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衔玉》 第1章 序 “白虎,把玉给吐出来!”天帝冲着一头通体雪白,瞳若幽兰的巨虎呵斥道。 可这白虎并不搭理,懒洋洋地趴在地上,活像个无赖,含着嘴里的东西,两根穿玉的红绳散在它的两腮。 这白虎就是个刚刚升上来的小仙,但天资聪颖,短短百年便修得仙班,惊动天庭,走到何处无不是仙君们艳羡与嫉妒的目光。除了继承父母血脉,本身具有仙骨的神仙,在凡间一个正常的人或动物,要想修得仙班得要耗费千年,且要历六劫。可这白虎不仅耗时短,反而还未遭劫难,且从未有人见他化成人形的样子,实在令人妒忌且引起了众多猜疑。 策命司掐指一算,竟算不出他的仙格。 一时间,六界众说纷纭,有说他是远古大神转世的,具有仙骨,修行聚灵的能力远超他人,也有说这虎就踩着千年狗屎运了,误打误撞地就上来了,各种猜测皆有。 而这白虎也因此,到何处都倍受瞩目,也养成了其骄纵的性子。天庭主管为了压压他的骄纵,便安排他到同是骄纵脾气的子君那去做看门。 可他怎会老老实实地看门,看门时不是在睡觉便是出去玩耍,现在好了,居然敢闯到了佛祖的讲座会上,一口把菩萨放在桌上的小玉女叼了去,含在嘴里不肯吐出,一溜烟跑回了子君门口,而众仙君看到这白虎动作的一幕,先是惊愕了一会方才反应过来去追,追到这白虎看守的子君门前。 天帝自是知晓这白虎,细观其相,似真是有上古血脉的存在,想是过段时间将他驯服为自己的坐骑,日后在战场上定是可以一当十,没成想这小小白虎在佛祖的讲座会上生出如此事端,还如此无赖。佛祖讲座一百年方才开一次,佛界众人好不容易来天庭一趟,这白虎无视自己的命令,自己若是处置不当,便是失了帝家风范。 天帝手中一团蓝色的气慢慢凝聚着。 “罢了,不必强求,这白虎看起灵动得很,他衔着玉应是有他的道理,也是和小玉女有缘,我便赠予他。佛家,讲得便是缘嘛。请天帝勿追究了。”菩萨在一旁笑眯眯地说,天帝一捏拳,蓝气消散殆尽。 众仙君不禁吸了口气,菩萨的珍宝竟是如此轻易地赠予着白虎了,这小玉女因一直在菩萨身边,无人知其有何用,有人偶然听到菩萨向佛祖说这玉应是一位上古大神武器的配件,小玉女的名声便在六界传开了。 这白虎真是走了千年狗屎运,一道道艳羡嫉妒的目光投射在白虎身上。 那白虎听到后,摇起了尾巴,眯着眼睛,似是赞许又得意。 这白虎当真的是桀骜不驯,不可让他一直这样得意下去,怕以后不可驯服,天帝暗想,便道:“这白虎终究是惊扰了各位,我便罚他明日去凡间历劫,以偿惊扰众仙家之过。” 历劫,是为了磨练升仙之人的心性,在俗世间悟彻道义。人间磨难重重,让这白虎吃点苦头,且其升仙未遭劫难破了规矩,以此作为惩罚,倒也是合适。 “天帝圣明。”众仙家抬手扶礼齐口答道,唯菩萨站在天帝旁边笑眯眯地看着,不动作。 不被天庭束缚的也就只有佛家众人了,其追求自由脱俗,四处云游讲学,且有佛祖这座大山镇着,天帝也是要敬重三分。 见菩萨未言语,天帝便令众仙重回讲座会。 一时,众仙散去,只余下白虎在子君门前。 见没人了,这白虎方把玉吐了出来,那玉叫小玉女,便是形如其名,玉体通透,但又蕴着几丝红色的脉络,是个小女孩的样子,脸蛋圆圆,五官端正,扎着两个揪揪,紧闭着眼。 白虎舔了舔小玉女,那小玉女的眼竟轻轻地颤抖着。 白虎瞧见了,又轻舔了一下,那小玉女微睁了一只眼,像是在试探地打量着白虎。 突然,有脚步声传来,白虎马上又将小玉女含在嘴里。 是个小男童,粉雕玉琢,身着蓝色袍子,脸上尽是嚣张。 “诶,白虎,你快把小玉女吐出来给本子君瞧瞧。”子君是天帝的孩子,自生下便是金玉裹,绣绸围,前呼后拥的,骄纵便是自然的。 且在他出生之后,母后还向菩萨求这玉女给他,却遭菩萨万般推脱,他长大后听到了,自是不快,而今这白虎竟如此轻易地得到了玉女,更让他不服。他心中早已认定了小玉女是他的东西。 白虎趴着,半睁蓝眸,哼哼地喘着气,似是不屑。 “我要看小玉女,你快给我看!”子君急了,伸手逮住穿着小玉女的红绳。 他这一举动把白虎惹恼了,白虎猛地一张口,便把子君半只手含在口里。 子君也没想到平日里懒洋洋的白虎突然如此凶狠,只觉自己被一团温暖粘腻的东西包裹住了,甚至感受得到利牙压迫着自己的皮肤,一下子惊得松了手,放声大哭起来,仿若自己真失了一只手一样。 白虎看着这小孩大哭的样子,眼中不屑的意味愈浓了。 小屁孩,没多大本事还耀武扬威。 白虎吐掉那小孩的手,不知向何处跳了几步便失了踪影,只余子君一个人在门前哭得伤心,过了一会才有侍童过来匆匆安慰。 这事,子君怎么能不给天帝告状? 讲座会完,子君便跑去天帝寝宫依偎在父亲的膝下,像个小女孩样诉苦,还撸起袖子给天帝看那白虎齿印留下的印记。 天帝佯装大怒,心中却是不在意,思来想去,就罚那白虎明日历劫的命格鳏寡孤独,安抚了子君,也能磨练那白虎的性子,且这样狠的命格,应是会使这白虎沾上几分戾气,日后好为他所用。 面上是惩罚,实是为自己日后谋划。 天帝嘴边露出笑,伏在父亲膝下的子君没看到,天帝笑得诡异,隐隐之中,透过天帝的面容似还能看到另一张面孔,似是一个女人,娇媚诡谲。 云雾缭绕,佛家众人远去,归回西山。 “呵,你的宝贝被抢了,你不心痛吗?”佛祖笑问菩萨,卸掉威严,如朋友间的调笑。 “罢了,助他修行,盖他气息,为保六界太平借给他用一下,日后他若无东西作为谢礼,定叫他还我。” “我就知你不会白送他。” “原本不想那么早给他,只是天帝身上的戾气越来越重了,对往后的事,不知为何我不能看清了,如有迷雾遮去。 只愿六界这劫,能顺利度过。” 第2章 绾发 光透过窗户零零碎碎地撒了进来,铜镜上的人影模模糊糊的,只看得清一个小少年端坐在镜前,身后有一个比他似要大些的少女跪坐在他身后,她的手穿过他散落的白发,低着头细细地看着。 小少年的头发许是常年未打理,他面前的碎发都长得将其脸遮了一半,他眯着眼,透过发间的缝隙来看少女的动作。 少女轻轻地拿起一小绺头发,凑近根部看。 “少爷,你的头发真的是自然白的啊。”好奇怪啊,饶是她已远看了这白发许多次,第一次拿在手上把弄看,也仍是觉得惊奇,心中又不由想到府中关于他的一些传闻...... “嗯。”朝玉里淡淡地应着。 一双柔软的手轻轻地在他头上揉捏着,后又顿住停下,拿起朝玉里的头发开始梳理。 “对不起少爷,之前我给我娘和姑姑梳头都要给她们按摩一下,习惯了。”少爷年纪那么轻,还是没到头疼的时候,但少爷的身体不知道何不似正常人的般温热,连头皮都是冰凉得很。 “没事。”明明应该是有些童稚的幼音,但朝玉里硬是压低了嗓子,故作大人口吻,惹得苏六心中发笑,低下头咧了咧嘴角。 记得姑姑因被罚打了板子下不来床,让自己来侍候少爷的时候,她是期冀又害怕的,她到这落梨园一年,是从未见过少爷一面的,心中是好奇待解的期冀,也亦是对未知的恐惧。 当她解开了主院门上的锁,尽管姑姑已是提前告知,她一进去便被吓得退回门外。 院中布局与普通院子没有什么区别,面对门的既是主房,左右侧各一间房。但院子上空却低悬着数条铁链,铁链上又挂着无数个小铃铛,而铁链中间缠绕着一个紧盖着的青铜炉,青铜炉上熔了一圈人脸,她一推开门抬头便看到一张青年人的脸盯着他,饶是熔铸出来的,可那也太真了,似那人脸真的能看见她一样,青铜炉正在院中,使得各房门一打开抬头往上看时第一眼看到的一定是这青铜炉。 院中静得阴森,这样怪异的场景,就算是在白天也让她觉得可怕。她在门口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不敢进去,可自己是下人,不送饭去饿了主子,那就可不是被吓那么简单了。她咬咬牙还是端着托盘向主房走去。 推开主房门,里面昏暗得很,随着门被推开,光刺了进来,显得突兀。 只见房中悬着几个巫蛊娃娃,柱子墙上都贴满了符咒,房门被推开的吱呀声让她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一进去便是庭室,左右两个房间,左边房安了门,右边房就直接是敞开的,遮了几层幕帘。 她向右房悄悄地瞟了几眼,只见幕帘轻摆,一个黑色身影从床上起来,便匆匆收回目光,在桌上布好膳食,在一旁候着,待那人来到桌前坐下,她心中暗暗吃了一惊。 据姑姑说,夫人走时,少爷十二岁,而今五年过去了,方是十七了,比起她还大了一岁,应是个翩翩少年郎,怎曾想现下还似个十岁孩童的模样,而且他的头发真的是如姑姑所说,是白色的,纯洁又莫名妖冶。 朝玉里身着黑袍,白发就随意的疏散,在黑袍上显得更惹眼,额前碎发遮去了他的视线,露出来的鼻子,嘴巴都是秀秀气气的,皮肤亦是白白净净的,像个小姑娘。他拿起筷子,夹菜吃饭。 “落景呢?”他原是安静地吃饭,她也是在安静地偷看,他突然一句话让她回了神。 “落景姑姑病得很重,实在是动不了了,所以派我来了。” “快死了?” “没,没有。”她被问得不知所措。 “没死就好,简直是晦气。”他恶劣地说着,似是很讨厌落景。 室内又恢复一片寂然,苏六以为他生气了,抬眼悄悄地打量着,只觉他那些碎发实在太过碍眼,要是日后可以,她一定要向少爷展示一下她绾发的手艺,她还从来没弄过白发呢。 她曾向少爷自荐过,但皆被拒了。没想少爷今天竟主动要求她帮他绾发,距她这个念头产生已是过去了一年,不知为何,自她照顾少爷一段时间后,姑姑伤好了再去,少爷却不要姑姑去了,指明要她来,她是受宠若惊的,她只是每天本本分分的做好自己的事。 苏六还怕落景姑姑会因此生气,但落景姑姑却并没有,还叫苏六好好照顾少爷,多同他主动说话,多关心他。少爷其实没什么架子,二人年纪相差不大,也许可以做朋友的。 经常去主院久了,苏六也没那么害怕了,知道一开门低头走了,那也没发生什么惊悚事,便适应了下来。自被少爷钦点之后,她就好像有了点底气一样,还有想着落景的嘱托,在少爷吃饭的时候,搭上几句话,而少爷也不并未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疏离,时不时地应上几句,有时还有点别扭地主动要求她同他讲一讲外面的事,明明是可爱的一个小孩,却总是故作老成,明明那么渴望了解外面,又装作无所谓。 照顾他的衣食起居时,苏六亦想着落景的嘱咐,又或是心中对这被困于院中的小童的怜惜,时常买些外面的小玩意赠予他,他都收下了,面无表情,让人不明喜厌。 “不要走神。” 少年清朗的声音将苏六从回忆中拉出,只见自己握着白发。 苏六立马回神,认真地低下头打理着手中的白发,她拿梳子轻轻地梳着,想把头发疏通,梳了好一会,她撇撇嘴。 “少爷的头发真好,没有打结。”还很柔顺,真让人嫉妒。 苏六跪坐到朝玉里跟前,伸手一抹,便把他的碎发往额头上撩。 许是因碎发的遮挡,他的眼睛对突如其来的光有些不适应,于是闭着眼适应着。 睫毛轻轻地颤动,像是刚出蝉蛹的蝶。 慢慢、慢慢张开......对上一双棕色的眼眸,写满了讶异。 “......少爷,你的眼睛是蓝色的。” 一年了,苏六现下才得以看清将朝玉里的脸看得清清楚楚,是个粉雕玉琢的娃娃样,头发虽是白的,但眉毛是黑的,有点婴儿的小肥脸,五官皆是秀气,她想了想王爷的模样,少爷应是像夫人的吧。 他的眼睛,恰似一汪清潭水,不是很深的蓝,是一种很纯粹的浅淡蓝,清清澈澈,像一面镜子,将苏六照映。 朝玉里看着她没说话,苏六看着这张脸,就是看见一个异色瞳的小少年乖巧地盯着她,看他那乖乖的样子,她忍住去抚摸这双眼的冲动。 “是真的很好看呢。”苏六忍不住又赞叹了一句。 朝玉里微微扬起头,有些得意。 苏六又继续动作了,她想把这些碎发往后一起梳了,以为这足够的长,但没想到梳不了。 “少爷,好像这些碎发梳不起来。” 朝玉里沉默了一会,道:“那就剪掉吧。” “怎么可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呀。” “......可就是这白发害了我的母亲。” 苏六不知朝玉里发生过什么,只知他早早地就丧了母,他的父亲——曜国八王爷樊意,还将他锁在院中。 看着朝玉里尚未长个的身体,稍显稚气的脸蛋,苏六不得不承认,她有时都没把他当作少爷,应是把他当作了需要被照顾的小孩子甚至是弟弟一样的存在,倘若这少爷若真是翩翩少年郎,她与他可能都不会那么熟悉,她应是一句话都不会多言,小少年的外表总是给了她安全感,她在同年龄异性前多多少少会有些不自在,抑或是说,自卑。 但是实际上,少爷已是十七了,他都懂,孩童的外表吐出不符合的话语令人惊讶又心疼。 苏六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戳到了他的痛处,不知该怎么安慰,因为那小小的脸上面无表情,尽是淡然,若她安慰则显多余,但她只觉他心中应是痛苦的。 七年的时间过去教他如何平静说出,但没有教他遗忘。 “剪吧。” “好。” 苏六转身从自己带的箱子里拿了剪刀,又拿了一个纯青色的小锦囊,朝玉里瞥见,问道:“你拿锦囊做什么?” “我想把少爷的头发收起来,毕竟也是少爷的骨血,以后少爷若想要了,便找我来拿吧,我替你保管着。而且少爷贵气逼人,头发丝借我沾沾贵气吧。”苏六马屁拍得一溜一溜的,朝玉里轻抿着嘴,弧度上扬。 少爷总是这样,明明高兴却总憋着。苏六心想。 苏六认真地将碎发分好,一把一把地修剪,剪了一把便放一把进锦囊里。 “剪好了。”她的小锦囊也是鼓鼓的。 她放下剪刀,拿束带将他的一部分头发缠好成小山包,然后神神秘秘的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 一枝碧绿色的玉簪穿过小山包,闪着莹润的光泽。 “哈哈,好看吧,少爷。”苏六的手虚比着插好的玉簪,看着镜中的人,眼中隐隐有着期待,像是流萤的微光,他不想让她黯淡。 “还行。”本是有再多赞美的词,都悉数被他吞回腹中,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夸一夸她,心中会那么变扭。 但这两字也已让苏六高兴,她弯了弯眉眼。 少女容貌并不出彩,但笑起来却有道不明的好看。 “生辰快乐,少爷。” “谢谢。”他的声音陡然低了,极力抑制情绪的翻涌,她只是一句话,使他心跳莫名加快。热度从心胸逐渐扩散到全身,好温暖,习惯了冰冷的他,竟有些眷恋。 五年里,每年落景都会同他说,他只觉厌烦,感不到丝毫欢喜,反是苏六,却让他感觉到了不一样的东西,道不明,说不清。 过了一会,他才缓过来,只听见苏六在一旁叽叽喳喳地说什么。 “少爷,这个簪子远看是好看,但其实近看杂质很多,你也不要嫌弃嘛,毕竟这簪子就花儿我两个月的工钱,我......”苏六欲言又止,“我是把少爷当作朋友才想着买这个呢。” 朋友...... “这个真的很漂亮。”朝玉里抬起手摸了摸玉簪,终是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颗原是沉睡的心惊醒了,不断地在他的胸腔里撞着,温暖的感觉从心再到四周散去。 ————— 树木葱郁,溪水从葱郁中泻出,一只小兔一蹦一蹦地跑到溪水边饮水,试探地将脖子伸去,伸出小舌舔了舔,似是感到没有危险,才再凑进一点方便饮水。 它身后的草丛,荫蔽之中一双碧绿的眼睛闪烁,一下,那家伙便扑了出来,是一只棕黄色的老虎,前爪死死地踩着小兔,小兔无力挣扎,它低下头享用,喉头里发出满足的声音。 突然,一只藤蔓从它背后袭来,他轻巧闪过,藤蔓与地相击,“啪”的一声响亮得紧。 “别生气嘛。”老虎口吐人言,嘴边的毛沾染鲜红,瞳孔绿光闪动“我马上就走了。” 藤蔓不理会,用前端的尖锐逼近着它。 “真的。” 他马上就要走了,马上,他感觉到了,那个小家伙,他感受得到他的血液在流淌,以及那颗心,那颗心的跳动,哈,家族的联系。等了五年,他马上就要看到姐姐的孩子了,他该怎样履行长辈的义务好好教教那个小家伙呢? 他兴奋得毛都立起来,跳跃着往山下跑去。藤蔓见它走了,放下准备攻击的姿态,绕到兔子的尸体旁,挖了个小坑,将兔子安葬了后,默默地向后缩了回去。 第3章 出行 苏六替朝玉里绾好发,侍候他吃完早膳后,锁上主院大门,便离开了。 苏六原是要留一会给朝玉里讲两个鬼怪奇事,但姑姑嘱咐了一些事要去办,只得向朝玉里解释。朝玉里似是对那些鬼怪奇事颇感兴趣,总要苏六讲。每次听都安安静静地,听得有些困了,就撑着脸,好不乖巧,只有那个时候他才不会硬装老成,自然地流露出孩童的求知的情态。听完苏六解释,朝玉里也未说什么,就转身进了左房。 苏六见此也无奈,收拾好碗筷便走了。 落梨园的仆从颇少,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所以偌大的园子中中只听得见几声清脆的鸟鸣。 苏六走在回侧院的路上,走过小花园,只见一对男女抵着一棵树激烈地拥吻着,男的手还不安分地向里伸去,身下的女子欲迎还拒。 “枝落......”苏六愣愣地叫了一声。 靠着树的女子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对上苏六的视线,她扭头推了推身上的男人,悄声提醒道,男人侧目也看过来。 “还不快滚?”男人一脸不耐地朝苏六吼道。 男人一转过脸,苏六便认出了他是王妃的娘家人,梁佑民。 长得也算是玉树临风了,只是常听其他侍从说他品行不端,但仗着家世,没人敢把他怎么样。来王府做客的几日里,便听到王妃园里的几个婢女都被他给宠爱了,王妃自是纵着,不发声。 苏六那时听到这梁佑民做的事,就庆幸着自己在落梨园,这个僻静的园子,门口的杂草都没怎么除,想是这位主子连看都不会看一眼,但哪成想,他不但进来了,还在这园子里做着那事,按着的人......是枝落。 “公子别生她的气,我们换个地。”枝落楚楚可怜地依偎在梁佑民怀中撒娇道。 “行,本是想寻个刺激,还被个小丫头片子坏了事。”梁佑民美人在怀,也不理会苏六了,拥着枝落向落梨园外走去。 苏六不言,她自知自己是阻止不了的,拿着托盘的手紧紧地纠着,踱步离去。 “姑姑...”苏六进了侧院,就见落景端着一盘东西在那等她,面色温柔,便暗暗地把刚刚看到的事咽到肚里,她不想让姑姑知道这腌臜事。苏六走近看,发现落景端的是数个摆好的梨花酥,像个黄色的小圆球,看起不怎么样,但苏六知道,咬下去的滋味,淡淡的梨花香沁入嘴里,香甜不腻。 “来,,小六,你替我把这个送到王妃那去。” “好。”苏六把手中的托盘放在地上,接过便向园外走去。 苏六走在小径上,空望前方。 王妃在延春园,她要去延春园,莫不是要碰到他,一个清俊的身影出现在苏六脑海里,苏六的嘴角有些许上扬。 有点怕,怕不知该在他的面前如何表现,又欢喜他的出现。 苏六走着,走出小径,走过小桥,走到延春园的春柳面前,那个身影也没有出现。 苏六将梨花酥递给春柳,假意地打量了一下四周,没有他,心下是松了一口气,但却带着一股道不明的失落感。 春柳看见苏六,惊讶地问道:“怎么不是落景来送?” 苏六也是一愣,才答道:“落景姑姑,她......身子有些不适,便差我来了。” 春柳听后,露出几分愁容。 “那你先在此候着,待我去禀了王妃你再走。” “好。” 春柳端着梨花酥进了主房,苏六就在外站着,无聊地打量着四周。 “王妃,这是落梨园送过来的梨花酥。”春柳弯了弯着身子将梨花酥向正在品茶的贵妇人递了上去。 梁淑怡斜睨了一眼,复又将视线放回手中的杯盏上。已是年过四十的人了,但身姿未见变样,容貌如同二十几岁的娇俏少妇。 “送东西的人呢?” “在外候着。” 梁淑怡满意地“嗯”了一声,“叫她进来。” “可,王妃,那不是落景。”春柳是梁淑怡的心腹,她自是知道梁淑怡就是借着想吃梨花酥见一见落景,若现在不说落景没来,待那苏六上来,梁淑怡只会比现在更生气。 “咚”的一声闷响,杯盏掉落在地,只见青柳额上有一块青紫。 在场的侍从齐刷刷地全部跪下,低着头,不敢发声。 沉寂了一会,梁淑怡才缓缓道:“软的不吃,非要吃硬的。出去把那人打发了,晚上把落景给我带来。” “是。 等了好一会,苏六才见春柳出来,额上有一块淤青。 “春柳姑姑,你这是怎么了?”苏六关心地问道。 “你可以走了。”春柳不理,说完便走了。 苏六悻悻地转身准备打道回府,一个熟悉的身影撞入她的视线。 男子身着白衣,上有金丝暗纹游走,高冠束起,墨发长垂,眼眸深沉,锐利深邃。右配用刀,腰背如松挺,魁梧却不似莽汉,倒还有几分书生气,让人觉得倒是个文武双全的俊郎。 “丰主管。”苏六低低地叫了一声,脑子有些空白。 “苏六。”丰律修走到苏六身边。 苏六摸了摸脸,糟了,她今天没装扮,除了小锦囊,身上没带其他配饰,实在是磕掺得紧。 “怎么来了这?” “我替姑姑来给王妃送梨花酥的。” 他应了一声便发出邀请。 “你可否带我去御食阁?” 苏六忙不迭地应下。 自苏六进王府以来,出府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王府侍从出府除了各园的主管与副主管出门不受限制,其余侍从应是要得了出门令才可出门,虽听起严格,但侍从们得了上面的出门令也可给其他侍从代为出门办事。 苏六本不怎么喜欢出府的,只是之前枝落总要缠着她要她陪同。 枝落生得一张瓜子脸,五官标致得很,笑起来明媚得将雪都融了,每次苏六不答应都可怜巴巴地撒着娇,可爱娇憨得让苏六不忍心拒绝。 苏六陪着枝落都逛些什么制衣铺,金银铺,胭脂水粉铺,苏六没怎么有兴致,若说她感兴趣的就是御食阁与街边的一些杂货铺了。御食阁是专门做糕点的一个铺子,没进店门,在店外嗅到飘香就已让人食指大动了,出去一次,苏六便到那尝一种糕点。杂货铺则是随意摆放着各种书籍玩具小陶瓷模型杂七杂八的,她自己喜欢去各式各样的货品里发现宝藏的那种感觉,还有她也念着买点什么给那被囚在院中的少爷,讨讨那可怜孩子的欢喜。 距苏六上一次出门已是过去了十几日,她上一次竟破天荒地买了除御食阁与杂货铺的东西,一盒胭脂和一根玉簪。 玉簪是她在金银铺无意看到的,想着姑姑提醒她,少爷生辰快到了,自己作为陪侍,送个什么东西,好让他高兴一下。在众多闪闪发亮的金银饰品中发现这一个玉簪也不易,她不知为何,莫名地喜欢玉器,而且少爷名字中也有玉字,是再合适不过了。 而胭脂......则是因她想变得更好看一点吧。 苏六微微侧头偷看着丰律修的侧颜,挺拔的鼻梁,薄唇轻抿。 出了王府,环境便变得吵嚷了起来,各色小贩叫卖,路上行人来来往往,车水马龙,炫目得很。 丰律修一亮主管令牌,轻轻松松地将苏六带出了府。 苏六不得不再次感叹,丰主管真的好优秀。府中其他主管都是四十几的老人,而丰主管弱冠之年便当上了,可见其能力一定很强。 人长得俊,办事又厉害,他真的好优秀,优秀得每次自己站在他身边都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可就是这样优秀的他让自己喜欢吧。 “丰主管去御食阁是要做什么呢?”这话的语气真是柔得掐得出水,苏六自己都吓了一跳。 “听他人说,御食阁有凤梨酥,我想买来尝尝,但又不识路,枝落说你知道,我便要劳烦你一下了。”丰律修含着笑,翩翩少年郎,引得少女芳心乱。 “御食阁的凤梨酥是不错,丰主管还可以尝尝其他的,比如金糕卷椰子盏......” 苏六话未说完,便被丰律修一拉,事出突然,她站不住脚,便跌入了他的怀中,淡淡檀香绕鼻。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耳边踏过。 苏六在他怀中慌忙起身,心跳得厉害,像一只鱼在快要干涸的水潭里挣扎般,站起身后低着头直给他道歉,手指狠戳着掌心,只觉大脑一片混沌。 他朗声说无碍后,苏六只觉自己的脸烫得厉害,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该说什么。 两人沉默了一会,丰律修主动地同她搭话,聊了什么,苏六已经不记得了,只是在那嗯嗯啊啊的应着,后来闻到御食阁的香才回过神来。 丰律修进店便直接叫人给他装凤梨酥,而苏六则是晃了一圈,后才选了如意糕。 二人带着糕点回府,苏六已是回神,恢复了在路上的说笑。 待苏六回到了落梨园,只见厨房炊烟袅袅,待把糕点放好,便钻进了厨房。 “姑姑。” “玩完回来啦?”原是疑心这丫头被王妃扣住了,忙怪自己不该让她去,不该自以为了解梁淑怡,认为她不会扣住苏六,她让苏六去,只是想表明自己不愿再见她的一种态度,后匆匆去向延春园遇到了芳伊说是看见这丫头同一个主管出门了。 苏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相好?” “不是啦。” “那是谁?” “是朋友。” “唉,小六,姑姑还想提醒你。你现在的唯一任务是陪伴少爷,倘若延春园有人,不,不只延春园,而是除你我之外的人向你问起少爷,你都决不能透露半个字。” “小六明白。” 第4章 落景受伤 苏六给朝玉里送去晚膳,是一碗长寿面和她今日在御食阁买的如意糕。 每次晚膳,朝玉里都是从左室出来,苏六不知道左室是做什么的,有几层纱帐隔着,里面没有灯火,黑暗一片。朝玉里出来时手上总是沾染着墨汁,苏六也习惯了放好饭菜后,端一盆水来帮他擦拭干净。 朝玉里的手就放在苏六掌上,孩童的手不大但修长,放在苏六掌上稍小一点。 真的是在照顾弟弟呢,苏六想着。 “好了,少爷,吃面吧,这是长寿面呢,不要咬断,吃下去少爷就可以长命百岁啦。” 苏六擦净他的手,将水盆放到一边,自己在一旁候着。 简直就是诱哄孩童的语气,朝玉里心中有些不快,看见她在一旁看着,还是拿起了筷子,夹了面送往嘴里,一段一段地吃着,好让面条不被咬断。往年,落景要他不要咬断,他皆是恶劣地咬断,现下,他却是不想了。 朝玉里吃完面,苏六便上前打开如意糕,长得像如意的两端合在一起,上面撒上了去壳的芝麻,发出诱人的香味。 苏六暗暗咽了咽口水,她已是吃过如意糕的,按理说这次去御食阁就该买其他的,但自己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今天是生辰的朝玉里,莫名地想,让他在生辰上吃如意糕,也是个好的寓意呀。 对这孩子的关心,一开始真的是出于被姑姑吩咐了,才会特别去注意,现下不知怎么的,都有点习惯了,潜移默化了。 “少爷吃如意糕,日后事事都如意啦!” 本是朝着朝玉里说的话,可苏六的眼睛却是没看向朝玉里,反是盯着如意糕。 朝玉里拿起一块吃了下去,然后下了位向左室走去。 “我不想吃了,你下去吧。”朝玉里隐没到左室的一片黑暗之中。 苏六上前把如意糕包好,把如意糕和碗筷放在托盘上便离开了。 收拾好后,苏六喊落景,无人回应,不知去哪了,苏六便抱着如意糕回房去独自享用,吃完了,饱暖思春梦,躺在床上回想起了与丰律修所发生的种种,傻笑着,后又想起了枝落,笑脸不由自主地收了回去。 突然,只听房屋外传来了些许响动还有人痛苦的呻吟。一会儿,落梨园大门的关门声响起,响动的声音低了,但人的呻吟未停止还更显刺耳。 苏六缩着身子下了床,举着灯盏,拿起桌上的一把剪刀,蹑手蹑脚地向屋外走去。 她把门缝悄悄地扒开,明亮地月光下,她似乎看见院子中间有一个人正趴在那,她看不清是谁。 她将门开得再大点,响起了嘎吱的声音,那身影似是听到了动静,向苏六这边爬来。 苏六见状惊叫了一声,紧紧地关上了门。 “苏六,我是落景姑姑。”门外传来有气无力的声音。 苏六闻言一惊,忙推开门看,趴着的人的确是落景姑姑了。 只是她头发散乱,不复往日端庄,趴在地上呻吟着。 苏六赶忙跑到落景身边看她,将烛台搁在一旁。 有了烛台的照耀,苏六看清了落景上着白衣,但下装不整,有血迹渗出。 苏六马上反应过来,姑姑是被去衣受杖了,下装被剥去打板子,于女子而言不仅是肉体上疼痛,更是精神上的羞辱。 苏六将落景弄到床上,急道,落景的伤势得要人来处理,可现在大半夜上哪去找郎中,能让府中的医侍大半夜诊治的只能是主子们,且能打落景的也只能是那些主子们了,去求未必有结果,反耽搁了处理伤口的时间。 苏六想想处理伤口,但落景的衣物早已和伤口粘合,苏六只好用剪子一点点地剪开。 她细细地剪着,后来终是控制不住,一边撸着眼泪鼻涕一边剪着。 除父母的养育之恩外,苏六最感激的应是落景的救命之恩,是她将她选中,给她容身之处,教她东西,且为人温柔和善,不似一些其他园子里的主管那般刁钻刻薄。剪完之后,苏六在柜中找到了姑姑一直备着的金创药, 待上完药后,落景已是昏睡过去,后苏六去打了热水来,她用帕子浸了热水拧干,轻轻地擦拭着落景的脸,身体。 落景身上的体温烫人得厉害,不能用热水擦拭,苏六去加了些冷水使水温下降,再一遍遍地擦拭姑姑的身体。 忙活了半宿,终是将落景安置好了,苏六也累得不行,靠在床边,闭眼前还在想,明早定要早早起给姑姑找个女郎中。 夜深人静, 当鸡鸣划破雾霭,苏六便睁开了惺忪的眼,看了看床上的姑姑,仍是睡着,身上的伤触目惊心,她摸了摸姑姑的额头,仍是有些发烫,她忍着困意走出去。 她先是找府中医侍们,但她起得太早,医侍们都未起来。 现下只有出府去找郎中,且要女郎中,来给姑姑清理伤口。 可她如今怎么出府?自己不知其他下人哪些要出门找不到人换令牌,只能去找他了。 未到延春园,苏六路过一处小园,边见有熟悉的身影在那跳动。 一个男子在那舞剑。 “丰主管。”苏六朝那身影一喊,那身影便一顿,收了剑走近了来。 丰主管不仅办事能力过人,武功据说也是顶好的。 “苏六,怎么那么早便起身了?”他一走近,苏六可感觉到他因舞剑的微微喘息,薄薄单衣下的健硕,还有淡淡的汗味,掺着檀香。 苏六仰头看他,脸上有些发烫,但现下哪里是旖旎的时候,她道:“丰主管,还请你带我出出府吧。” “你出府做什么?” “找郎中。” 丰聿修的眉头不可闻地挑动了一下。 “走吧。” 丰聿修起步向大门走去,苏六马上跟在他身后,心中欢喜满溢。 有丰聿修的令牌,二人顺顺利利地出了府。 不一会,丰聿修领着苏六便到了一个医馆。 “你只可以拿药回去,不可以带郎中回去。”丰聿修对苏六道。 “为什么?”若没有郎中处理,姑姑该怎么办? “我没有那个权力,没有主子吩咐,是不可以随意带府外人随意进出。”丰聿修道。 “好吧。” 苏六向郎中大概描述了落景的伤情,还学了一点简单地伤口处理方法。 约是耽搁了小半个时辰,苏六提着药匆匆从医馆出来,想着姑姑也是快醒了,定是疼得受不了。 她一出医馆便看到丰聿修站在门口一旁等她,心下一动,不由想到昨日他们一起出府?知道去御食阁路的人那么多,为何枝落一说他就找了她去御食阁?他对自己真的一点点好感都没有吗? 苏六因自己的想法红了红脸,拿着药往王府走去。 “等等,你先把药藏在身上吧。”丰聿修叫住苏六。 不明他是出于什么原因,苏六没多问,听了他的话,将一些药塞进怀中,一些药掩在袖中。 不知为何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苏六微微驮着身子随丰聿修进了府。 丰聿修是送着苏六回落梨园,两人闲聊着。 实在没话说了,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苏六抬头看他想说些什么,只见丰聿修正眯眼侧头望向远处的一座桥,有几个人正在过桥,似是一个小姐后跟着婢女,婢女模样到看得清,婢女给小姐撑着伞,看不见那小姐的模样。 “丰主管,你在看什么?”苏六实在是看不清是哪家小姐,问道。 丰聿修侧回头,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只是看桥下的荷花开了。” 丰主管还喜欢赏荷花?真是个有情调的男子。苏六心中暗暗称赞他,心中的喜欢亦多了一分。真是犯了痴,觉着他做什么都好。 “丰主管,我到落梨园了,今天真的谢谢你。”不是他,自己也拿不到药。 “没什么,能帮一点是一点,但此事,你不要同别人说。” 苏六点头应下,二人道别分离。 第5章 搬过来住 待苏六进落景房内,落景已是醒了,整个人趴在那,空望前方,不知在思索什么,但感觉又是呆滞的。 “姑姑,我给你买了药。我们一会上点药,再喝一点好不好。”苏六见她这样,走进软着语气哄道。她现在已不想去问为何落景变成这样,她怕挑起她心中的刺,先是把她的伤势治好才好。 落景侧趴着看着苏六,面容憔悴,她对上苏六的眼睛。苏六的眼因昨夜的哭泣红肿着,忙了半宿也没休息好,印着淡淡的青黑,亦有点点血丝,但那双眼睛里含着满满的关心。 落景冲苏六点点头,侧着头闭目养神,但又想到自己所受的屈辱,她狠狠地攥住床单。 说真的,受了去衣受杖后,她想死,但是…她还要照顾少爷,去弥补自己先前的错。而且,那个女人这般羞辱她,不就是想让她自尽么,自己偏要不称她意。 苏六捣鼓了着药,又想着要煎药,有些忙不过来,下意识地喊了一声“枝落”,后又想起昨天的事,低下头接着捣药。 苏六给落景上药,落景是疼得咿咿呀呀地叫,喝药时皱着眉头才勉强喝下。 落景弱弱地躺在床上道:“快去给少爷弄早膳,时间要迟了。” “今天迟了。” 苏六端着托盘推开门,便看见朝玉里早已坐在饭桌前,手中拿着一本书看着她说道,没有喜怒,只是在陈述事实。 “唉,对不起,少爷。今天落景姑姑身子不舒服,我一大早出府拿药去了,所以有些耽搁了,”苏六便摆下碗筷边说道,后退到一边。 朝玉里转过头来仔仔细细地看了苏六一遍,后扭过头,沉默了一会,道: “我没有落景重要?” “不是少爷,您最重要!其实时间是够的,只是侧院到主院实在是有点远,我也怕送晚了,这不路上走急了,就崴了脚,后面只能慢慢走来。”从小到大,也就撒谎这件事她比较在行了。 朝玉里没说话,动筷吃着,后才开口: “实在远,那就搬来主院吧。” “啊,少爷,这......我得去问问落景姑姑。”苏六惊了,平时来这是一回事,但如果住的话,她真的很害怕,想起自己第一次来这后都做了两三天的噩梦,若住在此,晚上只怕噩梦连连。 “行啊。” 苏六只感着朝玉里似有几分不快,不敢作声。说真的,一年相处下来,苏六觉得朝玉里的性子是有些喜怒无常,但都被苏六当作小孩子不懂事的无理取闹罢了,再说她饶是与主子再亲,还是奴仆,怎么也得忍着。 “我吃完了,你收拾走吧。” 苏六收好碗筷后端着托盘走了,走到院门口,放下托盘,拉起两边的门合上,合上那一瞬,她似是看到了朝玉里站在房门口看着她关上门。 门合上了,苏六拿起锁锁上,只想着自己刚刚应是看花了眼。 朝玉里看着大门合上,偌大的院子里恢复了宁静,独他一人,攥紧的双拳一松,一只白色的小锦囊从右手坠下,带子被朝玉里手指夹着,在空中轻轻地晃着,一枝莲花,清清淡淡点缀其上。 一年了,她送了他许多东西,他也该回个礼,不是吗? 一开始,他只是因不愿让落景照顾,自八岁来,落景侍候他的每一天,他都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可落景也不气恼,仍是照顾他。她这样,以为就能洗清自己的罪孽吗? 终于,不是落景来了,而是其他人来,给他的感觉还算过得去,他就要她留了下来。 在她身上,他感受到了五年以来从未有的感觉。 是因为她给他带来外面东西的新鲜感,是因为实在是孤独太久了,还是因为他终于可以不用背负着仇恨来跟一个人相处了? 他已逐渐习惯了她的陪伴,而且心里似在渴望她能在一天里陪他的时间久一点,想多看见她。 一阵风刮过,铁链上的铃铛轻轻摇曳,朝玉里抬头朝铁炉望了一眼后,转身关上房门快步去了左室。 落景受伤不能自理,苏六便打算这几天去落景房中打地铺好照顾她。 忙完了事,她进寝房想抱被子,便见枝落在内洗漱,她头发仍是挽起的,烛光摇曳,可以清楚地看到她颈上的点点红痕。 想起昨日所见的场景,苏六只感一阵尴尬与愤怒。 她不发一言,从床上抱起棉被就往屋外走去。 “苏六。”枝落叫住她。 苏六转身看着她,面无表情。 “苏六,梁公子说她要娶我。” “是吗,那恭喜你了。” “苏六,你别这样,我们到这王府,不就是要往上爬吗?这有什么错?”枝落听出苏六语气中的讽刺,有些恼怒。 “是,人往上爬是没错,但不单单只是这一条路啊,还有其他的不是么。可你之前喜欢的黄侍卫呢。你是不是为了名利什么都可以舍弃?如果你觉得你这样是对的,那你就这样下去好了,我日后不奢求享您的荣华富贵。”苏六说着说着,眼眶泛出了泪。她气,她恨,她恼,她无可奈何,枝落这样做也有她的理由不是么,木已成舟,何须多言。 枝落没有说话,苏六背过身抱着被子抹泪跨步离去。 落景见苏六为了照顾她打地铺睡觉,心中是感动的,当初从枝落与苏六其中选一个去服侍少爷,她是没选错。心下想着,叫来苏六坐在床边,缓缓地道出一段往事。 第6章 朝玉里的过往 “八年前,我原是王妃身边的贴身侍从,王爷不知从哪带回了夫人且夫人进府时怀有身孕,七个月之后诞下了少爷,让王妃感觉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于是她便派我去服侍白夫人以得到些可以扳倒白夫人的东西。” 苏六从未想到,姑姑曾是王妃的人,因为她从姑姑平时的一些言行可以感受得到姑姑是讨厌延春园的。 “但夫人平素待人和善,就算知我是王妃派来的人也不曾刻薄我半分,且待我不似奴婢而似朋友。 我心中有所触动,但又时刻记着自己是王妃的人。幸得夫人为人正派,从未做任何让人诟病的事,我每次对王妃也是如实相告直说没有。 但有一次,那是在祭礼节过后第二天夜里,我因想如厕拉开房门想出去,但当我刚拉开房门一点时,便看见有一条黑影蹿到院子中间,是一头白虎,然后逐渐逐…渐变成了一个女子的模样,夜深了,我看不清那女人的模样,那女子站起身后直往夫人房中走去。我被吓得不行,缩回房中,想着要不要告诉王妃。 我犹豫后几天,家中来信说爹重病在床,要钱治病。我没办法,将此事告诉了王妃,换得了一锭金子与一只名贵的绣囊,家中一锭金子边够了我就留下了绣囊,别在腰上。王妃得知后,也并未说什么做什么了,但我心中总有些隐隐的后悔与不安。 一个月过后,此事像是没发生过一样,并未引出什么其他后果。我的心也放下了,夫人也并未有何异样,待我很好,常做好吃的给我与少爷吃,那时落梨园就我们三人,之前王爷说是要给夫人配几个下人,夫人都推脱了不愿要,说自己是山野女子,不习惯被人伺候。而我,都是王妃近似强制地硬塞给夫人的。 夫人待人亲和温暖,少爷就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孩子。夫人教少爷识字、如何为人,我就在一旁做着杂事听着。在王爷不来园中用膳时,夫人还叫我一起上桌同她与少爷吃饭,我起先是不敢的,后来几次,禁不住夫人要求便上了桌,也就慢慢习惯了。 在那里,我感到了家一般的温暖,自由,被人平等以待。 但突然,夫人身子变得越来越差,整个人很虚弱,整个人软绵绵的,王爷把御医找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夫人只能卧在床上,但也未放弃对少爷的教习,差人把床搬到窗边,光线好可以看书,将少爷唤到床边授课。少爷学够了,出去院子玩耍,她时不时地撑起身子探头出窗外温柔地看着少爷。 少爷原是同夫人一起睡的,但夫人病了以后,怕病气传染給少爷,便将少爷分到其他房中自己睡。少爷乖乖巧巧地没有闹,但还是不习惯与害怕,开始几天要我守着睡觉,过后习惯了便能一个人自己睡了。” 苏六想起那稚气未脱的脸总是一副冷漠的样子,很难想象他害怕的样子。 “但谁知,我不守着少爷的第二天早上,我去给少爷准备洗漱,少爷起身,我吓得手中东西散落一地。 少爷的黑发,一夜之间,竟变成了白色,瘆人得紧。 我慌乱地用被子将少爷从头裹到脚,带着他想去找夫人。 可谁知,我一开门,落梨园外便是一阵骚动,众多人涌进园中…” 落景顿了顿,眼中闪烁点点泪光。 “后来,后来…”落景的声音哑了哑。 “后来,夫人被王妃活生生地弄死了。” 苏六听得眉头一跳,心忍不住地抽了一下。 “那些涌进来的人全是道士,他们不由分说地将夫人从屋中拖出来,从我手中抢过少爷。将少爷与夫人围在中间,夫人颤着身子紧紧拥着少爷。 我看见,王爷和王妃就站在门口看着。 王妃说,王爷,您看到了吧,那贱人是个妖精,我叫落景带了装着大师配的降妖药,那贱人察觉不到,闻后便虚弱不已。大师算到今日那孽子将开始现原形,看他的白发,便是证据。 王爷面无表情,没有说话。只听王妃在旁边道了一声动手。 那道士手中的水,口中的酒皆向夫人与少爷喷去。夫人紧紧地将少爷拥着,所有的一切都由她挡住。 我去向王妃不停地磕头求饶,求王妃绕过夫人,夫人并未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王妃笑了,我感受得到她的讽刺,她说,她是妖精,无论有没有做,就是个坏东西,就得死。她现在这样,你也是个功臣,不是么? 旁边的侍卫上前将我拖到一旁,像犯人一样押着我。 然后那些大师,用着手中的法器,鞭子,棍,剑…向夫人身上使去。 夫人一声不吭地承受着,护着少爷,死死地看着王爷。 可笑的是,王爷一开始到夫人被打死,未说一个字。 夫人被弄死了,那些人想将她怀中的少爷扯出来,可怎么样也扳不动。有人挥刀想砍掉夫人的手臂。 只听王爷在旁边轻轻说,不许对少爷动手,就将他关在落梨园即可。 白夫人的手臂陡然间松了,身边的法师将少爷从她怀中拉了出来,夫人趴在地上,逐渐变成了一只白虎。 王爷看到了眼睛都红了,马上甩了王妃一巴掌。 王妃捂着脸看着少爷还想对王爷说什么,可王爷摆了摆手却是不想再听了。 众人皆凝着,不知如何是好,王爷最后吩咐那些道士们将少爷封印在落梨园的主院中,不许少爷出来,用我家人的性命来要挟我不许向别人说这事,让我照顾少爷。后来这五年,不知王爷对王妃说了什么,王妃没再动落梨园。可前几日,她就像发了癫一样,非逼我说少爷这些年的事。我不说,便是去衣受杖了。” 苏六听完,先是惊惧,一是只因她知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一个可以至整个王府于死地的秘密! 昭国的守护神是白虎,因辅皇上开国的祭司大人是白虎化身,祭司大人不慕名利,但在战场上显神力助力皇上征战,向众人说皇上乃是天命之子赢得民心,是为开国第一功臣。皇上为犒劳其功德,体现尊重,便下令禁止猎杀白虎。 王妃如此做,尽管说是精怪,但保不定是白虎神仙呢?杀得非普通白虎,并且事实上,王妃让人杀了白虎,王爷亦是纵犯,逃不掉的,这罪名可是要株连九族。现如今,王爷囚着少爷,是在欺君罔上! 皇族自是高贵无比,荣华尽享,比常人的生活不知好了多少倍,但心肠手段也是比常人狠厉不知多少倍。 那王妃事先知道了是白虎,还敢痛下杀手,当真是胆大。但她胆大也不是没有理由。她背后是仅此于皇族的家族,梁家。梁家亦是开国的功臣,功劳仅次于祭司。开国后,众多当时追随皇上的人被杀的杀,流放的流放,但梁家功高却安安稳稳的,没被皇帝动。几百年来的家族经历朝代的洗礼长盛不衰,这不用展露,众人都知道其有资本。那王妃的胆便是从小惯出来的,生为长女,显赫的家室便是她行凶后逃避罪责最好的盾。 “呵,你看我现在这样,我真的觉得是罪有应得。不是我,夫人也不会这般惨。我不该去向王妃告密的,我该死。”落景苦笑了一下。 “小六,你日后就去主院住吧,全心照顾少爷。”落景看着苏六突然道。 苏六,什么都不出彩,这就是她当初选她的原因,相处下来,她可以感觉到苏六的良善。她是不可能将少爷给枝落照顾的,枝落来落梨园时间虽比苏六久,但落景心里清楚得很,枝落心中想着就是攀龙附凤,根本就没这心思。 今天王妃找她后,她总有种预感,她活不久了,她现下只能把少爷给苏六照顾,枝落那是靠不得,日后只能剩小六与少爷相互扶持了,而且,少爷也已十七了,稍微富贵点人家的少爷,都会配一个贴身侍女。 “好。”苏六想起那纤弱的身影,明明未经多少人事却强装老练,心中又泛起怜惜,鬼使神差地应了。 延春园主房中,偌大的屋子里只有梁淑怡一人,身着轻纱薄缕,好不妖娆。在铜镜前细细端详自己的容颜后。她慢慢地走到床边,掠开床帘,只见里面懒懒地躺着一个男人,身着黑袍,脸在一片阴影之下。 梁淑怡用手探入黑袍内,吐气如兰。 “大人。” “嗯?我昨日看见的那个女的,就是一直在负责我侄子的主管吗?” “是的,大人。” “问出点什么来了吗?” “哼,那贱婢嘴巴硬得狠,狼心狗肺的东西,不知朝雾那女人给了她什么好处,每年我问她,但那贱婢关于朝玉里的事一个字都不肯吐露。”梁淑怡嘴上狠道,手下动作却是轻柔的。 “呵。”男人轻笑一声,抬手止住梁淑怡的动作,坐起身来。 梁淑怡心中不快,但面上还是笑着,被拒绝的手又重新的探入再次被男子止住。 “我要你办的事,你没办好,嗯?” “大人~”梁淑怡娇滴滴地喊着夹杂着几丝恐慌。 “太恶心了,你在我眼中就是个四十岁老女人模样。”男人嫌恶道,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随意地甩到地上,梁淑怡立马过去捡起来,不见平日的端庄贵气。 梁淑怡开了小瓶坐到梳妆台前,一只恶心的状似蟑螂的黑色爬虫从瓶口爬到梁淑怡手上,两条长长的触角轻摇着。 梁淑怡如得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将爬虫送到自己的脸上,爬虫在她的脸上走走停停,梁淑怡捏紧了拳,指甲陷入肉里,忍耐着脸上传来的刺痛烧灼感。 铜镜中她的样貌变化着,随着爬虫的走停,一下是先前白皙细腻的年轻娇颜,一下又是众多沟壑的垂暮老妇。 后爬虫慢慢地进了嘴里,梁淑怡马上倒地翻滚,惨叫呻吟,男人在床上冷眼看着。 过了好一会,梁淑怡将爬虫吐出,只觉身上的精力似乎又充沛了几分,而被吐出的爬虫浑身粘腻,四脚朝天,挣扎几下,后失了生气。 梁淑怡忙坐在梳妆台前看自己的脸,比之前更莹润了几分,心下欢喜,转头往床上看,已是没了那人的踪影,也没管,清清嗓子叫来在外候着的春柳进来服侍她。 不待梁淑怡吩咐,春柳便自觉的掏出帕子将地上的爬虫捡了起来,打开一个玉盒子,只见里面也有几只爬虫的尸体,将手中的爬虫放了进去。 “余道长回王城了吗?”梁淑怡边在镜中观赏自己便问道。 “丰侍卫说,还未。”春柳捏着帕子一角,站在一旁答道。 “余道长怎么两年了都不回,请他也无用?” “那边没有回复。” “罢了。” 梁淑怡盼着余道长回来,只是想看看这虫,究竟是什么来头。 她怎会甘心被他人操控。 第7章 她该去陪陪他 许是因讲了太多话,落景闭了眼没一会就睡了。 苏六则是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落景姑姑今日所给她讲的事,对着朝玉里的怜惜之情不由浓了起来。 苏六家原是在一个小山村,家中有四口人,除却她与父母,还有一对龙凤胎弟弟妹妹。家境说不上多好,但尚能温饱。苏母生了龙凤胎后,身子骨便越来的弱,人病了软弱自是思念在城中的双亲,苏父便带着一家四口来到这王城落了脚,操持着打铁的营生。不富裕,但家里人都相处和睦,温暖。 自苏六来着王府已是一年多了,自己隔个十几天都会收到家里人托着府里一个采购姑姑捎来的东西,是些小玩意、小饰品抑或是一些家里人做的吃食......每看到,苏六总觉心里暖暖的,上次,她还收到了弟弟画的一幅画,头大身小,勉强看出是个女子形状,眼睛大大的,嘴巴又画的小小的,不协调,却又透着可爱,苏六看着画不由自主地露出笑颜。 而苏六每次看到朝玉里,都会想起自己的弟弟,倘若自己的弟弟一个人被囚在院中五年,她不敢想...... 她该去陪陪他。 快是要入秋了,已是过了十多天,落景姑姑伤势已好的差不多,其实伤势不重,都是皮外伤,去衣受刑,梁淑怡让落景受如此羞辱,是不想自己动手让她死,而是想让她自我了断。 “苏六,快入秋了,你来给少爷做衣服吧,衣柜里我未做完的样衣,你拿出来想个图案绣上。”落景躺在床上,侧着头对苏六说道。 苏六拿出几件样衣,拿了件黑色的,将其他颜色的样衣先放在床上,拿个小凳就坐在床边准备下手 缝什么呢,缝个白虎吗,守护神来庇佑守护么?但这似乎会让他想起伤心事,那缝……缝个瑶台玉凤好了,白色的花在黑衣上好显现。 苏六想到便开始动手了,落景在一旁温柔地看着。 “现下是月初吧。”落景喃喃说道,似是想到了什么,拿起枕旁的令牌递过去,“苏六,你拿我的牌子,现下先去总务司处把落梨园的月钱给领了吧,领了我好安排一下落梨园的开支。” “好。”苏六将衣物针线放在一旁,接过令牌,便向外走去。 落景见苏六走了便勉强坐起,拿起一件墨蓝色的样衣开始绣。 现下是午休的时间,苏六走在去总司务的路上,耳边隐隐听到了一阵欢声笑语,苏六看去,是那个侍从爱闲暇之余嬉戏玩耍的小花园。 王府的侍从数量是远超王府实际所需的,但皇室尊荣,讲的就是排面,人多难以管理,故对侍从管理也较松懈,于是并非贴身侍从,是常有闲暇之余。 自上次自己撞见了枝落与梁少爷的事,与她争吵后第二天枝落便被那梁少爷要去做了侍女,落景问了苏六缘由,苏六便直接说了,落景似是预料到了一样,没多大惊讶。府中人皆传枝落要飞上枝头做凤凰啦,要和王妃有亲戚关系了,此后自己与她平日里见到了,苏六只觉尴尬僵着脸走过,而枝落竟时不时还要向苏六打招呼,笑容盈面,好似之前什么也没发生。苏六有时不得不尴尬地回应。 枝落走了,去了延春园也找得了几个陪伴,但苏六也没了人陪伴,不再去小花园消遣,自己闲暇就随意走走。 有次她还碰到了丰律修,他手上拿着一袋糕点,像是要回延春园一样,丰律修见苏六,两人随意地聊了几下,丰律修将手上的糕点送给了苏六。苏六接过,开心得眼睛都笑成缝。 但后来她便不怎么碰到丰律修了,就算是刻意往延春园那边走,也未再碰到他,听他人说丰律修被调去给一位刚来府上的表小姐做事去了。苏六没了枝落,府里的消息也是听个七零八落的。闲逛后,偶尔去看看朝玉里,然后就是就坐在府里发呆。 落景看她实在寂寞,便叫她去住打杂侍从的依水园找芳依姑姑讨只猫儿来,苏六听得眼睛发亮,便去找了芳依姑姑。芳伊姑是与落景同年入府的侍从,交情尚不错,带着苏六来别院,见有几只猫三三两两地在别院里晒着太阳。 芳依叫她选一只顺眼的回去养,苏六绕着这几只猫转了几圈,轻轻地抚了抚其中一只小白猫的毛,小猫儿应是才两三个月,小小一只,通体雪白,眼眸深蓝,懒懒地瘫着,被苏六摸的舒服得眯眼。 这猫儿的毛色与眸色让苏六想起朝玉里,只觉有缘,轻轻抱入怀中,小猫儿惬意地窝着,好不乖巧。 芳依夸着苏六好眼光,说是这是这院中最好看的一只猫,但也没推脱,直接就让苏六高高兴兴抱走了,苏六抱着猫儿想了一路给它取什么名字好,最终便叫小猫儿雪儿。 想着近来的一些事,苏六不知不觉便到了总务司,领了月供便想着回去继续给少爷的衣服绣东西了。 “你个贱女人!”一个男人怒喝的声音。 苏六回神看去,在一片草坪上,只见梁佑民拿着一个锦囊一下砸在跪着的枝落脸上,旁边有两个女侍从,应是枝落在延春园的女伴,在一旁低着头候着。 苏六躲在假山后继续看下去。 “我对你不好么,你给我不守妇道?”梁佑民愤怒之际,一巴掌扇在枝落脸上。 “妇道,呵,我还没有成妇呢,你说要娶我,到现在一月过去了,什么动静也没有?”枝落捂着脸仰头对着梁佑民质问,声音透出一点点恨。 她原以为自己去坐梁公子的家的妾室这个事是稳妥了,可谁知梁佑民说回家同父母亲禀告一声便来娶她,可谁知一直没有动静,其他侍从暗地里都笑她怕不是被遗弃了。自己还捎了信回家告知外婆,外婆回信直夸她有出息,说她那痴傻的娘知道了高兴地天天嚷嚷“女儿出家啦”,她看到觉得烦躁又难受,自己为什么是这个出身?她要拼命往上爬,享一享人上人是什么滋味。那想以为摸到了路,谁知却是没个着落,逼得她要发疯。 她得为自己留条后路,纵是自与梁公子说事在府中肆传,她也是厚着脸皮将香囊送给了黄侍卫,黄侍卫原是她看上的,前段时间家中有人与个大官家结为了姻亲,黄侍卫平日里行事规矩武艺尚可,据说大官要助他成个武官。 谁知,这香囊落入了梁佑民手中。 “我母亲要考虑考虑,我也在争取,你急什么?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梁佑民一脸悲痛的样子。 “我做出这种事?那你呢,我身边这两个你怕不知和她们颠鸾倒凤多少次?!”枝落见他这般作态,指着旁边两个女伴嘲笑大吼道,言辞粗俗。 梁公子不可置信地看着枝落,之前在他怀中乖如孩童,现今就如个骂街泼妇。 “呵,我们梁公子不是还和那什么方小姐…”枝落见他这般神态,心中有些爽快,接着还要说什么,结果直接被梁佑民扼住喉咙,咽喉中发出“呃呃”的声音,双手想去掰开却掰不动,双眼死死地盯着他,旁边两个女伴不为所动。 苏六离得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看见梁佑民像魔怔似的要把枝落弄死,苏六心都紧了起来,手指抠着假山。 枝落开始翻白眼了,苏六一个健步冲了出去撞了梁佑民一把,惊得他松了手,向后退了几步方才稳住,枝落一下就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两个女伴上前将苏六抓住,苏六挣不开,梁佑民捂着自己被撞的地方,疼得龇牙咧嘴。 “杂种!” “啪” “下贱东西!” “啪” “婊子!” “啪” 梁佑民边骂边扇道,着实用了很大的力气,一直抽着劲憋着气,缓了缓,叉个腰喝道:“你就给我一直跪在这里!” 苏六的脸高高肿起,嘴边淌出丝丝血迹,簪钗落了,头发散乱,头低垂着,两个侍从听到他的吩咐,就在苏六身后猛地一下踢了她的腿,苏六一下便跪了下来,跪得很重,双膝在草地上冲出印记。 看到苏六这样,梁公子有点解气,恶狠狠地继续说道:“没经我同意不许起来,否则你们两个都得死。”语毕,拂袖离开两个侍从放开苏六的手,紧跟上梁公子。 苏六双手撑着地,垂着头,酸楚呛住喉鼻,泪水从鼻子汇集滴落。 她转头看向昏倒在一旁的枝落,值得吗? 她只是不想看到她就这样死了,自己在王府的第一个朋友。是枝落帮一开始腼腆害羞的她熟悉环境、融入大家,二人互相有了喜欢的人彼此调笑,共在一个屋檐下的点点滴滴涌入苏六的脑海中。 一个时辰过去了,枝落中间醒了,一起来却是被那之前那两个侍女折回来拖走了,苏六没有阻拦,她已无力再去做什么了,都毫无用处,她一直维持着跪姿,只觉得麻木。 突然,一阵人声越逼越近,压倒她身边。 第8章 为她上药 “咦,怎么跪在这里?”一个清脆的女声从苏六头顶上传来。 苏六抬头,只见一个容貌柔美的小姐望着她,脸上满是关切,身边跟了两个侍女以及……丰聿修。 苏六扫到丰聿修脸上,对视了一眼,那曜眸深如夜,看不清其中情绪。苏六飞快地低下了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奴婢,奴婢犯了错。被梁少爷所罚。”苏六声音低低的。 “你跪了多久?” “一个时辰。” “你起来吧,我保证,他不会找你麻烦的。” 她伸手想扶苏六起来,苏六却是不动。 “小姐,奴婢的腿已经没有感觉了,待我缓一缓一会自己再起来。” 那小姐收回手,在旁边站着,等着苏六起来,等了好一会儿,可苏六没有动。 “小姐,你说要做菜给王妃吃,若现在还不去准备,便要迟了。”旁边一个侍女提醒着。 “好吧。”她蹲下身对苏六道,“相信我,他不会来追究的,你快起来吧,我先走了。” 说完,起身后带着丰聿修侍女离去,衣角掠过苏六眼底,带起的风吹动苏六的发梢。 人走远了,隐隐约约还听着婢女奉承的话语“小姐心真善,看不惯别人受苦。” 苏六抬头看他们远去的背影,方才用手撑着地,想让膝盖离地,将身体撑起来。 酸胀从腿部蔓延,苏六试图站起来,但腿却像抖筛子一样无法支撑,手的力气也越来越支持不住,咚的一下便趴在了地上。 她双手紧攥住草,紧紧地紧紧地,仿佛想到捏碎什么东西一样,脸埋在草坪里,喉头中发出压抑呜咽的声音。 旁边走过的侍从小声地对她指指点点,像是在看什么糟践东西一样,避之不及。 天色渐暗,见苏六去领个月供许久未归,落景有些担心起来,想她莫不是拿自己的令牌被人以为是偷的被总务司的扣住了?但总务司向来是认牌不认人的,应是没什么问题。 落景下了床走出去想寻寻苏六,刚走出落梨园没几步就见芳依搀着苏六回来了。 苏六一瘸一拐地,微微低着头,脸上高高肿起,头发散乱,狼狈不堪。 落景看苏六这样,忙上前去搀着。 “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苏六动了动唇,没出声。 “不愿说就不愿说,芳依,谢谢你送苏六回来。”落景轻轻地拍了拍苏六,抬头看芳依道着谢。 “没事。”芳依见有落景搀着,松开搀着苏六的手,温柔地笑了,摆摆手,“我先走了,记得给她的膝盖擦些跌打药,若没有了来找我,我有些剩的。” “好,再见。”落景应道。 “芳依姑姑再见。”苏六轻轻地说着。 “咔哒。”主院的门锁开了,落景扶着苏六进去。 苏六前几天的下午便搬来了主院,她选了右边的的房子,推门进去,灰尘满天,蛛网密结。 她只好将个帕子绑在脸上,认命地开始打扫,进进出出地提换水、扔东西、又在侧院与主院两边跑搬着自己的东西。 忙碌之中,她瞥见朝玉里从主房出来,搬了个小凳子,手上拿了本书,似是在看,她没在意,便继续清扫。 “过来。”朝玉里似是在冲她说话,苏六不禁回头。 只见,不知雪儿何时来了,正朝苏六走去,听到了朝玉里的话,瞄了一声,便向朝玉里那去了,蹭了蹭朝玉里,朝玉里一把把小猫儿放入在了怀里,猫儿便窝在那,朝玉里复又看起了手上的书,一人一猫和谐得很。 苏六不由自主地露出笑脸,看了一会便又继续忙活了。 苏六花了几乎一个下午的时间将右房与厨房打扫好,打扫完后,她很满意,右房打扫之后宽敞明亮,什么器具皆是齐全的,且似还未有人用过,算是一般人家小姐的配置了。 她搬来之后,她在主院里时不必上锁,将门闩搭上就好,出去时记得锁便好,其实那锁是为了挡院外人进来,少爷懒得去开开关关门闩,便用了锁。 ---------------------------------- 落景扶着苏六上床上躺着。 “我记得上次你搬来时,应是把我的跌打药拿来了的,你放在哪了?”落景起身想去寻。 “我上次搬的时候,不小心碰碎了。” “那我现下我去问芳依借几瓶。” “不用了,姑姑,你去帮我侍候一下少爷的晚膳,我现下就想在房里静一静。你不用跑那么远去给我借,我明日再擦也行。” “......好,那你好好休息。” “嗯。” 落景走后,室内寂然,听得清有一个呼吸声,猛然加重似是抽搐,后又逐渐平复,断断续续地好像传来了几声似小猫叫一样的抽泣。 就在主院的小厨房里落景备好晚膳后向主房走去,推开房门,只听猫儿软软地叫了一声。 待她放好托盘,从右室便飞出一颗东西打在她腿上,控制不住地便跪倒在地。 少年掀开床帘下床,见她这样,面无表情。 “苏六呢?” “她身体不舒服,休息去了。” “我不想看见你。” 落景不语,起身站在一旁,待他吃完后便收拾碗筷离开了。 “吱呀。”房门被打开了,落景警觉地缩了缩身子。 “姑姑?” “喵~” “雪儿?来,过来。”落景在内室里喊着。 她侧过头,只见朝玉里抱着雪儿向她走来。 “少爷......”苏六想动,膝盖传来的疼痛让她打消这个念头。 “你受伤了。”朝玉里朝着苏六再走近些。 苏六突然想起自己的裙子被姑姑撩倒了膝盖以上,脸霎时就红了,但看到小少年皱着眉头看她伤口地样子,便又强使自己打消那些念头。 “不小心摔倒了,没什么,明天就能好了。” 朝玉里放下雪儿,雪儿走了几步,窝在苏六床脚,而朝玉里则一言不发地向外走去。 苏六也不言,垂下手去摸着雪儿。 朝玉里一出苏六的房,便见落景走来。 “药,给我。” 朝玉里伸出手,落景便把药给了他,朝玉里一转身便又回了苏六房里,落景看此,若有所思。 苏六一看,“少爷,你怎么会有跌打药?” “屋子里本来就有。”朝玉里拔开了瓶盖,浓烈的药味充斥在房间。 “少爷,我自己来就行。”苏六撑着手坐起,想接过药,但没想到,朝玉里将瓶口抵在了她的嘴边,苏六连忙躲开,后笑出声来,缓了好一会才道:“哈哈,少爷,这是用来擦的,不是用来喝的。” 朝玉里不知道,因为他从未擦过伤药亦未帮人擦过伤药,只记得自己不舒服的时候,娘就会拿一些瓶瓶罐罐喂给自己喝。 苏六拿过药,倒在手里,还想着刚刚朝玉里那好笑的举动,憋着笑,手有些颤抖,掌心覆上膝盖,疼得她收了笑,发出嘶的一声。 揉好了一边,苏六打算再倒一点药去揉另一边。 一只白白净净的手伸到她的手上,苏六转头去看朝玉里,眉头揪着。 “我来。”有些小孩撒泼的感觉。 苏六无奈,少爷爱玩就玩,咱也不敢反对不是吗? 药酒倒在朝玉里手上,朝玉里敷上苏六另一边膝盖,苏六嘶了一声,小手便顿了顿。 “没事,少爷。” 小手轻轻地,像羽毛一样摩挲着苏六。 “少爷,你得重点。” 小手方加了力道,苏六方感到这手冰冰凉凉的,但随着揉擦,逐渐热了起来。 “好了,少爷。这样够了。” 朝玉里把盖子递给她,苏六接过盖好。 “你脸上的伤是谁打的?” “我犯了事,被罚了。” “谁打的?” “是被主子罚的。” “我不是你的主子,谁是你的主子?”平日里朝玉里很少拿主仆来压她,并且应是受了原来夫人的影响,落梨园中的人在落梨园一概不用贱称。现下朝玉里搬出了主子的身份,语气中稍有气恼。 “是梁少爷。”苏六见朝玉里这样,还是说了出来。 “好,少爷,该睡觉了。” “你答应要给我讲的故事都没讲。” 苏六还说这小家伙怎么会突然来找她呢,原来是因为这个。 “现在天色很晚了,我有点累了,可不可以明天讲。”她现下,实在是想不出来讲什么。 “好。” “少爷早些休息吧。” 朝玉里走了,苏六莫名地叹了一口气,从枕下拿出几封信来看,是家里人捎来的,她都好好留着,自己不高兴了,难过了,受委屈了,就拿出来看看,想一想家里人在小房子里的欢声笑语,想起娘亲温柔地抚摸,爹的淳淳教诲,弟弟妹妹可爱的笑脸...... 自己得忍住,不可再鲁莽行事,要在王府好好待下去。 苏六将信盖在自己脸上,疲倦的闭上了眼。 第9章 给他讲故事 早上苏六醒来,腿上仍有痛意,但尚能忍耐,下了床想去洗漱。 走出屋外,天才刚泛白,透着点点红意。 她拿着盆和杯子想去厨房打水,只听见有门房开动的声音。 苏六扭头去看,只见朝玉里站在房门前。 “少爷,早好。”前几天她是这个点起来,都未见朝玉里,他现在出来,实在是有些奇怪。 “你这是去干什么?”朝玉里朝苏六走来。 “我这是去打水准备洗漱。” “你跟我来。”朝玉里揪起苏六的衣袖往主房走去。 苏六便随着朝玉里走着,绕到主房后。 没想到在主房后面还有一个水池,从主房伸出一个通道来,延伸到池水边,水波轻晃,清澈明亮,下有几条小鱼游动着,上修筑了房顶遮住。 “你以后可以用这里的水洗漱,很干净。” 少爷平日不用他人时候洗漱,便是自己用这池水吗?苏六想着。 朝玉里垂眸看那池水中游动的鱼,自他学了净身术后,便没再用这池子,娘亲便用来养鱼。这鱼受了这池水的好处,倒也活得长久。 “这,少爷,这池水太干净了,我怕弄脏了。”真的是清澈见底,苏六蹲下去摸,清清凉凉沁入心底,舒畅得很,池下的鱼儿游来亲她的手。 “你用吧,白留着糟蹋了。”看到她惊奇的目光,朝玉里抱胸得意的扬起头。 “那,多谢少爷了。” 朝玉里顺着通道回了主房,苏六用盆舀了水洗脸,冰冰凉凉地,感觉肌肤清透了一些,用这个水漱口,口中似有股道不明的清香,苏六心中暗暗称奇。 朝玉里从房内远远地看着,看苏六戏耍着水,看了一会,复看手中书,忍不住又回头看着,只见苏六起身拿着盆从通道走来,忙低下头看书。 “少爷,早膳可是有什么想吃的?”苏六站在通道门前笑眯眯地问道。 通道连向主房的卧室,卧室很大,昏暗一片,唯有通道口敞开着,露出些许光。苏六因没有带毛巾,脸上还有些晶莹的水滴,折射出门前的光。朝玉里坐在卧床上,整个人处于昏暗中,看了苏六,怔了一会。 “......你看着做吧。”那么普通的一张脸,自己怎么还老是觉得好看。 “好,一会我就可以做好。” 过了一会苏六还是例行地把早膳摆好,退到一边。 菜式简单,就是鸡蛋羹加清粥,一盘小炒菜,还有一碟咸菜。 “少爷,这个咸菜是我家里人做的,可还行?”苏六期待的问着。 朝玉里就着粥吃了一口咸菜。 “还行。”听见他的赞赏,苏六弯了弯眼。 “室内光线昏暗,看字不怎么清楚,少爷以后还是点一盏灯或是白日到门外坐着看吧。” 朝玉里似是很喜欢看书,只是主房里实在是太暗了,不适合。苏六暗觉得自己真的像一个啰嗦的大妈,就像当初弟弟略有行为不规矩的时候,她都要说上几句。苏六四处打量,没看到一盏烛台。 “嗯。” 待用完了早膳,苏六洗好碗筷后,便看见朝玉里拿了个小凳坐在主房门口,雪儿这只懒猫终于是醒了,慵懒的在朝玉里的怀里窝了一阵,后走进朝玉里的屋里。 苏六一开始看见觉着没什么,后面才反应过来,马上冲进朝玉里的屋里,顺着通道奔去,果然看到雪儿在池水边,伸着爪子想去探池里的鱼。 苏六一把把雪儿抱起,道:“乖,这是少爷的鱼,不能吃。” 雪儿在苏六怀里跑不掉,冲着那池子里的鱼“喵呜”了一声,不似平时的慵懒腔调,倒有些生气的样子。 苏六看着它焦躁不安的样子,轻轻地顺着它的毛,雪儿的躁动才逐渐平复下来。 苏六抱着雪儿去厨房,拿了一条小黄鱼喂它,它软软地吃下,苏六复又把它放在朝玉里脚旁。 “它怎么了?” “没什么,兴许是饿了,有点闹性子。”苏六蹲在旁边,一下一下地摸着雪儿,猫儿身子趴在朝玉里脚上,眯眼睡去。 “少爷,我继续去做事了。” “嗯。” 苏六走了,一会,雪儿又撑着身子起来,向朝玉里屋里走去,但通道的门刚已被苏六顺手关上,雪儿向那门底刨着,但无济于事,便只能回到朝玉里脚下继续睡了。 用完午膳,苏六收拾着,只听朝玉里道。 “你还欠我两个故事。” “少爷,我收拾完碗筷了,就来给你讲,好吗?” “嗯。” 苏六洗完碗筷,便去主房内,只见朝玉里靠着床头坐着看书,见苏六来了,便放下书,躺了下来。 苏六坐在他的床边,讲起了故事,声音柔柔,像是在哄孩童睡觉。 朝玉里的睫毛轻轻颤着,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呼吸均匀。 苏六见状,讲了一会便停了,为他盖上薄被,拨去额前的碎发,抚平他眉间的纠虑。 挺起的小鼻梁,抿着的嘴,眉似水墨轻抹,睫若蝶翅轻绽。苏六痴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虽对着这张脸已是一年了,可仍是觉得不厌,小时都如此,长大了不知该多夺人眼目? 只是,他似是长不大了,苏六遗憾地想,倘若少爷长大了,必也是叫那些王城里的小姐都痴狂。 他已是十七了,可五年未与外界接触,只怕认知还停留在十二岁的阶段,但停留于此,也好。 苏六轻轻拉下朝玉里的唇,让他不把自己的唇抿得太紧,饱满的唇方才放了出来。 第10章 池中怪鱼 苏六看朝玉里睡了,为他掖好被子便悄悄地离开了。找到落景说想出府,落景爽快地答应了,将自己的主管令牌给了苏六。日后自己不在了,也是苏六管落梨园,这事只是早晚的问题。 苏六拿着令牌顺利地出了府,心中有丝不习惯,往日都是有枝落,或是......丰主管一起出门,现下一个人在人声鼎沸的集市里,倒显得孤独。 苏六叹了一口气,去御食阁买了几样糕点后,再去了杂货铺。 虽说来的频率不高,但店家老板记得苏六,热情的招呼着。 “老板,有灯吗?” “灯,有,看小姐想要什么样的灯?” “嗯......说不清,你带我看看吧?” 店家老板带着苏六往里走,一大堆灯具映入眼帘,看得苏六直花了眼。 苏六在一群灯面前看来看去,最终挑了一盏莲花灯。 由陶瓷制成,上窄下宽,顶立着一朵半开状的莲,由中心向外围染出红,瓣尖留着点点白,花瓣磨得很薄,点起烛火来,却未因花瓣的些许遮掩而显得昏暗,倒是可以遮一遮跳跃的火苗,不至于太易烫伤到人。 苏六将火苗吹灭,满意地拿着莲花灯。 “老板,就这个吧。” “好,小姐,这边来付钱。”老板带着苏六去前面收钱。 “小姐,这是五两银子。” “啧......”苏六有些心疼,她一个月工钱不过就二两银子,但之前姑姑就已把落梨园的钱给了她,原是觉得便宜就自己买给少爷,贵的话......那就用用院子的月供吧。 苏六给了钱后转身要走,只听身边有一个男声道:“老板,我来赎我的莲花灯了。” “呀,小兄弟,真的不好意思,莲花灯已被那位小姐买走了。” “小姐,请留步。”苏六往前走着,但有人把她拉住,她转头看那人,那人才讪讪地收回手。 “小姐,这是我家主人的莲花灯,我愿出双倍的价钱买下。”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他盯着苏六手中的莲花灯道。 “不好意思,我没有想卖的意愿。”苏六歉意地笑了笑,复又往前走去,小伙子又把她拉住。 “小姐,这个东西真的很重要,是我家主人的传家宝,求你了,还给我们好不好?”少年急了,多了几分恳求。 苏六许就是瞧不得人这样,心一下就软了。 竟然是传家宝,那就是很重要的东西,算了,就还给别人吧。 “好了,好了,我还你,但你要重新给我买盏灯作为交换。” “好!”少年一口答应,露出明媚的笑容,一改方才可怜兮兮的模样,苏六只觉被骗了。 二人再进杂货铺左挑右选,苏六最后选了一盏古灯,两边较窄,底盘似是金做的, 中间突起,由琉璃制成,上有花卉暗纹,倒算是精巧。 苏六选了古灯后,又瞄到了一本书,拿起来翻阅一下,便也拿在手上了。 七两银子,少年乐呵呵地帮她把帐结了,苏六不知怎么地,看他这个样子,再看看自己手中的古灯,心中莫名觉得还是莲花灯好看。但,已经答应了他,苏六摇着头叹了口气。 “小姐,真的谢谢你,日后再见!”少年冲苏六摆了摆手,一溜烟地遁入人群中去,不见踪影。 真的,好像骗子啊。 ————— 苏六走在回落梨园的小径上,百无聊赖,拿着手中的古灯看来看去,还翻了翻手里的书。 “啧,那个苏六,就别想了......” 苏六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忍不住停下脚步,寻找声源。 只见几个丫鬟坐在一起,聊着天,有两个她还颇为眼熟,正是那天跟在梁佑民身旁的丫鬟。苏六躲在假山后听着。 “现下,表小姐正天天和丰主管在一起,有她苏六什么事?” “啧,我听别人说,那苏六似是向丰主管表过心迹,但被拒了,真是笑人。” 苏六是给丰律修表过意,已是一段时间以前的事了,那时他们还未认识多久,谁知她脑子一热,给丰律修表了心迹。而丰律修只是笑了笑,没说话。待那股冲劲过后,苏六方才缓了过来,只觉得尴尬,臊红了脸,也没去追问。后来苏六有些躲着丰律修了,可丰律修也像个没事人一样,两人亦像先前一般相处了。她以为,丰律修是不会将此事说出去的,现下知道了大家都知道这些事情,她道不明自己心中为何有些失望,她以为他不是那样的人,会去跟别人炫耀。 “她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哼,丰主管也不算差,在王府混得也是不错,听人说王爷有打算举荐他去皇上那,倘若是真的,前途自是一片坦荡。那苏六莫不是想攀龙附凤,同她那姐妹枝落一样,落梨园真没一个好东西,就连那的主子,据传也是个红面獠牙的怪物,那落梨园的女人怕不都是狐狸变的妖女!”梁佑民身边的一个丫鬟气愤地说道,还往外啐了一口。 “就是,那梁少爷也是个说变就变的主,那枝落红杏出墙,挨了罚,少爷一回去怕是又念起了这贱货的床上功夫,又叫我们去把人带回来。那贱货一醒便向少爷示弱,少爷就什么都忘了,呵。”梁佑民身边的另一个丫鬟也忿忿不平的说道。 “唉,谁叫那枝落的确生得好看,狐媚相......” 苏六听得实在是上火,捡起地上的石子就往那几人所在的地方甩去,没看清甩中了吗,一扭头便跑了,后面传来女人谩骂的声音。 待到落梨园附近了,苏六才停下奔跑,慢慢地走回主院,开了门锁,推开门关上,院中一片寂静,想是少爷和雪儿在主房,苏六便整理整理了表情走进主房,把手中的糕点打开让朝玉里品尝。 朝玉里将糕点都尝了个遍。 “桂花糕好吃。”苏六脑子神游着,只听见朝玉里似是说了这句话,而后叫她将剩下的拿走吧。 苏六带着糕点回了自己的房里,躺在床上,怀中的古灯与书不想掏出来,糕点也不想尝,心下全是委屈。 自己于丰律修的感情,被这般嘲弄,但也是,自己亦是不配...... 想起丰律修与那小姐,当真是配,自己虽有难受,但不至于要命,许是自己未有那么喜欢吧,只是一时冲动。 苏六只觉疲倦,眼睛肿胀,不由得睡了过去。 待到她醒了之后,外面已是漆黑一片,她惊得从床上蹦起,还未给少爷准备晚膳。 靠着回忆摸黑擦了火,点燃了桌上的灯,苏六便往外疾步走去。 本是腿上有伤,现下又跑来跑去折腾,苏六的腿已是有些受不住,推开门,腿一软,便被门槛绊了一跤,摔了一个狗吃屎。 苏六下意识地护住怀里的灯,摔了,不知道为什么,像抽干了力气一样,干脆就趴在地上不起来了,雪儿被苏六在屋内的一番动作吵醒,跟着苏六出来,现下就在苏六旁边不停地“喵喵”叫唤。 “苏六,你这是在干什么?”苏六抬头,凭着屋里散出的微光,只见朝玉里蹙着眉头看着她。这是朝玉里一年来第一次喊她名字,之前皆是直接开口,院中别无二人,她自是知道在喊自己。而现下直呼她名,倒是有些怒气。 “少爷.....”从未见这小少年那么严肃过,苏六倒是被吓了一跳。 忽然,朝玉里伸出手,苏六马上悬空了起来,苏六饶是再不想动,也惊得挣扎起来,朝玉里转了一下手,苏六便仰躺着在空中,入了他的怀中。 苏六这是知事后第一次被男子这么抱着,况且还是少爷,虽他年十七了,但现下只是十二岁的身子,自己在心中把他视为弟弟,多多少少感觉到有些不自在。 “少爷,你这是......妖......仙术吗?” “少爷,你把我放下吧,我自己可以。” “少爷,你放我下来给你做晚膳吧。” 朝玉里不回答他,反倒是问她:“你眼睛为什么肿了?” 苏六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不语,被朝玉里抱向主房,六心中忐忑,在朝玉里怀中不敢动,偷偷地瞄了一眼朝玉里,见他神态平常,未有异色,倒觉得时自己反应倒是过激。 苏六后知后觉才发现朝玉里将自己抱进了主房,他们走进之后,门便自己关上,雪儿委屈地在门外叫唤着。关了门后,当真是黑暗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不知到了房里的哪个地方。 只听有门开动的声音,但苏六感觉得到朝玉里的手在抱着她,未做其他动作,但门就是开了。 “少爷......?”苏六有些怕了,她只能感受到他在抱他,却看不见他。 朝玉里缓缓地将苏六放下,苏六感受到一阵冰凉,她看不见东西,唯有接受,水流渗过她的衣裳,在她的肌肤上起伏。 她似是被放到了水池中。 朝玉里完全的将她放下,她坐到了水池里,水池不深,苏六坐下,那些水也只是到了她的肩上波动。 “少爷......”苏六揪住朝玉里的衣袖,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要如此依赖这小孩。 眼前皆是黑暗,水冰凉得瘆人。 “可不可以帮我点盏灯?”苏六一只手揪住朝玉里,一只手从怀中掏出先前买的古灯。 古灯已是沾满了水,况且少爷室中都没有灯,他怎么点?苏六暗骂自己傻,刚想把古灯放到水池一旁。 没想到,古灯中突然跳出耀眼的火花,照亮了四周。 苏六只见朝玉里蹲着,收回了放在古灯上的手,浅蓝的眸中跳动着火花,看向苏六,对她道:“你在这池中洗,可以疗伤。” “可我的衣服,少爷,你帮我去我的床上帮我拿套衣服吧。”既然如此,那便请少爷好人做到底吧,还好她有将准备下次换洗的衣服备好放在床一旁的习惯。 “好。”朝玉里便转身去取了。 苏六一人在水池里,一阵凉风吹过,倒是让苏六打了个喷嚏。 水中的小鱼儿游来游去,拱着苏六,苏六忍不住去捉,谁知那鱼竟跳起来咬了她的手一口,将她咬伤了,血滴在了池中,晕染开来。那些鱼皆向血聚来,将血吸了个干净,又散去。 苏六只觉身上疼痛,往那痛处看,便见是一条鱼正咬着自己的小腿。 “哗啦--”苏六猛打那鱼,将那鱼打掉,从水中起身,逃到水池旁。 只见几条鱼还奋力的跃出水池,到了青石板上,扑腾扑腾地挣扎着向苏六移过来,鱼眼死死地看着苏六。 苏六大叫着往外跑,便一下被拿着衣服回来的朝玉里拦下,随着朝玉里一同进来的雪儿几下便逮住一只鱼大快朵颐起来。 苏六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朝玉里,比朝玉里高了半个头还怯怯地躲在了朝玉里身后。 不等朝玉里发问,苏六便向指着水池。 “少爷,你看!那鱼!”苏六惊得声音都变了。 朝玉里将衣服给了苏六,向前走进几步,苏六揪着朝玉里的袖子,跟着走进。 灯光下,那些鱼还在挣扎,许是因为离了水,挣扎得已不是那么激烈了,尾巴还在一摆一摆的。 朝玉里蹲下,一劈手直接向一只鱼打去,那鱼便不动弹了,朝玉里拿起鱼看,只见鱼的眼周萦绕了淡淡的紫气,朝玉里的眉头蹙得愈发的紧了,甩开鱼,站起身来,心中念了个决,院内铃铛摇动。 池边池中的鱼皆在空中聚成一团,“轰”的一下,变成了一个火球,一会火渐渐小了,那些鱼皆不见了踪影,空中什么都没有。 苏六睁大了双眼,吃惊地看着,若不是空气中弥漫了烧焦的味道,她真的可能会以为空中本是什么都没有。 “少爷......” “不要跟别人说。”朝玉里嘱咐完还将雪儿抱着来看了看,目光有些惊奇,这猫竟没受侵蚀。 “我不会说的。”苏六捏紧了手中的衣物。 “我不会伤害你的。”朝玉里瞥见她的小动作,眼神暗了暗。在她面前施展了法术,还以为她或许会对她有一点点小崇敬,没想到却是恐惧。本来有些得意的微扯嘴角,被她那小动作一下都给打了回去,收了笑。 “好......” 朝玉里伸手用手舀了一点水池的水,手在里面随意地搅了几下。 “现在没事了,你可以洗了。” “少爷,我不想洗了,我、我我想今晚回侧院一下。”苏六低着头不敢看朝玉里的表情,活像个犯了错的小孩。 朝玉里没说话,两人都沉默了一会,朝玉里便起身走了,苏六拿着古灯在后面跟着。 “你去吧。”朝玉里回到床上,纱帐落下,模模糊糊只看得出一个轮廓。 纱帐里的人一抬手,苏六身上原是湿的衣服一下子便变干了。 苏六不敢再说什么,拿着衣服,举着灯盏走了。 苏六一出主院门便是跑着出去,似是后面有什么恶鬼追赶。 朝玉里不知何时站在了大门口,看着那身影带着光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直至没有。他向门槛跨去一步,门便现出一道屏障,将他打到院中,他抬头便看到自己头上悬挂着的炉,眼中闪过狠戾。站起身来,去将大门关上。 这门的屏障,在几年前,他已是试了千百遍,今日倒是像忘了一样,想走出去,可笑。 朝玉里回到房内,但没有回到右边的卧室,而是左边那个昏暗的房间。 一人独自在黑暗中坐着,捏紧了拳。 几年来,自己抑制不住仇恨,便在水池旁运功平复,他其实去水池中平复更为的容易,但他不想脏了娘亲留下来的东西,没想到,这戾气太盛,蔓延到了池水里,让池水里的鱼吸食了。幸而水是活的,沾的戾气少,他尚能用法术去除。 得控控这戾气了,可自己一想到苏六那有些害怕自己的举动,心绪便稳不下来,这戾气在身体中翻涌得厉害。 朝玉里深深吸了一口气,闭目调息。 第11章 少爷受伤了 待苏六跑到了侧院,见落景的房中还是亮着,才微微放慢了脚步。 落景给苏六用跌打酒擦着膝盖的淤青,边揉捏边问着: “怎么今天不在主院待着,非要来跟我睡?” “我就是想姑姑了。”苏六说得倒是有几分真心实意的感觉,想来她入府一年,受了姑姑的照顾不少,姑姑温柔的模样总给她一种娘亲的感觉。 “耍滑头!”落景笑骂,“少爷知道吗?” “少爷知道的。” “你是不是有些怕?前几天不是好好的吗?”落景感受得到苏六来找她时些许慌乱,想起那院中,的确是有些瘆人。 “今天我,我自己想太多了,莫名地就怕了。” “你不要怕,真的没什么的。” “姑姑在那住过吗?” “住过,但就住了一年。”少爷便把他邀了出来。 “小六,你想少爷在里面都住了五年了。” 落景随后说着安慰苏六的话,苏六皆是听着,有些发神。 “我让你去,也是想你给少爷做个伴,他一个人在那,那么孤独,正常人都受不了,是不是,倘若他有什么脾气,你权当他不懂世事,耍小孩子脾气。” “少爷,很好地,当初也是现在这个样子,乖乖巧巧的,和你一样叫着我姑姑。倘若没有发生那些事,他以后肯定是一个温柔阳光的孩子。” “他现在若是性子不好,都是被这环境所逼的,你有时忍耐一下,好不好?” 落景苦口婆心,苏六点着头应着,垂眸想起今天的事,其实朝玉里也未伤害她,反而是保护她,只是她被那鱼的事吓得不轻,手指上还有点疼。 “那明天回去?” “明一早我就回去。” “好孩子。” 擦好了药,苏六往里挪了挪,落景便上了床来,两个人挤了一点,但苏六莫名感到心安,蜷着身子靠着墙。落景吹了灯,许是下午睡了觉,苏六躺在床上睡意全无,听着旁边落景的均匀呼吸声,望着上空想着各种事,只觉自己今天的离开,似是伤到了朝玉里。 突然,她透过顶上的床幔似是看见了一双闪着绿光的眼睛,诡异至极,喉头不由得紧了紧,悄悄地眯起眼,身体慢慢地缩往被子底下,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那绿光在透过床顶似在看她们,打量了好一会,而后才消失不见。苏六暗暗地松了一口气,闭紧眼,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一直挨到了外面的光透过窗方才悄悄起身下了床,抱着古灯离开。 苏六又是一阵小跑回到主院,刚想掏出怀中的钥匙,却发现昨天自己忘了锁门,赶忙冲了进去。 未进门苏六便听到从房内传来“哐当”一声,似是什么器物摔碎了。 “少爷。”苏六推开主房门从里面喊道,往卧房望去,却是空无一人。 只听左室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门敞开着,苏六往里看去,只是黑暗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她不敢随意进去,站在左室门口,探头探脑不知怎么办,只能喊了几声少爷少爷。 过了一会儿,左室里安静了,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是朝玉里,他手上流着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你回来干什么?”他周身似有一股紫黑色的气若有若无的缠绕着,语气很不好。 “你快坐下!” 苏六没回答他,看见他手上淌着血,心下就急了,也没管他刚刚说什么,马上让朝玉里到桌旁坐下忙,放下古灯,让朝玉里坐着,轻轻地拉起朝玉里的手来看,只见有一条纤长的伤口横在朝玉里的手背上,往外渗着鲜红的血。 苏六拿起帕子刚想要包扎朝玉里的手,但又停下,快速起身想往外跑。 “你去哪里?” “我去给你找医侍,我怕乱给你弄,把你弄得更疼了而且还不管用。” 朝玉里听了,原是怒气满满的,一瞬间像是被拔了塞子,消了不少,放缓了语气。 “你回来,那些医侍是不会管的,我知道怎么办,你按我说的做。” 苏六想也是,好像少爷这院子也不许其他人进来。 “你先端水来,往水里撒上点盐,然后用那水帮我擦拭伤口。” 苏六本像个无头的苍蝇,现下有了个方向,忙不迭地便去办了。一会,苏六便端着水进来,拿起朝玉里的手再看,血已没再渗出,修长干净的手上,那道伤口更显得狰狞。 苏六拉下朝玉里的手,湿了毛巾,轻轻地给朝玉里擦着,不时抬头看朝玉里的神态。 “疼吗?” “不疼。” 盐水渗入伤口,那滋味可不好受,但他才不会讲。明明他可以用法术让伤口加速愈合的,但是…… 朝玉里看着苏六低着头仔细地为他擦拭着伤口,周身的紫气渐渐消散,只是微微地撅着嘴巴,低着眼看着苏六的头。 “好了,然后呢?”苏六抬头便与朝玉里对视上了。澄澈的蓝眸,不知这蓝眸中折射出的温柔该有多醉人。但也不知这温柔会何时出现,少爷平日里都是一副冷淡模样。 “然后,你就用帕子帮我包扎起来。”朝玉里与她对上,故作坦然。 “好。”苏六掏出帕子,用中间捂住伤口,在朝玉里手心处打了个结,“这样便好?” “嗯。”朝玉里抬起手看了看。 “这样真的可以?”苏六还是有点不相信,这也太简单了。 “嗯,但你要每天给我清洗伤口。” “好。”苏六一口答应,朝玉里微微扬起了唇角。 苏六再清理了地上的血迹,端着盆便出去了,随后做了早膳端进来。 一进门,便见朝玉里用没受伤的手拿着古灯看来看去。 “少爷,吃早膳。” “这个古灯是干什么的?”朝玉里放下古灯,开始用膳。 “是我买来送给你的,想着你看书的时候有灯照着好一些。”苏六眼中一派澄明。 朝玉里的动作顿了顿,似是想说什么又止住了口,一时说不出话来。 “咕噜——”苏六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响了。 “你去厨房拿副碗筷,同我一起吃。” “这......”怕是不符规矩吧,平日她都是等到服侍完了少爷才吃饭,饶是落梨园条规宽松,但苏六从小受的是尊卑分明的教育,心下觉得实在是违背常理。 “去。” 见他坚持,不容置喙的语气。苏六便转身去厨房拿了副碗筷坐到朝玉里旁边的一个座位,拘谨地夹几根菜,吃着碗中的白米饭。 苏六低着头扒着白饭,突然碗中多了一筷子菜,只见是朝玉里捏筷夹给她,他的耳根莫名地有些发红。 “吃菜。” 苏六吃了他给夹的菜,随后便也放开来夹菜了,还悄悄地夹了一些东西投给桌下的雪儿吃。 夜凉如水,烛火摇曳,苏六在床上蜷缩着,时不时翻过身转换姿势,后终是起身下床,将床上的东西一铺盖抱了起来,双手合并圈住铺盖,两手持着烛火,开了门跌跌撞撞地便向主房去。 主房难得的在晚上透出微微的光,多了几分气息,不似平常冷寂。 主房门被撞开,朝玉里感到熟悉的气息,心头一跳。他坐在床上,卧室与中间厅室直通,一眼便望见一人抱着一个铺盖站不稳的样子,摇摇晃晃向他走来,手上的的烛火紧挨着棉被,已是要着了,朝玉里一个抬手放下,那火便熄了。 苏六将灯放在桌上,奇怪着灯怎么就熄了,铺盖放到一个凳子上,有些怯怯地问:“少爷,我今天可以在你屋子里睡吗?” 朝玉里斜瞥了她一眼,说:“可以。” 意料之中的回答,苏六莫名地觉得他会同意。 得了回应,苏六便一下的将铺盖铺好在地上,房中少有人来往,且朝玉里时不时会施法除污,地上算是很干净了,苏六带的棉被也厚,铺好后睡起,倒觉得与在床上差不多舒适。 苏六与朝玉里睡的方向相同,她一转身抬目便看到朝玉里在古灯的照耀下看着书,温温的光照着莹莹玉容,容貌还是稚嫩,脸上尚有一些小肉,轮廓未现,小少年稚嫩姿态,脸上尽是不符面容年龄的专注。 “少爷。” “嗯?” “昨天,我在姑姑那里睡,到了半夜,看见了墙上有一双发着绿光的眼睛。”这才是苏六要来朝玉里这里睡的原因,她害怕,想着朝玉里会法术,且他也未伤过她,特来寻个庇佑。 “看清是什么了吗?” “看不清,只看见闪着绿光,像是狼或是老虎的眼睛。我很怕。”苏六想起昨晚被那绿眼注视,实在是瘆人,咽了咽口水,在铺盖下缩了身子,她腰间的锦囊上有一点东西忽闪忽闪,似是在闪着绿光,亦如先前苏六看到的绿眼睛。后这绿光从苏六被中飞出,苏六讲着话,根本没注意。 “所以来找我?”朝玉里瞧见了,嘴上继续回应着苏六,暗中指尖轻弹,那绿光便熄了,悠悠落下。 “嗯。” “你先前不是怕我吗?跑去和落景睡。”朝玉里侧过头往床内看,苏六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我不怕少爷,我怕的是那些鱼。”苏六忙解释道。 “你不怕我吗?” “我不怕,我觉得少爷是神仙,崇拜都来不及,怎么会怕?”苏六说着,眼睛笑眯成一条缝,讨好地说道。 “如果,少爷有空的话,就去落景姑姑房里帮她看看可是有什么脏东西吧?”苏六小心翼翼地小声问道,她知少爷对落景有些抵触,可还是忍不住提了一下。 “不要提她。”朝玉里听到她的夸赞,原是冲着墙笑了一下,但听到落景,笑容却都消失,转过脸来神色漠然。 “好。”苏六悻悻地侧过身子背对朝玉里,缩在被窝里不再说话,合上眼皮,昨夜本是一夜无眠,故没过一会便睡着了。 室内恢复了安静,自苏六来了后,朝玉里发现自己是怎么样也静不下心去看书,书上的字都变得索然无味,逐渐模糊,而地上那团睡着的人影反到吸引人。 地上的人儿嘟囔了什么转了个身,面朝朝玉里。朝玉里见她翻身来,马上拿好手中的书假意看着。发现那人是睡着的,便悄悄地放下书,下了床,在刚刚那绿光落下处捡起了一只虫,看了一眼,喃喃道:“流萤?” 指尖轻碾,那虫便如灰飞散去。 朝玉里查看完了那绿光是什么,本是要回床上去,但看见那人的睡着了,竟鬼使神差地蹲在那人面前,轻轻地伸出手指去描摹她的五官,从眉目至唇,指尖传来温热,逐渐地覆盖他的全身。苏六没有反应,呼吸均匀。朝玉里描摹了好几遍方才心满意足地回到床上。 上了床,朝玉里没拿起书,而是看着自己的手,不自觉地笑了,伸出方才描摹那人眉目的食指轻碰自己的唇瓣。 过了一会,朝玉里面朝着外躺下,轻抬手,灯便熄了,他再在暗中看了那人一会,便阖上了眼。 房梁上,闪着诡异莫名的绿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第12章 倾诉 苏六早上按着习惯醒来,外面点点光射入,勉强看得清屋内,抬眼看床上的人,正坐在床上看书。 “少爷,一夜没睡吗?” “没有,我睡了,只是睡得不久。”他睡眠很少且很浅甚至不睡,有些时候觉得舒心了或是实在困倦了,才会睡一会。 “少爷要是不好好睡觉,日后都长不高了。” “长高干什么?” “男子不生得魁梧雄壮,怎么找姑娘?” “你喜欢魁梧雄壮的?”朝玉里这么一提,苏六下意识便想丰律修。 丰主管身材高大,主管府中侍卫,武艺定是了得,但却不像一般武夫那般身材过分魁梧予人压威与莽撞之感,反而是给人一种武与谋略恰到好处的结合之感。 他怎么什么都那么好,那么优秀的人,也难怪他看不上她。 “只是说会更有一些男子气概,威风凛凛的,哪个姑娘不会动心?”苏六想起丰律修,腰背总如松挺,给人一种安全感。 朝玉里看见苏六面容又是笑又是愁眉苦脸的,只觉得奇怪,想问她是怎么回事,但又觉得问不出口。 二人的晨间谈话至此,午后,苏六服侍好朝玉里便抱着雪儿去往依水园找芳依姑姑。 在她昨晚来少爷房里时,雪儿早已趴在她的床脚下睡着,哪想第二天推开门,雪儿就在房门口睡着,苏六叫了它几声都没理,想着这小懒猫许是还想睡便没在意,过后见雪儿半天都没来找她讨吃食,实在是奇怪,再叫那小家伙仍是不理,苏六将它抱起,只觉它身上有些烫,在苏六怀中打了个喷嚏,喂给它东西也不吃就喝了些水,应是昨晚在外受凉生病了,但苏六没有经验,便只好去找芳依姑姑帮帮忙。 苏六抱着雪儿走了,朝玉里本是在院中看书,看了好一会便不看了,莫名地感到无趣,先前在院子里独自带了五年,应是习惯了孤独,但现下苏六一走,他就感到特别的无趣,书也不怎么想看进去,只盼着她回来。 朝玉里起身进屋子,感着气息,走到苏六的地铺前,看她枕边放了一本书,朝玉里盯着那本书的封面看了好一会,弯下腰拿了起来,翻看了几下,便转身坐到床上认真地看了起来。 苏六抱着雪儿,听到前方有人欢笑便绕路走着,她现下不想被太多人看见。 只听旁边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小姐,你看这只猫可是你要寻的?” 苏六控制不住地侧过头看去,穿过树枝遮挡,只见丰律修怀抱着一只白色的猫咪,向眼前的少女送上,那少女皓眸琼鼻,生得标致,姿态端庄,正是那日苏六受罚叫苏六起来的小姐。 一旁站着丰律修,面色带柔,侧颜俊朗。 梁婉摸了摸丰律修怀中的猫,那猫儿露出头来,黑色的眼睛在白毛下更显亮丽,梁婉看了摇摇头。 “不是那只猫,那只猫的眼睛是蓝色的。”梁婉抽回手,冲丰律修笑了笑,有些怅然若失。 “那属下再去找找。” “好了,你也别叫自己属下属下的了,在我面前,你不需那些。”梁婉话未说完,脸上有娇羞之意。 丰律修笑了笑,似在回应。 梁婉见他笑,心跳不由加快,看着丰律修的俊颜,想到了什么,心下有些酸道:“喜欢你的女子定是很多,你先前莫不是跟她人好过?” 丰律修沉默了一会,方道:“不曾。” 梁婉遂露了笑脸,是小女孩的娇憨。 苏六收回视线,一路揣着心事,很快便到了依水园,芳依见了苏六便招呼她进了屋子。 芳依给雪儿看了一下,说这是感冒了,嘱咐着苏六回去不要再让雪儿着凉了,屋子里不要闷着,多开窗透气,买点好的鱼肉给雪儿吃,而后还从抽屉中拿了一副药给苏六,说是回去分三次煎一刻钟给雪儿吃下,应是没事。 苏六接过药道谢准备要走,芳依拉住她说。 “前两天,有位小姐似是在找雪儿,应是雪儿从你们落梨园出去玩,被这位小姐瞧见了,想收来做宠物。有人来我这打听过,我没说,只是觉着你和雪儿有缘,而且那小姐是王妃的娘家人,我不喜欢。你若不想雪儿被她拿了去,最好是要避着点他们。” “好,姑姑。” “我这有一个小黑巾,你给雪儿盖一盖?” “嗯,谢谢姑姑。”苏六接过小黑巾往雪儿身上盖,便转身离去了。 听了芳依的话,苏六便急急地向落梨园走去,不知从哪个拐角转出来的人,与苏六撞了一下,苏六停下脚步,连忙道歉。 “呀,小六,你不必和我道歉。” 苏六抬头,见是枝落,往后退了几步。 枝落姿态如常,伸手想去拉一下苏六,苏六又往后退了一步。 “小六怀里抱的是什么?” 苏六不答,小黑巾里的雪儿扭动,从夹缝中露出目光涣散的蓝眸。 “小猫吗?”枝落笑着说道,有些莫名地兴奋,伸出手要去掀开黑布。 “不关你的事。”苏六闪开,冷冷地对她说道,这是她第一次对枝落那么这种态度,摞下话后,便从枝落身边走了。 枝落的笑凝在脸上,看着苏六远去的背影,露出狠毒的目光。她是在看不起她吗?行啊,等她日后大富大贵了,必要她为今日看不起她而付出代价。 那小猫儿,她瞧见了。梁婉小姐是梁家嫡出的小女儿,备受宠爱。梁少爷只不过是个庶出,自己若是和梁婉搞好关系,日后定能在梁家站好脚,那自己的富贵生活便更稳固一些。她知晓梁婉在寻猫一只白毛蓝眼的猫,她也暗中在府中打听着,没成想在苏六手里。她定要找个机会将猫偷去献给梁婉。想着连那人人称赞能干的丰律修连个猫都没找到,而她找到了,枝落心下莫名有股成就感。 苏六进主院的开门声自是没有瞒过朝玉里,他赶忙将手中的书放回原处,随意拿起床头的一本书看着。 苏六进屋便叫少爷,朝玉里假意看书答应着,看着苏六将雪儿放在了地铺上,将被子围了个窝再给雪儿放进去。 做好后苏六离开,再出现时,手里端着一碗汤药。 苏六将汤药放在桌上,把雪儿抱在怀中,抚了抚它的毛,拿起桌上的药递到它嘴边,嘴上诱哄着雪儿喝,雪儿似是能听懂苏六说的话一样,伸出小舌舔着药水,几次苦得它缩回舌头,但仍是坚持舔着,苏六在一旁鼓励着。 朝玉里悄悄地看着,撇起了嘴。 雪儿将药舔的差不多,苏六又把它放回窝里,抬眼便看朝玉里抬着那只受伤的手,闷闷地说:“我的伤口要清理了。” 语气里莫名地有点憋屈,苏六不知他这憋屈是哪来的,但还是连声答道好好好。转身拿了盆与毛巾到外面打水去了。 朝玉里扯开手帕,上面什么伤也没有,亦是一道疤也没留下,他另一只手的食指在这手背上划过,一道伤口便出现了。 苏六端着盆来了,只见朝玉里早已扯了手帕,伤口明晃晃地亮在手背上。 “怎么感觉没愈合的迹象,你手包着手帕碰着疼不疼?”苏六看那伤口,与昨日清洗时看到的一样。 “......我愈合能力很差,而且才一天,好不到哪去的。”朝玉里耳根子些发红。 “我还是去找人给你开个药,好得快些,不然一直这样,感染了怎么办?”苏六拿起朝玉里的手小心地擦拭着。 “不要。” “为什么?” “因为我,我的体质不适合用药,用了会更加好不了。”朝玉里的耳根愈发的红了。 “好吧,但要记得,你这伤口若有什么不好就告诉我。” “嗯。” 晚上,苏六在地铺上睡着,念着雪儿病了,便把它抱来和自己一起睡,逗弄了雪儿一会,但雪儿本就懒且生了病,不怎么回应她,蜷在她怀里睡着。苏六实在无聊,在铺上靠着记忆乱摸,摸到了本书便拿起来看了。 苏六看了半个时辰,看的是津津有味,殊不知朝玉里在床上以看书为遮掩亦看了她半个时辰。朝玉里看她在看那本书,心下不禁回忆那书中的内容,再想想她今早又哭又笑的神态正与那书中描写一女子想起情郎的神态无异,心下顿时有些烦躁。 “苏六,你...” “嗯?”苏六听到朝玉里唤他,放下书,侧头望他。 “你,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朝玉里不敢和苏六对视,微垂眸假意看书。 “我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朝玉里没听到否定的回答,这足以让他有些火大。 “我之前喜欢过,但现在,我不知道我还是不是喜欢了。”苏六转回头沉默一会答道,虚望着上空,“先前我见他,会很高兴,但经历了一些事过后,我发现他可能没我想象中的那么好,当初我喜欢的也许是我臆想中的那个他,不是真的他,这种感情很脆弱,容易被打破。而且,总是把他想得太好了,就有时会觉得自己不配,会很自卑,现下再见他,心中已没有高兴,看他和别家女子在一起,心中有股说不清的感觉,但不会觉得很难受痛苦。” “应是不喜欢了。”苏六轻叹了一口气,如今自己不再想见到丰律修了,反而是想躲着,躲什么,她说不清。许是在躲自己先前的鲁莽冲撞,那般突兀地和他告了白,许是在躲避卑微的自己,在那小姐面前,样样与人家相比都是天差地别,又或是在躲自己曾对他所有的卑劣的幻想。 但现下,已是不重要了。 朝玉里今日一问,她一答,许是太久没和人倾诉,且觉着朝玉里应是不懂救把他当作倾诉者,一股脑的说出自己的感受,心下瞬间明了,丰律修于她而言,他将她的幻想打破了,什么都已不是了,之前的爱慕只是自己对情感的一种美好渴求罢了。 朝玉里见她一股脑地说了那么多话,虽已答是不喜欢了,但见她曾为一个男子神态如此变,心中似是郁结已久,思绪颇多。他心下还是压不住地不快,随手丢了书在床上,而后躺下面向墙壁。他故意弄出一些动静,苏六侧目,但见他没发声继而收回视线。 这小孩,真是多变。 第13章 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 夜已深,苏六许是将烦忧倾吐,睡得甚是香甜,而床上的朝玉里反倒是心烦意乱,难以入眠。他想着睡不着就运运气练功,但心下杂事甚多运功心意不专,功效甚低,干脆下了床,走出房外,想吹吹风静静。 朝玉里一拉开房门便见院中央的青铜炉旁有一人浮在空中正抚摸着炉上的人脸,那炉上的人脸是一张女子的脸,纤眉小嘴,脸若鹅蛋,她紧闭双目状似安详,即使青铜色铁炉亦掩不住她五官的丽质,与朝玉里似有几分相似。 朝玉里瞧见,忙是挥袖,那人原是专注地看着女子的脸,猝不及防地被朝玉里一撇,被撇至离铁炉五米才在空中站住了脚。 紫气隐隐地在朝玉里身旁出现,朝玉里手举起还想着下一步动作,只见那人飞到朝玉里面前,撩下头上的黑袍,浓眉风眼,鼻梁高挺,薄唇带笑,眼睛闪着绿光。 “别来无恙,我的侄子。” 朝玉里原是举起的手缓缓放了下来,眉头缓缓蹙紧。 ...... 而后的日子,苏六皆是不怎么出主院了,一是外面已没有特别吸引她出去的人或事,二是她怕一出去便是来人向她要雪儿,这院子里,王爷下了令,除了照顾少爷的人以外,其他人不许进入。 一晃十几日过去,除却落景姑姑来给他们送些东西外,也无人来打扰,苏六觉着自己也可能是多虑了,枝落或许都没看清亦或是根本不知道有小姐在找雪儿这件事。而她就在院子里,看看那次买古灯一起买回的书,是本情爱小说,痴男怨女上演的平常桥段,写得还尚可,苏六看了一会又不想看了,她不想被这书挑起想去喜欢一个人的欲望,她有些怕。书不看了便是睡觉做事这般浑浑噩噩地过着。 直到某日,大门传来一阵敲门声,苏六连去拿下门闩,觉着应是落景姑姑来送东西了,心中不由感叹,自己在这院中十几日,有少爷和雪儿陪伴都觉得有些孤独,现下姑姑敲个门,她都有些激动,不知少爷这七年是怎么过来的。 打开门,却是见是丰律修,看见她唤了一声“苏六”。苏六却是啪的一下把门关上。 “什么人?”朝玉里走到苏六身旁淡淡地问道。 “......我不想见的人。”苏六转头看了眼朝玉里,对上他的眼眸,不禁扭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对丰律修的一腔爱恋散尽后,脑袋也清醒了一些。自那天晚上朝玉里问了她关于喜欢的事情,少女心思敏感,事后再想起,只觉朝玉里好似当初她初萌情愫一样。她才猛地意识到朝玉里实际已是十七,比她还大上一岁,尽管身材未是少年之姿,但是心中可能已有了少年该有的情感。 她时不时地注意着朝玉里,他状似看书但实际上是在看她,亦如她当初偷看丰律修一样......这让她有些莫名地惶恐,有一些刻意地疏远了朝玉里。 她将地铺抱了回去,跟朝玉里说自己回左房去了,朝玉里冷冷地看着她抱着地铺回去,抿着唇不发一言。苏六那天夜里,蜷着身子想着朝玉里看着她抱着地铺回去铁青的脸,心乱如麻,一翻身没成想又在顶上看见了那双绿色的眼睛,她没办法,第二天又是厚着脸皮地回了主房。 而后,她也逐渐减少了主动与朝玉里搭话,好像只有在为他擦拭伤口时,他们才最为亲近,令她奇怪的是,那伤口十几日了却都还未愈合。她说要用其他方法来处理伤口,朝玉里却是不干,她没办法,就这么日复一日地擦着。 院外的丰律修吃了闭门羹,倒也不恼,只是转身走了。是他乱了神,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走到了这,已是许久没看见她了,她啊,常常躲在树后偷看他,悄悄托人给他一些小糕点,目光纯净藏不住对他的爱慕,他受多了女孩的爱慕,但唯独她的爱慕总让他感觉享用,让他想留住这种感觉。所以即使是他打伤的落景,他第二日便带她出去买药,想着她喜欢吃糕点,府中有新进的糕点便捎她一份...... 可是这种感觉并不能帮助他拥有任何地位或权力,所以,不可以要。 丰律修来主院过后几日,苏六还是出了门,她终是不能一直闷在这院中,且朝玉里还叫着她给他到外面去买一些书来看。 她悄悄地出了王府,挂在腰间的纯白色的锦囊闪着一点蓝光。 整个街道上,几乎每家每户都贴上或挂上了白虎相,画上的白虎有神态各异,但大都是以凶猛为主。 苏六看着,突然想起,今天是祭礼节,那位开国祭司的生日。但自那开国祭司隐秘后虽出了几代祭司,但法力与威望大不入前,后祭司便无人担任了。随着祭司的隐没,曜国的国运似也走向低迷。原来开国时统一诸国的显赫,可现下一些封地早是割地独立了出去。 人来人往,让一直闷在院中的苏六感到有些久违。 她先是去了御食阁,挑着糕点,不知怎么的,现下自己提不起食欲了,看来看去,后在一个糕点面前顿了顿。 “小姐可是要这个?” “...嗯,装一盒吧。” 苏六出了御食阁便按着习惯去了杂货铺,在里面看着各种东西,心情方好了一些,替朝玉里挑了一本诗集,又挑了一本兵法,后看见一本书,眼前一亮,立马拿了下来。 “少爷肯定会喜欢。”苏六看了那么久,终于找了一本觉得一定会使朝玉里满意的书,不由喃喃出声。 书本封面简单,蓝底上印了三个字——山海经。苏六想着朝玉里喜欢听她讲那些鬼怪的故事,所以朝玉里肯定会对这本书很感兴趣。平日里,朝玉里在看什么书,她也不知道,也就这点摸得准点,她不自觉地露出一个笑容。 苏六带着糕点与书回到落梨园,一进园便被落景叫住,只见落景端了一盘梨花酥说是给他们做的,苏六接过,与落景聊了几句便回了主院。 苏六一踏进主院,那小蓝点便从苏六的锦囊上极快地飞出没入了主房的窗子。 苏六推开门,见着雪儿在桌下睡着,弯了弯眼,把糕点与书都放在桌上,将糕点盒打开了来与梨花酥放在一起。 朝玉里从卧房出来,坐在桌前,将拿起一个桂花糕吃了一口。 “好吃,你卖的不错。”朝玉里今天心情似是很好,竟还舍得夸赞她。 “这桂花糕,是落景姑姑给的。”苏六低着头说着,朝玉里拿着糕点的手顿了一下,一口将糕点吃了下去,拿起一旁的书翻了翻 “这山海经真好,诗经兵法也不错。” “我随便拿的。”苏六低着头继续说道。 朝玉里将书甩在一旁,烦躁地起身回到卧室。 “为什么要骗人呢?”苏六听到朝玉里在她旁边说了这么一句。 苏六听后不答,用指甲刺了刺自己的掌心,退出主房,将门关上,自己复坐在台阶旁,双手抱膝,头埋在其间。 屋内屋外,皆是沉寂。 苏六也不知道为什么,朝玉里的喜欢让她很慌,她方从丰律修那里挣了出来,还没想过再接受他人的感情,况且还是朝玉里。她不想让他生出这样的感情。 过了一会,主房门猛地被推开,苏六只觉自己被人一下揪起带去不知名的地方。 眨眼间,世界已是由白至黑。 “少爷!”那人将她松开了来,苏六站在黑暗中只觉无助,下意识地求救。 “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一个略微低沉的男声在黑暗中传来苏六什么也看不到,站着不敢动,心里盼着朝玉里来救她。 下一秒,她便被人拥入怀中,撞进了一个胸膛,她慌得挣扎,却被稳稳地桎梏住。 一个人的下颌抵住她的头,她不敢动,任那人搂着,在黑暗中,她不知该怎么办。 “不要把我当小孩子。”那人又重复了一遍,带了点点哀求的意味。 淡淡的热气掠过她的头顶,苏六头皮一阵酥麻。 “是少爷吗?”苏六僵着身子,凭着感觉问着。 那人不回答,听了苏六的话,像是清醒了一样,慢慢地松了手,挥手划出一道淡淡的蓝光,那光似在很遥远的地方。 他离开了苏六,苏六不知他去哪,眼前除了那道淡蓝光,便是黑暗,那人仿若是去往无底的黑暗。 只剩苏六一人在一片黑暗中,只见得到这道蓝光,她只能往着那蓝光的方向去,走着走着,有微微的白光逐渐刺入,待被白光全部包围时,苏六已走了出来,回头看,自己是从左室出来的。 主房门大开着,风轻轻吹过,有些嘎吱嘎吱地响,苏六将门关上,跑去了地铺里躺着,屋内就只一人一猫,雪儿从桌角过来挤进苏六的怀抱,苏六抚着它,看见从窗射出的光中,些许杂尘飞舞。 那些杂尘应是进了她的眼,刺得她泪水从两侧滑下。 这究竟,是怎么了。 第14章 不可以对她有念想 比起落梨园的一派冷寂,延春园可说是热闹非凡。 正院大厅内,明亮宽敞,铺的地毯上织着芍药,肆意开放。红木大圆桌旁坐了十几人,但并不显拥挤,左右悄声说着话。桌上数十道珍馐美味,色泽鲜美,芳香四溢使得座上有几人停不下筷子。丫鬟家丁在一旁候着,等着主子们吩咐。 “咳,樊烔还是收收吧,别吃那么急。”梁淑怡看着那狼吞虎咽的庶子,用帕子掩了掩自己嫌弃的表情,装作关怀的提醒。庶子就是庶子,真是粗鄙。 坐在樊烔身边的一个清丽少妇忙止住孩子的动作,悄声叫他不要那么失态。 “孩子罢了。”王爷樊意说道。 “我瞧我侄子就不那样。”梁佑民说着,拍了拍坐在一旁的樊诺的肩,还讨好似的看了梁婉一样。 樊诺微微笑了一下,他自小受梁婉的严格要求,作为王府世子,行为举止都要与其身份相衬,他动筷夹菜各种动作皆是高雅,但却拘谨。 梁婉看他这样正觉得头疼,她家这个蠢庶子竟然还敢当面拂了王爷的面子来讨好她,愚蠢至极。要不是看着他这一辈就他这一个男丁,她怎么会庇护这庶子。这东西真是被惯的忘了自己是个庶出的了。 梁淑仪悄悄看了王爷樊意一眼,他的脸色并不好。 “听父亲说,要重新给婉儿选夫婿?”梁淑仪朝正小口吃菜的梁婉道,试着转移话题。梁婉闻言,脸上立马现出两朵红晕,娇羞的点点头。 “那表小姐可是有了人选?我那边有个郡王爷的庶长子倒是不错。”一个侧妃笑道问她。 不等梁婉反应,梁淑仪已是蹙起了眉头。 婉儿已是嫁过人,是蓝家的嫡出子,但谁知一嫁过去,好好的一个夫婿突然猝死了。婉儿因此背上了克夫的名声,无人敢求娶,现已是十九。但就算这样,婉儿是她的亲妹妹,梁家的嫡出血脉,再怎么放低要求,也轮不到庶出的来染指。 梁淑仪冷哼一声,那侧妃本是笑意盈盈的脸僵住,不敢出声。 “不必劳烦侧妃,我心中已有人选。”梁婉说着,偷瞄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那人,脸上笑意不减。 “看来婉儿很中意他了,是哪家的公子?”梁淑仪看妹妹一脸幸福的模样,忽然想起自己初嫁来王府时也是这般。 “暂且先瞒一瞒姐姐,我先回去告诉父亲与他商议一番,到时候姐姐等着喝我的喜酒便好。”梁婉朝梁淑仪撒娇道,这梁府的小女儿天真的模样讨喜得很。 梁淑仪见她不告诉自己,便作了罢。 后大家在桌上你一言我一句的相互客套着,看似其乐融融,但皆是心照不宣。 用完晚膳,梁婉突然提出自己要回梁府。 “天色已是如此暗了,你这般着急回去做什么?”梁淑仪问道。 “姐姐,我就是想回了。来了三个月,晚上睡觉家想着阿娘,从这回梁府也就半个时辰的路,你若不放心,便派丰主管加带几个侍卫送我回去吧?”梁婉摇着梁淑仪的手撒娇道。 “好好好。”梁淑仪应下,“律修,你便带几个侍卫护着表小姐回梁府吧。” 丰律修受命,便叫了几个侍卫跟着。他今日着的是墨兰长袍,身上素净,刀别在右部,给人一种干净利落之感。 “那妹妹先走,我还在这待几日便回去。”梁佑民朝梁婉道。 梁婉点头,朝梁淑仪与樊意行了个礼转身便走了,身后跟着的丫鬟仆从早是拿好了东西。 梁婉走了,众人也是向梁淑仪与樊意知会后离去。 见众人都走了,樊意起步便要离开,梁淑仪却是一下拉住他的衣袖。 “王爷今个不留下来吗?”梁淑仪期望的看着他,露出女人的娇媚。 樊意扯回衣袖,淡淡道:“不了你自个好生休息吧。”随后,大步离去。 看着樊意离去的身影,梁淑仪转身冲进卧房内,看着铜镜里自己的容颜,喃喃地问。 “春柳,我变丑了吗,我是不是已经很老了?”她一边摸着自己的脸一边问道,面容有些狰狞。 “不,王妃还很美,很年轻。”春柳知她又有点癫了,每次王爷拒了她的侍寝,她都会这样。 “那他为什么不留下?” 春柳低着头不敢应声。 梁淑仪看着镜中的自己,她已很努力的去留住自己的容颜。当年她十六时,可是名声传遍皇城的美人,求娶的人踏破门槛。可她不顾父亲的阻拦,偏偏看上了樊意,一个无权无势的王爷,在她表演舞蹈时,除了樊意,众人就是沉迷于她的舞姿,唯他只是看着,眼中却无波动。她就对他起了征服的心。饶是他再不愿,在她的家族势力逼迫下,还不是得跟她成婚。十多年来她替他谋权势,但他对她都是不冷不热,任她怎样,他皆是那样。为什么?他对她的漠视,让她发疯。 ———— 丰律修带着几个侍卫护在一辆马车边,马车后跟着几个丫鬟侍从。 马车离了王府有一段距离,车中人探出头来,少女笑面盈盈。 “律修,你上来。”十分亲昵的语气,一旁的人微低着头都装着没听见。 丰律修听她唤,面色不改,一下便撑上了车边上。 “你进来啊。”少女的邀约实在露骨。 丰律修终是掀开帘子进去,只见梁婉坐在那,看着他笑。 车内空间稍小,丰律修坐到了梁婉旁边,与她隔了一些距离,但梁婉不管,便是直接坐了过来。 “我回了府,便将我们的事同爹爹说。”梁婉仰起头在丰律修耳旁道,看着在微弱灯光下他棱角分明的脸,心下就是一阵满足。 听她这么说,丰律修“嗯”了一声。 他不可以迟疑,他要抓住机会,一切可往上爬的机会。 马车颠簸了一下,不是很厉害,但梁婉扑倒了丰律修的怀中,丰律修慢慢伸出手,迟疑地抱住了她。眼神中毫无爱意,反而杂了几丝反感。 他想起了苏六,明明喜欢他,却总是藏着掩着,小心翼翼地,好似害怕。 她喜欢他一年,他知道,前半年她总是偷看着,那时他们还不认识,她看见他便神色一下紧张了起来,却假装侧头与另一个婢女说话,若无其事的样子,假意走开,但却踩着了别人的脚。连对他表明心迹都是冒冒失失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总是装着丰主管,无论何时何地。我因丰主管而心绪多变,夜夜总是念着,睡不好觉。我不想这样,所以想着我这样让丰主管知道了,是否可睡得好一点。”她微低着头,不肯露出她那明亮的双眸。 话音似还落在耳畔。 但不可以,对她有念想,不可以,至少现下是不可以的。 丰律修垂眸,收紧抱着梁婉的手。 ------ “今天是祭礼节,有那人下的除戾咒,但你的戾气还是如此盛。”朝木的绿眼闪着光,在黑暗中显眼得很。 只见一俊美男子打着桌,周身紫气萦绕,淡淡的紫光照耀,禁闭着双目,眉头蹙起,嘴唇抿着,颈上青筋爆起,汗水从额头流下,如在经什么痛苦的历练。 “何必压得那么辛苦?”朝木深深吸了一口那男子周身的戾气,似是在品什么美味佳肴。“看来你被囚禁这五年,可是一点也没荒废。” “是为了什么?为了给你娘报仇?为了出去?”朝木绕着那男子走了起来。 “可你完全可以凭着这戾气冲出结界,为什么不用?” “是怕被反噬吗,成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还是……” 朝木话音未落,就被一股无形的力撞到墙上。 “舅舅,你很吵。”男子睁开双眸,如海水般深邃。 ——— 朝玉里已是三日没有出来了,左室门被他关上,任苏六怎么敲门呼喊都没有回应。她急得去寻落景,可落景也没有办法,朝玉里情况特殊,二人皆是不敢声张。为不露出端倪,苏六还是让落景姑姑好好去做事,她在院子里守着就好,但落景还是坚持每日来看一看。 左室门冷冷地立在那,仿若隔了一个世界。苏六无事便抱着雪儿盯着那门,似能盯出一个窟窿来。 “朝玉里,朝玉里。”苏六又开始叫他了,起先是喊少爷,但她觉得喊他名字似能更让他听得见一些。 门里人,不为所动。 叫了一阵,苏六累了,拨着雪儿的毛玩,后想起什么似的,转身打开了放在桌上的一封信,又看了起来。 那是她写给朝玉里的信,这些天来,她无聊便读这封信,然后修改,想着怎么样写才好呢? 先前她与家里人有矛盾,都是双方写信,互相谅解。因为家中人觉得,嘴上说的,可能会乘一时之快,易伤感情,写了信,反而是经过思考的。 她先是在信中向朝玉里道歉,她不该把他当做小孩子,是她错了。 而后,隐隐地提到感情这方面的事。 “少爷日后若出去,必会看见众多好女子。那时你便会知我是一个多么粗俗浅显的女子。” “有些事只是想得很好,但其实不然。” 她似端起了前辈的架子,以一个过来人同朝玉里讲话一样,不行不行,要改。 但该怎么改?苏六伤透了脑筋,在等待朝玉里和改信中伴着灯火,眯了眼睛,睡了过去。 夜深后,那左室的门微微地开了一道缝,一个小绿点从里飞出,悄悄地附在苏六的锦囊上,后左室的门又悄无声息地禁闭起来。 第15章 回到梁府 马车停在梁府门前,丰律修下了马车后伸出手接下梁婉,女子踏着轻便的脚步下来。 梁府门前灯笼颇多,照得门前亮堂堂的。仆从上前去敲门,守门的探个头出来,打量了一下,便马上将门敞开了来,有个侍卫跑去和里头的人禀报。 梁婉婷婷丽丽地在前面走着,丰律修在她身后一步,侍从跟随在后。 一路上的侍从见了都是低头唤小姐。 梁夫人早在路的另一边迎了上来,见了梁婉便是牵了过来。 小女儿这次去王府也太久了,已是三个月过去,虽是去姐姐家,她还是念着,毕竟这孩子从小到大都离不开她太久。在她那夫婿猝死之后,也是更放心不下,就怕她出去,别人嚼舌根让她听到,伤她的心。 梁夫人牵着女儿话长话短,似是几年未见一样。谈话中便到了梁夫人的园子。 “嗯?这是…?”梁夫人看向丰律修,向小女儿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这是姐姐给婉儿派的人,好送婉儿回家。”梁婉一看丰律修,便高兴,本已是笑脸,不自觉的又加深了笑意。 梁夫人看着,有些心惊。 “可是哪家公子?” “嗯……是姐姐园子的主管,但姐姐都说他干事利落,武艺也不得了呢。” 梁夫人是过来人,小女儿的心思太明显太好猜透,话语中袒露的情皆是明明白白的。 刚还想说什么,却被梁婉给截住了。 “呀,姐姐怎么跪在这里。” 只见一个年轻的女子正跪在厅室内,头上梳的是妇人髻,容貌娇艳可人,与梁夫人有几分相似。 “她犯了事,将梁懿的脸弄伤了。”她这女儿,嫁了人了还是那么让人不省心。 “娘,我只是不小心!”跪着的女子仰起头争辩道。 “娘,姐姐都说她是不小心,您便原谅姐姐吧。”梁婉下意识地为姐姐辩护,她们长房三姐妹,感情一向是好的。 “可是,梁懿先前被莫府看上,定下了婚约,现下你姐姐伤了她的容貌,只怕人家知道了要退亲。” 莫家作为新崛起的家族,现下势头紧逼梁家,梁懿是梁家庶女,被莫家长子看上了,便是福分,虽是个妾室,但也算高攀了,毕竟是庶出的。且老爷也有与其联盟的意思,有了姻亲关系最好不过。 “伤得很重么?”梁婉问着。 话音未落,一个少女从内室里走了出来,柳眉烟雾眸,下颌尖尖,惹人怜爱。她抬手手捂着一边脸,走到众人面前,放下了手。莹白的肌肤上只见脸侧有一旁有一条血红的痕迹横在那,像是一条细长的红虫子,在白皙的肌肤上格外刺目,与这柔弱美人脸是毫不相称,反被衬出几分狰狞。 “这…”梁婉见了,拿帕子掩了掩嘴。 “我只是想拿石头打鸟,谁知打到了她,她那么弱,一下就摔倒,结果被一旁的树枝划了脸。又不是我故意的,只能是她运气不好,太不小心。”跪着的梁艳振振有词。 听着梁艳道,梁婉扯扯梁夫人的衣袖,有些乞求的意味。 这梁艳跪着也是好一会了,梁夫人也是不忍,毕竟自己的亲闺女,还是让了梁艳起来。 梁艳被侍从扶起站起来后,得意的朝梁懿扬了扬下颌,气得梁懿眼中泛泪。 “行了,我回房了,妹妹来我房中坐坐吧。”梁艳拉着梁婉便向外走,梁夫人也不拦,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处理。转头叫上梁懿跟着她走。 梁艳拉着梁婉手,出了园子后便放慢的脚步。一会就瞧见梁夫人带着梁懿也出了园。 “妹妹你看,娘应该是带她去找爹了。” “找爹做什么?” “为了那莫家的婚事呗,她要告我,那就告,一个小小庶女还能让爹怎么处置我不成?”梁婉不屑地说道,轻蔑显于脸上。 “我本来就是想拿石子弹弹她,谁知她那么弱不禁风,划了那脸也是活该。”梁艳在梁婉面前什么都不必装。那梁懿自小便被她们长房欺负,现下攀上莫府,还真以为能和她们平起平坐了? “只是姐姐这样,有点坏了爹爹的事。” “我不管,我高兴就行。我就看不惯那小庶女总装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梁婉没办法,也就只能说说,这二姐姐脾气骄纵得很,况且二姐姐先前欺负那庶女时,她也没少欺负。便只得岔开话题,梁艳嫁人后,两人也是许久未见了。 丰律修一直跟在一旁冷眼旁观,待姐妹二人聊了一会后,他便向梁婉告别说要回府复命,但梁婉却是说天色晚了要他和那几个侍从留下住一宿。 丰律修答应了,梁婉为他们各安排了一间屋子。 夜已深,丰律修的屋子的门被轻轻推开,那人走到丰律修床边,看那睡着了的俊颜,柔荑抚上他的胸膛。 丰律修猛睁开眼,将那手止住,鼻尖的香与窗外透过的点点月光足够让他知道是谁。 梁婉的手被止住后,咬了咬唇,将头贴在了丰律修的胸口,挤上了床去。 “别怪我心急,你若现在*了我,我之后向我爹提我们的事,他才会答应。” “好吗?律修。”梁婉娇声问着。 梁婉捉摸不透他,他主动接近她,应是喜欢她的,但为何总感觉他有些犹豫,她讨厌这种不安定的感觉。 她挣开他的手,在他身上乱摸着,欺身吻上。 第16章 丰主管娶亲 朝玉里待在左室已是五天没出来了,苏六也没办法,听说那小姐走了,于是她抱着雪儿到府中逛逛,但没想到一出来便听到府中各处人在议论着丰律修。 明日,丰主管便要和梁家三小姐大婚啦。 什么,那梁小姐不是克夫命吗,丰主管竟然敢娶她。 什么克不克夫,你也不看看梁小姐是什么身份,再看丰主管是什么身份。 噫,对啊,丰主管怎么娶得起? 丰主管娶不起,可人家小姐就要他。就昨天,据说那小姐与丰主管偷情,一大早便被梁老爷撞破了。克夫加偷情,梁小姐是怎么样也寻不到好人家了,她还以死逼梁大人同意她与丰主管的婚事,梁大人也只能同意了,但要丰主管入赘,日后不许纳妾。喏,那一大群人都赶着去延春园看丰主管呢,你要不要一起去看? 走。 两个婢女加入了那群涌去延春园看热闹的人,苏六也凑了进去。 一大群子侍从到了延春园便止住了脚步,他们只从园门远远地看见了丰律修进了房内,房门一下就给关上了,什么也瞧不着,众侍从都干瞪着眼,只能散去,唯有苏六抱着雪儿找了延春园门口附近的庭院坐下,时不时地探头看向延春园。 才短短几天,丰主管怎么就要娶人了,还遭着诸多非议,苏六想着,她心中的丰律修定是骑着高头大马,风风光光地将他所爱之人娶回家,而不是如今这样,被人沾上污秽的字眼。 ··· 丰律修一进房内,便被人按着跪下,一盏茶便泼在他脸上,他低下头,水从他下颌滴落,他看着那水在毯上没入。 “我安排你去照顾我妹妹,你竟然敢如此,污了她一个好女子。下贱做事的。“梁淑怡气得手抖,想必梁大人也亦如此。 曜国第一家族的姑爷是个侍从出身,这不让人笑掉大牙?但梁婉已是生出这样的事,已是无法改变了。 这丰律修还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做事干净利落,武艺也不错,胸中谋略颇多,若他不是低贱出身,而是出于一个稍好点的人家,他定是能好好出人头地的。 但卑贱终归是卑贱,高贵的血统要掺杂进一些低贱的东西。这让梁淑怡头晕目眩,站在一旁的梁佑民便是用打骂来表现他血统的尊贵了以及对这新妹夫的欢迎。 房门打开,丰律修走了出来,勾着身子,不像往日一样挺着背。苏六一看见,便是抱着雪儿飞快地躲在一旁的树林里。 从树木间隔的缝隙中,她看见丰律修走得迟钝,好像有点痛苦,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表情。苏六睁大着眼看着,不知自己现在这般看着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 丰律修似抬头瞥了这边一眼,便又直起他那背脊,脚步加快,好似又恢复了往日的飒爽英姿。 那身影走远后,苏六方才抱着雪儿回了落梨园,一路上她都在想,她对丰律修,究竟是怎样的情感?还是会关注,只是不再因他而有伤心难过亦或开心痴笑了吧。 待到第二日,丰律修穿着喜服,登着高头大马,被众侍从艳羡或鄙夷的目光恭送。 男儿高冠束起,腰背挺拔如松,衣袂随胯下马儿频率轻动,曜眸深邃,深到里去,只见暗有锋芒。 丰律修深深地扫视了人群一周后收回视线,扭头离开,红衣飞起,苏六莫名地感到了他的决绝,狠厉。 出了王府,进了梁家,丰律修便不再时当初那个丰律修了,不,也许丰律修还是那个丰律修。只是她从未知道真正的他罢了吧,而现下,幻想中的丰律修已经是死透了。 苏六不难受,她今日看他去迎娶别人,只是想印证一下自己的心。如果非要说有,那就有一点吧,但随着散去的侍从,这难受也早已消散了。 第17章 苏六被绑 又是几日过去,朝玉里还是没有出来。苏六上前气恼地踹了那门几脚,什么反应没有,倒是把脚踹痛了。 怎么还不出来,她好讨厌他这样。偌大的院子里只有一人一猫,她不是他,受不了这禁闭。 她快出来和他说说话吧,她发现,在王府里,除了落景姑姑,也就只能和朝玉里说说话。 盯着毫无反应的门,苏六只能无奈。已是午饭时候,她将雪儿放在屋子里,跑去厨房里给自己做些吃的。厨房里杂得很,她不想雪儿乱吃了什么东西。 待她用托盘端着一碗热乎乎的面和一碗鱼汤,将面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后,再把鱼汤放在地上。 一般雪儿都会直接扑上来吃,可今天却没有,苏六想到,准备享用面条的手顿了顿,弯下腰在桌脚扫视一圈,却没看到雪儿。 她放下碗筷,翻开自己的被窝,再看看朝玉里的床上,一根猫毛都寻不到。 她跑到院中,只见院门是微微打开了的,足够一只猫通行。 她明明记得她关好了门的啊,苏六疑惑地来到门前,探出一个脑袋看向院外。 庭院空空,除了草木,别无他物。 “雪儿?”苏六试探地喊了一声。 静了一会,苏六便听到一声熟悉的猫叫,也不再顾虑什么,抬脚就去寻那声音的来源。 待她寻到那地方,只见枝落紧紧抱着个布袋,布袋鼓鼓的,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躁动。 “枝落?”苏六惊讶地睁大眼,待她未反应过来,立马就有人从背后将她扑倒,她被压得动弹不得。 在被一片黑暗笼罩之前,苏六只看见枝落那漂亮的脸上挂着笑,不似从前甜美,倒是有些可怕。 在布袋里简直要让人窒息,更何况眼前一片黑,被这布袋牢牢地限制着。 苏六不停地扭动,布袋外的人便踹,踹得狠了,苏六就不动了,她被踹得很疼。 后来她感觉到她被人抬起,两人抬着她,像抬一根木头,颠了好一会,她方才安定,被放在了一处柔软的地方。 待听到似门开关的声音响起之后,她的布袋便被打开,她急急地钻出来透口气,一把刀子马上抵在她颈上,逼得她连呼吸的动作都放缓了。 是一个相貌普通的婢女,苏六记得自己好像见过她几面,但记不起在哪见过了。 “你,老老实实地听我的话。”那婢女拿着刀子的手有点颤抖,在苏六颈间微微划着。 “好,好。”苏六低低地应着,眼睛直盯着刀锋。 “你现在滚出王府,不许回来。”那人伸手便把苏六身上的麻袋弄下,将苏六从床上弄起来,刀抵着她的腰间。 指了一个方向,叫苏六只许往那个方向跑。 “你敢乱跑,我就把刀子飞过去扎死你。”那婢女恶狠狠地说道。 行行行,跑就跑,她还是比较惜命。 “你可别忘了,我这是救了你。”婢女推了苏六一把,苏六只觉着身体要被她推散架了似的,但想起那随时会飞过来插在自己身上的刀子,她便忍着身上的痛意向那方向跑去,不敢回头。 那是一条类似于巷子的小路,只能往前跑,要么往回跑。 待跑出了小路,只见是王府的大门。 她若还呆在王府,指不定还要遭那群人整,而且朝玉里又一直不出来,没个人能帮着她。 苏六用了令牌便出了府去,待到惧意消散之后,痛意便占了上风。 她刚刚被踢到了腹部,实在疼得紧,勾下了身子,靠着记忆,朝着丰律修原来带她去的医馆走去。 可没走几步,她眼前一黑,痛晕了过去。 第18章 丰亦云 苏六再醒来,已是在一陌生的房间。房内除却她之外再无一人,布置简单干净,与王府中的客房有些许相似。 她坐起身来,小腹穿来痛意与酸软,有些粘腻。她是来月事了,怪不得被踹到腹部后那么的疼,应是伴着经期的疼。她先前经疼,会疼到反胃作呕,待用了朝玉里那池水后,感觉似会缓和一些,但现下被那些人一踢,当真是难以忍受。 她掀开被子,看了眼床,脸红了红,下了床,走出屋外。她是从这个院子的侧房走出,院中有一丫鬟候在主房门外,见了苏六,便转身走进屋内。 不一会,一个男子便走了出来。苏六一瞧,这不正是那在杂货店向她求莲花灯的清秀小伙吗? 他救了自己?缘分真是个难以言说的东西。 他身着一袭白衣,眉里眼稍都是满满的少年气,细看来皮肤白净得像个小姑娘,眼睛有些水汪汪的,看上去只比朝玉里稍大一点。 “你可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他走了过来。 苏六捂着肚子退后了一步,她与他只有一面之缘,她还是抱了一点戒心。 “我,我…”苏六磕磕绊绊的,她将他的床弄脏了,不好开口,但话都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了。 “丰云亦,你怎么能随便带人进来。” 苏六扭头一看,只见那熟悉的面孔,脑子不自觉的白了一下,她实在没想到会遇见他,在他骑着大马穿着喜服离开王府后,她以为与他是不会再有交集了。 丰律修身着一身紫衣,那紫衣一看便是上乘的东西,肉眼可见的质地丝滑,他的腰间不再佩刀了而是吊了一块玉佩,纯净无杂质,束用的一根银簪固定。本是俊美之姿,现下不同往前在王府的朴素装扮给他添了几分贵气。 丰律修看见她,瞳孔猛地一缩,复又恢复常态向他们走了过来。 一步一步,从容不迫,若是不知道他以前身份的人,定会觉得他是世家大族出身的贵公子。 苏六看着他走来,她真的没有了解过真正的他,这优雅的步伐,一定是练习了许多次,才会如此自然。 “哥哥,这是我喜欢的女子,我没随便带人。”丰亦云的回答让苏六惊得睁大了眼睛,这家伙骗人吧,他们之间只见过一面。 “亦云,不要再撒谎了。”丰律修淡淡地道。 “我没撒谎。”丰亦云说,丰律修不理。 “我没撒谎。” “我没撒谎!我没撒谎!我没撒谎!”丰云亦突然狂躁起来冲着丰律修吼道。 苏六不知所措,忙到一边,离暴躁的丰亦云远点。 在一旁的侍女上前去把丰亦云制住拉进了屋里,屋内乒乒乓乓的响了一会后又恢复了安静。 本是好好的一个少年情绪变得如此之快。 苏六讶异地向丰律修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丰律修看着她,波澜不惊的样子。 “在这住两天便回王府吧。” 不等苏六再说什么,转身便离了院子。 “诶。” 苏六追着他的背影到院门前往外打量,已不见他的踪影,院外只有密密麻麻的树木,几条小径摆在林中。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苏六关上院子的门,看了看寂静的主房后回了房里想着怎么处理那被她弄脏的床。 第19章 破除结界 待梁家三小姐下嫁八王爷府中的奴才这一惊动皇城的消息过后,一白发男子的出现成为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酒馆里人声鼎沸。 “那男子就穿着一身黑衣服头上血淋淋的,在街上到处乱窜还冲进别人家里,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他的眼睛好像还是蓝色的,吓人得很。” “但你别说,他冲进了我家,我看着他了,其实,长得还挺俊俏的。”一女子用手帕掩面,想起那男子,便娇羞了起来。 “但他脾性差得很,每到一个地方就气冲冲的,头上沾着血,莫非是找仇家?” “仇家?白发蓝眸这么一号人物” “呵,白发蓝眸,你们可别说,我可知有一个白发蓝眸的人。”说书先生捋着自己的小胡子,他一发声,那些酒馆里的人便安静了下来,盯着他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那便是我们曜国的首位祭司。”说书先生在空中抱了个拳,拿起桌上的折扇“哗”的一下打开,架势做足了,便说了起来。 —— “我说了你暂时先不要出去。”朝木看着那座位上捏着拳颤着身子的白发男子无奈的摇摇头,他费了好大劲才将他逮了回来“我已是派人去寻了。” “可你没寻到。”白发男子猛地抬起头,蓝眸中掺了几丝红,他被一条锁链锁住了身体,周身的紫气都往锁链里汇去。 “你再给我一天,倘若我未寻到,我再让你亲自去寻。” “你太慢了!”白发男子异常暴躁,那锁链将囚在椅子上,椅子是由特殊材质制成,连着地面。 “好侄儿,你相信舅舅。” 朝木退出房,伸手关上房门,房门蔽掉屋内的最后一丝光线。 男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倘若他脱下衣物,可见铁链所及之处,皆是红痕,隐隐的发着紫。 他发现自己在戾气能完全压制住后,他一下便冲了出去。 在这之前,女声透过门一次次的呼喊,他知晓,可他不能出去,他怕这戾气伤了她。 这次戾气的压制不知为何比先前的皆要久上许多时间,很难熬,身上无一处角落逃得了那被剜刀片一样的疼,不断地剜着,剜掉旧的肉,长出新的肉来,经历不断的凌迟。 疼得他不知过了多久,每当觉得要坚持不下去时,动了自裁的念头,他总是想着,苏六,叫叫我吧。 ”朝玉里,朝玉里。“那女声总会通过门闷闷地传过来,她叫他名字,真好。 待出去之后,不见她人影,只见桌上的一封信,拆开读来,只觉有些生气。 ”少爷以后若出去见了诸多好女子,便知苏六有多粗俗不堪了。“ 够了够了,他将信放回桌上,她怎么那么多愁绪,他要找到她让她不再存这些无聊的念头。 去了侧房,没人,厨房,也没人,雪儿也不在,她莫不是带着雪儿出去玩耍了。 大门被推开,朝木出现在门口,把一个女子拖了出来。 那女子跪在他面前,瑟瑟发抖。 “苏六被我骗出门绑去给梁少爷享受了,现下只怕是......”她颤着身体说道。 血,便从他的额头留下,大门前的透明屏障出了一道裂缝,他吼叫了一身,纵身变了原形,不停地去撞击那屏障,鲜红的血抚平他的白毛。 女子见状尖叫地想逃跑,却是被朝木摁住,泪流满面。 屏障的裂缝越来越多,他再次猛击,总是给撞碎了,像琉璃瓦碎了一地,后消失在地上,庭院中的铃铛突然摇动了起来,刺耳得很,朝木抬手将院子上空的锁链砍下,接下了落下的青铜炉,那铃铛落了地便停止了声响。 他踩在那个女子身上,听着她痛苦的呜咽,爪子在她颈间一划,血便涌了出来,女子咿咿呀呀躺在血泊之中。他放开她,留她在那挣扎,被濒死的恐惧包围。 他化为白光在王府中寻着熟悉的味道,后终是在一间屋子寻到了。 男**秽的声音充斥在他的耳边,女子低声哭泣,熟悉的味道也就在那床边。 他一下便掀开床帘将那在上的男子扼住,让那男子死死地抵着墙。 转头一看,只见一个样貌普通的女子扯着被子盖住身体,惊恐地看着他。 他松开了手,男子从他手中滑落。 他在床边寻着,最后从床下拖出一个布袋,上面残留了她的气息。 那个长相普通的女子在他的逼问下哆哆嗦嗦地说着。 枝落觉得苏六看不起她,教训,变得和她一样,打她,我想上梁少爷的床,荣华富贵,刀,逼出王府了。 那女子实在被吓得不行,语句支离破碎,模糊得很,后竟晕了过去。 他一听“逼出王府了”,一下便冲了出去,但却被后赶上来的朝木拦了下来,关了两天后,又冲了出来。 不知多少人家门户被他肆意地闯入,直到朝木将锁链将他锁住绑回了王府。 铁链勒得他青筋爆起,面红耳赤,他大可不必这样的,只要他不挣脱,铁链不会伤他半分。 第20章 转 不知过了多久。 朝玉里眼前被一层白雾缠绕,云雾散去,只见他好似回到了与苏六初见时,过往像一幅冗长的画卷缓缓地展开。 朝木在一旁看着那人控着那白雾在朝玉里的头边萦绕,过了约莫大半个时辰,那人方才收回手,朝玉里的头便垂了下来,双眸紧闭,眉头蹙着。 那人转过身来,是个长相妖艳的女子,眉间轻佻,便露风骚。 “好了,日后他便会将我认作苏六了,我通过他的记忆习得那苏六的脾性,应是能学个七八分像的。” 朝木点点头,退出房去。 —— 苏六梳洗好后便在院门口候着,丰律修说今个一早便送她回王府。 丰律修一来,她便跳出院门,准备跟着他走,可他却不动。 “你不用回去了。” 然后,然后她再回王府,已是两年后的事了。 第21章 疫病 一月后,王城突发疫情,大片百姓受染,且有向外扩散之势,寻各处名医来看皆是无果,反还染上了病,一时人心惶惶,病殍遍街。 众人到王府门前求祭司福佑,祭司施法,却也只能缓解病痛,抑制扩散外,不可根除。 每日为稳定疫情,朝玉里施法频繁,累得已是双眼有些青黑,唇间泛白。傀魅见他这样,心疼极了,有一天硬是拖着他说什么也不要让他去了。 朝玉里喝着茶水润着喉,心中记挂着外面百姓的疫情。朝木翻着书籍,不停地寻着法子。 “侄...孩儿,倘若这次不能把疫情稳住,你这祭司怕是要大失声望啊!”七王爷樊意担忧地看着自己的三子。 朝玉里不在意所谓声望,只是娘亲一直希望他成为为天下苍生造福的人。 他记得小时,娘亲温柔地抚过他的面,轻声道:“我儿生来就具慧根,日后好好修习法术,造福苍生。” “大人,外面有神人似在治疫情,且有病人已被医好。”一个侍卫匆匆进来上报,朝木闻言大跨步走出去,朝玉里与傀魅随后跟上。 街道上全是呻吟不断的病人,面如死灰,寂败寥落。 樊意看见一个身着黑披风的人蹲下身子,握住病人的手,过了一会,病人便精神了许多,身上因疫情引起的肿包皆是慢慢地消了下去,众人见了,都是向那人围了过来,那人站起身来,引着病人到了梁府门口,只见梁家门口放了一口大锅,锅中熬着稀粥,热气腾腾。 “这稀粥中放了治疫病的药,倘若大家信得过我,就请排队依次领取,若吃了粥后还不能好,就来找我亲自根治。”黑衣人出口便是一清婉女子声。 疫情蔓延已是严重,众多百姓已是病入膏肓,现下有人给了一条路,也是只能走上去了,也只能信那黑衣人了。几个百姓率先试粥,喝了之后,黑衣人按上他们的脉搏,他们只觉身体的虚弱被新焕发的活力重新填满,疫病似在逐渐离开他们的身体。 部分原是有些踌躇的百姓见那几人身上的肿包迅速的消散,精神重新抖擞,便也相信了。 领粥的队伍从梁府排到了五里巷,十里路被塞得满满当当的,黑衣人一直在旁边守着施粥,若有突发情况或粥的药力不足马上上前协助。 施粥与后续对病人的诊治持续了足足大半个月,终是完了,黑衣人踉踉跄跄地走进梁府的一个屋中,倒床就睡,大半个月来,她每日就只得偷睡两个时辰,现下终是可以好好休息了。 丰律修踏进房内,见床上的人睡得正熟,叹了口气,扶起她替她脱下黑披风和鞋袜,掖了掖被子,退出房外,吩咐人把守住,不许有人惊扰。 梁府门外人声鼎沸,丰律修匆匆地从大门至房中,只见那少女还未有转醒的意思。 她已是睡了一天一夜了,看着她那安静的睡颜,心中不忍叫醒她,想摇醒她的手却转来触上了她的脸。 “小姐,你快醒醒!老爷叫您出去,外面好多人等着您!”一个婢子冲进来叫道,苏六悠悠转醒,丰律修慌然收手。 那婢子见了丰律修,怯怯地叫了声姑爷,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苏六一天一夜滴水未沾,喉咙干涩,唇瓣黏在了一起,只得眨着眼睛看着丰律修。 “你该起来去做圣女了。”丰律修见苏六盯着他,心下一阵慌乱,摞下话便走了,方才闯进来的婢子才敢进来,扶着苏六起来,开始洗漱装扮。 苏六像木偶般顺从地被侍女们捯饬着,吃了几块糕点便披上黑披风走了出去。 第22章 回家 当她出现在了梁府大门前时,只见黑压压地人群将梁府门前的空地围个水泄不通,那些人纷纷向她跪下,直磕头,说着感谢她的救命之恩。她看不得别人对她这样,忙去扶起前面的老者,朗声道。 “各位真的不必这般,这只是我应做的,你们这样真的是折煞我了。”那么多人她也扶不过来,但她真的受不起这样,回到台阶上,揪了揪丰律修的衣袖,示意他帮帮她。 谁知丰律修竟伸手扯下了她的黑披风,红发轻扬在风中,少女容颜显现。 “璎琅是由梁家的传家玉石化身而成,因为血玉出身,故发为朱,有治愈百病的能力,为百姓除病灾是她的职责所在,日后还请大家多供奉,使她灵力充沛,佑曜国福泽!” 众人看着苏六呆愣片刻,便听到丰律修朗声说道这番话,沉寂了一会,沸腾了起来。 自此,璎琅的名头便就此传开了来,梁府修了一个璎琅庙,祭拜的百姓络绎不绝,希望璎琅可佑家庭安康。后不知从哪里传开了说,要立璎琅为圣女,拥护的人越来越多,梁家当家人梁缙亦是向王上请了旨意。 七王爷府中。 朝木听了后,摔了茶杯,背手气道:“这老东西,恬不知耻!”忙上奏章给王上,暗中说着立圣女只是民众情绪一时所激,还望三思。王上没搭理,朝木叫着朝玉里去跟王上说立圣女有为天命,但朝玉里却是不想。王上倒是过几天后下了旨,册封圣女。 圣女册封日在七日后,苏六呆呆地在镜前看着自己,容貌已被那余道长改了五六分,比原来长得愈发精致了些,头发被染成了红色,开始觉得怪异,后倒也习惯了。 摸摸自己的红发,想起了朝玉里的白发,顶着与他人不同的异色发,是这样的感觉吗? “过几天,就要册封圣女了,你还想做什么?”丰律修站在她身后问她。 “我想回家。” 深夜,苏六将头发变成黑色,罩着黑披风悄悄地进了家,手紧紧地揪住披风,只露出了一张脸。 这个家,她有些陌生,这不再是先前简陋的小草屋了,而是个宽敞明亮的院子了,厅室透着灯火,苏六走过去瞧,只见一个中年男子在厅室下喝着茶,孤寂愁苦。 “爹。”苏六忍不住喊了一声。 男子侧头,不敢置信地向苏六走来。 “小六?” 苏六忍不住地流了泪,不住地点着头。自自己十三去王府为婢之后,就没再见过亲人,已是三年过去,父母只能偷偷托每月来送她工钱的人给她带一些书信、东西。 苏父将苏六拥入怀中,父亲的胸怀不再宽阔,因随着年岁的增长,身姿逐渐佝偻,但却依旧温暖。 后苏父抑制不住,轻摇苏母醒,苏母睁着朦胧的眼睛,见似是自己的女儿的人,一个激灵便醒过来拥住大哭了起来。 深夜,苏家莫名地闹了起来,苏六的弟弟妹妹也被母亲的哭声吵醒,见了苏六,一边一个抱住了姐姐的腿。苏六看着离家时还是小小糯糯的两个小团子,一下长了那么大,已是五六岁了,心中无限感慨。 后闹了一会,大家还是累了,苏母睡了过去,手紧紧攥住苏六的手,还有两个小孩也依偎在其旁呼呼大睡了。 苏父见了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独自一人去客房睡了。 第23章 疤 一觉醒来,苏家人高高兴兴地吃了团圆的早饭,苏六向他们说自己干活踏实被主子准了几天假,才得以回来。 苏母含泪道:“你那个丰主子挺好的,自你从王府转到他那做事,他每月准点送你的月钱还有我的药,还为我们安排了房子的修饰,时常关照着我们,你不必担心。唉,我们都是沾了你的光生活才过得像如今这般好,但六儿你若不愿再在人家手下当差了,爹娘连这房子都给她,换你的自由。娘,真的好想你。” 苏六安慰着,眼泪却也不住的流了下来。 午饭过后,苏六陪着两个弟弟妹妹在院中玩耍,苏父被丰律修安排做了衙门的帐房先生,请了半天假,吃了午饭便又去衙门了,而苏母则在厨房善后。 苏六抓了几只蛐蛐放在碗里斗,两个娃子都同她一起蹲下来围着碗看着,嘴里为自己看好的蛐蛐加油助威。 苏六抬头,只见有一个小女孩从苏家敞开的大门走进,手拿着一个小蹴鞠,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五官端正,皮肤雪白,让侧脸上的一道疤更显刺目。 “苏袖,苏缪,我来找你们玩啦!” “哼,笨笨来了。”苏缪看见小女孩,假哼一声,脸上却是挂着笑意。 “本本,是来踢蹴鞠吗?”苏袖上前去牵过小女孩,牵了牵苏袖的衣“这是我姐姐,你也叫姐姐吧。姐姐,这是住在我们隔壁的云本清,跟我们在一起玩很久了,你叫她本本就好。” 苏袖与苏谬是龙凤胎,性格甚是不同,苏谬有些小男儿的傲气,苏袖则是向大家闺秀发展,谈吐得体。 “本本,你好呀。”苏六冲本本露出一个笑脸,本本也露出的笑脸,有点呆呆地点了点头。 后来,四人就在宽敞的院中踢起了蹴鞠,踢得不亦乐乎,过了半个时辰,累了歇息,苏母体贴的送上了酸梅汤,四人都是畅快地痛饮。 酸梅汤实在是太舒爽,苏六享受地“啊”了一声,悄悄凑到弟弟耳边问道。 “缪缪,本本脸上的疤是怎么回事啊?” “她,她因为前阵子的疫病,脸上也长了包,然后又笨嘛,自己动手挠,给挠下了疤。”苏谬转过头去看小口啜着酸梅汤的云本清,“其他隔壁小孩还嘲笑她,但都被给我打了。”小小的身板挺了挺,隐隐期待着姐姐的夸奖。 “恩,缪缪也是男子汉了呢。”苏六笑眯了眼睛,她离家时,这对龙凤胎弟弟妹妹才三岁,一晃眼,已是六岁了。 苏六也看向云本清,侧脸的疤真的是坏了一张小脸,苏六眼中充满了愧疚。 云本清见他们都在看她,把自己手中的酸梅汤捧到他们面前,“你们是要喝这个吗?” “不用,谢谢本本,姐姐喝完了。”苏六起身蹲到云本清面前,伸手轻轻拂过那道疤。 “嘶,姐姐手好凉,有点痒。”云本清痒得耸了耸肩,眯起小眼。 饮完酸梅汤后,四人又玩起了毽子,哈哈哈的笑着,无忧无虑。苏六 炊烟升起,云本清抱着蹴鞠回家了,看着那小小的身影消失,愧疚又朝苏六淹来。 疫情是余道长放出去的,她知道这件事后,立刻就反对。但丰律修一开口便又是她的家人,当初丰律修拿帮朝玉里破结界来稳下她,而后迅速的找到了她的父母,以此为要挟。苏母生苏绣苏谬时是难产,好不容易生了出来,身子骨虚得不行,日日在床上消瘦,苏家本尚算富裕,但爹为了救娘的命,倾家荡产给娘续命,自己也因此入王府为婢,但郎中皆说是挺不过几年的。而后那突然出现的余道长却说可以治她母亲的病,开了一贴秘方吃了几次,娘真的好了许多。丰律修说她若是好好听话,便让余道长一直治娘的病,若不听,性命堪忧的就不止是她娘一人了。 她是个自私的人,心胸狭隘,目光短浅,看不见大局,只顾着亲人,没看见因此受难的百姓。 苏六看向自己的手,指尖透出莹莹的绿光,她习得的疗伤术,今她见了本本,她用法术消那疤,但不知还有多少因疫情而留下创伤的人,得不到医治。 第24章 圣女 苏六过了几日,匆匆与家人道别,便又趁着暮色回了梁府,只见丰律修站在她的院子里等她。 “准点归来了,明日授礼,好生准备。” “嗯。”苏六踏入房中,在他耳旁轻道,“多谢你对我家人的照看了。” 丰律修垂下眼眸不语。 不知为何,苏六一直想着事,没怎么睡着,眯了一小会,就被拉起来装扮洗漱了,然后迷迷糊糊地被塞进一顶红轿子里。苏六半眯着眼掀开轿帘,只见街两边站满了百姓,苏六看了一会,看见了苏父苏母牵着苏袖苏缪也在人群中,旁边还站着本本,本本抓着旁边大人的手,脸上的疤已是掉了,不留一点痕迹。 苏六微笑,放下轿帘,闭目养神。 “小姐,小姐。”苏六本是闭目养神,不成想轿子有些颠簸像摇篮椅一样哄她睡着了,一个婢女摇着她叫道,“该下轿了。” 婢女退了出去,苏六掀开帘子,走了出来,映目则是百重阶梯,阶梯之上,王在等着她走上来授礼,身后的百姓不停地喊着“圣女圣女”。 长长的黑色祭服上暗涌着神秘的纹路,随着苏六不断向前走去而在地上摇曳。 苏六踏上阶梯,两个阶梯高度相差有些多,起先还好,待走了三十个阶梯后,便知这阶梯并不简单,每走一个台阶,她身上便有一层压力随着阶数的增长而加重,苏六暗暗地运起法术,撑着走下去。到了第八十几阶台阶时,苏六双膝弯了下来,已是要跪地,却是被她硬撑着向前。 台阶上的人越来越清楚,不止皇上,还有诸位重臣站在王的身后,见证着伟大的仪式。 到了第九十阶,苏六终是撑不住,跪在了台阶上。看着圣女在台阶上不再向前,下面观看的百姓皆是停了呼喊,关切的看着那道黑影。 苏六想站起来,可双腿已是不听使唤,眼前已是乌蒙一片,她伸出手匍匐着继续向上一点一点地爬。 已是不知到哪一阶了,苏六只知道向前,腿艰难地抬起,手努力地向前攀着,汗水一滴一滴地滴落在阶上,五脏六腑要被那压力压碎的感觉。 周围安静,苏六想着自己现下一定很狼狈,但也没办法,闭着眼睛一直向前。终于,手再往前看已是摸不到阶梯了。苏六睁开眼,模糊地视线里没再有阶梯,而是数双靴子。 她抬腿想过这最后一阶,手一软,整个人便从阶上滚了下去。压力瞬间从苏六身上消失,苏六太累了,累得她就想这么一直滚下去就好。 一股丝丝柔柔的感觉将台阶的磕碰取而代之,苏六睁眼,自己被白色的丝绸环绕,丝绸收回之后,自己便稳稳当当地落进一个怀中。 抬头便对上一双蓝眸,白发发髻上插着一根玉簪,面具遮住上半脸,露了一瓣唇,饱满但色淡。 见着这情景,丰律修收回了迈出去的脚。 一股温柔的力量缓缓地注入苏六体内,苏六身体感觉舒爽了些,被那人缓缓放下。 “谢谢。”苏六轻声说道,看向四周,周围的臣子都在看着她,神情复杂,苏六看向丰律修,只见他蹙着眉头示意她往皇上那边去。 苏六走到皇上面前,跪了下来。 “还请皇上授礼。”双手伏地,看向地面,五味杂陈。 “皇上,臣认为她未通过百阶考练,担不起圣女之责。”站在一旁的樊意出声说道,有些敌意地看着伏在地上的女子。 “皇上,璎琅半月来悉心救治疫情,担任圣女乃民心所向,且许是先前救治疫情,元气大伤未恢复好,方才抵不住百阶考练。”丰律修在一旁道,梁缙附和地点了点头。 后以梁缙与朝木为首的两派臣子纷纷为自己一方进言,朝木推了推朝玉里,朝他使了个眼色。 皇上见这些臣子絮絮叨叨地说着,完全似在顺着梁缙和樊意的意思说话,眉川聚拢。 “皇上,方才我探视此女身体,似在灵力上有亏空。故在完成百阶试炼上有些偏差亦是情有可原。”众说纷坛之时,朝玉里忽开了口,让两边人皆是一惊,明明是樊意旁边的人,却是在帮着梁缙说话,时间静了下来。 皇上沉思一会,“嗯,我觉得祭司说得有理。”侧过身,双手将一旁的冠拿起戴在了苏六头上。 众人见了,除了朝玉里与王上,皆跪下齐呼“恭喜圣女即位,佑曜国千秋。” 苏六受了冠便站起来,望下百阶,阶梯上两旁的侍卫亦在跪下齐呼,一对一对的传着,到了第一阶的侍卫,中气十足的呼喊着,百姓们闻言,皆也匍匐在地,呼叫了三遍起身,充满敬意地向台上站着的三位人看去,他们的皇上与祭司、圣女,这是从未见过的局面了。 现在几国混战,前两年祭司的出现似兴旺的国运,国家风调雨顺,国力逐渐强盛,并外敌入侵时,有了祭司坐镇,胜仗打了不少,只望这圣女能与祭司一起再现曜国辉煌了。 第25章 他比以前好太多 授礼完了之后,便是王在宫廷中设宴,庆祝新祭司的诞生。 明亮的大殿中,觥筹交错,伴乐清扬,挨得近的人臣们轻声交谈着。 苏六时不时抬眼地看着对面的朝玉里,他端起酒小酌几口,低声与一旁的父亲交谈。 忽然,苏六的衣袖被扯了扯,她转头看去,只见一张明丽的容颜。 “你怎么一直在看祭司大人,莫不是对他有意?” 苏六吓得睁大了眼睛直摇着头,祭司是不可以嫁娶的,爱慕之心对他来讲简直是玷污。她只是好奇他为何帮她,而且他给她的感觉,很熟悉。 “没什么的,祭司大人俊美无俦,法力高强,皇城不知多少小姐爱慕着呢。” 苏六附和地点了点头,才问道:“你是......” 樊长衣一听,眼睛睁得比苏六还大:“你不知道我?我是四公主樊长衣。” “算了,你是玉化身,不闻人间事的,我原谅你。” “不过你也真可惜,没看到祭司大人受礼,登上百阶毫不费力,你反而那么困难,啧啧,祭司大人在台阶上轻轻踩上,白发清扬,白衣摇曳,好多小姐在下观望着捂紧胸口,祭司大人踩的不是台阶,而是小姐们的心尖哦~”这樊长衣性子倒是活泼,自来熟还带着话痨。 苏六又抬头看了那祭司一眼,没想到对上了那深蓝色的眼眸,深邃地像要把人吸进去一样。 苏六拿起一杯酒隔空敬了一杯掩饰自己的偷看,对面的人亦回敬,后低头饮下。 他头上的玉簪闪着莹润的光。 苏六见了,手颤了一下,也饮下酒,喉中一片火辣。 有几个臣子见圣女饮酒便也隔空地朝苏六敬了几杯,苏六讪笑着,掩着脸将酒都倒在袖中,一旁的樊长衣直扇着鼻子,说着苏六怎么好大一股酒味,还不消散。 苏六红着脸终于挨过了这个晚宴,宴席一散她便钻进了马车,只见丰律修坐在里面。 “为何没好好休息?”两人在马车中微微摇晃。 “就是睡不着,当圣女激动吧。”苏六在马车里终于可放松了,瘫瘫软软地坐着。 “有人的时候不可以这么坐。” “我知道。” 两人沉默了一会,只听到车外的轮子滚动的声音。 “皇上赐了你府邸,你是要去府邸住还是留在梁家?” “皇上赐的可以不去住吗?” “可以,祭司就没去府邸住。” “那我还是去府邸住吧。”苏六有些高兴,她还能有自己的府邸了,终于不用在梁家每日被丰律修逼着习武,被余道长修习法术了。 丰律修语塞,苏六看了他一眼,他脸上并未有什么表情。 先前在王府丰律修还笑笑,现下丰律修在梁府都不笑了。 外头的事她不知,但在梁府的事她还是略知一二的。丰律修入赘了梁府,不许纳妾,子随母姓。他的才干不止是处理王府那些杂事,梁大人想着终究是自己女婿,提拔他做了个不高不低的官,而他两年便升了三阶,两年前梁佑民在八王爷府上暴毙,现下梁府的直系男子便只剩下丰律修了,梁大人也是很看重他了。那些嘲笑他的言论烟消云散,对他阿谀奉承的人愈来愈多。他现下比在王府做个主管已是好了太多了,他比以前更好了。 苏六在宽大的祭服里摆了摆腿,可她不再对他心动了。 第26章 樱琅 祭司圣女不止是被人高高在上的捧着,每日总是要干一些实事的。 早上朝玉里一到圣殿便见一个黑袍女子在一面铜镜面前照来照去。 “这是摄魂镜,别照了。”他走到那女子身后说道。 圣殿并非常人可随意进入,黑袍女子是谁已是显而易见了。 苏六转过身仰头看他不言,朝玉里不知所措,转过身。 “我带你熟悉熟悉圣殿。” 不待苏六答应,他便跨步向前,苏六站起身来跟上。 “这里是神器库,先人留下的神器皆在此。” “这是占卜阵。” “这是祭台。” 朝玉里带着苏六走过一间间房,没想到恢弘的大殿背后还有另一番天地,但苏六无暇顾及,跟在朝玉里身后,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头上的玉簪,被白发抓得紧。 看久了,苏六鬼使身材地踮起脚伸手拿了簪子,白发散开,朝玉里猛然转身,苏六愣愣地站在他面前,与他的胸膛只隔一指的距离,鼻尖触到了淡淡的梨花香。 “拿来。“他好像有些生气了。 苏六低下头,看了那玉簪一眼,递还给了他。 “你胆子真大,不要乱拿我的东西。”朝玉里盯着苏六说道,眼中充满警告的意味。 苏六藏在袖中的手攥成拳,低着头闷闷地说:”对不起,我只是觉得这玉簪像我丢掉的簪子,所以忍不住拿下来看看。“不是丢的,是送的,送给了他,她一看那玉簪心中便明了,天天见,日日瞧,怎会不记得这玉簪,两年虽晶莹剔透了不少,但她终归认得出。 “你觉得我会拿别人的东西?” 苏六摇摇头。 “谢谢你在百阶试炼帮我。”她突然道谢实在他的预料之外,让他本是有些凶的语气放软了下来。 “我随手的。” 帮她,为什么帮她?只是因为她和苏六有六七分相似,让他动了恻隐之心,他是不忍心看着苏六滚下百阶的。 朝玉里把玉簪拿在手中,任头发散落。 “为何不把头发绾起?”苏六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行。 “我不想。”他扬起下巴说,白发飘扬,倒还有些潇洒。 什么不想,大概是不会吧。自自己第一次给他绾发后,他便天天要她给他绾发,他其实也嫌着散着头发不舒爽。 “我替你绾吧。” “不必。” 直截了当的拒绝,他语气的疏离让苏六醒了过来。 也是,自己作为一个陌生人今日表现已够现唐突,她已不是苏六,况且,他在府里亦有美娇娘为他绾发。 苏六想着,心下有些泛酸。 “你的府邸到了。” 苏六一看,皇上赐给她的府邸原来就在圣殿中,昨日在梁府待了最后一夜,早早她便来了圣殿,心中对那人有点期待,也对自己的府邸有些期待。就是一个小院,有三个房,布局倒跟落梨园的主院布局有些相似。在她府邸的旁边还有另一个府邸,想必就是祭司的府邸,门上上了锁,他不愿住这。府邸布局跟主院差不多,离圣殿又那么近,住在这也方便,况且他应是不愿意待在那于他来说是牢狱的院子,但上次她回那院子,院子中的人气摆明了他还在那住着,为了什么?是为了那细细画眉的美娇娘吗? 女子的心绪便是这般,绕成千千结,解不开,在心里难受。 “你往后记得每天去擦拭神器即可。” “嗯。” “你的名字?” “樱琅。” “朝玉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