静颜心里咯噔一下,他说得偏路难不成是指三皇子?他是皇帝的儿子,又是所有皇子里最年长的一位,怎么都算不上偏。
照此看来,应是三皇子对皇帝的威胁日渐加深,已经到了皇帝容忍不了的程度。
豪赌快要开始了,她下好的赌注能不能带给她丰厚的回报就看三皇子如何应对,他应对得好,她们得到目的就能提早达成。
危静颜抬头认真地看着对面的危俞培,父女二人分坐两旁,也是泾渭分明的立场的具现。
事已至此,她摊牌了:「父亲是国公府的支柱,代表了国公府的立场,但我不是,不要约束我的自由,我与父亲大人从来不是一路人,父亲致力于莘国公府的荣,而我只盼着这腐朽的府邸尝试折辱的滋味。」
危俞培很失望,父女之间的感情越裂越大,连荣辱都不愿与共,他的女儿在排斥,在怨恨着他要一肩担起的国公府,愤怒和害怕一起冲上了头,他无法忍受他和苏文茵唯一的联结,共同府女儿对他是这等态度。
「危静颜,我是你亲爹,我是一心希望你过得好,你明明比你娘更世俗,为什么要用比文茵更严苛的态度对我,文茵是民间女子,你是世家女,见惯了世家的处事之道,文茵不够了解,你还能了解我的为难之处吗?为什么总是闹,我能为你做的,不也再尽力做吗?我回京这么久了,除了冷冰冰地叫几声父亲,你从没有像寻常人家的女儿一般,亲昵地叫过我一声『爹』,你真要如此绝情?」
话说到后头,危俞培已是哽咽了,这些东西压在他心头很久,他小心地维持着父女间的关系,不敢捅破,如今她死活不听劝,甚至想要走到皇帝的对立面,那些话他就忍不住了。
有些话一旦开了个头,就收不住,说到最后,那句『绝情』,他自己都分不清他是想问危静颜还是苏文茵了。
危静颜淡然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陌生人,绝情?是的,她对他就是绝情,而这份绝情是他自己一点点加深的,她给过他机会,并不止一次,可他一次都没有抓住。
她冷冷地说:「父亲何必执着于此,你并不止我一个子女,也不止我娘一个女人。」
「我只爱过文茵一人,这份爱不是你轻描淡写的一句执着就能评论的。」
危俞培音量不自觉地变大了,他很恼火危静颜一而再再而三地诋毁他跟苏文茵之间的感情。
危静颜嘲讽一笑道:「爱?什么廉价的爱,在我眼里,都不值一谈,危俞培,我告诉你,莘国公府的一切都抵不上我娘一根头髮,而你自私的,自以为是的爱,不过是连累我娘的累赘,从我娘过世的那一天起,我就没把你视作父亲了,什么情,什么爱都死绝了。」
她说着刺耳尖锐的话语,双眸却无悲无喜,那里头没有掺杂半点感情,危俞培看到了,被她刺激大发,一口鲜血不受控地涌上了喉咙,喷涌而出。
即使他吐血了,她也毫不关心,危俞培颤抖着离去,宛若一条丧家之犬。
第98章 我带你走
危静颜跟危俞培是摊牌了, 却并没说服他,反而被危俞培派人将她看管在清葭院,连院门都不让她出去,已是变相的禁足。
她失算了, 她还以为说开了之后, 危俞培会死心随她去了, 结果适得其反。
被危俞培手底下的亲卫看管着,她出不去, 连公主府的暗卫也进不来, 危静颜有了不好的预感。
三日后,她得了消息, 洛京城戒严,不许任何人随意进出, 守在清葭院前的危俞培的亲卫也随之减少。
一定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危静颜探听不到府外的消息, 心里不安, 她放出了信鸽,联繫上了公主府暗卫,趁着清葭院外把守的护卫人手不足时,换了身丫鬟的衣服,趁着清葭院外有暗卫吸引守卫主意时, 成功从清葭院内逃了出来。
在暗卫的掩护下, 她顺利出了国公府,一上马车, 她就开始问起眼下的情势, 「发生什么事了, 城中为何戒严, 公主和小侯爷有没有什么交代?」
她问得急,一下连问好几个问题,暗卫正斟酌着,准备一一回復她,马车忽而骤停,车内的危静颜都来不及询问外头的情况,就有两人闯入车内,瞬间制服了她身边的暗卫。
危静颜缩在车中角落里,闯进来的人却不对她动手,只把暗卫拖了出去。
这是怎么回事,危静颜心里没底,此处是离国公府不远的小巷,她若唿救,好不容易逃出来又要被弄回去,她不唿救,这帮来劫她的人似乎是不怀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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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犹豫着,刚有动作,有一人掀开车内,笑意盈盈地走进了马车。
「世子?」
桓承煊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做此举动目的为何,洛京城里发生了什么,三皇子那边又如何了?
各种疑惑盘旋在脑海中,危静颜短时间内理不清,想不透。
桓承煊弯身坐到了危静颜的身侧,笑道:「很少见你如此惊慌失措的模样,倒也有趣。」
他离得很近,说话时还故意凑到了她的耳边,唿吸声拂过脸颊,危静颜很不自在,男女授受不亲,他此举很失礼,她挪着身子,想离他远些,桓承煊长臂一伸,制止了她的举动,将她困在车壁和他的胳臂之间。
危静颜恼了,问道:「世子这是要做什么,想行武力欺压女子之举?世子应该不是这等仗势欺人之辈。」
「我是。」
桓承煊狭长的狐狸眼微微眯起,邪气且不要脸地认下了她对他的评价。
他坦荡承认时,马车行驶了起来,目的显然不是危静颜要去的地方,这一瞬间,她是真的急了,她担忧地问道:「你要带我去哪?」
桓承煊小心翼翼地为她整理着鬓边散乱地髮丝,说出口的话却让危静颜心惊,他说:「回家,我们一起回平阳王府。」
平阳王府在平阳郡,距离京城可不近,坐马车前往都得十天半个月的,况且洛京城戒严了,是不允许出入的,他究竟意欲何为?
危静颜被禁足在清葭院,这几天消息不灵通,外头什么情况她不了解,更想不明白桓承煊是在弄哪一出。
她偏过头,硬气地说:「我不去,你放我走。」
「恕我不能从命,我就做这一次卑鄙小人,等回了平阳郡,我任你处置,可好?」
他笑得温柔,弯弯的狐狸眼更显狡黠,如果忽略他强势的拦住她的动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跟她商量。
危静颜深吸了一口气,她的家在洛京城里,回什么家,她努力维持着心平气和地说:「你这是强抢民女,不单是卑鄙,更是犯罪,你别偏头不听,你不能这么做,我不想跟你走。」
桓承煊回身坐端正了,笑道:「可我想让你跟我走。」
「你不能无理取闹,你掳走我,你想过后果吗?公主府和慎王府的人都在找我,世子带着我更加不可能离开洛京城了。」
危静颜试图提醒他,寄希望于平阳王世子能把握住分寸。
桓承煊垂眸,淡定地回道:「想过,带你走,我愿意承担任何后果。」
危静颜咬牙切齿地强调:「我不愿意,你听好了,我不跟你走。」
她决然的态度惹恼了桓承煊,他白玉般的手背上青筋毕露,不自觉地将他收藏的金丝楠木摺扇扳折了。
他早就知道她不愿意,他不是皇子,不在她的选择之内,这个女人势利得很,功名利禄才能动其心。
他原本是想徐徐图之,用最体面的方式得到她的人、她的心,奈何世事变化太快,他不得不出此下策。
他随手将断裂的摺扇一扔,沉声道:「不愿意那也没办法,你只能跟我走。」
说不通,无论如何赌说不通,危静颜费了不少口舌,平阳王世子都没有罢手的意思,马车也都是他的人,她一个不会武的女子基本是很难逃脱的,她需静待可趁之机,寻找逃脱的可能。
危静颜被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得额角一突一突的疼,她勉强挤出一丝假笑,退而求其次地问道:「别的先不论,世子可否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洛京城为何突然戒严?」
她出国公府来没打听清楚,就被平阳王世子给劫走了,公主府的暗卫都还没来得及将详情告诉她,她迫切地想知道局势发展到哪一步了。
「不能,在我身边,你关注我就够了,其他的已于你无关了。」
桓承煊不肯说,洛京城里闹翻了天,平阳王府远在平阳郡,占不了什么好处,来不及干涉,随他们去折腾,折腾越严重越好,他只需平安离开。
这一趟进京之旅白来就不划算了,他得达成他上京的目的,把她娶回去。
危静颜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她千算万算都没算到平阳王世子给她来这一出,她还以为在她跟三皇子定亲之后,他肯定就打消了念头,不会再惦记着她。
没想到,对她执念颇深的不止是三皇子,还有他平阳王世子。
真要让他得逞了,她的计划就功亏一篑了,不行,她得在桓承煊离开洛京之前逃走,他成竹在胸,必是有出城的法子,她一个人要进城就不容易了。
她沉默着,思索着逃跑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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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前,五皇子桓筠祁被监门卫拦住了去路。
「让开,本殿要入宫觐见父皇,看望父皇的伤势。」
皇帝受伤,他一听这消息,别的都顾不上,急匆匆地想要进宫了解详情,不曾想会被人拦了去路,这可是头一回,以前从未有人拦着他进宫过,异常的现象让他嗅到了一丝反常,更坚持着要进宫面圣。
「皇上有令,皇宫许出不许进,违者以抗旨论处,我等奉皇命行事,恪王若硬闯,勿怪我等不客气。」
监门卫寸步不让,守着宫门,桓筠祁被逼的发了火也没能进宫。
宫里没有消息传出来,连他母妃都没有给他捎个信,桓筠祁心下不安,主动去找了他以前不愿意搭理的为曹家效力的臣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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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预感,风雨欲来。
另一头,洛京戒严的消息一出,危俞培一早就集结了城内的右领军卫,遵皇命团团围住了慎王府。
莘国公府忠君护国的名誉,轮到他来守护了。
等他领着人包围慎王府,情况却有些意外,慎王府内除了最开始有人将王府正门打开了一道缝,伸头打探了一眼后,便再没有动静。
危俞培预想中的慎王府的不满和斥责都没有,安静地过分,好像并不在乎他这番大胆冒犯的举动。
是三皇子温顺,不与人计较,还是慎王府内有别的情况?
便宜行事的令牌系在腰间,危俞培踟蹰不前,慎王府的反应肯定是不对劲的,可他已经按照皇帝的命令做了他该做的事情,多余的要不要管,该不该管,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他摸着腰间的玉佩,良久后松了手,算了,就看在慎王跟他女儿定亲的份上,他对慎王府异常的情况就当做视而不见。
至于慎王将来会如何,这也不是他能管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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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静颜所乘坐的马车行驶进了一座四合院内,此四合院和寻常人家的院子并无二致,没什么奢华精緻之地,跟平阳王世子的身份很不搭配。
危静颜被请下了车,她疑惑地打量着四周,不由道:「世子该不会要将我藏在此处,等戒严过去后,再将我绑回平阳郡?」
如果是关在这儿,戒严一时半会撤销不了,她逃走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桓承煊领着她进屋,对她心里的小九九有所察觉,他请她入座,亲自给她倒了一杯茶,又亲自破坏了她的希望。
他剑眉一挑,嘴角微扬,回答她道:「我怎么忍心将你一个人藏在这里,又怎么能放心让聪慧过人的你有机会联繫你的手下,迟则生变,所以,我决定今日黄昏时,我们就离开洛京城,双宿双飞。」
智取不行,他仅剩下强取豪夺,他也不愿意用这种手段来对待她,谁让她自始至终都将他排除在外,他不硬来一次,真的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危静颜刚端起的茶又放了下去,她没心情喝了,「戒严了,你怎么出得去?」
离黄昏还有半天,半天的时间,她的人能找到她吗,她能从他身边逃走吗?
很悬,她心里没底。
「放心,为了我们,我无论如何都会有办法的。」
桓承煊说的越是信誓旦旦,危静颜就越心事重重,情势不明的时候,她真的不能离开洛京,得赶紧想办法了。
第99章 留一扇窗
简陋的房间内, 危静颜看着桌上摆着着城门守卫的衣服,支着下巴犯愁。
这是桓承煊亲手送进来要她换上的,他说洛京城西城门的城门守将是曹家的人,他近来跟五皇子的关系相处不错, 借着这个名头重金收买了该守将, 等黄昏城门换岗之际, 城门守将便让平阳王一行人混入换岗的官兵了,夜幕来临之后, 趁着天黑, 放他们出城。
依照他的说辞,黄昏后西城门处的官兵都收了他的好处, 她哪怕在城门处大声嚷嚷,可能也没什么作用。
尤其她还不清楚洛京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她有种预感, 其他人恐怕是无暇顾及她。
不行, 还是要逃走, 她不能就这么稀里煳涂地被平阳王世子带走。
危静颜不管桌上要换的衣裳,起身走向了窗户,门外不用说是有人把守的,以桓承煊的谨慎,窗户多半也是封死的, 可她还是要试一试方肯甘心。
危静颜没抱多大的希望, 轻轻地试探性地推了一下窗户,那窗竟被她推开了, 她又喜又惊, 小心地在窗缝处打量着外头, 没有任何人把守着, 她探出头去,窗外是一堵围墙,在围墙和房子之间有一条泥土小径,她身子继续往前倾着,居然看到了一扇角门,而那里仍旧没人守卫。
她搬了一条椅子放到窗前,她踩上了椅子,动作有一刻的停顿。
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没人看守的窗户和角门,平阳王世子不会如此轻率,这些设计,好似是故意放跑她一样。
是他有意为之,还是他的身边出了叛徒?
危静颜不得而知,不过她要是逃走了,他身边真有叛徒,以他的本事应该完全能应对的,她狠了狠心,蹑手蹑脚地从窗户翻了出去,没走几步就到了那扇角门,门没有上锁,毫不费力地就能将其打开。
他真的要放她走?为何又要抓她。
危静颜忽然感受到了什么,勐地朝前望去,围墙边的一棵柳树,在她翻过的窗户看不见的死角处,桓承煊正倚着树,注视着她的一切举动。
气氛陷入尴尬,她一时间不知道是该逃走,还是该找藉口安抚住平阳王世子。
然而,桓承煊静静呆在原地,什么都不说,什么也都不做,只神色紧张地看着她,没有他一贯的狡黠的笑颜,也没有运筹帷幄地镇定。
在他占尽优势地位时,他要把选择交给她吗?
危静颜心乱了,她不期然抬眸,撞上了他的目光,她在那双漂亮的狐狸眼中,看到了深情,看到了不舍,看到了请求。
这一瞬间,她领会到了,桓承煊说他心悦她,是真心实意的。
情,原来真的饱含着苦涩,她在还没真正明白感情为何时,已经体会到了其中的沉重。
她搭在门上的手蜷缩了一下,不容置疑地推开了角门,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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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能跟他走,也不想跟他走,真要走了,落个被劫走或私奔的名声,皆不利于她。
半敞开着的角门,在人走之后,愈显寂寥。
桓承煊迈出一大步,又收回了步伐。
「来人,把门锁上,用最结实的锁。」
他担心他一个忍不住,踹了门,将人重新抓回来,禁锢在身边,再不给她任何自由。
他劫走危静颜后,短短的路途中,她不止一次言辞明确地要求他放她走,桓承煊半点都不愿意放开她,不然他也不会劫走她了。
他此番来京,有一大半的原因是为了危静颜,耗尽心思,手段用尽,依旧得不到她的青睐,他出手亲自把人抢来了,趁着这大好的时机,皇帝受伤,皇权不稳,没有人会留意他,他要带走她不是难事。
他却依旧想留一丝侥倖,寄希望于聪慧的她在此等形势之下,放弃挣扎跟他走,她不去推那扇窗,不管是故意忽视而是不做无用之事,至少能说明她对跟他走这事存有妥协。
有妥协,就有动摇,他就能凭藉这些,挤占她心里的位置。
于是,他留了一条退路以做试探。
她逃了,结果他预料过,真正发生了,心如针扎般难受。
软硬手段尽数用上,他终究还是为了她留了一扇窗。
如此也罢,她逃了,也要记着他的情,念着他的好,即使落幕,他都要在她心底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永生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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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静颜出了四合院,又跑出了好长一段距离,身后并没有任何人追来,桓承煊真的放她离开了。
她心情颇为复杂,他最后的那个眼神,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严重影响了她的思考。
现在根本就不是纠结桓承煊的时候,洛京城戒严,发生了大事,而她到现在了都不知道实情为何,更不了解公主她们和慎王的情况如何。
她用力摇了摇头,不能再被平阳王世子干扰了,还有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办,她不该被他人的感情所牵绊住。
危静颜快步而行,她出门出的急,身上没带银子,一时间也联繫不到自己人,无奈徒步前往安乐公主府。
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抵达公主府时,已至黄昏。
她踏入公主府的大门,迎接她的是另有其人。
「你跑到哪里去了,孤找你半天了,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额角都是汗?」
桓筠祯今日一边忙着皇宫里的大事,一边分神找她,他派人潜入了莘国公府,没寻着人不说,还听闻她早就出府了,下晌,从安乐公主府到广平侯爷府,他遣人寻了个遍,都没寻着她的踪迹,最后就来公主府等她了。
危静颜张了张嘴,脑中浮现着平阳王世子深情的双眸,话到嘴边又换了个说辞,「没事,为了甩开国公府的护卫,不得不饶了个远路,殿下怎么样了,我父亲今日多半是领着兵出府了,他有没有对殿下不利?」
她早看出来了,危俞培无故禁足她,原因只会跟三皇子有关,他的立场应是效忠皇帝。
桓筠祯察觉她神色有异,他什么都没多说,回道:「危俞培包围了慎王府,他没有强行闯入,因而他并不知道孤不在府里。」
慎王府的暗卫早已尽数派出,他本人也不在,危俞培的举动对他并没有多大的影响。
「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危静颜问出了她最关心的事情来,各处势力好似都挺不安分的,莫不是皇帝做了什么或者出了什么事了?
桓筠祯如实相告:「宫中传来消息,皇上受伤,原因不明,皇上撑着病体下令,全城戒严,皇城许出不许进,接着危俞培包围慎王府,曹家让兵部尚书集结南衙十六卫,动向不明。」
他概括得很精炼,信息量也很大,危静颜紧盯着他,他绝对是说一半留了一半,她不满意地问道:「殿下说的是明面上的消息,除了方才所言的,我想知道殿下隐藏的消息。」
他太过淡定了,皇帝的指令应是针对他的,而兵部尚书也是皇帝的人,集结南衙军队,已透露出要暴力压制有谋逆之心的人。
三皇子竟然能让皇帝动如此大的阵仗,他真的没问题吗?
危静颜不是不相信他,而是这确实闹得太大了。
「要不要交换条件?」
「什么?」
「你主动一次,换一个消息,如何?」
危静颜疑惑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思来这个,还记着上回她没完成的第三个条件,这是看玩笑的时候吗?
皇宫不许进了,安乐公主还在里面,也不知道怎样了,她迫切地想弄清来龙去脉,没闲心陪他玩。
「殿下请严肃些,情况于我们不利,我可不愿意血本而归。」
她是把宝都压在他身上了,不容许失败的。
桓筠祯不好把人逗生气了,正欲解释,他的暗卫匆匆赶来。
「禀主子,阮芷萱在公主府外大声嚷嚷,吵着要见主子。」
桓筠祯望向危静颜,她偏头不理,他对暗卫道:「让她进来。」
有些事到了可以跟她说明的时候。
阮芷萱一进门,无视了危静颜,径直跑到桓筠祯面前,哭道:「殿下救救我,救救相府,相府被一群不知道哪来的兵给包围了。」
桓筠祯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他也不理会阮芷萱的问题,而是问她道:「你怎么知道孤在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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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芷萱没多想就回道:「是一个自称是平阳王世子的手下告诉我的,殿下一定要帮帮我,相府可就全指望殿下了。」
桓承煊?
桓筠祯意识到了什么,抬眸审视着危静颜,危静颜心虚地避开他的视线,她不敢告诉三皇子平阳王世子此时应正在设法出城一事,她若说了,三皇子很可能会以此为由杀了平阳王世子,他是真的下得去手。
当着外人的面,桓筠祯暂时不与她计较,处理起送上门的阮芷萱来,「阮小姐如何笃定孤会帮你?」
「殿下宅心仁厚,十年前殿下为了救我性命,大冷天跳进水里,病了大半个月,我相信殿下如今依旧和以前一样。」
阮芷萱认定了在三皇子眼里,她是不一样的,他对他必定有别样的心思,否则他贵为皇子,怎么会为了她豁出命来。
他救了她一次,就会救她第二次、第三次、很多次,这也是她会被阮丞相说动的原因,她认为,只要她回头,三皇子的心就会是她的。
桓筠祯好笑地看着阮芷萱,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她自以为是的英雄救美的幻想。
「十年前,孤不是在救你,是在利用你,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掉入水中的吗?」
第100章 全部都要
阮芷萱小脸上满是疑惑和惊讶, 她好像没有听懂三皇子的意思,利用又是怎么回事,她怎么就被利用了?
她实在想不明白,不解地说道:「利用, 殿下利用了我什么?我当年掉入水中, 难道不是天黑, 我人又小,不慎被过路的宫女或太监撞到水里的吗?」
十年前她七岁, 个子小小的, 在御花园里走散了,她的确是被人撞入水中的, 她那时惊慌失措的,受了刺激, 也记不得撞她的人是什么模样了。
且十年前的元宵宴, 她落水被三皇子救了, 但宫里发生了大事, 她这事也就没什么人关注了。
桓筠祯神色冷漠,温柔敛尽,显露出孤傲阴郁的本性来,「非也,你掉下水, 是孤故意撞的, 是为了合理清洗孤一身的血迹,以及摆脱刺杀良妃的嫌疑。」
那是桓筠祯刻意隐瞒的过去。
十年前的元宵夜宴, 良妃被皇后禁足, 她有意与皇后作对, 准备盛装出席, 途径御花园时遇到了桓筠祯。
那年,他十三岁,是存活的皇子里年龄最大的,也是良妃最厌恶的皇子。
桓筠祯的母妃娴妃是小户人家出身,家族中的人为了攀附权贵,将她送进了太子府,也就是送给尚且是太子的庆德帝为妾,她并不怎么受宠,好在肚子争气,很快就怀上了孩子。
而她怀孕的时机,正和当时为太子侧妃的良妃相近,这已经令嚣张跋扈的良妃很不高兴了,后来生产之日竟也撞了日子。
太子妃头胎的一个男孩刚出生便夭折了,因而娴妃和良妃,谁先生下儿子,便是长子。
良妃和庆德帝两情相悦,被人抢了太子妃之位早就很不满了,又在生产之日晚了半个时辰,让自己的儿子占不着长子的名头,她越发看娴妃母子不顺眼,硬逼着当时还是太子的庆德帝更改了桓筠祯的出生时辰,让自己的儿子占一个「长」字。
庆德帝依了她,改了桓筠祯的出生时辰,良妃如意了,却没能如意太久,因她生产时不顺,她的儿子出生时身体就弱,月余之后又大病了一场,最终没能活下来,于是她就恨上了桓筠祯,认定了是他克了她的儿子。
桓筠祯本该是二皇子,被良妃一番无理取闹,成了三皇子,后来又被她记恨,不管是在太子府还是皇宫里,时常受到良妃的刁难和苛待,那段年岁里,他身上带伤都是家常便饭,他的父皇不管不顾,他的母妃懦弱无能,宫女太监们看菜下碟,他为了不让日子更为艰难,隐忍着欺辱,将恨意和兇狠掩埋于心底。
因而在元宵宴的御花园内,两人偶然相遇,良妃更觉桓筠祯晦气,令身边的宫女教训教训他。
大冷天里,两个宫女压着桓筠祯的头按在水中,不顾他的挣扎和窒息,使劲地折腾着他,凉水灌入口鼻,眼中血丝显现,桓筠祯忍无可忍,露了本性。
他抽出暗藏在靴子里的匕首,杀红了眼,等他理智回笼时,良妃和她随行的两个宫女均已没了生息。
他收了匕首,快速逃离,又因满身的血迹而犯愁,宫里人来人往的,若回去途中遇上个什么人,他根本解释不清楚身上的血迹或水迹,他需要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来洗去身上的痕迹。
正当他犹豫着失足落水的藉口会不会太明显时,他在御花园中的明心池旁见到了一个迷路的小女孩,心里立刻就有了主意。
救失足的小孩,比他无辜落水合理多了,在池水中久泡一会,血迹和兇器都能悄无声息地处理好。
打定了注意,他故意撞上那孩子,将她撞入水中,谁知她落水那一瞬间,竟然回头看了一眼,他不确定落水的女孩有没有看到他的脸,但他已无回头路。
他跳入池中,打晕了人,将其托着,确保女孩唿吸顺畅,他有犹豫过是否杀人灭口,但他那时毕竟还小,没狠下那份心。
后来他也在暗中调查过那个女孩,得知她是阮丞相府的小姐,并没有泄露任何不利于他的消息,他才放下心来,再不理会此人了。
桓筠祯再次听到丞相府小姐这个人还是从程元章口中说出来的,他听说丞相府小姐很关注他,有主动找他搭话的意思,他以为阮芷萱当年看到了他的脸,想藉此威胁他而谋取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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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顺其自然地让阮芷萱接近他,多番旁敲侧击,试探她当年是否看到了他的相貌,后来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阮芷萱根本不知情。
也是可笑,阮丞相支持桓筠祁,多次跟他交锋,想要对付他,却不知道自己孙女手里握有最具威胁的把柄。
皇帝一直以为良妃之死是皇后所为,苦于没有证据,多年来明里暗里地打压着皇后和太子势力,若皇帝知道真相,在他羽翼丰满前,就会剷除掉他。
现如今,他无需再隐瞒,他的假面也到了可以撕破的时候。
阮芷萱脑子还很乱,她没有全部理解三皇子的话,但她听明白了他的那句故意撞她下水的话,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口中念叨着:「不是你救的我,你不会救我……」
她仰慕已久的英雄不是英雄,她喜欢的温柔君子不是君子,她脑子里乱的很,再次抬头看向桓筠祯,他温润气质不在,周身好似裹着一层寒冰薄雾,温柔体贴化作冷酷无情。
阮芷萱只觉眼前的人陌生极了,她不认识这个三皇子,吓得转身就跑,还没跑到门口就被慎王府的护卫擒住。
「我不用殿下帮忙了,以后再不会来烦殿下了。」阮芷萱带着哭腔的说道,她不想再招惹慎王,她都不敢细想十年前那件事的真相。
「听到了孤的秘密,阮小姐认为自己就这么走了,合适吗?」
桓筠祯眼含轻蔑,淡然说道。
阮芷萱忙急道:「我什么都没听到,什么也都不知道。」
「晚了。」桓筠祯又对王府护卫道:「把她看管起来,等孤大事已成后,再行发落。」
护卫压着大声嚷嚷着「饶命」的阮芷萱,退了出去。
厅内,剩下看了一场好戏的危静颜和淡定不已的桓筠祯。
危静颜看完戏,默默地喝着茶,不发一言,倒不是她有意冷落三皇子,而是她不知道说什么,皇宫里的斗争有多残酷,她见识过,她不好对十年前的事情进行评判,权力的争斗哪有不带血的。
同样的,她也说不出是什么认同的话来,手上沾血终究是不好的。
「你不说点什么?」桓筠祯对她的沉默不大满意。
危静颜反问他:「殿下希望我说什么?」
「说什么都可以,你是要与孤共度一生之人,孤希望你能多在乎孤一点,不要虚与委蛇的,要含有真情的在乎。」
他的神情淡然,并无什么波澜,而他的双眸中,暗含了不一样的情愫,危静颜感受到了,三皇子看她的眼神和平阳王世子的很像。
微风起,心底泛起涟漪,危静颜浅浅一笑道:「我会很在乎殿下了,如果殿下愿意信任我,我会使用更委婉地手段来协助殿下。」
她相信了他的感情,用最破坏气氛,也是最真实的言语了说明她的心意。
她想从他手里得到权力,这是她付出感情的前提,不是单纯地以真心换真心,她想要的是他将利益和真心捆绑在一起来交换她的利益和真心。
她的野心不会仅为感情动摇,她全部都要。
桓筠祯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以笑回之,「孤信你,你越是在乎孤,孤就越是愿意与你分享孤的一切。」
他心底的躁动,在此时得到了抚慰,原来他想要得到的不仅仅虽是她的人。
第101章 只当好友
霞光收尽, 暮色四合,夜色之下,各处开始蠢蠢欲动。
危静颜和桓筠祯没有在公主府停留太久,两人同行, 笔直朝皇宫而去。
今夜的皇宫, 註定了不平静。
危静颜二人抵达宫门, 被拦在宫门前的五皇子桓筠祁和兵部尚书齐齐转身,打量着这辆不该出现于此的慎王府的马车。
桓筠祁拦在马车前, 要见车内之人的真容。
桓筠祯下了马车, 神色自然地跟五皇子打招唿,五皇子心直口快, 直言问道:「三皇兄怎会出现在此?」
右领军卫危俞培做了什么,在场之人心里都有数, 故而五皇子有此一问, 甚至有点担心危俞培的安危。
桓筠祯立于马车前, 回道:「孤的行踪没必要向五皇弟说明, 五皇弟多管闲事了。」
兄弟之间以往尚且能过得去的交情,在此刻捅破了窗户纸,相对的立场,天然的敌人,谁也不肯让一步。
五皇子离马车很近, 他眼力很好, 在桓筠祯下马车之时,他看到了车内的一处衣角, 里头还有一人, 他心里有了猜测。
「皇宫戒严, 许出不许进, 三皇兄白来一遭。」
五皇子和兵部尚书在这耗了半天,没能踏入宫门,也没有等到宫中有人出来,这是不合常理的,曹贵妃执掌后宫,皇上受伤这么大的事情没有人出宫告知他里头的消息,只怕皇宫之内,形势不容乐观。
桓筠祯早有了说辞,他拿出监门卫的令牌,镇定地对五皇子说:「孤奉圣上口谕,入宫觐见,不会白来。」
五皇子见他手中令牌为真,对他的话将信将疑,一旁的兵部尚书急了,上前一步,抢在五皇子之前,严肃地道:「圣上有旨,皇宫戒严,慎王只有口谕,监门卫令牌来源不明,无以为凭,臣以为慎王不能入宫,擅自进宫是抗旨之罪。」
皇帝分明更宠爱五皇子,此等重要时刻,却萱慎王进宫,兵部尚书不相信桓筠祯的话,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慎王的话是真的,这种时候,他们也不能让他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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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部尚书态度强硬,宫内形势不明,皇宫和京城都戒严了,绝不是小事,在宫里没有消息传出来之前,除了五皇子,谁都不能进去。
「若孤非要进呢?」
桓筠祯眼神一凛,往日的温良恭俭让的气质已是大变,强势逼人的锋芒显露。
兵部尚书先是一惊,而后坚定地拦住桓筠祯的去路,「慎王违抗圣命,有谋逆之嫌,莫怪老臣无礼。」
兵部尚书下令,他身后的将士刀兵直指桓筠祯。
桓筠祯反讽他道:「阻碍孤入宫,不尊圣命,又对皇子刀兵相对,谋逆之人不是你和恪王吗?」
「看来慎王要一意孤行了,来人,拿下。」
兵部尚书不多费口舌之争,京城情势诡异,皇上受伤必定很重,甚至可能无力回天,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体面和谦让都是不能顾及。
兵部尚书将士门依计行事,兵锋所指却不是桓筠祯,而是他和恪王,他震惊非常,「你们……你们竟然……」
这二人被压制住,马车上并无任何动静,宫门开启,桓筠祯转身回马车。
桓筠祁不甘心,忽而朝马车喊道:「危静颜,本殿知道你在车内,这就是你反覆无常的原因吗?本殿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就算本殿在此地被慎王所杀,你也是无动于衷吗?」
比起桓筠祯对兵部尚书所带来的大部分南衙十六卫的控制,桓筠祁更震惊危静颜的态度。
桓筠祁对皇位之争的兴致本来就不大,他父皇愿意立他为储君,他就接受,另立他人,他也不会不高兴,他于储君之位秉承着顺其自然的态度。
显然,桓筠祯不是这种想法,从眼前的状况,桓筠祁就能推断出三皇子对皇位筹划良久,有势在必得的想法,而他是桓筠祯最大的对手,也是最大的威胁,桓筠祯极有可能会杀他以绝后患。
桓筠祁不惧怕这些,他只是寒心,寒心坐在马车里的那个女人明明知道这一切,却保持着沉默,无视他的境遇,完全倒向来了桓筠祯。
他算什么,在她心里,没有真情实感,连朋友都不算吗?
他恨恨地盯着马车,终于车帘被掀开,她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叫出了姓名,危静颜是有不满的,然五皇子言语中的失望和愤怒昭然易见,她念着他的情,不得不在人前现身。
她走近几步,安抚着情绪异常的五皇子道:「我视殿下为好友,殿下放心,我不会让殿下出事的。」
其实她在来的马车上就已经跟三皇子商量过了,他不会伤害五皇子,为了名声,也为了她,三皇子给出了保证。
她欠了五皇子的情,不管怎样,她都会保他周全。
「好友?」桓筠祁怒极反笑,笑她无情,笑他自己无用,都过去许久了,也看清了她的真面目,他还是放不下她。
他时时担心着她的安危,又在无意中,因他的缘故,害她被他的母妃算计,章平武一事背后真正的幕后黑手是谁,他已查清,就是他的母妃。
过错已不全是她的了,桓筠祁再明白不过,他突然的发难其实并不是怨恨,而是妒忌,妒忌她和三皇子能重修旧好,而他已无希望。
他苦笑着说:「本殿不是以好友的身份待你,你也不是用『好友』的藉口来接近本殿,从未曾是好友,却要以好友收场吗?」
危静颜一旦跟着桓筠祯进了这宫门,他恐怕是连跟她道歉的机会都没有了,她一而再地受到莫名的袭击,都跟他脱不了干系。
他隐隐有一些能体会她对权势的追求了。
「抱歉,我最不该做的,就是利用殿下对我的好感而故意接近殿下,是我错了。」
关于五皇子,她的确于心有愧。
桓筠祁红了眼,眸中尽是悲伤,他不想要她的道歉,「你的道歉本殿不接受,也只当没听到过,好友就好友,你再不能反悔了。」
他泄气不已,为她妥协,说出了违心之语。
不是好友,就什么都不是了,他更不愿意看到她后悔跟他相识相知,他忍受不了她否认她和他的过去。
她骗了他的情,他间接害她身陷囹圄,皆是不可磨灭的伤痕,不可跨越的横沟。
他唯有接受,只当好友,还能是好友,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第102章 意乱情迷
宫门打开后, 危静颜和桓筠祯一路顺畅,再无阻挡。
皇帝寝宫飞霜殿中,程元章和虞子烨静候多时,三皇子一到, 这两人随即上前迎接。
危静颜的出现, 不在两人的预料之中, 他们也识相地没有多嘴,程元章将明黄的圣旨交到桓筠祯手里。
「一切办妥, 玉玺也盖了, 殿下不日就能登上大位。」
桓筠祯接过圣旨,细看了一番, 检查没有问题了,才走向了卧病在床的庆德帝, 危静颜不明所以, 又不好问, 就跟在他的身侧, 一同朝皇帝走去。
床榻上,萦绕着浓重的血腥之气,庆德帝面色惨白,嘴唇发紫,为中毒之兆, 他唿吸微弱, 勉强撑着一口气,狠狠地骂道:「逆子, 不忠不孝的逆子, 你必遭天谴, 你……」
桓筠祯居高临下, 俯视这皇帝,听着他骂骂咧咧的话,不为所动,还嘲讽道:「上樑不正下樑歪,父皇能杀子,孤就不能设计父皇了?真要有天谴,自会紧着您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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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是半斤八斤,何必恼羞成怒,成王败寇,也是常理。
废太子是怎么死的,刑部会同大理寺和御史台早已查清,不过因为兇犯牵扯皇帝,这事才不了了之的。
在皇帝的心里真正的儿子只有桓筠祁,其他的皇子都不重要,所以他能毫不留情地杀掉没有威胁的废太子,以此将罪责推到桓筠祯头上,从而让桓筠祁名正言顺地成为太子。
「要怨就怨父皇选错了棋子,下辈子再遇着温顺听话的儿子,要多长个心眼。」
桓筠祯恭敬不再,孤傲本性显露,连言语都变得尖锐。
他幼时被欺辱被针对的遭遇,离不开皇帝对良妃的纵容,不要以为看似弱小就好欺负,他们惹错人了。
庆德帝恍然间意识到了什么,费力地抬起胳膊,指着桓筠祯道:「是你,是你怂恿皇后刺杀朕的,你这个……罔顾天伦的……畜生……」
「皇上何必恨孤,是您自己的因果报应,您可知,皇后在孤呈上了皇上杀害废太子的证据时,她仍不相信,对皇上还抱有幻想,孤推了她一把,赌皇上在她命不久矣时会不会来看望她一眼,结果您没来,却在她藉口说要说明当年良妃之死时,您来了,破灭了她的一切希望,才落得个眼前的光景。」
前太子被废,皇后就入了冷宫,自良妃死后,皇帝恨了皇后十年,被人冤枉怨恨十年,儿子被他杀了,自己被他捨弃了,皇后母子的一切都比不上一个死去的良妃,皇后因而会被桓筠祯说动,在临死前,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将有毒的匕首刺入皇帝的胸膛。
庆德帝气若游丝,被桓筠祯戳中了心中的痛苦,怒火难止,「那个贱人害了朕心爱的女人,又刺杀朕,都是那个贱人的错。」
桓筠祯严肃了,正色道:「皇后是无辜的,因为良妃是亡于孤之手。」
「你……」
庆德帝怒极,胸中翻涌着,吐出一大口血,耗尽了所有的生命,死也没能瞑目。
皇帝重伤不治而殡天,消息很快传遍了皇宫内外。
桓筠祯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后事,直至凌晨时分才空闲下来。
事情暂且忙完,他没有睡意,同样一夜未眠的还有危静颜。
破晓的微光,危静颜借着这一丝萤光,迈入桓筠祯所在的紫宸殿。
「一夜未睡?」
「殿下不也是。」
简单的两句话,桓筠祯就看出了她心事重重,他微微侧过身,拍了一下身下的龙椅,笑道:「有话来这说,坐。」
紫宸殿的正殿是皇帝处理奏章,会见大臣之所,危静颜无诏入内本就是冒犯了,她哪里还敢坐皇帝的龙椅。
贸然坐了,将来保不齐就是一条罪名,她摇头道:「不敢行此僭越之举,我随意寻个椅子就好。」
以她的谨慎,说出这种话是在意料之中的,桓筠祯并未因此而打消念头,他朝她伸出了手,说道:「怕了?是不是要孤送你一个免死金牌或是尚方宝剑,你才能没有顾虑地坐上来?还是说,你对孤的信任只是嘴上说说的?」
她有什么不敢的,顶多是忧心埋下隐患。
他都如此说了,危静颜那一点顾虑也没了,而且她是真的好奇,龙椅坐上去是什么滋味。
她搭上了他的手,和桓筠祯一起,坐上了那把金灿灿的龙椅,虽有些硬,有些不怎么舒服,她却是相当地高兴和满足。
她整个人都飘忽着,千万人嚮往的椅子,她居然坐上来了,四周的景色和她进来时一样,没有任何变化,她却好似觉得一切都小了很多,这就是天下尽在掌中的体验吗?
在危静颜还处在坐上龙椅的兴奋时,桓筠祯悄悄环住了她的腰际,将人带了他的怀中。
低沉悦耳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跟孤说说,因何事睡不着。」
「殿下的手段令人心惊,我有点担心,将来会不会落到我身上来。」
危静颜被龙椅迷昏了头,下意识地竟然将实话说了出来,话一说完,她就清醒了,又没想着好的话语来找补,想逃又被他箍住了腰身,避都避不了。
她寻常也算是谨小慎微,伪装相当完美的,在桓筠祯跟前,轻易着了他的道,不似往日的镇定,他好像是对她瞭若指掌,她也好像对他卸下了防备。
变化渐生,是好是坏尚未可知。
桓筠祯封锁住怀中人所有的逃走的可能,霸道和温柔在他身上怪异地相辅相成,他耐心地解释说:「隐瞒的过去,和不能为外人所知的私隐,孤都告诉你了,如此坦诚,你还有什么好担心,你永远待在孤身边,永远都会安全。」
危静颜知道自己逃不掉,老实地握在他怀了,不服气地说:「我怎么听着殿下是在威胁我?」
他的确有那个本事,但她又不是时时需要保护,现在她能力不如他,不代表着以后不会超过他,将来谁保护谁还不一定。
「不是威胁,孤是在委婉地提醒你,早点放弃挣扎,为孤而意乱情迷。」
桓筠祯对她犯迷煳的小模样欢喜不已,人已在他怀里,对她的渴望还没有得到十成的满足,他还要见到她为他乱智,因他乱情,由他乱性。
从身到心,他都要在她那儿刻上专属的,不可磨灭的印记。
危静颜因他直白的言语,颇感羞涩,这一刻,她感受到了,桓筠祯对她的感情炙热不输任何人,只他那份掌控略微过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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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让他占尽上风,会被他牵着鼻子走的,危静颜眸中含笑,媚态浅露,不甘示弱地道:「殿下很强,我亦不弱,我一人乱,岂不是不公平。」
桓筠祯对她是极有耐心:他沉声回道:「龙椅都与你分享了,孤还不够意乱情迷?」
第103章 此生不渝(大结局)
庆德帝驾崩, 即日三皇子桓筠祯荣登大位,洛京解除戒严。
朝堂部分职位发生变更,皇帝禁卫军北衙禁军被整顿,虞子烨任北衙禁军羽林军大将军, 阮丞相被迫告老还乡, 刑部尚书接替丞相一职, 其次陆长屿恢復盐铁使官位,程元章调任户部, 席若昭晋升御史中丞。
南衙十六卫各有变动, 其中右领军卫危俞培由正三品的大将军贬为正五品的折冲都尉,调任云州恆安府。
而莘国公府爵位被剥夺, 除危俞培和危静颜外皆被贬为庶民,早已贬官的章家被御史台弹劾其侵占平民土地, 贪污受贿等数条罪状, 有罪之人皆被判流放边疆, 流放罪人中就有危玉瑶。
圣旨下达, 莘国公府阖府上下跪拜接旨,危静颜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着众人。
宣旨内侍离去,跪着的人一脸灰败,而危静颜领着身后的虞子烨和禁卫军慢悠悠地越过众人, 直接坐在了大厅内的主位之上。
她俯视着仍处在震惊中的国公府众人, 憋在心中十来年的怨恨终于得到了舒展,但这还不够, 她出言讥讽道:「既然诸位已成平民, 就没有资格再住在莘国公府里, 还请务必在今日之内搬出去, 不然就是僭越。」
她手上的银钱也不少,等把人赶出去后,把这百年府邸拆了重建,名字她都想好了,建成以后,就命名为「苏宅」好了。
刚被削去爵位的莘国公危胥气得浑身发抖,他颤巍巍起身,举起他的拐杖便要打危静颜,嘴上还骂道:「老子打死你这个不孝子孙,你毁了我国公府百年声望!」
拐杖还没落到危静颜身上,禁军已将他制服,谩骂声却未为停止。
「孽障,早知今日,万不该让庶民进府,万不该让你活这么大,我国公府百年英名竟丧于你这贱人手里……」
虞子烨奉命而来,自不会让危静颜吃亏,他厉声喝道:「住嘴,再若对小姐无礼,你们危家就不是没声望地位这么简单了,你也不想你们危家断子绝孙吧。」
虞子烨的恐吓是有效果的,危胥和一干骂骂咧咧的危家人瞬间闭了嘴。
闹成如此境地,危俞培心如刀绞,他望向上首还有心情品茶的危静颜,颤声问道:「莘国公的爵位被夺,是皇上的意思,还是你主意?」
他不想相信,也不愿意相信,仍抱有一丝微弱的期望。
危静颜放下手中的茶盏,平静地回道:「你包围了慎王府,已是犯上作乱,只贬官外放,足见皇上仁心,你觉得皇上会追究跟那事没多大牵连的国公府吗?」
是否真的仁心不重要,桓筠祯刚继位,好话还是为他说上两句,他可是帮了她不少。
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危俞培没了自欺欺人的藉口,不得不面对这惨烈的现实,「为什么,你身上也流着危家的血,你将来当了皇后,国公府是助力,你为什么要做这等损人不利己之事,为什么要如此痛恨国公府?」
危静颜自小进宫,在国公府待得时日并不长,这份仇恨来的莫名,危俞培看不懂她。
危静颜冷笑了一声,为什么?危俞培居然会问为什么,她娘亲死在了国公府,就这一点还需要别的原因?
她反问道:「危都尉,你是觉得我娘的命不值得用国公府的名声地位来陪葬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些都过去了,人是要向前走的,生活也要继续,让国公府成为你的后盾不好吗,让国公府补偿你不好吗,为何非要两败俱伤?」
危俞培言语哽咽,苏文茵之死,他从未放下过,可他的人生不止有苏文茵,还有家族责任,还有不得已的妥协,谁的生活是一帆风顺的。
危静颜脸色一沉,对着永远不会意识到问题所在的危俞培已经没什么耐心了,「现在知道两败俱伤了,十多年前你怎么就不知道,你从来只会让你的妻子退让,让你女儿退让,你可曾让你的父母退让,让你的兄弟姊妹们退让?我告诉你,只要着国公府存在一天,我娘的死就过不去,他们不是看不起我娘平民出身吗,那我就让他们变成他们看不起的庶民,你不是看重国公府的将来吗,那我便让国公府再无将来,我娘死了,你们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别想好过。」
种下恶因,必有恶果,做了坏事就想煳弄过去?休想。
她没有指望过莘国公府,也不屑于用国公府当做依靠,从始至终,她的目的就是毁了莘国公府。
危俞培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口舌之争,他没一次能驳得赢她,他其实早就意识到她对他的怨恨,对国公府的不在意,可终究是一家人,世家大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心有怨气,他还有机会补偿,她不会把事做绝。
是他低估了她的恨意,小瞧了她的本事,今日这种结果是他一手促成的,如果他保护好了文茵,如果他不逃避文茵的死,不常年在外打仗忽视危静颜,一切都会不一样。
「颜儿,都是我的错,我承受你的报復,你放过其他人,我一力承担所有。」
一切因他而起,他不想再牵连族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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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俞培嵴背挺得笔直,悲壮且坚毅地说着豪言,危静颜袖中拳头紧握,怒极反笑,她拍着手,看似称赞实则嘲讽道:「好啊,不愧是危家好男人,那就让我看看,你的觉悟有多大。」
她拿出一张纸,命人呈给危俞培道:「把它签了,明日我好将娘亲的坟墓迁出危家族坟,你先让我看看你的决心,可别光说不做。」
一听迁坟,危俞培已是受不住了,再一见那纸和离书时,理智已然断裂,责任全然不顾,他三两下将和离书撕了个粉碎,对危静颜怒吼道:「危静颜你不要欺人太甚,这种东西,我不会签,苏文茵是我妻子,不论生死,永远都是,我死也不会签这种东西。」
危静颜似乎早有预料,她又掏出一张,冷漠地说:「不要你的族人了?不一力承担了?你出尔反尔是你的事,但今天你必须把这和离书籤了。」
「你不如直接弒父,就如龙椅上坐的那位一样,反正你们是天生一对。」危俞培梗着脖子,什么后果都不顾了。
一旁被禁卫压制住的前莘国公危胥在此时发话了,「拿来,他不签,老子代表危家签,我们危家不要你这种女人和你那不知好歹的娘。」
谁签都无所谓,危静颜想要的是危家签署的和离书,她也好告慰苏文茵在天之灵。
和离书交给危胥,危俞培一个箭步冲上去,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再次将和离书撕掉了,这次,他正面迎上危胥,言辞警告道:「谁敢签就是跟我作对,我绝对不放过他。」
「你敢这么跟老子说话?」
危俞培轻松拦下危胥打下来的拐杖,气急败坏地道:「别他娘的逼急了我,今日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签下和离书。」
他浑身戾气,面色狰狞犹如地狱修罗,危胥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被他怔住,缓缓地当下了拐杖,不再言语。
两张和离书都被撕了,危静颜手上也没有多的,她又不想就这么放过危俞培,故意对他说道:「你何必如此,我娘已经死了,和不和离都没有影响,毕竟那都过去了,人是要向前走的,生活也要继续,让你的族人免受责罚不好吗,让我和我娘得偿所愿不好吗,为何你不接受两全其美?」
当这些话一句一句还给他时,危俞培才体会到自己有多混帐了,他面色苍白,整个人摇摇欲坠,踉跄了好几步,勉强靠着身侧的柱子才没瘫倒在地。
「其他的都随你,迁坟也好报復危家人也好,都随你高兴,唯有和离书,我不会签,苏文茵她若真的想得偿所愿,你就让她自己来休夫,别的我都不认。」
随后,他眼中布满红丝,死死盯着危家众人,严肃地告诫道:「你们也听好了,谁敢代替我签和离书,我就跟谁同归于尽,我说得出做得到。」
说完,他撇下众人,他也不管其他,直接回院子收拾东西,离开国公府。
而危静颜因准备好的两张和离书都没了,危俞培又死活不签,还威逼危家其他人不能签,无奈之下,她也只好暂且作罢。
等危家人搬离莘国公府,莘国公府的重建和苏文茵迁坟一同进行着,她册封为后的日子也近在眼前。
封后大典前,危家众人随着危俞培前往云州赴任,如无意外,大抵是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不久后,苏文茵的坟墓被迁至危静颜特意挑选的风水景色都极佳的宝地,那地方山清水秀,风光旖旎,无世俗打扰,无尘世约束,是真正的自由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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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辰吉日,封后大典已至。
安乐公主府前,奉迎官员立于道路两侧,文官在东,武官在西,亲迎皇后出门。
危静颜头戴龙凤花钗冠,身着袆衣,上绣彩绘翚文,待使臣入门内宣读制书,行跪拜之礼等流程完成后,她乘上翠凤之驾,于仪仗、卫队等簇拥之下,进入皇宫。
皇后凤驾一入宫,钟鼓齐鸣,女官躬身引领着危静颜从凤辇下来,一路引导至大殿玉阶之下,玉阶之上大殿之前,桓筠祯着衮冕服,等着她一步一步主动朝他而去。
她迎玉阶而上,及至桓筠祯跟前,他朝她伸出手,两手相握,与子同行。
入殿后,受百官朝拜,危静颜接皇后宝玺,设宴款待百官,帝后行合卺之礼。
封后大典礼节繁多,明月高悬,帝后二人方得独处。
寝殿之内,红烛摇曳,桓筠祯一寸一寸地描绘着她白皙如玉的肌肤,唿吸交融,髮丝缠绕,危静颜间或几声难耐的娇喘之声被他尽数堵住,连求饶的机会也不曾留给她。
他觊觎她良久,被压抑的渴望在此良辰美景之夜,失了理智,没了克制。
危静颜气息早就乱了,被他引导着沉沦,魅惑着迷情,他文质彬彬的假象下,是武人的健硕有力,别的方面,她尚能和他争个高下,唯有龙床上,她毫无取胜之机,只余败退求饶。
可这骨子里霸道非常之人怎肯听话,她越是示弱,他兴致越高,她气得狠狠地咬了一口,水润之眸魅态显露,嗔道:「够了,今日累了一天了。」
桓筠祯贴在她的耳迹,低声呢喃着:「你说句朕想听的,朕就什么都听你的。」
危静颜心思敏锐,飞速地思索着,应付道:「我对陛下意乱情迷,这下可入眠否?」
「可,但明晚你得寻个新的说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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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静颜一听可以睡了,因困意而忽略了别的话。
后来,她时常被他用这种办法逼着说情话,日子久了,好话说尽了,她被扰的不难烦了,脾气更大了,恭敬是没有了。
桓筠祯从「陛下」沦为了「王八蛋」,他却依旧甘之若饴。
因为她自己还没有意识到,她在他面前再也难以维持她的假面,她的本性已完完全全展现给了他,她的防备在瓦解,连身带心都投入他的怀抱。
他和她的开始是逢场作戏,奔向的结果是此生不渝,曲折却着实有趣,桓筠祯沉迷其中,再难自拔。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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