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色生香》 001 绣娘 七十年前,蒙古人入关,开启了外族统治时期,史称「元」。 三十年前,中原各地掀起战火,汉人不满暴政拼死反抗。 二十年前,苏正行定都平江府,定国号「后宋」,就在同一年出身草莽的赵之昂与他划长江而治,定都应天,国号为「周」。 自此两人联手对外,经过近六年的征战,将元人彻底赶出中原。 一山难容二虎。 元人走后苏正行与赵之昂决裂,近十五年的内斗开始,几年后赵之昂不敌,丢失了应天仓皇将都城迁去燕京,与苏正行一南一北勐虎相峙。 三年前,原本一直处于劣势的赵之昂,忽然如虎添翼,不断反扑,今年初春苏正行与两子皆战死在山东钦州,自此,战火纷飞三十年的中原,终于平静。 后宋树倒猢狲散,朝廷一夕之间瓦解,苏正行的后人以及家眷悉数被杀,平江府再没有苏氏一族的踪迹。 没了战火的大周慢慢的恢復着生机,四处欢歌笑语张灯结彩…… 应天城中的锦绣坊亦是如此,门口大红的灯笼在六月的艷阳中炽热如火,一阵风吹来,灯笼晃了晃啪嗒掉在了地上,随即有道尖利的声音喊道:「刘老六呢,把灯笼挂好了,要是再摔了我要你的命。」 刘老六是个驼背,弓着腰捡起灯笼,点着头不迭的应是,「这就换,这就换。」他说完一转身,就看到一辆马车在门口停下来,有个婆子率先跳下来,他顿时笑着行礼,「邱姑姑回来了,这一趟辛苦了。」 「还真是。这把老骨头都散了。」邱姑姑说着笑了一下,回头吩咐马车,「都缩在里头做什么,下来吧。」 话落,就看到车内探出个圆嘟嘟的脸,一双大大的眼睛,咕噜噜的转了一圈,笑道:「姑姑,这就是锦绣坊吗,真大啊!」 邱姑姑瞭然,第一次看到锦绣坊的人都是惊嘆的。 她很骄傲,自七岁进锦绣坊,从一个学徒做到今天的大师傅,熬过了所有美好的年华,可是她不后悔,为了锦绣坊,为了苏绣的手艺,熬完一辈子她都愿意。 「蔡姑娘快下来吧。」邱姑姑含笑道。 蔡萱提着裙子跳下来,又朝车里面招手,「阿瑾,你快来看,锦绣坊好大呢。」 「嗯。来了。」娇娇凉凉的声音,让人顿时散了几分燥热,随即一只修长的手扶在门框上,女子含笑下来,身段如柳眉目如画,浅浅一笑,青涩中透着柔媚,让人心头一颤。 连邱嬷嬷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一会儿工夫从小小的马车里下来了五位姑娘,齐齐的站在她面前。 「走吧。」邱姑姑算不得多满意,因为以前招学徒的时候只要七八岁的小丫头,这一回从平江府带回来的最小的十三岁,最大的都有十五了。 年纪大了就容易生别的心思,做事不专心。 但好的是,这五个人都各有底子,她亲自验过了,可以少费点神。 五位姑娘挤在一起对着锦绣坊的牌匾评头论足,蔡萱道:「我阿哥说,这是圣上在应天时亲自题的字呢。」 「这有什么,等有机会我们去织造府,还能看到一个更大的牌匾,也是圣上题字的。」阮思颖掩面而笑,眼里都是期待。 窦娆淡淡,道:「锦绣坊是专门给织造府送绣品的,圣上题字不稀奇。」 几个人都点着头,兴奋不已。 苏婉如也抬头看向了牌匾,就看到匾的中间一点修补的痕迹,她嘴角几不可闻的笑了笑。 是讥诮。 当年赵之昂丢了应天逃去燕京,这里的牌匾立刻就撤了下来……没想到,时隔十年他在燕京登基,锦绣坊居然还能将这块牌匾找出来。 看来,这里的当家的还真的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阿瑾。」蔡萱过来拉着她,笑着道:「你快点啊,邱姑姑说先给我们安排住的地儿呢,咱们住一起。」 苏婉如回神,点了点头道:「好。」 其他几位姑娘都朝她们看了一眼。 一行人进了院子,锦绣坊原是前朝异族公主的府邸,所以很大,占地足有百亩,前面几个院子和小楼都用来做工,他们从角门走,一路不断能碰到年轻的小姑娘。 十来岁的,七八岁的,入了花丛似的看花了眼。 穿过层层叠叠的房屋,走了弯弯曲曲的迴廊,蔡萱跟着邱姑姑叽叽喳喳的问这问那,苏婉如抬头朝西北看去,脚步微顿。 西北面有一座九层的塔,塔的八面脚挂着铃铛,在微风中铛铛响着。 这就是登月塔啊,她眼眸微眯,手紧紧攥了拳头。 一行人在一间六间房的院落停下,指了两个空着的房间,邱姑姑道:「你们五个往后就住在这里,每个院子都有四个洒扫的嬷嬷和四个小丫头服侍,有什么事可以让她们做。」话落又扫了一眼几个姑娘的手,「在别的地儿做事,都要你们勤快,可在锦绣坊里,你们的手除了绣花,不用做任何事。」 这里的料子都是珍品,绣品都是要进宫的,手粗了糙了刮花了料子,就是打死了她们也赔不起。 「是!」苏婉如跟着众人一起垂着头应是,看了眼院子里的粗使婆子,想着等会打听一些事。 邱嬷嬷在她面上扫了一眼,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进了院子。 苏婉如跟蔡萱并着胡琼月三个人一间。 三张单人的床,空荡荡的摆在房间里,两头放着三个柜子,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可就是这样蔡萱也很高兴,坐在床上道:「总算到了,以后我们就是锦绣坊的人了。」 胡琼月话很少,沉默的选了靠窗的床,将自己的包袱收拾好,拿着盆去大院的井中打水。 「阿瑾。」蔡萱一见房里没了别人,立刻坐起来低声道:「你和她认识吗,她也是平江府的人吗,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平江府还有绣娘擅湘绣的呢,她是哪个师父教的。」 苏婉如收拾中间的床,她没的选,两头都被人挑走了,听蔡萱问,她心不在焉的道:「我不认识她,你要是好奇,可以亲自去问。」 蔡萱摇摇头,「我才不要问。」她说着,在自己床上坐下来看着苏婉如。 一件洗的发白的葛布短褂,下面是条芙蓉色挑线裙子,裙摆绣着几朵碎碎的兰花,枝叶翠绿兰花鲜活,她是内行所以打眼就知道,这几朵花绣的不简单,在车上时她趁着苏婉如不注意时还翻了看过,几乎看不到线头。 这花,就算是她的师父也要费点功夫。 她暗暗惊嘆,又忍不住打量苏婉如的面容,十四五岁的年纪,肤色细腻白嫩,尤其是那双眼睛,流转时透着潋滟的光,澄澈的能照出人影来。 明明出身平凡,可举手投足中雍容矜贵,独特的气质是她从未见过的。 所以,她越发的心痒,想要知道苏婉如的身份。 「你也是平江府人吗?」蔡萱好奇的凑过来。 苏婉如扬眉朝她笑了笑,道:「嗯。」 「那你家住哪里,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蔡萱跟着她屁股后面转,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苏婉如顿了顿道:「在苏家巷子里,我鲜少出门,所以你不认识。」 蔡萱哦了一声,又道:「你今年快十五,那定亲了吗?」 苏婉如笑笑摇了摇头,抓了话语权,「你呢,定亲了吗?你这么惹人喜欢,亲事上肯定容易的很。」 蔡萱没意识到她的问题不但没得到答案,却还被苏婉如反客为主,笑眯眯的道:「我定了,我娘说等我在这里做满五年工就将我赎回去成亲,我表哥开了个肉铺,能养活我。」 苏婉如坐在床头叠衣服,以前这些事都是专人做的,现在形势不同她不得不亲力亲为。 可尽管如此她还是做的不太好,衣服收拾乱糟糟的。 「我帮你。」蔡萱笑着道:「你这几件衣服也太旧了,等这个月发了钱咱们去买新的。」 「谢谢。」苏婉如笑看着蔡萱,五年,她的事若是顺利,过几日她就会离开这里,「提前恭喜你。」 蔡萱就笑了起来,面颊微红。 收拾好,苏婉如拿盆出了门,和胡琼月迎面撞上,她好像没有看到对方一样径直过去。 打水上来,苏婉如站在架子前,清澈的井水倒映出她的面容,她看着眼睛微涩。 应天她其实很熟,早年就在南京上的大学,织造府她也熟的。可是,本该都熟悉的,却又都不是她熟悉的了。 世易时移,她没能力反抗。 「想什么呢。」阮思颖笑着在她面前蹲下来,也学着她抬头看天,苏婉如眼中的失落瞬间敛去,淡淡一笑,道:「要下雨了。」 阮思颖十四岁,常熟人,这一次是被他娘家的兄长托关系送进来的,签了六年,等工满后就能离开。 「夏天的雨来的快去的快。」阮思颖道:「你说,姑姑什么时候让我们上绣架练手?」 苏婉如摇头,道:「听姑姑安排吧,总有我们事情做的。」不然买她们来做什么。 阮思颖点头若有所思,正要说话,忽然见邱姑姑匆匆穿过角门过来,见着她们两个便道:「将其他几个人都喊过来,去前院。」 「是。」苏婉如应了一声不多问,和阮思颖一起去喊大家。 刚进院子,胡琼月和蔡萱就已经出来了,蔡萱问道:「是不是姑姑喊我们,是什么事?」 苏婉如摇头,和胡琼月的视线交叉而过,两人一个进去一个出来。 蔡萱探着头催苏婉如,「盆就放门口,你快点,我们一起。」 苏婉如嗯了一声,放了盆出去。 「姑姑,是什么事啊,难道今天就让我们上架做活了吗。」蔡萱像只小鸟一样叽叽喳喳的问着。 其余四个人都跟在他们后面。 「衙门来人了。」邱姑姑走的很快,解释道:「每个月衙门都会来清点人数,一会儿你们过去不要喧譁,点过人头记了名字,就没事了。」 蔡萱哦了一声,回头冲着苏婉如眨眼睛。 衙门?苏婉如心底咯噔一声,但面上不显,胡琼月无声无息的走过来,挨着她道:「不要说漏了嘴。」 苏婉如没理她,慢走了几步。 和来时一样穿过了几条迴廊他们到了前院,偌大的院子里已经站了一两百人,都是清一色的女子,高矮胖瘦年纪也不齐,只有她们是今天新来的。 她们站在最末位。 「你今儿带的五个人都来了?」人前,一位约莫四十出头,有些白胖的妇人站在台阶上,邱姑姑上前行了礼,道:「回掌事的话,都来齐了。」 掌事姓段,和邱姑姑一样自梳了头,一辈子未嫁。 苏婉如抬头朝段掌事看去,略扫了一眼,目光微动又垂了眼眸。 走廊上,出来四位穿着豆绿官服的男子捧着花名册,一肤白年纪轻的稳坐扶椅,另一人清了清喉咙,道:「杂家按例点名,喊到的就应一声。」 众人垂着头应是。 那人正要点名,忽然身后又有一连串的脚步声传来,随即有人贴着坐着的内侍耳语了几句,他脸色一变招了段掌事,段掌事听了就喊道:「邱氏何在。」 点名停了。 邱姑姑吓了一跳,忙回道:「奴婢在。」 「你今儿带回来的人呢,都提出来,侯爷要亲自过问。」段掌事心里好奇不已,镇南侯功高无人能及,听说当时圣上要封他做异姓王,可他说自己太过年轻,封个侯爷建个门户光宗耀祖就足够了,所以这才封了个侯,可圣上却觉的亏欠,随后又补偿了个太保的闲职。 这样的人高高在上,怎么会突然来锦绣坊? 难道…… 段掌事出了一身的细汗,若有所思的看着邱姑姑带来的几位新人。 邱姑姑也是愕然,顿了一下才应了冲着苏婉如她们道:「都到前面来。」 苏婉如心头一跳,勐然间她手臂被胡琼月抓住,她转头就看到对方白着脸盯着她压着声音,道:「苏婉如,不要忘了你现在是绣娘,而非公主。」 「放手。」苏婉如蹙眉推开胡琼月,冷冷的道:「管好你自己。」
002 侯爷 胡琼月被拂开,抿着唇阴冷的盯着苏婉如的后背,若非她们命运被捆在一起,她绝不会和苏婉如在一起。 她父母早亡,所以自小在宫中长大,皇上和皇后都宠苏婉如,她这位表小姐却永远都是她的陪衬。 这一路她常在想,「后宋」没有了是有好处的,因为苏婉如现在和她一样,从天之骄女变成了低贱的绣娘,甚至于,一向娇气的苏婉如根本不如她。 因为苏婉如学的是苏绣,而她是湘绣。 而锦绣坊里最不缺的就是苏绣的绣娘,任她手艺再好,想出头也难如登天。 想到这些,胡琼月又道:「我管得好自己,可你不要想着报仇的蠢事。」 钦州一战的主帅就是镇南侯。 她怕苏婉如没头没脑的去报仇。 「就算报仇,我也不会连累你。」苏婉如讥讽的看了眼胡琼月,她这个表妹大约很高兴后宋亡国了吧,至少,她们的身份没有了高低。 胡琼月鼻尖冷哼一声,防备似的站在了苏婉如的身边,「知道就好!」 「不要说话。」邱姑姑轻声呵斥,「得罪了镇南侯,连我都保不住你们。」 苏婉如和胡琼月应是,不再出声。 铿锵有力的脚步声传了进来,苏婉如低着头,就听到身边一阵阵兴奋的吸气之声,有人激动的道:「是侯爷,侯爷来了。」 「侯爷上个月进城的时侯我去看了,他就坐在马背上,一身盔甲气势凛然,真真是当世的大英雄啊。」 话落,四周的绣娘们面红耳赤,满目含春的看向门口。 苏婉如皱眉抬头去看,就看见半丈宽的院门,一行配着大刀身高健硕的士兵踏步而来,虽只有十几人,却是步伐沉沉,气吞山河。 她愣了愣,随即看到一行人之后的男人,二十上下的年纪,一身黑色锦袍,龙行虎步中那长袍猎猎生风,刮来阵阵铁血煞气,这般气势逼的人一阵窒息,仿佛置身于金戈铁马的硝烟战场,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一直听说镇南侯沈湛,只以为他会是一位粗鄙大汉,没有想到竟是这样的风采。 难怪引得这么多绣娘满眼的迷恋,恨不得扑上去。 沈湛进门,顿足,目光在数百女子身上一扫而过,虽一言未发,但却压的所有人低下头,大气不敢喘。 「叩见侯爷,侯爷万福!」朱公公领头,所有人唿啦啦的跪了下来,苏婉如弓着身子落在人后,不敢乱动。 「嗯。」一声低低沉沉的声音传来,沈湛衣袍一挥,大刀阔斧的在椅子上坐下来,「起来吧。」 窸窸窣窣,众人都立了起来。 「侯爷有事只管吩咐一声,怎敢劳您亲自过来。」朱公公是织造提督司公公的干儿子,司公公是圣上眼前的红人,将来是要回宫做掌印太监的。 所以,这一个多月,朱公公在应天耍够了威风,就连江阴侯见着他,都要伏低做小给足他面子。 「听说今儿从平江府招的绣娘到了?」沈湛开口询问,声音不高不低,却透着威严。 朱公公捧着茶亲自奉上,回道:「中午刚到,统共五位姑娘,都是十四五的年纪。」 「嗯。」沈湛接了茶喝了一口,随意的搁在朱公公的手中,朱公公就跟捧着祖宗排位似的,小心翼翼的端着,听着吩咐,「人呢?」 沈湛话落,就见他身后随着的江阴侯世子韩江毅走过来,在朱公公耳边低声道:「苏正行的嫡女逃了,平江府正在缉拿。」 手里的茶盅晃了晃,朱公公差点没抓稳,吓的他一头的汗。 苏正行的嫡女不是正法了吗,怎么会逃走。 后宋的余孽,还是位正儿八经的公主,这还得了,难怪镇南侯会亲自过问。 「是……是……」朱公公明白了,立刻回头对段掌事道:「今儿招来的人呢,还不带上来让侯爷过目。」 要是真让后宋公主混在了锦绣坊,不但他吃不了兜着走,就是他干爹也要跟着倒霉了。 段掌事见朱公公脸色不对,也沉了神色,回头对苏婉如五个人招了招手,「过来!」 苏婉如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细细的汗从后背渗出来……她好不容易逃出了平江府,难道要在这里送命? 心里想着,她跟着蔡萱往前走,身边胡琼月的腿一软,差点跌倒,苏婉如手一伸拉住了她,转眸盯着她,迅速道:「站稳了。」 胡琼月的手极凉,微微颤抖。 两个人并肩立在后面,不敢抬头。 「回侯爷,就是这五位姑娘,今儿中午刚到,请侯爷过目。」段掌事回的话,头都不敢抬。 沈湛坐着,眯着眼睛目光一一扫过,忽然一顿落在了苏婉如的头顶上。 如芒刺扎在身上,苏婉如浑身火灼似的。 哗啦一声,沈湛身后的侍卫抖开一张画像,奉了上来。 沈湛目光未移,接过了画像扫了一眼,忽然起身大步下了台阶,眯着眼睛自蔡萱……窦娆,阮思颖面上一一扫过,抬手,将三人拂开。 动作不经意,可他浑身上下的杀伐之气却让人心惊胆颤。 阮思颖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连滚带爬的退在一边。 沈湛朝苏婉如又近了一步,看也没看胡琼月,盯着苏婉如,声音且沉且厉:「抬头!」 画像,他居然有画像,苏婉如的心砰砰跳着,甚至都不敢去看一眼画像到底是什么样子…… 手心里都是汗,她徐徐抬起头来,却是一眼撞在沈湛深不可见的眼眸中。 世人都说沈湛是阎王,在他眼中不存在男人,女人甚至于孩子,他会区分的就只有敌人。 这样一个人,手上沾满了后宋士兵的鲜血,果然是满身煞气,让人不敢小视。 沈湛也看着眼前的少女,十四五岁的年纪,皮肤白的透明,泛着玉泽。一双乌熘熘的杏眼嵌在精緻小巧的五官之中,微微一转,便如流动的光,星星点点满是潋滟娇嗔的媚态。 烈日之下她被晒的双颊绯红,垂着头露出一截修长白嫩的脖子,让人恨不得立刻给她找个遮阴的地方,护着,宠着。 苏婉如低头所以并不知道沈湛打量审视的视线中,还隐藏了别的情绪,她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视线飞快的扫了一眼他手中的画像,随即,一愣。 ------题外话------ 开始更新啦,想要养文的记得先收藏,没事儿来熘达熘达哈! ps:第一章我修改过了,记得回去扫一眼。
003 羞辱 就见画像上女子穿着桃粉的裙子,身材矮小极胖,肉嘟嘟的脸上几乎找不到眼睛,只有两只朝天的鼻孔格外的惹眼……这哪里是她,根本是一头穿着裙装的猪! 嘴角不由自主的抖动了一下,苏婉如不动声色的垂下头来。 什么人画的画像?她纵然鲜少出门认识的人少,可也是美名在外,怎么会有人将她画的这么丑。 不过幸好,幸好的画的不像……她的一颗心渐渐放了回去。 「有些像!」沈湛审视打量着,冷声道:「你也是平江府人?叫什么。定亲没有?」 苏婉如愕然,怀疑沈湛的审美有问题,她的容貌虽不是绝美,可也能入眼,和画像上天差地别好不好。 而且,她是否定亲也有干系? 「民女姓苏,祖籍平江府,未曾定亲。」苏婉如垂着头,真是不知道该高兴沈湛的话,还是气愤,不等她想完,沈湛盯着她,道:「不错。有几分江南美女的姿态,比这后宋公主美了不少。」 他是不是忘记重点了?明明是在核对画像,一转眼就夸起她来,苏婉如不由在心里重新审视了一番沈湛。 「这画像是不大像。」朱公公也壮着胆子走来,扫了一眼画像,翘着兰花指指着苏婉如,「这丫头生的不错,比这画像上的后宋公主确实好看一些。」 只要保住了性命,没让沈湛发觉破绽,苏婉如对别人的评价已经无所谓了。 「嗯。」沈湛将画像交给旁人,深看了一眼垂着头的苏婉如,才转身离开:「后宋公主肥胖如猪,性子恶劣骄淫,若是尔等见到画像上的女子,速速回禀本侯!」他转身过来,盯着苏婉如,「重赏!」 「是!」众人应是,又纷纷看向画像,忍不住的小声议论道:「没想到后宋公主这般倒胃口,难怪后宋会亡,单从一位公主身上便能窥见一斑。」 倒胃口?恶劣骄淫?又出来两个新词,苏婉如头垂的更低。 「这画像就留在你们这里。」沈湛对朱公公吩咐道:「张贴在门口,好叫尔等细细记住。」 朱公公连忙拱手应是,命人高高贴在了门口。 苏婉如抬头看了一眼,那张丑陋的画像旁边,明晃晃的写着她的名字,苏婉如! 很刺眼。 她面色复杂的撇过视线。 「到是忘记了。」沈湛拍了拍朱公公的肩膀,「还另有一事!」 半边肩膀酥麻,手指不受控制的抖动着,朱公公疼的眼泪都快出来了,都说沈湛性子喜怒难料,是典型的兵痞兵匪,今儿他是感受到了。 就这么一拍,他这半个身子都快废掉了。 「侯……侯爷有事,尽管吩咐!」朱公公不敢动,弓着身子说着话,声音颤抖! 沈湛在椅子上坐下来,翘着腿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方手帕,桃粉的颜色一看就是女子用的,「帕子破了,找人修补修补,十日后送府上去。」 「是……是!」朱公公小心翼翼的接过来,呵呵笑着道:「这帕子绣工精湛,绣的人也一定是个手巧玲珑的姑娘。」 一个帕子能特意让人修补,那肯定对沈湛的意义不同,又是女人之物,朱公公自然要奉承拍马一番。 而且,沈湛这次来应天,听说圣上有意让他物色一位江南世家闺秀,做镇南侯夫人的。 朱公公话落,底下的绣娘纷纷抬头去看那方帕子,一个个艷羡不已。 「抢来的女人,玲珑剔透倒是不知道。」沈湛扫了一眼帕子,视线落在苏婉如的脸上,「不过生的倒是撩人,嗯……就像你们这位绣女,让人见了就忍不住想要疼爱一番。」 果然粗鄙!苏婉如气的指尖发抖。 一边胡琼月回神过来看了她一眼,心底有些幸灾乐祸,别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后宋虽立朝不到二十年,但苏家原本就是钟鸣鼎食之家,皇后林氏更是徐州林氏嫡出的小姐,规矩极多,对子女的教养向来讲究。 苏婉如自小吃的是岁贡的精米,用姑苏山的泉水浸泡蒸煮,穿的都是江南织造衣料,就连一双袜子,绣娘都要仔仔细细的不敢留上半个线头,就怕硌着她的脚让她不舒服。 不但这些身外物,她身边伺候的,也都是皇后精挑细选的,但凡出行车马行头无不考量讲究,连和她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哄着,生怕大了声惊着了这位天之贵女。 所以,胡琼月明白,沈湛这句话在普通女子耳朵里是赞扬,在世家小姐这里就是羞辱,可到了苏婉如这里,就等同于奇耻大辱。 要不是形式不如从前,依苏婉如的脾气,定是勃然大怒,虽不至于杀人,也定然要让沈湛脱掉一层皮。 「侯爷好眼光。」朱公公被沈湛前半句话呛了一下,思索一刻决定接他后半句,竖起个大拇指道:「女子当花开半分,青涩中透着娇媚,欲拒还迎……方才最能撩人心弦的。」 啪啪两声,沈湛抚掌贊同道:「朱公公身虽残,心倒是健全,有眼力。」 朱公公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还不得不道:「谢侯爷夸赞。」 「既然没有逃犯,本侯的事也办完了,就不多留了。」沈湛拂袍起身,大步往外走,「本侯的帕子要找个娇美的绣娘补,弄脏了,要你们的命!」 不疾不徐的一句话,让人心头大骇。 随着他来的十几个侍卫也鱼贯而出,步伐沉稳咚咚之响,沈湛负手走在前面,闵望笑嘻嘻的跟着,低声道:「侯爷,方才公主脸色很难看,怕是气的不轻。」 「哼!」沈湛冷哼一声,傲然出门。 「奴……奴婢送侯爷。」朱公公慌忙抬脚跟过去,在门口恭送,只等沈湛一行人走远,他才抹着汗回来,手臂的麻还没有消退,这会儿腿也吓的软了。 噗通一声,在椅子上坐下来,朱公公勐灌了一口茶,一抬头就看到了隐在人后的苏婉如,眸色晦涩难懂。 「公公。」段掌事迎过去,指了指门头贴着的画像,「您看侯爷今儿来,真的只是为了这件事?」 朱公公将帕子递给段掌事,提着气道:「这位主儿心思猜不透,你就照着面上的吩咐办吧,若真有事,不还有杂家。纵然杂家兜不住不还有提督公公在吗,天塌了也轮不着你去顶!」 段掌事双手接过帕子,应道:「是!」 「这帕子,赶紧找人修补,紧着心儿的做。」朱公公指着帕子,心力憔悴的扶着小内侍的手起来,「得了,今儿杂家也累了,这名也甭点了,晚上你将花名册送杂家那边去。」他要回去和司公公回禀今儿的事。 「是,公公您慢走。」段掌事送朱公公离开,朱公公走了几步又叮嘱道:「那位苏绣娘你且留着,等杂家吩咐。」 「是!」段掌事应了目送朱公公离开,等人一走,她才摊开手中的帕子,随即脸色微微一变。
004 猜测 苏婉如扫过段掌事手中托着的帕子,就见帕子上绣着一只小猫,配色很好,看得出绣工也不错。 只是这猫……有些奇怪。 她待再看,忽然就被人挤了一下,一声不高不低的声音传来,「狐狸精!」 狐狸精?苏婉如不解,她刚在鬼门关走一圈,回来怎么就成狐狸精了? 难道就是因为沈湛问了她几句话,所以她们认为是她勾引了沈湛。 苏婉如无语,回头去看撞她的人,就看到一位生的清秀的绣娘正轻蔑的看着她,冷冷一笑,道:「生的好也只是以色侍人,低贱!」 话落,推开她带着一众绣娘,转身而去。 「这人怎么说话的。」蔡萱挤过来扶着苏婉如,「阿瑾,你没事吧?」 苏婉如摇了摇头,「我没事。可以散了,我们也回去吧。」 「嗯。」蔡萱点头应是,拉着苏婉如走,胡琼月不动声色的走在她身边,试探的问道:「你和镇南侯认识?」 「不认识。」苏婉如很确定她不认识沈湛。 不认识?胡琼月一怔,打量着苏婉如的脸,红扑扑的透着少女的娇憨和妩媚。 如果不是认识,那就是沈湛看中了苏婉如的美貌。 她忽然就想到苏正行在世时常挂在嘴边的话,「朕这一生最得意的事,不是建立了后宋,不是佣兵百万,而是皇后给我朕生了阿如。朕的阿如,是这个世上最贴心,最聪慧美丽的姑娘。」 她很嫉妒,却从小就知道,在外貌上她远不及苏婉如半分。 苏婉如就是那种,只要她愿意,就能集万千的宠爱,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或娇憨,或青涩,或妩媚,她信手拈来转换自如。 和她斗嘴吵架时,苏婉如跋扈任性,可在苏正行面前,她又乖巧的像只小猫。 虚伪! 胡琼月冷哼,这世上所有的男人都是一个德行。 「不是涂白了脸,掩藏自己吗。」胡琼月盯着苏婉如,忍不住想要刺她一句,「耐不住寂寞了?」 苏婉如蹙眉,莫名其妙的看着胡琼月,冷声道:「你脑子热坏了?」 胡琼月一怔清醒了过来,她方才被嫉妒沖昏了头……苏婉如虽虚伪,可向来骄傲,她就算死也不可能做这种事有损脸面的事。 面子挂不住,胡琼月冷哼一声,回头看了一眼贴在门头上那张画像。 她觉得很奇怪。寻常她们出门都是戴着帷帽,所以见过苏婉如的人还真不多……可既然寻人画像,那就应该是见过的。 可是,为何又画了一副这样奇丑的出来。 胡琼玉抿着唇,有些庆幸却又可惜。 沈湛只是追查后宋公主,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她这位郡主根本不在他列查范围,那么……她是不是就安全了? 心里七上八下,胡琼月慢吞吞的跟着一行人往回走。 门口,段掌事抬头看着墙壁上贴着的画像,眉头微微蹙起,神色不明。 「掌事。」邱姑姑走了过来,段掌事恢復神色,就听邱姑姑道:「来时我都核实过的,她父母兄长也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应该错不了。」 「朱公公的意思,再等几日看看侯爷可还有后话,说不定……」段掌事忧虑的道:「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邱姑姑眉头紧蹙,顿了顿道:「有一就有二,掌事您一定不能开了先河。」 那往后在世人眼中,锦绣坊不就成了和醉春楼一般的存在了。 实在是奇耻大辱。 「这事稍后再说。你随我来,我有事和你说。」段掌事捧着帕子,带着邱姑姑去了后院。 「镇南侯是世间少有的大英雄。」蔡萱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听说他战场时特别勇勐,能以一敌百呢。」 以一敌百!苏婉如想到挂在城楼上数千个将士的头颅,想到缺粮时那些被剜去了肉煮了吃的尸体。 于蔡萱是英雄,于她,却是恶魔。 「他不是一般人,也是我们寻常女子配不上的。」窦娆冷哼一声,扫了一眼苏婉如,「就算得了青睐也不过是个妾罢了。」话落,她避嫌似的快走在前面。 蔡萱咦了一声,道:「你怎么说话的,谁说要做妾了。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窦娆头也没回。 「算了,窦姐姐脾气不好,你少说两句。」阮思颖劝着,又和苏婉如道:「阿瑾,你看到段掌事手中的帕子了吗。」 苏婉如觉得那帕子上的猫有些古怪,遂看着阮思颖等她接着说。 阮思颖想了想道:「我也说不清,只是觉得配色和底料有点奇怪。」 蔡萱笑嘻嘻的道:「反正都和我们无关,快回去收拾一下,一会儿就要开饭了。」 大家前后回了院子里,阮思颖和窦娆一间屋子,在院子的西面,她们三个人在东面,进门时胡琼月坐在床上收拾针具,看也没有看她们。 蔡萱拿了盆和苏婉如道:「我去打水回来洗洗,刚才晒了一身的汗。」 「好。」苏婉如颔首,在桌子上倒了凉茶慢慢喝着。 蔡萱一走,房间就只剩下她和胡琼月,空气凝滞,过了好一会儿胡琼月站起来看着苏婉如,质问道:「你仔细想想,真的不认识镇南侯?」 苏婉如扫了她一眼,「要是认识,我们还能在这里说话?」 胡琼月蹙眉,她知道苏婉如说的是对的,沈湛要是知道她们姐妹的身份,肯定是直接杀了,又怎么会留在锦绣坊。 「那就好。」胡琼月顿了一下,打量着她面露狐疑,「苏婉如,你来锦绣坊到底是因为什么?」就在刚才,她脑中忽然跳出这个怀疑来,之前她从没有细想过。 苏婉如没答话,来锦绣坊的目的,只有她和杜舟知道。 她要去登月塔里找一只锦盒,锦盒中有一块如月令,母后临去前告诉她,如月令可召出皇室暗中养的三千护龙卫。 但是,她现在无人可用,而杜舟的身份又进不了锦绣坊。 所以,她只能自己来。 不过,这事她不可能告诉胡琼月,就扫了她一眼直接转了话题,「邱姑姑应该会来找你,你安心应对,不必藏头掖尾,反而让她起疑。」 「你什么意思。」胡琼月知道她不会说,所以没有再追问,「她找我做什么。」 就在这时,邱姑姑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胡姑娘在不在。」 「在!」胡琼月看着苏婉如站了起来,盯着她慢慢往门口走,好似想要把她看透一般。 苏婉如垂头喝茶,仿若未察。
005 默念 胡琼月出门,阮思颖探出头来,奇怪的道:「邱姑姑找胡姐姐做什么。」 窦娆静静看着,问道:「苏瑾和胡琼月早就认识?」 「我不知道。不过看着不太像,一路上她们两个人都没说过话。」阮思颖翘首看着,有些好奇。 窦娆抿唇不说话,方才站在院子里,她分明听到两个人在吵架。 不认识怎么会吵架? 苏婉如不知道隔壁的事,抓了一把她带来的桂花糖给院子里的粗使婆子,道:「我才来这里,还分不清东南西北,只是进来的时候看了一下方圆。听说锦绣坊里有几处精緻很好,平日里大家能去看吗?」 婆子不客气的将糖塞口袋里,也没什么可隐瞒的,道:「听风井在前面,来去都能路过,没什么不能看的,琉璃池也可以,尤其正午的时候,琉璃光芒四射很值得一看。」 苏婉如露出很兴奋的样子,又道:「那登月塔呢,能上去吗。」 「登月塔不行。」婆子摆着手,「莫说普通的绣娘,就是织造府的司公公来也不能进去。」 这事杜舟打听过一些,所以不意外,「那塔的门是锁着的吗?为什么不让进?」 「这我也不知道。不过塔门是锁着的没错,里面还有八个婆子守着,除了锦绣坊的掌事外,还没有人进去过。」 「里面有宝贝吗?为什么还有婆子守着?」苏婉如笑颜如花,婆子看着也不知不觉跟着乐,道:「这事儿我也不知道,锦绣坊搬来的时候,这八个婆子就在了,听说在前朝公主在时,这八个人就守着塔的,从未离开过。」 这些苏婉如都知道,便嘟着嘴笑呵呵的道:「妈妈,我好想进去看看,您说我要是和掌事说说,他会同意吗。」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婆子噗嗤一笑,一副不想打击苏婉如的样子,拿着抹布做事去了。 她来时就知道塔不好进,眼下看来比她想的还要难。 要不然放一把火? 不行,塔离主院很远,就算是这边失火,那边也不可能惊动,而且听婆子的意思,那八个守塔人,根本不与外界来往。 「要怎么做。」苏婉如心里翻来覆去的想着,胡乱的和蔡萱一起去吃了晚饭,梳洗躺在床上,「如果杜舟在就好了。」她喃喃念叨了一句,杜舟是她的近侍,这一次能死里逃生,虽各个关节是她自己想的,可做事的人却是杜舟,他办事周到圆滑,又是一起长大,彼此配合的很默契。 他在,他们也能商量一下。 胡思乱想中,房门被推开,她看到胡琼月进来,又拿着盆出去,一会儿又进来,窸窸窣窣的脱了衣服躺在床上,四周静悄悄的,蔡萱睡熟了,发出轻浅的唿吸声。 胡琼月的声音传了过来,低低的,「你早就看出来那手帕是湘绣了,是不是?」 「嗯。」苏婉如应了一声,翻了个身道:「那是虎,而非猫!」 帕子上的「猫」,乍一看是「猫」,可是细细去看,分明就是一只「小老虎」,因为背上的毛由细到粗,线入肉身铺展着不易察觉的兽王之势…… 「苏猫湘虎」,针法上有很大的区别。 虽说苏湘之别并非水火,可锦绣坊素以苏绣闻名,听说整个秀坊也不过只有一位略懂湘绣的绣娘。 若真是略懂,那根本做不了这补子的事。 胡琼月却是蹭的一下坐起来,在黑暗中盯着她,一字一句道:「隔得那么远,你为什么能看的出来。」 没有人回答她,苏婉如好似睡着了一样。 胡琼月又躺了回去,翻来覆去到很晚才睡,迷迷煳煳间听到苏婉如咕哝了一句很热,随即门被打开,有人走了出去。 夜已深,锦绣坊对面的酒楼里,依旧人声鼎沸,对着门的雅间窗户上,沈湛倚窗提着酒壶,身后江阴侯世子韩江毅道:「侯爷,这回该您了。」 沈湛仿佛没听到。 「去请侯爷过来。」韩江毅推了推身边酥胸半露的女子,那女子腰肢扭摆的起来,娇滴滴的喊道:「侯爷,奴家都吃了三杯了,这头都晕了呢。」 话落,半边酥胸便软软的依了过来,「侯爷,花盏轮着您,奴家可喝不动了,您就怜惜怜惜奴家吧。」 沈湛扫了一眼靠在自己手臂上的人,非常不耐。 「这怜香惜玉的事,是侯爷的专擅啊。」韩江毅哈哈一笑,和江宁侯二公子道:「今儿晚上,醉春楼的那位花魁娘子可是没有迎客,听说……听说一心惦记着侯爷,往后只等侯爷怜惜呢。」 话落,五六位青年公子一起调笑了起来。 门外,闵望看了看天,一个被丢楼下的花魁,怎么迎客? 「奴家也要。」女子听着不依,酥胸颤巍巍的扫过来,沈湛冷声道:「滚开。」 波澜一怔,抖了抖,女子壮着胆子小心翼翼的挥着帕子,「侯爷……好坏,侯爷……偏心。」 「叫你滚!」沈湛手一扫,厌恶的道:「啰里啰嗦的。」 娇花似的美人,被他拂倒在地。 韩江毅等人也是一愣,喧闹的房间里顿时静谧的可怕,沈湛丢了杯子,「丑人多作怪!」 话落,人就消失在门口。 他是来是走,根本不需要和别人解释。 韩江毅也没了方才的放荡,沉着脸看向瘫在地上的女子,冷声道:「来人,将这蠢货绑了沉江里去。」 女子哭着被堵了嘴抬了出去。 「侯爷。」卢成和闵望迎过来,「是回府还是去衙门?」 沈湛在锦绣坊门口顿足,负手看着门头上的牌匾,蹙眉问道:「怎么样。」 「您走后她被人骂了几句,倒没有别的事。」卢成道:「不过,修补帕子的事里面的管事没有派给她做。」 沈湛脸色一冷,「被人骂了,她没有打回去?」 「没有。」卢成摇头,「公主好像忍了。」 「哼!看来她还真是从一只虎变成了一只猫。」沈湛脸色是越来越难看,卢成用手怼了怼闵望,意思是,这回换你说话了。 闵望看着脚尖。 「猪脑子的女人,就算被人骂了,没几日也忘了。」沈湛踢开路上不知谁丢的酒壶,啪的一声碎在墙角,在安静的街道上,声音显得格外的大。 「公主眼下的处境,忍耐才是最好的。」闵望咳嗽了一声,道出了癥结,「依属下看,公主怕不是真的记性差,而是有意的不敢回想过去吧。」 沈湛步子一顿,盯着闵望,「你的意思,他是故意装作不认识我的?」 「咳咳……」闵望抿了抿唇,斟酌了一下郑重的安抚道:「完全有这个可能。」 沈湛翘起了嘴角,颔首道:「你说的对,本侯的风姿令人过目难忘,她怎么可能记不得!」 「是的。」闵望立刻附和,心里默念苏婉如,您一定要记得侯爷才是,不然大家都没好日子过了。 「再去定几身衣裳。」沈湛抚了抚衣袍,「华贵一些的。」 闵望抽了抽嘴角,拱手应是。
006 望月 子夜时分,只有蛐蛐蛙鸣不知从何处传来,苏婉如提着裙子沿着墙壁走,时不时抬头望着登月塔。 她是迫不及待,连一刻都不想等,所以,等胡琼月睡着便出来探一探。 白天太显目,只有晚上。 登月塔不算近,走过去足足花了一盏茶的时间,她依稀记得登月塔的来歷,说是前朝一位公主梦见自己是嫦娥,飞升月宫,醒来后她便建了登月塔。 据说塔中还藏了许多名画宝器。 后来应天被赵之昂攻下,公主身亡,赵之昂将宝器名画一扫而空,将宅子则赐给了当时已被冷落几十年,几近没落的锦绣坊。 锦绣坊入驻,虽经过改造,但登月塔却还留着,做了珍贵藏品的库房。 随后,赵之昂战败,应天纳入父皇的统辖,父皇和母后皆是出生贵胄,和草莽出生的赵之昂大相迳庭。 是以,锦绣坊在后宋的扶持下,更加的名声大噪。 那时候她还打算来锦绣坊参观登月塔,只是后来生了一场大病,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不过,当她听到母后说登月塔里有如月令时,还是很惊讶,只是没等她再问,母后便哄了她走,当夜吞金死在寝宫之中。 葬了母后,她和杜舟逃出乱闹闹的皇宫,半道碰到了胡琼月。她们表姐妹再不合拍,可在大难面前,儿女心思不过小事。 她收留了胡琼月,三个人在平江府一处民宅躲了三个月,终于等到了邱姑姑去收绣娘。 留了杜舟,她和胡琼月随着邱姑姑来到锦绣坊。 脚步停下,登月塔已在眼前。 高耸的塔顶似乎真能直达月宫,没入云端看不真切,铜铃在风中孤寂的响着,塔的四周围着两人高的院子,她站在门外除了能看到三层以上的塔,院子里是什么样子的,一点都看不到。 她蹑手蹑脚的推了推门,门自内拴着纹丝不动,凑在缝隙里朝里面看,里面也是黑漆漆的,连一盏灯都没有点。 「难道要翻墙?」苏婉如咕哝了一句,抬头看着墙忍不住苦笑,这么高的墙,她搬个梯子来还差不多,否则单凭她自己是想也不要想的。 她又推了推门,将簪尖打磨很锋利的银簪取下,小心翼翼探进去撬门栓。 咯吱咯吱,簪子不过才进去,忽然身边一股气流波动,随即就感觉到肩膀一沉,骨裂一般左肩痛麻。 「什么人。」苏婉如艰难的转头,疼的出了一身冷汗,才看到一个面无表情身体纤瘦的婆子站在她身后,明明样子很普通,可手中的力道,却让她连手指都动不了了。 婆子打量了她一眼,松开手,「夜色深重,姑娘早点回去歇着吧。」 并不打算动手杀她。 这就是看守塔的婆子吧?苏婉如显然也看出来了,露出好奇和无知的样子来:「婆婆是守着这塔的吗,你寻常出来吗,还是一直住在里面呢。」 「和你无关。」婆子警告的看着她,「下次若再看到姑娘作宵小,定不会再饶你性命。」话落,婆子脚尖一点,人如剪燕一般消失。 苏婉如看的目瞪口呆。 父皇和大哥二哥都有武功,可都是拳脚功夫,能御敌杀人却并不能飞檐走壁。 她当时才看到时着实失望了一番,以为飞檐走壁不过武侠世界的虚构,没有想到,这世上真的有。 苏婉如心有余悸后退了几步,眉头拧的越发的紧,「若是八个守门的婆子都这般武艺,那我果真是长了翅膀也飞不进去。」 心里焦躁的想着,她不甘心的往回走。 「得想想别的办法才行。」苏婉如咕哝着,可也知道,如果连司公公和姑姑她们都进不去,那她想要正大光明的进去,绝对不可能的,「难道要做到掌事?」 她想到自梳后熬了几十年的段掌事,她可没有耐心熬上十几年,二哥也等不了那个时候。 最迟明年,她一定要拿到如月令。 只有拿到如月令,她才能进京,才能却确认她二哥是不是真的关在皇城的天牢里。 才有能力救出二哥。 闷闷的回去躺在床上,苏婉如翻来覆去毫无睡意,二哥苏季的样子不断浮现在眼前。 杜舟说,他在平江府的望春楼里蹲守,听到授赵之昂之命来查抄皇宫的户部侍郎刘筑寅酒后所说,苏季关在皇城天牢,重兵层层把守。 等明年八月赵之昂寿诞,要让苏季献寿,在天下人面前,俯首称臣。 这个消息她和杜舟都不能确定真假,但是只要有一点可能,她都要试试。 只是,她怕夜长梦多,赵之昂失了耐心,而将二哥处死了。 不知不觉间天际泛白,她心头如同火烧一般,又像是无头的苍蝇……要怎么样才能进入登月塔。 外面窸窸窣窣传来脚步声,是院子里服侍的婆子丫头上工的声音,她索性起床拿了盆出去,白日里和她聊天的黄婆子见着她一笑,道:「苏姑娘是认床吗,这时间还早,能再睡会儿。」 「是有点认床,睡不着就不想熬着。」苏婉如伸了个腰,端着盆笑着道:「还劳烦妈妈帮我打点水来。」 婆子笑着应是,拿了盆去井边,苏婉如装作无意的样子,道:「早上看登月塔可真是好看啊。」 「好看也只是外面好看,里面怎么样谁都不知道。」婆子笑着道:「姑娘若实在想进去,不如好好表现,绣出一副旷世之作出来,说不定掌事明年三月十五会带你去祭扫。」 「这样也可以?」苏婉如眼睛一亮,婆子点头道,「前些日子三娘绣的屏风不是得了太后娘娘眼,掌事提过一句,说明年嫘祖寿诞祭拜,会带三娘进去。」 咦?苏婉如心头跳了跳,这条路她是不是可以试试? 「你们在说什么?」忽然,胡琼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婆子一愣接着笑道:「在说登月塔。姑娘起的也早,莫不是和苏姑娘一样是认床?」 她要去登月塔?做什么?胡琼月审视着看着苏婉如,点了点头,道:「是,我也认床。」 婆子笑着。 苏婉如并不看胡琼月,满脑子的打算。 ------题外话------ 如果看文攒了评价票可以投了哈,至于月票现在用不着,别的要花钱的就算了,咱们留着看书用…么么哒!
007 观望 吃过早饭,她和蔡萱由小丫头引着去前院。 锦绣坊分三个坊,邱姑姑掌山水馆,馆中有绣娘六十人,分三班,绣名家山水花鸟,作品多以装饰摆设为主,而另外两个馆,一个是喜居馆,多以家居日用,霞帔枕被等亲王贵胄喜嫁日用为主,最后一个则是锦绣馆,是锦绣坊最体面尊贵的存在,专门为圣上绣制龙袍等用品为主。 山水馆是典型的江南阁楼,上下三层,刷着红漆,色彩斑斓的琉璃窗户昭示锦绣坊的地位不凡,苏婉如进了正厅,迎面是一排八扇的鸡翅木屏风,双面绣着鱼跃龙门,飞鹤展翅等八副图案,用色鲜艷画面立体,绣字苍劲有力笔锋鲜明。 是极品的绣工,她看着目光中露出沉痛之色,撇过视线去打量别处。 正厅里一排排的绣架,红木的架子上面架着花样不同进度不同的绣品,二十位少女穿着同色的水洗蓝的短褂,芙蓉色挑线裙子,秀雅端庄的坐在架子前。 安安静静的,只有绣线穿过底料时发出的沙沙声。 苏婉如想到前世的场景,她和同事们也是这样工作的,四周安静只听得见她们指尖细微的声响。 袖子被扯了扯,苏婉如看着蔡萱,就听她一副气馁的口气,「这一比我的手艺实在拿不出手了。」 「谁的绣工不是磨出来的。」苏婉如安抚的笑笑,她的绣工也是十几年练就的,到最后视力毁的,戴眼镜都看不清东西。 邱姑姑带着窦娆和阮思颖从楼上下来,独不见胡琼月。 「你们过来。」邱姑姑招招手,苏婉如和蔡萱穿过甬道过去,邱姑姑和她们介绍,「你们才来,先在这里学着。等下去领布料,先将自己的衣服做出来。」 「好!」苏婉如温顺的应是,窦娆已经笑着道:「姑姑,那我们闲了能来这里看三娘姐姐做工吗。」 邱姑姑很喜欢窦娆,点头道:「在锦绣坊,没什么不外传的手艺,只要不耽误三娘功夫,你们尽管过来学。」 「刘三娘?」蔡萱一惊,喜道:「就是那位绣《雀开屏》的刘三娘吗?」 是明年要跟掌事进登月塔的刘三娘吧,苏婉如眉梢略扬。 邱姑姑颔首,「是她。」 蔡萱很兴奋,《雀开屏》听说上个月太后搬坤宁宫时就带着的,还让人挂在了正殿里,多大的荣耀啊! 还有点大家都不敢提,当初应天还归后宋管辖时,刘三娘就曾得阮皇后的喜爱,虽未曾召见,却让人从平江府送了东西打赏。 只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当初的殊荣大家也不敢再提。 邱姑姑也很高兴,刘三娘是她的嫡传弟子。 「思秋,振英,你们过来一下。」邱姑姑喊了一声,随即从屏风后的里间里出来两位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穿着浅紫的短褂梳着垂柳髻,盈盈行礼柔声问安,「姑姑安好。」 「这是我们山水馆的另外两位绣长。」邱姑姑和她们介绍,苏婉如就跟着大家一起行礼,邱姑姑又和陆思秋,焦振英吩咐道:「她们四个有点底子,你们先带几日,等熟练了再派活给他们。」 「苏瑾和蔡萱就跟着思秋,思颖和娆丫头就跟着振英。」 陆思秋看向苏婉如,眉头微微一簇,「一脸的瘙样,和镇南侯说话的时候,摆出的那叫什么德行。」她腹诽着,厌恶的收回目光。 苏婉如心头蹙眉,陆思秋和昨天撞她骂她狐狸精的绣娘在一起的人。 看来,往后一段时间是没安生日子了。 「上午先跟着他们,下午领了布料来,就在这里做,一来收收心,二来看看前辈们怎么做工的。」邱姑姑说完,便出了门去。 她一走,陆思秋就扫了一眼苏婉如,似笑非笑道:「都是学过的?噼几根线让我们看看。」 「是!」苏婉如面无异色,随着大家进了里间,一进门就看到了里面还有一位梳着圆髻穿着墨兰的短褂,肤色很白容貌清秀的女子,她正在猜是谁,便已经听到陆思秋埋怨的道:「三娘,你和姑姑说说,我们手上还有个插屏没绣完,虽不急可也不是闲人呢。」 她真是太讨厌苏婉如了。 「能者多劳。」刘三娘声音有些天生的哑,低低的不注意听不到,她放了茶盅眯着眼睛着重打量了眼苏婉如,含笑道:「既来了就老实乖巧的学本事,别生事惹事。」 「是!」四个人应是,苏婉如和蔡萱走到陆思秋身后站着。 「噼线吧。」陆思秋拿了一卷丝线出来,打发着,「戎十根,丝八十根。」 一戎,是一根绣花线对半噼成两股,一丝,则是一根绣花线噼成十六股! 很考验指尖的功夫。 四个人各自坐下拿了线,大家都是学了好几年绣活的,噼线并不难,难就难在线出来后的质量如何……陆思秋和焦振英不动神色的对视一眼。 苏婉如垂着头,长长的睫毛静静的,修长的手指做活时灵活好看,陆思秋盯着她的手,神色莫测。 一盏茶的时间,成品出来,陆思秋拿了蔡萱的线眉梢略挑,「下次噼的时候慢点,线有些毛了你看不到吗。」 蔡萱垂头应是。 陆思秋拽过苏婉如的,随即哼了一声,捻着线嚷着喊焦振英和刘三娘,「姑姑这是被骗了吧,什么叫学了五六年,我看学五六个月都比她好了不知多少。」 焦振英接过去一看,也打量了一眼苏婉如,语气比陆思秋略好了点,「还要多练练才行。」 「你瞧瞧人家噼的。」陆思秋拿了窦娆的线给苏婉如,「你自己比比,她说她学了五年我是信的,你说你学了五年,鬼都不信。」 苏婉如乖巧的回道:「谢谢绣长教诲,往后一定勤加练习。」 「练习?!」陆思秋不耐烦的摔了线,在自己绣架前面坐了下来,厌恶的挥手赶着,「你们自己找姑姑要线去练,我可没闲工夫管你们。」 蔡萱嘴角动了动要说话,苏婉如压着她,柔声道:「是,我们这就去领丝线。」 话落,拉着蔡萱出门。 陆思秋转头看向地上的线,讥诮的道:「这样的货色也想进来,当我们锦绣坊是什么地方,我们都是靠手艺吃饭的,可不像有的人,想靠一张脸。」 「行了,少说一句。」焦振英打断陆思秋的话,回头对窦娆以及阮思颖道:「你们去领布料吧,稍后来我告诉你们衣裳的要求,尽量明天下午前把衣服做出来。」 窦娆应是,阮思颖却是快步往外走,她看着跟了上去,喊道:「你干什么去?」 「我去安慰阿瑾,她肯定很难受。」阮思颖的话说完,窦娆就冷声道:「行啊,你去吧。再去和姑姑说你也搬过去和她们一间房便是。」 阮思颖一愣,看着苏婉如的背影,又看看窦娆,无奈的跟着窦娆去领布料。 「阿瑾。」蔡萱气愤的道:「你忍她干什么,把线丢她脸上。欺人太甚了。」 要是以前她才不会忍,可是现在为这种事起纷争实在没必要,「我是没有噼好线,要是闹起来还不是我们理亏,没什么意思。」 「你就是好欺负。」蔡萱急的跺脚,眼睛红红的,苏婉如拉着她笑着安慰。 「我们去领线来,晚上我教你。」蔡萱狠狠的道。 苏婉如笑着点头,拱着手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你讨厌。」蔡萱破涕而笑,两人去了邱姑姑的房里,一进门苏婉如就看到了胡琼月,她正拿着绷子穿针引线,她眉梢微挑,蔡萱已经出声道:「你没去山水馆,原来是在这里。」 是沈湛昨天拿来的手帕,邱姑姑果然让胡琼月接了活。 因为,胡琼月当年在宫中学的就是湘绣。 胡琼月扫了她们一眼接着做事,邱姑姑从里面出来看见她们问道:「琼月暂时在我这里做活,你们来有什么事。」 「我们来和姑姑领丝线,陆绣长说让我们先练习噼线。」苏婉如淡淡说着,邱姑姑一愣,眉头簇了簇问道:「是噼的不好?」 「是。」苏婉如回道:「说我要多练。」 她话落,胡琼月勐然抬起头来,惊讶的看着苏婉如。
008 忌惮 苏婉如不会噼线?胡琼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她的事别人不知道,她是一清二楚的。 她们各自跟着师父,从七岁开始至今已近有八年。 学了八年的苏婉如,怎么可能不会噼线。 她是什么意思。 胡琼月审视着苏婉如。 「那就多练练。」邱姑姑到无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她虽没有多少的期待,可也知道这几个丫头也不是蠢笨的,缺的只是时间。 邱姑姑随手拿了自己的线给他们。 两人告辞离开,蔡萱压着声音神秘的道:「胡姐姐手里的那块帕子是镇南侯的吧?」 「嗯。」苏婉如道:「整个锦绣坊,只有她会湘绣。」 蔡萱恍然明白过来,又惊讶的道:「你……早就知道那个帕子上是湘绣了?」 苏婉如点头。 「阿瑾……」蔡萱停下来看着苏婉如,诚心诚意的鼓励着,「你有天赋,将来一定能成大师傅的。」 她们都看到了,却只有苏婉如一个人看出来,那是湘绣。 苏婉如笑了笑,眼下看来她还真只有成为大师傅,才能进登月塔了。 「我是不行。」蔡萱嘻嘻笑了起来,忘了刚才的事,「等三年满了我就回家成亲去,我表哥还等着我呢。」 苏婉如笑了起来,低声道:「看你急的,怕是等不及三年了吧。」 「你讨厌。」蔡萱脸红,跺着脚道:「你再说我不理你了。」 两人笑闹着回房里噼线,晚上胡琼月一脸疲惫的回来,蔡萱凑过去好奇的道:「胡姐姐,你怎么会学湘绣,学了多久了?」 「八年。」胡琼月这话是看着苏婉如说的,当年她就是想和苏婉如不同,才选了湘绣师父。 如今验证了,她是对的。 蔡萱哦了一声,回去坐着噼线,胡琼月拿盆出去,在院子里碰到了窦娆和阮思颖,窦娆问道:「你今天怎么没有过去,生病了吗?」 「没有,邱姑姑有点事让我做。」胡琼月微微颔首和她们擦肩而过,窦娆看着她的背影,咬着唇半天没有说话,阮思颖奇怪的道:「她怎么一来就有活做?」 「因为她学的是湘绣。」窦娆语气酸酸的进了房里,讥诮的道:「整个锦绣坊,只有她一个人会。」 看来,镇南侯拿来的那个帕子,是湘绣的,而非苏绣。 「运气真好,早知道我也学湘绣了。」阮思颖朝隔壁看了一眼,窦娆啪的一声关了门,惊的她一跳,忙跟着进去。 练了两日,苏婉如和蔡萱拿着线去找邱姑姑。 一院子的绣娘站在院子里正听邱姑姑说话,「离明年皇后寿辰满打满算只有十一月,今年又是圣上登基,届时必定要热闹一番,我们锦绣坊少不得要献上佳作。」 「段掌事给我们半个月定出稿样来,再由三娘主针绣一幅大品出来,若得了皇后的眼,很有可能会进宫谢恩的。」 邱姑姑话落,底下一阵窃窃私语,连蔡萱都很兴奋,「阿瑾,居然还有可能进宫呢。」 「嗯。」苏婉如淡淡应了一句,并不如蔡萱那般期待。 蔡萱顿时与有荣焉的样子,感觉自己因为锦绣坊的缘故,离那些日月星辰般的贵人近了一步。 邱姑姑已经接着道:「但我们山水馆六七十人,不可能人人都有机会参与,所以,从今儿开始两个月内,每组交五副绣品上来,最后定六个人跟着三娘,所以你们想出头就要用心,拿出真本事来。」 「那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底下的绣娘顿时兴高采烈,满眼的期待。 「都去定稿样吧,大小,稿样不定,中秋节那日我会和段掌事还有其他两位姑姑一起挑选。」邱姑姑说完走了下来,看着苏婉如和蔡萱,问道:「噼线练好了?」 蔡萱忙将线递过去,「好了,您看看。」 邱姑姑看了一眼,颔首道:「进步很大。那你们去找思秋,她会安排你们做事。」 苏婉如和蔡萱应是,她们才来陆思秋不会让她们参加这此评比,能让她们打个下手就已经很不错了。 陆思秋正和高春站在门口,被几十位绣娘围着说话,她们靠不进只得在人群外候着。 「姐姐。」高春扶着陆思秋朝苏婉如撇了一眼,低声道:「咱们人本来就多,现在又添了两个来,您怎么不和姑姑说说。」 高春便就是那日骂她狐狸精的绣娘,苏婉如着重看了她一眼。 陆思秋赌气的推开围着她的绣娘,进了楼里,边走边道:「你当我没说。谁知道她们给姑姑塞了多少好处,赖在这里。」 高春咬着唇,想了想,「如果真给了好处,说不定姑姑有心栽培呢,那到时候您的地位岂不是危险了。」 「就凭她们?」陆思秋一脸的不屑,她在锦绣坊待了十年才有今天,苏婉如和蔡萱才来就敢肖想她的位置,痴人做梦差不多,「不过你说的对,姑姑不定安了什么心思……」 而且,那天侯爷说的那番话,说不定姑姑还真的会照顾苏婉如。 「赶走就是了。」高春轻笑,「也顺便试试姑姑的到底护不护她们。」 陆思秋停下来看着高春。 高春会意,笑的意味深长,「这种小事我来办就好了,你不用插手。」 「好,那我等你的好消息。」陆思秋说完,回头看了一眼苏婉如,冷冷一笑。 苏婉如站在门口,陆思秋那一眼让她眉头微蹙,随着大家进了门内,就看见高春原地转了个身,对着她道:「去领布料来,把衣服做好了,再说别的事。」 苏婉如应是,和蔡萱一起又出了门。 高春目光在楼里一转,指着大家道:「大家都去做事,」 「谢谢高姐姐。」众人应着是,对年底的事格外的期待。 高春在一楼转了一圈,视线落在放在窗边的箱子上,那里面摆放的,都是织造府送来的薄纱翼的底料,异常的珍贵。 她敲了敲箱子,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009 陷害 取了布料吃过午饭,蔡萱嘟囔的着道:「我们要快点做好,要不然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让我们上绣架做事呢。」 「总有我们事情做的。」苏婉如笑笑。 两人说着话刚进了后院的门,就听到后面一个八九岁的小丫头喊道:「苏姐姐,高姐姐说你取了布料后去一趟馆里,她有话吩咐你。」 苏婉如一怔和蔡萱对视一眼,「你先回去,我去看看。」 「那你小心点。」蔡萱压着声音,「她说不定作什么么蛾子。」 苏婉如颔首,去了山水馆。 馆中,绣娘们都回去歇午觉了,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她在里面找了一圈,根本没有高春的影子。 苏婉如立刻就回了自己院子。 「奇怪了。」蔡萱听完她的解释,疑惑的道:「一个人都没有,难道是那个小丫头骗你?」 苏婉如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一转身看到胡琼月的床是空的,难得一回她没有回来睡午觉。 「阿瑾,我先睡觉了啊,这两天都没有睡好。」蔡萱打着哈欠,扑在床上。 「嗯,时间到了我喊你。」苏婉如拿着布料在桌前坐了下来,想起中午的事,高春也太奇怪了,让人来喊她过去,可她自己却不在。 她不认为那个小丫头找错了人,更不可能骗她们。 若不是那个小丫头有问题,那问题就出在高春身上。 她什么意思,想干什么? 她若有所思,拿着剪刀的手落在布料上,微微一顿看向自己床…… 熟睡的蔡萱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四周很安静,就连平日喜欢在院子里嗑瓜子的粗活婆子都没了身影。 山水馆中,高春带着人翻箱倒柜的找着东西,忙的一头的汗,很焦急的样子。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邱姑姑,一行人开始查后院,前面闹哄哄,这边院子里却是极其的安静,除了胡琼月在院子里来回了两趟,苏婉如和蔡萱都不曾出门。 一刻钟后,苏婉如的房门忽然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她和蔡萱吓的惊坐起来,吃惊的看着门口。 高春带着人,气势汹汹的站在门口。 邱姑姑立在门口未曾言语。 苏婉如穿鞋下来,一脸的迷茫,「姑姑,出了什么事?」 「你们中午一直在房里没有出去?」邱姑姑面色很冷的打量着苏婉如,就见她点了点头,「领了布料回来后,我们就在房里睡觉,没有出去。」 「那为什么有人看到你中午去了馆里?」邱姑姑走到桌边,桌子上铺着水洗蓝的花布,裁了一半,手工还算不错,苏婉如看了一眼高春,点了点头,「我吃完饭回来时,有位妹妹来告诉我,说高姐姐有事吩咐我,让我去馆里找她,我便去了。」 「高春找你?」邱姑姑转眸看向高春,高春露出惊讶的样子,「我都不认识你,找你做什么。」 邱姑姑看着苏婉如,眸光中露着质疑。 苏婉如一脸的不敢置信。 「你撒谎。」蔡萱跳了脚,喊着道:「我和阿瑾回来的时候,就有一个小丫头来告诉她,说你找她,让她去馆里听吩咐的。她去了馆里可是你不在,她就回来了。」 「笑话。」高春冷嗤一声,「是哪个小丫头传话的,你将人找出来,我们对峙。」 蔡萱跺脚,指着高春,「找就找!」 「姑姑。」苏婉如按住蔡萱,高春既然这么说,就笃定她们就算找到了,那个小丫头也不会承认,她走到邱姑姑面前,低声道:「我中午确实去馆里了。但是大家说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云里雾里没有弄明白。」 「装蒜。」高春哼了一句,道:「山水馆里丢了两匹布,都是前两天织造府送来的玻璃纱,在外面一匹可是要卖二十两银子的价。」 苏婉如愕然,一脸惊讶的样子。 「阿瑾。」邱姑姑顿了顿,语重心长的问道:「你可看到那两匹布了?」 苏婉如还没来得及说话,高春就已经抢了话道:「姑姑,她都偷了怎么还会承认,我看直接搜吧。」 邱姑姑为人谨慎,做事讲究规矩,一般时候脾气还是很好的,但是无论多好脾气的人,都无法容忍偷盗之辈。 只要有人手脚不干净,轻则赶出去,重则是会移交官府的。 高春想着,志在必得的看着苏婉如……一个初来乍到的小丫头,收拾她还不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邱姑姑没说话,看着苏婉如。 「我没有。」苏婉如摇头,郑重道:「不过高姐姐既然要搜,那就搜吧。」 邱姑姑收回视线,看着高春点了点头。 高春带着人直奔苏婉如的床,掀了被子铺盖,将床底放着的一只木箱拖了出来,她的衣服鞋袜悉数被翻了出来丢在了地上,眨眼功夫她们房里被翻的一片狼藉。 蔡萱气的直抖。 门外,窦娆和阮思颖以及好几位来看热闹的绣娘围在门口,议论纷纷,叽叽喳喳。 「阿瑾不会偷东西的。」阮思颖焦急的拉着窦娆,「我们去帮帮她吧,你快想想办法。」 窦娆拂开阮思颖,沉声道:「她是惹了别人眼。看来锦绣坊她是待不了。」 阮思颖心头一凉,想到了陆思秋,顿时同情的看着苏婉如。 「怎么会没有。」高春里外都翻了一遍,不但没有布料,就连一块碎布头都没有看见,她压着声音问一起来绣娘,「你确定放在这间房里了?」 「是,我就放在中间床底的箱子里了,怎么就没有了呢。」绣娘一脸的奇怪,不死心的将空了的箱子倒过来抖了几下,脸色很难看。 苏婉如不动声色的站着,静静看着她们。 「找到了吗。」邱姑姑问看着高春,高春擦了汗摇头道:「没有,不过,她肯定是藏在别的地方了,姑姑,这人不老实。」她说着,忽然看向苏婉如的身上,指着她的衣服,道:「说不定被她绑在身上了。」 料子很薄,一层层裹着也没有多显眼。 邱姑姑也看向苏婉如,眉头微蹙。
010 休想 「要搜身?」苏婉如反问,直直的看着高春。 高春冷哼一声,道:「做贼的最会藏东西!」 「好。」苏婉如点点头,「要是我身上没有呢,姐姐又当怎么说。」 不可能,她一直派人盯着苏婉如的,她根本没有出过院子。 东西,一定还在这间房里。 房里都找了,那就只能在她身上。 「要是没有,那就是你藏在别的地方去了。」高春的话说了一半,苏婉如抬手打断她,目含泪光,「若搜查不到,我只想问姐姐一句,你是如何肯定是我偷的。」 她话落,高春一惊。 意思再清楚不过,高春的态度坚决的很,一口咬定苏婉如偷东西,可若是查出来,东西不是苏婉如偷的,那么高春的肯定就大有问题。 「此事我不用和你解释。」高春昂头转向邱姑姑,「姑姑,定就是她拿的。」 邱姑姑眯了眯眼睛,忽然反问,「苏瑾说的对,你如何确定的?」 「我……」高春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指着苏瑾,道:「因为中午只有她一个人进过馆里。」 这理由邱姑姑方才听不觉得问题,因为东西丢了搜一搜嫌疑人在情理之中,可经过苏婉如一对峙,她心里就渐渐起了疑问。 苏婉如觉得时机差不多,便抚了抚衣袖,昂首道:「搜吧!」 等着你丢人现眼,滚出锦绣坊。高春冷笑一声,对自己人打了眼色,可就在这时门外有人喊着道:「姑姑,布料找到了。」 门内外骤静。 「什么。」高春惊了一跳看向外面,邱姑姑脸色微变,喝道:「谁在说话,进来说。」 门口围着的人让开,一个小丫头垂着头进来,行了礼和邱姑姑道:「姑姑,馆后屋檐下阴晾了两匹布,就是高姐姐找的那两匹。」 「什么!」高春大怒,瞪大了眼睛,「不可能,我中午明明查过的。」 小丫头一下子不知道下面的话该不该说了,似乎是感觉自己办错了事,有些瑟缩。 邱姑姑就看着高春,又看看苏婉如,拂袖道:「走。」 话落,她率先出了门。 高春回头看着跟着自己的几位绣娘,几个人面面相觑,皆是很茫然。 她们确定将东西放在苏婉如的箱子里了,也确定对方根本没有出门。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高春带着人跟着邱姑姑而去。 阮思颖让在一边眼睛一亮,高兴的道:「是她们误会阿瑾了,阿瑾没事了。」 窦娆看着一脸平静出门的苏婉如,心头微怔。 她不清楚事情来龙去脉,可是高春既然发作就定然是安排好的,那为什么现在事情又转折了? 她打量着苏婉如的背影,眸光微缩。 一行人风风火火的去了山水馆,陆思秋脸色难看的迎了过来,邱姑姑推开她进了院子,目光一扫就落在晾在屋檐下,正随风飘动的料子上。 这么多年,什么料子哪里出的,她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正是山水馆里丢的那两匹。 好端端的晾在绳子上。 「怎么回事。」邱姑姑回头看着高春,高春瞠目结舌,脸上五颜六色变化极快,她摇着头,道:「不……不可能,这两匹布明明就……」 邱姑姑逼问道:「明明什么。」 高春慌张的去看陆思秋。 可陆思秋有口难言,她本想让人藏起来的,可是当时好几个人看到了,她无法众目睽睽之下做手脚。 「是她。」高春反应过来,指着苏婉如,「一定是她觉得行迹败露,所以暗中将东西送回来了。」 苏婉如惊愕的道:「姐姐又说的这么肯定,这次是谁看见我出门的?」 「我……」高春语噎。 邱姑姑眯着眼睛,她掌管山水馆多年,女人之间的手段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事情已经很明显。 是高春冤枉苏瑾。难怪她别的院子不去,径直到苏瑾的房里去找。 高春知道后果,所以气怒交加脑子里嗡嗡的响,怒指苏婉如喝道:「你说,这料子明明在你的箱子里,你什么时候送回来的。」 苏婉如奇怪的问道:「姐姐又怎么肯定东西在我箱子里的?」 她一直揪着高春的话反问。 「我问你呢!」高春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顿时恼羞成怒抬手要打苏婉如,邱姑姑喝道:「住手。」 高春吓的顿住,回过头来噗通一声在邱姑姑面前跪了下来,「姑姑,东西真的是苏瑾拿的,但是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送回来的,我没有冤枉她。」 「够了。」邱姑姑一脸的失望,「姑姑还没老煳涂,还有眼睛看。」 高春摇着头,「姑姑我是您带出来的,我跟了您这么多年,您知道我的性子的,我根本不可能去害人。」 邱姑姑听着,想处罚的心思顿时犹豫了,一个绣娘培养出来费了她多少的精力,她怎么也不捨得这么赶出去。 「姑姑,我真的没拿底料,这名头我担不起,实在是冤枉。」苏婉如也哭了起来,邱姑姑看了她一眼,又看看众人,明白今天要不做个态度出来,她的威就立不起来,便横了心怒道:「来人,把她给我丢出去,从今往后锦绣坊就没有她这个人。你们都给我记住了,锦绣坊是最干净的地方,容不得你们搅和的乌烟瘴气!」 「是!」众人应是。 高春一脸的惊怔,她没有想到最后被赶出去的不是苏婉如,而是她。她求救的看向陆思秋,陆思秋垂着头根本不敢和她对视,她又转头去看别人。 这个节骨眼,谁也不敢给她出头。 高春心里一下子凉了下来,她在锦绣坊九年,邱姑姑又赏识她,将来她的前途不可限量,怎么会这样。 她转头看向苏婉如,正对上她挑衅的目光,她顿时被激怒。 就是这个女人,一定是她暗中做了手脚,反过来陷害她的。 她爬起来,朝着苏婉如扑了过去,「是你,是你害我的。」 众人不认识苏婉如,自然不会帮着她,高春一下子扑了过去,苏婉如一动不动的等着她打过来…… 「高春!」陆思秋三两步上去拉住了高春,「不准胡闹。」 事情已然办砸了,若是再打架,她这个绣长可能都要被罚的。 邱姑姑脸色极其的难看,喝道:「都是死人吗,拉着她出去。」 「姑姑,姑姑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高春喊着,求饶,邱姑姑不忍再看,挥着手,「带她走。」 高春被拖了出去。 苏婉如看着高春的背影,一脸的惋惜,还以为她真有胆子打她呢,没想到…… 可惜了。 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邱姑姑疲惫的道:「大家都去做事,阿瑾你今天受委屈了,回去歇着吧。」 「谢谢姑姑。」苏婉如躬身行礼,抬头朝依旧挂在屋檐下的两匹布看去,高春派人盯着她,却并未盯着胡琼月…… 中午,她穿着胡琼月的衣服翻墙从后院出去,将布料挂在了山水馆的屋檐后面。 等她回来刚躺下,如她所料,高春便带着人来了。 她进了锦绣坊,事情还没办成,谁都别想挤她出去! 蔡萱长长的松了口气,握着苏婉如的手还依旧有些发抖,「阿瑾,我们回去吧。」 「嗯。」苏婉如看了一眼陆思秋,对方也正看着她,眯着眼睛满目的恨意。 楼上,刘三娘面无表情的将方才的情景看完,眉梢微挑,她身边的焦振英低声问道:「三娘,这事你怎么看。」
011 聪慧 「这个小丫头不简单。」刘三娘沉声道:「她不过才来两天,就能四两拨千斤的将高春打出去,换做你我都做不到。」 焦振英点了点头,犹豫道:「不过,姑姑向来怜惜人才,高春走了,这口气姑姑势必还要出在她身上的。」 「她看出来了。」刘三娘语气激赏,她刚才分明看到了苏瑾挑衅高春了,只是被陆思秋给拦住了,「能不能让姑姑出了这口气,那就看她到底有多聪明了。」 话落,刘三娘关了窗户,焦振英道:「你想收为己用?」 「再看看吧。」刘三娘说完,坐下来接着绣一副男式的官服补子。 焦振英若有所思。 苏婉如回了房里,胡琼月正好绕过一地狼藉出门,两人撞上苏婉如忽然一反常态,出气似的对胡琼月喝道:「你见地上脏乱,怎么不喊人来收拾,指望谁呢。」 胡琼月一愣,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娇蛮的苏婉如了。 自从后宋倾覆,苏婉如死里逃生,他们战战兢兢彼此都收敛了很多,所以她楞了一下,但随即反应过来,顿时面红耳赤的怒道:「我还没问你,我床上的糟乱是你连累的?」 苏婉如怒容满面:「是又怎么样,你难道不知道收拾一下。」 「谁弄的谁收拾。」胡琼月忽然抓了桌子上的茶盅就丢在了地上,茶水溅了一地:「你凭什么指挥我做事。」 苏婉如踹到了凳子,怒道:「那就这样留着,谁都不要好过。」 两个人之间,一触即发的斗势。 蔡萱看的目瞪口呆,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两个人平日脾气不合她是看出来了,可也从来没动手过。 蔡萱一头雾水,尴尬的拉架,「那个……有话好好说。」苏瑾脾气最好了,怎么突然就拿胡琼月出气了。 「去请姑姑来。」苏婉如看向蔡萱,「这个公道,怕是没人能还我了。」 蔡萱啊了一声,随即哦哦的点着头,「那我去请姑姑来。」 她提着裙子跑去请邱姑姑,也说不清楚事情始末,「……两个人突然就闹起来了,您快去看看。」 「怎么这么多事。」邱姑姑正心疼少了一个绣活好的绣娘,可想到了胡琼月她还是放了茶盅起来,帕子还没绣好,而且胡琼月的湘绣确实不俗,留在锦绣坊将来定然能有用处,她快步过去,刚到院子就听到乒桌球乓的声音。 她喝道:「闹什么呢。」进了门,就看到苏婉如和胡琼月披头散髮的站在房间里,茶壶,茶杯还有衣服布料都丢的乱七八糟。 「姑姑。」胡琼月率先道:「她心里不痛快,居然拿我出气。」 邱姑姑看着苏婉如,问道:「她说的可是真的?」 「是,是我的错。」苏婉如垂着头,「我心情不好,迁怒了胡妹妹。」又道:「我今天给姑姑添了许多麻烦,请姑姑责罚。」 邱姑姑一愣,没想到苏婉如直接认错。 「行了,萱儿把房间收拾好。」邱姑姑神色不明的看着苏婉如,顿了顿道:「你去领一卷线到面壁房去,什么时候噼好了线,什么时候再出来。」 这话说出来,邱姑姑的心情忽然就舒服了一些。 苏婉如一句都没有反驳,乖巧的道:「是!」 一卷线都噼成丝,熟练的也要噼三天! 「姑姑。」蔡萱辩解道:「这事不是阿瑾的错,而且胡姐姐她……」 邱姑姑没有说话,今天因为苏瑾她失了一个绣娘,现在她不捨得再罚胡琼月了,不过,说到底这些事苏瑾也是受害者。 小姑娘家的心里有气拌几句嘴也是常理。 她罚苏瑾,其实还是有些私心,想到这里邱姑姑便对苏瑾有些内疚,补了一句,「好好想想,早点做好出来。」 苏婉如应是,邱姑姑带着胡琼月走了。 苏婉如收拾了几件衣服出门,蔡萱跺脚跟在后面,「阿瑾,你怎么不解释,姑姑这样太不公平了。」 「没什么。」苏婉如笑着道:「你回去吧,我去面壁房待两天就出来了。」 蔡萱红着眼睛,到现在都没有反应过来,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了。 苏婉如提着衣服去了面壁房。 陆思秋站在小道上,脸色阴冷,她身边的人道:「姑姑罚她了,看来她在姑姑眼里也没有特别。」 「赶走高春,只是因为她运气好。」陆思秋转身离开,恨道:「这个仇我势必要讨回来。」 一个小绣娘而已。 相反,苏婉如心情还不错,不是她虐来顺受,而是她看出来赶走高春,邱姑姑不捨得。 这口气邱姑姑不发出去,就会在心里留个疙瘩。 她想留在锦绣坊,就不能让这个疙瘩存在。 所以,她挑衅了高春,想和她打一架,然后被邱姑姑罚一顿出出气,可是高春太笨了,连打架都手生,她正想着办法,就碰上了胡琼月。 胡琼月很聪明,一点就透。 不过,胡琼月帮她也是帮自己,因为以后她不管得罪谁,再出什么事就和她胡琼月没有半分关系了。 苏婉如闲适的在面壁房坐下来,看着粗粗的一卷线,揉了揉额头。 不管现实如何,这卷线她是非得噼好不可了。 「生活真是不易!」她嘆了口气,离了父母的庇护她一个人真的是如略薄冰,处处艰难。 晚上,蔡萱端着晚饭过来,还带着一卷艾香,苏婉如高兴的道:「你这个东西太及时了,我刚才还后悔没要点香来,腿上都被蚊子咬了好几口了。」 「活该。」蔡萱知道苏婉如虽从未抱怨过,可是骨子里却很娇气讲究,来的路上她们渴了都喝溪水,在林子解决生理问题,可苏婉如却宁愿忍着,如今待在这里被蚊子咬了一腿的包,她看着就格外的生气,不由气红了眼睛,「你也太好欺负了,姑姑罚你你就认。」 苏婉如笑着点头,「是,我是包子,软软的包子。」 「算了。等我出头了,我一定给你出今天的恶气。」蔡萱说着站起来,「衣服我帮你做好,你快点把线噼好出去。」 苏婉如吃好饭将碗给她,送她出去,「你快回去,这里蚊子太多了。」 蔡萱点头应是,「你自己也担心点。」 苏婉如颔首。 找了缺口的盆在井里打水洗漱,她就坐在桌子前面接着噼线。 她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做的又快又稳,她学苏绣不止八年,前一世她便就在苏州工作,做的就是这份手艺。 夜,静悄悄的,不知从哪里传来的狗吠声一阵阵的响着,待三更的鼓响起时,她已经噼了一小半,忽然……身后的门被人推开,她一愣回头道:「萱儿,你怎么……」 话没有说完,就看到门口站着两个黑衣人,虽蒙着面可难掩一身的杀气。 看清来人,她立刻反应过来,拂灭桌上的灯,屋子里一下子暗下来。 她抓着长凳就丢了出去,喊道:「救命!」 不管对方是谁,半夜到访绝不会是好事。 而且,这世上她认识的人都死了,除了鬼不会有人半夜来找她。 两个黑衣人楞了一下,很惊讶苏婉如的反应,双双避开凳子,两人身如闪电,迅速上前…… 捂嘴,噼手。 苏婉如头昏脑涨,却还是拔了髮簪,朝捂着她嘴巴的人心口勐然一扎,那人闷哼一声。 她也被噼晕了过去。 ------题外话------ 人在江湖飘,总是会挨刀啊,哈哈。 看完来留言啊,公众期大家都很寂寞!
012 意图 苏婉如醒来时在一间书房,简洁的不像书房的书房。 四面的书,当中一张桌子,桌子上只有一盏灯,灯光下,有个男人。 他穿着一件墨色镶金线的华贵锦袍,靠在椅子上一双修长遒劲的腿架在桌子上,他侧颜很好看,高挺的鼻子,长长的睫毛浓密纤长遮住眼睛深邃幽暗,下巴的弧度坚毅冷硬,周身散发着一股莫名的压迫感。 苏婉如打量着他,从软榻起来,男人含笑看着她,语调欢喜,「苏……」不等他说完,苏婉如已惊的后退了一步,脱口喊道:「镇南侯。」 晕倒的那一瞬她想过很多可能,却独独没有想到,抓她来的人是沈湛。 他为什么抓她来,那天不是比对画像了吗。 难道他凭着那张奇丑的画像认出她来? 她好不容易从平江府逃出来,却还是要死在阴沟里? 苏婉如三个字在口中转了一圈,沈湛脸色阴沉下来,磨牙道:「你喊我什么?」 她有些害怕,后退了一步,行礼,「民女叩见侯爷,不知侯爷深夜请民女来有何吩咐。」 她一退,他们之间的距离足有七八尺的,他唰的一下站起来,却是两步就到了她面前,看着她逼视着,「你喊我侯爷?」 苏婉如接着退,试探的道:「那喊什么?」 不喊你侯爷,难道喊你祖宗?苏婉如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沈湛更怒,掐住了她的脖子,负气的盯着她:「喊什么?喊祖宗!」他胸中的怒火腾腾的烧,那天在锦绣坊,她就没有认出他来,他以为她是害怕所以装作不认识。 可是现在四下无人,她居然一口一个侯爷的喊她。 这个蠢女人,居然不记得她。 苏婉如喘不过起来,可又弄不懂这人在说什么,他们不认识,尊称他爵位不是很正常吗,她惊惧不已,气息不稳的道:「侯爷什么意思,民女不懂。」 发白的唇瓣被她咬的殷红,一张小脸憋的红扑扑的,上挑着眼尾的双眸染上了一层雾气,水汪汪的看着他,像是要溺死谁似的。 莫名的,他心头一缩,手中的力道恨的加重,「还真是不懂!」 他满脸的杀气,让苏婉如心头绝望,不管他什么原因,恐怕她是不能活着离开了。 死就死,她拉着他一起。 苏婉如盯着她,抽了银簪卯足劲朝沈湛扎去。 同归于尽吧! 沈湛却不慌不忙轻而易举的擒住她的手。 一捏,骨裂般的痛,她受不住力道,簪子在手中脱落。 沈湛鄙夷,戳着她的脑门,「就这点能耐还想杀我。」话落,直勾勾的盯着她,「想我死在你手里,恐怕你需换个方式。」 无耻! 苏婉如大怒,咬着唇气的发抖,「羞辱我有意思吗,要杀要剐还请利索点。」 「嘴比脑子好使。」沈湛抬手给她擦眼泪,压着怒气道:「没用的东西。」 他手常年握刀,指尖有茧磨的她脸生疼,她让不开只能生忍着,「我有用无用都和你没关系,侯爷堂堂男人不做,非要做宵小,果然上不得台面。」 反正要死,她豁出去了。 「你想激我杀了你。」他冷哼一声,松手将她丢了出去,气的坐下来,翘腿睨着她,「爷改主意了。」 蠢女人,说他是宵小,他就该弄死她。 苏婉如跌坐在地,捂着胸口咳嗽了起来,脸色也由煞白渐渐敷上一抹微红,她喘着气抬头看着她,愤怒的道:「我的身份就算要死,那也该是赵之昂亲自审问画押羽林卫动手,就凭你区区一个镇南侯,还不够资格杀我。」 「你什么身份?」他脸色转圜,戏嚯的道:「爷怎么不知道。」 她冷笑:「侯爷何必装傻,你为何抓我来,你自己不知道?」 「一个小绣娘还嘚瑟了。」他重新靠回椅背,腿架在桌子上,张狂中透着冷冽和沉稳,「不过爷喜欢。从今天起你就是爷的人了,高兴吧。」 他不知道她的身份?苏婉如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他眼中的戏嚯毫不掩饰。 他在羞辱她,苏婉如心头更怒,「这话和你人一样粗俗,没有半点值得人高兴之处。」 「爷就是粗人。」沈湛看着她,不是简单的打量,而是极具侵略性的,像是要将她剥光了一样,「高兴不高兴随你,爷高兴就成。」他目光在她身上一扫,逼过来,像吓唬小孩子似的故作杀意,「你要是不老实,爷就把你就地办了。」 莫名的,苏婉如相信他绝非随口威胁,而是真的会这么做。 她现在隐隐觉得,这人或许抓她来真的和她身份无关。 因为这人就是神经病。 她下意识的捂住了衣领,又觉得这样显得势弱,便松了讥诮道:「这么说,侯爷仅仅是因为我貌美而抓我来这里。」 「要点脸。」沈湛嘲讽,「自己说自己貌美。你瞧瞧你这瘦的干巴样儿,除了脸你还有哪里像女人?」 她只是一时顺口而言,被他这么一堵她顿时没了话。 她不由想起那天在锦绣坊,他直白的说她生的好……如果真如他所言,他抓她来只是因为这样? 可她半点欣喜没有,只觉得受辱。 心里想着,她又抬头打量着沈湛,想起他的出身,听说她娘是在一间破庙里将他生下来,一直到他十五岁从军,她们母子都过的颠沛流离,她娘替人洗衣做鞋,他则在外面做市井混混,杀人放火无所不做。 因为名气太响,赵之昂看中了他,请了个先生教他识了几个字,几年后他犹如天神一般沖向战场,用惊天将才震惊天下。 沈湛是赵之昂的惊喜,更是后宋厄运的开始,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个毫无来歷连字都不识几个的粗鄙之人,居然改变了天下的格局。 她想到那些挂在城墙上成千上万的后宋士兵头颅,想到被他剜肉吃了的尸体,想到父兄……恨的气血翻涌。 「会什么?」沈湛睨着她。 方才玉石俱焚的心情,在他推开她的一瞬便消失殆尽了,想到苏季,她再没有勇气上去一搏。 衡量过后,她看向他道:「民女不懂侯爷的意思。」 「猪脑子吗。」他不耐烦的目光扫过她,落在她小巧的耳垂上,细腻圆润,他下意识的舔了舔干燥的唇,端了茶盅将茶倒进嘴里,「唱曲,跳舞,暖床叠被。」 苏婉如皱眉,他说的这些当然不是附庸风雅,分明就是侍人的技艺。 「恐怕要让侯爷失望了。」她站起来抚了抚有些皱的裙摆,「这些,民女都不会。」 啪! 「这也不会,那也不会,你怎么做爷的女人。」他摔了茶盅,将她提熘离地,「脱衣服呢,会不会。」
013 禁锢 苏婉如气的直抖,胡乱的打他,吼着:「你放我下来,我不会,什么都不会。你滚开!」 沈湛一提一揽将她抱在怀里,她软软的身子就贴着他胸口,淡淡栀子香毫无徵兆的钻在他鼻子里,他目光一暗,声音沙哑的道:「你不会脱,爷会!」 他肩宽手长个子又高,她在他怀中就和个七八岁孩童没两样。 她禁锢的动不了,气的牙齿都开始打颤,她活了两辈子,没受过这样的屈辱,可偏偏对他软硬不行,「你堂堂侯爷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姑娘,传出去你就不怕天下人耻笑。」 「我怕个……」他匿了后面的粗话,咳嗽了一声,捏她白生生的脸,「谁要笑就笑,爷高兴就行了。」 他这种流氓兵匪,话说出来就真的会做,也不会去管后果如何,更何况,她现在的身份就算传出去,也不会对他有半点影响,她忽然很泄气,「要是办了我侯爷能放我走,那就自便吧。」 就当被狗咬了一口,总有一天,她会将他阉了。 「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走。」他勒着她在怀中,发泄似的,「连自尊都不要了,爷就这么让你讨厌。」 苏婉如想也不想的回道:「比你想像的还要讨厌。」 「白眼狼。」沈湛点着她的额头,使劲点,「总有一天,让你求着爷要你。」 苏婉如又疼又羞又怒,使劲儿的挣扎打着他,「你放我下来,你这个神经病,我就是死也不会求你。」 热热的气擦在脸颊,她娇俏含怒似嗔的面容在眼前,软玉温香又搂在怀中,沈湛有些抱不住了,脸色很难看,咬牙道:「闭嘴!」 苏婉如吓了一跳,停下来看他,一双眼中泪珠蓄着,欲落不落。 她今晚耗尽了力气,又惊又吓又怒,此刻有些虚脱,可一想到她此刻正被一个男人抱在怀中,接连的羞辱,她就恨不得同归于尽。 「沈湛!」她大吼一声,用尽了全力,「你到底想干什么。」 「放就放,吼什么。」他蹙眉,扫了她胸口一眼,「给爷老实待着,闹腾了就办了你。」 不记得他还有理了,他话都没说几句。 沈湛很生气。 就不该留着她的,给他添堵。 苏婉如指着他的鼻子,忽然没了话说,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觉得茫然。 他瞪了她一眼,拂跑转身往外走,啪的一声开了门,头也不回的出去。 苏婉如靠着墙,腿在几不可闻的发抖,方才那一瞬他盯着她的眼神,她害怕他真的会…… 绝望无声无息的蔓延上来,她滑坐在地上,捂着脸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难道她真的要待在这里,成为他的禁脔? 那她宁愿死了。 「奴婢青柳,叩见姑娘!」一道女声蓦地响起,苏婉如徐徐抬起头来,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位靓丽的青衣少女,正含笑看着她。 苏婉如站了起来,没说话。 青柳打量着她,女子十四五岁,五官生的很精緻,尤其是那双眼睛,水汪汪的透着楚楚可怜的娇媚,连她同为女子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侯爷为什么一反常态的带她回来? 侯府后院虽已有好几位,可都是各有各的来路,侯爷亲自带回来的,她还是头一个。 青柳心中疑惑,就垂着头恭敬道:「侯爷说今晚先教姑娘唱曲,不知姑娘可会一些曲子。」 他居然找人来教她唱曲,真当她是青楼里卖唱的吗。 今天教曲子,明天是不是就要教跳舞。 苏婉如的手迅速的抖着,咬着后槽牙道:「不会!」 「不会也没事。」青柳含笑道:「姑娘先跟我去后院梳洗一下吧,明日一早我再仔细教你。」 苏婉如站着没动,青柳就过来扶着她,说是扶可是青柳的力气很大,用的劲也巧,苏婉如很轻易的就被她架着出了门,「姑娘慢点走。今晚您就住正院后的罩院里,床已经铺好了。明儿再给您安排,还有几个空置的院子随您挑捡。」 苏婉如没说话,也不想说话,她只想离开这里,离的越远越好。 两个女人走路声音很小,走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停下来,老远的就看到一间院落里亮着昏黄的灯,来来往往的人影穿梭其中。 「那边是侯爷住的正院。」青柳指了指门,「姑娘就住罩院,和侯爷离的很近。」 青柳的声音并无情绪,可听在苏婉如耳中,却满是是讽刺和暧昧,她羞怒的红了脸,想起了那些大户抬姨娘的样子,如今她大概也是是这样,不明不白的夜里被人掳了来,然后就这么不清不楚的住下来。 往后,这院子里的人是不是就要喊她姨娘了? 又或者,她连一个姨娘都不能算,只能充当玩物的角色。 牙齿咯咯打着颤,苏婉如在院门口停下来,道:「侯爷呢?」 「在后院练剑。」青柳见她不走也不强求,「姑娘先去洗洗,侯爷一会儿就回来了。」 青柳说的太暧昧,好似她迫不及待想要被宠幸似的,苏婉如忍了又忍,声音发出来抖的连她自己都听不清,「带我去见他。」 「啊。」青柳一怔,打量着苏婉如,没想到她这么争宠迫不及待,笑着道:「姑娘还是先洗洗吧,侯爷他……」 苏婉如脸色极冷,一字一句道:「带我去见他。」 她宁愿死,也不会做别人的姨娘。 她千方百计的活下来,不是为了受他的羞辱。
014 伺候 青柳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可到底身怀武功,面对一个弱质女子,她有底气,「姑娘,侯爷练功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 「那我就在这里等他。」苏婉如站在门口,拢着手腰板笔直,她不是刻意如此,而是这几年的上位者生活,养成了她这般仪态。 青柳为难,却不敢再动她,总觉得眼前的小姑娘会爆发出无穷的力量。 夜色静悄悄的,明明苏婉如能感觉到一院子的人,可偏偏一点声音都没有,静的让人窒息。 她无心打量周围的情景,昂着头眼帘微垂,神色不明。 不知过了多久,有脚步声传来,她朝前面看去,就看到沈湛提着剑走过来。 大约是练剑的缘故,他只穿着一条墨黑的长裤,上身赤裸着,麦色的肌肤,肌肉有力,随着他的走动上下紧缩的动着,腹部肌肉遒成块状,一条条的顺着肌理钻进裤腰里。他的肩膀很宽,两条臂膀刚劲挺拔,不似前一世那些刻意健身的肌肉,刻板生硬,他的很自然,透着张狂的男性力量。 人近了看的越发的清晰,发现他肩头和胸前有数道刀疤,纵横交错着,像利齿般张牙舞爪的趴在他胸口,昭示他的身份和经歷,强势,霸道,还有一股难言的压迫感,让人唿吸不稳,不由自主的心跳加快。 他停在她面前,发现她在打量自己,胸前的肌肉就动了动,一副彰显魅力的样子,勾着嘴角道:「好看吧。」 客观的说确实很好看,无论是身形还是容貌,可这和她没关系,对于她来说此人就是个神经病。她恨不得拼个鱼死网破,「我要回锦绣坊。」 沈湛不悦,「你当我说话是……是一阵风?」 他似乎想说脏话,可又顾忌了什么,换了个词。 「那你杀了我吧。」苏婉如昂着头,亦是毫无商量可言,「我宁愿死。」 他蹙眉扫了一眼青柳,青柳眼睛一跳忙跪了下来,道:「奴婢请姑娘来这里,她不肯进去说要在这里等侯爷,所以……」 「滚。」简单的一个字,毫无耐心,青柳脸色煞白,忙起身应是,垂着头快步走了。 转眸看向苏婉如,转身往院子里走,「跟爷进来。」 她站着没动。 他走了几步停下来看着她,「你确定要在这里说话?」 周围都是下人,苏婉如迟疑了一下,跟着他进了暖阁,他随手斟茶喝着,背对着她厚实的肩膀如铜墙铁壁,她扫了一眼,眼睛不知往哪里放。 这个男人,不但喜怒无常,还粗俗直白。 「你就这么喜欢锦绣坊?」放了茶盅,他转过来随手抓了件衣服套在身上,却未扣上扣子,敞开的衣襟露出麦色的胸膛,若隐若现宽厚有力。 大约是他战神威名太响,又或是气势太过骇人,寻常大家都被他气势所慑,容貌反而没有人去关注。 如今这般看,他生的极其的好看,五官立体深邃,坚毅却不冷硬,很有男子气概。 苏婉如不想看,撇过脸去。 「爷这里配不上你。」他喝问。 这话不用解释。短暂的相处她已经极其厌恶这个人,连多一眼都不想。 「还真是不掩饰。」沈湛说着半靠在炕头,抖了抖腿,「帮爷捶捶腿,等爷高兴了就让你回去。」 苏婉如静静立着,心里面五味杂陈,抬眸她看向桌上摆着的剑,剑锋凌厉泛着寒光…… 若她此刻提剑杀他,不知能有几分把握。 「那剑净重十二斤,你确定能提得动?」沈湛闲闲的开口,满腔的讥讽。 苏婉如一愣,被人看透心思后便有些窘迫,她挺身立在门口,握着拳忍耐着。 「不想回去了?」 苏婉如哑着声音,斩钉截铁的道:「想!」 「刚才同意我办了你怎么不要自尊,现在骄傲,有用?」沈湛砰的一声,将腿架在炕几上,「有命在才有自尊和面子,你连命都保不住,还在这里撑着,看来你长着个脑袋只是为了显高的。」 「你说的没错。」她抬脚走过去坐在炕边握着小小的拳头,「我给你捶了腿,你便会放我回去,此话可当真?」 沈湛看着她,就见她咬着唇满脸的倔强,细白拳头攥着,忍耐着所受的屈辱。 他戏嚯道:「你没有选择!」 苏婉如咬着牙,拳头落在他腿上,恨不得把他的腿给敲断才好。 神经病,自大狂。 没什么节奏的敲着,外面五更的鼓声响起,沈湛阖着眼睛,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平和:「留在爷的身边,不如锦绣坊好?」 「是。」苏婉如答的很干脆,因为锦绣坊没有他这个神经病。 沈湛勐然睁开眼睛,毫无徵兆的动了怒,一脚将她拂开,喝道:「滚!」 说完,负气背过身过去不再看她。 苏婉如跌倒在地,尾骨犹如断裂一般,她疼的出了一身冷汗,心里却是松了口气。 闵望推门进来,余光飞快的看了一眼苏婉如,躬身道:「姑娘,请!」 苏婉如生怕沈湛反悔,迅速起来忍着痛跑了出去。 「小白眼狼!」沈湛腾的一下坐起来,下了地腿却是一颤,因为架在炕几上太久,又被苏婉如不停的捶在一个地方,他的腿一时酥麻的没了力气。 他一拳砸在炕上,砰的一声,惊的门外的侍女张望了一下又缩了回去。 负气出门,一盏轻巧的烛光迎面徐徐过来,一位穿着桃红纱衣的女子纤腰扭摆的近前,盈盈一拜,「侯爷,天色还早您这是要出门吗。」 沈湛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侯爷还没用早膳吧,妾身刚熬了粥还蒸了一笼侯爷最爱吃的馒头,侯爷将就着吃些才出门吧,免得饿着伤了身子。」女子说着,伸着一只手来扶沈湛,宽宽的袖子滑落,一截白生生的藕臂上有着显目的红色。 女子身边的婢女适时的道:「小姐您的烫伤没事吧。」说着,又眼巴巴的看着沈湛,「侯爷,我们小姐第一次下厨,半夜起来给侯爷熬粥蒸馒头,还请侯爷赏脸吃上一口,这样我们小姐也不算白受伤了。」 她不稀罕他,不记得他,这世上有的是女人投怀送抱的,巴不得他怜爱。 心里冷哼一声,沈湛眯了眯眼睛,看着女子手腕上的烫伤。 ------题外话------ 最近跑医院,做颈椎拍片,后期每天去做康復!大家都保护自己的身体啊。
015 脾气 女子眼睛一亮,垂着头忙道:「能伺候侯爷妾身心里高兴,莫说烫伤,就算是要妾身的命,妾身也死而无憾。」 她由江宁侯送来都快半个月了,沈湛也没有碰她一下。 不单是她,后院里四个各有来路的女人都和她一样,这一个多月连他的面也没有见过几回,更莫说侍寝怜爱了。 可他到底年轻啊,哪能一月不尝肉滋味。 只要他松了口,她就能让他难忘,将来…… 想到这里,女子的一双眼睛秋波荡漾,满是深情。 沈湛唇角微勾,一份得意在脸上划过,随即又变成了恼。 别的女子投怀送抱,见他满眼深情,就那个白眼狼,偏偏当他洪水勐兽,他脸色骤变,怒道:「废话真多,想死就赶紧死去。」 说完,他一脚踹开主僕,喝道:「卢成,别脏了老子的院子。」 「是!」卢成自幽暗现身,躬身应是。 沈湛大步走远。 女子惊的脸色苍白,噗通跪在地上,半天没回神过来。 卢成轻蔑的看着女子,侯爷向来对女人没耐性,她居然敢拦在路上,不是找死是什么。 苏婉如关好门,在窗口立到日升时,才觉得周身恢復了一点生气,慢慢回暖。 直到此刻,她都没有弄清楚沈湛的意思。 真的是因为看中了她,所以才抓她,还是知道她的身份,故意羞辱她? 她想不明白。 「神经病,变态。」苏婉如气的坐下来,喝了一杯冷茶心里才稳了一些,「要想办法避开他才行。」 她暂时离不开锦绣坊,若想避开就只有沈湛离开。 可干涉到沈湛的行动,对于她来说根本毫无可能。 怎么办?她头疼欲裂,可又无计可施。 线噼的极快,她本就技能娴熟,只是为了藏拙才会露出生疏而已,一日未停到下午时分,她的线已经出了大半,「再熬一夜就行了。」等离开这里,他再想抓她走,就不如现在容易了。 她们三人住在一起,沈湛总要有所顾忌吧。 朱公公不敢得罪沈湛,可司公公到底是圣上跟前的红人,沈湛公然插手锦绣坊,怎么也要顾忌一下才行。 「阿瑾。」蔡萱推门进来,手里端着晚饭,看到一筐的成品,她高兴的道:「你做的很快啊。歇会儿我帮你做点,明天你就能出去了。」 苏婉如一夜未睡,今天又枯坐了一天实在累了厉害,她揉着手道:「今天在馆里没什么事吧,陆绣长有没有为难你,」 「她根本就不理我。」蔡萱嘟着嘴道:「恐怕以后咱们两个在山水馆里日子不好过了。」 苏婉如握着她的手,歉疚的道:「是我连累你了。」都怪沈湛,若非他陆思秋也不会看她不顺眼,高春就不会无事生非…… 这个人,她真真是狠极了。 「这事不怪你,是他们先生事的。」蔡萱看着她,眼睛红红的,「总有办法出头的,就算不能出头,咱们把这几年混过去就是了。」 苏婉如抿着唇没有说话。 两人一起吃了晚饭,有蔡萱帮着,亥时初线便噼的差不多了,苏婉如不忍心让蔡萱在这里被蚊子咬,催着她道:「你快回去休息,明日一早我再做一点,中午就能出去了。」 蔡萱打了个哈欠,实在困顿的撑不住,「那我回去,明天早上我来给你送饭,再帮你做一点。」 苏婉如颔首,目送蔡萱出门,又回身将门关好,不放心的拖了桌子过来抵着门,趴在桌子上胆战心惊的过了一夜。 还好,沈湛的人没有人出现,直到天亮她才松了口气。 身后,门被人推开,苏婉如回头,就看到胡琼月讥诮的站在门口。 「我早就提醒过你,你不是公主了,整天娇滴滴的,还真以为别人都会捧着你,宠着你?」胡琼月进来,坐在她的对面,「看到你这么落魄,我真是高兴。」 「别在我眼前晃,让我想到你前日发抖时的窝囊样。」苏婉如看也不看她。 胡琼月脸色难看,怒道:「忘恩负义,昨天要不是我,你能全身而退?」 苏婉如手上未停,讥诮道:「让我记恩,要不要我昭告天下。」 「你!」在外人面前,她们现在是动过手的仇人,她很高兴这样的结局,胡琼月蹭的一下站起来,看着她道:「苏婉如,眼下我们身份一样,你在我面前摆不起公主的谱。你且等着,终有一日我会让你见着我,老老实实的磕头问安。」 「去吧,我且等着这一日。」 胡琼月哼了一声,又想起来什么,盯着苏婉如,第二次问道:「你来锦绣坊,真的只是无可奈何的选择?」她想起初来时那夜,她一个人出去的事情。 而且,若只是为了活命,苏婉如的忍耐似乎也太过了点。以前一个日日鲜花牛奶的泡着澡,床要铺的软硬适中,被褥熏不得香的娇气公主,如今被蚊子咬了一腿包,还趴在黑黝黝的桌子上睡觉,非但没有忍无可忍,还一副甘之如饴的样子。 这简直不可能。 「不然呢。」苏婉如没看她,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活着就不错了,有什么资格挑剔。」 不会,一个人的性子不可能轻易改变,苏婉如会忍,难道是锦绣坊里有什么? 还是说,她在锦绣坊根本不是为了活命,而是另有目的? 见什么都问不出,胡琼月也不耽误,拂袖出了门。 中午,苏婉如噼好所有的线收拾妥当出了门,打算先回去洗漱换了衣服再找邱姑姑。 路上,秀娘们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去上工,可一碰到她便收了笑容,迅速的从她身边跑过去,好像她是个小鬼似的,撵着她们的命。 「阿瑾。」蔡萱远远的跑了过来,「你熬了两夜了,先回去歇会儿,我去和姑姑说一声,让你今天休息一天。」 苏婉如摇头,含笑道:「我没事,一会儿我再和你说,我先回去洗漱。」 「阿瑾。」蔡萱拉着她,带着哭腔,「有件事我说了你千万别生气。」 苏婉如停下来看着她,「什么事,你说。」 「今天早上,姑姑说你和胡姐姐相处的不好,怕再起争执,所以……所以让你以后单独一个人住一个院子。」 她怕苏婉如伤心,自己却先哭了起来。 苏婉如惊讶了一下,什么叫她们相处不好,让她一个人住一个院子? 就算是陆思秋,也是和其他人一起合住一个院子。 她一个新来的绣娘,就有这样的待遇? 难道是沈湛? 「阿瑾。」蔡萱握着她的手,安慰道:「那个院子虽偏,可是收拾的很干净,你放心,我会常常去陪你住的。」 苏婉如心不在焉的点头。 「我去找姑姑解释一下。」苏婉如觉得这其中肯定还有别的原因,蔡萱跟着过去,「我陪你一起去。」 一前一后到了院门口,邱姑姑正关房门出来,见着苏婉如她微微一顿,道:「出来了。这几天苦了你了,今儿不用去馆里,好好休息一天。」 对于苏婉如,邱姑姑心里到底有些愧疚,所以,说话的语气也很柔和。 「姑姑。」苏婉如行了礼,问道:「萱儿说,我以后一个人住?」 邱姑姑颔首,解释道:「你和琼月闹的事掌事也知道了,她说为免以后再出现纷争,就将你换出来了。本是换间房,可是别处都住满了,所以你暂时就一个人住一间院子,等以后新来了绣娘再安排。」 难道是她多想了,这件事只是巧合?苏婉如顿了顿,解释道:「姑姑,我那天只是心情不好,以后不会和琼月拌嘴了。」 「一个人住清净。」邱姑姑掩面一笑,「多少人想独住都不行,锦绣坊虽大,可到底人多,你这运气别人求都求不来呢。」 苏婉如扶额,知道她再说也是枉然了。 行了礼,她道:「谢谢姑姑,那我回去休息了。」 「去吧。」邱姑姑拍了拍她的手,道:「你这孩子乖巧,又有底子,好好学将来定然有出息。」 苏婉如笑着应是。
016 念想 新的院子和那边的格局一样,邱姑姑给她安排了一个留头的小丫头,黑黑瘦瘦的做事却很麻利。 「姐姐。」雀儿给她铺床,「我去给您打水来,您先睡会儿,等到了吃饭时间我喊您起来。」 苏婉如将筐子放好,看着自己带来的东西整整齐齐的摆在床尾,她笑着道:「雀儿,你来锦绣坊几年了?」 「半年。」雀儿道:「我就是应天人,晚上我回家住的,因为我家就我娘一个人,她眼睛看不见,我不得不回去。」 苏婉如笑道:「有家人在,可真是幸福的事。」又道:「等那日闲了,你带我出去看看吧,我才来连坊里都没逛过。」 雀儿笑着应是。 梳洗完苏婉如补了觉,下午醒来就换了衣服去馆里。 「姑姑说你可以休息一天的。」雀儿跟着她出去,「姐姐不用急着过去。」 苏婉如不想等,蔡萱说陆思秋已经定了五个绣娘参加,她没办法参加,可不能干等着,「你去玩吧。我去看看就回来。」 雀儿哦了一声回去做事,苏婉如去了山水馆,一进去就看到七八个人坐在绣架的不同方向,讨论着各自定什么绣样。 陆思秋亲自上阵占了一个名额,正坐在桌边画稿样。 「阿瑾,你怎么来了。」坐在一边发呆的蔡萱迎过来,小声的道:「他们今天差不多都定稿了。不过绣长没给我们派活,只让我噼线打下手。」 苏婉如颔首,低声道:「我去和绣长打个招唿,再来和你说话。」她说着走了过去,行了礼轻声道:「绣长,我回来了!」 陆思秋抬头看她一眼,眼底有讥诮不冷不热的应了一声。 她一看到苏婉如就想到了高春,山水馆里的绣娘,就属高春最有眼力,她们也素来配合的最好。 现在高春走了,无异于断了她的一臂,她怎么能不恨。 「绣长。」蔡萱气不过陆思秋的态度,「我和阿瑾接下来做什么。」 陆思秋勐然抬头,随即目光一转,压了怒,道:「你们既怕闲着,就帮大家噼线打下手,我这会儿正忙着,等闲了再说。」 这态度,蔡萱气的眼睛都红了,怒道:「阿瑾,我们走。」 说着,就拖着苏婉如出来,一出了院子蔡萱就气的哭,「我们去找姑姑,我们不在山水馆了,锦绣坊这么大,总有让我们呆得住的地方。」 苏婉如沉声道:「这种事,找了姑姑只会让她觉得我们事多,也不会为我们出头。」 她们和陆思秋相比,邱姑姑是会毫无理由的偏袒陆思秋。 「那怎么办,我们还要回去?」蔡萱觉得自己刚才有点冲动了,「我是不是做错了?」 苏婉如摇了摇头,笑道:「你没做错。她瞧不上我们,就算我们跪着求她,她也还是瞧不上。」 蔡萱点头。 苏婉如蹙眉想了想,抬头朝楼上看了一眼,若有所思道:「先别急,等下工了再说这件事。」 「好。」蔡萱觉得苏婉如这么说,一定是她想到办法了,就立刻抛开了忧虑,笑着道:「阿瑾,你想不想上街去看看?」 她们来应天好几天了,都没有出去过。 「能出去?」苏婉如失笑,蔡萱顿时泄了气,摇着头,「好像不能。」 锦绣坊的绣娘休息,是有安排调度的,若是要出门,也要和绣长还有管事姑姑报一声,至少两个人以上结伴出去,还不得超过两个时辰。 「衣服做好了吗,带我去看看。」苏婉如拉着蔡萱出了院子,蔡萱点头道:「我忘了这事儿了,你的衣服我放我床头了,你和我来。」 两个人去了先前住的院子,出乎意料的,在门口碰见了胡琼月,三个人面无表情的擦肩而过,就像是不认识一般。 「听说邱姑姑要单独给她安排活,她以后就跟着邱姑姑了。」蔡萱有些羡慕,「我们五个人,就她运气最好了。」 他们两个现在连绣架都没碰着。 苏婉如笑笑,两个人在房里试了衣服,又说了许久的话,前院传来下工的鼓声,不一会儿就听到叽叽喳喳绣娘们的说笑声。 「我出去一下。」苏婉如起身,「你等我消息。」 蔡萱知道,苏婉如是想办法去了,至于什么办法,她是想不到的。 「姑娘似乎有些怀疑。」卢成低头看手指,「爷,这事儿办的是不是不地道?」 他是从军后才认识沈湛的,那次他在伙房被曹恩清那狗东西的亲兵欺负,正好沈湛路过,那时候的沈湛也是刚从军不久,看到他被人摁在地上逼着舔鞋面就停了下来。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一个市井混混的魄力,十几个人愣生生被他毫无章法的撂倒了,而那个摁着他舔鞋的人,更是被他拧了头,软趴趴的躺在地上。 他吃惊佩服之外,衍生出害怕来,沈湛却是睨着他,道:「人是老子杀的,你怕个屁。」 沈湛一战成名,一步步走到今天。 从那天起他就跟着沈湛,没有神助,因为沈湛就是神! 他们彼此间虽是上下属,可感情却如同兄弟,尤其是沈湛对自己亲近信任的人,向来没有架子。 这话,他能问闵望也能问。 「不地道的事你办的少了?」沈湛哼了一声,「我们这是为了她好。」 卢成哦了一声,又想到有一回他们断了军粮,躺在结了冰的地上望着天,他饿的红了眼睛,道:「爷,要是能活下去,您最想做什么?」 「娶媳妇!」沈湛低低沉沉的笑着,「生一堆大胖小子。」 他也跟着笑,想着一个漂亮媳妇后面跟着七八个儿子的场景,实在是勾的人不想死,「爷,那您有喜欢的姑娘吗?等咱们打胜了,我们帮您娶。」 「娶个屁。」沈湛咕哝了一句,「老子配不上她。」 说完,沈湛忽然翻身坐起来,恶狠狠的道:「走,爷带你吃饭去。」就拉着他起来,「老子发誓,非得把她弄到手。」 那一天,他们割了人肉,吃到吐,可终于活下来了。 「把我这摺子送回京去。」沈湛揉着手指,写了半天的字累的慌,「再让周先生挑个贺礼送去给太子。」 太子娶了侧妃!娶侧妃了不起了,那么丑的女人,也亏得他一个两个的娶。 卢成应是。 沈湛冷哼了一声,又道:「不过大婚是喜事,侧妃也是妃。不能大赦天下,也断不能杀生。就这么和他说,他听得懂老子的话。」 「是!」卢成拿着摺子出去。
017 显露 焦振英打量着站在她面前的少女,容貌精緻眼眸清亮,盈盈立着仪态大方得体,听说她出身贫寒,可是她周身的气质却矜贵的很,怎么看都不像生在普通之家的女子。 心思转过,焦振英放了针线,问道:「你想跟着我?」 「是。」苏婉如点头,「我和高姐姐的矛盾不知您可听说了,事出突然,我一个新人措手不及。可到底事情已经发生了,陆绣长对我心存了芥蒂,我想若我再留在那边,难免会让陆绣长心情不顺。」 焦振英和刘三娘走的近,她想先观察刘三娘为人,再做打算。 进登月塔的事,已经急不得了。 焦振英有些诧异,只因为苏婉如这番话,里里外外不但没有推脱责任,还为陆思秋铺好了台阶。 就好像高春的事,只是一个误会罢了,陆思秋刁难新人,也是事出有因。 这个小姑娘,是真的大度不计较,还是心思玲珑深沉,焦振英吃不准,但是聪明是肯定。 那天,她刚和刘三娘说邱姑姑心里有怨,迟早要发在苏婉如身上,后面就听说苏婉如和胡琼月打架,被罚去面壁了。 邱姑姑的一口怨气不但出了,还对她生了愧疚。 如今,她遇到陆思秋的刁难,并没有冒失的去找邱姑姑出头,而是来找她。 这一连串的事,不但做的细緻,想的也周全。 焦振英暗暗点头。 「所以,你来找我,想让我出面和邱姑姑要你过来?」焦振英有些意外。 苏婉如颔首,「是!」 来求她,态度还这么不卑不亢,焦振英觉得很有意思,她在锦绣坊十来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有底气的新人,「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着你求姑姑?你一个新人,要你过来我有什么好处。说不定,我还得分神另教你,岂不是给我自己找事。」 苏婉如来找焦振英而非刘三娘是有理由的。 在山水馆里,刘三娘居首其次就是陆思秋,而焦振英似乎最是默默无闻的……可是,若他真是默默无闻,又怎么可能出头做上绣长。 山水馆绣活好,资歷深的绣娘,比比皆是。 焦振英一定有过人之处。 「我有。」苏婉如上前几步,看着焦振英的绣绷上才描的底稿,道:「我会描底稿。」 焦振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描底稿,谁又不会呢。」 「不比较,便没有高低之分。」苏婉如沉着的看着焦振英,「绣长若愿意给我机会,我自当让您满意。」 一副绣品,最先定稿,再请画师画稿样,其次描在底料上,最后上绣绷绣架……所以,稿样重要,可是描稿样也同样重要。 没有电脑喷墨的年代,指尖上的优劣就区分的格外明显。 「好。」焦振英取了一副《翠鸟》图来,鸟点在水面,水纹涟漪,画面色彩艷丽,羽毛的纹路更是根根分明立体,这很考验画师的手艺。 苏婉如取了炭笔,削尖,坐在了桌前铺上了底料,压平,纤细的手指不急不慢的开始临描。 纱和纸不同,描画难,想要描的好就更难。 她微垂着头,做的极为的细緻,灯光照在她的脸上,为她添了一份暖红,焦振英看着她,小姑娘睫毛浓密纤长,鼻樑秀挺小巧,尖尖的下巴细腻的皮肤……让她不由自主想到沈湛的话,这样的女子,柔顺中透着倔强,青涩却又不失妩媚,就算是她看着也忍不住生出一份怜惜之心,只想好好护着,不舍伤了这瓷娃娃一般的人。 焦振英暗暗惊嘆,寻常女子生了这样的颜色,其实倒不是好事,平白惹人嫉妒。 苏婉如笔尖的功夫,就是这一世教她的师父都不如的,以前,她师父还打趣她,将来就算她不做绣娘,做个画师也能扬名立足了。 她描的很细,但是却很快,不过半个时辰,就成了。 淡淡的,明艷的画像是拓印一般浮现在底料上,一丝丝的羽毛,一圈圈的波纹极其的鲜明细緻,焦振英看着心头大震。 这笔工,比秀坊的画师还要好。 「不错。」焦振英压着惊讶,「你不做画师可惜了。」 苏婉如擦了擦手,笑着道:「谢谢绣长夸奖。只是画师虽重要,可到底不如绣娘有成就感,最终成品出来,别人记得的也只是绣娘,而非画师。」 她居然毫不掩饰的道出自己的虚荣心,不可否认,焦振英对她的印象又好了一些。 「你说的不错,一副绣品,别人记住的只有绣娘。」她说着顿了顿,又道:「不过,你也提醒了我,你画的虽好,可却是连线都噼不好,我这里可不养闲人,也没有闲工夫仔细打磨你。」 「这画工,没有十年是画不出的。」苏婉如看着焦振英笑,「那十年,我不只是学画而已。」 她笑着,焦振英又是一怔,这么说,这个小姑娘当初不会噼线是假,掩藏实力才是真。 是因为才来,不敢出头的缘故? 焦振英心里既震惊,又惊喜。 「明人不说暗话。」焦振英道:「你既这么说,那我就等着看你实力。」 这是答应了。 虽然不意外,但苏婉如还是松了口气,她笑着点头,道谢,「那我和萱儿等您的消息。」 还带着蔡萱,焦振英笑了笑,并不在乎多一个人,颔首道:「你回吧,我还有事,别的事明日再说。」 苏婉如应是出了门。 她一走,焦振英就开了门进了内室,刘三娘正在绣架前,闻声便道:「眼下格局难突破,说不定有了她,就能打开另一番景象也未可知。」 「我也是这样想的。」焦振英若有所思,「只是她太聪明了,将来我怕镇不住她。」 刘三娘揉了揉脖子,笑着道:「镇不住才证明你我有眼光。只要事能成,是谁成事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焦振英笑着点头,「还是三娘想的通透。」 苏婉如心情很好,去找了蔡萱悄悄说了话,便回了自己院子里。 院子太偏,雀儿早已经回家去了,是以,里面黑漆漆的透着阴森,苏婉如一进去就有点后悔,她应该留在蔡萱那边才对。 想到就做,她原地转身往外走,可不等她出去,一阵风袭来,她眼前一黑便没了知觉。
018 闹腾 苏婉如睁开眼,就看到对面坐着的青柳,纵然料到了,可心还是勐地沉了下去。 「姑娘可有哪里不适?」青柳打量着,小心道:「奴婢可以去帮您请大夫来。」虽然侯爷交代轻拿轻放,可她还是要问一问。 苏婉如推开她起身就朝外面走。 「姑娘。」青柳提着裙子忙跟了上去,「姑娘,没有侯爷的吩咐,您便即刻肋生双翼也出不去的。」 可恶!他当他是天皇老子吗,凭什么想要她来就来,想让她滚就滚。 她偏不信这个邪。 「让你们侯爷来见我。」苏婉如停下来,隐怒道:「否则,我就去京中告御状。天下刚定,连圣上行事都谨小慎微,凭他区区一个镇南侯,竟敢在应天无法无天。」 她说话时并不是疾言厉色,可眼神中的冷然和俾睨却让人心神大震,不由自主的屏息了唿吸,垂头静听。 青柳的心跳的飞快,这位姑娘的气质实在是奇怪。 若说她出身高贵不凡,可看她打扮却却是位平民女子,可是,单看她现在,一个平民女子,怎么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气势。 而且,他们侯爷虽封的是侯爵,可却是自己要求的,因为圣上当初拟的圣旨封的是异姓王。 如今这世上,还没有人敢小瞧侯爷,就是几位皇子见着侯爷也要礼让几分。 自从侯爷受封后,她还是第一次有人说镇南侯不过是个小小的侯爷。 口气好大。 「姑……姑娘。」青柳垂了眼帘,低声道:「奴婢只是个下人,做事都是听主子的吩咐。若姑娘有话,还请去和侯爷讲。」 苏婉如攥着拳,气的脸色发白,盛怒道:「他人呢。」 「侯爷去赴宴了。」青柳回道:「约莫要到夜半才会回来,姑娘不如等一等吧。」 一通火气发出来,苏婉如心气却半点没顺,扫了一眼青柳大步朝外走,她就不信了,偏要现在就走。 青柳看着,嘆了口气,默默跟在后面去了侧门。 门口守着两位婆子,见着苏婉如过来蹲身福了福,「姑娘若是随便走走,那还请便,若姑娘非要出门,那恕老奴不能照办。」 她还没开口,对方就将她的路堵死了。 「如果我偏要走呢。」苏婉如冷眼看着,两位婆子互相看了一眼,沉声道:「没有侯爷的令,谁也不可能走出这个门。」 一副恪尽职守的态度。 「呵!」苏婉如怒道:「不过一个镇南侯罢了,还真就当他自己是这应天的王不成。」 两位婆子纹丝不动的站在门口。 「让开。」苏婉如气怒的伸手去推婆子,左边那婆子手一拂,她便似被一股力道沖了一般,蹬蹬后退了两步,坐在了地上…… 手心擦地顿时火辣辣的疼,可心惊更甚。 没有想到,沈湛府中区区两个守门的婆子,都是藏龙卧虎。 「姑娘。」青柳不意外这个结果,「奴婢和您说了,这门您是出不去的。」 技不如人苏婉如不恼婆子,却更气沈湛。 她看着侧门,心底也发寒,青柳说的很对,在这里她便是插翅也难飞出去。 「闹腾什么。」忽然,门被人从门外踹开,沈湛喝道:「老子不在……」他的话没说完,看见了坐在地上的苏婉如,顿时眼睛一眯,道:「本侯一刻不在家中,你们便要翻天了?」 他说着话,眼神似剑,落在苏婉如的身上。 「侯爷。」唿啦啦的,院子里的几个人都跪了下来,青柳回道:「回侯爷的话。姑娘要走,奴婢们正在劝她,所以……」 沈湛大步进来,用鼻尖看着苏婉如,「你就打算这么坐在地上。」 「我要回去。」苏婉如站起来,手心蹭掉了一块皮,疼的眉头紧蹙,「你让开。」 一堵墙似的,沈湛立着未动,看着她,喝问道:「手怎么回事。」 「走开。」说到手苏婉如顿时炸了毛一般,「你凭什么抓我过来!」 他走过来,声音略低,「请你,你会来?」 「你让我走,我不想看到你,给我让开。」她是不会来,可是这和他用强没有关系,她发了狠的用力推他,「走开,你这条拦路狗。」 「闹腾什么!」他不耐的拽住她的手腕,像是对待一个无理取闹的熊孩子,威吓着,「消停着。」 苏婉如气急,瞪眼看她。 沈湛见她不上蹿下跳,便神色略缓,托着她伤了的手,回头看向两个婆子。 「是奴婢。」婆子心中一惊,立刻跪下,将方才的事说了一遍,沈湛就拖着苏婉如往院子里去,边走边道:「自己动手,别叫爷再说第二遍。」 婆子身体一抖,惊惧的打量着苏婉如背影,眼中有不敢置信。 青柳也是脸色煞白起来,侯爷虽冷漠铁血,可对身边的人都很宽容,今天居然为了一个女子,要砍了婆子的手。 要知道,这院子里的人都是跟着侯爷许久的。 看来,她还是低估了这位姑娘的份量。 苏婉如推着沈湛,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闷哼一声,她蹙眉回过头去,就看到方才拂她的那个婆子,一只左手自手腕处整整齐齐的掉在了地上。 「啊!」苏婉如惊的一跳,傻了一样停下来,呆呆的看着那个婆子。 她两世生活环境都极好,家人也护她,纵然这几年战事未断,但她却过的风平浪静顺风顺水……突然看到这样的画面,她胸口一阵翻腾,捂着嘴便干呕了起来。 「怎么回事。」沈湛脸色极沉,露着杀气,「除了手还有哪里伤了?」 苏婉如用尽了全力推开他,抬手就去抽他的脸,「你变态是不是。人命在你眼中是不是连草芥都不如,你凭什么让她自断一臂。」又道:「是我要出去,我也推她了,你也砍了我的手,不,你砍我的头好了。」 他就是在杀鸡儆猴。 沈湛抓住她的手,视线却落在她红通通的手心,道:「别乱动,蹭到了疼你又得闹腾。」 「让我走,我不想待在这里,你让我觉得噁心。」苏婉如根本不信他假仁假义。 他就是一条仗势的狗,不就立了一点军功,不就封了个破侯爷,得意什么,无法无天了。 「爷瞧你欢喜就行了。」沈湛没了耐心,抓着她甩肩上扛着,大步往内院走,「你再爷蹬鼻子上脸,爷就办了你。」 苏婉如拳打脚踢,发疯似的恨不得立刻将他弄死才能解恨。
019 情根 「沈湛,你就是一条狗,一条疯狗。」 苏婉如骂着,绞尽脑汁的想着恶毒的话,「你就是弃了兵权躲到应天来,也终究逃不过鸟尽弓藏的一天,你且等着吧,总有一天你会死的比所有人都惨,到时候我一定摆酒三日,庆你入阿鼻地狱。」 沈湛毫不在意,闷闷的笑道:「这么看来,我在你心目中还真与别人不同。」 「呸!」苏婉如啐他,下一刻天旋地转,她被他丢在了炕上,随即他欺身而上,压在了她的身上,「爷说过,你从前日起就是爷的女人,乖巧了赏你口饭吃,闹腾了,爷随时随地就办了你。」 「呵呵。」苏婉如道:「除非我死。」 沈湛撑在一侧,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颌,冷笑:「死了,爷也有办法要你。你若不信,尽管试试。」 「无耻,变态,神经病。」苏婉如周身血液倒流,这个变态,他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你不得好死,你会被千刀万剐。」 沈湛的手抚上了她的脸,指尖细细滑滑的,他道:「千刀万剐前,爷也是有力气办了你。」 苏婉如气的发抖,可却是毫无办法。 「消停点。」沈湛捏着她的脸,「除非你想迫不及待献身。」 苏婉如咬着牙不说话。 他侧目睨着她,「你就这么没用,方才那点事就被吓着了。」 苏婉如哼了一声,他们不是一路人,一条生命在他的眼中,恐怕连一条供他果腹的鱼都不如……脑海中不停游走着那婆子的一只的手,和那无数个在风中啼血的头颅。 「可真是娇气。」他一笑牙齿晶亮,起身拿了伤药托着她的手噗噗的倒了一手的药粉。 药刺激着伤口,疼的眼睛通红。她气着推开他,喝道:「沈湛,你到底想干什么!」 「睡你!」他言简意赅,直白的让人头皮发麻。 奇耻大辱。苏婉如浑身发抖,脑子里嗡嗡的响,前世她家虽不算豪门,可在本市也排的上名,所以自小她家教极好,大学时就算有的男生对她有意思,可也憷她家世和她的冷清,莫说粗话脏话,就是内敛的表白也没有人和她说过。 后来穿越来这里,虽做了不过四年的公主,可父皇母后以及兄长,包括身边的人谁都顺着她宠着她,连句重话都捨不得和她说。 现在听到沈湛这样粗俗的话,她压抑了几个月的傲气和骄纵就蹿了出去,跳起来挥着拳头打他的胸口,脚也不管不顾的踢着,「粗鄙,无耻,流氓,我要和你同归于尽。」 她真恨不得死了。 沈湛低头看着她,她发疯似的又挠又踢,这种事要是寻常女子,肯定如夜叉泼妇一样,可她做起来,偏偏好看的紧,像只炸了毛的小猫崽子,眼含水光面庞红通通的,不但可爱还惹人怜惜,他闷闷的一笑,抓了她的手啄了一下,低声道:「你会来求着爷睡。」 今晚受了惊,又受了气,苏婉如心口被气堵着,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而他扑在她耳际的热气,像是吸走了她最后一点清明,腿一软朝后栽了下去。 沈湛眼捷手快将她接住,她软糯糯的身体就歪在他怀中,脸颊还红扑扑的,令他心头一缩。 「小心眼。」沈湛打横将她抱了起来,他掂了掂嫌弃道:「轻飘飘的,还不如一只小猪崽子。」 人再次放在炕上,他搂着她动作笨拙的给她餵水。 苏婉如只是晕了一下,一睁开眼,就看到他放大的脸,她一惊怒道:「滚开,不要你假好心。」 沈湛吼道:「蹬鼻子上脸是吧,喝水。」 这女人被锦衣玉食养的娇气的很,以前吃惯了精米,现在粗茶淡饭她肯定吃不饱,要不然怎么会晕倒。 饿死你才好,没心没肺的蠢女人。 苏婉如见他这样,就觉得他这是发怒的前兆,可她一腔怒气被激起来,骨子里那点不怕死的硬气又来了,道:「你杀了我吧,否则我总有一天会宰了你。」 「等你的刀有本事架在爷的脖子上了,再来吹这个牛。」他捏住她下颌,「是自己喝,还是爷餵你。」 他的喂,自然是嘴对嘴。 苏婉如牙齿咯咯打颤,「喝就喝!」话落,将水倒进嘴里,却又因为喝的太急呛住了,咳嗽着脸色越发的红。 「蠢!」他嫌弃不已,手给她拍着后背,却因为生疏,所以没轻没重。 苏婉如整个人都被拍散架了,她疼的红了眼睛,推着她,「走开。」 「这是爷的地儿。」他啪的摔了茶盅,将她拉过来,一手揽住她的腰,纤细的腰身不盈一握,几乎下意识的他摩挲着,「你人都是我的,我要走也带着你。」 「流氓,无耻!」苏婉如推他,两人离得的那么近,以至于一抬头他的五官便清晰的映在眼前,他的容貌出乎意料的耐看精緻,是她活了这么久,见过的生的最好的男子。 可是,不过一副皮囊而已。 「瞧瞧。」他丢了个摺子给她,「爷有的是办法。」 苏婉如挣扎了两下,可他的手就和铁箍似的,她气馁拆开了摺子,随意扫了几眼转头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字面的意思。」他挑着她的下颌,苏婉如抿着唇,一字一句道:「你毁了锦绣坊,可不止我一个人恨你,你最好想清楚了。」 沈湛玩着她的手,比对着大小,「别人的事,与爷何干。爷不知道你为什么待在锦绣坊,但是锦绣坊要是没有了,你的事可就办不成了。」 他知道了什么?苏婉如看着他,可他双眸幽暗似黑洞一般让人看不清。 不可能,母后说这件事连她两位哥哥都不知道,沈湛怎么会知道。 一定是巧合,她稳了心神,道:「没了锦绣坊我还可以去别的地方,侯爷还是少做这些无聊的事比较好,免得糟蹋了世人对你的崇敬。」 「这是爷的事。」沈湛不以为然,将她抱放在炕上就开始脱衣服,苏婉如大惊失色,护着自己,警告道:「你……你不要乱来。」 沈湛光裸着上半身,麦色光亮的肌肤,紧实修长的身材贴过来。他翘着嘴角,道:「你想我乱来?」 「有病。」苏婉如没力气再动手了,只能吓唬他,「你要敢动我,我……」 他喜欢她这样,兇巴巴的非常有趣,他笑了起来,手一托将她抱在怀里,声音低低柔柔的溢满了欢喜,「走,爷带你去练剑。」 就夹抱着她出门。
020 忍耐 夜色中男子半裸,身材修长臂膀有力,横向的刀疤宛若游龙,随着墨发飞舞,都像是被赋予了生命,夺目张扬。 苏婉如坐在石墩边,手半托下巴,一时间看的呆了。 他的剑路一点都不花俏,相反却极其的朴素实用,下盘稳上臂有力却还灵活,招招致命……谁教他这些东西,赵之昂? 不会,两位兄长习武十几年,也是这样的程度,没有可能沈湛只用三两年,就能成一个底子扎实的大师傅? 「侯爷的功夫,这世上鲜少有人能及。」青柳打量着苏婉如,神色比以往都要谨慎,「姑娘没看见侯爷在战场上的样子,若是瞧见了,你便一辈子都难忘记。」 夜郎自大!苏婉如很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她哥厉害多了。 青柳观察者苏婉如的神色,復有垂了眉眼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刻沈湛歇下来,她将茶递去沈湛,「侯爷,热水备好了。」 沈湛摆了摆手,春柳应是又看了一眼苏婉如,退了下去。 「好看?」沈湛走过来,汗珠在他额头、胸前黏不住,滑熘熘的顺着腹肌滑下来,苏婉如无法违心的说不是,只好不自在的撇过脸去不看他。 沈湛眉色扬了扬,将一条帕子丢给她,道:「汗太多,替爷擦了。」 苏婉如手一抖接着帕子,抬头愠怒的看着沈湛,对方嘴角一勾,道:「想清楚了再说话。」 他在威胁她,苏婉如咬牙切齿的抓了帕子去他背后,他肩膀宽厚,嵴背如山一般,汗自肌肉的条理中徐徐滑落,落在裤腰和挺巧结实的臀线……她撇过视线看向别处,使劲的给他擦后背。 恨不得剥了皮才好。 「喜欢剥皮?」忽然,沈湛好像能看透她的心一样,转身过来兴味盎然的看着她,苏婉如吓的手一抖落便搁在了他的胸口,手心中是他的胸膛,结实有力。 紧接着,胸肌抖了抖。 她一愣看向沈湛,就见他昂着头,一脸得意的样子。 苏婉如怒道:「下流!」 她骂他,斜着眼睛,真真儿是媚眼如丝,仿佛一根羽毛在他心头挠了一下,沈湛说不出什么感觉,一把将她拽过来,搂在怀中。 软玉温香,娇小柔嫩,她低眸看她,「爷带你去剥皮玩?」 「我不要。」苏婉如吓的脸色发白,「我要回去,你让我回去。」 他没捨得用力,她推了一下就离开了。 怀中一空他眉头簇了簇,可想到今晚她惊吓太多,情绪激动的还晕了一场,就没再继续,颔首道:「今天表现不错,作为奖励,爷让你早点回去。」 苏婉如凝视,没说话。 沈湛侧目看她,她眼睛发亮,微微一转满目的娇嗔,惹的他心口一盪,眼露情慾:「爷想立刻办了你。」 苏婉如提着裙子就跑。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他嘴角勾出自己都未察觉的愉悦,吩咐道:「这女人太蠢,你跟着去,别叫她乱走道儿找不着家。」 「是!」卢成应是而去。 「小白眼狼。」沈湛骂了一句回了院子,闵望随上来,低声道:「爷,要不然把事情告诉姑娘吧。」 沈湛褪了衣服跨进浴桶里,「说清楚,她会信?」 居然不记得她了,可恨的女人。 「这样的话,爷太委屈了。」闵望道。 沈湛腿架在桶上,哼了哼,「爷会让她想起来。」 闵望嘴巴动了动,一条湿水的巾帕丢了过来,他险险避开,沈湛已道:「看什么看,一边凉快去。」 闵望头也不敢回的退了出去。 「爷发火了?」青柳朝里面看了看,闵望关上门,一副好心提醒的样子,「今天你命大,下回长点脑子。」 青柳脸色一变,拦住闵望,「她……是什么人?」 她和闵望还有卢成几个人不同,她没有上过战场,和沈湛的情分也不同。 闵望高深莫测的一笑,点着脑子,「多动动。」话落,抱着剑往外走,走到院门口就看到前面的小径上有个女子探头探脑,见他出来吓的赶紧缩了回去。 他嘴角一勾靠在院门边。 过了一刻卢成回来,朝院内打了个眼色,「爷生气没有?」 「生气了你就敢不进去復命?」闵望嫌弃的道:「赶紧去,爷正等着你回话呢。」 卢成白了闵望一眼,咕哝道:「小人!」才进了院子,见青柳失魂落魄的立在门口,他仿佛没看到,在门口喊了一声推门进去,沈湛光着膀子在练字,他看了一惊…… 跟着沈湛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见到沈湛练字。 好像自从找到姑娘后,爷是越来越讲究了,以前无所谓穿什么吃什么,更不要说住行用度,现在却不同,这个月都做了三回衣衫了,每一件都是织造府上好的料子,华丽贵气。 「回去了?」沈湛头也不抬,手中的笔龙飞凤舞,但字却依旧不敢恭维,他不满意的揪了丢在一边,就听卢成道:「属下目送姑娘翻墙进的院子才离开的。」 翻墙?嘴角不由自主的勾了弧度,沈湛忽然很想看看,娇滴滴的小丫头,是怎么翻墙的。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着卢成,「你亲眼看到的?」 他都没看到。 卢成一愣……他没说错话啊,怎么爷突然不悦了,迟疑了一下,他道:「是!」 「出去。」沈湛将笔化箭丢了过来,擦着卢成的耳朵钉在了门上,「碍眼!」 卢成惊了一身汗,慌忙退了出去,却是一脑门的雾水。 「我说错话了?」他看着闵望。 闵望笑的高深莫测,拍着卢成的肩膀,「不是说了不该说的,是看了不该看的。」 「我没有啊。」卢成一脸懵懂。 闵望低声的笑,幸灾乐祸。 以后,他坚决不送苏婉如回去,免得遭殃。
021 坏事 「姑姑。」陆思秋挽着袖子,保养极好的一双手捧着茶过来,「皇后娘娘的寿辰要明年呢,时间上足够了。您别优思,担心自己的身体。」 邱姑姑端着茶喝了一口,颔首道:「我倒不是急绣品的时间的不够,只是要好好想一想,届时献上一副什么样的作品才好。」 皇后和太后出身都不高,但却都很喜欢刺绣和书画。 「不还有我们吗,到时候我们一起想。」陆思秋笑着道:「不过,到底送什么,是不是也要和其他两位姑姑商量一下,还有京城的秀坊也要打听一下,免得大家想法撞在了一起。」 邱姑姑笑着点了点头,「已经遣人去京城打听了,过几个月就有消息回来。」 陆思秋应是。 「你这大早上的来寻我,就是说这件事?」邱姑姑含笑打量着陆思秋,「你自己的绣品才定稿,也不是闲人。」 陆思秋摇着头,听到外面的脚步声亲自开门出去,接了婆子提回来的早饭,亲自摆在桌上,「我哪有什么事,就是一早起来念着您,特意来陪您说说话。」 「你是为了高春来我这里讨巧卖乖吧。」想到高春,邱姑姑虽还可惜,可到底厌恶多一些,「往后她若来寻你,你就将人打出去,别和她一处来往。」 陆思秋应是,「这事我也有错,是我管教不利,才出了这样的事。」说着就红了眼睛。 「和你有什么关系,这么大的人了,做事若还没有分寸,将来谁敢许她前程。」邱姑姑喝了一口稀粥,没有再说话。 陆思秋坐下来,抹着眼泪道:「姑姑不怪我,是姑姑您大度。可我心里总是过意不去……」她说着垂了头,又道:「所以我有件事,还请姑姑应允。」 她说着一脸的歉疚。 「什么事,说吧。」邱姑姑看着她,陆思秋便道:「苏瑾那丫头虽和高春闹的不大愉快,可到底是新来的,年纪又小。我就想着,不如让她顶了高春的位置,我亲自带她吧。她有底子好好教着,过几年就应该就能独当一面了。」 邱姑姑顿时露出欣慰之色来,颔首道:「你能这样想也不枉费我看重你一场。」她擦了擦嘴角,颔首道:「锦绣坊虽说有百年声望,可前面几十年战火不断,我们的手艺早就没落了,要是搁在前朝,你们这些小丫头出门,那些个富贵的大户都是抢着要的,眼下看看,却是大不如从前了。」 「缺人才是正理,多带些拿得出手的人,出几个像当年的段掌事和宋五娘那样的能手,不愁锦绣坊不能恢復往日鼎盛。」 邱姑姑想到几十年前锦绣坊车水马龙热闹的场面。 「苏瑾的事你就看着办吧,顶替高春倒不用,你用点心教她们也就行了。」 「是。」看来邱姑姑也没有例外待见苏瑾,陆思秋笑了起来,「苏瑾若真有天分,思秋一定好好教她。」 邱姑姑欣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是越来越有大师傅的气度了。」 陆思秋垂着头羞涩的笑了笑,服侍邱姑姑漱口,刚放了茶盅,小丫头在门口回道:「姑姑,焦绣长来了。」 「今儿又不是初一十五请安的日子,怎么就扎堆的来我这里了。」邱姑姑失笑,让人去请焦振英。 焦振英穿着浅紫的比甲,头髮挽了个小髻,什么髮饰都没戴,脚步沉稳的走了进来,随即瞧见了陆思秋也在里面,目光便动了动。 「姑姑。」焦振英行了礼,又和陆思秋见了礼。 邱姑姑颔首,请了她坐,问道:「怎么一早来了,你那边几个人的稿样是不是也要定好了?」 「今儿都能出稿。」焦振英犹豫了一下,邱姑姑道:「怎么了,欲言又止可不是你的性子。」 焦振英含笑,直言道:「是这样的,思秋和苏瑾不大合拍,姑姑不如将她换给我得了,省的以后三两日就闹出点事来,大家都不舒服。」 「你要苏瑾?」焦振英的话要是别人说,或许邱姑姑会觉得含沙射影,可是焦振英说她就没有多想,「这倒是巧了,方才思秋还在和我说,她要好好教苏瑾,你这会儿又来说换她去你那边。怎么一天的功夫,那丫头就让你们争抢着要了。」 焦振英微楞。 「我是不大喜欢那丫头,只不过公归公,私归私,她若是有天分我也不可能为难她。」陆思秋掩面一笑,奇怪的道:「倒是振英,你怎么忽然瞧上她了。这可不是你的性子。」 她性子怎么了!焦振英蹙眉扫了一眼陆思秋,和邱姑姑道:「思秋那边高春一走,无异于少了一条臂膀。我便想着,让窦娆过去帮她,那丫头做事稳,针脚熟,好好调教将来能顶大用。」 「你前几日可没心疼我。」陆思秋轻轻一笑,坐在桌子边,半玩笑半认真的样子,「莫不是那丫头怕我刁难她,所以去求你了?」 焦振英面色微微一沉,已经肯定陆思秋今天一早来,就是来等她的。 看来,她是事先知道苏瑾找她了。 「那丫头真去找你了?」邱姑姑的神色顿时冷了一分,觉得苏婉如心思有些深,她不喜欢这样的人,「你应了?」 陆思秋似笑非笑的看着焦振英,等着她说话。 她若说是,那就证明苏瑾不但是个惹事精,而且还有挑起两组矛盾的嫌疑…… 都在山水馆,跟着谁都一样,偏她一个人在中间折腾。 可若焦振英说不是,那恐怕就要给邱姑姑一个要人的理由了,单前面一句解释是站不住脚的。 「到将我弄煳涂了。」焦振英疑惑的道:「两个新人也才进组,我原想着按喜好换一下不是大事,以前我也换过周槐娟。今天早上我起来就心血来潮到姑姑这里来,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她没有答邱姑姑的话,意味不明的看着陆思秋。 陆思秋心头冷笑,苏瑾还真是有手段,短短几日,就能让素来冷漠的焦振英护着她。 哼!你越是想去,我就越要将你留在手里。 「不是她去找你的?」邱姑姑问道。 焦振英摆手,笑着道:「姑姑您还不知道我,她要真的来找我让我帮,那也得想个说服我的法子才行。无才无识的我费这个劲儿做什么。」 「那倒是。」邱姑姑失笑,「那丫头虽颜色好,可手艺也没显出不凡来,你还真是瞧不上。」 焦振英附和着笑了笑。 今天若是事办不成,那她在那个小丫头眼中,岂不是成了无信之人。 只是,陆思秋开口断了她的退路,想办成已是不易。
022 派活 「阿瑾。」蔡萱推门进来,雀儿正在扫院子,看见她笑着道:「蔡姐姐来了,苏姐姐还没起呢。」 蔡萱冲着雀儿点了头,就进了房里,「阿瑾你快起来,出事了。」 「你慢点说,出什么事了。」苏婉如这几天都没有睡好,头疼的厉害,她撑着坐起来抓着衣服披在身上。 「我方才在路上碰上陆绣长和焦绣长了。」蔡萱急着道:「你猜着我听到了什么。」 苏婉如看着蔡萱,眉梢微挑。 「你怎么就不着急呢。」蔡萱坐在床边,苏婉如下床套了鞋,含笑道:「说了什么?」 蔡萱嘆了口气,知道这就是苏婉如的性子,索性不卖关子,道:「陆绣长和焦绣长说,往后她好好培养我们,让我们替代高春。」 看来,焦振英的事情没办成。 苏婉如随意的梳了头髮,端了盆出去,蔡萱也蹲在井边,见四周没人她压着声音道,「……陆思秋肯定不会让我们好过的,莫说给我们事情做,怕是心里正想着怎么折腾我们呢。」 苏婉如拿帕子擦了脸,手心划破的皮歇了几个时辰,已经结了痂,她不由自主的想到昨晚那婆子的手…… 说愧疚她不至于,可心里难受噁心是真的。 和沈湛比起来,陆思秋就显得不那么可憎了。 「阿瑾,你听我说话了没有。」蔡萱见苏婉如眸光飘远,急的推了推她,苏婉如一笑,道:「听到了。你在哪里看到她们的?」 这么早,她们两个人会在一起,不可能是路上碰到的。 那就是去了邱姑姑那边。 「在二院里,我估摸着是从邱姑姑的院子里出来,因为我往你这里来的时候路上恰好碰见了邱姑姑。」蔡萱和苏婉如一起出门,雀儿正和另外一个小丫头在院门口聊天,「姐姐慢走。」 苏婉如笑了笑,和蔡萱道:「应该是我去找焦绣长的事被陆思秋知道了。她一早就去了邱姑姑那边,将这路堵死了。」她笑了笑,「还是我思虑不周了。」 她应该做的再隐蔽一点。 只是,山水馆人来人往,想要不被人发现,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那怎么办。」蔡萱道:「阿瑾我不想留在她那里,你还有没有办法。」她想做事,不至于虚度三年。 苏婉如笑了笑,道:「不着急,事情总会成的。」焦振英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办好,如若连这点事都做不好,那就当她高看焦振英吧。 「再等几日看看。」苏婉如安抚蔡萱,「今儿不是初七了吗。」 锦绣坊百年的规矩,初一十五给掌事还有各馆的姑姑们请安,就在她们刚来时训话的前院。 如果焦振英不行,那她就自己去找邱姑姑。 听苏婉如这么说,蔡萱松了口气,顿时放下心来,「也是,不急这几天。」 心思没了,蔡萱又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 两个人吃了早饭便去了馆里,绣娘们三三两两都到了,陆思秋正训着话,「……你们跟着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不会厚此薄彼,亏待了谁,你们也不要背后动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若让我知道了,我定当不会轻饶。」 陆思秋说着话,视线在苏婉如身上一扫,又道:「秋月和红杏以及阿桃和翠娟抓紧做事,其他人虽不评比可手里的活也不能因此懈怠。」 众人都垂头应是。 「苏瑾,蔡萱你们过来。」陆思秋朝她们招了招手,苏婉如拉着蔡萱走过去,立在后面,陆思秋就道:「你们也来了好几日了,也不要总当自己是外人,既然进了锦绣坊就得将这里当做自己的家,家好了你们才能好。」 苏婉如应了一声,陆思秋嘴角几不可闻的笑了笑,走到桌边拿了花样过来,「这里两副插屏,都是江阴侯府的老夫人要的,花样子也都有了,你们照着绣就好了。」 蔡萱一愣抬起头来,显然没有想到陆思秋今天居然给她们派活了。 而且还是江阴侯府要的东西。 「好好绣,也让我们看看你们的手艺。」陆思秋将花样摆在桌上,「你们是新人,若是不懂的,就多请教大家。」又对众人道:「若是她们不懂事了,作为师姐你们自然也是能教训的。」 众人讥诮的看着她们两人,意味深长。 陆思秋扫了两人一眼,转身去了里间,一楼顿时安静下来,众人各自低头做事。 「阿瑾。」蔡萱犹疑,苏婉如笑笑,心里却是一动,江阴侯府一位嫡出的公子,两位小姐,上次来的那位就是世子韩江毅……韩老夫人请锦绣坊出马,那不是给韩江毅绣聘礼,就是为两位小姐攒嫁妆。 韩江毅是世子,圣上又刚刚登基,怕是婚事由不得他们做主,韩二小姐年纪还小,那么韩老妇人就应该是为了韩大小姐了。 会不会是冲着沈湛去的? 她笑了笑过去拿了两副稿样过来,一副是牡丹图,一个是石榴多子图,虽面积都不大,可对针脚配色有极高的要求。 苏婉如拿了复杂的石榴多子图,蔡萱则留了牡丹图。 寻了空的绣架,两人坐了下来,上底料描底稿,居然在一片安静平和中度过。 蔡萱心中不安,凑过来小声道:「她这是真的打算好好相处?」她简直不敢相信。 高春才走没几天,陆思秋不该嫉恨她们吗。 她眉梢维扬,挑了石榴多子图。 一上午,大家各自做事,整个山水馆里静悄悄的,只有院子里的树枝上,蝉声嘈嘈。 蔡萱忙活半天,一转头看到苏婉如描的底稿,顿时惊唿道:「阿瑾,这图你描的太好了,这石榴跟真的一样了。」 「都没上色,哪里就跟真的一样。」苏婉如失笑,刚要说话,里间的门吱呀一声打开,陆思秋走了出来,笑盈盈的一个一个的巡视着,停在一个年纪小的绣娘前,蹙眉道:「你这压瓣怎么压的,水路这么明显,快修过来。」 那绣娘年纪不大,被陆思秋一说顿时红了眼睛。 「要哭一边哭去,弄脏了底料瞧姑姑怎么罚你。」陆思秋不耐,拂袖便走了,慢悠悠的走到苏婉如这边来,瞧见玻璃纱上的底稿,顿时眼眸一眯,随即道:「没想到苏瑾的描稿的手艺这般好,大家都来瞧瞧,难怪姑姑喜欢她呢,原是我们有眼无珠没识得这金镶玉了。」 苏婉如蹙眉。 众人都放了针挤了过来,方才那哭着的小绣娘抹着眼泪,不服气的道:「描的好做画师就是了,绣娘靠的还是绣活。」说完,别扭的走了。 「你懂什么。」陆思秋啐了一口,「等你有苏瑾这水平的时候,就会明白啊,这底稿和绣活一样重要。」 大家都没说话,打量苏婉如的视线恶意越发明显。
023 毁坏 「好好绣。我看你这手艺,估摸着一个月就能完工了。」 陆思秋一副很欣赏苏婉如的样子,「那就半个月后交给我吧,这两副插屏可是韩家老夫人给韩小姐做添妆用的,早点送去也好让老夫人安心。」 半个月怎么可能绣的好,除非她日夜赶工差不多,苏婉如顿了顿,道:「绣长谬赞了。我才来手上和心里都不免有些怯,就怕做的不好,所以难免会小心谨慎一点。半个月怕是绣不完,您看能不能多宽限半个月。」 陆思秋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怎么成不了,你一天少睡几个时辰就够了。」站在陆思秋身边的一位脸长的绣娘嗤笑一声,「你是来做事的还是来享福的,还没做就想着找退路,真是不知道姑姑护着你什么。」 「秋月姐姐,我少睡几个时辰自是没关系的。可是就怕心中急了,手中的活也粗糙了。且说这绣花讲究的是心静,我若急了岂不是糟蹋了这么好的底料,更辜负了绣长的栽培之心。」 「还没做事就找了一堆推卸的理由,给自己留后路。」林秋月冷笑,略长的脸上满是讥诮,「不行就早说,说这多也不怕费了口舌。」 苏婉如笑了笑,没说话。 她争辩不是为了让陆思秋真的宽限,因为就算她说的天花乱坠,陆思秋也不可能改变主意,但就算这样她也不能随她们说什么她听什么,让她们觉得她好拿捏。 「行了。」陆思秋不想再扯皮,「好好做事,做的好了自然有你们的好处。」 众人幸灾乐祸的笑着各自回去做事。 蔡萱愤愤不平,嘟哝着道:「我去找姑姑去。」 「别冲动。」苏婉如安抚道:「她若只是嘴上刁难一下,我们忍忍就是了,无所谓。」 蔡萱嘴角动了动,埋头配色分线。 苏婉如心底嘆了口气,比起这里的烦恼,她更怕沈湛那边……今晚他会不会派人来? 她真是不想看到他。 今晚吃过饭,她一定要四处走走,等天黑了就住蔡萱那边去。 心思定了,她便沉心做事,不知不觉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大家三三两两的结伴走了,苏婉如和蔡萱稍迟了一会儿也去了饭堂。 「咦。」蔡萱端着盘子很惊讶今天的伙食,「不但这米是金色的,而且这肉……昨天的炖白菜里,肉就跟指甲盖似的,我吃完了才扒拉出来一块肉皮。今儿居然烧了红烧肉。」 还是整块的五花肉,让她们这些寻常见肉都是肉丁的姑娘家看直了眼。 不过,能吃肉还是整块的,大家还是高兴的,打饭的时候纷纷朝南面行礼,给沈湛道谢。 「听说是托胡姐姐福。」阮思颖端着碗坐过来,朝那边坐在角落里一个人吃着饭的胡琼月看了一眼,「胡姐姐将那个帕子修补的特别好,侯爷一高兴就赏了锦绣坊两头猪,十石占金米,今儿一早厨房收拾出来就烧了。」 苏婉如埋头吃饭的手一顿,嘴角忍不住抖了抖,别人打赏都是玉佩瓷器,再不济真金白银也可以,他居然赏了两头猪。 还真是特别。 她戳了一块肉塞进嘴里,想着吃的就是沈湛的肉,嚼着嚼就笑了起来,可又觉得噁心,忙压了这个念头。 不过这占金米,她好久没吃到了……刚开始的时候她吃糙米喉咙疼的不行,喝水也觉得有股子泔水的味道。 她知道,这几年在宫里她养的太娇了。 她强忍了十来日,才慢慢适应下来,如今再看到占金米,心里五味杂陈。 「原来是这样,胡姐姐真厉害。」蔡萱真诚的赞嘆,「她被蔡姑姑要去安排在锦绣馆了是不是?那以后岂不是可以给圣上绣东西?」 这是无上的荣耀啊。 阮思颖点着头,「应该是吧。」又回头问后面坐着的窦娆,「窦姐姐,是这样的吧。」 窦娆啪的一声放了筷子,转身就走了。 阮思颖尴尬的红了脸,吐了吐舌头,道:「苏姐姐,萱儿,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就跟着窦娆走了。 「窦娆真的是越来越奇怪了,每次看到她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欠了她银子了。」蔡萱哼哼了两声,夹了快肉给苏婉如,「你多吃点,最近瘦多了,脸色也不好。」 有吗?苏婉如不馋吃的,却很感动蔡萱照顾,她满含暖意的笑笑,摸了摸蔡萱的头。 要是早几年认识,她还能许她荣华富贵,纵然不会长久,可也能让她家富足起来,奠个根基。 可眼下,她自顾不暇,吃块肉都要激动半天。 「你就比我大一岁,别整天和姐姐似的。」蔡萱推了苏婉如一下,皱着鼻子道:「而且,外表看起来我可是比你还大点。」 蔡萱比苏婉如黑点也胖点,所以看着就要比较小瘦弱的苏婉如年长点。 苏婉如轻笑,心里的郁闷一扫而空,和蔡萱吃过饭就一起往山水馆去,决定以后把午睡的时间省了,免得陆思秋额外找出什么话刁难她们。 两个人刚一进门,里面原本说话的声音就是一静,蔡萱狐疑的看向苏婉如,低声道:「她们都不回去午睡的?」 最近要赶着评比的绣品,这几位手上都忙,不午睡也在常理,苏婉如没有多想,和蔡萱去了自己的绣架。 随即一顿。 就看到她原本描好的底稿上,被人滴了滴墨汁,顺着玻璃纱的纹路晕开,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十字。 她脸色微沉。 「怎么会这样。」蔡萱惊唿起来,满脸的骇然,随即又想起来什么,和苏婉如一起朝众人看去。 几位绣娘也看向她们,面无表情,蔡萱气的发抖,质问道:「阿瑾的底料上怎么会有墨汁,是不是你们做的。」 「你是疯狗吗,见着人就咬。」上午那位年纪小的绣娘气怒的走了过来,叉着腰幸灾乐祸的看着苏婉如:「我看是有人自己失手弄的,却又不敢认,现在却来诬陷我们吧。」 「我们走的时候还好好的。」蔡萱瞪着眼睛,小绣娘哼哼了两声,「这我可不知道。不过,有件事我要提醒你们,这一块玻璃纱可是织造府出来的,寻常百姓莫说买,就是见也见不到的。」顿了顿又道:「这一块虽不大,可估摸着也得值个十两银子吧,好好想想怎么赔吧。」 说着,和另外几位绣娘纷纷笑了起来。
024 应对 「我去找姑姑评理。」蔡萱转头就要出去,苏婉如拉住了她,摇头道:「去也没用。」 虽知道是有人故意刁难她,可是没有证据就是扯皮的事,她刚和高春闹了一通,若再有事,邱姑姑难免会觉得她事多。 而且,她还不知道今天早上焦振英如何和姑姑说的,若提了她,那她现在就更不能去了。 「那怎么办。」蔡萱指着玻璃纱,「馆里有规定的,若是坏了底料可是要我们赔的。」 苏婉如蹙眉,没有说话。 「当然要赔。」小绣娘讥诮的一笑,「十两银子,可不少呢。不过,她不是长的好吗,说不定有别的办法也未可知。」 话落,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苏婉如淡淡扫了那绣娘一眼,含笑问道:「你叫什么?」 她语气很淡,目光中甚至含着一丝笑意,可那小绣娘莫名的心头一怔,目光缩了缩结结巴巴的道:「巧……巧红。」说完,忽然想到她为什么要怕她,不过一个新来的而已,顿时色厉内荏的道:「怎么着,你还想报復我不成。这事儿明明是你自己做的,你若是想诬陷我,我也不怕。」 说着硬挺着脖子,一副我不怕你的样子,可怎么看都露着几分心虚的样子。 「巧红。」苏婉如点了点头不再看她,拉着蔡萱坐回绣架前,看着底料若有所思。 蔡萱急的额头冒汗,「怎么办,这事不找姑姑,我们解决不了啊。」 「我想想。」苏婉如没说话,手指在墨汁上轻轻滑过,就在这时门口有人道:「大中午的在闹腾什么,有这时间不如多绣几针。」 陆思秋进来了,还不等她再说,巧红就蹬蹬跑过去,拉着她道:「绣长,苏瑾把墨汁滴到底料上了,好好的一块上品玻璃纱就毁掉了。」 陆思秋脸色一变,三两步走了过来,顿时眼睛一亮,随即又沉了口气,道:「苏瑾,这怎么回事?」 「绣长,是她们故意刁难阿瑾的,我们走的时候明明很干净的。」蔡萱回道。 陆思秋鼻尖轻嗤一声,也不理蔡萱,回头看着巧红:「这时间姑姑应该还没有休息,去请姑姑来。」 巧红应是,苏婉如忽然道:「等等。」她站起来看着陆思秋,眉梢微扬,道:「一滴墨而已,谁说底料就毁了。」 什么意思,滴了墨汁还不算毁了底料,陆思秋简直要笑出来了,「怎么,你还能将墨汁洗干净?我可告诉你,这玻璃纱不能入水,你确定这还没毁?」 「三天。」苏婉如道:「三天后这底料毁还是没有毁,自会有答案。所以请绣长给我三天时间,我若不能解决这个问题,自会和姑姑解释,是赔底料还是离开,全凭姑姑裁夺。」 「好!」陆思秋艰难的压抑住脸上的笑意,「那我就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你弄不干净这玻璃纱,就给我滚出锦绣坊。」 她曲解苏婉如的话,声音又高又响,回过头就和众人道:「她的话你们可听到了?」 「听到了。三天后恢復不了底料,她就滚出锦绣坊。」巧红笑眯眯的,幸灾乐祸的样子,「我还是头一回听说,这底料毁了还能恢復成原样的。」 说着,众人都讥诮的笑了起来。 楼上,刘三娘和焦振英一起下来,见众人对峙的样子,刘三娘蹙眉道:「怎么回事?」 「三娘。」陆思秋分享笑话似的,道:「苏瑾在底料上滴了墨汁,让我给她三天,她要恢復原样。」 刘三娘一愣和焦振英对视一眼,两人走过来立在绣架前,双双拧了眉头。 玻璃纱做插屏,绣双面单面都是上品,可不好的是,玻璃纱太娇了,一点脏都不能有,所以她们拿了底料后,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的。 如今,这滴墨不管前因,但后果却是可以肯定,是毁了,而且毁的彻彻底底。 「苏瑾。」焦振英凝眉道:「你确定能恢復?」 苏婉如起身朝两人笑了笑,没说话。 她虽没说话,可焦振英却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从容和笃定,她心头一怔,就想到她描的那副底稿,还有她说的那句话,「那八年,我学的不止画画。」 她还学了什么?难道真有办法弄干净墨汁不成。 莫名的,焦振英期待起来,今早她没有办成事,虽对苏瑾有些歉疚,可也不是那么着急。事情耽误了,索性再等等,遇到好时机后再将人要过来便是。 她手下多的是有本事的绣娘,至于画师,也不是找不到出色的。 如今,再看苏婉如她便犹疑了,是不是应该再去找姑姑说一说? 「她既说三天,那就等三天吧。」刘三娘扫了一眼苏婉如没有再说什么,拉着焦振英出了门,两人并肩走着,她低声道:「再等三天,若她没有办成,到时候你再站出来留她。若她能办得成……那她就更值得我们留了。」 「就怕她仅仅是缓兵之计。」焦振英蹙眉道,「只是没想到这丫头看上去风一吹能倒,脾气却是倔。」 刘三娘淡淡一笑,「泥人还有三分性。发不发端看当下的情境罢了。」 身份高了,发了脾气别人也只能受着,身份低贱的,便是有脾气的,也只能憋着。 「这乱世,只认权,不认人!」刘三娘说着,自嘲的摇了摇头。 焦振英握住她的手,心疼的道:「别想了,我们都要往前看。你不也说,这小丫头很特别也很聪明吗,说不定有了她就有机会了呢。」 「我没事。」刘三娘道:「只是感嘆一下罢了。如今天下的主已换了,不由想到后宋在时的样子。外面乱的厉害可江南却是一派祥和,后宋缺的还是运气罢了。」 她说着,眼底露出遗憾来。 「这话可不能说了。」焦振英两边看看,露出和她平日不相符的谨慎小心,「这天换不换,都不是你我能左右讨论的。」 刘三娘不置可否,两人停在大院口,门口粘贴的画像清晰可见,她略蹙了眉,道:「这画像你说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以前可是听说后宋的公主生的娇美如花,鲜有人能比得上的,怎么这画像……」 「我也觉得奇怪。」焦振英想不通的样子,「侯爷是从哪里弄来的这幅画像。」 刘三娘走近,细细打量着目光微凝,又念了几遍名字,「这副容貌可配不上这清雅的名字……」她轻嘆了一声,出了大院的门,焦振英跟在后面,和守门的小厮笑着打招唿,「我们出去一下,半个时辰就回来。」 小厮认得她们,笑着道:「刘姐姐,焦姐姐尽管去,只要别过了上工的时间,我都帮二位姐姐担着。」 「谢谢。」焦振英笑着,和刘三娘出了门。 后院里,邱姑姑闻声一愣,沉了脸道:「她说给她三天时间?」 「是!」陆思秋点头,「还立了状,说处理不好她便离开锦绣坊。她既这么夸了海口我也不好拦着,反倒让她觉得我欺负她似的,便私自做主给了她三天时间。姑姑,我没做错吧。」 「你没错。」邱姑姑不悦的道:「到是我看错这丫头了,手艺没露,胆子到先露了。」 玻璃纱洗不得,揉不得,连她都是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可苏瑾却夸了这个海口。 看来她不过是缓兵之计,「你让人这三天都留心着她。」怕苏婉如悄悄一走了之。
025 补救 「阿瑾。」蔡萱急的团团转,「你怎么能答应她呢,她分明就是故意挖坑等你跳的。」 苏婉如安抚的朝她笑笑,道:「不答应也没有办法。」即便请了邱姑姑来,该赔钱还是要赔,该撵出去还是要撵出去。 她不会离开锦绣坊,可是赔钱…… 苏婉如不由苦笑,活了这么久,还真是头一次体会到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是什么滋味。 更何况,对于她目前的情况来说,已经不单是赔钱而已了,只怕邱姑姑觉得她不省心,对她彻底失望。 就算不撵走,以后她也没有机会再出头,不出头她就没办法进登月塔。 「你做你的事,我回去了。」她说着将绣架拿起来,又卷了几卷线,「若陆绣长问起来,就说我这三天在房里做工。」 蔡萱拉着她还想说什么,可她没有十两银子,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只能喃喃的松了手,点了点头。 苏婉如出了山水馆,她一走剩下的几个绣娘都纷纷笑了起来,巧红道:「多拖三天还不是得滚,看她到时候怎么哭。」 「也就三天。」林秋月不再看,低头做事,「咱们都等着吧。」 几个人呵呵的笑,一副期待的样子。 蔡萱哼了一声,坐在绣架前瞪着巧红。 苏婉如的事到下午就传遍了山水馆,加上几日前她得了沈湛的夸赞,接着和高春闹了一通,所以众人一提起就知道她是谁。 「也是可怜,才来几天就要走。被锦绣坊赶出去,以后再想去哪个秀坊都不可能了。」 「这是她自找的,粗心大意的,居然滴了墨汁。」 「可见老天也是公平的,给了她张好容貌,却没有给她巧手。」 苏婉如才来,还没有和谁相处过,所以议论的人皆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蔡萱听不得,下了工就回了院子,窦娆和阮思颖站在院子和胡琼月说话,见她过来三个人都停下来看她,阮思颖焦急的问道:「萱儿,外面传的都是真的吗?阿瑾弄坏了料子,要被赶出去了?」 「不还有三天吗,急什么。」蔡萱哼了一声,进房啪的关了门。 胡琼月目光动了动,扫了一眼窦娆和阮思颖也进了房内,阮思颖摸了摸鼻子,讪讪然的道:「我又没说什么,她至于气成这样吗。」 「回去吧。」窦娆道:「往后离她们远点。」 阮思颖哦了一声,没有再说。 苏婉如摆好绣架,看着站在门口脸色古怪的雀儿,笑了笑,道:「劳烦你这两天帮我将饭带回来了,我大约不会出门。」 「没事没事。」雀儿摆着手,道:「姐姐有事只管吩咐。」 苏婉如道了谢,指了指门,「我没别的事了,晚上你将饭送来就可以回去了,下午你也歇着吧。」 「哦哦,好。」雀儿看了一眼染着墨汁的绣架咦了一声,「姐姐为什么又添了一点墨,看着像是……像是一只老虎呢。」 苏婉如颔首,道:「反正都毁了,我便贪玩了。」 雀儿见她轻松,也不再紧张,笑着出去了。 她一走,苏婉如看了看门窗,犹豫要不要请蔡萱来住,可又怕晚上沈湛的人真来了,会连累蔡萱。 离了身份和父母兄长的庇佑,她就好像一个废人似的,连命都不由己。 不过,让她奇怪又欣喜的是,一连三天,沈湛的人都没有出现,她居然安安稳稳的过了三天,除了睡的少,心里却是格外的安稳。 第三天下午,山水馆的小丫头来请她,「苏瑾,绣长请你过去,说三天时间已经到了。」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三天后和今天的结果也没什么不同。 小丫头冷笑,这一下总算给高春报仇了。 她心里想着,忽然看见门吱呀一声打开,苏婉如淡淡的站在门口,道:「你先去,我洗漱一下就过去。」 小丫头一愣,她以为苏婉如至少会拖磨一会儿,没有想到她这么干脆。 「那你快点。」小丫头哼了一声,提着裙子走了,陆思秋正扶着邱姑姑站坐在正堂,见着她回来问道:「人呢?」 是不敢来了吧。 「在……在后面。」小丫头说着指了后面。 陆思秋一愣,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就看到苏婉如一个人抬着绣架徐徐走了进来,她穿着水洗蓝的短褂,布帕裹着头髮,一张小脸白生生的近乎透明,俏盈盈的走着弱柳扶风般,让人心生怜爱。 「狐狸精!」陆思秋嫉妒,又看向她手中的架子,上面搭着布,看不到里面的样子,不过猜也猜得到,一定是那块毁了的玻璃纱。 「姑姑。」苏婉如放了绣架行了礼,「又给您添麻烦了。」 邱姑姑失望的摆手,道:「苏瑾,我当初买了你三年的工,并不仅仅是因为看上了你的手艺,更多的,是我觉得你乖顺,做事精巧,如今你这事办的,实在是让我失望。你也不要多说了,这玻璃纱……就当你我相识一场,我送你做纪念了。」 这是要赶她走了。 陆思秋眼睛一亮,朝巧红打了个眼色,巧红立刻就道:「姑姑,这玻璃纱值十两,她三年的工钱都抵不上十两,太便宜她了。」 邱姑姑愠怒,「我说的话用你来质疑。」 让她走,不是因为这玻璃纱,而是不喜说大话的人。 巧红满脸通红,不敢再说话。 众人都看着苏婉如,只见她静静立着,秀眉微挑,一双眼睛如若两枚黑亮的宝石,黑沉沉的发着盈动的光,莫说求饶,就是一丝慌乱都看不见。 「姑姑。」苏婉如依旧持静,道:「那滴墨虽不是我毁的,却也有我保管不当的缘故,我不辩解。这三日我锁在房中,一来是反思自己的过错,二来,我也在应三日前的话,努力补救。至于结果,还请姑姑看完后裁度。」 邱姑姑一愣,难道她真的能将玻璃纱弄干净?不可能! 「补救?」巧红呵呵笑道:「这可要让我们开开眼界了,你这补救的手法我们还真是没有见过。」 苏婉如看向邱姑姑,邱姑姑沉着脸颔首,道:「巧红说的对,也让我们开开眼界。」 「是!」苏婉如过去便将盖着的布掀开,「请姑姑过目。」 「啊!」不知是谁最先看见,忍不住发出惊嘆,邱姑姑一愣站了起来,朝绣架看去,随即莞尔失笑。
026 巧技 众人就看到绣架上绣着石榴枝,一枚熟透了的石榴落了半面壳,露出瓤内颗颗饱满红润的石榴籽儿。 画面立体,配色鲜亮,颜色层次递进的不露痕迹,半丝水路都不显,瞧着便衍出口涎来,想起八月时酸酸甜甜的石榴味。 因为时间太赶,这幅绣品才绣了三分之一,可就这寥寥小半幅图,便就能看得出绣娘的技术,绝非泛泛之辈。 「这……」邱姑姑顿了一下看向苏婉如,「你争取三日时间,便就是为了这?」 苏婉如点了点头,回道:「时间太紧,只能绣出这么多,让姑姑见笑了。」 邱姑姑看着苏婉如,神色莫测间满是惊讶。 她招苏婉如来时就知道,这丫头技术不错,可是没有想到,她的手艺居然这么好。 外行人不懂,可是她很清楚,这针脚没有七八年的日日苦练名师指点,断不会有这样的效果,就连前几日被撵走学了十多年的高春,都不及她。 沉默中,陆思秋脸色极其的难看,她没有想到苏婉如手艺居然这么好,这半幅石榴图就算她不想承认,也不得不说换做她亲自绣,也没有这样的水平。 周身蓦然一凉,她转头去看邱姑姑,就见对方神色复杂,可欣赏和惊喜却毫不掩饰。 邱姑姑最大的心愿,就是培养出第二个宋五娘,第二个当年的段掌事,能名动天下,能重振锦绣坊。 而眼前这个小丫头不过才十四五而已,就有这样的水平,若再培养几年,岂不是…… 不行,不行,不能让苏婉如被邱姑姑看重,到时候她的地位不保不说,这绣长的位置怕是也是要易人了。 想到这里,她朝发怔的林秋月打了颜色,巧红太沖只会骂人,只有林秋月略沉稳聪明点。 要是高春在就好了,就更能懂她的心思。 林秋月心头一跳,明白了意思,这是她表现的时候,邱姑姑这边不提,若能得陆思秋的重视,她未来这一两年就好过多了。 有体面的活给她做,她能多得赏钱不说,还能多结交达官贵人,将来出了锦绣坊,她也能有好的出路。 「苏瑾。」林秋月攥着拳,道:「你说你是这三天绣的,我看不是吧,你本意是挽回毁掉的玻璃纱,我现在看你这底料可是干干净净。你不会是偷偷换了一块吧。」 她一说,众人一个激灵明白过来,对啊,这绣品是很好看,可墨汁也不见了啊,肯定是她偷换了。 陆思秋没说话,巧红顿时跳了起来,来了劲儿,「胆子可真大,居然偷玻璃纱回去换,我就说嘛,她为什么有恃无恐,原来是这个打算。」 苏婉如不惊不怒,只看着邱姑姑。 「住口。」邱姑姑打断巧红的话,看着苏婉如道:「让苏瑾接着说。」显然已经明白了门道。 巧红满脸通红,愤愤不平的看着苏婉如。 苏婉如应是,躬身将绣架的卡扣拆开,绣绷脱落下来,她取了绣品翻了面儿…… 也是一枝石榴枝,但上面开的却是火红的石榴花。 「是双面绣。」巧红失态的跳了起来,随即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单面绣或许七八年能磨练出来,可双面绣……她六岁进的锦绣坊,今年十三……姑姑说她有天分,可这七年她也只是磨练单面,双面绣更是碰都没有碰过。 苏婉如今年十五,不过比她大两岁而已,居然已经会了,而且还绣的这么好。 陆思秋也是脸色发白,摇摇欲坠。若说刚才她还存着侥倖,那么现在她是清清楚楚了。 苏婉如没有换掉玻璃纱,她是用双面绣法,将那滴墨盖在了绣品里,让原来的墨汁变成了底色,不但没有毁掉底料,还添了几分层次的阴影之感。 不但手法精妙配色大胆,就连这创意也是独特不已。 「不错。」邱姑姑阴云变笑意,接了秀绷过来,对另外一位绣娘道:「喊三娘下来,让她也看看。」 绣娘恍惚应是跑上楼去,随即刘三娘和焦振英下来。 「来看看。」邱姑姑将绷子递给去,刘三娘打量了一眼苏婉如,视线落在绷子上,只一眼就看明白了,笑着道:「这心思,实在是奇巧了。」 「还真是没有想到。」邱姑姑笑了起来,颔首道:「我当她说大话,这玻璃纱太娇气,她若是下水洗我可真是半点不想留她。没成想,她居然用这样的方法补救,效果还真是不错。」 刘三娘掩面一笑,朝邱姑姑福了福,道:「还是姑姑的眼神独到,在茫茫人海里,一眼就相中了这小丫头。」 「都是缘分。」邱姑姑将绷子递给苏婉如,阴霾一扫而散,指着上面一处的石榴籽,「这里一针斜了脚,这籽儿明显不如别的有光泽,你还得多下功夫才行。」 捧了再压,苏婉如明白,遂颔首道:「是!」 「不过,你年纪还小,慢慢练,不可急功近利,反而容易成了假把式。」邱姑姑笑着,回头看着陆思秋,「这件事就算了,她既是补救了,且还做的不错,就不要再提了。往后你多指点指点她。」 这算是给陆思秋抬面子。 陆思秋当然明白,这个时候什么都不能说,随即要应是,焦振英却是一咳,道:「姑姑,要不将人给我吧,我这正缺一个人呢。思秋那边可是人才济济,瞧的我眼热。」 「你可真见缝插针,一点亏都不能吃。」邱姑姑无奈的摇头,「这事儿你和思秋商量,她若是同意我也没意见。免得我应了你却伤了思秋的心,好手艺谁不想留着。」 焦振英也笑了起来,看向陆思秋挑了眉头,「你眼下可是忙的很,只有我最闲,我帮你好好调教一番,将来你若还想要回去,我再还给你便是。」 陆思秋嘴角抖了抖,她之前还想留着苏婉如磋磨她,现在却不想再留人了。 留着她就等于在枕边安了勐虎,谁知道她哪天会不会跳起来反咬她。 给焦振英,正好解了她心头大患。 「我们这么多年,你和我客气什么。」陆思秋强自笑着,「只要苏瑾没意见,我定然不拦着她的。」 众人有都看向苏婉如。 这个时候她答应或者不答应都能说得过去,毕竟才闹了一件不愉快的事,可是若答应的太干脆迫不及待,难免让人觉得,她早就蓄谋好了。
027 教训 「多谢焦绣长的好意。」苏婉如却是笑盈盈的道:「只是楼上楼下罢了,而且陆绣长对我也很照拂。若非这回她给我三天时间,我也绣不出这双面的石榴。」 精明的丫头,看着是捧,实则却是贬,因为谁都知道,这三天时间陆思秋抱的什么心思。 焦振英心头失笑,又去看邱姑姑……就见邱姑姑眉头微锁,扫了一眼陆思秋。 有的事不点破,不代表不知道,邱姑姑有时候是愿意煳涂几分的。 陆思秋很想啐苏婉如一口,虚伪的狐狸精,明明是你找焦振英的,现在还想在我这里耍花腔装好人,她一顿就要说话,焦振英已经拉着她道:「思秋,我可是和你抢定了。」 陆思秋脸色很难看,她甚至怀疑焦振英和苏婉如在一唱一和,可一想到焦振英的脾气,又觉得应该不会,她艰难的笑笑,道:「抢什么,是你的也好,还是我的人也好,都是姑姑的人,都是锦绣坊的人。随你高兴,我今儿是打定好脾气的不管事。」 焦振英眉梢微挑,对陆思秋话里有话装作没听见,「苏瑾,你怎么说。」 「多谢焦绣长。」苏婉如也笑了起来,摆了摆手里的绣绷,「这活儿是陆绣长派给我的,说是韩老夫人着急要,现在成了小半。我若走了岂不是耽误了时间,要不我把这幅绣品绣完,就去您哪里点卯?」 「行啊。」焦振英不置可否,爽快的道:「事成后你来楼上找我。」 苏婉如应是。 「都散了去做事吧,离八月十五也没多少时间,抓紧把手里的绣品绣好。」邱姑姑心情很好,对苏婉如去留就真的一句话没说,转身去找段掌事。 「走吧。」刘三娘和焦振英上了楼,两人直到进了房里关上门,才各自露出不同的神色,刘三娘倒了杯茶喝着,含笑道:「还真是没有想到,她居然用这样的方法。我三日前也以为她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换块新的。」 「她是不屑如此。」焦振英笑着,道:「不过倒是证明了她的能力,算是在姑姑面前露了脸了。」 刘三娘点了点头,想起了那小半幅的双面多子石榴,绣的倒是真不错,若能心再静几分,少了急躁应该更出色。 从这幅绣品里,她似乎看得出,苏婉如的心不在锦绣坊。 「振英。」刘三娘若有所思,「你说,那半幅图是她用尽全力,还是和之前那样有所保留?」 焦振英摇了摇头,「我看不透那丫头,说不清。」 「算了。」刘三娘笑着拿了钥匙开了柜子,从里面拿了一件男子的道袍出来,朱红色的锦袍,滚了金边,衣摆上绣着青竹,竹竿笔挺竹叶颤巍巍的挂着露珠。 若是苏婉如看到,定然会暗暗赞嘆这手艺。 焦振英扫了一眼道袍,目光闪了闪低头喝茶。 楼下,苏婉如摆好绣架坐稳,捻了针接着绣她未完成的绣品,巧红过来叉腰瞪着她,「卖弄技艺,我看你做戏子去还好点!」 话落就踢了椅子去了净房,过了一刻出来洗手,随即一愣,就看到苏婉如正抱臂靠在门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你……你做什么。」巧红惊的后退了一步,「你不要乱来。」 苏婉如轻轻一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她走过去,盯着对方,「我底稿上的墨汁,是你滴的?」 巧红摇着头,又梗了脖子,道:「你凭说是我,你有证据吗。」刚刚苏婉如在邱姑姑面前可是一句未提,可见她根本不敢提。 「要什么证据。」苏婉如忽然抬脚,照着巧红肚子上就是一脚,对方被踢的蹬蹬后退了几步跌倒在地,惊恐未定的看着她。 完全没想到苏婉如会直接打人。 蹲下来,苏婉如勾着巧红的下颌,扬眉道:「我不和姑姑说,是因为说了也没有用。」她眯着眼睛道,「但不代表我咽的下这口气。」 「你给我等着。」巧红从惊怔中醒来,捂着作疼的肚子,眼睛通红,「我要让姑姑将你赶走。」 苏婉如拍了拍手,睨着她,「证据呢。」就和那滴墨一样,光凭嘴说,没有用。 巧红明白过来,伤在肚子上不轻不重,根本毫无痕迹。她气的直抖,苏婉如已道:「往后手和嘴都放干净点,否则,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你欺软怕硬。」巧红啐了一口,觉得苏婉如不敢打陆思秋,苏婉如嗤笑一声,揪着对方的衣领,「你欺我难道不是觉得我好欺负。」 陆思秋?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手段,巧红这样的,就要将她打怕了。 巧红不敢再说,看苏婉如的眼睛里多了一份惊惧。 「往后离我远点。」苏婉如拍了拍她的脸,压着声音贴着她道:「告诉你,我爹娘是卖药的,三步倒还是七步颠我能让你死的不留痕迹。」 巧红吓的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小姑娘就是好吓唬,苏婉如一笑,摆了摆手出了净室。 好一会儿,才抹着眼泪回了前面,林秋月见她眼睛红红的,问道:「怎么哭了?」 「没……没事。」巧红摇着头不敢说,想着苏婉如那句「我能让你死的不留痕迹」就冒冷汗。 苏婉如心情很好的带着绣架出了院子,胡琼月在小径等着她,讥诮的道:「怎么,决定不忍让了?出了风头还动手打人。」 她们二人私底下也曾动过手,所以她很了解苏婉如的脾气。 「你就这么闲?」苏婉如点了点下颌,「让开,我要回去补觉。」 胡琼月让开路,盯着苏婉如,道:「你很想出头?为什么。」 苏婉如当然不会理她,径直回去,雀儿见着她叽叽喳喳的恭喜她,苏婉如笑着道:「这几日多谢你给我送饭,若不然我也不能全心全意的做事。」 「姐姐客气了。」雀儿笑着道:「姑姑让我来这个院子,如今这里也只住着您一人,我当然要全心全意的照顾你了。」 苏婉如笑了颔首,洗漱了倒在床上,不过一会儿就混混沌沌的睡熟了。 雀儿小心翼翼的将晚饭取回来放好,锁了院子回家去。 苏婉如一觉睡的极沉,等再醒过来时,不出所料,她躺在沈湛家中的暖阁里。 那天,沈湛就是这么躺在炕上,逼她给他捶腿的。
028 肝疼 「你是猪吗,睡的这么沉。」他扛了她一路她都没醒,要是换做别人,她是不是也这样。 气人! 他虏人还有理了,苏婉如翻身坐起来,盯着他,「常在河边走侯爷就不怕湿鞋?锦绣坊怎么说也是归司三葆管,你就不怕得罪他。」 沈湛掀了掀眼皮,「一个阉人,爷怕他?」 「真当自己是二郎神,等没仗打的时候,看你还得意什么。」苏婉如嗤笑一声,踢开挡着自己的东西要下来。 她一笑,容色明亮,一双眼睛潋滟娇嗔,他看着心头一盪,书朝桌子上一丢将她提熘起来,放自己腿上圈着。 「爷做事喜欢长久。」他凑着她耳边吸了口气,盯着她小巧圆润的耳珠,喉咙发干,「打仗这事,爷说了算。」 三天忍着没见,想的他肝都在疼。 苏婉如被他气的肝疼,恨不得将他五马分尸了。她没头没脑的打他,「你有病吧,说话就说话,你离我远点。」 当她是什么,青楼里的姐儿,还是他院子里的妾。 想抱就抱! 「行了,行了。」沈湛抓着她的手,放在嘴边亲着,「挠痒都比你重点。」 苏婉如气馁的瞪着他,「卑鄙!」 他看着她,红红的眼睛,气鼓鼓的脸,他心情顿时大好,心头也软的化不开,只想搂着这小丫头在怀里,「和爷说说,这几天都在做什么。」 「和你无关。」苏婉如撇过头去,「只要不看见你,我做什么都高兴。」 沈湛紧紧的贴着她,擦着她的鼻尖,哄她:「咱们今晚好好说话,别动不动就生气,不好看。」 「谁和你好好说话。」苏婉如不想和他这么近,「你就是个无耻的混蛋。」 他哈哈一笑,箍着她在怀里,得意的道:「行啊,不说话就干正事。」 「你敢!」苏婉如揪着衣领,一脸的戒备,「你要敢碰我,我就……」她说了一半,发现她在他面前太弱了。 小脸圆鼓鼓的,色厉内荏的样子,实在是有趣的紧,他心头溢满了欢喜,却故意唬了脸道:「小小年纪不学好,成天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苏婉如一愣,抬头看他,顿时脸腾的一下红了。 这个下流胚子,居然倒打一耙,怒道:「无耻!」 他没忍住,大笑了起来,情绪外露的捏了捏她的鼻尖儿,道:「曲子学的如何了,唱支给爷听。」 她咬牙切齿的道:「你不配。」 「谁配?」他哼了一声,盯着她杀气腾腾的,「爷把他卸了。」 苏婉如气极反笑,道:「赵之昂啊,你有本事卸了他去。」 「脑子还挺灵活。」沈湛拍了拍了她的头,「还是和以前一样聪明。」 他的话状似无意,苏婉如听着却是一怔,盯着他满脸的戒备和怀疑,「我们以前见过?」 她不记得见过沈湛。难道是她的前身和沈湛认识? 可听说她的前身体弱,根本就不出门啊。 沈湛看着她,小丫头眼睛咕噜噜转着,很显然是在考量推敲他话中的意思,他语气戏嚯,「你不记得爷了?」 他想到她以前的样子,和现在一模一样。 他果真认得她,苏婉如攥着拳头,周身忍不住颤慄起来,小小的脸苍白的如同金纸一般,「侯爷此话当真?」 她满身的戒备,像是刺猬一样,他顿有些懊悔不该拿这件事逗她,不过她也是笨死了,既然他都知道了,当然就不惧昭告天下,也做好了护她周全的准备。 「刚说你机灵。」沈湛手指一曲弹在她的额头上,「爷一眼就相中你了,要是以前见过,你能安好到现在。」 苏婉如暗暗松了口气。 她的身份在他们之间,就像是一层窗户纸,她感觉他是知道的,可是他不说她就不敢去捅破。 她怕破了以后,她的命就真的丢在这里了。 「粗鄙!」她一脸鄙夷。 就这样轻飘飘几句就相信了?那别人说什么她都信? 沈湛不悦,抬着她的下颌,唇便覆了上去,苏婉如大惊用手捂住嘴,瞪圆了眼睛,「沈湛,你敢!」 「我怎么不敢!」他当即在她脑门上亲了一记,露出得逞的样子,「笨死你得了。」 苏婉如顿时红了眼睛,沈湛笑了起来,捏着她的脸,「行了,你这样谁都吓唬不了。」 她撇过头不接话,他笑着,就听到卢成隔着帘子低声道:「爷,属下有事回禀。」 沈湛凝眉,声音不悦,「说!」 卢成一愣,隔了两息才回道:「周先生在燕子矶被困住了,探子回来报,说是后宋残留的一股余孽,想要拿住周先生而来威胁您。」 周奉,表字道然,前朝天琮四年的进士,只是当时朝堂混乱,他空有一腔壮志却投报无门,蹉跎三十多年后投靠了武夫沈湛,做了幕僚。 周奉是不是心甘情愿的苏婉如不知道,但是她听说沈湛对周奉很看重。 苏婉如心思转过,看着沈湛的侧脸,他有事也不迴避,是因为在他心中,她就是他的私有物了吧。 自己的东西,当然不用防着。 苏婉如垂下眼帘,周身气息骤冷。 沈湛扫了她一眼,忽然将她放下来,牵着她的手往外走,兴致高昂的道:「爷带你长见识去。」 「做什么。」苏婉如被他拖着,心里已经猜到他要去做什么,牴触的道:「我不去,我哪里都不去。」 沈湛头也不会,步子迈的极大,有力的手臂像钳子一样,握着她的手,「很有趣的,爷包你喜欢。」 「我不去。」苏婉如知道他要去杀人,她不想看,更不觉得有趣,「我不去,你松手。」 沈湛忽然停下来不耐烦的瞪了她一眼,一提就将她扛在肩头上,打着她的屁股,「你就不能消停点,非得和爷唱反调。」 「沈湛!」苏婉如大吼,沈湛语气又软了下来,哄着,「这样走路快,你那细胳膊细腿的,跟蚂蚁爬似的。」 卢成站在屋檐下,目瞪口呆的看着远去的背影……爷对姑娘时,真是让他觉得陌生啊。 难道想娶媳妇的男人,都是这样好脾气? 院外,闵望朝前面叠在一起的男女挤挤眼,问卢成,「爷要亲自去?」 「是啊,我以为爷会让我去的。」卢成挠了挠头髮,脸色古怪,「爷为什么要自己去呢。」 以那些人的资歷,还不够让沈湛出马的。 「爷要彰显雄风。」闵望一副只有我懂的得意样。 卢成撇嘴,哼哼了两声。
029 见识 马蹄铮铮,犹如踏上了战场,苏婉如被沈湛箍在胸前,心跳随着每一次的颠簸,蹿到了嗓子眼。 沈湛什么意思。 难道这些所谓的后宋余孽她会认识,还是说,他故意要在她面前杀掉所谓的后宋余孽,来震慑她? 不会,以他的行事作风,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 这点匪寇,他随便派个属下去就解决了,甚至于,报了官府,自有人给他办的妥妥噹噹的,一个活口不留。 但是反常的是,他却亲自出马了,他到底什么意思。 胡思乱想间,前面出现了骚动,随即马勒停住,苏婉如就看到一处山坡,坡上火把隐隐绰绰,看得见有人在跑,可却没有一个准头。 是怕照的太亮或是定着不动,成了箭靶子。 「上面的人听着。」沈湛这边来了约莫一百多人,她不知道他怎么眨眼功夫招来这么多人,平日他府中安静的出奇,这些人都安置在哪里?思索着,有人接着喊道:「限你们一刻钟内,将周先生交出来,侯爷可饶你全尸。」 干净利索的话,根本不是商量,也不像解救人质,霸道的让人瞠目结舌。 苏婉如翻了个白眼。 果然,山坡上有人回道:「放你娘的屁。老子限你们一刻钟之内,送三十匹马……不对,送五十匹马过来,否则,你们就给周道然收尸吧。」 话落,周围寂静了一息的功夫,骤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苏婉如暗暗摇头,两方不论人数,就这战斗水平和策略也不在一条线上……一句威胁送马的话,就暴露了他们的人数实力。 都不用别人套话,就自己撂底了。 「五十匹够不够啊。」有人笑着打趣,「我们周先生一人就能吃一匹马,你可别饿着他老人家啊。」 笑声中,还夹杂着荤段子,听的苏婉如面红耳赤。 「闭嘴。」一直沉默的沈湛忽然怒喝一声,「平时怎么教你们的,要以理服人。」 众人一愣,顿时安静下来,却不知道沈湛为什么发怒,他们平时行军又没有女人,这荤段子一口气能说出百十个。 就为了解闷。 平时爷也不拦着,有时候兴致好了还能和他们一起笑闹,今儿奇怪了,还以理服人了。 难道这批匪寇来歷不简单。 众人思索着,还真就认真严肃起来,有人问道:「爷,这些匪寇难道是苏家老三的那支野兵?」 苏季擅练兵,他招募了两千人的私兵,不归后宋朝廷管,可自由来去。虽不入流可战斗力却是极高,战场上犹如一柄利剑,无往不利。 只是苏季……这支野军就消失了。 若真是那支兵,他们还真要认真一点。 他们问着,沈湛却没有说话,而是低下头问苏婉如,「你认为呢。」她的身份,有的事可以不亲自做,却不能惧怕,这是她今晚带她来的目的之一。 苏季练兵苏婉如只参观过一次,还是远远的站在屏风后看的,所以对方到底是不是,她怕还不如沈湛拿捏的稳。 只是这会儿沈湛问她,她不由认真思索了一下,反问道:「侯爷不必戏弄我,小女见识短浅,怎会有什么想法。」 「爷问你就答,哪里来的这么多託辞。」沈湛手臂一紧,箍着她,「说。不然这马背上也不错,新鲜。」 正经不过三句话,苏婉如气急,怒道:「你就不会说点别的?」 「除了这事我对你没别的想法。」沈湛答的严肃认真。 苏婉如抚额,知道她今天要不说出个一二三来,他说不定真会做出什么荒唐事来,顿了顿她不由道:「这些人来歷我不知道,但绝非经过系统操练的兵,很有可能只是一批打着后宋名义的草寇。」 「接着说。」沈湛道。 苏婉如只好接着说:「这山坡看着易守难攻,可到底不过是个土坡,他们从抓住周先生到现在,至少有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足够他们找一处更好的藏匿地,就算找不到,在坡低设下落马索,挖一条沟壑布一些陷阱也是可以的。」 「可他们什么都没有做,等在上面。看着有恃无恐,可心里一定惶恐不安,战战兢兢。」 「战争,比的是兵力战术,可也比气势和底气,这几样他们一样都没有,怎么看都不像是后宋残兵。」 就连人质周奉都没有架着刀子拉出来熘一圈,现在被沈湛的兵气势所震慑,他们至多再熬半个时辰。 「说的好。」沈湛毫不吝啬的夸赞,揉了揉她的头髮,「不过,你说的对不对,一会儿就知道了。」 苏婉如一愣,就听到沈湛一声高喝,道:「杵着作甚,以理服人!」 「是!」齐声高唿,像是刽子手久不开刃,迫不及待的要拿人头祭刀一样,电光火石般,这些人沖了上去,没有火把,没有星光,他们像是生了猫眼,毫无障碍。 不是以理服人吗?还杀气沖沖的。 苏婉如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内腹诽,就算兵再快,可也快不过上面人的刀子,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他们这样不讲究策略的,岂不是逼得他们杀了周奉?! 不过,她和周奉没什么关系,谈不上可惜,所以,她只是看着而已。 说不定,沈湛也想鸟尽弓藏,借刀杀周奉呢。 苏婉如心头飞快的转了几道弯,不等她放稳心绪,沈湛拍马箭一般的沖了出去,她顿时大惊,喊道:「你干什么。」 他不会也要上去吧?她不要看杀人,不要体会血肉模煳,尸首分离。 「带你长见识。」沈湛单手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握着一柄足有七尺长的刀,刀面很宽,刃口又寒又利,泛着杀气。 眨眼功夫,四周一片燥乱,嘶喊马鸣糅在一起,有人在跑,有人倒下,苏婉如目瞪口呆,迟钝的感受着。 忽然,寒光一闪,血线飞溅,一颗人头断在沈湛的刀下,擦着她的脸飞了过来。 头离了身体,眼睛还瞪的圆熘熘的,死不瞑目的样子,苏婉如直愣愣的和那双眼睛对视,像是被摄走了魂魄,定在了原处。 不等靠近,沈湛就将那人手拍飞,苏婉如惊魂未定。 「爷厉害吧?」沈湛扬眉,俊脸凑近看着她,苏婉如啊的一声惊叫,指着飞来的箭,「小心。」 沈湛眸光一亮,飞快的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还知道关心爷,没白疼。」 话落,他反手一抓,那支箭就咻的一声在他手心止住,随即手中长刀一投,那刀划着名光如同生了眼睛一般,直插在敌人的胸前,戳了对穿。 沈湛勾唇,眼里光芒明亮。 苏婉如揪着他的衣襟,眼前一黑倒在他的怀中。
030 别怕 「胆子真小。」脸上的皮肉被人捏了一下,热热的气喷在她耳边,苏婉如腾的一下睁开眼睛,满脸的惊恐。 沈湛正将她打横抱在怀中,没轻没重的拍着。 不过声音难得柔和,透露着令人惊讶的耐心。 苏婉如的神智渐渐回笼,黑黑的眼睛像是点了一盏灯,重染了神采,她慌张的推着沈湛,道:「你……你走开,走开。」 她就知道他不怀好意。 带她来这里,就是为了吓唬她的。 这个可恶粗鄙的人,她恨的牙痒痒,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来劲儿了是吧。」沈湛啪的一声弹她的脑门,「看来爷是对你太好了,让你忘乎所以了。」 苏婉如推着他的手蓦然顿住,方才的一幕幕重回了脑海中,那颗死不瞑目的人头,那对穿的身体,一具具倒下的尸体,她很清楚这场面实在算不得血腥,真正的战场远比这个残暴可怕的多。 可是…… 苏婉如痛苦的闭上眼睛,眼泪在眼眶转着,生生的被她逼了回去。 她的经验太少了,所以一直以来她虽知道沈湛不是普通之辈,可只停留在想像之中。 今天她算是见识到了。 就如他下令让手下的人冲上去,她以为他们会来不及救周奉,她甚至鄙视沈湛没有策略。 可是她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沈湛根本不需要策略,他早就料准了对方根本不敢杀周奉。 准确的说,不是不敢,而是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杀的能力。 他们太快了,像一阵血腥的飓风,眨眼之间卷到人前来,扫着头颅裹着血腥,将原本人头攒动的山头,夷为平地! 是啊,沈湛若没有这样的实力,又怎么会打败父皇和兄长他们,帮赵之昂夺得天下。 她小看他了。 「想什么呢。」他们依旧坐在马背上,苏婉如靠在他怀里,双眸对视,他蹙眉不耐烦:「还怕?」 她抿着唇摇了摇头,声音沙哑的道:「不怕!」 「死人而已,有什么可怕的。」沈湛又拍了拍她的后背,像是要安抚似的,「多看看就好了。」 她不想看,她就想救出二哥,以后躲在二哥的背后过她的小日子。 更不想经歷这些,所以她恨沈湛,讨厌他! 马前有人走了过来,苏婉如动了动,示意他让自己坐好,沈湛霸道的箍着她:「坐稳了,小心掉尸里去。」 苏婉如心头一跳,闭着眼睛果然不敢再动。 「侯爷。」周奉完好无损的出现在尸堆里,五六十岁的样子,或许因为年轻时过的不顺,便显得有些苍老,浑浊的眼睛里透着精光,「这些人原是徐州焦奎的部下,前些日子焦奎被卢青剿了后,他们就随着二当家想通过应天逃去凤阳,没想到进了应天却出不去,正巧打听到属下路经此地,所以就抓了属下做人质。」 「给侯爷添麻烦了。」周奉拱手行礼,心里很激动,他以为凭沈湛会派卢成走一趟,万万没有想到,沈湛居然亲自来了。 作为幕僚,能得主家这般看重,乃是极大的颜面。 「先生可曾受伤。」沈湛问道。 周奉垂着头,语气恭谨却透着轻快,「回侯爷的话,属下只是被蚊子叮咬了几个包,稍后抹点药膏便可。」 「还是蚊子兇残些。」沈湛颔首,「先生先行回府歇息,余下的事交给应天衙门。」 周奉应是,抬头不经意的朝上一扫,随即愣住。 他刚刚来时周围太黑他没有细看,等到了跟前又一直低着头,所以并没有看到沈湛胸前还抱着个女人,现在发现不由一惊。 别人不知道,他却是清楚沈湛的脾气,这几年他收女人来者不拒,可从来没有碰过,留在府中三五日就转手送人的不计其数,所以,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亲密的抱着一个女人,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 他打量着那女子,容貌没什么可说的,自然是极美的,年纪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倒是这身气质让他微微一愣,看穿着打扮不像是高门闺秀,且高门闺秀这半夜也不可能和沈湛来到这里,且还做出这般亲密之举。 那么就是普通女子,甚至很可能出身很不好……可是女子的气质却很特别,仿佛娇生惯养出的世家小姐,有着俾睨天下的雍容和矜贵。 这样的气质,若在一位公主或贵妃身上自然恰到好处,可是出现在她身上,很奇怪。 与此刻的处境和身份格格不入。 周奉这段心思一转,不过一瞬间,他收回了目光躬身应是退了下去,却转身找到了闵望,低声道:「和侯爷在一起的女子是何人,为何早前不曾见过。」 「我也不知道。」闵望含煳其辞,下意识的不想多言,尤其是苏婉如的身份太特别了,特别到他连一个字都不敢多言。 周奉蹙眉,心里好奇却没有追问,不管怎么样,到底是个女人罢了,或许就是因为特别,才得了侯爷的眼吧。 「天快亮了。」苏婉如揪着他的袖子,声音里有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弱态,「我要回去。」 沈湛看着她像只小猫一样,软乎乎的歪在他怀中,他心头盪了一下,语气不由自主的软了下来,「知道了。回去,这就回去。」 马儿掉头,慢悠悠的往山下走,比起来时的风驰电掣,此刻的速度,让苏婉如怀疑等中午他们能不能回城,若是之前她或许会问,可现在她却不想再问了。 沈湛要做的事,她根本左右不了。 「你猜对了。」马依旧走的慢,他打算和她聊聊天,「想要什么奖励。」 苏婉如一愣,下意识的转头去看他,却因为离的太近,她的鼻尖擦着她的下巴过去,她一愣忙又尴尬的回了头,道:「我不要奖励。」顿了顿,还是顺着自己的脾气,道:「只求你以后不要再让我看到这些就行。」 沈湛低头看着她,「你可知道焦奎是什么人?」 苏婉如摇了摇头,「不想知道,我并非心疼谁的命,只是不想看到这样的场面。」 她听说过焦奎,在徐州一带很有名,趁着乱世烧杀抢夺无所不作,当时父皇一心对赵之昂,此类草莽打算等等再收拾,却没有想到…… 父皇没处理的人,沈湛帮着他处理了。 苏婉如感觉很复杂。 她没妇人之仁,这让沈湛很满意,捏着她的下颌,迫着她看着自己,本来似乎想说什么,却在看到她的眼睛时,愣住。 幽暗中,她眼睛似打磨过的宝石,浸在水中,透亮的让他心头一悸。 他不悔带她来这里,却心疼她受到的惊吓。 娇滴滴的苏婉如,像开在温室的花,根本不曾经歷过风雨,忽然让她面对这些,她当然会害怕,会惶恐。 「别怕。」他捧着她的脸,唇毫不犹豫的落下。
031 生病 苏婉如坐在床头,直到此刻心头还是慌慌的,飞快的跳着。 她想到沈湛的那一吻,她想让开的,却发现根本反抗不了。 今晚她真正认识到,她之前的抵抗和宁死不从又多么的无知自大……他想要对她做什么,莫说在侯府,就是在锦绣坊里,他也手到擒来。 她现在就是鱼肉,而他就是架在她脖子上的那把刀,拦在她前面的那只恶狗。 她手无寸铁,无权无势,就算是死,他也有能力让她办不到。 更何况,她不想死,她辛苦逃出来,不是为了窝囊的死在这里。 苏季还等着她去救呢。 苏婉如闭上眼睛倒在床上,沈湛的气息毫无徵兆的钻了进来,她惊了一跳睁开眼睛,房间里并没有别人,她才舒了口气。 却觉得他那蜻蜓点水的一吻,依旧停留在她唇上。 他的唇干净温暖,气息如同他的人,浑厚强势,霸道的落下却并未停留。 吻后,他一副意犹未尽的看着她,笑露着白牙,贊道:「甜!」 若非她气的哭了,他恐怕会继续下去。 使劲儿的搓着唇,她烦躁不已,发狠的砸着枕头,好像这就是沈湛一样,恨不得撕碎了才好,「等我救出二哥,要你好看。」 说完,她想像着苏季暴打沈湛的画面,忽然笑了起来……心情舒爽了一些。 咕哝着,她不知不觉的睡着,直到雀儿和蔡萱在院子里叽叽喳喳的说着声传进来,她才迷迷煳煳的睁开眼,却觉得头昏脑涨,浑身乏力的很。 「生病了吗。」苏婉如揉着头,想要喊雀儿,可声音卡在喉咙里,人又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朝她的嘴里灌了苦涩的药,她抓着那人的手臂,喊着,「杜舟,这药太苦了,你是不是忘记放蜂蜜了。」 「阿瑾,阿瑾。」有人在她耳边喊着。 阿瑾是谁,她不记得认识这人,脑子里煳里煳涂嗡嗡响着,她心头念叨着,「父皇,我……我好害怕,人头像球一样咕噜噜的滚着,我好怕啊。」 「父皇,我进不了登月塔,我拿不到如月令。我好没用,什么都不会。」 「父皇,那个人拦在我面前,我好怕就算我拿到如月令,他也不会让我救出二哥的。」 苏婉如懊恼的哭着,恨自己没有用,那颗人头那双眼睛就像定格的照片,就放大在她眼前,咧着嘴流着血,瞪着她。 「二哥……二哥!」苏婉如勐然惊醒了过来,窗外艷阳投射进来,热烘烘的她出了一身的汗,像是长跑过似的,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她苦笑,自嘲不已,这点惊吓就让她病了一场。 她当初还信誓旦旦的和母后说,她一定会拿到如月令,一定会救出二哥。 她撑着坐起来,想要下床,就在这时门被推开,雀儿端着药进来,看见她醒了顿时高兴的道:「苏姐姐你醒了真是太好了,我刚煎了药,你快喝了。」 「谢谢。」苏婉如接过来喝完,「我睡了多久?」 雀儿接过碗又给她递了颗蜜饯,笑着道:「就睡了一个上午,我还以为你会像大夫说的要睡个一天呢。」又道:「姑姑来过了,说让你歇着,不用急着去上工。」 「嗯。」苏婉如拿了蜜饯楞了一下,还是放进嘴里,又找了身干净的里衣去床后换:「给我请大夫了吗,怎么说的。」 雀儿铺着床,回道:「大夫说您可能是太过疲累又因受了惊吓的缘故,歇一歇喝两剂药就没事了。」 还真是受惊了,苏婉如哭笑不得,鄙视自己的没用。 「我已经好了。」经过昨晚,她忽然镇定下来,沈湛那边她先见招拆招,看样子他暂时不会对她怎么样……当务之急,她要在锦绣坊出头,想办法取得邱姑姑和掌事的信任,带她进登月塔。 「你不再休息一下吗?」雀儿一愣,劝着道:「姑姑都说了让你休息的,你就安心躺着养身体吧。」 苏婉如穿好衣服拿了盆出门,虽脚步有些虚浮,可到底精神好了不少,「我没事,你忙你的吧,我要是累了就回来歇一歇。」 雀儿劝不住,只能随她去了。 苏婉如还是去了馆里,众人见她来也没什么意外,各自做着事,只有蔡萱惊着过来扶着她,「你还发着烧呢,怎么就过来了,又没有那么急,快去歇一歇。」 「没事。」她不想耽误时间,想早点离开这里。 蔡萱点了点头,奇怪的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巧红,寻常这时候她该说话了才是,怎么今天却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半句话没有? 不但是她,就连林秋月也觉得奇怪,巧红今天太反常了。 「掌事好,姑姑好。」众人歇了针起身行礼,段掌事颔首,邱姑姑道:「都做事吧,时间也不是多充裕。」 大家都没了声音。 「阿瑾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休息的吗,身体好了?」邱姑姑看见苏婉如,便走了过来,苏婉如回道:「我身体好了,就来上工了。有姑姑关心,我更是不敢懈怠了。」 「你这孩子也太实诚了。」邱姑姑摇了摇头,虽这么说,可眼底皆是满意。 段掌事脚步微顿,随了几步过来,目光不经意落在绣架上,微微一愣又细看了几眼,道:「这是你绣的?」 「是!」苏婉如福了福,借着机会想和段掌事多说话,留下印象,「绣的不好,还请掌事和姑姑指点。」 段掌事看了她一眼,伸手抚了抚针脚,像是想到了什么久远的事,神色有些复杂,邱姑姑微顿,问道:「掌事,可是有什么不妥?」 「没什么。」段掌事回神,看向苏婉如,道:「你这针法受过谁的指点?」
032 作践 字有笔迹,针有针脚。 外行瞧着绣品自然没有区别,可内行的却是能辨出针脚的不同,就好像师父教徒弟,徒弟学的武功出自师父,拳脚走向套路上,自然就会有师父的影子。 熟人一看就明白。 段掌事有这一问,邱姑姑虽没有立刻懂,却大致猜到了什么,怕是苏婉如的师父,是段掌事认识的。 可是,段掌事一生都在锦绣坊,从原来闻名天下的绣娘变成这里的掌事,她认识的人,自然也出自锦绣坊。 她心头疑惑,也朝苏婉如看去。 苏婉如心如明镜,她的师父宋五娘,和段掌事系出同门。 天下人都知道宋五娘进宫做了公主的师父,所以,她不敢太张扬,只露了稍许,让段掌事觉得亲切罢了。 「是受过人指点。」苏婉如低声回道:「在家时我有一回给别人家绣补子,东西好了以后亲自给人送店里,在店中认识了一位绣娘,我得了她几日的指点,掌事,可是我的针脚有什么不妥?」 「没什么。」段掌事着重看了眼苏婉如,这针法有宋五娘的影子,她看着就想起年轻时的光阴,不由含笑道:「你小小年纪有这功力已是难得一见。不过这旋针盘时若能再稳点会更好。」 邱姑姑暗暗松了口气,笑着道:「掌事多年不开口指点谁,你这丫头是有福气的,还不快点谢谢掌事。」 「谢谢掌事。」苏婉如笑着道谢。 段掌事颔首,道:「多练练就好了。」话落和邱姑姑道:「你让三娘下来吧,我说几句话就走。」 邱姑姑应是,指了蔡萱去喊刘三娘。 不一会儿刘三娘从楼上下来,快步过来行了礼,道:「掌事,姑姑,可是有什么吩咐。」 「镇南侯来应天已有月余,司公公想要宴请他,亲自登门几次他都未答应。今天再去,他的幕僚居然替他应了。」段掌事觉得这不是什么保密的事,便直接当着大家的面道:「定的是十日后,司公公也正想藉此机会在应天露个脸,再和侯爷攀个交情。遂点名嘱咐让你这几天赶制二十个荷包出来,颜色大气点,到时候他装了东西打赏用。」 刘三娘是山水馆的顶樑柱,也是锦绣坊的招牌之一,司公公要面子,让她亲自绣荷包虽有小材大用之嫌,可也能理解。 「是!」刘三娘当然推脱不了,应道:「那我将手里的活放一放,专心给公公绣荷包。」 段掌事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道:「到时候你跟着你姑姑与着我一起去,也顺便带你们认识一下几位夫人。」 居然还请夫人?司公公这是打算给沈湛做冰人?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应天城中恐怕就要不太平了。 不过,要是沈湛成了亲,那就不会再来找她发病了吧? 想到这里,苏婉如心里顿时高兴起来。 「苏瑾你也去量了尺寸,做身衣服。」段掌事说完,又转头和邱姑姑道:「和库房打个招唿。虽不是大家小姐,可也不能穿的太寒酸。」 邱姑姑一愣,面色复杂的扫了一眼苏婉如,点了点头。 苏婉如心头一跳,惊讶的看向段掌事,并不掩饰的问道:「掌事,我……也去?」 刘三娘地位不同,去是理所应当,她不过一个小绣娘没名没地位的,段掌事为什么带着她?难道是因为觉得她的针法亲切。 段掌事没说话,邱姑姑却是咳嗽了一声,道:「能去那种宴会是你的福气,你只管到时候跟着三娘就好了,不用战战兢兢的。」 「都去忙吧。」段掌事不再多言,带着邱姑姑出了门,两人出了山水馆,邱姑姑低声道:「掌事,带苏瑾去可是朱公公的意思?」 上次沈湛对苏瑾的喜欢没有掩饰,她觉得朱公公很有可能做这件事。 果然,段掌事无奈的点了点头,嘆气道:「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我们仰人鼻息求活路,自然是他们说什么,我们做什么。」 邱姑姑顿时脸色难看起来。 锦绣坊的绣娘多,虽出身都不大高,可也是良家女子,这几年她们也会给绣娘们说亲事,帮出去的绣娘找东家,可从来没有做过,将她们送权贵的下作事。 锦绣坊就是锦绣坊,是干干净净的。 「掌事。」邱姑姑沉着脸道:「若是侯爷真的看中苏瑾了,朱公公做主要送了她,怎么办。」 到时候锦绣坊的名声就完了。 「走一步看一步。」段掌事沉声道:「苏瑾毕竟不是卖身给我们的,她有决定自己去留的权利。若……若真的走到那一步……」她慢慢走着,语气里透着一股绝望。 要真的走到那一步,其实她们没有一点办法,「所以,我们一定要打起精神来,务必给宫里的主子留下好的影响。」 有了靠山,就算司三葆胡作非为,她们也有能找个说话的人。 「明白了。」邱姑姑点头应是,却觉得段掌事的态度不够坚决。 苏婉如心里发凉,蔡萱高兴的说话声,林秋月几人阴阳怪气的嘲笑声她都听不清…… 段掌事为什么带着她一起去,方才她还没有想到,此刻却已经明白了。 怕是司三葆想要讨好沈湛,而来作践她。 这个阉人! 苏婉如气的牙痒。 「阿瑾,阿瑾。」蔡萱拉着她,「前几天还说要做新衣服穿,现在料子就来了。我陪你去找料子,要找身鲜艷点的,到时候你一定比那些世家小姐还要漂亮。」 「好。」苏婉如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一回头看着陆思秋阴冷着脸站在门口,见她看来便似笑非笑道:「你这插屏早点绣出来,今儿江阴侯府还派了妈妈过来问。」 掌事带三娘去她可以理解,可为什么要带她去,她算个什么东西。陆思秋气的头顶直跳。 是了,苏婉如想到了韩老夫人。 如果急着和沈湛结亲的韩家知道,司三葆也想在沈湛这块肥肉上咬一口,她会怎么想?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韩老夫人的能力,自然比她这个小绣娘要高吧?
033 插屏 晚上,苏婉如赖在蔡萱房里不回去,胡琼月下工回来,见到她犹如没有看见一般,自顾自的洗漱上床。 蔡萱觉得有些尴尬,就笑着问道:「胡姐姐,锦绣馆那边是不是也要比赛,你参加了吗。」 胡琼月本不想答,可一看到苏婉如,她便故意道:「我不用参加比赛,姑姑让我独自为皇后娘娘做套衣服,烟霞色的玻璃纱。」 「啊,这料子我都没见过。」蔡萱没心没肺的道:「你一个人做吗,到时候送宫里去吗。」 苏婉如好像没有听到似的,低着头飞针走线。 胡琼月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意兴阑珊的丢了书,翻身躺下再不搭理他们。 蔡萱嘟了嘟嘴,低声和苏婉如道:「胡姐姐越来越怪了。」 她是没炫耀成功心里不舒服而已,苏婉如太了解胡琼月了,所以才不会撂了自己的脸成全她面子,「快做事,时间不早了。」 蔡萱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夜里一切平静,苏婉如一觉到天亮,醒来的时候她看到蔡萱对着她笑,她也笑了起来,心情出奇的好。 「我晚上还来你这里睡。」苏婉如高兴的收拾了一番,回自己院子洗漱换衣服,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去上工,一连六天苏婉如都睡在蔡萱的房里。 「看来他也要脸啊,怕被人发现。」苏婉如有些得意的咕哝着,几日的功夫,她面色就红润起来,蔡萱捏着她的脸,道:「阿瑾你没事不要对我笑,你一笑我眼睛都花了。」 苏婉如越发的高兴,「贫嘴!」 第七日时,她的插屏绣好了,上了江阴侯府送来的鸡翅木底座,就捧着去找陆思秋,「绣长,插屏绣好了,你过目。」 「嗯。」陆思秋看着插屏一愣,插屏是扇形,右边图案上次见过,半包着的石榴鲜红欲滴,左边的却是浅棕树干,树干下歇着一只五彩的锦鸡。 这配图她还是头一回见,很是特别。 她又细看了看,凝眉道:「东西好不好我这里说了不算,一会儿东西会送韩府去,韩老夫人如何说才最关键。」 苏婉如应是,目光微微一转,露出担心的神色来,「绣长,墨汁的事韩老夫人不会知道吧?」 陆思秋心里一动,眼睛都亮了几分,随即摆手道:「此事你我说了都不作数。」说着迫不及待的去请了行走的婆子来。 苏婉如笑着离开。 「这是江阴侯韩老夫人定的插屏,你带着当时的花样一起送过去。」 「是。」婆子小心翼翼的捧了东西,陆思秋左右扫了一眼,淡淡的补充了一句,「记得多夸夸苏瑾,这插屏她绣的不易,当初那滴墨她花了三天的功夫才处理好。也好叫韩老夫人知道,我们锦绣坊对她老人家的尊重,重视。」 婆子眼睛滴熘熘一转就明白了陆思秋话里话外的意思,点着头道:「绣长放心,这些话婆子一定说。」 「去吧,路上帮我买点糖栗子回来,剩下的钱妈妈拿去买酒吃。」陆思秋抓了一把钱给婆子,就含笑关了门。 婆子满脸堆笑的接了,抱着东西就去了江阴侯府。 「阿瑾,你说韩老夫人会不会打赏?」蔡萱很期待,如果能赏钱就好了,她听说经常会赏绣娘钱。 苏婉如不屑,想到了以前。 赵之昂没登基前,江阴侯在平江府俯首称臣,跟着父皇后面恨不得自宫了服侍。 现在后宋没了,他们散尽家财四处巴结。 所以,她才会料定韩老夫人一定会盯着沈湛,想要和他这个当朝新贵联姻。 如果她能左右,她倒是很乐意沈湛和江阴侯成事……江阴侯府虽是百年家族了内里早已腐败不堪,沈湛若是答应了,不出五年,他就能被江阴侯拖累磋磨的没了气势。 一举两得的好事啊。 「若是有,到时候我们就拿着钱上街买糖吃。」苏婉如帮着蔡萱在绣架前漫不经心的噼线。 时间慢慢过去,苏婉如翻着待描的底稿,就看到门口有两位婆子匆匆跑了来,就站在门口,喊道:「陆绣长,陆绣长在吗。」 陆思秋从房里出来,立在门口容色很和煦,「查妈妈找我?可是姑姑有事吩咐。」 「姑姑让你和苏瑾姑娘去一趟管事那边,说有事要说。」婆子笑着道。 陆思秋眉梢一挑,眼底顿时亮了起来,似笑非笑的撇了一眼苏婉如,颔首道:「这就来!」话落,喊着道:「苏瑾,跟我去掌事那边。」苏婉如淡淡然应是,随着陆思秋出了门。 「怕是韩老夫人觉得你绣的好,要赏你呢。」陆思秋走着,斜眼看着苏婉如,她鼻樑挺巧,肤色细白,娇滴滴的仿佛碰一下就能破似的,她顿时恼怒的皱了眉,连讽刺的话都不想说了。 苏婉如扫了她一眼,含笑道:「托绣长的福。」 陆思秋一怔,有些心虚的看了她一眼,就见苏婉如神色如常,笑盈盈的样子,不像是知道了什么。 一会儿就有你好受的,陆思秋心底冷笑,不再说话。 两人去了前院,段掌事处理公事的书房就在侧院,离正门很近,所以她们穿过垂花门,苏婉如就看到粘贴在门头上的那张画像。 胖嘟嘟的脸,艷丽的衣服,经过数日的日晒越发的惨不忍睹。 可恶的沈湛,苏婉如气的撇过眼。 书房门外守着的婆子进去通禀,两人前后进了门。 房间一熘的书架,摆着的书不多,但一应的绣品挂画却是很多,皆都是上佳之作,段掌事和邱姑姑在罗汉床上对面而坐,苏婉如随着陆思秋行了礼。 「坐吧。」段掌事揉了揉额头,端着茶喝着,邱姑姑见此便先开了口,看着陆思秋道:「江阴侯府的插屏是你让婆子下午送去的?」 陆思秋没坐,躬身立着,回道:「前几日韩老夫人身边的妈妈来催过,等了几日苏瑾绣好了,我就自作主张让婆子送去了。」 这事陆思秋是能做主的,邱姑姑便没有再说,而是道:「韩老夫人让人请苏瑾去侯府。」 「请苏瑾?」陆思秋显得很高兴的样子,看了一眼乖巧站在一边的苏婉如,道:「老夫人这是很满意?」 邱姑姑眉头就拧了起来,摇了摇头,看向一边站着的婆子,那婆子就回道:「奴婢东西送去的时候,韩老夫人还没说什么,后来韩大小姐来了,也不知道在哪里知道的,说这插屏的底料是脏的,还亲自当着老夫人的面指出来了。」 「老夫人就很生气,说锦绣坊可是看着他们江阴侯不如从前,随意应付了事。」婆子学着韩老夫人的语气,余光有些幸灾乐祸的撇着苏婉如。
034 偶遇 小姑娘静静立着,满面的懵懂。 她是不知道厉害吧,锦绣坊就算有司公公担着,可也不敢和这些有爵位的人家明着来,更何况,这事儿本来就是他们不对,对方问责也正常。 最重要的,她不过是个小绣娘,谁都不会费心神去护着她。 「怎么会这样。」陆思秋惊讶的道:「绣品处理的很干净了啊,根本看不出来。」 邱姑姑眉头拧着,看了一眼段掌事,解释道:「这事只看收货的人怎么想的罢了。」 对方如果有意为难,就算你绣的很好,也是会找茬的…… 「姑姑,要不然我替苏瑾走一趟吧,我以前拜见过韩老夫人,也算能说句话。更何况苏瑾是我的人,东西也是我送去的,责任理应由我来担。」陆思秋说的情真意切,一副很有担当的样子。 段掌事点了点头,「你这孩子是个有担当的。不过你去也没什么用,让你们姑姑带着苏瑾去吧,免得她见着你们两个小丫头,又说我们锦绣坊慢待他们。」 掌事发了话,陆思秋当然不会坚持,更何况她也没有真的想去,便应道:「是!」 「那我就带苏瑾走一趟。」邱姑姑心里不舒服,她觉得苏瑾的绣品算是上品了,尤其是那滴墨处理的极好,不但不影响绣品,而且还增加了一些野趣。 韩家的人若想要拿锦绣坊立威,她也不会任由欺负的,锦绣坊虽没有实权,可韩家真想要对他们怎么样,也不是容易的事。 「走吧。」邱姑姑打量了一眼苏婉如,见她穿着坊里的衣裙,模样很俏丽,不用再特意捯饬,便道:「你第一次去别人府,路上我细细教你这些高门府中的规矩。」 苏瑾直到现在才开口,回道:「是。我听姑姑吩咐。」 邱姑姑很满意的苏婉如的态度,不卑不亢也不慌张,让她瞧着心里也莫名安定了许多。 两人去了侧门,门外候着马车,驾车的是个婆子,随车的两个婆子膀大腰圆,苏婉如看着心头失笑,觉得她这回是跟着邱姑姑是江阴侯府打架的。 「你也不用紧张,进门不要东张西望的,自有人引着你去。韩老夫人要是问你话,你只管答就行了,别的事有姑姑在。」邱姑姑沉声道:「若是被骂了或是讥讽了你便忍忍,毕竟咱们身份不同。但除此以外她们也不敢对你真怎么样,有姑姑在,定能护着你。」 苏婉如愣了愣,抬头看向邱姑姑,便甜甜笑了起来,点着头:「谢谢姑姑。」 她不笑时模样乖巧温顺,娇娇弱弱的样子,可一笑大大的眼睛便弯成了月牙儿,嘴角浅浅的梨涡俏皮可爱,真真儿看的人心都能跟着化开,邱姑姑情不自禁的摸了摸她的头,道:「你这孩子,生的也太好了。」 邱姑姑想到了司公公的意思,暗暗嘆了口气。 苏婉如心头一顿,明白了邱姑姑的感嘆,笑道:「若能选,我也想和我娘说一说,将我生的普通些。」 邱姑姑失笑。 马车走在街上,外面车水马龙异常热闹,苏婉如规规矩矩的坐着,邱姑姑看着她,道:「你这规矩不错。新朝更迭,现在北方那边也跟着南方学规矩,百年望族规矩多不用说,那些新起之贵更是严厉,处事样样都照着规矩来,女子连二门都不出。」 「我们锦绣坊里的姑娘虽出身不高,可将来不定也要进这些高门做事。克己些没有坏处。」 苏婉如应是,心头却在腹诽,赵之昂的出身就不如父皇,不说规矩,他怕连书都没读几本,他的皇后出身虽还不错,可却是行伍,打架斗势不再话下,可让她统管后宫做天下女人贤淑温良的表率,她牙都要笑掉了。 还让勛贵将规矩立起来,难不成有了规矩,大周这群草包就不是草包了?! 「等我救出二哥,非一个个手刃了你们。」苏婉如咕哝了一句,邱姑姑没听清,问道:「说什么?」 苏婉如笑着道:「在想做大家闺秀可真是辛苦,连门都不能出。」 「可不是。」邱姑姑嘆气,「有时候想想,出身普通些也是有好处的。」 苏婉如笑着应是。 不一会儿马车在侧门停了下来,跟车的婆子递了名帖,他们就在侧门外足足侯了小半个时辰才进去,过了影壁在垂花门停下来,换了个婆子引路,往内院去。 就在这时,一阵男子的闹笑声传来,邱姑姑一惊回身拉着苏婉如往前走,引路的婆子也推了她们一下,催促道:「走快点。」 「前面的人跑什么,站住。」身后的呵斥声传来,引路的婆子顿时回身行礼,道:「世子爷,朱大爷,杜二爷。」 苏婉如就不得不跟着邱姑姑一行,虚虚的行了礼。 「咦。」朱珣手中的扇子一抖,盯着苏婉如的脸,小姑娘垂着脸肤色细白,长长的睫毛似蝶翼般,个子不高但曲线玲珑凹凸有致,一件粗布的水洗蓝裙子,穿出了金贵来。 「美人啊。」朱珣像是发现宝藏似的,眼睛发光,「子阳,没想到你们府中还藏着这样的宝贝。」 子阳,是韩江毅的表字。 「这不是我们府中的。」韩江毅也看着苏婉如,一眼就认出来是锦绣坊的,那天沈湛和她说过话,他印象很深刻,「是锦绣坊的小绣娘。」 朱珣是山东人,父亲是赵之昂旧部朱一攀,此番封赏他为长兴侯,在京城开了府,这一次他是跟着沈湛一起来应天的,暂住在江阴侯府。 「啊哈,我知道了,就是上次沈老八夸了句江南美人的那位绣娘吧。」朱珣搓着手,拿着扇子就去挑苏婉如的下巴,「今儿运气不错,居然让小爷碰到了。」 苏婉如厌恶至极,蹙着眉头不等他的扇子碰到自己,便脸一红躲在了邱姑姑后面,低声道:「姑姑,我们去迟了韩老夫人不会怪责我们吧。」 一群饭桶,封赏的铁券还没焐热吧,就学着人家做纨绔膏粱了。 苏婉如鄙夷不已。 「世子爷。」邱姑姑暗暗松了口气,高兴苏婉如的机灵,「老夫人召见,不敢耽误。」 韩江毅深看了一眼苏婉如,小姑娘看上去受了惊吓的样子,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恐怕快要哭出来了,他颔首拦住了朱珣,道:「不是要去城外迎侯爷吗,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朱珣一听,立刻点头,「对哦,说好去迎他的,要是没去他肯定又不理我了。」说完,又盯着苏婉如,嘻嘻笑了起来,「小姑娘,改天我去找你啊。」 韩江毅凝眉,却没有再多说什么,拉着朱珣离开。 「沈老八这次一走好几日,你说他去做什么了?」朱珣念叨着,「说好一起玩的,他却一个人偷偷出去,把我留在这里,太不够意思了。」 张口闭口沈老八,韩江毅是不敢喊的,「不是说宁王要来江南吗,会不会是准备迎宁王的事宜?」 「他?去迎宁王?」朱珣一副吃了鱼刺的表情,「圣上来了他都不会去迎,莫说那个半道认父的宁王了。」 韩江毅想想没敢附和。 「走,走。」朱珣拉着韩江毅,又忍不住回头去看苏婉如,意犹未尽的样子,嘻嘻笑道:「等接了沈老八,咱们一起去秀坊。」
035 转危 原来沈湛出门了。 苏婉如听了一耳朵,前几天的得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还以为她是和蔡萱住在一起,对方才没有敢派人来掳她……今晚要把门窗关好才行。 和邱姑姑进了正院,在外面又侯了一盏茶,正院内终于出来个大丫头,穿着天青色的比甲,容貌很是清秀,笑盈盈的道:「邱姑姑随奴婢来。」 邱姑姑道了谢,带着苏婉如进了右边宴席室,一进门是一扇屏风,一看就是锦绣坊的手艺,绣着八骏图,色彩配的很张扬,两人绕过去便是一连排的多宝阁,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玉器珐瑯,整个宴席室摆设的很华贵。 靠着窗的罗汉床上,坐着韩老夫人,穿着深紫右衽的褙子,头髮花白,容貌保养的到是不错,一双眼睛精光熠熠,和苏婉如想像中的模样差不多。 韩老夫人身边还坐着一位十五六岁的女子,绣眉大眼神态端庄,正一脸讨巧的给韩老夫人垂着胳膊,哄着韩老夫人说话。 这应该就是韩大小姐了吧。 邱姑姑上前去行了礼,韩老夫人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指了指摆在一边的插屏,道:「你既是亲自来了,我也不拐弯抹角的和你说话,这插屏你带回去,再找刘三娘重新绣来补上,这事儿便作罢,若不然,我明儿便亲自去找司公公,让他给我说法。」 刘三娘现在的身价,凭江阴侯怕是还请不起,就算是统管锦绣坊的司公公想要她绣荷包,也是先和段掌事商量的。 韩老夫人这样一上来就点了刘三娘,让邱姑姑直皱眉。 可到底身份有别,她只得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解释道:「老夫人,这插屏虽不是三娘亲自绣的,可绣活却是极好的,自己摆完还是送人,都不失身份。」 苏婉如不管怎么样是她的人,而且,插屏是双面绣,绣工她亲自看过,不辱江阴侯府的面子。 「邱氏。绣工如何我老眼看得清,可底料是脏的,你又怎么解释。我倒是不知道,堂堂锦绣坊,居然连块玻璃纱都换不了?还是说,我江阴侯府你们瞧不上,便随意煳弄了事?」 「不是这个意思。」邱姑姑有些着急,韩老夫人端了茶,沉脸道:「你不用解释了。这件事你要做不了主,就请你们掌事来,若你们掌事也不行,那就让司三葆来和我说话。」 邱姑姑脸色也难看起来,韩老夫人这是故意拿人,简直半点面子都不给。 她这是想要杀鸡儆猴,拿锦绣坊立威。 心头不悦,邱姑姑也觉得不想多解释了,她过去端了绣架,便要走,苏婉如却是先一步捧住了绣架,看向韩老夫人,笑道:「老夫人,民女姓苏,这插屏就是我绣的。」 韩老夫人就凝眉不喜的看着苏婉如。 这小绣娘生的精緻妩媚,小小年纪妖里妖气的,她冷声道:「怎么,你还想邀功不成。」 「倒不是这个意思。」苏婉如安抚的看了一眼邱姑姑,将插屏摆在炕几上,又在一边端了灯摆在后面,灯光一照韩老夫人立刻就看到了原本被遮住的墨汁印迹隐约透了出来。 她脸色更加难看,「放肆,你一个小绣娘,也胆敢来羞辱我不成。」 「老夫人您误会了,我没有想要羞辱您的意思。当初落了墨汁我们没有更换底料,并非是对侯府不重视,恰恰相反,我们是没有捨得换。」 韩老夫人一愣,一边端坐着的韩正英也满脸惊讶,忍不住问道:「没捨得换?」她不由去细看上面的印迹,随即惊唿了一声,「这上面的图案像是……」 「是一只虎头。」苏婉如解释,「这印迹纯属意外,却意外的颇有些野趣,民女觉得也是机缘,所以就留下来了。」 韩老夫人目光就动了动,忍不住定睛细细的打量,一边的婆子也贴上来,看了几眼后顿时笑着道:「老夫人,还真是个虎头。」 韩老夫人没有说话,但脸色却和方才完全不同。 邱姑姑也看到了,不由满腹疑问,当初苏婉如可半句没有提。 「除了着图案,还有另一件事。」苏婉如接着又指着上面的鸡,「那一夜我赶着活儿,迷迷煳煳打了个盹儿,等醒来的时候,我竟不知不觉绣了只展翅的锦鸡。」 「这鸡绣成后,这副绣品如虎添翼般的有了灵性。」苏婉如接着道:「所以,民女就擅自给这幅绣品取了个这个名字。」 如虎添翼,对于现在的江阴侯府来说,是最想听的话了。 「还真是有几分野趣了。」韩正英掩面一笑,就挽着韩老夫人,「祖母,这插屏本来不觉得有趣,可这小绣娘一解释,我反倒是越看是喜欢了。我们就别换了,收了吧。」 韩老夫人没有说话,视线落在屏风上神色莫测。 难道真是天意?镇南侯属虎,正英属鸡……这插屏她又是给正英做嫁妆的。 若婚事能成,江阴侯府岂不正是锦上添花如虎添翼。 想到这里,韩老夫人的转怒为笑,嗔怪的和韩正英道:「你这孩子,刚刚还说不喜欢的,这转眼又说是喜欢上了,真拿你没有办法。」话落,又为难的看着邱姑姑,「行了,既然正英说留下,又给你们求了情,那便依她吧。」 邱姑姑顿时松了口气,这事解决了就行,她还真怕韩老夫人闹到司公公那边去,小事变成大事。 顿时,她朝韩正英行礼道谢:「难得大小姐喜欢,是我们锦绣坊的福气,多谢。」 「不用谢我。」韩正英看了眼苏婉如,没想到锦绣坊居然有容貌这么出色的绣娘,她似笑非笑道:「是这位小绣娘机敏,见着野趣就留了底料,还闻音知雅意的添了只锦鸡,实在是心思巧妙。」 邱姑姑笑着应是,苏婉如笑的眉眼弯弯,孩子的气的道:「是吧,我觉得老虎很有趣,上回镇南侯来锦绣坊修补帕子,上面绣的也是一只老虎呢。」 韩正英一愣,不等她说话,韩老夫人就问道:「侯爷去锦绣坊修补帕子?」 侯爷府中是有女人,可那不过只是玩物,他不可能特意为了那些女人走一趟锦绣坊。 一定是有什么别的事。 苏婉如还要再说,邱姑姑便打断了她的话,道:「我们来叨扰多时,这便告辞了。老夫人和大小姐往后有事派人过去吩咐一声即可。」 「嗯。」韩老夫人就不再留,让婆子赏了苏婉如十两银子,送她们出去,待他她们一走她便喊了婆子过来,吩咐道:「你去打听下,前几日镇南侯去锦绣坊做什么,发生过什么事,细细的打听,不要遗漏。」
036 猜测 婆子来去很快,和韩老夫人细细说当日的细节。 「去查后宋的公主?」韩老夫人就想到那年在平江府皇宫拜见阮皇后时,那隔着屏风纤细玲珑的身影,和娇蛮的语气,「没有查到?」 婆子点头,回道:「不过侯爷将后宋公主的画像贴在锦绣坊的门头上了。」又说了一下后宋公主的容貌,实在是太丑了。 丑?韩老夫人摆了摆手,道:「这话不当说。那公主我虽没有见过,可阮皇后的容貌却是天下少见的,不单单她,苏正行也是清俊周正的,他们的孩子怎么会难看成那样。」 婆子想想也对,失笑道:「或许那画像是恨他们的人刻意画的。」 「这事暂时不提。」韩老夫人还是关心沈湛,「你说他还夸了个绣娘生的好看?」 婆子就来了精神,余光扫一眼在一边安静喝茶的韩正英,低声道:「侯爷夸了,奴婢也生了好奇心,还特意打听了一下。您猜怎么着,那绣娘就是今儿跟着邱姑姑来咱们府里的那位。」又嗤笑一声,道:「奴婢看着那绣娘就不喜欢,您可注意到,那绣娘笑起来眼睛发光似的,会勾人。」 韩老夫人当然感觉到了,可这并不重要,「一个野丫头,生的美可不是福气。」 「老夫人。」婆子又道:「那天侯爷夸她了。听说过两日司公公要宴请侯爷,锦绣坊没去几个人,段掌事却要带着那位苏绣娘。」 这么说,司三葆打算投其所好,送美人巴结沈湛? 「好他个司三葆。」韩老夫人眯着眼睛,「拿了我们的好处,却和我玩这套。锦绣坊什么时候也做起了这皮肉生意了。」 韩老夫人气的不轻,说话就没了顾忌,婆子听着一惊咳嗽了一声,暗示的指了指韩正英。 「你回去吧。」韩老夫人蹙眉,道:「和你娘将后天要穿的衣服首饰准备好,别到时候急急匆匆的,落了人后。」 韩正英应是,放了茶盅就辞了出去。 祖母太急了些,不过一个绣娘,司三葆就算送去沈湛收了又怎么样,难道他还能抬了做正室不成。 沈湛眼下虽有从龙之功,军功卓着,可到底根基太浅,上无父母帮忙支应,后无族人扶持打理,他若是个聪明人,眼下和江阴侯结亲是最合适的。 他们门第高却处境尴尬,需要沈湛的提携,而沈湛呢,恰好用得着侯府盘根错节的关系。 大家彼此各取所需,站稳脚跟。 韩正英觉得沈湛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他绝不会是个傻的,所以,这门亲事他势必不会拒绝。 既如此,祖母就不用这样患得患失,司三葆也好,朱珣也好,都是次要的,只要让让沈湛看到他们侯府的实力和对他的用处,他不会不愿意的。 韩老夫人却不这样认为,她方才虽说的是气话,却知道司三葆这个人的本事,更知道沈湛的脾气。 这门婚事,不等新婚洞房,都不算成事。 「后天的宴席,我要仔细想想。」韩老夫人靠在罗汉床上,眉头深锁,慢慢做着打算。 城外,朱珣一行人骑马立在城门口,老远就看到沈湛朝这边奔驰而来,墨发黑衣眉目深邃,铁血杀伐,血气方刚! 「沈老八。」朱珣摆着手,嘻嘻笑着,「你太不够意思了,走都不和我说一声。」 沈湛策马过来,二话不说,突然出手将朱珣从马背上扯下来,砰的一拳就打在了他的脸上。 「你……你发什么病啊,打我干什么。」拳头雨点似的,朱珣被打懵了,只能拼命护着脸,「你别打脸啊,我就靠这张脸。」 沈湛才不管他,霹雳啪嗒一顿打。 「侯爷,侯爷。」韩江毅几个人懵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上去拉架,「侯爷息怒,都是兄弟有话好好说。」 沈湛揉了揉拳头。 「沈湛,你骑马磕着脑子了是吧。」朱珣一张脸立刻肿了起来,「你今天要不是说出一二三来,我和你没完。」他说着,疼的嘶嘶吸气。 沈湛指着朱珣的鼻子,睨着他,「老子看你不顺眼,这理由算不算。」 「你!」朱珣咬牙切齿,一口气堵在胸口快把他憋上天了,「你什么时候看我顺眼过,为什么独独今天动手。」 沈湛哼了一声,翻身上马,「滚回京城去,要不然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话落,拍马走人。 朱珣坐在地上抽着鼻子一脸的委屈,他招谁惹谁了,好心好意来接他,居然二话没说被揍了一顿,他怎么这么倒霉。 「正言,你……还好吗。」韩江毅不忍看朱珣的脸,「我陪你去看大夫吧。」 朱珣摆着手,颤巍巍的起来,「都是外伤,涂点药就好了,我没这么娇气。」 「那……」韩江毅犹豫着,「正言现在去找侯爷,还是先回府里?」 朱珣头昏脑涨,扶着马背立着,摆着手嫌弃的道:「回去收拾东西,我明天回京城。」 韩江毅听着心头大怔,他忌惮沈湛是因为他的军功和圣上对他的宠信,可是私心里还是觉得沈湛多偏向于一个莽夫,毕竟他做事看上去常常只是一时意气。 就拿刚才的事情,他好端端的就动手打人,朱珣虽不足畏惧,可他父亲却不得不忌惮的,就算是沈湛也该思量轻重的。 可是,比打人更惊讶的是,朱珣不但不追究,还真的听沈湛的话明天就回去。 这……莫名让他心头不安。 「正言兄,你这身伤能赶路吗?」韩江毅一脸的担忧。 朱珣翻身上马,捂着脸样子极其的滑稽,「没事。我走得了。」他要不走,沈湛真的会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他打不过沈湛,也惹不起沈湛,而且,如果让他爹知道他和沈湛闹翻了,肯定要打断他的腿。 还是老实点的好,脸没了,好歹还有命。 更何况,他们多年交情,沈湛说话做事看着粗,却绝不会无的放矢。 他让他走就走,其中内情早晚都会知道。 韩江毅看着,一时间没了话说。
037 筹谋 「事情解决了就好。」段掌事松了口气,实在是不想无事生非,「江阴侯府虽不如从前,可想为难我们还是轻而易举。」 邱姑姑应是,看着苏婉如,「也是这丫头聪明胆大,不然今天这事还真是不好说了。」 段掌事也含笑看着苏婉如,摸了摸她的头,道:「好好学,将来必有前途。」 「我一定跟着各位前辈姐姐好好学。」苏婉如在这里就是想要出头,想要引起段掌事的注意,「将锦绣坊的手艺发扬光大。」 她孩子气的一派天真,惹的段掌事和邱姑姑都笑了起来,段掌事笑道:「这话说的倒也不算错。」苏婉如的绣法和宋五娘有点像,也算是师出锦绣坊。 邱姑姑含笑点头,待苏婉如离开,她便道:「先让她磨练一年,明年我就让她到三娘身边去。」自己的人得了掌事肯定,她也与有荣焉。 段掌事颔首。 这边,苏婉如一进山水馆,里面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就骤然歇了下来,陆思秋问道:「韩老夫人如何说的,姑姑可罚你了?」 她语气关切,可眼底的兴奋却怎么也掩藏不住。 就算不罚,可由韩老夫人训斥一顿,再将这事儿传出去,往后再也不会有人找苏瑾绣东西……连勛贵的东西她都没机会,就更不要说进宫的绣品了。 这样的人,留在锦绣坊就如同鸡肋,姑姑瞧不上的。 陆思秋很高兴,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当初自作聪明为了自保,在墨汁上绣东西…… 你当所有人都要来夸一句你聪明手巧不成。 真正的自食恶果。 「阿瑾。」蔡萱似懂非懂,她以为苏婉如去是好事呢,「为什么姑姑要罚你,出了什么事?」 苏婉如摇了摇头,道:「韩老夫人知道了插屏曾经弄脏的事,所以唤我过去问问,没事!」她说完又看向陆思秋,道:「有绣长您的维护和栽培,姑姑怎么会罚我呢。」 怎么会不罚她,不可能的!陆思秋脸色一变,压着怒意和奇怪,生硬的道:「既然没事,就回去歇着吧。」 「姑姑允了我和萱儿上街是走走。」苏婉如道:「绣长,那我们就先走了。」 话落,拉着蔡萱,笑着道:「不是想上街的吗,还不快点。」 「真的吗。」蔡萱顿时兴奋起来,「那你等我一下,我回去拿钱。」 苏婉如笑着将荷包递给她,「韩老夫人给的的,十两银子呢,你想吃什么都行。」 「阿瑾你太厉害了。」蔡萱拿着荷包蹦了起来,又想到什么,勾着钱袋的在手指摇着,得意的道:「有时候做事呢,不单单靠手,还要靠脑子的。」 话落,拉着苏婉如笑着跑出去。 身后的数人脸色各异。 陆思秋攥着拳头脸色极其难看。 「绣长。」林秋月低声道:「我刚才去打听过了,不是姑姑给她求情的……」她将打听到的说了一遍,「这个小丫头太有心计了。」 那滴墨是巧红滴的,根本不是什么老虎图案,「一定是她后来自己添的。」她说着一顿,立时面色大变,不寒而慄的样子,「绣长,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苏瑾就太不简单了。」 这表示苏瑾当时看到墨汁,就算到了今日的局面,所以她将错就错,改了墨汁的形状,还在绣插屏时,在上面绣了一只锦鸡。 「韩老夫人和韩大小姐听她解说后很高兴,说是很吉利。」林秋月垂头丧气,甚至觉得陆思秋突然想起来让婆子去江阴侯府告密的事,根本就是苏婉如引导利用的。 让她就此得了邱姑姑的另眼相看,说不定其中还有别的缘由,也未可知。 这个女人,心思太深了。 「行了。」陆思秋拍在桌子上,想到高春的离开,越发气不顺,「来日方长!」 楼上,焦振英也是面露郑重,端着茶若有所思的道:「当时我们也在,却没有一个人发现那墨汁的图案,你说,她何时弄上去的?」 她不敢相信苏婉如能想到那么远,未雨绸缪的做了这些事。 「能是什么时候,自然是绣那半块石榴前。」刘三娘坐在一边绣荷包,靛蓝色绣着山水馆里登月塔的图案,很精緻,「她猜到屏风的用处,预料到东西送去后韩家的反应,所以提前做了准备。」 焦振英面色很古怪,像高兴又像是忌惮,喃喃的道:「这丫头……」 「还有一点。」刘三娘放了手,按了按眼睛,「江阴侯如今处境尴尬,他们眼下最需要的,就是一门得势得力的姻亲,而世子爷的婚事,他们怕做不了主,所以,韩大小姐的婚事肯定要好好打算。」 「你说,镇南侯?」焦振英一点就透,脸色很古怪,刘三娘颔首,「他们的心思明眼人一看就知。但是有一点你不知道,镇南侯属虎。」 啪嗒一声,焦振英手里的茶盅落在了地上,惊讶的道:「难道……」 「没错。」刘三娘点了点头,「韩大小姐属鸡。」 焦振英起身来回的在房里走着,有些兴奋又有些焦躁,「这丫头,这丫头……」她激动的停下来,「这么说,她也猜到掌事带她去宴会的意图,所以想要借着韩老夫人的手,来搅和这件事?」 刘三娘点了点头。 「果然聪明。走一步想三步。」焦振英停下来握住刘三娘的事,「三娘,我们一定要收她做己用,她一定能帮到我们。」 刘三娘倒没有焦振英这般激动,她淡淡一笑,暗哑的声音里透着坚定,「她是聪明人,我们就不能用普通的方法收拢她。」 「也对。」焦振英点头,「我们要好好想想。」 刘三娘颔首。 街上,苏婉如手里抱着一堆的零嘴,蔡萱像只小鸟一样这边看看,那边摸摸,又想到什么紧张的道:「阿瑾,你真的不用存钱吗,我们把钱化掉真的好吗。」 「钱不就是用来花的。」苏婉如失笑,「你记得买些东西,回去送焦绣长,等咱们去楼上,还要得她照拂呢。」 蔡萱点头如捣蒜,「我正在想呢。」 苏婉如依旧穿着馆里的衣裙,周身上下没有一点饰物,就这样站在路边看着蔡萱笑,月牙似的眼眸,细白的皮肤,娇瘦婀娜的身材,引的路边的行人纷纷回头打量,不一会儿四面就停了许多男子,有意无意的朝她看。 「完了。」蔡萱拿帕子捂住苏婉如的脸,「你看看那些男人……快走,快走。」 苏婉如其实对这一切也很新奇,来了几年了却是头一回大摇大摆的上街游逛。 两个人做贼的往回走,方走了几步,忽然路边蹿出来几个妇人,拦住了她们,「二位姑娘,我们主子有请。」 「你们什么人,你们主子什么人。」蔡萱一惊将苏婉如护在身后,「我们不认识你们主子。」 几个妇人身高马大,也不解释只盯着苏婉如看。 她在应天没认识什么有权有势的人,苏婉如暗骂了一句,和蔡萱安抚的道:「萱儿,我认识她们。」
038 祖宗 早上还听朱珣说他今天回来,没有想到现在就遇上了。 沈湛脸色阴沉沉的盯着她,腾的站起来站在她面前,像是一堵墙似的,迫的苏婉如连退了几步,「你……你干什么。」 「你今天做了什么。」沈湛质问。 苏婉如啊了一声,凝眉道:「没做什么啊。」等答完,又想起什么来,「我做什么你凭什么质问。我朋友还在等我呢,我要回去了。」 小白眼狼,沈湛磨牙眯着眼睛道:「你出门为什么不戴帷帽。」 她又不是公主了,一个平民小绣娘戴什么帷帽出门,苏婉如道:「沈侯爷你是不是管的有点宽了。我戴不戴帷帽要你来指点吗。」 那夜回来后,她现在看到他有些害怕,话说完就忍不住后退一步,大眼里不自觉的露出怯意。 「卢成!」沈湛盯着她,指节捏的咯吱响,「去把刚刚街上看他的男人,眼睛都挖了。」 苏婉如惊了一跳,指着沈湛道:「你神经病吧,我上街被人看到不是很正常吗,你凭什么挖别人的眼睛。」 「小白眼狼。」沈湛捏着她的下颌,凉森森的道:「你不知道你自己生的美吗,这么美的人能随便上街吗。以后再出门,必须戴帷帽。」 这…… 苏婉如目瞪口呆的看着沈湛,他这说话的方式让她一时无能适应,什么叫她太美,所以不宜出门。 艰难的回神,苏婉如头一回红了脸,推搡着他结结巴巴的道:「有……有病吧你。」 沈湛不觉有什么,但她红脸的样子格外的可爱,看的他心头一跳,盯着她,「卢成,帽子买厚实点。」 这样子,只能他一个人看。 卢成在门外应了一声。 苏婉如鄙夷的看着他,还真给她买帷帽,简直有病。 「今天碰到朱珣了?」沈湛被她看的心口发软,语气不自觉柔和了许多。 「那个纨绔?」苏婉如被他看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眼睛看着窗外,「他爹拼死挣功名,他却迫不及待做膏粱,朱家早晚要亡。」 见她这么评价朱珣,沈湛的嘴角勾了勾,颔首道:「嗯,确实不如我。」 苏婉鄙夷的看着他,他们是第二次青天白日的见面,比起夜里偷偷摸摸,这样让她感觉舒服不少。 这个念头一起,她顿时恶寒,她怎么可能感觉好。 永远别再见比较好。 「我要回去。你让我回去。」要是以前,她会直接开门走,现在到底有些不敢了。 他脸色又沉了下来,阴森森的磨牙道:「几日不见,肉没长胆子倒是长了不少啊。」 「你!」这个人软硬不吃,她拿他没有办法,「卑鄙!」 沈湛满意的勾了勾唇,将她一提抱起来坐自己腿上,苏婉如大惊推着他,「青天白日,你自重点。」 「我抱自己女人,自重给谁看。」他又弹她的脑门,「别扭来扭去的。」 苏婉如不是孩子,她当然懂他话中的意思,顿时不敢动,笔直僵硬的坐着,只用眼睛瞪着他,「你……你无耻。」 「嗯,我无耻。」沈湛认同点头,就着她喝的茶盅喝茶,很满意她的老实,「听说你被人欺负了?」 苏婉如无语,撇头脸闷闷的道:「没有。」 「要不要爷帮你?」他凑在她脸上闻了闻,又香又甜,这个笨丫头实在是磨人,「让你做掌事?」 苏婉如听着眼睛一亮,侧目看着他,「做掌事?」 「嗯。你要想爷就帮你。」沈湛的手磨着她的腰,又软又细,「杀几个人罢了。」 苏婉如顿时沉了脸,「你就知道杀人,不能动动脑子?」 「能动手为什么要动脑子。」沈湛手一收,搂的她更紧,勾着她下颌盯着她的唇,上次亲了一下让他惦记了这么多天,「你不要管了,明儿我就让你做掌事。」 不得不说苏婉如很心动,她想做掌事,能进登月塔,等拿到如月令她就可以离开锦绣坊了。 「不行。」苏婉如摇头,她要是借沈湛的手做了掌事,定然会引起天下人注意,到时候她就算拿到了如月令,也无法悄无声息的离开应天,更不能救出苏季,「我自己的事自己来,不要你管。」 她不能表现的太明显,要是让沈湛知道她真的有所图,定然会去查证。 如果让他知道如月令…… 她不敢想。 「真不要?」沈湛盯着她的唇,红盈盈的像樱桃,鲜嫩诱人。 苏婉如生怕他自作主张,点着头道:「嗯,这是我的事你不要管,否则我和你翻脸。」 她一直在和他翻脸,所以这话一点威胁性都没有。 他闷闷的笑起来,笑声暧昧喷着热气,苏婉如感觉到危险,立刻慌了起来,推着他道:「你……你放我下去,我要回去了。我的事情我自己有数,不用你帮忙。」 「话真多。」他忽然俯身,立刻堵住了她的唇,霸道的长驱直入,攻城略地……她的唇软糯香甜,本只是解渴,却是越解越渴,不由按住她的后脑勺,狠狠的品尝起来。 苏婉如惊怒,呜呜喊着,想推推不动,想咬咬不着,急的眼泪簌簌落。 她第一次在她面前哭,上次吓成那样,也只是晕了却半滴泪未落。 滚烫的泪落在他的脸上,他眉头一动松开她,她面颊红扑扑的,秀气无声的哭着,他不耐的给她擦着眼泪,咕哝道:「行了行了,不亲总可以了吧。」 「你无耻。」苏婉如哽咽着,「你把我当人看了吗,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个侯爷,你给我滚,滚远点。」 沈湛搂着她,抓着袖子胡乱在她脸上一揩,「爷怎么没把你当人看,爷对你多好。」 「放屁。」她气急了,口不择言,「有你这样的吗,我都没成亲,传出去我还怎么做人,你说对我好,你根本就是想羞辱我。」 沈湛顿时没了话,搂着她开始抖腿,就如同哄三岁幼儿那样,轻轻抖着,他看朱珣的乳母就是这么哄孙子的,抖一抖再哄一哄,孩子就歇了,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爷就是欢喜你。欢喜你还不准亲了。」他耐着性子,「又没做别的事。」 他知道她骄傲,所以只敢亲嘴而已。 「这还不够?」苏婉如恨不得一口咬死他,「沈湛,你给我记着,你现在不杀我,早晚一天我要让你死在我手里。」 死在她手里?沈湛嘴角勾的老高,点头,「牡丹花下死,爷愿意。」 「你……」苏婉如气的脸都白了,他脑子里都装的狗屎吧,「我要杀了你。」 他接着点头,哄她,「知道了知道了。小祖宗你先别哭了行吧。」 苏婉如的眼泪根本止不住,上次被他吓的做了一夜的噩梦,现在想到都后怕,她掐着他的手臂,咬牙切齿的哭着。 「行了啊。」沈湛一点辙都没有,「蹬鼻子上脸。」 苏婉如吓了一跳,怒气被堵住,她开始打嗝。
039 馒头 嗝没停过,眼泪更是没停。 苏婉如觉得委屈,就是这个人让她没了家,没了国,现在他还来羞辱她,哭都不准哭。 他有什么了不起的,等着,这个仇她一定报。 「好了。」沈湛觉得刚才声音有点大了,遂又柔了语气,「让你做掌事你又不让我管,你说你想怎么样。」 苏婉如擦着眼泪,「我让你离我远点。」 「不可能。」他捏她的脸,两腮被扯的长长的,「让我离远点,你打算离谁近,嗯?」 苏婉如脸疼,拍他的手瞪他,「你听不懂人话吗,让你离远和我离谁近有关系,你的逻辑被狗吃了吗。」 「这事免谈。」他凝眉,语气霸道,「换个要求。」 她顿了顿,道:「那……那你以为不准欺负我,不能再亲我。」 沈湛为难的盯着她,又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尝到了眼泪的咸苦,皱眉勉为其难,「行吧,以后少亲点。」 苏婉如还要再说,他手一紧威胁的道:「小白眼狼,不要蹬鼻子上脸。」 她顿时没了话,却忽然悟出个道理来,想要对付沈湛,恐怕还是要来软的。 「我要回去。」苏婉如终于停了哭,可是嗝还没停,「还有萱儿,你把她放了,她胆子小会害怕的。」 沈湛没说话,门被人敲了敲,闵望和卢成垂着头一人端着两个托盘进来,七八个菜摆在了桌上,两个镇南侯身边第一侍卫垂着头又无声的出去,关了门。 「这里饭菜还凑合。」沈湛拉了碟大白馒头,嫌弃的道:「没几两肉,硌的手疼。」 苏婉如看着桌上三菜一汤数十个馒头无语,就转头看着他,两个人离的太近,她还依旧坐在他的腿上,所以她不得不把腰往后倒尽量拉开点距离,「我不饿,刚刚吃了许多零嘴。」 我硌手你离我远点啊。 「吃饭。」沈湛递给她个馒头,「和别处不同,你吃吃看。」 是江南少见的开花馒头,馒头上点着硃砂,她一愣问道:「你让厨房做的?」 这馒头是她唯一会做的点心,以前在宫里时她还做了许多次。也不算纯粹的馒头,因为里面包着莲蓉馅。 「嗯。」沈湛盯着她的眼睛,道:「看看味道如何。」 苏婉如吃了一口,随即暗暗松了口气,馒头里装着的不是莲蓉而是肉,她疑惑的看着沈湛,「你喜欢吃这个?」 「嗯。」这蠢女人连自己做的馒头都不记得了,气死他了。 他喝吓道:「都吃了。」 苏婉如瞪了他一眼,秀气的咬了口,心里愤愤不平。 「你会做点心吗。」沈湛凝眉,虽是试探却像审问,「这样的点心。」 苏婉如心头咯噔一跳,摇着头,道:「不……不会。」 牙磨的咯吱响,沈湛忽然有种她忘记他,并非无意,而是故意为之,就是为了气他的,「有一年大雪,平江府涌进了许多难民,你没有跟着城里的达官贵人一起施粥救济?」 他记得,小姑娘当时八九岁的样子,戴着帷帽,坐在车辕上,穿着绣花鞋的脚俏皮的摆动着…… 她声音娇滴滴的,听的人骨头都酥了,手纤细白嫩的像葱段……他当时就在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女人。 「你个子这么高,怎么不去找事做。」小姑娘嫌弃的看着他,「游手好闲,你地痞流氓吧。」 头一回被人骂,他一点都不生气。 「我做的馒头。」小姑娘从食盒里拿了碟馒头出来,「吃了馒头就去做事啊,靠别人接济,你丢脸不丢脸。」 他傻笑,想用视线戳穿那帘子,看看帷帽里的人到底生的什么样子。 「喂!」她把碟子往前推了推,喊道:「听到我说话了吗,你要不吃我拿走了啊。」 尽管他不饿,可还是麻熘的上前接了馒头,一股脑的倒进怀里,笑看着她,点头道:「多谢!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改日我好去答谢。」 「不用了。」她摆着手,「几个馒头而已,不用你答谢。」 说完,她就进了马车了。 他一直目送车走的很远……其后他便开始打听,果然让他打听到了。 「我和你说话呢。」苏婉如推了推他,看着他发呆的样子目露疑惑,「想什么呢。」 一阵恍惚,她的语气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他笑了起来,「想到以前的事。」又道:「那年你没接济过别人?」 苏婉如摇头,「没有。」她不记得她来到这里后平江府发生过这样的事,而且,这样抛头露面的事,母后不会让她出面的。 沈湛凝眉,没有说话。 「有件事。」她想起司三葆宴请的事,直接换了话题,「……你会去吧?」 沈湛见她不吃馒头,就夹了一大块肉往她嘴里塞,「去,爷正缺钱,他送钱来不收是傻子。」 苏婉如嘴巴被他塞的鼓鼓的,瞪着眼睛像只金鱼,少有的可爱,他看着一喜忍不住在她唇上啄了一口,「别这样看着爷,爷定力不好。」 说着,他早就蠢蠢欲动的身体,越发火烧火燎。 苏婉如脸腾的一下红了,鼓着嘴立刻红了眼睛,他凝眉道:「怎么这么小气,又没做什么。」 「你刚刚答应我的。」苏婉如怒道,「你还有没有诚信。」 沈湛将勺子塞她手里,不耐烦的道:「爷要诚信做什么,兵不厌诈,懂不懂。」 和他讲诚信,那她就不会在这里坐她腿上了。 苏婉如欲哭无泪,忍着心气,道:「那天我也去。」她一定要帮韩大小姐,促成他们的姻缘。 而且,韩大小姐生的貌美端庄,等亲事定了他肯定不会再来找她了。 想到这里苏婉如心情好多了,「到时候能看到你吗?」 「想见我啊。」沈湛嘴角翘的高高的,抚了抚自己的衣袍,「行啊,趁着机会将你介绍给大家认识认识,以后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苏婉如无语,摇着头,「别。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认识你。你要敢乱来我就和你拼命。」 沈湛又不高兴了,盯着她阴森森的。
040 帷帽 「我都没嫌弃你,你还嫌弃我。」沈湛吓唬他,面色沉沉的。 现在只要他不明目张胆的欺负她,苏婉如觉得自己都能忍,就连坐腿上这种事,她都忍到了现在,「民女不敢嫌弃侯爷。」 沈湛顿时露出满意之色,摸摸她的头,道:「这还差不多。」 苏婉如翻了个白眼。 「司三葆请你去做什么?」沈湛凝眉,若有所思,「你一个小绣娘,去有什么用?难不成让你端茶递水?」 说着,他就不高兴了。 「应该不会。我们在锦绣坊都不做这些事,何况去了司公公那边。他堂堂织造提督,家里还能没有下人使唤嘛。」苏婉如顿了顿,叮嘱沈湛,「你不准自作主张。」 他点了她的鼻子,含笑道:「亲爷一下,爷就听你的。」 他扬着眉头将自己的左脸凑过来,一副等着亲的样子。 她眯着眼睛,觉得他可能当自己在哪个青楼里,怀里抱着的是个「花姐儿」,否则,怎么就能对着她说出这么轻佻的话出来。 「有病。」苏婉如磨牙,恨不得用鞋底抽他才好,可到底不敢,咳嗽了一声,哼哼道:「听不听随你,我不亲。」 沈湛哈哈一笑,并不意外,捧着她的脸在她嘴上亲了一下,得意的道:「那爷亲你一下。」 苏婉如大怒,可又不知道怒从哪里起,怒从哪里消,只得擦着嘴恨恨的道:「无耻,卑鄙,流氓,无赖!」 他照单全收,一点都不介意,「要是司三葆欺负你,你就告诉爷。爷将他剁了炖粥。」 我不想剁司三葆,我只想剁了你,剁吧剁吧炖粥餵狗!苏婉如腹诽了几句,心里痛快多了,就道:「麻烦你下次别这样行不行,大街上,很容易被人看到的。」 她这样避如蛇蝎的架势,让沈湛很不高兴,可又拿她没办法,便指着桌子上的菜,「吃完,爷就让你走。」 她又不是猪,苏婉如怒道:「我不吃。我要走!」 「爷餵你。」沈湛夹着才递她嘴边来,她撇头,他就喝道:「张嘴!」 她吓了一跳,瞪他,「你神经病吧,我要回去,你听不懂人话吗。」 「那将馒头带着。」他抓了馒头往她兜里塞,苏婉如退让着,忽然脑子里有什么一划而过,她按着他的手,喊道:「等一下。」 这场景,怎么这么熟悉。 「不舒服?」他凝眉看她,她摇了摇头看着沈湛,脱口想问我们以前真的认识吗?可是话到嘴边她便咽了下去,摇了摇头道:「没事,只是突然头疼了一下。」 沈湛正要说话,苏婉如趁着他松懈,连忙推开他起身往门口跑,「你不准追过来,我要回去。」 「笨死你得了!」沈湛冷着脸,嫌弃的挥着手,「快走,快走。你当爷多想见你一样。」 不想见你别找我啊,我巴不得。苏婉如腹诽,开门一熘烟的跑走。 卢成顿了顿,自动的跟上,喊了一句,「姑娘。」说着,递了个包袱过去。 「什么东西。」苏婉如狐疑,并没有去接包袱,卢成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解释道:「爷要买的帷帽,各色都有,薄厚也都全。」 还真的买帷帽了,苏婉如无奈的接了包袱提在手上,又抽了一顶戴上,瞪着卢成,「行吗。」 卢成脸一红,点了点头。 「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属下。」苏婉如哼哼了两声,忽然抽出一顶薄纱的出来,递给卢成,「这给留给侯爷,就算是男人,生的美也是罪!」 说完就哼了一声,提着包袱走了。 卢成呆呆的拿着帷帽,看看苏婉如,又回头求救的看着闵望,退回来,指了指里面,「要不要送进去?」 「你有权利替爷做决定吗。」闵望白了他一眼,「没听姑娘说什么,不要给爷丢人。」 卢成一个头两个大,想了想敲了门,门内沈湛沉声道:「敲什么门,说事!」 这声音,毫不掩饰的透露出主人的不悦。 「爷。」卢成推门进去,小心翼翼的将帷帽递过去,「姑……姑娘连走前给您留的。」 沈湛楞了一下,盯着帷帽,问道:「她没说什么?」 「姑娘说,男人生的好看也是罪,这帷帽留给您戴。」卢成说完,立刻将帷帽放在桌子上,生怕沈湛把他和帷帽一起从楼上丢出去。 沈湛听着,扬眉,嘴角立刻翘了起来,心情大悦,「这么说,小丫头觉得爷生的俊美。」 还是头一回被人说美,他觉得很动听。 卢成愕然,转身就走,迅速关好门,压着声音不可思议的和闵望道:「爷拿了帷帽很高兴。」 「说你笨你还真急着验证。」闵望不想理他,视线落在楼梯下。 苏婉如提着包袱刚走了两节台阶,迎面便瞧见一男子由三四个侍卫簇拥上楼,她一愣认出是韩江毅,便自动的退避在一边。 韩江毅起初并未在意,走了另外一边,刚行了两步随即顿了一下,想起来这戴帷帽的女子身形有些熟悉。 「姑娘。」韩江毅看不清脸,蹙眉道:「你是……」 是鬼!一群纨绔。苏婉如装作羞涩的样子,匆忙福了福,提着裙子快步下楼,出了门。 韩江毅惊讶不已,他就随口一问,这姑娘怎么像受了惊似的,他不由摸了摸脸失笑的摇了摇头,抬脚上了楼,「不对。」 他身边的人问道:「世子爷,这女子有问题?」 「不是。」韩江毅自问记性极好,应该不会记错,「这位姑娘好像是锦绣坊的那位下小绣娘。」 身边人也想了起来,「是那位苏绣娘?」又道:「属下跟去看看?」 韩江毅摆了摆手,含笑道:「大概是巧合。」说完,又回头朝门口看了一眼,笑着了上了楼。 「闵侍卫。」韩江毅上楼来,朝闵望和卢成拱了拱手,「侯爷可在?」 闵望颔首,朝房里看了看,犹豫了一下还是敲了门,「爷,江阴侯世子拜见。」
041 朋友 「进。」 韩江毅和闵望点头示意推门进去,就看到沈湛正一个人喝酒,他微愣,想到被打的朱珣,面色越发的恭敬,「侯爷,正言让我帮他订了船,明日就启辰回京。还让在下问问您,可有什么要捎回去的。」 沈湛指了指椅子,示意韩江毅坐,道:「让他早点滚就行。别的没有。」 韩江毅嘴角抖了抖,笑着应是在他对面坐了下来,道:「以正言现在的行程,在路上说不定能和宁王爷相遇。」 他事后想了想,沈湛让朱珣回京,会不会和这件事有关。 因为除此以外,他实在想不出,沈湛突然翻脸的理由。 「宁王正得圣宠,又是风流人物,要是遇上是他的福气。」沈湛自斟自饮,又递了个杯子给韩江毅,「我还以为,你会和朱正同去燕京。」 韩江毅倒酒的动作一顿,随即哈哈笑道:「侯爷说笑了,不得圣上召见,韩某哪敢轻易上京。」 难道真的是因为宁王?韩江毅从沈湛话里猜不到信息,遂顺着话就道:「说起来,宁王既定了行程,也就这数月的时间,就会到应天,您看,届时派谁去迎比较妥当。」 「此事可不本侯管。」沈湛倒了口酒,看着韩江毅,凝眉道:「要不,你跟着司三葆一起去。以宁王现在的形势,你去迎对你没有坏处。」 韩江毅一愣,宁王早年一直流落在外,圣上登基后他才进京认亲受封,听说是立了大功,圣上很看重他这个失而復得的皇子,便封了他做宁王。 圣上一共有七子,除了太子外,就只有他封了番号。 但是因为宁王回京迟,他打听不到沈湛和宁王的关系如何,所以这一次来,他是试探沈湛的。 通过沈湛的态度来决定对宁王的亲疏。 「侯爷若是让子阳去,子阳定当去的。」韩江毅笑了起来,心里却没有底,「只是,宁王才回京,我等对他实在不熟,就怕冒冒失失,反而得罪了人。这其中一二,恐怕还要侯爷指点指点。」 沈湛说话,从不拐弯抹角,可并不代表他听不懂别人的话里藏话。 他靠在椅子上睨着韩江毅,「明人不说暗话。宁王未娶妻,你要想振兴门庭,倒是可以动一动他的脑筋。」顿了顿又道:「他立了军功,正隆恩盛宠之时,你和他走的近好处多少我不知道。但若是结了姻亲,助益多少这帐谁都能算的清。」 韩江毅忽然明白,沈湛并不是在试探,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瞒侯爷,这事太大,韩某要回府好好和家人商量一番。」他面上不显,可心里却是惊涛骇浪,这事他也想过,但韩老夫人觉得沈湛才是良配。而他,也和家中人相同的观点。 只不过,难就难在,他们一直无法确定,沈湛到底有没有结亲的意思。 「嗯。」沈湛起身,视线落在桌上的帷帽,想了想拿起来,心情极好的道:「还有月余,你慢慢想,也不用着急。」 韩江毅也站了起来,惊讶的看了一眼帷帽,没好意思细问,笑道:「是。韩某定当细细琢磨。」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沈湛说着拍了拍韩江毅的肩膀,「你若有难处尽管来寻我,都是兄弟,不必见外。」 韩江毅就想到了被打成猪头朱珣,立刻笑着应是,「不敢,侯爷有事尽管吩咐。」 「嗯。」沈湛颔首,径直出了门去。 韩江毅若有所思的立了好一会儿,他身边的人问道:「世子爷,侯爷这话的意思,是不是在告诉我们,他无意和我们府中结亲呢?」 「意思是这个意思。」韩江毅嘆气,道:「怕就怕祖母她老人家一意孤行,最后反而会得罪侯爷。」说着又道:「韩琦,你派人去细细打听宁王喜好,再看看这次他来,随行的都是些什么人。」 宁王的事都不是秘密,他要打听的,当然是私密之事。 韩琦应是,低声道:「属下稍后就去。」又看了看时间,「时候不早了,世子爷不是约了杜二爷一起给朱世子送行吗。」 「走!」韩江毅负手,大步出门。 沈湛直接出了门,闵望和跟在后面,刚到门口周奉也迎了过来,拱手道:「属下才得知侯爷回来,失迎了。」 「迎什么,该回就回,不用玩这些虚客套。」沈湛负手走着,也不骑马,周奉就跟着他,低声问道:「江阴侯世子可是为了宁王要来的事?」 沈湛嗯了一声,周奉又问道:「爷真建议他和宁王结亲?」 「是这个意思。」沈湛颔首,周奉心头一惊,他其实是想沈湛和江阴侯府结亲的,江阴侯府虽处境尴尬,可他们底子厚,百年大族背后的枝节是他们这样底子单薄的人可望而不可及。 沈湛很需要这样的门庭为自己所用。 「侯爷说的是真的?」周奉试探的看着沈湛,沈湛眉头一挑,道:「爷什么时候说过假话,不玩虚的。」 周奉愣了一下,停下来思索了一刻,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紧追了几步,「侯爷,可是京中有什么消息?」 「什么消息不重要。」沈湛看着周奉,低眼角微挑,透着股邪气,「爷只知道,这天下太平了,就没我们的饭吃,吃饱肚子才是关键!」 武将不上战场,难道要和文臣比嘴利? 周奉发怔,就看到沈湛正戏嚯的看着他,他随即失笑摆手道:「属下年迈,这脑子果然不够用了。」 「先生谦虚了。」沈湛步履很大,衣袍带风,「想想,还是战时比较自在,现在不打了,天天动脑子,累的慌。」 周奉笑着,看到沈湛手里女子的帷帽,「爷从何处得了这顶帽子。」 「这个……」沈湛扬眉,哈哈笑着很得意的样子,低声和周奉道:「我媳妇儿的。」 周奉顿足,满脸的惊愕。 沈湛已经大步走远,卢成上来扯了扯周奉,「先生,您这打算一直留在这里发呆?」 「侯爷要成亲了?」周奉追问卢成,卢成捂着耳朵,摇头,「先生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着,也不见了。 周奉急急忙忙的追着,气喘吁吁的喊着,「爷,婚姻是大事,您要细作打算啊。」就算不是江阴侯府,回京城也是可以的,百年大族不行,结个内阁千金也不错啊。 卢成得意的咕哝了一句,侯爷打算了一辈子了,还要怎么细? 他们走远,巷口戴着帷帽的苏婉如悄无声息的走了出来,立在路上若有所思,过了一刻,又看见韩江毅朝另外一边走去。 「看来,他和江阴侯确实走的很近。」苏婉如自言自语,虽没有听到沈湛和周奉说什么,可看两人神情,心情应该不错。 她想了想,看向路对面摆着摊子代人写信的先生,快步走了过去。 ------题外话------ 要放假了,多出去走走啊…
042 儿时 「是你平江府的朋友吗?」蔡萱愕然的指着苏婉如手中七八顶帷帽,一脸惊奇,「她们找你,就是为了将这些给你?」 苏婉如尴尬的笑笑,道:「我也没有想到。你没事吧,我担心你和她们闹了起来。」 「没有。她们人特别好啊,说酒楼里的菜随便点,不收我的银子。」蔡萱说着,偷偷拿了个纸包出来,「我包了半只鸭子呢,配着你这几个馒头,咱们今晚可以赏月喝酒,吃夜宵了。」 「我们再去买点果子酒怎么样。」蔡萱兴致高昂,嘻嘻笑着,「不过,你朋友真慷慨,下次他再来找你,你一定要喊我一起。」 苏婉如低头看着两个馒头哭笑不得,全拿出来塞给蔡萱,「嗯。下次我朋友再来找我,我一定喊上你一起去。」 两个人边说边走,蔡萱抱着一堆的东西,「你今晚还睡我那边吧。要不,我睡你那边也行。」 「雀儿都叫唤了好几日了,你去我那边睡。」苏婉如又道:「还有你手里的活带上,抓紧时间做完,吃酒赏月有的是机会。」 蔡萱点着头,「你说的也对,我得先把事情做完,早点去二楼点卯。」 两人回去,蔡萱忙着将零嘴分了,胡琼月冷漠的接过一包瓜子,似笑非笑的看着苏婉如,道:「邱姑姑现在很看重你啊。」 苏婉如还真是有手段啊,才这么些日子,她就得了邱姑姑的看重。 「吃你的瓜子,废话真多。」苏婉如懒得和她说,转身收拾东西,胡琼月冷笑着剥着瓜子,道:「不过也是我多想了,你从小便就心计多。」 从小?从小关她什么事,她变成苏婉如才几年而已,苏婉如将一包茶干给门外的蔡萱,指了指隔壁,「阮思颖别忘记了。」 「还真是忘记了。」蔡萱失笑,抱着零嘴去了隔壁。 胡琼月道:「说起瓜子,我倒是想起来,小时候我给你剥瓜子的事呢。」话落,一脸的嘲讽,「一个疯起来能爬树,骂人中气十足的人,怎么就手疼的剥不了瓜子呢。」 苏婉如本不想和她废话,却是忽然一顿,看着胡琼月道:「我……爬过树?」 不可能啊,母后说她小时候身体不好,而且还非常的乖巧,莫说爬树下河,恐怕连树都没摸过几回呢吧。 「还真是贵人多忘事。」胡琼月不信,话锋一转,「杜舟你不接过来吗?难道你做这么多事,是为了接杜舟过来?」 见她不说,这话题便揭了过去,苏婉如却是想到什么,问道:「七八年前平江府雪灾,我们有没有出去施粥?」 「你什么意思?」胡琼月皱眉,不知道苏婉如的意思,自然就想的复杂了。 苏婉如一看她的样子就不想她和说话,可心里存着疑惑,还是很好奇,「字面意思!」 「我去赈灾了,至于你……」胡琼月还真的想了想,平江府也就那一次闹了雪灾,虽然当时她们只有七八岁,可她还是记忆犹新,「你没有和我一起,不过可能自己一个人偷偷出去也未可知。」 「我一个人?」苏婉如觉得不可能,「我身边左右都是人,能出的去吗。」 胡琼月嗤笑一声,「你自谦了,谁不知道你的本事。」 她什么本事?苏婉如越发的奇怪,母后说她身体不好,所以鲜少出门,就算是她穿越来了以后,也鲜少让她出门。有时她想出去,也都是戴着帷帽小心翼翼出去转一转。 她了解时下局势,若她遇到了意外,无异于给家人添负累,所以,大多时候她都是乖巧待在自己的宫中画图绣花。 可胡琼月的话却让她生出狐疑来,是母后骗她的,还是胡琼月故意这么说? 「我该问杜舟的。」苏婉如打定主意,等以后见到杜舟要好好问问,想到这里她对上胡琼月探寻的目光,摆手道:「算了,当我没问过。」 「你一定有事瞒着我。」胡琼月探头过来,低声道:「你……到底在找什么。」 胡琼月确实很聪明,细微末节居然猜到她在找东西。她心头转过,面上不显,只不耐烦的将手里的一包茶干拍在桌子上,「我找宝藏行了吧。我爹留了一堆的宝藏给我,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寻宝呢。」 「我没心思和你说笑。」胡琼月道:「我们的命在一起,所以,你做的事有必要让我知道。」 苏婉如白了她一眼,「你的脸真是大的清奇。」说着站起来要出门,胡琼月拉住她,「你为什么想去江阴侯府。」 「攀高枝啊。」苏婉如似笑非笑,「你可要攀一攀?」 胡琼月面色微变,苏婉如能毫无顾忌的行走,是因为当年皇后娘娘护的紧,鲜少让她出门,即便出去也是护的严严实实。 莫说街上,就是那些外命妇来朝觐,也没有人见过后宋的公主。 可她不一样,曾跟着皇后娘娘待客过,所以,苏婉如现在敢若无其事的抛头露面,但是她不敢,保不齐就能撞上哪个见过的人。 苏婉如看着她笑了笑,转身出了门。 胡琼月看着她的背,若有所思,要是别人说攀高枝她是信的,可苏婉如不会……她这人太清高了,让她低头阿谀奉承,恐怕还不如自我了断来的干脆。 那她到底想做什么呢,她想不通。 苏婉如回了房里,躺在床上想胡琼月的话,想来想去也没有思路,便丢开一边不再想…… 院子里隐隐传来哭声,她愣了一下推门进去,就看到雀儿正蹲在墙角抹眼泪,「雀儿,出了什么事,你哭什么。」 「没……没事。」雀儿擦了眼泪,勉强笑着,「苏姐姐,听说您得了韩老夫人的赏,还上街去玩了?」 苏婉如打量着她,又将零嘴递给她,「刚刚街上买的,你带回去。」 「谢谢。」雀儿收了东西,「我去给你打水梳洗,明天我会早点过来的。」 苏婉如颔首,没有再问。 雀儿离开,苏婉如洗漱后靠在床上发呆,院子的门咚咚响了三声,她心头一跳迅速拿了门栓在手里,静待了一刻,门又响了起来,就听到有人喊道,「苏瑾,睡了吗。」 是焦振英,苏婉如松了口气,她也是急中生乱,要是卢成过来怎么会敲门呢。 「在。」她出去开了门,焦振英含笑站在门口,「还没睡吗,正好路过进来看看你。」 苏婉如答了请她进来坐,没有茶便上了清水,两人对面坐下,焦振英道:「后天的宴席在司公公的宅子里办,他宅子在织造府的隔壁,我上个月和三娘,因为送东西曾进去过一次。」 苏婉如一愣,打量着焦振英,心头淡淡一笑。 焦振英是一定是察觉了段掌事带她去的意图,也猜到了她的打算,所以今晚特意来这里善意的提醒她。 「听说宅子是御赐的,一定很大吧。」苏婉如闻弦音知雅意,笑着道:「我还是头一回去这种大宅子,心里慌的很,就怕走过路做错事丢了锦绣坊的脸。」 真是个聪明的小姑娘啊,焦振英感嘆不已,面上已是笑道:「三娘也去,只要她不忙,你跟着她就是了。」 言下之意,只要你要做的事不是太危险,刘三娘说不定还能帮一帮你。 「好。」苏婉如点着头,高兴的道:「跟着刘绣长,我心里也有些底了。」 焦振英淡淡一笑,颔首道:「那你早点歇息,明儿衣服应该能送来。」就起了身,「蔡萱手里的事也就这两天了吧,你们记得来我这里点卯哦。」 苏婉如笑着应是,送她出去,刚转身就看到院墙暗影里站着一人,她惊了一跳,那人才走了出来。 「大半夜的,你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苏婉如皱眉,怒道:「你们主子又让你来绑我?」
043 嫌弃 「不……不是。」卢成提了个食盒过来,「爷说这是姑娘下午吃剩的菜,让属下给姑娘送来,说不能浪费了。」 苏婉如愕然,盯着那个食盒,重复的确认道:「下午那间酒楼的剩菜?」 「是!」卢成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爷也真是的,明明是让厨房新做的菜,却偏要说是剩菜。 他提着食盒,受着姑娘的视线,脸皮都要烧着了。 「放着吧。」苏婉如一点都不奇怪沈湛会做这种事,她是知道了,他就见不得她顺心,不弄点什么事噁心他,恐怕他夜里都睡不安稳。 卢成哦了一声,嘴角动了动尴尬的道:「爷说,他惦记着姑娘,半夜送宵夜。姑娘也该表示表示,礼尚往来。」 「礼尚往来。」苏婉如不解,「他想要我怎么表示?」 难不成也起了炉灶给他做顿吃的? 想的倒美! 「这个随意姑娘。」卢成挠了挠头髮,「姑娘随便给个什么东西让属下带回去。」 苏婉如抱臂,一副戒备的样子,「你说说看,我能给个什么东西让你带回去,表示我的心意呢。」她很想给他一个镜子,或者一把刀。 要不然就自裁了,要不然就闲暇多照照镜子。 「这个……」卢成低着头,支支吾吾,「属下不知道。」却站着不动,一副你不给我东西,我就不走的架势。 苏婉如无语,想了想,道:「你等下!」说着,进了房里,拿了炭笔铺纸在桌上,随手涂鸦了一副画,叠好出来递给卢成,「墨宝,诚意够吧。」 「够!」卢成长长的松了口气,事情办成了,他回去就不会挨罚了。 苏婉如哼了一声,看着卢成走远,正要回去又发现地上放着的食盒。 她蹲在食盒前,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是一碟子红烧肉,一碟子烤鸭,外加两个馒头。 「把剩菜送来膈应我。」苏婉如拿出来就倒了,「你自己吃吧!」 卢成颠颠的回去交差,沈湛刚练剑结束,一边擦着汗,一边问道:「送去了?她说什么了?」 「姑娘没说什么。」卢成不敢撒谎,可更不敢说苏婉如一脸嫌弃,只好避重就轻,「姑娘画了幅画做回礼。」 沈湛嘴角一勾,颔首道:「拿来!」话落,接了画打开,就看见纸上画的是一只犬,一只硕大的呲牙咧嘴的犬,正恶狠狠的瞪着他……画的很逼真,寥寥几笔就将犬的特点勾勒出来。 沈湛凝眉,又看向狗脚边的一个食盒,看样子就是卢成提过去的。 「小丫头。」沈湛笑,觉得有趣,「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卢成看着脸都黑了,小心翼翼的往后退,沈湛却是一回头将画递给他,「把这画裱上,裱的精緻些。」 「是!」卢成应是。 难怪姑娘这么干脆,没想到画了这样的画,最奇怪的是,爷不但没生气,还一脸受用的样子。 「爷没有以前有男子气概了。」卢成唉声嘆气的拉着闵望诉苦,「要是以前,爷肯定就动手了。」 闵望啪的一巴掌拍卢成脑袋上,道:「要动手也是对你动手。姑娘只是画了只犬,你从哪里看出含义不同的?」 「啊?」卢成愕然,无言以对。 闵望又道:「再说,这是夫妻间的情趣,你懂不懂。你看到的是只犬,可在爷的眼里,那是姑娘的墨宝,意义重大。」 卢成恍然大悟,点头不迭,「你说的有道理。」 沈湛确实很高兴,梳洗漱后去了书房,周奉正坐在桌前写奏疏,见着沈湛来他起身行了礼,将一封书信递给沈湛,「侯爷,太子爷来信了。」 「嗯。」沈湛接了信坐在对面看,眉头略蹙了蹙,周奉低声道:「让皇孙去修祖陵,合适吗。」 太子赵谦和太子妃是苦难夫妻,所以即便封了太子后,他府邸也不曾添新人,而太子妃早年随征时落了病根,得了一子后就再无所出。 这个皇孙是赵谦的独子,也是赵之昂的皇长孙,从小聪明懂事,很得喜。 「没什么合适不合适的。」虽这么说,沈湛眉头还是蹙着,将信丢在桌子上,道:「看圣上的意思,凤阳约莫要封都,太子让皇孙去,是想歷练一番。」 虽是皇孙,可今年也有十五六岁了。 「依属下看,这应该是其一。」周奉觉得这事很凑巧,「恰好宁王来应天,他就将皇孙也送来,这事也太巧了。」 太子和沈湛的来往是早就有的,当年在战场上是,沈湛还救过太子一命……但尽管如此,两人的关系还是私密的。 现在立大功得圣宠的宁王来了,太子这是怕宁王得了沈湛的眼,而弃了他这太子。 「来就来吧。」沈湛翘着腿,打着盹儿似的,「反正没仗打,大家都闲的发慌,不生点事多无趣。」 这是朝堂斗争,风云暗涌啊,怎么到侯爷的嘴里就成了闲的无事生非了,周奉失笑,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有道理,「天下大定,见着龙位好坐,谁都想上去坐一坐吧。」 沈湛没说话,以手臂枕着头,想到了苏婉如…… 有她在,这浑水他非搅不可,搅的越浑他的小丫头就能早点成媳妇儿。 苏婉如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海中就浮现出沈湛拿到画时的表情,不由失笑,「气死你才好。」 她索性坐起来,从包袱里摸了对耳钉出来,莲子大小,没什么稀奇的,却是母后送给她的东西。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拿到如月令。」苏婉如嘆气,「父皇,母后,你们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二哥平安。」 若是苏季……她真的不知道,她现在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等我和二哥团聚,我们就寻一处清净的地方,安度此生。」苏婉如握着耳钉躺下来,看着屋顶发呆,「以二哥的本事,夺一地界,当一方霸主也不是不可能。」 夺天下,其实于她而言并不想,天下定了,百姓们担惊受怕过了几代人,现在好不容易能安稳,再打仗,他们有没有本事不说,对百姓来说,太残忍了。 只是,这事不是她说了算的,苏季应该有自己的打算。 想了半夜,她又起来给杜舟写了封信,才迷迷煳煳睡着。
044 赴宴 一早,她寻了守门的婆子,将信送出去,又一个人去了登月塔站了一会儿。 清晨的登月塔格外的美,晨曦未露半边塔身笼在艷阳中,犹如八卦,半明半暗,透着一股琢磨不透的神秘。 她忽然很好奇,父皇为何将如月令放在登月塔里。 可惜,这些疑问都不会有人来给她答案,只有救出苏季,才能解惑。 这一整日她都待在房中休息,第二日一早外院做的衣裙就送来了,上面是件浅粉的素面比甲,盘扣做的很精緻,上下都盘成了蝴蝶样,下身是条鹅黄的挑线裙子,料子都是潞绸的,和她以前穿的自然不能比,但这身面料穿在绣娘身上,足够了。 蔡萱得了消息很兴奋赶来,拉着她试穿衣服,又要亲自给她盘头,一会儿坠马髻,一会儿垂柳髻,笑着道:「好像单螺也挺好的,干干净净的缀个粉丝的丝带。」 苏婉如无所谓什么样子,就颔首道:「萱儿眼光好,就听你的。」 「那我帮你梳。」蔡萱兴奋的,让人觉得苏婉如不是去赴宴,而是去成亲似的,「如果有胭脂就好了。要不然我去和阮思颖借了来?」 「行了,行了。」苏婉如哭笑不得,「我又不是主角,去了以后指不定缩在那个旮旯犄角里呢,打扮的好坏都无所谓。」 蔡萱嘻嘻笑着,捧着苏婉如的脸,「阿瑾不打扮也好看,天下第一好看。」 苏婉如噗嗤一笑,连愁眉苦脸好几日的雀儿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沈湛的书房中,周奉拆开了信读了一遍,看向沈湛回道:「曹恩清近日在赤峰郭乐外草原发现了达日阿赤的踪迹,他递摺子回京,请求圣上将甘肃周巢的五万兵马给他用,他要带兵去取达日阿赤的人头。」 达日阿赤是前朝丞相元邡的儿子,前朝灭完后他杀了后主自立可汗,带着十二部余众逃出了关,这十几年中原内战无论是赵之昂还是苏正行都没有空收拾他,反倒给了他休养生息的时间。 如今的他和十二部的实力,虽不如从前,但已经恢復了不少元气。 「曹恩清?」沈湛眉梢一挑,「青州的事他是圆不过去了,现在想要军功好回京。」 曹恩清当日和苏季对阵,口若悬河的吹嘘了几个月,可一碰到苏季,还没开打就被吓的弃城逃了。 周奉点头,回道:「属下也是这么想的,他打战不行,玩心眼倒是一个顶三个。」 「圣上不会同意的。」沈湛靠在椅子上,叠着腿,「前些日子王大海还去了洛阳挖人祖坟,折了几百人,却没有倒出值钱的东西出来。」 王大海是羽林卫统领,也是赵之昂最得力的心腹之一。 沈湛很鄙夷,挖坟都不会,蠢死了。 「没有军饷确实寸步难行。」周奉深以为然,当初沈湛没有军饷的时候,就带着他们铲了个藩王的墓,那里头的金银整箱整箱的搬。 死人比活人有钱,沈湛气的不得了,一把火烧了人家坟。 「不过曹恩清恐怕不会就此罢休,他指不定会来走您的路子。」周奉道。 沈湛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话落,哈哈一笑,「让他来,老子要看看他怎么贿赂。」 周奉也笑了起来,随即想到了皇孙和宁王,「侯爷,这一个个的都往应天来,您接下来怕是没有清净了。」 「过些日子去徐州一趟。」沈湛喝茶,笑眯眯的道:「焦奎的残部爷要亲自去理一理。」 周奉抚掌大笑,道:「那属下随爷一起去。」 焦奎的老巢早被他们的洗干净了,连块布料都没给人剩下,沈湛要去徐州,意当然不在此。 他猜测,一来是为了避一避,让宁王和皇孙以及曹恩清先对上,二来,徐州是战事要境,当年沈湛在那边停留过四个月,还有些人留在那边,得去理一理留着将来用。 「还有件事。」沈湛想了想,道:「让人在京中,平江府和应天各买一个宅子,要大点的,修的富丽堂皇一些,明年我要用。」 周奉听着一愣,立刻想到了那顶帷帽,惊愕的道:「爷真要成亲?」 「嗯。」沈湛一脸肯定的样子,「要成亲。」 周奉嘴角抽了抽,沈湛看着一脸正经,可压不住的嘴角还有眼底的得意……比外头明晃晃的日光还要扎眼。 说起成亲,周奉就想到司三葆的鸿门宴,苦口婆心的劝道:「侯爷若不娶韩家大小姐,等回京去选也可以,朱家不还有个……」 「长的太丑。」沈湛嫌弃不已,「配不上爷。」 莫名的,周奉就想到那天夜里,沈湛拢在怀中的女子,那双眼睛秋水般波澜荡漾妩媚跌宕,可却又不落俗,矜贵倔强,让人不敢亵渎,这世上恐怕没有男人能抵挡的了。 「那侯爷您今天还去不去赴宴。」 「赴宴?」沈湛忘了这事儿,听周奉一提他就想到苏婉如说她也要去的事,便兴致高昂的起身,道:「走,先生帮我挑衣服去。」 他要穿的艷丽华贵一些的。 周奉嘴角又抖了抖,果然卢成说的没错,侯爷来应天后讲究多了,连穿衣服都要华丽些的。 恐怕是心里真的有人了。 沈湛换了身朱红色锦袍,高头大马的出了门。 这边,苏婉如说不打扮,可最后还是被蔡萱按着梳了个单螺髻,双耳上别一对莲子米大小的珍珠耳坠。 甫一出门,就让雀儿看直了眼睛,「苏姐姐好美啊,像仙女似的。」 苏婉如无言以对,蔡萱是不知道司三葆请她去是做什么的,要是知道她打扮的越好看,危险就越大,怕是要抱着她哭一场了。 「快走,快走。」蔡萱怕她反悔,「一会儿掌事和姑姑等急了。」 苏婉如被推着出了门,好不容易哄了蔡萱回去,她立刻将耳坠子取下来,在井边洗了把脸,又下了髮髻上的丝带。 虽不说变化多大,可寡淡了很多。 「怎么没戴首饰。」段掌事眉头微拧,和查妈妈道:「我记得我有对珊瑚的耳坠子,你取来给她戴上,光秃秃的也不喜庆。」 妈妈打量着苏婉如,笑着应是。 苏婉如无语。 不过也随便了,她今儿既去了,就定不会让司三葆成事,想将她送人做妾,门都没有!
045 风姿 戴了珊瑚耳坠子,她和刘三娘并着锦绣馆里一位很有名的青红绣娘一起,坐在一辆车上。 青红年纪和刘三娘差不多,都是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但容貌不如刘三娘清秀,人也略有些胖。 「这小姑娘才来的吧。」青红笑起来牙很白,「生的可真是娇,啧啧,三娘你看她的脸,都能掐出水来。」 刘三娘笑了起来,道:「你就欺负新来的。」又道:「听说你在绣龙袍,明年圣上祭天前送宫里去?」 「嗯。」青红揉着额头,低声道:「不单圣上的,太子的蟒袍也在我这里,要明年一起出工,我急的嘴里都是火泡。」 刘三娘掩面而笑,道:「能者多劳,锦绣坊也只有你能胜任了。」 「少捧我。」青红嗔瞪了一眼刘三娘,「你不也要绣献给皇后娘娘的寿诞贡品吗。还有,明年要跟着掌事进登月塔祭扫,这是独一无二的荣耀啊。」 苏婉如心头一跳,忙好奇的道:「以前都没有人进去过吗。」 「你看小丫头多崇拜你。」青红掩面而笑,看着苏婉如道:「以前除了段掌事是没有人进去。不过既然三娘开了先河,想必以后大家都有机会了。」 苏婉如原来如此的点了点头。 「你才来不用着急,等歷练个几年,肯定也可以。」青红笑盯着苏婉如,「不过你生的这么好,保不齐过两年就成亲嫁人走了。」 「我不嫁,我的志愿就是在锦绣坊里做绣娘,做我喜欢的事。」苏婉如笑着,像个孩子似的。 青红笑了起来,问道:「你新来的,这次八月十五的评比没有参加吧?若是能参加,说不定你就能一举成名。」又指着刘三娘,「让三娘给你开后门,这是难得的好机会啊。」 八月十五的评比啊,她正在想这件事,只是名额都定了,她再动脑筋倒不容易了。 得仔细想想。 刘三娘啐了一口青红,道:「这事我说了要是算,我就让大家一起进宫去。」 「我们一起去。」青红笑着,「震住燕京的锦绣坊。」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青红又说起织造府的事情来,扫了眼苏婉如,笑着道:「你年纪小,捂着耳朵听啊。」就压着声音和刘三娘道:「我听说司公公在京城有家,还纳妾了,新奇吧。」 苏婉如心里翻了个白眼,小内侍和宫女对食,大太监在外面纳妾娶妻,这是稀松寻常的事,有什么她年纪小不能听的。 「你从哪里听到的。」刘三娘一愣,莫名的用余光看了眼苏婉如,「我们半句都没听到过。」 「我听我们姑姑讲的。说是司公公要在应天至少再留两年。他要托人买一个良家子在屋里服侍呢。」青红一副嫌弃的样子, 刘三娘经过最初的惊讶后已经平静下来,眉头略蹙,若有所思的道:「那买到了吗?」 「哪个良家子愿意卖女儿给她。」青红摇了摇头,「在应天买不到。」 应天这十来年风平浪静,战火没波及来,所以百姓生活很富足安逸,不会有人捨得卖儿卖女的。 刘三娘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苏婉如低着头挽着帕子,一副害羞不敢听的样子,青红见她们这样也没了说的兴致,撩了帘子的一角朝外头看了一眼,随即咦了一声,「那是江阴侯府的马车吧,韩老夫人和韩大小姐会不会在里面。」 韩大小姐的母亲去世了,父亲并未续弦,所以江阴侯府的中馈都是由韩老夫人主持。 「今儿来的人可多了。」青红笑着道:「江阴侯府,江宁侯府,就连常州的番阳伯夫人都来了。」 刘三娘正要说话,忽然就听到青红一阵惊唿出声,「是侯爷,侯爷来了。」她说着把马车的帘子拉的大了一点,好让刘三娘看,「停在路边和别人说话呢,侯爷好英武啊。」 苏婉如也看到了,沈湛正骑在一匹纯白的马上,穿着一件鲜亮的朱红色锦袍,衣料是织造府新出的,非常的靓丽。 老远就能看到这人。 苏婉如眼珠子都要翻出去了,抚着额头撇过了视线…… 轻浮! 相比旁边的韩江毅多好,一件天青色潞绸道袍,既有世家公子的温润如玉,又有文人的清雅高贵。 一比之下,高下立判。 武夫。 「侯爷真好看。」青红满面的崇拜,「自从他来了以后,应天城里的公子都兴穿着华贵了,几家绣庄里以前卖不出的锦袍都缺货了呢。」 刘三娘颔首,道:「侯爷确实风姿无双。」 「要是谁能嫁给侯爷,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啊。」青红盯着不眨眼,「不比不知道,你看韩世子,瘦巴巴的风一吹就能倒了。」 苏婉如嘴角抽了抽,忍不住又撇了一眼沈湛,他正侧面对着这边,说着话哈哈一笑,笑声霸道肆意,她看着一愣……其实这人确实挺好看的,就是太张扬了。 她见过许多武将,却头一回见到这么张扬华贵的武将。 好似感觉有人看自己,沈湛蓦然朝这边看来,他一动苏婉如立刻就听到四面八方的惊叫声……她捂着脸飞快的靠回车壁。 尽管她动作极快,可沈湛还是看清了她,随即得意一挑眉,微微挥手示意众人安静,便理了理衣袍,昂首骑马,慢悠悠的往织造府而去。 他敛锐气和杀伐,一时间风姿无双,器宇轩昂。 一路上少女们争相凑着,只为一睹镇南侯的风姿。 青红捧着脸如怀春少女般,兴奋不已,「侯爷方才朝我们看了,侯爷看到我们了。」 刘三娘噗嗤一笑,点着青红的额头,青红摆着手,道:「爱美之心人人有,我就欢喜欢喜,不会做白日梦的。」 苏婉如听着里外的动静,忍不住撇嘴,咕哝道:「那是没见过我二哥的样子,沈湛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好不容易一路腾挪似的到了司三葆的宅子,门口已经停了许多马车,苏婉如随着段掌事和几位姑姑从角门进去,立刻有婆子迎过来,也不客气,道:「公公说掌事来了以后就去后院帮着招待各家的夫人小姐。」又看着刘三娘道:「几位姑娘打个下手,陪着几家小姐在宅子里走走。」 「今儿人多,戏台子就搭在西北面的水榭,除了那边不能乱走动,别的地儿都可以。」 婆子介绍着,段掌事颔首应是,带着苏婉如一行人去了内院。 ------题外话------ 推荐朋友的文:枕上王妃:师叔乖乖躺好 穿越以后,苏浅璎最得意的事就是有个年龄比她大,天赋比她高,武功比她强,心机比她深,手段比她狠偏偏辈分比她低的美貌师侄儿。 然而某一天,她把这个美貌师侄儿给睡了,从此地位一落千丈……
046 各态 司三葆为了请沈湛,真的是费了许多心思。 他一个内侍不但请了后宅夫人们,还请了戏班子和说书的女先生,一应的消遣都都安排了。 刘三娘很惊讶,青红也是满脸震惊,「司公公真是了不起啊。」 苏婉如蓦然的想到了杜舟,若是后宋未亡,杜舟定然比司三葆还要风光。 可惜……他现在只能留在平江府,连门都不敢出。 一行人去了正院,应天的功勋一共四位,这会儿都带着自家的闺女来齐了,江阴侯韩氏,江宁侯杜氏,广安公刘氏以及六安侯王氏和常州的番阳伯胡氏。 还有应天知府等一应大小官员的夫人太太小姐们。 苏婉如忽然很庆幸,当年她因为不喜和人来往,所以这些夫人们去平江府觐见时她一律未露面过。 若不然,她现在真的寸步难行了。 「几位夫人安好。」段掌事和几家都有来往,所以一进去就带着三位姑姑和各位夫人打招唿,苏婉如立在最后,目光便落在几位小姐身上。 韩正英她见过的,容貌自不必说,身材高挑气质端庄,另外三位小姐也是或娇俏,或艷丽,都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闺秀。 她和韩正英略点过头,并不打算说话。 「那是王大小姐。」刘三娘在她耳边,道:「穿鹅黄褙子的那位。」 苏婉如一愣看着刘三娘,刘三娘却没有看她,接着道:「正喝茶的那位是刘小姐,她旁边的则是江宁侯杜小姐。她还有位兄长,和京中长兴侯世子爷朱珣关系不错,朱世子昨天回京的。」 若说苏婉如不震惊是假的,刘三娘看似的示好,却明晃晃的昭示着,她知道了她想做什么。 「没事。」刘三娘不动声色的安抚她,「都在应天,你在锦绣坊时间长了以后,必然要和她们几个府来往的。」 苏婉如抿唇笑笑。 「那位小绣娘以前没见过。」杜小姐生的圆润,很娇俏的样子,「三娘姐姐,她是新来的吗。」 刘三娘微微一福,点头回道:「今儿来见见世面。」 锦绣坊里绣娘多的很,偏带这位出来见世面,那这位就一定有与众不同的地方,杜小姐打量苏婉如,扬眉道:「她的眼睛真漂亮。」 她话一出,那边说话的夫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是苏绣娘啊。」韩老夫人立刻招了招手,「来这边。」 来了!苏婉如羞涩的应是过去,一边的几位夫人就显出好奇来,「这小绣娘生的是不错,老夫人您认识,可是帮您绣过东西了?」 都是人精,段掌事突然带一位这么漂亮的小绣娘来赴宴,其中有什么意思,她们自然要揣度一下。 苏婉如不足为奇,甚至段掌事也不成威胁,但是司三葆就不一样了。 「才绣了个插屏,手艺可比年纪老练多了。」韩老夫人夸赞的很直白,和段掌事道:「这丫头你要好好培养,将来不定又是一个青红,一个三娘。」 段掌事轻笑,道:「年纪还小,当不得老夫人人您夸奖。」 韩老夫人微笑,拍了拍苏婉如的手,「今儿就跟着你韩姐姐玩儿,等会儿去后院听戏去。」 喊韩正英作姐姐,还跟着世家小姐玩儿,平起平坐,这也太抬举她了? 果然,四周一片惊愕的视线,打量着落在她身上。 苏婉如不惧,最好都能察觉司三葆的意思,害她一顿让她灰熘熘的滚回锦绣坊才好……或者,用点什么手段套牢沈湛。 她就谢天谢地谢佛祖了。 「是!」苏婉如一副孩子样的行礼,退去了韩正英身边。 杜小姐盯着苏婉如打量。 「侯爷可到了。」韩老夫人问道。 段掌事回的话,道:「我们进门时侯爷已经到了,估摸着这会儿应该在外院喝茶。」 外院来的人更多,应天有资格来的人,都出席了。 皆是冲着沈湛。 「那你们去玩儿。」韩老夫人打发七八个姑娘,「小姑娘家的窝在这里听我们说话也是无趣,说不定心里怎么埋怨爹娘老子和我这个祖母不识趣呢。」 众位夫人都笑了起来,杜夫人道:「可不是,我家这猴儿见天的就知道玩儿。」 「会玩好啊。」刘夫人道:「你看看我家的,整日里和个夫子似的,就只知道看书,古板无趣的很,没一点姑娘家的样子。」 长辈们说着,看着是数落,却是明着暗着的在比较。 刘家小姐性子不活泼,可识趣有学问。杜小姐年级小,活泼可爱。 总之各有各的优点。 一行姑娘就唿啦啦的出了门。 苏婉如关注着韩正英,因为这里只有韩府最盘根错节,最合适沈湛……这样的府邸,用好了就是观音千臂,用不好就是菟丝缠藤。 她迫不及待看到沈湛的下场。 「上次回去没有被训吧?」韩正英今日穿着一件浅紫的褙子,外面罩着一件薄纱,今天阴天一副要下雨的样子,所以闷闷的走了几步,她额头就出了一层细汗。 她心里发闷,有些不安。 「没有。」苏婉如轻声细语的回道:「老夫人都打赏了,姑姑怎么会训斥我呢。」 她笑的眉眼弯弯,一副年纪轻春风得意的样子。 这副容貌和气质有些可惜了,若生在大户人家,少不得成为绝代佳人,韩正英心里想了想,笑道:「那就好。我还怕话没清楚,给你造成困扰了呢。」 苏婉如笑着道谢。 「去那边坐坐吧。」韩正英招唿杜小姐和刘小姐几人,在一处的亭子坐下来,不知从哪里来了一阵风,吹在人身上不但不觉得舒爽,反而黏黏煳煳的,难受极了,杜小姐摇着扇子,道:「早知道不出来了,屋里好歹还有冰。」 「不然去后面的罩院吧。」青红陪在一边,「那边的房里放着冰。」 杜小姐就去看韩正英,一副她做不了主的样子。 「戏要开锣了,走过去还是一身汗。」韩正英也微微摇着扇子,比起杜小姐的焦躁,她要好很多。 刘小姐依旧斯斯文文的喝酸梅汤解暑,谁知碗一放酸梅汤泼了出来,洒在了她的裙子上,青红和刘三娘并着服侍的丫头手忙脚乱,「刘小姐没冰着吧,幸好不是热茶,不然可真是不敢想了。」 「去换身衣服吧。」韩正英凝眉道:「趁着还有人没到。」 刘小姐也不慌,颔首道:「好!」就扶着自己的丫头起身,杜小姐忙起身跟着,「刘姐姐,我陪你一起去吧。」 刘小姐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道:「好!」 两个人走了,亭子里还有四五位小姐,苏婉如身份不比她们,就立在亭子后面,一炷香后刘小姐回来了,可杜小姐却是不见了,「……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她说她先回来的。」刘小姐看着韩正英,神色古怪:「人没回来?」 韩正英眉头几不可闻的簇了簇,随即就道:「估摸着去别处玩了,等她玩的一身汗,杜夫人定要罚她。」 众人就附和着笑了起来,有位苏婉如不认识的小姐道:「前几天她偷偷去河里摸鱼,被杜夫人罚饿了一天,来找我哭诉呢……」 就把这事儿轻描淡写的带过去,大家都说起杜小姐的糗事来。 刘三娘苏婉如看去,眸中有一闪而过的打量,过了一刻就看到杜小姐提着裙子回来了,果然是一头的汗,连绣鞋上都湿漉漉的。 大家就面色古怪的看着她。
047 角逐 「瞧你这一身。」韩正英面露无奈的样子,「一会儿你娘问起来,可别拉着我挡。」 杜小姐顿时笑了起来,拉着韩正英的手,「好姐姐,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去哪里了,一会儿我娘问你行行好帮我挡一下。」说着,掩面笑了起来,道:「方才我陪刘姐姐去换衣服,看到一位穿着戏服的老生,我一时好奇就偷偷跑后台那边看了一眼,居然让我看到了白红玉。」 「白红玉吗,他的扮相很好看。」一边一位小姐新奇的道:「不过他没上妆是什么样子的我没见过,生的怎么样?」 杜小姐眨着眼睛,嘻嘻笑道:「不告诉你。」 亭子里又热闹起来,方才的尴尬消失无踪。 苏婉如就看到刘小姐鞋底沾了半片竹叶,她失笑拉着刘三娘和青红一起坐下来。 「我有干果。」青红从荷包里拿了果子出来分,「我娘炒的,味道比外面卖的好。」 苏婉如道了谢,像个孩子似的吃的眉眼弯弯,刘三娘含笑打量着她,一时有些恍惚……这丫头真是那个心思细腻,聪明机灵的吗。 心思转过,外面忽然有个小丫头道:「朱公公到。」 朱公公在宫中都能随意行走,在外头也就不存在男女大防了,笑眯眯亲和的走了过来,「各位小姐在这里,怎么不去院子里走走?可是无聊了。」 「没有,就是走的累了才来这里歇息的,让公公您费心了。」韩正英领头,她话落朱公公笑着点头,杜小姐却是接着话道:「其实也不是走的累,就是太热了,动一动一身汗。」 朱公公就掩面笑了起来,「今儿是很闷热,要不这样。几位小姐既然不愿意回房里去,那就去前面的竹林坐会儿。」又道:「在侧院里穿过角门就是了。」 大家眼睛一亮,都知道司三葆的府阔,可没有想到还有个侧院,侧院还有竹林。 「好啊。」杜小姐顿时很兴奋,拉着韩正英和刘小姐,「我们去看看吧,我哥说司公公的竹林可雅趣了。」 韩正英一副拿杜小姐没办法的样子,笑着看向别的小姐,「想去吗?」 平日都在家里,难得出来一趟,自然是想多看看走走,所以都点了头。 朱公公就指了婆子带着大家往林子去,刘三娘和青红带着苏婉如出来,朱公公道:「你们也去吧,照顾好几位小姐,别出了岔子。」 青红应是。 「这是……苏绣娘?」朱公公认出苏婉如,那天天气热他心里忐忑,其实也没有细看,今儿这丫头打扮了一下,他细细一看,不由满眼惊艷。 「是!」苏婉如垂眸行了礼,心里却是翻了个白眼,司三葆打她的主意,肯定是朱公公回来添油加醋的……她就算是个绣娘,也不能平白让他这么糟践。 「你也去吧。」朱公公笑的很高兴,「林子里也有亭子,亭子里有瓜果,也不要拘着,放机灵点就行。」 青红对朱公公的态度有些诧异,奇怪的看了眼苏婉如,等她们离开便低声问刘三娘,「苏瑾和朱公公认识?」 「不认识,她才来。」刘三娘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心思来,青红哦了一声,就没有再问。 竹林确实修建的很雅趣,还有茅屋凉亭,中间隔着林子,风一吹树叶沙沙响,又清凉又雅趣。 不过,让苏婉如更惊讶的是,隔着林子的对面,居然有男子的说话声穿来,隐隐绰绰的还有人在走动。 司三葆还真是周全啊。 「那边有琴。」杜小姐一直很活泼,跑亭子里抚着瑶琴,「有琴有水有佳人,美哉美哉。」 一副风流公子的样子,颇有些可爱。 大家都笑了起来,王小姐笑道:「阿元,你要是跳后头的池塘里摘朵莲上来,才是更美呢。」 「有莲吗?」杜小姐趴在抚廊上往下看,「还真的有莲。英姐姐,这池塘和我们刚刚那个是一个吧。」 韩正英打量了一下,颔首道:「看水色应该是一个。」 「真厉害,我家都没有。」杜小姐趴在抚廊上,「这里以前也是那个公主的别院吗?」 咚咚,琴声响起,刘小姐抚了几个音,因为太短苏婉如听不出好坏,她琴棋书画都学了可却不如胡琼月精通……她没有附庸风雅的心情,也不用取悦谁,这些在她看来就成了鸡肋。 四周一惊,就连林子对面原本的高谈阔论都停了下来,顿时大家都朝刘小姐看去,她微微一笑,道:「一时竟忘了不在家,失礼了。」 「我也会。」杜小姐忙凑过来,「我刚学了个曲子,刘姐姐指点指点我吧。」 刘小姐和韩正英对视一眼,没说话。 杜小姐便净手抚琴,琴声一起便知道她功底不弱,弹的很好,苏婉如靠在亭子的柱子上,这位杜小姐脚底有竹叶,显然方才是来探过路了,现在又抚琴,真是意图好不掩饰啊。 她想着,微微笑着眼角微挑着看着韩正英。 韩正英脸色很难看,余光不禁朝对面看去。 那边很静,显然都在听琴,等最后一个音落下,那边不知是谁抚掌,场面顿时热闹了起来,有男子起闹,「小姐的曲子只有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鄙人三生有幸。」 这人不知是谁,但能隔着林子就喊话,就可见不是稳重之辈,杜小姐顿时脸色难看起来,一句话不说跑去趴在抚廊上看着池子不说话。 「都歇着吧。」韩正英眼底划过笑意,众人三三两两的坐着,没有人和杜小姐说话。 杜小姐待了一刻,又笑嘻嘻的跑来拉着刘小姐,「刘姐姐也弹一曲吧,我也想听你弹。」 「没兴趣。」刘小姐脸色沉下来,她自己轻浮显摆,现在拉她垫背,「还是你继续,我们饱耳福就好了。」 杜小姐依旧笑着,拉着刘小姐的袖子,「弹嘛,弹嘛。」她像个三岁的孩子,扭头摆尾撒着娇。 刘小姐不耐,拂了她的手,杜小姐却是腿一软,忽然朝身后的池塘栽了下去。 「阿元。」韩正英第一个反应过来,「阿元。」 噗通一声,杜小姐掉水里,水没过头她连挣扎和唿喊都没有,就往下沉。 「怎么办,怎么办。」亭子里顿时乱了起来,「谁会枭水,下去救人啊。」 都是千金小姐,谁也没有机会学枭水,所以不会。 「我去。」青红解了荷包,刘三娘拉着她,「你行吗,她们去喊人了。」 青红点头,「我会枭水。」话落,人就跳了下去,溅的水哗哗响。 苏婉如在岸边静静看着,这么多人杜小姐淹不死,最多受点惊吓罢了,倒是她落水的很蹊跷。 她看向韩正英。 韩正英正凝眉一脸的担忧。 「救命啊,救命啊,有人落水了。」不知是谁喊的,随即林子那边喧譁起来,顿时有人咚咚朝这边跑,「怎么了,人在哪里。」 那边的男子都被惊了过来。 苏婉如顺着大家的视线看去,居然看到沈湛大步走在了前头。
048 目的 沈湛一来,亭子里的嘈杂顿时没了。 方才还惊慌失措没了分寸的小姐们,纷纷收了慌张,垂首红着脸温婉的立着,眼角余光却时不时往他身上瞟。 沈湛啊,当今最炙手可热的功臣,可以说圣上没有他,就穿不上那身龙袍。 旁人怕功高盖主,怕鸟尽弓藏,可沈湛却没有这的顾忌,至少这二十年,圣上离不开他。 二十年后,他落地生根,枝繁叶茂,圣上就算想除也除不掉了。 所以,他如今是大周年轻女子们最想求的良缘,有权有势容貌又好,还不流连花丛…… 「侯爷。」一叠声的行礼问安,韩正英转头过来,悠悠一福,道:「见过侯爷。」 沈湛没看她,视线直直落在水中,问道:「何人落水。」 韩正英的脸色飞快的一变,随即恢復如常,回道:「是杜小姐。」话落又看向杜公子,焦急的道:「世子,阿元落水了。」 苏婉如看着心头一笑,韩正英还真是聪明,怕沈湛怜香惜玉去救杜元,所以立刻喊了杜元的哥哥。 杜钊忙朝妹妹跑去。 「只是她落水?」沈湛站在抚廊边,就看到青红将杜元拉了上来,杜元咳嗽着,抱着哥哥大哭。 除此以外,水中并没有别人,沈湛松了口气,不由回头去找人,视线转了几道,终于看到自己想看的人。 乖巧的像只猫一样,缩在刘三娘的身后,乍一看以为她是惊着了,可细细一看,她眼睛咕噜噜转着,显然在动什么脑筋。 沈湛嘴角微勾,负手便往亭子外走,韩正英忽然上前一步,正想说话,旁边已有小姑娘迫不及待的道:「侯爷,阿元姐姐落水了,您……」您不管了啊?你管了我们才有机会说说话嘛! 沈湛好似没听懂,煞风景的扫了眼那姑娘,露出不耐。 有人落水他就要管?他是有多闲。 那姑娘满脸通红,垂着头退了下去。 韩正英松了口气,看着沈湛的目光暗暗多了分复杂。 「阿哥,我好害怕!」杜元显得受惊,可喊的声音却出奇的大。 她生的娇俏,落水后非但没有狼狈,反而多了一丝柔弱,此刻身上衣衫净湿,贴的身材凹凸有致,越发显出一分动人娇柔来。 沈湛看了一眼。 杜钊脱了自己的衣服将妹妹裹起来扶上岸,和沈湛告辞,「舍妹失礼了,请侯爷包涵。」 杜元一双眼睛直直盯着沈湛,柔柔一福,「阿元见过侯爷。」话落,又道:「阿元落水是不是惊着侯爷了,下一次我一定小心点。」 若换成别人,恐怕就显得没轻重了,都弄成这样了还不知道羞,赶紧回家去,可杜元说了,却十分可爱。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着沈湛。 「让司三葆将河中淤泥清一清。」沈湛蹙眉,退了一步和杜钊道:「送她回去吧。」 清淤泥?这是嫌杜元身上臭? 杜元顿时面色煞白,摇摇欲坠。 杜钊尴尬的点了点头,觉得妹妹有些过分了,扶着她忙回道:「告辞。」 「我不想回去。」杜元跺脚,「哥哥我不回去,戏还没看呢,我不走。」 杜钊埋怨的看着杜元,露出无地自容的样子来。 「妹妹还是回去歇着吧,免得受凉伤风,你身子一向不大好。」韩正英过来,给杜元理了碎发,柔声道:「要是想听戏,改日我们请了戏班子好好唱几天。」 杜元脸色冷了一下,谁要听戏,若没有沈湛在这里,她才不管什么司三葆。 在场的人,谁心里都如明镜一般。 沈湛长身而立,忽然想到了什么,余光朝苏婉如一扫,小丫头垂着头看着手指,好像没听到这里的动静。 人家都跟蝴蝶似的扑着他,就她连正眼都没投过来。 沈湛不高兴。 「侯爷我不回去,您帮我劝劝我哥行不行。」杜元满眼,好似忘了方才的尴尬。 沈湛回神,眉头略蹙,「要我借你耳朵?想听就听,废话真多。」话落,他拂袖就走了,走了几步好像想到了杜钊,「燕秋明日去我府中。」 杜钊本来脸色很难看,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受宠若惊,点头应是。 沈湛头也不回的走了,他一走别人自然不敢多留,纷纷告辞离去。 亭子里外,一时间安静的落针可闻。 「轿子来了。」朱公公亲自带着轿子过来,杜元脸色苍白的被扶上了轿子,轿帘落下那一刻,她朝韩正英看了一眼,似乎还是笑着的,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去歇会儿吧。」刘小姐扶着韩正英,「大家都受惊了。」 韩正英颔首,带着大家去了亭子里坐下来,苏婉如和刘三娘陪着青红去换衣服。 「好奇怪啊。」青红打了个喷嚏,咕哝着道:「那位杜小姐好像会枭水,可她为什么不自己游上来呢。」 苏婉如一愣,就听刘三娘道:「或许是吓着忘记划水了吧,她毕竟年纪还小。」 青红点头,没有再说。 苏婉如失笑,这些小姐没一个简单的,杜元被韩正英推水里去,她自己惊都没惊,就将计就计的往下沉…… 也算没白受罪,至少达到了目的,在沈湛面前露脸了。 她的性格一直活泼可爱,就算偶尔狼狈失礼,别人也不会介意。 倒是韩正英有些沉不住气了。 不过,说来说去,都是沈湛惹的祸,他要不来应天,怎么就这么多事……她也不用待在司三葆的宅子里,等着被人算计。 「苏绣娘。」忽然路边出来一位小丫头,八九岁的样子,笑拦在她面前,「朱公公说杜小姐的帕子落在林子里了,让奴婢来请您帮忙去找找。」 杜元的东西掉了让她去找?苏婉如蹙眉。 「我们一起去吧。」刘三娘盯着小丫头,「那边还有婆子丫头,人多也找的快。」 小丫头笑眯眯的,回道:「人多反倒不好了,毕竟是女子贴身的东西。刘姐姐陪青红姐姐去吧,让苏绣娘陪奴婢去就好了。」 这是打定主意让苏婉如跟着她去了。 「好。」苏婉如点头,大不了就是司三葆把她送沈湛房里去,她就不信沈湛在司三葆这里能对她怎么样。 还能一点脸都不顾吗。 苏婉如跟着小丫头重新进了林子,拐了两道弯后,小丫头回头朝她意味深长的一笑,人跐熘就不见了。 她站在林子里,满身的戒备。 不会不是沈湛吧? 「你这架势,打算和人拼命?」忽然,沈湛的声音传了过来,苏婉如惊了一跳,一回头看到他莫名就松了口气,嗔怒道:「你找我什么事。」 她明显松懈的表情,取悦了沈湛,他几步过来抱着她,低声问道:「惊着没有?」 ------题外话------ 推荐好友的文:枕上王妃:师叔乖乖躺好 穿越以后,苏浅璎最得意的事就是有个年龄比她大,天赋比她高,武功比她强,心机比她深,手段比她狠偏偏辈分比她低的美貌师侄儿。 然而某一天,她把这个美貌师侄儿给睡了,从此地位一落千丈…
049 条件 「光天化日,你快放手。」苏婉如推着他,「我没事,一点事都没有。」 她今天是要见到他的,可不代表愿意这么和他腻着。 他低头看她,她在自己怀中挣扎,一脸不乐意的样子,他哼了一声,道:「光天化日怎么了,男未婚女未嫁,老子高兴。」 「我不高兴。」苏婉如挣扎的气馁,「你别乱来啊,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沈湛磨牙,盯着她像是看一碗刚出锅的红烧肉,一拉一拽又将她抱在里怀里,香香软软的,他极喜欢这香味。 「神经病吧。」苏婉如四处看,生怕被人看见,「你答应我的,不准动我。」 啪的一声,沈湛弹她的脑门,挑着眉头道:「你脑子都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苏婉如无语,明明是他想的骯脏,现在还反过来倒打一耙,「你走不走,不走我喊人了啊。」 沈湛闷闷笑了起来,捧着她的脸,一副忍不住要尝一口的样子,「正合爷的意。」 「无耻!」苏婉如觉得和他没话说。 沈湛搂着她的肩膀,将她贴在自己怀里,恨不得挂自己身上才好,「那边有间竹屋,还有许多零嘴,去坐坐。」 他特意让卢成照着那天她和蔡萱买的,又买了一份。 「我不想去。」苏婉如摇着头,她不想和他孤男寡女的处着,「会被人发现的。」 沈湛根本不是和她商量,弯腰起身,就将她打横抱在怀里,诱哄着,「乖,那零嘴可好吃了。」 「喂!」苏婉如惊的揪着他的衣襟,一双眼睛滴熘熘的戒备的看着四周,生怕被人发现,「你注意影响。」 沈湛笑了起来,抱着她压在怀里,欢喜充斥在心头只差溢出来,忍不住在她额头上啄了一口,咧牙道:「没人进的来!放心。」 这是人家府邸好吧,苏婉如翻了个白眼,也不挣扎了,任由他抱着走路。 反正他要做的事,她越反抗他就越来劲儿。 「真乖。」他笑了起来,想到让周奉买宅子的事,低声问道:「喜欢应天还是平江府,或者京城?」 苏婉如睨着他,「什么意思?」 「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我问你喜欢哪里。」沈湛抱着她进了一间竹屋,篱笆院外卢成垂首守着的,他们进去又关了门,屋子里散发着竹子的清香,「就说喜欢哪里就好了。」 沈湛坐下来,搂着她在怀里,拿着她的手摆在唇边亲了亲。 苏婉如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嫌弃的道:「说话就说话,别跟流氓似的。」又道:「我喜欢京城。」 这样等她拿到如月令去京城了,沈湛就不会怀疑了吧。 「那我们就住京城。」沈湛点点头,「圣上给了我一间宅子,我自己也买了一间,到时候你去瞧瞧,弄成你喜欢的样子。」 这是打算金屋藏娇,苏婉如讥讽的道:「侯爷正妻未娶,就打算纳妾了,不怕传出去没人敢嫁你。」 「这不正打算娶的吗。」沈湛在她脸颊亲了亲,她皮肤真好,软滑滑的跟豆腐似的,他欢喜的道:「跟着爷,不会亏了你的。」 看来他是真打算在应天娶一位小姐,若是这样的话,那么韩正英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门第虽高可处境尴尬,正需要他来扶持。 往后,江阴侯府一族的人都要供着他,听他差遣。 「有病。」苏婉如哼了一声,她是疯了才嫁给他做妾,她真的想撬开他脑子看看……他是真不知道她的身份呢,还是装作不知道。 要是有一日天下人知道了,他后院的妾是前朝的公主。 怕是他这个大英雄的帽子就戴不住了,且不说这个,就是赵之昂那边,也不会有现在的信赖。 「行,那就京城。」沈湛给她倒了茶餵她嘴边,「你喜欢的云雾,新得的。」 苏婉如一愣,脱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云雾?」 「这有什么难的。」沈湛一副坦荡的样子,「爷想知道什么事,还不简单吗。」 苏婉如忘了她已经很久没喝云雾了,沈湛是如何知道的。一心防着被他占便宜,根本没心思多想,「你让我坐椅子上去。」他现在都成习惯了,见着她就黏着,病的越来越重,「我有话和你说,你正经点。」 他执意让她喝,她就喝了一口,他放了茶盅,连哄带骗道:「让我亲一下,我就答应。」 「流氓。」苏婉如哼了一声,沈湛就闷闷的笑,捧着她的脸在她唇上啪叽一口,终于露出心满意足的样子。 苏婉如瞪着他咬牙切齿,「你说话不算话。」 「爷高兴。」沈湛依言放了她,苏婉如一见松绑,麻熘的逃去了对面。 「说吧。」他翘着腿靠在椅子上,「说好听的,不好听的爷不想听。」 苏婉如喝了口茶,茶叶清香泡的刚刚好,她心情顿时好了起来,看着沈湛,道:「我今天来是帮司公公招待各家小姐的,你让我待在这儿,一会儿司公公要是知道我办事不得力,定然会怪责我,还有掌事和姑姑,你让我先回去,我等会儿再来找你好不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暗自安慰自己,反正他是要娶韩正英的,她不过帮他们早点见面相处。 没事没事。 沈湛听了就沉了脸,「谁让待在那破地方的,到我身边来,我看谁敢怪责你。」 苏婉如翻白眼,去你身边被你欺负,我还不如在锦绣坊呢,至少那些人欺负我,我有能力反击,被你欺负,我连哭都没地方哭去。 「我不走,我是绣娘,锦绣坊就是我该待的地方。」苏婉如盯着沈湛,瞪着眼睛,道:「你到底让不让我走。」 她一副色厉内荏的样子,沈湛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就想搂她在怀里欺负她,「过来!」 「不!」苏婉如放了茶盅,指着他道:「我走了啊,你要是敢拦我,我就撞死在这里,看你怎么和天下人解释。」 到时候杜舟找来,告诉天下人她是后宋公主。 看他沈湛怎么解释,他私囚了公主还把人逼死了。 「没出息!」沈湛沉脸,负气道:「几时过来,我在这里等你。」 苏婉如就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看着他,「半个时辰,你让人留着道儿,我自己过来。」又道:「你给我个信物,一会儿我来了他们不让我进来怎么办。」 他的笑容很甜,他看的心头一盪,煳里煳涂的就答应了,「真麻烦。」就在身上找了找,发现除了银票什么都没有,他凝眉道:「给你张银票,上面有爷的私章。」 苏婉如无所谓什么,拿了银票也不管上头的面额,提着裙子就跑了。 「属兔子的。」沈湛摇头,将卢成喊进来吩咐道:「你去看顾着她一点,免得被人欺负了。」 「是!」卢成垂头腹诽,他们爷这样有点没男子气概。 沈湛负手在正厅里来回的走,有些焦躁的样子,咕哝道:「应该年底就成亲,放她一个人在外面,我不放心。」 「那爷和姑娘提吧,成亲的事准备起来很快。」卢成很贊同,等爷成亲了,他就再不用带着人翻墙去虏人了。 沈湛又想到什么,摆着手道:「她脾气太坏了,要是她不愿意,肯定会奋死抵抗。」 伤不到他,她很可能会伤着自己。 卢成觉得沈湛自从遇到苏婉如后,脾气变的太好了,他也不知道说什么,默默的出去盯着时间。 ------题外话------ 推荐基友的文:邪王毒宠:侯门世子妃 大神,你这么美,多的是妹子想睡,何苦跑这耍流氓?!拜託,本姑娘向来清心寡欲,清汤寡水,实难消受这美人恩……
050 手段 「苏绣娘方才被一个小丫头请走了。」江阴侯府的婆子贴着韩正英说悄悄话,「两个人进了林子后,奴婢打算跟过去,却被人拦住了,那人面生奴婢分不出是司公公这里的人,还是别处的。」 「不用分辨了。」韩正英沉了脸,在这里能不动声色成事的,除了沈湛没有别人。 她本来没将这个小绣娘放在眼里,就算沈湛喜欢又能怎么样,至多放在后院里,再给点脸抬个贵妾便是。 她没有必要和一个妾争长短。 可祖母说不能小觑,沈湛出身不高,唯有一个母亲还不知在什么地方,没有长辈管着压着,他要是喜欢了谁,就会不管不顾,什么宠妾灭妻的事儿,他绝对能做得出来。 苏绣娘又生的娇媚,若让沈湛动了心,谁知道会闹出个什么事来。 到时候就算她嫁过去做了正室,也会被人笑话暗地里议论,日子过的不自在。 所以,一定要防着苏绣娘,不能让她勾了沈湛的心。 韩正英坐不住了,沈湛就像一块肥肉,天下人都盯着他,恨不得主动将自家闺女送给他倒贴。 她又想起杜元,平日里没心没肺惹人喜爱,可碰到沈湛还不是机关算尽自作聪明。 「小姐。」婆子扶着她起来,低声道:「您要是去竹林,奴婢知道一处小道,就算侯爷的人守着也不会被发现。」 韩正英犹豫了一下,平日的教养让她很尴尬,若非为了门庭兴旺,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做这种事,可是现在她没有选择,沈湛是他们最大最直接的希望,「好,你带我去。」 婆子应是。 韩正英和刘小姐打了个眼色,又和诸位小姐道:「我去更衣,你们再坐会儿,等下大家就在戏台那边见。」 众人笑着道:「姐姐走了,那我们就先过去吧,免得一会儿错过了戏开头。」 「也好。」韩正英微微颔首,领着婆子丫头簇拥着走了。 她身边的大丫头红袖扶着她,她压着声音吩咐道:「将我带来的食盒拿过来。」 「小姐。」红袖一愣,低声道:「也不知道是谁给您的信,能信吗。」 昨日她们收到一封信,信中详细告诉她们小姐沈湛的喜好。 「是不是真的,我试试就好了。」韩正英道。 小丫头应是而去。 在林子的入口,韩正英遣了其他人,只带着两人提着食盒进了林子。 却又停下来徘徊,十几年的教养和当下的心情,两厢较量。 就在这时,婆子一惊,就见到前面一个女子的身影一闪而过,「是苏绣娘,要不要奴婢跟着去看看。」 韩正英认得那件衣服的颜色,正是苏婉如身上穿的,她冷冷一笑,方才的犹豫顿时消散,「不用管她,我们进去!」 看着她们进去,苏婉如从树后出来,微微一笑。 「苏瑾。」刘三娘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苏婉如扬眉笑着答道,「三娘姐姐,您找我。」 刘三娘的视线在林子里一转,又含笑望着她,「见你没回来就过来看看,我可是受了振英的嘱託,要照顾你的。」 苏瑾刚刚去哪里了?能在司公公的府中使唤下人不动声色的办事,只怕是身份不简单。 那么苏瑾和这个人又是什么关系呢。 这些想法在刘三娘的心头划过,看着苏婉如淡淡一笑,「戏开场了,我们走吧。」 「好。」苏婉如忽然就觉得意兴阑珊,「青红姐姐还好吧?虽是夏天可水还是凉的,千万别染了风寒。」 刘三娘颔首,回道:「她没事。倒是杜小姐有些不适合,回去的时候脸色很白。」 苏婉如不关注杜元,听了便随口应了一句,和刘三娘一起沿着来路回了戏台,二胡的声婉转凄凉,白红玉穿着戏服掩面轻泣,场上场下萦绕着伤感。 「怎么唱这齣戏了?」刘三娘皱了皱眉,苏婉如也听了出来,是《汉宫秋》里的一段,剧情很悲,但确是白红玉的成名之作。 刘三娘在偏角的杌子上坐下来,苏婉如打眼就看到了韩老夫人,她笑着道:「我去韩老夫人那边请安。」 说着就穿过人群去了前面。 刘三娘就看着苏婉如的背影,眉头微挑。 戏唱着,苏婉如就在韩老夫人的手边坐了下来,过了一刻,朱公公亲自过来,戏锣停了下来,朱公公和各位夫人小姐请安招唿,说了一会儿话就到了韩老夫人跟前,行了礼,才发现苏婉如一般,道:「原来苏绣娘在这里,让杂家一顿好找。」 「失礼了,我不知道您在找我。」苏婉如露出诚惶诚恐的样子,起了身,朱公公就笑着道:「有件是还非要你办不可,你随我来,等会儿保准让你接着听戏。」 这是准备好了,想要将她带走献给沈湛?苏婉如心头冷笑连连。 她转头,露出满脸喜色,和韩老夫人告辞,「老夫人,公公找我去一定是大事,我稍后再来陪您说话。」 「这怎么行。」韩老夫人徒然就觉得苏婉如的笑很刺眼,顺势拉住了苏婉如的手,「公公您可不能夺了我这老婆子的心头好,等把这戏听完,您再派人来寻她可好。」 好你个司三葆,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沈湛送人给我们添堵。普通的女人也就罢了,这个小绣娘,休想! 韩老夫人心头大怒。 眼底划过诧异,朱公公深看了一眼韩老夫人,也拉住了苏婉如的另一只手,眯着眼睛笑着道:「按理说杂家不该和老夫人您抢心头好,可谁让这件事除了她还真没有别人做的了,就请老夫人割爱,杂家一会儿就将她送回来。」 江阴侯府怎么回事,都日落西山了,居然还如此张狂,我干爹要做什么事,你们也配阻拦过问?!朱公公心头冷笑。 苏婉如听着两人的话,垂着头满脸通红,喃喃的不知所措的样子。 打起来才好啊……打了她就有机会离开,打了应天就乱了,等她拿到如月令,离开应天就会简单一些。 两厢僵持,韩老夫人身边的妈妈就拉了拉她的衣袖。 一个愣神,韩老夫人就松了苏婉如的手,笑着道:「既是要事老身也不敢误了公公的事,您去忙。改日老身再请这丫头去府中说话便是。」 不能在这里明着来,她另外的安排怕是要用上了。 朱公公就满意笑了起来,眼底露出得意之色,颔首道:「多谢老夫人割爱。」看来韩老夫人还没老煳涂。 「走吧。」朱公公亲昵的语气,拉着苏婉如要走。 苏婉如淡淡一笑应了一声是,手落在腰上拿帕子,一带一落一张银票就飘在了韩老夫人的脚边,她毫无察觉般走了。 「老夫人,苏绣娘掉的。」韩老夫人身边的婆子捡了起来,韩老夫人沉着脸点头,「你给她送去。」 婆子应是正要走,韩老夫人却是脸色一变,看清了上头的面额是私章。 一万两的银票,盖着沈湛的私印。 若不是真的喜欢,怎么会给一个小绣娘这么大面额的银票,还盖着自己的私印。 几乎是一瞬间,韩老夫人朝婆子打了个眼色,婆子飞快的收了银票,扶住了她惊唿一声,「快来人去请大夫,老夫人热晕过去了。」 现场顿时乱了起来。 朱公公眼皮一跳转头过来,就看到韩老夫人人事不省的倒在婆子怀中,他面色微变疾步折了回去。 苏婉如也焦急的跟着过去,「韩老夫人。」和聪明人合作,真的是省心省力,过了今天,司三葆再想将她送给沈湛,韩家就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干预了吧。 想到这里,她不禁默念韩正英,你祖母我帮你照顾着,你可一定要成事才行。 沈湛血气方刚,天天想着女人,稍微用手段勾引一下,一准成功。 ------题外话------ 明天要上架了,下午我会发个上架首订活动细则,大家记得来看看哈…。 连载订阅很重要,这是每个作者定心写下去的强心剂,么么哒……
051 原则 沈湛没离开竹屋,知道苏婉如在这里,他连给别人脸说话的兴致都没有了。 就想搂着那个小丫头,看着她哭看着她笑。 想到这里,他心头痒痒的,迫不及待的想将她娶回家,天天看着。 约莫过了一刻钟,屋外传来细细嗦嗦的脚步声,他眼睛一亮顿时咳嗽了一声,起身理了理衣袍翘着腿在椅子上四平八稳的坐下来。 端着茶,若有所思为考虑正事的样子。 脚步声越来越近,随即他余光看到一抹窈窕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的嘴角微勾,专心品茗,并未朝门口看去。 也叫他知道爷不是在这里苦等她的,免得她蹬鼻子上脸的闹腾。 房子里外很安静,那丫头也没有急着进来,立在门口看着他。 沈湛愈发的高兴,得亏他今儿穿了件华贵的长袍,头髮也理的不错,他笑着,格外觉得今儿的茶叶好喝。 其实,平日里他不大喝茶,这劳什子东西有什么稀罕的,人渴了就是水,饿了吃馒头,这是最顶用管饱解渴的……只是那丫头讲究,吃的用的都要好的,所以他得学着这些,免得她一个人吃用,嫌弃他无趣。 沈湛很高兴。 打算一会儿带她出城转转,他马车都准备好了。 想着,门口的影子动了,碎步跨了进来,垂着头声音柔柔绵绵的,喊道:「小女拜见侯爷!」 脸上的笑容骤然一失,眸光在来者身上一扫,就收回了目光。 是女人,但不是苏婉如。 「侯爷。」女子没得到沈湛的答覆,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韩氏拜见侯爷。」 沈湛没说话,周身的气息冷沉萧杀,一张脸如同结了冰似的,让人恨不得退避三尺,不敢靠近。 「小女路过这里,才知道这里有间竹屋,没成想侯爷您在这里歇息,没打扰您把。」韩正英鼓作了勇气走了几步,手里提着的食盒被她攥的紧紧的,她有些后悔,没有想到沈湛为人这般可怕,还没开口说话,她就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浓烈杀气。 可是,她没有退路,韩家也没有退路。 韩正英硬着头皮,期盼的看着沈湛。 「都知道打扰了,还不走?」沈湛放了杯子,除了方才扫的那一眼,他眼帘都没掀,语气冷漠。 韩正英一愣,脸上仅存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尽,手几不可闻的抖着,她干干的笑了笑,将食盒放在了一边的高脚茶几上,「侯爷一早出门,这会儿又没到午膳的时间,您可饿了,小女恰好做了些点心,还望您不嫌弃。」 她假装忽略了沈湛方才的话。 沈湛忽然抬起眼来,看着韩正英,也不说话,更没有玩味的意思,仅仅只是厌恶。 明晃晃的,毫不掩饰的。 韩正英抖着手,将食盒放稳,脸上火辣辣的,却又忍不住朝沈湛看去,心顿时跳的极快。之前她见过两次沈湛,却每每都是慌乱一眼,不敢细细打量,此刻离的近她看的清楚,却惊讶他居然有这样俊朗深邃的容貌。 飞扬的剑眉,星子般的眼眸,高挺的鼻子以及抿着的透着坚毅的唇瓣,这张脸既有着少年的轻狂张扬,又有着长者的从容冷肃,让人不敢直视之余,却又忍不住想要细细去欣赏。 韩正英很震惊,一时间眼中露出惊艷来,看的痴了。 沈湛蹙着眉头,他知道这女人是韩家那个什么小姐,韩江毅的妹妹,当初韩老夫人几次三番的暗示,他听懂了,就是懒得理他们。 他也看在韩江毅的份上,给他指了一条明路,没想到他们居然还在动这个蠢脑筋。 唰的一下,沈湛拂袍起身,眯着眼睛看着韩正英,「老子数到三,你要是不走,老子就让你永远都出不去。」 韩正英吓的一抖,神思顿时清明了起来,她慌忙回道:「侯……侯爷误会了,小女并没有别的意思。」 「一!」沈湛开始数,这十声算是给韩江毅面子。 韩正英一时呆了呆,她没有想到对方这么不解风情,难道是她生的太丑?不会……她的容貌她有自信,在应天城中的世家小姐,没有几人有她的颜色。 就算是那位苏绣娘,她也不比她差。 难道是她的气度不够端庄?可她自问礼教学术不落任何人。 那是为什么? 韩正英看着沈湛,听到他数到二,她立刻慌了,知道他绝非只是故意拿乔开玩笑,她忙将食盒打开,想到那封信里说的事,结结巴巴的道:「侯……侯爷,小女做了点心,您尝一口吧。」 为了家里,脸面算什么,没有江阴侯府,她什么都不是。 一碟子如婴儿拳头大小的馒头呈在了沈湛面前,细面揉的,白生生的泛着奶香气,韩正英心头其实没有底,沈湛位高权重什么好的享用不到,怎么会喜欢吃馒头呢。 不过,那封信里解释了,说沈湛虽如今身份高,可出身不好儿时困苦挨饿是常有的事,对于这样的人来说,什么花俏的东西都是虚的,只有这细面馒头裹着香喷喷的肉,才是最实用的。 所以,尽管不信,可韩正英还是让厨房做了一碟子出来,端在他面前,做最后的努力。 香味窜出来,沈湛眸光突然就落在了盘子上,一碟子他再熟悉不过的馒头了,隐隐的怒气渗出来,他突然伸手抓了个馒头,韩正英看着一喜,期待的道:「里面裹着肉馅,侯爷尝尝,若是喜欢,小女再给您做。」 沈湛托着馒头,看着她,「肉馅?」 韩正英点头。 看来沈湛是真的喜欢,不然不会特意问一句,她做对了吧? 「肉馅的?」沈湛突然怒容满面,像是暴风骤雨即将来袭的阴沉,他忽然丢了馒头一把掐住了韩正英的脖子,就这么直接的提她起来,喝道:「谁告诉你,老子喜欢吃肉馅的馒头?说!」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韩正英魂不附体,脖子被掐住,她一瞬间面色由白变红,她喘着气剥着沈湛的手腕,「小……小女素来喜欢吃这个,所以就做了。是……是不是哪里冲撞了侯爷,小女知错了。」 沈湛啪的一声将她丢在地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摔倒在地,面色惊惧的韩正英,「最后一遍,谁告诉你的?」 他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试探,韩正英明白过来,腾挪着擦着地后退着,她害怕的道:「真……真的没有。」 乒桌球乓!沈湛将桌椅踹到,怒气满面。就算韩正英不说他也知道,就是那个小白眼狼告诉她的。 世人只知道他喜欢吃馒头,却不知道他最喜欢的,是她那年送他的那碟子莲蓉馅的馒头,他还嗤笑,说白面裹着馅就是包子,她还偏偏咬定了说是馒头。 「她还说了什么。」沈湛看着韩正英,「告诉你老子血气方刚,天天想女人?」 韩正英目瞪口呆,因为信里真的这么说了,说他血气方刚,说让她略使手段勾引…… 「告诉你老子好色暴戾,只要一勾引就一定能成功?」 韩正英下意识的点了点,因为沈湛猜对了。 「告诉你老子喜欢女子温柔乖巧的,让你欲拒还迎,媚眼如丝?」 韩正英垂了眼眸,满脸通红。 沈湛大喝一声,指着韩正英,「告诉你,她都说对了,老子天天想女人,可是就是看不上你,滚。」 韩正英早就吓的三魂去了六魄,她来这里设想过很多结果,最坏的就是沈湛瞧不起她,她名声尽失,她下半辈子都要在庵堂里度过……可是尽管这么想,她还是觉得她成事有七分的把握。 沈湛是年轻人,年轻人总有猎奇心,对于她这样平日端庄持重的大家闺秀,总有一种征服的慾念,所以,她只要拿捏好分寸,不怕沈湛不受用。 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会是这样的反应。 韩正英咬着唇,眼泪簌簌落着爬了起来,捂着脸跌跌撞撞的往外跑,一下子撞在了赶来的韩江毅身上,兄妹一愣,韩江毅一瞬间猜到了结果,「祖母说你找我,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出了什么事,快点回去,别让祖母着急。」 韩正英也不傻,泪眼朦胧的看了一眼兄长,点了点头,「是!」垂着头忙跑走了。 韩江毅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想要进去,他知道沈湛在里面……要是换做别人,他有许多办法将这件事不动声色的揭过去,大家都留着脸面,可是对沈湛,他不敢。 他进去,深一抱拳,「侯爷对不住。祖母自从见了侯爷后,便日日想着结亲,想要将舍妹许配您,只觉得这天底下只有您是最好的孙女婿。」他直言不讳,也知道只有这样说,才有可能让沈湛略消气,「舍妹年纪轻,听得念叨就生了什么心思,还请侯爷息怒,此事韩某定当给侯爷您一个交代。」 「爷懒得杀他。」沈湛睨着韩江毅,只问他,「你知道?」 韩江毅摇了摇头,「祖母晕倒,我去服侍才知道事情始末,就急赶了过来,可到底还是迟了一步。」 他说话,沈湛摆手,道:「当年,我困在徐州,六千人以吃尸求活路,是你送了一日的粮草来,度我走出困境。这恩我不曾忘!」他顿了顿,语气郑重,「我给你指了明路,你照我说的做,将来江阴侯府有宁王扶持,我也不会不管,东山再起指日可待,可你若不听,那就休怪我不给你机会。」 话落,沈湛拂袖,大步往外走。 韩江毅急着喊了一声,「侯爷……」追了几步,沈湛头也没回,摆手道:「现在没空和你废话。」 「是。」韩江毅紧跟着,「侯爷可是有要紧的事,要不然,交给子阳去办?」 沈湛扫了他一眼,面上的怒气像团火似的烧着,「收拾个小白眼狼,用不着你!」人大步走了。 韩江毅嘆了口气,才惊觉自己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当年他误打误撞给沈湛偷偷送了粮食,沈湛许了他一句承诺。他一直没捨得用,想为家门留条后路,后来大周赢了,他更想将这份恩情留到最关键的时候用。 却没有想到,今天就这么白白的用掉了。 沈湛没杀韩正英,没让江阴侯府名声扫地,让这件事悄无声息的揭过,已是还清了恩。 往后,想再让沈湛对他心无芥蒂是不可能了,韩江毅揉了揉额头,悔嘆一声…… 苏婉如眼皮直跳,感觉非常的不好。她得走了,韩正英要是成功了,明天她就应该能听得到风声,若是韩正英失败了……以沈湛的脾气和精明,保不准就想到她身上来。 这么多人呢在这里,他要是发疯找来了,抓着她一顿打……她还不如让司三葆把她送沈湛房里做妾呢,好歹占个名头。 想到这里,她立刻就扶着青红,「青红姐姐,你是不是受凉了,可要顺便请里面那位大夫看看。」 青红一愣,顿时笑了起来,觉得这小姑娘有意思,正好她也想走了,顺嘴就道:「是受了凉,倒也不用请大夫来,我回去歇一歇就好了。」说着,就拉着苏婉如和刘三娘和段掌事道:「掌事,我们三个人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能不能先回去?」 青红还在赶制圣上的龙袍,争分夺秒的,所以段掌事不捨得为难她,「行,你们先回去。你好好休息,明天再做事也来得及。」 青红笑着应是。 段掌事就犹豫的看了一眼苏婉如,又朝朱公公看了一眼,今天闹的事儿不少,听说侯爷也离开了,事情应该也办不成了,留着苏婉如在这里也没什么用。 私心里,她瞧不上司三葆的行径,锦绣坊在她心目中向来是干净骄傲的地方,可是她不敢违逆司三葆的意思。 这才有今天这一出。 「走吧。」邱姑姑拉了一把苏婉如,「回去都歇着,明儿再说事。」 苏婉如笑了起来,扶着青红笑盈盈的出了门。 阿弥陀佛,保佑韩正英顺顺利利。 三个人从角门出去上了马车,一上车青红就笑了起来,指着苏婉如和刘三娘道:「这丫头鬼精的很,脑子一转就有主意。」并无气恼的意思。 她正想走,可又怕找的理由不合适,瞌睡送枕头,苏婉如正合她意。 「是啊,她不说我也想提了。」刘三娘道:「最怕这样的宴会,咱们身份低,去了除了看脸色外,没什么有趣的。」 又都不是想要爬高好利用机会巴结权贵的人,所以这种场合最无聊了。 青红点头,「我也觉得累。」又道:「想想那位杜小姐,我心里就膈应。」 苏婉如笑眯眯的看着两人说话,青红说她,她也笑着应了,一副没长大的样子。 三个人回了锦绣坊就分了道,刘三娘和苏婉如单独走了一段,她在自己院子前停下来,看着苏婉如淡淡笑道:「别的话也不多说,咱们来日方长。」 她在和她示好,这点苏婉如早就看出来了,至于个中缘由,她现在不知道,可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清楚,所以她不问,客气的道:「谢谢三娘姐姐,早点休息。」 刘三娘颔首,回了自己的院子。 苏婉如则拐了弯去自己院子,雀儿不在,院子里静悄悄的,她推门……随后拔腿就跑! 「你跑跑看。」冷沉沉的声音从房间里飈了出来,沈湛大刀阔斧的坐在椅子上,而椅子就正对门摆着,他看着外面娇俏逃跑的背影,气笑了,「再跑一步,老子把你腿打折了。」 不是办了她,是打折她的腿,看来韩正英不但没有成事,还让沈湛知道了她写信怂恿的事。 这口气要不让他出了,他铁定还会折腾出别的事。 苏婉如头皮发麻,转头过来,横眉冷对先发制人,「青天白日的,你到底想干什么,是嫌我在这里太自在,你故意来刁难我是不是。」她一边说一边走到门口,指着沈湛,「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非要让我日日提醒吊胆,活不痛快是吧。」 还学会了倒打一耙了!沈湛嘴角抖了抖,冲着她冷笑,「想被人知道的话,你声音可以再大点。」 苏婉如后背凉了凉,还是老实的进门反手关了门,顺便将窗户也合上,瞪着沈湛,「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湛盯着她,似笑非笑,「这话,应该是爷来问你,你想干什么。」 「不懂!」苏婉如装傻,脚却出卖了胆怯,往后缩了缩。 「你给韩家那女人写信,告诉他爷喜欢吃馒头?」沈湛拍了扶手,怒气骇人。 果然猜到了,没想到韩正英这么不顶用,苏婉如头皮发麻,嘴硬的扛着,「你的喜好,莫说应天城就是全大周也知道的,用得着我告诉她?」 「再说,你有证据吗,就跑来诬陷我。」 沈湛不想和她吵架,只想动手,话不多说上前一步就将她提熘过来,一把按趴在自己腿上,啪叽就打在她屁股上,「爷时时想女人,所以耐不住勾引?」 又是一巴掌,「爷色慾薰心,飢不择食?在你心目中,爷就这么下作?」 难道不是吗?苏婉如蹬着腿,满脸通红,「姓沈的,你别太过分啊!」他居然打她的屁股,这个粗鄙的人,太欺负人了。 她气的发抖,伸着细细嫩嫩的小手去掐她大腿,可他的肉紧梆梆的,她非但掐不动,还掰的自己指尖生疼。 「爷对你掏心掏肺,你居然背地里捅刀子,你义气被狗吃了?良心也被狗吃了。」沈湛气的不行,一想到她将自己凑给别的女人,他恨不得立刻弄死她,「爷今天非弄死你不可。」 纵然他没捨得用全力,可她还是疼的红了眼睛,开始落泪,哭着喊,「我捅刀子还不是你作的。你怎么对我的,你尊重过我吗,想弄走我就弄走我,想亲我就亲我,你根本不尊重我。」又道:「你要杀就杀,废话那么多,我不怕你。」 还强词夺理,沈湛将她摆正,束着她的手站在自己面前,盯着她唿喝道:「你再说一遍。」 苏婉如被他打的痛,又想到这半个多月她受的屈辱,气不打一处来,「我说十遍都一样。你想让我做你的女人,这辈子都别想了。」 莫说做妾,他就是八抬大轿娶她过门,她也不同意。 这个神经病。 「小兔崽子。」沈湛蹭的一下站起来,低头看着她,「你暗算爷,还能扯出这么多废话来。爷告诉你,你就是死了也得和爷葬一个穴。」 苏婉如满腹绝望,瞪着沈湛,眼泪簌簌的落,哭了起来。 要是搁在几年前,早让他死个百八十回,可是现在她只能站在这里被他训,被他欺负。 你等着,等我救出二哥来,第一个就杀了你。 「哭什么。」沈湛看着她满脸的委屈,眼睛鼻子哭的红红的,顿时头皮发麻,方才的怒火一下子就被抛到了脑后,忙将她拉过来搂在怀里,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没用的东西,就知道哭。」 苏婉如哭的更凶,恨不得将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 「真是麻烦。」沈湛捧着她的脸,从怀里掏了个帕子出来,小心翼翼的给她擦脸,上次用袖子磨的她脸都红了,这回他特意带了个手帕,就怕他闹腾,「真打疼了?」 一点原则都没有。 疼到不疼,可苏婉如气的肝疼,推着他不知道从哪个女人怀里抢来的帕子,嫌弃的道:「你走开。」 「行了,行了啊。」沈湛蹙眉,去揉她的屁股,「哪里疼,爷给你揉揉。」 苏婉如顿时脸色大变,胡乱的打他,「你就是流氓,你给我滚,滚远点!」 「蹬鼻子上脸。」沈湛托着她下颌,急的眉头紧蹙,喝道:「你再不歇,爷就亲你了啊。」 哭声戛然而止。 苏婉如打着嗝瞪着眼睛看他。 女人真麻烦!沈湛暗暗松了口气,抱着她在自己腿上坐稳,嘆了口气,道:「谁让你没事找事,做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惹爷生气。」又捏了捏她的鼻尖,「下次不准再做这种事,否则,爷不会轻饶你的。」 「是你上不得台面。」苏婉如自己擦了眼泪,恨恨的道:「你不惹我,我至于用这种手段嘛。」 沈湛嘿了一声,怒道:「说来说去都怪爷了是吧。」 苏婉如点头,斜眼瞪了他一眼。 沈湛被她这一眼看的心头一盪,连最后一点不服气都散了。他和她置什么气,她都没长大,对男女情爱都没开窍,说了她也不懂。 你瞧瞧她这样子,打了骂了就知道哭。 他是自己惹自己生气! 沈湛嘆了口气,胡乱的点着头,给她顺着头髮,「爷错了,错了,行了吧。」 苏婉如心气略顺了点,可想了想又觉得哪里不得劲,蹙眉道:「你什么意思,这事本来就怪你。要不是司三葆想要讨好巴结你,打算将我送你做妾,我会这么做吗。」 私心里她不全是因为司三葆,而是觉得沈湛娶妻后,就有夫人管着,肯定不会来找她。 「司三葆?」沈湛脸色一变,「他这么和你说的?」 苏婉如点头。 「这个狗东西!」沈湛眯着眼睛,满身的杀气,「爷的家事让他咸吃萝蔔淡操心,你等着,爷定给你出这口恶气!」 苏婉如一愣,斜眼看他讥诮道:「你少和我装好人,心里还不定多乐意呢,你后院里的那些女人不都是这么来的吗。」 「你放……」他说着一顿,转了话,「废话,你和她们能一样吗。」 对于你来说,恐怕就是一样,苏婉如根本不信,威胁道:「你答应过我的,没有我同意,你不准乱来。」 沈湛看着她,露出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无奈,「又想闹腾什么?」 「你又想反悔是不是?」她动了动要起来,眼睛瞪着一副要发怒的样子,他胡乱安抚她,「你说什么事,不说清楚爷怎么答应你。」 她心里动了动,咳嗽了一声正色道:「第一,不经过我同意,你不准碰我。」 沈湛皱眉,摇头道:「这个问题说过了,不行,换一个。」 「你!」她咬牙,怒目而视,揪着他的衣襟,道:「那我们就同归于尽。」 跟只拔了牙齿的小老虎似的,非但不可怕,还很可爱,沈湛看着欢喜,在她嘴角一亲,道:「爷可以答应你,除了这个别的事不做。」 别的事要留在成亲做,他不能委屈她。 也就是他还会动手动脚,还会亲她作弄她,苏婉如气急,可后面的条件更重要,她忍了这口气,又道:「不经过我同意,你不准让别人知道我们认识。更不能动心思纳我做妾!」 这个好说,他本来也没想她做妾,娶她当然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十里红妆。他不可能偷偷摸摸让她跟了自己,所以露出一脸的豪爽样儿,「行,这个可以。」 苏婉如放了点心,他既答应了就不会变卦,只要他不强逼她,她就有办法的。她咳嗽了一声,说第三点,「我的事你不准插手,锦绣坊的事你也不准插手。」 沈湛隐隐猜到她来锦绣坊是有原因的,只是到底为什么他暂时还没有查到,不过,应该和苏季脱不了干系。 苏季是圣上心头大患,亲自由羽林卫关押,他一时不能做什么,只要确认他还活着,这件事就有机会,慢慢筹谋。 只是,事未成他没什么可和她说的,而且,就算她说了,她不但不会感谢他,恐怕还会因为她身份的这层窗户纸被捅破,避他更如蛇蝎。 念头转过,沈湛点了头,「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又道:「不要没事和爷谈条件,一遍一遍的真麻烦。」 苏婉如嘴角撇了撇,你不遵守,我见一次说一次! 可到底不哭不闹了,脸上神情也轻松了一些。 「高兴了?」沈湛低头看着她,明显脸色好转不少,他也跟着高兴起来,凑着她亲了亲,低声道:「用膳没有,爷带你去吃顿好的?」 苏婉如摇着头,拒绝的干脆利落,「我好些天都没睡好,那天又生了一场病,所以什么好吃的都不想,就想睡觉。」 「病了?」他用额头抵着她额头试温度,「怎么病的?我带你去找大夫。」 说着,就抱着她起来要出去。 「我没事,你放我下来。」她拍着他,「怎么听风就是雨的。我病已经好了。我就是想睡觉。」 沈湛停下来看她,她到底年轻,即使没睡好精神和气色都还不错,遂作罢抱着她往床走,「那爷陪你睡。」 陪她睡觉?她是疯了才可能让他陪着睡觉,那还不如抱头狼呢,顿时,她摇着头,「不用,我不困了。」 这个人色慾薰心,她怎么忘了这事,和他待在房里耗了一下午。 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变卦。 「那就去吃饭。」沈湛搂着她掂了掂手,「这份量,都没有闵望养的那只狗重。」 苏婉如大怒,揪着他胸口的肉,「你才是狗!」 「是,是。爷是狗!」他笑眯眯的,心情出奇的好,「你不是,你高贵娇气好看。」 苏婉如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睨着他,一时间忘了要说的话。 沈湛也笑,满心的欢喜几乎要溢出来,他一转一翻将她压在了床上,扑上去就封了她的唇。 强势霸道是他一贯作风,所以尽管吻的生涩,可他不遗余力,恨不得将她拆了吞入腹内,身体更如着了火似的,腾腾的烧着…… 他想了一辈子,总算是想亲就能亲得到了。 苏婉如抵着他,一开始还有力气,不一会儿连气都喘不了,奄奄一息嘤嘤哭了起来。 「怎么了。」沈湛突然清醒过来,捧着她的脸往旁边让一让,四处检查她身体,「压疼了?」 苏婉如撇过头哭不理他,他急着四处看,「哪里疼,你说句话啊。」 「摸什么啊。」苏婉如噙着泪,抓住他乱倒腾的手,「你得寸进尺,太过分了。」 原来是因为这事,沈湛摸了摸鼻子,笑了起来,牙齿晶亮晃的苏婉如眼晕,他道:「是你笨,亲吻就不会换气。」 苏婉如翻身坐起来,推开他,「你怎么封侯的,整天脑子里就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哪个男人不想,他都想了好些年了,想的浑身都疼,沈湛不以为然,「这是正事,这天底下就没有比这事更重要的。」 苏婉如翻了个白眼,决心不能和他独处在房里,遂起身整理衣服和头髮,瞪他,「不是要去吃饭吗,走啊。」 「这也是大事。」他顺手就将她扛在肩膀上往外走,不等苏婉如抗议,他就道:「你是会爬屋顶,还是会翻墙?」 她一个都不会,上次翻墙她还磕着腿了,现在都疼。 苏婉如沉默的被他扛着出去,索性还没下工,她的院子又偏僻,四处无人。 「你……真的不和韩家结亲了?」苏婉如试探他,「你没杀韩小姐吧?」 沈湛蹙眉,粗声粗气的回道:「那韩小姐生的太丑,爷瞧不上。」 「你娶妻生子,是为了壮大门庭,开枝散叶。和妻子容貌有什么关系。」苏婉如翻白眼,觉得沈湛果然是小门户出身,这点远见都没有,而且韩正英非但不丑,还很美,「娶个门当户对对你有助益的妻子,再讨一房美貌贴心的妾,不就两全其美了。」 她觉得沈湛可能没开窍,没想好未来人生规划,她应该适当提醒一下,指条明路。 位高权重的镇南侯,就是纳二十房妾室,也是美谈。 「就你懂的多。」沈湛不耐烦,他用得着别人帮他壮大门庭光宗耀祖吗,「一辈子六十年,爷过那么委屈,把舒心日子给谁存着,闲的!」 苏婉如愣住,正要说话,忽然他身体拔地而起,带着她唿啸一声踏着围墙如鹰隼般蹿跳了起来,一个翻转他们已经出了院子。 她天旋地转,半天没回神。 心里忍不住在想他方才的话……实际上她和他想的一样。 她以为沈湛很看重权势,所以才九死一生挣前程,封侯拜相开宗立府光耀门楣……没有想到,这些事在他眼中,都成了委屈。 所以,他才不在乎韩家的亲事?仅仅是因为不喜欢韩正英? 看来这件事她得再细细想想才行。 沈湛一走,司三葆的宴席自然也就散了,送走客人他沉着脸回了书房,朱公公小心翼翼的跟着伺候,「您喝茶。」 「喝个什么劲儿。」司三葆一想到韩家的事,就一肚子的火,「在我这里居然和我玩这种下作的手段,这个仇杂家势必要报!」 朱公公现在想到韩老夫人晕倒就明白过来,她肯定是猜到了他们打算将苏绣娘送沈湛,所以故意不让他们成事,那厢正好让自家孙女去行勾引的下作事。 「就他们这小门小户上不得台面的做派。」朱公公愤愤不平,冷笑着道:「侯爷还恩不追究,可我们不用管他,一个江阴侯府,儿子随手就能解决了。」 司三葆没有反对,朱公公一向机灵聪明,知道怎么办事才会滴水不漏,「到是镇南侯……今儿的事怕得罪了。」 他办宴席,不但没有讨好沈湛,还他得罪了,实在是得不偿失。 「要不……儿子这就去一趟侯府?」朱公公低声道:「将那个小绣娘带着?」 司三葆摆了摆手,「你去不行。」他准备亲自去一趟,「小绣娘暂时不用,杂家刚刚知道,镇南侯来应天时收的几位美人,他一个都没动过。」 朱公公一愣,沈湛不近女色那是不可能的,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处事谨慎。 「去取五万两银票来。」司三葆当机立断,「杂家这就去侯府走一趟。」 美人行不通,那就用钱,总有一样能打动镇南侯。 朱公公应是,立刻去了取了五万两的银票,装在一个云雾茶的陶瓷罐子里,罐子又放在一个精緻的匣子里呈给了司三葆,「干爹,宁王来,这件事您要不要顺便探一探侯爷的底?」 问一问镇南侯去不去码头接人,若是去,他们心中也有底怎么对待宁王,若是不去……往后他们做事就要小心翼翼。 「当然要。」司三葆换了衣服,唤了小内侍捧着匣子,走了几步他想起什么来,吩咐道:「行宫那边你安排好,再去和周知府商量一下行宫细节,还有,再让段英娘跟着一起去,京城锦绣坊的人与他随行。」 朱公公应是,嗤笑道:「京城那边还真是不甘心,居然派人来了。」圣上明年祭天所穿龙袍被他干爹邀来应天锦绣坊,这种立功的差事,京城那边不甘心,紧巴巴的就派人来了。 「随他们作去,耐何不了杂家。」司三葆拂袖,大步走了。 朱公公就立刻吩咐人将段掌事喊来。 韩家的马车里,周围没了外人,韩正英再忍不住委屈的哭了起来。 「祖母平时是怎么教你的。」韩老夫人心烦气躁,「事情都发生了,哭能解决问题吗。」 到底还年轻,又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韩正英扑在韩老夫人怀里,抽泣的道:「祖母,往后我没脸见人了。」 「怎么见不得人。」韩老夫人道:「侯爷不是没有追究吗,此事也没有闹大。都不说谁会知道今天的事。」 韩老夫润愣了愣,又道:「侯爷动了怒,这是我们不曾预料到的。不过没事,你兄长定然会从中周旋,我们还有机会。」 韩正英擦着眼泪。 当下,她似乎没有退路了啊。 就算镇南侯现在不计较,可谁知道计较不计较呢,若是……她还怎么做人。 「喝口茶压一压。」韩老夫人揉着眉头靠在车壁上,听着街面热闹的叫卖声,语调悠远,「今天这一闹,你的婚事我们要从长计议了。」 韩正英端着茶喝着,红红的眼睛里渐渐露出镇定之色。 韩老夫人看她这样满意的点了点头,抚着她的头顶,低声道:「你兄长说,宁王就要启程来应天了。」 「宁王?」韩正英一惊,韩老夫人不可能无缘无故提起谁的,难道……她蹙眉,试探道:「祖母,兄长还说别的了吗。」 韩老夫人点了点头,将沈湛和韩江毅说的话说了一遍,「……这是侯爷指的路,你怎么看?」 手紧紧攥住了茶盅,韩正英深吸了口气,道:「宁王虽才记族谱,可却第一个封王,这和他当时立的军功有直接的关系。虽然圣上没有对外明言,但肯定和后宋兵败有关。」 韩老夫人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没有错,端看此事,可见这位宁王不一般,可到底如何,还要再留意,细细打听才知道。」 韩正英应是,垂了眼眸不再说宁王。 宁王和沈湛相比,虽前者身份高,可在权势和人脉上,却远远不如沈湛。 她直觉,宁王此番来京,也是因为沈湛! 祖孙两人没有再说话,一起回了韩府,韩老夫人将苏婉如的一万两银票递给韩江毅,「你想办法,不动声色的将东西送给她。这小丫头也不是蠢的,虽身份低了点,可将来谁又能断定她的造化,我们谨慎些比较好。」 韩江毅就想到苏婉如看他时的眼神,澄澈平静,毫无因身份悬殊而露出的胆怯惊慌。 很有意思。 「侯爷那边,我会再去解释。」韩江毅让祖母和妹妹放心,「你们好好休息,外面的事有我呢。」 江阴侯府就靠韩江毅了,韩老夫人欣慰的看着孙子,道:「去吧,你办事祖母放心。」 韩江毅笑着应是,转身出门,韩正英跟着兄长出来,追了几步,喊道:「大哥,侯爷那边,很难处理好了是不是?」 「倒也不是。侯爷虽脾气不好,但素来对事不对人。他当时没动你,可见以后也不会再算旧帐。」韩江毅其实想说,沈湛根本没有将韩正英放在眼里,当然不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一再动怒。 韩正英一愣,脸色白了一下,道:「可侯爷当时仿佛要杀人似的。是不是很生气?」 「应该不是因为你生气。」韩江毅正色看着妹妹,「你想想看,他是因为说到什么事,才会勃然大怒的?」 韩正英立刻就想到他逼问她,是谁告诉她,他喜欢吃馒头的事。 难道,是因为给她写信的那个人? 「没……没有了。」韩正英不想将这件事告诉兄长,对于沈湛,她不会这么退却的,还有那个送信的人,她到底是谁,又是什么居心,为何沈湛会这么生气。 她一定要查清楚。 韩江毅打量着妹妹,见她如此说,便没有再问,点头道:「你不要多想,事情已经做了,家里人都知道你的初衷。你好好在家,后面的事如何做,我心里有数。」 韩正英红了眼睛,点了点头,突然问道:「哥,你可打听到侯爷的母亲在什么地方了?」 「还没有。」韩江毅看着自己妹妹,摆了摆手走远。 韩正英回了自己房中,将红袖召来,低声吩咐道:「你去找外院的管事,让他帮着你将那天送信来的孩子找出来。」 「小姐是想查送信的人到底是谁?」红袖添茶,问道。 韩正英拧着眉头,她直觉这位送信的人和沈湛有着什么关系,信中相告的事也是真的,不过她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想帮她。 「不查清楚,我心里总是梗着这件事。」韩正英神色莫测的端茶喝着,红袖应是而去,过了两个时辰外院才有消息进来,「……那个孩子是找到了,可是他说是一位姑娘戴着帷帽,贴着他耳边说让他送封信,信送到后就去三条胡同口的墙洞里拿零嘴。」 「他送了信,折回去后,洞里果然放着零嘴,他也就没管这事儿了。」 红袖说着,看着韩正英。 「这么说,除了对方是个女人外,什么都差查不到了。」韩正英并不意外,沉默了一刻,又吩咐道:「你近日多去锦绣坊走动走动,那位苏绣娘找人留意着她的动向。」 送信人的慢慢找,她直觉苏瑾才是关键。 若是别人她压根不担心,可对方是沈湛,一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人,她也需走偏门。 红袖应是,韩正英又道:「……看我这脑子,我倒是把她忘记了。」说着,在红袖耳边说了几句,「你去找她,让她替我们办事。」 红袖点头应是。 沈湛说话算话,带着她吃了顿饭就悄无声息的将她送回来,刚到院子门口,就碰到正从里面出来的蔡萱,见着她就高兴的道:「我怎么听说今天的宴会不太平呢,你没事吧?」 「我没事,今天馆里怎么样,没出什么事?」苏婉如拉着蔡萱进门,蔡萱一五一十的将馆里的事和她说,「……巧红被陆绣长训了一顿,别的事倒是没有。不过秋月姐姐今天告假,说身体不舒服,在房里歇着的。」 苏婉如哦了一声,道:「病了没有请大夫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两人坐下,茶壶里的茶早就凉了,苏婉如提壶道:「你坐会儿,我去打壶热水回来。」 蔡萱点头,抓了桌上的零嘴打发时间。 内院设了几个小炉子,一整天都烧着开水,四个院子合用一个,夏天的时候足够了,苏婉如去的时候灶上没有人,她倒了水转身回去,忽然一顿,就看到一个男子站在院门外。 男子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一件白色长衫,皮肤白皙却过于柔弱,眼底下有明显的虚暗,看清是她神色明显一怔,随即转身就消失在门口。 「怎么会有男人?」她惊讶不已,追了几步出院子,可方才的男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回去后她和蔡萱说了,蔡萱也是惊讶的很,「……我还没见到过男人进来。会不会是前院的画师?」 锦绣坊是养着一批画师的,这些人多是寒门子弟,一边替锦绣坊画画一边苦读,等待时局安稳后,好考恩科谋前程。 「也有可能。」苏婉如觉得那人神色有些奇怪,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不像个好人。」 ------题外话------ 第一章,么么哒!
052 名额 「侯爷。」周奉倒茶上来,语重心长的道:「司三葆方才遣了人来,说酉时来拜访您。」 沈湛翘着腿正在翻摺子,一本一本的翻,又随手丢在桌子上,没什么表情,也看不出他对司三葆来是什么态度。 周奉暗自嗟嘆了一下,帮着沈湛收拾摺子,接着劝,「当年圣上在应天登基,司三葆是第一个自愿入宫做太子大伴的,做了半年多又去了圣上跟前服侍。与圣上而言,他们之间是有情分的。」 沈湛掀了掀眼皮,懒洋洋的嗯了一声。 「司三葆此人能力不行,可熘须拍马的功夫无人能及。」有了回应,周奉心里有了点底,「他在织造府不会超过三年。属下猜测圣上是想将他摘出来,留给太子用的。所以……」 「所以不能要给他脸面,不能得罪是吧。」沈湛喝茶,抬眸看着周奉。 周奉点头,「是!他若是个大度的,也就罢了。可这人心胸狭窄,眼局又浅,若是在这里和他对上了,将来回京他定要记恨在心,在圣上耳边吹风。就算不能奈何得了侯爷您,可也是个虱子,给您添堵。」 「先生所言甚是。」沈湛离了椅子,颔首表示认同周奉劝解,「爷不和他一般见识。」 周奉长长的松了口气,顿时笑了起来,「侯爷心有干坤,这种小人全然不必放在眼里。」 「先生说的我都听懂了。」沈湛贊同的道:「若是没别的事,我就去练剑了。司三葆来了先生直接领去后院,都不是外人,自来自往。」 周奉很高兴沈湛对他的敬重,他自问胸有学识却遗憾没有伯乐,当年他投靠沈湛时,是抱着自暴自弃的心思,并未瞧得上这个出身不高的武夫。 可这几年相处,却让他刮目相看,在行军打仗上,沈湛是天生的将才。 他现在是心服口服。 「闵望!」沈湛摩拳擦掌,「拉弟兄们出来,练练!」 闵望一愣,跟在沈湛后面应了一声是,立刻去招唿人,卢成却是奇怪的问道:「爷,家里场子小,能练的出吗。要不借衙门的校场用用?」 「太远了,懒得去。」沈湛一边走一边将上衣脱了,光着膀子穿着一条墨黑的膝裤,青柳将他的大刀抬过来,他单手接过便舞了几招,刀柄往地上一杵,震的一阵阵菸灰飞起,他扬着眉神色莫测,「爷今儿就在家里练兵。」 卢成应是不敢再问。 沈湛这个人,有时候你看着他做事全凭兴致,可事后你只要细想一二,就会发现,他做事从来不是兴之所至。 他有他的理由和别人不懂的路子。 一盏茶的时间,四下里多出来二三十人,卢成将石墩子都搬走,一枝花也没有的后花园里光秃秃的,比校场也小不了多少。 一群男人你一句我一句,嘈杂却更热闹,有人喊道:「爷,今天怎么练,有没有彩头。」 「让你睡三天醉春楼。」沈湛指着说话的人,「你行不行。」 那人哈哈一笑,拍胸口:「爷,属下这体格,三年也不够啊!」 「出息!」沈湛刀一挥,吼道:「架靶子,分三队。赢了的来和爷要彩头。」 这是不定彩头,谁赢了说自己想要的。 众人顿时起闹,大家都知道,真正练兵时沈湛是严肃苛刻的,现在这样,不过是怕弟兄们闲的无聊,找找乐子罢了。 三两下的功夫,操练的东西都摆好了,对着外院放了三个箭靶子,近百步的距离,看准头定输赢。 咻咻咻,三个人三支箭,不分高低。 闹笑声此起彼伏,卢成看着都开始手痒,偷偷摸摸的站队去了,队里的人却不肯了,推着他出来,「你掺和什么劲儿,这是爷给我们的好处,你不能白来捡便宜。」 卢成哼了一声,过来和沈湛告状,「爷,我闲着的。」 「你也想睡醉春楼。」沈湛扬眉看他,卢成的脸腾的一下红了个透顶,挠着头,「不……不是的。」他就只是手痒,不想睡醉春楼,他将来要娶媳妇的。 沈湛踢他一脚,「那就一边待着去,瞎掺和。」 卢成垂着头站一边去了。 「小鱼。」沈湛指着一个十四五岁孩子样的兵,「你上。」 小鱼大吼了一声,「是!」顿时昂头挺胸的上来,四周的人又闹着道:「小鱼啊,这回看清了,要是脱靶了我们就不带你去找姑娘了。」 「我……我不会。」小鱼狠瞪了一眼,一鼓作气的架着箭,「等着瞧!」 院外,周奉亲自接的司三葆,「……侯爷今儿兴致很好,正带着弟兄在后练兵。」 兴致好,就是没生气,司三葆暗自松了口气,顿时接了话道:「侯爷手中的兄弟都是以一敌百勐士,就算是玩闹那也是让人血脉膨胀的。杂家一定要去见识见识。」 沈湛已经吩咐过了,周奉当然不会拦着他,笑着作了请的手势,「那公公请。」 两人由一群内侍簇拥着往后院走,司三葆眼观六路,院子很大可修的很随意,也没什么花花草草,倒是很像沈湛的风格……来来往往也有丫头婆子,但却没有出挑的。 他想起沈湛后院的女人,他能让自己弟兄随意进出后院,还在后院操练,可见他根本就没有动过心思收那些女人。 一行人进了内院,远远就听到哄闹声,司三葆满嘴的奉承,走了一会儿就看到三个箭靶子立在路中间。 「这是……」司三葆歪着身子,看着百十步外的几十个赤着板子,光熘熘的兵,他心头直皱眉,这些兵油子,倒哪里都是这副德行。 再一看沈湛也是这样,顿时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在练箭。」周奉楞了一下,奇怪沈湛怎么将箭靶放在这里,「公公往这边走,刀箭无眼。」 司三葆立刻点头,随着周奉往一边让,可不等他走几步,就听到咻的一声破空声传来,随即他被周奉拉着后退,「公公小心。」 「怎……」怎么了还没说出来,他就看到一支箭脱了靶子,直直的朝他射了过来,司三葆吓的双腿发软,脸色煞白的愣在原地,周奉拉了几次都没拉动。 箭之快,眨眼到跟前,周奉顿时抱头蹲下来,身后也是一片惊恐慌乱扑地声此起彼伏。 只有司三葆愣在当场。 那箭嗖的一声,直接就钉在了他的大腿上。 司三葆嗷的一声叫唤,捂住了腿噗通跪倒在地上。 「公公,您别动别慌,在下这就去请军医来。」周奉反应过来,三魂吓丢了七魄,「别动,别动。」 一片慌乱中,有人跑去请大夫。 司三葆疼的满头大汗,捂着腿直抖,「疼,杂家好疼。」他儿时家境苦寒,可后来跟着赵之昂后,他的日子就一直很舒坦,细皮嫩肉的哪里受得了皮肉之苦。 「快来人。」周奉喊着,「过来搭手,将司公公扶进去歇着。」 对面的人看着,唿啦啦的朝这边过来。 司三葆疼的咬牙切齿的,拉着周奉的手,「谁……谁射的这一箭,杂家要他的命。」 周奉皱了皱眉,朝对面木呆呆的小鱼看去。 「混帐东西。」沈湛呵斥小鱼,「还不快过来和司公公赔礼道歉!」 小鱼抱拳单膝落跪,给司三葆道歉,「公公,刚才的箭脱靶了,是小人的错,还请公公责罚。」 「侯……侯爷。」司三葆双眸含泪满脸委屈,沈湛凝眉上前一步单手扶住了司三葆的胳膊,关切的道:「不知司公公会来,让你受伤,是沈某的错。」 司三葆本来是想杀小鱼的,可一看沈湛将错拦在自己身上,他就是再特疼也得忍着,「没……没事,就一点皮肉伤罢了,侯爷无需挂怀。」 「这不行。」沈湛说着,转头呵斥小鱼,「自己去领八十军棍,三年的军饷一併罚了,给公公做药费,你可服气。」 小鱼点头应是,抱拳道:「服!」 「这……这怎么使得。他们一年拿点军饷不容易,杂家养几日就行,不用什么医药费。」司三葆反过来给小鱼求情,「还请侯爷开恩哪。」 沈湛看着司三葆,眼中的神色就变成了欣赏,拍了拍司三葆的肩膀,爽气的道:「司公公真男人!」 司三葆嘴角抖了抖,忍着肩膀酸麻腿上的疼,陪沈湛说话。 大夫赶了过来,给司三葆拔箭上药,沈湛全程作陪,和司三葆说话。 好不容易包扎好,司三葆疼的真想大哭一场,可看着沈湛他半个不敢落,笑着道:「杂家来,给侯爷您添麻烦了。」 「公公客气。」沈湛坐在他对面,问道:「公公来,可是有事。」 「这样的。今日宴席,是杂家考安排不周,让侯爷您败兴而归。」司三葆跟着沈湛,笑的掏心掏肺的道,「侯爷您一走,杂家思来想去,心里越发惶恐不安,就不请自来了。」 「爷是粗人。不好的事过后就忘。」沈湛语气亲和,「不必多虑。」 司三葆一颗心顿时放回肚子里,笑着道:「侯爷贵人事多,那些不重要的小事不重要的人,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沈湛点头。 身后,周奉抚额,他就说侯爷为什么今天答应的这么干脆。 不能明着来,那就暗着来,侯爷就没打算放过司三葆。 「这是杂家的一点心意。」司三葆递了个锦盒上来,「这茶入了侯爷的口,也是它的福气。」 侯爷最烦喝茶了,周奉心道,司三葆还是不了解侯爷啊。 「这茶是好。」沈湛一点不客气的收了礼,「劳公公费心了。」 周奉打了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司三葆就更放心了,和沈湛说起京城的事情来,「……宁王爷的船已经离了通州,不出一个半月就能到应天。这王爷来如何接待,还请侯爷吩咐一二。」 这是试探沈湛的态度。 「住行宫啊。」沈湛笑看着司三葆,「至于谁去迎,就由公公安排。」 这么说,侯爷和宁王之间不但没有矛盾,看起来关系应该还不错,司三葆觉得今天这一趟真没白来,顿时笑着点头,「那杂家就照着侯爷的意思着手去调度安排。」 沈湛颔首,留了司三葆用晚膳,酒酣饭饱沈湛忽然想起什么事来,拍了桌子喊周奉,「去将那个什么扬州瘦马拾掇拾掇,一会儿给司公公送去。」 周奉愣了一下,嘴角直抖。 「是!」他应是,司三葆脸也抖了抖,拉着沈湛,「侯爷,这别的东西杂家都能肖想肖想,这女人……」他摆着手,「杂家这辈子是无福消受。」 「怕什么。」沈湛好像喝多了似的,「在老子看来你就是真男人。」 司三葆眼睛发亮,连箭伤都不疼了,感激涕零,「多谢侯爷,多谢侯爷。」 这顿饭宾主尽欢,司三葆满意的领着个美人走了。 沈湛去了后院,小鱼从一边蹦蹦跳跳的迎了过来,道:「爷,路大哥赢了。」 「嗯。」沈湛颔首,看着小鱼,道,「箭法有进步,接着练。」 小鱼凑上来,压着声音道:「下回准能射他个对穿。」 沈湛哈哈一笑。 「侯爷!」周奉捧着司三葆的锦盒跑了过来,「爷,您看……」 锦盒里根本没茶叶,而是塞了一罐子的银票,他方才数了数足足有五万两。 「收了。」沈湛一点都不意外,「正好缺钱。往后再有人送钱来,一律照单接。」 周奉也顿时高兴起来,沈湛在募私兵,银钱是关键,眼下他们正缺,「爷这趟没白去。」 沈湛扬眉,眯着眼睛,道:「司三葆的腰包鼓的很,爷瞧着嫉妒!」 「侯爷,您……」周奉心头一跳,沈湛已经拍了他肩膀,笑的高深莫测,「先生放心,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周奉无语,侯爷这是现学现用啊……他不是君子,这道不道的更不用谈了。 当年那坟堆就属他们扒的最多。 苏婉如其实是想去找段掌事的,在她看来,想进登月塔,最直接的人就是段掌事。 只要得了她的青睐,说不定明年三月三,她就能跟着一起进塔里面了。 只是,她还没到掌事那边,邱姑姑就派人来寻她,让她过去一趟。 敲了门,蔡妈妈热情的请她进门,「可都来齐了,就差姑娘你了。」 「那是我失礼了。」原来请的不是她一个人,她笑着进门,「还有谁?」 蔡妈妈打了帘子,笑道:「还有青红姐姐,三娘姐姐和振英姐姐。」 原来如此,苏婉如道了谢随着蔡妈妈去了宴席室,果然她们围坐了一圈,桌上摆着冷碟热菜,倒也不算多丰盛,但说笑的气氛却极好。 「阿瑾来我这里坐。」青红拍了拍自己身边的椅子,「今儿掌事做东,说要请我们吃饭。」 苏婉如笑了起来,顺着青红的话就恭维段掌事,「早知道晚上掌事做东,我应该从昨儿就饿着肚子的。」她说着,顺着各行了礼。 众人都笑了起来,气氛越发的好,邱姑姑道:「这丫头我还以为是个木讷话少的,不成想面皮底下是个鬼机灵。」 「就算昨儿吃了,那现在也能多吃点。」段掌事失笑,待婆子上了茶,她看着和几人,道:「今儿大家都辛苦了,好好吃个饭,回去踏踏实实睡一觉。」 苏婉如笑着点头,就感觉刘三娘朝她投来视线,两人相视一笑。 段掌事这是让她们三个不要乱说,睡一觉起来,今天在司公公府中的事,都忘了。 「是!」青红以茶代酒,笑着道:「我这人只要有的吃有的喝,眼里就没别的事了。」 段掌事笑的无奈,摇了摇头,正要说话,蔡妈妈推门进来,笑着回道:「掌事,姑姑,江宁侯府派了个妈妈过来,送了许多的礼,说是答谢青红姐姐今儿救了她们小姐的恩情。」 「江宁侯是重礼的人家。」段掌事点了点头,和青红道:「既是如此你就亲自去一趟,也不用推推搡搡,大方收了。」 她们这样的人,别人不是送礼,是打赏。 是打赏,就不能拒绝。 「是!」青红应了一句出了门去,过了一会儿就带了一堆的东西回来,笑着道:「我今儿救人可救的对了,江宁侯府大手笔,送了一堆东西。」 吃的用的摆设的,零零总总堆了半个罗汉床。 「该你得的。」段掌事颔首,随意扫了一眼礼物,焦振英道:「可见会枭水果然有好处,关键时候得用啊。」 大家都笑了起来。 「喝酒。」段掌事端了酒,大家跟着喝了半杯,她道:「今日朱公公说宁王爷的船出了码头,估摸着月半就能到应天。」 她话落,邱姑姑凝眉道:「掌事,可是燕京那边派人来了?」 「嗯。」段掌事点了点头,看着青红,「到时候恐怕要委屈你了。」 绣龙袍是美差,又是圣上第一次祭天穿用的,燕京和应天两处绣坊都争了,应天本是没机会的,可谁料司三葆来了应天,这美差自然就落在他的手里带到应天来了。 燕京锦绣坊不服气,就走了后宫的路子,派了一位掌事姑姑和两位得力的绣娘过来,美其名曰是学习,实际上是抢功的。 「我不怕委屈。」青红笑着道:「我一个小绣娘只做姑姑分派的事,别的事我哪敢管,至于教学,那就更谈不上了,是吧。」 青红脾气活络,说话时笑眯眯的,让人觉得没心没肺,却又妥帖的很。 「你能这么想就好,我会再和你们姑姑细细说说。」段掌事心头也无奈,可司三葆都没有拦,她就更不好说什么。其实她有点摸不透司三葆的意思,「把事情做好做稳,将来定有你的前途。」 青红原打算明年回家的,可话在嘴里转了一圈,还是咽了下去。 这世道,女人想成事不容易,现在有了机会,她要不要把握住,还得和家里人再商量商量。 「问问司公公的意思。」邱姑姑若有所思,「若是司公公愿意拦在前面,我们行事就要方便很多了。」 段掌事有些为难,「这话不好开口,就怕司公公也想给自己留后路,不想将人都得罪了。」 邱姑姑觉得有道理,不排除司三葆这么想,到时候京城的人一来,他甩手掌柜任由两边的人斗,等斗的差不多了他再出来打一打抬一抬。 难的还是他们锦绣坊。 「兵来将挡。」青红笑着道:「掌事和姑姑不用担心,他们再嚣张也是客,难不成还能骑我们头上不可。」 她话说的有趣,大笑都笑了,气氛又重新活络起来了。 「阿瑾明儿就去二楼点卯了吧。」邱姑姑看着苏婉如,见她点头,便和焦振英道:「人是你从思秋手里要的,你可要用心教,阿瑾的底子厚,你略引导一下,将来她定当能给你好处。」 焦振英就挑着眉看着苏婉如,笑着道:「这么说我要错人了,说不定将来我这绣长的位置都不保了。」 「是你的就是你的,你好好做事谁能夺的去。」邱姑姑嗔怪的瞪了眼焦振英,对方笑着点头,「对,我也不是好欺负的。」 大家都笑了起来,苏婉如敬焦振英的酒,「绣长放心,您方才的警告我可是听的一清二楚,我这和您保证,断不会抢您的绣长之位。」 「咦!」焦振英被将了一军,一口气喝了酒,和邱姑姑告状,「姑姑您瞧,这可真不是省油的灯。」 邱姑姑摸了摸苏婉如的头,这小丫头生的太好了,将来锦绣坊能不能留得住还是两说。 她心里有些愧疚,可又无从说起。 「陆姐姐来了。」门外,蔡妈妈笑着喊了一声,房里的气氛一静,随即邱姑姑就笑着道:「是思秋来了,请她进来,正好一起说话。」 她对三个绣长在公事上一视同仁,可私心里她还是难免偏颇刘三娘一些。 刘三娘的命太苦了。 「掌事,姑姑。」陆思秋笑着进来,苏婉如不得不起身让了让,陆思秋顿时笑着道:「你坐你的,我今儿有些吃醋的,非要挤在姑姑和掌事身边坐着不可。」 苏婉如很惊讶,平时都不是极活络的人,今天却都变的能说会道会哄人了。 「难得这样热闹。」段掌事笑着道:「我看,不如再叫个席面来,将其他人一起喊来,免得一会儿得又有谁嚷到我跟前说吃醋了。」 大家都笑着,蔡妈妈应了去定席面,另一个婆子则去请其他两个馆的管事姑姑和绣长。 苏婉如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可这样的场面她来是极大的荣耀,非但不能走,还得乖巧的坐在这里。 不一会儿,席面送来,锦绣馆的王姑姑,喜居馆的刘姑姑,并着五位随来的绣长,一下子里里外外都坐满了人,热闹不已。 苏婉如位份最小,不得不挪了位子往后让,焦振英拉住了她,笑着道:「让什么,就坐我旁边,将来什么样谁知道,不用心虚。」 苏婉如就拖着凳子坐焦振英旁边,青红就凑着脸来,道:「振英说的没错,这可就你资歷最浅,可偏偏掌事让你平起平坐,可见对你很看重,将来你前途不可限量。」 苏婉如笑了起来,给青红倒酒,低声道:「姐姐快多喝一杯,将来我可不给您倒酒了。」 「嘿!」青红越发喜欢苏婉如,生的漂亮还不娇气,也不曾仗着脸生事,「这小丫头我非得好好收拾不可。」 焦振英就护着苏婉如,笑着道:「她从明儿开始就我手底下的人了,你要想收拾,也来我们山水馆好了。」 「我才不去。」青红哼哼了两声,正要说话,陆思秋就坐了过来,笑着道:「说什么呢,小声说话大声笑的,让我们也听听。」 青红就捏着陆思秋的脸,「说你越长越美,我瞧着嫉妒了。」 陆思秋失笑,余光扫过苏婉如,划过不屑,笑道:「苏瑾可是在这里呢,我这脸巴不得藏桌子底下才好。」 「别理她。」焦振英接了话,「她今晚又是吃醋又是嫉妒的,都快成鞭炮筒子了。」 苏婉如抿唇随着大家笑着,抬眸看了眼陆思秋,对方也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眼底满是冷意。 她从来就没有忌惮过陆思秋,心思放在脸上的人,不足为惧。 陆思秋心里是真的嫉妒,今晚要不是她厚着脸皮来,掌事和姑姑根本不会请她…… 三娘也就算了,焦振英又没比她好在哪里,凭什么落了她。 难道…… 陆思秋心里一跳,她一直没往这方面想,因为山水馆不像其他两个馆竞争激烈,邱姑姑管的严,绣活来了后都是轮着分的,从来没有厚此薄彼的事情发生。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八月十五的评比,赢了的人是要跟着刘三娘绣进宫绣品的,说不定还可以进宫谢恩。 天下刚定,皇后又是第一次寿诞,这一个人无疑会留下极深的印象,将来前途定然大不同。 这么大的事,邱姑姑会不会偏袒焦振英? 陆思秋胡思乱想着,忽然就听到对面的刘姑姑道:「论起来,三娘手底下的几个人底子厚实些,不过年纪却又偏大点,将来不好说。倒是振英手里有几个,年纪小不说,手艺也扎实。」 陆思秋心头越发的凉,不经意的就有人碰了碰她的胳膊,她一愣看向青红,「想什么呢,阿瑾给你敬酒,你也不理。」 「啊!我走神了。」陆思秋掩饰似的拿了杯子,一抬头就发现苏婉如正看着她,那一瞬她有种错觉,对面那个人看到了她心里在想什么。 慌忙的,陆思秋喝了酒,便接着说晕,靠在椅子上打着盹儿。 苏婉如看着她,若有所思。 一顿饭吃的很迟,众人都喝的高了,几位姑姑更是被扶着回去的,苏婉如帮着蔡妈妈收拾桌面,蔡妈妈笑着道:「时间不早了,姑娘早点回去歇着,这事儿我一个人就行了。」 段掌事身边还有小丫头和婆子,只是今晚让那些人都各自回去了,这会儿就没有人做事了。 蔡妈妈其实不用做,可今晚掌事要住在这里,不收拾出来不好。 「这么多碗筷,您收拾好也要天亮了,我帮你。」苏婉如做这种事情其实很生疏,蔡妈妈一眼就看出来了,顿时笑着道:「别弄坏了手,明儿邱姑姑可要找奴婢算帐了。」 苏婉如笑着,手并未停下来,段掌事洗漱好出来,见苏婉如还在,便笑着道:「你这孩子倒是勤快的,我当你走了呢。」 「回去也睡不了几个时辰了,我打算帮蔡妈妈收拾好,再去绣个帕子。」苏婉如笑着道:「天亮了直接去上工。」 年轻有冲劲还勤快,这是段掌事愿意见到的,贊同的点头,道:「我年轻时也像你这样,那时候和五娘两个人常常几夜不睡觉,就磨着针线这点事。」 宋五娘!苏婉如想到师傅,老了以后的宋五娘眼睛坏了,不走近了她连是人是物都分辨不出。 还是她寻了个老花镜给她用,方才好点。 「回吧。」段掌事摆了摆手,「别累着,好好顾着身体。」 苏婉如应是,擦了手出门走了,蔡妈妈就扶着段掌事回了房里,低声道:「苏绣娘不但生的好,这脑子也是机灵的很。」 「嗯。」段掌事躺好,拢着被子道:「邱红还是看重她的,你就不用操心了。」 蔡妈妈就笑了起来,将灯调的暗了些,道:「奴婢倒没多想,只是觉得天天看着一张好看的脸,心情估计也敞亮。」 段掌事笑笑,翻了个身睡了。 苏婉如确实不打算睡觉了,打了哈欠在井边洗了脸才回去,点了灯她翻了一块墨蓝的布出来,嘴角不由抽了抽,嘟哝道:「你哪是不满意别人做针线不好,你分明就是不想让我舒坦。」 沈湛摁着她,非要她答应为他做件衣服。 她很没骨气的应了。 沈湛就爽快的送她回来。 「放根针在里面,扎死你。」苏婉如愤愤不平的将料子在床上铺开,又回身去桌上取篓子,随即楞了一下,就见篓子下压着一张纸片,她忙抽出来…… 是一张银票,盖着沈湛的私印。 「不是在韩老夫人那边吗,怎么会在这里。」苏婉如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又去检查了房间,除了多了这张银票,其他的没有不同,「韩家的人送来的?」 想完她才咦了一声,发现这张银票的面额居然是一万两的,「神经病,居然带这么多银票在身上。」 折起来放枕头下,想了想她又找了椅子堵在门口,才略放心点。 门外,韩江毅从暗影中走出来,看着亮着灯的房间眉头略挑,很惊讶苏婉如的沉稳,发现有生人来过自己的住处,竟然不惊不怕。 他站在门口,窗户上苏婉如的身影时而动时而静,一会儿还有轻轻缓缓的歌传出来,听不懂她在唱什么,倒也不是多优美,却让他觉得有趣。 好一会儿他才失笑,惊觉自己做梁下小人窥探女子的事也做的这么兴致盎然,摇了摇头,才笑着出了门。 他前脚刚走,苏婉如就开了门,「方才不是人?」她心头疑惑,在门边拿了门栓跟着出去,远远的就看到一道神医极快的往后院而去,她四下看了看,决定跟着那人后面。 跟了百十步,那人一转身就没了影子,苏婉如找了一圈,一抬头才发现她不知不觉到登月塔这边来了。 「走了?」她在原地站了一回,忽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她惊了一跳忙躲在树后,就看到两个人影一前一后的进了对面的小道。 是一男一女,女的她有些面熟,男的不是刚才走在前面的那人,但是也像哪里见过。 这个时候男女见面……很古怪。 苏婉如忙跟了过去,可惜两人已经走远。 找了一会儿,天已经亮了,她寻了蔡萱一起去了馆里,二楼和一楼的格局类似,焦振英组里的人一共十六个,到比楼下要少几个人。 但气氛明显好很多,她们一来,一位胖乎乎叫周槐娟的绣娘就道:「又多了两个人,这下我们就更热闹了。绣长,听说你和楼下讨的,那一定很高兴吧,这么高兴的事您好歹庆祝一下,请我们吃零嘴嘛。」 「就知道吃。」焦振英假意怒道:「吴平这几天身体不舒服,你多帮帮她,别耽误了正事。」 周槐娟嘟嘴点着头,「知道了,知道了。」又推了推吴平,「你早不生病,晚不生病的,偏生现在病上了,要是让我们组输了,看我不吃垮了你。」 苏婉如就看向吴平,她脸色确实不好,似乎很虚弱的样子。 吴平勉强笑笑应了话,「我争取不拖大家的后腿。」 「绣长。」窦娆起身,道:「我手上的事做完了,要不,我帮吴姐姐吧。各位姐姐手里都有活。」 苏婉如就着重看了眼窦娆。 「也好。」焦振英颔首,就拿了两副底图给苏婉如和蔡萱,「这两副是常州那边来的,中秋节前做好就行。」 苏婉如应是,看了一下底稿,是一副前朝徐英达的山村炊烟画,图不算大,但是配色很考究。 大家各自落座,周槐娟笑嘻嘻的凑过来坐在苏婉如身边,「听说你也是平江府来的?」又道:「那你认识卞先生吗。」 卞先生是谁?苏婉如摇了摇头,却是反问道:「周姐姐,馆里也有画师吗,他们都住在什么地方,寻常能进内院吗。」 「馆里当然有画师。」周槐娟一副你傻的表情,「不过他们鲜少进的来,馆里规定内院不能进男人。」 苏婉如哦了一声,视线在吴平身上一转。 「你会画底稿吗,要是不会就去请画师来。」周槐娟指着苏婉如的底稿,苏婉如笑了笑,道:「那请谁呢,是把东西送去,还是请人进来。」 「请杨长贡啊。」周槐娟道:「他手艺最好。不过找他的人也多,你恐怕要等个十天半个月才行。」 周槐娟话落,苏婉如就发现吴平的手指被针扎了一下,神色恍惚的嗦着手指。 「那算了,我自己来就好了。」这幅底稿确实难画,上色也不容易,她索性不再描,而是用细弱髮丝的针,按照稿样的细线刺出小孔,再将面料贴在上面,一点点的临拓。 到中午吃饭时她才做了一半,周槐娟已经拉着大家去吃饭。 苏婉如也放了针,视线扫过吴平,笑着道:「吴姐姐,我们一起走吧。」 「哦……好。」吴平点着头,苏婉如就过去扶着她下楼梯,一边走她一边好奇道:「吴姐姐,秀坊的画师一共有几位?我昨天好像见到一位男子在内院,不知道是不是画师。」 吴平的手一跳,慌忙回道,「画师有很多。你见到的应……应该是吧。」 两个人说着话,和陆思秋擦身而过。 苏婉如吃过饭,又在内院熘达消食了许久,才慢悠悠的回来,刚上楼梯就见陆思秋笑盈盈的从楼上下来,她停下来朝对方略行了礼,两人擦肩而过。 楼上除了早早回来的吴平外,并没有别人。她站在楼梯口打量着对方,就见吴平一副绝望气馁的样子,躲躲闪闪的匆忙和她说了句,「我回去睡觉了。」就下楼了。 「这么紧张。」苏婉如凝眉走到吴平的绣架前,上面的绣品已经绣了一半,也是江南水烟画,绣的很细緻,只是配色上略死板了点。 不过,虽有些不足,可吴平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难怪焦振英会让她参加中秋节的评比。 这个评比的名额很珍贵啊。 苏婉如笑了笑转身也下了楼。 她跟在吴平身后。 吴平住的离她有些远,一个院子三个房间住了六个人,虽下工了可大家还没有回来,院子里粗使婆子在磕瓜子,苏婉如站在门口,就听到婆子正说着荤话笑着,「……快别提了,哪个男人不这样。老了还好,年轻的时候满脑子就那点事。」 几个人笑了起来,苏婉如听的深以为然,另一个却是话锋一转,「吴绣娘这几日你们有没有觉得不对劲。」 「是有点。」一个婆子道:「让她请大夫她又不肯。」 婆子叨咕了几句就没有再说,苏婉如却是退了出来,她们敢在院子里说这些话,就可见吴平并没有回来。 她今天不休息,所以不可能出锦绣坊,那么人肯定还在。 会去哪里?她顺着小道就往登月塔那边走。 果然,走了一会儿,在能看到登月塔的树林里,隐隐约约有人在走动,苏婉如又走近了几步,便看清了吴平的脸。 她一个人,就这么焦虑的搓着手,来回的跺着步子,神态很奇怪,像是失了魂似的神神叨叨的。 「她在做什么?」苏婉如躲在树后静静看着,忽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她忙往后缩了缩,随即就看到一个男人快步走了过去,苏婉如看的一愣。 是昨天见到的那个男人,她对见过的略有些特点的人,能够过目不忘。 那个男人在吴平面前停下来,两个人很谨慎,说了几句男人就拂袖而走,吴平捂着脸在原地哭了好一会儿,才顺着小径失魂落魄的离开。 苏婉如看着她的背影,眉梢微微挑了挑。 焦振英吃过午饭,和刘三娘一起回住处,两人不急不慢的走着,说着馆里的事:「……振英,这次评比怕是你最不上心了。今儿早上,我看思秋将手底下几个人天不亮就喊起来了。」 焦振英发现了,山水馆的气氛似乎和以前有些微妙的不同,「她怎么突然就着急了。」 以前有要争的她和刘三娘也都让了,陆思秋也不是没眼力的事事都争的,所以一直都相安无事,这一次倒是有些奇怪。 「这次和以前不同。」刘三娘咳嗽了一声,道:「若做的好,是可以进宫谢恩的。」 焦振英眼底划过不屑,遂道:「那就让她争吧,且看看她的本事。」 别的她还真的会让,这事儿陆思秋赢不了她。 「吴平。」刘三娘看到院前有人过去,喊了一声对方停了下来,「中午吃饭了吗,身体可好些?」 吴平有些慌的样子,摇了摇头,「没……没事了。我回去歇会儿就好了。」 刘三娘颔首没有再问,焦振英接了话,道:「下午实在是难受就在房里歇着。」 「是。」吴平应了行了礼,提着裙子快步走了,却并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径直回了山水馆。 吴平一个人坐在绣架前发着呆,好一会儿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忽然起身进了焦振英的房间里,过了一会儿又跑了出来,她心慌意乱走的太焦急,一头撞在一人身上。 「吴姐姐。」苏婉如抱臂冷笑道:「可要我帮忙。」 吴平如遭雷击,腾的一下后退了几步,惊恐的看着苏婉如。 ------题外话------ 昨天楼层的奖励已经奖励了哈!但是点赞前三名我没弄出来…。忘记说了,点赞数一样咋办,谁给我出出主意呢… 或者前几面的贊多的姑娘,再努力一下,把贊再加多点…
053 你来 陆思秋在一楼喝着茶,与林秋月说起东街铺子里卖的冰镇桂花酒酿,已经沉寂好久的巧红活络了起来,「这个我会做的,我在家里时看我娘做过。这天做酒糟,一天就出酒了。」 「怎么不畏缩了。」陆思秋扬眉看着她,「前些日子你不是跟锯嘴葫芦似的吗,今儿嘴又回来了。」 巧红腾的一下红了脸,垂着头道:「我……我没有。」 「胆小如鼠。」陆思秋点了她的额头,低声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苏瑾是不是拿住你什么把柄了,所以你在她面前不敢说话了。」 巧红摇着头,不敢往下说。 「呵!」陆思秋放了茶盅,视线落在门口,焦振英领着周槐娟和蔡萱有说有笑的进来,大家相互打着招唿,周槐娟的粗嗓门,打趣道:「陆绣长,您怎么还有空喝茶,时间可不多了啊。」 「急什么。」陆思秋掩面而笑,道:「我和你们绣长什么时候能为这些争的,一切顺其自然就好了。」 周槐娟看到桌子上放了一串葡萄,赶快跑过去抓了塞怀里,点着头,「对,你们最和睦了。」人一熘烟的上了楼。 陆思秋指着周槐娟对焦振英道:「你瞧瞧她那样儿,我真是要多谢你给我解决了个麻烦。」 焦振英就挑了眉,似笑非笑的道:「不谢。我瞧中的都是宝,就你没有发现而已。」 「是,是。都是宝!」陆思秋失笑,也跟着上楼,「我上午没瞧见三娘,也不知起了没有,我去看看她。」 焦振英上楼的腿微顿,便自然的道:「她中午没歇,应该在。」 一行人就上了楼,刚走了一半的楼梯,就听到周槐娟的大嗓门喊道:「哪里来的野猫,快把它赶出去,我们的绣品的都毁了。」 焦振英面色微变,快步上了楼,陆思秋顿了顿露出焦急的样子,「怎么会有猫的,快找婆子来抓了。」 猫的爪子锋利,但凡碰到了绣品,就肯定是要勾丝起毛的,那绣品就不能要了。 一时间,楼上楼下都乱了起来,大家纷纷找东西将绣架盖上,生怕一会儿猫受了惊吓到处乱扑毁了自己的绣品。 「在哪里。」焦振英一进门就看到周槐娟正趴在窗户上,吴平正捂着胸口心有余悸的指着窗口,「跑……跑出去了。」 焦振英赶过去,果然就看到一只猫蹿了出去。 「东西毁了没有。」焦振英视线在几个绣架上一转,就看到最近的一个架子上的绣品被勾了好几根的丝,她顿时大怒,喝道:「怎么会有猫进来的,把守门的婆子喊来,她们是怎么当差的。」 周槐娟撸着袖子,回道:「我去喊!」 「快看看毁了几块。」陆思秋拉着焦振英,「都是费了功夫的,若是毁了就不好了。」 焦振英颔首,好在别的绣架都盖着布,只有临窗的那块毁了,她松了口气,看着吴平道:「这块是你的?」 吴平点了点头。 「你刚才在做什么,怎么有猫进来你都不知道。」焦振英蹙眉,吴平她给了名额,八月十五是要评比的,现在东西毁了,她再想绣就不定来得及了。 吴平飞快的扫了一眼陆思秋,垂着头眼睛红红的。 陆思秋抿着唇脸色很不好看,拉着焦振英劝道:「她心里也难受,你说她做什么。」 焦振英摆着手,烦躁的道:「你自己看着办吧,这绣品你打算怎么补上。」话落,就推了门去了里间。 吴平难受的哭着下了楼。 陆思秋在原地立了一刻,目光在房间里一熘儿盖着的布上转了一圈,几不可闻的冷笑了笑转身下去,过了一会儿焦振英喊了婆子来,一通的查,可那只猫之前没有人见过,像是真的从哪里跑进来的野猫。 没有线索,焦振英再怒也没有办法,只让大家往后回去,绣架上的布要盖严实了。 吴平哭着回了房里,不一会儿房门便被人敲响,她起身开门,就看到陆思秋立在门口,含笑道:「你身体可好些了,要不要请大夫来。」 「陆……陆绣长。」吴平脸色微变,后退了几步,陆思秋却是冷笑一声,道:「记性不错,我还以为你忘了我呢。」 吴平摇着头,陆思秋推开她进了门,在椅子上坐下来,似笑非笑道:「我让你办事,你便这样敷衍我。怎么,以为毁了自己的绣品,这事儿就算完了?」 吴平红了眼睛,忽然跪了下来,「陆绣长,我……我不敢,要是被姑姑知道了,我肯定不能留在锦绣坊了。」 「你以为你现在就留了。」陆思秋忽然拍了桌子,冷声道:「吴平,我给了你机会你不珍惜,就不要怪我翻脸无情了。」 她说着站了起来,却并没有立刻拂袖离开。 「陆绣长。」吴平膝行了几步,抬头看着陆思秋,「求求您了,您让我做别的事吧。绣品都是大家的心血,您若想赢我们换个方法行不行。」 陆思秋冷笑看着她,「是命?我看你是想护着别人的命,不要自己的命是吧。」 「你再给我指条路。」吴平道:「这一次我一定做好。」 陆思秋打量着她,嗤笑道:「我的心思你若懂了自然就会做的好,你要是不懂,我便是说了你也是蠢到底。吴平,再给你三天时间,不然到时候就算是我也帮不了你。」 「三天时间做什么。」忽然,焦振英的声音自门外响起,随即她推门而入,冷着脸站在门口,「思秋,你给吴平三天时间,做什么呢。」 陆思秋脸色一愣,惊愕的看着焦振英,又盯着吴平,忽然反应过来,反手就是一巴掌要打吴平,「贱人,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居然还倒打一耙。」 焦振英上前勐然抓住陆思秋的手,冷声道:「我的人,不是想打就能打的。」 「振英!」陆思秋喝道:「你可知道,这个贱人和人无媒苟合,如今珠胎暗结怀了野种。」 这种事,在锦绣坊从来没有发生过,因为锦绣坊的规矩向来严格,莫说无媒苟合,便是寻常上街也要三五人结对,绝不许有人做出败坏锦绣坊名声的事。 她正犯愁怎么赢焦振英,没有想到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中午的时候就听到了苏瑾和吴平的对话。 吴平和杨长贡的事,她早有耳闻,加上她如今遮遮掩掩说身体不舒服,她一猜就猜到了她有了身孕。 不知羞耻。 「她无媒苟合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焦振英捏着陆思秋的手,「这么大的事你告诉姑姑了吗?」 陆思秋脸色一变。 「你知道她败坏了锦绣坊的名声,却没有告诉任何人。还利用她这个把柄,来威胁她。」焦振英一推,喝道:「陆思秋,她不要脸,难道你就有脸了,居然用这种阴损下作的手段,来陷害我们。」 「我们共事十几年,我知你心思不净,却不曾想到,你居然龌龊到这个地步。」焦振英气的不行,上前啪的就是一巴掌,打在陆思秋脸上,「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用这种手段,你当我焦振英是泥捏的吗。」 陆思秋摔在地上,脸上顿时起了五个手指印,她顿时大怒,喝道:「焦振英,你居然敢和我动手。好,好的很。」又道:「这件事没有完,我现在就去告诉姑姑,你纵容你吴平和男人通姦,你们就等着一被逐出去吧。」 「你去告吧。」焦振英上去揪着陆思秋的头髮,啪啪就是几巴掌,「不要以为我话少,就以为我好欺负,这件事我也和你没完。」 陆思秋脸肿的跟馒头似的,嘴角破出了血,她头昏脑涨的喝道:「焦振英,我给你记住今天的话。」又爬起来指着吴平,「和我玩心眼手段,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她说着,捂着脸跑了出去。 苏婉如站在院门口静静的看着她,陆思秋一愣顿时明白了过来,「是你!」 焦振英虽聪明,却不是个心细的人,而吴平素来胆小,又有把柄在她手中,她料定了这件事不会出岔子。 「你说什么。」苏婉如扬眉,淡淡一笑,道:「绣长,你的脸肿的不大好看。」 陆思秋大怒,抬手就要打她,苏婉如一抬手挡住,淡淡一笑,道:「不是所有人都是吴平,你想打就打。」 「我明白了。」陆思秋狼狈的后退了几步,指着苏婉如道:「你想借焦振英的手来报復我?」 苏婉如不置可否,笑了笑。 「贱人。」陆思秋快步离开。 苏婉如进了院子,就听到焦振英正骂道:「你这个蠢货,若非苏瑾拦住了你,你岂不是真做了蠢事。」 「绣长。」吴平哭了起来,苏婉如进来扶着吴平和焦振英道:「绣长,事已至此,你别说吴姐姐了。」 焦振英点了点头,嘆了口气,道:「这次幸亏有你,要不然这事真不知道怎么收场。」 「这话说的见外了。」苏婉如扶着吴平起来,让她坐下,柔声道:「你也别太激动了。眼下你肚子最重要,就算瞒着姑姑,也不过这一两个月的事,等显怀了就什么都晚了。」 吴平一筹莫展,焦振英蹙眉道:「这事还是要和姑姑说。那杨长贡要是想负责,早就和姑姑提亲了,也不会现在做缩头乌龟。」 「他……他也有难处。」吴平摇着头,哀求的看着焦振英,「绣长,这事不怪他,是我自己不小心。」 焦振英气的不行,一拍桌子指着吴平的鼻子,喝道:「你长脑子没有,这事没有他,你一个人能行吗。」 吴平顿时红了脸没话说。 「你想嫁给他吗。」苏婉如要冷静很多,柔声道:「你如果想嫁,我们就让他娶。」 吴平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了下去,「……他……他娘不会同意的。而且……以他的才学,他可以娶一个家世更好的,将来能对他有助益的,我……我会拖累他。」 「放屁!」焦振英大怒,指着吴平气的说不出去话来,苏婉如却在心里头嘆口气,道:「真有本事的男人,怎么会借女人的势。你只管你自己想不想。」 吴平愣了愣,垂头摸着肚子点了点头,又想到什么看着苏婉如,「阿瑾,你有办法是不是?」 苏婉如没有立刻说话。 「阿瑾。」吴平现在很信任苏婉如,「求求你再帮帮我。」 苏婉如看向焦振英,焦振英也朝她看来,凝眉道:「你有什么想法就说吧,她自己要找死,我们拦不住。」 「让杨长贡娶她不难。」苏婉如低声道:「难就难在,她成亲后,杨长贡会不会待她好。」 吴平想也不想的点头,「不管他待我好不好,我都想一辈子跟着他,哪怕做妾我也愿意。」她说着要给苏婉如跪下,「阿瑾,求求你帮帮我。」 苏婉如拉着她,眉头紧蹙。 「绣长。」吴平跪在了焦振英面前,哭着道;「绣长,我愿意将我的名额让给阿瑾。只要能嫁给他,无论姑姑怎么罚我,我都愿意。」 焦振英伸手去扶吴平,忽然顿了一下,看着吴平问道:「你真的这么想,你可知道走出这一步,你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我知道。」吴平点着头,「可是不是这么走,我就只有死路一条啊。」话落,一顿又急切的道:「绣长,苏瑾帮我,我无以为报,只有这个名额对她有用,求求您了。」 名额的事,当然是焦振英说了算,就算吴平让了名额,她也有权利给别人。 可是,眼下这件事只有苏瑾有办法,她若是否定了吴平的请求,怕是苏瑾会伤了心不会尽力……如若杨长贡将这事担住,娶了吴平,这事还能压下去,否则邱姑姑恼怒了,定然会连她这个绣长也被牵连。 她受了罚无所谓,怕就怕在邱姑姑和段掌事直接取消了她们这组评比的资格。 得不偿失。 「好!」焦振英点了头,不是被胁迫,而是权衡利弊的结果,「我答应你。」 更何况,苏瑾的手艺确实不比吴平差。 「谢谢绣长。」吴平高兴的起来,拉着苏婉如,「阿瑾,你听到了吗,绣长同意了,你能和她们一起评比了。」 苏婉如朝着她道:「吴姐姐,绣长说的没错,这一步走出去就再没有回头路了。」 吴平点着头,「我早就没有回头路了。若不是你,我……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苏婉如微微颔首,没有在说话。 焦振英打量着苏婉如,她可不认为以苏婉如的聪明,会因为帮着一个陌生人而将自己陷入危险之地。 要知道,若是此事办不妥当,掌事和姑姑会认为她们包庇吴平,一起责罚的。 难道是冲着吴平的名额?焦振英心头一动,方才恍然明白。 「杨长贡此人我略打听了一下,」苏婉如将话题绕开,名额的事定了,就不必一定扯着不放了,反而显得她处心积虑似的,「他虽风流浪荡,却颇有几分才气。听说等明年开恩科,他还是要赴考,可是如此。」 吴平听着点着头道:「是的,他打算明年参加会试。他一定能高中的。」 「那他授业恩师是何人?」苏婉如问道。 吴平因为喜欢,所以将杨长贡的事情一直记在心里,「是草场书院的张毕然先生。」 「知道了。」苏婉如道:「你且先和绣长去姑姑那边解释一番,三日内杨长贡必会来提亲。」 她说完,吴平脸色一喜,顿时点着头,毫不怀疑,「好!我听你的。」 「我去姑姑那边,陆思秋不定已经恶人先告状了。」焦振英说着便要出门,苏婉如和他们一起往外走,「她此刻不敢去的,毕竟她让吴姐姐做的事也不光彩。不细细琢磨一番,她不会冒失的去找邱姑姑。」 「嗯,你说的有道理。」焦振英拉着吴平,凝眉道:「去了后姑姑说什么你就听着。锦绣坊你定然是留不得了,只望你成亲后能长点脑子,别再做傻事了。」 吴平想到会被赶走,顿时红着眼睛。 三个人分头做事,焦振英和邱姑姑保证五日内杨长贡会来提亲,她怕苏婉如办不妥当,多留了两日时间,可没有想到,第二日下午,杨长贡就去和邱姑姑提亲了。 吴平被家里人接走,杨长贡留了文书也离了锦绣坊,他们一走邱姑姑就将陆思秋喊去。 「跪下!」邱姑姑喝道。 「姑姑。」陆思秋红着眼跪了下来,邱姑姑冷声道:「你可知道我找你来是为了什么事。」 陆思秋昂着头,辩解道:「姑姑,我什么都没有做,您要替我做主。振英她还打了我。他们三个人分明就是联手起来欺负我。」 「欺负你?」邱姑姑问道:「你得知吴平有孕,却不来告诉我,反而是想胁迫她帮你陷害姐妹,这也叫她们欺负你。」 陆思秋摇着头,想到那天在楼下苏瑾和吴平的聊天,若非那天,她根本不可能想得到吴平有孕的事,心头突然一跳,想到了一种可能。 苏瑾很有可能是故意的,故意让她知道吴平的事,也算准了她知道事情后,一定会做什么。 心头髮寒,她手脚冰凉。 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姑姑。」陆思秋迫不及待的将那天的事告诉邱姑姑,「……苏瑾有意让我知道,利用我将吴平的事捅出来,她好顶替吴平的名额。一定是这样。」 邱姑姑凝眉,「这么说,你也承认你威胁吴平来毁掉振英她们的绣品?」 「没有,我没有。」陆思秋摇着头,「我怎么会做这种事。我……我只是让吴平退出评比,因为振英的组里,就属她的绣技最好。这是我的私心,我不敢欺瞒姑姑。可毁掉振英组里的绣品这话,我绝对没有和吴平说,我他们诬陷我。」 邱姑姑没有说话,盯着陆思秋嘆了口气。 「姑姑。」陆思秋解释道:「我七岁进馆,是在您身边长大的。我与我娘的都不如和您亲近。我是什么性子您也知道,有时候虽任性了些,可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姐妹的事,姑姑,求您明察。」 「不要说了。」邱姑姑很失望,摆了摆手,「你回去吧,这次评比你这个组的名额悉数取消。」 陆思秋脸色大变,急速的膝行跪在邱姑姑面前,「姑姑,我真的没有做那些事,姑姑,是有苏瑾和吴平陷害我。」这次评比太重要了,她不能不参加,她还要去京城还要进宫,总有一天她会超过刘三娘,成为山水馆最得力的绣娘。 「你还狡辩。」邱姑姑喝道:「若非这次的事不宜闹大,若非我看在你在山水馆这些年的份上,我岂还能留你在这里。」吴平有孕是丑事,按她的性子自然是不可能再留,可是杨长贡担了责任许诺他们这个月就会成亲,她就当放一个绣娘出去。 壮士断腕,先保住锦绣坊,保住山水馆的名声再说。 「你口口声声说苏瑾陷害你,你们无冤无仇她为何要陷害你。更何况,你可有证据!」邱姑姑转身,道:「你走吧,好好反思自己。」 陆思秋脸色发白,她了解邱姑姑的性格,做的决定断不会再反覆。 她混混沌沌的起身行了礼,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姑姑……杨长贡他,真的来提亲了?」 杨长贡的为人馆里的人都知道,他心比天高,可又风流浪荡。 让他处处留情还差不多,断不可能低头来娶一个绣娘。 「不然呢。」邱姑姑喝道:「若非他来提亲,了解了此事。你和吴平我一个都不能再留。」 陆思秋惊愕的后退着,不敢置信……怎么会这样,难道又是苏瑾。 她有什么办法说服杨长贡的。 陆思秋魂不守舍的出了门。 不一会儿,一楼就炸开了锅,她们组的评比资格莫名其妙的就没有了,众人都将陆思秋围住,而她却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十几双怨怼的眼神,让陆思秋落荒而逃。 一楼水深火热,二楼却是一派平静,焦振英和刘三娘以及苏婉如围坐在桌边,她开门见山的问道:「杨长贡居然来提亲,你是怎么办到的。」 苏婉如也很意外这么快,便笑了起来,松了口气道:「我没做什么。只是写了封匿名信将他的老师骂了一顿罢了。」 焦振英楞了一下,和刘三娘对视了一眼,随即两人皆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你骂他的先生?」焦振英忍着笑,「怎么骂的?」 苏婉如轻笑,解释道:「他们自诩文人士子的,风流是雅趣并不觉得耻辱。所以我不骂他,就骂他先生徒有虚名,误人子弟,败坏士林风气……」 「不是因为自己的事被骂,却因为自己的学生而受牵连,他先生得多生气。」焦振英笑了起来,指着苏婉如颔首道:「你这个主意好,比骂杨长贡要好多了。」 「嗯。我说他若不把学生管好了,明日我就将信贴在衙门口的八字墙上去。」苏婉如道。 焦振英一副出了口恶气的样子,爽快道:「真恨不得贴八字墙上好好骂他们一顿。」 「最后受累的还是吴平。」刘三娘摇了摇头,看着苏婉如,道:「你也算作了一件好事,成全了吴平,不让她受人唾骂,半生流离。」 苏婉如尴尬的笑了笑。 「你老实告诉我,陆思秋是怎么知道的?」焦振英拉着她坐下来,问的很直接,她觉得她和刘三娘既然想让苏婉如成为自己人,就没有必要拐弯抹角,也顺便试探苏婉如到底对她们有没有戒备心。 苏婉如心头惊讶了一下,随即就明白了焦振英的含义,看来他们也猜到了七八分,便不再隐瞒,「是我暗示的。」 她在院子里看到杨长贡时还不曾多想,待天亮时又巧的看到一男一女在登月塔下说话,因为离的远又是晚上,她除了分辨男女外,没有看清对方。 但是天亮后她见到吴平,又听说她身体不好后,她就将几件事连在了一起,试探的和周槐娟讨论画师的事。 果然,吴平的反应验证了她的想法。 她遮遮掩掩不肯请大夫,根本不是生病,而应该是有孕了。 所以,她下楼时扶着吴平,老远看见陆思秋后,就聊起了画师来。 女人的心思,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细腻,尤其是陆思秋这样存着害人心,正苦愁无机会的人。 「你递了刀给陆思秋,最后得利的却是你自己。」刘三娘赞赏的道:「故意将振英请去抓陆思秋,一来让两位绣长反了脸,二来,振英当着你的面,根本无法拒绝吴平要将名额让给你的话。」 苏婉如有些脸红,这事她无愧,可到底不光彩。 「没什么。你能利用我,是你的本事。」焦振英无所谓,「不过得利的也不是她一人。吴平若没有她帮忙,这会儿恐怕已经被撵出去了。」 现在姑姑愿意将这件事压下去保住了她的名声,她又嫁给了自己喜欢的男人。 吴平看似最无辜,却是最大的受益者。 「我们也有机会和一楼划清界限,以后井水不犯河水,用不着让着她了。」焦振英笑着,给苏婉如倒了茶,「你算做了好事。」 刘三娘也好,焦振英也好,对她的态度都很有趣,苏婉如端着茶笑着道:「好事不好事,端看人心怎么想的罢了。」 「你说的有道理。」刘三娘问道:「不过,你现在也要参加评比了,你打算绣什么。」 苏婉如其实并未细想,刘三娘这么一问,她脑中便浮现出一个想法,道:「既是评比,自然比的是手艺。可双面绣太费时间了,所以我想绣个半尺长的条屏。」 画幅小,所用的时间自然也就少了一些。 「这个主意不错。」刘三娘颔首,道:「绣花鸟还是山水?」 苏婉如大概说了一遍想法:「……时间紧,我又想赢,所以便要取巧。只希望两位姐姐不要嫌弃我急功近利。」 苏婉如的急躁刘三娘看出来了,否则她的绣品只会更好,「我们晓得了。你的事你自己做主。」又道:「人都有私慾,为了这个目的竭尽全力,并没有什么。」 她也是如此,所以更没有立场去说苏婉如。 至于苏婉如的目的,却不是她该去追问的,等到时机成熟了,她愿意和她们说,自然会开口。 「那我出去做事。」苏婉如起来,焦振英也随着她开了门,「这事要和大家说一声,免得以为我们暗箱操作,嫉恨你。」 苏婉如笑着道谢,两人出门,焦振英拍手唤大家,大声道:「吴平要成亲的事,想必你们都知道了。她今日就离了锦绣坊,所以她评比的事也自然不作数了。」 她的话一落,下面的人都眼睛发亮,苏婉如静静看着,视线落在窦娆身上。 「不过吴平走前,自愿将这个名额给了苏瑾。」焦振英提高了声音,铿锵有力,不容人质疑,「从现在开始,苏瑾就会全力赶工,她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们闲了也帮帮她,一切以大局利益为重。」 窦娆期待的目光突然就黯淡了下来,垂着头,跟着众人向苏婉如道喜。 「我还当是我呢。」周槐娟嘿了一声,「我知道了,吴平这是嫉恨我们平时对她不好,所以连走前故意将名额给苏瑾,好气我们。」 她话落,大家都笑了起来,深以为然的点着头,「她成亲,我们一点添箱都不要去,让她丢脸去。」 苏婉如暗暗松了口气,佩服的看着焦振英,若非是她平日的影响,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家不可能还这样毫无芥蒂的说笑。 不管内心想法如何,这面上的事,就要比一楼好看许多。 「行了,就你这手艺,她要给你,你敢上吗。」焦振英翻了个白眼,「都去做事。有不服气的就拿绣品说话,你有本事我们都看得到!」 话落,就进房关了门。 周槐娟嘿嘿笑着,咕哝道:「还真是不敢,丢人。」说着,又压着声音道:「这回,名额只有咱们组和三楼平分,你们参加的人机会又多了许多。」 大家都笑了起来,刚刚的略有些尴尬的气氛烟消云散。 蔡萱一下子扑了过来抱着苏婉如,压着声音兴奋的道:「阿瑾,你打算绣什么,评比的都是手艺不凡的,你一定要选个别致的图啊。」 苏婉如牵着她的手,点了点头,道:「我会的。」她这么辛苦得来的机会,怎么也不能白白浪费了。 「阿瑾,这么好的事,你得请我们吃好吃的。」周槐娟大声道:「我要吃糖炒栗子,还要吃桂花糕,莲蓉糕……」她报了一串名字,「你要不请,我一定会给你好看。」 大家也都跟着点头,苏婉如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点头道:「行,我这就去买。大家想吃什么我都记下来,一样都不少。」 「那还差不多。」周槐娟满意的点头。 阮思颖跟着笑,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窦娆,拉了拉她衣袖,低声道:「窦姐姐,你要吃什么零嘴。」 「莲蓉糕就好了。」窦娆勉强笑了笑,又和众人道:「我肚子不舒服,去一趟净房,你们记得帮我要莲蓉糕啊。」 周槐娟应了,窦娆提着裙子极快的跑下了楼,阮思颖也跟着出去,两人关在净室里。 「是吴姐姐给她的,恐怕绣长也不知道呢。」阮思颖安慰窦娆,「还有机会的,你别难过。」 窦娆用湿湿的手理了理头髮,朝着阮思颖笑了笑,扬眉道:「我难过什么。我们几个一起来的,她能好我不知多高兴呢。」 阮思颖看着窦娆面色如常,不由松了口气。 林秋月匆匆从角门回来,陆思秋在半道等她,急着问道:「怎么样。」 「跟着杨长贡的小厮回来说,杨长贡被喊出去了书院,出来后垂头丧气,还在江边长吁短嘆了好一会儿,才来的锦绣坊提亲。」林秋月说着顿了顿,「看样子,像是事情捅到了草场书院,他被自己的先生斥责了,才不得不来提亲。」 林秋月说着,心里感嘆不已,苏婉如居然不是直接去找杨长贡的,而是从他的先生那边下手,可真是聪明啊。 「绣长是打算将这件事告诉杨长贡?」想到这里,林秋月接着又道:「对的,杨长贡逼不得已才来提亲的,要是让他知道了,这事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没有用。他既然来提亲,就可见他是个顾忌名声又胆小的人。」陆思秋摇了摇头,冷笑道:「我有别的办法。」 「林秋叶一怔,就听陆思秋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她帮别人手段了得,现在事情到她的身上,我变要看看她能怎么自保。「 林秋月听着没有说话,若非苏婉如,她这次的名额也不会被取消,多难得的机会,就这么从手里熘走了。 苏婉如拿着单子带着荷包,和蔡萱两人结伴上了街,提了一堆的零嘴回来,一直忙到下午下工才散了回去。 她累的倒在床上,雀儿笑着端水进来,道:」姐姐今天很累吧,买了那么多东西回来。「 」可不是,提的我手都断了。「她洗脸换了衣服,雀儿给她收拾桌子,」还没恭喜姐姐得了评比的名额。像姐姐这样的,还是锦绣坊的头一份,一般人来了好些年才有这个机会呢。「 」运气好。「苏婉如笑着,又想起什么问道:」你家里的事解决了吗。「 雀儿扯了嘴角笑了笑,」换了个大夫吃了药就好了,谢谢苏姐姐关心。「 」那就好。「苏婉如颔首,」若是有事需要我帮忙,尽管说。「 雀儿摆着手,神情里全然没了前些日子的垂头丧气,」没有的,我一个人就好了。姐姐安心做事,时间还是很紧的。「又道:」姐姐这回还待在房里绣吗。「 苏婉如扬眉看了雀儿一眼,笑了笑道:」这事儿要绣长同意才行,我也不知道。「说着倒在床上,」雀儿,我准备睡会儿,没事你就先回去照顾你娘。「 」那我回去了。「雀儿端盆出去,」衣服留着我明儿一早过来洗。 说着,关门出去。 苏婉如才长长的吐出口气,心里的大石这才踏实的落下来。 她不觉得对不起吴平,因为她扶着她下楼的时候,就和她说了自己的目的……她让出名额,她帮她嫁给杨长贡。 她们之间是交易。 否则,吴平不会主动说将名额给她。 可纵然这样,她还是觉得好累,想起在平江府皇宫的日子……这些事莫说她遇不到,就算遇到了也有杜舟在前面为她想着。 根本轮不到她自己来操心。 「怎么做点事这么难!」苏婉如嘆气,蒙在被子里发牢骚,「还要画图。我什么都不想做,就想吃吃睡睡的。」 她话落,忽然一个生贴在她耳边,笑道:「爷养你就成了啊。」 「啊!」苏婉如惊了一跳,一个翻身蹿了起来,却像只离水的小鱼跳出水面,正好被钓者捉住一样,啪叽就落在了沈湛的怀里,他闷闷笑着,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欢喜的道:「见着爷这么高兴啊。」 「天都没黑,你怎么来了,快走快走。」苏婉如紧张的不得了,「一会儿指不定有人来找我。」 沈湛脸一沉,黑了下来,「爷又不是鬼,非得半夜出来吗。」话落,就圈着她在床上坐下来,盯着她的脸,道:「和爷说说,做了什么亏心事。」 苏婉如摇着头。 「没有?」沈湛扬着眉头,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爷可是听说有人写了封匿名信到草场书院,将一位德高望重的先生气的吐血晕倒了。」 苏婉如没想到,惊讶的道:「这么严重。」 「嗯,很严重。」沈湛煞有其事的道:「你可知道这位张毕然先生是谁的朋友。」 苏婉如摇头。 「是周先生的多年好友。」沈湛凝眉一副事情很重大的样子,「他和周先生说了,周先生又求到我这里,说定要找到这位写信的宵小。你这次可闯了大祸了。」 苏婉如楞了一下,随即沉了脸露出戒备的样子,「所以呢,你今天来是为张毕然讨公道的?」 沈湛扬眉不说话。 「放我下来。」苏婉如推开他,在桌边坐下来,睨着他,「他既做了先生,教书育人,就不但只教授学问,对学生的德行操守也该教一教。他学生仗着年轻风流,在外行骗良家女子,他作为先生就要对此负责。不然世人那一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话如何来的。子不教父之过,教不学师之惰。」 她话落,仰着下巴喝茶,目色冷然,「而且,此人也是道貌岸然,既认错骂了学生,却又私下求周先生来教训写信的人。伪君子!」 「你到是有理了。」沈湛负手走过来,夺了她的茶盅喝着,坐在她对面,「你说这通道理,不就想说你做的事冠名堂皇,能立得住脚吗。」 苏婉如点头,她就是这个意思。 「可见你年纪小,经歷的事情少。」沈湛伸出一只拳头比划了一下,有力强壮的胳膊,带着风颳在苏婉如的耳边,「道理从来不是靠说的,而是靠拳头,靠手腕。」 张毕然找了周奉,周奉又求了他,这层关系就是力量。 「你!」苏婉如气急,怒道:「你在威胁我。行,你的周先生怎么求你的,而侯爷您又怎么打算替你的幕僚出这口恶气呢。」 她这副撩开爪子的样子,着实的有趣,却又气人,她遇到事情了不想找他帮忙,却自己暗搓搓的去办事,这回是周奉,下回要是找去别人那里,顺藤摸瓜找到她,她怎么办! 仗着自己聪明,就天不怕地不怕了,得给这小丫头一点教训。 「此事不能善了。爷既答应了,就要给周先生一个交代。」沈湛咳嗽了一声,盯着苏婉如,「收拾一下,随我去应天衙门去,本侯素来大公无私,决不能因为你是我女人,就目无法纪。」 「好啊。」苏婉如蹭的一下站起来,盯着沈湛,「我就不信,他张毕然就真的敢闹大这件事。」杨长贡是想要科考的,若是闹大了,就他这名声,将来谁敢收他做门生,就算是高中了,也不会有什么前途。 朝中做官,从来靠的就不是学识。 本来只是吓唬她一下,顺便出出气,没想到她油盐不进,居然真打算衙门。 「站住。」沈湛唿喝一声,「爷说现在去了吗,到底你说了算还是爷说了算。」 苏婉如冷笑一声,「怎么,侯爷又想到新的羞辱我的点子了。」 「你知不知道牢里是什么样子的,就这么大无畏去了?」沈湛盯着她,冷飕飕的道:「但凡进衙门,不分青红皂白就是三十堂棍,你可知道。」 苏婉如楞了一下。 沈湛见她脸色变了变,顿时高兴起来,再接再厉,「一堂审不清楚,就是二堂,三审。每一次都是要用刑的。还有,女牢虽不比男牢,可也不干净,十恶不赦的女人多的是。就你这脸,进去不用一个时辰,就能开了花。」 苏婉如吓的抖了抖,却站着没有动。 「晚上躺在地上,虫子老鼠一不留神就钻你衣服里,咬着你的鼻子,眼睛耳朵。」沈湛哼哼了两声,「就这样,你也敢去?」 苏婉如气的不行,话都被他一个人说完了,「是我要去的吗,不是侯爷要给你的人讨公道吗,你现在反倒来问我,真是可笑。」 「求爷。」沈湛翘着腿,「你来好言温柔的求求爷,爷不定就善心一发,饶你这回。」 不求。求了这次他往后就越发得意,还不知道成什么样子。 苏婉如哼了一声,在桌边坐下来,又斟了茶不看他,「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就这条命,谁想拿就拿去好了,谁让我们是没关系没后台的平民百姓呢。」 说完,她又觉得委屈,虽说她现在没有身份了,可怎么就成了低人一等的,平白在这里受他的羞辱和压迫。 垂着眉眼,苏婉如不说话也不看沈湛,冷着脸。 沈湛等了半天,见她一点求她的意思都没有,顿时拍了桌子,「你宁愿坐牢也不想求爷?」 「宁愿死!」苏婉如撇过头,语气坚决。 她不能丢了父皇母后的脸,不能丢了后宋的脸,赵之昂当年见着父皇都行了礼,你沈湛不过一个侯爷,算什么! 沈湛也沉了脸,冷飕飕的盯着她,像要吃了她似的。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了下来,房间了的气氛绷的像根弦,随时就能断了。 苏婉如甚至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的杀气。 她其实很害怕,怕他发疯,怕他真杀了她……她好好的在锦绣坊,偏他找上门来,一口一个喜欢她,她没感觉到喜欢,只觉得自己是他的玩物。 总有一天,她会将所有的羞辱都还给他。 「还去不去衙门。」苏婉如瞪着他,一副撕破脸的样子,「要是不去我要去吃饭了,没空和你闲磕牙。」 沈湛嘴角抖了抖,恨的牙痒痒,一拍桌子就喝道:「你给爷蹬鼻子上脸是不是。」他都没硬气,她反而和他玩真的了。 「你有脸吗。」苏婉如反唇相讥。 沈湛腾的起身,大步过来一把将她拉起来,苏婉如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紧闭着眼睛,「沈湛,你个王八蛋,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脖子没上手,沈湛也没有像以前那样掐她,过了一会儿她睁开眼睛,就见对方正眯着眼睛盯着她。 「看什么看,动手不动手。」苏婉如怒道。 沈湛也怒,「老子看你好看,怎么着。」 苏婉如楞了一下,忍不住满脸惊愕。 「不求就不求。」沈湛咬牙切齿,「爷求你还不行吗。」 没来由的,苏婉如鼻子一酸,噼头盖脸的打他,「你不是要给人讨公道吗,你和我废话做什么。」又道:「对我唿来喝去的,你就是来看我笑话的,就是想看我怎么穷酸,怎么受人欺负。」 「谁看你笑话。谁看你笑话爷把他眼睛挖了。」沈湛抱着她,在她脸上胡乱的亲着,「行了行了,爷就和你开玩笑,谁知道你这么上不得台面,几句玩笑就当真。」 他居然开玩笑,「你有病是吧,有病怎么不去看大夫。谁和你开玩笑了。」 「我有病。」他搂着他一转身倒在床上,压在身上,「爷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了。你帮我治治。」 刚才的硬气杀气肖氏无踪,此刻活脱脱一副无赖的样子。 苏婉如没哭,只觉得心酸难受,一回神才发现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倒在了床上,他还压在她身上,一脸情色难耐的样子。 她顿时大惊。 ------题外话------ 上架活动圆满结束,以后大家闲了可以写此文长评,我会挑出来放此文的公告里,上本娇医颜小芮写了个特别好的,我放公告里来着(其实是刚发现可以放公告,o(╯□╰)o) 欢迎长评,么么哒。
054 我往 「你给我起来。你怎么答应我的,不准动手动脚的。」苏婉如真怕他用强的,他要真这样,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沈湛不起来,捧着她的脸盯着她,眸光暗沉沉的压着波涛汹涌的情意,他声音暗哑的道:「别乱动!」 苏婉如顿了一下,僵直着身体不敢动,「离我远点。」 「吵死了。」沈湛当机立断堵住了她的唇。 唇瓣很软,甜丝丝的带着她特有的香气,沈湛心都要化掉了,所有的情绪随着舌尖,在她的口中一顿扫荡,恨不得将她拆吞了才好,他咕哝着,紧紧抱着她,「爷就死在你这里好了。」 苏婉如被他压的喘不顾来气,且他的吻技实在不怎么样,她憋闷的红了脸,呜呜咽咽的推着他,「你不死,我要死了。」 他一顿,松开她抵着她的鼻尖,含笑道:「你也很沉迷啊。」 苏婉如翻了个白眼,「你走开点,我会更沉迷。」 「不说话酸爷,你是浑身不舒坦是吧。」他发狠咬了口她的脖子,又气不过逮着吸了一下,她皮肤白,一吸便留了个红痕,在白生生的脖子上点缀着,跟颗熟透的草莓,他目光越发的暗,压着脖子又连着吸了好几口。 「疼!」苏婉如打他,「你留了印子,我还怎么见人,你快起来!」 沈湛楞了一下,「很疼啊。」他心疼的给她揉着,可一想到她身上留了他的印迹,像是银票上盖私戳似的,顿时高兴起来,闷闷笑着,「下次留下面点,藏起来别人就看不见了。」 「你还想留哪里。」苏婉如怒道:「你就是个流氓无赖。」 沈湛不以为然,「对,爷是流氓,是无赖。」指着自己的脖子,「你要是不服气,给爷也留几个,爷不生气。」 「幼稚。」苏婉如翻了个白眼,「快起来,重死了。」 沈湛笑了起来,手撑着身体在她脸上又亲了两下,声音愉悦的道:「爷带你去个好地方吃饭,怎么样。」 「我出不去。」她摇着头,想都不想就拒绝,「而且我还有事,没空和你闲逛。」 她就一个月的时间,条屏不好绣。 「什么事能比吃饭重要。」他沉了脸阴沉沉的道:「你要不去,爷现在就办了你。」说着,手就往她胸口扑,苏婉如大惊失色,抓住他的手,道:「你就喜欢强人所难是不是。」 「不去也行。」见她犯倔他立刻退一步:「我们叫席面,就在这里吃。」 锦绣坊的伙食太差,小丫头又不准他私下里打招唿给她独做一份,所以他决定往后有空就来陪她吃饭。 吃点好的,将肉养回来。 「你!」她有种秀才遇到兵的感觉,顿时气馁的道:「随便你。」真想撬开他脑袋看看,里头都装了什么。 沈湛见她顺了自己,便就爽快的松开她起来,却不捨得放开她,而是抱在怀里对外面吩咐道:「你亲自去。」 外面,卢成应了一声是。 「外面还有人?」苏婉如楞了一下,那他们刚才说的话卢成不都听到了? 沈湛嗯了一声,反问道:「你说了什么机密?」 苏婉如嫌弃的看着他,实在不想和他说话。 「这衣服,我的?」沈湛眼睛一转,就看到叠铺在床脚,裁剪好的长褂,高兴的拎了起来,「这颜色不错,爷喜欢。」 装什么装,不是你逼着让我做,我给猪做衣服也不给你做。 她睨了他一眼。 「好看。」沈湛丢了衣服捧着她的脸,「爷喜欢。」 「仅此一次。要是让别人看见我做男式的衣服,肯定得传的流言满天飞。」苏婉如拍开他的手,要下地,最受不了他每次见着,就搂着她坐腿上了,她又不是个孩子,神经病一样。 「就说给爷的,谁敢说你,你让她来找我。」沈湛哼了一声,逮着空隙还是亲了她一下,才意犹未尽的放开她,「给自己相公做衣服,怕什么。」 得了解放,她离开逃的远远的,戒备的看着他。 沈湛也不恼,高兴的看着衣服,凑在她对面坐着,苏婉如想起段掌事说的宁王的事,决定和他打听一下,「听说,宁王要来应天?」 「嗯。」他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句,又想到她不会无缘无故的问宁王,便有意加了一句,给她解释,「他第一个封王,得了圣上的信任,来江南走一遭,自挑封地。」 「来江南挑封地?」苏婉如很惊讶,自古君王再宠爱哪个皇子,都不可能将江南划出去做封地的,江南富庶,这等于为后代埋下隐形的祸端。 沈湛扬眉看着她,小丫头不亏是出身皇室,对朝政的敏感度与普通女子大不相同,他颔首,道:「自然不会是江南,但中原一带他可挑选。」 那还差不多,苏婉如顿了顿,「那他为什么来应天,是因为你?」 「哼!」沈湛仰头灌了茶,没说话。 苏婉如却是心头一亮,顿时笑了起来,「不会是你做了什么事惹上头那位不快,所以他派了自己的儿子来收拾你吧。」 她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让沈湛很不爽,愠怒吓道:「怎么,爷被圣上猜忌你很期待?」 苏婉如扬眉,一副尽在不言中的样子。 「你是爷的家眷。」沈湛一拍桌子,逼视着她,「生相随,死同穴!」 苏婉如呸他,「你就做你的白日梦。我就是死也要离你远远的。」 沈湛看着她磨牙,很想立刻将婚事办了。 这个小丫头养不熟,他就不该等她自愿了。 正要说话,卢成敲响了门,「爷,饭菜来了。」 沈湛嗯了一声,这个话题就揭了过去,卢成将饭菜摆好正要推出去,苏婉如忽然看着他,道:「你吃饭了吗,一起吃吧。」 卢成一愣,顿时腿抖了一下,下意识的去看沈湛。 沈湛将饭碗啪的一声拍在苏婉如的面前,也不说话。 「我……我吃过了。」卢成摸了摸脖子,想到上次爷罚他,只因为他先看到姑娘爬墙,要是他这会儿留下来吃饭,估计明天他就能被爷给吃了,「爷和姑娘慢用。」 话落,逃命似的出去,顺便关好门。 姑娘是爷的命,不对,比命还重要,谁让想爷娶姑娘想了一辈子呢。 他怀疑姑娘是故意整他……下次他不站墙角还不行嘛。 房间内,苏婉如盯着沈湛,撇嘴,「不是说他是你最得力的属下之一吗,不是情同兄弟吗,怎么就不能一起用膳了,小气!」 「吃饭,废话真多。」沈湛给她夹菜,菜是逸仙阁来的淮扬菜,都是苏婉如爱吃的,「来点酒?」 苏婉如摇头,看着碗里堆的跟小山似的菜直皱眉,吃了一半便有些饱了,便放了筷子,「吃不下了。」 「吃这么点。」他嫌弃不已,指着她的碗,「吃!你什么时候吃完,爷什么时候走。」 苏婉如眼睛一亮,随即又暗淡下去,「你有病吧,哪有人被逼着吃饭的。」 「一粒米来之不易,有你这么浪费的吗。」他指着桌上的三菜一汤,「你是没被饿过,所以不知饿的滋味,才会没轻重的浪费。」 苏婉如无语,吃顿饭至于上纲上线的教育起来了吗。谁不知道粮食重要,可她就是吃不下了啊,难道非得撑坏了才行,「你要吃你吃,我不吃了。」 她就端着茶坐他对面。 沈湛不说话,扒拉着碗里的饭,他吃的极快,一转眼一碗饭见了底,又夹着桌上的菜,一碟一碟的吃,苏婉如端着茶盅惊愕的看着他……上一次吃饭他好像也是,两个人三个菜一个汤,多一个都没有,走的时候也是盘盘见底,不留半个米粒。 没来由的,她脱口问道:「你被饿过?」 话说出来她就后悔了,以他的出身和经歷,肯定吃过很多的苦,又怎么会对飢饿陌生呢。 她这个问题问的太失礼了。 想到这里,她又唾弃自己,对他有什么好失礼的,他对自己失礼的地方还少吗。 「嗯。」三碟菜吃完,他才抬起头来,盯着她的半碗饭,「饿的最狠的时候,我连死老鼠都吃过。」 苏婉如心头一窒,凝眉道:「多大?」 「四五岁吧。」他满不在乎的抓了她的碗过来,又嫌弃的看了她一眼,答道:「她进山採药摔了腿,被村民救了躺了半个月不能动。我在家等不到她回来,饥寒交迫,就逮到什么吃什么了。等她回来时,发现我还活着,很惊讶。」 说完,他想到当时她娘的表情,失笑。 「这是我吃的。」苏婉如夺过来,他常抢她的茶盅,她已经见惯不怪了,可见他吃自己剩下的饭菜,便觉得浑身被针扎一样,「我吃,还不行吗。」 沈湛看着空了手,又抬头看她,闷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你太瘦了,多吃点,养养膘!」 「我又不是猪,你养肥了卖钱吗。」苏婉如瞪她,一嘴饭的她实在吵不了,就垂头嚼着,沈湛笑着伸手过来,捻了她嘴角的一粒饭,很自然的塞自己嘴里,看着她笑盈盈的道:「小猪仔子。」 苏婉如愣住,看着他嚼着自己嘴角的饭米粒,再看着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脸腾的一下红了。 「没出息!」她腹诽自己,亲都亲过了,有什么好脸红的。 对这个神经病,就不该用正常人的逻辑去衡量。 苏婉如埋头,硬将剩饭塞了,撑到喉咙口,趴着不能动。 「起来走一走,免得撑得难受。」沈湛拉她起来,她摆着手,「你……你别动我,动一下我就要吐了。」 是因为听他说不能浪费粮食,她才乖巧的将饭吃干净吧。他心里熨帖的不得了,越发的欢喜她,这个小丫头,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哪里难受,爷给你揉揉。」 说着,他就上手了,在她肚子上揉搓起来。 他不搓还行,一搓她就更难受了,捂着嘴眼睛红红的,「你、你快出去,我要吐了。」 「真难受啊。」他顿时沉了脸,打横就将她抱了起来,「太娇气了,多吃点也能难受成这样。」 他抱着她就要出门。 「你干什么。放我下来。」天还没全黑,他们这么大摇大摆的出去,指不定就碰到别人了,「我没事,歇会儿就好了。」 沈湛不依,柔声道:「找大夫瞧瞧。」又想到她担心的事,「不会有人发现的。」 苏婉如实在是难受,不由后悔自己刚才的意气用事,就皱着眉头揪着他的衣襟埋头不说话。 胃里翻江倒海的,堵在喉咙口,她连胸口都开始发闷。 沈湛也后悔,早就知道她娇气,不就半碗饭嘛,非得逼着她吃,她也不是不懂事的,说吃不下就肯定吃不下了。 往后再不能这样。 沈湛暗恼,脚下越发的快,几乎是连跳带跑的翻了院墙上了马,找了件袍子将她没头没脑的一裹,拢在胸前,「丫头,你忍会儿。」 苏婉如嗯了一声,坐着不敢动。 天才黑,路上行人如织,沈湛绕开走的小巷,一会儿工夫就在进了一间医馆的后门,大夫得了消息匆匆赶来,只看到镇南侯抱着个被裹成粽子似的人腰板笔挺的站在院子里。 看身形是个女人,但看不清脸……侯爷年轻,又生的风流俊朗,说不定是哪家小媳妇呢。 大夫心里想着,面上半点不敢露,迎过去,道:「侯爷光临,有失远迎。这就清出一间房来。」 「啰里啰嗦的,就在这里给她看看。」他声音极冷,透着焦急和不耐烦,说完又换个腔调和苏婉如道:「丫头乖,把手伸出来给大夫瞧瞧。」 苏婉如被闷的一头汗,却又不敢露脸,今天不认识,往后指不定会认识呢。 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和沈湛有瓜葛。 「好。」她应了一声,颤巍巍的探出一只纤细的手腕来,手指细细长长的,白生生的在院子里泛着光,大夫瞧着一愣,满腹惊讶却又不敢问,还是头一回有人急的让他站着请脉。 「好,好。」大夫上前去搭了脉,问道:「姑娘哪里不舒服?」 这望闻问切是做不全了,还希望镇南侯不要恼怒才好。 苏婉如羞于启齿,贴着沈湛不说话,沈湛见她跟只小猫似的,心疼的直打颤,怒道:「你瞧不出吗,她正撑的难受。」 大夫又是一愣,顿时惊愕的看向沈湛。 吃撑了的小毛病,也能让镇南侯如此紧张,看来他怀中的女人不简单啊……可镇南侯没有成亲啊。 大夫一脸好奇想探不敢探。 「姑娘有些积食,在下这就去取消食丸来,温水送服两粒,半个时辰就没事了。」大夫说着,忙小步跑着去了前堂,转眼端着水和药出来。 沈湛依旧抱着苏婉如站在院子里,低着头和她轻声细语的说着话。 大夫不敢多看,递了药,又让人搬了椅子,沈湛坐下亲自给苏婉如餵了药,吃完药她就偎在他怀里,越发的不敢露头了。 「吃完就没事了?确定」沈湛看着大夫。 大夫点着头,「吃过药歇一歇就没事了。不过往后不能再多食,这位姑娘身体娇,近日怕是受了惊怒,胃寒重肺火大。若是方便在下建议吃几副药调理调理。」 沈湛又看了一眼苏婉如,她光洁的额头就靠在他胸口,长长的睫毛盖在眼睛下方,颤巍巍的,他一阵心疼,想到过去的几个月里,她家破人亡从云端跌入泥沼,她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 「开!多开点!」沈湛急着道:「还有什么补药,一併开了送我府上去。」 大夫吓的头都不敢抬了,点头应是,「这……这就去,半个时辰内必送到侯府。」 沈湛颔首,摸了摸苏婉如的头,「咱们先回家歇着。」说着,就抱着她起来,也不走正门,踢开侧门就上马走了。 大夫一身冷汗,站在门口连送都不敢送。 「沈湛。」苏婉如拉了拉沈湛的衣襟,「我没事了。你送我回去吧,我刚得了评比的名额,要加紧时间赶工的。」 沈湛低头看她,不满意的道;「身体都这样了,还绣什么,谁爱绣谁绣去。」 「这对我很重要。」她耐着性子,「就是积食而已,我吃了药感觉好多了。」 沈湛根本不理她,拍马直接回了府,一路抱着她进了内院,将她放在自己床上,散开袍子蹲在她面前,「要不要再吃颗药,还有没有不舒服。」 苏婉如擦汗的动作一顿,嘴角动了动,想说的话就这么没来由的散了,木然的看着他,摇了摇头。 「笨死了。」沈湛隐怒的将她摁在床上躺着,「睡觉!」 苏婉如刚升起的一丝恍惚,突然就还了清明,她挣扎着爬起来,道:「我和你说我要回去,我没事。」 「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他没头没脑的给她盖被子,「躺着,一会儿药来了喊你起来吃药。」 苏婉如本来就一身汗,这会儿再捂,她觉得自己都要馊了,可又不敢乱动,「你说的啊,吃了药就让我回去。」 他睨了她一眼,转身风一样的出了门。 苏婉如松了松被子,被窝里都是他的气息,清冽干燥的,和他粗犷的气质不大符合,倒出奇心安好闻。 她努了努嘴,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便浮现出沈湛抱着她站在院子里的样子,她看不到别处,可他坚毅的下巴和冷硬的唇线一直停留在她的视线中……她不由翻了跟身咕哝道:「神经病!」 沈湛端着药碗进房时,苏婉如已经睡着了,缩在被子路,露出半个嫩生生的红扑扑的小脸来,他看着一顿在床头坐下来,凝着眉将她推醒,「把药喝了再睡。」 「你!」苏婉如刚睡着,怒瞪着他,可一想她吃了药就能回去了,就不和他计较,起身接过碗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药喝了我回去了。」 沈湛不悦,蹙眉道:「你留在锦绣坊目的是什么,和爷说,爷今晚就给你办妥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鬼地方,她非得孵小鸡似的赖着不走。 苏婉如一顿,看着他,有那么一瞬她还真犹豫了一下,毕竟这件事她去做的话,就是命悬一线困难重重,可换做沈湛,简直就是易如反掌,不出半天他就能拿出如月令。 可她能告诉他吗,能请他帮忙吗。 他是赵之昂的肱骨之臣,是大周的战神,后宋倾覆和他有脱不开的关系。 他愿意把自己昔日的敌人救出来,他愿意叛了赵之昂而来帮她吗。 今晚所有起起伏伏的情绪,在这一瞬间消失无踪,苏婉如语气坚定的道:「我留在锦绣坊纯粹是喜欢。还有,你答应过我的,不准插手我的事!」 「笨死了。」看着她这瘦巴巴的样子,还非赖着受罪,他心里跟着了火似的,腾腾的烧的五脏六腑都疼,「走,走,走!」 很不耐烦的样子。 「你说的啊,不准反悔。」苏婉如根本没心思去管他的情绪变幻,穿了鞋子提着裙子就朝外头跑,一熘儿的人就没影了。 沈湛坐在原地,脸上是暴风骤雨前的宁静,压抑着,黑沉沉的,随时都能爆发。 过了几息,他唰的一下站起来,骂道:「小白眼狼。」就大步追了出去,就看到苏婉如的裙子在院门口一飘,小小的身影就不见了,他几步追了出去,也不喊她,就沉默的跟在她后面。 苏婉如感觉到后面似乎有人跟着,她不敢回头,生怕沈湛会反悔。 一口气跑到角门,断了手的婆子半点不敢拦的开了门,苏婉如的视线在她手腕上一扫,尴尬的道谢出门了。 「有没有眼力见。」沈湛赶来瞪了一眼婆子,也跟着出去。 婆子一脸茫然,摸了摸自己的手腕,觉得这守门的差事真是不好做啊。 苏婉如跑了一会儿就累的喘气,扶着墙在一边歇脚,宵禁后街道上的脚步声被无限放大,她惊了一跳回头去看,就看到一道黑影被拉的长长的落在她脚边,而黑影的主人正背着手昂着头,从她身边头也不回的走了过去。 像只骄傲的公鸡,苏婉如觉得。 「喂!」她指着沈湛喊道:「你跟着我做什么,说的话不准反悔啊。」 沈湛不理她,昂首挺胸的走在前面,苏婉如撇撇嘴跟在他后面,她的影子从后方投过来,落在他脚脚边,她就发现有人有意无意的开始踩她的影子。 「你神经病啊。」她被气笑起来,提着裙子蹬蹬追上去,扯住他的衣袖,「沈湛,我和你说话呢。」 沈湛低头看着她的小手牵着自己的袖子,目光不由自主的动了动,可鼻子里还是冷哼了一声。 「小气。」苏婉如撇嘴,瞪着他道:「你说好让我回去的,跟过来不会是反悔了吧。」 沈湛蹙眉,拍开她的手,道:「爷是言而无信的人吗。」 苏婉如深以为然的点着头,跟着他的脚步走着,又担心被谁看到,就用手帕捂住了自己的半张脸,紧张兮兮的道:「是,是。镇南侯最讲信用了。所以呢,最讲信用的人,快点回家去。」 沈湛停下来,一眼就看到她避嫌似的捂着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敲了她的脑袋,「和爷一起很丢人吗。」 突如其来的一下,苏婉如又惊又疼,顿时愠怒,「你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的做什么,打的很痛啊。」 「能有多疼。」他咕哝了一句,她捂着头气的跳脚去打他,他下意识的身体一转让开,苏婉如落了个空,气道:「你怎么不让我打,你给我记住。」 说完,拂袖就走在前面。 「打就打,爷像你这么小气吗。」他大步过去,半蹲在她面前,「打吧。」 苏婉如噗嗤一声,眉开眼笑的道:「你说的啊。」 他听到笑声,心里的那点不愉快顿时烟消云散,「打一下可以,你得让爷亲一下。」 「你!」苏婉如推了他一下,转身就走,「无聊。」 沈湛一把抓住她的手,啪叽打自己胸口上,没等苏婉如反应过来,他就捧着她的脸,吻住了她的唇。 夜风徐徐,苏婉如楞住,睁着眼睛忘记了唿吸,就这么看着他。 「闭眼。」沈湛捂住她的眼睛,怒道:「跟死不瞑目一样,扫兴。」 苏婉如清醒过来,嗷呜一口咬住他的唇,沈湛吃痛松开,苏婉如就恶狠狠的道:「你再这样,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死不瞑目!」 说完,她提着裙子就开始跑。 沈湛摸了摸下唇,并未咬破,却火辣辣的全是她的气息。 他笑了起来,神情愉悦的跟着她,就看到她艰难的爬上墙头,坐在上头颤巍巍的往下滑,他笑了起来,几步过去身姿灵活的将她提熘过去,放在地上轻蔑的道:「多吃点就积食,走几步就喊累,翻墙也翻不过来。你说说,没有我你怎么办。」 「快走。」苏婉如挥着手赶他,没有你我会积食,我会走这么多路,我用得着翻墙吗。 沈湛轻笑,摸了摸她的头。 「对了。」她回过头来,道:「这些日子你不准来找我,我有正事要办。」 难得的,他居然没有反驳,道:「药每日都有人给你送来,你记得喝。若是有事就去府中找青柳,她会帮你。」又补了一句,「记得将爷的衣服做好。」 苏婉如哼了一声,开门进去,想起什么来,问道:「你要出门?」 她在关心他,他笑着,道:「是要出去,中秋节前回来陪你过节。」 他要出门,那至少不用见他了,苏婉如顿时高兴起来,沈湛却是冷了脸,她骇了一跳忙收了笑容啪的一声关了门。 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神经病。」她连去院子外打水都不想去,直接倒在床上睡觉,「没有你我过的好的很,没有你我的事好办多了,你离我远点,越远越好。」 话落,翻来覆去的却又睡不着,无声的爬起来,贴在窗口朝外头看,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并不见沈湛的身影,她长吁了口气,才总算放心下来。 沈湛看到窗户上那个小小的影子,嘴角高高的翘了起来,口中哼起了军中传唱的调调,「妹妹的小手软乎乎,妹妹的小脚嫩生生,小脚跑的慢,小手勾人魂……」 这调子,卢成捂着脸悄摸的匿了,心中腹诽着……爷昨儿还训斥弟兄们,说往后不准唱野调子,说太粗俗了。 沈湛余光扫了一眼墙角的影子,心情很好的没和卢成计较,扶着手翻墙出去上了街,兵马司巡视的衙役碰见他纷纷过来行礼,他好心情的摆了摆手,道:「都辛苦了,一会儿去找地儿吃酒,酒钱记在帐上。」 「多谢侯爷,多谢侯爷。」一群人受宠若惊,作揖叩拜的目送沈湛。 沈湛噙着笑摸了摸嘴角,走了约莫百十步,忽然他步子一顿,面上的笑容顿时匿了,杀伐之气暴涨,冷哼一声,「给老子滚出来!」 话落,四面跳出来十几个黑衣人,蒙着脸手中拿着武器,寒光凛凛,杀气满满。 「沈湛,受死吧!」有人大喝一声,围困着扑了上来,沈湛没带刀,手掌一抬将路边一截旗幡噼断,折出竹竿唿唿的舞在手中,带着剑风扫了出去,后悔的咕哝道:「得亏丫头回去了,要不然又该吓着了。」 十几个人对一个人,沈湛的武功没有半点花俏,战场练出来的,招招都是杀招,眨眼的功夫,地上就躺倒了五个人。 卢成来迟了一步,大惊失色,忙提剑而上。 两个人手脚更快,如同收割麦子似的,剩下的几个人一看情况不妙,顿时转身就逃! 「不用追。」沈湛摆了摆手,拿竹竿戳了戳地上的死尸,又翻了对方的衣服,意料之内的没有线索,「你派两个轻功好的去锦绣坊,别让她看见,免得吓着她。」 「是!」卢成应了一声,问道:「爷,这事还是头一回,您看会不会是和宁王的到来有关?」 沈湛嗯了一声,「八九不离十。」擦了擦手,起身回了府中,周奉带着个人迎了出来,「侯爷回来了,听说路上出了点事,您可安好。」 「小事。」沈湛摆手,周奉松了口气,将身边的人引荐出来,「侯爷,这位是张先生的学生,姓杨,表字季芹。」 沈湛立刻就想到了此人,「锦绣坊的那位画师,杨长贡?」 「是学生。」杨长贡拱手行礼,「学生叩见侯爷。」 沈湛微微颔首没有说话,就听到周奉解释道:「张先生知道属下求了侯爷,所以就让季芹来走一趟,他已经去锦绣坊提了亲,事后已了。」 「嗯。」沈湛大步走在前头,边走边道:「既提了亲,以后就好好待人家姑娘,也不枉费年少风流。」 杨长贡听着一愣,朝周奉看了一眼,他起初真没有娶吴平之意,以她的身份,至多带回去做房妾室,给她一个名分,可现在,那封信一出,他恩师大怒之下,他已经没有退路,这不娶也得娶了。 心里不免觉得委屈。 「侯爷……学生虽出身不高,可早有功名在身,明年恩科也会再赴考,一腔心愿只想投报朝堂,实不想早早成家。」杨长贡觉得大家都是男人,这话肯定能引起共鸣,「娶妻娶贤,学生虽不会嫌贫爱富,可也想家庭和睦琴瑟和鸣。学生和那绣娘,实在是无话可谈。」 沈湛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回头看着杨长贡,问道:「这么说,你不想娶?」 「不瞒侯爷,学生此番确实是无奈之举。恩师他……」杨长贡嘆气,拱手道:「还望侯爷主持公道,找出那辱骂恩师的歹人,让她出面还恩师一个公道。」 「废话真多。」沈湛听的不耐烦,回头一踹在杨长贡的肚子上,踢的他蹬蹬倒在地上,背过气去,脸色煞白,沈湛指着他,怒道:「不喜欢你还睡人家。你当你喝了几口墨水就了不得,信不信老子让你娶了媳妇,也只能看不能吃。」 杨长贡浑身发软,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艰难的爬起来匍匐在地,「侯爷饶命,侯爷饶命,学生再也不敢了。」 「滚!」沈湛拂袖大步而去,周奉看看沈湛的背影,又回头看着杨长贡,蹙眉道:「毕然兄让你来和侯爷说这番话的?」 杨长贡顿时摇头,道:「……不……不是。家事师只让学生来道谢。」 「道谢就道谢,你说这些废话做什么。」周奉恨铁不成钢,「此事不要再提,也告诉毕然兄,将那信烧了,此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你既犯了错就要有担当,知错认错才是君子所为。往后好好待那女子,不可再胡作非为。」 「是,是!」杨长贡哪里还敢造次,一个劲儿的点头,可心里还是不解,「周先生,学生还不知哪里惹了侯爷不快。」 其实周奉也不知道,但以他对沈湛的了解,其中必然有缘由,「侯爷的心思不是你我能揣摩的。不过,侯爷既说了,你就好好过日子,若让侯爷知道了你对那女子不好,必然饶不了你。」 这么说,他也算作了件好事,周奉心道。 「是!是!」杨长贡拱手应是,捂着肚子颤巍巍的出了门。 此生还真是对吴平不错,后来又因吴平和苏婉如有来往,他因此借力仕途异常顺利,每每想起都要感嘆一番,此生做的最好的决定,就是没有反悔娶吴平。 当然,这已是后话。 苏婉如本打算夜里点灯将底稿画出来的,可拿了稿子又没心思,便翻了给沈湛做的袍子,在灯下起了针。 不知不觉到后半夜,她打了个盹儿起来去了馆里。 焦振英在房里等她,将底料递给她,道:「你去房里做事,免得人口手杂又生出别的乱子来。」又道:「姑姑取消了陆思秋的评比资格,她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没有千日防贼,苏婉如颔首,道:「那我回房里做事,绣长有事就让萱儿和我说一声。」 「去吧。此事我会去和姑姑说,每日派婆子给你送饭送水。」 苏婉如应是,拿着东西回了房里。 推开门,雀儿迎了出来,笑着道:「姐姐往后还在房里做事吗?」 「嗯。不过绣长会派婆子来给我送饭,你要是家里有事就尽管回去,不必时时守着我。」苏婉如摆好东西,眼角余光就瞥到墙角放了一个包袱,她一愣随即对雀儿道:「我做事,你去忙吧。」 雀儿应是扫了一眼她铺在桌上的底稿,关门出去,苏婉如开了包袱,里面摆了一包一包的糕点和零嘴,都是她和萱儿那天在街上买过的,还有煎好的药,她噗嗤一笑,推了推包袱咕哝道:「神经病!」 却是喝了药,捻了一块豌豆黄吃着,又将其他能存的收好。 用了一天的时间,将底图画好,傍晚开始配线分线,雀儿笑着端着饭菜推门进来,道:「姐姐,先歇会儿吧,吃点东西。」 「好。」苏婉如起身抻了抻腰,笑着道:「坐一天,感觉腰都要断掉了。」 雀儿笑着给将饭菜摆手,又将桌子收拾干净。 「今天怎么这么晚还没走。」苏婉如吃着饭,雀儿目光就动了动,回道:「我娘说我总这么提早回去,不好好做事,实在愧对每月拿的月钱。」 苏婉如扬眉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道:「家里有事也没什么,索性我这里也没什么事。」 雀儿垂头嗯了一声,看着苏婉如的碗发呆。 「一起吃吧。」苏婉如指了指对面,「你也没吃饭吧。」 雀儿慌乱的摆着手,「不……不吃,我吃过了。」又补了一句,「今天的菜不错,姐姐多吃点。」 「好。」苏婉如仿佛想起来什么,笑道:「你给我打点水来,我今儿太累了,吃了饭想睡会儿。」 雀儿应是,提了空壶去开水房打水,等回来时苏婉如已经吃好了饭,倒在床上睡着了,她一愣忙上前去推了推,喊道:「苏姐姐,苏姐姐你起来洗漱了再睡吧,这样对身体不好。」 苏婉如睡的沉沉的,没有什么反应。 雀儿放了壶,忙将桌上的空了的碗碟收拾好,吹了灯便关门离开。 夜色越来越暗,各处都安静下来,雀儿不在,苏婉如这边越发的安静,忽然,院子的门被人吱吱嘎嘎的推开,有道人影迅速晃了进来,鬼鬼祟祟的猫在墙根下蹲着,好一会儿确定没有人,再滋熘的蹿到门口,推门进了房中。
055 报復 黑夜里,一迭的女子的尖叫声,从后院响了起来,穿透了整个锦绣坊,惊醒了许多人。 邱姑姑放了笔,开门出去,问道:「方才是什么声音。」 「像是有人在叫。」守门的婆子惊疑不定,「声音是从后面传来的,知道出了什么事。」 邱姑姑回神抓了件衣服披上,带着婆子就朝外头走,「去看看。」 一行人就提着灯笼出去,走到半道上就看到好几个院门口有人探头探脑的,邱姑姑喝道:「没你们的事,都回去睡觉。」 「是。」一个个的又关了门进去,但议论声却没有消失。 焦振英和刘三娘一起打着灯笼过来,几个人一碰头,邱姑姑道:「可知道叫声从哪里来的。」 「像是最后的几间院子。」焦振英指了指后面,和刘三娘对视一眼,面色都不大好,最后一排一共两间院子,其中一间空着,另外一间则是苏婉如一个人住的。 苏婉如不是咋唿的人,大半夜的叫唤,定然是出了什么事。 大家就没有再说话,快步朝那边走去,快到院子时,就看到那边黑漆漆的,一盏灯都没有,可院门是开着的,邱姑姑带着婆子当先进了院子。 陆思秋和林秋月远远跟在后面,两人看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苏瑾。」邱姑姑焦急的拍门,可一手一碰到,门就从里面打开了,邱姑姑喊道:「苏瑾。」抬着灯笼照。 门口站着一人,却不是苏瑾,邱姑姑哑然,「琼月,你为何在这里?」 「我刚从馆里出来,睡不着就散步到这里,听到这边有叫声,所以来看看。」胡琼月神色自然,「姑姑,是出什么事了吗?」 胡琼月说着,目光扫过院子里的所有人,眼中露出狐疑之色。 「苏瑾不在房里?」邱姑姑说着,人已经进去走了一通,沉声看着胡琼月,「你来时就没有看到她?」 胡琼月摇了摇头。 「去找。」邱姑姑说着,又看着胡琼月,「你回去看看,苏瑾喜欢和蔡萱在一起,说不定她这会儿在你房里。」 胡琼月点头应是。 「我们也去找。」焦振英担心苏苏婉如,拉着刘三娘出去。 陆思秋也林秋月在拐角处听着,也是惊愕不疑,「她怎么会不在房里?难道事情没成?」 「不可能的。」林秋月道:「高春说那药极好用,只要一点就能让人睡上一整天。」 陆思秋抿唇没有说话,人不在,说什么都没有用。 「先别声张。」陆思秋道:「四处去看看,姓刘的说不定将人虏到别处去了。」 林秋月也觉得有这个可能,沉了口气,点了头道:「那我们还要不要去找?」 「找。」陆思秋想了想,道:「你悄悄去登月塔那边看看,我去蔡萱那边看一眼,以防万一。」 林秋月眼神一变,摇着头道:「登月塔那边太暗了,绣长,我不敢去。」 「你不去难道我去不成。」陆思秋不耐烦,为今天的事她花了不少的银子,「那边没鬼,吃不了你。」 林秋月不情愿的往那边走,陆思秋烦躁不已,转身往蔡萱的院子去。 「什么事都让别人做。」林秋月愤愤不平,可又不敢违逆,提着灯笼走了半盏茶的时间,将进登月塔边的林子里,她远远站着喊了一声,「苏瑾,苏瑾!」 四周安安静静的,没有人应她,她想了想又压着声音喊道:「刘大,刘大。」 话落,忽然就听到林子里传来闷闷的哼哼声,她惊了一跳转身就走,可远远的一个男人压着声音,道:「我杀人了,你快来。」 「杀……杀人?」林秋月逃跑的步子一顿,周身血液逆流,脑子里嗡嗡响着,一时间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结结巴巴的道:「你……你把她杀了?? 「是!」那男人喊道:「失手杀了,快来帮我将人埋了。」 眨眼功夫,林秋月出了一身的冷汗,转身就想走,「我去找绣长来,你……你等下。」 「来不及了,一会儿人找来,我被抓到也一定会供出你们。」那人发狠,咬牙切齿的道:「快进来。」 林秋月迟疑着,害怕被供出来,咬着牙提着灯笼进了林子,「你……你在哪里。要不要我回去取锹来?」她一边回头张望,一边说话给自己壮胆,摸索着顺着里头的声音进去。 林子其实不大,但是树影摇晃,灯笼的光线忽明忽暗更加的吓人,她扶着树半闭着眼睛,「刘……大,你在哪里。」 四周静了一刻,忽然,苏婉如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来,就贴在她耳边,「我在这里。」 「啊!」林秋月吓的魂不附体,想要逃,但是脚像是灌了铅一样,怎么都抬不动,「你……你是人是鬼。」 此话落,忽然一道绳索套在了她的脖子上,打的是活结,一扯一拉她脖子被捆住,随即饶了几圈,以一个上吊的姿势,捆挂在了树干上,若非她脚能踏着地,她就真的要被吊死了。 「我是人啊。」苏婉如晃悠着出来,拍了拍手上的灰,挑眉看着林秋月,「不过,你就快不是了。」 林秋月大惊失色,喊道:「你……你想干什么。」就想喊人,「救命……」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进了林子后,是这样的情况。 她不是吃了迷药吗,怎么会好端端的在这里。还有刘大呢。 「喊吧。」苏婉如道:「在人来前,我来得及吊死你,且能拔光了你的衣服,叫那位刘先生好好欣赏一番。」 林秋月立刻闭嘴,惊恐的看着苏婉如,眼里透出害怕和不安来,「你……你别乱来。」 她没想到,苏婉如这么个娇滴滴的小丫头,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 「不乱来。我只是以其之道还施彼身而已。」苏婉如不想耽误时间,挑手去解林秋月的衣服,「那刘大虽生的丑,却是真心想要娶个媳妇,你跟了他他定然会好好待你的,到时候姐妹们给你多添点嫁妆。」 林秋月摇着头,绳子磨的脖子生疼,她喊道:「苏瑾,你别乱来。我一定会告诉邱姑姑的,我走了,你也在锦绣坊呆不住。」 「是吗。」苏婉如没耐心,一把扯开她的衣襟,夏天里不过一件外衣,解开里头就是贴身的小衣,淡紫的绣着并蒂莲,她噗嗤一笑,道:「还挺应景的。」 林秋月大哭起来,这才知道,苏婉如不是和她开玩笑的,她求着,「求求你,不要。我还想留在锦绣坊,我不嫁给任何人。求求你放过我。」 「这话,要是换做我来和你们说,你们会心软吗。」苏婉如捏着林秋月的下巴,眯着眼睛道:「刘大进我房间的时候,想必你们是无比期待的吧。」 林秋月大汗淋漓,小衣湿透了贴在身上,「不……我没有。是陆思秋,是她啊。」 「不急!」苏婉如冷笑道:「我当你们小姑娘玩闹,我便奉陪了。不成想,现在居然用这种下作的手段。你今儿不算倒霉,改日我会让你看到,陆思秋今晚让你来这里,其实是份天大的恩情。」 林秋月白着脸,忽然就没了话说。 眼前的小姑娘还是娇滴滴的,精緻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梨涡隐隐约约,十分的漂亮天真,可莫名的她觉得可怕……这一剎那她明白过来,她为什么一直觉得她们不是苏婉如的对手了。 是因为,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们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而每一次,苏婉如却都是轻而易举的化解。 在心智上,她们根本不对等。 「苏瑾。」林秋月颤抖,「你……你放了我,从今往后你说什么我做什么,我什么都听你的。真的。」 苏婉如挑着肚兜的手指一顿,挑眉道:「你来说说,你能帮我什么。」 「报復陆思秋。」林秋月道:「她这个人毫无姐妹情谊可言,当日的高春,现在的我……我可以预见,如若今晚我出事了,她一定是明哲保身,不会为我说半句话,担半点责任。」 苏婉如收了手,抱臂看她,「这理由不错。可我不信你。」她说着,转身进了林子,不一会儿拖着死狗一般的刘大出来,林秋月打眼一看,就看到刘大的额头被人开了瓢,鲜红的血煳了一脸。 像地府索命的恶鬼。 这个女人,和外表太不符了。 「早嫁人,早安生!」苏婉如扫了一眼林秋月,蹲在刘大面前,问道:「想娶媳妇吗。」 刘大点头,「想!」 「坐起来,看看那女人。」苏婉如指了指林秋月,刘大挣扎着坐了起来,看到了林秋月,眼睛一亮,「好……好看。比你好看。」 林秋月生的很清秀,但和苏婉如相比还是差了一截,可刘大怕了苏婉如,自然也就觉得她不美。 「记住我说的话了吗?」苏婉如笑着道:「一五一十的说,等你挨过了今晚,她就是你的了。」 刘大点头不迭,龇牙笑了起来,「记得,记得,全都记得。」 苏婉如颔首,抬眸看了一眼哭着的林秋月,道:「你现在可以喊了。」话落,拍了拍衣裙,便走了。 刘大的绳子虽解开了,可头疼的晕乎乎的站不稳,他腾挪着往那边爬,像只黑黢黢的虫子,林秋月看着噁心不已,喊道:「你别过来,你给我滚!」 刘大盯着她露出来的鼓鼓囊囊的肚兜,眼睛发红,死命的爬,「你们果然不骗我,说我进了锦绣坊就有媳妇。我刘大终于有媳妇了。」 「滚,滚啊。」林秋月后悔不已,使劲的挣扎,可绳子越发越挣扎越紧,她大哭,喊着人,「来……来人啊。」 刘大扑在林秋月脚边,抬头看着她的胸口,嚷着,「以后你就是我媳妇了,我肯定会对你好的。」 林秋月大哭。 「在那边。」林子外面脚步匆匆,就听到几个婆子打着灯笼喊着道:「谁在里面。」 蹬蹬的脚步声沖了进来,林秋月一喜,喊道:「是我,是我!」 「是林秋月。」婆子听出是她的声音,急忙跑了过来,随即邱姑姑和焦振英的声音也跟着传来,「找到人了吗?」 婆子答了话,五个婆子已经率先进来,等灯光照亮了林子,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和眼前的场景。 林秋月被捆在了树干上,衣襟大敞,胸脯在挣扎中也露了半边,而她的脚边正坐着一个满脸是血的男人,正抱着她的腿笑着。 这画面太过诡异,平生未见。 「怎么回事。」邱姑姑骇然,指着林秋月吩咐婆子,「还不快将人解开。」 几个婆子忙手忙脚乱的上去解绳子,又用绳子将刘大捆住。 焦振英和刘三娘面面相觑,一脸的不解。 「姑姑。」林秋月捂住衣领,大哭着喊道:「是苏瑾,是她害我的。是她害我的。」她语无伦次,扑在邱姑姑腿边大哭。 邱姑姑脸色极其的难看,锦绣馆中还是头一次发生这种事情,她转头吩咐婆子,「不要声张,将两个人带回去。」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速速将苏瑾找到。」 几个婆子应是,分了两拨,一方去喊人一方拖着刘大和林秋月往前院而去。 婆子在蔡萱的房里找到苏婉如,她正穿衣服准备出门的样子,见着婆子就道:「方才胡琼月说姑姑找我,我正要过去。妈妈可知道,姑姑为何找我。」 婆子脸色复杂,看苏婉如的视线更加的复杂,「苏姐姐去了就知道了。」 苏婉如嗯了一声,回头和蔡萱说了几句,又听到胡琼月冷笑一声,道:「自作孽!」 房里便没了声,过了一刻苏婉如出来,一边走一边辫着头髮,「妈妈,是出了什么事吗,胡琼月也没有说清楚,到底那声是谁叫的?」 「还不知道。」婆子干巴巴的解释,「至于什么事,姐姐去了就知道了。」 苏婉如嗯了一声。 进院门时,她和陆思秋碰上,陆思秋停下来看着她,目光冷冷的透着杀意,好像恨不得化身一只狼,上来将她撕碎。 「陆绣长。」苏婉如神情淡淡的,一笑,指了指院子示意陆思秋先行。 陆思秋压过来,盯着她低声道:「要是秋月有三长两短,我和你没完。」 「陆绣长说什么。」苏婉如露出惊讶的样子,「秋月姐姐怎么了。」和我装大尾巴狼,我玩这些时,你们还在门口捏泥巴呢。 陆思秋明白,苏婉如现在就打算扮无辜,所以说什么都没有用,她拂袖推开苏婉如,率先进去。 在门口,就听到林秋月哭着说话,「……我进林子后,她就用绳子套住我的脖子……姑姑,这个女人太可怕了……求姑姑严惩。」 邱姑姑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这么晚了,你去那边做什么。」 林秋月一怔,回道:「我听说苏瑾不见了,就打算自己去找找她。」 「去看看,苏瑾来了没有。」邱姑姑端着茶喝着,眸光深谙,让人猜不出她在想什么,焦振英和刘三娘各坐一边,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今晚的事情,太诡异了,她们至此都没有想通其中的关节。 「姑姑,陆绣长和苏瑾来了。」门口婆子打了帘子,邱姑姑颔首,苏瑾就和陆思秋前后进了门内。 她甫一进去,林秋月就像发疯似的扑了过来,「苏瑾,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要和你拼了。」 陆思秋让开,看着林秋月朝苏婉如扑过去。 「林姐姐。」苏婉如迅速后退了几步,站在了婆子身后,「你这是做什么?我……我哪里做的不对吗。」 她的样子,是满脸的无辜,满眼的惊恐不安。 「住手!」邱姑姑断喝,指着婆子,「拉住她。」 婆子上前去,轻而易举将林秋月制止住,邱姑姑喝道:「你当我是死的吗,当着我的面你就敢发疯。」 「姑姑!」林秋月是要疯了,她一想到刘大看着她的目光,她就恨不得杀了苏婉如,「我心里恨哪,我恨不得和她同归于尽。」 陆思秋这才上前去扶住了林秋月,哽咽的道:「秋月你冷静点,有姑姑在,姑姑会给你做主的。」她说着愤恨的转头瞪着苏婉如。 「苏瑾。」邱姑姑看向苏婉如,「你方才在什么地方?」 苏婉如上前一步,依旧是不解的样子,「回姑姑的话,我方才在萱儿房里睡觉。」又奇怪的看了一眼林秋月,「不知道我做了什么,让林姐姐这般生我的气。」 「你撒谎。」林秋月愤怒的道:「你就在林子里。」 苏婉如回头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林秋月,又规规矩矩的立着,等着邱姑姑问话。 「你给我闭嘴。」邱姑姑拍了桌子,呵斥道:「一个晚上疯疯癫癫的,我看你的脑子是不好了。」 林秋月骇的不敢动,陆思秋抱着她拍了拍,低声道:「别闹,听姑姑说话。」林秋月听着就木然的看了眼陆思秋,目光复杂。 「胡琼月何时回去的?」邱姑姑沉声道:「你见到她了吗。」 苏婉如疑惑的点了点头,道:「她回来没一会儿,还说听到我院子里有叫声,所以进去看看。在我院子里碰到了姑姑和两位绣长,她便回来找我。我正打算穿好衣服出来,几位妈妈就到了。」 「那为何林秋月一口咬定你在林子里,还拿绳子套住她的,脱了他的衣服。」邱姑姑咯噔一声放了茶盅,眸色严厉,「就连那个刘大,也一口咬定是你将他的头打破的。」 苏婉如愕然,「哪个刘大?」又蹙眉想了想,「是个男人吗。姑姑,内院怎么会有男人?我来应天这数十日,不过出去过两回,不认识什么刘大。」 邱姑姑沉默下来,事实上,刘大并没有说是苏婉如打破她的头,他当时只认的是林秋月。 只是,其中疑点太多,而林秋月的态度和性格,也实在不像有将男人打成这样的能力。 不得不说,她有怀疑苏婉如,但又处处连不上。 不过,苏婉如的话提醒了她,她转头看向门边的婆子,「去将今晚值夜守门的婆子都带来审问。」又顿了顿和另外一个婆子道:「审问刘大,他是从哪个门进来,又是谁放他进来的。」 此话一出,陆思秋面色几不可闻的变了变,随即又稳住了气息。 刘大自己不可能说,而守门的婆子也不会敢承认,只要几方咬死了,就定然不会出漏子。 眼下,就看林秋月如何做了。 没有想到,苏婉如这么狠,居然抓住了林秋月,坏了她的事……也好,现在事情到这个地步,就算她没有被刘大毁掉,她陷害同门,手段残忍的罪名也落实了,邱姑姑不会留她的。 想到这里,陆思秋低头看了一眼林秋月,拍了拍她的肩膀。 苏婉如余光就一直注意着林秋月,如果她是林秋月,这个时候就该撞墙,以死明志……她心思一转,忽然就看到林秋月和陆思秋对视一眼,两人目光一碰既分开,随即林秋月推开陆思秋,就朝墙撞去。 「秋月姐姐。」苏婉如大喊一声,三步并作两步的沖了过去,焦振英和门边的婆子也反应过来,纷纷拦了过去, 林秋月撞在婆子的怀里,愣了一下,哭着瘫坐在地上。 邱姑姑冷冷看着,和婆子道:「将她摁了,别叫她接着发疯。」 婆子摁住了林秋月,林秋月气的打颤,明明她是受害者,怎么就像是她是坏人似的,而那个真正的坏人,却好端端一脸无辜的站在一边看热闹。 「苏瑾!」林秋月指着苏婉如,「你还我清白。我和你不共戴天。」 苏婉如根本不怕她,可面上还是露出不安的样子,朝后退了一步,无助的看着邱姑姑,「姑姑……我真的不知道这事。我今晚在哪里都有人证,可以证明我不在林子里。」 她不怕林秋月,因为单凭她一个人发疯似的咬,根本没有用。而刘大……就算刘大不按照她教的方法回答,邱姑姑也不会信他。 一个傻子的话,至多当个参考罢了。 不过,好在刘大是真心想要娶媳妇儿,咬死了林秋月到省了她不少事。 她话落,门外有婆子进来,在邱姑姑耳边说了几句,「……蔡萱说吃过晚饭,苏瑾就去了她那边。胡琼月也说了,她从后院回去,苏婉如确实在房里。」 「嗯。」邱姑姑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林秋月在哭,陆思秋看着不对劲,邱姑姑的态度太模煳了,她上前一步,道:「姑姑,秋月在馆里这么多年,您一定要为她主持公道啊。」 邱姑姑依旧不冷不热的扫了一眼陆思秋,没有说话。 约莫等了一盏茶的时间,去门口问话的婆子回来,「……一开始守门的婆子都不承认。奴婢就灵机一动,告诉刘大放他回去。然后悄摸的跟着刘大,就见他摸索了一会儿像是辨识方向,过了一刻就径直朝西北面的后角门去了。」 「奴婢就抓了守门的婆子,私自要打人,那婆子受不住就招了。」婆子说着,看了一眼哭着的林秋月,语气暧昧,「婆子说,是林姐姐打的招唿,让她天黑后留个门,放刘大进来。」 婆子说着,拿了三两碎银子出来,「这是林姐姐给那婆子的银子。」 所有人都露出惊讶之色,邱姑姑凝眉没有说话。 林秋月抬头,愕然的看着婆子,一时间忘记了哭…… 一丝绝望毫无徵兆的蹿上了心头,连辩解都忘记了,她木然的去看陆思秋,眼中露出哀怨。 「这不可能。」陆思秋顿了顿,上前道:「姑姑,若是秋月放刘大进来,她又为什么被绑在树上,刘大为什么又头破血流呢。」 邱姑姑抿着唇,盯着陆思秋,忽然就反问道:「那你认为呢。」 「我……」陆思秋被噎了一下,正要说话,一直沉默的焦振英,忽然道:「看来,这事也没有想的那么复杂……」话落,轻蔑的看着林秋月。 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林秋月放刘大进来,两个人在树林里幽会,却又不知怎么回事,两个人闹翻了。 眼见事情圆不过去,就拉着一直有仇看不顺眼的苏婉如出来顶包。 「姑姑。」林秋月慌了,「姑姑,不是的,我不认识那个刘大。我没有说慌,您可以让他来,我和他对峙。」 邱姑姑忽然一拍桌子,冷笑道:「你可知他方才是如何说的。」她就是不想这么快下定论,不想放弃林秋月,所以才没有提刘大的供词。 毕竟是她培养出来的,这么多年耗费了多少精力,邱姑姑确实捨不得。 林秋月惊的怔住,看着邱姑姑,就听对方喝道:「他说是你放她进来的,是你喊他去树林的。他要娶你,你不肯,你们闹将了起来,才弄成这幅局面。林秋月,锦绣坊这么多年,你也算是开了先河。」 先是吴平,现在林秋月,看来山水馆真该好好整顿了。 「姑姑,不是这样的姑姑。」林秋月勐然抬手指着苏婉如,「是她,是她啊,姑姑!」 邱姑姑根本不想听她的解释,指着林秋月道:「你今晚就收拾东西回家去,我会和你家人说,你是嫁给刘大,还是去做姑子不归我管,往后我再不想见到你。」 她说着,实在气不过,摔了手中的杯子,怒不可遏的盯着三位绣长,「三个组,一个接一个的出事。你们三个身为绣长是如何管理的。你们三个都给我去登月塔外头跪着去,日头不出你们谁都不准起来。」 焦振英率先起身,低头福了福,扶着刘三娘往外走,走了几步发现陆思秋没有跟着来,便又喊道:「思秋,走吧。」 陆思秋警告的看了一眼林秋月,垂着头随着焦振英往外走。 她怕林秋月脑子一浑,将她牵连出来。 想到这里,她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就见苏婉如还和来时一样,安安静静的站在门口……今天晚上,她成了最无辜的局外人。 可明明,她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这个心肠歹毒的女人。 「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想让我将你丢出去是不是。」邱姑姑气的眼前一阵阵发黑,当时吴平的事她都没有这么怒过,「你给我滚,滚!」 林秋月膝行着过来,喊着姑姑,「姑姑,您饶了我这次吧,我真的和那个刘大没有首尾。我发誓这辈子不成亲的,我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 「那你来说说,你为什么让婆子给他留门。」邱姑姑不傻,有的事她不想去深想,牵出萝蔔带出泥,她山水馆丢不起这个人。 林秋月噎住,是啊,她为什么放刘大进来呢,难道她要告诉姑姑,她放刘大进来,是让刘大去糟蹋苏婉如? 这结果,恐怕她连被赶出去的资格都没有了。 情节更恶劣。 「姑姑,」林秋叶顾左右而言他,邱姑姑看着她的脸,想到这十来年的培养,想到她做的事,怒从中来,抬手便打了她一巴掌,「走,立刻就走。否则我交由掌事处理,你就不是这个结果。」 林秋月抖了抖,转眸朝苏婉如看来,忽然绝望的一笑,「苏瑾,你好算计啊……你早算到了姑姑的态度了是不是。所以你装作无辜,扮作天真。我告诉你,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总有一天,你的丑陋面目所有人都会知道。」 可见她还是心慈手软了,刚才就应该弄死她和刘大,苏婉如心头腹诽,又明白自己没这个杀人的本事,便有些气馁,面上便显得越发的无奈无助,「秋月姐姐,我真的不知道,你今晚为什么一直说我。是不是……高春因我而走,你为她打抱不平,而嫉恨我?」 想连走前在邱姑姑使绊子,我若是呆傻的,就不是你跪在这里了。 「你不会有好下场。」林秋月知道,她被赶出锦绣坊,他的家人不会让她进家门的,她现在的活路,就是跟着刘大走。 就算和高春那样,找户人家做绣娘,他们都不会要。 她的名声彻底毁了,这辈子也毁了。 「拖出去。」邱姑姑不想看到她,厌烦的摆着手,「将那个刘大打三十板子,要他留下字据,也丢出去。」 婆子应是,拖着林秋月出了门。 房间里一时只剩下苏婉如和邱姑姑,气氛就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久邱姑姑转头过来看着苏婉如,声音嘶哑的道:「阿瑾,你今晚可听到了那一迭声的尖叫了?」 邱姑姑其实并不相信林秋叶和刘大私通吧,只是因为事已至此她不得不这么处理……这事,苏婉如心里很清楚,就是因为清楚,所以她才有恃无恐。 「听到了。」苏婉如直言不讳,「但是我没有细想,又见萱儿睡熟了,不想吵醒她,就没有起来。」 邱姑姑看着她,点了点头,「时间不早了,你回去歇着吧。」又道:「这次评比你好好绣,无论是我还是掌事,都对你很看好。」 苏婉如应是,福了福转身出了门。 她提着灯笼,慢慢的走在空无一人的小径上,鞋底的摩擦声窸窸窣窣,她忽然停下来,朝西北面的登月塔看去,塔影笼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她恍惚的伸出手去,却什么都没有抓住。 就和人心一样的,难控! 「阿瑾,你回来了。」蔡萱拉着她,站在院子门口压着声音说话,「姑姑怎么说,没有怀疑你吧?」 这件事,从头到尾了解罪清楚的,就是蔡萱了。 「或许有点。不过没并没有证据。」苏婉如低声安解释,林秋月毁了是事实,邱姑姑不会为了莫须有的怀疑,再来赶走她,更何况,要想赶走她,她一定会牵出陆思秋来。 她不好过,大家就都不要过。 邱姑姑或许想到了结果,才留了一线退路。 「单凭林秋月说根本没有用。」蔡萱回头朝房里看了一眼,防止胡琼月和窦娆等人出来听到,「况且,刘大真的是她放进去的,这个事她不敢解释,也解释不清楚。」 苏婉如点头,摸了摸蔡萱的头,「萱儿变聪明了。」 「你快别夸我了。今晚真是吓死我了。我到现在腿都是软的。」蔡萱心头砰砰的跳,「以后你就住这里吧,省的再出这种乱子,吓的半条命都没有了。」 也得亏是苏瑾,要是自己,恐怕这会儿就已经没命了。 「你去睡觉吧。」苏婉如道:「我去给焦绣长还有刘秀张送两件衣服,免得夜里受凉。」苏婉如说着,指了指外面,「我回去睡了,今晚不会再有事了。」 蔡萱不放心,愣是关了院子门,和苏婉如一起回去。 院门,胡琼月站在窗口看着合上的门,手抓着窗棱眼中满是冷笑……今晚她又被苏婉如利用了。 当时她还奇怪,为什么她让蔡萱转告她,让她去那边一趟,说有话要说…… 她去了,可苏婉房间却没有人,她刚准备走,就遇到了邱姑姑。 如此一来,今晚苏婉如到底是不是和蔡萱在一起,似乎就只有蔡萱一个人知道了?她想着,开门站在了门口,朝隔壁看去。 窦娆和阮思颖的房间特别安静,她们进进出出,隔壁却毫无动静。 以窦娆的性子不可能睡的这么死,只有一种可能,她在静观。 这世上就没有笨的人,胡琼月冷笑了笑,回身关了门。 苏婉如将衣服给刘三娘和焦振英,坐在他们面前,无奈的道:「……没想到,最后你们被牵连了。」 「和你无关。」焦振英说着,看向陆思秋,「自作孽不可活。今晚的林秋月,就是有的人的明天!」 她只差指名道姓,陆思秋转头便怒道:「不要和我装清高。扪心自问,你们谁又是干净的。」 「恶人也分贵贱。」焦振英冷笑一声,「你最好别落在我手上。」 陆思秋不再接话,盯着苏婉如讥诮的道:「看我们谁能走到最后。」 「天快亮了。」苏婉如看看东面,托腮发呆无奈笑道:「无论夜多么的暗,总有黎明来的一刻。」 刘三娘听着一怔,仿佛想到了什么,口中重复念了一句,随即浅笑颔首,「你说的没错,天总会亮的……」她的天也会有亮的那一刻。 为了这一刻,她将不惜任何代价。 苏婉如不想深想刘三娘为何如此,她现在没有能力去为别人做什么,也不敢去保证给谁保守什么秘密……她已经自顾不暇,每一步都如陷泥沼,前行艰难。 四个人,三个跪着,一人坐着,在登月塔下静静等着黎明…… 天一亮,锦绣坊就炸开了锅,有的事压不住,不胫而走……邱姑姑和段掌事解释了来龙去脉,段掌事大怒,责令将昨晚所有守门的婆子全部打发了出去。 「以后每隔一炷香时间巡视一次,不论春夏秋冬!」段掌事将三位姑姑请来,一通斥责,「管好自己馆里的事,若再有此类事情发生,我连你们一併罚出去。」 三位姑姑只得低头应是。 雀儿从家里过来,一进门就听到四处的议论声,她的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在外面磨蹭了许久,才回了院子里。方推开门,就看到苏婉如正拿着小小的铲子,铲着地面凝固的血迹,她没来由的瑟缩了一下,觉得此刻的苏婉如,很可怕。 她干巴巴的笑着喊道:「苏……苏姐姐。」 「雀儿来了。」苏婉如抬头看着雀儿,朝她一笑,「你娘身体好了吗?」 「苏……苏姐姐。」雀儿站在门口,脸上露着不安和心虚。 苏婉如朝她笑笑,声音轻柔,「不用怕。没有人去和姑姑说,昨晚你在我的饭菜里下了毒。」 雀儿脸色大变,惊恐的看着的苏婉如。
056 评比 「你去找姑姑吧。」苏婉如笑了笑,道:「就说你娘身体不好,要你回家去照顾,锦绣坊的事你再做不得了。」 雀儿顿时哭了起来,哀求的看着苏婉如,「苏姐姐……我、我不是真的想要害你,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捂着脸,哭的悲悲戚戚,「我娘看病要钱,她们给了我钱,我……」 「良心大抵都是不值钱的。」苏婉如并不在意,这样的人她见的多了,「你既这般负疚,那我也允你将功赎罪一下。」 雀儿眼睛一亮,期盼的看着苏婉如。 「随我来。」苏婉如转身进了门,雀儿随着她进去,她站着苏婉如坐着,依旧浅笑看着她。 苏婉如道:「你且告诉我,谁给你的银子呢。」 「啊?」雀儿神情大变,随即回道:「是……是林姐姐陆绣长。」 苏婉如一动不动的看着她,雀儿浑身发毛,心头生出惧意来,好一会儿苏婉如才开口,道:「人都是看本事说话的,我如今也没什么可让你信赖的地位和本事。你不说实话我不怪你。」 她有些自作多情了,苏婉如自嘲的笑了笑,「走吧。这次我不牵连出你,不是因为可怜你。而是因为情况不同,我不想惹了一身的腥,可你要是没事就在我眼前晃悠,我保不齐就忍不了了。」 指使雀儿的不是陆思秋,这背后的人她会知道的。 她丢了话,徐徐出了门,头也没有回。 雀儿站在门口,喃喃的喊了句,「苏姐姐……」她追了几句,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下药了,我明明看到你睡着了的。」 「因为你太心虚了。」苏婉如扫了她一眼,一开始说她娘的病没有救了,需要准备身后事,她哭丧着脸强撑每日来做事,可是不过几日的时间,她的态度就转变了,整个人都有了朝气…… 看了那么多大夫都说没治的病,何以突然就又有希望了呢。 不是得了一笔能看得起病的钱,就是遇到了能看得病的神医……她认为是前者。 这笔钱如何来的,她起初并未在意,毕竟是雀儿的私事……可昨天她送饭来,那样子神态太过心虚了,就不得不让她生疑,所以她让雀儿去打水,随后将饭倒了,躺在床上假装睡觉。 雀儿进来的反应,验证了她的怀疑不是无中生有,所以,刘大进来时她有准备,拿门栓将他的头开了瓢。 一心只想娶媳妇又胆小的刘大,被打懵了以后就听话的不得了。 苏婉如没有再说话,转身出了门。 雀儿站在门口,垂着眉眼许久才出了门,却是直接去找了陆思秋,站在夹道里,她低声道:「我稍后就去找蔡妈妈辞工,此番来和绣长道别。」 「嗯。」陆思秋没什么可说的,若非高春和她说,雀儿可用,她也不知道,「你要不想走,我帮你调到别的院子去也是一样的。」 雀儿摇了摇头,「不了。我早走晚来,别人受不了我这样的。」也只有苏婉如,从来不说话。 「去吧。」陆思秋跪了半夜,人没什么精神,加上林秋月走了,她整个人失魂落魄,「有事帮忙,就来找我。」 雀儿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苏婉如还没进山水馆,就听到里头一阵阵嗡嗡的议论声,她甫一进门,里面就安静下来,随即就看到巧红蹭的一下站起来,等发现自己有些失态,她尴尬的道:「我……我去净房。」 说着,有些匆忙的,逃也似的走了。 其他人便如避蛇蝎般瑟缩了一下,规规矩矩的坐在绣架前做事,苏婉如嘴角勾了勾,若无其事的上了楼。 焦振英和刘三娘都不在,她和众人都打了招唿,便开始画中秋节参赛的地图,周槐娟和蔡萱嘀嘀咕咕的说着话,猜测着昨晚的事,「听说那男人长的很丑,林秋月的眼光可真是差。」 蔡萱嗯嗯的敷衍着,不说话。 一边,窦娆听着就抬头朝苏婉如看来,含笑道:「阿瑾,昨晚后来你没住院子里吗?」 「没有啊。」苏婉如回道。 窦娆微微点头,笑着道:「难怪早上起来没看到你呢,还当一早就走了呢。」 苏婉如冲着她笑笑,没说话。 林秋月的事看着是压住了,可私底下大家都忍不住胡乱猜测,加上段掌事和邱姑姑严厉整顿,换人换物,连巡夜的时间都加多了三趟,大家就越发肯定了那夜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苏婉如两耳不闻天下事,安安静静的准备着绣品,奇怪的是陆思秋也沉静下来,每日做事画图,闲了就去邱姑姑跟前服侍,蔡萱鄙夷道:「她就想拍拍马屁,重新得邱姑姑的信任。」 「这是她的本事。」苏婉如抬头揉了揉脖子,「若能成我们该佩服才是。」 蔡萱哼了一声,愤愤不平,压着声音道:「那天晚上要是她去林子里就好了!」 是啊,苏婉如也觉得可惜……林秋月做了替死鬼。 雀儿走了,她院子里一时找不到人来伺候,蔡妈妈就遣了个粗使婆子早晚来一趟,她也无所谓,便应了这事。 过了十来天,吴平成亲的消息传来,她们纷纷拿了体己钱添箱,吴平满面娇羞的来给姐妹送喜糖,见着苏婉如拉着她的手,「阿瑾,你现在可有空,我有话想和你说。」 「好。」苏婉如放了针,和吴平一起下楼,两人在后院里散步,吴平垂着眼眸,低声道:「我前两日和他见过一面,他和我说,虽一开始不愿意这门亲事,可既答应了,将来就一定会对我好。」她说着顿了顿,抚着尚平坦的小腹:「谢谢你阿瑾,要不然,我们母子此刻说不定已经一尸两命了。」 「真不用谢我。」苏婉如笑了笑,道:「明人不说暗话,我帮你是有私心的。如今我也得了名额,咱们两清的。」 吴平摇了摇头,笑道:「所以我跟更要谢你,你做人坦荡,让我自愧不如。」顿了顿又道:「将来你若有事需要我的,尽管让人来找我。」 她报了自己的地址。 苏婉如对吴平的印象其实一开始不好,一个不知道自重自爱的女子,受了骗还自我欺骗帮着男人说话,她瞧不起……可现在来看,吴平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和杨长贡的为人。 她不恨不怨是因为她心甘情愿的。 所以,杨长贡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已经不用去担忧了。 各人选择,路自己走。 「好。」苏婉如记了吴平报的地址,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吴平才走。 转眼七月便见了底,苏婉如的绣品绣了多半,让她觉得奇怪的是,沈湛居然一次都没有出现,只是每日送药,隔三天加送点心,各种各样的,几乎应天的小吃,都给她买了个遍。 八月十五的前两日,她将绣品裱了框,交给了焦振英收好,后日司三葆和织造府的人会一起来参与评选,她们绣娘不用参加她倒是能安心的休息一日。 她坐在桌前吃着点心,忽然便想起来,她裁好了一直没有得空做的衣服……她起身从箱子里找出来,不由失笑,「这都快八月了,做出来也穿不了。」 沈湛不出现,她就将这件事和他的人,忘的一干二净了。 「铺层棉花好了。」她比划了一下,决定去买棉花,这样天冷了也可以穿。 收了布料,她将为数不多的银子翻出来,上次的十两还剩下三两不到,再有,就是沈湛那一万两的银票,「得找机会还给他。」 她收拾妥当刚打开门,就看到卢成正来回在她的院子里踱步,她扬眉看着对方,道:「在拉磨呢?」 「姑娘。」卢成红了脸,「姑娘现在可有空,随我走一趟。」 苏婉如就抱臂站在门口看着他。 这一个多月,沈湛都没有出现,是因为知道她确实在忙,没有任何空闲的原因? 而今天得知她事情告了一个段落,便就上门了。 「今天有礼貌了。」苏婉如道:「不用虏人,而是请了啊。」 卢成挠着头,垂着眼眸,「不……不是这样的。」又结结巴巴的看着苏婉如,「姑娘先随我去府里一趟吧,爷……爷有事找您。」 反正她要是不去,沈湛也会来,她点了点头,「你先回去,半个时辰后我会到。」 没想到苏婉如这么干脆,卢成松了口气,一点意见都没有,「那小人在家门口等姑娘。」 「嗯。」苏婉如颔首,眼见卢成飞檐走壁的消失在院子里,她眼睛亮了亮,要是她也有这本事,是不是就能直接像鸟似的,悄摸的飞进登月塔里呢。 她嘆了口气笑了笑,去馆里找了焦振英,和她告了假就直接从角门上了街。 她一出去,身后不远处便就有两个婆子随着,走了两条街,苏婉如才发现这两个婆子,她便进了一个布料铺子,借着挑棉花的时机,就打量着那两个婆子。 她停下来,那两个婆子也在对面蹲下来,假装看着东西。 「怎么会有人跟着我。」苏婉如拿了棉花付了钱,便和掌柜道:「借你们后门走一走。」 就从后门出去,那两个婆子一看跟丢了人,顿时脸色大变,绕着就去了铺子的后门,可哪里还有苏婉如的影子。 「我四处找找,你回去回了主子。」两个人婆子商量着,其中一人应是拐弯走了,她在小小窄窄的胡同里穿来穿去,不一会儿就进了一间宅子,待人敲了门进去,对面的小胡同里苏婉如探出头来。 她抬头看了门脸,又确认似的绕到正院,看过了门头上的牌匾,冷嗤一声。 「就这点本事也想跟踪别人。」她哼了一声,抱着棉花重回了巷子,七拐八曲的找到了沈湛的府邸,老远就看到卢成抱着剑守在门口,看似垂眸静立,可耳朵却听着八方的动静。 「姑娘。」卢成听到脚步声,立刻朝对面看去,就看到苏婉如抱着个包袱戴着帷帽,小心翼翼过来,他迎过去喊道:「姑娘放心,没有人跟来。」 苏婉如颔首,随着卢成进了院子,等关了门她凝眉道:「你看到有人跟着我了?」 「是!」卢成点头,做了请的手势,「自从上次姑娘去过司公公的宴会后,锦绣坊外就常有婆子来去盯梢。上回您上街,那几个婆子也尾随在侧。」 苏婉如走着停下来,看着卢成,「这么说,侯爷也派了人在那边?」 卢成咳嗽了一声没有否认。 「我知道了。」前两回她出门都和蔡萱一起,估摸着沈湛的人就不动声色跟着,也没有多做什么……这次她自己发现了,沈湛的人就没有出现。 两个人进了内院,青柳迎面而来,脚步匆匆,见着苏婉如她一愣,随即躬身福了福,「见过姑娘。」 苏婉如点了点头。 「爷方才出门了。」青柳低声提了一句,「你不知道吗。」 「爷出门了?」卢成一脸发懵,「没……没告诉我啊。」 苏婉如也很惊讶,请她过来,自己却不在?不在更好,她看着卢成,道:「他既然不在,那我就回去了。」 「姑……姑娘稍等一下。」卢成以拳抵唇咳嗽了一声,「我进去看看爷可有别的的交代的。」没理由啊,沈湛有伤在身,而且,也吩咐他今天将苏婉如请过来的。 怎么会有出门了呢。 苏婉如点了点头,在如意门外的石桌旁坐了下来,青柳就守在旁边,「姑娘可要喝茶,奴婢去给您倒茶。」 「不用。」她摇了摇头,手下意识的扯了块棉花出来拨弄着,想起什么来,问道:「外院都是谁在住?」 青柳心头一跳,姑娘这是打算试探侯爷侧院养的那三个女人吗?不对,这个月又有人送了四个来,如今是七个女人住在侧院里。 最近天一黑,府里就格外的热闹,一会儿琴声,一会儿笛声,惹的他们常忍不住想过去把人收拾了。 「外院是周先生还有卢成和闵望几人在住。」青柳说着,心道,是不是该问内院了。 苏婉如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道:「那侯爷别的手下手住在哪里。」 青柳一怔,没有想到苏婉如会问这个问题,「巷子对面还有个院子,侯爷当时置办时特意叮嘱的。」 原来如此,难怪上次沈湛带她去燕子矶,转眼功夫就招了那么多人出来。 「姑娘还想知道什么?」青柳问道。 她什么都不想知道,只是单纯好奇而已,「没有。」 青柳点头应是,就站在一边候着,自从上次沈湛发怒后,她见到苏婉如后,就再不敢轻视……在侯爷的心中,苏姑娘的重要性,远比他们猜测的还要重。 「姑娘。」卢成从内院出来,挠着后脑勺有些尴尬的样子,「对……对不住。等侯爷回来,有什么吩咐我再去找您可好。」 还是头一回被沈湛失约了,苏婉如摆了摆手,道:「不用!」她求之不得,和卢成颔首,快步出了门。 走了几步,听到卢成跟着来了,她也不拦着从角门出去,走了几步她停下来道:「你们侯爷不回京城吗?」 「明年回去。」卢成点头道:「爷在这边还有点事,等事情办完了就回燕京了。」 苏婉如眼睛转了转,随口问道:「什么事?」 「爷这半个月去了凤阳。姑娘可知道圣上将凤阳定为中都了。」卢成知无不言,「中都要修建祖陵,太子推荐了皇孙来督建。」 苏婉如压根没想过卢成会和她说这些话,戴着帷帽的脸上露出惊愕之色,「这么说,太子爷不放心小皇孙独自留在中都,就拜託侯爷暗中多照拂照拂?」 「是。」卢成嘿嘿笑着道:「姑娘说的一点没有错。」 苏婉如就挑眉道:「不是宁王也要来的吗,为什么不拜託宁王。」 卢成咦了一声,摇着头道:「属下也不知道。」说着一顿又道:「不对……太子和我们侯爷是过命的交情,他肯定是放心将皇孙交给爷,而不敢交给宁王的。」 苏婉如若有所思,见卢成这样的态度,索性接着问道:「那……侯爷和宁王呢,又是什么态度?」 「不知道。」卢成摇头,「没见什么来往。」 这么说沈湛和宁王不熟悉了……她抱着手中的包袱慢慢走着,窄窄的巷子里没什么人,走了一段她忽然停下来,卢成急忙剎住了脚,「姑……姑娘怎么了。」 「宁王是不是快到?」苏婉如问道? 卢成点了点头,掰着指头算了算,「按行程这三五日就能到。」 宁王特意来应天,肯定不是无事来消磨的,如果……如果宁王和沈湛闹翻了呢?或者,宁王和小皇孙翻脸了呢。 要是她手中有人用就好了,办起事来也能方便一些。 心头转了一圈,她回过头和卢成摆了摆手,「你回去吧,我自己走就好了。」说着,脚步轻快的走了。 卢成喃喃的喊了句,「姑娘……」可苏婉如已经走远了。 回了锦绣坊,她将棉花送回去,直接去找焦振英,「焦绣长,明天司公公会来吗?」 「说是要来的。」焦振英正在收拾东西,闻声奇怪的看她一眼,「怎么了,你想见司公公?」 苏婉如摆手,在桌上坐下来,卢成说宁王要到了,难道司三葆不用去接吗。 「想什么呢。」焦振英歇下来坐在她对面,「眼睛咕噜噜转着,看着就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苏婉如噗嗤一笑,道:「我只是在想,司公公不用去码头迎宁王爷吗。」 「应该会去。」焦振英想了想,「上次掌事不是说京城的锦绣坊来人了吗,估摸着掌事也会去码头接。不过,估摸也要等过了中秋节。」 宁王啊,他来了应天又会不太平了吧。 「知道了。」苏婉如放了茶盅,起身道:「您忙吧,我回去了。」 焦振英点了点头目送苏婉如离开,待了一会儿她便上了楼,刘三娘在房里做衣服,见她进来便道:「你们组里的绣品都交上去了?」 「嗯。」她在椅子上坐下来,「苏瑾刚才来找我了。」她将苏婉如说的话重复了一遍,「……这个小丫头,我总觉得她在锦绣坊的目的很不单纯。」 「她难道想去接宁王?」刘三娘停了针线,若有所思的道:「她想干什么。」 苏瑾看上去不像是攀高枝的人,要不然当时沈湛来时她的反应不会那么牴触。 「你有办法随掌事一起去吗?」焦振英凝眉道:「若是能去,就带着苏瑾一起,到时候她想做什么,就清楚了。」 刘三娘起身跺着步子走了两圈復才停下来,「这事我没法开口,但是有一个人可以。」 「你说青红?」焦振英说完,刘三娘点了点头,「京城锦绣坊来人,就是为了龙袍的事,青红若是提出来想去,掌事定然会应允。」 焦振英点头应是,「但是让青红开口也不容易。」 「先将明天的评比过了再说。」刘三娘道:「能去京城才是关键。」 焦振英就没有说话。 第二日司三葆和朱公公以及织造府的上下管事都来了。 「还是三娘这边的绣技出色点。」司三葆很看重刘三娘,毕竟整个锦绣坊的绣娘,就只有刘三娘实实在在得过宫中的嘉赏,「按杂家的眼光来说,还是三娘这边胜出了。」 段掌事点了点头,道:「公公所言甚是。」又看着邱姑姑,「振英这组,还是略差了点。」 邱姑姑自然没话说,让蔡妈妈收拾绣品,「都送回去吧,也告诉三娘,让她组里的人做好准备。」 蔡妈妈应是,将一幅一幅的绣品又都包裹好,让人抬出去。 苏婉如得到消息时,正在和蔡萱说话,蔡妈妈抬着绣品上来,见着刘三娘便道恭喜,苏婉如闻言一愣,眉头便凝了起来。 「是楼上赢了?」周槐娟的大嗓门,楼上楼下都能听得见,蔡妈妈点了头,「司公公亲自定的。」 周槐娟就垮了脸,气鼓鼓的坐在绣架前,一时间二楼里外都安静下来,而三楼却是沸腾不已。 「还有机会。」蔡萱安慰苏婉如,「你别难过。」 苏婉如和她笑着点了点头,起身去迎蔡妈妈,笑着道:「妈妈将我们的绣品给我吧,我来给几位姐姐送去。」 蔡妈妈点了头,让身后的婆子将绣品交出来,苏婉如数了数,扬眉道:「怎么少了一副?」 「不会啊。」蔡妈妈愣了一下,停下来细细数了一遍,脸色也凝重了一些,「似乎是少了一副。」 抬东西的婆子立刻解释,「不会,路上绝不会丢的,我们收拾出来的时候就是四副。」 那就是进去评比时就少了一副?蔡妈妈看了一眼苏婉如,将绣品拆开,「苏姐姐来看看,少了谁的。」 其实不用细看,个人绣品大小不同,尽管都是包裹着的,苏婉如一眼确定道:「我的条屏不在里面。」 「我去找找。」事情性质不同,蔡妈妈放了东西就出了门,苏婉如随在她身后,「我和您一起去。」 焦振英正从楼下上来,见此便问道:「怎么了?」 「我的绣品不见了。」苏婉如解释道:「蔡妈妈说评比时就没有看见我的。」 焦振英一愣,顿时沉了脸,「我和你一起去找。」说着,三个人就去了段掌事的书房,司三葆正带着人要走,他们迎过去行了礼,邱姑姑以为焦振英是为输了评比的事来的,便道:「别的事稍后再说,没看到司公公在这里。」 「阿瑾的绣品没送来。」焦振英在邱姑姑耳边低声解释,「我们组里只送来四副。」 邱姑姑听着一愣,恍惚想起来,当时是觉得哪里不大对,现在一想,焦振英这边确实少了一副绣品,「怎么会少了,你确定送来了没有。」 焦振英点头。 「那就让人去找。」 段掌事陪着司三葆出去,苏婉如便朝后退了几步,忽然有人笑着道:「苏绣娘也在这里啊。」 「朱公公。」苏婉如上前行了礼,朱公公掩面笑道:「今儿评比,你的绣品也参加了,哪副是你的啊。」 「这……」邱姑姑不想说她的绣品丢了,显得山水馆的人办事不可靠似的,这边司三葆听到了朱公公的话,就回过头来打量了一眼苏婉如,顿时眉梢一扬,笑道:「这小绣娘不错,新来的?」 段掌事就低声介绍了一番,司三葆眼睛一亮,想起来正是他打算送给沈湛做妾的那位小绣娘,确实生的很不错。 「找你们姑姑有事?」司三葆问道。 这一回,苏婉如没有迴避,答道:「我的绣品没有送来评比,我和我们绣长过来找找。」 「这是丢了?」司三葆挑眉,朝邱姑姑看去,「评比是大事,如何还能丢了。」话落,指着自己带来的人,「帮苏绣娘去找找。」 唿啦啦的一群人应是,纷纷在院子里各处找了起来。 苏婉如就退在了邱姑姑身边,露出做错事的样子,「姑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算了。总是瞒不住的。」邱姑姑嘆了口气,也分派人去找,一会儿功夫蔡妈妈就在偏厢找到了绣品,捧在手里出来,「奇怪了,早上去取绣品时也没有看到褥子底下还压着一个……」 「估摸着是放乱了。」邱姑姑接过来,朱公公就道:「苏绣娘绣的,杂家来瞧瞧。」 邱姑姑就将绣品递了过去,朱公公接过来一看,顿时一脸惊讶,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喃喃的道:「……干爹,您来瞧。」 「如何。」司三葆闻言便瞧了一眼,随即嘿了一声,「这……是小像?」 是司三葆的小像,穿着大内总管的锦袍,带着圆顶的官帽,剑眉微挑,眸光深邃,露出正义凌然的男子气概。 「杂家还是头一回见。」司三葆掩面而笑,爱不释手的拿在手里端详,「这小丫头可真是手巧啊,你们来瞧瞧,是不是和杂家很像?」 苏婉如适时的红了脸。 「岂止是像,简直一模一样。」朱公公的拍着马屁,朝苏婉如竖起个大拇指,「妙哉!」 段掌事和邱姑姑这段时间并未去馆里查看,此刻看到这副小像,就忍不住露出古怪之色。 「这是你参赛的绣品?」司三葆高兴不已,越看越喜欢。 苏婉如福了福,应了一声是,「……民女擅自绣的,还请公公您不要责怪。」 「不会,不会。」司三葆哈哈笑着,一脸的满意,转头看着段掌事,「这小丫头是个机灵的,我瞧着,也算她赢了吧。让她跟着三娘,歷练歷练将来顶能当大用。」 司三葆开口,段掌事怎么会拒绝,而且,司三葆被哄的高兴了,对锦绣坊来说是天大的好事,「是,听公公您安排。」 「行了,这绣品杂家就带回去了。」司三葆说完,又看着苏婉如,「来人,赏这丫头五十两银票。」 最好挂在墙上,摆在书房弄的人人皆知,等哪一日我的身份大白于天下,在再回头看看赵之昂怎么待你。 苏婉如笑着道谢接了银票,「多谢公公赏赐!」 「不但手艺不错,这嘴角也利落。」司三葆呵呵笑着,对苏婉如这投其所好的手段很欣赏。 气氛极好,司三葆的态度也前所未有的好。 司「这回京城来人你也不用怕,有杂家在,她们若是闹腾,就一个个打回去。」司三葆道。 段掌事顿时心头大定,她等的就是这句话,「就怕他们来做什么手段……」要是京城来的人铁了心想害她们,有的是机会,只要在龙袍上做点手段,到时候整个锦绣坊都保不住。 「晾他们也没这个胆子。」司三葆冷哼一声,「放心,杂家心里有数。」 段掌事松了口气,恭恭敬敬的送司三葆离开。 父子两人上了轿子回到府中,小内侍将小像送进来,司三葆抚着,颔首道:「你的眼光不错,这小绣娘有心计有手段,加上这容貌,好好培养定能用上。」 「儿子也这么觉得。」朱公公笑着道:「当日她面对侯爷时也是不惊不怕的,当时就觉得她和旁的绣娘不同。」 司三葆颔首。 锦绣坊中,段掌事眼神复杂的看着苏婉如,司三葆能在京城的人到前表明态度,以后肯定护着她们,她是真的高兴,一直压着的石头松开了。可这事儿是位小绣娘办到的,她不禁觉得自己老了,这点心思都想不到,便笑着道:「你这孩子聪明,先暂时跟着三娘绣,好好学。」又和焦振英道:「别的事就不要派给她了。」 焦振英低头应是。 「你跟我来。」邱姑姑却沉了脸,转身走在前面,苏婉如和焦振英对视一眼,焦振英朝她挤了挤眼睛,低声道:「乖巧点,没事的。」 苏婉如点头,跟着邱姑姑去了。 「这事一开始你就知道?」段掌事看着焦振英。 焦振英讪讪的笑,苏瑾多精明的人,这种要被骂被鄙视的拍马屁行径,她是一定会拉着她这个绣长一起的,所以一早就告诉她了,美其名曰说是商量,实际上根本就是拉着她来背锅的。 这锅背了,她还无从反驳,只得道:「是,此事她和我商量过的。」 「你们这些年轻人。」段掌事无失笑的摇了摇头,心情很复杂,「行了,行了。随你们闹腾去吧。」 焦振英笑着应是。 还真是被苏瑾猜到了,这个小丫头,一身的心眼子。 「你自己想的主意?」邱姑姑关了门,原地转了个身盯着苏婉如便质问,苏婉如垂着头应是,道:「是,我得了吴姐姐的评比名额时,就在想我要绣什么。」 「条屏面积小,我就打算绣条屏。」苏婉如三分真七分假,「我一个新人,功底不比馆里的其他姐姐……我若是想赢,就只有让人耳目一新,所以,我就准备绣小像。我原是想绣姑姑您的,可又怕掌事瞧见了,有些说不过去……最后思来想去,就定了司公公。」 要绣当然绣司三葆,锦绣坊里的大事,段掌事也不敢反驳他。 「你到是不遮掩。」邱姑姑指着她哭笑不得,「你小小年纪不学好,就这么一门心思的想出头吗。」 苏婉如就抬头朝邱姑姑笑了起来,她生的好看,笑起来又特别的甜,「姑姑,我知道错了。年轻气盛一心想崭露头角。以后再也不敢了。」 邱姑姑顿时什么脾气都没了,就戳了戳苏婉如的额头,「给我回去好好想想,你错在哪里。」 她不喜人这样急功近利,可又不得不承认,在这个节骨眼上,苏婉如这一出马屁拍的刚刚好。 不管是误打误撞还是真心为之,至少,这个丫头的心是在锦绣坊的。 「是!」苏婉如笑着,趁热打铁的挽了邱姑姑的胳膊,扶着她坐下来,低声道:「其实,我巴结司公公也不单单为了自己,上次掌事说京城要来人,怕司公公不帮我们。我这次趁着机会熘须拍马一下,司公公指不定一高兴就表态了呢。」 实际上,司三葆确实表态了。 「你哄我有什么用。」邱姑姑接着苏婉如泡来的茶,「算了。往后你要跟着三娘好好学,就算最后你去不了京城,可有了这样难得的机会歷练,对你来说也是极大的好事。」 苏婉如立刻点头应是。 「去吧,去吧。」邱姑姑一脸的无奈,这世上没有笨的人,可有的人精的让人讨厌,而有的人即便在她手里吃了亏,她也能让你觉得舒坦,苏婉如就是这类人,你明明恼着的,却偏说不出重话来。 「那我告退了。」苏婉如笑着退了出去,还贴心的关了门,蔡妈妈立在院子里,见着她就道:「苏姐姐,那条屏我真是不知道怎么就漏了,这事儿是我对不住你,我和你赔礼。」 说着,朝苏婉如行礼。 「不用,不用。」苏婉如忙扶了蔡妈妈起身,「我也因祸得福了,妈妈哪有错。」 真是个会说话的,蔡妈妈高兴的道:「往后有什么事就来和妈妈说,妈妈一定帮你。」 苏婉如忙给蔡妈妈行礼,笑着道谢。 出了院门,苏婉如狠狠鄙视了自己一通,这种表里不一的事,做一次就有第二次,她还越做越顺利…… 她想着摇了摇头,就看到小径上焦振英正抱臂一脸不悦的等着她。 「又来个兴师问罪的。」苏婉如嘆气,快步上前,笑着道:「绣长。」 焦振英脸一板,道:「不要喊我绣长。我没你这满身窟窿眼的朋友。」 「我错了,错了。」苏婉如作揖,「好歹我赢了,咱们也不算丢人,对吧。」 焦振英哭笑不得,捏着苏婉如的脸,「我看就你最丢人。」又道:「和我说,你什么时候把自己绣品藏起来的。」 「没有。」苏婉如露出一脸懵懂不懂事的样子,「我怎么会藏自己绣品。」 焦振英翻了白眼,指着她道:「你还说自己不知道。好好的绣品送去了怎么可能独独少了你的。」 苏婉如干巴巴的笑着。 她要不这么做,司三葆的马屁拍的哪有这么好的效果。 「丢人。你就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吗。」焦振英敲了苏婉如的头,「回去歇着吧,明天三娘就要定稿子开始绣了,我看你这回能弄出个什么新花样。」 是要绣一个十二面的屏风,每扇是八尺高两尺宽,这个不比其他,得拿出实打实的手艺来。 时间上还是很紧的。 「我得了五十两的赏钱。」苏婉如笑着道:「几位姐姐落了选,我做东今晚叫个席面来,就在我院子里,大家闹腾闹腾可好。」 焦振英抿唇笑着,点了点头,「说到做人,谁都赶不上你。」 晚上,她们叫了席面,将二楼的人都请到院子里,又派人去请段掌事和三位姑姑,得知是小丫头们聚会,几位管事都说有事没来。 二十来个姑娘,在苏婉如的院子里闹腾到半夜才散,一个个喝的微醺,大半夜的唱着曲儿,疯的邱姑姑直皱眉。 苏婉如也喝的有些晕乎,坐在椅子上抱着茶盅傻笑,蔡萱被周槐娟架着,回头撑着她摆手,「你也早点睡吧,盆碗明儿一早会有婆子来收拾。」 「走吧,走吧。」苏婉如站在门口摆着手,笑着道:「我还有银子,明儿晚上我们再接着喝哦。」 周槐娟捂摸着圆鼓鼓的肚子,啐了一口,「你这是想胖死我,我才不来吃。」说着,扶着东倒西歪的蔡萱走了。 苏婉如立在门口看着,好一会儿才关门进去,摇摇晃晃的扶着门,又觉得心噁心,扑在墙根吐了一会儿,才稍微觉得舒服了点,「这酒不行……烧的心口疼。」 她捂着心口趴在桌子上,烛光摇摆着,将她红通通的小脸晃的迷迷濛蒙,过了一会儿眼前似乎都了个人影,她愣了愣,抬眼看着眯着眼睛,「周槐娟?怎么还不走,丢什么东西了吗。」 「不会喝还逞能。」那人在她耳边哼了一声,打横将她抱了起来放在床上,嫌弃的道:「一身的酒气!」 苏婉如歪着头,撑着坐起来盯着那人模煳的脸,「你……谁啊。」 那人冷哼一声,将她推倒躺着,用被子将她裹的严严实实的,「回去煮醒酒汤来。」 门外有人应了一声。 苏婉如心头迷煳,抓住那人的手抬起来看了看,前前后后的摸着,咕哝道:「这么大,这么粗糙……像,像谁的手呢。」她说完丢开手,忽然灵智大开似的,瞪大了眼睛指着那人的鼻子,「沈……沈……什么来着。」 「混帐东西!」那人大怒,嗷呜一口咬住她的手指。 苏婉如疼的叫了起来,顿时红了眼睛,呜呜咽咽的道:「疼,疼,疼,好疼!」 她声音娇娇柔柔的,皱着秀气的眉头,怎么看怎么好看,那人咬的力道轻了点,可手指却捨不得松。 ------题外话------ 周末愉快哈。
057 反差 「松口。」苏婉如将手指抽回来,嫌弃的在对付身上使劲擦,「你怎么这么讨厌。」 那人冷着脸,问道:「爷很讨厌?」 她抱着被子就露出个头来,拼命点着。 那人磨牙,牙齿磨的咕咕响,恶狠狠的道:「你再说一遍?」 「你让我说我就说啊。」苏婉如翻了个白眼,哼哼道:「你当你是谁。」 那人也哼了一声坐着没动,也不说话。 「呕!」苏婉如打了个嗝,突然翻身就趴在床头一副要吐的样子,「那谁,快给我拿盆,我要吐了。」 那人没动,苦大仇深的坐在床边看着她。 「长耳朵没有。」苏婉如怒道:「明儿把你送洗衣局去。」 那人磨磨蹭蹭的去拿了盆,苏婉如光脚下床,抱着盆蹲在墙角吐的昏天黑地。 吐是吐干净了,可头仿佛要炸开似的,她抱着头蹲在墙角喊着,「水……我要喝水。」 一杯水递过来,她一口气喝完,将杯子塞在那人手中,扶着墙晃晃悠悠的站起来,那人好像哼哼了两声,站在一边看着她,她很不高兴,蹙眉喝道:「有点眼力见,过来扶着我啊。」 那人没说话,走路带风的过来,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她惊唿一声,抓着那人的衣襟,因为吐过眼睛里还泛着水光,亮晶晶的透着惊惧,像只小猫似的,「你……你干什么。」 那人轻柔的将她放在床上,扯住她的脸颊,语气那个愤恨,「再叫爷瞧见你喝酒,你把你吊房樑上去。」 「疼,疼!」苏婉如拍他的手,嘟着嘴,「你好好说话,不准动手。」 那人就松开她,苏婉如翻了个身抱着被子,盯着他的脸眯着眼睛,「沈……」她一句话没说完,他啪的一声打了她的屁股,「喝醉就给爷装疯卖傻!」 沈湛气的头疼。 「沈沈沈……」苏婉如往床里让了让,凝眉道:「你怎么没有表字……好歹也是个侯爷,多丢份。」 沈湛揉着额头吐了口气,看着她语气柔和,「爷没有,你帮爷取一个吧。」 他少年时在市井混,略大点从了军,在军中都是粗人,谁没事和那些文人似的,取个表字……闲的。 「不行。这是长辈赐,好友赠的,我们的关系不合适。」她摆着手,「你可以请好友赠嘛!」 沈湛逗她玩,「无妨,媳妇送也是一样的。」 「谁你媳妇,不要脸!」苏婉如咕哝着,将睡不睡的样子,「要我给你取,取个什么呢……阿狗?」 沈湛黑了脸。 「哈哈。」苏婉如闷闷的笑了起来,拉着他的手像长辈似的拍着,「阿狗,阿狗!」 说完,就裹着被子,不等沈湛发怒,她就拉着他的手睡着了。 唿吸轻浅,小脸粉扑扑的,嘟着嘴像是个搪瓷娃娃,怎么看都让他心头髮软,恨不得即刻死了,以后再不用心心念念的想着。 可又捨不得死,她还没做她媳妇呢。 「你给爷等着,等成了亲好好收拾你。」他哼了一声要走,可手被拉了拉,就听她喊了句,「母后,别走……」 要走的步子再迈不动,他伸手在她发顶揉了揉,道:「不走。」 苏婉如笑了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觉得浑身燥热,口中也干的厉害,这才哼哼的醒来,揉着太阳穴满声的懊悔,「下次再不喝酒了。」 她太久没喝了,都忘记了自己的酒量有多差。 「咦。」她愣了一下,就感觉到腰上有只手,脖子下有只手,她的头不是靠在枕头上,而是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她睁开眼,抬头,看到一个男人的下巴,有青色的鬍渣的下巴。 男人,手臂,下巴。 苏婉如彻底清醒,眼睛瞪圆,勐然推开那人翻坐了起来,那人早就醒了,或者根本没睡,就这么双眸赤红的盯着她。 像头狼,忍飢挨饿几十年,终于见到了活生生的肉。 「沈……沈湛。」苏婉如检查了衣服,完好无损身体也无异样,她松了口气,手指着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迷迷煳煳想起来,昨晚是有人在她床前守着,她以为是杜舟或者是她殿中的女官…… 没想到是沈湛。 她太蠢了,后宋早就没有了啊,她怎么防备意识这么薄弱,一点都没有多想呢。 沈湛挑眉,脸上写着欲求未满几个大字。 苏婉如缩了缩,打算从床脚开熘,可他腿太长,脚不但将床全挡了,还多出来搭在床尾的架子上,叠着翘着…… 他以手臂枕头,就这么看着她。 「你……你……」苏婉如拍他的腿,「让一下,天快亮了,你快走。」 沈湛抿着唇,阴森森的道:「小白眼狼,用完了爷就想赶人?」 什么叫用完了?苏婉如的脸腾的一下红了,她醉酒什么样子她自己心里有数,保不齐昨晚她真的会拉着他一顿诉苦不让他走,想到这里她心头一跳,戒备的看着沈湛,「我没有酒后胡言乱语吧?」 「没有酒后乱语,但是乱了别的。」他好整以暇,露出一副吃亏的表情,然后掀了被子,露出刀疤纵横却结实的胸膛,苏婉如经不住刺激,啊了一声撇过头去,沈湛接着把被子往下撩,苏婉如受不住忙摁住他的手。 「别!」她怕看到不能看的画面。 「脑子都在想什么。」他推开被子起身光脚踏在地上,上身虽光裸着,可裤子穿着的。 苏婉如松了口气。 他侧目看着她,睨着,伸手指了指肩膀,不说话。 顺着他指尖的方向,苏婉如看到了…… 一排牙印。 她不忍再看,顿时抓了床脚的衣服给他披着,贴心不已:「侯……侯爷,天气凉,你快穿上衣服,免得着凉就不好了。」 她昨晚到底做了什么,酒品也太差了。 「下句是不是就要赶爷走?」沈湛看她,牙齿磨的咯吱响,「小白眼狼,你胆敢说半句,我立刻把你办了!」 苏婉如很心虚,垂着头跑去倒了茶递过来。 沈湛斜眼看着她,绷着脸也不接过来,道:「知道错了?」 苏婉如想也没想,点了点头。 她下次喝酒后一定要关好门。 「错在哪里。」他沉声问道。 苏婉如回:「不喝酒。」 「还有呢?」沈湛问道。 苏婉如一愣摇了摇头,她心里是总结了别的,可不能对他说。 「昨晚要不是我,换做别人你也这样?」沈湛眯着眼睛,满脸的杀气,好像她只要点头,他就能将她脖子给拧断了。 苏婉如莫名其妙,别人会和你一样来这里占我便宜,再说,她就算醉里潜意识也还有分辨能力的,咕哝了一句,她笑着回道:「当然不会,换做别人我肯定要撵出去。」 沈湛不信的,但是脸色明显要好了一点,接了茶盅喝了一口,蹙眉看她,「就因为司三葆赏了你五十两银子,你就这么高兴?」 「那倒不是。」苏婉如很高兴他换了话题,立刻回道:「是因为近日太忙太累,难得事情定了,所以高兴。」她说着,想起来沈湛那一万两的银票,忙放了茶盅过来,推了推他,「你让一下,我找东西。」 沈湛被她推了起来,就看她在枕头里摸了摸,随即拿了一张银票出来,递给他,「上次你给我的,现在还给你。」 「给你就收着。」沈湛扫了一眼银票,「往后不要再动歪心思,爷有的是银票给你用。」 他这是在炫富?苏婉如翻了个白眼,将银票塞还给他,「这么多银子,我用不着。」 她能用得着,可是这银票是沈湛的,无论将来她在哪里取用,沈湛立刻就能知道了……她岂不是暴露了行踪。 不能为了这点钱,给自己留下祸端。 沈湛沉了脸,喝道:「爷给你就收着,废话这么多。」 「我不要!」她塞他衣服里,横眉冷对的,「我平时用不着银子,这些留在我身上是祸害。」 沈湛愣了一下,想了想颔首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就将银票收了起来,「你有私章吗。」 「有,你要做什么?」苏婉如的私章是杜舟新刻的,不过是苏瑾的名字,她不怕沈湛知道。 沈湛穿衣服,一转过去她就看到他后背上有道新添的伤,她愣了一下,脱口问道:「你受伤了?」 「小伤。」他扫她一眼,套了衣服,接着说方才的话,「把你的私章给爷用用,明天让人给你送过来。」 苏婉如狐疑的看着他,「你这伤怎么可能是小伤,伤了多久了,谁伤的?」 「废话多的很。」他敲她的头,「私章拿来。」 他避而不谈苏婉如也不纠结着问了,便道:「你不会拿着我的私章去借利钱吧?我可告诉你,我钱没有命也不值钱,你打劫都劫不到银子。」 「真想撬开你的脑子看看,里面是不是五行八卦图。」沈湛露出无奈之色,朝她伸手,「私章给我。」 苏婉如乖乖的拿给他,沈湛收了放怀里。 天色渐渐亮了,苏婉如指了指外面,「我去打水……」又道:「你不回去?」 沈湛睨了她一眼,「坐过来。」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近日都忙什么。怎么都没去府中找青柳。」 苏婉如想了想,还是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蹙眉道:「还是因为锦绣坊评比的事,这事定了,后面就要跟着刘三娘一起绣明年皇后娘娘寿诞绣品。掌事的意思,要跟着圣上祭天的龙袍一起送去京城。」 祭天是三月,沈湛蹙眉,「你确定?」她想进宫刺杀赵之昂? 胆子倒是不小,不过有他在,先随她高兴去折腾便是。 「嗯。」苏婉如回道:「大家都争破了脑袋。」 沈湛就露出笑脸来,揉了揉她的头髮,与有荣焉的样子:「你才来这里就能挤进去,手段没少用吧。」 「会不会说话。」她忍不住笑,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反正我问心无愧就好了。」 沈湛见她可爱,满心的怜惜笑着道:「有愧也无妨,有爷在,你怎么亏心就怎么亏心。」 有你在才害怕呢。 「不过,若是送皇后娘娘寿诞的绣品,爷倒是有个提醒。」沈湛凝眉,想了想,道:「皇后娘娘早年生太子难产,此后就不大喜欢红色。」 居然还有这样的事,苏婉如不知道刘三娘的屏风是怎么定稿的。 「多谢侯爷提醒。」苏婉如笑着道:「掌事说,若是讨了皇后娘娘的喜欢,我们是要进宫谢恩的。」 他摸了摸她的头,没说话。 苏婉如也打算换话题,这事儿她说了心虚,「青柳说你很忙,忙什么?是不是因为中都凤阳的事。」 「先去了徐州,后直接绕道去了凤阳,那边祖陵定了址,可在淮水下游,不好!」他摇了摇头,手指点着桌面,「将来必会出事。」 他盗墓挖穴多年,对墓群墓道的设置还是有数的。 「那你写奏疏禀报此事了吗。」苏婉如托腮看着他,第一次看到,沈湛谈政事的时候这般睿智,半分不煳涂,「这是大事也是大功呢。」 沈湛看向她,摸了摸她的头,笑了笑,「此事有更合适的人去上奏。」 「你打算卖人情?」苏婉如眼睛一亮,指着他笑了起来,「老奸巨猾!」 他愣了一下,哈哈笑了起来,捏着她的脸颊,道:「爷正年轻,哪里老了!」 苏婉如拍着他的手,心里却莫名生出一丝佩服,他不是莽夫悍勇没头脑的人啊……如今他军功赫赫,已经封侯了,所以再立大功对他来说,一点用都没有,圣上顶多再给他加个三公的封号罢了。 他要这虚名做什么,又不是用笔墨垂青史的文官,他只要战打的好,只要不谋反不造乱,不站错队,他就能安安稳稳的活到老,为后代留荫恩。 所以,这功劳他既然用不着,就不如拿来做人情。 比如,小皇孙,比如……宁王? 总之,现在的他不是要在圣上面上露面,而是笼络自己人,打通各界的关系。 「不亏是爷看中的女人。」沈湛不意外苏婉如的聪慧,「心有灵犀。」 苏婉如无语,摆着手一脸的嫌弃,「民女不敢高攀,更不敢说和侯爷您心有灵犀。」 「牙尖嘴利。」沈湛弹了她的脑门,嘴边的话忽然一顿,看着她笑道:「过来,让爷抱会儿。」 苏婉如戒备的看着他,摇头。 沈湛蹙眉,翘着腿好整以暇。 苏婉如的纳闷和戒备,转眼就被院子里的脚步声打断,随即就听到蔡萱喊道:「阿瑾,你起了没有啊,我头好痛。」 脚步越来越紧。 「你太坏了。」苏婉如蹭的一下站起来,不情愿的扑在沈湛怀里,敷衍的抱了一下,「快走快走。」 沈湛眯了眯眼睛,露出乘人之危的样子。 「无耻。」苏婉如不得不弯腰抱着他,柔声细语的道:「侯爷最好!」快走,快走。 沈湛不动。 苏婉如松开他,看着他的脸,咳嗽了一声尴尬的凑过来,在他脸上飞快的一亲,「行……行了吧。」 沈湛笑了起来,突然起身将她楼过来,唇就压了下来…… 蔡萱敲门,「阿瑾,你醒了吗。」 苏婉如急的红了脸,沈湛才松开她,摸了摸她的脸,在她耳边低声道:「爷晚上再来找你。」又朝门口点了点下颌,「去开门吧。」 「你……」苏婉如怀疑的看着他,磨磨蹭蹭的去开门,蔡萱抱着头站在门口,「阿瑾,我头好疼啊,有没有什么药解酒的。」 头疼吗?她还好唉,居然没有头疼,「要不,我去找大夫问问?」 「算了。你让我进去喝杯茶。」蔡萱推开堵着门的苏婉如进来,一下子扑在床上,咕哝道:「阿瑾,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苏婉如心头砰砰的跳,在房里四转了一圈,沈湛却已经不在了,她正满腹奇怪,就一抬头看到了某人正躺房樑上喝茶……她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拉着蔡萱就走,「别睡了,我肚子好饿,要去吃早饭。」 「你让我躺会儿嘛。」蔡萱抱着被子不肯走,「就一会儿。」 苏婉如连拉带拽的将蔡萱弄出去,沈湛失笑,不一会儿从房里出来上了街,卢成默不作声的跟在后面,低声问道:「爷,姑娘没事吧?」 「没事。」沈湛拿了苏婉如的私章出来,「拿她的章去通天票号开个户头,往后我们得的所有的银子,让周先生给她存一成。」 一成?爷现在刚拿了个盐井,到手就开始赚,这往后一年没有三五百万两,也得有个一百多万,给姑娘一成也不得了啊,还有前几天从徐州回来的路上,碰到一个大墓,他们倔了,也得了不少。 「是。」卢成应了一声,没有再多问,拿着私章去了通天票号开了户头,又将事情和周奉说了一遍,周奉吃惊的不得了,拿着私章翻来覆去的看着,「这……就是爷惦记的女人?」 「是!」卢成知道瞒不着周奉了,「此事你知道就好了,千万不要去劝爷。」 劝也没用的。 「老夫懂。」周奉这么精明的人,当然知道沈湛都到这个程度了,怕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了,「只是这钱多了点,爷既然要娶人回来,何至于给她存这么多钱。」 她说着,去了内院找到了沈湛,语气诚恳的劝道:「她一个女人,就算置办嫁妆也用不着这么多钱,更何况,既然将来是夫人,爷的钱不也是她的钱。」 「女人有钱腰板硬。」沈湛吃着馒头就着肉饼,「再说,若我哪天有意外,她有钱在身上,也不用胆怯害怕。」最重要的,不会为了生计去嫁别人。 周奉嘴角抖了抖,发现他刚才说了句废话,默默的放了私章,「那在凤阳各地收了八万两,分不分?」 「分啊。是钱就给她分点。」沈湛又抓了个馒头,青柳就端着药进来了,「侯爷,喝药的时间到了。」 沈湛没废话,抓了药碗一口气闷了,擦了嘴嚼着馒头接着说话,「八万两?都谁送的?」 「您过目。」周奉递上名单,沈湛咬着馒头看名单,随意一扫点了点上面的一个人,「这嫪五是监工?」想接皇陵的生意,所以贿赂了沈湛一万多两。 周奉应是,「他的小舅子是当地的一个乡长,乃地头蛇。」 「那钱收少了。」沈湛蹙眉,点了点桌面,和周奉说了几句,周奉眼睛一亮,立刻就点了头,「成,卑职这就暗示他们再送三万两,一准将修建皇陵的事给他们做。」 这种地头蛇办不成大事,还无恶不做。正是做替罪羊好人选,还能给小皇孙留个立威信的机会。 沈湛满意的点了点头,起身抓了衣服穿好,想了想又将苏婉如的私章揣自己怀里,「你去喊杜燕秋,让他明天跟着我去一趟松江,来回四天,记得带好盘缠。」 「爷是去找那个铁匠?」周奉随后,沈湛点了点头,道:「那铁匠打的刀很好用,爷亲自去看看。」 周奉应是,又道:「今天中秋节,收了好些帖子,您看……」 「不去。」沈湛很高兴,「让厨房做桌子菜,晚上有人来。」 是那位姑娘吧,周奉看着沈湛的背影,嘆了口气感慨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此话诚不欺人啊。」 沈湛没听到,哼着小调,走了。 吃过早饭,苏婉如就去刘三娘跟前应事,八扇屏风七个人,刘三娘绣中间两副,其余的人一人一副…… 「苏瑾。」刘三娘和自己组里的人介绍苏婉如,「她虽是新来的,可手艺却不俗,接下来这半年多咱们都要一起共事,相互谦让友爱一些,目的就是将当下的事情做周全了,不要丢了应天锦绣坊的脸。」 「是!」苏婉如跟着大家一起应是,刘三娘看着众人笑了笑,指着一个个绣娘和苏婉如介绍,「这是邵姐,她在锦绣坊二十年了,比我们都要年长一些,手艺也是没的说,乱针绣咱们组里她最出色。」 邵姐名叫邵娟,常州人,看外表约莫三十一二的样子,略有些胖,看人时眯着眼睛,苏婉如估摸着她眼神应该不大好。 也不稀奇,做绣娘的,十年二十年后,眼睛就没有利落的。 「这是姜枝,姜叶姐妹,她们是双生子,不过容貌却不大像。」刘三娘笑着说着,苏婉如和两人互相见了礼,都比她年岁长资歷老,「还请三位姐姐多关照。」 邵娟等三人冲着她笑着点头,说不敢当。 「这两位是马倩和聂娟。」刘三娘介绍完,就拿了八副底稿出来,「此番是以山河为主,这幅江南烟雨,这幅是中原,这幅塞北风光……」她一一介绍,分发下来,苏婉如拿到的是雪后的燕京。 「临摹底稿,好了以后我们再开会议论,不好的就重画,宁愿每一步都耽误点功夫,都不能马马虎虎应付过去,最后返工重来。」刘三娘办事很认真,一一叮嘱每幅图的要领后,才让大家都散了。 苏婉如拿着底稿下楼,蔡萱迎过来,好奇的看着,「这是燕京吗?这不好绣啊,落了雪的屋顶也就罢了,这人畜要浮在上面,有点难。」 「嗯。」苏婉如也觉得有点难,而且还是双面绣法,虽两面是一样的,可这么大的图,太费工夫了,「也是学习,等绣完这幅图,我的绣技就要突飞勐进了。」 蔡萱掩面而笑,点着头,「对,一定会突飞勐进。」 「恭喜你啊,阿瑾。」阮思颖端了茶过来递给她,眼里露出真的替她高兴的笑,「我们五个人,胡姐姐去了锦绣馆,你接了寿诞的绣品,你们两个人真厉害。」 蔡萱与有荣焉的笑着,「胡姐姐不敢说,但是将来阿瑾好了,肯定会帮我们的。」说着,看着苏婉如,「对吧,对吧。」 「是!」苏婉如掩面而笑,「我们不管谁好了,都要互相帮助照拂。」 阮思颖笑着,朝窦娆看去一眼,瑟缩了一下笑着道:「那你们说话,我接着去做事了。」 便走了。 时间其实很紧,苏婉如既然接了活就不打算敷衍,精心坐下来描图,楼梯上蹬蹬传来脚步声,周槐娟的大嗓门吼着,「姑姑说今儿让大家休息半天,晚上饭堂有加餐,姐妹们要是想出去玩的,就结伴出去,不过戍时前必须回来。」 「真的能出去啊。」蔡萱跳了起来,拍着手道:「今晚听说夫子庙有花灯的,阿瑾我们去看花灯吧。」 苏婉如看看手里的事,想起来什么,问周槐娟,「所有人都去吗?」 周槐娟摇了摇头,道:「姑姑她们应该不会去。」 那她就更加不去了,她看着蔡萱道:「你自己去吧,我不去。」 「去嘛。」蔡萱拉着她起来,「就穿上次去赴宴时穿的那条裙子……这次我出钱,请你吃零嘴。」 周槐娟凑过来,「还有我。每次都是阿瑾掏钱,这会我和萱儿掏钱。」 说着,两个人半拖半拉的拽着苏婉如下楼。 一下午,三个人就在房里换衣服,蔡萱还特意梳了单螺,别了一支苏婉如送她的鎏银的铜簪,又活泼又清雅,「我好看吧?」 蔡萱穿着新做的裙子,来回的转着圈儿,苏婉如失笑,点头:「好看。就是薄了点,我觉得你夜里了肯定会冷。」 「不会。」她拍着胸脯,「我从小就不怕冷。」 苏婉如和周槐娟都笑了起来。 三个人晚饭都没有吃,就蹦蹦跳跳的往夫子庙去,路程不算近,走过去要半个多时辰,苏婉如穿着件半旧的芙蓉色夹袄,下身是条青色的挑线裙子,跟在像只出笼小鸟一样的蔡萱身后。 一路吃着零嘴逛到了夫子庙,天色正黑,商家纷纷将灯点亮,挂着各式各样的标语的幌子随风飘荡,挑着担子的小贩边走边吆喝,赶来凑热闹的百姓,或坐牛车,或坐驴车马车,挤挤攘攘的在外面的路口下车。 蔡萱一碗桂花糖芋苗没吃完,四处就已经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好热闹啊,这就就是人人传颂的夫子庙灯会啊。」蔡萱第一次看到,拉着周槐娟问这问那,「是不是还有舞龙灯的?」 周槐娟白了她一眼,「那是上元节,中秋节素来没有。」 「哦。」蔡萱点了点头,拉着周槐娟就朝人堆扎,「阿瑾,娟姐姐快来,这里有卖糯米馅糰子的,和我娘做的一样。」 徽州有中秋不吃月饼,吃糯米糰子的,里面裹着芝麻或者豆沙馅,又甜又糯。蔡萱的娘是徽州的,她自小到中秋就吃这个,所以见到了格外的高兴。 苏婉如哦了一声,勉强跟过去,可接着就被人流沖了一下,转眼就被动的走了十来步。 她抚额,往一边避开,在一个卖糖人的小摊贩前停了下来,那小贩是个四十左右的男子,很会来事儿做生意,「小姑娘要吃糖人吗,六纹钱一个,十纹两个,想要什么样儿的随便挑,若是没有你和老汉说,现在给你捏现成的。」 「不……不用了。」她盯着上头插着的胖墩墩的杨贵妃忍不住失笑,老闆正看着她,忽见她一笑顿时惊艷了一下,「姑娘可是要这个杨贵妃,你要是喜欢,给你三纹钱拿走。」 苏婉如被人撞了一下,朝前跌了一步,尴尬的指了指自己的荷包,红着脸道:「我……我的银子没带出来。」蔡萱说今儿她做东,非不让她拿银子,现在倒好,站在人家摊子前丢人现眼了。 那老闆觉得这么娇俏的姑娘,不会是穷人的孩子,便笑着热情的道,「可是和家里人走散了,要不你站我这里来,里面人少不会被人撞着,等会儿你家人路过肯定能看到你。」 苏婉如看着老闆后面的竹椅,正要答应,就发现她站这么会儿,老闆摊子前多了七八个少年,倒也不算轻浮,只是眼睛都朝她脸上瞟……她顿时哭笑不得,这位老闆可真是精明啊,她笑着摆了摆手,道:「算了,我在前面等就行。」 「糖人你不要了?」老闆拔了杨贵妃,苏婉如摇了摇头,艰难的往前挤着,站在一棵华盖似的老榕树下,这里人少些,她才长长的松了口气,后悔今天出来凑热闹了。 「糖人。」忽然,一道声音仿佛从很远的人群中穿透而来,淡淡的绵绵的,带着令人难以抗拒的醇厚,像胡琴叮叮咚咚响在耳边,她循声去看…… 男子二十上下的样子,穿着一件天青的道袍,外头罩着一件纯白狐狸毛大氅,在这清冷的初秋,他像是一株落雪压枝的梨花,周身泛着淡淡的银光,矗立在人群中。 苏婉如眉头微微挑了挑,视线落在男子递来的糖人上,是方才她想要却没钱买的杨贵妃,扯了扯嘴角,问道:「公子何意?」 「方才路过看见姑娘想要这糖人。」男子勾唇,他唇色很淡,面色也很淡,露出一种病态柔弱的美,「在下便顺手买来,送给姑娘。」 苏婉如没接,脸上露出奇怪之色,「我并不喜欢这糖人。」她后退了几步,「还有,你这搭讪的方式有些老套了。」 她说完,转身欲走。 「姑娘。」男子笑盈盈的跟上来,随在她身侧低声道:「我们来打个赌可好,若是姑娘赢了,在下立刻离开,若是在下赢了,还请姑娘收下这糖人。」 这赌不大,看似她也没有吃亏,苏婉如歪头看他,「我为什么要赌。」 生的再美,也是登徒子,和沈湛还不是一类人。 不对,是男人都是一样的。 「因为这个赌姑娘也会感兴趣的。」男子轻笑,笑容腊梅枝上的雪,矜贵优雅,让人觉得和他说句重话,都是亵渎,「我们赌一赌,你的朋友现在在何处。」 她蹙眉,回道:「行了,我输了,糖人给我吧。」她说着,朝对方伸出手。 男子一愣,随即笑了起来摇了摇头,将糖人递给她,「姑娘可真有趣。」 「是公子你有趣。」苏婉如看了眼杨贵妃糖人,转身接着走,男子莞尔随在她身侧慢慢走着,她顿时大怒回头瞪着他,「你想做什么?」 男子挑眉,失笑,「在下也从这边离开。」 苏婉如没说话,但神态不客气。 「其实在下不过一时兴起。」男子轻笑,容色与天上的银月交相辉映,引的路过的少女羞涩驻足,怯生生的打量着,他仿佛毫无察觉,轻声细语的说着,「姑娘何来这般怒意。」 「在指责我以德报怨?」苏婉如想了想,还真是这样,可他们是陌生人,她为什么一定要领一个陌生人的人情,「那就算我以德报怨吧,公子要走,你先请!」 男子看着苏婉如,忽然递了个名帖过来,竹篾做的名帖清雅淡香,上面刻印着一排名字,她没细看就奇怪的看着对方。 「在下初来应天,确实有些冒失了。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姑娘海涵。」男子说着,双手奉了过来。 伸手不打笑脸人,再说,对方这样说她也不好咄咄逼人,她接了过来,朝对方笑了笑,「海涵不至于,公子再兴起时,略沉静一刻就好。」 男子眉梢一挑,顿时笑了起来,笑了起来又用帕子掩唇咳嗽着,不一会儿他就有些受不住的样子,摇摇欲坠。 苏婉如没看男子,余光落在四周,就发现隐在人群中,有好几个人一副焦急担心要过来的样子。 「姑娘很细心。」男子吃了颗药,略好了些,因为咳嗽,脸色上泛着薄薄的红晕,为他出尘脱俗的容貌,添了一份人间的烟火气,「他们都是我家的家丁。在下近年身体不好,每每出门,身边都会跟着人。」 你也很细心啊,我只是瞟了一眼,你就察觉了我心中所想,苏婉如敷衍的笑了笑,「你既难受,就早点回去歇着吧,我告辞了。」 「姑娘住在哪里。」男子看着她,目光诚恳,「我还要在这里逗留一刻,马车可以借给姑娘用。」 这个人说话声音轻柔,让人觉得舒坦,丝毫没有压迫和侵略感,这让她想到了沈湛……那个人,从你身边路过,都能将你压的喘。 「不用。」她笑了笑,态度也软了点,「我离的不远,走走就好了。」 她的话刚落,天下就开始飘起了绵绵细雨,男子轻笑,道:「那在下借姑娘一把伞吧。」说着,就有人送了一把油纸伞来,他递给苏婉如,「夜路黑,姑娘慢行。」 苏婉如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和他福了福,道:「多谢。」本打算问他怎么还这把伞的,可还伞就还得见面,她真的不想认识什么权贵,就索性昧着良心不提这茬。 「姑娘若打算还伞,那就三日后送到晚晴楼吧,午时,我在那里等姑娘。」他说着,微微一笑,衣袍绽开扶着自己的家丁,悠悠然的走了。 人群中,他无论是背影还是气质都格外的显目,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我又没说还。」苏婉如拿着伞,想了想撑开,慢慢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倒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些小家子气了。 她低头看了看糖人,笑了笑随手插在了路边的树枝上,「嗯……就接着做没礼貌的小人好了。」 她抛开这茬,拐了弯抄到巷子里,又从巷子里出来站在夫子庙的门口,等了许久也不见蔡萱出来,她没了耐心,就自己往锦绣坊走。 时间还早,路上也很热闹,四处能听到鞭炮声和谁家在蒸做月饼的香气……去年的中秋节,她也做了月饼,还和杜舟创新了一种苦瓜馅,吃的苏季都吐了。 她驻足抬头看着月亮。 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可她的生活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嘆了口气,从角门回了锦绣坊,大家都出去玩了,锦绣坊里格外的安静,她沿路走着就碰到了邱姑姑和婆子正说着话出来,她行了礼,邱姑姑问道:「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和萱儿她们走散了,有些累就回来了。」苏婉如笑着道:「姑姑吃饭了吗?」 邱姑姑扬眉,随即笑着道:「你这鼻子还是灵光,可是闻见了我刚做好的饭菜香气?」 「我也没吃。」苏婉如孩子似的挽住邱姑姑的胳膊,「姑姑赏我口饭吃吧。」 邱姑姑点了点她的头,两个人就拐了弯进了邱姑姑的院子,婆子正摆好了桌子,见着苏婉如忙笑着行礼,邱姑姑道:「行了,你们都回去团圆吧,有苏瑾陪我吃饭就行了。」 几个婆子应是,收拾好就回去了。 苏婉如和邱姑姑对面坐着,桌上摆了酒,苏婉如斟了酒敬邱姑姑,「今天中秋节,我敬姑姑,望您身体康健,事事顺心。」 「你也是。」邱姑姑喝了酒,指了指菜,「少喝点酒,我可是听振英说你酒量不好。」 苏婉如红了脸,想到昨晚她喝醉了后做的事……也不知道沈湛今晚在干什么,是不是拉着他院子里的美人们一起吃团圆饭。 随便了,反正和她无关。 「我喝一点不会醉。」苏婉如失笑,就和邱姑姑面对面坐着,慢慢喝着酒,「……掌事和姑姑明天会去码头接人吗。」 邱姑姑颔首,道:「明儿一早就启程,后天回来。」说着嘆了口气,「锦绣坊怕是要不太平了。」 是因为京城锦绣坊来人的缘故,还是因为宁王的缘故? 「有司公公承诺,您不用太担心。」苏婉如低声道:「不管什么事,求他做主就是了。」 邱姑姑笑着摇了摇头,「你这丫头,一肚子的心思。」说着顿了顿,又道:「不过你说的也没有错……」 「三娘姐姐和青红姐姐去吗?」苏婉如很想去,却不料邱姑姑道:「司公公说排场不宜太大,低调点,尽了礼数即可。」 苏婉如失望的哦了一句。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还吃了好些月饼,直到近亥时大家都回来了,她才告辞回了自己院子,一推开门就看见沈湛正靠在她的椅子上,听到脚步声他便睁开了眼睛,看着她,「和你们姑姑一起喝了酒?」 「嗯。」她在他对面坐下来,「你什么时候来的?吃饭了吗。」她还以为他今晚在家过节呢。 她忘了他早上说的晚上会来!沈湛凝眉,脸色沉沉的,「来了有一会儿。」说着起身看了她一眼,道:「桌上给你留了月饼,你留着明日吃吧。」话落,就拂袖走了。 咦?他走的这么爽快,她不禁愣了一下,很吃惊的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人消失了才反应过来。 这是……生气了? 她跟着去门外看了看,哪里还有沈湛的影子。 「莫名其妙。」苏婉如咕哝了一句,回到桌边才发现上面摆着她的私章和一个食盒,里面整整齐齐码放了很多月饼,她莞尔,伸手捻了一个出来吃,随即吐了出来,「什么啊,居然做肉馅。」 她向来不吃肉馅,吃个莲蓉的就算不错了。 想了想,又找了个不同的出来,这一次居然是莲蓉,她便一个人坐在桌边,抱着一碟子月饼慢慢吃着。 等再回神时,已经是满脸的泪。 她失笑,擦了眼泪,打水回来洗漱,关了门睡了。 以为会睡不着,可等睁开眼时已经是天光大亮,新来的婆子扫着院子,看见她开门,就笑着道:「姑娘昨天玩累了吧,这都快中午了。」 「这么迟了。」苏婉如揉着头,忙洗漱去了馆里,焦振英见着她,笑道:「昨晚玩累了?姑姑她们都快到码头了。」 她笑着取了底料,裁了一块布,「昨晚我和姑姑一起吃的晚饭,她还担心京城锦绣坊来人后会不太平。」 「我就说你昨晚怎么不在。」焦振英笑着道:「姑姑担心也是正理。因为你不知道京城那边的内斗有多厉害,几乎是血雨腥风。」 利益越大,斗争自然也就越激烈,苏婉如不奇怪,「正好让我们都见识见识。」 焦振英白了她一眼,道:「我还想多活几年。」 苏婉如失笑,拿着底料出去和蔡萱一起说着话,晚上,沈湛没有出现,她越发觉得奇怪,犹豫着要不要去问问卢成,可一想到沈湛那样,她还是打消了念头,老老实实的在房里将他的夹袍给缝出来。 一夜无话,第二天中午时,就听到大家议论锦绣坊的绣娘到了,周槐娟道:「你们是没看见,那位姑姑身上穿着的可是革丝……肯定不是她自己的例钱买的,要不然她存三年也买不了这套衣裙。」 「还有她带来的绣娘,鞋面也是革丝的。」一边的小丫头也接了话,「京城来的就是不一样。」 和她们一比,她们倒像是野鸡了。 「你们听我说。」蔡萱急着道:「难道你们没有看到马车里坐着的宁王爷吗?」 周槐娟摇头,好奇的问道:「你看到了,好看? 「那不是人。」蔡萱摇头晃脑,「那就是神仙啊,我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周槐娟不相信,蹙眉道:「有镇南侯好看?」 「这……不一样。」蔡萱纠结了一会儿,「镇南侯是铁血将军,让人害怕,宁王看上去很温柔的样子。」 苏婉如停了针线,抬头看了眼蔡萱,没说话。 「早知道我和你一起出去了。」周槐娟很懊悔,「一个是王爷,一个是侯爷……我们应天好热闹啊。」 众人就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绣长。」楼下上来个婆子,站在楼梯口和焦振英说话,「邱姑姑让你将这次绣屏风的六位姐姐都带上去掌事的院子。」 焦振英一愣,问道:「去做什么。」 「看样子像是那位冯姑姑要见一见,和大家叮嘱几句。」 真把自己当头蒜,还拿架子训话了,焦振英哼了一声,招唿着楼上落楼下,讥诮的道:「……都下来,见贵客去了。」 苏婉如和邵娟几个人跟着刘三娘一起去了段掌事的院子,青红也在,并着其他两个馆此番都要绣贡品的绣娘一起,满满当当显得很热闹的样子。 「这就是青红啊。」一位面生的,约莫五十出头穿着浅紫革丝撒花褙子的妇人站在人群中,打量着青红,「早听说你手艺不错,此番可要多教教她们啊。」 她说的她们,是她带来的几位绣娘。 「不是说带了两位绣娘吗。」焦振英低头问刘三娘,「怎么来了六个。」 刘三娘垂着眉眼,低声道:「难得出门,有门路自然都想出来见识。」 焦振英就没有说话。 「这样。」那位京城来的姑姑道:「来的路上,司公公说他今晚组做东,在晚晴楼摆席面给我们接风,我就做个主卖个人情,大家一起去。往后这半年大家要一起共事,熟悉熟悉也好做事。」 邱姑姑皱眉,段掌事已很好说话的应了,「就听冯姑姑的,晚上大家一起去晚晴楼。」 众人应是,就退了出来。 深秋后天黑的早,还没下工就有婆子来喊她们,苏婉如将绣品略收拾了一下,就跟着刘三娘一起下楼,出门时就看见陆思秋穿了件崭新的朱红色袄子出来,红光满面的和她们擦身而过。 「她也去?」刘三娘凝眉,就连焦振英都没有请,何以陆思秋会去。 苏婉如也觉得奇怪,这念头没维持多久,就见陆思秋已经迎去了门口,京城来的冯姑姑看见她笑着道:「思秋这身衣服好看,正喜庆。」 「冯姨母。」陆思秋行了礼,「这身料子还是您寄给我娘,我娘亲自给我做的呢。」 冯姑姑笑着点头,一脸的满意。 原来是认识的,苏婉如莞尔,陆思秋的运气还真是好,一波三折后又遇到了救星。 没有那么多的马车,苏婉如他们不得不走着去晚晴楼,好在不远,跟在几位姑姑和掌事的车后面,小半个时辰就到了,青红看着前面的车,道:「你们听说了把,冯姑姑提了要求,说要让陆思秋做她的副手,还让大家在一起做事,也避免配色和底图重叠了,惹皇后娘娘不高兴。」 「这是什么理由。」刘三娘也拧了眉头,她鲜少情绪外露,「各馆都有各馆的分配调度,摆在一起,用了底料和针线,到底算谁的。」 青红冷嗤一声,「谁知道呢。这事儿掌事没有反对,估摸着是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司公公也不会管,嫌事小。」 刘三娘没有吱声,有的事说了就是矫情事多,不说心里却又膈应。 不过,掌事不反对,她一个小绣长就更加没有反对的理由了。 说着话到了晚晴楼,刚到门口,就见一辆马车在对面停了下来,苏婉如就看到冯姑姑和段掌事以及几位姑姑迎了过去,随即司三葆和韩江毅也从晚晴楼里迎出来…… 一阵行礼叩拜,车帘子撩开,一位披着狐狸毛斗篷,穿着竹青色长衫的男子从车里出来,他步态优雅,举止间透着矜贵…… 「是宁王。」青红惊嘆一声,「看上去好弱啊。」 刘三娘解释道:「听说曾受过重伤,伤了元气。」 青红哦了一声,她还是喜欢沈湛那样的硬汉。 苏婉如看的呆了一下,这个人,分明就是中秋节在夫子庙送她糖人和伞的男子。 是宁王? 不是今天才到应天的吗,何以前晚就出现在夫子庙呢? 她暗暗惊讶,视线毫无防备的撞在宁王的视线上,他眉梢一挑露出惊讶之色,随即微微一笑。 她想到他给的那张名帖,忙低头在荷包里翻了出来,上面刻着他的名讳,赵仲元。 仲元是宁王的表字啊。当时怎么没有想到。
058 疯子 晚晴楼定了三间包房,苏婉如自然不可能和高贵的宁王还有韩江毅等人坐在一起。 她想到沈湛,之前说不迎宁王,还真的没有出现,就连江阴侯的杜世子也没有来。 是故意的,还是有事出去了? 「这个人……」苏婉如喝了口果子酒,看着一桌子菜也没什么胃口,托着下巴发呆,「宁王这么受赵之昂喜欢,又这么有人缘,太子应该会很紧张吧?」 赵之昂好像比父皇大几岁,那他今年也得有六十左右了。 太子为人她听说过一些,因为出生时赵之昂整日打仗,他随着自己的母亲几次被俘,就光牢房都换了好几处,吃了不少苦,不但身体不好,而且性格也有些懦弱胆小。 除此外,赵之昂的儿子中,随着他征战比较出色的,是四皇子和七皇子,此二人一个骁勇善战,一个多谋善断是赵之昂的左膀右臂。 早年沈湛没有投靠时,赵之昂的半边天下,离不开这二位。 至于宁王,她是第一次听说,实在是不了解。 但今天看这人的样子,不像是个笨蠢的,否则不会成为第一个有封号的皇子。 会有人不服吧?天下君主人人都想当吧? 四皇子和七皇子鞍前马后,功劳无数,最后和一个半道出现的人一样,封个王爷得几亩田收租子,会不甘心吧。 她越想眼睛越亮。 小皇孙,太子,宁王,沈湛…… 「如果二哥想报仇,重新夺回后宋的天下,光靠自己的能力肯定不行。得让他们自己内部先闹起来!」她有些激动,一口一口的喝着酒而毫无察觉,「刺杀!杀不死宁王,吓唬他一下也挺好。他一定会想是自己的兄弟之一做的,管他想谁,埋了火线,总有烧起来的一天。」 她盘算着将来,一个人静静坐在角落里,刘三娘拉了拉她衣服,低声道:「想到了什么,红光满面,双眼发亮。」 「胡思乱想。」苏婉如醒神,笑着道:「想着等我有了钱,朝着大海建个院子,每日吹风晒太阳,做自己喜欢的事。」 刘三娘闻言一愣,好像觉得她这个想法很不错,「在哪边的海,要去福建吗?」 「嗯。」苏婉如点头,笑着道:「我在疆域图上看过,过了福建在对面有个香岛,小小的,却什么都有,很适合住人。」 像香港,有个四通八达的码头,她怎么也能让日子过的红红火火的。 「你想的真远。」刘三娘失笑,和她碰了碰杯子,由衷的道:「希望你梦想成真。」 苏婉如失笑,她能不能成真,得取决于救出苏季后,他是什么打算。 这吃饭,就真的只是吃饭,吃饱了她们就回来了,快到锦绣坊时,苏婉如想了想悄悄和刘三娘道:「我去买点东西,半个时辰就回来,若是有人问,你就说不知道即可。」 刘三娘也不多问,点头道:「你小心点。」 苏婉如走了两条街,依旧发现前日的那两个婆子,她在街角站了一会儿,有些气馁的掉头回来。 「不去了。」她有些负气的道:「管他的事,我真是闲的发慌了。」她咕哝着重回了锦绣坊,那两个婆子就蹲在锦绣坊的门口,也不避讳,就这么明目张胆的看着她进门。 沈湛一早就出了门,说好的和杜钊一起去松江看一个铁匠,可杜钊出现时坐的却是马车,他有些尴尬的赔礼,「这两日受了风寒,药石未断,实在不敢骑马吹风,还请侯爷赎罪。」 又道:「不过,拉车的四匹马都是极好的马,绝不会耽误侯爷您的脚程。」 「身体要紧。」沈湛无所谓,「也不必急着赶路,我们略慢些便是。」 杜钊听了感激不尽。 两人一个上马一个上车,各带了两个随从,闵望先行去打点,天刚刚亮他们就上路了。 杜钊刚坐稳,一直坐在车辕上垂着头的小厮,就拢着袖子朝车门边缩了缩,杜钊咳嗽了一声,道:「琉璃,让你带的茶可带了,进来泡上一壶,等歇脚时给侯爷送去。」 「是!」琉璃锤头应是爬进了车里,他一进去,杜钊就惊唿一声,「你……胡闹!」 他大怒,拂开琉璃的圆毡,喝道:「阿元,你怎么能做这种事,」又对外面赶车的命令道:「在路边停车,我去和侯爷告罪,你将小姐送回去。」 「哥,哥。」杜元求饶,抱着杜钊的手臂,「哥,我都出来了您就别赶我回去了。我发誓,我一定乖乖装小厮,绝不会让侯爷发现,让别人发现。」 杜钊哪里肯依她的性子,这是出去办事,又是和沈湛一起,「上回的事你是忘记了,你回家哭了好几天。此番再闹出事情来,你往后还想不想做人了。」又道:「你不要和我哄闹,我不会答应的,速速回去。」 杜元顿时红了眼睛,啪嗒啪嗒的掉眼泪,「你以为我是故意的吗,我还不是看你和父亲汲汲营营为家里打算奔波的辛苦,所以我就想尽点力。要是我嫁给了侯爷,有他全力相助,咱们家肯定会更好。」 「住口。」杜钊又心酸,又难堪,「你一个姑娘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杜元哭着道:「我怎么不能说出这种话来。我们都是杜家的人,你为家里竭心尽力我看得到。我虽是女子,可也不能比你差。哥,你就让我去吧,我一定乖乖听话,绝不乱来。」 杜钊听着也红了眼睛。 杜家不像韩家,几百年来见缝插针的经营,这一次他们赌输了是天意,可依靠他们的本事,不用几年就一定能翻身,但他们不一样,他们是读书人家,祖辈的规矩就是本分做人,决不能与市井同流合污,败坏门风。 所以,现在朝堂新立,他们想有一席之地,却无人相助,每走一步都异常的艰难。 保不准过两年等朝堂安定下来,圣上就会薅爵,而他们江阴侯定然首当其冲。 「不行。」杜钊摆着手,「我们就是流落街头去乞讨,也不能卖女求荣,让你堂堂的杜家小姐去做这种不入流的事。」 杜元哭声更大,嘤嘤的,摇着头,「我不走,就不走。」 「小声点。」杜钊着急,她这哭声保不准就让沈湛听到了,「别惊动了侯爷。」 他话落,车已经停了下来,沈湛隔着车门声音调侃的道:「燕秋带了女眷?」 「侯爷。」杜钊脸一下红了,忙让杜元戴上帽子,自己掀了帘子下车,回道:「让侯爷见笑了,燕秋……」他打算承认了,总比让沈湛知道,他妹妹一心想要嫁给他,连女子的礼义廉耻都不要了的好。 「燕秋失礼了。」他羞愧不已,朝沈湛作揖,一揖未平车帘唿啦一下掀开,杜元披着头髮钻了出来,「侯爷,您不要怪我哥,是我硬要跟着来的。」 沈湛扬眉,打量了一眼杜元。 「阿元!」杜钊又气又怒,杜元却打定了主意不理杜钊,盯着沈湛,道:「阿元贪玩,知道我哥要和侯爷一起出来办事,就偷偷扮作了小厮来了,侯爷您要怪,就怪我吧。」 沈湛不记得杜元的样子,但是记得在司三葆府中发生的事,他听完用鼻尖点了点杜元,看着杜钊就显得不大耐烦,「你的事,你自己解决,我在前面客栈等你半日。」 杜钊感激不尽,「多谢侯爷,多谢侯爷。」 杜元目瞪口呆,上一回人多而且她很狼狈,沈湛对她不耐烦,她事后虽觉得丢人,但到底能理解,可今天……沈湛怎么会是这种态度? 她自认容貌不错,娇俏可爱,家世也不错,更何况他哥还在这里,沈湛怎么也得给几分面子吧。 他这样,太不像个位高权重有涵养的侯爷了。 「侯爷!」杜元不服气,从车上跳下来,叉腰看着沈湛,「我想和您说几句话。」 沈湛蹙眉,脸色就沉了下来,杜钊看的心惊肉跳,拉着妹妹就喊道:「你胡闹什么。」沈湛可不是寻常人,他要是不高兴了,管你是世家千金,还是地痞流氓。 可杜元不知道,这么多年,她没有见识过沈湛这样的人,寻常无论是和家里的兄长,还是姑表兄姨表兄们都对她言听计从,宠着爱着,所以,她不服气! 「说什么。」沈湛下巴对着她,准备给杜钊面子,「说吧。」 他不打算下马,也不打算像个风流士子般,和美人实话和颜悦色,彰显自我风采,杜元又愣了楞,看了看自己的哥哥,鼓作了勇气,道:「侯爷是不喜欢女子吗?」 沈湛挑眉,杜元又道:「外间传侯爷养了许多属下在院子里。侯爷是不喜欢女子吗。」 「阿元!」杜钊想一巴掌将自己的妹妹拍晕,姑娘家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快闭嘴。」 杜元不愿,昂头看着沈湛,「别人送的美人,您不但没动还转手送了一位给司三葆,侯爷是不喜欢女子吗。」 「爷需要和你解释?」沈湛立刻就没了耐心,挥着手赶苍蝇似的,「快走快走。」 杜元脸色发白,杜钊立刻拉着自己的妹妹要走,杜元逼问道:「侯爷不否认,是承认了吗。」 「你废话真多。」沈湛恼火的看着杜钊,「你哪里来的妹子。你告诉他,老子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 杜钊满头的汗,回道:「侯爷喜欢女人。」 「听到没有。」沈湛烦死了,又不想和一个小姑娘动手,他今天心情不好。那个小白眼狼明知道他晚上要去找她,还那么晚回来,并且一点自觉都没有。 他跟个怨妇似的在房里等她,气死她了! 等他办完事回去,定要好好收拾她。 杜元跟在后面追着,「侯爷你总要娶妻生子吧,那你娶我吧,我是都会,而且,我还能给你纳好多妾室,保准你满意。」 沈湛就跟看疯子一样看着她,眼前不禁就浮现出苏婉如的样子来…… 小白眼狼肯定不会说这种傻话,估计将来他们成亲了,他多看一眼女人,她都能将他眼珠子抠出来。 想到这里他就闷闷的笑了起来,还是小白眼狼聪明。 他看着杜钊,「我在前面等你。」话落,就走了。 「走啊。」杜钊无奈的拉着杜元,低声道:「你不要再想了。侯爷他不是不喜欢女人,而是……」 杜元一愣,好奇的道:「而是什么,哥,你快说。」 「我听说侯爷心里有位姑娘的。」杜钊拉着妹妹上车分散她的注意力,「你不要再想这些有的没的,在家好好待着,你的婚事哥哥会给你打算的。」 杜元眼睛咕噜噜一转,「你说侯爷心里有喜欢的人?」她想到沈湛的人,什么女人都不放在眼里,若是他真喜欢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呢。 她心里转着,杜钊立刻和赶车的小厮打了眼色,低声吩咐道:「无论她怎么闹腾,都不准放她下来。」 小厮应是,拍马往应天回赶,杜元也不闹,安安静静的坐在车里,一路回了应天。 此刻,江阴侯府,韩江毅从外面回来,心情看上去还算不错的样子,梳洗换了衣服,刚坐下喝茶,韩正英敲门进来,笑道:「兄长心情很好?」 「还不错。」韩江毅给妹妹倒了茶,「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事。」 韩正英在对面落座,问道:「哥哥前日出去迎宁王,如何?」 「宁王比我们想的都要平易近人。」韩江毅将这两天的事情和韩正英说了一遍,有意说的很细,想让韩正英感兴趣,「……下面有位小内侍不小心打翻了茶盅,泼在了宁王的衣袍上,我当他会生气呢,谁知他只是笑笑,还安慰小内侍不要害怕。」 韩正英认真听着,问道:「可曾聊过京城局势。」 没有问宁王的私人情况,韩江毅有些失望,可随即又觉得自己想多了,他们一厢情愿,宁王那边还不知如何想的,「聊了一些,听说太子要将小皇孙送去凤阳。」 韩正英微微颔首,不知想了什么,又问道:「镇南侯,果真未去?」 「没有。他外出办事,要过几日才回。」韩江毅回道:「王爷已送去名帖,估摸着等侯爷回来,二人就会见面。」 韩正英点了点头,又和韩江毅说了几句告辞出来。 「小姐。」她身边的婆子迎过来,低声回道:「跟着杜小姐的婆子说了件奇怪的事。说明明没有看见杜小姐出门,可中午的时候却看到她从外面回来了。」 「坐的谁的车?」韩正英在抚廊坐下来,看着花园里开的一簇簇的菊花,神色飘忽,婆子就回道:「坐的是杜世子的车回来的。肯定没有错,四匹好马拉车,走的极快。」 「哦?」韩正英扬眉,「杜燕秋出去了吗?和谁?」 婆子就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韩正英就冷笑了笑,道:「……她一向贪玩,定然是偷偷跟着杜燕秋出去,在半道上又被撵了回来。」 「应该是。」婆子没反对,她们小姐向来聪明,猜的事八九不离十。 韩正英又坐了一会儿,起身边走边道:「镇南侯不是一般人,先不用管杜元……等她撞了南墙,我们再探望她便是。」 「苏绣娘呢,这些日子都做什么了。」韩正英问道。 婆子回道:「自从她发现我们派人跟着她以后,似乎就很少出门了。昨天在晚晴楼吃饭回来,应该是打算去什么地方的,等发现我们跟着后,就折道回去了。」 「她很聪明。」韩正英已经肯定沈湛和苏婉如之间有事,可到底到哪一步,沈湛为什么要偷偷摸摸,不将人接回去,她一直想不通,「你们小心一些,无论做什么都得提前来和我说。」 婆子应是,小心道:「上次的事……小姐以后不打算再做什么了吗。」 「暂时不要动。」韩正英轻笑,「她太聪明了,一些小打小闹根本动不了她。与其这样,还不如按兵不动。」 苏婉如很忙,别人在做什么她根本没有心思管,一早就被新来的冯姑姑派人请去了锦绣馆,她还是头一次来锦绣馆,和山水馆不同的是,这边的人要多一些,年纪也都要偏大些,她一进门就看到胡琼月正坐在一个拐角处,安静的做着事。 「都过来。」冯姑姑喧宾夺主的事做的特别麻熘,「从今天开始,你们就都在这里做事,楼上楼下都调度好了,也有你们的位子。可都听到了?」 刘三娘直皱眉,跟着福了福应是。 「掌事也不管?」青红气不打一处来,她自己工作的房间本来是一个人的,现在愣生生坐了四个人在里面,跟看守犯人一样的盯着她,一会儿问这一会儿问那,就这么一小会儿,她都快要烦死了。 「司公公说随她们折腾去。」刘三娘压着声音回道:「等折腾事儿出来,就将她们赶走。」 青红撇撇嘴没有说话。 苏婉如站在人后,听着未动,过了一会儿就跟大家一样,被安排在一楼的绣架上落座,她的底稿都带来了,摆好绣架取了针线便不再管别的人,专心做事。 她想进登月塔,这次的绣品是关键,若是她做的好了,就算段掌事没有生带她进登月塔的念头,她也有办法,让段掌事起这个想法。 「思秋。」冯姑姑喊着陆思秋,「你针线带来了吧,就在青红房里吧,正好和我说说话。」 陆思秋带着个小丫头抬着绣架,笑盈盈的应着是,跟着冯姑姑去了青红的房间。 门开着,苏婉如就看到里面有个鸡翅木的衣架,架子上搭着一件没有衣袖的明黄龙袍,袍身上的龙已经绣好,即便离的这么远,她都能感觉到这身衣裳的华贵和气势。 青红的手艺确实不错,等两边的袖子做好,应该更好看。 只是可惜了,穿的人是赵之昂。 苏婉如收回视线,一点都不想看到这件衣服。 青红看着嘈嘈杂杂的地方,原本是她的做事的房间,现在她却像是个外人一样,无处可待,她在门口立了一会儿,笑着道:「冯姑姑,我有些事,一会儿就来,你们先说着话。」 她也不管对方答应不答应,转身就去找王姑姑,王姑姑很无奈,「这事掌事也没有办法,何况你我呢。你先回去做事,等稍晚些掌事回来,我去说。」 「甭管她们做什么,你安心将你自己的事情做好,可知道。」 青红无计可施只得回去。 陆思秋这两日觉得头顶的那片乌云终于散开了,她有种拨云见日的通透感……冯姑姑答应了,回京时带她一起走。 将来,她就待在京城,再也不回这个地方了。 她起身,看着身后挂着的那件半成品的龙袍,目露艷羡……说来说去,锦绣坊还是青红最风光,她们绣的最多是给皇后娘娘私用的摆设,只有青红,绣的却是龙袍。 多高的荣耀啊。 她仔细看着,冯姑姑见她这般,就解释道:「针法其实没什么区别,难就难在分线和配色上,什么时候用金线,什么时候用银线,龙要怎么样有气势还不能显露出轻狂。」 「这很不容易,往后姨母再细细教你。」 陆思秋深以为然,满眼的艷羡,「姨母,您若是亲自绣的话,肯定比这个好吧?」 「那是自然,当年我和你娘的手艺,无人能比。尤其是你娘,若非眼睛……」冯姑姑面露不屑,「此番是司公公抢先一步,将龙袍带到这里。她说了一半摆了摆手,不想说了,「都成了定局,说多了显得我们小家子气。」 陆思秋眼睛一亮,左右看看,低声道:「我看还有袖子和腰带都没有成,姑姑为何不接过来自己做。」 「针法不同。」冯姑姑摆了摆手,「若惹得圣上不满意,到时候大家两败俱伤,没有人能得好处。」 陆思秋点头应是。 「你说的那位小绣娘,就是外面坐的那位?」冯姑姑看了一眼正对着门的苏婉如,陆思秋点了点头没说话。 冯姑姑便道:「瞧着手艺还行,是个好苗子。」她话落,又摇了摇头,「不过,比起你来总归是差了点,你们姑姑也着实少了点规矩,就是论资排歷,她也不该偏袒一位新来的小丫头。」 陆思秋没说话,手攥成拳头眸色阴冷,若非苏婉如,她又怎么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行了,你也不要难过,有手艺到哪里都有饭吃。」冯姑姑拍了拍陆思秋的肩膀,陆思秋低声道:「姨母,我有个办法,既能完成您的心愿,又能解决掉她。」 冯姑姑皱眉,沉声道:「思秋,你不要乱来!」 「姨母您放心。」陆思秋回道:「我就算犯了错误,不还有您在吗,更何况过些日子我们就能去京城了。」 冯姑姑目光动了动,盯着陆思秋摸了摸她的头,「不要胡思乱想,先将手里的事情做完有始有终,年底就和姨母一起去京城。」 陆思秋点头应是,目光中露出破釜沉舟之势 青红进了门。 她和大家笑了笑在绣架上前坐了下来,右边的袖子上了绷子,才绣了一半,所以她才着急,此刻也没有心思多想,埋头做事。 两边的绣娘就追着她问,「这银线分量是不是略多了点。」 「是啊,我倒觉得多放点金线比较合适点。上回圣上出巡,我们看到的龙袍就是这样的。」 青红只觉得脑袋里嗡嗡的响,有气无力的应付着她们。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苏婉如就想到了赵衍! 「那把伞,还是不还?」苏婉如心头念叨着,收拾了东西回了自己的院子,那把伞安静的待在屋檐下,她想了想还是拿了伞,和焦振英打了招唿,「……中秋节那天和别人借了伞,说好今天去还回去。」 「早去早回。」焦振英道:「把你的帷帽戴上,过了午时就要回来啊,我让厨房给你留点饭菜。」 苏婉如笑着道谢,带着帷帽拿着伞就出了门。 晚晴楼第三次来,她轻车熟路找到角门,刚一进门就有个小厮模样的少年迎了过来,道:「是不是苏姑娘?」 「是!」苏婉如颔首,小厮便做了请的手势,引着她从后面进了大堂,顺着夹道拐了两个弯,进了一间雅间。 房间摆设的很清雅,悠悠的古琴声从远处飘来,好闻的栀子香裊裊从鹤嘴的香炉里飘出来,赵衍就立在一张书案的背后,他穿着一件天青色的长袍,墨黑的青丝散在肩侧,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羊毫,一副田园山居图跃然纸上。 即便离的远,她似乎也闻到了画中农家炊烟下飘散的饭菜香味。 她原地略福了福。 「你来了。」赵衍抬眸看着她,「先坐会儿,待我将这幅画做完,可好?」 苏婉如抿唇笑了笑,道:「好!」便放了伞,在一旁落座。 小厮上了茶,云雾的清香飘入鼻尖,她托着茶盅闻了闻,却并未喝,摆放在一边。 房间里一时间安静下来,赵衍专心致志很是投入,苏婉如等了一刻发现手边有本书,便随手翻开,居然是「望野居士」的游记,此书一共六册,她看了五册,第六册还没出她自然也就没有看到。 「可以看吗?」她转头问赵衍,赵衍扬眉点头,「随意些。」 苏婉如道谢,便靠在窗前的椅子上,捧着书细细的看了起来,这本不是印刷体,而是手抄版,字体娟秀精緻,分不清男女,但确实写的很好看。 她的字也很不错,母后曾说过,她若是男儿身单凭字和画也能名扬天下。 但这手抄本上的字却不比她的差,或者说各有千秋。 她心头转过,一页一页的翻看着,不知不觉时间过去,等她一本看了一半再抬头时,赵衍也正好落笔,看着她淡然一笑,道:「姑娘也喜欢这本书?」 「嗯。看了五本,只这本不曾看过,今日托王爷的福。」苏婉如放了书,「伞放在这里,多谢王爷了。」 赵衍在盆里洗了手,拿帕子细细的擦着手指,走过来长长的袍子下一双云纹单鞋若隐若现,他拿了桌案的书递给她,「你若是喜欢,这本书便借给你看。」 「不用了。」她摆手,「君子不夺人所好,这书是王爷的,小女不敢借。」 赵衍轻轻一笑,将书塞在她的手里,声音轻轻柔柔的,「这书是我誊抄的,我那里还有原版,你借走并不碍着我拜读。」说着一顿,又道:「等他日你若有兴趣,我还可为你引荐望野居士。」 苏婉如眼睛一亮,望野居士很神秘,许多人想要认识他,可却鲜少听说他露面,她不禁有些好奇,「王爷认识他?」 「略有几分交情。」赵衍颔首,将茶盅递给她,「等他准备好认识你时,就请你过来,可好?」 苏婉如好像没有拒绝的理由,只能抿唇笑笑,道:「其实也不用引荐,我这样只识的几个字,连江南都没有走全的人,先生大约是不屑来认识的。」 「你很好啊。」赵衍请她坐下,两人对面说话,他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杯沿,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含着笑意看着她,「我可是听说你画的一手极妙的炭笔画,绣技上的修为也极其了得。」 苏婉如挑眉,赵衍并不和她打哑谜,「昨晚去了司公公的府中,见到了他摆在桌案的小像。」 原来如此,你可想要,想要我也可以给你绣啊,苏婉如心头转了念头,随即淡淡一笑,道:「王爷夸赞了,雕虫小技罢了。」 「谦虚了。」赵衍问道:「可用膳了?」 苏婉如还真是没有吃饭,可却并不想和赵衍一起,他们还没熟悉到这个地步,「吃了,我下午还要上工,这就要回去。」 「好。」赵衍不留她,随着她一道起身,往外走着送她,「昨日见到我是不是很奇怪。我们中秋节那晚在夫子庙见过,何以隔日司公公又去码头接到我了?」 苏婉如一愣侧目看了他一眼,他轻轻一笑,道:「其实,我是想偷偷来熟悉地形,就怕来了后人生地不熟,被人卖了可如何是好。」 「啊?」苏婉如顿了顿,随即笑了起来,掩面道:「堂堂宁王爷,谁若有胆子卖,天下人也是要佩服他的。」 赵衍停下来,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可算是笑了。我还以为姑娘怕我,所以面露戒备……」又道:「回去吧,在外面做事不容易,若是叫你们绣长知道了你怠工责罚你,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苏婉如简直要嘆息了,这个人说话方方面面都考虑到,声音轻轻柔柔,毫无攻击性,让人如沐春风,妥帖舒坦…… 不是说早年过的并不好吗,何以有这样的性格? 这样的人,会为了权利不择手段吗? 「那……谢谢王爷借的书。」她摆了摆手的书,「看完后,再来此处寻您?」 赵衍歪头想了想,颔首道:「可以。那就三日后的中午,我们再在此处见?」 「好。」苏婉如颔首,由赵衍相送出了门。 等院门关上,赵衍还笑盈盈的站在门口目送她,苏婉如快步走了。 赵衍轻笑着摇了摇头,他贴身的护卫上来,道:「王爷,探子来报,镇南侯此刻正歇在常州的客栈里,您看……」 「既是去松江,那这几日就该回来的。」赵衍慢慢回去,在桌案前看着方才画完的画,想起什么来,道:「他的暗卫,还在护着苏绣娘吗。」 护卫点了头,回道:「此女子颇有些奇怪,不但镇南侯的暗卫在锦绣坊外守着,就连江阴侯府的也派人蹲守在门口。」 「是很奇怪。」宁王想到苏婉如的表现,「还颇有趣。」 不知道他身份时也就罢了,知道了后她虽表现的恭谨,可无意中流露出的神态,却没有半分低人一等的拘谨,仿佛她不是一个小小的绣娘,而是出身不错的公主。 公主?赵衍眉梢扬了扬,没头没尾的询问了一句,「……可打听到下落了?」 「没有。人在平江府彻底匿了踪迹。」 赵衍颔首,没有再说话。 苏婉如将书放回去,吃了午饭抱着书又看了一会儿才去馆内,因为陆思秋和胡琼月都在,她实在不愿意在那边多待一刻钟。 一下午便就是做事,倒也自在的过了,下工时蔡萱和周槐娟结伴来找她,蔡萱一脸的好奇,「龙袍就在那间房间里吗,是青红绣长绣的?」 「应该在,我也没有瞧见。」苏婉如拉着蔡萱走,「你别进去看,若是碰了毁了,责任你担不起。」 蔡萱吐了吐舌头,笑着道:「我又不傻,怎么会去碰那个东西。」 「周槐娟。走啦!」苏婉如一手拉着一个出了锦绣馆,三个人一起吃了晚饭,苏婉如回去看书,其实也只剩下一半,不一刻就看完了,放了书她躺在床上,莫名其妙的就想到了沈湛。 「苏瑾。」门外,邵娟敲了门,苏婉如开门问道:「邵姐姐找我,进来坐。」 邵娟摆手,回道:「冯姑姑方才说,锦绣馆里的东西太贵重了,往后每夜都要派人轮流值夜守着。」 「我们吗?」苏婉如惊讶不已,锦绣坊是有婆子的,她们除了绣花,什么事都不用做。 邵娟嫌弃的点了点头,压着声音道:「是冯姑姑提出来的,说婆子粗什么都不懂,要是笨手笨脚的碰了绣品,不就跟猫爪似的,一下子就能勾花了线。」 「那今晚谁值夜?」苏婉如轻嗤,觉得这位冯姑姑太会来事儿,才来一天就折腾出这么多事情,段掌事要是再不拦,锦绣坊的主就该冯姑姑一个人做了。 「青红和三娘。」邵娟无奈,「大概过个一两日就轮到你了。」 邵娟说完就走了,苏婉如关门睡觉。 第二日上工,晚上是邵娟和姜叶姐妹两人,等第三个晚上,就轮到了她和陆思秋。 苏婉如知道时也愣住,刘三娘拉着她,低声道:「今晚我替你吧,免得再生什么波折。」 「冯姑姑盯着呢。」苏婉如嘆息,「我若是不出现,她怕是觉得我没有规矩吧,更何况,你是绣长,岂有我不来,你帮我顶值的道理。」 刘三娘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也有些太刻意了,你自己小心点。」 「我知道。」苏婉如道:「我尽量不和她起冲突。」 刘三娘点了了,和她一起去饭堂吃晚饭,焦振英也知道了这件事,「怎么会让你和她一起值夜,是冯姑姑亲自安排的吗。」 「看样子是的。」苏婉如觉得奇怪,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刘三娘和焦振英想不到原因,焦振英道:「她怎么想的我们管不着,但有一点你要切记了,不要去和她动手。听说她明年要跟着冯姑姑去京城,所以能避就避,没有必要和这种人闹腾。」 「我知道了。」苏婉如应了,回去洗漱后带了点零嘴就去了锦绣馆,点了灯她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做事,四处极静,陆思秋并不在。 她反而松了口气,盼着陆思秋不要出现。 倒不是怕,相反,她鬼鬼祟祟做的事,这个仇她离开锦绣坊前势必会报。 近亥时,陆思秋一个人提着灯笼进来,见苏婉如在,她诡异的一笑,道:「听说你绣的是燕京的雪景?」 苏婉如扫了她一眼,没搭理她。 「果然和才来时不同了。」陆思秋在她对面坐下来,托着下颌,「我还记得你才来时天天巴结我,如今攀了高枝了,就嫌我这棵树矮了?」 苏婉如笑了笑,道:「别的不知道,陆绣长贴金的本事见长了。」又道:「绣长处心积虑的说服冯姑姑派人值夜,又让你我一起当值,不知道又唱的哪处戏呢。」 陆思秋轻笑,目光阴森森的,「你这么聪明,何不自己猜猜呢。」 「是想到什么好点子了?」大家早就撕破了脸,不用藏着掖着,苏婉如目视一圈,道:「又藏了个男人在这里?你要不怕像林秋月那样,你就尽管折腾好了。」 想到林秋月,陆思秋就变了脸色,冷哼一声,「早晚有一天,所有人都会知道你的真面目。」 「这是打算离开应天,所以没有顾忌了?」苏婉如挑眉看她,「倒是没有想到,冯姑姑和你还有这层关系。」 陆思秋笑了起来,「我在锦绣坊这么多年,岂是你一个小绣娘可比的。」 「也对。」苏婉如点了点头,「不过,不管你想做什么,还是考虑清楚。你前几次可没一回伤着我的。」 「你当你是谁。」她这样的语气实在是让人讨厌,她以为她是谁,凭什么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矜贵的德行,陆思秋大怒,喝道:「你以为这样我就怕你了。前几次我不过想给你点教训,此番却是不同。」 苏婉如露出惊愕的样子,道:「你打算和我同归于尽?」说着摇了摇头,「你这人惜命,怕是不敢的。」 「你!」陆思秋露出破釜沉舟的样子,喝道:「苏瑾,我要让你知道,什么叫有口难辩!」 她说着,起身便推开了青红房间的门,将挂在衣架上的龙袍一把扯了下来,站在门口咬牙切齿的道:「你猜,我会怎么做。」 「陆思秋。」苏婉如沉了脸,「你可想好了,毁了龙袍可不单单毁的是青红的心血,锦绣馆的心血……这可是蔑视皇室,你是要坐牢砍头的。」 「我知道啊。」陆思秋道:「可坐牢砍头的不是我啊……是你。」 她话落,忽然将衣服高高的举起来,手中已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剪刀,一边笑着一边盯着苏婉如,「你砍头,我一定会去观看的。」 剪刀下去,苏婉如心头也忍不住跳了跳。 「你疯了。」苏婉如没有想到陆思秋会这么做,毕竟龙袍不是小事,要是赵之昂追究起来,锦绣坊里所有人的都得丢掉性命,「给我。」 咔擦一声,陆思秋扬着眉头,兴奋的笑了起来,丢了龙袍,抓着剪刀,「怕了吧,还有更可怕的。」 她说着,剪刀就扎进了自己的手臂里,顿时,血流不止。 「你说,等一下来人了,她们看到眼前的场景,会怎么想。」她说着,人往外跑,边跑边喊,「来人啊,救命啊,苏瑾发疯了。」
059 能力 陆思秋想去京城,毁了龙袍就是她给冯姑姑的投名状,顺便,还能和她了了新仇旧恨。 陆思秋很清楚,龙袍毁了不是小事,所以锦绣坊的人会找人出来担责,她们二人都逃不掉罪责,可现在陆思秋受伤了啊,这就是最好的撇清自己的证据。 应天的锦绣坊倒了,京城的就一家独大,她也随着冯姑姑去了京城……一举两得。 这个计划,还真完美。 若是她此刻吓的惊叫大喊,或者因为害怕慌乱逃出来,会更完美。 苏婉如站在远处,看着往外跑的陆思秋,露出遗憾的样子。 砰! 苏婉如一脚踹上开了半扇的门,挡在了陆思秋的面前,「陆绣长,你腿脚不行啊,跑的太慢了。」 陆思秋撞在门口,脸色一变,手就朝苏婉如招唿过来,要打她,「你给我让开。」 她要出去,出去了这个局就成了,陆思秋手脚并用。 苏婉如没动,手一翻,剪刀亮了出来,在陆思秋面前晃了晃,挑眉道:「你看,是你后退还是我让呢。」 和她打架,也该先去问问胡琼月,什么时候在她手里讨过便宜。 陆思秋面露骇然,看着苏婉如手中的剪刀,害怕的后退了两步,「你……你想干什么。」她怎么这么傻,剪刀扎了自己,为什么要丢了,应该一直抓在手里才对。 不对,不丢下来怎么让人相信,是苏瑾伤她的。 陆思秋眼中露出害怕来。 「说我发疯了,乱伤人。」苏婉如点了点头,一把揪住她的衣领,道:「这点子不错,比之前的都高明。不过和我死磕,你觉得能占到便宜?」 陆思秋打她的手,吓骂道:「当然!你发疯了,剪了龙袍我拦着你,你还用剪刀扎伤了我,你说她们是信你还是信我。」她指了指外面,「听到了吗?她们来了。这个门你挡不住的。」 「嗯。」远远的有脚步声传来,外院巡视的婆子听到唿喊朝这边赶来,苏婉如将她一扯,一个转身将她整个人反转过来,摁在门上,剪刀就抵在脖子上,「不用怕的,这剪刀你刚才试过了,很锋利。」 陆思秋吓的双腿发软,「快来人,救命啊!」她没有想到苏婉如会这么泼辣,她打不过。 「当时我就这么对付林秋月的。」苏婉如在她耳边道:「今天再给你用一次,也好让你体会当时林秋月的心情,也全了你们的姐妹情深。」 陆思秋不管不顾,喊着,「救命!」 「你今天的办法高明多了,不过坏就坏在腿脚上。陆绣长,若是这回你还能活着,可要记得多练练腿脚。」剪刀的口子抵着陆思秋的脖子,苏婉如的另一只手一扯,将陆思秋腰带扯开,「蹲下来,将手脚捆在一起。」 「不!」陆思秋摇着头,「你要有本事就杀了我,否则你就等死吧。」 只要冯姑姑一到,她苏婉如就是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以后她就是应天锦绣坊的罪人。 「陆思秋,既然人都是看表象,那我们就看看谁演的更像!左右也只有我们二人。」苏婉如话落,一剪刀就扎在了陆思秋的胳膊上,「你要的伤,够不够。」 陆思秋疼的啊的一声惊叫,喊道:「你是疯子!」又喊,「来人,救命!」 门被人拍着,门外,冯姑姑喊道:「开门。思秋快开门。」 「姑姑!」陆思秋求助,「苏瑾疯了,您快来救我。」 苏婉如不废话,又是一剪刀扎在陆思秋的另外一条腿上,陆思秋疼趴在地上,手脚的血淌了一地,她疼的几乎晕过去,有气无力的道:「我……我捆还不行吗。」 「废话真多。」苏婉如看着门,就听到冯姑姑拍着门喊道:「苏瑾,杀人打架都是要坐牢的,你要是聪明的,就立刻将门打开。」 苏婉如冷笑一声,回道:「劳姑姑担心了,我和陆绣长说几句话,说完定给您开门。」 「敬酒不吃吃罚酒!」冯姑姑一听就知道苏瑾在和她耍花腔,立刻喝道:「给我砸门!」 苏婉如冷笑,陆思秋眸露亮光,捆绑的动作越发的慢,急躁的和苏婉如道:「苏瑾,你得意不了几时了,你这个疯子!」 「冯姑姑。」苏婉如忽然掐住陆思秋的脖子,对着门外道:「这门结实不结实我不知道,但是陆绣长的脖子一定是不结实的。」 她说着,剪刀戳进陆思秋的脖子里,陆思秋惊声大叫,「不……不要啊。」 砸门的动作一顿,冯姑姑道:「你这样做又什么意思,杀人是要偿命的。」 「逼急了,就是偿命我也不怕。」苏婉如盯着陆思秋,在她耳边道:「陆绣长,先睡会儿。」她说着,抓了一边倒地的角凳,照着陆思秋的后脑勺砸了下去。 陆思秋闷哼一声,晕躺在地上。 「开门,开门。」里头的动静外面听得到,冯姑姑吓的三魂丢了六魄,没有想到苏瑾是个不要命的混不吝,「给我砸,砸开。」 砰砰砰! 七八个婆子砸一扇门,木门镂空防君子哪防得了莽夫,十来下的功夫,门栓啪的一声断开,外面的人洪水勐兽似的沖了进来, 冯姑姑一马当先,跑在前面,一进来就看到陆思秋正倒在血泊里,腿上手上都是血,人也不知生死,没什么气息,而相隔不远的地方,苏婉如正翘腿坐在椅子上,满目的讥讽和冷厉。 冯姑姑看着一愣,觉得和印象中的苏瑾有些出入。 几个婆子被房间里的景象骇住,她们在锦绣坊当差十来年,也没有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而那个罪魁祸首,居然还优哉游哉的坐着看她们。 「思秋,思秋啊。」冯姑姑扑在陆思秋身上喊她,「思秋醒醒。」 陆思秋当然没有反应,冯姑姑又探了鼻息,这才松了口气,看着苏婉如目光阴森森,随即想到什么,指着婆子喊道:「将她给我捆起来!」 几个婆子哦哦的应了两声,过去要抓苏婉如。 「我不走。」苏婉如摆了摆手,「打一架我也筋疲力尽,这会儿手脚发软,就是让我走,我也走不动。妈妈们不用费力。」 几个婆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决定不捆人,先将她围在中间,怕她一会儿再发疯起来打人。 冯姑姑看了几眼陆思秋,忽然想到了什么,脚步匆匆的冲进了青红的房间,一阵翻腾,苏婉如撇了一眼,喊道:「冯姑姑,您找什么呢。」 「龙袍呢?」冯姑姑看着苏婉如,「你将龙袍藏起来了?」 苏婉如扬眉。 「你可知道那是龙袍,你是要杀头的。」冯姑姑目露狠厉,「若是传到圣上耳中,不但是你,整个应天锦绣坊无一人能倖免,苏瑾,小姑娘们口角无伤大雅,可龙袍不是小事,你担当不起。」 「姑姑说什么。」苏婉如扬眉,「什么龙袍,我打了半天的架,没看见龙袍。」 冯姑姑急了,指挥婆子,「龙袍丢了,事情重大,给我仔细找!」 几个婆子大惊失色,也不管苏婉如了,立刻翻箱倒柜的开始找。 冯姑姑四处看了一眼,给自己随来的绣娘打了眼色,几个绣娘跟着婆子一起找,她自己则端了茶,一壶茶泼在陆思秋的脸上,「思秋醒醒。」 陆思秋悠悠醒过来,一看见冯姑姑顿时大哭,「姑姑救命,她是个疯子。」 「龙袍呢?」冯姑姑迫不及待,她知道陆思秋在这里待不下去,想要和她一起去京城。所以她给了暗示,陆思秋很聪明,一点就透…… 所以陆思秋要求分班值夜的时候她立刻装作不知情的答应了,如她所料,今晚出事了,陆思秋打算一箭双鵰。 毁了龙袍嫁祸苏瑾,而锦绣坊办事不利,有辱皇威……这么大的事,没有人能兜得住,就算是司三葆,也男自保。 将来,就是京城锦绣坊一家独大! 此事她坐收渔翁之利,现在万事皆妥,就差毁掉的龙袍了。 「在地上。」陆思秋也指着青红的房间里,「她方才用剪刀剪掉龙袍后,就丢在地上了。」 冯姑姑变了脸色,咬牙道:「地上没有!」 「不可能。」陆思秋惊讶不已,转头看着苏婉如,「你……你将龙袍藏起来了。」 苏婉如一脸不解,「没有啊,我和你打架呢,哪有心思管别的。」又对找东西的人道:「找到没有,会不会是青红姐姐不放心有的人,而带回去了,还不快去问问。」 小小的三层楼,楼上楼下被翻了个底朝天,说是掘地三尺也不为过。 冯姑姑面色微变,盯着苏婉如的身上,「这个小贱人,一定在她身上,给我搜!」 「冯姑姑。」苏婉如盯着冯姑姑,摆弄着剪刀过来,挑眉道:「姑姑想找到龙袍栽赃我,栽赃锦绣坊是不是?」 冯姑姑眯着眼睛,喝道:「什么栽赃,铁铮铮的事实,用得着我栽赃吗。」 苏婉如笑了笑。 「交出来。」冯姑姑亲自扑了过来,苏婉如避开,手中的剪刀一晃,冯姑姑骇了一跳,就听她道:「你的如意算盘打的再好也没有用,你不要忘记了,这里是应天锦绣坊。」 话落,她朝着几个婆子喝道:「你们若还是这里的人,就去请掌事和姑姑来!」 婆子被苏婉如的样子吓的不轻,忙点着头应是。 冯姑姑等着这边出事,所以来的快,段掌事和几位姑姑没有防备,这大半夜没有人去报,自然不会知道。 「拦住那个婆子。」冯姑姑没有找到龙袍,当然不想让人去通知段掌事,那几个绣娘就冲过去拦住那个婆子,一时间场面乱闹闹的。 苏婉如上前就踹了一个婆子,喝道:「动手啊!」 那婆子被踹懵了,她是锦绣坊的人,可今晚的事好像是苏瑾有问题,所以她们才被冯姑姑指使着来。 现在苏瑾这一脚,彻底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有事我担着。」苏婉如瞪着婆子,「快去。」 婆子哦哦了两声,不管什么事,喊了掌事来再说。 她一动,几个婆子一哄而上和几个绣娘动了手,一下子冲出去两个人,跑去喊人。 「关门。」冯姑姑道:「你就是再厉害,也敌不过我们人多。你现在将龙袍交出来,我还能放你走。」 苏婉如噗嗤一声,看傻子一样看着冯姑姑,「我用得你着你放?你还想想你的好侄女,今晚能不能活吧。」 陆思秋脸色一变,骂道:「你一定死在我前面。」 苏婉如不屑的笑了笑,在椅子上坐下来,剪刀依旧握在手里,「你想想,你的如意算盘还打得了吗?」 她居然将龙袍藏起来,这是陆思秋完全没有想到的,现在怎么办……龙袍找不到,她的话怎么证明。顶多就是打架闹事,这和她一开始的初衷有些出入。 陆思秋脑子嗡嗡响着,看着冯姑姑,冯姑姑也看着她,眼底透着浓浓的失望。 她正要说话,门外王姑姑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喊,「到底出了什么,大半夜的闹腾什么。」她一脚跨进门,顿时捂住脸惊唿一声,「这是遭贼了吗,弄成这样。」又看到了陆思秋一身的血,「怎么回事。」 「贼人在这里。」冯姑姑理所当然的指着苏婉如,「她毁了龙袍,又藏了起来,还将思秋伤成这样。」 王姑姑不敢置信的看着苏婉如,她虽不熟悉可也见过,想不到一个柔柔弱弱娇滴滴的小姑娘,能做这么多事……心头转了一圈,她结结巴巴的重复道:「什……什么?龙袍怎么了?」 冯姑姑回道;「她毁了龙袍,怕被发现就藏了起来。」 王姑姑啊的一声冲进青红的房里,随即看到空荡荡的衣架,惊唿一声跌坐在地,喊道:「完了,完了!」 「怎么回事。」段掌事和邱姑姑并着刘姑姑,还有青红和刘三娘焦振英等人都到了,来龙去脉冯姑姑添油加醋一说,段掌事半天才回神,看着苏婉如问道:「这是真的?」 刘三娘和焦振英对视一眼,双双拧了眉头,面色沉沉。 这事,不好办! 「掌事,姑姑!」陆思秋哭着对着段掌事和邱姑姑,道:「我拦她了,可是她……我拦不住,她就跟失心疯一样。」 段掌事愣了一下,顿时大怒,将要发作。 「苏瑾。」邱姑姑先一步开口,打断了段掌事的话,「到底怎么回事。」 苏婉如看了一眼冯姑姑,解释道:「掌事,几位姑姑,我就是和陆绣长打了一架,至于龙袍……我不知道,也没有看见。更谈不上毁掉,我就算疯了也没这个胆子。」 「你撒谎。」陆思秋喝道,「你怎么没有看到龙袍,它就挂在衣架上,你怎么可能没有看到。」 苏婉如扬眉。 「青红。」段掌事问道:「你离开时,龙袍可在这里。」 青红早就站不住了,脸色煞白的点了点头,「在……在的。」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龙袍确确实实不见了。 这是要掉脑袋,满门抄斩的大罪啊。 「段英娘。」冯姑姑冷笑着喊道:「这件事我看你是担待不了了,还是去请王爷来做主吧。」 段掌事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看着冯姑姑一时生出一丝恍惚来。 冯姑姑像头饿狼,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 「你们当初应差事的时候,可是信誓旦旦一定办妥当。现在龙袍不见了,这么大的事,你能担待得了?」冯姑姑决定掌握主动权,将宁王请来,先定了锦绣坊的罪,那么绣龙袍这件事就不可能再交给应天锦绣坊了。 她几乎要笑出来了。 「等一下!」苏婉如出声,盯着冯姑姑道:「冯姑姑,此时此刻这里所有的事,都是锦绣坊的私事,您一个外人,这么越俎代庖的,不合适吧。」 「你算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说话。」冯姑姑喝道:「小姑娘,我看你年纪小又是将死之人,便不和你计较,否则我定要打烂你的嘴。」 苏婉如冷笑,回道:「我和陆绣长打架的事还没处理。冯姑姑要去请王爷还请速速去请,先让掌事和姑姑将我们小姑娘闹腾的事有个定夺的好。」 她说着,转头看着邱姑姑,「姑姑,您看呢。」 邱姑姑反应过来,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这件事指不定就是冯姑姑私下做的手脚,锦绣坊的事要关起门来说,容不得冯姑姑一个外人拿捏,她顿时代替段掌事说话,道:「来人,送冯姑姑回去休息。」 「你们好大的胆子。」冯姑姑道:「这么大的事,你们就想这么遮掩过去,太异想天开了。」 这么多人,又是在锦绣坊,冯姑姑再嚣张有理也没有资本,邱姑姑一个眼色,顿时几个婆子上去,一人一边架住了冯姑姑,笑着道:「姑姑累了,剩下的事都是家事,等处理好了再叫姑姑知道便是。」 「你们敢!」冯姑姑气愤不已,「我要去问问司三葆,他有没有本事压得住。我要去宁王爷,你们给我放开。」 冯姑姑和她手底下六个绣娘,都被送了出去。 门关不上,几个婆子守在了门外。 冯姑姑立刻收拾了一番,带着人打出了锦绣坊,去行宫找宁王爷! 陆思秋被扶着瘫坐在椅子上,身上的血迹没干,疼的她眼前发黑。 段掌事来回的走着,王姑姑回神来,噼头就问苏婉如,「龙袍呢,你将龙袍放哪里去了。」 「是啊,苏瑾,你就算藏起来也没有。」陆思秋呵呵笑着,苏婉如回头看她一眼,当着所有人的面,上去就给了她一巴掌,道:「这一巴掌,我替所有人打的。」 这所有人都被打懵了,陆思秋惊唿一声,顿时大哭着捂着脸。 苏婉如没说话,走到窗户边翻了出去,眨眼功夫爬了进来,手里多了包袱,她摆在桌子上,看着众人,道:「在这里。」 大家扑了上去。 陆思秋因为慌乱紧张,只下了一剪刀。不过这已经足够了,一指长的口子,不但毁了龙袍,也能要这里所有人的命。 有人扛不住晕了过去。 段掌事也虚脱的坐了下来,脸色发白,「到底怎么回事。」 「她吃里扒外。毁了龙袍打算给冯姑姑的投名状。」苏婉如当着陆思秋的面,和大家将经过说了一遍,陆思秋停不下,喊道:「你污衊我,是你!」这话明明应该是她说的。 苏婉如上去又是一巴掌,「陆绣长,此刻我没心思和你斗嘴!」 「你!」陆思秋捂着脸,求救的看着邱姑姑,「姑姑……这个女人是疯子。」 苏婉如扫了她一眼,看着段掌事和邱姑姑几人,道:「事情一出,冯姑姑就来了,分明就是等在外面的。」她说着顿了顿,盯着陆思秋道:「她这一举两得做的极好。她在这里声名尽毁,冯姑姑一来她就想跟着去京城了。现在毁了我们,她得了冯姑姑的信任就更加去的。」 「我没有!」陆思秋摇着头,她发现言语上,她也不是苏婉如的对手。 苏婉如根本不屑和她争辩,莫说事情真是陆思秋做的,就算不是,此时此刻她也有本事,让陆思秋百口莫辩。 「掌事,姑姑!」苏婉如道:「还请司公公速速过来。在宁王爷来前,我们将这件事商量好。」 现在他们要抱作一团,将这件事压下去,圆过去,保住项上人头才可以。 「掌事。」邱姑姑要冷静很多,她甚至都没有去思考苏婉如话的可信度,眼下她将龙袍藏起来,避开冯姑姑,这件事就做的极其的聪明,否则一旦摊开,就会直通宁王,直达天听。 到时候谁也保不了她们。 「快去请司公公来吧。」 段掌事点头,立刻指了人出去请司三葆,「取了马,快马加鞭。」 婆子应是极快出了门。 「姑姑,你们不要被她矇骗了。」陆思秋不死心,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不可能的,「她冤枉我。」 段掌事看了一眼陆思秋,凝眉道:「锦绣坊哪里对不住你。你可知道你这一剪刀,要的可是我们百十口人的命啊!」 「没……我没有,是她!」陆思秋指着苏婉如。 段掌事摆手,心力交瘁,「她比你聪明。不会做这么蠢的事。」一个知道当机立断藏了龙袍,护锦绣坊的人,又怎么会为了一己私利,去剪掉龙袍呢。 苏瑾不会这么蠢。 陆思秋脸色煞白,大哭起来。 「堵嘴!」邱姑姑烦躁不已,立刻有婆子上前去堵了陆思秋的嘴。 青红牵着龙袍,红着眼眶道:「……现在怎么办!」她花了这么久的心血,日夜赶工啊。 心血也就算了,她的命也要丢了。 青红捂着脸哭了起来。 众人都沉默了下来,苏婉如沉着脸坐在一边,焦振英过来,低声问道:「你没受伤吧?」 「没有。」苏婉如摇头,焦振英嘆了口气,没再说话。 房里房外,一片死寂,众人皆是六神无主。 「司公公来了。」有人喊了一声,随即就听到跑动的脚步声,司三葆随即进来,捏着帕子擦着汗,扶着门框喘着气,「龙……龙袍呢。」 大家都站了起来,段掌事有气无力的指了指桌子。 「要死了,这是要死了。」司三葆掀开一看,顿时蹬蹬后退着倒坐在椅子上,长唿一声,「杂家要被你们害死了。」 司三葆这样的态度,让大家彻底绝望,有人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公公。」段掌事上前解释,「此事我们也没有想到。」 司三葆回神,勐然拍了桌子大怒,「我看你连怎么死的也想不到。」他气的来回的走,喝道:「哪个蠢货做的,谁做的。」 众人都都看看苏婉如,又看看陆思秋。 「呜呜!」陆思秋指着苏婉如,司三葆看着苏婉如,问道:「怎么回事。」 苏婉如没什么可解释的,回道:「公公,龙袍毁了我一样活不了!」司三葆听懂了,转头去看陆思秋,「这么说,她能活?」 「她母亲和冯姑姑早年相识,以姐妹相称。」邱姑姑解释道。 司三葆明白了,点着头,「这是带着投名状去攀高枝儿?」他气的直抖,指着陆思秋,「来人,给我将她打死!」 没人敢拦着,司公公正在气头上。 几个内侍进来,架住陆思秋往外拖,陆思秋甩掉嘴里的帕子,喊着道:「公公,我冤枉……我没有,是苏瑾,苏瑾做的。」 没人理她。 「苏瑾,苏瑾你会不得好死的。」陆思秋恨的咬牙切齿,恨不能吃了苏婉如肉喝她的血,「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她千算万算,没有想到苏婉如这么泼辣。她不是比她笨,只是这个女人就是个疯子,她和一个疯子斗,输在了自己的清醒上。 是这样的,没有错。 人拖到门口,外面就听到唱到声,「宁王爷,到!」 「宁王来了。」司三葆曾的一下站起来,恶狠狠的盯着段掌事,「你怎么这么蠢,为何不拦着姓冯的。」 段掌事欲言又止,邱姑姑便道:「公公,拦的了初一拦不住十五啊,我们也没有理由一直困住她啊。」 「你们说怎么办。」司三葆眼睛滴熘熘转着,忽然回头指着龙袍,「收……收起来。把这东西藏起来,无论宁王怎么问,都不要拿出来,听到没有。」 东西找不到,就来个死不认帐拖时间,等过了今晚,再想办法补救。 「是!」焦振英没有多想,拿着包袱翻了窗户就走,苏婉如小声补充道:「你想办法藏登月塔里去。」 陆思秋站在门口看到,立刻大唿一声,「姑姑,她带着……」 噗嗤! 一柄剑,从陆思秋的后背捅了进去,戳了一个对穿,小内侍勐然又拔了出来,又在胸口补了一刀。 陆思秋瞪大了眼睛,余下的话咯咯的吐了出来,「龙袍……跑了。」 噗通一声,她直挺挺的倒在了门口,眼睛瞪着,嘴角流出血来,浑身上下如同浸泡在血水中一般。 所有人吓的没了声音。 陆思秋转头,找到苏婉如,满目的不甘心,「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苏婉如站着没动,手指却动了动……她是不是应该求沈湛帮忙,教她一点杀人的技巧。 胆子太小,能力太弱,她心头嘆了口气。 陆思秋见她笑,口中渗出血珠来,她指着苏婉如,还想说什么…… 「拖出去!」司三葆厌恶至极,指着段掌事骂,「这样吃里扒外的东西,你留着是等死吗。」 段掌事垂着头,不敢回话。 几个内侍手脚麻利的将陆思秋拖出去,刚到门口赵衍和冯姑姑就前后进来,摆了仪仗,浩浩荡荡来了几十人,左右在馆外排开。 「思秋!」冯姑姑扑了上来,陆思秋还余着气,抓着冯姑姑道:「姑姑,救我。」 冯姑姑急吼吼的,「王爷来了,你快将方才的事和王爷再说一遍。」 「姑姑。」陆思秋盯着冯姑姑,「你快救我,请大夫。」 冯姑姑蹙眉不耐烦,陆思秋死死抓着冯姑姑,满眼绝望。 她想好的计划,她周全的计划……难道死的不该是苏瑾吗,为什么最后是她。 为什么! 陆思秋说出来话,连气都断断续续,一会儿就歪头没了气息。 赵衍看着地上的女子,眉头略挑了挑,视线在房内一转落在苏婉如身上,抬脚人已经进来了。 「奴婢叩见王爷。」司三葆上前行礼,恭恭敬敬,「这么晚了,不知道您驾临,有失远迎还望王爷莫怪。」 赵衍穿着天青色的道袍,白狐狸毛的大氅进门时脱挂在门外,他进门微微一笑,如沐春风的虚扶了司三葆,「我也不知道会来,事出突然,司公公莫要放在心上。」又和众人道:「都平身吧。」 众人都平身,冯姑姑还在门外哭。 「怎么回事。」赵衍坐下问话,司三葆就回道:「不瞒王爷,其实就两位小绣娘不懂事,在这里闹腾动了手,还惊动了王爷您,实在是罪过。」 「冯氏,你也太不识大体了,这般小事居然还惊动了王爷。」司三葆道。 赵衍眸光就落在苏婉如面上,「哦?小绣娘打架。」语气依旧淡淡的,不是质问,也不露好奇,「是谁和谁打架,还打出了人命?」 「这……」司三葆顿了顿,朝苏婉如看了一眼,苏婉如便上前一步,躬身回道:「回王爷的话,是民女和陆绣长打架。」 赵衍嗯了一声,问道:「人也是你杀的?」 「不是。」苏婉如抬头,回道:「是她没打过,自己撞在侍卫的剑上自杀的。」 赵衍愣住,一瞬间眼底划过惊讶,随即低头整理了衣襟,将笑意压在了嘴角。 司三葆嘴角抽了抽,这小丫头,睁眼谁瞎话的本事,很是了得。 段掌事和邱姑姑额头跳了跳没说话,这个时候,她们锦绣坊所有人包括司三葆都在一条船上,只要能平安顺利的过河,不管谁掌舵,都无所谓! 「是自杀,原来如此。」赵衍颔首,门外冯姑姑勃然大怒,沖了进来,「她怎么可能自杀,你见过自杀的人往自己身上捅两刀吗。」 苏婉如垂着眼眸,没接话。 「大胆!」司三葆见她就来气,目光中也带着杀意,「王爷问你话了,你便逞口舌之利。」 冯姑姑气的不行,可知道现在重点不是陆思秋怎么死的,而是龙袍的事必须闹大,否则,她今晚就是白忙活了。 「若有失礼,我自会再和王爷请罪。」冯姑姑道:「不过,现在我问问,龙袍可找到了,又在哪里。既然王爷亲自来了,还请拿出来让王爷审察一番,过过目的好。」 司三葆恨不得将冯姑姑也捅死,所以决定不接她的话。 「王爷。」冯姑姑就断定她们心虚,因为她很清楚,龙袍肯定是剪坏了,她们想煳弄过去,不敢拿出来,「龙袍就是被这个小绣娘毁了,还请王爷下令,将这里所有人抓起来,严加拷问。」 赵衍就又顺理成章的看着苏婉如,目露询问。 「回王爷的话,我不知道冯姑姑在说什么。」苏婉如也踉跄了一下,刘三娘忙上来扶着她,低声问道:「没事吧。」 苏婉如朝她会心一笑,「姐姐,我没事。」惺惺作态的样子她自己都暗暗受不了,可面上不显,看着赵衍接着道:「我就和陆绣长打了一架,她受了伤我也不好过……至于龙袍,我今晚就没有见到。」 「你撒谎!」冯姑姑道:「龙袍一直挂在这里,你若没有看见,那么我问你,龙袍又去哪里了。」 冯姑姑说完,不打算给别人说话的机会,「王爷,若龙袍没有被毁,那他们为何藏着掖着,分明就是心虚。」 赵衍适时的点了头,他很想知道苏婉如接着怎么应对,所以直接抛开别人,问苏婉如,「冯姑姑说的也有道理,龙袍呢?」 苏婉如拉了拉焦振英的手臂,极快的说了一句。 「龙袍送去配线了。」焦振英道:「有道金线成色不对,所以送去配色,过两日就取回来。」 她话落,一头汗。 司三葆立刻点头附和,「对,对!等拿回来,再给王爷您过目。」 「原来如此。」赵衍颔首,「这么说,龙袍确实没事?」 司三葆立刻点头,「没事。这么重要的事情,我们不敢欺瞒王爷。」 「行了。」赵衍就起了身,看着司三葆,「那三日后我再来。」 司三葆愕然,硬着头皮回道:「是!谨遵王爷吩咐。」 赵衍点头要走。 冯姑姑一看不对,她今晚损了条人命,还请了宁王来,不可能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将事情带过去,「王爷稍等。」她站在苏婉如面前,质问道:「苏绣娘,你可知道瞒王爷是什么罪?」 这是打算威胁?您刚才已经威胁过了?苏婉如茫然看她,「民女不知。」又补了一句,「姑姑您知道就好了。」 冯姑姑气的吐血,抬手就朝苏婉如的脸上招唿,苏婉如忙一避,冯姑姑的手就擦着她的脸过去,指甲在她脸上落了三条血印子。 「当着王爷的面,你满口谎话,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冯姑姑怒道。 苏婉如摸着脸,脸上挂着笑,可眼里却是冷冷的,她抿着唇没有说话。 「冯氏!」邱姑姑气怒不已,上来推开冯姑姑,「当着王爷的面你就动手,你将王爷置于何地,我看你也是不想活了。」 冯姑姑被推的蹬蹬后退了几步,喝道:「你们……你们欺人太甚。」 「行了。」赵衍凝眉,语气微凉,「冯姑姑,事无凭据,你再咄咄逼人,就是你的不对了。」 冯姑姑不服气,「王爷,我的侄女,她为了保护龙袍,被人杀了。」 「此事不可轻易定夺。」赵衍扫了一眼陆思秋的尸体,「稍后本王会请仵作来,细细查验!」 冯姑姑不依不饶,「王爷!」 赵衍再好的脾气,可也是王爷,还由不得一个绣娘指使他做事,他冷哼一声拂袖便出了门。 冯姑姑想要想喊住赵衍,可眼见对方生气,她也没这个胆子,转过头来瞪着苏婉如,苏婉如看向司三葆,目露询问…… 司三葆咳嗽一声,转过头去,「杂家眼睛疼。」 啪!苏婉如抬手就打了冯姑姑一巴掌! 司三葆头皮发麻,忍不住挠了挠。 「你敢打我。」冯姑姑捂着脸上前一步,苏婉如昂着头,两边里刘三娘和青红也走了过来,三个小辈盯着冯姑姑,苏婉如压着声音道:「谁打我,我就打谁。」 「好,好样的。」冯姑姑指着苏婉如,「三日后我看你怎么死的。」 冯姑姑捂着脸出了门,没有管陆思秋的尸体。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众人眼神复杂的看着苏婉如,司三葆也是咳嗽一声,点了点头道:「让人将这里收拾收拾,我们换个地儿说话。」 「是!」段掌事等人应是。冯姑姑有句话说的没错,想不到办法,三日后他们一样是死。 司三葆带头出了门,段掌事一行人随着,邱姑姑走过来看着苏婉如的脸,「我那又药膏,一会儿给你用上。」 苏婉如摸了摸脸,火辣辣的疼,点头道谢。 「苏绣娘一起来。」司三葆走到门口,见苏婉如没动,就喊她一起…… 苏婉如也不推辞,拉着青红和刘三娘,「我们去听听。」管事议事她们平时是没机会参与的,今日情况不同,自然都去得。 「你的脸,先擦了药膏吧,免得留了疤。」刘三娘声音沉沉的,苏婉如摇头,道:「留疤也挺好的,没关系。」 丑点才好,她是无所谓。 跨出门,陆思秋的尸体正被几个婆子抬着往外走,原本怒睁的眼睛此刻已经合上,双手握着拳,嘴角挂着血丝……苏婉如能想像到她死前心里是多不甘。 「要不是你机灵,我们今天都要被她害死了。」青红气的不行,「你不用心里愧疚,她这样的人死一百次都不值得同情。」 苏婉如嗯了一声,刘三娘嘆了口气,道:「她以前虽争强好胜,可也没有到这样的地步,真是没有想到,她会变成这样。」 「自作孽不可活。」青红一想到自己的龙袍和心血,想到三日后的生死未卜,她恨不得也上去补一刀,「气死我了,吃里扒外的东西。」 三个人一路沉默随着大家去段掌事的院子,苏婉如想到焦振英,「我去看看焦绣长。」她很想知道,危急情况下,登月塔的门会不会开。 「一起去吧。」三个人拐了弯去了后院,半道上焦振英抱着包袱从暗影处出来,「人走了是不是?」 苏婉如这她,回道:「人走了。」又道:「你没有进登月塔?」 「进不去。我求了半天,守门的婆子站在门外和门神一样,就是不开门。」焦振英今晚也紧张的很,「我不敢耽误,就藏在了后面的小树林里。幸好我躲的快,冯姑姑的那几个绣娘,带着几个侍卫,后脚就找来了,不过被守门的婆子打发了。」 原来真的什么情况下都不开门的,苏婉如有些失望,可又庆幸焦振英和龙袍没有被找到,「你没事就好,我们去掌事那边吧。」 「嗯。」四个人结伴而走,青红握着刘三娘的手,语气不安的道:「……其实,没有什么好办法。」 刘三娘沉默了一下,确实没有什么办法,东西坏了除非就是补,她们的手艺补是能补的好,可是细看还是会看得出。 「去了再说。」苏婉如眉头微蹙。 三个人一进院子,就听到司三葆在发火,「没办法,没办法!这话杂家不想听!」又道:「绣花可是你们的事,杂家现在就告诉你们,三天内,给你把这件事办妥了。」 外敌走了,内讧自然就开始了,她们对视了一眼,就进了门。 「公公。」段掌事无奈的道:「就算是不眠不休,三天内青红也绣不出来。」 司三葆拍桌子,呵斥道:「那你们就等死!」 段掌事沉默了下来,众人也都朝青红看来,青红站在门口,一肚子的话,却一个字不敢吐……如果三天能重新做一件,她就是累死了也愿意,可是三天……再来十个三天还差不多。 那是龙袍啊,不是纳鞋底做道袍,半个晚上就做成了。 「杂家丑话说在前头,不是杂家不帮你们,是这件事杂家也无能为力。」司三葆多精明的人,三两句就将自己摘出来,「你们看着办。若是办不成,三日后就自己去宁王跟前请罪去。」 他说着要走。 「公公!」段掌事紧追了几步,「还请公公再想想办法,救救我们。」 司三葆看了眼苏婉如,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办法杂家自然会想,你们死了杂家还能高兴不成。」说着又回头看着苏婉如,「小丫头吩咐人盯着冯姑姑,要是她再作乱,你去告诉我。」 苏婉如应是,司三葆拂袖而去。 「掌事,怎么办!」王姑姑嘆了口气,抹了抹眼泪,埋怨的看了一眼邱姑姑…… 这次打架的两个绣娘都是山水馆的。 「龙袍拿来我看看。」段掌事接到手中,铺在罗汉床上,大家围在跟前看着,过了一会儿邱姑姑摇头道:「边起毛了,修补是能修补,但定然能看得出。」 「我们……我们就等死吧。」王姑姑捂着口鼻,坐在一边哽咽起来。
060 震惊 段掌事也嘆了口气,龙袍用的云锦本就难织,工艺相当繁复考究,「若是寻常料子还能接驳一下,这个千余根的挑花……」 她也坐了下来,没什么可说的。 「这个陆思秋。」王姑姑骂道:「将她尸骨丢乱葬岗去,叫野狗吃了才好。害人不浅。」 这个时候说这个也没什么意义了,大家也都没接话,沉默的各自找地方坐下来。 「你这个丫头也是,你和她闹什么。」王姑姑越说越来气,「她要发疯你就该有点眼力见,将龙袍护好了。怎么就让她得手了呢。」 苏婉如看了一眼王姑姑没说话。 「行了,少说一句。」段掌事现在知道苏瑾不是忍气吞声的人,保不齐王姑姑再说两句,苏瑾就能还嘴动手了,当下她实在不想看到这样的场面。 「我没说错啊。」王姑姑道:「要不是她们,我们怎么会无缘无故遇到这个大难。」 邱姑姑听不下去,「你说苏瑾做什么,这事她是受害人。」 「什么受害人。」王姑姑拍着桌子,「你当我不知道,这个丫头才来多久,就惹出这么多事情出来,她就是个生事精。」 邱姑姑也怒了,正要说话,段掌事喝道:「吵什么,嫌现在还不够乱吗。」 「掌事。」王姑姑指着龙袍,「事情都这样了,还能怎么乱。我们青红费了这么长的时间的心血,现在作流水了,你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也就算了,难道我说两句她们山水馆还不行了。无论是陆思秋还是这个苏瑾,可都是她邱氏手底下的人。当着外面的人我不提是顾全大局,现在没有外人,你怎么也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你想怎么交代。」邱姑姑道:「果然是大难临头,一个个恨不得立刻将自己的责任推卸干净!」 王姑姑冷笑了一声,「我冤枉你了吗。凭什么你的人惹是生非犯了弥天大错,却要我们一起来陪葬。」又道:「现在陆思秋死了,人死债烂,那就让苏瑾去认罪,至少能救我们锦绣坊。」 邱姑姑吃惊不已,朝喜居馆的刘姑姑看去,刘姑姑自始至终没有说话,这会儿却是目光闪躲,显然是想当局外人,不想出头。 「掌事!」邱姑姑道:「此事已经弄的很清楚,是陆思秋和冯姑姑联手做的,一个为讨好去去京城,一个为扳倒我们应天锦绣坊。今晚若非苏瑾聪明,现在我们就不是坐在这里吵架,而是直接蹲牢房了。」 段掌事揉着额头,摆着手道:「都不要吵了,不要吵了。」 「我哪句说错了。」王姑姑道:「他们两个可都是山水馆的,谁有错就去认,没道理拉着大家一起死。」 邱姑姑沉着脸:「行。一人做事一人担,我去认罪。」 「姑姑!」焦振英和刘三娘扶住了邱姑姑,劝道:「您别生气,事情还没有到山穷水尽。更何况就算到了这个地步,也不用您去认罪,不还有我们吗。」 「不要说了。」邱姑姑看了一眼众人,这些共事多年所谓的好友,在大难面前,不是逃开就是躲闪,她是看清楚了,心也凉的很,「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你们去送死。我活了这把年纪也够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你护着也要别人买帐。」王姑姑冷笑一声,打量着苏婉如,「你方才不是牙尖嘴利,连冯姑姑都敢动手吗,现在怎么成了锯嘴葫芦了。我看今晚这事还不定是谁的错呢。」 她心里是知道这事儿八九不离十是陆思秋弄出来的,可陆思秋死了,总要有个人顶在前面,苏婉如就是最好的选择。 「姑姑误会了,我不是成了锯嘴葫芦,是怕一开口,说了什么不客气的话,让姑姑您下不了台!」苏婉如撇了眼王姑姑,她确实忍了好一会儿了。 「你看,你看。」王姑姑指着苏婉如,和段掌事还有邱姑姑道:「在窝里横的很。」 邱姑姑直皱眉,苏婉如淡淡一笑,道:「姑姑也知道这是窝里?我当姑姑不知道呢。迫不及待的将自己摘出去。」 王姑姑指着苏婉如,「你!」 「姑姑别惹我,我脾气不好脑子也不好。」苏婉如扫了她一眼,王姑姑大怒,喝道:「是,你能耐的很,都敢举着刀杀人,你这么能耐,你倒是变个新龙袍出来,变不出来你就去认罪。」 「王氏!」邱姑姑怒道:「你和她一个孩子较真什么。」说着一顿和段掌事道:「掌事,我去拜见王爷,和王爷认罪!」 她说着,去收拾了龙袍,真的要走! 她将龙袍收拾妥当,提着包袱要走,刘三娘和焦振英上前去一人一边的扶着,劝道:「姑姑,怎么也不能让您去,我和三娘去吧。」 「不用。姑姑年纪大了,你们还年轻,还有大好的将来。更何况,思秋确实是我培养出来的,她今天做出这件事我有责任。」邱姑姑嘆了口气,「都歇着吧,天一亮就该有眉目了。」 刘三娘和焦振英眼眶微红。 见她这样,段掌事也有些坐不住,可是这事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这边王姑姑也瑟缩了一下,嘴角动了动没有说话。 她是话赶话,心里实在是气不过说的,现在见邱姑姑真的去认罪送死,她心情也很复杂。 可说到底,如果一人的死能挽回锦绣坊,这个帐还是能算的明白的。 「我和您一起去。」上去拉开焦振英和刘三娘,「你们在家里顾着山水馆,天一亮我和姑姑就去见王爷。」 邱姑姑一怔,苏婉如压着她的手不让她说话,随后朝王姑姑冷冷一笑,拉着邱姑姑就出了门。 「姑姑,阿瑾!」焦振英和刘三娘追了出去。 段掌事摔了个茶盅,瞪了王姑姑一眼,道:「你去将山水馆收拾收拾,我去求司公公去,求不到司公公我就去求侯爷!」 她说着,径直出了门。 天大亮,昨晚发生的事所有人都听说了,陆思秋死了,而且听说陆思秋临死前将龙袍毁了……她们也将大难临头。 一时间,人心惶惶,无心做事,四处都能看到几个人聚在一起小声说话,偷偷抹眼泪。 周槐娟站在楼梯上和巧红吵架,「你们不是顶信服她的吗,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现在怎么不说话了,一个个装哑巴吧了。」 「那个人吃里扒外,死一百次都不足惜。」 周槐娟叉着腰,指着一楼昔日跟在陆思秋后面转的人,越说越来气,「你们天天绣长绣长的喊,跟孙子一样的伺候她。可你们不知道吧,她早就不想留在这里,想跟着那坏心肝的姑姑攀高枝去了,我要是你们,就去乱葬岗把她翻出来,狠狠抽几鞭子。」 巧红本来想回嘴的,可是被周槐娟说的哑口无言。 谁也想不到,陆思秋会因为想要苏瑾的命,而将整个锦绣坊都搭上,这个女人简直是疯了。 一楼静的落针可闻,过了许久,忽然有个小绣娘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喊道:「我们……会不会死?」 「谁知道呢。」周槐娟也没心思骂了,谁都怕死,谁都不想死,「就三天,过一天算一天吧。」 周槐娟的声音大,楼上楼下都听的很清楚,一时间上上下下几十个人都吓的哭了起来……闹哄哄的场景是前所未有的。 「周姐姐别说了。」窦娆丢了帕子给阮思颖,起身和众人安慰道:「事情还没定,我们没有办法,可不代表姑姑和掌事没有办法,更何况,还有司公公在呢,你们现在哭闹,一点作用都没有,还平白添乱。」 周槐娟也懊悔不该吓唬大家,点着头,道:「行了,行了,都消停点,不想做事就回去歇着。」 可大家心慌了,谁也听不进去,有人道:「我……我要回家。我想我娘!」 「我也想回家。」 呜呜咽咽的,你一句我一句,边哭边闹着。 忽然,有人喊了一句,「苏瑾来了。」 周槐娟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去,就看到苏瑾正提着裙子从院子外面跑进来,她顿时喊道:「阿瑾,你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我来拿点东西。」苏婉如进门,就看到一楼的绣娘脸上都挂着泪珠子,楼上哭声更大,她顿时凝眉,问道:「这是怎么了?」 周槐娟下楼迎过来,道:「她们都怕死,想回家了。」 「想回去就回去呗。」苏婉如看着众人,「不过先要和各自的绣长请假,准了才能走。」 巧红就站了起来,回道:「我们没有绣长!」 「没有绣长就老实待着。」苏婉如语气也不好,训道:「你们要心疼她,就去乱葬岗给她上柱香,在这里哭丧谁能听到。」 她们当然不是哭陆思秋的死,巧红瑟缩了一下,道:「我们是怕龙袍毁了,圣上会砍我们的头。」 「谁告诉你们龙袍毁了的。」苏婉如冷了脸,呵斥道:「你们亲眼见了还是亲耳听了,以讹传讹,小心姑姑将你们全部撵出去。」 周槐娟也愣了一下,「阿瑾,龙袍真的……」 「没有的事。」苏婉如摆着手,语气软了点,「想回家就去请假,不想回家就安安心心做事。实在捨不得你们绣长,就去上柱香,没那么多泪珠子在这里掉。」 她说着,提着裙子上楼,大家看着她的背影,一时间心莫名的定下来。 这么说龙袍没有毁?昨晚苏瑾真的只是和陆思秋打了一架? 那就行……巧红也松了口气,随即又想到陆思秋死了,而苏瑾却好端端在这里走动,她又害怕起来。 这个女人和她的外表太不合衬了,看着柔弱,实则心狠手辣! 苏婉如上楼,一楼歇了下来,二楼和三楼也陆续安静下来,苏婉如和大家笑笑,拿帕子给蔡萱擦泪,道:「没事,只是姑姑和几位绣长有点事不能来罢了,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莫要慌。」 「阿瑾,真的没事吗。」蔡萱泪眼朦胧的,苏婉如摸了摸她的头,笑道:「怕什么,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咱们人小体弱只管吃喝!」 她说的有趣,蔡萱破涕而笑,点着头道:「你就比我高!」 「是!」苏婉如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你好好做事,我这两天会不在,你不要多想,好好做事。」 蔡萱不懂,但是知道苏婉如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事,顿时点头,道:「我知道了。」 苏婉如颔首,在桌子上拿了针线还有钳子和小锤子之类的,一股脑的塞包袱里,重新下楼走了。 她来了一趟,说了几句话众人心就定了,倒不是她地位多高,只是她说话时还有遇事时的这份镇定和气度,是她们同样年纪的姑娘所没有的,不但她们,就是刘三娘和焦振英她们,也不曾有。 人只有经歷了多的事情,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场合,才更有心智和眼界。 窦娆看着苏婉如的沉默着,脸色淡淡的,但捏在指尖的针早戳进肉里,她也不知。 阮思颖看着,心惊肉跳。 冯姑姑此刻正在行宫外求见宁王,守门的小厮请她在茶房坐着喝了三盅茶,她心里一肚子气,觉得自己好歹也和宁王一路相处了一个多月,现在讲她丢在查房,未免瞧不起她。 「劳烦小哥再去通禀一声,这个时辰了王爷他应该起了吧?」冯姑姑道。 小厮扫了一眼她,鼻尖里出气,「我们王爷身子不好,昨晚又折腾到天亮才歇,姑姑要是想求见还是耐心等等,小的可不敢去犯了王爷的怒。」 冯姑姑顿时没了话,摸摸鼻子讪讪然接着喝茶。 又过了约莫半个多时辰,里头才传话出来,请冯姑姑进去,她立刻收拾了一下进了内院。 赵衍坐在正厅里喝茶,她上前行了礼,「王爷,真的不用派人去搜一搜吗,这可是龙袍啊。」 「本王既已和司公公应了,自然就没有道理再去搜查。」赵衍好脾气,指了指椅子示意冯姑姑坐,目光在她有些红肿的脸上扫过,想起昨晚苏婉如打人时的狠劲儿。 小姑娘胆子可真是不小,性子也泼辣,吃点亏逮着机会就要讨回来。 其实,事情前后他已经清楚了,是那位姓陆的绣娘想要攀高枝,便拿她作靶子,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料错了苏婉如不是个好拿捏的性子。 若是换做别的胆子小,性子稍弱些的女子,昨晚那场闹剧,死的就不是那姓陆的绣娘了。 还真是有趣…… 难怪啊,沈湛会瞧得上这丫头,撇开容貌不谈,单这性子也太讨喜了。 赵衍喝着茶,嘴角不由自主的笑翘了起来,想必这两日她要忙的很,不知道那本书她还记不记得还回来。 「王爷。」冯姑姑道:「听说司公公和镇南侯私下交情很是不错。若是司公公求了镇南侯,怎么办?」 赵衍扬眉,含笑道:「冯姑姑就这般确定,龙袍是毁了的?」 「确定。」冯姑姑道:「我侄女亲口和我说的。而且,龙袍一直挂在那里,如果不是毁了,又怎么会不见了。昨晚您和司公公说要参拜,他也是支支吾吾不敢开口。」 赵衍微微颔首,「既是如此,三日有没有并不能改变什么,何不再等三日呢。」他也很好奇,锦绣坊要怎么处理这件事,是求沈湛,还是让那小姑娘出来顶罪。 冯姑姑还要再说,一直侯在一边的查荣生咳嗽了一声,道:「姑姑早些回去歇着啊,我们王爷今儿还有事。」他话落,摆了拂尘上前去扶着赵衍,「您身体不好,其实今儿就该歇一歇的,明儿再去也无妨的。」 「也不远,既来了自然要去拜见一番的。」赵衍说着,又道:「记得将母后捎来的东西带上。」 查荣生应是。 他们来时,皇后娘娘託了赵衍在应天找一位舅舅,就住在三条巷后面的一个窄小的胡同里,当年他们离开应天时,没有带这位舅舅一起逃走,这么多年他就隐姓埋名苟活在应天。 幸好没有受到后宋的迫害,所以这回赵衍来,皇后让他带了许多赏赐,回京时再将这位舅舅一併带回去。 「王爷,此事时机其实很不错。」查荣生一语双关的提醒,「就算点到为止,也能起到震慑之用。」 赵衍摆了摆手,道:「事情不急于一时,仓促应对反而容易生错。」 「王爷说的是。」查荣生又低声道,「算算日子,皇长孙也快要到了。」 赵衍笑了笑,回头远远的对冯姑姑道:「姑姑也早些回去。」 说着出了门,在门口一位侍卫贴上来,小声回道:「锦绣坊那边,派了一位邱姑姑和一位苏绣娘来拜见您,刚上马车,还带着好几个包袱,看样子是来领罪的。」 赵衍上马车的脚步微一滞,随即脚尖收了回来,和查荣生道:「那就再晚一刻出门。」 锦绣坊还真让那个小丫头来顶嘴? 奇怪的是,那个小丫头居然心甘情愿的来了……难道是受了刁难气不过来的。 也不像,他很好奇苏婉如在想什么。 赵衍想着,转身重回了家里。 「锦绣坊到这里,走的慢的一炷香就到了。」查荣生看了看时间,「这都一个多时辰了……要不让人去看看?」 赵衍微微颔首。查荣生就吩咐人去看看,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外头打探的人回来了,说话时语气里也压不住惊讶,「王……王爷,锦绣坊的姑姑和那位绣娘,不见了。」 赵衍挑眉,随即明白了什么,扶住了额头笑了起来。 「什么叫不见了。」查荣生一脸不解,来人咳嗽了一声,解释道:「应……应该是逃走了。」 查荣生,「哈!」的一声,张着嘴看看赵衍又看看回话的人,「确定?」 回话的侍卫点头,甩了好几拨跟踪的人,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在应天城里消失了。 一个半老的姑姑,一个半大的小姑娘……这让他们很羞愧。 「王爷,这人逃了,怎么办?追人?」查荣生有些发懵,这件事他想了很多可能,就是没有想到,锦绣坊的人会逃走。 胆子可真是大啊。 「不是说好的三天吗。」赵衍依旧笑着,苏瑾……还真是鬼机灵,他真是期待她接下来准备做。 亡命天涯,还是一鸣惊人? 或者,千里求救沈湛? 「三天啊。」查荣生想想也对,这事儿说好的给司三葆三天时间的,就算当事的人跑了,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算是追,也不该他们来了追。 让司三葆头疼去,他们只管看戏。 冯姑姑回锦绣坊,想了想还是买了点冥纸香烛,给了钱让店家去乱葬岗烧了,这才回锦绣坊。 她一进门,院子里原本实话的婆子就禁了声,有些害怕的避开她,冯姑姑冷笑一声,去了段掌事的院子。 段掌事也才回来,梳洗后打算略歇个觉,听到她来又穿衣梳头起来,两人宴席室对面而坐,冯姑姑开门见山,「龙袍的事我们明人不说暗话,这三天有没有你心里清楚根本改变不了什么结果。」 段掌事没有说话,她去找司三葆了,司三葆在睡觉,朱公公见的她,话也说的比较疏离,「……镇南侯要明天才能回来,等他回来后才能去求。若是不成也不用怕,这么大的事,势必要将人押送京城的,等到了京城,门路广了一样能想办法。」 锦绣坊都是好好的姑娘家,一路押送去京城,莫说路上的苦能不能挨得住,就名声也不好听。 她无奈回来,现在又看到冯姑姑在这里说这种话,便气不打一处来,「冯氏,你说的不错,明人不说暗话,这事儿和你脱不开干系吧,没想到你们的手段这么卑鄙恶劣,我实在是高看你们了。」 「猜测没有用,你得有证据。」冯姑姑摸了摸自己的脸,想到昨晚那巴掌,「段掌事,现在我倒是有个条件,你不烦听一听。」 段掌事端了茶,这是要送客。 冯姑姑就当没看见,「这龙袍的活你让给我们,再将昨晚那姓苏的丫头交出来,这件事我帮你摆平。宁王爷也断不会追究你的责任。」 「你考虑考虑吧。」冯姑姑起身告辞,「若不然,三天后你们一个也跑不掉。」 段掌事摔了茶盅。 韩正英在在和韩江毅说话,兄妹二人议论着昨晚发生的事,虽打听了可消息封的紧,他们也只是推测罢了,韩江毅道:「……八九不离十,龙袍在锦绣坊出了事,此事可大可小,就看宁王爷什么态度了。」 「不还有侯爷吗。」韩正英知道沈湛和苏婉如的关系,她觉得这件事沈湛不可能不管,「就算宁王真想要严惩,也得问过镇南侯吧。」 韩江毅没有说话,这件事还真是说不好,他起身出门,丢了句话,「我出去有事,和祖母说今晚不回来用膳了。」 韩江毅出去,径直找到了周奉,将事情说了一遍,「……还请速速告知侯爷,三日此事如何定夺,就能有分晓。」 「多谢。」周奉早就知道了,却更欣赏韩江毅的聪明,「在下这就写信给侯爷送去。」 韩江毅怕周奉不明白其中的奥妙,又压着声音补了两句,「这事,若上报说是后宋残部所做,侯爷可请奏军饷调动守备军,再清扫一遍江南……若不如此报,也可暗示京中有人作的手脚,投石问路,京中必有反响。」 调动军队,那就是钱啊,天高皇帝远,这银钱就是沈湛的。 投石问路,就能探到太子和宁王的底,说不定还能摸一摸圣上对宁王的态度到底怎么样。 多好的时机。 「多谢世子爷提醒。」周奉拱手道谢。 韩江毅这才放心而去。 这边,冯姑姑带着自己的绣娘住在一间小院里,也是灯火亮堂无人能入眠,几个绣娘围着她忙活,冯姑姑捂着红肿的脸,眯着眼睛道:「这口恶气,决不能这么算了。」 「姑姑,王爷其实并不信他们,只不过顺道给司公公面子而已。」以为绣娘劝道:「龙袍被剪,莫说三天,就是三十天他们也绣不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出来。」 「会不会补一补煳弄我们?」有人问到。 冯姑姑冷笑一声,「那就更好了,我巴不得他们补一补送到京城去!」 到时候,他们死的就更惨了 「姑姑。」这时,一位绣娘兴奋的沖了进来,喊道:「姑姑,一早上邱姑姑带着苏瑾就去行宫认罪了。」 冯姑姑腾的一下坐起来,眼睛发亮,「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那个小绣娘道:「我方才路过的时候听到几个人小声议论,所以躲起来偷听了一耳朵。」 冯姑姑实在太兴奋了,居然去认罪了! 「我就说,这个事情他她们没有办法处理。」冯姑姑高兴的道:「那可是云锦的,想要修补出来,内行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一群人顿时欢欣鼓舞起来,就差手舞足蹈。 「走,我要去拜见王爷。」冯姑姑简直等不及了,带着人就去了行宫,到了门外,守门的婆子将她拦住,「王爷不在家,姑姑还是晚些时候再来吧。」 王爷不在?「可是去应天府衙了?」 既然她们来认罪,那王爷审问过后,就应该直接送去应天府衙了吧。 「什么府衙,我们王爷为皇后娘娘办事去了。」婆子白了冯姑姑一眼,冯姑姑愣了一下,道:「不是去衙门?那锦绣坊来认罪的两个绣娘呢,谁送衙门去的。」 「什么绣娘?这里就来过你一个绣娘。」婆子咕哝着,「成天来,真把自己当成王爷的左膀右臂了。」 冯姑姑脸色唰的变了,也不管婆子的脸色语气,不敢置信的道:「你确定?」 「谁有空骗你。」婆子啪的一声关了门。 冯姑姑想了想,又原地转身回了锦绣坊,邱姑姑和苏瑾确实不在,只有刘三娘和焦振英照顾着山水馆。 她去了段掌事那边。 段掌事正扶着门框,听王姑姑发牢骚,「居然信誓旦旦的说去认罪,现在倒好,两个人跑了,我活这么多年,头一回见到这么不要脸的。」 「那个小丫头就是个妖精变的。」王姑姑气不大一处来,「邱氏为人我们都知道。要逃走,也是这个小丫头蛊惑她的。」 「你看看,现在怎么办,她们逃走了,难不成让我们去认罪。」 「谁要去谁去,反正这事和我们山水馆无关!」 段掌事心头髮寒,又气又怕,扶着蔡妈妈,有气无力的道:「去告诉司公公,派人去找。活人见人死要见尸!」 「是!」蔡妈妈应是,立刻去找司三葆。 冯姑姑此刻,要是再年轻二十岁,真的会跳起来拍手……自己的起内讧了,然后该担罪的人跑了。 这结果,连她都没有想到。 「找……找人。」冯姑姑立刻下了决定,「找到了就将人灭口了,一个尸体,就是长了十张嘴也翻不出朵花来。」 司三葆听了蔡妈妈的话,半天没回神,「跑……了?」 蔡妈妈难堪不已,这个苏瑾也真是,不想认罪大家一起商量怎么解决,可她不声不响的跑了…… 现在这事怎么处理。 「岂有此理。」司三葆大喝一声,道:「派人去找!」 一时间,织造府的人,锦绣坊的人,什么事都并不做,私下里开始找人,又怕被人发现,不得不小心翼翼的行事。 可整个应天城,哪里有邱姑姑和苏婉如的身影。 蔡萱拉着刘三娘不停的问,「阿瑾和姑姑还没有回来吗。」 刘三娘面色敲憔悴,她不觉得人是逃走了,邱姑姑和苏瑾都不是这样的人,她是怕两个人遇到了什么危险。 她也不管蔡萱,失魂落魄的去找段掌事。 「自然是逃走了。」胡琼月讥诮的看着蔡萱,「你信她,是因为你不了解她。」 苏婉如这个人,是绝不可能为了莫名其妙的人心软的,让她去认罪,莫说她身份不合适,就算合适,她也不可能胸怀大义,为别人赴死! 让别人为她死还差不多。 胡琼月拿着针,看着绣架轻笑! 不管大家怎么着急,时间并不会因此停止,三日后邱姑姑和苏婉如还是没有人影…… 段掌事急的嘴角起了火泡,王姑姑则整日跟在她后面念叨:「今天王爷就要来了,您说怎么办,怎么办!」 「行了,你忙你的去。」段掌事头疼的不得了,刚刚来人传报,说宁王申时就到,让他们准备好香火供案,要行叩拜之礼。 没有龙袍,准备什么香案,「谁去死,也不会让你去死,可以了吧。」 段掌事不怕死,怕的是锦绣坊倒了。 一会儿工夫,司三葆带着朱公公赶到,见着他段掌事就问道:「侯爷回来了吗。」 「说是在路上。」司三葆坐下来,急躁的道:「想好应对没有,我看一会儿不行你就去认罪,将那个姓冯一起拖着,杂家断不能让她好好活着。」 没有别的办法了,段掌事道:「往后锦绣坊的事,还请公公您多多费心。」 司三葆摆了摆手没有说话。 「王爷到了。」朱公公进来回禀,一行人就出去迎宁王,韩江毅也随在侧,一行人浩浩荡荡过来,大家各自行了礼,在外院的宴客厅里就坐。 冯姑姑得了信赶了过来,立在宁王的身后,兴奋的盯着众人。 人她也没有找到,不过恐怕是不会回来了…… 应天的锦绣坊,保不住了。 「去请出来吧。」查荣生装作不知道,「说是三日,司公公莫不是还想再拖拖。」 查荣生和司三葆是老相识,后来司三葆来了应天,他则被圣上赐给了宁王,以后就是宁王府的管事了。 司三葆恨不得咬一口查荣生,嘴角抽了抽,朝段掌事打了个眼色。 段掌事面色发白,垂着头走了出来,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求王爷饶命!」 赵衍喝茶不急不慢,抬眸扫了一眼段掌事,韩江毅一愣,挑眉露出惊讶之色。 冯姑姑却是忍不住了,讥诮道:「不是说龙袍好好的没事吗,段掌事这是做什么,认罪?」 段掌事脸色极其的难看,开口道:「王爷……此事民妇……」 她一句话没有说完,冯姑姑急的一头的汗,从来没觉得段掌事为人这么墨迹,一句话都要说上半柱香。 赵衍放了茶盅,看着段掌事。 里里外外一时间静的可怕。 就在这是,忽然蔡妈妈亮着嗓门喊道:「邱姑……姑姑,邱姑姑和阿瑾回来了。」 唰的一下,是司三葆站了起来,接着是冯姑姑走了两步。 「掌事,邱姑姑回来了。」蔡妈妈也顾不得规矩,跑了进来。 段掌事愣了一下,顿时转头去看,就看到院子门口,邱姑姑由苏瑾扶着进来,两个人还是三天前穿的一身衣服,提着个包袱快步进来。 她几乎一瞬间热泪盈眶,爬了起来,喊道:「邱氏。」 赵衍支着面颊看着苏婉如,眼底划过笑意……她知道回来,可见还是有良心的啊。 小丫头,真是有趣。 「你们……」王姑姑也扑了过来,「你们还知道回来,简直……」 她话没有说完,被冯姑姑打断了,「你们这是知道跑不掉,所以不得不回来认罪?这样才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逃到哪里,也都有认罪伏法的一天。」 苏婉如撇了眼王姑姑,和邱姑姑上前行礼,邱姑姑道:「王爷,三日前龙袍送去金店贴鳞片,所以不曾让您见到,今日我和苏绣娘一起取了回来,还请王爷过目。」 所有人一惊,冯姑姑喝道:「你说什么。」 没人理他,赵衍颔首道:「既是如此,那就准备参拜之事吧。」 「快去准备。」司三葆吩咐王姑姑,王姑姑愣了下,狐疑的看了眼邱姑姑和苏婉如,懵懵懂懂的跟着蔡妈妈去准备。 一会儿工夫,香燃了起来,供案摆好,众人移步到外面。 大家出去,稍顿……随即不知是谁惊唿一声,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众人皆投去目光。 就看到两个婆子平台着一顶鸡翅木的衣架徐徐走了过来,那架子上挂着一件金光闪闪的龙袍,虽还没有袖子,可依旧能从其奢华之中彰显出威严之势。 龙袍不但没有坏,而且特别的华贵,与歷朝歷代的龙袍皆不相同,这一件也是金线绣的龙,可龙身上却贴着一片片薄如蝉翼般的金色鳞片。 一片片的龙鳞,在阳光下,宛如洒下的金光,使得原本有些刻板的刺绣,变的更加的立体,仿佛下一刻就能腾飞而起。 分明就是九天神将的真命龙身! 「怎么会这样!」冯姑姑惊唿一声,上前去喊道:「你们做了什么手脚,这不是三日前挂在锦绣馆的那件。」 赵衍颔首,目光笑意,道:「应天锦绣坊,不亏是百年声誉,本王今日开了眼界。」 他说着,徐徐上前,上了香,跪在蒲团上行叩拜之礼。 他跪,众人自然不敢怠慢,纷纷叩拜,山唿万岁。 礼毕,冯姑姑不敢置信,上前去翻着衣摆,摇着头,道:「不可能,不可能的。」明明是剪坏了的,为什么看不到破损的地方,她想着回头瞪着邱姑姑,「你们……你们用鳞片将破损之处遮挡住了是不是。」 「破损?」邱姑姑含笑道:「我想冯姑姑你误会了,龙袍一直完好无损。这有破损一说,又从何说起。」 冯姑姑脸色大变,回道:「邱氏,此时此刻你还想装下去吗?当着王爷的面,你依旧是满嘴胡言。若龙袍未损,你为何三日前不拿出来。」 「不但刚才,就是三日前也和王爷届时过,龙袍就送去镶嵌了,因事情未成又是临时加的想法,所以对外实行了报密。」邱姑姑说完,朝赵衍行了礼,「当日失礼,还往王爷海涵。」 赵衍微微颔首,道:「既无事便不要紧。此主意甚好,龙身栩栩如生更添风姿,想必父皇一定会喜欢。」 「是!」邱姑姑应是,司三葆回神,一直顶在喉头的心落了实处,高兴的接了话,「托王爷的福,还请王爷届时帮着美言几句。」 赵衍颔首扶了查荣生,「不知此法是何人所想?」 「是苏绣娘。」邱姑姑拉着苏婉如,与有荣焉的样子,「阿瑾说单有金线虽华贵,可不如金片更大气华贵,所以才有这个主意。」 赵衍赞赏的点了点头,「此女心思玲珑,难得人才。」他说着微顿,又和查荣生道:「重重有赏。」 「是!」查荣生应是,暗暗冷哼,这回又叫司三葆领功了。 韩江毅看着也暗暗点头,龙袍的样子一般人不敢擅自作改,可这件事却不同,样子和龙的图案没有改变,变的只是刺绣的手法。 这略有的变化,只是提升,并无出格。 既彰显了不同,又没有轻浮夸张之感,很妙。 她想到苏瑾掉的那张银票……现在看来,定然不是她无意落的了,这位姑娘不简单啊。 赵衍走了几步又回身道:「苏绣娘明日去行宫领赏,本王也将立本上奏,让天下人知道,应天锦绣坊不但绣技了得,人才更是了得。」 段掌事高兴不已,带着苏婉如和众人立刻行礼叩谢。 赵衍颔首,道:「各位,辛苦了。」他说着,余光扫过立在一边乖巧的不像话的苏婉如,眼底划过赞赏,施施然而去。 「王爷!」冯姑姑不死心,赵衍看她淡淡的道:「姑姑说话做事还是想清楚再开口。若再有无中生有,还是早些回京城的好。」 话落,就和韩江毅一起走了。 冯姑姑脸色发白,又扑在龙袍上仔细查看,可正面被鳞片所挡,反面是锁鳞片的线头,根本什么破损修补的痕迹都看不见。 她指着邱姑姑,「你……你们!」 「冯氏!这次的事杂家和你没完,你就等着杂家上报吧。」司三葆道:「近日你若再生事,杂家大不了先斩后奏!」 冯姑姑心头一跳,指着众人,「你……你们……」又回头看着苏婉如,「小贱人,你给我等着。」 话落,便逃也似的走了。 「为什么看不出来了。」王姑姑兴奋不已,别人没有见到,她们可是实实在在见到过那一指长的缺口,「是用鳞片遮挡住了?」 邱姑姑点头,和众人解释道:「这个主意是阿瑾想的,她说前有鳞片遮挡,后有线头掩护,那略有点的修补,若不是拆了鳞片细细查看,根本看不出来。」 可谁又敢拆龙鳞。 「妙!」司三葆抚掌大笑,「苏绣娘可真是聪慧,这点子妙极了。」这三日音讯全无的罪也不追究了。 难关过了,事情解决了,其他的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 「去叫席面来。」司三葆吩咐小内侍,又和段掌事道:「事情虽由山水馆的绣娘而起,可因他们平安度过了这个危机。今晚杂家做东,你们好好庆祝一番。」 众人应声道谢。 「苏瑾这回受了惊吓不说,还因她免了大难。」司三葆赞赏不已,「杂家也要好好赏赐你。」 苏婉如垂着头道不敢。 司三葆又说了几句,众人送他出去,待人一走,段掌事扶着墙腿一软倒在邱姑姑的肩头,众人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她,段掌事虚弱的笑了笑,道:「没什么大事,这几日没有睡好,歇一歇就好了。」 「那我们送您回去歇着。」邱姑姑扶着她,段掌事颔首,走了几步看着几个婆子小心翼翼的抬着龙袍回去,一路上秀坊里的绣娘都站在一边看着。 所有人都知道,这次的危机解除了,他们的人头是保住了。 「思秋没了,山水馆一楼也没了绣长。」段掌事看着邱姑姑,道:「苏瑾虽资歷浅,可为人处事的能力,要比别人强的多。这绣长就让她做吧。」 邱姑姑也有这个意思,「那就听掌事您的,明日我就宣了任命。」 「与我说说这三日的事。」 邱姑姑应是细细说着,「……出门后阿瑾就说去金楼,又怕被冯姑姑知道生事,就瞒了大家……」实际上这三天,她也是度日如年。 「听到没有。」焦振英低声道:「掌事让你做绣长呢。你可是锦绣坊有史以来资歷最浅年纪最小的绣长了。」 苏婉如失笑,道:「知道了,我还有银子,改日请你们吃饭。」 「当然要请。」焦振英道:「这三天,吓的我和三娘没吃没喝没睡的,你得补偿我们。」 苏婉如倒不想做绣长,她就想段掌事能让她进登月塔,可这话她不能主动提,「行,都是我的错,我一定想大家赔礼认错。」 「你们先去陪掌事说话,我回去洗澡换身衣服。」苏婉如闻了闻身上,「都臭了。」 说着,她便回了自己院子里,关了院门她就凭空喊道:「出来吧。」 院子里出来两人,一身黑衣短打,精干的很。 「这次的事多谢二位帮忙。」苏婉如拱手,道:「这个人情,我会和您们侯爷说。」那天藏龙袍,后来避开跟踪躲去金楼,都是他们二人帮忙。 她欠了沈湛一个人情。 两人挠着头,笑道:「姑娘不用客气。」 「还有一件事要帮忙。」苏婉如低声和两人道:「这两天应该没什么事,你们帮我走一趟……」 她说着,低声交代了两句。 两人脸色一时间有些恍惚,随即应是,转身而去。 这边冯姑姑回去气怒的写了封,折好装好,喊了个绣娘过来,道:「找镖局快马加鞭送京城去。」 「是。」小绣娘拿着信要走,冯姑姑想起宁王方才的态度,顿了顿还是道:「算了,这事我亲自去做。」 她换了衣服出门,刚走到院子外面,忽然有个面生的小绣娘站在门口,笑盈盈的看着她,道:「冯姑姑,此刻可有空闲,我想和您聊聊。」 「你是谁,我凭什么和你聊。」冯姑姑满脸戒备。 她现在知道,人老辣与否,和年纪毫无关系。
061 心疼 王姑姑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挂着的龙袍,脸上的神色极其的复杂。 「袖子她怎么说的。」王姑姑不得不承认,这件龙袍贴片之后,比之前不但华贵,也要更为的精緻。 青红回道:「袖子上不用管,就按我现在做的样式接着绣就好了。」想到苏瑾说的话,青红有些难为情,当时王姑姑跳脚骂人时她没有人阻止,虽说她当时阻止也阻止不了,可到底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如今这件事顺利过去了,锦绣坊化危为安,连宁王爷都说要帮他们美言几句,可见将来还有好处在后头。 这个功,她不好意思也不敢领了。 「那你好好绣。」王姑姑笑了起来,显得很高兴的样子,「明年你是定然要进宫谢恩的,到时候姑姑多给做几身衣裳。」 青红笑笑,应是。 「那个小丫头,装神弄鬼的害我们不浅。」王姑姑想到这三天的提心弔胆就来气,「既然想到了补救的办法,却还藏着掖着的不说。」 她真以为她和邱姑姑一起逃走了。 「姑姑,您消消气。」青红也不好说什么,劝也能拐弯抹角的劝,「这件事弄的大家心里都不痛快,掌事又病倒了,您看,咱们要不要牵个头,表示一下。」 「不用。」王姑姑上前去摸了摸鳞片,拿帕子小心翼翼的擦拭着,「这件事我没有做错,错的是邱氏。她不来和我道歉赔礼,我断不会委屈自己去求她的。」 青红心头嘆了口气,没有再说。 王姑姑依旧啧啧嘆着,痴迷的看着眼前的龙袍。 此刻,巧红等人看着站在前面的苏婉如,心情极其的复杂。 从进馆到今天,满打满算三个月不到。 可眼前这个女人,硬生生从一个初来乍到的小绣娘,摇身一变,成了她们的绣长。 不是走什么后门,不是谁硬塞进来的,而是凭着本事让段掌事心甘情愿安排她做绣长的。 她们似乎无话可说,因为邱姑姑已经宣了任命,苏绣长她是坐定了。 巧花垂了头,绞着手中的帕子,以前她就不敢欺负她,现如今,她就更加没有资格了…… 「这次秀坊出了什么事,想必大家也多少猜到了点。我们所有人,都在鬼门关上转了一圈。」邱姑姑看着众人,道:「感谢谁救命之恩,此话我不当我讲,不过,却提醒了我们,身在锦绣坊,你就锦绣坊的人,但凡有难大家就是一条船,自然就得同担!」 众人心有余悸的应着是,想到了害苦他们的陆思秋,不但让大家的命差点丢了,现在也叫他们在整个锦绣坊都抬不起头来。 所有人看到她们都是壁如蛇蝎。 「从今天开始,苏瑾就是你们的新绣长。」 「她虽年纪小,可做事却沉稳。往后你们有什么事就来找她拿主意,不要自作主张。」邱姑姑训斥道:「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人要向前看,谁若是一直纠着过去不放,惹是生非,我定不会轻饶了她。」 「是!」众人应是,纷纷朝苏婉如看来,一起福了福喊道:「见过苏绣长。」 苏婉如不羞不怯,颔点了点头。 「做事吧。」邱姑姑很满意,回头对苏婉如道:「掌事还病着,我要过去看看,这里的事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振英和三娘。」 苏婉如应是,送邱姑姑出去。 等人走远了她转身过来,一楼的十八人还站在原地,一双双的眼睛,有的羡慕,有的不服,满是复杂。 她有些头疼,忍不住揉了揉头,和众人笑道:「我既接了这差事,也就不说虚情假意的客套话。我有没有能力做的好,你们都长着眼睛,有不满的可以去和姑姑说,当然我更欢迎你们来当面向我提。」 「若你们说的对,我能改就改,不能改的我们再商量。」苏婉如笑着,容貌明明和以前一样,娇俏可人的样子,可眼里神色,却和以往截然不同,镇定,从容满目的自信,「不要私下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世上谁都不傻,你会做的事,我也长着一双手呢。」 她说着,晃了晃一双手。 大家立刻想到传说中,那晚苏瑾用剪刀将陆思秋扎死的事……陆思秋的尸体抬出来时,满身的窟窿眼子,可怕极了。 「事情还是这些事情,我也没有什么新规矩要立。」苏婉如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坐下,「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有问题我们就再谈,都忙着吧。」 她说完,上了楼,不用也不需要去考虑她们在想什么,陆思秋死了,她却在站着这里,就是最好的解释。 道理在她这头。 她一走,楼下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默不作声的坐下来,垂头做事。 苏婉如上了楼,蔡萱扑了过来,假模假样的行礼,「苏绣长好。」 大家都沉默的看着苏婉如。 「好你个头。」苏婉如敲蔡萱的头,「若再瞧见你这样,看我怎么收拾你。」 蔡萱哈哈笑了起来,抱着苏婉如道:「阿瑾,我太佩服你了,真的!在我心目中,你简直比侯爷还要厉害。」 沈湛啊……不知道回来没有…… 想了想又哼了声,心里道:「随便回来不回来,关我什么事。」 「阿瑾,你要请吃饭。」周槐娟嚷嚷着,「这一次我要吃更好的。」 苏婉如笑着,悄摸的问道:「绣长的月钱是不是多点?我能和姑姑预支一些出来吗,我身上的银子不够了。」她说着,朝着众人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大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心里的那点嫉妒和不服似乎也冲散了许多。 有的人就是有本事还运气好,比也比不过的。 而且,这一次是苏瑾救了她们所有人,这份能力,换做她们任何一个人都办不到。 众人想着,起闹让苏婉如去预支例钱,苏婉如指了指焦振英的房间,「我先去和你们绣长借点,借不到,就来找你们借!」 「不借,坚决不借!」众人笑闹中,苏婉如进了房里,焦振英和刘三娘都在,她无奈的道:「都让我请客,我没银子了。」 刘三娘掩面而笑,道:「我有,借你一些吧。」 「那谢谢三娘姐姐。」苏婉如笑着坐下来,就看到刘三娘手中一件男式的道袍,上面绣着仙鹤,黑色的底配银色的鹤,非常的精緻漂亮。 看得出,刘三娘在做这件事衣服时,应该是极其的用心。 「怎么了?」刘三娘主动问苏婉如,「盯着衣服看做什么。」 刘三娘没有成亲,也不像有心上人的样子,而且,她早年和家中断绝了来往,莫说哥哥弟弟,就是父母亲也不走动的。 这件衣服她给谁做的,而且这种面料和样式,一般普通百姓根本不敢穿。 苏婉如挑了挑眉,笑着道:「惊嘆姐姐的手艺,自愧不如!」 刘三娘暗暗嘆气,这丫头太精了,她有意将衣服露了个脸,她居然问都不问,这让她没法往下说……算了,时机未到,她就收了针线,道:「你的手艺也不用谦虚了,等你不藏着掖着的时候,怕是我们所有人都要被你比下去了。」 「我没有,是真不如。」苏婉如道:「我这人性子燥,一开始还能耐得住,时间一长我就急,急了针就走不稳。」 这一点刘三娘和焦振英都看出来了,所以也没有反驳。 「慢慢来,是人都有缺点。」刘三娘说着,收了衣服,「冯姑姑昨天晚上就没回来吧,今天也不在吗。」 苏婉如摇了摇头,回道:「好像没有回来。」 三个人就没有再说,去了段掌事那边。 刚喝了药,房里还瀰漫着药味,段掌事躺在床上,邱姑姑坐在床沿正陪着说话,见她们三个人进来,段掌事笑着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三个人行了礼,邱姑姑接了话,「掌事方才还在担心,阿瑾当绣长大家不服气,会不会暗中刁难她。」 「谁敢啊。」焦振英指着苏婉如,「她一战成名,以后谁敢和她动手。」 大家都笑了起来。 「是,我现在泼辣是出了名了。」苏婉如也算彩衣娱亲了,凑着乐子道:「我最近身上都揣着刀,看谁不怕死刁难我,我就赏她一刀。」 邱姑姑笑的头疼,揉着太阳穴道:「快走快走,你们一来掌事都休息不好。」 「这丫头我越看越喜欢。」段掌事含笑摇了摇头,道:「泼辣点好,在外面不会被人欺负。」 苏婉如笑着应是。 「脸上的伤没事吧?」邱姑姑看着她的脸,苏婉如摇了摇头,道:「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现在结了痂,能看到三道印子,要彻底好,估计要等上十天半个月。 「掌事!」蔡妈妈从外面进来,看了一眼大家,低声道:「陆思秋的家里人告到应天衙门去了……」 段掌事凝眉,人是司三葆的下令杀的,善后的事自然会有人去处理的妥妥噹噹的,何以陆思秋的家里人还能闹到应天衙门去? 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衙门来人了?」邱姑姑问道。 蔡妈妈点头,回道:「衙门来人传唤掌事和姑姑您,还有……」她看了一眼苏婉如,道:「还有苏绣长。」 焦振英接了话就怒道:「她们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告到衙门去。」 「怕是有人指使的。」段掌事拧了眉头,若有所思的道:「我记得她家里有几个兄长,最是贪财的。」 「既然衙门的人都来,这一趟看来是非走不可了。」邱姑姑起身,道:「我们行的正,坐的端,谁告都不怕!」 段掌事撑着坐起来,想了想,道:「你还是将阿瑾带着她,她脑子灵活,遇到个什么事,你们也能互相照应。」 「也好。」邱姑姑看着苏婉如,道:「你回去换身衣服,我在马车里等你。」 苏婉如应了,和众人打了招唿回去,但心里却觉得有些奇怪。 上次沈湛说了,百姓告状进堂就是三十堂棍,所以一般人不敢轻易去敲登闻鼓,苏婉如觉得奇怪,谁给他们的胆子? 冯姑姑吗? 她想做什么,通过这件事让锦绣坊身败名裂,这未免也太天真了。 「阿瑾。」焦振英和刘三娘跟着过来,道:「我们手里还有点银子,你带在身上。」 进衙门,什么好使都不如银子好使。 「暂时不用。」苏婉如边走边道:「你们想办法去告诉司公公就好了。如果司公公不帮忙,就帮我找两个不要命在衙门外面喊,说陆思秋是司公公杀的。怎么难听怎么骂!」 焦振英听着,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拉着刘三娘就走,「行了。我就说你不用担心她吧。」 「别走啊。」苏婉如拉住两个人,「二位姐姐,是我错了,我错了。」 焦振英就点着苏婉如的额头,皱着眉头道:「知道了。我和三娘这就去告诉司公公。他要不松口去衙门摆平这件事,我就和三娘亲自在门口喊冤。」 苏婉如掩面笑着,道:「那就有劳二位姐姐了。」 「走了走了。」焦振英哼了一声,刘三娘还是塞给她一个荷包,低声道:「都是碎银子,进去后到处都要打点。你散了钱财也能少受点冷眼。」 苏婉如怔了一下,因为刘三娘说这件事的时候,神色平静,一副门儿清的样子。 她也去过衙门,蹲过牢房吗。 她不再深思,和刘三娘道谢,回去换了件半旧的淡紫色短褂,头上包着块靛蓝的花布,两条油亮亮的辫子垂在腰边,看上去又娇俏又乖巧。 她出了侧门,邱姑姑已经在马车上,搭了把手拉她上去,邱姑姑沉声道:「姑姑知道你聪明,可衙门不比别处,若是一会儿大老爷不分青红皂白,你就在一边不要说话,有姑姑在就好了。」 这几日,邱姑姑给她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原来这世上真的有这样的人,平日显得刻板保守,可一旦出事时,她却能护你在前,担负着属于自己的责任。 「姑姑别怕。」苏婉如低声道:「我让三娘姐姐和焦绣长帮我们去请司公公了。」 邱姑姑也派人去了,闻言道:「这次的事你也看出来了,司公公这个人,大事上恐怕难靠得住。」 何止司公公,这锦绣坊里没几个人能靠得住,苏婉如心头腹诽,回道:「大家无亲无故,靠不住是正常的。我们要做的是,强拉着靠。要像牛皮糖,黏着他,甩都甩不掉。」 「虽是歪理,可却顶用。」邱姑姑点了点头,这一回王姑姑的表现,让她很心寒。这几日她忙着事儿,心里却一直在回忆这辈子的过往,不禁有些绝望…… 一直以来,她引以为傲的锦绣坊,忽然就变的模煳起来。 她开始怀疑自己坚持的对错,怀疑共事一辈子的好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往后就是绣长了,你不能再这么要强。」邱姑姑嘆了口气,笑道:「那天动手打冯姑姑的事,你做的虽痛快,可要是宁王追究起来,你怎么解释。」 「我以后会小心些。」苏婉如点头认错,又低声道:「其实,我也看着宁王走了,才动手的,王爷要是在,我也不敢。」 邱姑姑失笑,摇了摇头,不再说苏婉如。 这个小丫头的脑子,或许比她更清楚些。 两个人说着话,忽然马车一阵颠簸,赶车的婆子和跟车的婆子一阵惊慌惊叫,「……快让开,让开!」 苏婉如愣了一下,忙掀车帘子,这会儿车在衙门口相隔不远的巷子里,正要拐出去停车,就在这时,忽然前面蹿出来几个蒙面人,几个婆子吓的大喊。 「姑姑,下车!」苏婉如一看那几个人手上拿着刀,面色立刻一变,回头拉着邱姑姑就要跳车,然后那些人的动作更快,显然是练家子,手一抬一投,刀噗嗤扎进马背上。 马疼的一声长嘶撩蹄子,后背面拖着的马车就被压着挤在墙边,随即马又发了癫,直直的朝巷子外冲去。 苏婉如还没站稳,就脚滑,和邱姑姑两人被摔在了车壁上,车外的两个婆子被甩在了一边,马挣脱了缰绳沖了出去,车厢则像球一样,在地上翻滚着,砸在了胡同底的墙上。 邱姑姑抱着苏婉如在怀里,头磕在车门上,晕了过去,苏婉如脚压着,一时间火辣辣疼的她直吸气。 「人在里面。」外面男人说话,「买家说不要命?」 另外一人回道:「挑断手筋脚筋就行了。」 说着话,两个人噼开了本就松开的车厢,就看到苏婉如正抱着邱姑姑,有些惊慌的跪坐在里面,两个人看着一愣,小姑娘一身的狼狈,脸上也有几道红痕,说不上多惊艷,但是一双眼睛却极其的好看。 「这眼睛不错,要是挖了,会加钱吗。」两个男人,握着刀,左边那个问右边那个,「没理由只挑手脚啊。」 右边那个踢开碎片,道:「随便了。挖了去要钱就是。」那人说着,指了指后面,「我去解决那两个婆子,你手脚快点。」 左边的人点头,将刀往板上一插,腾出手来去拉邱姑姑。 「对方给你多少钱。」苏婉如抱着邱姑姑往后挪了挪,「你开个价。」 那人一愣,嘿了一声,道:「你一个小丫头,有钱?」 「对方不是小丫头?」苏婉如反问道。 那人眼睛咕噜噜一转,明白过来,哈哈笑道:「想套我的话,你还嫩了点。」他话落,上前去,刀就摆在苏婉如崴了的脚上,「等你这桩做完,你要想报復回去,就来找我们,我们给你便宜点。」 「等……等一下。」苏婉如确实有些怕,她的脚崴了,邱姑姑又晕倒,对着两个身怀武功的男人,她就是案板的肉,「这地方可不好,不但在衙门口,而且疯马跑出去,一会儿就有人找来,要不,你带我们去别的地方?」 那人呸了一声,「用不着,断手脚用不了多少时间。」 「等等。」苏婉如摆手,「对方没让你害我们姑姑对吧,你将她送巷口去行不行。」 「闭嘴,你再说话,就将你脑袋割下来。」那人烦躁不已,刀一挥就砍了下来,苏婉如咬着牙,脸色发白。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一匹马,同时在巷子口停下来,不等马停稳,马背上的人就跳了起来,速度之快不过眨眼之间,人未近身手中的长刀已经投了过来,喝道:「敢动她一分,老子定将你家十八代的坟都掘了。」 都是习武之人,马停下,刀过来站在苏婉如面前的男子就察觉了,一个本能的转身原地后翻,险险的避开飞来的刀。 「什么人,敢坏我好事。」那人也是大怒,没看清来人,挥刀就上。 苏婉如看清下马飞来的人,顿时鼻尖一酸! 是沈湛。 她没有想到他回来,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她连自己的身后事都想好了……可是现在……她抱着邱姑姑,笑了起来。 沈湛气的脸都绿了,抓回了刀,照着那人没头没脸的砍,「老子媳妇你也敢动,作死的东西!」 他久经沙场,手里都是真功夫,寻常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不过走了三五招,那人就被逼在墙角,这一刻才看清楚是谁在和他打架,顿时吓的腿一软,磕头道:「镇……镇南侯。」 「喊祖宗都没用。」沈湛一刀下去,那人肩膀就垂了下来,顿时疼的哇哇大叫,沈湛依旧不解恨,怒道:「老子都捨不得动他,你居然长了胆子伤他。」 噼头盖脸的砍了下去。 苏婉如撇过脸去不敢看,一会儿工夫,那人身体就四分五裂的散落在地。 「怎么样。」沈湛将刀往地上一杵,就跳了过来,看见苏婉如抱着邱姑姑,他一把拂开邱姑姑,抱着她起来,拢在怀里,「伤着哪里没有。」 苏婉如除了脚崴了,还真没有伤着别的地儿,就急着摇头,道:「还……还有个人。」 「闵望已经将人杀了。」沈湛低头查看,这里摸摸,那里摸摸,根本不管别的人事,「真没伤着?」 苏婉如指了指脚,「脚崴了。」又道:「我没事,你快将邱姑姑送医馆,她刚刚撞到头了。」 「你都伤这样了,还管别人。」他不耐烦,抱着苏婉如转身就走,边走边对迎过来的闵望道:「将那个什么姑姑送医馆去。」 他话落,将苏婉如抱稳,人就飞身上了马。 苏婉如埋头在他怀里,他身上满是灰尘,甚至她还闻到了药味,她不管抬头就感受到他强有力的臂膀搂着她,一路狂奔颠簸,吓的路两边的人一阵惊叫躲避,她受不住,低声道:「你慢点,我没事。」 「什么没事,腿都肿了。」沈湛心疼的不得了,他打几下屁股都要捨不得下重手,没成想才走几天,人就伤成这样了……一肚子的火没地儿出,就瞪着苏婉如,「让你不要待在那破地方,你非要留着,得什么好处了。」 苏婉如第一次没回嘴,乖巧的靠在他怀里。 沈湛还想再说,一低头看她的样子,一股火蹿了起来,抱着苏婉如下马,踹开家里的门,边走边道:「去查,挖地三尺也给爷将人找出来。」 四周纷纷有人应是,苏婉如不好意思抬头,等了好一会儿她被放在炕上,沈湛蹲在炕边,将她鞋袜脱了,脸色极其的难看,「大夫来了没有。」 她脚背肿的跟个馒头似的。 外头青柳应了。 「疼不疼?」他小心翼翼的捧着她的脚在手心里,抬头看着她,其实他也会接骨正骨,这些手艺有武功的人都会点,可他不敢给苏婉如用,怕伤着她了。 苏婉如眼睛红红的,点着头道:「疼!」是真的疼,一阵阵的,跟刀刮骨似的。 「你等下。」他转身出去,一会儿工夫就回来了,手里拿着毛巾,里头裹着一整块冰,他三两下用掌噼碎了给她敷在脚踝上,又抬头看着她,「好些没有。」 「谢谢!」苏婉如抿唇,「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 幸好他到了,要不然她的命就撩那了。 「谁像你这么笨!」他坐在炕沿,抱着她的腿,想到什么对门口的青柳吩咐道:「将炕烧热了。」 青柳听着一愣,这时候就烧炕?爷数九寒冬都不烧炕的。 「是!」不用想也知道为了姑娘,就崴脚了,爷也太担心了,青柳笑着喊着婆子去做事,小声嘀咕道:「这要是爷自己崴着了,估计就往地上一坐咔擦接上,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 换个人就不一样了。 「这是崴脚吗。」婆子也笑着道,「脚的肉不疼,疼的是心尖的肉。」 青柳掩面而笑。 苏婉如看着沈湛,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不冷。」又道:「你从外面回来的,去哪里了?」 「本来在松江的。」沈湛见她皮肤太嫩,冰了一会儿就红了,想了想又放怀里捂着,「后来又去了趟平江府,回来的路上才知道你出了事。」 他这是绕了一圈吗,苏婉如看着他将自己脚揣怀里,动了动嘴角,「那个……谢谢啊。」 「你少让我担心就行了。」沈湛气不过,长臂一伸敲了她的脑袋,「你不是很厉害的吗,怎么就让人欺负了。还有,你既然知道我派了两个人保护你来着,你怎么不知道用。」 苏婉如低头,回道:「我用了啊。」那天的她藏龙袍的时候,就用着人了。 至于今天……她一早就让那两个人去办事了,她正要说这件事,门外有脚步声传来。 「爷!」周奉在门外喊道:「大夫来了。」 沈湛嗯了一声,看看苏婉如的脸,又看看脚,想了想抱着她进了碧纱橱,在里面放了把椅子,苏婉如坐在椅子上,一只脚就搭在帘子外的脚凳上。 沈湛坐在个矮脚凳上,曲着腿跟护食似的,盯着那只脚。 周奉很识趣的请了个年老的骨科大夫,大夫进来他自己则避在了外面,低声吩咐青柳,「让厨房炖点骨头汤之类的,一会儿拿来给姑娘喝。」 青柳失笑,道:「先生说晚了,爷刚才已经吩咐了。」 好嘛!整日吃馒头的人也知道炖骨头汤补身体。 「疼!」苏婉如向来怕疼,抓着扶手疼的哭了起来,沈湛看着着急,朝着大夫喝道:「你下手轻点。」 大夫一头的汗,「侯……侯爷,这还没下手呢。」 沈湛扯了扯嘴角,「那也轻点。」 大夫胆战心惊,试了试骨头错位的位置,道:「姑娘忍着点,一下就好。」话落,他两手一动,就听一声闷闷的响,苏婉如啊的一声叫了起来,「沈湛!」 「在,在,在!」沈湛抱着她在怀里,「行了,行了!」 大夫慌忙交代了几句,一熘烟的跑走了。 「疼……」苏婉如泪眼朦胧的,抓着的沈湛的袖子,「你问问大夫,有没有止疼的药去。」 沈湛点头,将她抱出来放炕上,追着大夫出去,一会儿拿了一瓶子药丸回来,倒了颗放苏婉如嘴里,「有些安神作用,你吃了睡会儿,等醒来就不疼了。」 苏婉如也管不了了,就着他的手吃了药,沈湛抱着她去了房间。 「你让人去看看邱姑姑怎么样了。」苏婉如想起来,「还有,我和姑姑本来打算去衙门的,现在出了这个事,却没去成,不会有事吧。」 沈湛盯着她脸上的几道红痕,很明显是指甲抓出来的,他一早就看到了,只是比起脚伤,她脸上就不这么急,现在定下来,他摸了摸她的脸,蹙眉道:「谁弄的?」 「和人打架打的。」苏婉如有些不好意思,「你不是打听过锦绣坊这两天的事情了吗。」 就是那位冯姑姑,还有个死了绣娘,沈湛点头,「睡吧,事情我去办!」 苏婉如嗯了一声,就不再问了……沈湛没来时,她虽害怕,可到底还是镇定的,连残废后的退路都想好了,可是看到沈湛后,她便生了后怕,这会儿人一点力气都没有。 沈湛看她这样,便将她抱在怀里,靠在床头拍着她,「睡吧。」 不一会儿,她就迷迷煳煳睡了过去,似乎是感觉沈湛离开了一会儿,门外有人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又回来,一直将她搂在怀里。 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日早上,睁开眼睛时,沈湛的脸就在她视线里,她愣了一下,往里头缩了缩。 「醒了?」他摸了摸她的头,道:「起来吃点东西。」 她很尴尬也不好意思,随意的嗯了一声,道:「你让青柳进来,我……我要梳洗。」 「要做什么,我抱你去。」他掀了被子抱她起来,「去净室?」 苏婉如满脸通红,推着他,「别……我自己能去,你先出去。」 他就看着她,沉声道:「听话。」硬将她抱着去了净室,苏婉如欲哭无泪,强忍着解手的念头先去洗漱,沈湛见她这样还是将青柳喊进来,自己则在外面候着。 等苏婉如洗漱好换了衣服,他才进来抱着她去了隔壁。 桌子上摆着一堆吃食,骨头汤,海参汤,鸡汤,什么都有……青柳笑着服侍她用早膳,「这些汤熬了一夜,这会儿喝刚刚好,姑娘多喝点,腿也能好的快点。」 苏婉如道了谢,喝了两碗汤吃了个虾饺就没胃口了,盯着沈湛道:「邱姑姑怎么样。」 「没事。」沈湛轻描淡写的,「你是打算再睡会儿,还是就在这里歇着。」 苏婉如摇着头,「我要回去了。一个晚上没回去,她们肯定会觉得奇怪。」 「奴婢去过了,说您歇在奴婢家里了。」青柳笑着道:「她们没有多问,姑娘放心吧。」 她和姑姑都受伤了,这事儿没处理清楚,她不可能放心的。 「人都抓回来了。」沈湛见他神色不定,猜到了她的心思,「一会儿将人带来,你亲自问问。」 苏婉如一愣,惊讶的道:「冯姑姑你也抓了?还有谁?」 「一个姓冯的婆子,还有一户姓陆的人家。」 冯姑姑和陆思秋的家人?苏婉如扬眉,道:「有证据吗,他们承认了?」 「嗯。」沈湛指了指外头,青柳会意,带着人收拾了桌子,不一会儿院子里就传来冯姑姑高亢的声音,「侯爷……民妇是随宁王爷一起来应天的,若是有什么得罪之处,还望侯爷您多多海涵。」 冯姑姑这是搬靠山。 「侯爷,民妇说的句句实情。若是侯爷不信,可以去问问宁王爷。」冯姑姑觉得莫名其妙,她还没见过镇南侯,更谈不上得罪人了,怎么就莫名其妙被抓侯府来了,也没有人和她解释,就这么被关了一夜。 她没什么地位,可宁王爷总有吧,而且,她还有凤梧宫里裴公公的关系。 镇南侯这样做,是不是也太武断不顾后果了。 「去看看?」沈湛看问苏婉如,苏婉如想了想,点了头。 冯姑姑跪在院子里,随后陆思秋的大哥和二哥以及父亲母亲甚至于家里的三个孩子都被带了进来,一下子院子里跪的满满当当的。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冯姑姑看着一愣,她昨晚一个人关在一个院子里,并不知道陆家的人也在,此刻看到他们也在,顿时想到了什么。 「冯氏。」陆家的大哥顿时恼羞成怒,「你……你害死我们了。」 冯姑姑摇着头,不会的……她让陆家的人去告锦绣坊,告苏瑾这件事没有人知道……而且,就算是知道了,也和镇安侯没有关系啊。 他堂堂侯爷,犯不着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难道…… 不会的,不会的。 冯姑姑不相信,转头问陆家的大哥,「侯爷抓你们来,怎么说的。」 「侯爷说……说我们找死。」陆家大哥眼泪鼻涕的流着,他妹妹死了,他们是震惊伤心,可万万不敢去告,毕竟朱公公才派人去警告过。 要不是冯姑姑撺掇,他们哪会做这事。 找死?冯姑姑想着,不等心思转透,就看到正院门帘子一动,从里头出来一男一女。 女的一瘸一拐的,由男人扶着。 男人身材高大,有股不怒自威的煞气,她一眼就认出是镇南侯…… 「怎么会!」冯姑姑不敢置信,噗通一声跌坐在地,指着苏婉如道:「……你……你……」 她就是死两百次,也想不到一个小小的绣娘会和镇南侯有什么关系。 「是你让人去挑断我的手脚?」苏婉如慢慢下来,沈湛看着心急,直接夹着她下了台阶,青柳实时的给她端了椅子来,她尴尬的坐了下来,努力忽略冯姑姑脸上那奇怪扭曲的表情,接着道:「那两个人是你找去的?」 冯姑姑点点头,又立刻摇头,「不……不是我,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那两个人死了,她只要抵死不认帐,镇南侯也拿她没有办法……而陆家的人告锦绣坊在情理之中,毕竟陆思秋的死是真的。 「姑姑这招用的不高明。」苏婉如摇了摇头,一回眸看到沈湛站在她身边,而她却在坐着,顿时如坐针毡,想立刻把这事儿了了,「你不认帐也没事,应天府衙的刑拘会让你说话的。」 她说着一顿,又看着陆家的人,「你们要正常合理的告状,我无话可说,可你们参与伤人杀人的事中,也断不会轻饶你们,有什么话和官府的老爷接着说去吧。」 陆家大哥昨天就被打了十板子,余下的二十板子,他是花了二十两银子抵消的。 现在再被送去,他从原告变成了被告,肯定打的更惨,「求求侯爷,我们是被小人指使的……我们什么都不做,也不告了,我们这就回去,以后老老实实做人,绝不再听信小人的话,惹是生非。」 沈湛没说话。 陆家大哥一看沈湛的态度,立刻话锋一转,「求求姑娘,求姑娘饶命啊。」 「送府衙去吧。」苏婉如不想和他们废话,该怎么样自有律法严惩,「我不想和他们说话。」 沈湛嗯了一声,扫了一眼冯姑姑,道:「把她皮剥了送宁王府去。」 「是!」卢成应是,冯姑姑惊了一跳,想了一下才明白沈湛话中的意思,她顿时想起来世人传沈湛在战场割敌人的头颅,剥人的皮,吃人肉的情形,她吓的三魂丢了六魄,道:「侯爷饶命,侯爷饶命!」 沈湛懒得理她,扶着苏婉如起来,苏婉如却有些心软了,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剥人皮这事儿有些不能接受,「那个……」她拉了拉沈湛的袖子,「送衙门就行了。」 「那就不剥皮。」沈湛颔首,想也不想应了她的话,「杀了就送宁王府。」 苏婉如咳嗽了一声,想了想不打算得寸进尺,遂点了头。 「苏瑾。苏瑾。」邱姑姑一看沈湛听苏婉如的,顿时膝行的过来,「求求你,饶我一命,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她抓了苏婉如的衣摆,苏婉如还没说话,沈湛抬脚就将她踹飞了。 「你的脸就是她弄的?」他瞪着她,苏婉如点头,他回过头就对卢成道:「先把手砍了,人挂树上吊干血再送宁王府!」 反正,是要送宁王府。 冯姑姑吓的失了禁,拼命的磕头,「求求苏姑娘,求求侯爷,饶命啊,饶命啊!」 苏婉如当做没听到,转身拉着沈湛一瘸一拐的走着,沈湛瞧着心里燥,打横抱着她回去了。 行宫中,赵衍盘腿坐在凉亭中,四面凉风,他独自一人下着棋,一白子落下,眼前便恍惚了一下,想到昨天他赶去时,沈湛从马背飞身而起冲过去的画面…… 他坐马车,沈湛骑马,略迟了点。 虽有些懊恼,可对沈湛彼时的态度更惊讶。 没有想到,在沈湛眼中,那个小丫头已经这般重要…… 他自斟了茶,微微靠着,那小丫头也是,与人相处不卑不吭,亲疏远近做的恰到好处,却唯独对沈湛,似乎有些不同。 想到这里,他不禁失笑咳嗽了几声。 曾几何时,他出门也不是坐马车的,如今却不得不这般养着。 到迟了一步。 不知道,要是那丫头看见是他来救,她会是什么反应,也是红着眼眶,满目的期盼吗? 赵衍把玩着棋子,这一丝期待,像石缝里的野草,在不经意间,生长…… 四面很静,查荣生来的脚步声便很响,赵衍抬眸,查荣生上前来行了礼,轻声细语的回道:「王爷,镇南侯将冯姑姑的尸体送来了。」 赵衍扬眉,继而苦笑…… 他这连沈湛的面还没见到,就结了莫名的仇了。 「除了尸体,还有什么?」赵衍问道。 查荣生顿了顿,回道:「手砍了。」 是因为那手抓了小丫头的脸?赵衍起身问道:「苏绣娘是不是还在镇南侯府?」 「在。昨晚侯爷让一个小丫头去锦绣坊解释,说是小丫头的同乡,接回去养伤。」查荣生翻白眼,看不出来镇南侯还会儿女情长,居然为了个小姑娘,让手下堂堂的女护卫去做撒谎骗人的事。 赵衍起身,由查荣生扶着,道:「送上拜帖,就说我半个时辰后到访。」又道:「再备些药材。」 「是!」查荣生愣了一下,有些弄不懂他们王爷的意思了,送药给苏瑾,这不是挑事吗?可他不敢多问,亲自去侯府送拜帖,周奉接了,恭敬的道:「这就备酒席,恭候王爷大驾!」 查荣生本来想找茬的,可周奉这样他愣是说不出什么来,干巴巴的笑着应是,带着人回去。 也不知道那丫头的腿脚伤的如何,那么娇蛮的人,应该很怕疼吧? 疼起来是闹腾还是倒在沈湛怀里哭呢。 赵衍回神,才发现衣扣搭错了位置,不由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的好奇心是不是太重了些。 心思动着,他披着大氅,由查荣生扶着上了马车,往镇南侯府而去。
062 等待 人没到,礼先到,这是规矩。 周奉看着一堆的补药,嘴角抽了抽,卢成很实诚是问道:「这是给姑娘的吧?要给姑娘送去吗。」 「笨!」闵望恨铁不成钢,「你这不是给爷添堵吗。」 姑娘还没娶到手,就发现被别人惦记了,这心里得多难受。 卢成哦了一声,想明白了,可还是觉得应该告诉沈湛,「你不说爷也会知道的,瞒着说不定更惨。」 「也对。」闵望点着头,扶了周奉,「先生,昨日看书有个字不认识,可否劳烦先生教一教我。」 周奉闻弦音知雅意,「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说着和闵望自然的往书房去,「随我去书房,我正好也有事要请教你。」 两人就这么走了。 卢成吃惊的看着,喊道:「这……东西怎么办。」 「竟是忘了。」周奉敲了敲头,指着东西和卢成道:「就劳烦卢侍卫给拿去内院,我和闵侍卫说过话还要去看看酒席,宁王爷这就要到了。」 让他送?刚才不是说谁送谁倒霉嘛。 卢成怔了怔,顿时明白过来,他被这两个人给联手骗了,他顿时大怒,喊道:「闵望,我和你没完!」 闵望滋熘逃走了。 卢成带着人送东西进去,倒也不是很多,两个箱子,都是药材,他一边搬东西一边咕哝,「宁王这是打算撕破脸吗!等撕了脸,我第一个和你打。」 哼! 卢成将东西小心翼翼抬正院里,青柳进去禀报,他想了想没敢走,杵在院子里。 一会儿,沈湛负手出来了,站在台阶上看着他,问道:「药材,宁王送来的?」 「是!」卢成点着头,「王爷这就到了,东西先让人送来的。」 沈湛慢悠悠的跺着步子下来,卢成上前去开了两个箱子,沈湛扫了一眼,微微颔首,道:「她身体娇,寻常补药吃不得,拿去厨房解决了!」 卢成应是,又让人抬着箱子迅速后退,刚走了几步,沈湛目光一眯,道:「下次再这么没眼力见,就滚马厩里待着。」 卢成欲哭无泪,觉得他需要和闵望好好打一架。 沈湛负手回了宴席室,苏婉如坐在炕上,脚疼的她心情不好,见着沈湛问道:「你既然要待客,就让卢成送我回去吧,我还有事呢。」 「回去和人接着打架?」沈湛坐下来,敲她的头,「老实待着。」 苏婉如拿完好的那只脚踢他,光熘熘的小脚,白生生的往他身上招唿,沈湛手一抬就握住了,笑着道:「不过,听说你打架还不错?」 「关你什么事。」苏婉如将脚收回来,沈湛一笑进了碧纱橱,一会儿转了回来,手里多了把匕首,一把黑漆漆的还上了锈的匕首,「把这个带身上,以后再打架就朝脖子上招唿,省的再给人机会挠你的脸。」 「这刀行吗。」苏婉如怀疑的看着他。 沈湛哼了一声,道:「以貌取人。」说着,拔了刀鞘,里面刀身也是黑漆漆的,一点都不出彩,可他手一挥,炕上的炕几顿时砰的一下裂成了两半。 苏婉如目瞪口呆,伸出手来,「拿来我试试。」 「小心些。」沈湛见她喜欢,也跟着高兴起来,坐在一边教她用匕首的技巧,苏婉如挥了挥,也在炕几上试了试,虽没有方才那么大威力,可一道口子却深的很。 苏婉如喜欢的不得了,不停的把玩着,余光扫了扫沈湛。 「小白眼狼!」沈湛顿时大怒,捏住了她的脸,「你刚才那一眼,是想拿爷的脖子试刀?」 刚才那一眼鬼鬼祟祟的,分明就是想杀他,沈湛气的红了眼。 苏婉如哎呀一声,拍着他的手,「想了又怎么样,我又杀不了你。」我二哥可以,哼! 「爷对你这么好。」沈湛气的不得了,恨不得一口咬死她,「爷送你刀,合着是让你杀爷的!」 苏婉如啊的一声叫了起来,捂着自己的脚,「我的脚……疼疼疼……」 沈湛立刻让开,捧着她的脚,「压着了?我帮你揉揉。」方才的杀气腾腾跟蒸发了似的。 苏婉如泪眼朦胧的点着头,不依不饶的道:「我又没有真的杀你,你发什么疯。」又道:「再说,我只是想想而已,你这样的人这世上不知多少想拿刀招唿你脖子。」 想杀他!还让他习以为常,沈湛忽然没话说,点着头,「行,行了。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要有一天真死在她手里,他也认了。 苏婉如不理他。 「爷,宁王爷到门口,您看要不要去迎一迎?」还是卢成站在门口。 沈湛嗯了一声,看着苏婉如,道:「你歇会儿,我去会他一会,立刻就回来。」 「宁王来了。」苏婉如簇了簇眉,「是因为你将冯姑姑的尸体送过去了?」 沈湛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迅速退开,道:「管他因为什么。你老实待着,要是乱跑伤着自己,我弄死你。」没说宁王送药的事,也不想和苏婉如多谈宁王。 其实,是不想和苏婉如多谈任何一位有威胁性的男人。 「有病!」苏婉如气的将褥子跟着他丢出去,「会不会说话。」 沈湛有意如此,见她气急败坏他越发的高兴,笑着出了门。 苏婉如抱着枕头靠在床上,想了想对外面喊道:「青柳。你来一下。」 「姑娘。」青柳进来,苏婉如问道:「你和我仔细说说,你去锦绣坊时那边是什么情形。」 青柳笑着应了,先让人进来收拾,继而站在一边,回道:「……是两位绣长见的我,一位姓刘,一位姓焦。」她说着微顿,又道:「我说你是我表妹,我年中嫁到应天来,现在才得空来寻你,正好在医馆看见你受伤,就和家里人商量了,将你接回来住几天,等伤养好就送你回去。」 「两位绣长没说什么。我将补品送去,她们就领着我去见了邱姑姑,邱姑姑的额头撞了,胳膊肘似乎磕碰了一下,其他的没有什么。」 苏婉如点了点头,道:「知道了。谢谢。」 青柳笑着说不敢,就出了门去。 苏婉如靠在炕头上,恍恍惚惚的,从陆思秋家里人来告,然后她出门又被人袭击,现在冯姑姑死了……她怎么就觉得这么不真实。 「可能都不是自己亲自处理的缘故。」苏婉如嘆气,看着手里的匕首,她想回去,这个时候回去卖惨是最合适的了…… 段掌事指不定一心疼就开口让她明年一起进登月塔了。 不过,冯姑姑很奇怪,她作为京城锦绣坊的姑姑,应该很清楚,馆里头因为犯事死一两个人,是毫无影响的,通常都是私下里陪点银子了事。 要知道,无论是应天还是京城,背后没有人撑腰,哪能揽到宫中贵人的活。 寻常百姓就是不满,也没有用。 所以,冯姑姑一般是想不到,让绣娘的家人去告锦绣坊。 这个主意……是冯姑姑自己想的? 「笨!」她后悔不已,刚才应该审一审冯姑姑的,现在人死债烂,想知道什么也不行了,「青柳!」 青柳掀了帘子进来,苏婉如问道:「陆家的人怎么处理的。」 青柳回道:「当家的男人等审过按律法办,女人孩子送西北去了。」 苏婉如拨弄着辫子,蹙眉道:「你能去牢里吗,看看能不能问到,当时冯姑姑去找他们,是一个人去的,还是两个人……让他们仔细的说,将当时的情况说的清楚了,就从轻发落他们。」 「是!奴婢这就让人去办。」青柳应是,退了出去。 苏婉如心里飞快的转着,自己给自己倒了茶慢慢喝着,她要回去,这件事得等到她回去后,看看各方的反应才能有个更准确的判断。 在这里空想没有用。 外院里,赵衍和沈湛对面而坐,两人当年在赵衍回京认亲时,有过一面之缘,半分交情都谈不上。 此刻在异乡再见,气氛有些诡异。 「冯姑姑的事……」赵衍打量着沈湛,他想试探沈湛会不会提苏婉如,「她是因何得罪了侯爷?」 沈湛喝茶,扫了一眼赵衍,回道:「杀个人,要和你解释?」 「自然不用。镇南侯爷杀她,自然是她的错。」赵衍颔首,依旧淡淡笑着,「只你怕是不知,她来应天,乃奉凤梧宫中裴公公之命。」 裴公公和司三葆前后脚入宫随赵之昂的,不过两人,一个跟了赵之昂,一个随了皇后。 「谁要觉得我做的错,就来问罪。」沈湛放了茶盅,翘着腿看着赵衍,「王爷也觉得沈某有错。」 赵衍微微一笑,没有正面回答,「侯爷今日才从松江回来?」 沈湛扬眉,没否认。 这样的聊天,赵衍心头苦笑,不过,沈湛的为人他早就知道,现在这样虽不如预期的好,可也不坏。 「明人不说话暗话。」赵衍含笑道:「本王在来应天的路上,曾得一座矿山,可本王手中无人也无钱财。不知道侯爷可有意,一起做这份买卖?」 矿分很多种,铜,金,银……无论哪一种,都是好东西。可对于一个手握兵权的侯爷,和一位即将入封地的王爷来说……矿的含义就暧昧不清了。 自古以来,兵器锻造离不开矿,募养私兵离不开…… 赵衍这话,是放了好意,却也是在试探。 「不要矿。」沈湛回道:「若是盐井倒是可以考虑一番。」 沈湛的意思,我贪钱需要钱,可不想和你一起赚。 他试探的明显,沈湛回的也明显。和有种人说话,不需要拐弯抹角再三试探,投石后,就知道路的深浅。 「也罢!」赵衍淡淡一笑,道:「等有盐井时再和侯爷分享。」 沈湛挑了挑眉头。 话说了三句,立场已经很明确了,赵衍就起了身,道:「那本王就不多留,镇南侯留步。」 「不敢,沈某送送王爷。」沈湛不是不会待客,而是知道,和有的人不需要多客气,赵衍有野心,而他不会助他这份野心,摆明了态度就行了。 以后,各走各路,别碰上,一切都相安无事。 赵衍走在前面,似乎想起来什么,回头看着沈湛,含笑道:「苏姑娘的脚……可还好。」 挑事! 这话一落,原本一直平静应对的沈湛,顿时面色变了变,像是藏在碗底的一块肉,被人发现了,他眯了眯眼睛,回道:「多谢王爷关心,她好的很。」 他不提这茬就当他们两个没见过,现在赵衍居然主动提起来。 「那就好。」赵衍点了点头,露出放松的样子,「不知可否方便,本王想看望她一番。」 沈湛磨牙,忍不住想要直接动手,可一想到苏婉如那个人,她有时候呆呆的,可不会无缘无故的做什么事…… 指不定她有什么打算,他一动手后就坏了她的事,回头又和他翻脸了。 应该是,苏婉如见赵衍,说不定是想要刺杀…… 他想到方才送的那把刀,眉梢微扬。 「行了,你的好意我帮你转达。」沈湛挥着手,刚才还说相送的,这会儿已经是赶人的架势了,「王爷慢走,不送了。」 赵衍笑着,变戏法似的变了两本书出来递过去,「这是她喜欢看的书。还劳烦侯爷一併转送给她。」 「嗯。」沈湛鼻尖嗯了一声,不冷不热的捏着书,道:「王爷来一趟还送了这么多礼,沈某该有回礼才是。」 他说完,招唿闵望,「将准备给王爷的回礼抬出来。」 闵望应是而去。 赵衍扬眉想了想,和沈湛微微点了头,「多谢,告辞!」 两人一个往左,一个往右背道而驰,转身的一瞬沈湛哼了一声,赵衍神色极浅。 他上车,闵望带着四个人抬着的一口大缸过来,还没近跟前,就闻到了一股令人头昏脑涨的药味,往他们马车前一摆,闵望道:「王爷,这是我们侯爷送您的回礼。」 这几年一直吃药,赵衍对药味很敏感,几乎一闻就知道,这是他刚才送来给苏瑾的补药。 沈湛让人一缸炖了,反送给他。 「多谢。」赵衍点头,让人抬了大缸,「劳烦闵侍卫转告侯爷,本王旁的不多,书和药是极多的。」告诉沈湛,你拦不住。 闵望嘴角抽了抽,撇过眼睛不看赵衍。 赵衍的马车徐徐出了镇南侯府的门。 垂了眼眸,嘴角勾了勾,查荣生气急败坏的道:「王爷,奴婢就说吧,沈湛这个人根本就是个武夫,不讲道理的。」 「总要试过才知道。」赵衍拿了书翻着,「更何况,今日也不算白来。」 相比起别人来,沈湛这样的人反而更好相处,他不玩虚的,行就是一句话,不行也是一句话的事。 什么都摆在面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是确定他和太子之间有来往吗。」查荣生压着车帘子,马车慢慢出了府门,「侯爷开口说了?」 赵衍摆了摆手,道:「倒不是这件事。只是通过一些事,知道了铁血着称的镇南侯,也有柔情温暖的地方。」 查荣生就想到了那个小绣娘。 「王爷还要再和那位绣娘来往吗。」查荣生给他倒茶,劝道:「既知道侯爷在乎,您就避开些。现在和他结仇,还不到时候。」 赵衍揉了揉眉头,无奈的道:「你说的是,这件事是我义气用事,失策了。」 「王爷!」查荣生听着一愣,他虽跟着赵衍也不过半年的时间,可却深知赵衍不是个意气用事的人,而且,每件事他都是深思熟虑,考虑周全的。 这还是第一次,他听到赵衍用这样无奈的口吻,来反省自己做的事。 一时间查荣生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是一晃眼又觉得不真实。 有的事很常见,可发生在赵衍身上就不常见了,有的事别人做不到,可赵衍却绝对能做得到。 他相信,也坚信。 「没事。」赵衍笑道:「就当年轻人闹腾好了。这两日收拾一番,我们游一游江南去。」 查荣生松了口气,笑道:「好!」可见,王爷没有动心,只不过是因为沈湛,而好奇和赌气罢了。 赵衍轻笑,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边,沈湛闷闷不乐的回了内院,将书丢给苏婉如,坐在炕沿上瞪她,嘴里直火。 「又怎么了。」苏婉如觉得莫名其妙,翻了翻书丢在一边,「你不会在宁王那边受了气吧?」她说着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还能有人给你气受?你不将别人气死就是手下留情了吧。」 「糖人好吃吗。伞好用吗,书好看吗?」一连串的问题,沈湛逼视着她,一副审问的架势。 苏婉如一愣,立刻明白了过来,道:「糖人我没吃啊,又不认识他我不会随便吃!伞还给他了,书嘛……是很好的,还在我房间了。怎么了。」 「卢成,买伞去,越多越好。」沈湛说着,语气酸熘熘的,「什么书,值得你去跟人借,不能自己买?」 苏婉如斜眼看他,跟不认识似的,「是,那本书很好看,我很喜欢。」 「不受嗟来之食,懂不懂。」沈湛点着她的头,「你这么一个人,不知道人心叵测,居然轻易就和人来往。」 当时认识他的时候,见天儿的哭,现在和赵衍认识,怎么没见她哭,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会不会说话,多看点书。」苏婉如没忍住笑了起来,将手里的枕头丢他身上,「这是我的私事,你没资格管。再说,宁王一表人才,又是位高权重,我为何就不能乐在其中。」 「小白眼狼。」沈湛扑过来,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找准了唇就亲了下去,本是含怒含气的,可亲着亲着,这气便就不知不觉的散了,变成了缠绵悱恻的思念。 只有他能亲得到,别人死八回都不可能。 苏婉如气的不得了,推着他,这个人就正经不了一会儿,说几句话就原形毕露了。 「你就不能正常点。」她推开他,怒道:「我又没和他怎么样,你就上纲上线的。更何况,我和谁来往,是我自己的权力,你管的着吗。」 她口中说着,心里却在想,难道要用美人计离间计之流? 先让沈湛和赵衍翻了脸? 算了,她什么时候变的这么下作了,再说……她瞪着沈湛,含嗔带怒的道:「我……我以后不见了,总可以了吧。」 赵衍这个人太深了,她得一点一点筹谋。 暂时不见比较好,免得惹的沈湛发神经折腾他。 「这才乖。」沈湛顿时和颜悦色起来,抱着她亲了一下,「他哪有爷有趣。也没有爷强壮,风一吹就能倒。」说着,拿着苏婉如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结结实实的,很有弹性。 苏婉如翻了个白眼,拉着他的袖子,道:「我答应你了这件事,那你现在让青柳送我回去行不行。我真有事,不能再在这里磨时间了。」 「下午送你回去。」沈湛蹙眉道:「我让随一和随二跟着你的,他们人呢。」 苏婉如就想起来这件事,笑着道:「我让他们替我办事去了。」 「聪明。」沈湛摸了摸她的头,也不问她去办什么事,「能用的人就用,自己的事办成了,不吃亏才是硬道理。」 难得他们有一个共通点,苏婉如笑着点头,「这件事还要多谢你。」 「谢爷的事情多着呢。」沈湛抬着她的脚,小心翼翼的揉着,「就这么敷衍的谢一谢就算了?」 苏婉如拿脚踹他,「蹬鼻子上脸。」 沈湛听着眉梢一扬。 苏婉如也怔了一下,露出无奈之色,嘆气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连沈湛的口头禅都学来了。 沈湛一脸的得意。 「那破地方你总惦记着有何用。」沈湛见她今天心情很不错,对他也不如以前那样牴触,立刻打算得寸进尺,「你告诉爷你想要什么,爷给你弄去,弄不到把整个锦绣坊拆了也给你找出来。」 他真是想将锦绣坊都拆了,还有宁王和司三葆,一件龙袍瞒下不行,欺上还不是简单的是,非逼得小丫头躲三天…… 这帐他记着,等小丫头哪天离了锦绣坊,他就拨着算盘,一起算清楚了。 「不用。」苏婉如摆着手,「我什么都没有找,就是喜欢在锦绣坊。这事你不准管。」 沈湛无奈的敲她的头,指了指摆在一边的匕首,「时刻记得带在身上。杀人时别惦记着对方是人,就不害怕了。」 「怎么划过去,又省力气又好得手?」苏婉如拿着刀诚心诚意的请教。 沈湛握着她的手,给她摆弄了两下,指着自己的脖子,「来试试。」 「那你小心避着。」苏婉如握着刀挥过去,沈湛避开,她反手又是一划,简单两招,却是两招成一体,算准了对方的位置,若和普通人动真格的,胜算非常大。 苏婉如握着刀,盯着他的脖子,一时间有些恍惚……茫茫然的收了刀,飞快的道:「我要回去了,你送我回去。」 沈湛见她脸色不对,问道:「腿又疼了?」 苏婉如不耐烦,摆着手道:「我回去还要办事,你快送我回去。我脚也不疼了。」 「那就吃过饭再走,免得你回去又不好好吃饭。」他说着,喊青柳摆饭,想了想吩咐道:「我让青柳去伺候你吧。」 苏婉如摇着头,「我不用人伺候,一个人好的很。」笑话,让青柳去,我还怎么做事! 沈湛也不勉强她,反正她身边放着人,会照应她的。 更何况,苏婉如不是软柿子,这段时间她身边发生的事他都知道……不但会打架,还敢拿剪刀扎人。 这才是他媳妇,是当年那个后宋天不怕地不怕的公主。 青柳进来摆了午膳,苏婉如和沈湛面对面坐着吃饭,一桌子的菜,都是她喜欢吃的,她早上就发现了,不由道:「你不是最怕浪费的马吗,怎么弄了这么多,我们吃不完。」 「在家里没事,不浪费。」沈湛给她加菜,「能吃多少吃多少。」再不敢逼着她吃到撑。 苏婉如看着他笑,拿筷子隔着桌子敲他的头,道:「笨死你得了。」等敲完她自己一愣,不等沈湛笑,她便埋头吃饭,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脸色也明显不如方才的好。 「往后你就住这里。」沈湛见她面若菜色似的,「省的待在那平白招惹事。」还招惹人。 苏婉如被气笑了,瞪着眼睛道:「不来!」她又不是妾,脑子坏了才住这里。 沈湛哼了一声,却并没有勉强她,这件事是她的底线,他心里清楚。 下午,苏婉如由青柳送回了锦绣坊,他一走沈湛就招了卢成来,道:「再添派几人去迎小皇孙。」 「是!」卢成应是而去,周奉问道:「侯爷可是怕宁王爷暗中做手脚。」 沈湛沉了脸,回道:「只怕万一。」他说着坐下来,眼前浮现出苏婉如走前的闷闷不乐,便有些心浮气躁,压了一会儿才道:「此人做事稳妥,没有万全的把握不会轻易做什么事。你派人去跟一跟,我估计以他的行事作风,大约不会选中原作为封地。」 这里太扎眼了,他不了解时还不好说,今天见了一面,便断定赵衍不会要中原任何一处。 「是。」周奉大概明白了沈湛的意思,应道:「不过,看着样子他一时半刻不会离开,侯爷您的事……怎么办。」 沈湛就站了起来,来回的走,忽然停下来吩咐道:「去找几个丫头送锦绣坊去。」 「啊?」周奉愣了一下,「莫不是王爷对锦绣坊有什么打算。」 沈湛摆手,「我是不放心她!」 周奉顿时抚额,他在说因为赵衍在,沈湛手里在做的事就要麻烦一点,可沈湛在担心赵衍抢自己媳妇。 这事儿闹的……周奉应着是,不敢反驳。 在侯爷眼里,什么事都没姑娘重要,他早该知道了,居然还愣了这一刻,实在是蠢笨。 苏婉如被小轿子抬着进了锦绣坊,轿子直接停在邱姑姑的院子外面,大家得了消息都过来迎她,蔡萱红着眼睛扑了过来,道:「你的脚看大夫没有,说是崴了,骨头接上了吗。」 「养几天就好了。」苏婉如牵着她和邱姑姑行礼,邱姑姑包着头的,和她道:「先进房里坐着。」又转头看着青柳,「闵太太进来歇会儿吧,中午在这里用过饭在走。」 闵太太?苏婉如愣了一下,朝青柳看了一眼,青柳面颊微红,摆着手道:「家里还有许多事要做,我就不多留了。我家阿瑾就拜託姑姑和各位管事,姐姐照顾了。」 她说着,让人将给苏婉如的东西一应搬下来,又指着三个箱笼和一边的蔡妈妈道:「这里都是给馆里的姐妹和妈妈们的小玩意,还劳烦妈妈帮着送一送。」 还给他们也带了礼,蔡妈妈很惊讶,细细打量着青柳,笑着点头。 「阿瑾,我回去了。」青柳朝苏婉如挤了挤眼睛,「你有事就让人去找我。」 苏婉如笑着点头,道:「谢谢表姐。」 青柳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匆忙和众人打了招唿走了。 她一走,大家就移去了邱姑姑的宴席室,你一句我一句的问那天的事,苏婉如一一解释着,道:「……衙门里将冯姑姑和陆家人的抓去审了,他们都招供了。」 「冯姑姑死了。」焦振英道:「听说是死在行宫里,是王爷处死的吗。」 苏婉如愣了一下,没有想到锦绣坊里大家是这么想的,不过总比知道是沈湛动手的好,她摇着头道:「这事我不大清楚,不过应天城里,敢动手处死冯姑姑的,怕是也没有几个人了。」 连司三葆都要三思后行的。 「让她回去歇着吧。」邱姑姑看着苏婉如包成粽子的脚,「你好好养着,馆里的事暂时不用你操心。」 这怎么行,她的屏风才开始绣,一楼的事才接手,现在不是她享受的时候。 「姑姑我没事。」她拉着邱姑姑道:「我坐着干活,不用脚的。」 邱姑姑无奈的摇了摇头,「那你自己看着点,别伤着自己。」 「是!」苏婉如点着应是,朝焦振英和刘三娘挤了挤眼睛,三个人带着蔡萱一起去自己的院子,门一关蔡萱就压着声音和苏婉如道:「胡姐姐昨天也出去了。」 苏婉如一愣,挑眉道:「什么时候出去的?」胡琼月来应天这么久,还是头一回离开锦绣坊出去。 「就是姑姑被人送回来,我们得知你们被人袭击的时候。」蔡萱低声道:「不过出去了估摸半个时辰不到,就回来了。」 胡琼月是做什么?难道她知道什么事? 不会,以她对胡琼月的了解,目前的状况下,胡琼月是什么举动都不会有……不等到有一日真正确定了安全,真正有人能当她的保护伞,她不可能出头。 既是如此,那就是别的事了。 苏婉如心头转了一通,道:「谢谢萱儿帮我留意。」 蔡萱有些得意的样子。 「嘀嘀咕咕的说话,不能让我们听啊。」焦振英倒了茶过来,一人递了一杯,「小孩子家的,就知道故作神秘。」 苏婉如笑了起来,想起什么问道:「冯姑姑死了,那她带来的几位绣娘呢,在哪里?」 「昨天就去行宫了。」焦振英道:「我估摸着,这两天会一起被送回京城去,你要想知道什么,我可以去帮你确认一下。」 苏婉如摇头,「不用。」她打算自己去一趟,顺便将书还给赵衍,以后就尽量避一避。 晚上饭堂将她的饭菜送来,蔡萱和刘三娘几人一起留在这里的,吃过饭,青红和阮思颖、窦娆和周槐娟等人也都来看苏婉如。 窦娆和阮思颖略站了站就走了,周槐娟几个人闹到半夜才走。 「真不要我陪你吗?」蔡萱不放心苏婉如,她这里没有人照顾,想喝水都困难。 苏婉如推着她出去,笑着道:「我还有一只脚呢,放心好了,一点事都没有。」 蔡萱咕哝着回去,苏婉如关了房门,也不急着睡觉,坐在房里喝着茶,不一会儿门外有响动传来,随即有人叩门,她问道:「谁?」 「姑娘。」随一回道。 苏婉如应了,两个人推门进来,随一手里提着个包袱,摆在桌子上,尴尬的道:「行宫走动不大方便,我们两人只能偷这么多。」 「有劳有劳。」苏婉如也学着他们拱了拱,起身打开了包袱,里面是十来本书,有的是手抄的,有的则是市面上印刷的,「没有被人发现吧,有没有将买的书添进去?」 随一和随二都不明白苏婉如为什么让他们去行宫偷书,只管应答做事,「是,按姑娘的吩咐,将书记下来,然后买了新书换下来的。」 「那就行。」苏婉如高兴不已,坐在桌子上一本本的翻着,又回头看着两人,「时间不早了,你们也回去歇着吧。」 两人应是,抱拳出去。 苏婉如一本本的翻过,并未做什么。 天亮后,她就去了邱姑姑那边,邱姑姑对她来没有感到奇怪,让这她进房里来,问道:「可是有什么事和我说。」 她昨天就感觉到苏婉如有话和说。 「是这样的。」苏婉如道:「我想见一见冯姑姑留下来的那几个绣娘。」 邱姑姑顿了顿,思索了一刻,抬头看着她,「此事我去和掌事说,只能试一试,说不定她们人已经被遣回去了。」 「没事。如若真的回去也无妨。」苏婉如想到昨天青柳送她回来时告诉她的,陆家的人说当时去找她们的只有冯姑姑,除此以外他们没有和任何人接触。 至于找来的两个刺客,也是冯姑姑花的钱办的事,他们只负责在衙门里闹事,让衙门的人将她和邱姑姑一起请出锦绣坊。 「你和姑姑说说,你为什么找那些绣娘。」邱姑姑问道:「这事还有什么问题吗。」 苏婉如摇着头,道:「没什么问题,冯姑姑和陆家的人都承认了,证据确凿。」她顿了顿又道:「我只是觉得奇怪而已,想找人确认一下。」 「别胡思乱想。」邱姑姑摸了摸她的头,道:「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坏人,虽冷漠着,可若没有利益冲突,大家也都会继续相安无事的。」 苏婉如笑着,拉着邱姑姑的手,道:「那是因为您有原则,心底良善,才会觉得一切都美好。」 「去忙吧。」邱姑姑轻嘆,也不知道苏婉如这样的性子是好是坏,「做好你自己的事。」 苏婉如应是,由婆子扶着,拐着去了山水馆。 她进门,一楼的绣娘都起了身,站在门口看着她想说什么,又仿佛想过来扶她,但以往相处的并不愉快,这么上去太刻意了,一时间大家都尴尬的愣在原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看着我做什么。」苏婉如朝众人笑笑,她对她们说不上敌意,人都是群居的,当你周围的人都在做一件事时,不管这件事对错,只要你不做,你就是不合群,就会被排斥。 陆思秋讨厌她,所以,这里所有人都要跟着排斥讨厌她。 可真正和她有过矛盾的,却一个都没有,所以她无所谓。 「搭把手。」苏婉如朝巧红点了头,巧红一愣忙跑过来,扶着她,「你……您慢点。」 苏婉如和她笑笑,道了谢,在正中的位置坐了,拍了拍自己的绣架,笑着道:「今儿我就在这里做事,你们别老看着我,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大家都扯了扯嘴角干巴巴的笑着。 苏婉如就不再说话了,这事儿不能强求,她拿了针线低头做事,楼上周槐娟和蔡萱结伴下来,看见她笑着过来说话,苏婉如问道:「早上没看到你们绣长和三娘,还没来吗?」 「我们绣长一早坐车出去了,说是去办事,要中午才能回来。」周槐娟道:「刘绣长在楼上和邵姐姐一起在做事。」 焦振英出去了?苏婉如点头,没有在多问。 一上午时间过的很快,馆里也很平静,中午大家都散工去吃饭,苏婉如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刘三娘下来,便指了不敢轻易走的巧红,道:「上楼帮我看看刘绣长在做什么。」 「哦,好好。」巧红提着裙子,一熘烟的跑上去,过了一会儿又跑了下来,道:「刘绣长还在做事。说让您等一会儿,她这就下来。」 巧红的样子,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苏婉如看着她有趣,想到那次踹她的肚子,吓的她好久都不敢大声说话,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她笑着道:「那你去忙吧,我等刘绣长就好了。」 「好。」巧红道:「那我先给你续上茶。」 苏婉如道了谢,巧红办好事便高高兴兴的走了。 「阿瑾。」窦娆和阮思颖结伴一起下楼,见她还在,阮思颖问道:「是不是腿脚不便去吃饭,要不我帮你带回来吧。」 苏婉如道谢,回道:「我在等刘绣长,你们去吃吧。」 「我们不打扰苏绣长。」阮思颖点头,窦娆上前来拉了阮思颖,看着苏婉如笑着,「你要有事和我们说一声。」 苏婉如点了点头,低头接着做事。 又等了一会儿,刘三娘才来楼,两个人慢慢往饭堂去,苏婉如问起焦振英,「今天不回来吗。」 「我也不知道。」刘三娘觉得奇怪,「她早上说出去办事,中午就回来,可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两人说着,一起吃了午饭,本以为焦振英下午铁定能回来,可一直到天黑都没有人影。 这是鲜少有的,即便不能回来,也一定是回家或是去朋友那边,让人来说一声。 邱姑姑派婆子去找,刘三娘坐立难安的搓着手,苏婉如感觉也不大好。 约莫亥时左右,来说话的人不是出去找人的婆子,而是应天兵马司的衙役,两个人上门,和出去应事的邱姑姑,道:「……人在医馆里,被人挑断了手脚筋,你去认认,是不是你们锦绣坊的人。」 邱姑姑愣住,回头看了看刘三娘才迟钝的反应过来,问道:「差爷怎么想到来锦绣坊问的?」 「女子穿着锦绣坊绣娘的衣服。」差役道。 邱姑姑扶着刘三娘的手,两个人的手心冒汗却冰凉的没有一丝热乎气,半天说不出话来……
063 卧虎 苏婉如没有去,邱姑姑和刘三娘去的医馆,她和青红陪着段掌事,坐在宴席室里发呆。 天气有些冷,但并没有烧炉子,所以关着窗户,就显得有些闷。 段掌事年轻大,前几日生病后一直断断续续没有好,此刻她靠在榻,看着架子上摆着的插屏,不知道在想什么。 「喝茶。」青红给苏婉如续了茶,她在旁边坐下来,低声道:「掌事,不会这么巧的,一定不是振英。」 段掌事转头看她点了点头,「嗯。估摸着是巧合了。」 虽这么说,可大家心里都知道,这件事说是巧合,确实是巧合的紧。 苏婉如刚刚和邱姑姑一起被袭击,也差点被人挑断了手脚,现在这件事又再次上演,受害的人却是焦振英。 也太奇怪了。 难道还是冯姑姑?或者,是冯姑姑带来的几个绣娘。 可冯姑姑已经死了,那几个绣娘自身难保不知道被关在什么地方,哪有可能找人害焦振英呢。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青红双手合十念着菩萨,「保佑振英平平安安,千万不要有事。信女一定用金线给您绣一整本的金刚经。」 苏婉如给段战事揉着额头,低声道:「您睡会儿吧,等他们回来,我喊您起来。」 「好。」段掌事撑不住,靠在炕头上迷迷煳煳的打着盹儿。 苏婉如低头挽着衣服的褶子,约莫快子时的时候,外头传来动静,青红蹭的一下站起来,道:「我去看看。」 说着,一熘烟的跑出去,转过眼,就听到青红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苏婉如的脸色微变,回头看了一眼已经醒了的段掌事,她抿唇道:「我也去看看。」 段掌事闭了闭眼睛,又睁开,道:「去吧!」 苏婉如拄着拐出了院子,就看到院子外面停了个滑竿,黑漆漆的亮着两盏灯,有人影来回的走动,好像很多人似的。 有人喊道:「阿瑾。」苏婉如嗯了一声,丢了拐杖走过去,就看到焦振英裹着毯子,睡着了,脸上白的如同金纸。 苏婉如弯腰掀了一小截毯子,将被子里的手露出来,手腕上裹着一层层的白纱,还透着血。 苏婉如这会儿心才彻底沉了下去。 她和焦振英谈不上多么的情深义重,可相处这么久,彼此已经有感情。看她如此,她心如绞痛,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先送她回去。」邱姑姑对两个婆子道:「我去和掌事说一声。你们也都回去歇着吧。」 邱姑姑步履蹒跚,慢腾腾的进了院子。 几个婆子将熟睡的焦振英抬走,苏婉如才抬头去看刘三娘,刘三娘木然的看着她抿唇笑了笑,微微颔首和她们擦肩而过。 「三娘。」青红很了解刘三娘,事情越难过,刘三娘就会越镇定,「三娘,我陪你一起去。」 刘三娘没回头,跟着滑竿后面走了。 苏婉如一个人站在门口,那一瞬间有些恍惚,焦振英是绣娘,以后她的腿应该能康復,能接着行走,可是她的手……再康復后,应该不能再做细緻的活了吧? 她不确定,想找个大夫问一问。 「阿瑾。」周槐娟和蔡萱以及窦娆、阮思颖并着二楼的十来个人一窝蜂赶了过来,「我们绣长回来了吗,怎么样,她没事吧。」 「有事。」苏婉如回道:「你们去看看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变了脸色又急匆匆的走了。 「阿瑾。」蔡萱留了下来,扶着她,「绣长她真的被人挑断了手脚筋吗?为什么会这样。」 苏婉如摇了摇头,回道:「我也在想这件事。」 ……是有人针对她们,还是会针对锦绣坊所有的人呢。 「最近你都不要出门。」苏婉如告诫蔡萱,「和大家都说一下,就怕万一。」 蔡萱心有余悸的点了点头,拉着苏婉如一阵后怕,「幸好你被人救了。」 一夜未睡,第二天锦绣坊仿佛炸开了锅,段掌事强撑着去了衙门,又求了司三葆,无论如何都找到害焦振英的人。 而焦振英因为遇害的地方偏僻,又失血太多,一直昏睡着没有醒来。 「她昨天出门前可和你说了,她要去哪里?」苏婉如和刘三娘在院子里说话,刘三娘面色憔悴,但神色却非常的平静,「她说要去行宫看看,冯姑姑带来的几位绣娘在什么地方。」 苏婉如顿了顿,想到焦振英昨天确实提了要帮她去找那几位绣娘的,她抿唇道:「我去行宫看看。」 如果焦振英被害,和那几个绣娘有关,她一定不会让她们活着离开应天城! 「阿瑾。」刘三娘拉着苏婉如,「我陪你一起去。」 苏婉如脚好了很多,走路依旧有些拐,但已经不碍事了,「王爷不是说要赏赐我吗,我去取赏赐我的东西。」她低声道:「放心,对方若想对我再动手,也不可能这么迫不及待的,我不会有事。」 她有随一和随二跟着的。 「辛苦你了。」刘三娘拍了拍她的手,「路上小心些。」 苏婉如颔首,回去换了身衣服,想了想将赵衍借她的书带上,又将随一他们从行宫顺出来的书藏在床底摆好,出了门。 行宫离的不算远,路上走了一炷香不到,车就停了下来。 守门的婆子听了她的回禀,点了点头,道:「既是锦绣坊的,就在茶坊待一刻,我们王爷一早出门去了,估摸着中午才会回来。」 「好。」苏婉如道谢进门,看着婆子塞了几个钱,低声道:「妈妈,我想问一下,京城来的绣娘,还在行宫吗?」 这不是什么秘密,行宫里问谁都能问的到,所以婆子说的很爽快,「在的,关在一个院子里,听说今明就会送回京城。」 「我认识其中一位姐姐。」苏婉如拉着婆子笑声说话,「她们也不是十恶不赦的要犯,您看,能让我进去说句话,道别一番吗。」 这件事婆子就有点为难,凝眉道:「这事我不能做主,要不,你再等一等,王爷回来后我找机会帮你问问查公公。」 「好。」苏婉如就进了茶房,小厮给她上了茶,好奇的往她脸上瞄。 要是平时她大概会很反感,可今天她是来办事的,便朝小厮一笑,道:「怎么了,是今日行宫来的绣娘太多了吗。」 小厮没想到苏婉如会对他笑,还笑的这么好看,他一下子红了脸,结结巴巴的道:「不……不是。」说着,一熘烟的要走,苏婉如喊住他,「你是随王爷从京城过来的,还是应天拨过来服侍的?」 小厮回道:「是应天的,等王爷过几天走了以后,我还要回织造府。」 「原来是织造府的,那和我们锦绣坊也算是同事了。」苏婉如淡淡一笑,道:「小哥,京城来的几位绣娘关着,有人去看望过吗。」 小厮摇着头,回道:「王爷治下很严,没有人敢放水。」 苏婉如扬眉,这么说来,那几个绣娘是不可能和人接触,更不可能随便出去的喽? 「谢谢!」她没有再问,小厮却是想到什么,问道:「你是山水馆的苏姐姐?」 苏婉如一愣,点了点头。 「果然是。」小厮脸更红,「现在我们织造府的人都知道山水馆有位特别聪明的苏姐姐,没想到今天在这里见到你了。」其实传的是,山水馆来了位极美的绣娘,年纪小还特别聪明,三个月就做了绣长,是多少年来的头一份。 但是极美这话他不敢说,太轻浮了,怕苏婉如生气。 「苏姐姐等等,我去给您端碟子点心来。」小厮又打量了几眼,很小声的说完,一熘烟的跑走了。 苏婉如愕然,随即失笑…… 过了一会儿,小厮真端了一碟子点心来,蹲在门口和苏婉如说话,苏婉如也有兴致,问他织造府里的事,说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外面就听到了车马声,随即请婆子请安磕头的声音传了进来,「王爷安康!」 「王爷回来了。」小厮跐熘站起来,「今天王爷回来特别早,苏姐姐运气不错。」 苏婉如笑着点头,在茶房里等着,不一会儿就有个婆子来请她,「苏姑娘,我们王爷有请。」 她颔首,拄着拐出去,就看到赵衍正站在小径上,等她。 依旧穿着一件天青色的道袍,外面披着狐狸毛的大氅,墨发高高的束起,别着一支羊脂白玉的簪子,眉若远山,鼻樑高挺,唇角自然翘着,虽有些不自然的泛白,却又添了几分常人没有的弱不禁风的美。 这样的美,不是女人娇柔的美,因为宁王一眼就能分辨出性别来,可也不是男人阳刚的美,因他虽笑着,可眉宇间始终有抹淡淡的愁。苏婉如心头嘆了一声,若抛开身份和所有的一切不提,单这气质和长相…… 还真是她欣赏的,让人看着舒服。 「王爷!」苏婉如上前去,福了福,赵衍微微颔首,指了指她身后,「坐滑竿吧,你腿脚不方便。」 她一愣,已经看到两个婆子抬着滑竿过来,她尴尬的笑了笑,也没有推辞,在滑竿上坐了下来。 滑竿抬的很稳,赵衍走在一侧,侧目看着她的脚,问道:「消肿了?大夫没交代让你多休息几日吗。」 「谢王爷关心。」苏婉如含笑道:「我拄着拐杖没什么事。」 和他说话疏离客气,特别注意分寸,和沈湛说话语气里透着娇蛮和任性……赵衍发现了,目光动了动,觉得她真是越看越有意思。 他问道:「怎么想起来这里找我。」 「来将书还给王爷您。」苏婉如摆了摆手里的书,解释道:「还想求王爷您一件事。」 求他?赵衍颔首,道:「什么事?」 「冯姑姑手底下的几位绣娘,我想见一见。」她道:「可方便?」 赵衍几乎没有犹豫,道:「当然可以。」话落,他停下来,指了指外院最里面的方向,「就在那边的院子,我陪你一起。」 苏婉如想拒绝,可一想着是人家的地方,她开不了口让他迴避一下。 想了想,又觉得其实没什么值得隐瞒的,而且,冯姑姑是沈湛送去的,她觉得赵衍肯定是知道她和沈湛有关系。 「给王爷您添麻烦了。」苏婉如有些尴尬,想到什么,心虚的回头看了看,随一和随二在外面藏着的,他们会告诉沈湛吧? 想到这里她又唾弃自己,有什么可心虚的,她未婚未嫁,想和谁说话和谁说话,想和谁接触都是自由。 管的宽呢。 她坦然的坐在滑竿上。 赵衍余光打量着她,她回头看,她脸上的神色精彩纷呈,他似乎猜到了点,又觉得没有猜到。 只觉得有趣好奇,想冲动的问一问,她在想什么,让她的表情这般生动有趣。 两个人在院子前停下来,苏婉如起身,便就有婆子过来扶着她,开了院子的门,房间里立刻有个面熟的绣娘沖了出来,「什么时候送我们回京城,我们要见王爷!」 没头没脑的喊着,等看清门口的人,说话的绣娘一怔,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磕头,「王爷,求王爷为我们姑姑做主啊,我们姑姑死的太惨了。」 赵衍扬眉,苏婉如听了就不高兴,让赵衍伸冤做主,你问问他愿意不愿意呢,人可是沈湛杀的。 「王爷,王爷!」那绣娘磕着头,一抬头忽然就看到了苏婉如,顿时眼睛一红,像饿狼似的咬着牙,她这边的动静,惊动了房里其他五位,五个人一下子跑了出来。 六个人六双眼睛,盯着苏婉如,下一刻忽然就朝这边沖了过来,「是你……你害死了我们姑姑,我们和你拼了。」 苏婉如忙后退,脚落地,疼的她冒了冷汗。 可不等六个人上前,赵衍就已上前一步,挡在她前面,手臂一扫动作犹如行云流水,也不知怎么动的,六个人后退了好几步,惊恐的看着他们。 「若再放肆,本王不介意送你们去见你们的姑姑。」赵衍凝眉,明明声音还温和的很,可却让人心惊胆战。六个绣娘顿时骇然,忙噗通噗通的跪下来,不敢再放肆。 苏婉如惊了一下,看着站在她前面,赵衍的背影,和坦露着的一截脖颈,袖子里的手就动了动。 她袖子里有沈湛送她的匕首。 她摸了摸又塞了回去,朝赵衍福了福,道:「多谢王爷。」 「坐了说话。」赵衍指了搬来的椅子,「脚可伤着?」 苏婉如摇头,道:「王爷您坐,我站着就好。」 「两把椅子。」他伸手过来要扶苏婉如,苏婉如一愣手臂让了让,自己坐了下去,仿若不知似的,朝着他笑着道谢。 赵衍目光微动,笑着在她隔壁坐下来,道:「问吧。」 「是。」苏婉如咳嗽了一声,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冯姑姑去找陆家的人,你们可知道?」 绣娘们不说话,也不打算和苏婉如说。 「说了,说清楚了,便送你们回去。」赵衍道:「你们能不能回去,现在由苏绣娘说了算。」 几个人一怔,顿时惊恐又愤怒的看着苏婉如。 苏婉如也愣了一下,随即感激的朝赵衍笑笑。 「我对你们没什么意见。也就这几个问题。」苏婉如狐假虎威,「说了,你们就能回京城。若有仇咱们来日方长……可若你们此刻不说,有的仇我就记在你们头上。你们是知道的,我这人泼辣还记仇,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你们囫囵的离开应天。」 她说着,余光看了一眼赵衍,微倾了身体,看着几个绣娘,「当着王爷的面,这话我敢说,事情我也敢做。」 几个绣娘想到她拿剪刀扎陆思秋,禁不住抖了抖。 赵衍忍不住扶了额头,眼中溢出笑意来,随即又点了点头,表示他没有意见。 几个绣娘就更加惶恐难安,她们以为宁王会护着她们,怎么说大家都是一起从京城来的,可是现在…… 「我们不知道。」其中一位年纪大的绣娘,道:「不是,我们当时不知道,还是邱姑姑被送回锦绣坊时,我们姑姑才和我们说的。」 苏婉如听着扬眉,问道:「那寻常你们姑姑做什么决定时,会和你们说吗。」 其中五个人就朝最后面的一位绣娘看去。 那位绣娘目光动了动,回道:「大多的事情,姑姑都会和我一起商量。」 她算是冯姑姑最得力的心腹。 「你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苏婉如看着她。 那位绣娘摇了摇头,「姑姑写了封信要找镖局送回京城,原本让我去办的,她想了想又不放心,说要自己去……她出去很长时间,一直到快宵禁的时候才回来,第二天邱姑姑就出事了,我才知道。」 这么说,邱姑姑是临时起意的?这和她设想的接近,因为龙袍的事发生后,时间间隔太短,她觉得冯姑姑还没回神,应该想不到再用手段来报復她。 最关键的,对于冯姑姑来说,她的愤怒和仇恨,更多的是针对锦绣坊,而非是她苏婉如一个人。 可袭击挑断手断手脚的事,分明就是针对她来的。 「她离开锦绣坊前,可遇到过什么人。在锦绣坊她除了和陆思秋走的近,还和谁有来往?」苏婉如问道。 那位绣娘摇了摇头,「没有了。」顿了顿,忽然补充道:「不过,她出门后在门口似乎遇到了什么人,不是我们六个人,应该是你们秀坊的谁,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说什么我没听到,人我也没有瞧见。」 苏婉如微怔,这么说冯姑姑在出门送信前,遇到了什么人……会不会是那个人的提醒,让她突然起意去找陆思秋的家人来告他们。 然后找了江湖人在路上等着,准备袭击她。 她觉得这个方向是对的,和焦振英遇袭的理由也符合。 因为焦振英在这件事情里是局外,也没有结仇,除非有人看中了她的利益,才想要害她? 会是谁? 她沉默了下来,脑子里飞快的转着,就在这时,耳边就听到赵衍轻轻柔柔的嗓音,「可用我帮你?」 「啊!」苏婉如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摆手,「不敢劳动王爷大驾。锦绣坊的小事,我回去和掌事商量就行了。」 赵衍微微颔首,看着她目光打量着,隐着探寻:「那……你打算如何处理她们。」 还真问她意见啊,我说杀了你同意不同意呢,苏婉如回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这虽算不上是救人,可倒也积德行善了。王爷若是方便,还是送他们回去吧。」 赵衍心情很不错,声音里都透着愉悦,「好!」 该问的都问的,能知道的也都知道了,苏婉如打算告辞,「打扰王爷了,民女告退!」她起身,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来,回头看着方才说话的绣娘,「多问一句,冯姑姑的信,送回京城了吗。」 几个绣娘一怔,不等她们说话,赵衍却是开了口,「不曾。应天几个镖局都没有接到冯姑姑的托请。」 信没有送,那信在哪里呢。 「多谢王爷相告。」苏婉如行了礼,赵衍也随着她出来,她拐着所以走的特别慢,赵衍也是极有耐心的,随着她慢悠悠的走着,「书看完了?」 苏婉如嗯了一声,道:「看完了,多谢王爷。」 「若是再有想看的,就来找我借,我这里旁的没有,书却是很多。」赵衍含笑道。 她原本是不排斥和赵衍接触的,可现在却改变了主意,一来她即便和赵衍走的近,她也做不了什么,二来被沈湛知道还来折腾她。 现如今,稳住沈湛比较重要,谁知道他会发什么病,她淡淡回道:「我其实看书看的少,也就喜欢望野居士的书而已,旁的我都是看着看着就打瞌睡了。」 「第七册快要出来了。」赵衍道:「下个月初九你可有空,望野居士会路过应天,你若想见他,我可给你引荐。」 苏婉如看了一眼赵衍,想到她顺出来的书,若有所思的顿了顿,随即回道:「算了,我一个小绣娘,就不去打扰居士写作了。」 「好。」赵衍没有强求,「等第七册出来,我再送去给你。」 苏婉如道谢,在门口给赵衍行了礼,上了马车,赵衍站在门口,道:「本王明日会出游,苏绣娘若是有事寻本王,可以送信来这里。」 寻他?苏婉如笑着点头,道:「是!」 就放了车帘子,马车慢腾腾的出了巷子。 赵衍站在门口负手看着,好一会儿才转身回来,和迎过来的查荣生道:「去查一查,昨日伤那位绣娘的,是什么人。得了消息给苏绣娘送去。」 查荣生应是,心里却在想,您昨儿不是说以后不来往了吗。 怎么今天又管了这份闲事,只是这话查荣生不敢讲,在心头过了一遍,就散了。 苏婉如回到锦绣坊,正好在门口碰到段掌事,她由蔡妈妈扶着下了轿子,苏婉如上前行了礼,道:「掌事从衙门回来吗?」 「嗯。衙门也没有查到伤他的人,只知道是两个男人,伤了人后逃走了。」段掌事嘆气,「朱公公出面,在城里贴了缉拿告示。若是振英能醒过来就好了,她说一说那两个人的模样,也能好找点。」 「大夫说恐怕一时半会不好醒。」苏婉如心里难受,焦振英失血太多了……就按大夫所言,她能续一口气,就已经是幸运的了,「您别难过,她一定会醒的。 段掌事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苏婉如送她回去,两人一个身体不好,一个腿脚不利索,走的都很慢,段掌事道:「这段时间你不要轻易出门,免得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加害你。」 「是。」苏婉如道:「您是锦绣坊的支柱,您一定注意身体。」 段掌事颔首,看着苏婉如,道:「你这孩子有心的,这些日子多帮帮你姑姑,她心里也难受,和她说说话帮她分担一些事,她也要好过点。」 苏婉如应是,送了段掌事回去,她就去了焦振英那边。 邱姑姑和刘三娘都在这边,大夫刚走,焦振英手脚换了药,可喝的药愣是餵不进去,愁的刘三娘急的不行,捏着嘴往里面灌。 吃了一小半,废了一大半。 「怎么样,查到什么线索了吗。」刘三娘给苏婉如端了椅子,她坐下来,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刘三娘听着,道:「……你是觉得,冯姑姑不是自己想的这个主意,而是有人让她这么做的?」 「冯姑姑为人自负,别人指挥不了。我觉得是有人提醒她,又正中了她的下怀。」苏婉如道:「这位绣娘,应该就是我们秀坊的。」 刘三娘抿着唇,来回走了几圈,忽然停了下来,道:「这么说,有人躲在暗中搅浑水,想要渔翁得利?」 「得什么利?」邱姑姑凝眉,反问道:「振英眼下能有什么利?」 她又没有绣进贡的绣品,几乎没什么利益。 「现在还不知道。」苏婉如眯了眯眼睛,看着昏睡着,瘦了许多的焦振英,道:「不过,我相信很快就有了。」 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下来,没有说话。 「你们去做事吧,皇后娘娘的寿诞绣品不能耽误了。」邱姑姑嘆了口气,揉着眉心道:「司公公那边应了,说这件事他会管。」 实际上司公公的态度并不大好,毕竟只是个绣娘伤了,他织造府提督,哪有闲心管这些支微末节的事。 刘三娘应是,扶着苏婉如出了门。 刚走到山水馆门口,就看到一个婆子领着青柳进来,苏婉如停在门口,刘三娘看见了,道:「你和你表姐说话,我先进去。」 「好。」苏婉如颔首,在门口等青柳,两人见面,青柳看了看她的脚,在怀里拿了瓶药膏,「爷让我给您送来的,晚上睡前涂一涂,不会疼。」 「有劳。」苏婉如收了,青柳又道:「爷说,袭击的两个人找到了,就关在府里,问您晚上去不去,若是过去这会儿就让奴婢接着您去,他在家里等您。」 这么快,苏婉如眼睛一亮,点着头道:「好!我和你一起过去。」 她以为沈湛不会管这件事,没有想到他不但管了,还找到了那两个人,真是太惊喜了。 「再……再等下。」苏婉如道:「我去和姑姑说一声。」 她觉得沈湛肯定不会放她回来,她得和姑邱姑姑说一声,找个什么理由,不然这个时候离开实在不好解释。 「爷替您想好理由了。」青柳面颊微红,道:「说我家婆母……去世了。」 苏婉如脱口道:「婆母,去世?」 她立刻想到她读书时,不想去时让杜舟去和先生撒谎,有时说肚子疼,有时说风寒……沈湛这理由,让她无言以对! 「反正我也没有婆母。」青柳忍着笑,「随便谁去世,总之理由好用就行。」 苏婉如笑着点了点头,和青柳一起去找邱姑姑,说了理由,邱姑姑没有留她,拉着她悄悄给了她五两银子,「红白喜事,你带上!」 「姑姑……」苏婉如很惊讶,完全没有想到邱姑姑会给她银子,「我不用的。」 邱姑姑拍了拍她的手,道:「去吧,顾着自己的脚,多歇歇。」 「是!」苏婉如鼻尖微酸,收了银子,环着邱姑姑的胳膊,撒娇道:「等我拿月例了,我还给您。」 邱姑姑失笑,点着她的头道:「用不着你还,你少打架就行。」 「姑姑……」苏婉如噗嗤笑了起来。 她前脚刚离开锦绣坊,行宫的一个婆子找了过来,问了守门的婆子,「我来找山水馆的苏绣长。」 「刚走。」守门的婆子笑着道:「被她娘家的表姐接回家养伤去了。」 那婆子愣了一下,想了想折了回去。 「娘家的表姐?」赵衍闻声,继而失笑,「我们到底没有镇南侯快。难怪只能找到那两人的线索,却找不到人。原来是被镇南侯先下手了。」 查荣生劝道:「侯爷手中能用的人多,王爷您初来乍到,自然是要慢点。」 「倒也不是。」赵衍抚额,无奈道:「只是有心无心的差别罢了。」 查荣生嘴巴动了动,还是没有忍住,「……要不,请人给您做冰人,正妃再等等,先将侧妃娶了?」又道:「奴婢看江阴侯世子为人不错,您到应天后忙前忙后做了不少事,是个懂事的……他家中还有个妹妹,在应天城也是有名的端庄贤淑……要不找机会去看看?」 赵衍似笑非笑,道:「公公这是收了韩子阳银子了?」 「没有,没有。奴婢不敢。」查荣生摆着手,「奴婢只是觉得……觉得……」他话没说完,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来。 赵衍端了茶,微微喝了一口,道:「是认为我对苏绣娘的事太上心了,所以认为本王房里该有个人?」 是这样想的,可查荣生不敢说。 「再等等吧。」赵衍放了茶盅,起身道:「东西都收拾好了?明日一早我们便走。」 查荣生忙应是。 苏婉如由轿子太抬着,在应天城里兜了两个弯,甩了韩家的婆子又进了个小院子,在院子里换了顶小轿,重新出来这才去了镇南侯府。 「这也是侯爷吩咐的?」到了府中内院下了轿子,苏婉如奇怪的看着青柳,青柳含笑道:「爷说姑娘谨慎,所以吩咐奴婢这么做的。」 苏婉如撇了撇嘴没说什么,由青柳扶着进了正院。 刚上台阶,门帘子唰的一下掀开,沈湛大步走了出来,他似乎正在沐浴,只穿着一条灰色的外裤,上身赤裸着,还有水珠在麦色的肌肤上打着转儿。 她一愣,蹙眉道:「怎么不穿衣服。」 「听到你说话声了。」他过来,顺手就将她夹起来,「腿还疼不疼?」 他身上很香,不是皂荚的香气,而是从澎湃的血液里迸发出的体香,她撇过脸,面颊微红,道:「天气冷,容易受凉。」 「这有什么。」沈湛毫不在意,将她放在炕上,「数九寒冬我们还在结冰的河里枭水。如今的日子好过了,反而不中用了。」 暖阁里烧着地龙……其实江南鲜少有用地龙和炕的,沈湛这里似乎也是他特意修的,热烘烘的,她一进去就驱了一身的凉意。 青柳上茶进来,她坐在炕上急着问道:「青柳说你抓到了那两个害焦绣长的人,人在哪里,问出什么来了吗?」 「嗯。」他随手抓了个帕子擦头脸的水,道:「关在后院里,打了半时辰,应该快招了。」 苏婉如就放了茶盅站起来,「那我现在去看。」 「急什么。」他拉着她坐下来,「有消息闵望会来禀报。人在这里走不掉。」 她想想也对,又重新坐下来,就见他斜眼看,酸熘熘的问道:「上午去行宫了?」 果然知道了,她咳嗽了一声,解释道:「去问那几个绣娘的情况。人是宁王爷的,我不通过他还真是见不到人。」 沈湛目光动了动,眼底划过得意。 小丫头去见个男人,还来和他解释,这意味着什么! 「嗯。」他故意板着脸,咳嗽了一声,不高兴的道:「以后再有事就让青柳给你办,她过了明路,你什么事都可以让她做。」 苏婉如暗暗翻了个白眼,面上却还是笑着道:「好!」 先顺着他,她发现只要顺着沈湛一点,他特别好说话,几乎她的要求他都能毫不犹豫的答应。 这方法顶好用。 「真乖。」沈湛凑过来,从她后面一捞,将她抱坐在腿上,亲了亲她的唇,低声道:「昨晚睡觉,想爷没有。」 苏婉如就眯了眯眼睛,怒道:「你能不能好好好说话。非要让我自己觉得自己很轻浮吗。」 这个人,就不能给他好脸! 「就问问。」沈湛哼了一声,「反正爷昨晚睡觉想你了。」 苏婉如大怒,使劲儿的掐他胳膊上的肉,沈湛也不疼,哈哈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行了。猫爪似的。爷不说了行吧。」 他没胡说,他被子上都是她的香味儿,害的他一夜没睡好。 苏婉如不理他。 「吃饭没有。」他凑着她闻着香味儿,就跟有瘾似的,「让厨房给你做好吃的。」 苏婉如不理他。 「脚还疼不疼,给你揉揉?」他亲了亲她脸颊,哄着道:「一会儿那药膏我给你抹。」 苏婉如还是不理他。 「蹬鼻子上脸是吧。」他喝道:「你再不说话,信不信爷……」 他话没说完,苏婉如喝道:「办了我是吧,你能换个话说吗,非得要说这些下流的吗?」 沈湛摸了摸鼻子,显得有些讪讪然。 「放我下来,一身的汗!」苏婉如推开他坐在一边,看着他热的一身汗,蹙眉道:「我又不冷,你开什么地龙,一会儿你该热的中暑了。」 还搂着她,方才的澡是白洗了。 「你手脚凉。」他随手抓了个什么东西在脸上抹了汗,苏婉如就盯着他,忽然问道:「沈湛,你为什么要盯着我,比我好看的女人很多,而且,莫说妻子,就是做妾,也有成千上万的女子趋之若鹜。」 「爷看不上。」他嫌弃的摆了摆手,「就瞧你舒坦,爷高兴,怎么着!」 苏婉如无语。 「晚上别走了。」他笑着坐过来,抓着她的脚,「像前晚那样,爷铁定不碰你。」 苏婉如一脚踹他胸口,怒道:「你再这样说话,我现在就走。」 沈湛垮了脸,讪讪然的端茶喝着。 「爷。」闵望隔着帘子,道:「招了!」 苏婉如忙放了茶盅坐直了,露出期待的样子看着沈湛,沈湛也看了她一眼,牵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问道:「说!」 「说是位戴着帷帽的姑娘,故意憋着声音说话,去了就给了他们五十两银子。」闵望回道:「让他们在锦绣坊外侯三日,三日内有马车出行,她给了信号,他们就动手。」 苏婉如蹙眉,问道:「可点名说伤谁了?」 「有!」闵望吃惊苏婉如问话的聪明,一语点到关键,「点名说要伤一位姓焦的绣长。」 苏婉如抿着唇,心里有个想法隐隐浮现,她垂了眼帘没有再问,沈湛看了她一眼,吩咐闵望道:「将两人先留着,等找到指使者后,让他们去指认。」 闵望应是。 「我饿了。」苏婉如转头看着沈湛,「晚上我要住客房,你不准进来。」 她和邱姑姑说了今晚不回去,若是现在回去难免让她多想。 沈湛听着眼睛一亮,道:「好,好。随你住哪儿,这府里你想住哪儿都行。」 苏婉如消了气,看着他失笑。 「摆饭。」沈湛吩咐完,青柳就带着婆子鱼贯进来摆了饭菜,两人面对面坐着吃饭,三菜一汤都是苏婉如爱吃的,她捡着挑着吃了半碗,就坐在对面喝汤等他。 「吃不下了?」他放了碗筷,苏婉如点头,「吃了药后就没胃口。」 他凝眉,问道:「想吃什么,让人去买。」 「我想吃葡萄。」她托着下巴看着他,随口敷衍,「今年夏天没吃着,现在过季了。」 他顿了顿,颔首道:「你等下!」话落,随手抓了件衣服披在身上,大步流星的出了门。 「喂!」她愕然,喊他道:「我就说说,你干什么去。这个时令哪有葡萄!」 沈湛早没了影子。 「神经病。」苏婉如嘆气,又喊青柳来,「给你们侯爷送件衣服去,他只穿了单衣出门去了。」 青柳站在门口笑的暧昧,点头道:「奴婢这就去,一定能追上。」话落,就走了。 他一走,里里外外忽然就安静了下来,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碗里的汤,原本想好好想一想焦振英的事,可满脑子都在猜沈湛去哪里弄葡萄去了。 此刻,锦绣坊中,朱公公拿着一打清单递给段掌事,道:「京中来的,明年三月各位使者来朝贺,这是要赏赐下去的礼单。这事做好了,也是大大的功劳,定要让大家用心做。」 段掌事拿了一串单子,顿时蹙了眉头,「……这么多。」虽有喜居馆的,可多是她们这里的,「现如今三娘带着人在绣屏风,余下的各人手里也都事,几个大府里要的东西都还压着的,这事儿……」 「这可是我爹从虎口里夺来的。」朱公公哼了一声,道:「你要不接,京城那边一准儿夺走了,甭管做的做不得,功劳得先捞自己荷包里去装着。」 这话段掌事明白,可到底不敢应下来,「原本振英那组还有腾出人手来,可现在她人还伤着,这事不好弄。」 「她伤了就换个人暂时顶一顶,等她好了再让她上就是。」朱公公说着微顿,又道:「不过她手这样,就算是好了也要一年半载的养着,你还是赶紧想辙吧,别耽误了正事,为一个绣娘不值当。」 段掌事听着心头一跳,看着朱公公,问道:「您看……让谁顶上来合适?」 「杂家怎么会知道。」朱公公话一顿,忽然就看到门外有个小绣娘提着食盒进来,好像发现里面有客,便远远福了福,站在院子外面,「这哪个馆的,就让她顶上。我瞧着不错,看到杂家也不慌,还知道行了礼站在院子里等,是个聪明机灵有成算的。」 段掌事愕然,也朝门口看去,随即认出是谁。 「窦娆!」她对窦娆很有印象,手艺不错话又少,而且人很机灵勤快,「这么晚了,你来作甚?」 窦娆应了声,进门福了福,道:「这两天听说您没有胃口,我上街时路过一家饭馆,闻着他们的酸白菜饺子香,就给您买了一些送来,让您尝尝。」 又看了看朱公公,「没想到朱公公在这里,我失礼了。」说着,放了食盒,就要走。 「行了,你吃你的饺子吧。」朱公公拂了袖子,道:「时间不早了,杂家回去了。」 段掌事忙起身送他,窦娆机灵的上去扶着段掌事,两个人将朱公公送到小门,段掌事回头问窦娆,「你和朱公公认识?」 「不认识。」窦娆满脸的奇怪,「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段掌事摇了摇头,道:「你去将你们姑姑找来,就说我有事和她说。」 「是!」窦娆应是而去。 邱姑姑来时段掌事正看着桌上的酸菜饺子发呆,她笑着指了指,道:「饭堂今日做的酸白菜饺子?」 「窦娆买的。」段掌事请她坐,将礼单递给她,邱姑姑看着面色微变,道:「现在人手不够,而且,振英还病着,二楼的事没人管,三娘没空,阿瑾也是分身乏术。」 「我知道。」段掌事将朱公公的话说了一遍,「……你看,他这话是特意说的,还是随手一指?」 邱姑姑抚额,失笑道:「看来,我年中走一趟平江府,走的值。」带回来的五个人,现如今看没一个简单的。 段掌事没说话。 「知道了。」邱姑姑道:「就让她先做二楼的绣长吧,也甭管别人服不服,她只要敢接这差事,就表示她心里是有成算的。」 一般人在这个档口可不敢接,而且还是个新来……这和苏瑾的可不一样,苏瑾是立了大功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时机合适让她做个绣长并不过分。 「你说的有道理。」段掌事微微颔首,喊了蔡妈妈们进来,「将窦娆找来。」 窦娆一会儿就到了,邱姑姑就将事情和她说了,窦娆听着脸色微微一变,忽然跪了下来,道:「窦娆一定不负姑姑和掌事信任,好好将差事做好,做周全。」 半点没推辞。 邱姑姑和段掌事对视一眼,她颔首,道:「好,单子你先拿去,也好好想想怎么调度分配,明儿一早来和我说说你的想法。」 「是!」窦娆应是,拿着单子走了。 ------题外话------ 《娇医有毒》的出版书月底开始团购,六月头能拿到书。一共三册定价不高,和网络版的结局不同,要更加紧凑紧张。所以即便看过网络版的也可以再买回来看看。 团购也不用你自己操作盯着,你只要进了团购群,交了收货地址,等我们这边弄好了会直接快递,货到付款,方便快捷。 先团购还有许多优惠活动和按照购买数量附送各种礼品。有好看的书籤,有女生随身携带的可爱的妆镜,有定制的高级文艺清新的购物袋,还有据说很流行的「焦下」雨伞。 编辑说我的礼物非常的拼,哈哈,我也觉得很拼。 把团购群放在这里:568805282。我携各位管理员妹子,在群里恭候各位小主,么么哒!
064 小菜 苏婉如忽然想到什么,拍了自己的头,怒道:「坏了!」 「姑娘,怎么了?」青柳正带着人收拾碗筷,见苏婉如忽然这般,惊了一跳,「衣服爷确实穿着的,还披着大氅的,不会冷着。」 她才不管沈湛死活呢,撇开这话,和青柳道:「是不是我让你查什么,你们都能查得到?」 「也不一定。」青柳尴尬的道:「要看姑娘想查什么。」 苏婉如想了想,决定先说个简单点的,「你帮我去这个地址找个叫雀儿的小丫头,就逼问她,当时是谁让她在我饭菜里下毒的,如果她不说,你就将刀架在她娘的脖子上。」 青柳嘴角抖了抖,道:「奴婢知道的。」 「好。」苏婉如写了个地址给青柳,又补充道:「还有,帮我查一个叫窦娆的绣娘,她和……和雀儿有没有关系。比如表姐妹,或者远房亲戚什么的。」 青柳点了点头,道:「这个容易,奴婢一併问雀儿就好了。」 「谢谢!」苏婉如道了谢,青柳说不敢,随即出了门。 苏婉如就靠在炕上发呆,她不确定是不是窦娆,因为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了,她今天去过行宫问话后,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焦振英受伤后,谁能得到好处,或者说,焦振英的存在挡了谁的路。 她唯一能想得到的,就是绣长这个位置。 她漫无目的的将所有人想了一遍……其实,也不是所有人,因为如果山水馆里真的有人这么聪明有手段,那么焦振英这个绣长,说不定早就不在了。 而事情现在发生了,她唯一能想得到的,就是后来的,她们五个人。 胡琼月,蔡萱,阮思颖和窦娆! 她先排除的就是胡琼月,她看不上绣长的位置,莫说绣长,怕是掌事她也不会稀罕。 蔡萱也不会,母后说人单纯不单纯不是看言行,而是看她无意间对事物的反应和看法,有时候不经意间的行止,是一个人性格最直接的反应。 所以她喜欢蔡萱。 剩下的就是阮思颖和窦娆了。 这两个人,她几乎不用考虑,阮思颖的性子绵软,没什么主意,而窦娆…… 一直以来,她因为潜意识的不喜欢所以没有刻意去了解过窦娆,但是能肯定此人绝不是表面看到的那般安静无争。 可窦娆怎么做到的,她家境不好,哪里来的五十两银子……她没有人脉,就算焦振英死了,她又怎么才能让邱姑姑同意她接替呢。 这让她想不通。 到底怎么回事……她心里动着,盘腿坐在炕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院子里响起来一连串的脚步声,随即门口唿啦一下蹿了凉风进来,她惊了一跳,就看到沈湛夹着雨珠,顶着湿漉漉的头髮进了门。 手里提着一袋子东西,往炕上一摆,衣服都不脱献宝似的道:「葡萄,快吃!」 「你……」她愕然的看着他,「去哪里弄来的葡萄?」 沈湛笑着,抹了一脸的水,头髮上的水珠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早年圣上在应天有个农庄,我当初进城时见到还在,农庄留的人都是种庄稼的好手,还真有。」 他说着,凑过脸来,笑着道:「我厉害吧,亲爷一个。」 苏婉如看看装葡萄的袋子,又看看他,目光动了动,随即道:「我要说我现在又想吃西瓜了,你当如何。」 「你吃人好了。」他见她不亲自己,就立刻垮了脸,「一会儿一个变的,爷累了。」 说着往炕上一瘫,哼了一声。 「衣服脱了。」她推了推他,「一身的水,去换身干净的衣服。」 他斜眼看他,翻身起来,一声不吭的走了,服侍的婆子将衣服热水给他备好了,他洗漱擦干了头髮,抓着了件披在肩上光着膀子磨蹭了好一会儿消了气才重新进了暖阁。 一进门,就看到苏婉如盘腿坐在炕上,炕桌上摆着盘子,她专心致志的,用纤细的手指尖而捻着葡萄皮,正在剥葡萄。 滚圆的葡萄滚在盘子里,像方才天上的落的雨珠。 她侧脸特别好看,长长的睫毛,娇俏的鼻子,瓷白的皮肤,纤长精緻的脖子……沈湛看着顿时眼底染上笑意,走过去坐她对面,翘着腿道:「爷摘的葡萄好吃吧?」 「给。」她将剥好的葡萄递给他,他一愣坐直了看着她,「给我剥的?」 她白了他一眼,没说话。 咧牙,牙齿白花花的,他笑了起来,抓了三颗葡萄往嘴里一丢,随即笑容在脸上僵住,眉头蹙了起来,那表情要多扭曲,有多扭曲。 「哈哈!」苏婉如觉得他的样子,和她方才预期的一模一样,特别的有趣,她没忍住大笑着倒在炕上指着沈湛,「你的样子太丑了。」 沈湛没捨得吐,囫囵吞下去了,摆着手道:「你别吃了,明天爷给你重新找去。」 「我觉得不错啊。」苏婉如压着不让他倒,自己捻了一颗,虽有点酸涩没熟,但确实是葡萄味儿,「明天我要吃人,你别找葡萄了。」 她拿他说的话回他。 「吃倒了牙你又闹腾。」他蹙眉,将葡萄一股脑的扫在袋子里,「不准吃了。」 苏婉如就托腮看着他,嘆了口气,道:「你说,你这样算不算闲的给自己找事做。」明明位高权重,要什么都有,非得将她弄来,折腾她也折腾了自己。 她始终觉得沈湛对她的好,不真实……违背了人的本性。 她就没见过有人会像他这样,见着个女人就喜欢,还掏心掏肺的好…… 苏婉如咕哝了一句,却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这才发现,似乎认识他以后,见一个大男人光着膀子晃悠,也不是一件特别粗俗的事。 「爷是闲的,行了吧。」他收拾好,也坐在炕上,道:「让青柳去查什么了?」 苏婉如了的换话题,将她的想法和沈湛说了一遍,「……我让青柳去证实一下,毕竟我到目前为止,只是凭空猜想。」 「你想的有道理。」沈湛颔首,道:「若有人惦记这个位置,早就该动手,何必等到现在。你做了绣长,是给她念想,让她认为,做绣长不是只能凭资歷,走捷径也可行。」 「对!」沈湛一语点醒了她,「你说的有道理。」 她来三个月,就因为立了功就轻而易举的做了绣长,这让有心人开了新的思路,蠢蠢欲动想复制一条一模一样的升迁途径。 「过来。」他拍了拍自己的腿,颇有兴致的道:「和我说说你回去后打算怎么做。」 她还没想好,最重要的是不想坐过去,就不理他。 沈湛见她不来,就抄了她起来,放腿上坐着,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九月初九,爷带你去爬山如何。」 「我没空。」苏婉如摇头,「你没事做吗,小皇孙要到了吧。」 沈湛回道:「九月底才到。小孩子难得游逛,自然是要多走走。」 「我想起一件事。」苏婉如不让他抱的紧,往外让了让,「我早上去行宫,听宁王爷说他明早要出游,他不选封地了,还是就这样四处走走逛逛顺便挑选封地?」 「不知道。」沈湛本来对赵衍没什么,两个人不同的路,大家不相干,可因为苏婉如,他怎么看赵衍都不顺眼,「怎么,你关心他?」 说着,后槽牙磨了磨。 「我关心他做什么。」苏婉如白了他一眼,「我就是想多了解一些当下局势,你与我说一说。」 沈湛就喜欢看她瞪眼,圆熘熘的眼睛黑白分明,又娇蛮又可爱,他欢喜的亲了亲她的眼睛,道:「朝堂刚定,时局也不稳,一些麻烦苗子还没露头,你现在想知道什么都看不出来,按旧朝的惯例,我估摸着明年就有看头了。」 他话糙理不糙,苏婉如颔首道:「太子呢,我听说他身体不大好,是不是?」 「刚娶了侧妃!」他道:「你说好不好。」 「什么乱七八糟的。」苏婉如觉得不能和他聊天,三句话就歪到乱七八糟的事情上,「我问你这事了吗,你就直接回答我不就行了。」 「男人身体好不好,这事儿就是最好的体现。」沈湛哼哼了两声,摸着她的头,「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好像是有点道理,可苏婉如不想惯他这毛病,一脑子的男女事。 「我去睡觉了。」她要下地,沈湛不捨得,上次她歇在这里是因为生病,他又心疼又生气,都没怎么说话,这回她自愿留在这里,他当然不能就这么平白的过一夜。 「听说你画画好看。」沈湛道:「给爷画一幅小像。」 苏婉如摇头,「不画!」 「你给司三葆画,怎么就不能给爷画。」沈湛不高兴,咬她的耳朵,「你不画今晚就不准你睡觉。」 苏婉如将小手煳在他脸上,推着他的脸,不让他凑过来占便宜,「我不画,你要不就杀了我好了。」笨死了,等哪天我身份揭露了,你这幅小像就是要你命的奏本。 「小白眼狼!」沈湛使劲箍着她在怀里,苏婉如疼的哎呀叫唤,道:「我不是给你画过一幅的嘛。」 沈湛想到那只小狗,鼻尖哼了哼,嫌弃的道:「你骂爷,这帐还记着的。」 「谁让你给我剩菜吃。」苏婉如嘟着嘴,不高兴的道:「你把我当小狗,我怎么就不能骂你,快走开,快走开,我要去睡觉了。」 他给她送剩菜了吗,他怎么不记得了。 「走什么。」沈湛也不强迫她,「陪爷说说话。」 昨晚她脑子里乱闹闹的,几乎一夜没睡,现在说着话她眼皮开始打架,坐不住就靠在他胳膊上,点着头道:「行!你说,我听着。」 「聊天,我一个人说那是唱戏。」他低头去看她,就见她歪着脑袋靠在他胸口,居然睡着了。 他哼哼着咕哝道:「一点用都没有。」却将她搂紧了,找了件衣服裹着包起来,苏婉如感觉到他在动,就拉着他的手,叮嘱道:「我要睡客房,你不准耍赖。」 「废话真多。」他不高兴瞪了她一眼,苏婉如抿唇笑笑,歪着头又睡了过去。 沈湛踢开客房的门,里面有些凉意,便回头喊婆子,「把床热一热。」 「是!」婆子忙翻箱倒柜的好不容易找了两个汤婆子来,铺好床,头尾都捂着,沈湛就抱着她坐在椅子上,她睡着了,他低头看着她…… 锦绣坊的事情从头到尾他都知道,却并未插手,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他很清楚,苏婉如现在虽对他不如当初哭闹排斥,可在她心里,那道沟壑一直在,她不愿意过来,也不会同意他过去。 能用的手段不是没有,而是不捨得,她像个易碎的搪瓷娃娃,如履薄冰的走着每一步,小心翼翼的去接近她想要的目标,他不知道她的目标是什么,不过,他可以等,就守在这里,等她愿意请他相助,让他真正进入她的领域。 「小白眼狼。」沈湛捏了捏她的鼻子,「等成亲了,爷天天折腾你。」 想想,就觉得满足。 沈湛笑了,将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又捨不得走,就回头对婆子道:「去外院将我的东西取来,再点盏灯来。」 「是!」婆子应是而去,一会儿将东西拿来,沈湛就靠在椅子上,慢悠悠的翻着他的文件,时不时的回头看看她,不过翻了两三本,他就耐不住,丢了东西将衣服一脱,隔着被子将她搂在怀里,满意舒服的躺着。 抱着抱着,浑身跟火烧似的,他口干舌燥,忍不住起来光着膀子在外头吹凉风,等燥热退了又进来抱着,再等个一炷香又跑出去吹吹风。 一夜折腾,苏婉如睡的香甜,沈湛精疲力尽,暴躁不已。 「你一夜没睡,就在这里做事了?」苏婉如拥着被子起来,沈湛斜眼睨着她,脸上写着不高兴! 苏婉如咕哝了一句,「你不睡还怪我不成。」她就光着脚拖着鞋子往净室去,沈湛的视线跟刀子一样刮着她的后背。 「沈湛!」苏婉如也不高兴了,「你阴阳怪气的干什么,我得罪你了啊。」 沈湛拍桌子,怒道:「没有!」 「没有你一早发什么病!」她进去洗漱,等出来的时候沈湛还坐着生闷气,苏婉如过来盯着他,「我回去了,你再补觉睡会儿。」 沈湛不说话。 「我饿了。」她拉了拉他的袖子,「你让人摆早饭。」 他哼了一声,道:「自己说去,又不是头一回来。」 「我不说,你陪我吃早饭去。」她拉着他起来,沈湛被她拉着起来,两人一前一后去了暖阁里,青柳已经回来了,给他们摆了碗筷,笑着道:「姑娘先用早膳,稍后奴婢和您说查探的结果。」 苏婉如点头,在桌边坐下来,沈湛沉着脸坐在对面。 「吃饭啊。」苏婉如推碗给他,「要我餵你啊!」 沈湛目光动了动,喝道:「你喂!」 「噗!」苏婉如没忍住喷了粥出来,她用帕子捂着嘴,目瞪口呆的看着沈湛,「你……说什么。」 沈湛没重复。 「你够了啊。」苏婉如心情很好,看着沈湛想了想,还真舀了一勺递过去,「小狗,吃饭!」 沈湛真吃了。 苏婉如又吃惊了,指着他笑倒在椅子上,捧着肚子道:「行,侯爷我错了,真的!」 沈湛眼底划过笑意,给她夹了喜欢的吃的水晶虾饺,一肚子的邪火就这么散了,「吃你的饭,话真多。」 苏婉如见他不垮着脸了,心情也轻松了些,她真是怕了他折腾。 两个人吃了早饭,青柳带人进来收拾的碗筷,道:「……奴婢先去的雀儿家中,她和她母亲搬了地方,不过还是找到了。她说当时找她的人是锦绣坊的窦娆,给了她银子让她办的事……至于窦娆是自己想如此,还是别的原因她就不知道了。」 「她和窦娆不是表姐妹,早先也不认识。后来她在您院子里当差,窦娆和她说过几次话,还借过她一回银子,帮了她的忙。」青柳道:「她得了二十两银子,昧着心做了这件事,事情虽没成,可窦娆也没有再问责她,她以为这件事过去,却没有想到我们又找来了。」 苏婉如点了点头,「谢谢!」 果然是窦娆,只是她依旧有疑惑没有解开,窦娆嫉妒与否,为什么讨厌她,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怎么做到的。 「还有件事。」青柳迟疑了一下,「一早上锦绣坊的邱姑姑就宣了她任山水馆二楼的绣长。」 苏婉如脸一沉,忽然道:「你帮我再查查,她和江阴侯府有没有什么关系。」她本来没想到这些,可现在青柳一说窦娆成事了,她就想到了韩家。 她们派了两个婆子蹲守锦绣坊跟着她,虽没有暴露恶意,可也绝不是护着她的。 「奴婢顺道查了。」青柳跟着沈湛,这些事想的都很周全也有经验,「窦娆和江阴侯府没有关系。」 没有?苏婉如若有所思的顿了顿,和沈湛道:「我回去看看。」 「急什么。」沈湛让她坐下,道:「你回去将此人立刻砍了,也没有用。你既怀疑她背后有别人,那就好好去查探,一网打尽才是关键。」 苏婉如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是我心急了。」 「爷!」闵望在门外回道:「小皇孙的船在扬州翻了。」 沈湛嗯了一声,苏婉如却是愕然道:「翻船,怎么会翻船的?」 「昨夜暴雨,河水涨了许多,水流也湍急,船撞在码头,在码头附近翻的。」闵望解释道:「船上无人伤亡,扬州知府正派人在查。」 沈湛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你忙吧。」苏婉如起身理了理衣服,「我回去了。」她觉得沈湛估计要亲自去一趟扬州,这船翻的还是很蹊跷的。 沈湛送她出去,叮嘱她有事找青柳,苏婉如应了好几回,他才让她上了轿子,却又补充道:「实在没耐心,就将人砍了,有爷在天塌了也砸不到你头上。」 「知道了。」苏婉如看着他,道:「你忙你的去,不用管我。」 沈湛嗯了一声,看着轿子出去他才转身大步流星的往书房去,一边去一边问道:「宁王爷今日一早走了?这两日他都做了什么?」 名望一一回了,沈湛又道:「几条道上的帮派呢,都盯着的,各做了什么?」 「为了盐的事都在忙。没看出什么动静来。有您镇在这里,他们不敢轻举妄动。」闵望道:「如果这件事真有人做的,属下认为应该是京城那边的什么人。」 「等查清楚了就明白了。」沈湛换了身衣裳,看着迎过来的周奉,「先生给太子去封信,将事情说叨说叨,也进宫哭一哭,免得圣上不知道。」 「是!」周奉跟着他,「侯爷是要去扬州吗?」 沈湛嗯了一声,「让人准备马,我亲自去接人。」又道:「再吩咐应天府衙那边,将行宫备好,仪仗之类一件不得少。」 周奉明白,沈湛这是打算向世人挑明他和太子的来往,小皇孙在他这里,谁敢妄动,他就和谁没完! 「是!」周奉应是。沈湛这个人讲义气,他既答应了太子,就必然不会食言,此事摆在别处他不会管,在这里,他就会管到底。 沈湛快马出城,去了扬州。 苏婉如回了锦绣坊,山水馆里安静的显得有些诡异,一楼的绣娘见她进来,一个个顿时长长的吐了口气,巧红瑟缩的迎过来,道:「绣长,您终于回来了。」 「有点出去了一趟。」苏婉如道:「怎么了。」 巧红小心的指了指楼上,压着声音道:「楼上,换新人了。」 「邱姑姑在?」苏婉如抬头看了看,巧红点头,「嗯,邱姑姑一早领着来的,说二楼的绣长暂时由窦娆代替。」 苏婉如点了点头,也不急着上去,就坐在楼梯口喝茶,上面说的话她听的一清二楚。 「新来了这么多事,都是急着要的,大家要静心做好,不管发生什么事,做好活是第一关键。」邱姑姑道:「有什么难事来找我,找窦娆,我们没空,楼上楼下的绣长都能问,别自己乱阵脚,耽误正事。」 周槐娟的大嗓门响了起来,道:「为什么让她做,焦绣长又不是不会醒来,我们愿意等她。」 「你们愿意等,事情不能等。」邱姑姑道:「不要惹是生非,让我知道了,头一个罚你们。」 二楼就安静下来,没有再说话。 「忙吧。」邱姑姑下楼来,窦娆随着,道:「姑姑慢走。」 邱姑姑嗯了一声,苏婉如也起了身,喊道:「姑姑!」邱姑姑快步过来,问道:「才回来的?表姐家没事了?」 「我也帮不上忙,就回来了。」苏婉如扶着邱姑姑,问道:「振英姐醒了吗。」 「没有。」邱姑姑嘆了口气,「窦娆暂时代替她做绣长,往后你们好好相处。」 苏婉如抿唇,笑着点头,「知道了,好好相处。」 「不准惹事。」邱姑姑点了点他的头,含笑出了山水馆,苏婉如抬头看着楼上,就听到窦娆正在和周槐娟说话,「礼单是朱公公昨晚送来的,如今楼上楼下各人手里都有活,我们组里便分的多了些,让你绣这副插屏又不是我故意刁难,你倒是可以选择不绣,可若上头降责,也不是你我谁能担待的起!」 「会咬人的狗不叫。」周槐娟怒道:「你不要拿什么上头降罪来压我。你当你是阿瑾,她立了功保住了我们的命,你要有这个本事,你也做一桩出来,让我们心服口服。如今背后地捅刀子,我瞧着你就噁心!」 「周姐姐。」窦娆声音依旧温和,「我现在站在这里,是掌事和邱姑姑任命的,我也是无奈的,不过,我既硬着头皮接了这个烫手的山芋,就想好了接受你们的非议。为了掌事和姑姑,为了山水馆我不怕,这个苦我吞了。」 周槐娟噗嗤一声,笑着道:「真会说话,以往倒是没有看出来。」她说着,踹了脚凳,蹬蹬下楼走了。 「阿瑾。」周槐娟看到苏婉如,指着楼上道:「有人想要学你,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苏婉如抿唇笑笑,道:「你做什么去。」 「去净房!」周槐娟冷哼一声,道:「她当我发牢骚一走了之,好找机会收拾我,想的倒美!」说着,就走了。 苏婉如失笑,找了自己的位置,摆了绣架开始做事。 中午她去了焦振英的房里,刘三娘在这里做事,见她过来,问道:「知道窦娆做了二楼绣长了吧?」 「嗯。」苏婉如在床边坐下来,给焦振英捏着肩膀和手腿,她怕她长时间不动,肌肉会萎缩,「到底怎么回事,掌事为什么突然让她做绣长。」 刘三娘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又道:「你可查到什么。」 「还记得雀儿吗?我问过她了,她承认当时在我碗里下毒的事,是窦娆让她做的。」苏婉如道:「这件事到底如何还有待商榷,但是可以肯定是,她一早就萌生了妒意。」 「如果振英的事真的和她有关,」刘三娘眯了眯眼睛,眼底露出苏婉如不曾见过的狠意,「公平竞争也就罢了,在山水馆用这样的手段,我不会放过她的。」 「先别急。」苏婉如劝着道:「我们眼下主要先让振英姐姐醒来,别的事可以从长计议。」 「嗯。」刘三娘颔首,看着焦振英,「你查到的事要不要和掌事还有姑姑说,把雀儿带来对峙。」 苏婉如摇了摇头,她回来的路上本来也是这样打算的,可刚才听刘三娘说了朱公公的事,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事情是朱公公提的,掌事和姑姑也没有办法。」 她们不能公然违逆朱公公。而且,雀儿的话是一面之词,并无证据,就连那两个江湖人也只是口头的话,窦娆没有留下任何有力的证据。 刘三娘没有说话,显然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做。 苏婉如逗留到下午上工前才回自己房里,换了衣裳,喊了随一进来,吩咐道:「你们两个随便谁去帮我盯着窦娆,不管她做什么,都一一来和我说。」 随一有些尴尬,点着头道:「是!」这里是绣坊,都是姑娘家,他们行事还真是不方便。 苏婉如出去,胡琼月推门进来,又反手关了门。 见到她苏婉如并不奇怪,反而发现她的忍耐力变的好了些,要不然她早就该来了。 「你哪里出来的表姐?」胡琼月问道:「此人是谁?」那天她得知苏婉如出事又被人救走,就急着出门去查探,很可惜,青柳来锦绣坊说的地址,她等了好久里面也没有动静。 她断定,青柳报的地址是假的,苏婉如根本不在里面。 「认识了个朋友。」苏婉如道:「我倒是想问问你,窦娆的事你起先可有察觉?」 胡琼月白了她一眼,道:「也就你蠢,她那么明显的心思,也只有你看不出来。」 「还真是。」苏婉如心头嘆气,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窦娆的心思她是半点没察觉,「这么说,你也知道窦娆和朱公公有来往?」 胡琼月冷笑一声,道:「这个本事她怕是没有。不过她背后是谁……」她扫了扫苏婉如,讥诮道:「你不是聪明机灵吗,自己去查啊,苏绣长。」 「好好说话啊。我没心思和你吵架。」苏婉如顿时没了兴趣,摆了摆手,「赶紧走,免得被人看见你和我有瓜葛。」 胡琼月拦着门,「你不告诉我,就不怕我就将你的事情说出去?」 「想说什么说什么,行了吧。」苏婉如不耐烦,「我的好表妹,咱们生不同时,死也能同穴,你娘还在等着你呢。」 胡琼月气的不行,「你就嘴硬吧。」 「走了,走了。」苏婉如推开她开门,胡琼月站在她身后,忽然问道:「你为什么没有怀疑我?」 苏婉如睨了她一眼,打量了一下,道:「你有这本事?」话落,扬长而去。 「贱人!」胡琼月气的不行,可又没办法,闹的没趣便悻悻然的回去了。 苏婉如去做事,二楼要比上午安静了很多,蔡萱抱着绣架下来做事,拉着苏婉如撒娇,「我想到一楼来,你和姑姑说一声行不行。」 「好。」苏婉如道:「我晚上就去和姑姑说,不过要是姑姑不同意,我就没办法了。」 蔡萱笑着点头,道:「姑姑一定会同意的。」 「姑姑会说没事找事。」苏婉如失笑,一回头看着窦娆正站在楼梯上看着她,她淡淡扫了一眼接着做事,窦娆却是走了过来看着蔡萱,道:「怎么下来了,我当你不舒服要去看你呢。」 「上面太闷了,我下来舒服点。」蔡萱嘟着嘴,「多谢窦绣长关心了。」 窦娆似笑非笑,点了点头,道:「你高兴就好了。」她说着递了个清单给苏婉如,「山水馆的清单,我裁了一些,这些是分你们的。」 「好。」苏婉如接过来,四样东西倒不多,她随手放在桌边,微微颔首,道:「我会看情形分派。」 窦娆颔首上了楼,忽然就听一蔡萱问苏婉如道:「焦绣长怎么样了,今天大夫来过了吗。」 「来过,说这两日就能醒。」苏婉如余光扫了一眼楼梯,就见窦娆的步子顿了顿。 蔡萱眼睛一亮,接了话到:「那她的手呢,什么时候能耐恢復。」 「应该很快,毕竟年轻身体好。」苏婉如笑着道:「再说,不能做绣活也无所谓,管事的能力还在便好。」 窦娆快速的上了楼。 苏婉如垂了眉眼慢腾腾的做事,蔡萱凑过来小声的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你猜!」苏婉如轻笑,蔡萱挤了挤眼睛,道:「我猜是故意的。」 两人都笑了起来。 周槐娟手里两件活,一个两尺高的插屏,一个挂在墙上的条屏,都不大,可画面要求很高,她手笨做事很慢,所以要三月交差,对于她来说很难。 她累了一个下午,好不容易等到下工,气唿唿的去吃饭,又去看望了焦振英,才一个人踩着夜色往自己院子里去。 路过水井边,迎面就看到阮思颖匆匆走了过来,因为窦娆的关系,她连带阮思颖也不喜欢,就故意叉腰站在路中间,呵斥道:「没看见我在这里,让开!」 「周姐姐。」阮思颖垂着头,有些害怕的样子,「你这么晚了,才回来吗,吃饭了没有。」 她们之前关系还是很不错的。 「我吃不吃和你有关系吗。」周槐娟用胳膊肘怼了一下阮思颖,「让开点,好狗不挡道。」 阮思颖往后退了几步,低着头道:「周姐姐,你别生气,窦绣长她不是故意的。」 「谁是绣长,你的绣长躺床上还没醒呢。」周槐娟脾气躁,伸手就去推阮思颖,「你像条狗一样跟着他,你愿意做狗,我还不愿意呢。」 阮思颖吓的缩着脖子往后退,黑漆漆的,周槐娟其实也看不清。 「你别这样,窦绣长她……」阮思颖话没说完,周槐娟怒吼道:「闭嘴!」 阮思颖目光动了动,往后退了两步,一咬牙朝后一倒,噗通一声掉到水井里去了。 「救命!」闷闷的一声救命传来,周槐娟才恍然反应过来,吓的趴在井上喊道:「阮思颖,阮思颖。」 阮思颖扑腾着,「救命。」 「我……我救你。」周槐娟丢了水桶下去,害怕的不敢喊人过来,阮思颖抓到了水桶的绳子,虽没有再往下沉,可是想要将她拉上来也不容易。 「快喊人来,周姐姐,我好冷!」阮思颖打着哆嗦,「我快拉不住了。」 周槐娟彻底慌了神,朝四周喊着人,不一会儿跑了七八个人,一看这情形吓了一大跳,七手八脚的去拉绳子。 苏婉如提着灯笼过来,远远站在水井边看着,不一会儿窦娆过来,见阮思颖从井里露了个头,顿时扑了过来,抱着她,「思颖,你怎么样了,我拉你上来。」 阮思颖一抖,由窦娆拽着拉着上来。 「怎么回事。」邱姑姑闻声赶过来,阮思颖抖着,窦娆喊着人,「去拿床被子来。」 周槐娟束手上前,低声解释道:「姑姑……她……我……」 「说清楚。」邱姑姑怒道。 阮思颖咳嗽着,哽咽的道:「姑姑,不怪周姐姐,是我自己没有站稳掉井里去了。」 这话,说的很有技巧,既道清了事实表明了责任方,又体现了自己的无辜良善,苏婉如听着挑眉……阮思颖的脑子可想不出这么周全的话。 她看着窦娆,就见窦娆凝眉道:「先别说话了,快回去洗个热水澡,喝碗姜茶。」吩咐旁人扶阮思颖回去,她自己又过去和邱姑姑道:「姑姑没事,天黑路滑,有点意外是正常的。」说完还拉了拉周槐娟,示意她赶紧走。 「你就包庇吧。」邱姑姑看着窦娆,又盯着周槐娟,「你说,人是不是你推下去的。」 周槐娟人老实,只是脾气燥了点爱出头,她听着就要点头,窦娆却将她往身后护着,道:「姑姑,天黑了您回去歇着吧,这事就让我来处理行不行。」 邱姑姑看着窦娆的面色,就露出一丝满意来,知道护着自己的人,不算是个没良心的。 「你看着办吧。」邱姑姑拂袖而去。 大家围着看他们,窦娆低声和周槐娟道:「你去和阮思颖道歉去,我不管你们刚才是发生了什么事,她落井就是你的错。」 「不要你假好心。」周槐娟想解释的,可没有人看到,她觉得自己说不清楚。旁边就立刻有人指责周槐娟,「你怎么能这么不识好歹,你们绣长护着你逆了邱姑姑的意思,你还反过来指责她。难不成她护着你还护坏了。」 「是。槐娟,你这样太不讲道理了,绣长是为你好。」 周槐娟百口莫辩,只觉得今晚的事蹊跷,她脑袋里嗡嗡的响,怒道:「你们懂什么。」反身就跑…… 窦娆垂眸眼底划过一丝笑意,。 「天黑路滑,你跑什么。」苏婉如一伸手,将周槐娟拉住,含笑道:「这是打算瘦身了,夜里活动活动?」 周槐娟正气的厉害,一看道苏婉如,就攥着她的手,「阿瑾,我……」她不知道从何说起,就感觉哪里怪怪,可阮思颖又确实是她推的。 「苏绣长。」四周的绣长纷纷和苏婉如打招唿,对于她,接触过的自然是知道,她其实是很好相处的,没接触过的,便只觉得这个人是既泼辣还聪明,不敢贸贸然接触。 「嗯。」苏婉如点了头,随手牵了周槐娟回来,看着窦娆,挑眉道:「窦绣长护着你呢,你还和她耍脾气,太伤她的心了。」 周槐娟还以为苏婉如给她说话呢,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道:「谁让她护着,我没有推她,我没有错。」说着,就不服气的等着窦娆。 她想做什么?窦娆看着苏婉如,面上温和的笑着,「没事,都是姐妹,她的脾气我也是知道的,素来是心善脾气躁,一时吵闹失手是常理。」 苏婉如拉着周槐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方才姑姑问你,你又没说清楚,你们绣长就让你去道歉,你又要跑走,我瞧了半截,也没明白前前后后的事。」 听着的人也是一愣,是啊,大家都看到阮思颖掉井里,周槐娟在拉,可到底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却没有人知道。 「我就和她争执了两句。」周槐娟这会儿才回过味儿来,「她自己退到井里去了,我……我根本没有推她。」 苏婉如点了点头,看向窦娆,道:「可见事情还真不能只看结果。要不,将阮思颖喊来问一问?」 她话落,大家都看向窦娆,虽没说话,可眼里都袒露着,窦娆这是在偏心。 什么都不知道,就断定了周槐娟推的人,还做好人护着周槐娟。 谁知道真护还是假护。 「这话说的。」窦娆轻笑,道:「你刚才怎么不和姑姑说清楚的,弄的我们都以为你认错了呢。」 周槐娟一点就着,喝道:「我说了我不要你假好心,事情若是我做的,我自然会认。不是我做的我凭什么去道歉。」 「你看你这脾气。」窦娆三两句就将周槐娟的思路带偏了,抓了主动权,「你错也好,对也罢我们还能真生你的气不成,好好说清楚,这事儿也就过去,思颖她又没事。」 「你!」周槐娟还要再说,苏婉如暗暗嘆息,打断了她的话,道:「对错这事大家都不好判断,还是对峙一下吧。要不然窦绣长心疼思颖,就还一直以为是槐娟的错,这误会就大了。」 窦娆气的攥了拳头!苏瑾来,就是为了拆她的台。 「天太晚了,明儿再说吧,思颖又受了惊吓。」窦娆又看着周槐娟,「你也冷静冷静,免得去了又吵起来。」 周槐娟瞪着窦娆,苏婉如拍了拍她的手,和窦娆道:「那就听窦绣长的,这事儿她定然会查清楚,再来给大家一个交代。」 都不是傻子,三两句之后,这事到底是谁已经次要,当下窦娆偏袒的态度,就非常的明显。 都是她组里的人,这事儿做的也不光彩了。 「走了。」有人喊道:「找我们绣长打叶子牌去。」说着,就笑闹着走了,「还是我们锦绣馆好,我们青红姐姐好。」 人散了,窦娆站在原地,面上依旧含着笑,淡淡的让人看不真切。 「不要你假好心。」周槐娟哼了一声,拉着苏婉如,「阿瑾,我们走。」 苏婉如摇了摇头,道:「我要去看焦绣长,你先回去吧,事情明儿再说。」 「好。」周槐娟这才离开。 四下就没了人,窦娆笑盈盈的道:「今晚得亏你,不然我就要冤枉槐娟了。」 「不喊周姐姐了啊。」苏婉如一点都并不掩饰讥诮,摆着手道:「没事,你难免犯错,你错了我们不怪你,都是姐妹。」 窦娆抿唇,深吸了口气,颔首道:「我这人笨,往后还要多请你帮忙。」 「你怎么会笨。」苏婉如道:「笨的是阮思颖,她那才是真的笨。」 窦娆脸色变了变,随即道:「我们一起来锦绣坊的姐妹,你怎么能这么说她呢。」 「我只是说说她而已,又没害她。」苏婉如嘆了口气,「往后她就知道,人嘴里说说不过是难听话,这难看的事才最要人命。」 窦娆脸色变了变,强撑着,似笑非笑道:「你话里有话?」 「没有。」苏婉如耸肩,无辜的样子,「是你想多了。」她说着,摆了摆手,道:「我还有去看焦绣长,她不好起来,二楼也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儿。」 「苏瑾!」窦娆终于冷了脸,「你不要太得意了。」 苏婉如回头看她,一脸挑事的样子,「你怎么说话和雀儿一样,雀儿在时就这样说话的,又快又急叫人听不清。」 「你……什么意思。」窦娆走近了几步,四周没人,她冷着声道:「说清楚。」 苏婉如就抱臂看她,歪着头,「你想什么意思就什么意思。天再黑,也藏不住龌蹉的人。」 「苏瑾!」窦娆呵呵笑了起来,「我知道你嘴巴厉害。可我不想和你吵,你不用和我挑事,山高水长,我们交手的次数多着呢。」 苏婉如颔首,猝不及防的抬手,一巴掌扇了过去,又飞快的亮了手里的匕首,低声道:「先给你来个开胃菜,大菜慢慢来,别急。」 窦娆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就动手,顿时大怒想要还手,却又看见苏婉如手里的匕首,这才明白,对方是有备而来。 「你等着。」窦娆捂着脸,道:「总有一天我会将这一巴掌,十倍百倍的奉还。」 苏婉如露出我就欺负你了,你怎么着的表情来,挑眉道:「那就各凭本事喽。」 窦娆捂着脸大步而去。 关了房门,阮思颖站在床边看着她,怯生生的道:「窦绣长……我……」 窦娆森凉的盯了一眼阮思颖,笑道:「没事,你好好歇着,今晚受惊了。」 阮思颖一抖,点了点头正要去躺着,窦娆又道:「思颖,这水凉了,你去提壶水回来吧。」 「是!」阮思颖应是,抓了件衣服披着,惨白着脸出去,深秋时节夜里冷,她刚才又受了寒,人就摇摇欲坠,开了门眼泪就落了下来。 窦娆用冷帕子覆脸,站在后窗看着外面,目光沉沉的。 苏瑾这么做,定然是想激怒她……她是想让她一怒之下做出什么过激的事,好将她拉下绣长的位置。 她冷笑一声,嘴角冷冷的勾着。 那就看看,谁能笑道最后。 ------题外话------ 做书的团购,我感觉自己像买药做传销的,哈哈哈哈~声没吆喝出来自己先脸红了。近日有点忙,但断更什么的不是我的风格,有事会请假,少更会解释,么么哒大家! 出来混不容易,哈哈哈哈。
065 来往 隔壁,门打开蔡萱披着衣服出来,站在门口看着阮思颖。 阮思颖一愣目光缩了缩。 蔡萱动了动嘴,还是没有忍住,道:「这么晚了,还去打水,你不是发烧了吗。」 「没事。」阮思颖低头道:「我打了水回来就睡觉。」 蔡萱愠怒道:「阿瑾明天会和姑姑说让我去一楼,你和我一起来。往后不和她来往,她就欺负不了你。」 「我……」阮思颖摆着手,「我不去,你去歇着吧。」她说着害怕的朝里面看了一眼,怕被听到。 她忽然想起来,在来锦绣坊的路上,她就很喜欢苏瑾,她话不多却每句都在点子上,人长的好看不说,性格也温和。 后来……后来她也不知道怎么,就不大和苏瑾来往了。 窦娆一开始对她很好,在外人面前窦娆话不多,却很护着她,还偷偷帮她做事。 可是渐渐的,她就变了,横眉冷对,唿来喝去。 她们已经不像是朋友,而像是主僕,她是仆窦娆是主。 反观蔡萱和苏瑾,他们虽不住在一起,可苏瑾却处处护着蔡萱,好吃好玩的都有她的份,旁人因为知道苏瑾的厉害,连着蔡萱也让三分。 可是她…… 阮思颖惨笑了笑,看了一眼蔡萱,提着壶出去。 她今晚要淹死在井里会怎么样,窦娆会内疚吗?不会,她不但不会内疚,肯定还会将所有的错推给周槐娟,甚至于,将事态扩大,以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窦娆这个人,太想出头了,她的眼里没有感情。 刘三娘听了苏婉如说的事,没忍住笑了起来,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也不怕她还手,打起来你还有伤,肯定是你吃亏。」 「我有这个。」苏婉如晃了晃匕首,刘三娘一愣:「原来你不是开玩笑。」 苏婉如抿唇笑着,「自然不是。你们都说我一战成名,保不齐以后谁来找我比试呢,我得防着点。」 「你让我开了眼界。」刘三娘是越和苏婉如来往,越觉得她像个宝,她身上有她们所没有的自信,坦荡和无畏……她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管前路是什么,她都会迈开步子,勇往直前。 她欣赏佩服这样的人。 「振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这都第三天了。」刘三娘理了理焦振英的头髮,「大夫说,如果这两天醒不来,就没希望了。」 苏婉如也沉默了下来。 「我回去了。」她起身看着刘三娘,「你也早点睡,不要她没醒过来,你却病倒了。」 刘三娘点了点头送苏婉如出了门。 夜色深了,凉风吹在人的脸上,已经能闻到冬天的气息,去年冬天她在做什么……大哥在外面没有回来,二哥手臂中了一箭,母后说什么都让他在家里养好伤。 二哥明着答应了,暗地里却偷偷跑了出去,后来又被母后找了回来,说是正好养伤,让他选个姑娘,将婚事办了。 她趴在母后肩头看着二哥笑,二哥脸都紫了,憋了半天,道「大哥还没成亲,我先成亲就不像话。」 她母后愠怒,道:「等他回来就办婚事,你们谁都不准和我打马虎眼。」 「我要有二嫂了。」她笑着拍手,被二哥追着打,威胁她再也不带她出去长见识了,她哼哼着,说本来就出不去,少在这里骗她。 大哥今年二十三,二哥十九,她们兄妹三个每个人相隔四岁。 她最小,也是最受宠的,在宫中不管有什么都是紧着她挑,剩下的再拿去他们分。 她喜欢小狗,宫中就光狗便养了六条,她记得有一回兴起想画小狗,就缠着二哥将她新得一只捲毛狗按住,二哥和那只狗,整整在她院子里待了一个下午。 她的画没有画完,可肚子却笑的疼,晚上抱着母后说这件事,母后还骂二哥,说让她肚子疼,是二哥的错。 二哥摸着鼻子瞪她,眼底却满是宠溺。 苏婉如在凉亭坐下来,托腮看着天上寥寥无几的星星发呆……她不大几记得现代的事了,能想起来记起来的,就只有在平江府的时光。 人是很奇怪的,有人对你好,你就会依赖,变的懒惰,事事想靠着别人。 她就是。 苏婉如嘆了口气,慢悠悠的回去,随一在门口等她,拱了拱手,道:「姑娘,今晚井边的事,那位姓周的并未动手。」 「谢谢。」苏婉如猜到了,让周槐娟和窦娆动手,她或许相信,可和阮思颖,周槐娟根本不用动手。 随一欲言又止,苏婉如奇怪道:「怎么了?」 「爷说让您不要乱走,还有……」随一很尴尬,挠着头,道:「还说记得抹药膏。」 真是管的多!苏婉如哼哼了两声开门进去,在桌上看到那瓶药膏,想了想还是仔细洗了脚将药膏抹上,「也不知哪里倒腾来的,有没有毒,试过没有啊。」 她念叨着,嘶嘶的吸着凉气,药膏很凉,但是却很舒服。 「算了。」她放了瓶子,倒在床上,想到今晚的事又翻了个身,就看到床上摆着一封信,她一愣翻身坐起来,站在窗口,窗外并没有人。 她想到上次的那张银票。 信是牛皮纸包着的,上面并没有落款,她拆开信里面就只有一张信纸,信纸上写着几个还算端正的字。 好好吃饭,养养膘! 除此以外,还有一句用硃砂笔写的,标了标记:记得想爷! 「神经病。」苏婉如将信拍在桌子上,「怎么哪里都有你。」 真的是,走就走了,她刚高兴要好些日子不见他了,可一转头居然给她留了信,「是怕我过的太顺心吧。」 她气的不行,抓了信揉成了一团丢在地上,蒙着被子就睡觉,咕哝着,「你才养膘,养一身膘!」 可一闭上眼睛,她仿佛就看到了沈湛正一脸怒意的盯着她,好像在说「把爷的信就这么丢了,信不信我弄死你。」她翻身起来盯着那团纸,气唿唿的捡起来,抽了床底的箱笼丢进去,上了锁。 天一亮,窦娆便就起床,寻常她起的便很早,第一个到二楼,打扫卫生,给焦振英擦窗门,现在养成了习惯,她每天亦都是第一个去。 阮思颖烧了一夜,早上迷迷煳煳撑着起来喝水,摔了杯子蔡萱听到了,便推门进去,给她倒了水,又去找了邱姑姑,给她找了个大夫来。 邱姑姑将周槐娟关了禁闭。 这件事,窦娆到吃早饭的时候才知道的,赶回去的时候阮思颖正在吃药,蔡萱守在床边上,见她进来便冷哼了一声,道:「住在一处,你连她生病了也不知道,真是够可以的。」 「吃过药休息一下。」蔡萱这样的角色,窦娆连解释都不需要的,和阮思颖道:「事情先放一放也没事。」 阮思颖点了点头,吃过药一会儿就睡了。 「你去做事吧。」窦娆道:「她这里我会安排个婆子来伺候着。」 蔡萱哼了一声,可还是去了馆里。 窦娆回去,苏婉如正在和巧红说话:「这粉紫的线如今库房剩的不多了,你要绣牡丹,还是换个别的颜色好了。」 这种颜色的线染色很讲究,出货也慢,常常缺货。 「可是……我要用怎么办。」巧红委屈,看着自己的绣架,「那我换什么颜色呢。」 苏婉如就坐下来和她一起找,边找边道:「你这个颜色是不大好换,我去房里帮你找找看。」 窦娆目不斜视的上了楼,就听到楼上有位小绣娘喊道:「……我的线呢,明明还有一团的,怎么不见了。」 「什么线?」窦娆走过去,那小绣娘就回道:「是团粉紫的,我昨儿刚分好的,今天就要用的。」 窦娆凝眉,就想到了苏婉如和巧红方才说的话。 粉紫的没有了? 「四处找找,还有谁要线,报了号头我去库房领。」窦娆说着,问众人。 大家就七嘴八舌的报了线号,窦娆拿着清单去了库房,库房里正在盘点,见着她来取线,就让她登记带她去取。 一捆粉紫的线摆在角落里,不算多,可也没有想苏婉如说的那么少。 她目光动了动,道:「这粉紫的,都给我吧。」 「这不行。」婆子道:「这线是给锦绣馆留着的,一会儿那边的青红姐姐会来取。」 窦娆就簇了簇眉头,她还真的需要这线,「也用不了这么多,您分一些给我用,青红姐姐那边多拿些便是。」 「不行。你们用别的线,或者再等七天,这线就能再来几捆。」婆字摆手,坚决不给她。 窦娆顿了顿,颔首道:「行吧。」就取了别的线出去,刚出门,就在门口碰见了同样来领线的苏婉如,两人对面撞上,苏婉如看也没有看她,昂首而去。 窦娆想到苏婉如要的线,便有意停下来,就听到苏婉如和婆子点了好几种的线,却独独没有提粉紫的。 她觉得奇怪,可也没有多问带着人回去。 回山水馆不过一刻的功夫,就看到青红和一位库房的一位婆子急匆匆过来,苏婉如笑着打招唿,「姐姐怎么有空来窜门。」 「我找二楼有事问。」青红指了指楼上,大步上了楼梯,苏婉如接着做事,过了一会儿就听到跟着青红来的婆子,道:「……窦绣长,今儿一上午,可就你一个人问过这卷线,现在这线不见了,除了你奴婢想不到还有谁。」 窦娆气的不得了,可脸色依旧保持着,「妈妈这话我就听不懂了。上午我是提了要,可却不是我一个人去过库房,难道不会是别人拿错了的,误带走了?」 「不可能。你走了以后就是苏绣长去了,她取了四卷线回来,我亲自给她包好的,看的清清楚楚。除了你们二人,就是青红姐姐了。」婆子也不是吃素的,盯着窦娆要线。 「这事我不知道。」窦娆摆手,不想和婆子纠缠,就含笑看着青红,「姐姐,我真没有拿线,我这里也正缺着呢。」 她话落,就听到婆子咋唿一声,指着墙角的一卷线,道:「这不就是丢的那捲吗。」 窦娆也愣了一下,就看到她取回来的线中,还真是夹着一卷粉紫的线,她脸色微变眸光里透出寒凉来。 「窦绣长。」婆子拿着线,讥讽的道:「您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拿,可如今这线明明白白的在这里,难不成还是奴婢冤枉你不成。」 窦娆抿着唇,道:「到底怎么回事,妈妈还是再查一查说话。我说我没有多拿,妈妈如果还要口口声声暗示是我拿的,那我们不烦去找姑姑评评理去。」 「评理,那也该找掌事去。」婆子冷哼一声,将线递给青红,道:「姐姐拿好。」又回头阴阳怪气的看着窦娆,「当个绣长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了,没个拿得出手的手艺,也不比普通绣娘好多少。」 「妈妈说话还是留点分寸的好。」窦娆沉了脸,「你若有质疑,就好好查,再如此,我便真的不会罢休。」 婆子哼哼了两声,道:「那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不罢休。」线没找到,害她被王姑姑当着众人的面骂了一顿,这口气她就要找窦娆出了。 一个小丫头,手脚不干净,还真以为做了绣长就登天了。 「行了行了,」青红劝着架,她和窦娆不熟,又不了解情况,只觉得这事儿再闹大家就难看了,谁都知道库房的婆子不好惹,闹腾起来,大家都没安生日子过。 窦娆也知道,所以隐忍了,「让姐姐见笑了。」她说着,福了福,和颜悦色的和婆子道:「妈妈,这线定然是有误会的,我查一查,再给您去解释,您看行吗。」 「行吧。」婆子敷衍,低声咕哝着,「拿就拿了,还装模作样。」和青红就下楼去了。 到了下午,山水馆二楼的绣长是个手脚不干净的,传遍了整个锦绣坊,窦娆气的不行正要去库房,邱姑姑身边的婆子便来请她去段掌事那边,邱姑姑冷着脸问道:「你拿她们的线没有登记?」 「不是。」窦娆觉得冤枉也莫名其妙,就将事情前后解释了一遍,「……也不是多着急的线,等不到就换一种。一楼苏瑾那边急着用都没闹,我这里怎么会去拿呢。」 邱姑姑就着重看了一眼窦娆,段掌事道:「库房的这群婆子最是会生口舌是非的。楼里的绣长再缺线也不至于去偷拿。」她说着,喊蔡妈妈,「你去传我的话,谁再乱嚼舌头,就将她撵出去。」 蔡妈妈应是而去。 窦娆留了一刻就回了山水馆,隔了两日,窦娆再去取线时,婆子就什么线都给她,她不过提了一句金线有没有,婆子就一股脑的给了她一捆,道:「有,绣长尽管拿去。」 窦娆看了一眼婆子,心头冷笑,「一群逢高踩低的东西,被掌事训斥了一顿,就果然老实了。」 金线很金贵,寻常都是锦绣馆在用,她今天得了来,便给大家分了,又留存了一些在柜子里收着。 刚坐下来做事,锦绣馆的小绣娘就来了,喊道:「窦绣长,我们王姑姑请您过去一趟。」 「王姑姑?」她觉得奇怪,可还是跟着小绣娘去了,一进锦绣馆的门,王姑姑就开门见山的问道:「金线一根都不剩,库房的妈妈说,又是你偷拿走的?」 窦娆愣了一下,这才发现库房的婆子也在,她蹙眉看着王姑姑,又看看婆子,忽然明白她这是被几个婆子摆了一道。 小鬼难缠!她以为几个婆子想息事宁人,没有想到,居然有这事儿在等着她。 「姑姑不要问了。」窦娆上前去就抓了婆子的手,「妈妈随我去找掌事评理去,今天不能说个一二三,道个黑白出来,我定然和你没完。」 此事再传,她就真的成了手脚不干净的人了。 「去就去。」婆子才不怕,和王姑姑行了礼,「您的金线过几天就给您送来。」 王姑姑冷哼一声,道:「你们小鬼打架,别给我惹事。金线我今天就要,甭管在谁手里,给你半个时辰,送不来就收拾包袱走人。」 她是小鬼?窦娆回头看了一眼王姑姑,抿着唇便出了锦绣馆。 吵闹着,去了段掌事那边,段掌事在吃药,她的病大夫说不清,只说养着,可药吃了人却时好时坏……邱姑姑和刘姑姑在床前伺候着,婆子一进门就坐地上哭,「掌事,邱姑姑你们给我评评理,我在锦绣坊待了三十年,可和谁吵过一次嘴,可因为绣线布料的事和哪个红过脸。哪位绣长来我不是跟祖宗一样伺候着。可眼下这位新绣长一上来,就给我难堪,我不活了,就撞死在这里,我倒要看看这位新绣长是不是明儿就能做姑姑,做掌事。」 她噼里啪啦一堆的话,窦娆气的直抖,可却不能和一个婆子一样,倒地撒泼,她掏了帕子出来,擦着眼泪站在院子里。 邱姑姑烦躁的不得了,窦娆一上去就三天两天的出事,周槐娟还关着的,阮思颖还病着没起,她又和婆子闹了两齣。 「掌事在休息。有什么话好好说清楚,再闹腾都给我滚出去。」邱姑姑含怒出来,站在院子里,目光一扫,婆子瑟缩了一下,接着哭,「邱姑姑,您这绣长可不简单。上一回她强拿线的事我就不提了,这回她拿了金线。这可是锦绣馆要的,青红姐姐要用在龙袍上的,她居然招唿都不大打就拿走了,我被王姑姑训斥了一顿,我就这么成了冤大头了,您一定要还我公道。」 「你说。」邱姑姑看着窦娆,窦娆擦了眼泪,解释,「线是她给我的,我两次都没有拿线。是她冤枉我。」又道:「库房进出都有登记,妈妈你登记了,为什么不拿帐簿出来给姑姑看看。」 「你要看就看。」婆子对外头喊了一声,立刻有人应了,一会儿就拿了三本帐过来交给邱姑姑,「这是昨天和今儿上午进出帐,记得清清楚楚。」 邱姑姑扫了两眼,窦娆拿的线都记的很清楚,她也签字了,却独独没有金线。 「不可能!」窦娆大怒,她明明在金线后面签字了,「我登记了还签字了。」 婆子就冷笑,「这线是锦绣馆的,我要是给了你我怎么和王姑姑交代,除非我脑子坏掉了,才会做这样的蠢事。」 「你!」窦娆脸色极其的难看,回头和邱姑姑道:「姑姑,她们必然还有一本,我上午签的分明是一本新的。」 邱姑姑就点了点上面的签名,「可是你的字。」 「是!」窦娆顿了一下,正要说话,邱姑姑摆了摆手,将帐册还给婆子,「事情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帐簿能造假,签名却不能。 婆子怎么会算,顿时跳了起来,喊道:「这怎么能算。邱姑姑,你这不是欺负我们没人没权好欺负吗。」又道:「怎么也要给我个解释。」 邱姑姑揉着额头。 「姑姑。」就在这是,蔡萱从门外进来,道:「周槐娟和……」她话说了一半,邱姑姑怒道:「什么事,说!」 蔡萱四下看看,低声道:「周槐娟出来了,和几位姐姐闹着要回家去。」 窦娆心就沉了下去,直到此刻她忽然想到,这几天的事一件接着一件,看似都是偶然,却处处透着刻意…… 她被人算计了。 「让苏瑾去安抚一下。」邱姑姑扫了一眼窦娆,对蔡萱道:「和周槐娟说,她要再闹腾,她就是不想走我也不会留她。」 蔡萱哦了一声,一熘烟的跑走了。 「你休息两天吧。」邱姑姑看着窦娆,「二楼的事让三娘照看着,你好好做手里的事。」 邱姑姑说完,扫了一眼院子里的众人,进了房里。 窦娆愣愣的站在门口,手脚冰凉! 邱姑姑的意思,就是不让她接着做绣长了,她上前一步,问道:「姑姑,我做错了什么。」 「你说呢。」邱姑姑回头看她,「朱公公道你机灵,这几日我没看出来,你再学学,多看看,以后自然还有你机会。」 她不再多言,回了房里。 「呵!」婆子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嘲讽的看着窦娆,「手脚不干净的人,就是不配当绣长。」 说完,抱着帐册扬长而求。 窦娆一个人站在院子了,明明四周没有人,她却觉得有无数双讥讽的眼睛看着她。 满耳朵的嘲笑声,嗡嗡的响着。 她抿唇立着,过了好一会儿,抚了抚鬓角昂首挺胸的出了院子,径直往山水馆而去,还没进一楼,她就听到二楼传来欢唿声,她站在门口,抠着门眼睛眯着,满目的杀意。 「这线行不行。」一楼的小绣娘拿着线站在苏婉如面前问着,苏婉如看了一眼,道:「颜色浅了点,你再换个略深点,应该会好点。」 小绣娘应是,又去换了一种,在绣架上比划了一下,笑着道:「绣长,这个颜色确实好看点。」 「嗯。」苏婉如笑着点头,一抬头就看到窦娆正站在门口看着她,目光阴森森的,她眉梢略挑了挑,低头接着做事。 窦娆进来,腰板笔挺的上楼去,在绣架前坐下来,做自己的事情。 「有的人还真当自己是绣长了。」周槐娟嘲讽的道:「我们绣长刚刚醒了,过几天身体好了,她就能回来了。」 难怪啊,邱姑姑这么爽快就让她下来了,原来是焦振英醒了,窦娆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笑道:「那真是好事,稍后我要去看看她。」 周槐娟一愣,没有来由的瑟缩了一下,蹙眉就坐了下来。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窦娆的这份隐忍在她们看来很厉害,也更可怕。 换做她们,估计根本没有脸再回来做事。 山水馆很安静,库房的婆子趾高气扬的将金线取走了,窦娆什么话都没有就拿给她们,一直到午饭时间,她才下楼来,一楼只有苏婉如一个人正靠在窗边画图,窦娆的脚步顿了顿,拐弯走了过去。 「你想借刀杀人?」窦娆看着苏婉如,「你成功了。」 苏婉如抬头看她,扬眉道:「什么?」 「你不用和我装。」窦娆压低了声音,坐在苏婉如面前,脸上含笑,可笑意不达眼底,「这锦绣坊里,除了你没有人会恨我。你是小人,你知道吗,苏瑾。」 「这样啊。」苏婉如接着做事,点了点头,道:「我家做生意的,我一出生就学会了看人下菜。若遇到了鬼,我自然也是变成钟馗喽。」 她们语气温和,气氛和睦,远远看着还以为她们是好友,正聊的有趣呢。 「是人是鬼不重要。」窦娆摸了摸自己的脸,「谁赢了才重要啊。」 苏婉如扫了她一眼,笑了笑。 「你笑什么。」桌底下,窦娆攥着拳头,目光发狠,苏婉如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很讨厌。」 窦娆蹭的一下站起来,又惊觉自己失态,慢悠悠的坐下来,整理了衣服,道:「好巧,我见你头一面,也觉得你很讨厌。」又道:「你大概不知道,这个锦绣坊里,很多人都讨厌你呢。」 「我很忙。」苏婉如扫了扫手,「去吧,别在我跟前晃悠,我瞧着没胃口。」 窦娆特别讨厌苏婉如这个样子,一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样子,好像这天下的人,就该听她的,就该捧着她让着她一样。她冷笑一声,道:「苏瑾,希望你一直都这么骄傲自负。」她起身,昂着头出了山水馆。 苏婉如仿佛没听到,继续做手里的事,一幅画画完她停笔揉着眉头靠在椅子上。 那粉紫的线是她放在窦娆那边的。 库房的那边她去过几回,那边的婆子迎高踩低是出了名,还能惹事嚼舌根,和她们折腾,就是秀才遇到兵,窦娆根本不是她们的对手。 再有理,遇到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主,你也只有干瞪眼的份。 她收拾了一番,喝了茶去了焦振英那边。 「阿瑾。」刘三娘正准备吃饭,见她来笑着道:「你吃了吗,她们送了许多来,我们一起吃吧。」 苏婉如应了在对面坐下来,问道:「振英姐姐怎么样。」 「我原怕她醒来会难过,她的手脚这两个月都不能用力。」刘三娘心情很不错,「可她反过来还宽慰我,让我不要着急。」 焦振英不是软弱的人,苏婉如也很高兴,两个人吃了饭去了房里,焦振英正躺着发呆,见她进来,展颜笑道:「几日不见怎么瘦了,你再瘦可就不美了。」 「瘦了吗?」她没觉得,「我觉得还好啊,还是和以前差不多。」她想到了沈湛,顿时头疼起来。 焦振英笑着,道:「谢谢!」 「谢什么。」苏婉如道:「我可没有多照顾你,都是三娘姐姐日夜守候着你的。」 焦振英笑着,刘三娘道:「她谢你帮她报出头,谢你为她瘦了两斤肉。」 苏婉如掩面而笑,给焦振英轻轻按着腿,道:「我这肉可没有掉,你是看走眼了。」 好像是回到了前几日,三个人凑在一起开着玩笑,打着趣儿。 「三娘。」焦振英看着刘三娘,「我有几句话想和阿瑾说,你去帮要点热水,我想擦擦身子。」 刘三娘看了一眼她,又看了看苏婉如,点了点头关门出去。 「怎么了。」苏婉如隐隐猜到了什么,焦振英看着她眼底露出歉意,「我现在这样,怕是好了也会残废,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苏婉如轻声道:「别胡思乱想,大夫说你只是不能受力罢了,行动还是自如的。」 「我是绣娘,不能绣花难道让我去嫁人吗。」焦振英自嘲摇了摇头,「就算嫁也没人敢要啊,我都这把年纪了。」 焦振英不大,也就二十出头而已。 「你别劝我。」焦振英动了动,示意苏婉如握着她的手,苏婉如握了看着她…… 焦振英道:「三娘她太苦了。」她红了眼睛,「你……一定要帮她,就算我求你了。」 苏婉如没说话。 焦振英徐徐说着刘三娘的事,苏婉如安静的听着,心惊肉跳,手脚冰凉。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出来。 刘三娘站在门口,尴尬的笑着道:「你别听她胡说……你好好做你的事,不用管我的。」 「等我……等我做完自己的事,如果我还活着,或者……我还有余力,我一定帮你。」苏婉如握了握她的手,刘三娘红了眼睛,抿唇笑道:「你不怪我们有意接近你,想要利用你吗。」 「都怪我太聪明。」苏婉如笑着道:「怪不得你们。」 刘三娘轻轻笑着,道:「你确实是聪明人,少见的聪明丫头。」 苏婉如辞了她出来,刘三娘的故事太过沉重,她不愿意去想,至少现在不想。 她没有任何能力去管别的事,就单拿到如月令,就已经用尽了全力。 她回了房里,打水洗了脸,随一出现在门口,她擦着脸问道:「她出去了?去了韩府?」 「是!」随一惊嘆苏婉如聪明,「看着她进了韩府的角门才回来。」 苏婉如顿了顿,道:「你再去,不用跟着窦娆,就盯着韩家的人,看看她走后是谁出来,若是婆子,那就查探清楚,那婆子是谁的人。」 她一直不确定,到底是韩老夫人,还是韩正英。 随一应是而去。 窦娆中午就回来了,面色平静,和阮思颖在房里说话,还帮着她煎药,态度极其的好。 苏婉如下工回来,随一也到了,回道:「……姑娘料的不错,她一走,韩家的角门就有个婆子出来了,径直去的是织造府,找的是司公公房里的一个妾。那个妾买来一个月左右,据说很得司公公的宠爱。」 「婆子是谁的人?」苏婉如问道。 随一回道:「是韩家大小姐身边的乳娘。而司公公身边的那个妾室,就是这个乳娘的一个侄女。」 难怪当初韩正英在司府引着沈湛的事情司三葆没有闹出来。 原来韩家用了这个法子,将这件事平息了啊。 「那个……」随一有些尴尬,「爷当时也赠了一位美人给司公公,姑娘可要用此人?」 苏婉如眼睛一亮,道:「侯爷居然想到这些?」 「不是。」随一摆着手,咳嗽着道:「爷就随手一送,属下认为他想不到这些内宅的事,估计就看着司三葆和那女人烦,就一併打发了。」 苏婉如也觉得,沈湛这样的人,眼界不会在后宅。用后宅生事的,大多都是女人。 「好用吗。既然侯爷将她送给司三葆,她肯定会恨侯爷的吧。现在找她做事,她还不知怎么想的呢。」苏婉如觉得不可行,「还有,她是谁家送来的,也得有自己的主子啊。」 这个事随一也不知道,尴尬的道:「属下帮姑娘去打听一下?」 「也好。」苏婉如若有所思的坐下来,又给随一倒了茶,随一一口倒了茶。 「那个……姑娘。」随一指了指床榻上,「爷来信了。」说完就出去了。 苏婉如就去拆了信,这些日子他是每日一份信,一份信里两句话,字迹不变,格式不变的两句话。 养膘,想他! 没有半个多余的字,苏婉如扫了一眼,随即失笑,道:「居然还多了一句!」 为什么不会信? 「回你个头。」她将信丢床底,上锁。 门被拍响,蔡萱在门口喊道:「阿瑾,阿瑾你在不在。」 「怎么了。」苏婉如开了门,蔡萱急着道:「朱公公来了,催上次给的清单,还问了窦娆的事,非要让她接着做绣长。」 苏婉如不意外,点了点头,「姑姑怎么说。」 「你怎么都不奇怪。」蔡萱咕哝着,道:「姑姑本来不同意的,后来掌事点了头,不过只让窦娆暂时打理二楼的事物。还说等焦绣长伤好了,就让焦绣长回来。」 「知道了。」苏婉如喝着茶,面色平静。前面的事她不白做,至少知道了韩正英,知道了韩正英是怎么将手伸进锦绣坊的。 她想做什么?想嫁给沈湛,为什么不盯着沈湛,来盯着她做什么。 她要能左右沈湛,早将他撵回京城了。 蔡萱道:「阿瑾,你真的让她做绣长啊,我想想就生气。」 苏婉如揉了揉蔡萱的头,「这些事都是掌事和姑姑决定的。现在连她们都没法拒绝,就凭你我又有什么办法干涉。」 「那你再想想办法。」蔡萱一想到窦娆的样子就来气,「她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真是太讨厌了。」 苏婉如笑了笑,低声道:「来来去去的,没有窦娆还有别人。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小人。」 窦娆站在邱姑姑的院子外面,想到朱公公走后,她和邱姑姑说的话,邱姑姑又和她说的话,笑了笑。 她慢慢走着,转道去了锦绣馆,胡琼月正从馆内出来,见到窦娆在门口等她,她扫了一眼从她身边过去,窦娆忽然开口,道:「你既然不喜欢她,为什么还要忍耐。」 胡琼月停下来看她,窦娆上前几步,道:「告诉我她的秘密,你不用动手,我帮你除了心腹之患。」 「你?」胡琼月停下来看窦娆,窦娆点了点头,「我!」
066 转折 胡琼月打量着窦娆,噗嗤一笑,满眼的嘲讽之色,「你想多了,我和她不熟,更不是什么心腹之患,你找别人吧。」 「我看得出来,」窦娆道:「你们故弄玄虚,骗不过我的眼睛。」 窦娆忽然发现,胡琼月在说话时,神态很像苏瑾,她也是第一次发觉,胡琼月在许多方面,在学苏瑾。 只是不同的是,苏瑾的骄傲的自信,是骨子里透出来的,而胡琼月不是,她是在用骄傲掩盖什么。 所以,她不讨厌胡琼月,因为她们是一类人。 「你的眼睛有问题。」胡琼月白了窦娆一眼,道:「你要做什么我管不着,你将她弄死了也和我无关,不过你若是扯上我,我断然不会放过你的。」 「她的表姐,你认识吗。」窦娆抢了话头,胡琼月背对着她,眼睛眯了眯,摆手道:「不认识。」 窦娆眼睛一亮,「看,你知道还是很多的。」胡琼月说不认识,就可见苏瑾的什么表姐,根本子虚乌有。 至于表姐是不是表姐,那两夜她到底歇在哪里,她会查到的。 「你这里有问题。」胡琼月指了指窦娆的脑子,「别再跟过来说莫名其妙的,就凭你,不配!」 她说着,讥讽的看了一眼窦娆,昂首而去。 窦娆站在原地,看着胡琼月的背影,嘲讽的笑,「可怜人!」 她不知道苏瑾和胡琼月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是可以肯定一点,如果她们真的认识,那一定是自小生活在一起,而胡琼月必然是在苏瑾的阴影下长大的。 比聪明,她不如,比外貌她不如,甚至于比乖巧,她也比不上。 所以,才造就了胡琼月这样,看似要强却实则自卑的性格。 窦娆不屑,慢悠悠的走着。 苏婉如往邱姑姑的院子里去,方走到前面,就看见阮思颖有气无力的朝这边而来,两人在抄手游廊上碰见,阮思颖福了福,道:「苏绣长。」 「嗯。」苏婉如扫了她一眼,接着往前走,阮思颖忽然喊道:「阿瑾,窦姐姐她……」 苏婉如回头看着她,摆手,道:「别喊我阿瑾,还是苏绣长比较动听一些。」 「是,苏绣长。」阮思颖垂了头,道:「周姐姐的事……你能不能偷偷帮我向她道歉,我……没有办法。」 她的病还没好透,可手里的事都等着在做,她不得不强撑着去馆里做事,可每次看到周槐娟,她心里就跟猫爪挠似的难受,长这么大她第一次做违心的事。 「我没有义务帮你做什么。」苏婉如不想和她废话,一个人选什么路,怎么走如何做,都是自己能决定的,锦绣坊这么多人,怎么就她被人牵着鼻子走了,「不过,你要是想离开二楼,或者换个馆,我可以帮你和掌事求一求。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她说完,看了一眼阮思颖,拂袖而去。 阮思颖欲言又止,站在原处好一会儿才慢慢回去,刚走下抄手游廊,就看到窦娆正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似笑非笑道:「说什么呢,那么出神。」 「没……没什么。」阮思颖摇着头,「窦姐姐,你没事吧。」 窦娆看着苏婉如的背影,挑眉道:「我能有什么事,该我的东西,谁也抢不走。」话落,牵了阮思颖的手,道:「走吧,你病着不能吹风。」 阮思颖垂头应是,跟着窦娆回去。 苏婉如则去了邱姑姑那边,邱姑姑戴着一根姜黄色的抹额靠在床上养神,精神不济的样子,见苏婉如进来,便摘了抹额坐直了,道:「是听说朱公公来的事,所以来找我吗。」 「不是来找您,是来看您。」苏婉如给她倒了茶,在床边坐下来,道:「您生气了?」 邱姑姑就长长的嘆了口气,靠在了床头。若是在朝堂,段掌事是她的上峰,按理她不该议论,可有的时候却又忍不住生气,段掌事做事太优柔寡断,患得患失了。 锦绣坊一个绣长的任命,给了朱公公一次面子也就罢了,居然还给了第二次。 就拿窦娆没有能力,便就挡回去,一个没有能力的绣长,到时候事情办砸了,是算他朱公公的,还是算锦绣坊的。 可段掌事应了,她也不好说什么,这事她心里气的厉害。 「该来的总会来的。」苏婉如道:「段掌事身体不好,可能也没心力去应付朱公公,想着打发走了才行,您也别难过了。现在若是您再生病,我们可怎么办。」 邱姑姑点了点头,携了苏婉如的手,道:「窦娆这个丫头不简单,你可知道她方才来找我说什么。」 「说林秋月的事?」苏婉如问道。 邱姑姑点了点头,将窦娆的话说了一遍,「……她说那晚你明明不在房中,却联合了蔡萱来骗我……秋月是你陷害出去的。」 苏婉如观察着邱姑姑说这话时的表情,没有掩饰什么,像是在和她话家常。 她心头感动,决定说真话,就回握了邱姑姑的手道:「姑姑,我性子是受不得气的,有时候想着忍一忍就过去了,可晚上躺在床上,我气的心口都疼。更何况,那样的情况下,我如果不还手,我就要和林秋月掉个儿,这事我才不会忍气吞声。您要生我的气,我也认了。」 「说什么傻话。」邱姑姑嘆气道:「我这人是有点护短。培养了十来年的人,不知道费了多少心血多少财力。山水馆人手本来就不多,赶走一个容易,可再培养一个出来就难了,所以我捨不得。但并不代表我不分青红皂白,事情该怎么样还得怎么样。」 苏婉如真心笑了起来,抱着邱姑姑的胳膊,低声道:「我就知道,姑姑最明事理了。」 「我又不是老煳涂。」邱姑姑无奈,可看着这么一张讨喜的脸,她又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姑姑只希望,将来你能好好做事,等哪一日姑姑走了,无论是你还是三娘,能替姑姑守着山水馆,守着锦绣坊。」 苏婉如心头沉了沉,不敢答应却又不想骗人,忙打岔道:「我让人送饭来,今晚我陪您一起吃饭。」 「好!」邱姑姑颔首,由苏婉如扶着起来,两个人在外面一起吃饭,聊着天。 晚上回去,苏婉如想了想,还是坐在桌子前,拿炭笔给沈湛回了一封信。 每天都很忙,闲暇便累的只有睡觉,你若闲着就多练字。字如其人,实在是丑! 她将信折好放信封里,开门喊随一,「交给你们爷吧。」随一顿时笑了起来,飞快的拿过去揣怀里,苏婉如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他还在扬州吗。」 「属下也不知道。不过大抵在那一带吧。」随一其实知道,只是沈湛没有吩咐,他不敢说实话,「那属下告退了。」 苏婉如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司三葆的后宅,你想办法尽快去探一探。」 如果只是窦娆,她当然不用动这个脑筋,可是窦娆身后有韩正英,她就必须要借司三葆的手。 让司三葆去收拾江阴侯府,即便扳不倒江阴侯府,但也够他们吃一壶的。 随一点头应是,想了想补了一句,「要不要告诉爷,江阴侯府那边,打个招唿就行了。」 「随你说不说。」随一是沈湛的人,即便不让他说,他也会如实回禀。不过,沈湛答应他不插手,他相信沈湛的承诺。 随一拱手而去。 苏婉如关门睡觉。 第二日一早去馆里,周槐娟就垮着脸垂头丧气的进来,大家都不太敢和她们说话,就像早前也不敢和一楼的人说话一样。 一楼是因为陆思秋,二楼则是因为局势不明,谁也不知道最后会怎么样。 「好好做事。」苏婉如递了干果给她,「你吵架时的声音太大了,我在一楼都听到了。这两日安分点,我的头都疼。」 周槐娟抱着干果,敷衍的点了点头,「不吵了。焦绣长也让我好好做事,不准惹事。还让我有事来找你商量。」 「我忙。」苏婉如忍着笑,「你别给我找麻烦。」 周槐娟终于笑了起来,扑过去抱着苏婉如,「你少来,我就给你找麻烦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两个人笑在一起了,苏婉如推着她,道:「行了,快去做事。我的屏风也着急的很。」 周槐娟上楼,不一会儿窦娆和阮思颖过来。 山水馆里烧起了炉子,关着门里外极其的安静,巧红坐在苏婉如旁边帮她分线,苏婉如道:「你忙你的去,让娟儿帮我就好了。」 娟儿是一楼的小丫头,专门给她们打下手。 「好。」巧红这两天,心才真正踏实下来,当时陆思秋死后,苏婉如做了绣长,那几日她害怕的不得了,就怕苏婉如来报復她,战战兢兢相处了几日,才放了心。 中午休息,她们一群人说说笑笑去饭堂,苏婉如一进去,饭堂里原本嘈杂的声音就是一静,众人都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她,有人小声议论着,「她就是山水馆的苏绣长是吧。生的是好看,可惜了这容貌了。」 「嘘!她很泼辣的,你别让她听到,回头也拿剪刀扎你。」 「我怕什么。」另外一人道:「她能出去偷男人,还怕别人说不成。」 苏婉如听到了,这声音一点都不小,她侧目看着说话的绣娘,发现不止她们两个,所有人都像知道了她要不得的秘密似的。 「就我们不知道?」苏婉如看着蔡萱,蔡萱也摇头看着周槐娟,周槐娟摆手,「我才关禁闭出来。」 苏婉如挑眉,拿着饭盆去打饭,回来坐下吃饭,那些人就眼神复杂的觑着她。 「看什么!」周槐娟忽然一拍桌子,喝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背后说人,要脸不要了。」 她一吼,大家一静,就听不知哪里传来噗嗤一声,嘲讽道:「自己龌蹉还不让别人说了。想知道啊,出去看看啊,门口蹲着的那男人眼睛都快哭瞎了。真是没想到,现在人都这么不要脸,男人还能换着玩儿,不喜欢就不要。这不是和楼里那些个女人一样了。」 「什么男人。」周槐娟将饭盆一砸,叉腰指着说话的人,「什么男人,你爹还是你祖父,说清楚了。」 那人一听就气了,站起来,喝道:「就你会骂人,成天跟母夜叉似的。」又道:「我们说你了吗,你在这里像条狗一样的出头。再说,我们又没有胡编乱造。门口那男人哭的和鬼叫似的。」 「鬼叫,你听过鬼叫是吧。我看你就是鬼!」周槐娟呸了一声,回头看着苏婉如,意思问她,接下来该怎么办。 苏婉如拍了拍桌子,「先去打饭,把饭吃了再去看看什么男人在门口鬼叫。」 「也对,我饿了。」周槐娟重新去打饭,和打饭的婆子又争了几句,三个人在一群人的注视下吃过了饭,才扬长出了门。 蔡萱这个时候才松了口气,好奇的道:「看她们的意思,这男人和阿瑾有关。」 她说完一回头,就看到后面跟着好些看热闹的人。 想见识一下,锦绣坊里出了名既好看又聪明的绣娘,和外面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门打开,外面安静了一下,随即一个男人扑了进来,「阿瑾,我要找阿瑾,你们让我见见她行不行。」 苏婉如就拉了拉蔡萱的衣袖,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你找我,找我做什么。」蔡萱出声,喊道。 四周的人一愣,都看着那男人,男人一抬头眼睛在苏婉如和蔡萱身上一扫,定格在苏婉如身上,喊道:「阿瑾,我答应娶你,就一定会娶你。以后我们不和我娘过日子,她是死是活我们都不管她。」 看来是有备而来,一句话,既说了他们的关系,还表明了她是个勾引男人还让人不忠不孝狐狸精。 周围有人在笑,看好戏的态度。 「你认识我?」苏婉如抱臂看着男人,容貌还算好看,一副书生的样子,可见找他来的人也是郑重思考过的,「怎么认识的?」 那男人一副惊恐的样子,却压不住满目的爱意,「阿瑾,是我错了。我认错。你原谅我吧。」他膝行了几步,「你来应天我跟这你来应天,这件事表姐也能作证。我们在她家会面,你说你这辈子都不会离开我,这些山盟海誓你都想要忘记吗。」 他话落,苏婉如立刻就明白了过来,有人怕是察觉到,青柳不是她表姐,所有找了个男人来栽赃她,可她又不敢说表姐不存在,所以就一定百口莫辩。 「你瞧瞧她的样子。」方才和周槐娟吵架的人,周槐娟知道她是锦绣馆的,向来和青红不大对付,「还装作无辜,明明生的就是狐狸精样儿。」 周槐娟听着大怒,问苏婉如,「你认识不?」 「不认识。」苏婉如道。 周槐娟撸了袖子,抄了门边的门栓噼头盖脸的就去打,「我打死你个骗子,居然在这里泼我们脏水。说,你什么居心,想干什么。」 那男人很文弱,被周槐娟一连打了七八下,趴在地上奄奄一息,旁边守门的婆子拉着,道:「行了,别打出了人命。」 「他坏阿瑾名声。」周槐娟道:「打死他送衙门去。」 那男人捂着头脸,喊道:「我没有冤枉她。我和她之间的事,她表姐可以作证。」 「阿瑾。」周槐娟接了话就道:「你表姐呢,喊你表姐和表姐夫来,把这人送衙门去。」 她表姐?苏婉如心头嘆气,恨了沈湛一个洞,尽给她惹事,还什么表姐……自己大男人的心思粗,真当所有都和他一样,这些女人见着一点苗头就能吹妖风,唯恐天下不乱。 「是啊,喊你表姐来吧。」一道声音响起,窦娆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看着苏婉如担忧道:「这事处理不好,会坏了你名声。将你表姐和表姐夫请来,话说清楚,不行就讲人送衙门去。」 苏婉如看着窦娆,窦娆也看着她,眼底划过了冷笑。 原来是她,苏婉如点了点头,道:「我表姐来不来都一样,这男人我不认识。还是直接送衙门去算了。」 「你是不敢吧。」身后那位绣娘喊道:「你是不是怕你表姐来了,你的事就彻底藏不住了。」 蔡萱跳脚正要说话,忽然那边有人喊道:「王姑姑来了。」说着,就看到王姑姑带着几个婆子过来,像是要出门的样子,看见这边的情形,她停下来,问道:「闹哄哄的做什么,大中午的不回去歇着,在这里吹风吗。」 「姑姑。」锦绣馆说话的那位绣娘迎过去,笑着道:「是苏瑾相好的男人来闹事,我们在这里劝着呢。」 王姑姑一愣,看向苏瑾,顿时沉了脸呵斥道:「相好的男人?我记得你姑姑说你年纪小,还没有成亲吧?」又道:「可真是恬不知耻的东西。来人,将他们送衙门里去。」 龙袍的事,在王姑姑心里就是个疙瘩,她看见苏婉如就不顺眼。 窦娆眉梢一挑,目露挑衅的看着苏婉如。 想证明男人不是,那就将你表姐喊来……一位假的表姐来,她还是有办法让大家知道。 看她怎么解释,是承认来的那女人是假的表姐,还是承认眼前这个男人是她相好的。 「姑姑饶命。」地上那男人道:「事情都是我一人做的,和苏瑾她没有关系,您要送就送我一人吧。」 苏婉如揉了揉额头,看着地上的男人,蹲下来看着他,「你这话,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改口?非要栽赃我?」 「苏瑾,我没有。」男人一脸的坚决。 苏婉如点头,问道:「既然你我这么熟,那你说说我今年几岁,几月生,喜欢吃什么菜,不喜欢吃什么菜。」 「阿瑾一月初八生的,今年十五。你喜欢吃清淡些的,不喜欢野芹,那野地里的芹菜,你一闻就喊头晕。」男人振振有词,「你喜欢鹅黄色,以前就喜欢穿各式各样的鹅黄色裙子。」 苏婉如想一巴掌拍死这男人,她沉了气,接着问道:「你说你我还曾日夜相对过,那你说说看,我肩膀上的那个疤,是怎么来的啊。」 「你……」男人愣了一下,没想到苏婉如会问这么露骨的问题,「我……」 他红了脸,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苏瑾。」王姑姑大怒,黑了脸道:「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这种话都说的出口。」 苏婉如勐然一抬头,看着王姑姑,道:「姑姑,我正在证明我是真不要脸,还是假不要脸。你要听就听,不想听可以走了。就算我有事,也不是你来管,我有我的姑姑。」 「你在和谁说话!」王姑姑抬手要打,苏婉如后退了一步,看着那男人烦的不行,「说话!」 那男人怎么会知道她的疤怎么来的,可又不敢胡乱的编,结果肯定是错的,所以道:「我……我没听你说过这个疤的来歷。」 「废话。和我熟的人都知道我肩头一个疤。」苏婉如喊蔡萱,「你告诉他。」 蔡萱也不知道,随口胡诌,「是小的时候,她家的狗子咬的。」 男人一愣。 苏婉如差点没忍住笑了出来,就指着男人道:「你我都以身相许了,没理由这点事都不知道。」又道:「那你来告诉大家,你还知道我什么。你去过我表姐家,你来说说我表姐夫是哪里人,做什么的,又叫什么名字,表字是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男人懵了,恍恍惚惚的看着苏婉如,结结巴巴的道:「表……表姐夫姓闵,是应天人……」他话落,一直半掩的门口,忽然有个男人大踏步进来,大声喊道:「张戈。」忙过来扶住地上的男人。 「闵兄。」地上的男人看着后来的,「你快帮我劝劝阿瑾。」 后来的男人就一抬头,露出满脸的胡茬子,瞪着苏婉如,「你怎么回事,张戈这么好的人,你说不要就不要了。可想过他的感受,他为了你抛家弃子连娘老子都不管了,你居然就这么将他丢开,你良心何在。我和你姐姐都不会原谅你的。」 还真是精巧,勾人夫,让人抛家弃子……这事编的不错,现在连表姐夫都请来了,苏婉如也忍不住扶了额头。 处理是好处理,就是不想应对这种不上檯面的事。 「哈。」王姑姑身边的绣娘道:「连自己家里人都看不下去了。」 窦娆站在一边,心头冷笑连连,一个相好的,份量怎么够呢。 现在这事,真是越来越精彩了。 她看着苏婉如,想到她的借刀杀人,这一套不是只有你会,我现在就原原本本的还给你,让你百口莫辩。 「表姐夫。」苏婉如当着所有人的面,忽然朝后来的那个男人道:「你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表姐夫」一愣,惊讶的看着苏婉如,可拿了人钱财,戏就要接着演,「你要和我说。说完速速与我回家去,择日就将你二人的婚事办了,省的丢人现眼。」 苏婉如笑笑,背着手往后退了退,看着面前的男子,低声道:「你装我表姐夫,她们给了你多少银子?」 男子一愣,随即呵斥道:「胡说。」 「别人听不到,我告诉你一件事。」苏婉如朝男子眨了眨眼睛,笑的有些冷…… 窦娆蹙了眉头,猜测苏婉如想和男子说什么。 只见那男人听完后面露大骇,蹬蹬后退了几步,噗通一声在苏婉如面前跪了下来,道:「姑娘饶命,姑娘饶命!」 苏婉如看着那人,「饶什么命,你做错了什么,叫我饶命。」 那人跌跌撞撞的,回头拉着地上的男子,喊着道:「我们错了,不该收别人的钱,来诬陷姑娘。」 他这态度一变化,顿时让所有人懵了,刚刚还义正言辞的教训苏婉如,怎么掉了脸就说自己是别人收买的,这前后变化,也太快了点。 窦娆神色一变,露出满脸的惊愕来。苏瑾和这个男人到底说了什么。 「有人诬陷我?」苏婉如露出气愤的样子来,「谁诬陷我?」 男子磕着头,道:「我……我们也不知道,昨天一个女人找到我们,说让我们今天一早就来找里闹事,她给了我们一人一百两的银子。说事成后,每人还有一百两。」 「就这些?」苏婉如看着那男人,「没有别的了?」 男子点着头,「没……没有了。」想了想又补充道:「不……不是,后来我们偷偷跟着那个裹着脸的女人,就看见,看见她……」 「好大的胆子。」窦娆上前一步,抢了话,「将人送衙门里去,居然到锦绣坊来行骗。」 那个男人后面的话,就没有再说。 窦娆有点急,说的也有些突兀了,所以她话落,王姑姑就回头看着她,又看看苏婉如,随即眉梢一挑想到了什么,顿时嗤笑了一声,道:「行了,你们闹腾你们的吧,我可没空和你们在这里闲磕牙。」 最近山水馆还真是热闹,这勾心斗角的事跟割麦子一样,走了一茬又来一茬。 王姑姑决定不计较苏婉如的无礼,笑盈盈的带着人走了。 「哪个女人进了哪里?」苏婉如似笑非笑的看着男人,男人就回道:「哪个女人进……进了锦绣坊。」 苏婉如又问道:「长的什么样子你没瞧见,声音你不记得,可身高呢,怎么样。」 「身高……」两个男人对视一眼,演表姐夫的那位就道:「身形像……像这位姑娘这样高。」他说着,忽然抬手指着窦娆。 窦娆面色变了变,往后退了一步,呵斥道:「你胡言乱语什么!」 「他是不是胡言乱语我们不知道,你应该是知道的。」苏婉如起身,拍了拍窦娆的肩膀,道:「那就依着你送衙门去吧,官老爷肯定能查得到,昨天锦绣坊有哪些人出去过,她们出去后,又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 窦娆面色大变,拂开苏婉如的手,道:「是你的事,我管你怎么做。」不可能的,她查不到的。 「那就等着看好了。」苏婉如指了指两个男人,吩咐守门的婆子,「送衙门去。」 婆子应是,将两人五花大板的捆了,苏婉如和演表姐的难人,道:「知道什么说什么,若是瞒着却叫官老爷查出来,你一个窃龙袍的罪,是跑不掉了。」 窃龙袍?那可是灭九族的罪,男人吓的双腿发软,托着一脸懵懂的同伴出去。 两个人一去衙门就被投了大牢,待推官来衙门就开堂审问,其中一人问道:「那小姑娘和你说了什么,你吓成这样。」 「别说了。」那人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低声道:「那小姑娘告诉我,她表姐是谁。」 听的人也是一愣,奇怪的道:「谁啊?」 「是镇南侯身边的一位叫青柳的姑娘。」男人道:「那小姑娘和镇南侯身边的侍卫卢成,似乎是亲戚。一位不想被人知道,所以一直隐瞒着的。」 话落,两个人面如死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镇南侯身边的卢侍卫……那她岂不是和镇南侯也有可能认识?他们这次是踢到铁板了。 锦绣坊中,众人意味不明的看着窦娆,皆是隐隐猜到了什么,这怕是窦娆不满苏瑾,所以两个人在斗法。 山水馆里的事情真多啊。 「走了,走了。」锦绣馆的那位绣娘打了个哈欠,「闹腾闹腾去的,我还真当有戏看呢。」 周槐娟听的摩拳擦掌,苏婉如拍了拍她,道:「白天动手不合适。」 「对!」周槐娟顿时点头,「晚上,我陪你。」 苏婉如颔首,回头看着窦娆。 窦娆也看着她,道:「没想到这样的局面你也能化解,我真是小看你了。」 「我高看你了。」苏婉如微微颔首,道:「还以为你重新做了绣长后,怎么也会长进一点。」 窦娆冷笑,道:「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 苏婉如点了点头,「听不懂没关系,看得懂就好了。」话落,带着走周槐娟和蔡萱离开,窦娆站在远处停留了一刻,和阮思颖说了几句,就出了门去。 「阿瑾,人是窦娆找来的吗。」蔡萱听出味儿来,苏婉如点了点头,道:「八九不离十。」 蔡萱怒道:「这个人太卑鄙了,居然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周槐娟点了点头,道:「你一定不能放过她。」 苏婉如点了点头,道:「此仇必然要报。」 窦娆掉头去了角门,角门外有个婆子在等她,见着她道:「……小姐说,她定然是告诉那两人她表姐的真正的身份,所以两个人吓的魂不附体。小姐还说,这事不要再提,让你先沉住气,不要急躁。」 「我知道。」窦娆想问表姐的身份,可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告诉的大小姐,我有事会再去找她。」 婆子顿了顿,点头:「那苏瑾心思多的很,保不齐就能从蛛丝马迹中,觉察到我们小姐的存在。」 窦娆点头。 苏婉如坐在绣架前,看着窦娆出现,慢悠悠的上楼,她闭了闭眼睛,坐了一刻就起身出了门。 她去找邱姑姑。邱姑姑不在房中,反而遇到了刘三娘,两人碰面,刘三娘道:「姑姑在掌事那边,掌事早上咳血了。」 「大夫怎么说?」苏婉如惊了一跳,没想到段掌事的病情这么严重,「难怪上午门口闹成那样,掌事和姑姑都没有过来。」 刘三娘已经听说了,道:「幸好你化解了,我赶过去时已经迟了。」 「嗯。」两个人说着话,往段掌事那边去,院子里药味瀰漫,两人进门段掌事正靠在床头咳着,断断续续的道:「我没事,也就是咳嗽罢了,这天气,年年到时节就会这样。」 「明天早上我去常州看看,方才那个大夫说的常州那位,我去请来给您看看。」邱姑姑握着段掌事的手,「您一定要好起来才是,这半年锦绣坊这么多事,没有您主持大局,我们可怎么办。」 「嗯,我定然能好起来。还要亲眼看到你们去宫中领赏。」段掌事笑着,「我还没看到锦绣坊重新恢復到往日的辉煌。」 邱姑姑点着头。 苏婉如和刘三娘站在门口,两个人心里也是翻江倒海,一时间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下雨了。」刘姑姑打着伞从外面进来,「才九月份天气就这么冷了,今年冬天肯定雪天不断。」 苏婉如在房里坐了一会儿,馆里几位姑姑和绣长都到了,她不想和王姑姑还有窦娆拌嘴,就坐了一会儿便回去了。 「姑娘。」随一递了信回来,「爷说他明天就回来,让您晚上去府中吃饭。」 苏婉如就睨着随一,「是不是还打算让我表姐来接我?」 「这……属下不知道。」随一尴尬不已,他一直待在苏婉如四周,所以发生了什么事他其实都知道,方才他是忍了,要不然就亲自出面,将那两个人宰了。 爷说了,人宰了出了气,再来讨论后果。 「属下去了司公公的后宅打探过了。」随一道:「不过属下没有上前去说的上话。」 「姑娘打算怎么做,您吩咐给属下,属下这就去办。」随一道。 苏婉如颔首,停了停正要说话,忽然就远处传来了一阵哭声,她蹭的一下站起来,面色极其的难看。 「是段掌事去世了?」随一道。 苏婉如点头,指了指外面,「你出去一下,我换身素净的衣服。」又道:「还有,你让青柳来见我。」 这个时候,她不用沈湛的人都不行了。 随一应是。 苏婉如换了件褐色的夹袄,匆匆忙忙的拢了辫子,几乎是小跑着的,往段掌事房里去。 她努力了这么久,眼见离自己的目标越来越近了。 如果段掌事去世了,司三葆从锦绣坊提拔一位姑姑上来还好说,如果不是呢,他从外面调任一位过来,或者京城那边再来一位姑姑呢。 此时此刻,她比任何人都希望,段掌事能好好的,健健康康的活着。 等一口气跑到院子门外,里面的哭声已经传了出来。 「阿瑾。」蔡萱扑了过来,喊着到:「段掌事去世了!」 苏婉如扶着门,差点没有站稳,蔡萱没有想到她会这么难过,忙抱着她,喊道:「阿瑾,阿瑾,你没事吧。」 怎么会没事,事情大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个位置空下来,谁会上去,又会有什么新规矩……还有,如果是王姑姑呢,那么她只怕是锦绣坊都呆不住了。 「你怎么了。」刘三娘扶着焦振英过来,焦振英疼的一头的汗,颤巍巍的站在门口,打眼看到苏婉如苍白着脸,两人忙低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段掌事去世大家都难过,可苏婉如放反应有点大。 「没事!」苏婉如抱着蔡萱,擦了擦眼泪,摇头道:「一时听到段掌事去世的事,我受不住。我们别在这里站着了,进去吧。」 一会儿工夫,院子里来了许多人,锦绣坊的绣娘们都聚集在院子外面。 三位姑姑并着几位妈妈在床前伺候着,邱姑姑拿帕子包着头,眼睛红红的,摇摇欲坠的样子。 王姑姑却恰好相反,左右逢源指挥着下人做事,忙碌的不得了。 众人都慌了神,对她也是言听计从。 「别怕。」刘三娘握住了苏婉如的手,低声道:「车道山前必有路,将来,谁坐掌事的位置,也赶不走我们。」 苏婉如没有说话,她不怕人动,哪怕现在将她赶走,只有她拿到了如月令,她根本无所谓。 可是…… 她站在窗户边,神色肃穆,就见邱姑姑身体一晃,要倒下去的样子,她三两步过去扶住了邱姑姑,道:「姑姑,您休息一会。」 「我没事。」邱姑姑嘆气,「给我倒口水喝。」 段掌事无儿无女,她的丧事是要在锦绣坊办的。 「好。」苏婉如倒水,忽然手一顿,回头看着撑着头坐着的邱姑姑,眼睛亮了亮…… 对啊,别人做掌事不行,可是邱姑姑可以啊。 只要邱姑姑做到了掌事位置,她想进登月塔,一定比以前还要方便。 她怎么这么蠢。 王姑姑忙的团团转,好不容易在茶房坐下来,刚要说话,便见有人给她端茶递来,「姑姑累了吧,您喝口茶歇一会儿。」 「窦娆。」王姑姑眉头微挑,「你给我倒茶,难得啊。」 窦娆一笑,给王姑姑福了福,低声道:「这是我的福气。这世上大约我是头一个,给锦绣坊的新掌事倒茶呢。」 一滴茶泼了出来,王姑姑神色变了变,压着声音呵斥道:「段掌事才走,你就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不想在这里待了是吧。」 「恰恰相反。」窦娆低声道:「我就是想在这里长长久久,所以才来给您倒茶的,还请掌事您以后多多关照我才是。」 王姑姑左右看看,查房里除了她们并无别人,她冷笑一声,道:「你凭什么认为,这位掌事的位置,一定是我的。」 她也懒得装,这个念头在她心里盘旋很久了。 「就凭我能过关斩将坐上绣长的位置。」窦娆笑道:「掌事不觉得,这事很蹊跷吗。」 朱公公!王姑姑立刻明白过来,这个小丫头,居然不声不响的找了朱公公这个大靠山。 「好一个聪明的丫头。」王姑姑放了茶盅,携了窦娆的手,道:「这会儿我还有许多事要做,等晚上吃过饭,你去我院子里,我们好好说说话。」 窦娆垂眸,应道:「是!」
067 杀手 「苏瑾呢。」邱姑姑今天没看到苏婉如,昨天还见她在自己身边转悠。 刘三娘回道:「她说她有点事,也没有和我们说。」 「算了。」邱姑姑道:「她年纪小,掌事突然离世,她怕是吓到了。」苏婉如昨天都黏着她,叮嘱她休息喝水的,脸色非常的难看。 这边有人来问灵堂的事情,邱姑姑顿了顿,道:「依我看,就设在前院吧,前后三天,不碍事的。」 「不行。」王姑姑道:「来来去去的人太多了,要是丢了一件绣品怎么办,我看就在门口搭个灵堂,弔唁的人不用进门,上了香磕头就走了。」 邱姑姑顿了顿,打量着王姑姑,道:「你觉得这样合适吗,段掌事的灵堂就这么随随便便处理了,旁人要怎么看我们。」 「那你说怎么办。」王姑姑冷笑着道:「要不然,摆在你院子里去?」 邱姑姑气的不行,道:「你这叫无理取闹。」 一边,婆子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到底听谁的。」 邱姑姑勐然想起来,段掌事去世了,掌事的位置就空了下来。难怪啊,她觉得王氏和刘氏从昨天开始,就很不一样。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她心头髮寒。 这边,窦娆从在角门边见了韩家的婆子,婆子道:「大小姐说窦绣长聪明,事情办的也极其的妥当。至于接下来该怎么做,她会全力配合你的。」 「多谢大小姐。」窦娆回道:「现在只需要大小姐运作一番,让司公公点头,锦绣馆的王姑姑做上掌事的位置。」 婆子顿了顿,点头道:「好。窦绣长就耐心等我们大小姐的消息吧。」 「有劳。」窦娆颔首,目送婆子离开,她冷笑着关了角门。 段掌事的去世可真是峰迴路转! 现在只要王姑姑做上了掌事之位,莫说山水馆的绣长,便就是姑姑,她也做得! 她慢腾腾的转道回去,阮思颖迎了过来,看着她,道:「窦姐姐,阿瑾一上午都在房里,没有出来。听蔡萱说她似乎是昨晚睡的太迟,染了风寒,今儿房里一直能听到咳嗽声。」 「病了?病的还真是时候啊。」窦娆嗤笑一声,「你接着去盯着她,一定要盯紧了,无论她做什么,你都要来告诉我。」 阮思颖应是。 窦娆回去,王姑姑在茶房等她,问道:「怎么样,事情办的如何了。」 「明日是第三日,司公公定然要来走一趟的。」窦娆给王姑姑添茶,道:「姑姑尽管放心,事情一定能成。」 王姑姑端着茶轻笑着点头,正要说话,忽然门外传来哐当一声,窦娆脸色一变快步走到门口,就看到一个身影一闪而过,她紧追着出去,却看不到人,不得不转道回来,和王姑姑道:「姑姑这两日小心一些,这个位置,想要的不只您一个。」 这一点王姑姑很清楚,不管是邱氏还是刘氏,哪一个不想坐上掌事的位置。 门外,刘姑姑脸色沉沉的,问道:「你果真听到她们这么说?」 「确实如此。」小绣娘道:「奴婢吓了一跳,忙想出去,却不想打翻了托盘里的茶盅,被她们听到了。」 刘姑姑颔首,在院子里来回的走动着,忽然停下来,和小绣娘吩咐了几声,小绣娘点了点头,道:「好,奴婢知道了。」 刘姑姑看着小绣娘出了门,她匆匆回了房里,翻出了一个匣子来,匣子里装着她半生的积蓄,一张张的银票和两张房契和地契。 加在一起,约莫有十万两。 她收拾了一番,带着东西去了织造府,朱公公在织造府门外的茶房里见的刘姑姑,见她过来,立刻就明白过来,「是为你们掌事来的?」 「是!」刘姑姑道:「我们掌事去的急,我们都没有准备,更没有想到。如今办后事,实在是手忙脚乱,还请朱公公亲自去一趟,为我们点拨几句。」 她说着,将手里的匣子推过去放在朱公公的面前,「不知朱公公您,可有空。」 刘姑姑轻易见不到司三葆,而且,司三葆的胃口可比朱公公大多了,她这点积蓄,害怕填不满司三葆的肚子。 「你这齣手不小啊。」朱公公开了匣子,噗嗤一笑,「没想到一个小小锦绣坊,居然没有一个简单的人。」寻常见刘姑姑不声不响的,喜居馆也不如其他两个馆出挑,却没有想到,出了事后,第一个来走动他关系的人,却是刘姑姑。 「行了。」朱公公道:「旁的事杂家不敢打包票,可是一个掌事的位置,杂家还是能做主的。」司三葆最近没有空,一来是因为皇长孙要来的事,而来,他后院新得了个小丫头特别有趣,让司三葆重做了男人似的。 「多谢朱公公。」刘姑姑松了口气,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下来。 朱公公回了家里,司三葆正在和他新得小妾用膳,他在一边伺候着,道:「爹,锦绣坊那边您看儿子明天可要去一趟。」 「去肯定是要去的,杂家本打算今日就去的,可惜事情缠身实在是没有空。」司三葆喝了口酒,道:「那你明儿就代我去走一趟。」 朱公公笑着应是,道:「段掌事没了,您看着新掌声怎么安排。」 「你小子。」司三葆扬眉道:「得了孝敬了?」 朱公公就将刘姑姑的匣子拿出来摆在桌子上,「您看看,这是今儿喜居馆的刘姑姑送来的。」 「杂家瞧瞧。」司三葆放了茶盅瞄了一眼匣子,里面是七八张的银票和一张房契,估摸着五六万两的样子,他点了点头,道:「这个银子都能去衙门买个六品的官坐了。她却只是要一个掌事的位子,也算是上道了。」 「儿子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却没有敢应她,等回来问了您的意思,明儿去了再说。」朱公公笑着道。 司三葆颔首,捏了捏小妾的胸脯,色眯眯的笑着:「这事儿你定吧。要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你,往后你就该不服管了。」 「儿子哪敢啊。」朱公公笑着,也扫了一眼那小妾,跟着退了下去。 女儿什么味儿他是不知道,这辈子哦,是怕没机会知道了。 下午,苏婉如才出现,邱姑姑奇怪的道:「听说你病了,可要请大夫来看看?」 苏婉如摆手,道:「不用,我歇一歇就好了,这会儿又生龙活虎了。」 「没事就好。」邱姑姑道:「方才织造府那边有个小内侍来传话,说明儿朱公公会亲自来一趟。」 来宣布新掌事的任命吗? 「姑姑,炉子提来了。」婆子提了个炉子来,小小的宴席室内顿时暖和起来,「王姑姑说,今晚是您守灵还是她守灵?」 昨晚就是王姑姑守灵的,邱姑姑正要开口应下来,苏婉如就抬手打断了她的话,道:「我们姑姑说是有些头晕,今晚怕还是要麻烦王姑姑了。」 「是!」婆子应是而去,邱姑姑看着苏婉如,苏婉如道:「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先避避风头。」 邱姑姑也明白,明天朱公公要来了,不管是王氏还是刘氏,都一定有什么动作。 「你说的对。」邱姑姑颔首。 段掌事的灵堂设在苏婉如院子的隔壁,整个锦绣坊,只有这间院子是空置的,苏婉如吃过饭回去,就听到刘姑姑的声音隐隐约约在隔壁想起来,「将四面窗户关了,现在不觉得冷,等夜色深了,就要冷了。」 「是!」有婆子应是,问道:「姑姑,可要提个炭炉来。」 刘姑姑披着大氅,拢在怀里,道:「也好。」 夜里静悄悄的,苏婉如听了一阵子就回了房里,开了半扇窗户静候着外面的动静。 忽然窗户外传来轻微的响动,她听了心头一跳,随即窗外翻了个人进来,她一愣喊道:「沈湛?」 「是我。」沈湛话音未落,摸着黑她就被他抱了个满怀,轻车熟路的寻了唇,封了上去。 她失去了掌控力,人被他抱着压倒在床上。 他此番的吻温暖缠绵,好像换了个人似的,苏婉如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推着他道:「你今天回来的?」 「嗯。」他点头,道:「刚到应天,听说你这里出了事,就过来看看。」 他说着,唇像细雨一般落在她的脸上,脖子上,指尖上……他闷闷的道:「想爷没有。」 他身体像快洛铁似的,烫的她浑身发热,她深知道这样太危险了,就推着他道:「你起来说话,我有话和你说。」 「别动。」沈湛埋首在她脖子里,闷声闷气的,「爷有些掌控不住。」 黑暗中,苏婉如瞪大了眼睛,一动不敢动,连抵着他胸膛的手,都僵硬的顿住。 她好怕,心头砰砰的跳,只能闻着到他的气息,和感受到喘息在她脖颈边的热气。 灼热的令她无所适从。 「好了。」过了好久,他利索反翻身起来,将她搂坐在自己的腿上,捧着她的脸,道:「让爷看看,长膘没有。」 他气息再次稳住,沉沉的,毫无方才的情动。 她愣了一下忘记回他的话。 「瘦了。」他敲她的脑门,「将爷的话当耳旁风了是吧。刚才爷就不该忍了。」 苏婉如脸通红,可又不敢弄出动静来,被隔壁的人听到:「沈湛,你再和我说这种话,我就立刻和你同归于尽。」 「爷也恨不得立刻死了。」沈湛咬她的耳珠,喷着热气,「不要你动手。」 苏婉如没话回他,撇过头去,他就掰过她的脸,凑近了细细密密的亲着,「你们锦绣坊的掌事死了?」 「嗯。」苏婉如一边拍他的脸,一点说话,似乎这已经成了他们之间说话时必备的肢体动作,「突然去世的,让我措手不及。」 沈湛颔首,轻轻抚着她的后怕,安抚着她,声音低低沉沉的道:「要不要我帮忙?还有那个什么绣娘来着,欺负你了?」 「不用,这都是小事,用不着你帮忙。」苏婉如拧着眉,沈湛哼了一声,道:「都找个野男人来污衊你了,还是小事。」 苏婉如目光动了动。 「那两个人爷来前给弄死了。」沈湛冷声道:「那什么绣娘,让随一去将人弄死得了,省的你一来二去的费神。」 苏婉如没说话。 「行!爷不管。」沈湛一见她摆着脸不说话,立刻就松了口,「晚上去爷那边,你这隔壁住着个死人,爷不放心。」 苏婉如忽然想起来什么,道:「你等我一下。」她说着忙往外去,沈湛拉着她低声道:「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隔壁没有声音了。」她指了指隔壁,「我刚才没有睡觉,就是一直在听隔壁的动静。」 沈湛满脑子都是她,根本没有注意隔壁,现在她一说他就凝神听了听,颔首道:「确实没有动静。」脚步声,说话声一概没有。 「我陪你一起去。」他说着,拉着她出去,苏婉如害怕他被人发现,道:「我自己去就好了,你……你去不合适。」 沈湛瞪了她一眼,低声道:「那是死人,你不怕?」 死人比你安全!苏婉如撇嘴,被他拖着手,两个人猫着腰沿着后墙跟往隔壁院子去,奇怪的是,院子里也没有人。 苏婉如看着沈湛的背影,顿时有种他们一起去做贼的感觉,不由拉了拉他的衣袖,道:「你不是有武功吗,这样猫着腰干什么,丢人不丢人。」 「你以为爷高兴这样啊。」他回头敲她的脑袋:「还不是因为你。这要躲着,那要藏着。哼!」 苏婉如无语,接着猫着腰小心翼翼的进了院子,一进去她就拉着沈湛停下来,小声道:「……你闻闻,什么气味?」 「炭!」沈湛很笃定,指了指房里,「门窗关着的,里面的人不是死了就是晕了。」 所以才没动静。 一氧化碳中毒?苏婉如大惊失色,松开沈湛的手就朝里头沖,沈湛一把将她夹起来往身后一摆道:「跑什么,这事得爷做,不然爷面子往哪里搁。」 苏婉如嘴角抖了抖,点着头道:「行了,你别啰嗦了,快去进去。」 「嗯。」沈湛推开门,顿时一股难闻的令人窒息的热气沖了出来,一瞬间让人头昏脑涨,「果然是。」 沈湛大步进去,苏婉如也跟着跑进来,开了窗户,沈湛已经将昏倒在椅子上的刘姑姑往外拖,苏婉如也去拉一位绣娘,沈湛回头看她道:「死人重,你到外面去等着。」 苏婉如哦了一声,跟着他出去,蹲在地上给刘姑姑做抢救。 掐了人中,刘姑姑没什么反应,她便捏着她口鼻要做人工唿吸,沈湛看着一愣,呵斥道:「你做什么!」 他神色严肃,脸色难看。 「救他啊。」苏婉如跪着,指了指刘姑姑,「给她渡气!」 沈湛将一个婆子丢在地上,蹙眉不高兴,酸熘熘的道:「你天上下来的还会渡气?」 「好好说话。」苏婉如道:「渡气能让她醒的快点。」 沈湛眯眼,「一定要渡?」 苏婉如也不知道,可还是点了点头,「是的。」话落,就要继续,沈湛忽然将她拉起来,喊道:「卢成,出来。」 黑暗中,卢成垂着头出现,「爷!」 「给她渡气!」沈湛指了指刘姑姑,又一甩手指了指地上四个婆子,「一起渡了。」 卢成瞪大了眼睛,顿时欲哭无泪,「……爷,要不,让她们就这么死了?」 沈湛没意见。 「不行!」苏婉如道:「她们又没有伤天害理,能救为什么补不救。」她说着要蹲下来自己做,沈湛大怒,指着卢成,「你不渡气,爷就送你去醉春楼去。」 卢成哭丧着脸蹲在地上,抹着眼泪,他怎么这么命苦,早知道让闵望跟着来了。 「爷……姑娘。」卢成一脸的哀怨,忽然想起来什么,摸了摸刘姑姑的脖子,顿时眼睛一亮,道:「人没死,真的没死,不用渡气。」 他头一回觉得有人没死,他能这么高兴。 「我知道没死啊。,死了还救什么。」苏婉如还是蹲下来摸了摸刘姑姑的脖子,又去摸了摸其他四个婆子的脖子,道:「不过脉搏这么有力,看来只是轻度中毒,人晕睡过去了。」 卢成长长的吐出口气,道:「爷,姑娘,属下告退了。」说着,人蹿起来,一熘烟跳屋顶上蹲着去了。 只要不出人命关天的事,他绝对不要再下去了。 蹲在屋顶上,他一回头看到随一和随二正趴在不远处,两个人憋的脸通红,身体抖动着,显然在笑话他。 「你们等着。」卢成咬牙切齿,「等事办完了,好好收拾你们。」 随一和随二无声的转头过去,捂着嘴。 卢成气的不行,手里的瓦片咯噔一下碎成了粉末。 沈湛看着苏婉如,咳嗽了一声,道:「这女人待的地方也不简单啊,门窗关的这么严实,应该是有人动的手脚。」 「嗯。」苏婉如道:「掌事去世了,馆里却有三位姑姑,由谁继任还未知,所以有的人耐不住了。」 沈湛最烦这种事,蹙眉道:「你也在为这件事烦神?想让谁做掌事?」 「当然是我们的姑姑。」苏婉如不想和他说女人间上不得台面的花招,说了他也没有耐心听,「我来处理,你快走吧。」 沈湛看着她,哼了一声,正要说话,忽然刘姑姑醒了,「苏瑾?」 「刘姑姑。」苏婉如大惊失色,回头看沈湛,沈湛一脸无辜,咳嗽了一声,刘姑姑吓了一跳,道:「这位……」 院子里黑,沈湛站在门口背着光,刘姑姑只能看到他是个男人,却看不到他的脸,他以拳抵唇咳嗽着,挺直了腰露出了高高在上的将侯之势,正要袒露身份,苏婉如已经在他前面开口,道:「姑姑,这是我……我表姐夫。」 表姐夫?沈湛愕然,站在原地脸色黑了白,白了黑的,神色不定。 苏婉如不敢看他,扶着刘姑姑起来,低声道:「您这里出了事,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也不敢去喊坊里的人来。正好我表姐和表姐夫来找我,我就请他们帮忙了。」 苏婉如有位表姐刘姑姑知道。她不疑有他,对沈湛点了点头,道:「有劳闵先生了。」 沈湛闷闷的没搭理。 「我是被人害了。」刘姑姑道:「苏瑾,此事肯定是王姑姑那边的人做的,你……愿意不愿意帮我。」 苏婉如没说话,刘姑姑顿时无奈的笑笑,道:「我老煳涂了,你当然是想你们姑姑做掌事之位。」 苏婉如道:「我扶您起来再说。」 刘姑姑点头起了身,打量了一眼沈湛,沈湛已经拂袖,道:「表妹,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他说的咬牙切齿,那个表妹是从他齿缝里蹦出来的。 苏婉如应了一声,道:「表姐夫,您慢走,我明儿去找您和表姐。」 沈湛哼了一声,走了。 「闵先生似乎不高兴。」刘姑姑也没有心思管别人,苏婉如也没有心思管沈湛,两人就换了话题,「姑姑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刘姑姑道:「我还没有想法,不过这夺命之仇,我势必不会罢休。」又道:「今晚得亏你,将来不管结果如何,我不会亏待你的。」 苏婉如笑笑,「几位妈妈也没什么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好。」刘姑姑颔首,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目送苏婉如离开。 苏婉如快步回了自己院子,将院子门栓上,她低声喊道:「沈湛?你走了?」 「爷不走,就要被你气死了。」沈湛黑着脸站在院子里,苏婉如尴尬的笑着,走过去解释道:「不说你是表姐夫,总不能说你是侯爷吧。」 他怎么就见不得光了!沈湛气的不行,抓着她打了两下屁股,怒道:「爷就这么让你丢人了。明儿爷就告诉天下人,你是爷的女人。」 「你敢!」苏婉如也垮了脸,哼了一声进了房里。 沈湛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发现她没有邀请自己进去的意思,就大步朝院门口走,走了几步气的不得了,又转身去了房里,啪的一声关了门坐在苏婉如对面。 两人大眼瞪小眼,苏婉如不理她,她在想今晚发生的事。 「行了啊。」沈湛敲了敲桌子,道:「就你这脑袋,想破了也不会有什么好主意。」不生气了。 苏婉如瞪他,「我想不出,你来说说看。」 「这事的问题在司三葆身上。」沈湛道:「你眼睛放这里有什么用,几个女人翻了天还不是靠别人拿主意。把司三葆那边办妥了,掌事之位还不是手到擒来。」 她原本不是这么想的,因为司三葆那边她没法直接插手,现在听沈湛这么说,就觉得他一定是打算亲自动手,就道:「不行,只要司三葆不派遣别的人来做掌事。那么这个位置势必就是三位姑姑的其中一位接任。我只要让其他两人没有这个机会,不就顺利成章是我姑姑的囊中物了么。」 「有近路不走,你还得意洋洋的走远路。」沈湛道:「此事你别管了,爷给你办。」 苏婉如生怕他怎么样,忙问道:「你先说,你打算怎么做!」 「找个人将司三葆绑了,让他答应将掌事的位置给其他两位姑姑中的一位,等司三葆答应了,就将他放出来,他自然会替你收拾麻烦。」沈湛说完,洋洋得意的看着苏婉如。 他这已经很委婉了。 苏婉如松了口气,还以为他会说逼着他让邱姑姑做掌事,原来他也会拐弯算人心。 「我做什么要绑架他。是你把事情想复杂了。」苏婉如给了他倒了杯茶,道:「刚才刘姑姑中毒了,她势必要报復王姑姑,而且,我早上去过司三葆的内宅了,还见了你上次送给他的那位美人,她能帮我。」 美人?沈湛不记得什么美人了,道:「嗯,她怎么办。」 「他们从司三葆的后宅入手,我也能啊。」苏婉如道:「我答应带美人脱离魔窟,她就答应帮我将司三葆最得宠的小妾弄死,没了那小妾,王姑姑也就没有办法了。」 「刘姑姑正好在等着她。她们两败俱伤后,我只要再做件什么事,让司三葆不得不选我们姑姑,就行了。」 「什么事?」沈湛抱臂看她,觉得她现在说的才是重点。 苏婉如摸着茶盅垂头道:「我准备……准备让青柳陪着姑姑去街上转一转,再去镇南侯府走动走动。实在不行,就让她去行宫……」 司三葆知道邱姑姑和镇南侯贴身婢女关系这么好,肯定会做顺水推舟的人情。 更何况,邱姑姑也适合做掌事。 「连爷也利用上了?」沈湛扬眉,眼底露出高兴之色只来,这还是苏婉如第一次这么正大光明的借他的力。 苏婉如其实很为难,可是相比较而言,这个办法是最简单直接的了。 今晚如果王姑姑不动手对付刘姑姑,她也会动手,这就是她为什么坐在房里并不睡觉的原因。 没想到,王姑姑这么迫不及待。 「行吧。就按你想的法子办去。」沈湛点了点头,勉为其难的样子,「爷就让你利用一次,反正也无伤大雅!」 苏婉如睨着他,不是因为内疚,而是觉得他这假模假样的样子,实在是讨厌。 「你要不高兴,我让邱姑姑去行宫也行啊,宁王爷走前,说如果我有事可以去行宫找他的人。」苏婉如一句话没说完,沈湛唿啦一下将她提熘了起来,咬牙启齿的道:「你再说一遍。」 「好话不说两遍。」苏婉如本来就是有意说的,见他生气就有些心虚,「你快走吧,我要去办事了。」 沈湛见她这样总算满意了点,警告道:「你是爷的女人,你得有这个觉悟。不然爷现在就将你办了,看你还得意什么。」 谁是你女人!苏婉如敷衍的看了他眼,聪明的没反驳。 这要是反驳了,他定然又是一轮折腾。 「你现在去办什么事。」沈湛低声道:「爷不放心,陪你一起去。」 苏婉如怀疑的看着他,「要是被人发现怎么办。你快走吧,我不用你帮忙。」 「那也行。」沈湛想起来什么,道:「爷去司三葆的后宅,帮你杀了那小妾。」 苏婉如抚额,推着他出去,「你快回去,快回去。我要有事需要你帮忙,我会去找你的。」又道:「还有那个什么小妾你不用动手,你堂堂侯爷,跑人后宅里杀人算怎么回事。」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不希望沈湛掺和女人事情来,影响他的格局。 「顺手的事。」沈湛道:「爷都没媳妇,他一个阉人还左一个妾,右一个妾,爷看着不舒服,替天下男儿主持正义。」说着,就背着手大步流星的出了门。 「沈湛。」苏婉如站在门口喊他,沈湛回头看她,问道:「乖,爷一会儿就回来陪你。」话落,人就不见了。 谁让你回来陪我了!苏婉如话在嘴边,愣生生给憋了回去。 沈湛回来的很快,前后不过用了一炷香的时间,苏婉如还在房里,听到脚步声熄了灯,沈湛推门进来,将刀放在桌子上,苏婉如道:「你……真杀了司三葆的妾?」 「说杀就杀,还能留着吗。」沈湛坐下来,看着她睨着,「爷方才在想,爷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去杀人?」 还杀的是一个阉人的妾。 「这事做的不光彩。」沈湛蹙眉,自己给自己倒茶,似乎在鄙弃自己。 苏婉如坐在他对面,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咕哝道:「我又没让你去。」说着,提着茶壶给他倒茶,「是你自己侯爷不做,非要走宵小的。」 「都是爷的错,行了吧。」沈湛耳尖动了动,「外面有动静。」 苏婉如一愣,忙贴着窗户朝外头看,是院子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她看不到,就回身道:「大概是有人来查探刘姑姑她们是死是活。」 「去看看。」沈湛拉着苏婉如的手出去,「你平日都在这里做这些事?」 锦绣坊也不枯燥啊,事情还真不少。 「差不多吧。」苏婉如道:「事情一直没断过。」 沈湛嗯了一声,悄摸的带着她跳上了围墙,隔着一道墙他们看到隔壁院子里有个身影偷偷摸摸的潜进去,那人在门口听了听,随即推开了一条门缝朝里头看,看了好一会儿,似乎放心了,就关了门,提着裙子快步跑走了。 「是害你的那个小绣娘?」沈湛指了指那个身影,苏婉如点头,「当初和我一起进锦绣坊的。」 沈湛颔首,道:「你等一下。」 「你干什么去。」苏婉如跟着他一起下来,拉住他不让他走。沈湛道:「反正今晚偷偷摸摸做了好几件事了,也不差这一件。索性将事情一起办了。」 「别!」苏婉如道:「我留着她还有用,你……你先别动。」 「婆婆妈妈的。」沈湛无奈,「你打算用她来对付江阴侯府吗?」 他还真是一点都不笨,苏婉如点了点头,道:「我记仇。这口气不出我过不去。」又道:「这件事你不用管,让司三葆做这个恶人去。」 沈湛见她很有主意,且件件事都想的很清楚,根本不用他帮忙。 这样的苏婉如他乐于见到,却又心疼。 「行。下次要杀谁和爷谁一声,保准办的悄无声息,皆大欢喜。」沈湛觉得,自己能办的就这事了。 苏婉如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请问沈大侠,你取一人性命,多少银钱?」 「不要前,要媳妇。」沈湛挑眉。 苏婉如掩面笑着,牵了他的手进房里去,沈湛一愣低头看着拉着他手的小手,细细嫩嫩的,他笑了起来,在她手心里挠了挠,苏婉如回头瞪他,道:「就不能正经点吗。」 「正经不了。」他笑着,上前来搂着她肩膀,「媳妇儿,宅子都买好了,什么时候去京城?」 苏婉如一愣,看着沈湛,嘴角扯了扯,道:「谁要和你去京城,我不去!」话落转身过去,找了点心给他吃。 沈湛不吃甜,可也抓了两块糕点嚼了,她凝眉道:「你回来是不是没吃晚饭?」 「本来想和你一起去吃的,可你这么多事。」沈湛说着又朝嘴里丢了两块在嘴里,皱着眉头吃的很艰难的样子,苏婉如给他倒茶,道:「哪有这么着急的事,你吃过再来不就行了。」 又看了看时间,道:「你快回去吧,再磨蹭一会儿天都要亮了。」 「再待会儿。」他抱着她坐腿上,捏了捏她的脸,「明天司三葆那里肯定热闹,朱公公定然没有空来,你要办什么事赶紧办。」 苏婉如捂着他的嘴,道:「行了。你安排好皇长孙的事了吗,安排好中都的事了吗。宁王爷还没有走,你接下来许多事,你还是想想自己的事情吧。」 「这么关心爷啊。」沈湛笑了起来,眼睛在暗夜里晶亮晶亮的,「那明晚去爷那边住,顺道帮爷想想,爷也有许多难题,头疼的很。」 苏婉如不信,「你还有难题,难倒你了,你不是有拳头的吗。」 「也不是事事都行得通。」沈湛为难的样子,「丫头乖,明晚住爷那边去。」 苏婉如眯着眼睛看他,他这副哄小孩的样子,实在是太讨厌了,「我要是由着你这几句话就骗过去了。大约我就算去了,也没有这脑子帮你解决什么难题的。」 「爷笨!」沈湛点头,「你聪明,行了吧。以后咱两成亲,动脑子的事就都靠你了。」 眼前,忽然跳出来一副画面,沈湛领兵在前,她坐镇在后……她顿时摇头,抬手捏住他的两边脸,唬道:「镇南侯爷,我很严肃的告诉你,我要休息了,请你立刻从我房间里消失。」 「爷也困了。」他扭头亲她捏自己的脸的手,「一起睡。」 他越来越过分,苏婉如瞪他不说话,沈湛就妥协了,「行,你睡觉,爷看着你。」 「不行!」苏婉如起来将他推外面,「你先回去,晚上我要是有空我会让随一陪着我去找你的。」 沈湛站在门口看她,「真的?」 「对,真的!」苏婉如开门,将他推出去啪的一声关了门栓上,随即躲在窗户后面看他,脸上挂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意。 沈湛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翻墙走了。 「忘记问他了,司三葆的院子里也有侍卫的,他就如履平地?」苏婉如不擅此事,忘记查看沈湛有没有受伤,「算了,伤了也是他的事,活该!」 她趴在床上,想到沈湛回来时自嘲的样子,不由失笑。 堂堂侯爷,居然去做杀手,等做完了才反应过来,笨死了! 她胡思乱想中,不知不觉睡着。 角门边,窦娆小心翼翼的开门出去,踩着晨光快速朝江阴侯府而去,江阴侯府的角门有婆子给她开了门,认出她来,道:「稍等一会儿。」 窦娆进去时,韩正英才起床洗漱好,凝眉看她问道:「这么早过来做什么。」 「朱公公那边可办妥当了。」窦娆问道:「昨天下午刘姑姑出去过,回来的时候她手里的匣子不见了,我猜她很有可能去找过朱公公。」 「我已经知道了。」韩正英道:「那边入夜后来回了话,今儿朱公公会去锦绣坊,掌事之位必然是王姑姑的。」 窦娆顿时松了口气,朝韩正英福了福,道:「多谢韩小姐。」 「不用谢我,我们各取所需罢了。」韩正英说着就端了茶,窦娆行了礼,「大小姐要我办的事,我也绝不会让大小姐您失望。」 戴娆行礼要走,刚到门口,就看到一个婆子急匆匆的进来,喊道:「大小姐不好了。」 韩正英皱眉,那婆子就停了下来,尴尬的看着窦娆。 「什么事?」韩正英问道。 窦娆出去,在门口略顿,就听到婆子急着回道:「司公公后宅出事了,昨儿晚上他的两个妾,都叫人给杀了!」 「杀了?」韩正英面色微微一变,司三葆后院就两个妾,居然都让人给杀了。 窦娆脚步抬起,几乎没有多思考停留,她就垂着头快步出了韩府。 什么人杀的,为什么杀的她已经无暇去思考了。 她现在要考虑的,在现在这样的局面下,他要怎么样才能让王姑姑做上掌事姑姑…… 窦娆脑子极快的转着,穿过人来人往长街。 ------题外话------ 这个杀手不太冷。
068 死法 深秋的早晨有些冷,她早上出来太急,穿的略少了一些。 此刻等她回神,才察觉道有些冷。窦娆拢了龙衣服快步走着,她以为韩正英能靠得住的,没有想到,事情居然演变成了这样的状况。 早知道,韩家这步棋她就晚点走。 她想到临来应天前,她姐姐和她说的,让她来了以后若是有什么困难就去江阴侯府找韩正英。 她姐姐出嫁前,曾是江阴侯府做婢女,就在韩正英的院子里,虽不是贴身的,可却有些交情。 她来前,姐姐就写了信去府中给韩正英贴身的婢女,告诉她们,她来了锦绣坊。 不过,她没有想到的是,是韩正英先找的她。 这是个示好的机会,她毫不犹豫的找上了雀儿,雀儿那么单纯,自然被她捏在手心里。 窦娆快步走着……江阴侯府为什么送一个小妾给司三葆她不知道,但是那个小妾颇有些手段,待冯姑姑到来时,陆思秋想要苏瑾死的时候,她就动了心思。 让冯姑姑去下手。紧接着,她就可以顺着这风声,做掉焦振英。 不管她死不死,只要她做不了绣长就可以了。 事实上她成功了,若非没有苏瑾她会更成功。 这件事顺风顺水。没有想到的是,老天也助她一臂之力,让段掌事死了,她一死掌事的位置就空置下来了,她厌恶邱姑姑,那个人太过偏心,眼里根本没有她,只有刘三娘和焦振英以及苏瑾。 所以,选择王姑姑是无奈之举,却也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现在事情又出现了意外……帮她们办事的妾死了,伸去司三葆后宅的手,忽然就断了。 「先回去,看看刘姑姑死了没有。」窦娆穿过巷子,自言自语着。 这三日,锦绣坊门口很热闹,王姑姑搭了一个弔唁用的棚子,来弔唁的人不用进去,就在棚子里上香,她正要进去,忽然就看到门口有人出来,她脚步一顿,脸色骤然就变的很冷。 是刘姑姑,她好好的站在门口,正在和身边的人说着话。 昨晚,她明明去看过了,房间里气味很浓,里面的人晕睡在椅子上! 不应该的,就算不死,这些人至少也要晕睡好几日,等刘姑姑再醒来,一切都迟了。 为什么会这样。 窦娆站在街对面,面色极冷,好一会儿她往那边走,王姑姑也带着人急匆匆的跑了出来,似乎见到刘姑姑完好无损她也很惊讶,笑起来干巴巴的,「我刚要去找你,你怎么一早来这里了。」 「找我?是准备给我收尸吧。」刘姑姑整理着香案上的东西,回头撇了一眼王姑姑,「你我共事三十年,我以为就算争掌事的位置,也都是各凭本事,没有想到,你连杀人的手段都用上了。」 王姑姑脸色变了变,看到了走过来的窦娆。其实她也没有想到用这样的手段,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忠诚于锦绣坊,和自己一起几十年的姐妹,就算关系没有那么的亲,可也有感情。 她不想杀人。 可这个丫头一出手就是要人的命,她动了心就没有拉着她。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王姑姑不承认,「掌事尸骨未寒,你在这里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做什么。」 刘姑姑几十年没脾气,可此刻心里也凉透了,「这几十年,我和邱氏都让着你,当年你要锦绣馆,我和邱氏都没有和你争,大家都是姐妹,你现如今为了一个位置,就要置我于死地。」 王姑姑心虚,喝道:「你可有证据,没有证据就不要血口喷人。」说着,又逼近了一步,压着声音道:「这是在外面,有话我们回去说,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刘姑姑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真是没有想到,你这个时候和我说要脸。真是笑掉了大牙。」 「你!」王姑姑冷哼一声,「刘氏,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昨日拿着银子出去做什么了,你还有脸来和我说各凭本事!」 刘姑姑看着王姑姑道:「王氏,你我的情分,从现在开始就断了。你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 她说着,推开王姑姑去迎来弔唁的人。 「姑姑!」窦娆走过来,福了福问道:「在说什么?」 王姑姑撇了一眼窦娆,「你没看到吗,她没死成,现在来和我挑衅呢。」王姑姑气的不得了,「我倒要看看,我和她到底谁先死!」 窦娆目光扫了扫四周,指了指外面,道:「姑姑指两个婆子给我,就现在,要靠得住的。」 「好。」王姑姑不多问,她现在除了这个窦娆,没有人能靠得住,就连她手底下的几个绣娘,也不中用,「你们过来。」 她指了两个婆子,「跟着窦绣长去办事。」 两个婆子应是。 窦娆就站在棚子里,四周打量了一眼,又看着刘姑姑,和两个婆子低声说了及几句,两个婆子听着脸色瞬时间苍白起来,结结巴巴的道:「这……行吗。」 「我说你们做。有事还有你们姑姑在呢,怕什么。」窦娆说着,拂袖出了棚子,两个人犹豫了一下,对视一眼快步走到撑着棚子的两根柱子那里…… 刘姑姑正和人说着话,来来往往的都是和锦绣坊有走动的府邸,她正随说着话,忽然有人高喊一声,「棚子倒了!」 不等她反应过来,就感觉头上一痛,随即,人就被倒下来的棚子砸晕过去,埋在下面。 棚顶虽没有瓦片,可上面铺着油纸和稻草,四周撑着木樑,虽不算结实和却很重。 「快来救人。」一时间锦绣坊门外顿时乱了起来。 邱姑姑一脚踏在马车上和苏婉如说着话,「你表姐就在街上等我是吧,你这孩子,我手里许多事,你非要让我和你表姐一起去织造府。也只不过是两个小妾死了,我去也不合适。」 「非常时期。」苏婉如扶着邱姑姑上去,「就算您不想奉承也没有关系,您让我表姐说就行了,她口齿伶俐,事情定然能办的妥当。」 邱姑姑摇了摇头正要进去,外院忽然冲进来几个婆子,喊着到:「快来人,外面的棚子倒了。」 「棚子怎么会倒!」邱姑姑当即转了身,问道:「伤着人没有。」 苏婉如也拧了眉头。 「刘姑姑和几个婆子在里面。」回话的婆子道:「奴婢正喊人出去刨。」 邱姑姑就不想去了,刘姑姑生死未卜,她要下车,苏婉如拦住了她,道:「姑姑,刘姑姑这边您去了也没有用。我代您去看看,您快去快回。」 「这……」邱姑姑知道,苏婉如不是不知道轻重的,她既然这么说,就表示去织造府比现在去救刘姑姑更有用,「好,我去去就回,你嘱咐人去请大夫来。」 苏婉如颔首,和赶车的婆子使了颜色,马车极快的出了侧门。 「你去内院找人来,我去看看。」苏婉如和回话的婆子说了一句,就径直往正门而去,门开着外面乱闹闹的一片,王姑姑带着人也跑了出来,看见一地的狼藉,她呆呆的站在原地,目光四处去找窦娆。 「那边,将柱子抬起来。」窦娆正亲自带和人抬东西,手上不知被什么东西划到了,流了一手的血她也未知的样子,「快点。将人拉出来。」 王姑姑愕然,不得不说,即便她活了这么多年,在手段和狠辣上,完全不及这个十来岁的小丫头。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才能养出这样的女儿来。 「姑姑,我让人去请大夫了,你再派人去催一催。」窦娆急着喊着,王姑姑回神回,木然的点着头,指了两个婆子,「快去催一催。」 两个婆子跑走。 窦娆做事,一抬头忽然就看到苏婉如正站在门口,神色淡淡的看着她。 莫名的,她心头跳了跳,转过头去接着做事。 刘姑姑被救了出来,头被撞到人昏迷不醒,其他人也都如此,大夫来处理了伤口开了药。 「邱氏出去了。」王姑姑和窦娆一起出来,低声道:「方才有人看到她坐车出去了。」 窦娆脸色微变,回头看着王姑姑,道:「你为什么不派人跟着,不早点和我说。」 「我……」王姑姑一时间噎住,居然也没有想到,窦娆不过是个绣长,又是后背辈,居然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我当时也没有细想。」 窦娆拂袖,道:「行了,我去看看,你让人看着苏瑾,别让她生乱。我猜测昨天晚上就是她将刘姑姑救出来的。」 苏瑾就住在隔壁,只有可能是她半夜去救了人,还不声张。 王姑姑点头,目送窦娆而去。 窦娆出了锦绣坊的门,几乎没有多思考,就朝织造府那边而去,邱姑姑现在出去,除了织造府司公公那边,她不可能会去别的地方。 难道是去弔唁司公公的两个妾室,而有意讨好司公公? 她觉得八九不离十。 「苏瑾,你就这点本事吗。」窦娆随手招了一辆路边停着的黑顶驴车,半柱香后到了司公公的府邸外。 只是两个妾,司公公至多在后院摆个一天,收些各处来往的礼金,得点钱后就会将人葬了。 所以,府门口还是和往常一样。 她站在角门外等了近一个时辰,才看到邱姑姑从里面出来,不过和她一起出来的还有一个女人,戴着一顶帷帽,穿着一件素面的青色褙子,走路的姿势和身形看着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 「今儿真是有劳你了。」邱姑姑拍了拍青柳的手,道:「近日锦绣坊太忙了,等掌事的后事办好,再请你去坐坐。」 那女子福了福,应道:「姑姑客气了。」 窦娆就觉得眼熟,眼睁睁看着两人各自上了马车,邱姑姑回了锦绣坊,那女人则往另外一边出城的方向。 「到底是谁?」她想不通,「邱姑姑为什么要带她一起来呢。」 窦娆想不通,随着邱姑姑的马车一起回了锦绣坊,王姑姑在房里等她,问道:「看到什么了吗。」 「邱姑姑去找司公公了。」窦娆蹙眉道:「我看到一个女人和她一起出来的,可那个女人我明明很熟悉,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王姑姑不解,「邱氏在应天没有亲戚,她出了锦绣坊里,别处都不走动,怎么会认识什么人。」 窦娆也想不通。 而她觉得想不通这件事,她很可能会错过什么。 「会不会是馆里的哪个人的亲戚,和司三葆那边有来往?」就和窦娆自己一样,岔了那么多的弯道后,和司三葆扯上了关系。 窦娆忽然就想起来了,那个女人是苏瑾那位所谓的表姐。 难道,她表姐和司三葆认识? 一定是了,要不然邱姑姑不会跟那个女人一起去,而以苏瑾的性子,也不可能让邱姑姑此时此刻去办无谓的事情。 怎么办? 窦娆来回的走,又停下来看着王姑姑,随即一言不发的往外走,王姑姑拉住她,问道:「你做什么去?邱氏那边你不管了?」 「我有别的办法。你好好将掌事的身后世打理好,让大家都能对你言听计从。」窦娆沉默了一下,道:「其他的事我去办。」 王姑姑顿时心定下来,点头道:「好!」 「那是阮思颖?」刘三娘从岔道过来,看到了苏婉如,而在另一条道上,又看见了阮思颖,「她怎么了,病还没有好?」 苏婉如回头看了看,道:「大概是身体没有好。」 「姑姑回来了。」刘三娘不再说阮思颖,和苏婉如道:「让你过去呢。」 苏婉如点头和刘三娘往邱姑姑那边去,刘三娘边走边问道:「昨天晚上刘姑姑在房里差点被炭闷死,是你救的?」 「嗯。」苏婉如点头,刘三娘又道:「那早上柱子坍塌的事呢。」 苏婉如就大概说了一下,「……应该是她,不然棚子早不榻晚不塌,偏刘姑姑在的时候塌。」 「这个女人心可真够狠的。」刘三娘也很诧异,锦绣坊里还从未有过这样的事,「杀刘姑姑就是因为刘姑姑给朱公公送了一大笔银子吗。那现在刘姑姑倒了,是不是就轮到邱姑姑了?」 「姑姑谨慎。何况她身边还有我们,她不好动手。」苏婉如笑了笑,窦娆又没有三头六臂,她围魏救赵用完了,她能用的手段已经不多了。 她要让她死在自己手里。 「等这件事了了,我不会让她活着离开锦绣坊。」刘三娘停下来看着苏婉如,「她倒是提醒了我,人太良善,只有被挨打欺负的份。」 就像刘姑姑,在这件事上,她能想到的,就是去贿赂朱公公,杀人清道一事,她们没有人能想出来,更做不出来。 「别急」苏婉如拉着她走,轻声道:「她用不着我们动手的。」 刘三娘一怔,看着苏婉如顿时明白了什么。 窦娆回了房里,阮思颖正从山水馆回来,最近大家在忙着段掌事的后世,也没有多少心思做事。 「吃饭了吗。」窦娆见阮思颖垂着头坐在桌边,她自己倒了茶坐下来,「怎么垂头丧气的。」 阮思颖没说话。 「说话啊。」窦娆也给她续茶,「有人欺负你了?」 阮思颖抬头看着她,问道:「窦姐姐,如果再让你选择一次,你会来锦绣坊吗。」 「怎么问这个傻问题。」窦娆目光动了动,随即笑着道:「大概是不会的。这里太苦太累,早若是知道我大约会一门心思挑个富裕的人家嫁了,结婚生子。至少不用奔波辛苦。」 「真的吗。」阮思颖眼睛一亮,「我也是,我好后悔当初决定来这里。我好想回家。」 窦娆摸了摸阮思颖的头,道:「要不,我帮你找个好人家,嫁了怎么样。」 阮思颖身体一抖,看着窦娆,摇着头道:「我只是想回家,我不想嫁人。」 「嫁人没什么不好的。」窦娆含笑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想想,若是有人供你吃穿,还有人伺候你,每日你起床只需要将自己照顾好,那日子得多舒服。」 阮思颖摇着头,眼泪落了下来,看窦娆的目光显得很绝望。 「不骗你。」窦娆低声道:「我都是为你好。为你想了个好去处,你只要听我的,将来你过了好日子,必然会回头来感谢我。」 阮思颖眼泪簌簌的落,问道:「你……给我找的什么好去处。」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喘不过气来。 「看你哭的。」窦娆将阮思颖拉起来,亲自给她打水洗脸,按着她画了个淡妆面,梳的是垂柳髻,别了一支银簪子,「你看你多好看,比苏瑾也差不多了。」 「我怎么能和她比。」阮思颖回头哀求的看着窦娆,「窦姐姐,苏姐姐她人其实很好的,你别和她置气了好不好。」 窦娆弯腰,贴在阮思颖的耳边,低声道:「树欲静而风不止。我现在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不会有路让我走的。」说着,拍了拍阮思颖的肩膀,「我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你。将你安排好了,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阮思颖泪眼朦胧的看着窦娆,抿着唇没有说话。 「走吧。」窦娆牵着阮思颖的手,「去了以后要笑,你笑起来非常的甜美,谁见了都会喜欢的。」 阮思颖被她半拖半拉的出了门,她可以喊,可以叫可以大声吼说我不去,可是她害怕,也存了一丝的幻想。 人心都是肉做的,不会差别有多大的。 上了马车,窦娆笑着坐在对面,阮思颖哽咽着,说起刚来锦绣坊的时候,「……那时候我常在想,我们五个人一起进的锦绣坊,蔡萱过几年就要回去嫁人,阿瑾生的太好看,过两年不定也要走的,胡姐姐这个人话少,不好相处。只有你,我觉得或许到最后只有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留在这里。」 窦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窦姐姐,我不想嫁人,她们若是知道了我做出这种事来,会打断我的腿。」阮思颖摇着头,抓着窦娆的手,「姐姐,我们一起回去还好不好。」 窦娆矮拍了拍她的手,道:「又说傻话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现在再让你回去,你不会习惯的。」 「你娘给你说的亲事,必然没有我说的好。」窦娆低着声音,极有安抚的力量,「蔡萱嫁表哥,不过是卖猪肉的。你也想和她一样,回去嫁个卖猪肉的吗。」 阮思颖垂着头闷闷的问道:「窦姐姐,要是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胡说。」窦娆道:「你不会死,你会长命百岁。」 阮思颖抿着唇,扯了扯嘴角没有在说话。 车在织造府门外停了下来,司三葆寻常人见不到,但是朱公公却是可以,窦娆给了门房银子,在外面等了两盏茶的时间,就看到朱公公带着人从对面司三葆的宅子里出来。 「朱公公。」窦娆上去行礼,朱公公眉梢一挑,挥退了跟着的人,道:「杂家记得你,你是锦绣坊的人。」 窦娆点头应是,道:「朱公公您贵人事忙却还记得民女,实在是民女三生之福。」 「你少给杂家戴高帽子。」朱公公往织造府去,边走边道:「你们这两天车轮似的往杂家这里来,杂家也知道你们想什么。不过可惜,这事儿得司公公说了算,杂家能做的少之又少。」 「朱公公您自谦了,谁不知道织造府里,您一句话比谁都管用。」窦娆跟着她,笑着道:「司公公事情多,事情都是您在管。我们锦绣坊的小事,自然也是求您这里了。」 朱公公就停下来看着窦娆,窦娆容貌很一般,唯一的好处就是她个子比较高挑,看上去就添了几分清秀,朱公公扫了一眼,道:「行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就一併说了吧。」 「其实不是民女找您。」窦娆说着,掀开了马车的帘子,露出打扮的可俏丽的阮思颖,「是我妹妹,她久仰您大名,想来拜见您。」 朱公公对阮思颖没什么印象,不过样子却要比窦娆好看一些,小姑娘家模样,怯生生的既青涩可爱,有很温顺。 「妹妹?」朱公公多看了两眼,随即扬了眉头,很正式的打量着窦娆,「你这是……」 他说不上多惊讶,毕竟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赵之昂虽才正式登基,可后院里的人不少,来来去去女人的手段,他见的多了去了。 这伎俩不新鲜。 但是有意思的是,这事儿是一个平民百姓家做的,就不一样了。 「我妹妹生来手巧,性子也温顺乖巧。她想……」她说着,捏住她的手,将她从车上拉下来,「她觉得朱公公为织造府,为锦绣坊日夜忙碌,可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实在是于心不忍,所以她想跟着朱公公您,好尽心伺候您。」 朱公公眼角挑了挑,蓦然就想到司三葆房间里,半夜传出来的女人的声音,销魂,勾人…… 他也心痒,可到底不想找个女人时时膈应,提醒自己是个不健全的男人。 「你到是奇怪。」朱公公看着窦娆,「这女人你不往我爹房里送,却来送杂家?」 窦娆低头轻笑,道:「司公公此刻怕是伤心难过,我若送去,岂不是要触了公公他霉头的。」 「杂家头一回见到你这样的。」朱公公哈哈一笑,又打量着阮思颖,见她垂着头,在掉眼泪,缩在窦娆身后也不说话,两腿都开始发抖。 「行吧。」朱公公道:「你这个人情杂家收了。」 窦娆心眼睛一亮,她以为朱公公会不收呢,毕竟他房里从来没有放过人,「多谢公公成全妹妹。」 「嗯。」朱公公颔首,道:「跟杂家来吧。」 朱公公掉了个头,往织造府后面走去,在后面有间独立的院子,他平日不去司三葆那边时,就住在这个院子里。 院子前后两进,里面有人伺候,摆设的富丽堂皇。 「我就不进去了。」窦娆在门口停下来,「公公事忙,改日我和我们姑姑一起,再来拜访您。」 朱公公嗯了一声,道:「你们姑姑?邱姑姑?」 「不是。」窦娆垂眸道:「」民女虽还在山水馆,可私下里对民女最好的,还是锦绣馆的王姑姑。 朱公公立刻明白了,点了点头,可随即又想到了刘姑姑,他可是收了对方的银子,他一个心思没想完,窦娆已经道:「刘姑姑早上出了点意外,被东西砸到了头,大夫说怕是难醒过来了。」说着,拿帕子擦了擦眼泪。 「原来是这样。」朱公公很欣赏窦娆,还真是什么事都想好了,「你回去吧,明儿杂家一早就去锦绣坊。你们掌事明儿也要出殡了吧。」 窦娆应是,朱公公就看了一眼阮思颖,道:「走吧。」 「去吧。」窦娆低声和阮思颖道:「跟着朱公公,比你回家嫁给一个卖肉的好。而且,跟着他你不用受生育之苦,何苦不应。」 阮思颖站着没动,就看着窦娆。 「他年轻小,生的样子又好看,除了不能……处处都比别人强。」窦娆低声道:「我正是心疼你,若不然就是司公公了。」 司公公都那么老了,怎么也不能和朱公公比。 阮思颖看着窦娆就笑了笑,点头道:「窦姐姐,你说的话,我记住了。」她话落,含着眼泪决绝的看了一眼窦娆,大步跟着朱公公走了。 窦娆看着她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她鼻尖微酸,茫然不知所措。 她坐车径直回了锦绣坊,王姑姑听到她回来的消息,在门口等她,问道:「事情办的如何?」 「朱公公明早会来。」窦娆低声道:「刘姑姑可醒了?」 王姑姑摇了摇头,「这三五日不会醒,我让人在她的药里下了东西。」 「姑姑高明。」窦娆道:「眼下姑姑只要做好当掌事的准备就好了。」又道:「至于邱姑姑那边,我们再另做打算。」 她心里不安,邱姑姑为什么和苏瑾的姐姐一起去找司三葆。 为了「表姐」的身份,她曾问过韩正英身边的婆子,那婆子神神叨叨的不肯说,只道:「大小姐说,外头的事和你无关,让你不要多问。」 不问!眼下这位表姐的身份就成了至要关键了。 「邱氏能有什么本事。」王姑姑道:「这事司公公才是关键,她们就这么去走了一遭便可以了?」 窦娆没实说话,她不担心邱姑姑,她担心苏瑾。 「我陪姑姑去刘姑姑那边看看吧。」窦娆低声道:「她受伤了邱姑姑一直在呢。」 王姑姑点头,两人去了刘姑姑那边,人还没醒,额头包着布,脸上也蹭破了,肩膀被柱子砸到,也不知道胳膊还能不能用。 「明天掌事出殡,你不要去看看事情安排的如何?」王姑姑坐过来,凝眉道:「她也没死,等把掌事的事安排好了,你再来守着她便是。」 邱姑姑看了一眼王姑姑,愠怒道:「以往我只当你脾气大,性子直了点。却不曾想到你连这点心都没有。」她说着,指着外面,「你给我出去,滚出去!」 「你这叫蛮不讲理。」王姑姑怒道:「事情分轻重缓急,你现在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了吗。」 邱姑姑冷笑一声,道:「我不懂。你想做掌事你去做便是。我不与你争。明天掌事出殡我自然会出席,你休要在这里聒噪,我看着你就想吐。」 她说着,撇了一眼窦娆,眼底满是厌恶。 窦娆不惊讶,从她第一天做绣长开始,邱姑姑就不不喜欢他,这一点她早就知道了。 没必要为不喜欢自己的人费神。 「姑姑,我们走吧。」窦娆扶着王姑姑,低声说了几句,王姑姑一愣,随即对外头的婆子吩咐道:「来人,将这个院子里里外外的围住,没有我的话,谁都不准进出。」 邱姑姑就当没听见,任由她们折腾。 几十个婆子唿啦啦的过来,将里里外外都守住,王姑姑心头大定。 「只等明天了,」王姑姑笑道:「朱公公说来送掌事出殡对吧?」 窦娆回头看了看院子,「刘三娘和苏瑾那边,也派人死死守着。」 王姑姑点头。 一夜,王姑姑和窦娆几乎没有睡,两人将明天的大小事宜商量好,将王姑姑做上掌事后,所有人员调度安排好,王姑姑问道:「你想做山水馆的掌事姑姑?」 窦娆点了点头。 「你可知道做掌事姑姑就要一辈子在锦绣坊,不得成亲生子?」王姑姑也很惊讶。 窦娆冷笑了笑,道:「嫁人成亲有什么好的,为别人当牛做马。」 王姑姑语噎,一时间不知道回她,只得干巴巴的道:「也行,你这孩子主意大,你自己决定。」 「天快亮了。」窦娆走到窗口,对开窗户轻笑,「我们出去吧。」 王姑姑点头,邱姑姑被困在刘姑姑那边,苏瑾和刘三娘都在焦振英的房里做针线,其他人也都老老实实没有走动,她心定带着人去处理出殡的事。 天气不错,一早太阳出来,暖洋洋的挂在天上,窦娆站在小径上,心情很好。 忽然,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司公公来了!」 窦娆一愣,来的不是朱公公,而是司公公?她和王姑姑对视一眼,忙一起迎去正门。 司三葆不是一个人来的,脸上的情绪让人看不清,高高立在门口,没说话。 「王氏叩见司公公。」王姑姑和窦娆行礼,司三葆颔首,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其他两位管事呢。」 王姑姑回道:「刘姑姑受了伤昏迷未醒,邱氏受不住打击也病倒了。」 「那锦绣坊如今就是你在掌事了?」司三葆问道。 王姑姑应是,回道:「不敢说掌事,只是急乱之下,不得不做而已。」 「好一个不得不做!」司三葆声音忽然提高了一些,目光一转看着窦娆,「你就是窦娆?」 窦娆心头一跳,上前回道:「回公公的话,正是民女!」 「好的很。」司三葆忽然一拂袖,喝道:「将这个贱婢给杂家抓起来!」 窦娆惊了一跳,抬起头来看着司三葆,两边里已经跳出来许多内侍,三两下就将她捆了起来,押着跪在地上,「公公。民女可是说错了什么话,民女年幼无知,还望公公您大人大量饶了民女。」 不对啊,难道朱公公没有和司三葆说吗?司三葆为什么抓她? 「杂家会因你一句话就抓你。你当你是谁,你当杂家是什么人。」司三葆盯着窦娆,吃了她的心都有,窦娆却是茫然不知,「公公……民女不知犯了什么错。还请公公明示。」 「来人,将她带上来!」司三葆在椅子上坐下来,窦娆就朝门口看去,就看到阮思颖正被人捆着手堵着嘴,拖着进了门里。 她头髮散乱,满脸的泪痕,脖子上还有依稀能看到的鞭伤。 窦娆脸色大变。 「认识她吗。」阮思颖被丢在台阶下面,跌在地上没有抬头,窦娆隐隐猜到了什么,抬头看着阮思颖,又看向司公公,「不知,她犯的又是何事。」 「问题真多。」司三葆没了耐心,喝道:「你只说,她是不是你送出去的,说!」 窦娆点了点头。 「给杂家打!」司三葆喝怒道:「好大的胆子,你一个小小的绣娘,就敢往杂家房里送刺客。说,是谁派来的。」 窦娆被按在地上,噼里啪啦的开始打板子,她脑袋嗡嗡的响,知道出事了。 「阮思颖!」她盯着阮思颖,问道:「你这蠢货,你做了什么。」 阮思颖像是一只被翻了壳底朝下的乌龟,挣扎了许久,却在这一刻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翻了过来,她盯着窦娆,道:「我没做什么,我只是杀了朱公公而已。」 窦娆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阮思颖敢杀人。 「你不信?」她看着窦娆,笑着道:「窦姐姐,你说我们姐妹情深。今天我们就一起去死吧,死了就永远不分开了。」 窦娆脸色铁青,背上的棍子还在落,她头脑开始昏沉,忍着痛她问道:「你去的时候就准备好了?你想和我同归于尽?」 「是啊。」阮思颖的眼泪一直没断过,她看着窦娆,笑着,嘴角有血,「你说的话我都记着的,不会忘的。」 窦娆大怒,怒喝道:「贱人!」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阮思颖敢杀朱公公,阮思颖这样的人,就算将她放在案板上,她也不敢说一句反抗的话。 有人过来,将阮思颖的绳子解开,她爬过来看着窦娆,笑着:「好姐姐,我也觉得自己好贱。为什么这么信你的话,听你的话。现在我明白过来了,还不算晚,拉着你一起死,我也很欣慰啊。」 「你给我滚!」窦娆抬头看着司公公,「公公您听到了,她根本就是来陷害我的,她让我将她送去给朱公公,然后想要拉着我和她一起死。」 司三葆没说话,人到什么地步说什么话,他要是听不出来,他就不是司三葆了。 「你求他没用。」阮思颖笑着道:「你要求我。求我一人将罪责拦下来,你就没事了。」 窦娆明白,阮思颖说的没有错,她看着对方审视着,「你会这么做?」 「不会。」阮思颖贴在窦娆的耳边,「有人昨天就告诉我,说你会将我送去给朱公公。我还不相信,让她相信你不是坏人……那人笑着借给我一把匕首,说削铁如泥。若一会儿你真的做了,杀你还是自杀,都随我的便。」 「我不信,却收了那把匕首。」阮思颖道:「窦姐姐,我问了你很多遍,也不死心,想要你松口说不送我给朱公公,可是你无动于衷。你心里根本没有姐妹情,你自私阴狠的让人害怕。」 窦娆心头髮寒,不停回忆着昨天的事情,「原来如此……她还做了什么,她还对你说了什么。」 阮思颖笑,「她说她会帮我收尸,送我回平江府。」又道:「而你,大约只能去乱葬岗,说不定被人捡去,配一桩冥婚也算能葬个好去处。」 窦娆噁心不已,怒的发狂,「是苏瑾!」 「窦姐姐。你为什么不好好做绣娘,为什么要一心想着往上爬。」阮思颖道:「现在这样,都是你自己找的。」 窦娆呸她,满嘴的血,「我凭什么不能往上爬。人往高处走,我凭什么不能上去。」 阮思颖嘆气,摇了摇头,道:「上去自然是好的,可你也该量力而行。」 「你这个蠢货,你懂什么。」背上的棍子停了,窦娆却觉不到疼,她双目呆滞的看着前面,道:「司公公,此事和民女无关,还请公公明察。」 「无关?」司三葆走下来,看着窦娆问道:「和谁有关?你告诉杂家,杂家就让你死的痛快点。」 窦娆面色微变,听懂了司三葆的话。 他在问她,是不是和江阴侯府有关。 「不……不是的。」窦娆摇头,司三葆一脚踢在她的肩膀上,「你胆子可真是够肥的,手都敢伸到杂家的后院去了。哄着杂家给你当绣长,哄着杂家当你们的傀儡!现如今还动手杀人了!简直无法无天。」 窦娆奄奄一息。 「杂家再没有权势,可收拾你们几个,还是绰绰有余!」他怒喝,和众人道:「将这两个贱人给杂家送醉春楼去,但凡活着,就不准她们踏出门槛半步!」 「公公饶命,公公饶命啊。」窦娆喊着,司三葆眯着眼睛看着她,「你先去,这个仇杂家会一个一个的清算!」 窦娆被拖着起来,一地的血倒挂着,慢悠悠的出了锦绣坊的正门,阮思颖则跟在后面,手里攥着匕首,神色木然的看着窦娆。 「公公!」窦娆没有想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了这样了,她把着门框不肯走,就听到一直跪着不敢吭气的王姑姑道:「还请公公息怒,为这些个蠢货,不值当公公您动气。」 「你就不蠢?」司公公冷笑道:「你的帐现在没空和你清算。不过,也自有和你算。」 司公公从身后拿了个文书出来,上面盖着章,往王姑姑面前一抖,道:「从今儿开始,锦绣坊的掌事一职就有邱氏接任,至于你,自有人安排你的去处。」 他说着,瞪了王姑姑一眼,拂袖大步而去,路过扒着门的窦娆,狠的牙痒痒,道:「和醉春楼的人说一声,今儿就让她接客去!」 这样的人死个千儿八百回都抵不上他儿子的半条命。 想到朱公公,司公公伤心不已,快走着坐了马车走了。 锦绣坊内外一片死寂,窦娆被拉扯着起来,满身的血迹一脸死气,她朝锦绣坊里面看着,远远的就看到苏瑾靠在如意门边上,抱着手臂,也正歪着头看着她。 「苏瑾!」窦娆大怒,眼睛发红,「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远远的,她就看到苏瑾朝着她轻蔑一笑,随即,转身而去。 她背影笔挺,气质透着少见的清冷,窦娆看着,很清楚的感觉到,苏瑾从来都没有看得起过她…… 凭什么,大家都是绣娘,你凭什么看不起别人! 窦娆气怒,倒在地上。 醉春楼是什么地方,满应天的人都知道,窦娆昏昏沉沉,背上的疼开始蔓延,她被一盆凉水泼醒,入眼就看到两个赤膊的大汉蹲在她面前脱她的衣服,她怒道:「你什么人,给我滚,滚!」 「长的不好看。」大汉摇着头,嫌弃不已,「伤成要上点药才行,不然接几趟活小命也就没了。」 衣服被撕开,窦娆贴在地上,背上的皮黏在衣服上,她想立刻死了。 「我有钱,我给你们钱。」窦娆急着道:「要不然,你们去江阴侯府找韩大小姐,她会帮你们谋一个前程。」 大汉愣了一下,朝门看去,门的另一边坐着司三葆,他勐然站起来,摔了手里的茶盅,骂道:「果然是她!」 苏婉如从角门出去,在一间茶楼的后院里喝着茶,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院子门打开,随一带着阮思颖从门口走了进来……
069 情敌 「阿瑾。」阮思颖扑了过来,惊魂未定的抱着苏婉如,「阿瑾,我早该听你的话,我为什么这么蠢!」 苏婉如拍了拍她后背,将她扶坐在椅子上,又给她倒了杯茶,问道:「受欺负了吗。」 「没有。」阮思颖喝了口茶,想到昨晚的事情,她还是噁心的浑身发抖,「他……他让我把衣服脱了,说没见过女人身体是样子,他要先看看。」 「我不愿意,就抓着衣服不放手。」阮思颖哭着,断断续续的说着,「他就过来扯我的衣服,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摸出了匕首,怎么就划开了他的脖子,看着血喷出来我就慌神了,害怕的不得了,后面的事都不记得了。」 「这是你的匕首。」阮思颖将匕首拿出来,像丢掉烫手的山芋,「你说的没错,它的确是削铁如泥。」 苏婉如递了帕子给阮思颖,道:「你没有被欺负就好了。」她给阮思颖匕首,其实不是让她杀了谁,只是让她遇到危险时能自卫。 「阿瑾。」阮思颖道:「我为什么这么蠢,昨天你就提醒我,说窦娆她会将我送人,让我不要答应……可是我不听你的话,我还劝你。没有想到他居然真的这么做了。」 她捂着脸,哭的撕心裂肺的,全心全意对一个人好,把对方当姐妹家人,却不曾想到,自己在对方眼中,连条狗都不如。 「事情都过去了。」苏婉如道:「吃一堑长一智。好坏都是人生经歷,没什么可后悔的。」 阮思颖摇着头,「我真的好后悔,当时不该跟着她的……没有想到,她是这样的人。」 「饿不饿。」苏婉如打断她的话,「我和店家说了,给你做了面条,你吃过后再说话。」 阮思颖从昨天中午开始就没有吃东西,人一直处在既惶恐紧张,又飢饿亢奋的状态,她闻言点头,又不安的拉着苏婉如,「阿瑾,你将我从醉春楼里带出来会不会连累你?」 「你别管我了。」苏婉如接了小厮端来的面条,阮思颖西里唿噜的吃着,等她吃饱,她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阮思颖想回家,可是她也知道,只要司三葆在一日,她的家她是不可能回的去了。 「我爹娘会不会被我连累?」阮思颖担忧的看着她。 苏婉如蹙眉,想了想道:「估计不会。司公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他不一定能想起来你这个小角色。」 又道:「你昨晚总算机灵了一次,告诉司三葆你是受人指使的。若不然,你怕是不能坐在这里了。」 「嗯。」阮思颖擦着嘴吧,理了理乱糟糟的头髮,「阿瑾,窦娆她……会死吗。」 苏婉如不知道,也不想关心,「她不想死,也由不得她。」韩正英不会放任她活着。 「你说的有道理。」阮思颖垂着头的道:「我真没有想到,她会为了做绣长,做这么多的事情。」 她回想这小半年,如同做了一个梦,她来了锦绣坊,认识了这么多姐妹,她以为她会顺顺利利的过完这几年,甚至,她会留在锦绣坊,和窦娆一辈子在这里,共事,共同成长。 像邱姑姑和刘姑姑还有王姑姑那样,从少女变成垂暮老人。 多美好的事。 却不曾想到,她们成了这样。 「阿瑾。」阮思颖低声道:「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听你的话,早早的远离她。」 苏婉如无奈一笑,道:「别人的话是用来参考的,你真正要听的,是自己。」苏婉如摸了摸她的头,道:「你打算去哪里?」 「我去凤阳。」阮思颖低声道:「我外祖家在泗州。」 苏婉如颔首,道:「你先在这里等着,天黑以后会有人将你的包袱送来,带你出城,等到了凤阳以后,一切就看你自己了。」 「是。」阮思颖拉着苏婉如的手,「阿瑾你多保重。」 苏婉如点头,松开阮思颖的手朝门口去,阮思颖忽然追了几步,问道:「阿瑾,你到底是谁?」 「我?」苏婉如噗嗤西一笑,指了指头上包着的蓝白花布,「你瞧我这样,会是什么人。」 阮思颖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脏乱的脸上一双眼睛黑白分明,「也对,我想多了。」她是觉得苏婉如和她们不一样,而且,苏婉如手里有两个武功高强的男人,这很奇怪。 苏婉如不想和她解释,也没有必要解释。 出了门,街道上依旧浓墨重彩的繁华,她快步走着,忽然停下来回头去看,就见两个婆子鬼鬼祟祟的跟着她,见她回头又忙装作找人的样子东张西望。 苏婉如冷笑了笑,径直往锦绣坊而去。 「阿瑾。」刘三娘在如意门口等她,「去哪里了,我正打算派人去找你呢,你没事吧。」 苏婉如牵了刘三娘的手,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刘三娘扬眉,随即笑着摇了摇头,道:「这回我是吃干饭的,一点忙都没有帮上。」 「有啊,你是我后盾。」苏婉如笑着道:「等有人打过来,我就躲在你后面。」 刘三娘就点着她的额头,道:「你当我傻的不成,就甘愿替你挨刀子吗。」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进了焦振英的院子,焦振英正拄着拐杖慢慢走着,见苏婉如和刘三娘一起回来,就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了。我和三娘还在想你是不是去醉春楼看热闹了。」 「别说,我还真想过去看看。」苏婉如在石墩上坐下来,捻了干果吃着,「一直只听闻,从未见识过。」 焦振英呸了她一口,「你要敢去,我就告诉姑姑去,看不打断你的腿。」 「带你一起去。」苏婉如轻笑,门口蔡妈妈进来,道:「姑姑回来了,请你们过去。」 三个人对视一眼,苏婉如过去扶着焦振英,一起出了门,刘三娘道:「掌事的灵柩先停在了民福寺,做七天法事后才出殡。」今儿出门的时辰耽误了,不吉利,所以邱姑姑决定先送去庙里做几场法事。 「也好,最近的事情太多了,就怕姑姑身体吃不消。」苏婉如也想去见邱姑姑,她今儿没去民福寺,所以从邱姑姑得到任命后,她还没见过邱姑姑。 三人进了院子,就听到里头传来王姑姑的说话声,「你不要和我装模作样。说是不想动脑筋,不想做掌事,还不知道背后做了哪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王氏,你的事我还没有说你,你居然倒打一耙来指责我。」邱姑姑喝问道:「我且问你,刘氏为什么会受伤,你不打算说清楚吗。」 王姑姑眸光一缩,道:「我有什么可说的,她为什么受伤问她自己去,我怎么会知道。」 「她醒了以后,自然回来问你。」邱姑姑拍了桌子,道:「你走吧,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王姑姑哪肯,她费心费神的,居然让邱氏捡了个便宜,「你不说清楚这事,我和你没完!」 「王姑姑。」苏婉如推开了门,似笑非笑的站在门口,抱着手臂睨着对方,「我要是你,我就回去拿个面罩遮住了脸,怎么也不可能在这里做跳樑小丑。」 「你算个什么东西,谁让你站在这里说话的。」王姑姑大怒。 苏婉如走过去,看着王姑姑,「我算个什么东西,这不好说。不过从今天开始,你算个什么东西,我们都知道了。」 「你……你……邱氏,这就你带出来的人。你当掌事,锦绣坊会毁在你手里的。」王姑姑怒道。 苏婉如微微点头,道:「以往只觉得您有些笨,没想到您这么蠢。就算锦绣坊毁在我们姑姑手里,那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紧记着现在掌事是我们姑姑。」她说着,对外头的婆子喊道:「来人,将王姑姑叉出去关起来,等明天一早,送衙门里处置。」 婆子进来,去拉王姑姑,王姑姑跳起脚来,喊道:「你凭什么送我去衙门,你算什么东西。」 「那要问问刘姑姑了,是谁谋害她两次的。」 「那不是我做的。」王姑姑面色大变,苏婉如摆了摆手,示意将王姑姑带出去。 邱姑姑无奈的看着苏婉如,道:「你这孩子,我瞧着你怎么越发的泼辣起来了。」 「不是。」苏婉如挽着邱姑姑的胳膊,笑着和道:「我这叫仗势欺人!」 邱姑姑掩面而笑,一扫这几日的阴霾,刘三娘和焦振英也跟着进来,焦振英打趣道:「姑姑您要治治她,要不然她以后靠着您,恐怕要在锦绣坊称霸了。」 苏婉如歪在邱姑姑的肩头上,笑着道:「我肚子好饿,您请我们吃好吃的吧。」 「吃什么。」焦振英吓唬道:「事情还没说完,你就想着吃,明儿就和周槐娟一样了。」 苏婉如轻笑,靠着邱姑姑瞪了焦振英一眼。 「欺负她做什么,她比你年纪小。」邱姑姑失笑,拉着苏婉如,就好像自己半路多了个女儿似的,苏瑾不像焦振英和刘三娘,虽和她亲尊敬她,可彼此间还是有疏离,也离母女这一层很远。 但是苏瑾不同,她喜欢腻着她,有什么说什么,还拉着她撒娇,什么手段都用得,却又一点不让人讨厌。 若是她当年成亲,生个女儿,是不是也会像这样,天天歪在她胳膊着,吵着要这个要哪个呢。 邱姑姑轻笑,看着苏婉如,道:「想吃什么,我让蔡妈妈去叫席面来。」 「就上回那个我吃着挺好的。」苏婉如笑着道:「还有酒,再来点果子酒,这回咱们不喝烈酒了。丧期,我们一人少喝一点。」 邱姑姑颔首,吩咐蔡妈妈去办事。 「阮思颖那孩子太单纯了。」邱姑姑想到了阮思颖,「可司公公那边又不好去求情,实在是可惜了。」 刘三娘看了一眼苏婉如,和邱姑姑道:「姑姑不用想了,各人都有各人的福分,该她的逃不掉。我们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河,就不要去管别人了。」 「也是这个道理。」邱姑姑嘆了口气,「若非她们这一折腾,掌事之位也不能是我的。」 她不知道「表姐」的身份,更不知道,表姐那日陪她一起去,给司三葆带来的惊愕。 刘三娘看着苏婉如,苏婉如摇了摇头,这事儿说不清楚,而且,青柳的身份她实在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总之,您做了掌事是好事。」苏婉如笑着道:「将来,锦绣坊在您手中,一定会越来越好。」 邱姑姑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做事无愧于心就好。」 「姑姑。」苏婉如好奇的道:「您新任掌事,要不要进登月塔里祭拜嫘祖?」 邱姑姑回道:「要的。不过要等一等,等将掌事的事情安排好,再安排祭拜的事宜。」 苏婉如的眼睛发亮,低头喝茶掩饰着,过了好一会儿她凑过来嬉皮笑脸的道:「我能不能和您一起去。我也算是新上任的绣长吧?还有三娘,三娘也得是山水馆的姑姑吧,她也是新上任呢。」 「合着是想跟着混进去啊。」邱姑姑失笑,点着苏婉如的头,「行。我若是进去,一定带你一起。」 苏婉如的心跳在嗓子眼,欣然的点着头。 她得好好想想,她拿到如月令后,怎么和杜舟汇合,怎么去找到那些人,怎么才能去京城…… 这一路,不好走,她必须细细的打算一番。 司三葆坐在灵堂前,手里端着茶盅,茶盅发出叮叮噹噹的声音,这两天一夜他将这辈子的气都受了,先是莫名其妙两个妾室被人杀了,现在自己培养多年的儿子,也死了。 这口气,像是一把刀,插在他的胸口。 「来人!」他放了茶盅起身,「备纸墨。」 小内侍端着文房四宝上来,铺摆好,司三葆提笔写奏疏! 他要参江阴侯府,杀了韩家那个小贱人已经不能解恨,他要断了他们江阴侯府的后路,让他们下半辈子,活在绝望里,让他们体会一下,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感觉。 半个时辰,斟词酌句,司三葆写写停停,一封奏疏写完,他封裱好交给内侍,「快马加鞭送去京城!」又另外写了一封信,「交给国舅爷。」 小内侍应是,在门口牵了马匹,连夜出城往京城而去。 司三葆来回的走着,停下来问道:「镇南侯爷可回来了?」 「听说昨晚就回来了。」小内侍回道:「今天一天都在准备接迎皇长孙的事宜。」 「送拜帖,就说杂家明日到访,有要事要和镇南侯爷相商。」司三葆道。 小内侍应是,准备了帖子送去了镇南侯府。 此刻,江阴侯府中,韩江毅正在韩老夫人的房中说事情,「我一早去弔唁,见司公公怒不可遏,还带着那个小绣娘去了锦绣坊。过后就听说他处置了两个绣娘,送去了醉春楼。」 「锦绣坊可真是越过越回去了。段掌事一走,她们群龙无首,居然连这种事都敢做。」韩老夫人实在不知道怎么评价,「以前的锦绣坊自命清高,这种事无论哪一任掌事都不可能去做的。」 居然将自己的绣娘,送给一个太监做妾,也亏得她们能想得出来。 「听说是位新上任的绣娘做的。」韩江毅端着茶,觉得这件事很蹊跷,可到底哪里蹊跷,他一时说不清楚,「明日我先去司公公那边看看,下午要去安排车马去码头,听说宁王爷明天会回来,皇长孙大后日的中午也要到京城。」 「宁王爷那边你确实要多走动。」韩老夫人道:「镇南侯那边我看是没什么希望了,上一回的事情彻底得罪了他。若非你早年机灵给他留了个恩情,怕是我们家就要遭难了。」她亲自请了几回,沈湛再没有给面子上门。 韩江毅没说话,他一直很可惜那份恩情,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可事情是自己妹妹做的,他也没有话说。 「我瞧着宁王爷是不错的,虽将来不能留在京城,可已有了封地。若是能成,对你妹妹来说,是个不错的归宿。」韩老夫人细细想过了,虽说是外封的王爷,不能和镇南侯这种手握实权的将军相比,对他们帮助也没有多大,可到底是一方王爷,比那些个只知道吃喝挽了的世家废物要好。 「王爷还没有露出这个意思。」韩江毅无奈的道:「不过他身边的查公公我打通了关系,到了那日,必然会帮忙的。」 韩老夫人很欣慰,媳妇没了,儿子不中用,还好孙子是明白人。 祖孙二人聊的很高兴,笑盈盈的打算着未来,隔壁,韩正英的脸色却极其的难看,她确认道:「你说窦娆被司三葆送去醉春楼了?」 「没错。」婆子回道:「她前脚被送走,后脚苏绣娘就让人将那个阮绣娘救了出来。天黑前就将阮绣娘的东西和她的人一起送出城了。」 韩正英来回的走,停下来问道:「窦娆没有说什么吧?」 「没有。」婆子回道:「奴婢使了银子打听过,窦娆当时什么都没有说。」 韩正英还是不放心,她蹙着眉头,心口慌的厉害,「镇南侯回来了?青柳今天可去锦绣坊接苏瑾了?」 「没有。苏瑾今天一天都很忙,奴婢没有看到青柳去接人。」 韩正英端茶喝着,尽量让自己安定下来,婆子就道:「小姐不用多虑,这件事滴水不漏,司公公不会知道,也不会有人知道的。」又道:「您派出去的人今晚一定能进醉春楼,将窦娆的口封住。」 她们怕窦娆扛不住糟蹋,有的没的都说出来。 到时候他们就是长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第二日一早,韩江毅去了司三葆的府中,民福寺的和尚正在做法事,司三葆在外院见的他。 「你事情忙,不用每日都来杂家这边。」司公公客客气气的和韩江毅说话,「杂家年纪大了也不中用了,过两日就写信回京,和圣上请辞,准备出宫养老了。」 韩江毅心头一跳,觉得司三葆今天很奇怪,「公公节哀顺变。」又道:「朱公公的事实在是可气,可您无论如何都要保重身体,不要和那些无知之辈一般见识,打了杀了你解个气,养老一说,对您来说还早的很。更何况,圣上也离不开您啊。」 司三葆撇了一眼韩江毅,杂家就是去养老,也要拉着你们一起陪葬!心里这么想着,司三葆面上却是和煦的很,「得亏韩世子您,要不然杂家这心真是要跟着一起死了。」 「不敢,不敢!」韩江毅摆手。 司三葆喝了口茶,看着墙上挂着的自己的小像,道:「说起来,韩世子的亲事,身上可提过?」 「这倒没有。不过韩某眼下也无成亲的打算。」韩江毅道:「家中情况也不瞒您,这样子韩某娶了哪位姑娘,也是害了人家。」 韩江毅这么说当然是谦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江阴侯府再潦倒,也要比寻常百姓好太多。 「韩世子不必这样说,你年轻有为,大有前途啊。」司三葆含笑,又道:「不知韩大小姐的亲事,可有眉目了?」 韩江毅也是摆手,「舍妹年纪还小,祖母说还要再留两年。」 「那倒也是。」司三葆颔首,「姑娘家,嫁了人就不如在家中这般自由自在,为所欲为了!」 为所欲为?韩江毅听的眼皮跳了一下,想到早前韩正英在司三葆府中闹出的事,不由试探的道:「是不是舍妹她做了什么不妥当的事?」 「韩大小姐性子沉稳又懂事,怎么会做不妥当的事,你多想了。」司三葆就转移了话题,「我倒是想起来,我今日还要去拜访侯爷,韩世子我就不多留你了。」 韩江毅顺势起身,道:「那韩某告辞!」 「来人。」韩江毅一出司三葆的门就急忙赶回家中,喊了自己的谋士,「去查一查,朱公公到底是怎么死的。还有,牵连其中的两位绣娘,可有什么来歷。」 谋士奇怪,问道:「世子爷可是听闻了什么?」 「不曾。不过司公公今日的态度很奇怪,不查清楚我心里不踏实。」又道:「我怕这件事和大小姐有关。」 谋士一愣,「世子爷为何不直接去问大小姐。」 「她不会和我说实话的。」韩江毅摆手,「她心思深主意大,我即便问了,她也不可能告诉我,还不如我自己查出七八分来,再去与她对峙。」 希望韩正英没有掺和在其中,若不然,以司三葆的个性,这件事不会善了。 谋士应是而去,一路查到醉春楼,人没进去就在门口碰到了有人卷着草蓆出来,一截光裸的手臂拖在地上,手指细细长长的,看得出以往保养的极好。 蓆子黏着干涸的血迹,可以想像的出,死前定然遭受过非人的折磨。 「真是贱骨头。」抬尸体的两个大汉,将人丢在牛拖的板车上,骂道:「以前还觉得锦绣坊的绣娘多清高,现在看着,也不过如此。」 两个人嘀嘀咕咕说着话,赶车牛车出去。 「劳驾。」韩江毅的谋士上前问道:「这是……锦绣坊的那位绣娘。」 两个大汉撇了他一眼,见他穿的很体面,就认真的回道:「是锦绣坊的绣娘,犯了大错,让司公公送来的。不过人已经服毒自杀了。」 死了? 韩江毅的谋士道了谢,拐着回去。 韩江英听过以后,没有松口气,反而越发的担忧起来,「她送去时就是身负重伤,身上也定然被搜过的,何来的毒?」有没有衣服都不确定,又怎么能藏毒。 醉春楼才去的女子,哪个不被打过,哪个起初不想死,可若是每个人想死就能死的了,醉春楼又怎么还有这么多妓女。 「这么说……是有人在灭口?」谋士面色微变,「这位绣娘背后还真的有人?」 韩江毅负手而立,站在窗口,道:「你先出去吧,让我想仔细想想。」 谋士应是而去。 苏婉如此刻跟着邱姑姑在民福寺后院,民福寺不算大,香火也比不得栖霞寺,不过应天百姓一般白事都愿意来这里,一来是这里要近点,二来,对来往身份没有限制。 后院不靠山不靠水,不过树倒是很多,在这深秋,地上落了一地的叶子,就显得有些萧瑟。 她靠在凉亭上,风吹在脸上带着凉意,不过却很舒服。 忽然,一阵脚步声由远至近,她以为是刘三娘,含笑回头去看,随即微微一愣。 就看到赵衍正带着查公公漫步而来,看到她也显得很惊讶,扬了眉梢,含笑道:「苏绣娘也在这里。」 「王爷。」苏婉如起身福了福,「坊里掌事去世,在这里办法事。」 赵衍指了指对面示意她坐,自己也坐了下来,他依旧穿着天青色的道袍,外面披着大氅,笑盈盈的眉梢都是暖意,「看着似乎瘦了一些,是因为太忙的缘故?」 对于锦绣坊的事,赵衍还真是不知道,并非消息不灵通,而是他吩咐过,不让人再回他。 「这个不知道。」苏婉如打量着赵衍,「王爷才回应天吗。」 赵衍点头,道:「一路马车有些疲乏,就打算进来喝口茶歇歇脚再进城,不成想在这里遇到了苏绣娘。」又道:「中午可用过午膳了,这里斋菜不错。」 苏婉如皱眉,立刻想要拒绝,可话一转她便笑着应了,「好啊,民女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去准备吧。」赵衍心里也奇怪,苏婉如今天对他的态度比以前几回有点不同,似乎,少了一些排斥? 这是为什么? 他打量着苏婉如。 查公公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去了。 苏婉如看着赵衍笑,她笑起来很甜,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她二哥就曾说过她,她想做的事越坏,笑的就越甜。 是用来迷惑人和掩饰心虚的。 赵衍不知道,看着她目光动了动,道:「怎么,本王今日哪里不对吗。」 「没有。」苏婉如回道:「王爷您天人之姿!」 赵衍掩面笑出了声,摇了摇头脱口便道:「本王之姿如何能和镇南侯相比!」言下之意,你天天看镇南侯,哪里会觉得我还有什么天人之姿。 这话说出来,赵衍就懊恼了,他这话说的不妥当,完全凭着本能。 还有一份酸熘熘的。 他不喜自己这样。 这人也有病吧?苏婉如心头腹诽,面上依旧不变,道:「容貌不分优劣,端看个人喜好一样。」说着,还特意解释了一下,「就像有人喜好牡丹,有人喜好梅花,喜好牡丹的说它贵气,喜好梅花的说她清冷一样。」 「原来是这样啊。」赵衍微微倾了身体,看着她扬眉道:「苏绣娘喜欢什么?」 我喜欢赵之昂的人头!苏婉如笑着道:「都喜欢!」 赵衍抚额,摇了摇头,道:「苏绣娘真有趣!」 苏婉如笑的羞涩,摇头道:「王爷也很风趣。」她说完两人就没了话了,赵衍看了她一眼,从袖中取了一只短萧,「此处风景萧瑟,别有一番凄凉落魄之美,赵某为苏绣娘奏一曲如何?」 「民女何德何能。」苏婉如站了起来,赵衍看着她笑了笑,垂眸,一曲悠扬的调子响起,像冬日解冻的溪水,像夏日寒潭里的风……让人觉得服帖,却又透着凄凉。 苏婉如还真的觉得很好听。 二哥也会吹曲,不过他吹的是笛子,声音要比赵衍的暖,也喜欢吹欢快的曲子。 「好听。」苏婉如笑着赞扬,「王爷的萧声真好听。」 赵衍也笑了起来,笑意从眼底蔓延出来,他收了萧,指了指前院,「走吧,我们去吃饭。」 「好。」苏婉如点头,和赵衍一起往前面去,赵衍问道:「可要和你们姑姑说一声?」 苏婉如摆手,「不叫姑姑看见就好了。」 赵衍扬眉打量着她,觉得她眉宇间透着俏皮,实在是有趣的紧,他边走着边道:「苏绣娘让我想起早年认识的一位故人,你们很相似!」 苏婉如点头,:「也是女子?」 「算是吧。」赵衍回道:「若她还活着,今年约莫有四十了。」 她愕然,随即点头,道:「抱歉!」 「无妨。」两人就这么随意聊着,在一间禅房里坐下来,小沙弥陆续上了才菜,赵衍亲自给苏婉如盛了一碗菌菇汤,她露出受宠若惊的样子,「不敢劳动王爷。」 「无妨的。」赵衍微笑,「吃吧。」 苏婉如对吃的以前很讲究,只是这半年也没有什么可讲究的资本,有什么吃什么,只是吃的极少。 她举着勺子低头喝汤,忽然禅房的门砰的一声被人推开,有重重的脚步声从后面走来,随即唿啦一声,有人拂开衣袍在她旁边坐下来。 苏婉如头皮发麻,不用抬头,也知道来人是谁。 这气息和姿态,除了沈湛世上没有第二个。 「找你半天。」沈湛坐下,牵了苏婉如的手,语气霸道:「下回出来,身边记得多带些人。外面龙蛇混杂,不安全。」 赵衍放了筷子,扫了一眼沈湛,看着苏婉如,扬眉! 苏婉如忍着怒,将手抽回来,「见过侯爷。」 她就这么怕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沈湛很不高兴,「这里风大,怎么穿这么少。」 「我还有事。」苏婉如不想留在这里,一会儿难堪的只会是她:「我想起来我们姑姑还在等我,就不打扰二位用膳了。」她说着,礼都没行,转身快步出了门。 卢成以为里面要打架正要进来,正好和苏婉如迎面撞上,苏婉如大怒瞪着他,道:「让开。」 「哦。」卢成哦了一声退开一步,苏婉如迫不及待的跑了出去,卢成喊道:「姑娘,下雨了,属下这里有伞。」 苏婉如气的,指着卢成远远点了几下,表示她记住他了。 人却不敢多留,回了邱姑姑那边。 卢成摸摸鼻子,朝房里看了一眼,气氛还算和睦,他就站在门口没进去。 「王爷还是多想想挑哪里做封地吧。」沈湛不高兴看到赵衍,「以王爷这般天人之姿,需得挑一块匹配得上的地方才好。」 说完,唿啦一下拂了衣袍,大步走了。 赵衍嘆气,查公公上来收拾,道:「王爷,您这是何必呢。」 「顺心而为。」赵衍也起身,脸上没了笑意,慢慢出了门,查公公跟在后面,「王爷,镇南侯这脾气,保不齐就做出什么事情来,您现在这样,还是求稳比较妥当啊。」 「随他吧。」赵衍难得的不给查公公面子,语气也没了温和,显然是生气了,「这局面,有冲突才有突破,只求稳,何以长进!」 他想到方才在凉亭里苏婉如的笑…… 查公公心头大动,就在上一次他劝的时候,王爷还自嘲来着,并且主动不再和苏绣娘联繫,还有意避开了几日。 今天要是没有碰见,王爷很可能等皇长孙来了以后,就直接回京了。 没有想到,怎么这么寸,居然在民福寺碰到了。 那个苏绣娘,可真是……真是红颜祸水。 苏婉如气的肚子疼,可却不敢出去,刘三娘和焦振英坐在对面看着她,又对视一眼,两个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阿瑾。」刘三娘试探的道:「你是出去遇到什么人了吗?」 苏婉如摇头,捧着茶盅喝着,垂眸不说话。 「阿瑾表姐。」邱姑姑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青柳行了礼,含笑道:「我家相公陪着东家来这里办事,正好听到段掌事的灵柩停在此处,便想您和阿瑾是不是也在,就想来看看。」 邱姑姑含笑,道:「人在里面呢,你进去说话。」 「那就打扰了。」青柳颔首,打了帘子和邱姑姑前后进门,邱姑姑道:「阿瑾,你看谁来了。」 苏婉如余光扫了一眼青柳,咯噔一声放了茶盅。 「这是怎么了?」邱姑姑奇怪,朝刘三娘看去,刘三娘摇了摇头,表示她也不清楚,「阿瑾,和你表姐好好说话。」 苏婉如垂着眼帘。 青柳有些尴尬,笑着道:「没事。她自小就是这脾气,心里不痛快就摆在脸上。」说着,走过去坐在苏婉如身边,「阿瑾,你和姐姐出来一下,姐姐有话和你说。」 「我肚子疼!」苏婉如捂着肚子看着青柳,「表姐有话在这里说吧,我不想动。」 青柳一愣,看着她道:「怎么好好的肚子疼?」又道:「要不要请大夫?」 「不用。」苏婉如掉过头去,「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多谢表姐好意来看我们,您和表姐夫早些回去吧。」 青柳不好再说什么,点头道:「好,那你好好休息。」她说着,和邱姑姑几个人打了招唿,掀了帘子出去。 「真是肚子疼?」邱姑姑摸了摸苏婉如的额头,「那你和三娘她们回去吧,索性这里也没什么事。」 苏婉如嘆了口气,起身拉着邱姑姑的手道:「我躺会就好了,您不用担心我。」 她真是气死了,恨不得立刻杀了他才好。 一定要早点拿到如月令,应天她是一天都不想待了。 她心头想着,躺在床上连午饭都没有吃,迷迷顿顿的睡着了,半睡半醒间就感到有人在看着自己,她以为是刘三娘,就咕哝了声,「三娘,是不是要回去了?」 没得到回应,她突然一惊睁开了眼睛,就看到沈湛正坐在床头看着她,道:「肚子还疼不疼?」 ------题外话------ 昨天那章早晨写的,匆忙更新,错别字没有改…今天改了,辛苦大家猜字。么么哒
070 格局 「我姑姑和三娘她们呢。」苏婉如翻身坐起来,惊恐的看着沈湛,「你把他们怎么了。」 沈湛看着她,回道:「她们没事,庙前出了点状况。」 苏婉如松了口气,她真以为沈湛为了进来,将邱姑姑她们打晕了关起来了。 沈湛能做的出来的。 事实上,沈湛没折腾她们,但是确实用了一点手段调虎离山。 「我肚子疼不疼关你什么事。」苏婉如白了他一眼,穿鞋下地,沈湛很自然的给她将鞋子提起来,抓了她的脚套上。 苏婉如一愣,随即踢他的手,「你走开,我不要你假好心。」 「行了啊。」沈湛一边帮她穿鞋,一边喝道:「爷都没生气你和赵仲元见面,你反而蹬鼻子上脸生爷的气,谁给你的胆子。」 苏婉如就气他这一点,他当他是爹还是谁,管的还真宽。 「我想和谁见面就和谁见面,你管不着。」她昂着头,细长的脖子倔强的拧着,「你凭什么招唿都不打一声,就进来给我难堪。」 她不在乎赵衍什么反应,反正大家都没什么关系,以后也不可能成为朋友,可是她气他这个态度! 她像是他的私有物。 凭什么! 「谁说爷管不着。」沈湛怒道:「你是爷的女人,就只能看爷一个男人!」 苏婉如被气笑了,瞪着他,「眼睛是我的,我想看谁就看谁。」 沈湛大怒,抄着她抱在怀里,寻了唇就封了上去,霸道的摄了她的唿吸,攻城略地的不留一丝缝隙,苏婉如呜呜咽咽的推着他,随即哭了起来,捶着他的胸口…… 沈湛放开她,看她眼泪滴答滴答的落着,鼻头红红的,嘴巴红红的,顿时懊恼起来,拿帕子给她擦眼泪,道:「一动就哭,你就不会别的了。」 「我就喜欢哭,怎么了!」苏婉如气的打颤,「你走开,我不想看到你。」 沈湛也生气,可又心疼她这样,蹙眉道:「行了。」 苏婉如拿帕子擦着眼泪,扭过去用后背对着他,沈湛急了将她抱着在怀里,低声道:「真的生气了?」语气不知不觉就软了下来。 「换你你不生气?」苏宛如道:「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进来给我难堪,我没用汤泼你的脸就不错了。」 沈湛蹙眉瞪眼,「爷可是看的清清楚楚,这是忍不了了才进来的。」他们在亭子里他就看到了,心想忍一忍苏婉如肯定就走了,毕竟她也没有多待见赵衍。 谁知道这小白眼狼今天态度好的很,居然和人家有说有笑的。 「你想想,他就算是病秧子,可也是个男人。」沈湛声音低沉,吓唬她,「他要是对你有什么不轨,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还不是只能做案板的鱼!」 「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吗。」苏婉如气的道:「这世上就你会对我不轨!」 沈湛嘴角瘪了瘪,有些没词对了。 想了想,补了一句,「爷不一样,爷是你男人!」 「走开,走开。」苏婉如推着他,「我和你说不清楚!」 苏婉如也说不出是什么心情,但很清楚,有的事适可而止,否则一会儿他指不定又要折腾了。 「这里说话不方便,和爷一道回城去。」沈湛道:「听说你喜欢喝晚晴楼的果子酒?爷让人买了许多,给你存着的。」 苏婉如愣了一下,咕哝道:「谁说我喜欢喝果子酒的。」那酒真的很好喝,像是果汁似的,一点酒味都没有。 「乖丫头。」她咕哝着嘟着嘴,嘴唇被他吻的微微红肿,睇了他一眼,真真儿是又娇俏又妩媚,他就跟喝了整坛的烈酒似的,晕乎乎的道:「只要你喜欢,想喝多少都行。」 苏婉如白了他一眼,道:「我是酒鬼吗,有病!」 「行,爷有病。」他贴在她脸上亲了又亲,低声道:「还要不要杀人,要不然爷替你将江阴侯府灭门了?」 当杀手当的有瘾了!苏婉如没忍住笑了起来,瞪着他道:「还不是你惹出来的事,若不是你,我和韩大小姐毫无瓜葛的,她何必惦记着我。」 「爷当时就应该杀了她。」沈湛懊悔,当时考虑的多了点,「让你受苦了,是爷不对!」 苏宛如抿唇笑着,道:「这还差不多。」又道:「不过你先别管江阴侯府,有司三葆在,你就让他去折腾好了。」 「司三葆昨日来找我。」沈湛道:「就是来试探我,对江阴侯府还护不护。」 苏婉如一愣,问道:「你怎么说。」 「爷没说什么。」沈湛回道:「就留他吃了饭,说了几句安慰的话。」 不说话就是最好的回答了。苏婉如斜眼看他,打趣道:「没想到你脑子有时候还挺好使的,这态度可进可退的,给自己留了退路啊。」 「真聪明。」沈湛捏了捏她的脸,道:「有的事能做绝,有的事不能。有的人能交心,有的就不能。这点爷还分得清。」 苏婉如看着他,沈湛比她想像的要老谋深算多了。 「想什么呢。」沈湛抱着她,将她的小手搁在自己的手掌里暖着,「怎么不多穿点,手这么凉。」 苏婉如道:「我没事。」又道:「我姑姑做了掌事,你知道吧?这件事要谢谢你,没有你帮忙我不会这么顺利。」 沈湛顿时顺着杆子爬,「是要谢的。爷那晚做刺客吓的可不轻,担的风险又大。你得好好安抚一番才成。」 「你?吓着了?」她不敢置信,「骗谁呢。」 沈湛就捏着她的脸,「小白眼狼。爷怕不怕和你谢不谢有关系吗。说吧,怎么谢?」 她能怎么谢,现在钱权都没有。 「衣服啊。」苏婉如笑着道:「你晚上过去我那边,我将衣服给你,已经做好了,另外还附送了一件。」 沈湛眸光一亮,随即又假模假样的沉下去,「衣服是早就说好的,这个不算,你不要当爷傻子煳弄。」又道:「别的谢法也要又。」 苏婉如就板着脸收了笑容,「你想要我怎么谢?我除了一条命,什么都没有。」 「爷要你命有什么用,不能吃不能喝的。」沈湛捏着她的鼻子,探了自己脸过来,「主动一次,亲爷一口。」 苏婉如就瞪着他,两人僵持了许久,苏婉如冷哼一声,道:「此当谢!」稳住他,反正她要走了! 等她离开的那日,非得将前面的仇一併报了。 沈湛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脸高兴的等着她送来的吻。 主动和被动,区别太大了。 苏婉如凑过去,在他脸上敷衍的一碰,随即分开,沈湛很不满意,捧住她的脸,又是一个绵长细腻的吻。 苏婉如轻喘着抓着他的衣襟,眼睛也是红红的,道:「你怎么这么不讲理的。」 「忍不住。」他抱着她,情动的像是有只猫在他心头上蹿下跳,现在看着她恨不得将她拆开吞了才好,「爷想吃了你。」 苏婉如大骇,愣在不敢动。 「去,给爷倒杯茶。」沈湛觉得他要不做点什么,一会儿就该控制不住了,还没成亲,不能吓着她了。 苏婉如极其乖巧的给他倒了杯茶,沈湛一口倒嘴里喝了,沉了好一会儿,情绪才稳定下来。 「咳咳……」苏婉如坐在他对面,「皇长孙就要到了,你不该很忙的吗。」她决定找点别的话题。 沈湛也顺着她的话,虽然想抱在怀里,可又怕自己做蠢事,便留在原地,回道:「爷只要发话,办事的又不是爷。」 行,你是侯爷!苏婉如撇嘴,装作不经意的提到:「那皇长孙今年是不会回京了对吧。皇陵建办少说也要一两年吧?」 太子也是奇怪,将自己儿子送凤阳来,还是一待一两年,这个时候不应该留在赵之昂身边混个感情吗。 「不过走个过场,安排好了事情,过年要回去的。」沈湛看着她,道:「你想去京城过年,还想留在应天。」 我去哪里都和你没有关系!苏婉如笑道:「不知道。大概是要留在应天的吧。」 「也行。」沈湛点头,「那我们就留在应天。」 苏婉如白了他一眼,谁和你是「我们」。 「天色不早了,姑姑她们肯定要回来了。」苏婉如收拾东西,「你快回去,晚上记得去我那边拿衣服啊。」 沈湛想带她一起走,晚上也能一起吃饭。 「一会儿我让青柳来接你。」沈湛起身,「爷新得了许多料子,给你留着做衣服穿。」 苏婉如看着他,想不到理由拒绝,沈湛就朝她笑着,走过来很快的亲了她一下,掀了帘子大步出去。 他前脚刚走,邱姑姑和刘三娘还有焦振英就回来了。 「也真是奇怪。」邱姑姑一脸想不通的样子,「好好的摆着的贡品怎么就没有了,也不知道谁拿去了。」 苏婉如不解,问道:「什么贡品没有了?你们就是为了这件事出去的?」 「可不是,」邱姑姑无奈的坐下来喝茶,一看桌子上两个杯子,道:「来过客人了?」 苏婉如暗暗拍头,骂自己笨,她过去遮掩的笑道:「我表姐来坐了一会儿,说等下和我们一起回城。」 「原来是这样。」邱姑姑说着微顿,又道:「摆在供案上的贡品,都是我们从锦绣坊带来的,中午的时候那边没有人,也不知被谁拿走了。我们不得不再去买一份回来,有的民福寺还没有,太耽误时间了。」 谁拿的。堂堂的镇南侯呗!苏婉如腹诽,垂着头喝着茶。 「你中午没吃饭,饿了吧,我们收拾一下就回去。明儿我们都不用过来,馆里的事情不能再耽误下去了。」邱姑姑说着起来收拾东西,焦振英奇怪的道:「我刚才好像看到宁王爷下山去了。他不是离开应天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才走吗? 苏婉如没有说话。 「估计是因为皇长孙要来的缘故。」邱姑姑回了,喊婆子进来搬东西,带着三个人出去,「振英坐我那辆车,我车里垫的软和。」 焦振英应是。她的手脚外伤康復了,可无论是走路还是拿东西,都不灵活。 大夫说要练,急不得。 几个人去了前院,扶着焦振英上车,苏婉如正要上去,就看到青柳过来了,笑着道:「我们那边车里空的,她表姐夫和东家去常州了,我想让阿瑾今晚跟我回去住,姑姑您看行不行。」 邱姑姑看着苏婉如,她现在不给她做决定。 「哦。」苏婉如不敢露出不高兴的样子,怕被邱姑姑发现破绽,「那我先回去拿几件衣服。」 青柳松了口气,点着头道:「坐我车,我先送你回锦绣坊,然后再去我家。」 两个人就和大家打了招唿上了车,车径直往城中而去,苏婉如以为沈湛半道会出现,却没有料到,一路都是她和青柳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卢成成亲了吗?」苏婉如喝茶,看着青柳问道。 青柳一愣,摇头道:「她和闵望都没有成亲呢。我们爷说了,他没成亲,谁都不准娶媳妇,他瞧着不高兴。」 什么人,也太霸道了。苏婉如无语,笑道:「那闵望呢?」 「姑娘。」青柳脸一红,想到大家喊她闵夫人,顿时解释道:「……其实我娘姓闵,我当时来的时候随口就说了这个姓。」 苏婉如笑而不语。 青柳的脸就更加的红了,她总觉得,苏婉如不是在打趣她,而是在揶揄报復! 具体为什么这样感觉她也说不清楚。 所以再和苏婉如说话时,她又多了一份小心,暗暗的替卢成捏了一把汗。 回去将给沈湛的衣服包装好,苏婉如又收拾了自己一件衣服,出门时碰到了巧红和一楼的几个绣娘,大家行了礼,巧红问道:「绣长您要出去啊,晚上还回来吗。」 「我去我表姐那边。」苏婉如道:「明天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好好做事,不准偷懒啊。」 巧红等人笑着应是。 苏婉如出了门,青柳在门口等她,两人径直去了侯府,车停在如意门边上,沈湛就站在外院的一间房外看着她,「过来!」 他书房她来过,第一次他虏她来的时候,就在书房。 对这里的印象极其不好。 「衣服给你。」苏婉如将衣服塞给他,他眼睛一亮拆开包袱,立刻抖开那件夹棉的道袍,寻常冬天他也只是一件单衣,眼下也不嫌弃,直接脱了外衣套在身上。 无论是肩宽还是袖长,都极其的贴合,他很高兴,负手走了两步,扬眉道:「还是我媳妇的手艺好。」 谁是你媳妇!苏婉如坐在一边看着他笑。 「还有件呢。」沈湛重开了包袱,又拿了一双鞋出来,单口黑色的布鞋,鞋面用湛蓝的线绣了祥云,不注意看看不出来,手工很精緻。 他踏着旧鞋试了试,很合脚。 「怎么不穿?」苏婉如道:「做了鞋就是穿的。」 沈湛收好摆在书房的暗格里,笑道:「鞋子还有,等等再穿。」鞋子容易坏,衣服就不一样。 「媳妇真好。」他过来抱着她,「爷长这么大,你是第一个为爷做衣服鞋子的。」 苏婉如听着一愣,问道:「你娘不给你做?」他娘还活着,只是不知道在哪里。不过,看他的样子似乎母子的关系并不好。 「她不会。」沈湛笑着道:「打架还差不多,做鞋子不是她擅长的。」 苏婉如很惊讶,对他的娘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女人,女红不会反而擅长打架。 难道就是因为这样,才将沈湛养成了天不打地不怕的个性吗? 「料子在内院。」她牵着她的手往内院去,身上的衣服厚,他穿一会儿就出了汗,却捨不得脱,两人走在内院,他昂首挺胸的亮着自己的新衣服,眼底皆是炫耀。 苏婉如无语。 「司三葆送来的,织造府新出的料子。」沈湛让人开了箱子,一共四个大木箱子,满满当当的摆着布,各式各样的花色布料,从夏天到冬天。 她若是都做了衣服,恐怕小半年都能不重样的穿。 「先摆在你这里。」苏婉如不可能要,「我带回去太扎眼了,又不能解释来路。」织造府的东西,她一个绣娘岂敢穿在身上。 沈湛也不强求,提了一块素面革丝的鹅黄料子,「这块先让人给你做衣裳,过些日子我带你去中都。」 「我不去,我手里事情多着呢。」苏婉如不想耗时间,她现在就是要盯着邱姑姑,先进登月塔再说,「先摆在你这里,我衣服都够穿。」他就没有再盯着说,让人摆了午饭,又搬了一坛果子酒。 两人对饮,这酒不醉人,苏婉如喝了许多也没有醉意,沈湛喝了几口就烦了,换了别的酒…… 一个下午,两人喝酒,下棋,又坐车出去钓鱼。 第二日,沈湛送她回锦绣坊,下车前她问道:「今儿你是要去码头吗?」 「稍后就去。」沈湛扬眉,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苏婉如摆了摆手,转身进了门内,她实际是想问他现在码头的船好不好找,可一想她如果单纯租船的话就很容易被人发现,还不如坐马车绕路走,陆路四通八达,找起来就不一样了。 打定了主意她回了锦绣坊。 刘姑姑醒了过来,人没多大的事,就是有些虚弱,她一醒来就让人将王姑姑送去了衙门,请人写了状纸,要告王姑姑。 锦绣馆群龙无首,邱姑姑让青红暂时理一理。 反而事情最多的山水馆没有变动,焦振英不能做事却能管人,一时间上下都太平起来。 下午,街面上热闹起来,蔡萱和周槐娟跑出去看热闹,回来的时候绘声绘色的道:「……皇长孙骑在一匹棕色的马上,看样子大约十六七岁左右,容貌和宁王爷有几分相似,不过没有宁王爷俊俏。」 「俊俏不俊俏是你能议论的吗。」焦振英呵斥道:「不在馆里做事偷偷跑出去我都没有管你,回来还在这里胡说八道。」 蔡萱嘻嘻笑着,偷偷和苏婉如道:「宁王和镇南侯还有皇长孙三人一起,真的是……」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什么词来形容,「总之,三个人都很好看。」 「皇长孙和宁王一起骑马过街的?」苏婉如很好奇他们之间的关系,蔡萱点头,「是,有说有笑的,叔侄关系好像很不错。」 很不错吗?她就一直在怀疑,皇长孙在扬州遇刺的事情是不是赵衍做的。 「他们今晚都住行宫吧,我听说应天知府在行宫设宴了,明天是司公公府上的宴席,后天说不定就是咱们侯爷了。」蔡萱很期待,捧着脸道:「不过还是侯爷最有男子气概,最英气了。」 苏婉如无语,那你是不认识他。 不过,蔡萱说的没有错,皇长孙歇在行宫里,第二日一起游逛了秦淮河,满城的人都去河边一览皇孙贵胄的风姿,第三日就去的紫金山,登高能看到应天全景,不过沈湛没有设宴,而是赵衍做东,在晚晴楼。 彼时苏婉如正在看杜舟的来信,信中说他车马已经准备妥当,只等他来信通知,然后两人先去山东,他认为护龙卫的人都在山东太原几个地方。 苏婉如给杜舟回了信,说她九月说不定就能进登月塔,如果顺利,年前她就能到平江府,她还交代将她带出来的物件去松江府附近当掉换做盘缠。 他们几个人出来时,都没有带银子。 信写好,她让人送出去,刚回到房里胡琼月来了,开门见山的道:「你和镇南侯有来往?」 苏婉如看着她没说话。 「你不用骗我。」胡琼月在桌边坐下来,道:「窦娆和江阴侯府的大小姐有走动。她能这么恨你,非要你死不可,我想不出理由来。」她认为窦娆是嫉妒苏婉如的,可这份嫉妒还不至于道你死我活的地步。 苏婉如扬眉,问道:「所以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韩家大小姐让她这么做的。」胡琼月靠在椅子上看着她,「以江阴侯府的形势,她能恨你,可能就是和她的夫婿有关了。反观她最想嫁的人应该就是镇南侯了吧?」 「你那位什么表姐,虽穿着不算精緻,可举手投足很自信,而且还像个练家子。在应天能使唤这样婢女的人可不多。」 「前后推算,我觉得你最近常出去,神神秘秘的,估摸着是因为你和镇南侯有来往。」她说着抱臂看着苏婉如,很有把握的样子,「我猜的对吗。」 「就你聪明,行了吧。」苏婉如敲着桌子,笑盈盈的道:「我要是告诉你,我和宁王爷来往呢,你可信?」 胡琼月一愣,这是她没有想到的。 「你……不会想要嫁进赵家,然后伺机报仇吧?」胡琼月难掩惊讶,「就凭你一个人,你认为你能做成什么事。」 苏婉如就倾身看着她,「好妹妹,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你啊。要不,你去勾引皇长孙,做他的妾室怎么样。」又道:「到时候等他继位,你我姐妹联手,就能不费一兵一卒的改朝换代,为我们的家人报仇了。」 「苏婉如!」胡琼月眯着眼睛道:「我便是死了也不会去做妾。你要作践,你就自己去,别扯上我。」 苏婉如白了她一眼,「那你来找我做什么,想让我夸你聪明,推断的合情合理?」 「你当你是谁。我只是想要提醒你,就算你真的让沈湛倾城一怒为红颜,他也不可能为了你去背叛赵之昂,你做这些只会自取其辱而已。你向来不是很骄傲自命清高的吗。如今居然自甘堕落到这个地步。」 苏婉如冷了脸,因为胡琼月说的没有错,她不可能做到让沈湛背弃赵之昂,她板着脸开了门,道:「滚吧,我不想见到你。」 「恼羞成怒了?」胡琼月很惊讶,「这可是少见的,你居然不装温和,就这么情绪外露的翻脸了?」 苏婉如撇开视线。 「你喜欢他了?」胡琼月走过来盯着苏婉如,嘲笑道:「你动情了啊?你爱上了你的杀兄杀父的仇人?苏婉如,你的良心呢,你的羞耻心呢。」 「滚!」苏婉如一把拽住胡琼月衣领将她推了出去,啪的一声关了门,「我有没有羞耻心,你是最没有资格来评价的。」 她没有,脑子有病的人才会喜欢杀父仇人。 胡琼月站在门口看着关上的门,她不信苏婉如,她和沈湛之间一定有什么。 这太危险了。 她揪着手冷着脸走了出去。女人有时候为了男人,为了所谓的爱会犯蠢,苏婉如是女人,她不信她会一直冷静。 若她暴露了怎么办? 她确实很担心,所以心里越发的不安宁。 回到锦绣坊,青红正找她,「让你给潘阳伯绣的那件官袍可绣好了,她们派了婆子催了。」 「好了。」胡琼月拿了个包袱出来,「再熨烫一下就成了。」 她手艺没的说,青红扫过一眼,就让她收起来,「这两日处理好我就遣人送去,你也休息一日,再做别的事。」 「能不能让我去?」胡琼月笑着道:「我有个姐姐在常州,我想顺道去看看我姐姐。」 青红素来好说话,而且也不是大事,去常州来回三五天的时间,不会耽误多少时间,「行啊,那你收拾一下,明天带两个婆子去好了。」 「谢谢姐姐。」胡琼月行礼,回房里略收拾了几件衣服,细软贴身放着,其实没什么值钱的,但却是从宫中带出来的,捨不得扔。 第二日,他就和婆子一起去了常州。 苏婉如是隔天给段掌事送葬时没有看到胡琼月,空闲时她和青红闲聊,「你们锦绣馆的来了多少人?我看好些人没来嘛!」 「就留了两个在家里守门。」青红回道:「还有一个去常州了,还有两天才能回来。」 去常州了?苏婉如问道:「是胡琼月吗?」 「是她。她说她姐姐在常州,想顺道去看看。」青红道:「我看她手里的活做完了,就同意了。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苏婉如笑了笑,道:「没什么,我就随口一问!」 等段掌事下葬后,大家将孝服脱了烧了,便各自三三两两的往城里走,苏婉如坐的马车先回去,直接去了胡琼月的房中,婆子见到她也没有多问。 她进门,胡琼月的床没有异常,但是她贴身放着的几样东西不见了。 「还真是胆小如鼠。」苏婉如在她床上坐下来,拍了拍枕头,「一点风吹草动,就跟老鼠一样东逃西窜了。」 胡琼月其实无处可去,她的祖家也没有了,死的死散的散,就算还有人活着也不过是行尸走肉,自顾无暇。 她能去哪里? 常州?难道是想回平江府? 除非她不想活了。 苏婉如起身,理了理她的床铺,道:「我的好表妹,希望你我都能再活几日,好再见!」她说着出了门回了自己房里,杜舟的信再次到了。 她看完烧了,又给杜舟回了一封信,告诉她胡琼月逃走了。 司三葆近日忙着接待皇长孙,一连好几日忙的脚不沾地,好不容易皇长孙玩的腻了松口要去中都,他也长长的松了口气,带着人去了织造府。 刚坐下,京中的奏疏到了,还有一封懿旨。 他将茶盅一撂,忙拆开看,越看脸上的笑意越大,小心翼翼的收起来,他转眸问赶回来的内侍,「国舅爷可有话?」 「国舅爷说这是小事,他还给你列了名单,您瞧瞧。」小内侍从怀里拿了封信出来,「国舅爷还交代,前两位极佳!」 「好,好!」司三葆目光上下一扫,就勾了头一位,又紧跟着拿了各处贵胄的名录细细翻着,开了懿旨在上头添了名字,等大功告成他笑盈盈的起身,道:「明儿王爷和侯爷送皇长孙去中都,杂家就去宣读圣旨!」 司三葆很高兴,一口恶气终于出了。 第二日一早,皇长孙仪仗浩浩荡荡的往中都而去,沈湛和赵衍皆在,三个人一派和睦,没有半分矛盾的样子。 人一走,应天安静下来。 韩老夫人正在花园里浇花,韩正英伺候着,喊着人道:「那边太阳出来了,将这两盆兰花搬过去晒会儿太阳,等会儿再搬回去。」 祖孙两人说着话,就听有婆子跌跌沖沖跑了进来,喊道:「老夫人,司公公来了!」 「司公公来了告诉世子爷没有,你惊慌失措的做什么。」韩老夫人心情很不错,韩江毅无论是和宁王还是皇长孙甚至于沈湛关系都很不错,里里外外都被他照顾打理的极其的周到。 这个孙子,她真的又骄傲,又满意。 「世子爷刚到家。」婆子回道:「司公公手里捧着懿旨的,世子爷让奴婢来请您和大小姐出去一起接旨。」 噗通一声,韩老夫人手里装着水的瓢,掉在了脚边。 「懿旨?」她抓住了韩正英冰凉的手,「你说司三葆来宣旨的?」 婆子点着头,「没错,奴婢见过懿旨,和祠堂里供着的那几封一模一样,不会认错。」 「祖母!」韩正英也紧张的不得了,要知道现在江阴侯府如长在墙缝里的杂草,就巴不得被圣上遗忘,给他们足够的时间成长,等他们真正抓稳了脚跟,再冒出头来被圣上想起,也就不再害怕了。 所以,现在无论是圣旨还是懿旨都绝不会是好事。 「不会是什么大事的,放心。」韩老夫人的情绪稳下来,她理了理韩正英的衣服,「就这身去,我看好的很。」 她说着,也自己理了理头髮。 两面各有贴心的婆子上来扶着她,一行人高一脚低一脚的去了外院,韩江毅正和司三葆站在不远处说着话,司三葆面含微笑,韩江毅脸上也看不出凝重来,这让韩老夫人和韩正英暗暗松了口气。 不过,韩正英的心里是担忧多些的,她一直害怕,窦娆的事被司三葆发现了……忐忑不安的等了十多日,她正要放心下来,却没有想到,今天居然等来了皇后的懿旨。 她隐隐觉得,这件事不简单,所以这一会儿的路,心里已经猜测了无数个可能。 「祖母!」韩江毅迎了过来,扶住了韩老夫人,「父亲他出远门没法赶回来,此事我和司公公解释过了。」 韩老夫人点了点头,道:「知道了。」又朝司三葆走去,司三葆迎过来拱了拱手,道:「没有惊着老夫人吧。说实话杂家刚才也是惊了一跳,没有想到京中这个时候来了旨意。」 「确实没有想到。」韩老夫人含笑点头。 韩正英上前行了礼,司三葆看了她一眼,笑的极其的慈爱亲和。 「那……杂家这就宣读皇后娘娘的懿旨了。」司三葆笑着抖开了懿旨,韩家一院子的人都跪了下来……并不算长的开头,说了几句后就提到了韩江毅,道:「本宫素闻子阳处事沉稳,仪表堂堂,不由心生喜欢。适巧芝阳公主年过及笄正适婚配……待钦天监选定吉日,来京完婚。」 尚公主?还要住在公主府? 韩老夫人勐然抬起头来,近乎失态的看向司三葆,喊道:「司公公……」 「别急。」司三葆笑了笑道:「杂家还没念完。」 让堂堂江阴侯府的世子爷尚公主不说,还要背井离乡去京城常住,这还没有完?韩老夫人摇摇欲坠重新垂下头去,就听司三葆接着又念了起来,但她脑子嗡嗡响着,根本没有听到司三葆念什么。 她做梦都没有想到,她的孙子,唯一的嫡孙,居然要去京中尚公主,这……简直就是绝他们家的后啊。 圣上……圣上果然记仇了,果然要收拾他们江阴侯府。 不薅爵,不降罪,不召见,却下了一道看似嘉奖,却实则比任何处罚都要狠的懿旨。 韩老夫人一口血凝在了喉咙口,她正忍不住要咳嗽,忽然就听到身边韩正英失态的喊道:「司公公,懿旨里说什么,我……我没听清。」 「恭喜韩小姐。」司三葆含笑道:「皇后娘娘怜爱您,怕您远嫁想家,特意将您赐给了定国公府的二公子,二公子杂家见过一回,真真儿是一表人才,和大小姐您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呢。」 他说着,卷了懿旨交给起身的韩江毅,道:「双喜临门,改日世子爷可要请杂家喝酒才行。」 「一定,一定!」韩江毅双手接过来,面不改色的笑道:「子阳送公公出去。」 司三葆不由多看了一眼韩江毅,江阴侯府还真是祖上冒烟了,居然养了这样一位出色的世子爷。 「不用。」司三葆道:「世子爷忙去,杂家来了多少趟了,熟门熟路,找的出去。」他说着,甩了拂尘,脚步轻快的走了。 韩老夫人艰难的转头过来,看着韩正英,问道:「谁家?」 「定国公府。」韩正英声音嘶哑,连自己都听不清,「就是中都的定国公府。」 韩老夫人皱眉,脑子里已经乱的一塌煳涂,她由韩江毅扶起来,就听他低声解释道:「是圣上的堂兄,七月刚封的定国公,他有两个儿子,长子今年三十有六,有家有室。次子也是么儿,是定国公四十五岁生的,今年才十八,未曾娶亲。」 「蠢货?」韩老夫人大喊一声,韩江毅和韩正英脸色皆是白若金纸。 蠢货,不是骂她的孙子孙女,而是在说定国公的二公子,那是个蠢货! 定国公和赵之昂小时候一起放牛长大的,半辈子在泥地里打滚,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他生了两儿一女,美丑不说,但肯定是蠢的。 若非祖坟冒烟出了赵之昂,定国公永远都不可能是定国公,他连给江阴侯府养马都没资格。 「我的儿啊……」韩老夫人忽然抬头,仰天一喊,勐然朝后栽倒在地。 尚公主,嫁蠢货,她韩家要亡啊!
071 寻亲 一封懿旨,将江阴侯府刚经营起的一点希望,彻底打碎。 送走大夫,韩江毅吩咐自己的小厮,「给侯爷送信去,让他尽快赶回来。」 小厮应是而去,韩江毅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深吸了几口气进了韩老夫人的卧室。 家中已经够乱的了,他不能乱了方寸。 「子阳。」韩老夫人颤巍巍的朝他伸出手来,握住,「你……你快点想想办法。去找侯爷和宁王爷,这事是皇后奶娘的懿旨而非圣旨,就表示还有可能转圜。」 「祖母您先休息」韩江毅安抚韩老夫人,「这件事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他知道,这件事对韩老夫人打击太大了,她一直想要江阴侯府东山再起,所以想着孙子和孙女能有一门好亲事,即便没有助力,也不能拖后腿。 可现在,她去尚公主,公主是高贵可驸马却非常尴尬,无法入朝不能经商就算是和公主圆同房,也要向宗人府递牌子。 他去了京城,家中的世子之位就没有嫡子继任,即便江阴侯还能延存百年那又如何,血脉不纯,就会永远被人耻笑看不起。 韩江毅忍不住揉了揉头,这件事绝不简单,无论是圣上还是皇后,都不可能无缘无故想起来他们,而且,让他一个世子爷背井离乡去京中尚公主,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这和薅爵没有两样,甚至于,更加的耻辱。 他认为,他们是被人在暗地里阴了一把,这个人是谁,为什么会这么做,他一定要查出来。 「你快去忙你的。」韩老夫人已经有些口齿不清,激动的抓着韩江毅的手,「家里有你妹妹,不用担心我。」 韩江毅朝韩正英看去,韩正英一直很安静的坐着没有说话,他心疼不已,低声道:「别怕,有兄长在,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你嫁去定国公府。」 江阴侯府的大小姐,他怎么捨得让她去受苦受磋磨。 「哥。」韩正英看着韩江毅,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韩江毅一愣……是啊,他有什么办法?那虽不是圣旨,可却是懿旨……芝阳公主是贵妃的女儿,她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他怎么得罪的起。定国公府是圣上的堂兄,无论你如何不服气,如何瞧不起。 赵氏,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你好好陪祖母,天无绝人之路,总能想到办法的。」韩江毅道。 韩正英朝他笑笑,点了点头,「我哥最聪明厉害了。」又道:「祖母这里有我,你放心。」 「好!」韩江毅点头,快步出了门。 韩老夫人实在撑不住,晕睡了过去,韩正英靠在床边,面无表情……这件事很不简单,早不来懿旨,晚不来懿旨,偏偏个时候来。 她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是司三葆做的。 也只有司三葆这样的阉人,才能想到这么歹毒,杀人不用刀的方法。 她气的手在发颤。 她嫁去定国府无所谓,女人这辈子,无论嫁给谁结果都是一样,磋磨了青春后,在暗无天日的琐碎中老去,可是韩江毅不能,他是江阴侯府未来的希望啊。 让他尚公主,就是折断了他的双翼,打断了他的腿脚,断了江阴侯的生路…… 她起身喊了婆子进来照顾韩老夫人,自己一个人慢慢走在后院里,脑子里很乱却不得不让自己冷静下来。 此事如果是司三葆做的,那么他就是在报復丧子之痛,想让他收手恐怕不可能了,那么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去京中,让皇后娘娘收回成命! 谁有这个本事? 宁王吗,他做不到。他非皇后娘娘亲生,生母早就逝世了,他一个才归宗的王爷,在后宫根本说不上话。 皇长孙?他可以,可是他有什么理由帮忙呢。 那么,剩下的只有镇南侯了。 镇南侯虽不一定能让皇后娘娘改变主意,可他却能说的动圣上,这点面子,圣上不可能不给他。 怎么做? 韩正英心头飞快的转着,可一时间并无头绪。 但是,无论她做什么,都不能让韩江毅知道,就算有一天她所做的事情东窗事发,也和他的兄长没有关系,和江阴侯府没有关系。 韩正英坐在院中的椅子上,贴身的婢女低声道:「小姐,要不要让人去打听一下,定国公府到底是什么样子。」 在爵位和家世上听着不差,毕竟是姓赵。 「不用了。」韩正英摇了摇头,道:「结果是什么都和我没有关系。」 婢女瞬间红了眼,蹲在一边抹着眼泪。 苏婉如听到江阴侯府的事情时,正在绣明年进宫的屏风,指尖一顿她抬头看着刘三娘,「让韩世子尚公主?」 「是!听说还要去京中成亲,以后就住在驸马府里。」刘三娘唏嘘不已,一个世子爷跑去倒插门,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哪怕对方是皇室,对于江阴侯府来说,也是灾难。 「出手还真是狠啊。」结果不算多意外,只是可惜了韩江毅。就算芝阳公主貌若天仙,在江阴侯府人的眼中,也不如一个能做事能生孩子的丫鬟好。 「江阴侯府不会坐以待毙吧?」刘三娘在她对面坐下来,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个想法就是来告诉苏婉如,她想听听苏婉如对这件事的看法。 「不会。」苏婉如和刘三娘不瞒着,「不过,他们眼下能挽救的方法还真是不多。」 至于韩正英,她并不关心,司三葆撮合的不会是好婚事。 韩正英无论嫁还是不嫁,她这辈子都毁了。 「你说,韩世子会不会写奏疏去京中,说他已有了青梅竹马的亲事?这样一来,皇后娘娘就不好强迫了吧?」刘三娘问道。 苏婉如摇头,「司三葆在呢。韩世子如果真这么做,被查出来没有,他就是欺君之罪!」 「这事难办了。」刘三娘觉得惋惜,摇了摇头道:「江阴侯府鼎盛了百十年,如今也走到末路了。」 苏婉如抿唇笑,道:「那不一定!」她说着接做事,刘三娘就按着她的手,笑道:「你和我说说看,对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我不如你机灵聪明的。」 「我现在也想不到,不过等几天想必韩世子就能给我们解惑了。」 刘三娘想想也对,韩江毅势必要有动作。 「阿瑾。」说着话,青红急匆匆的进了门,又随手将门关好,压着声音道:「你和胡琼月认识不认识,熟悉吗。」 来了!苏婉如疑惑的道:「不算熟。你知道的,我和她之间闹过不愉快。怎么了?」 「她没有回来。」青红焦急的搓着手,低声道:「去常州送衣服的婆子回来了,可胡琼月不见了。她说从潘阳伯府出来,胡琼月就说上个茅房,让婆子去车上等她,却不曾想,胡琼月就再没有回来。她在附近找过,甚至还去伯府里问过,都没有找到胡琼月。」 潘阳伯府吗?苏婉如点了头,道:「这件事你可告诉邱掌事了?」 「我还没敢说。」青红愁眉苦脸的道:「她要是真的走了,回家去了,我们也就罢了。谁也不能为了这点银子追她家里去讨去。可若是她遇着了恶人,怎么办。」 「不会的。」刘三娘开了口,道:「胡琼月可不是愚笨的,她要没有回来,就一定是自己走了。」 青红愕然,问道:「那她是真的逃走了?」 「应该是。」刘三娘冷眸道:「她从来锦绣坊后就默不作声,也不想出头,也不和人来往。分明就是一副不会长待的打算。」 青红想想也是,胡琼月去锦绣馆也有小半年了,可她见她和别人说话聊天,不会超过十次。 「你说的没错。」青红道:「这丫头必然是早存了心要走的。」 她喃喃自语,起身道:「那我去回了掌事。」就看邱掌事最后怎么定了。 「她为什么要走呢。」刘三娘看着苏婉如,「你不知道?」 苏婉如撇她一眼,笑的半真半假,「你是觉得,我应该对动过手的人多点了解?」 胡琼月想做什么,能做什么她大概也猜到了,随她折腾去吧,自求多福吧。 「贫嘴。」刘三娘起身,道:「我回去了。手里的事情不做完,说什么都是虚的。」 和苏婉如进登月塔一样,她的目的是入京,哪怕此去无路回,她也义无反顾。 刘三娘一走,苏婉如就坐不住了,司三葆的手段她猜到了一半,他以为他磋磨韩正英的婚事,噁心江阴侯府,可是没有想到他会连韩江毅一起动。 她还是小看司三葆对丧子之痛的反应了。 她来回的走,心里有点兴奋,一个想法隐隐在她脑海里浮现…… 「姑姑。」苏婉如去找邱姑姑,「我想出院门一趟,短则十日,长则半个月,行不行?」 邱姑姑一愣,奇怪的道:「你要回平江府吗?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我不回平江府。」苏婉如撒娇,「您别管我去哪里,半个月我一定完好无损的回来,您相信我。」 邱姑姑不是不放她走,而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出去,「你和你表姐一起吗?」 「是啊。和我表姐一起。」苏婉如笑着道:「说不定还有我表姐夫。」 邱姑姑放了心,颔首道:「那你去吧,你手里的屏风还差许多,你可别耽误了工夫。」 苏婉如点头不迭,笑着道:「我知道了,那我回去收拾一番,去找我表姐。」 「等下。」邱姑姑将上次给她后,她又还回来的荷包给她,「虽是和你表姐一起出门,可你身上也要带着银子,出门在外该用的还是要用。」 「谢谢姑姑。」苏婉如抱着邱姑姑,「我一定很快回来,不耽误工夫。您可要等我回来后再去登月塔祭拜。」 邱姑姑颔首,嘱咐她多带点衣服。 苏婉如去和刘三娘还有焦振英说了这件事,两人关了门,焦振英开门见山的问道:「你要去干什么?」 「我去一趟中都!」苏婉如抿唇,低声道:「半个月内肯定回来。」 刘三娘和焦振英对视一眼,两人都觉得奇怪。大家都知道,皇长孙和宁王还有镇南侯今天一早去的中都,现在苏婉如想去,她们可不认为她打算去游玩散心的。 「你说清楚,你是因为镇南侯,还是宁王爷?」焦振英觉得这事不简单,「你不要犯傻,她们都是人中龙凤,莫说你接近不了,就是接近了你能做什么。无论刺杀还是勾引,对你来说结果都是一样的。」 苏婉如噗嗤一笑,摆手道:「两样都不是。我就是想要去走动走动。」说着,和两人道:「你们看家保护姑姑,我去去就回。」 她回去略微收拾了几件衣服,出门径直去了镇南侯府。 青柳看到苏婉如时吓了一跳,惊讶的问道:「……您说您想侯爷,要我陪您去中都? 「有问题?」苏婉如面不改色,「他一走我就想了,衣服都收拾好了。你送我去了中都,你就能回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青柳觉得苏婉如这话可信度很低。 可是她不能反驳,姑娘说想侯爷,还要寻去找人,她能想像得到爷看到她以后,会多高兴…… 莫说她手里没有要紧的事,就是有,也得放下来,陪着她去。 「好!」青柳点头,道:「奴婢去和周先生说一声,再收拾几件衣服,交代几件事,一炷香后我们就出发。」 苏婉如也不打算进去,就坐在门口的茶房里喝茶,闻言颔首道:「成,我在这里等你。」 青柳去的很快,一会儿工夫就安排好了马车,提着包袱来了,「姑娘,天气冷我们坐马车行吗。您也不赶时间对吧?」 「行。索性也不远,两三日的功夫就到了对吧。」苏婉如没去过,但是估算着沈湛来回的时间,估计也就一日的脚程。 青柳扶着苏婉如上车,马车走的不算慢,午饭后就出了应天城。 韩江毅虽一直面无异色,可当出了应天城后,他一个人牵着马立在官道边时,忽然觉得心口闷的难受,好想就这样一头栽在什么地方,永远都不要醒过来。 谁也无法体会,偌大的一个府邸,全靠他一个人支撑是什么感觉。这么多年他没有一夜睡的踏实,就连醉酒,也需要克制。 他虽是世子,却连一个市井小民都不如。 蝇营狗苟,只为活着。 他停下来,坐在路边,手中一壶酒他慢慢押着,并不着急,只想在这里,无人之地求得片刻的安宁。 「司三葆!」他冷笑一声,「我韩某人和你不共戴天!」 事是谁做的不难查,想必,司三葆也不怕他查,所以并未掩盖什么,他使了银子查了司三葆前些日子写了奏疏还给了国舅一封秘信,信中写的什么他不知道,但是奏疏的内容他却听到了。 报了应天各处的情况,寥寥几笔带过江阴侯府,还夸赞了他们兄妹一个沉稳一个聪慧……有的事不用说的太明显,有这封奏疏提醒圣上,再加上国舅爷在皇后面前提上一句。 一道懿旨轻而易举就下来了。 江阴侯府是圣上眼里的杂草他很清楚,这棵杂草要是长的妙,藏的好,早晚有一天能成为苍天大树,可若是成了眼中钉,那么就只能连根除之。 司三葆提醒了圣上,所以他们成了需要连根除了的杂草。 眼下朝堂新立,圣上不好大动干戈,就着重迂迴之术,也算是杀鸡儆猴了。 韩江毅喝了口酒,这点酒不醉人,他席地而坐靠在树边,闭目养神。 一辆马车慢悠悠的朝这边行来,他微微睁眼,随即微微一怔…… 是镇南侯府的马车。 「小哥。」韩江毅起身挥了挥手,「请问,可是周先生在车里?」 赶车的小厮认识韩江毅,便停下来回道:「巧遇世子爷!车里坐的不是周先生,而是青柳姑娘。」 话落,青柳掀了车帘露出脸来,含笑点头,「奴婢见过世子爷。」又道:「世子爷也要出门吗。」 「去中都有事。」韩江毅朝车里扫了一眼,感觉车里应该还有别人,不过这和他无关,他没有多追问,就道:「青柳姑娘也是去中都,若是要送东西给侯爷,韩某可以给你捎带。」 「不用。」青柳笑着道:「我有事要亲自去和我们侯爷说,世子爷骑马,您先行。」 韩江毅还真是不着急,含笑道:「那我们一路吧。」说着,挂了酒壶翻身上马,「走吧。」 青柳回头看了一眼苏婉如,就见苏婉如抱着靠枕正在打盹儿,她就含笑和韩江毅点头,「那就有劳世子爷了。」 韩江毅走在前面,也不大说话。 苏婉如靠在车壁上,并没有睡着,可也不想睁开眼和青柳说话。 说多错多,这个时候沉默是最好的保护伞。 不过,她倒是意外,在这里碰到了韩江毅,他去中都打算求救沈湛和赵衍,或者,提前去定国公府看看? 是了,这个时候能帮他说的上话的人,恐怕也只有走在前头的三位了。 初冬,天黑的很早,韩江毅指着不远处的一间客栈,道:「今晚只能歇在这里,若再赶路,就只能到半夜才能遇到下一间客栈。」又道:「不过,青柳姑娘若是着急赶路的话,那我们就接着往前走。」 青柳就询问似的看着苏婉如。 「歇脚吧。」苏婉如点头道:「夜里赶路你我没事,赶车的小哥太辛苦了。」 青柳一愣没说什么,外面赶车的小厮却是激动不已,「多谢姑娘体恤,小人身体好,没事的。」 韩江毅听到苏婉如说话的声音了,先是一怔,觉得这声音熟悉,可是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世子爷,那我们今晚就在这里歇脚吧。」青柳掀了帘子回了话,韩江毅颔首,骑马走在前面,亲自去打点,青柳就回头看着苏婉如,笑着道:「姑娘不怕韩世子知道您在里面吗?」 以前苏婉如都是怕的,只要沈湛出现,她恨不得将沈湛的脑袋割下来塞口袋里藏着。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早晚都要知道的。」苏婉如一副想开了的样子,「走吧。先去梳洗,今天赶路真的是太累了。」 青柳没说什么,车停在客栈门口,韩江毅正要好了房间,拿了药匙出来,青柳扶着苏婉如下来。 「苏绣娘。」韩江毅看到苏婉如,立刻就想了起来,那位生的很貌美的绣娘。 苏婉如上前福了福,道:「世子爷大福!」 韩江毅看看青柳,又看看苏婉如,心里隐隐猜到了什么,果然沈湛还是喜欢这位小绣娘的……他想到当初第一次在锦绣坊见到她的时候,不单他惊艷,就连沈湛也多和她说了几句话,一反常态的打趣了几句。 英雄难过美人关啊!就连沈湛也不例外,韩江毅点头,交代了客栈小厮几句,几个人分别上了楼。 客栈不大,一共三层楼,前面靠着官道,后面连着两进的院子,应该是客栈老闆的私宅,苏婉如住在后面这边,和青柳的房间正对门,韩江毅和小厮则在前面两间。 「姑娘,一会儿饭菜送您屋里去,还是去楼下吃?」青柳打量着苏婉如。 苏婉如想了想,道:「在屋里吃吧,省的下楼了。」 青柳松了口气,点头试探道:「……姑娘出门没有戴帷帽,可要奴婢给您买一顶?」 「不用。」她不是公主了,也不是千金小姐,戴着帷帽才奇怪,「你歇着吧!」 她推门进去,用帕子铺了枕头躺在床上,眼睛却咕噜噜转着毫无睡意。 小厮送水进来,她简单梳洗后,就小心开了门,青柳的房门虚掩着的,她一开门青柳就出来了,「姑娘可有事?」 「没事。」苏婉如摆手,「我去转转,你不用管我。」 她说着就下了楼。 若是别人青柳肯定跟着,换做苏婉如,就算知道她是一介女流弱不禁风,可她也不敢跟着。 对苏婉如她莫名有些忌惮。 苏婉如下楼,就坐在楼下唯一的空桌边喝茶,她虽穿的不起眼但因容貌实在太精緻,一下去楼下还是静了一刻,众人都打量着她,发现是位小姑娘,又都避嫌的转开目光。 「姑娘,喝茶还是吃饭?」小厮上来招待,苏婉如道:「喝茶吧,随便来点什么茶都行。」 小厮点头应是。 各桌安静后,又恢復了热热闹闹边吃边聊的场面,苏婉如低着头喝着茶,认真的分辨着各桌在聊的话题。 左边几个男人在聊盐引,右边那桌是一家人,长辈在说婚事,前面墙角那桌在聊年底水塘收成,后面那桌在说中都一位姓嫪的人,她立刻决定听这桌人说话。 「嫪五现在混的好了。你不知道,他和镇南侯还有定国公府都有关系。他现在可不靠他那个做乡长的姐夫,他姐夫都是靠着他的。」 「镇南侯吗。」另一人道:「这么说,他让我们去,是真的能修祖陵了?」 这修祖宗陵墓,和修皇陵不同,修皇陵说不定要被埋在里头陪葬的,毕竟里头机关不能让活人知道,但祖宗的就不一样了,修的辉煌大气点,将尸骨都装好移进去,门一关,事成! 这就是赚银子,立功的机会。 多少人抢破了脑袋,没有想到嫪五弄到手了。 「他有能耐。」三个人碰杯,「将来兄弟们都要靠他出头。」 苏婉如歪着头听着,这个嫪五她听过,沈湛说他是地头蛇,还给他贿赂了银子……他打算留用这个人,等祖陵出了纰漏,让皇长孙杀鸡儆猴,立威信用的。 看来,这个嫪五还真是不简单,短短时间,不但搭上了沈湛,还入了定国公的眼。 她还想听,那三个人已经付钱结帐,边说边往外面走,「咱们快点赶路,几位皇亲贵族快要到了,他要拿点势头出来,给几位看看才行。」 「中都他那么多人,也不差咱兄弟三人。」三人说着,踏入无边的夜色渐渐消失不见。 苏婉如也放了茶盅,正要起身,忽然就看到韩江毅在她对面坐下来,他并未恶意含笑道:「苏绣娘是去中都找镇南侯的吗。」 「是啊。」苏婉如点头,「世子也是吗。」 她又重新坐了下来,小厮上了个杯子,苏婉如和贴心的给他倒了茶,韩江毅微怔,道:「多谢。」又道:「苏绣娘说的不错,韩某确实去是去找侯爷的。」 是为了婚事吧? 「世子爷的事我听说了。」苏婉如笑着,一副小姑娘家天真的样子,「公主金枝玉叶,恭喜韩世子。」 韩江毅苦笑,「你不懂!」也不想多说,小姑娘家哪里懂这些事情,说了也没有用。 苏婉如其实很想听他倾诉一下,不过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不会说,她就起了身,「韩世子慢慢喝茶,民女告辞了。」 就上楼了。 韩江毅看着她的背影,猜测着她和沈湛之间的关系。 沈湛对她到底是什么程度,以至于这个小绣娘会这么直接的往中都去找人呢? 想到这里他有自嘲的笑了笑,眼下他是泥菩萨过江,哪有什么能力去管别人的死活呢。 一夜无话,第二日天亮他们就上路了,中午时分他们就进了凤阳城。 这里地势并不算好,不如应天繁华也没有泗州城的古韵,苏婉如掀了帘子看着眯了眯眼睛……如果天下是后宋的,那么这里就永远是凤阳,而不会变成赵之昂的中都。 她放了帘子靠在车壁上没有动,过了一刻青柳开口道:「姑娘,再往前去就是侯爷歇脚的行宫,您看是直接去找侯爷,还是……」 一路上,青柳都没有对她的行为有半点疑问,什么都听她的。 「先帮我找间客栈。」苏婉如睁开眼,含笑道:「要上等的,记在你们侯爷名下。」 这是肯定的事,只是苏婉如这么说出来,青柳忍不住轻笑,觉得苏婉如的语气有些自嘲的成分,「好,那就前面的同福楼,算是这里最好的客栈了。」 苏婉如点头,青柳就和韩江毅告辞,「姑娘要去同福楼,就在这里和韩世子告辞了。」 韩江毅又是一愣,他以为算苏婉如会直奔去见沈湛,没有想到她居然找了客栈住下来,是怕被人看到而非议自己吗?韩江毅没多问,颔首道:「那就此告辞。」 「韩世子。」苏婉如掀开车帘,笑道:「我来的事您暂时帮我保密行不行,我要给他一个惊喜!」 韩江毅笑着颔首,道:「自当从命!」就笑着拍马走了。 苏婉如去了客栈安顿下来,也不说出去,下午歇在客栈里睡觉,青柳和小厮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要不要去通知沈湛。 在别的事情上,他们当然是向着沈湛的,可在苏婉如的事情上,他们却不敢擅自做主,因为但凡姑娘不高兴了,回头沈湛可不会夸奖他们忠心贴心。 歇了午觉起来,苏婉如换了一件水粉的夹袄,梳着两根麻花辫,她不会给自己梳头,就一直是这个打扮,走在街上青柳四面盯着,觉得所有头投来的目光都不怀好意。 苏婉如浑然不觉,优哉游哉的逛着,专往小胡同里人多的地方钻,坐在馄饨摊子或者烧饼摊子上,喝汤吃混沌听不认识的人聊天。 青柳随同在侧,一直在猜测苏婉如到底想干什么。 她能确定,她绝不是冲着沈湛来的。 可她一个姑娘家能做什么呢? 心里胡思乱想的,忽然她就看到苏婉如起了身冲着她招了招手,道:「走,我们去东大街。」说着,甩着两条油亮亮的辫子往东大街轻车熟路的去。 「姑娘。」青柳终于忍不住,问道:「去东大街做什么,您有认识的朋友在那边吗?」 苏婉如和她笑而不语,三个人走着,随一和随二暗中相随,去了东大街,苏婉如在一间府邸门外停下来,就站在侧门的胡同口,看着自己的脚尖发呆。 像是在等什么人。 青柳抬头看向门头,门上赫然挂这着定国公三个鎏金崭新的大字。 「姑娘……」青柳正要说话,苏婉如朝她嘘了一声,就见定国府侧门打开,门口走出来一个三十几岁的男子,穿着潞绸的夹棉道袍,胖墩墩的肚子拱的老远,一双眼睛嵌在肥亮熘圆的脸上几乎看不见。 苏婉如看着那人,那人摇头摆尾朝这边走,朝这边瞟了一眼,收回了视线像是反应过来,眼睛一亮盯住苏婉如,顿时笑了起来露出黄牙,「小美人!」 青柳皱眉,苏婉如就看着那人,问道:「阁下是?」 「嘿,凤阳居然有不认识我的。」男人走过来,盯着她的脸,「美人刚来凤阳?」 苏婉如点了点头,冲着他一笑,道:「是!才来的,寻亲。」 「寻亲?」男人咧着笑着,「凤阳就没有五爷不认识的,你说出来,五爷一炷香内就给你找到。」 苏婉如又是一笑,道:「不用,我已经找到了,这就去见他,五爷住在哪里,改日我带我家亲戚去拜见五爷。」 「没问题,没问题!」男人点着头,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就在前面,拐个胡同就能看到。最大的那个门脸,嫪府!」 苏婉如点头不迭,「好!」又指了指外面,「那我和姐姐先走了。」 「美人,一定要来找五爷啊。」男人说着递了个名帖给她,「拿着这个,随时来找五爷我。」 苏婉如抿唇一笑,接了过来小心放在荷包,冲着嫪五挥了挥手。 她的笑向来甜美娇俏,嫪五被晃的眼花缭乱,手痒的不得了,可没有弄清楚这小美人是谁家的,他不敢动! 等苏婉如一走,他随手在街上招了个人,「去跟着那三个人,看他们去哪里。」 「是!」那人走了,嫪五还留在原地咂嘴,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苏婉如笑了笑,脚步变的越发轻快起来,青柳低声道:「姑娘,这人是当地的地头蛇,您……小心点。」她觉得苏婉如刚才的样子,有些太…… 「有你们侯爷在,怕什么。」苏婉如挑了挑眉头,「走,找你们侯爷去。」 青柳嘴巴抽了抽,无言以对。 几个人先回了客栈,又从后门出来去了行宫,青柳拿出沈湛的名帖,和守门的人道:「我们是镇南侯府的,来找我们侯爷有事。」 「侯爷正在内院,刚回来,你们来的巧了。我送你们进去。」守门的小厮热情相迎,青柳看向苏婉如,就见她笑着道:「那就有劳小哥了。」 一行人过了如意门,凤阳的行宫不如应天的大,走了半盏茶小厮就指着一处院子,道:「侯爷就住在这里,几位稍等,小人去通报一声。」 「不用。」青柳那了一吊钱出来递给小厮,「小哥去忙,我们自己进去。」 小厮没有强求,笑着退了,青柳也停在了院子门,苏婉如挑眉,笑了笑大摇大摆的进了院子上了台阶,刚上去就听到沈湛的声音,「……嫪五明日回来拜见,定国公府的老二做中间人,你陪皇长孙走一趟,我明日要回应天,后日回来。」 「侯爷。」周奉道:「今日听皇长孙的意思,打算后日就动工,属下看不一定来得及。」 沈湛摆手,「你小看嫪五了,别的事不成,拉人头动工的事,他肯定早就准备妥当了,就等皇长孙来拍板。」 「既如此,那属下去安排一下明日事宜。」周奉道:「嫪五为人粗俗,需多派些人随行。」 沈湛颔首,正要说话,忽然听到门口有人喊道:「侯爷!」 他一愣,几乎是话音落他已经站了起来,周奉骇了一跳,就看到沈湛唰的一下掀开帘子,跨了出去…… 帘子放下来的那一瞬间,他看到沈湛将门口一女子扛在了肩上,哈哈大笑,「小丫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周奉愕然,本想等沈湛带着女子进来他好看一看,可等了好一会儿,不见沈湛再进来,他好奇的掀了帘子出去,就看到他们侯爷扛着个女子去了宴席室。 周奉嘴角抽了抽,已经猜到来人是谁了。 「想爷了?」沈湛特别高兴,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将苏婉如放下来抱在怀里,「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苏婉如道:「我没出过远门,过来看看这里的风景。你忙不忙,没有打扰你吧。」 「不忙,一点都不忙。」沈湛一下子觉得自己特别闲,什么事都没有那么着急了,「你想去哪里,明儿爷陪你去。」 苏婉如掩面而笑,道:「祖陵在哪里,你带我去看看吧。」 「要去看祖陵?」沈湛眉梢微微一扬,别人无所谓,可苏婉如的身份提这个要求就很奇怪,「确定?」 苏婉如撇嘴,「要是不方便就算了,我就待在这里歇一歇,明日就回去。」 「方便!方便的很。」沈湛笑着道:「正好明日都要去看,祖陵这几日就要动工。」 苏婉如点着头笑着,道:「那我赶巧了,肯定很热闹!」 「累了吧,做马车来的吗?」沈湛凝眉道:「你想来也不提前说,好跟我一起走。」想了想,又觉得不妥,赵衍和他一起,还有皇长孙,这些男人他一个都不想苏婉如认识,「我好安排一路的行程。」 苏婉如就是个宝,他要仔细藏着掖着。 「我们和江阴侯世子一起来的,路上他也帮着打点了。」苏婉如低声道:「司三葆求了赐婚的一懿旨,韩世子急的团团转,来凤阳求援了。」 「见过了。」沈湛很意外苏婉如和韩江毅同路,「你和他认识?」 苏婉如摇头,「原是不认识的。不过有青柳,我也说了我来找你,所以就同路了。」 「你和他说的来找我?」沈湛眼睛都亮了,有种被人从阴暗处拉到太阳底下的感觉,舒坦的很,「不怕别人知道我们关系了?」 苏婉如笑着没有说话。 「侯爷!」门外,周奉隔着帘子回道:「王爷来了!」 沈湛面色一冷。 ------题外话------ 月底了,我没上月票榜,谢谢这个月所有给我投票的妹子,么么哒! 不过,如果手里还有月票的去投给《公爵》吧!重要的事说三遍,有月票的投给《公爵》吧,有月票的投给《公爵》吧,有月票的投给《公爵》吧。助他留在月票榜!万分感谢。 最后,祝大家端午节快乐。
072 算计 苏婉如看着拦在身前的嫪五,伸手拦住了要动手的青柳,冲着嫪五一笑,道:「五爷!」 「先前忘记问小美人你贵姓了。」嫪五派人跟着苏宛如进的同福楼,所以知道她在这里,越想心理越痒,凤阳城里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楼,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像苏婉如这样娇滴滴还懂风情的美人。 这惦记,像猫闻到了鱼腥味,抓心挠肝坐立难安。 所以他在同福楼等了一个时辰,终于将苏婉如等到了。 「姓苏。」苏婉如面色和煦的问道:「我才亲戚家回来,不知嫪五爷寻小女子有何贵干。」 嫪五盯着苏婉如的脸暗自吞了吞口水,笑着道:「苏姑娘初来乍到,五爷我想尽一回地主之谊,请苏姑娘和你姐姐四处走走,看看。」 「这样啊。」苏婉如挽着青柳,捏了捏她的手,回道:「今日没有空,稍后我家亲戚就要来寻我。明日怎么样,明晚我去找您。」 嫪五不信,摆着手道:「相请不如偶遇,就今晚吧。」他四顾看看,觉得这客栈很好,做什么都方便,「要不,苏姑娘请五爷我去你房中坐坐,也好说说话,五爷我也方便给你介绍介绍凤阳的民风。」 青柳气的脸色发青,恨不得一刀砍了这个人。 「时间怕是来不及。」苏婉如一点都没生气,道:「明晚五爷在行宫吧,我去找您。」 嫪五一怔,惊讶的看着苏婉如,才想起来他没有问她来找什么亲戚,就问道:「姑娘能进行宫,你认识谁?」 如果只是认识里头的哪个总管事,这事儿就好办了,可是如果认识的是哪个主子,他就是长了十条命,也不敢站在这里说轻浮的话。 「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到时候还要请五爷您在凤阳多照拂呢。」苏婉如说着嫣然一笑,「告辞了,五爷。」 她说着,行了礼施施然上楼。 嫪五看直了眼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苏婉如所谓的亲戚并非是里头的哪位主子,否则,她也不会说需要他嫪五来照拂了。 「那就明天见。」嫪五嘿嘿笑着,挠着肚子,晃悠着出了门。 青柳气的不得了,语气也不大好,「姑娘,您明知这人心思不纯,为何还和他说这么多话。」这人语气轻浮,简直就是个地痞流氓,令人作呕。 「我没看出来啊。」苏婉如笑着道:「他很热情,还邀请我去逛凤阳城呢。」 青柳蹙眉打量着苏婉如。 「此事你可别告诉你们侯爷。」苏婉如半真半假,似笑非笑,「一会儿他过来,你就当不知道。」 青柳嘴角动了动,很想问苏婉如到底想干什么,可是却不敢问出口。 苏婉如这个人,绝不是表面看到的这么无害,通过她在锦绣坊的作为,就能看的清清楚楚。 「我去歇会儿,等你们侯爷过来。」苏婉如推门进房,反身就关上,坐在桌前喝茶,等着沈湛过来。 他让他在行宫等,她不想待在那边,就索性出来了。 入夜时,沈湛过来,陪她在客栈用了晚膳,一直逗留到亥时才在隔壁要了间房,各自歇下,第二日沈湛要陪她,她笑着道:「我和你一起去行宫吧,今儿不是有宴席吗,是不是很热闹?」 「你也想去看?」沈湛喝着茶,眉梢一扬问道:「你确定?」他很乐意带她去。 苏婉如摇头,「你玩你的,我就在后院里,不过去。」 「你不去我有什么意思。」沈湛没什么兴趣,不过就是花鼓和舞龙舞狮,还是小丫头有趣点,「爷带你上街去转转,教你骑马如何。」 苏婉如哪里都不想去,「就去行宫!」 「行,行。」沈湛妥协,颔首道:「就去行宫。不过,你既然不和我一起去前头,那你就在后院老实待着,不准乱跑,听到没有。」 苏婉如笑了起来,乖巧的道:「好!」 像是夏天里吃了口冰镇西瓜,沈湛通体舒坦,「走,去行宫。」 两人从客栈出来,一起坐的马车往行宫而去,从角门下车,苏婉如拉着青柳,和沈湛道:「你去和皇长孙商议事情吧,太子将他交给你,他要是出事了,或者将事情办的不妥当,太子肯定要埋怨你的。这是没必要的纠纷,你快去,用点心。」 「我过会儿就回来看你。」沈湛将她送到如意门,看着她进去,才转身去的外院。 苏婉如带着青柳悠悠的走在内院里,方走了几步,苏婉如想起什么来,道:「青柳,我将我的匕首忘在客栈了,那是侯爷送我的,你快回去帮我拿。」 青柳眼角直跳,道:「姑娘,让随一给您去取吧。」 「他去我不放心,我匕首和我衣裳摆在一起。」苏婉如道:「你去最合适。」 青柳有种被苏婉如利用完,现在成了包袱的感觉,不得不点头道:「那姑娘您就待在后院,哪里都不要去,奴婢一会儿就回来。」 「我能去哪里,就在这里,好的很!」苏婉如笑着挥手。 青柳不情不愿的走了。 苏婉如含笑进了内院,在沈湛住的院子里的宴席室歇着,玫瑰床的手边放着本书,她随手抽起来,随即一愣,拿着书掀开帘子出门。 就看到赵衍含笑站在门外,「昨天还当是错觉,不成想你真的过来了。」 「王爷!」苏婉如福了福,「昨天来的匆忙,天色又晚了,所以没有去给王爷请安,还望王爷勿怪。」 她昨天明明是听到他来了后,悄悄从角门熘走的。这话赵衍不会提,只含笑道:「在这里等镇南侯?」 「是!」苏婉如回道:「听说今儿有宴会,我不敢耽误他的事,就在这里等他。」 沈湛连带她出席宴席的心都没有吗?昨天也是被沈湛赶走的吧? 沈湛这个人强权霸道,确实会如此做。 赵衍想到那次在民福寺,沈湛也是如此,苏婉如很害怕却不敢反抗的样子,深印在他心里。 他眉头微蹙,看着她柔声问道:「想去看看吗?听说还有花鼓戏和舞龙舞狮。」 小姑娘家,总是爱看这些热闹的。 「不要了。」苏婉如目光瑟缩了一下,摆着手道:「我不去,我不喜欢看这些的,真的。」 赵衍就越发相信沈湛是不想带她见人。有的事他不好深问,可有的事他却不惧去做! 「稍后我来接你。」赵衍柔声道:「现在还没开始,等开始后我便会过来,你……等我。」 苏婉如眉梢一挑,抬头飞快的看了一眼赵衍,又垂了下去,「侯爷他……会发现的。」 很害怕沈湛的样子。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无助的样子,赵衍立刻回道:「我既答应带你去看,就一定能安排好不让他知道。你尽管放心好了。」 他话落,苏婉如就松了口气的样子,点头道:「谢谢王爷。」 果然还是个孩子!赵衍心头微酸,这种感觉他也分不清是什么,沉默了一刻,他问道:「……将来,你有何打算?」 「我吗?」苏婉如摇头,「我没有什么打算,身不由己罢了!」说着,还嘆了口气。 是沈湛强权压迫的吧!赵衍颔首,没有再说什么,「半个时辰后,我来接你。」 「好!」苏婉如点头不迭。 赵衍看着她安抚的笑笑,转身而去,苏婉如就站在门口目送他走远……如果来的是太子就好了,如果她挟持了太子,赵之昂会不会用二哥来交换? 可惜赵衍不是。就连皇长孙她都没有把握,莫说这里这么多人她挟持不了,就算是挟持到了,赵之昂会为了众多孙子中的一个,而弃自己的面子不顾吗。 答案她不确定,所以她不能这么做,现在的她什么能力都没有,便一点风险都不能冒。 半个时辰过的不急不慢,苏婉如将一本书翻了一半,就听到了赵衍的脚步声。 他是怎么调开沈湛的,又是怎么拦住青柳甚至于随一随二的呢? 「走吧。」赵衍道:「这会儿开始跳花鼓,等一会儿就有舞狮的出来,天黑后舞龙很有趣。」 赵衍穿着一件月白的长袍,此番外面没有罩大氅,只有他们两人,光明正大的横穿了院子,去了前院。 等到了后她忍不住露出惊讶来,赵衍到底用的什么办法,居然沈湛和皇长孙都不在。 「到门口去。」赵衍让了让,指了指外头,「会放鞭炮,你担心一些。」 苏婉如道谢,和赵衍一起站在行宫正门的侧门,外头说不上人山人海,但确实很多人,她一眼就看到了从人群里出来,正和人说着话的嫪五。 嫪五始终让人盯着门口,所以赵衍一出现就有人来通禀,他一抬头就看到赵衍正站在门口,而他身边还站着位女子…… 「居然是她!」嫪五惊讶不已,「她怎么会……」 她昨天明明说亲戚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难道是骗他的?他想着,立刻指使了人,吩咐道:「去打听一下,王爷此番来身边可带了妾室,还有,王爷屋里有几房,都问清楚了。」 来人应是,快步穿过人群。 嫪五就盯着门那边,心里头惶惶不安,若那小女子是赵衍的人,那昨天他那番轻浮言语,势必要得罪人了。 祖陵是他往上爬的跳板,他敲定了定国公,攀上了镇南侯,决不能栽在了一个女人手里。 他胡思乱想着,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笑道:「嫪五,你安排的不错啊,我大侄子和皇弟还有镇南侯出来没有。」 「二爷!」嫪五拱了拱手,道:「王爷出来了,不过皇长孙和镇南侯还没有看见。」 赵二爷皮肤黝黑,但一双眼睛却是很大,如同牛眼,看人时就显得有些凶,像是在瞪着谁,他哈哈笑着,道:「这很有趣,他们肯定喜欢。」 嫪五瞧不起定国公府,更瞧不起眼前这缺心眼子,可对方的叔叔现在成了一国之君,他就是看人不顺眼,也要忍一忍。 「我去找我皇弟。」赵二爷道:「一会儿龙来了,让他点睛,他要是不点爷帮你点也是一样的。」 能一样吗?嫪五心头腹诽,面上却满是道,「是,是,无论是您还是王爷,都是嫪五的福,凤阳百姓的福。」 赵二爷嘿嘿一笑,道:「那是当然。」 他说着,负手昂头往对面而去。 「嫪爷。」去打听的人回来了,只要捨得使银子,什么消息都能问道:「王爷房里没有人,他来时身边也没有带人。不但他,就是皇长孙和镇南侯也没有带人。」 嫪五就远远指了指苏婉如,「那这个女人是……」 「这个女人很神秘,她一个人来的。明明是来寻镇南侯的,而且听说很亲密,可现在怎么和王爷这么亲近,小的没有打听到。」 多神奇,一个女人来找镇南侯,转头又和宁王热络的很,而且看宁王的样子分明还是很尊重她的。 不像是那种地方的女人。 「奇了怪了。」嫪五新奇不已,「这个女人妖精变的不成?」 他心里想着,朝对面看去,就见那姑娘和赵衍不知道说了什么,一个人转身往内院去了,他眼睛一亮,和身边的人道:「去帮我望风!」 「是!」两个人迅速穿过人群,从角门进了行宫,径直去了茶房边的净室。 人来人往,行宫今天的人很杂也很多,嫪五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等了半盏茶不到,就看到苏婉如从里头出来。 「苏姑娘。」嫪五上前拦住了苏婉如,「你骗的我好惨哪。」 苏婉如微怔,奇怪道:「嫪五爷何出此言?」 「你和我说你来寻亲,可我方才分明看到你和宁王爷站在一起很亲密的样子。」嫪五盯着她,逼问道:「苏姑娘,出门在外靠的就是一个义字,你两次三番的骗我,可真是让嫪某人失望啊。」 苏婉如一顿,顿时红了脸,左右四顾低声道:「我不是骗嫪五爷您,而是我有难言之隐。」 「什么难言之隐,你和哥哥说,哥哥帮你。」嫪五现在不再盯着她的脸,能和镇南侯还有宁王来往密切的女人,可不是一张脸的事儿了。 「我其实是来……」她说着,低声在嫪五耳边说了几句,嫪五听着瞪大了细熘的眼睛,不敢置信的道:「此……此话当真?」 苏婉如点头,「比真金还真。要不然,您以为我一个小姑娘,怎么能入镇南侯还有宁王爷的眼。」又道:「靠脸可不是长久之计,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年轻貌美的女子了。」 嫪五半信半疑,因为这事太过离奇了,「你……你有什么证据?」 苏婉如笑了笑,没说话。 嫪五心头直跳,像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这事嫪五爷要帮忙保密。」苏婉如道:「若是传出去,你我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嫪五点头不迭,连连保证,「不敢,断断不敢说出半个字出去。」 「那就好。」苏婉如说着松了口气,指了指门口表示自己要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嫪五,「嫪五爷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嫪五还没反应过来,摆着手道:「没……没有。」 「若是有尽管和我说。」苏婉如义气的道:「你我是朋友,将来我在凤阳还要嫪五爷照拂呢。」 嫪五点头应是,失魂落魄的出了角门,他的小厮应过来,问道:「五爷,那娘们儿说什么?」 「是个大秘密啊。」嫪五爷坐在门口,抓耳挠腮的想着,过了好一会儿眼睛一亮,激动的抓着小厮,道:「咱们的机会来了。」 他们的势力有机会走出凤阳了。 「你去盯着那娘们儿。」嫪五搓着手,显得很兴奋,「但凡她落单了,你就上去和她说话,告诉她我在这里等他。」 小厮应是。 苏婉如靠在树后,看着亟不可待出门的嫪五,笑了笑。 沈湛在正门边下马,大步流星的进了内院,刚推门进去,就被里头的景象惊了一下。 就看到他房间的卧室里,并排坐着四个貌美的少年,瘦弱,白嫩,我见犹怜…… 四位少年光裸着上身,怯生生的坐在里面,一见他进来,四个人一抖噗通一声跪下,齐声喊道:「奴婢参见侯爷。」 「你们什么人。」沈湛脸色沉了下来。 四位少年颤巍巍的起身,欲拒还迎的看着沈湛,其中一人道:「……我们是奉命来服侍侯爷的。」 沈湛的脸,顿时黑了下来,他愠怒,道:「奉谁的命?」 「奉……」四位少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低头道:「奉嫪五爷的命。让我们四个人今晚好好伺候侯爷。」 这个嫪五好大的胆子,居然找了四个少年过来!简直是奇耻大辱。 沈湛目光一扫,怒喝道:「滚!」 他拂袖出门,青柳正从外面进来,两人迎面碰上,他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姑娘呢。」 「奴婢替姑娘回去拿匕首,没想到路上遇到有人跟踪,奴婢绕路花费了一点时间,甩掉了跟踪的人,等回来时姑娘就不在这里了。」青柳以为苏婉如和沈湛一起出去了,「姑娘没和您在一起?」 沈湛摆手,他被皇长孙拉着出去了。 「随一和随二呢。」沈湛蹙眉,预感不太好,青柳也是一脸茫然,「他们两个也没了踪影。」 沈湛顿时就沉了脸,招手喊来院子里一个小厮,领子一提喝问道:「可见到我歇在我房里歇着的那位姑娘。」 「小……小人不知道。」小厮摇着头,沈湛眼睛一眯,露出杀意,小厮顿时骇的腿发软,求饶道:「侯、侯爷,小的看到那位姑娘和王爷一起去外院了,还在门口一起看舞狮来着。」 「赵仲元!」沈湛大怒,朝外院而去,赵衍正带着人进来,沈湛挥拳就朝赵衍的脸上招唿过去,赵衍武功底子不弱,且反应也是极快,他头一偏,沈湛的拳头落了空…… 一拳没打招,沈湛腿一扫,擦着赵衍的膝盖过去,赵衍身体打了个趔趄,随即站稳,两个人你来我往,在庭院中就动了手。 赵衍的随侍,沈湛的随侍一看主子都动手了,顿时也拔刀相助。 行宫门外锣鼓喧天,内院却是刀光剑影。 「赵仲元!」沈湛怒喝,道:「老子不杀你,不是怕你,而是懒得和你动手,你要再不识时务,休怪老子对你不客气。」 沈湛确实不客气,赵衍腹部中了他一拳,后退了半步,稳住,也是挥拳而来,擦着沈湛的脸过去。 「世人皆道镇南侯是枭雄,赵某也心存敬佩。却不想见过后,却深觉传闻不符!沈湛你太狂妄,赵某已忍你很久。」赵衍身体弱,在体力上不敌沈湛,可武功底子不差,非常的灵活。 「王爷,王爷……」查荣生闻风赶了过来,「侯爷,侯爷别打了。咱们有话好好说啊。」 两个人根本不听,沈湛盛怒,逼视着赵衍,问道:「丫头人呢,你将她藏到哪里去了。」 「赵某做事,从不藏掖。定是她不耐你欺辱霸道,自己走了。」赵衍讥讽的道:「沈湛,你享荣华富贵,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何必盯着她一个弱女子。」 沈湛气的红了眼,招招露着杀意,「老子做什么要你管,你将她交出来,否则今日你就将命留在这里。」 查荣生跳脚,「二位爷,二位主子,你们停下来行不行。有话好好说啊。」话落,又招唿人去喊皇长孙,「快,快去将皇长孙请来!」 有人匆匆而去,过了一会儿皇长孙赵治庭跑着过来,他十五六岁的样子,眉目间和赵衍有几分相似,不过身材要结实粗壮一些,他一看这情形顿时满脸的惊愕,结结巴巴的问道:「皇叔……侯爷,这……这怎么还动手了。」 「他欺人太甚。」赵衍话落,沈湛忽然一只掐住了他的手腕,捏在筋脉上,赵衍的手亦是点在沈湛的腰间……两人骤然停下来,对视,沈湛一字一句道:「她在哪里。」 「赵某不知。」赵衍回道:「她来凤阳寻你,你倒来问我人在哪里,真是可笑。」 沈湛蹙眉。 赵衍的怒意也沉淀下来。 「什么她,你们在说谁?」赵治庭急的团团转,问道:「什么人不见了,派人去找就是了,何必动手!」 沈湛看着赵衍,赵衍也看着他,问道:「她不在内院,你没见过她?」 「你没有将人藏起来?」沈湛反问。 话落,两人一起松了手,沈湛转身就走,赵衍也是背道而行,才走了两三步,就有小厮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喊道:「查公公……」 查荣生呵斥道:「吵什么。」 「查……」小厮看清这边还有三位主子,忙行了礼,跪地道:「嫪……老五死了。」 沈湛和赵衍行走的步子皆是一顿,赵治庭也是惊了一跳,问道:「嫪五死了,谁杀的?」他说着话,目光就自然而然的投向沈湛,可一想现在嫪五正有用,沈湛不可能杀嫪五。 「刀抹的脖子。」小厮想到角门边血流了一地,心里还有些惧怕,「人还是温热的,没有死多久!」 「这可怎么办。」查荣生拍腿,道:「嫪五不能死啊。」 祖陵的人选刚定下来,明日就要正式动工了,这嫪五死了,一时间根本找不到第二个合适的人。 而且,最重要的是,嫪五是地头蛇,无论什么原因,他死在行宫里,这事儿…… 怕是那些愚民,跟着嫪五厮混的市井混混不会罢休。 「先将尸体抬进来。」沈湛停了步子,吩咐小厮,「将行宫四门封锁,任何人不得进出。」 赶过来的行宫守卫应了是,沈湛抬脚往小门去,赵治庭和赵衍对视一眼,皆随着沈湛往角门边而去。 「侯爷。」赵治庭跟上沈湛,低声道:「此事很蹊跷啊……嫪五怎么会被人杀了。」 沈湛一时哪有头绪,而且,苏婉如还没有下落,他摆了手,道:「去看了再说。」话落回头吩咐青柳,「你带着人去找她。」 青柳明白他的意思,立刻应是,带着人去找苏婉如。 沈湛去了角门,嫪五的尸体还依旧躺在角门外,这个门在巷子最里面,寻常门是关着的也没有人来往走动。 「行宫今日人多。」赵治庭蹲下来看了看嫪五的尸体,「一刀抹了脖子,看来是个老手。」 他说着起身,吩咐行宫内的侍卫,「通知凤阳知府,让他派人来将尸体带走。这件案子就交给他办,务必三日内,给我一个交代。」 「是!」侍卫应是,吩咐人将嫪五的尸体盖上,沈湛忽然拂开侍卫,上前去蹲在嫪五的尸体前,手就放在脖子上的刀口处。 切口不大,可见刀身不长,但却很深…… 是把锋利的匕首。 沈湛眯了眯眼睛,心头有什么一划而过,他起身走到赵衍面前,问道:「你和她一起看过舞狮后,她何时走的?」 「花鼓戏没有跳完,她说要去净房,走后就没有回来。」赵衍不傻,沈湛一问他也随即想到什么,「我以为你回来后,她不便再来,就带人来内院寻她!」 有的事就怕对峙,话一说就明白,可……若非出了这件事,他和沈湛不可能将话说到这个地步。 沈湛面上藏着怒,拂袖张瑶说话,忽然一阵喧譁声由远至近,随即无数人的吆喝声山唿海啸似的扑了过来,不等他们将嫪五的尸体收起来,就见数十人过来,掀了盖在尸体上的布…… 隔着小门,里里外外有那么一瞬间的寂静,外面的看着尸体呆住,里面的人看着外面的人若有所思。 「五爷!」忽然,有人大喊一声,噗通跪在地上,「五爷,是谁,谁杀了你!」 哗的一声! 无数人的嘈杂声铺天盖地的压了过来。 「五爷死了!」扑在尸体上的人喊道:「有人杀了我们五爷!」 又是一静,紧接着有人问道:「谁,谁杀了五爷!」 如果视线有声音,此刻定然是齐整的朝门内投了过来,沈湛,赵衍以及赵治庭一起沉了脸,查荣生摆手道:「不是我们杀的,我们正要报官,让官府来处理此事。定当给你们一个交代。」 「在凤阳城,没有人和我们五爷过不去,想杀五爷!不要以为你们是天潢贵胄我们就怕了你们,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们拿命来!」 查荣生后退了几步,嫪五是地头蛇,他们都很清楚,在整个凤阳他就像是个土皇帝,就算是定国公府也要让他三分。 嫪五上街,吃饭,喝茶,甚至是逛花楼,从没有人会收他的钱。 一来是因为他狠,得罪了他,他会不择手段的报復,二来,他养活了太多人,贩私盐,做丝绸,倒腾粮食,储备粮仓……凤阳半数人的买卖,都可能和嫪五有关。 他一死,许多人的生意没了着落,尤其是那些市井混混,连生计都断了。 「你们好大的胆子。」查荣生指着外面的人骂道:「你们可知道这里头三位主子是谁。小心圣上灭你们九族。」 什么九族,打战这么多年,他们一族都不全,「管你们天潢贵胄。谁给我们饭吃,谁就是我们的主子。你们杀了嫪五,我们就和你们没完。」 「兄弟们。」有人喊道:「将里头三个人拿下,他们不给我们一个解说法,我们和他们没完。」 话落,那些人就朝门口沖了进来。 查荣生拉着赵衍和赵治庭蹬蹬后退,喊着道:「快去,让凤阳知府带兵来,这些爆民,愚民要反!」 那些人根本不听查荣生的话,往里头沖。 沈湛冷哼一声,二话不说上前几步,抬脚,脚力如同长刀一般,踹在当前那人的胸口,那人受不住像是飞起来似的,撞的后面一连串的跌退。 「关门!」沈湛喝道:「谁敢进来,老子头一个将他剁成肉酱。」 外头一时乱了阵脚,几个侍卫乘机将门关上,插上门闩,稍息,有人开始拍门,大喊,有人开始朝里头丢石头。 「反了,反了。」查荣生急的团团转,「这些刁民反了,简直是愚不可及。」 穷山恶水出刁民!这些人颠沛流离几代人,肚子都填不饱,谁管是谁坐了皇帝。谁断了他的生路,他就能拿命拼。 查荣生心里很清楚,看着沈湛,问道:「侯爷,怎么办。」又道:「这些人少说也有几百号啊!」 凤阳没有卫所,圣上也没有来得及设卫所,若说士兵,大概只有衙门里养的几百人……这几百人还不知道管用不管用,毕竟他们也是本地人。 要用兵,最近也是最方便的就是去应天。 沈湛没说话,脸上变幻莫测,过了好一会儿他和查荣生道:「他们所求不过一碗饭,是嫪五给他们,还是别人根本没有分别。」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道理,沈湛深以为然,因为曾经他也是地头蛇。 但是,若真要动心思收拾这些人,也不是多难的事。 「就怕他们闹事。」赵治庭担忧的道:「他们情绪这么激动,想要把话说清楚,安抚住人,恐怕不容易。」 沈湛吩咐人守着门,便若有所思的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外面沸反盈天,火光漫天,甚至有人开始在围墙外堆稻草放火,浓烟滚滚,呛的他们连连咳嗽。 「派人引走我的人,是你安排的?」沈湛负手过来,问赵衍,赵衍颔首,道:「是我!」 明人不说暗话,赵衍本来就没有准备隐瞒。 也没有必要瞒着。 沈湛沉默了一刻,青柳带着随一和随二匆匆回来,三个人是冲进来的,一看就是打斗过的。 「爷,姑娘没有回客栈。姑娘这几天常去的地方也都找过了,没有人。」青柳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可苏婉如做的事没有连续性,她一时间想不出个所以然。 「有件事。」青柳回道:「姑娘不让我和您说,她一来凤阳就认识了嫪五。」她把苏婉如来的那天的情形细细说了一遍。 沈湛听着,脸色铁青! 他就说苏婉如怎么会这么反常的来凤阳找她,原来她根本就不是想他,而是来报復他的。 他想起当时和她提起的嫪五,她一直记在心里,这次来首先找的就是嫪五!她假模假样的装作来找他,却暗地里杀了嫪五,还跑去报信煽动这些蠢货。 这些人一听自己主子死了,根本不会多想,带着人就沖行宫来了,将他们围困在这里,而他们这几个所谓天潢贵胄,根本毫无办法。 毕竟打架是需要人手的,可笑的是,他们人手现在不够。 她就像个藏着爪子的小猫,一看到有机会,就立刻伸出爪子挠了他一把,可恶的是挠完了人就跑了。 沈湛扶着门框,手攥了拳头,「小白眼狼!爷掏心掏肺的对她好,她掉了头就反咬一口,还真是翻脸不认人。」 这边,赵衍亦是苦笑……她不知道苏婉如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是为了报復沈湛的欺辱。 但是很显然,他和沈湛都被她算计了。 而他,居然毫无防备的,想都没有想的,顺着她的思路做了她想要他做的事。 现在,他们被一群暴民困在了行宫里,或许不会丢命,可这事儿却很难处理。安抚住暴民,他们功过相抵,安抚不住,在圣上眼中就都成了他们的错。 尤其是,赵治庭还在这里,太子那边怕是要结仇了。 赵衍抚额,自嘲的笑了笑,又抬头看着沈湛,心情却又好了几分。 可见那小丫头对沈湛不但没感情,恐怕还恨的很。 从此事来看,他们二人在她心目中,地位相当。 赵衍苦笑,摇头。 「此事你们处理。」沈湛一刻都不想待在这里,他要将那只白眼狼找到,狠狠的收拾她一顿,他要问她,凭你一个人,你还能反了朝廷不成。 她再折腾,就是送死! 最重要的,她既然做了这些事,就肯定是不打算回头了。 她要逃,逃去哪里? 他居然一无所知,这让他感到惶恐不安,心里想像是着了火,比任何事都要着急。 「侯爷!」赵治庭一把拉住沈湛,「这种事只有你最有经验,你一走,我们怎么办。」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走沈湛的。 沈湛想拂开他,赵治庭一看他的神态,立刻就道:「湛叔!您一定要帮我。」 沈湛蹙眉看他,抬手拂开他,和随一随二道:「将行宫所有人召集过来。」又道:「去地库取出兵器,人手一把,无论老幼!」 他要迅速将这里的事处理,然后去找苏婉如。 她能逃到哪里去!以前他还以为她只是躲在锦绣坊保命,现在他可以肯定,这只小白眼狼根本的目标就是为了去京城,为了救苏季。 人不大,手段还真不少! 「倒要看看你能不能逃得出我的手心。」沈湛一拳砸在围墙上。 凤阳乱了一夜,而应天城外,天亮时分城门打开时,苏婉如一匹快马顺利进城…… ------题外话------ 这两天忙的头昏,我感觉自己站着都能睡觉,可怕的是后面还有三天也是这样,要疯了! 还有月票哈,月底了表忘记了,投给《公爵》,是助人为乐,也是互惠互助!么么哒。
073 离别 将马在马市卖了,她走在应天城的街道上,太阳初升可四周的凉意不见反增。 苏婉如将衣服拢了拢,在一个混沌摊子前顿足,想了想坐下来笑着和老闆娘道:「来碗混沌。」 「您稍等。」老闆娘四十几岁,摊子只有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一个七八岁,一个三四岁,馄饨很快上来,苏婉如看着小的那个,含笑道:「早上这么冷,他能在这里坐的住,真是乖。」 「没有办法。」老闆娘收拾着桌子,大的男孩帮她在一边洗碗,一双手冻的红通通的,粗糙不已,「他爹从军,去年在山东没了,留了两个孩子给我……幸好他们懂事,要不然我真是活不成了。」 「还是你养的好。」苏婉如笑着低头吃着混沌,因为地段有点偏僻,来吃的人并不是很多,老闆娘坐下来捶着腰,道:「姑娘还小吧,你一个人出来家里人放心吗。」 「我没家人。」苏婉如笑着道:「一个人想去哪里去哪里,想做什么做什么。」 老闆娘一愣,随即怅然的笑了笑,「看你脸色不大好,是出什么事了吧。姑娘,不管什么事,都会过去的,这日子不管好的坏的,都是跟流水似的,一晃眼就淌过去了。淌着淌着,把伤心的啊,高兴的啊都一起带走了,没事!」 「嗯。」苏婉如眼角微红,低头吃着混沌,眼泪滴落在碗里,她捧着碗遮住脸,西里唿噜将汤一併喝了,丢了十个铜板,「很好吃,下次我再来吃。」 「不用这么多,五个就够了。」老闆娘多的钱退给她,苏婉如笑着,「给两个孩子买糖吃。」 话落,她合着衣襟垂着头,匆匆走了。 「也是可怜的。」老闆娘抓着钱,看着苏婉如的背影,嘆了口气。 苏婉如走的很快,行色匆匆的往锦绣坊而去,她心里很闷,说不出来什么感觉,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丢了。 「苏绣长。」守门的婆子听到敲门声开了门,一看苏婉如煞白的脸,惊愕的道:「您……您怎么现在回来了,快进来,今天特别的冷。」 苏婉如确实很冷,骑了一夜的马手脚都冻的没有知觉了。 「谢谢妈妈。」苏婉如进了门,婆子随手关上,喊着道:「您等下。」说着,跑去茶房给她倒了杯茶,「先喝口热茶暖一暖,您这脸色很难看啊。」 「谢谢。」苏婉如站在门口捧着杯子喝了口热茶,并着方才的馄饨,她终于觉得舒服了一些,放了杯子道谢,她进了内院,径直往邱掌事那边去。 「阿瑾。」蔡妈妈正提着空的食盒准备去饭堂,看见她一脸的惊讶,「您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苏婉如朝她笑了笑,「姑姑在吗?」 「在。」蔡妈妈给她将院子门推开了一些,打量着她,「你没生病吧,要不要去给你请大夫。」 苏婉如摇了摇头,「不用。我就是有些累,歇一歇就好了。」 「那你快进去,我让丫头给你烧热水,你一会儿洗个澡睡一觉。」蔡妈妈笑着指了指饭堂的方向,「你等我一会儿,就在这里和掌事一起吃早饭。」 苏婉如应是进了院子,邱掌事已经站在门口了,看见她招了招手,问道:「夜里从凤阳赶回来的?」 「嗯。」苏婉如挽着邱掌事的胳膊,闷着不说话,邱掌事半抱着她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的道:「人回来了就好。有什么事还有姑姑在呢。」 两个人在罗汉床坐下来,苏婉如也没有说话,就盘腿坐着,陪着邱掌事吃了早饭。 「回去睡一觉。」见她不说,邱掌事也不多问,苏婉如的性子,她要是想说定然会直言不讳,她要是不说,即便你问了她也会敷衍的带过去,断不会松口。 「嗯。」苏婉如穿鞋下来,邱掌事抓了搭在屏风上的披风给她拢上,「你想进登月塔,要不,我们今天就去祭拜?」 苏婉如勐然抬头看着邱掌事,红了眼睛,道:「谢谢姑姑!」 「说什么傻话。」邱掌事拉着她出门,边走边道:「虽然我们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但是却相信你不会害锦绣坊。我们有难时,你帮我们,现在你有困难,我们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接触这么长时间,邱掌事隐约猜到苏婉如来锦绣坊目的和登月塔有关,可是到底她想做什么,她猜不到。 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和秘密,想说的自然会说,不想说的,强求不了。 「你先回去歇着。」邱掌事道:「我去安排一下,正午时分我们进登月塔。」 苏婉如点头应是,目送邱掌事去了前院,她拐了弯回了自己的院子,门关着,房间里一切如常,她倒在床上,看着帐顶发呆。 这次凤阳的事,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了这次机会,她很可能就再遇不到了。 杀嫪五,是她自保,原本她只是想出馊主意,可是嫪五想的多了点……这是她第一次真的用刀抹了别人的脖子,当时扶着门,整个人都软倒在地上,原来杀人的感觉一点都不好。 她用被子捂着头,脑子里还是嗡嗡响着…… 嫪五死了,凤阳势必会乱,乱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祖陵的建造会纷争不断,这件事她做的一点都不后悔,因为此事后所带来的好处会在遥远的燕京慢慢显现。 太子和宁王间的猜忌,皇长孙第一次办大事却出了这样的乱子,想都能想得到,京中会有多少人开始动心思。 一位身体羸弱的没有存在感的太子,如今又有一位能力很弱的皇长孙。 这是一种极大的暗示,其结果一定会像野草,在春风里肆意生长,悄无声息。 还有一点,这件事还会让赵之昂噁心。 噁心了他,她就高兴,比什么都高兴,若不是没有时间,她真想等大周的祖陵建成后去放一把火,这样就更有意思了。 让有的人自己先乱起来,只有乱了,她才有可能救出苏季,否则,她莫说拿到如月令只有三千龙卫,就是三万,凭她一个人,也救不出苏季。 「阿瑾。」门被敲响,刘三娘和焦振英在门外喊道:「你回来了?」 苏婉如揉了揉脸起身开了门,含笑道:「才回来,正准备换衣去洗澡。」她请两人进来,提壶去打热水,刘三娘拉住她,道:「坐着歇会儿,我们说几句话。」 「好!」苏婉如坐下来,刘三娘和焦振英对视一眼,她道:「你是不是要走?」 苏婉如垂了眼眸,拨弄着桌上的茶盅没有说话。 「若是不能说就算了。」刘三娘隔着桌子握住她的手,道:「无论去哪里,记得给我们捎个信。」 苏婉如抬头看着她们,点了点头,「好!」 「苏绣长,热水来了。」门外,两个婆子抬了热水来,苏婉如起身开了门,婆子将水桶放在中间,刘三娘和焦振英起身,笑道:「你歇着吧,我们去做事了。」 苏婉如点头,送她们出去关门仔细泡了个澡,本是很睏乏的,可却没有一点睡意。 她揉着额头,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 想了想她还是起身去了山水馆,一楼的绣娘见她过来,纷纷迎在了门口,巧红道:「她们说您回来了,我们还不想相信呢,没想到您真回来了。」 「事情办完了就回来了。」苏婉如捏了捏巧红的脸,笑着道:「我回来匆忙,忘记给你们带好吃的。我进来前刚让婆子帮我上街买零嘴了,每个人都有,就当我赎罪了。」 大家都高兴的哄闹了起来,有人笑着道:「买栗子没有,我们昨天还在说,今天谁休息就去买栗子回来吃呢。」 「有,肯定有!」苏婉如道:「若非银子不够,我恨不得将人家铺子一起搬回来。」 大家就都笑了起来。 苏婉如进了自己的房间,坐在绣架前,屏风才绣了个开头,缺的还很多,她刚拿起针线,蔡萱从楼上下来,推开门一把抱住她,嚷嚷道:「阿瑾,你对我太坏了,走和回来都不告诉我。」 「我走的急。」苏婉如拉着她坐下来,道:「就来得及和掌事她们说一声。这两天你可好,有没有认真做事?」 蔡萱点着头,「我认真做事了啊,手里的活一大堆,真的是急的嘴角都要起泡了。」又道:「明年三月圣上祭天,我怎么觉得所有的事情,都落在我们锦绣坊头上了,事情都做不完。」 「有事做才不觉得无聊。」苏婉如笑着道:「等你整日里坐在这里发呆的时候,你就会觉得还是忙起来比较好。」 蔡萱想想也是,人要是真无所事事,那得多无聊。 「好好跟着各位姐姐学习,不要整日里想着玩儿,想着混过去三几年,你就回去嫁人了。」苏婉如柔声道:「就算成亲了,你有个好手艺,将来也能补贴家用,教女儿学会了,她也多一条出路。」 蔡萱点着头,「我知道。」 「还有,发了例钱也不能都花了,存一些在身上,有个头疼脑热的,不至于误了病情。」苏婉如替她理了理头髮,「我那边还有一匹棉布,晚上你去我哪里取回去,等闲了给自己做身棉袄。」 「你不用了啊?」蔡萱一愣,蹙眉道:「我怎么觉得你在交代后事一样……」说完,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顿时呸呸了两声,道:「你到底怎么了,今天好奇怪啊。而且,脸色也不好看。」 「有些累。」苏婉如笑了笑,道:「记得我说的话。」若我还能活着,我一定回来看你们。 蔡萱红了眼睛,抱着苏婉如道:「阿瑾你对我太好了,谢谢!」 「你对我好,我才对你好的啊。」苏婉如也红了眼睛,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将自己的泪意压下去。 蔡萱点着头。 「苏绣长。」门外巧红敲门,回道:「掌事请我们都去登月塔。」 苏婉如拉着蔡萱的手一抖,蹭的一下站起来,回道:「知道了!」 「今天就要祭拜吗。」蔡萱显得又惊讶又激动,「你是不是也能跟着进去?听说登月塔里有许多前朝公主留下来的宝贝,连宫里都没有的。」 「嗯,掌事说龙袍的事我有功,让我和三娘一起随着她进去。」苏婉如拉着蔡萱往门口走,她步子有些快,显得迫不及待,蔡萱跟在后面笑着她,「如果是我,我也会激动的。」 三个馆的绣娘说说笑笑的往登月塔那边去,刘姑姑的伤还没好头,头上裹着纱布,人看上去瘦了很多没什么精神。 「听说她将一辈子的积蓄都送给朱公公了。」蔡萱低声道:「没有想道朱公公却……」还真是倒霉。 苏婉如不关心这个,如果不是王姑姑和窦娆从中作了梗,刘姑姑说不定就成了,现在锦绣坊的掌事就是她……她成了掌事也不会比王姑姑好多少,邱姑姑也好,山水馆也好,势必要有动盪。 一场争斗总有人会赢,站在她的角度,她当然希望赢的人是邱姑姑。 众人在登月塔前站定,苏婉如穿过人群去了前面,就看到一直紧闭着的登月塔院门已然打开,里面的院子很大,绕着塔建成了一个圆形,正对着院门的是登月塔的入门,邱姑姑稍后要带着她们进第九层,九层上供着嫘祖的像,进去上了香摆了祭品,祭祀的事就成了。 而她,正要去的是第八层,母后说,那只锦盒在第八层的一个箱笼里……她细细回忆着母后说的话,看着邱掌事带着几个婆子在门口摆了香案…… 「阿瑾。」蔡萱拉了拉苏宛如,一行人在门口跪了下来,邱掌事捧着锦绣坊的组祖训念着,一盏茶后,众人又行叩拜,礼毕,邱掌事才转头和众人道:「我在锦绣坊半生,如今有幸接任了掌事之位,今日我入塔祭拜嫘祖,此后,我邱氏定当竭心尽力为锦绣坊效力,不敢说发扬光大,但定会恪守己任,守住祖宗的基业,还望祖宗保佑,嫘祖保佑!」 邱掌事话落,朝大家行了礼,众人回礼,她便看了一眼刘三娘,又朝苏婉如招了招手,道:「去岁段掌事在时就决定让三娘随她入塔,此乃段掌事的意愿,不能更改。而苏瑾,有的事不说透可大家心中都有数,她与锦绣坊有恩,是天大的功劳,所以我决定,今天入塔由她们二人相陪!」 众人自然不会异议,皆是羡慕的看着苏婉如。 苏婉如上前站在刘三娘身后,邱掌事当先入了院子,刘三娘随后,苏婉如脚步却是顿了顿,站在门口抬头朝似乎入了云端的登月塔顶看去。 「母后……」她静静看着,「我进来了,进了登月塔了。」 她眼眶微红,说不出的心酸。 如果能选,她希望永远都不用来这里,不用站在人前,一直在家人的羽翼下浑浑噩噩的过日子…… 可是,她来了,怪不得谁,在一场战争中,他们是输的一方。 输掉了家国,输掉了性命,输掉了一切! 「阿瑾。」刘三娘牵了她的手,朝她笑笑,「走吧。」 苏婉如抿着唇点了点头,道:「好!」两个人并肩上了台阶,一股冷风扑面而来,混杂着淡淡的檀香味,让人心神一清,她清醒过来脚已经迈进了塔内。 正塔内没什么装饰,对着门的是供案,右侧是往上的楼梯,很窄且陡,只能允一人走动,两个婆子估摸着五六十岁的样子,但腰背笔挺精神奕奕,她们沉默的站在两边,朝邱掌事颔首,并没有多余的话。 「小心些。」邱掌事回头对两人道:「楼梯很陡,你们走动时慢点,不用急。」 两人点头,苏婉如松开刘三娘的手走在后面。 楼梯两面是刷的红漆的木头,墙上挂着琉璃的灯盏,盏内存着香油,每两盏灯的间隔中间,还有一些粉白的印迹,应该是曾经挂着书画的地方,后来摘了,就留下来这样的印迹。 「姑姑以前来过吗。」刘三娘回头看了一眼苏婉如,见她很紧张的样子,就找了话说,邱掌事回道:「当年段掌事接任时,我和王姑姑还有刘姑姑一起进来过,不过没有上塔顶,只在一层等她。」 说着话她们上了二层,二层四面往外扩,中间是个大厅,厅里也没有摆设,但是打扫的很干净,四周未染一丝灰尘。 她们绕了一圈接着上了楼梯,三层和四层也是空的,守着两个婆子,等上了五层,和下面的大厅一样的构造,但却摆了桌椅,中间的供案上还供了花瓢和挂着一副前朝一位名叫徐有生的山水画。 六层东西又多了一些,存了一些木制的箱子,供案上摆着一副插屏,两侧各有一副八扇的屏风,绣的也是花鸟,绣技极好,双面绣图案不同,却皆是栩栩如生。 苏婉如手心冒汗,扶着楼梯上了七层,上面东西又多了一些,开了一半间窗户,四面墙摆着四个衣架,架子上挂着四间半旧的云锦广袖的宫装,邱掌事指着其中的一件,道:「这是我师父的绣品,听说当时是给那位公主绣的,还没来得及穿,公主就……但衣服却保留在这里。」 「这针法……」刘三娘忍不住上前去看,「和我们寻常的不一样,很特别。」 邱掌事颔首,道:「这针法不外传,就连我也没有学到。」她似乎想摸一摸,可手伸出去却又收了回来,怅然的笑了笑,「你们累不累,要不在这里歇会儿脚?」 刘三娘就回头看着苏婉如,她从进塔后就没有开口说话。 「不累!」苏婉如摇头,「我们上去吧。」 邱掌事看着她笑了笑,道:「那就走吧。」三个人又上了一层,苏婉如撑着墙,心在嗓子眼跳,母后临终前说的话,一句一句仔仔细细的跳出来,拐了个弯她们上了八层。 八层挂着许多的画,但是每幅画都泡了药水做了处理,落款都用裱纸挡住,看不到具体是谁的作品。 每幅画下,摆着一个箱笼,苏婉如脚步发颤的在一副临摹的竹石图面前停了下来,刘三娘和邱掌事对视一眼,邱掌事道:「这副好像是前朝的哪位画师临摹的,到真的很像。」 「是啊。」苏婉如笑着,看着的那幅画热泪盈眶,因为这副画她见过一模一样的,就挂在母后的书房里,是她父皇临摹的。 父皇擅画,尤其喜临摹郑先生的竹子,惟妙惟肖,难分真假。 「你……」邱掌事忽然想到什么,「阿瑾,你不会是……」想来登月塔里取这副画吧? 难道是她的哪位故人所作?应该不会,挂在这里的画即便是临摹的,那临摹者也一定身份显赫,苏瑾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 邱掌事不解。 「姑姑。」苏婉如回头看着两个人,她怕一会儿楼下的婆子会上来,「我能不能在这里待一会儿,就一会儿,我就上去找你们。」 邱掌事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点头,道:「那我和三娘先上去。」 苏婉如目露感激,看着两人上了楼梯,停在楼上后,她才迫不及待的蹲下来,看着画下的箱笼。 箱子是锁着的,她翻了荷包迅速在夹层里拿出一把钥匙,开着锁。 她的手在手,不停的抖着,费了好大的功夫,只听到咔哒一声,锁头跳出来,她激动的开了箱子。 箱子里摆着也是一卷卷的画,她拨弄着,在角落里放着一个朱红色的锦盒,她拿起来开了锦盒,盒子里赫然摆着一枚鸡血石印章,印章的底下刻着两个字。 如月! 「母后!」苏婉如哽咽着,控制不住泪流满面,她跪在箱笼边,只觉得心疼如绞。 从国灭家亡,到如今,她一直觉得不真实,像是在梦里,有时候她常会去想,等有一天梦醒了,她在乎的想念的人都还在,她还是在后宋皇宫里无法无天,被父母兄长疼宠着的公主。 直到此刻,捧着这个小小的印章,她才明白,这场梦不会醒,她所有在乎的人,都没有了。 只有她和苏季两个人活着,朝不保夕的活着。 「二哥!」苏婉如抹着眼泪,慌着手将如月令揣在荷包里,「你等我,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救你出来!」 她摸了摸里面的画,咬着唇将箱笼合上锁好,药匙重新放回去,才理了理衣服,收拾了一下自己,深吸了口气,抬脚上楼。 邱掌事和刘三娘已经摆好了香案,听到脚步声她们朝楼梯这边看来,苏婉如朝她们笑笑。 看得出来苏婉如哭了,可两人没有多问。 九楼是塔顶,挂着七八福嫘祖各式各样的画,正中摆着香案,苏婉如推开了一丝窗户,风从外面吹进来,而远处应天城的全景飘然入目。 「要是入夜肯定更好看。」刘三娘站在她后面,柔声道:「你猜,那边是哪里?」 苏婉如歪头看了看,猜不到,刘三娘在她耳边道:「我家曾经就住在那边,从锦绣坊走过去,一炷香的时间。」 苏婉如一怔,刘三娘已经摇了摇头,道:「不过现在不是了,我也好多年没有去过那边。肯定大变了模样。」 「会如愿的。」苏婉如看着她,「我们都会如愿的。」 刘三娘点了点头。 「都过来上香磕头。」邱掌事递了香给她们,两人上香磕头,三个人盘腿坐在地上,等一炷香烧完…… 邱姑姑看着苏婉如,摸了摸她的头,没有说话。 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各自想着心事。 一炷香烧完,倒了香炉清了火烛,她们才慢慢往下走,下楼时刘三娘也看了一眼那副画,目露深思。 塔下,坊里的绣娘们依旧立等着,她们三人出去,大家才散。 周槐娟和蔡萱围着苏婉如,问道:「里面是什么样子的,听说许多宝贝,是真的吗?」 「没看到宝贝。」苏婉如回道:「虽也是珍贵的,却不至于是稀世珍宝。」 两个人显得有些失望,嘻嘻哈哈的往回走。 苏婉如走了几步停下来,回头去看登月塔,两个婆子默不作声的出现在门口,面无表情的将门关上。 她很好奇,这八个人一直守在这里,若有一日她们相继去世了呢。 登月塔怎么办? 她没有去山水馆,迫不及待的回了院子,将门关上,她拿出如月令沾了印泥在纸上落印,两个娟秀的字清清楚楚的拓在纸上。 如月! 是父皇刻的,他闲暇时便喜欢刻印章。 她用布细细包好,贴身放着,想了想又将「苏瑾」的那块印章一起收好,在桌前坐了一刻,起身将箱子从床底拖出来,开了箱子她顿时愣住。 里面丢了十来张纸,有的皱巴巴的被她揪成了一团又铺平,有的则是看完后随手丢在里面。 都是沈湛那几日去扬州后,隔天给她来的信。 特别简单的信,内容单一的很。 她一张一张拿出来丢在床上,又将随一从行宫里偷拿出来的赵衍誊抄的书拿出来,想了想用布包好摆在了床头。 除了这些,就只有几件衣服,她迅速打包整顿好,将箱笼推进去,想了想拿了铜盆和火摺子出来,看着床上的那叠信发呆…… 「阿瑾,阿瑾。」蔡萱在门外喊道:「你让妈妈买的零嘴买回来了,快去看哪,好多好吃的呢。」 苏婉如一怔,将所有的信叠好塞进自己的包袱里,又将包袱放回箱子里,从床尾拿出要给蔡萱的布料,开了门,道:「我正要去找你,你进来我有话和你说。」 「哦。」蔡萱进门,苏婉如指着床上的布和包着的书,「这布你留着,书的话……你一个月后帮我拿去当铺里当了,当三年的,随便掌柜给你多少银子,只要他肯收就行。当票你帮我保管着或者随手丢了也可以。」 她没有地方存,丢了又不安全。 「好!」蔡萱不疑有他,「不过你为什么非要一个月后呢,我明天就能帮你当了。」 苏婉如没解释,「你听我的,一定要一个月后。」又交代了几句,拉着她出门,「我们去前面看买了什么零嘴。」又道:「一楼和二楼都送点去,还有青红姐姐那边也送些去才好。」 两个人说着话,去了山水馆。 江阴侯府中,韩正英正在听婆子说话,「奴婢亲眼见她回来的,大清早的,像是奔波了一夜,脸色特别的难看。」 她们看到苏婉如去了镇南侯府,却不敢跟她和青柳的马车,所以并不知道苏婉如具体和青柳一起去了哪里。 「进去后,她中午就跟着邱掌事一起进了登月塔,待了一个时辰才出来。现在正让人买了零嘴回来。奴婢瞧见买了不少,两个婆子抬着回来的。」 「妈妈。」韩正英若有所思,「你说,她会不会也去中都了?」 婆子听着一愣,喃喃的道:「不会吧……她一个女子,就这么出远门去找男人?」 「对方是镇南侯,这也说不准的。自然要盯的紧一点,就算做妾也是抬了她身份了。」婆子讥讽,又想到什么,「如果她真去中都的话,咱们世子应该会知道吧,要不,您问问世子?」 「不用问他。」韩正英几乎可以肯定,「镇南侯到底在乎不在乎她呢,若是在乎,为何她和青柳去,却是一个人连夜回来,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韩正英胡思乱想的,就见家中的管事匆匆进了来,边走边喊道:「大小姐,凤阳那边传来消息,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韩正英顿时站了起来,急迫的问道:「你快说。」 管事极快的将那边的事情说了一遍:「……昨晚就动了刀子,杀了几个人,抓了几个人,今天就平息了不少。看样子,镇南侯是打算重新立个领头人出来,压制那些暴民。」 杀了是不可能的,对付这些人,要不然就打的他们心服口服,要不然,就从内部控制他们,抓住她们的命门。 这些人的命门,当然就是今天的一口饭,和明天的那口饭。 「我哥呢,我哥怎么样。」韩正英听着就觉得不简单,心头砰砰的跳,「到底什么人杀了那个嫪五,抓到了没有,让侯爷将这个人交出去不就行了。」 「还不清楚。不过世子爷没事,事发时他正替皇长孙出去办事去了管镇没有在,要不然……」管事说着,一阵后怕的样子,「不过也不用怕,那边有侯爷在,还有王爷,不会有事的。」 韩正英来回的走,又停下来看着管事,「要不,我们去找应天知府,让他们派人去支援?」 「应天知府今天一早就派人去了,这会儿肯定已经到了。」管事道:「大小姐不用担心,说不定咱们世子爷还能因祸得福呢。」 韩正英一愣,随即想到,现在皇长孙也好,镇南侯也好,都因为无人可用而被一帮刁民围困,而如果当时在外面的韩江毅能适当的做些什么,比如,找人来救他们,或者压制住暴民的话,那无论是侯爷还是谁,一定会记着他的功劳,帮助她们。 「你说的对。」韩正英点着头,眼中露出神采和期待来,「我哥他最聪明了,一定能窥到机会,想处办法的。」 管事点头应是,又说了几句起身告辞,刚走到侧门准备出去再打听打听,忽然一匹快马在门口停下来,马背上滑下来个面生的男子,冲着他就喊道:「我是管镇镖局的镖师,有你们大小姐的一封信。」 「我是府中的管事,信你交给我。」管事上前,镖师拿信和契约出来,让他盖了私章交了信就走了。 管事看了看,又极快的转身回了内院。 韩正英接了信拆开,字迹她很熟悉,因为是韩江毅亲笔写的。 她看着,面上顿时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来,喃喃的道:「……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哥哥说,他怀疑杀嫪五的人就是苏瑾,而因为这件事,侯爷非常的生气,若非事情还没有解决,他此刻定然已经回来了。 「怎么会。」韩正英不相信,「她一个女人,怎么可能办得到。而且,嫁给沈湛她不该高兴吗,为什么要和他作对?」 可心里有隐隐觉得,只有这样才解释的通,为什么苏婉如天亮后一个人回来。 韩正英想不通,只觉得这一切都透着蹊跷。 「大小姐,世子爷说了什么?」管事见韩正英这副表情,满脸的担忧,韩正英收了信,韩江毅让她派人看着苏瑾,可这事她不想告诉管事,便道:「没事,你忙你的去吧。」 管事应是而去,韩正英一个人坐了一刻,忽然起身喊了自己贴心的乳娘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乳娘点头,回道:「大小姐放心,此事一定能办妥妥噹噹。」 「嗯。」韩正英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不能让我祖母和哥哥知道。等事成,司三葆求来的那道懿旨,就会成为一张废旨。」 乳娘高兴的点头,豁出命的样子,「奴婢亲自去。」 说着就带人出了门去。 天色渐暗,苏婉如将绣架整理好,把底稿又描了一遍,附写了几条注意事项,就摆在绣架的旁边,她才关好门出来。 站在山水馆的院子里,她细细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回了房中。 没什么要带的东西,只有一个包袱装了几件衣服,她想了想将里面的信取出来贴身放好,包袱则重新丢回箱子里,转身开门出去,踏着夜色去了角门。 她要先去扬州,在扬州和杜舟汇合,然后再决定是走陆路还是水路去山东。 杜舟说,龙卫在山东。 不管在不在,她都是要去京城的,先转道山东并不耽误时间。 手搭在门上她停下来回头看着锦绣坊,深吸了口气,转身欲走,忽然身后有人喊她,「苏瑾。」 她一愣回过头去,就看到刘三娘和焦振英走了过来,她眼睛一红撇过头去迅速擦了眼泪,冲着两人笑笑,道:「怎么了?」 「这个给你。」刘三娘递了一个荷包给她,「姑姑给你的银子。还有一些是我和振英的,你留着……路上花用。」 苏婉如不要,「我用不着什么银子,上次姑姑给我的银子我还没有用完。」苏婉如推回去,看着她们道:「替我向姑姑说声对不起。你们也……保重。」 说什么都是枉然,她不想徒增伤感。将来若是别人知道她的身份,她是偷偷逃走的,而非大张旗鼓的离开,对于她们来说是好事。 苏婉如看了她们一眼,头也不回的开了门,迅速跑了出去。 刘三娘和焦振英站在门口,看着她单薄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口…… 「她一个姑娘家,不管做什么,都太不容易了。」焦振英嘆了口气,「三娘,你说我们还会再见吗。」 刘三娘点头,道:「她这样的性子,不达成心愿,不会轻易的死!」和她一样,撑着活着,就为了那口气,一日不达成心愿,一日她就不会安心去死! 苏婉如抹了眼泪,穿过了两条巷子后,脚步就放慢了下来,因为就在隔着不远处,有脚步声窸窸窣窣的朝这边跑来。 她停下来,没有再动,而是看着脚步声渐近的方向。 眨眼功夫,七八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拐了个弯出现在她眼前,黑漆漆的并没有灯火,几个人看到苏婉如惊了一下,随即其中一人当机立断的喊道:「抓住她!」 ------题外话------ 端午安康!
074 回赠 「告诉你们大小姐,抓我对她没有半点好处,她非但邀功不成,还会赔进去身家性命。」苏宛如靠在墙上,看着领头的婆子,「你是她乳娘,想必是有见识,你来仔细想想。」 乳娘听着一怔,冷笑着道:「你这个小丫头素来牙尖嘴利,今日说什么我都不会听你的蛊惑。你还是好好想想,是主动跟我们走,还是被我们打晕了拖着走。」 「太笨了。」苏婉如摆了摆手,指着婆子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不要后悔。」 她话落,转身便走,乳娘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喊道:「抓住她。」 苏婉如的腿脚是灵活的,跑起来极快,尤其是跟这些个没有武艺的婆子相比,莫说一起跑,她就是让她们几息的功夫,她们也跑不过她。 一行人并不掩饰什么,穿过拥挤的人群,苏婉如在前,婆子们在后,引得路人纷纷追看,以为是哪个府里的丫头跑了,管事妈妈们正带着人追。 出城后,一辆马车停在路边,黑布的顶,驾车的老汉正在抽旱菸,忽然就听到后面有人喊道:「老伯,走!」 老汉一回头就看到早上在马市半卖半送给她马的丫头。 「上来。」他将菸袋一丢,苏婉如已经跳上了车辕,「往码头,快走!」 鞭子一甩,马车就蹿了出去,乳娘等人在门口气喘吁吁,一看苏婉如上了马车,顿时招来停在门口等客的马车,一行人出了门,往城外而去。 「小丫头。」老汉回头看看,笑着道:「不用怕,我今儿用的就是你卖给我的马,比他们那些老马跑的快多了。」 苏婉如松了口气,笑着道:「谢谢老伯。」她拿了半吊钱出来放在老伯手里,又将身上的一个包袱给老汉,「一会儿我会下车,您不要停也不要回头,径直往前走,两里路外有个亭子,您将我包袱挖坑埋在亭子的东面,上面摆两个石头做暗号。里面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确是我娘留给我的,我不能丢了。」 「成!」老汉抓了包袱塞在怀里,「小丫头放心,这事一定给你办妥当了。」 这位老汉,是她早上在马市相中的,为人老实实在,他看中了她的马,她要送给他,他却不肯硬是将身上所有的银子给了她,还说要打借条,等将来他拉客挣钱了,再还给她。 她没有要借条,只说今晚让他在城门口等她,送她去码头,这趟事做完,他们的帐就结清了。 老汉果然没有食言,在这里等她。 如果他没来,她会再回城,找个地方藏一夜,明天再走。 不过,现在事情并没有歪,韩正英的出现也不算多意外,因为以韩正英的思路,一旦她知道凤阳的事,就定然会做这样的反应,抓住她和沈湛邀功。 沈湛对她另眼想看,娶她,自然是好,就算不娶退一步毁了她们现在的两桩婚事也很不错。 韩正英的算盘打的还是很精细的。 可惜,她不是傻子,坐以待毙的任由她牵着鼻子走。 车走的很快,后面两辆车也紧追不捨,子时左右她看到了江面,没有月光水面黑漆漆的,像是一个无底洞,苏婉如和老汉道:「老伯,东西埋好后您就回去,不要逗留。」 老汉不傻,点头回道:「好!」又交代道:「小丫头,你自己小心一些。好死不如赖活着!」 「我不会死。」苏婉如朝老汉笑了笑,待马车略停她就跳下了去,头也没有回的朝江边跑,老汉的马车再次跑了起来…… 紧追的婆子也停了下来,纷纷跳下马车,乳娘喊道「这次千万不能大意,也不要和她废话。」 苏婉如太精了,她们的脑子动的没有她快,但是在人数上,她们还占着优势。 无论如何,今晚一定要将人抓到,大小姐说了,成败就在此一举。 半夜,江边的风很大,苏婉如在岸边停下来,是个修的略高的坝,坝下就是江水,虽不湍急但河水很深,她回头看着几个婆子,轻笑,「妈妈还真是不死心,就这么想抓我回去吗?」 乳娘带着人逼近,道:「你无路可走了,跟我们回去,你还有能有一条活路,否则,就凭你做的事,你认为你还能活?」 「我死不了,你们大小姐死了,我都会好好活着。」苏婉如理了理衣服,含笑道:「方才我说让你仔细想想,为什么不能抓我回去,你不想,现在我看有空闲,不如我来告诉你吧。」 乳娘蹙眉,朝苏婉如一步一步的逼近。 「凤阳的事,是你们世子爷写信回来告诉你们的吧?」苏婉如轻笑,道:「我猜,他信中一定是交代你们大小姐,派人盯着我。而你们大小姐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抓住我送去给镇南侯,一定能得到好处,是不是这样。」 乳娘心头大骇,因为苏婉如说的是对的。 「你没有想过,聪明如你们世子爷,为什么不让你们抓我,反而只是盯着呢。」苏婉如扬眉,乳娘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苏婉如掩面而笑,露出两只杏眼,圆熘熘的透着狡黠和戏嚯,「因为他知道,抓了我对你们不但没有好处,反而会适得其反引来大祸。」又道:「你们想想,镇南侯的事你们凭什么插手,他是杀还是抓我,用得着你们外人来插手吗。何况,就算要抓我,以他的作风,也一定不会想要借别人的手,你们这么做,可不是在邀功,而是在他打的脸。让世人知道,他被一个小小的绣娘耍了一道,堂堂镇南侯,该多没面子。」 乳娘大惊失色,这一点她没有想到,她们大小姐肯定也忽略了。 她往后退了一步,开始犹豫起来,这个小丫头说的一点都没有错,世子爷说让她们盯着,并没有交代抓住她,要不然,世子爷在信中一定会交代清楚的。 不让她们这么做,一定有不能这么做的理由。 乳娘懊悔不已,她们应该再考虑清楚的,她又后退了一步,心里开始打退堂鼓。 「后悔了吧。」苏婉如捂着脸笑着道:「不过现在已经迟了哦。回去告诉你们大小姐,我今儿送她一盘小菜,让她尝一尝其中的苦,等他日我再送大菜来,等着!」 「你……你要做什么。」乳娘惊骇不已,似乎猜到了对面的小丫头想要做什么,「你……你不要乱来。」 苏婉如收了笑,冷冷的道:「多谢各位妈妈送我一程,现在我也送你们一程!」说着,她纵身一跃,人瞬间跳入江水中,乳娘啊的一声惊叫,跑了过去,黑漆漆的水面上,没有苏婉如的影子。 「苏绣娘!」乳娘站在上面喊,她没有打算杀人,沈湛没回来,人却死了,这事要怎么解释交代呢。 沈湛一定会以为是她们逼死苏婉如的。 不管多讨厌和恨这位绣娘,沈湛也不会喜欢,别人插手他的事。 「这个小丫头真够狠的。」其他人站在岸边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唏嘘的道:「就这么跳下去了,哪有命活!」 乳娘清醒了过来,怒道:「沿着江面找,一定要将人找到!」这个小丫头这么精明,她一定会枭水,一定要有把握自己死不了,否则她不可能跳江里去的。 她要将人找出来。 乳娘带着人,半夜里沿着江边往下游而去,火摺子烧了一个又一个,可江面上除了来往的船只,就只有流水声,平静的透着阴森。 「怎么办!」乳娘心里完全没了底,「人没了,要怎么和大小姐解释,镇南侯回来,会是什么反应!」 「快回去,让大小姐再派人来找。她一定还在水里。」乳娘说着,分派着人,「你们两个坐车,拿着名帖喊城门,你们跟我接着找。」 众人应是,分头行动。 韩正英并未睡,在韩老夫人院子里抄经文,一灯如豆她垂眸静静写着,忽然,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她手一抖,一滴墨落在纸上,她顿时凝眉将纸揉搓丢在地上,丫鬟蹲在地上捡起来,丢在一边已经装满废纸的篓子里。 「去看看,是不是乳娘回来了。」韩正英收了笔,丫鬟应是开门,两个婆子已经跑了上来,「大小姐歇了没有,奴婢有事要回大小姐。」 丫鬟知道这两个婆子是跟着乳娘一起出去办事的,颔首道:「进来吧。」 婆子进来,将今晚的事情前后细细叙述了一遍,韩正英听到最后,问道:「……她跳江了?」 「是!我们沿岸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说不定被水沖走了。那边水流虽不湍急,可到底是江,不识水性的人下去,定然是上不来的。」 婆子说完,韩正英起身对丫鬟道:「将我斗篷拿来。」她说着,往门口走,边走边和贴身的丫鬟道:「你留在家里,早上如果祖母醒过来,你就告诉她,我去江宁侯府找杜小姐了,要晚点回来。」 小丫鬟应是,韩正英披着斗篷踏着晨曦出了门。 城门已开,她们出了城门到江边时天色已经大亮,乳娘脸色苍白的坐在岸边抄着冰凉的水洗了把脸,回头看马车过来,就迎了过去,「大小姐。」 「人在哪里跳的?」韩正英站在江边,河水比起夏天时不算很深,这一段水流舒缓,如果苏婉如会枭水,那么就肯定死不了。 乳娘指着三四里开外的地方,「在那边,那边有个石头搭的堤坝,位置要矮点,她就从那边跳下去的。」她现在想想,那个小丫头选择这里下车,定然是想好了的,因为整个应天沿江的岸边,只有这里地势略高点,水从上流来到这里就舒缓了下来,而再往上三四里,和相隔四五里的下游,水流都比这里要急。 「接着找。她跑不远。」韩正英摸了摸水温,「这么凉,她就算不被淹死,也要冻死在里面。」 乳娘应是,一行人沿着江依旧往下游去好,韩正英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日头渐渐升起,一直到中午时分,都没有任何的消息…… 而此刻锦绣坊门口,青柳拿着苏婉如留在房里的箱笼,脸色极其的难看,她出去站将箱子放在马车上,和车里的人道:「爷,人是昨晚走的,锦绣坊里没有人知道她走,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沈湛脸色铁青,两夜未睡,此刻他双眸血红,握着拳头,声音低沉透着杀意,「我去城外,你和闵望带人在城内搜查。她牵了一匹马,定然不会带去锦绣坊,你去马市盘问,看看昨天有没有一位貌美的姑娘来卖马。」 青柳应是而去,和闵望两人直奔马市。 昨天苏婉如来的早,当时市场内人不算很多,青柳找了个摊子就问到了,对方道:「……一早是有位生的很好看的姑娘来卖马,她还半卖半送的将马出手了。那可是一匹好马,她就卖了五两银子,可让西门那个张老头赚到了。」 老张头本来是打算买骡子的,却不成想五两银子买了匹好马,就算不自己养,转手一卖,赚的银子都够他买几十头的骡子了。 「西门?」青柳拿了半吊钱给那人,「他具体住在哪里,你能不能带我们过去。」 那人一看到银子,立刻喊了小厮过来吩咐了几句,亲自带着青柳去了西门 老张头到天亮才进城,到家后刚打了个盹儿补觉,就有人找上门来了,他被家里的老婆子拉起来,就看到青柳和闵望站在院子里。 「院子里栓的马,是你昨天买的?」马是行宫的,行宫的马寻常外面难找,青柳一眼就认出来了。 老张头点着头,道:「是昨天早上在马市,苏姑娘五两银子卖给我的。」苏婉如交代过他,除了藏包袱的事,其他都不用瞒着,有什么说什么,这样才能自保。 他就实打实的说。 「然后呢?」青柳看到那匹马精神不大好,而老张头的精神也显得有些萎靡,显然昨晚是都没有休息。 老张头看着两个人,回道:「我嫌价格给的太低,可我家里就只有这么多钱的积蓄,我本不想买的,可苏姑娘非要给我,说五两银子就够了。」 「我要打欠条,苏姑娘就说让我昨晚出城,在城门口等她,送她去一趟码头,跑一趟她就将这笔帐清了,我就去了。」 他将所有的事,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青柳和闵望对视一眼,闵望眯着眼睛问道:「……你说有人追她,她在江边停下来,然后你就走了?」 「是的。老张头说着,顿时紧张起来,「好几个婆子追着她,你们是她朋友吗,如果是朋友的话那快去救她,她一个文弱的小丫头,哪是这些个婆子的对手。」 闵望道:「她可说了,追她的人是谁?还有,你后来为什么不回去?」 「苏姑娘让我不要回去,说会牵连我。」老张头道:「她还说让我在城里绕几圈再回家,不要坏人的盯上。」说着,又戒备起来,「难道你们就是追她的人……」 「老婆子快去报官。」老张头说着,就跑去墙角拿扫把,等他拿了扫把要回头时,院子里除了他们老夫妻,已经没有人了。 闵望和青柳骑马出城,路上,闵望猜测道:「你说,姑娘她现在是……」被人抓住了,还是死了? 两样他都不敢想,要是沈湛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 「不知道。」青柳垂着头想着,又沉默了下来,道:「我总觉得,姑娘不是那种被人逼着就会就范的人。」 闵望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先去找爷。」两人拍马飞快的往前而去,等找到江边时,就看到沈湛负手立在岸边的亭子里,风拂面带着水气,他头脸上落着水珠,听闻脚步就转头过来,问道:「有消息了?」 「爷,您……」他们是想问,沈湛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他已经知道了? 沈湛负手没说话,闵望顿时改口,将查到的事说了一遍,沈湛越听脸色越难看,大步出了亭子,翻身上马,朝苏婉如跳江的地方而去,下马他站在江边,问道:「是这里?」 闵望颔首,道:「他说离亭子两里的下游,在石坝上,这里只有这里砌着石头。」 沈湛颔首,忽然拂开衣袍纵身一跳,青柳吓了一跳,喊道:「爷……」她跑过去,闵望嘴角抽了抽,拉住了青柳,道:「爷会枭水,他这样只是想试一试,姑娘昨晚跳水后,会不会被水沖走,又会朝哪边沖。」 「那……那怎么办。」青柳蹙眉道:「难道爷要一直这么漂着?」 闵望哪里能猜到沈湛的心思,只得道:「我们在岸上等着。」 沈湛从水面露出来,被水流带着往下走,水力不大,他稍微用点力就行,只是,水很深,他的脚也踩不到底。 最重要的,这水很冷,他不觉得,但是娇气的苏婉如一定会受不了。 他不再动,任由水带着他往下去,浮在水面上。 漂着,他观察着四周,除了他没有别人,岸上闵望牵着马跟着,飘了足足一里多的路。 韩正英中午没有吃饭,她哪里有心思吃。苏婉如的话像是一根刺,扎在她心里,她觉得非常的膈应,想要将她找到,告诉她,就算她不拿着她去和沈湛邀功,她现在也有办法,让沈湛帮他们家化解此次赐婚的危机。 「大小姐,那边有人飘过来了。」岸边的婆子,老远指着江面飘着的人,韩正英心头一跳,忙掀了帘子踏着脚凳下车,果然看到水面上飘着一个黑色的东西,看样子确实像个人。 「是人。」婆子显得很兴奋,根本不去想,苏婉如如果真飘下来,为什么到现在才在这里,「奴婢会枭水,奴婢去将人拉过来。」 韩正英刚要点头,就看到闵望和青柳并肩牵着三匹马出现在视线里,她顿时瞪大了眼睛,转身就朝马车那边走,边走边道:「别找了,我们回去。」 青柳和闵望同时出现在这里,还牵着三匹马,那么,很有可能沈湛回来了,甚至他就在附近。 她不能在这里和沈湛再次相遇。 她走的极快,几个婆子面面相觑,但也跟着她要走,马车刚要动,就被闵望拦住,道:「车里,可是江阴侯府的大小姐?」 「你们是谁?」乳娘装腔作势,不想露了怯让人看出端倪来,「我们大小姐来这里游逛,你们拦住车是什么意思!」 闵望没有说话,依旧拦在车前面。 「青柳姑娘。」车帘掀开一角,韩正英含笑露了面,看着青柳,「好巧,我来此处散心,你怎么在这里,可是有事?」 青柳扫了她一眼,冷冷的道:「我来找我们姑娘,不知道韩小姐可见到我们姑娘了。」 「你们姑娘是?」韩正英扬眉,显得很惊讶的样子,「我来待了约莫半个时辰,没瞧见别人。」 青柳嘴角扯了扯,望江边看去。 韩正英一愣,也朝江面看去,随即瞪大了眼睛,就看到方才江面上飘着的「尸体」,这会儿忽然动了起来,速度极快转眼到了跟前。 是个男人,浑身湿漉漉的,头髮黏在脸上,稜角分明的面容让人不寒而慄,一件长袍贴在身上,将他极好的身形映衬出来,他大步朝这边而来,本应该狼狈的,可他却是龙行虎步,满身迫人的煞气。 是沈湛!那个不是尸体,居然是沈湛,他为什么飘在江面上? 难道是…… 韩正英不敢置信,沈湛是因为知道苏瑾在这里跳江,所以也一起跳了下去,打算殉情? 怎么会这样?! 「爷!」闵望拱手,沈湛大步过来,拂开青柳递来的斗篷,负手立在马车前,看着车内的韩正英。 韩正英心头一跳,不得不下车来,在沈湛面前福了福,道:「拜见侯爷。」 「是你派人追她,逼她跳江的?」沈湛开口,直接了当。 韩正英紧紧攥着手,摇着头道:「韩氏不知侯爷话中的意思,还请侯爷明示。」 「你说。」沈湛不再看韩正英,盯着她的乳母,问道:「是你?」 乳娘吓的满头冷汗,垂着头否认,「侯爷,我们都不明白您的意思。」不能承认,决不能承认。 沈湛微微颔首,转眸看向韩正英,「最后再问一次,是不是你?」 「正英只觉得心里发闷,就想来江边吹风……」她一句话没有说完,人忽然就飞了出去,跌倒在地,随即一口血喷了出来…… 沈湛的一脚有多重,闵望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就算是他,也得养个小半年才能康復,更何况是韩家大小姐。 「大小姐。」乳娘吓的魂飞魄散,扑了过去,「大小姐你怎么样。」 韩正英没有想到沈湛会动手,上次他也没有动手…… 「将她丢江里去。」沈湛负手转身,步子很沉,声音森冷,「谁若救他,老子就立刻灭了他满门!」 乳娘手一抖,韩正英就被青柳和闵望拖拽了起来,她浑浑噩噩的,胸口闷的喘不过来,不疼,只是闷,像是有人塞了个棉花在里面。 「大小姐,大小姐。」乳娘跪在地上喊着,想去又不敢,沈湛的话不是开玩笑,若是她救了,沈湛真的灭了江阴侯府满门怎么办。 韩正英回头看着沈湛,他的身影越来越模煳,她惨笑闭上了眼睛…… 原来,在沈湛的眼里,所有无辜的性命,都抵不上一个女人的命。 真是讽刺,他这么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人,居然还会怜惜另一个人的命……沈湛你等着,只要我不死,我一定会让你,让她,生不如死! 噗通一声,韩正英被丢进了水里,她没力气扑腾,闭着眼睛随水流去沖…… 喝了几口水,她便晕了过去,浮在水面上,顺着冰冷的江水往下游飘去。 「侯爷,侯爷您大人大量绕过我们小姐吧。」乳娘哭的撕心裂肺,韩正英受了一脚,现在下水,水那么冷不说,她还不会枭水……下去没有人救,就是个死啊。 沈湛懒得理会,他没什么要杀了韩正英报仇心情,一个女人,他不放在眼里,他只是很生气……就算韩正英不在这里,等他查到了是她做的,他一样会将提熘来这里,丢进江里。 是生是死,他不根本不关心。 「爷,现在怎么办。」闵望看着沈湛,问道:「姑娘……还找不找?」 沈湛站在江边,他身上的衣服被风干他才动了动,道:「将应天的事善后,择日启程回京!」 「可是……」闵望顿了一下,莫说中都,就是应天周边还有许多事没有做完,他们本来是打算年后走的,现在就走有些措手不及。 沈湛翻身上马,道:「没什么可是。老子挣钱就是给她花的,没他,挣了有何用!」 话落,拍马而走。 小白眼狼不可能死,他跳下水就知道,她死不了……那边的水流是四周最慢的,他能肯定,此时此刻她一定是偷偷躲在什么地方,正看着他们。 看吧,等爷找到了,非狠狠扒了你的皮! 韩正英在江面飘了一日,天黑的时候,她被探出江面的树枝勾住髮髻,停在了离岸不算远的地方,不过,人却没有醒来,死气沉沉的浮在水面上。 乳娘跪在岸边,急的头髮全白了,她想救,可是却不敢。 「大小姐你醒醒啊,你自己上岸来啊,你上来就不算我们救您的。」乳娘哭着喊着,可韩正英像死了一样,静静躺着。 直到第二日早上,韩江毅过来,看见水面上浮着的妹妹,大怒喝道:「在这里看着作什么,等她死透了你们就高兴了。」 「世子爷,我们不敢啊。」乳娘早就站不起来了,「侯爷说,谁救她离水,就灭谁的满门。」 韩江毅已经知道了经过,道:「救!有责任我来担着。」 有韩江毅的话,众人顿时松了口气大气,扑进水里,将韩正英拽上了岸…… 人还有唿吸,但是极其的羸弱,若再晚一点点,定然就没有命了。 就这样拖回去,还不知道有没有可能活。 「上车,回家。」韩江毅亲自驾车,拉着韩正英进城,大夫搭脉问诊,韩江毅问道:「怎么样?」 大夫回道:「大小姐胸口受了一脚,断了三根骨头,幸好没有戳破脏器,不过恐怕一时难恢復。」又道:「江面水寒,她泡了一夜,老夫不敢说会留下哪些病症,但眼下看,若能续着一条命,已经是万幸。」 韩江毅颔首,道:「有劳大夫!」 「世子爷莫要客气,这半个月老夫会每日来给大小姐针灸。不过在她骨头没有长好前,不可轻易翻动她。」又道:「药剂一日六次,等过后再慢慢减。」 韩江毅颔首,让人陪着大夫去开药,他转头出来,看着跪了一地的婆子,韩老夫人也让人抬着滑竿进来,一进门就道:「子阳,你妹妹怎么样了。」 韩江毅上前迎去,让人抬韩老夫人回房,「她没事,大夫说要仔细养着。不过年轻,养个半年就好了。」 「我们家这是造的什么孽!」韩老夫人不进去,躺着,抖着手指着跪在地上的乳娘,「你说实话,她为什么去江边,又为什么得罪了镇南侯,说!」 「老夫人,这……都是误会,侯爷她误会大小姐了。」乳娘道。 韩老夫人怒喝一声,气接不上来连连咳嗽这,韩江毅上前给韩老夫人拍着胸口,盯着乳娘一字一句道:「你替她瞒着也没有用。事情若不是她的错,侯爷怎么会生气,你今日不说,明日我就将你全家发卖了。」 「世子爷!」乳娘知道瞒不住,就一五一十的将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韩老夫人听的目瞪口呆,就连韩江毅也是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问道:「……这么说,她从上次出事后,就一直盯着苏绣娘的?」 乳娘垂头没有说话。 「赐婚的事,也是因为她得罪了司三葆?」韩江毅一字一句问道。 乳娘抬头辩驳,「……这事和大小姐没关系,她只是被那个窦娆骗了,真的。」 韩江毅摆手,自己的妹妹不傻不蠢,她要不愿意怎么可能被一个小绣娘利用,他生着怒,忽然又觉得绝望,就像倒了墙,他日以继日的修补,却没有想到,在后面推墙的,却是他的家人,他的亲妹妹。 韩老夫人像是被鬼推着一样,忽然坐了起来,直直的瞪着乳娘,道:「子阳的婚事被人暗算,是因为大小姐?」 「不……不是。」乳娘心虚,摆着手。 韩老夫人一拍扶手,朝后一倒,仰天喊道:「我道别人蠢,却不曾想,真正蠢的却在我跟前。」人憋了一口气,就晕了过去。 大夫刚到门口又被请了回来,韩老夫人吃过药拉着韩江毅的手,道:「现如今,你可还有办法?」 韩江毅低声道:「您别担心,我一定能想到办法的。」在凤阳他本来是可以的,只差一步……却接到了家里人的报信,他不得不赶回来。 此事,前功尽弃。 而且,就算他成了,但沈湛他是彻底得罪了,若沈湛再小心眼一点,他全家的命都难保。 谈何悔婚。 「那就是没有办法了。」韩老夫人抓着韩江毅的手,紧紧握着,「子阳,你去歇着吧。别把自己的身体拖垮了,江阴侯府不能没有你。」 一家人,什么性子多少知道一些,韩江毅问道:「祖母,您……想做什么。」 「镇南侯那边势必要给一个交代。」韩老夫人虽然不服气,她的孙女金枝玉叶怎么就不如一个小绣娘金贵,可事实确实如此,在沈湛眼里,十个韩正英也比不上一个卑贱的绣娘,「把她送到庵堂去,等过了这阵风声,再说。」 「祖母!送去了没人细心照顾,妹妹她肯定活不……」韩江毅凝眉,韩老夫人已经打断了他的话,「你是我们所有人的主心骨。正英也知道,没有你这个兄长,就算她活着,别人也会瞧不起她。」 韩江毅红了眼睛,只觉得自己很没有用。 「你去吧,她不会怪你。」韩老夫人颤巍巍的推开他,「祖母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你尚公主。」 韩江毅抿着唇,又固执的陪了一会儿韩老夫人,才出门而去。 他一走,韩老夫人将自己贴心的婆子找来,「今晚你就亲自带人,将大小姐送去庵堂,祝嘱咐她们仔细照料,银子也不用心疼,留的足够些。」 「老夫人……」婆子要劝,韩老夫人摆了摆手,低声道:「回来的路上,给我买些砒霜!」 婆子噗通跌倒在地,拉着韩老夫人的手,道:「老夫人,您别这样,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没有更好的办法了。」韩老夫人凝眉道:「只有我死了,子阳要守孝。宫中就不可能给他定日子,而且,芝阳公主年纪也不小了,她愿意等,皇后让她等,可她做贵妃的母亲又怎么会捨得!」 「这是其一,其二,他大可说伤心过度,再休养两年。拖上三五年,我倒要看看哪个实心眼敢再提成亲的事,让公主等。」 「其三。我去世了,镇南侯就算再恼我们,他也会看在死人丧事的份上忍一忍吧。更何况,他也并非咄咄逼人,小心眼算计的人。等我去了你们就给他送请帖,让子阳在他面前哭一哭,此事,就一定能揭过去!」 「可是……您不在了啊,这个家不能没有您啊。」婆子哭着,韩老夫人面色坚毅,摆了摆手,「让人进来服侍我沐浴,再将我寿衣找出来,还有,老侯爷成亲第一天送我的那支白玉簪子一起给我找来,我要戴着簪子去地下找侯爷!我黄氏此生不愧韩氏的列祖列宗,我有脸去见老侯爷!」 「老夫人!」婆子抱着韩老夫人,「奴婢不让您一个人走。您等一等奴婢,等办好您的身后事,奴婢就来找您。」 韩老夫人拍了拍婆子的手,道:「娟儿,你不必来,你要帮我守着子阳,要看着他娶一位门当户对的贤妻,开枝散叶重振门楣!」 「奴婢懂了!」婆子哭着出了门。 当晚,韩正英被送去了庵堂,第二日一早,江阴侯府报丧,韩老夫人去世了。 周奉来找沈湛,低声道:「……侯爷,韩老夫人去世了。」 「嗯。」沈湛面色沉冷,低头批改文件,周奉倒茶,问道:「可要随礼?」 沈湛头也不抬,回道:「随你!」 「是!」周奉怀疑沈湛根本没有听,他硬着头皮又道:「韩家将韩大小姐送庵堂去了,早上是韩世子亲自报丧的。」 周奉不是劝沈湛原谅江阴侯府,而是在胡乱找话说,让沈湛能轻松点。 他见过不讲理的沈湛,霸道的沈湛,满身煞气的沈湛,也见过咧嘴笑的像个孩子似的沈湛,却还是头一回见到,对什么事都没什么兴趣的沈湛。 像一潭死水,平静的让人觉得害怕。 「嗯。」沈湛还是嗯了一声,换了一封信接着看,周奉在一边嘆了口气,「侯爷,应天这边的事,您若是相信我,就交给我去办吧,您……不如先回京?」 哪是先回京,而是让他去找苏婉如。 沈湛抬头看他,沉默了一会儿,「我把手中的事办妥,这些你处理不好办。过几日我就启程,余下的事就託付给先生了。」 这是沈湛从昨天开始说的最多的一段话。 「是。」周奉应是,坐在沈湛对面,协助他处理事务。
075 狭路 马车里,苏婉如时不时撩开帘子,然后看到来来往往的官道,人多车多但没有来追她的。 她松了口气,倒在车壁上。 赶了一天一夜的路,扬州城门已经在望,直到此刻她的一颗心才算真正放了下来。 只要沈湛没有追来就行。 按照她预算的时间,沈湛处理凤阳的事情,最多一夜加上半天,他再从凤阳赶回应天,查清她离开始末,至少也要到昨天中午,这样一来,只要她顺利就一定能逃走。 现在看来,她算对了,沈湛没有来。 「姑娘。」车夫是从应天城外拦的,给了五两银子,「扬州城到了,您看是让我送您进城,还是您就在城门口下。」 苏婉如咳嗽了一声,掀开车帘,道:「我就在城门口下来,劳烦您了。」 「没有的事。」车夫放了脚凳,看着她下车,好心提醒道:「不过您这脸色不大好,等进城后找间医馆看一看,仔细休息一下。」 苏婉如摆了手,她没有带包袱,身上的衣服早就风干了,和车夫笑了笑,道:「那就此告辞!」 话落,她径直往城门而去,递了通牒顺利进城。 她按照和杜舟说好的,在城门口找到了那家面馆,在里面点了一碗面,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脑子却是越来越沉。 「阿瑾!」忽然,有人在她背后拍了拍她,她一愣回头去看,就红了眼睛,牵着对方的手,喊道:「小杜。」 杜舟皮肤白嫩,个子在男子里算是矮的,人也较瘦弱,若非他穿着男装的长袍,单从外表看,常会让人误解,他是个丫头。 他比苏婉如大一岁,是她来了以后才调配到跟前伺候的,在那之前,杜舟都是跟着苏季跑腿,因为机灵生的又秀气,被当时的皇后看中,放在了苏婉如的身边。 「你瘦了。」杜舟瞬间红了眼睛,在苏婉如身边坐了下来,握住她的手,骇了一跳,「怎么这么烫。」 苏婉如点了点头,眼睛红红的道:「我现在特别难受,应该是发烧了。」说着,靠在杜舟的胳膊上,「先去找间客栈住下来,我要休息一日,吃点药才行。」 「好,好。」杜舟扶着苏婉如起来,「要不然,奴婢背着您吧。」 苏婉如看看他的样子,他也是瘦的不成形了,就摇头道:「大街上你背着我不像话,我能走得动。」说着,跟着杜舟往外走,「你什么时候到的,一直住在什么地方。」 「我收到你的信就来了,在这里待了好几天了。」杜舟心疼的不得了,苏婉如多精贵的人,现在居然沦落至此,莫说头疼脑热的苦熬着,就是平日打个喷嚏,太医院都要研究商议个半天。 可是现在,她穿着件蓝花棉布的短褂,两条辫子毛毛躁躁的被布包着,这要是让圣上和皇后娘娘晓得了,定然要心疼死了。 他有愧皇后娘娘所託,没有照顾好公主。 「你身上还有多少钱?」苏婉如将自己贴身的荷包拿出来,「我还有十二两银子,都放在你那边收着,咱们接下来要细细打算一番才成。」 「奴婢把首饰都当了,统共五十六两,这几日花了一两。应该是足够我们做盘缠了。」杜舟扳着指头算着,「就是要委屈您,受苦了。」 苏婉如笑笑,道:「受什么苦,还能活着,就是最幸福的了。」 「也是。」杜舟擦了擦眼泪,低声道:「等救出二殿下,奴婢天天给您做好吃的,顿顿吃肉。」 苏婉如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侧目看着杜舟,道:「合着杜公公才半年的时间,就磋磨成这样了,一点出息都没有。日子过好了,就只想吃肉而已。」 杜舟破涕为笑,道:「奴婢这不是心疼您嘛。」 两人说着话,进了一家客栈,里头不大座椅板凳也是陈旧的,比不上同福楼,但好歹能住人。两人要了一间房,打扫的小厮时不时的打量着他们。 还以为是哪家私奔的少男少女。 「看什么看。」杜舟哼哼着,道:「再看我就……」想了想又忍了下去,他们现在可没有资格处罚谁了。 苏婉如躺下,看着他道:「你去帮我抓两副药来就成,不要请大夫了。」又道:「就受了凉。」 「您这到底怎么病的。」杜舟念叨着,「可是赶路太累了,而且,您这衣服也太单薄了,怎么也没有收拾几件衣服带着,逃跑也不是这样逃的嘛。」 「我跳江了。」苏婉如将前晚的事和他说了一遍,杜舟听了气的发抖,拍着床板道:「这个姓韩的,实在是欺人太甚,当年她家老太太去宫里头,见着杂家时的那副嘴脸,可不比谁好多少。现在他居然有胆子来害您。」 「不要落在杂家手里,要不然非让她死的比谁都难看。」 苏婉如推着他,道:「你别废话了,赶紧给我抓药煎药去。我要是病死了,你报仇就找自己报去。」 「奴婢错了,奴婢这就去。」奴婢连连点头,拿了银子跑着出了门,苏婉如迷迷煳煳的睡了一觉,中间被杜舟拉起来喝了两回药,半夜里出了一身的汗,她就醒了过来了,人也精神了不少。 「公主,您醒了啊,真是吓死奴婢了。这睡着了又是哭又是闹的。」杜舟从地铺上爬起来,扶着苏婉如起来靠着,又给她倒了温茶,心疼的道:「都是奴婢没有用,让您受这份罪。」 「跟你有什么关系。」苏婉如喝了茶觉得舒坦了一些,「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往后你别喊我公主了,小心隔墙有耳。」 杜舟点着头,坐在床边的脚踏上,苏婉如道:「她逃走了,就在前几天。」 「您说郡主?」杜舟问道:「她能去哪里,没有出卖您吧?」 苏婉如摇了摇头,猜测着道:「她大概是感觉到在我身边更加危险,我若再走,定然不会再带着她一起,索性,她就自己走了。」 「走了也好。」杜舟哼了一声,道:「从小到大她心里不定多恨您呢,和她在一起,奴婢觉得就像是头顶悬了一柄利剑。」 苏婉如点头,不再说胡琼月,而是将贴身的荷包拿出来,翻出如月令来,「就是这个,拿到它可真是不容易。」 「不容易您也做到了。奴婢就知道您最厉害了。」杜舟捧着如月令,上下翻看着,顿时红了眼睛,「这上头的字看着真亲切。」 苏婉如嗯了一声,以前不觉得,现在父皇不在了这些东西就成了弥足珍贵了。 「奴婢收起来。」杜舟将如月令小心翼翼的包好,道:「这段时间您在应天,奴婢也没有闲着,四处打听二殿下的事情……您别说还真让奴婢打听到了一点有用。」 「嗯。你说。」苏婉如正色,捧着茶盅期待的看着他。 杜舟想了想,低声道:「二殿下原本关在刑部的大牢,后来估摸着刑部不敢一直留着二殿下这样高贵的人,就推给了大周的宗人府。那宗人府才立几日,里面除了二殿下就没有别人了。」 「这样的情况吧,想救不容易,却也容易的很。」杜舟算着,「所以,我们要尽快和龙卫见面,然后去京城,将宗人府的底细摸透,再择机动手。」 这不是在锦绣坊拿如月令这么简单的事。就算他们能进宗人府,就算能将人救出来,可若想不动声色的离开京城……即便苏婉如毫无经验,也不知道这事不是动动嘴动动手就可以的。 「等天亮我们就走。」苏婉如不想在应天附近耽误太久,「明日一早,我们将身上的衣服对调,你穿我的,我穿着你的。」 杜舟嗯嗯的点着头,道:「奴婢有件洗干净的,正是给您准备的。」 苏婉如办男人自然是不像的,可是却能将她的气质掩盖一番,而他换女装……以前在平江府走动,他们两个都是这么做的。 居然就安安稳稳的活下来了。 「睡吧。」苏婉如躺下来,杜舟熄了灯,两个人一个躺在床上,一个躺在地上,以前在宫中守夜的事自然不可能落在杜舟头上,可自从出事后,十来天的时间苏婉如每夜不是睡不着,就是做恶梦。 他怕她睡不好,就索性在她房里打了地铺,陪着她说话熬到天亮。 「公主。」杜舟翻了个身,看着暗影中的苏婉如,「这回您在凤阳出了一口恶气,镇南侯会不会追来报仇?」 苏婉如趴在枕头上,拨弄着头髮,漫不经心的道:「他想报就报呗,我就一条命,随他什么时候取。」反正,那口恶气势必要出的。 「他敢!」杜舟哼了一声,「他沈湛左右不过一个侯爷,还是个上无老下无兄弟的侯爷,有什么可得意的,就算大周不灭,他也只能嘚瑟个几十年而已。」 苏婉如轻笑,点着头道:「所以我更气嘛……可又拿他没办法,只能顺着他,要不然我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杜舟看不到苏婉如的神色,但从她轻快调侃的语气中,能感觉到苏婉如确实毫无留恋。 他暗自松了口气。 若是公主被镇南侯穷追勐打的,最后不知不觉的动了心,那可怎么办。 国雠家恨,这是一场难以化解的矛盾和仇恨。 最后苦的还是公主啊。 「有件事。」苏婉如想起什么来,道:「你来我跟前伺候的时候,见过我吗?」 杜舟想了想,点头道:「有两回您去找二殿下,奴婢远远瞧见过的,但是没有说过话。」 苏婉如想到沈湛起初奇怪的言行,一副他们是旧识的样子,「那,我以前是什么性子呢?」 「公主当然是文静端庄的了。」杜舟立刻就道:「这天下没有任何女子,有公主您的仪态容貌,若说是仙女,也不为过。」 苏婉如顿时哭笑不得,杜舟从小进宫,这说话的语气和方式,已经根深蒂固了,和他说话三句话他就能变成了捧. 「我和你说了多少遍了。说话就说话,没必要搬出这套来。」苏婉如哼了一声,道:「就说你的感觉,老实说。」 杜舟呵呵一笑,尴尬的道:「老实说,奴婢其实也不是很清楚。奴婢就见过您两回,寻常也没有人敢议论您,所以不知道您性子到底怎么样。」 苏婉如撇了撇嘴他,躺了下来,「也是白问你了。」 「奴婢也委屈啊。奴婢一个跑腿打杂的,哪里能见到您。」杜舟哄着,「不过,到还真听过一耳朵,说您那两年生了一场病,病了小半年才好。」 苏婉如知道,她来这里就是因为原主生病去世。 「不说了。」苏婉如也不想关心了,「管我以前什么样子,反正知道我现在什么样子就好了。」 杜舟应着是,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锦绣坊的时,不知不觉都睡着,天亮后苏婉如觉得精神头好了许多,换了杜舟的长袍,将头髮高高束着,笑盈盈的道:「像不像个俊美的少年?」 「像!」杜舟扯了扯身上蓝花的短褂,下面一条黑色的布裙,包着头髮,活脱脱一位农家的小姑娘,他摸了摸头髮,道:「奴婢好看不好看。」 苏婉如点头,捏了捏他的脸,「美的不得了。」 杜舟嘻嘻笑了起来,拉着苏婉如去结帐,昨天那小厮惊讶的打量着两个人,嘴角直抖。 私奔就私奔,还能男变女,女变男,真是稀奇。 两人准备直接走水路,所以直接去了码头,在码头找了一艘大船,载着散客,路上要走一个半月,苏婉如拉着杜舟去船上的管事,杜舟寻厨娘的伙计,苏婉如则在底层做洗菜洒扫的小厮。 没有工钱,但不收船费。 「我们两个人,可以省下十多两的银子呢。」苏婉如很高兴,「而且还管饭,我这个主意不错吧。」 杜舟看着她,求着道:「要不,您住上头去,省奴婢一个人的就行了。下面您不知道,又湿又闷,您身体娇弱肯定受不了。」 「有什么受不了的。」苏婉如不介意,「你不能总觉得我金贵,这也不行,那也不捨得。可我什么都不是了,还维持着这些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么。」 杜舟嘆气,和她一起上了船。 船底确实湿闷,苏婉如一进去就感觉到了,杜舟拉着她走,她摆手道:「就一个半月,我熬的住。」 两个人在最底层住下来,白天干活做事忙的脚不沾地,晚上苏婉如躺在床上听着哗啦啦的水声,还以为会睡不着,却不成想她是倒头就睡,连半个梦都没有。 不过,船越北走,就越冷,夜里苏婉如缩在床上,常常被冻醒,醒了后她就靠在床头听着船底的流水声。 哗啦哗啦,单调的像是催眠曲。 「都七天没见着太阳了。」苏婉如趴在床上,拿出荷包出来,翻看着手里的如月令,「不过,沈湛也找不到我。」 她念叨着,不知不觉船桨的划水的声音响起来,这表示一天开始了,她要起床去做事了。 而此刻,韩江毅正坐在韩老夫人的灵柩前默不作声,他的小厮端了饭菜上来,低声劝着道:「世子爷,这七八日您都没好好吃东西,要是老夫人在天之灵知道了,定然会心疼的。」 「端走吧,我没有胃口。」韩江毅披麻戴孝,苍白的脸瘦了一大圈,小厮心疼的道:「您无论如何也要保重身体,府里这么多人,都眼巴巴的看着您呢。」 韩江毅抬眸看了一眼小厮,悽苦的笑了笑,「我这样的人,又有什么能力,让大家相信我,靠着我呢。」 「世子爷。」小厮固执的端了燕窝粥出来,「您就喝碗粥,行不行。」 韩江毅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接了粥过来,慢吞吞的吃着,却半点味道都吃不出来。 可到底,还是将粥喝完了。 小厮见他吃了东西,立刻就松了口气,低声道:「庵堂那边传来消息,说大小姐今天一早醒了。」 「嗯。」韩江毅问道:「她说什么没有。」 小厮摇了摇头,回道:「大小姐什么都没有问,也没有哭闹,就安安静静的躺着,给什么吃什么。」 韩江毅听着微楞,忽然法相他对这个亲妹妹一点都不了解,以前他总觉得韩正英懂事,沉稳,做事情周全又可靠,就连祖母也放手家里的大小事交给她去处理。 可是,就是这个亲妹妹,背着他做了那么多的事。 让他措不及防,被动的陷入困境。 以至于,他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家里到现在这个地步,到底是谁的错,他连怨恨都没有对象,怪只怪,他这个世子爷无能。 「每隔两日派人去看看,缺什么要什么,不要亏了她。」韩江毅将最后一口粥喝完,「告诉她,镇南侯和宁王爷都回京了,等他们走远,我就接她回来住,让她安心在庵堂住几日。」 小厮颔首应是,正要说话,江阴侯韩征大步进来,喝的醉醺醺的往一椅子上一靠,浑身的酒气散出来,让韩江毅觉得头昏脑涨,一股火在心头里蹿。 可他不能发,只得沉默着。 「子阳。」韩征道:「你祖母去世也是为了你,你要是整日自暴自弃的跪在这里,她知道了肯定对你很失望。」 韩江毅垂头应是。 「我看,你也不要折腾了,尚公主就尚公主。先去京城稳住局势,打通各路关系。家里的事你也不用担心,有我在,就算再坏也坏不过现在。至于爵位,你爹我还能再活个三五十年,到时候你脚跟稳了,再回来继承也是一样的。」 韩江毅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尚公主的事,从他父亲嘴巴里说出来就这么轻松。 他成了亲就永远是驸马,就算公主同意跟着他回来,圣上难道会同意吗。 这事,想起来远远比做的容易。 「父亲。」韩江毅道:「此事您容我再想想。」 韩征不耐烦,摆着手打了个酒嗝,「行吧,反正你还要守孝,你自己慢慢想清楚就行。」说着起了身,道:「至于你妹妹,我看你轻易不要接回来,免得再得罪了镇南侯。」 说着,人就出去了。 韩江毅拾了草纸,丢进火盆里,火苗蹿起来,将他的脸上映出一丝血色。 「世子爷……」小厮想问韩正英的事到底怎么办,是听他的还是听韩征的,韩江毅烧了几刀纸,低声道:「听侯爷的吧。」 小厮应是。 韩正英在半夜时就醒了,不知是哪个粗心的丫头忘记关房里的窗户,冷风吹进来,带着山间的湿气,她静静躺着听着窗外的风声…… 不知名的树,有根树枝挂在窗头上,树枝上缀着四片枯黄的叶子,每每风来,四片叶子便就摇摇欲坠,在屋檐下灯龙的光线下,透着一股死气。 不知多久,风渐盛,其中两片晃动了两下,毫无预兆的脱离了树干,卡在了窗棱间。 她扯了扯嘴角,眼角一抹晶莹的泪珠话落,觉得自己就是那两片树叶……脱离了江阴侯府,他飘摇的连这两片树叶都不如。 时间慢慢滑过,她却毫无睡意,脸色也越来越难看,终于,天色大亮,她期盼的看着门口。 平日,她的丫头应该进来了。 可等了许久,门外还是静悄悄的,只有庵堂里的木鱼声传来,叮叮咚咚让她烦躁不已。 直到日头升起,阳光透进窗户里,门才被人推开,丫头喊道:「大小姐,您醒了啊,奴婢昨晚洗衣服睡的有些迟,早上又睡过了,真的对不起。」 韩正英嘴角动了动,忽然面色大变,一把揪住了床单,浑身都在发抖。 「大小姐您怎么了。」丫头大惊失色,「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韩正英气的大吼,喝道:「滚!」 这是她醒来后说的第一个字,丫头一怔,拉着韩正英的手,「大小姐,您是不是生奴婢的气了,奴婢以后再也不迟来了,真的。」 韩正英咬着唇,白色的唇瓣被她咬出了血。 丫头忽然心头一跳,掀了韩正英的被子,就看到她的身下的被褥湿透了,丫头脸色也顿时难看起来,尴尬的掀着被子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大小姐失禁了。 「滚,滚啊!」韩正英只要说话,胸口就疼,更何况现在这样嘶吼,疼的她直发抖,丫头也不敢多留,道:「奴婢这就给您换床单,您稍等一会儿。」 她说着,逃也似的出了门。 大小姐那么骄傲的人,现在却……这种屈辱,她如何能受得住。 韩正英闭着眼睛,死死的咬着牙。 丫头拿着干净的床单再进来时,韩正英已经恢復了面色,她低声问道:「我祖母是不是去世了? 「是!」丫头垂着头站在床边,「世子爷怕您伤心,不敢让奴婢告诉您。」 韩正英听着就冷笑了一声,她有什么好伤心的,从小到大的她都唯命是从尊敬崇拜的祖母,却临死前给她戴上了一顶不孝的帽子……世人都会知道,她祖母的死,和她脱不了干系。 她有什么好悲伤的,又有什么值得她悲伤的。 「宁王爷还在应天吗?」韩正英问道。 丫头回道:「不过几日前是听说宁王爷和侯爷都要回京城了,走没走奴婢就不知道了。」 「将烂摊子丢给皇长孙,不亏是亲叔叔啊。」韩正英嗤笑一声。 苏婉如在床底暗无天日待了十多天后,船不知在哪里的码头停了,这一停就是三日,她早上将事情做完,就躺在床上发呆,杜舟悄摸的揣着两个馒头来找她,「公主,您想不想上去看看?」 「还是算了。」苏婉如撕着馒头嚼着,「我倒好,你的脸还是担心点比较好,要是被见过的人认出来,咱们两个就死定了。」 她鲜少出宫,即便难得出去也是戴着帷帽,可杜舟就不一样了,以前帮苏季跑腿,不知道和多少人打过交道,后来跟着她,她殿中的事情,都是他这个总管事一手包办,认识接触的人就更多。 「奴婢有办法。」杜舟说着就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儿神秘的回来,道:「您看。」他说着亮出手来,苏婉如就看到他抹了一手的锅底灰,朝脸上一涂,顿时从一位白白净净的姑娘家,变成了一位脏兮兮的讨饭的。 「你这叫欲盖弥彰。」苏婉如点着头杜舟的头,道:「该认识你的人,你就是毁容了,也一样能认得。」 杜舟摆着手,道:「保准认不出的。奴婢现在可是个女人。」他很有把握的样子,拉着苏婉如道:「这船还不知道停多久,再不上去见见太阳,奴婢都觉得身上要长蘑菇了。」 两个人不但见不到太阳,连洗澡洗头髮也是奢侈。 「我也是。」苏婉如搓了搓脸,浑身就跟长了盔甲,实在是黏腻的难受,「那我们就上去待一会儿。」 杜舟就高兴起来,拉着苏婉如七拐八弯的上了两层,越往上走,空气就变的清甜起来,她探了头像地鼠似顿时捂住了眼睛,道:「这光线好刺眼。」 杜舟哈哈笑着,道:「可是觉得舒服啊。」 苏婉如也是这样为,两个人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等看清床上的情形,皆是一愣,「不是说载客的大船吗,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是不是上岸走动去了?」杜舟探头,歪着耳朵去听,就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果然是,甲板有人说话的。」 苏婉如也听到了,两人顺着床板往甲板那边走去,刚到前头,苏婉如忽然拉住了杜舟接连往后退,缩在了后面,杜舟惊愕的道:「怎么了?」 苏婉如没说话,只朝夹板看去,就看见夹板上停着一行人,而当中的一人正背对着她这边,看不见容貌,但是对方穿着的那件白狐狸毛的大氅,却极为的熟悉。 是赵衍! 「她怎么会在这里。」苏婉如猫着腰拉着杜舟,「快走。」 两个人迅速下去,杜舟紧张的问道:「那人您认识吗?是镇南侯吗。」 「不是。」苏婉如关好房门,低声道:「是宁王赵仲元。不过很奇怪,他怎么会在这条船上。」 宁王出行,怎么也得有专门的船,他怎么会别人混住,而且,这个时候他就算天从应天出发,也不该在这里才是。 「是赵之昂第一个封的王爷?」杜舟后悔刚才一晃而过没看清楚,「他在凤阳被您利用了,要是发现了您,会不会报復?」 苏婉如也不知道,但不管赵衍会不会报復,她都不想见到赵衍。 「我们想办法打听一下,赵仲元是坐这船去京城,还是只是路过而已。」她道:「如果是前者,那我们要想办法离开这里。」 杜舟点头应是,「等天黑了以后奴婢去打听。」 「好!」苏婉如心里不安,来回的在房里走,「真是晦气!」 居然遇到了赵衍,运河上那么多条船,怎么就偏偏撞上了呢。 甲板上,苏婉如一晃而过,赵衍转头过来扫了一眼,却只看到杜舟的半截裙子,裙子的样式有些熟悉,但那人的背影却要壮实许多,他自嘲一笑,没有再想。 「公子。」船的东家贴着赵衍说话,「您给我一夜,等明天天亮,我保证这船布置的就跟画舫似的,处处干净整洁,让您都不想下船。」 他的船靠岸后,床上的客人下了一多半,他想在这里停半个月,再招揽可游客,却没有想到,招揽到这样一位有钱的爷。 银子出的足够不说,对时间也没有要求,随他怎么走,不催不赶。 这简直是天大的好事,无论如何他都要把这客人留下来。 「收拾干净了。」查荣生受不了这满船的臭味,若非主子受不住长期马车,要两样换着乘,他们也不会上这条破船,「若有一点不满意,看我怎么收拾你。」 船东小心翼翼的回道,「小的这就找人来收拾,包公子满意。」又道:「二位先进去歇会儿脚,等好了就来请你们。」 查荣生不屑的哼了一声,扶着去了打头的那间房间。 苏婉如和杜舟刚商量好离开的方案,房门就被排响了,外头的人喊道:「都给我出去,上去打扫收拾去。新客要求高,要有一点做的不好,立刻滚下船。」 苏婉如和杜舟眼睛一亮,她道:「先上去,趁机下船。」 两人说着开了门,船东正拍着其他的门,见他们两人出来,就撵着人道:「拿好东西上去打扫去,人家怎么说你们怎么做,若有一点不满意,我拿你们是问。」 苏婉如哦了一声,和杜舟前后上了三层,跟着七八个婆子小厮一起拖地的拖地,铺床的铺床,又有人送来新鲜的花和薰香上来,她们将香点上,一时间香菸裊裊。 「阿瑾。」杜舟用胳膊肘拐了拐苏婉如,低声道:「外面没有人,我看过了。」 苏婉如眼睛一亮,看了几眼房里的其他人,凑在门口往楼梯上方看,夕阳的光透下来,上面极其安静。 「千载难逢。」苏婉如丢了手里的抹布,「走!」 杜舟点着头,两人迅速上楼梯,夹板上果然没有人,两个人停都没停就朝岸边的跑去。 一脚踏上跳板,苏婉如目瞪口呆的看着岸边,杜舟撞在她身上,问道:「怎么了?」 「你看。」苏婉如指向左边的码头的亭子里,有几个人正在刷拴马,一个女人,两个男人,女人容貌一般,但是两个男人中的其中一个,却生的几位俊朗。 说俊朗其实也不大合适,主要这个人浑身的气势,太过骇人。 「手里肯定有许多条人命。」这是杜舟看到那人的第一个反应,苏婉如却不给他多想的机会,拉着他掉头就走,「回……回去,回去接着打扫房间。」 杜舟跟着她不得不折返回来,心头一跳,问道:「那位穿黑袍子的男人,不会是镇南侯吧。」 「就是他!」苏婉如心头跳了跳,觉得今天真是撞了霉运了,刚看到了赵衍,一转头又碰到了沈湛…… 他们的速度怎么这么快? 「那怎么办。」杜舟道:「他……他上来了,朝这里来了。」 算入趴在拐弯的木板上观察,果然看到沈湛带着闵望和青柳这这边的船走了过来…… 「躲……躲起来。」苏婉如抚额,忍不住朝运河里看了看,顿时打消了跳下去的念头 那边的江水舒缓,可这里的水却有些湍急,她下去可半点把握都没有。 最重要的,杜舟还不会枭水。 「二位爷,二位爷!」船东家拦在了踏板前,拱手道:「这条船被人包了,不接散客,还请……」 沈湛好像没听到,大步上了踏板,闵望跟着,啪的一声将令牌拍在了船东的胸口,「找个人,耽误你一炷香的时间。」 镇南侯?! 船东家被吓的目瞪口呆,结结巴巴的重复道:「镇……镇南侯?」 「守在这里。」沈湛和青柳道:「无论男女,都不准上岸离开。」 青柳应是,就站在唯一的出口,堵住了出口。 「侯爷,侯爷。」船东家道:「您看您要找什么人,不如小人将船上所有做事的婆子小厮都喊道夹板上可好。怎么也不能让您亲自去查问。」 「也好。」沈湛在夹板的椅子坐下来,「无论男女老幼,一个都不能少!」 船东点头应是,跑楼梯口喊着道:「都给我上来,所有人都上来!」 「是!」所有人陆陆续续的上来,加上打杂和做饭的,这条船一共二十六个做事的人,船东点了点人头,总觉得少了两个,又派人下去找。 沈湛就负手,从第一位满面皱纹的老者开始看,一个一个的,看的极其的仔细,连人垂在身侧的手都不分放过。 待二十六个都看完,没有一个是他要找的人。 「人都在这里?」闵望不相信,他查到的信息,明明就是苏婉如上了这条船的,「你确定?」没理由不在啊。 船东结结巴巴的回道:「本……本来还有两个人的,小的已经让去下面喊了。估摸着是睡着了没听见。」 沈湛极有耐心,坐了下来,指了指第一间的客房,「那间房住的什么人?」 「是位赵公子。」船东家回道:「赵公子刚刚将这船包了,我们正在给他打扫布置。」 赵衍?沈湛靠在椅子上,面色平和的等待着。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去找的人回来了,在船东耳边低声道:「那两个人不见了,上下都找了。」 船东想骂人,可又不敢当着沈湛的面放肆,只得挥了挥手让回话的人离开,他上前一步,回道:「侯爷,那两个人刚刚还在的,可是这会儿人却怎么也找不到了,不知道是不是趁着人多杂乱逃走了?」 沈湛眉梢都没动一下,「为什么要逃走?」 「啊!这……小人也不知道。」船东冤枉,沈湛忽然起身,朝那最前头的房间走去,边走边道:「闵望,去找!」 闵望应是,一间一间的房间去找。 沈湛就敲了第一间房,叩了两声后,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题外话------ 连着一周每天只能睡三个小时。我脑袋木掉了,现在两点,我五点就要起床出门,所以赶着去睡觉,如果有错别字,等我后天事情全部做完恢復正常作息后,再来修改吧。么么哒各位! 顺祝,儿童节快乐,记得吃棒棒糖,吃大鸡腿哦。
076 相逢 门内的人,穿着一件月白的长袍,手中握着一卷书,眉目清俊,芝兰玉树一般。 门外的人,容貌如同尖刀细细雕刻的,深邃,立体,寻不到一丝瑕疵,恰到好处的俊朗。 但是,旧友相见没有喜悦,愤怒倒也不至于,两人对看,门内的人率先道:「是侯爷啊。可巧赵某疲惫,正要休息,就不与你多说了。」 赵衍说着,反手关门。 啪!沈湛手一拍,门被他撑住,稳在原地,「我看你是一点都不疲惫。」说着,之指关节咯吱响着,满脸的挑衅。 「心累,与侯爷这样无礼的人说话,赵某实在感到辛苦。」赵衍就站在门口,不给你开门,你能怎么样的姿态,「侯爷等闲,还是多看看的书。」 「是。本侯要好好找找,到底是哪本书教人撬墙角,拐别人的媳妇!」沈湛撑门,赵衍退了两步,他也不急着进来,目光轻蔑。 赵衍被气笑了,「看来凤阳的事侯爷是忘了,她若心里有你,又怎么会这么做。」又道:「分明,她不但心里没你,恐怕还十分的恨你!」 砰!好好的木门,从中间断成了两截! 「那也是老子媳妇!」沈湛一脚踢开挡路的碎片,大步进门,「小白眼狼,你躲得了十一,躲不过十五。」 赵衍被震的后退了一步,略有些发麻的手拢在袖子里,站在门口揶揄道:「侯爷在找谁?」 房间很小,沈湛三两步就走了个对穿,除了一张床一个桌子外凳子还有查荣生外,什么都没有,莫说藏人,就是多个包袱也能一眼看到。 不在里面?沈湛没有想到,因为人肯定在这条船上,可又不觉得意外,如果苏婉如就这么轻易妥协的让他找到,就不是小白眼狼了。 「你管我找谁。」沈湛转头就走了,路过赵衍,盯着他,「王爷,还望你记住方才赵某说的话,别人的东西,永远是别人的,你抢不走。」 沈湛说完出门,身后,传来赵衍讥讽的声音,「东西?那看来侯爷是无福消受了。」 沈湛拂袖,大步离开。 「王爷,您没事吧。」查荣生扶着赵衍的手臂,「您不要和侯爷一般见识,您看看他那样子,就是被美人迷了心窍。」 他说完一愣,发现自己说错了话。 他们王爷似乎也被美色迷惑了心智,那个苏绣娘可真像是狐狸精变的,专会做勾男人心的下作事。 赵衍没什么反应,淡淡摇头,也随着沈湛一起出了门,夹板上船东家已经被骇的傻了,见他和沈湛前后出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他这是吉星高照吧,船上一下子就来了两位权贵。 沈湛睨了东家一眼,大步流星的朝二层走去,推开门,查看又关上,接着推开门查看又关上…… 二楼没有他要找的人。 船东家跟在后面胆战心惊,「侯……侯爷,小人帮您找吧,您歇着。」 沈湛走到楼梯口再下一层,一股霉味和湿气扑面而来,他顿时蹙眉,沉声问道:「那两人一直住在这里?」这种地方,她一个姑娘家怎么住。 真是笨死了,水陆不好走,不知道选陆路! 「不是这里,还要往下一层。」船东家小声解释道:「这里是小人带着几个管事住的,他们是打杂的,还要再下一层。」 沈湛扫了一眼对方,一个人一间房一间房的推门,查看,又退回来到楼梯口,下去。 下面非常的潮湿,踩在船底几乎能听到噗滋噗滋的水声,他伸手摸了船板,也是一手的水…… 为了躲他,就住在这里,寻常娇滴滴的人,现在倒是能吃苦了。 等一会儿逮着她,非将她吊在船尾拖在水里走。 「哪间是她住的?」沈湛问道。 船东也不知道,回头去问管事,管事搞不清沈湛要找杜舟还是苏婉如,想了想就先推开杜舟的房间,里面打着女人的衣服,还有一件蓝花的褂子,他记得苏婉如穿过。 房间的被褥湿沉沉的,这样的被子不但不保暖,还会让人生病。 沈湛气的不得了,将衣服丢在地上,也不管苏婉如在不在,喝道:「小丫头,爷现在没耐性和你玩游戏。数五声,你若是不出现,爷立刻回应天,将锦绣坊里的绣娘,一个一个的都剥了皮!」 他就负手站在走廊上,两头点着煤油灯,昏昏暗暗的,再往下还有一层,但已不住人,而是划桨工每日做事的地方。 他话落,没有人出现。 「一!」 「二!」 沈湛数着,耳朵里在辨别着各路传来的声音,除了水声,还有极其细微的脚步声,像有好几只老鼠窸窸窣窣的偷着粮食。 砰!沈湛踹开一间房间的门,就看到里面有个女子正在换衣服,年纪多大看不清,但尖叫声绝不是苏婉如的,「臭流氓!你是侯爷了不起啊,就能随便进别的地方吗。你……你要对我负责。」 沈湛啪的一声关了门,头皮跳了跳。 那女子还在里头尖叫,开了门叉腰站在门口,沈湛冷眸一扫,那女子骇的一抖,砰的一声关了门。 沈湛揉了揉额头,一间一间的将整个船翻了个遍。 根本没有苏婉如的身影。 「爷!」青柳疑惑的道:「奴婢一直守着出口,自始至终都没有人离开过,会不会是查探的人弄错了呢。」 沈湛本来很自信的,可他亲自查过后,又不再确定了。 「闵望呢?」沈湛蹙眉,扫了一眼立在床头,迎风而立的赵衍,冷哼了一声上了踏板准备上岸,那个小丫头精明还警觉,说不定在船靠岸后就觉察到什么偷偷熘走了。 如果熘了,那她一定还在附近,走不远。 「没看到他出来。」青柳觉得奇怪,沈湛已经上了岸,往自己的马那边走,边走边道:「你在这里等他一会儿,我在附近看看。」 青柳应是,就在岸边等着。 赵衍见他们上岸,就转头对船东家道:「起锚吧。」 「可是……东西还没有补齐,要不,明天一早走行不行?」船东商议着。 不等赵衍说话,查荣生怒道:「让你走,你就走,啰嗦什么!」 「是,是!」船东应是,忙吆喝着,「准备一下,起锚离港。」 船上的人都是常年跑船的,做事熟练麻利,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众人起了锚,船迅速退离码头,往京中的方向而去。 青柳站在岸边,嘴角动了动。 闵望还没有上来,是因为发现了什么秘密,而故意留在了船上? 她决定不动,先等几日再说,而且,这艘船是宁王爷包的船,他就是和爷再有矛盾,也不可能动手害闵望。 更何况,就算想害,也得有这个本事。 青柳上去,坐在亭子里,看着那艘船徐徐走远,消失在视线里…… 沈湛骑马穿行在人来人往的码头上,心里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走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来,方才她踹开门时,那女子穿的衣服,似乎是苏婉如的。 苏婉如喜欢蓝花布的衣服,她说这样的布料普通,穿着一点都不打眼。 「小白眼狼!」沈湛想到什么,顿时大怒,勒马转身原路返回。 他大意了,找遍了整条船,为什么只有那间房里有个女人,还正在换衣服…… 是苏婉如故意如此,知道他最烦这些,所以一定会迫不及待的关上门,而忽略了查看房内还有什么人。 他快马去了岸边,可方才那艘船却已不见了,运河上来来往往相似的船只,甚至分辨不出不同。 「爷,闵望没有下来。」青柳指着远处一艘成了黑点的船,「会不会是他发现了宁王什么,而故意留在了船上。」 沈湛颔首,道:「走!」话落快马而走,他走陆路想要赶在前面其实很快,但这一路人太多,他不得不放慢速度,等赶到下一个码头时,青柳忽然指着水里,喊道:「爷,您看!」 沈湛勒马停下来,就看到水里有人正往岸边游,看样子和衣服,分明就是闵望,他顿时皱眉去了岸边,将闵望拉上来,问道:「她做的?」 「是!」闵望羞愧的不得了,他的武艺莫说一个两个女人,就是二十个也不费吹灰之力,可是偏偏阴沟里翻了船,栽在苏婉如手里了,「您开门的时候,姑娘将我捆着押在门口,拿匕首抵着属下的脖子。」 他和沈湛是一样的,推门查看,就看到一个女子正在换衣服,他吓的一阵恍惚,那女子就扑了上来,又打又闹的让他负责,他头大如斗的和对方解释,可到底晃了神,被姑娘用板凳砸晕了。 现在后脑勺还疼。 「本事倒见长了。」沈湛看自己属下这幅副德行,反而松了口气,苏婉如身边多了个人,两个人配合连闵望都能撂倒,虽是歪门邪道,可只要有用,谁去管走的哪条道。 「她说什么了?」沈湛问道。 闵望低头,回道:「姑娘让我问您那四个小厮怎么样!」 「就这个?」沈湛嘴角抖了抖,想起来在凤阳时嫪五找来的那四个小厮,噁心的他恨不得立刻将人剁了。 闵望呵呵笑着,顾左右而言他,「也许别的话,姑娘想当面和您说吧。」 青柳忍着笑,这要是卢成,估计就回没有了。 「她不说你不知道问?」沈湛啪的一声拍了闵望的后脑勺,「还有,她让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自己脑子呢。」 闵望目瞪口呆,卢成常被打,可他被打后脑勺还是这么多年的头一回。 他立刻四周看看,生怕卢成正躲在哪个角落里笑话他。 沈湛气的不行,深知自己被那丫头又摆了一道。 还有闲心拿她开涮! 「去济宁府,我倒要看看她有没有胆子,一直待在那条船上!」沈湛翻身上马,快马走远,闵望一身湿漉漉的坐在马背上,恨不得拿块布将自己的脸遮住才好。 「输在姑娘手里你不冤。」青柳忍着笑意,道:「连咱们爷都拿她没有办法,更何况你呢。」 闵望觉得苏婉如在报復他,所以下手特别重,绑着他的时候还不知道用的什么布,到现在他嘴巴里都觉得臭烘烘的,刚才被她丢下水后,他连喝了几口水漱口。 「你说,要是爷真的娶到了姑娘,我们以后的日子怎么过?」闵望哼哼着,一个小心眼爱记仇还特别聪明的夫人,让他们这些手下怎么活,搞不好也不知道哪句话说的不好得罪了,就被她摆一道。 有苦有怨都无处喊。 「走吧。」青柳笑了起来,「先等爷娶到姑娘再说吧。这事儿,得姑娘点头,否则……」 闵望想想也对,不服气的道:「爷应该在姑娘面前,重振雄风。」 青柳稀奇的看了一眼闵望,拍马追着沈湛而去。 风一吹闵望抖了抖,想了想还是将外衣脱了,穿着单衣骑马,这样衣服也能干的快点。 苏婉如和杜舟坐在房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笑了起来,杜舟拉着苏婉如道:「公主,今儿可真是解气,镇南侯那么讨厌,奴婢就该再戏弄他一下的。」 「你做的刚刚好,要是再多说几句,他肯定会怀疑。」苏婉如开门看了看外面,低声道:「现在他说不定就已经知道了。而且闵望上去后,他也会知道我们就在这条船上。按照他的思路,必然会在前面哪个码头等我们。」 等她上岸,自投罗网。 「那咱们就不上去。」杜舟笑着道:「让他等去。」 苏婉如摆手,沈湛走了可这船上还有赵衍呢,她不想被沈湛找到,自然也不想被赵衍看到。 赵衍虽看上去脾气不错,可谁知道他到底什么样的人。 刚刚好不容易避开沈湛,要是不声不响的死在赵衍手里,她就真的冤了。 「那咱们去济宁府。」杜舟想了想,沉声道:「上岸后我们租马车走,陆路四通八达他就更难找到我们了。」 苏婉如颔首,道:「我们是要上岸,但绝不是在济宁。」如果他是沈湛,就一定会在济宁等,正常思路下,她不敢再待在船上,可船又不是马车能随便停靠,所以,最有可能上岸的地方,就是济宁了。 「先吃饭。」苏婉如开门去了厨房,拿了四个馒头回来,和杜舟坐在房里就着咸菜吃馒头,「小杜,你看看我脖子上是不是长疙瘩了,好痒。」 杜舟就撩了馒头拿着灯去看,苏婉如抬手挠了挠,他顿时大惊失色,「像是疹子,公主,别的地儿还有吗,您快看看。」 「胳膊和腿弯里都有。」不说还好,一说她就觉得特别的痒,杜舟心疼的给她搓着,「您被挠,要挠破了是要留疤的。」 苏婉如忍着,杜舟懊恼的道:「肯定是这里湿气太大了,您身体娇贵,哪能受的了。」 「我没事。」苏婉如将馒头递给他,「也不是很痒,你别咋咋唿唿的。」 杜舟委屈的坐在一边,看着苏婉如直嘆气,苏婉如笑着过来,贴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杜舟眼睛一亮,点着头道:「好,就按您说的办。」 赵衍用过晚膳,查荣生让人抬了热水来服侍他洗漱,他换好衣服去了床头,虽是初冬可水面上的已经很冷,他拢着大氅忽然转身往楼梯口走去。 「王爷,您要去哪里?」查荣生个跟在后面,拿帕子捂着鼻子,「下面太臭了,您千万别去。」 赵衍仿佛没有听到,徐徐往下来,查荣生忙吩咐让人提个灯笼来,跟在后头,赵衍道:「你不用下来,我去就好。」 苏婉如就在这艘船,就在刚才他还在考虑,要不要去找她,还是装作不知道,一路相安无事的送她安全到达她想去的地方。 可方才他站在甲板上,风吹来他觉的已透着刺骨的寒凉…… 要是她怕自己发现了,铤而走险又用一招跳水的手段怎么办? 犹豫再三,他决定去见她,让她放心,以后大家可以不做朋友,但是也不至于成为敌人。 他一个姑娘家,在外行走不容易,又惹到了沈湛这样的人,他能理解也替苏婉如高兴,她能用聪明的方法自保,闲暇还能报仇出口恶气。 这是寻常女子所没有的。 他下了第二层,正拐弯要下第三层时,忽然就听到哐当哐当的锣声,有人喊道:「起火了,厨房起火了,快来救火啊。」 赵衍步子一顿,楼上楼下随着这一阵锣鼓声,顿时乱成了一团粥。 船在水上,可船底起火想救却不容易,查荣生忙越矩的拉着他回去,「王爷,快上去吧,这里不安全。」黑漆漆的,还起了火,要是后烧起来怎么办。 「快将船靠岸。」船东家站在夹板上喊,急的跳脚,「一般蠢货,烧个饭还能起火,你们怎么不把自己烧了。」 他说着,火急火燎的往船底跑,半道碰到了赵衍,忙作揖道:「王爷对不住,这些个人太蠢,说是厨房起火了……小的让人将船就地靠岸。」 赵衍颔首,道:「此事你全权处理便是。」 「多谢王爷,多谢王爷!」船东说着话,已经就近提了一桶水往下跑,这边船掉头迅速往岸边行。 船东往下沖,就见底下一个小厮,一个妇人往上跑,一边跑一边喊,「东家,我们上去打水,您小心点,火势很大,实在不行我们跳船逃吧。」 船东吓的差点没站稳,他这一辈子的身价都在这条船上,一家老小就靠这条船吃饭,要是烧了,他还不如跟着船一起去死呢。 两个人没有停留,一边喊一边跑,「快,快将船靠岸。」 这里不是码头,船走的太急,就咚的一声撞在岸边的石坝上,那个小厮垂着头抬着跳板砰的搭在了岸边,一男一女迅速跳上了踏板爬到了岸上,又一回头将跳板推了回来。 两个人行云流水的动作,看呆了甲板上的人,就觉得他们的背影像两只老鼠,窸窸窣窣动作极其灵活,一转眼的功夫,就消失在坝上。 「谁说起火的。谁敲锣的,不想活了是不是。」船东从底下上来,气的直抖,喝道「谁,谁敲锣的!」 甲板上的人指了指岸上,和船东道:「跑……跑了!」 船东目瞪口呆,他的人都是招工,工钱虽不高可也从不剋扣谁……居然还有人逃走? 赵衍靠在床板的抚廊上,含笑看着消失的两个身影,查荣生在一边低声道:「……王爷,那个小厮看着好面熟。」 「自然是面熟的。」他起身抚了抚衣袍,语气戏嚯的道:「那是苏绣娘。」 查荣生愕然,一脸吃惊的样子,指着岸上并不存在的身影,「她真的在船上啊,那刚才侯爷怎么没有找到。」 赵衍心情很不错,苏婉如对他避如蛇蝎,他虽有些遗憾,可一想到她对沈湛亦是如此,心里的那点不痛快顿时就烟消云散了。 走吧,走吧。 镇南侯权势滔天又如何,还不是在一个女子跟前抬不起头来,连连吃亏。 这亏吃了,还无处说。 「王爷啊,您刚才明明知道了,为什么不让人将她抓起来。」查荣生愤愤不平,那个苏绣娘利用他们王爷的帐还没算呢,害的王爷和镇南侯莫名其妙的结了仇怨,还动手打了一架。 这事儿,没完。 「何必和一个小丫头计较。她一个人孤身在外,谋算来谋算去,不过只是为了自保罢了。」赵衍并不在意,「等时机成熟了,她自然会再出现的。」 说着,他回了自己房间,关门歇息。 苏婉如从坝上跳下来才发现,这里真的是太偏僻了,离济宁至少还有两三天的脚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她气的不行,道:「都怪沈湛,要不然我们也不用从这里下船。」 今晚不知道能睡在哪里,夏天还好,这大冬天,在外头待一夜非得冻死不可。 「我们往前走走,肯定会有村子的。」杜舟扶着苏婉如,「要不,奴婢背着您吧,别抹黑摔着了。」 苏婉如摆手,高一脚低一脚的走着,田埂小路还是不是有个水洼,两个人走了半夜,终于看到了一处破旧的土地庙。 是座极小的庙,但是好歹三面能挡着点风。 杜舟找了枯枝起了火,两个人围着火堆取暖,苏婉如拿了个馒头出来,掰开在火上烤着,「等明天天亮后,我们租辆马车,不然这样走,还不知道走到猴年马月。」 「先找大夫给您看病。」杜舟指着她的手背上,「越来越多了。」 他不说她想不起来,就不觉得痒,一提她就痒的不行,怒道:「你一提我就痒,快来帮我挠挠后背。」 「这不能抓,还不知道什么疹子。」杜舟轻轻给她捶着,「要不,您在这里等着,奴婢去找个大夫来。」 苏婉如白了他一眼,「大晚上的,哪里能有大夫来。还是忍忍,等进城了再说。」 两个人吃了个馒头,靠着火堆打盹儿,杜舟将苏婉如的头放在肩膀上,看着火堆发呆,面色越发的凝重。 苏婉如真的变的了许多,要是以前生了这样的疹子,她会把后宫都闹翻了天……现在有苦有难她都默默的忍着,还得露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来宽慰他。 「二殿下。」杜舟抬头看着天,「您可一定要挺住,等我们救您出来。您不在公主她太苦了,奴婢瞧着实在是难受。」 公主有二殿下护着,肯定没有人敢欺负她。 杜舟胡思乱想的,不知不觉也睡着了,等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趴在一棵树杈上,树倒是很稳,可是非常的高,他顿时吓的不敢动,喊着道:「谁!哪路的宵小做这种缺德事。」又四处去找苏婉如,「阿瑾,阿瑾。」 苏婉如此刻正躺在客栈的床上,毫不知情,这一觉似乎打算将前面半个月缺的都补回来,昏昏沉沉的睡到中午才醒。 光线幽暗,她翻了个身,脑子里立刻就清醒了过来。 她怎么会躺在床上的,昨晚明明和杜舟一起坐在土地庙前面烤火打盹儿的……谁带她来这里的。 不可能是杜舟。 那会是谁。 苏婉如感觉房里有人,可是却不敢睁开眼睛,假装翻身摸了摸身上的衣服,就发现她的长袍换成了绸缎的中衣,她顿时大惊失色,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随即,愣住。 就看到床边坐着个人,一身墨蓝的长袍,大刀阔斧的坐着,黑着脸,露着满面的杀气。 是沈湛! 「你……」苏婉如惊愕不已,拥着被子看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地方荒郊野外,她到现在都没弄清位置,沈湛怎么会找到她的? 「在你眼里,爷就这么蠢?」沈湛睨着她,声音冷冷的,「胆儿肥了。还学会了和爷玩心眼,阴人。坏事做完你就想逃!」 苏婉如扯了扯嘴角,思考着她要用什么语气和他说话。 是要抵死反抗,还是哭着求饶。 其实,对于沈湛她很清楚要怎么和他相处,可自尊心却不允许她低头,所以每次她下定决心要「软」后,可说不过几句话,就恨不得掐死他。 早知道,她就不下船了,至少赵衍不会这么瞪着她。 「怎么不说话。」沈湛倾身,眸光迫人,「爷还以为你长了翅膀,从凤阳就直接飞走了。没想到,你还是用两条腿逃。」 苏婉如揉了揉额头。 「你跑得了吗。」沈湛气的不得了,这小白眼狼就是逗着他玩呢,一身的窟窿眼子。 苏婉如垂着头,红了眼睛,也不说话眼泪啪嗒啪嗒的掉。 「你少和爷装柔弱,把事情说清楚。」沈湛一拍床板,像吓唬孩子似的,唬着脸,「不准哭,再哭就把你丢河里去,不是会枭水吗,看你这回能潜到哪里去。」 苏婉如就不哭了,抹了眼泪看着他,道:「那你把我丢河里去吧。」 「你!」沈湛被噎住了,瞪着她,道:「占着爷宠你,你就蹬鼻子上脸无法无天了?你是不是觉得爷不敢对你怎么样。」 苏婉如回道:「那你到底想怎么样。想要我道歉认错,不可能!我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又道:「如果再重来一回,我只会比上次做的更加完美。」 沈湛指着她,气的上前将她一把抄了起来,往肩膀上一扛,道:「嘴硬!」他大步出门,就看到院子前面有一条小溪,她这才发现他们是住在山里,四周风景很幽静。 沈湛就在溪边停下来,「将她一抛……」他以为苏婉如会抓住他,至少吓的惊叫,哭起来。 可等了半天,她没动静。 他停下来一看,就见人闭着眼睛,露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他气的肝疼,忽然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挫败感,他冷哼一声,道:「不怕这个,那看来爷是没找着软肋。」他又回身进房,一脚将门揣踹关好,将苏婉如丢在床上,自己就扑在了她的身上。 苏婉如愣了一下,他的一只手已经探进衣服,落在了她的腰上,她顿时大惊失色,捂着他的手,又掐又踢,「你走开,走开!」 「错了没有。哪里错了!」沈湛的手并没有再进一步,纵然很想,可到底还是忍住了,「说清楚,否则爷立刻办了你。」 苏婉如哭了起来,拉着他的手,抽噎着,「你先起来,我们有话好好说。」 「爷又没堵着你的嘴。」沈湛不信她,她滑不熘丢的跟条泥鳅似的,「最后一次机会,说!」 苏婉如擦着眼泪,哽咽着,「我错了,错了不该害你。不该骗你。」你等着,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还有。」沈湛道:「继续说。」 苏婉如垂着眼帘不看他,但是却死死抓着他的手,生怕他再进一步,「我不知道了……」她真想不起来自己还错什么了。 「爷对你不好吗?」沈湛声音柔和了一些。 苏婉如想摇头,可还是点了点头,「好!」 沈湛将手拿出来,撑在她身边的两侧,苏婉如暗暗松了口气,手在枕头底下摸,一摸就摸到了她的荷包,荷包里有如月令,还有那把匕首。 她不动声色的抓到了匕首,退开刀鞘,握在手里伺机而动。 「你知道爷对你好,你还说翻脸就翻脸。」沈湛道:「你到底长没长心。」 有也不给你。 苏婉如咕哝了一句,沈湛听了半截,眯了眯眼睛,「再说一遍。」 「我说我没长。」苏婉如摇着头,心里却在想着匕首往他哪里扎比较好,是要一刀毙命,还是…… 他武功高,为人又警觉,她如果一刀不能成功,就不可能有第二次机会。 沈湛盯着她,就看到她眼睛咕噜噜的转了几圈,他面色也冷了下来,正要说话,却又无意看到她脖子上的红点,顿时蹙眉,「这是什么?」 他一提,苏婉如就开始痒,忍不住挠了挠,「疹子。」 「你别碰,一碰就特别痒!」她拍着他的手,将匕首重新放会荷包里,两只手挠着,「给我打点热水来,快去,我痒的难受。」 沈湛起身,给她拧了热毛巾,苏婉如敷着脖子,又换手臂,沈湛抿唇开了门,对闵望道:「找个大夫来。」 「是!」闵望眼睛一亮,他们爷这次真的是重振雄风了啊,居然还将姑娘打伤了? 闵望快马去提熘了个大夫来。 隔着纱帐,大夫看到一截白生生长满了红疹子的藕臂,沈湛坐在床边,问道:「是天花?」 苏婉如愣了一下,看着离的很近的沈湛。 他居然认为是天花? 认为是天花,他还留在这里,不应该逃的远远的吗。 苏婉如垂着眼眸没说话。 「是湿气太大引起的。」大夫放了苏婉如的手,道:「开一副药连吃六日,外用再涂抹一些消炎止痒的药膏,五六日后就没事了。」 不是天花,沈湛松了口气,苏婉如问道:「我挠破了一处,会不会留疤?」 大夫是位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闻言笑了笑,道:「夫人若是怕留疤,稍后在下再留一瓶去疤的药,等疹子退了以后,就可以用这药。」 夫人?苏婉如愕然,嘴角抖了抖撇过头没说话。 「有劳。」沈湛没注意听,喊青柳进来送人出去,顺便抓药。 他挂了帘子,盯着苏婉如道:「那船底湿漉漉的,你也敢住。为了避开我,就真打算不要命了。」 「不是。」苏婉如回道:「我们是想省钱,住底下只要帮忙做点事,就不用付船费。」 沈湛重新坐下来,看着她,她低头挠着胳膊,洗细细白白的皮肤,一会儿就被她自己挠红了,可又实在忍不住,沈湛眉头越蹙越紧,怒着抓住她的手,道:「等会儿药膏就拿来了,你忍一忍。」 苏婉如咬唇忍着,不说话。 「江水那么冷,你在水里受得住?」沈湛问道。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了,苏婉如回道:「跳下去时特别冷,在水里待了一会儿后,就不觉得了。」 「风寒高烧也不觉得?」沈湛就敲了她的头,「你身上不是带着刀的吗,能杀嫪五,怎么就不能杀了那几个婆子。」 苏婉如想说,人多她杀不了,而且,她要是杀了人,错的就是她了。 「笨!就知道在我跟前撒野。」沈湛喝道:「出去了还学着人跳江。那天水位没涨,要是涨了,你就是再会枭水,也得送命。」 苏婉如嘴角动了动,没说话。 「以后还跳不跳了?」沈湛问。 苏婉如摇头,「谁没事跳江玩!」 她话落,青柳正拿着药膏进来,笑着道:「我们爷啊,他就跳了玩儿呢。」 苏婉如一怔,青柳已经在沈湛发火前将药膏丢下来,迅速行礼退了出去,还贴心的关了门。 「你跳了?」苏婉如看着沈湛。 沈湛松开她的手,取了药膏给她抹手臂,「现在知道爷对你多好了吧。」 清清凉凉的,痒的感觉立刻舒缓了许多。 苏婉如咕哝道:「我自己来。」就抢了药膏自己抹着,胳膊上涂好,她指了指床尾,「你帮我将镜子拿来。」 沈湛冷哼了一声,将镜子拿来给她举着,苏婉如就细细的涂着脖子。 沈湛的气消了,方才苏婉如摸匕首的小动作他自然看得到,他当时确实寒了,不禁自问,这丫头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 可她眼睛咕噜噜转过之后,手又从枕头下拿了出来。 那把退了鞘的匕首,正却静静躺在枕头底下。 可见,她再闹腾心里还是有他的,不管有多少……至少已经有了。 不然,依着她的脾气和胆子,指不定就真的动手了。 沈湛摸了摸她的头,眼底满是得意。 苏婉如莫名其妙的扫了他一眼。 门外,闵望一头的雾水,「爷请大夫来,是给姑娘看病的?」 「不然呢。」青柳奇怪的看着他。 闵望艰难的搓了搓脸,他还以为……「爷不是很生气的吗,还说等找到姑娘后,要好好收拾她。」这一次姑娘做的事确实很气人,爷当时气成了那样。 他真以为沈湛等找到人后,莫说杀了,至少也得打一顿出出气吧。 没想到……雷声那么大,居然一点雨都没落。 爷的雄风,在姑娘面前,越来越少了。 「姑娘生病呢。」青柳白了闵望一眼,「爷心疼都来不及,怎么还捨得动手。」 闵望嘴角抖了抖,没说话。
077 相处 「小杜呢。」苏婉如涂好药膏,想起来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看到杜舟,「我要见他。」 船底光线不好,杜舟又是作女子打扮,当时他没有认出来。后来细细一想,就知道了是杜舟。 只要是苏婉如身边的,哪怕她殿中的几条狗,他都知道名字。 「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沈湛睨着她,扬眉道:「他可是个男人,你不知道避嫌?」 苏婉如脸色一变,完了,杜舟长的再秀气,可身体还是个男人,要是被沈湛看见了,肯定立刻就能明白杜舟的身份。 那岂不是…… 「我和他是少年时期的好友,他性子和女人没什么两样。」苏婉如含煳其辞:「而……而且,他也一直当自己是女人,真的。」 她不这么说,一会儿沈湛发疯,指不定将杜舟丢河里去了。 「看出来了。」沈湛咳嗽了一声,端着了茶盅喝着,「等到了京城,就让他去我身边做个书吏吧,省的跟着你男人不像男人,女人不像女人。」 苏婉如愕然,让杜舟跟着他,这不是找死吗,「不行。他书没读几本,认识字就不错了,哪会做什么书吏,别耽误了你的大事。」想了想又道:「正好我身边没有人陪着,他和我一起,挺好的。」 沈湛放了茶盅,翘了腿一声不吭的看着她。 这不说话,比说话更可怕,因为你不知道他下一刻会做什么,说什么。 「他是我朋友。」苏婉如蹙眉,「我们有权利决定各自的去留,你这样是什么意思。」 沈湛点点头,起身就朝外面走,边走边道:「他能决定去留,爷能决定他生死。」说着开了门,「老子媳妇,谁都不准碰。」 「沈湛……」苏婉如急的喊他,「有话好好说,你别动不动就这样行不行。」 沈湛不理她,苏婉如鞋子都来不及穿,光着脚就跑了出去,一把拉住他的袖子,「那我让他走,行不行。」 他转头看她,视线又落在她的脚上,「确定?」 「确定。」苏婉如点着头,「你让他过来,我和他说几句话,就让他离开。」走了也好,免得总被他欺负。 沈湛颔首,对青柳道:「将人找来。」 青柳应是而去。 苏婉如松了口气,不高兴的瞪了一眼沈湛,转身往房里去,人还没落脚,就被他夹着抱起来,声音低低沉沉的透着不高兴,「为别人连鞋都不记得穿,对爷就是背后捅刀子,嗯?」 「他是我朋友。」苏婉如道:「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沈湛抱着她直接进了房里,将人放在床上,睨着她,「这么说,爷和你不是朋友?」 苏婉如想也不想就摇头! 沈湛磨牙,顿时黑脸,想了想又同意的点了点头,「你说的也对,你是爷媳妇儿,不是朋友。」 苏婉如无语,真想踹他脸。 「阿瑾,阿瑾啊。」杜舟如蝴蝶一样扑了进来,头髮散的,衣服是皱的,眼睛也是红红的,「阿瑾你没事吧,有没有被欺负?」 杜舟一把拉住了苏婉如的,上下打量,又见她的赤脚挂在床下,顿时托着往被子里一塞,回头就敌视的瞪着沈湛。 如果眼神是箭,沈湛大约成了刺猬了。 沈湛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翘着腿一副混世魔王的样子,看着他。 杜舟眼皮就跳了跳,回头拉着苏婉如,低声问道:「怎么样,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我没事。」苏婉如拉着他坐下来,「你呢?」 杜舟就控诉似的又瞪了一眼沈湛,道:「我不知道被哪个缺德鬼丢在了树杈上,那棵树高的不得了,真是吓死我了。关键的,上面还有虫子,也不知道什么虫子,都冬天了也没死绝。」 一副气的牙根痒痒的样子。 苏婉如听着就冷了脸,朝沈湛看去,他面无表情的受着对面主僕二人仇视的视线,轻飘飘的道:「你觉得我会碰他,亲自将他放树上去?」 「不是你还能有谁。」杜舟指着沈湛,「不要以为你是镇南侯就了不起了,要是以前……」说着,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要是以前阿瑾的两个兄弟在,不把你打的满地找牙?」 沈湛扬眉咳嗽了一声,顿时,门外进来个缺德的人,杜舟看见了吓了一跳,护着苏婉如,「你……你们想干什么,不准伤害阿瑾。」 「聒噪!」沈湛很不满,杜舟从进来就一直拉着算宛如的手,还当着他的面。 闵望进来,往床边一站,苏婉如就拉回杜舟来,似笑非笑的看着闵望,「怎么样,河水好喝吗。下回再丢你下河,我可不会再给你松绑了。」 闵望的嘴角抖了抖,悄无声息的往后退了一步。 「说话。」沈湛不耐烦,「把话说清楚了,立刻让他走!」 杜舟一愣,苏婉如就拉着他坐下来,他问道:「什么叫让我走,我不能走啊,我得保护你。」 「没事。」苏婉如贴在他耳边悄悄话,「你先去山东等我,我有办法去找你汇合。还在城门边,你留个记号就行了。」 杜舟摇着头,「不行。他看你看的这么紧,你走不了。」还有,「要是他兽性大发,你怎么办。」 苏婉如眼角跳了跳,想了想安慰道:「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能做的不能做的他有分寸,可对你就不确定了。太危险,你先走比较好。」她说着,暗自抚额,什么时候她要替他说好话,解释他是个有分寸有尺度的人。 可真是…… 杜舟不相信的看着她,苏婉如朝他挤了挤眼睛。 沈湛在一边看着,拳头握着,恨不得将杜舟的脸拍扁了,交头接耳,挤眉弄眼,他还真把自己当女人了。 「那……你我给你留点银子吧。」杜舟了想,将荷包拿出来,将里面十两的碎银子,和十来张小额的银票摆在床上,手一划拉分了一半给苏婉如,「这一半你留在身上应急用。」 苏婉如道:「我不用这么多。」 两个人旁若无人的分钱,闵望默默退了出去,沈湛太阳穴直跳,一拍扶手,对青柳喝道:「拿银票进来!」 青柳进来,拿了三张银票出来递给杜舟。 「这些归你,省着点够你吃一辈子!」沈湛怒道,「立刻走人。」 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 杜舟听了骇了一跳,转过头就看到银票上的面额,一万两一张,这里一共三万两,如果他省着点,是能吃一辈子,要是聪明点,钱滚钱做点生意,还能富足一辈子。 杜舟看苏婉如。 苏婉如撇过头去忍住没有说话,沈湛看杜舟不顺眼,她这个时候不能插嘴,否则他要是觉得没面子了,吃亏的是杜舟。 「你说的啊。」杜舟啪嗒抢过来,迅速揣怀里,「不要才是傻子。」后面他们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他一点都不嫌弃沈湛财大气粗。 苏婉如垂着头不说话。 「这碎银子我带着吧。」杜舟又拿了几两碎银子,和苏婉如迅速的道:「忍辱负重,等救出二殿下,咱们好好收拾他。」 苏婉如也是这么想的,点着头道:「你路上小心,有钱了就租个好点的车子,走的快点。」 杜舟点头还想交代几句,她和公主才见面没几日,就被沈湛分开了! 这个仇他记住了。 苏婉如一直将他送到门口,见闵望一副要送杜舟的样子,立刻喊住了他,道:「忽然很饿,闵望你帮你们爷和我弄点吃的吧。」 她瞧闵望很不顺眼,比卢成还要不顺眼。 「让……」闵望想说让青柳去吧,可一看苏婉如靠在门口,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他顿时头大如斗,道:「是!」 还是少惹点姑娘比较好。 闵望放弃去「送」杜舟,拐弯去了厨房。 苏婉如就回头看着沈湛,走回来坐在桌子边喝茶,「你现在满意了吧。」 沈湛道:「刚刚说什么了,鬼鬼祟祟的,又在动什么歪脑筋?」在她对面坐下来。 苏婉如露出诧异的样子,「没有啊,就离别前互相交代几句路上小心的话。」 「爷告诉你。你就老老实实待在爷身边,等到了京城后就成亲。」沈湛抱臂看着她,「你若是再逃一次,就打断你的腿。」 苏婉如心里咯噔一声,问道:「你是认真的?」 沈湛扬眉,「在这里休息几日,等你疹子退了我们就上路,爷会和你说说婚事的细节,你有什么要求和想法,也可以来和我商量。」 他决定先把生米煮成熟饭。 「随你吧。」苏婉如放了茶盅,掩饰似的起身,看来她不能跟着他混去山东,的好好想想,怎么样才能骗过他离开。 沈湛阴森森的声音在她后面响起,「你逃不掉的!」 苏婉如一回头瞪他,怒道:「我说我要逃走了吗,我就住下了。」一回身拍了桌子,指着沈湛的鼻子,吼道:「还有,我宁死不做妾,你要是想娶我,就给我十里红妆,百万两聘礼,我要八抬大轿,风风光光的嫁人。」 她说着昂着头,一副气盛的样子。 「百万两聘礼有些多。」沈湛蹙眉,道:「我眼下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要不,先欠着,给你五十万两如何?」 苏婉如愕然,瞪大了眼睛,他难道不该指着她的鼻子,随说她痴心妄想吗。 难道不该讽刺她,一个小绣娘就想做他的正室。 难道他真的不怀疑她的身份吗? 如果她是绣娘,这身份太低,两人门不当户不对。如果她是前朝的公主,那她就更没有资格做一个开国勛贵的正妻了。 往后若是追责,她的身份就是他最大的软肋。 「五十万两不够!」苏婉如徒然的将手收回来,负气的踢倒了拦着她的脚蹬,爬回床上,用被子将自己没头没脑的蒙上,「我要睡觉了,你可以走了。」 她说着就闭上了眼睛。 房里安静了一刻,随即听到了关门声,苏婉如长长的松了口气,咕哝道:「脑子有病!」说着,掀开被子,吓了一跳,就看到沈湛正弯腰看着她,脸贴的很近,她惊唿道:「你怎么还没有……」 声音,被他吞入口中,恨不得将她的人也一起吞了。 苏婉如呜呜咽咽的,随后便没了声音,不知过了许久,他意犹未尽的放开她,沉声道:「你离开爷的时候,就没有心痛?」 「没有!」苏婉如的唇红扑扑的,摇着头,「我为什么要为一个臭流氓心疼。」 他轻轻一笑,最后的一点不快,也烟消云散,「不能白得这个名号。」苏婉如忙缩回被子里。 他心情很好的,连人带被子一起抱起来,又将被子剥开,露出她的脸来,低声问道:「嫪五身强力壮,你怎么动的手?」 「趁他不注意。」苏婉如愣了一下,他真的不生气了,居然和她心平气和的说嫪五的事,「幸好匕首锋利,要不然我也不能得手。」 沈湛颔首,道:「是用我教你的方法?」 「嗯。」她点头,回道:「很好用,而且快准狠。不过当时我也吓的不轻,他的血溅出来,我扶着门都站不住了。」 沈湛哈哈大笑,握着她的手,「第一次杀人是这样,以后刀子用的多了,手里的性命多了,也就不怕。」 他这是在培养手下,还是培养杀手,还刀子用的多了。 如果能选择,她一辈子都不想有第二次。 「不过,还是很冒险,下次不要做。」沈湛蹙眉,道:「嫪五的人遍布凤阳,若是你被人发现了,定然难逃性命。」 铤而走险的事,可一不可二,谁也不知道,是不是每次的运气都这么好。 「知道了。」苏婉如想问后来的事,「你……事情解决了?你把皇长孙一个人留在那边了?」 沈湛扬眉,道:「我有要紧的事要办。」 要紧的事?就是来抓她的吧,苏婉如撇了撇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不说话。 也不知道杜舟到哪里了,找到车没有,他也不常出门,身份又太特别了,不知道路上安全不安全…… 应该让青柳再找身女装给他换洗的。 她胡思乱想的,额头就被沈湛敲了一下,他愠怒道:「想什么!」 「在想韩家的婚事,韩世子没有求你帮忙吗。」可惜了韩江毅那么聪明的人了。 沈湛就将韩家的事情和她说了一遍,苏婉如愕然,想到精明的韩老夫人,唏嘘道:「……这法子,可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用自己的死来挽救孙子的婚事,可若是最后也失败了呢。 那她的死,是不是就毫无意义了。 不知道韩正英知道了她祖母死时心里是什么感受,难过,悔恨,还是心寒……被自己家族抛弃的感觉,应该不好受吧。 至少,在她心目中,她做这么多事,都是为了家族考虑。 「爷,药来了。」青柳敲门,沈湛嗯了一声,她推门进来,垂眸将药送过来,又迅速退了出去。 苏婉如红了脸,道:「你就不能放我下来。」 「喝药。」沈湛拿了药,自己喝了一口,看着她道:「不苦,喝吧。」 苏婉如砸了砸嘴,一口气将药灌了,顿时苦的直皱眉,沈湛看她,含笑道:「很苦吗?」 她点着头,「太苦了,我要吃蜜饯!」 「好。」他捧起她的脸,寻了唇便吻了下去,细细的舔舐着每一处,苏婉如目瞪口呆,推开他道:「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沈湛闷闷的一笑,声音沉沉的哑哑的,贴在她耳边,道:「不是要吃蜜饯的吗。」 苏婉如腾的一下红了脸,撇过头去。 「再歇会儿。」他将她放在床上,「瞧你瘦的跟柴火棍儿似的,丑!」 丑你离我远点啊。苏婉如白了他一眼,道:「我就喜欢这样,你管的着吗。」说完翻了个身,「我睡会儿,你不准骚扰我。」 「嗯。」他理了理她的被子,苏婉如一会儿就睡着了,细细绵绵的唿吸着,他低头看了好一会儿才开门出去。 门关上那一瞬,她就坐了起来,光着脚下地,去推后面的窗户,试了试,又试了试,才发现这窗户根本就是封住的。 那就只剩门了。 她气馁不已,「还好意思说我心眼多!」说着又钻到被子里躺着,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下午,她又喝两回药,三天后身上的疹子就消退了不少,只留了一点红痕,不疼不痒,她就坐不住了,拉着沈湛道:「不行。我今天就要走,你要是不走,我就自己走。」 「走!」沈湛点头,不想逆了她的意思后又开始闹腾,「你收拾一下,我们一个时辰后就出发。」 苏婉如就笑了起来,松开他的袖子,「这才对!」话落,高兴的去编了辫子,换了条马裤,可等出来时发现沈湛给她准备了马车,她站在马车前,想了想还是上了车。 「想骑马?」他看着她,笑的牙齿晃人眼睛,她点头道:「坐车太慢了,不如骑马利索。」 他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天太冷,你风驰电掣的走一个时辰就得生病,还是老老实实的坐在车里的好。」说着,就不管她再辩解,放了帘子,道:「走!」 闵望哭丧着脸,异常后悔这一次跟着沈湛出来,先是被姑娘算计,现在自己的爱马沦为拉车的马不说,他也成了马夫。 「闵侍卫。」苏婉如坐着无聊,就将帘子勾起来,看着闵望的后背,道:「你们侯爷刚教了我一招,从后面抹别人脖子的手法,很好用。」 闵望骨头一紧,忍不住摸了摸脖子,想到横死在行宫角门边的嫪五,呵呵笑着道:「对……我们爷的武功都是战场上磨练出来的,每一招都是杀招。」 「我也觉得。」苏婉如托着下巴看他,「闵侍卫的武功怎么样,和侯爷能过几招?」 闵望头皮发麻,觉得苏婉如太危险了,「属下不行,属下的武功只能自保。」 「这么差还做护卫。」苏婉如哼了一声,忽然道:「我朋友现在到哪里了?」 闵望心头一跳,急忙回道:「属下不知道。如果姑娘想知道的话,可以让爷派人帮您查一查。」还好他反应快,不让就被姑娘发现他派人盯着杜舟的事了。 倒不是想对他怎么样,就只是怕姑娘再开熘,他们好找到人。 苏婉如刷的一下放了帘子,不用问她都知道,沈湛肯定派人跟着杜舟的。 她百无聊赖的靠在马车上,也没有书看,就又掀了帘子,对沈湛道:「怎么不放几本书!」 「坐车看书会头晕。」沈湛扫了她一眼,「很无聊?」 苏婉如想骑马,坐车太慢了,这样走至少要走一个月才能到。 「就你事情多。」他不耐烦的翻身下来,苏婉如眼睛一亮,以为他妥协了,却不想沈湛一跳就上了马车,免为其难的抱着她在怀里,「爷陪你说说话。」 苏婉如的脸都绿了,抬头看着他,沈湛亲了她一口,道:「很感动?」 无赖!苏婉如翻了个白眼,推开他坐在了对面,嘟着嘴道:「我可以穿多点,而且,现在也没有多冷,没事。」又道:「前面就是个镇子了吧,肯定有买马的,我们去吃午饭,顺便买匹马。」 「就这么想骑马?」沈湛看她的样子觉得特别有趣,明明是个娇悄悄的小姑娘,可说的话做的事半点不像个姑娘家,而且他也感觉,苏婉如和几个月前,有了明显的成长和变化。「 「你就老实待在车里。」沈湛凝眉,「要生病了又得闹腾,累的是爷!」 苏宛如简直无语了,瞪着他道:「我说了我多穿点衣服。为这点事……你怎么一点都不干脆。」 他不置可否,抱臂坐在对面,一副免谈的表情。 她气急也哼了一声不搭理他,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她心头一清突然转眸看着他,迅速红了眼睛,委屈的道:「我就想骑马,这你都不愿意。那你留着我做什么,我要自己走路去京城。」 说着,眼泪啪嗒掉了下来。 「好好说话,哭什么!」沈湛愣了一下,手忙脚乱的拿帕子给她擦眼泪,「一点事就掉眼泪,你还有点用没有。」 苏婉如怒吼,「我就没用了,怎么着吧。」 「好,好,好!」沈湛将她抱过来,拢在怀里,轻轻拍着她,「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去买马,行不行。」 苏婉如看着他,「真的?」 「真的,肯定是真的。」沈湛给她抹眼泪,「这回不哭了吧。真是麻烦。」 苏婉如就哼了一声,转头过去眼底划过笑意。 沈湛扬眉,满脸的得意,搂着她在怀里,低声道:「爷满足了你的心愿,你是不是也得有个回报。」 「回报什么。」苏婉如满脸的警觉。 沈湛觉得她活脱脱的是只小猫,一有点危险就立刻竖起了毛,「爷没想好,等想好了再和你讨。」说着,亲了亲,低声道:「这回得爷说了算。」 苏婉如让了让,「那也得看是什么事,越过底线的我不会答应。」 那就是答应了,他舒坦的靠在车壁上,她一看他放松就立刻弓着腰想要爬走。 沈湛没拦她,只敲了敲壁板,道:「走快点,你的马要是不中用了,明儿杀了吃肉。」 「中用!」闵望觉得自己水深火热,忙摸了摸自己的爱马,打了个口哨,马儿撒了腿跑了起来,苏婉如则啊的一声,朝后栽了下来,倒回沈湛的怀里。 他闷闷的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原来你这么捨不得爷。」 苏婉如不想和他说话,忍一忍,下午她就有马骑了。 车子走的快,中午时分就到了前头的镇子上,闵望和青柳去买马,沈湛带着苏婉如找了间馆子吃饭,苏婉如吃的不多,拿着勺子喝汤等他,他也吃的极快,一会儿工夫就清了盘子。 两人结帐出来随便逛着,走了一会儿,沈湛忽然拉着她进了间成衣铺子,里面挂了各式各样女式的衣服,料子算不上多好,但样式在沈湛看来,都很不错。 「将这两件给她试试。」沈湛认真看了看,选了两件,一件桃红的广袖,一件芙蓉色夹袄,卖衣服的婆子顿时殷勤的上来,笑着道;「公子真有眼光,这两件是我们店里最好看的衣服。」又转头过来看着苏婉如,「像夫人这么貌美的,穿上这样的衣服,定当是倾国倾城之色。」 喊她夫人?沈湛很高兴,点点头,道:「不错。」对苏婉如道:「去试试。」 苏婉如不情不愿的被婆子拉着拽着去试穿,沈湛坐在外面等着,一会儿婆子拉着耷拉着脸的苏婉如出来,一迭声的恭维惊嘆,「夫人可真是好看,这天底下怕是没有比夫人更好看的女子了。」 「是不错。」沈湛颔首,心里舒坦的不得了,「这件包起来。」 婆子听着眼睛一亮,忙服侍苏婉如去换下一件,又是一顿夸,开口闭口都是夫人…… 「这上头挂着的,都包起来吧。」阔绰不已。 婆子立刻扑了上去,喊着道:「大爷稍等,这就给您包起来。您和夫人真的是天作之合,郎才女貌啊。」 苏婉如坐在一边喝茶,看着沈湛一脸高兴的提着好几袋的衣服,她道:「你买这么多,我穿不完。」 「留着慢慢穿。」沈湛拉着她出去,「上午一件,下午一件!」 苏婉如无语,被人骗了也能这么高兴,「其中好几件的料子都要差点,也卖你一个价,你都不看看的吗。」 「有什么可看的。」沈湛不在意,「好赖我媳妇穿都好看。」 笨!苏婉如瞪了他一眼。 闵望买了一匹马,沈湛看过以后道:「也不用日行千里,够用就行。」显然没有瞧得上。 不过苏婉如很满意,翻身上马,拍了拍马背道:「走吧,侯爷!」 「走。」沈湛随在她身后,还不等他说话,苏婉如一挥鞭子,马儿就跑了起来,一会儿工夫就蹿的没影了,沈湛揉了揉头,他就知道,这小白眼狼无时无刻不想着逃走。 闵望和青柳尴尬的对视一眼,不敢说话。 「走吧。」沈湛拍马,烟尘扬起…… 苏婉如回头看看,官道上已经看不到沈湛的影子了?难道她这样就能逃走了? 她想着,又挥了一鞭子,马儿疼的跑的更快。 可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听到身后有马蹄声传来,沈湛以极快的速度到了她面前,戏嚯的看着她,「马还不错?」 「没你的好。」苏婉如恨的不行,可拿他没有办法,只好跟在他后面走。 沈湛看她一副憋闷的样子,是怎么看怎么有趣,不禁笑了起来,苏婉如就回头挑衅的看着他,「你的马这么好,敢不敢和我赛马?」 「嗯?」他挑眉,「很想比?」 苏婉如就勒住马停了下来,道:「你让我一盏茶的时间,在天黑前你要是能追上我,就算你赢!」又道:「侯爷,你敢不敢。」 沈湛气的一鞭子拍在她的马屁股上,「小白眼狼,你当爷是傻的是不是。」 想从他眼皮子底下熘走,有一就不会有二。 马冷不丁的跑了起来,苏婉如慌忙抓住了缰绳,一边跑一边回头喊道:「你就是胆小鬼!」 沈湛哼了一声,和她并驾齐驱。 晚上他们宿在邳州,租了一间四合院,苏婉如洗漱过后躺在床上,只觉得腰酸的直不起来,大腿间也磨的脱了皮,她疼的嘶嘶吸气,起来用热毛巾敷着。 「小丫头。」沈湛敲门,苏婉如忙将衣服穿好,又套了件夹袄,确认齐整了才开门,「我要睡觉了,有事快说。」 沈湛递了瓶药膏给她。 苏婉如脸一红,夺了药膏过来,愠怒道:「就你懂的多。」说着,啪的一声关了门。 沈湛站在门口轻笑。 第二日依旧是骑马,抹了药膏后觉得舒服多了,她又换了条厚实的裤子,一整日下来比昨天要略轻松点,但累还是累的厉害,倒头就睡。 「今天坐我的马。」第二日一早,沈湛将她的马交给闵望带着,抱着苏婉如上了自己的马,「你要敢说一个不,爷就在这里歇半个月。」 苏婉如气的没话说,道:「那你走快点,不准拖延时间。」 「是急着去京城成亲吗。」沈湛搂着她慢悠悠的出城,「放心,我已经请了冰人帮我们打理,等你回去合了八字定了日子就成。」 谁要和你成亲!苏婉如冷笑了笑,道:「你决定娶我回去,就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害你吗。」 「怎么害?」沈湛低头看她,露出询问之色,「背后捅刀子?你没机会了。」 苏婉如又不敢说的太清楚,含煳其辞的道:「我这么能折腾,保不齐去了京城就得罪了哪个权贵,甚至于去了宫中得罪了皇后也未可知,到时候你怎么办,肯定要被我连累的。」 「如何才算得罪?」沈湛语气狂妄,「身份有高低才算得罪。你在京中,只有别人得罪你的份。」 也太狂了,苏婉如讥讽的道:「我要得罪了赵之昂呢。」 「得罪就得罪了,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算是杀了人,他也不会对你如何。」沈湛很自信,「若你在京城不习惯,那我们便去别处,你要是想待在边戍边躲清静,爷正好去会会达日阿赤。许久不打仗,手痒!」 原来他是这样打算的,无论进退他都考虑过了。 可是,如果她是公主,是赵之昂的死对头苏正行的女儿呢,赵之昂还会给他这个面子吗。 不会的,苏婉如摇头。 「还有什么问题,接着问。」他低头看着她,目露期待。 他希望能她将自己的身份主动说出来,和他说,她需要他的帮忙,救出自己的兄长。 这是信任,若苏婉如说了,那他们之间的隔阂就真的没有了。 「没有。」苏婉如摇了摇头,道:「你走快点,太慢吞吞了。」 她不能说,不能将自己的性命,苏季的性命交给任何人……一旦她开了这个口,他们两个人就都没了退路。 更何况,她就算再讨厌眼前和这个人,可他并不是直接害死父母的兇手,他是臣子,为赵之昂打天下,所做的一切都是他应该做的,这没什么错。 换做是她也会毫不犹豫,并且努力将此事做的最好。 让他牵连进来,除了不信任外,还有一丝不忍心。 沈湛摸了摸她的头,也没有再说话。 中午时分,他们在一个茶寮歇脚,要了两壶茶就着干粮吃着,苏婉如指了指后面,道:「我去净房。」 「让青柳陪你,这里人杂。」沈湛话落,青柳已经跟着起身。 苏婉如无所谓,去了后面的茅厕,青柳就站在外面候着,她刚蹲下来,忽然眼睛一亮,就看到茅厕的木门上,用刀刻了几个小字。 「十二,济宁。」 稀松寻常的几个字,若是别人看到就扫过去了,可是苏婉如认得这个字体,是杜舟的。 十二?今天十七了,那他五天前就路过这里了,现在人已经在城里住下了。 苏婉如很兴奋,进了济宁她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逃走,不离开沈湛,她根本没有办法去找龙卫。 「真聪明。」杜舟居然在茅厕里留暗号,看来,别的地方可能也会有,她得留心点才好。 沈湛看她从后面回来后,就脸上挂着笑,不由扬眉问道:「茅厕里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 「有趣,要不你去看看?」苏婉如拧了他的胳膊,沈湛哈哈笑着,拍马跑了起来。越往北面走风似乎越烈,天色也暗了下来,她冷的拢了拢衣服,道:「是不是要下雪了?」 「天黑前我们进城。」沈湛说着停了马,找了一件大氅,将她没头没脑的裹住,拢在胸口,「你歇会儿,到了我喊你。」 再跑起来就感觉没有那么冷,她露出两只眼睛看着沈湛坚毅的下颌,不由想起那次她吃多了生病,他抱着她在院子里和大夫置气的样子。 「别睡。」沈湛在她额头亲了一下,低声道:「睡着了容易生病。」 苏婉如还真是有点困意,「我没那么娇气。就打个盹儿,你别吵我。」 「乖。」沈湛柔声说着,又将她拢的紧了点,「陪爷说说话。」 苏婉如不理他,闭着眼睛却没有真的睡着,脑子里乱闹闹的,忽然脸上一湿,冰冰凉凉的,她一愣喊道:「是下雪了吗。」 「嗯。下雪了。看天色这次的雪应该很大。」他说着,马速更快,他无所谓冷热,可苏婉如受不得,而且等雪厚了他们再住在外面就冷了。 进了济宁城,好一点的客栈里都烧着地龙。 「会很大吗。」苏婉如很兴奋,将大氅退下来伸出手去接着雪花,江南也下雪,可是雪落地就融化了,但北方的雪就不同,一下就是厚厚的一层。 沈湛看着她,敲了敲她的头无奈的道:「真是没长大!」 苏婉如捂着头,看着天,雪先是稀稀拉拉的一点,后面便开始大了起来,密密麻麻的遮住了前行的视线,她身上湿了一些,头脸也湿漉漉的,风一吹就有些冷。 「别闹了,快进去。」沈湛将她裹好抱在怀里,「还有一个时辰就能进城。一会儿给你吃热腾腾的暖锅,涮羊肉!」 苏婉如就感觉好饿。 「你不冷吗。」她忽然想起来,探出手去摸了摸他抱着自己的那只手,也是冰冰凉凉的,又抬头去看他的脸,脸上都是水,眉毛和睫毛上的水珠落着,他腾不出手来擦,只能任由水珠子淌着。 苏婉如心头一跳,就这么呆呆的看着他。 「像老鼠一样。」沈湛将她塞回去,「待好了。」 你说,他的心是真的吗?要不然,一个男人只是耍流氓的话,何以要用这样的态度…… 可是这世上,真的有一见钟情后情比命重吗。苏婉如不信的,而且,她也不觉得沈湛是这样的人,那么是什么样子的因素,让他对她这么好。 她心里很清楚,他除了在有的事情上不会表达外,他对她,确实无微不至,能考虑的,能做的,他都做了。 「把脸低一点。」苏婉如喊道,沈湛嗯了一声,笑道:「要亲吗。等进了客栈再亲,乖,再等等。」 苏婉如气的打他,揪着他的耳朵将他拽低了身子,拿着帕子给他擦头脸。 沈湛眼睛一亮,忽然就松了缰绳,哈哈笑着将她抱在怀里,没头没脑的亲了一通,道:「没事,爷皮糙肉厚。」 「你牵着缰绳啊。」苏婉如吓的不轻,「回头我们掉下去。」 沈湛很高兴,像是敲了许久的门,终于有人给他开了一条缝,虽然还进不去,可只要他再用用力,总能推的开。 天黑前,四个人进了客栈,热烘烘的地龙一烧,苏婉如打了个喷嚏,头昏脑涨的倒在床上,连手指都不想动。 果然被他说中了,她这是风寒又起。 「大夫来了。」沈湛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领着大夫进来,苏婉如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 大夫是个三十不到的年轻男子,身形高大,穿着一件长衫,没有带药童,号脉后男子柔声道:「小姐是寒气侵体,在下开两副药吃一吃再歇个三五日,就无妨了。」 沈湛颔首,不疑有他。 「若是想再好的快一点,在下可以给小姐施针。」大夫指了几处穴位,「隔着衣服也是可以的。」 苏婉如怕疼,睁开眼本想摇头,可一看到大夫的脸,顿时改了口,看着沈湛道:「那就施针吧,疼一下总比喝药强。」 「随你。」沈湛打量了一眼大夫,颔首道:「药也开了。」 大夫应是,提笔写了方子。
078 如月 虽隔着衣服,可针扎进去该疼的还是疼,苏婉如红了眼睛抿着唇不说话。 沈湛蹙眉握着她的手,道:「稍后给你买点蜜饯,你吃药便是。」 「还是施针吧,免得好几日都难受。」苏婉如不敢动,一动就酸疼酸疼的,「你去将衣服换了,湿漉漉的,回头也生病了。」 沈湛无所谓,给她倒了热茶递过来,「这点冷热算不得什么。」话落,接过杯子放在一边,静静陪着。 大夫捻针,余光扫了一眼沈湛,拿了苏婉如的手,道:「手上也有两针,小姐忍一忍。」 「好!」苏婉如点头。 一刻钟的时间,大夫取了针留了药方,交代道:「药方上写了煎药的顺序,你们随便去哪里抓都是可以的。」便提着药箱出了门。 「嗯。」沈湛让闵望送大夫出去,他抱着苏婉如上床躺着,摸了摸额头,「先睡觉,等会儿药好了起来喝药。」 苏婉如颔首,迷迷煳煳的,鼻子也不通气,人实在是难受的紧,「你去换衣服洗个热水澡,我睡觉,你不用管我。」 「睡吧。」沈湛摸了摸她的头,苏婉如闭上眼睛,就没有再说话。 他陪了一刻,起身出去关了门,闵望迎过来,道:「爷,热水备好了,您去洗漱吧。」 「你去跟一跟方才那个大夫。」沈湛大步进了房里,边脱衣服,边道:「不要打草惊蛇。」 闵望一愣,忙点头应是,拿了剑从屋后翻出围墙出了门。 沈湛褪了衣服泡进浴桶里,闭上眼睛敲着桶,这个大夫很古怪,苏婉如也很古怪,他猜测两人是认识的。 不然,以苏婉如的娇气,就算同意施针也会疼的闹腾一下,可方才她竟然哼都没哼……而那个大夫,开口闭口尊称她为小姐,而这一路上所有见到他们的人,看他们这么亲昵,都是称唿苏婉如为夫人。 他好奇的是,这个人是谁,难道是以前宫里或是军中的人。 来找苏婉如做什么。还是商议如何救出苏季之事? 苏婉如这么急着来济宁,就是为了这些人碰头? 沈湛在心里转了一遍,起身穿了衣服去了苏婉如房里,她睡的很沉,额头比方才要烫一些,他咕哝了一句,「真是没用。」就靠在床外侧,将她抱在怀里,自己则靠在床头打盹。 怕她生病,还真是生病,就没见过这么娇气的人。 沈湛嘆了口气。 不一会儿青柳端药进来,沈湛接过来吹了吹,喊道:「丫头,起来喝药。」 「我睡会儿。」苏婉如烧的迷迷煳煳的,浑身跟在水里烫过似的,沈湛就抱着她起来,自己喝了口药,压着她的唇渡了进去。 苏婉如呜呜咽咽的推着他,「好苦,我不想喝。」又道:「小杜,我要吃蜜饯。」 「没有小杜!」沈湛捏了捏她的脸,捧着她的脸一通吻,等她不喊着苦了才松开她,苏婉如就打着他,「你走开……我喘不过气了。」 他闷闷的笑,又亲了一下,才隔着被子抱着她躺下来。 他也累,两个人一躺就睡到半夜,沈湛每隔半个时辰摸了摸她的头,给她餵几口水,后半夜天快亮的时候,烧就退了许多。 「爷!」闵望听到动静,轻敲了门,沈湛嗯了一声,起身出去,就听他回道:「属下在医馆守了一个下午,并未发现异常,那位大夫就一直在医馆里坐堂问诊。」 「宵禁才一个人出了医馆回家,他一个人住在医馆后面的一条巷子里,是个四合院。回家后自己做饭,看了一会儿书就睡了。属下一直等到现在,也没有实质性的收穫。」 「是个聪明人。」沈湛去前院,客栈厨房已经在做早饭,他吩咐了让人煮白粥,就和闵望一起回来,立在院子里道:「若他是后宋遗臣,如履薄冰几个月,我们一时跟着,不会有收穫。」 「你唤两个暗卫跟着他。」沈湛吩咐完又回了房里,只要是知道苏婉如身份的人,都不能掉以轻心。这世上,最不可靠的就是人心。 所以,对于苏婉如一直对他隐瞒他是能理解的,换做是他,也定然要思考一番。 可理解归理解,气还是不顺的,见着她那防备的样子就来气。 苏婉如醒了,出了一身的汗,人没力气。 这个月连着病了三四趟,身体就有些虚弱,此时睁着眼睛,沈湛就觉得她巴掌大的脸上,就剩下两个乌熘熘的眼睛转着,他蹙着眉头心疼的不得了,抱着她道:「起来喝点粥,还想吃什么。」 「没胃口。」苏婉如摇了摇头,道:「你去吃饭吧,不用管我。」 沈湛将衣服给她披上,动作生涩,粗手粗脚的,「我随时都能吃饭,你起来吃点。在房里走动走动,免得没了力气。」 「我难受。」苏婉如红了眼睛,「头疼鼻塞,身上也没力气。」还有大腿脱皮了也疼,腰也疼。 本不觉得难受,可沈湛这么一说,她就觉得委屈的不行,靠在他胸口就哭了起来。 「我怎么这么没用,你们都没事,就我生病了。」她闷闷的抱怨自己,「以后你教我功夫吧,我也要强身健体,要总这样生病,也太讨厌了。」 「不哭,不哭!」沈湛给她擦眼泪,「你要是那么厉害了,要我做什么。」 我强悍和你有什么关系,苏婉如破涕为笑,拍了他的手,道:「你都什么逻辑,快去吃饭,我要接着躺着。」 娇滴滴的,像个水做的娃娃,受点委屈就哭鼻子,沈湛心都要化了,抱着她亲了亲,「先别睡,我将粥取回来,你喝几口。」 「好!」苏婉如也知道自己无理取闹了,可就是想闹腾,闹腾了心里舒服点,「我嘴巴苦,你给我放点糖。」 沈湛点头不迭,将她放好转身开门出去。 苏婉如看着门口嘆了口气,从衣服的腰带里取了张纸条出来,这是昨天的大夫施针时背着沈湛塞在她衣服腰带里的,她一直没机会看…… 展开纸条,上面写了一排极小的字,她看完就折起来,塞进荷包里放好。 门推开,沈湛进来,手里端着粥,「冷热刚好。」 「你在外面站着等它凉?」苏婉如撑坐起来,沈湛在床头坐下来,道:「是啊。很感动?」 苏婉如抿唇轻笑,「你要不说话,我会更感动点。」 「吃饭,就你话最多。」沈湛见她精神好一些,也松了口气,一勺一勺的餵她,他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就是自己吃饭也是囫囵吞枣的添肚子罢了,苏婉如不满的拿帕子擦着脸,「行了,我自己吃。」 吃了一碗的粥,强打了精神起来走走消食,沈湛就知道,她定然又有了别的打算。 不然依她的性子,吃两口就会闹腾着说不吃了,更就不会起来走动。 「我再歇会儿。」苏婉如累的一身的汗,「你帮我将包袱拿来,我要换身衣服,身上一股味儿。」 沈湛将包袱递给她,苏婉如抬头看他,笑道:「侯爷,您也去歇着吧,我这里真的没事了。换了衣服我就再睡会儿。」 「用完了就赶人!」沈湛摸了摸她额头,「等会再吃药,不准耍赖闹腾。」 苏婉如点头催着他出去。 他开门出去喊了青柳进来,苏婉如无奈,和青柳道:「你帮我打盆热水吧,我自己擦一擦。」 「是!」青柳给她打了热水拧了帕子,站在床边伺候着,苏婉如换了衣服笑着道:「在凤阳你们侯爷没罚你吧?」 青柳就垂着头,回道:「罚了。姑娘害的奴婢好苦。」 苏婉如嘴角抖了抖,尴尬的看着青柳,咳嗽了一声,道:「那个……对不起啊。」 「不用。」青柳没料到苏婉如会和她说对不起,「是奴婢太笨了。下回姑娘要是再有什么事,其实可以告诉奴婢的,奴婢帮您。」 太假了。苏婉如撇了一眼青柳,笑着道:「好!」 「那奴婢出去了。」青柳端着盆拿了换下来的衣服出去,苏婉如躺下来看着帐子顶发呆,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躺了两日,第三天的时候她感觉好多了,拉着沈湛道:「我听说济宁府有个永仙楼,菜品很好,我想去吃。」 「有胃口了?」沈湛将衣服递给她,觉得她三天又瘦了不少,「行,我们去永仙楼吃饭。」 苏婉如就笑了起来,麻利的穿衣服起来,一看自己的头髮黏黏在头上,顿时垂头丧气的道:「我想沐浴!」 「不行。」沈湛蹙眉,「病刚好,就折腾!」 苏婉如瞪他,「侯爷,您可是堂堂国朝的战神,是受万人敬仰的。现在我怎么瞧着你像个老妈子似的!」 「小白眼狼,你当爷愿意理会这些琐事。还不是你不中用。」沈湛真是体会到伺候人的不容易,这两日对青柳都和颜悦色了,「你少折腾,我就不说你了。」 苏婉如嘆气,将辫子梳好用蓝布包着头,看着总算没那么狼狈,笑盈盈的跟着沈湛去了永仙楼。 中午不到,永仙楼已是人满为患,他们一进去东家就说没有位子,闵望将令牌往柜檯一摆,气势骇人,苏婉如看着他们,活脱脱一副官老爷欺压百姓的恶劣嘴脸,她失笑和沈湛道:「你不怕在民间名声不好听啊。」 「名声能餵饱你?」沈湛不以为然,「有权不用,爷当初费劲打战干什么!」 苏婉如愕然,愣了好一会儿,道:「你不该说,为了天下苍生才奋力杀敌吗。」 「爷也是苍生。」沈湛拉着她上楼,「吃饭!」 赶走了客人,他们占了个雅间,闵望站在门口抱着剑,一副位高权重财大气粗的样子,惹的左右都不敢靠近,苏婉如捂着嘴吃吃的笑,沈湛敲她的头,道:「点菜,就知道傻笑。」 小厮战战兢兢的拿了菜牌去了,苏婉如低声道:「侯爷,你能带我去济宁府衙门走一趟吗。我想去衙门里作威作福。」 「吃饱就去。」沈湛颔首,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该有的架子不能少。」 苏婉如大笑,觉得这样的沈湛很有趣。 「去京城也行吗。」苏婉如托腮看着他,「我能去首辅门前撒野,然后报你的名号?」 沈湛正喝着茶,被她的话呛着了,睨了她一眼,「要去,也得和爷一起,不然没等你撒开,就被扣起来了。」 苏婉如笑倒在椅子上,指着沈湛道:「那就和你一起,往首辅家门口倒桐油。」 两人没头没脑的胡扯着,算宛如觉得心情很不错,沈湛见她笑的开怀,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我去洗手。」苏婉如起身出门,问了门口的小厮,就拐去了后院,青柳看了一眼沈湛要跟着一起,就见他摆了摆手,她就退了下去。 难怪和他胡扯了半天,原来是想让他放松戒备心。 还真是费尽心思。 沈湛靠在椅子上,慢慢的喝茶。 苏婉如拐去后院后,回头看了看,脚步就快了起来,数了后院的门推开第三间,就看到穿着女装的杜舟坐在里面,一见到她扑了过来,「公主,您怎么又瘦了,病好了没有,他欺负你了没有。」 「生病总要瘦的,我没事。」她说着左右去看,问道:「梅子青呢。」 梅子青是表字,大名梅予,是太医院刘院正的徒弟,去过几回宫中,和他二哥关系最好。 「公主!」梅予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一身藏青的道袍,拱手行礼,「小人叩见公主。」 苏婉如看到他很高兴,有种外乡遇到亲人的感觉,「你怎么会在济宁,什么时候来的。有没有我二哥的消息。你师父呢,他还好吗。」 她一连串的问题,让梅予笑了起来,一一回道:「公主不知,当时我就随着二殿下随军出征的,后来战败,我就被二殿下送来了济宁,隐姓埋名在一家医馆行医。」又道:「二殿下被关在宗人府,我本想过完年去燕京的,听说各处许多使节会去,届时或许有机会。」 「至于我师父……」梅予垂了眼帘,嘆了口气,「我也不知他的生死,一直未曾寻到。」 苏婉如嘆了口气,道:「格局更改,也是难免的。我们都还活着,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她说着微顿,又道:「我和沈湛说我出来净手,你们可有什么话,快点说我要回去。」 「你们说。」梅予低声道:「我出去望风。」杜舟并未告诉他来济宁是为什么事,所以他不方便听。 他出去,苏婉如和杜舟并未挽留,关上门,杜舟迫不及待的压低声音道:「奴婢在济宁城发现了一间镖局,您猜镖局叫什么名字?」 「如月?」苏婉如心头一跳,杜舟迫不及待的点头,「不但济宁,我听说青州也有一间。不过奴婢还没敢去确认过,您说要不要进去试试?」 这太巧合了。如月这名字用作书斋或者笔墨铺子的名字倒还不错,可用作镖局的名字,就有些不伦不类了。 「明天就去试试。」苏婉如想了想,道:「如果是,我会在同福楼门口的右边留个记号,如果不是,我们再想办法。」 杜舟点着头,既紧张又兴奋,「好!公主您小心点,千万别让沈土匪发现了端倪。」 沈土匪?苏婉如扬眉,杜舟就哼哼了两声,道:「你看他那哪点不像个土匪。就是个土匪头子!」 「是,土匪。」苏婉如点头,开了门,梅予进来,她道:「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梅予想了想,回道:「如果公主相信在下,在下愿意和杜公公一起去京城等您,将来若有用得上在下的,定当竭尽全力。」 「多谢梅大夫。」苏婉如感激的道:「当下这样的境况,你还敢和我们来往,已是难能可贵,谢谢!」 梅予面颊微红,道:「在下承蒙二殿下不弃,结为至交好友,如今他有难,在下理当尽力。」 苏婉如道了谢,指了指前面,「你们别急着离开,等我走了再说。」 两人应是,杜舟苦巴巴的道:「公主,委屈您了。」有种苏婉如捨身就义的悲壮。 苏婉如失笑,去了前院。 菜已经上齐了,沈湛正坐着喝茶,见她回来便道:「菜还没凉,快吃。」没有问她为什么去这么长时间。 其实,问了也没有用,苏婉如想瞒着他,自然有的是藉口。 「这个鸭汤不错。」她喝着汤,又石破天荒的给沈湛盛了一碗,「你尝尝!」 这心虚的样子,还真是有趣。沈湛颔首看着她细嚼慢咽的吃着东西,也是一种享受。 「怎么了?」她摸了摸脸,「脸上有东西。」 沈湛想逗逗她,高深莫测的道:「写着心虚二字。」 「我心虚什么!」苏婉如白了他一眼,掩饰似的继续喝汤,想了想又道:「我想下午去买点东西,然后找个镖局送回应天锦绣坊,行吗。」 镖局?沈湛立刻抓住了重点,「哪家镖局?」 「我哪里知道。」苏婉如吃着菜睨着他道:「你打听一下哪家镖局比较靠谱。」 精明的丫头!沈湛心头失笑,道:「成!一会儿吃过去和掌柜问一句。」 苏婉如高兴的点着头,都是一副不知对方在想什么,真诚聊天的样子。 沈湛觉得这样和她斗智斗勇也是有趣的,仿佛看到了她的另外一面,机灵狡黠,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 吃过饭,苏婉如去买了许多山东特产一件件封好,路上打听镖局,济宁府有四家镖局,苏婉如自然的挑了她想去的那家,如月镖局门口的牌匾不显,在一个胡同里,门脸也不算大,他们进去在正厅里,有位约莫六十出头的老者上前来行了礼,介绍道:「老夫姓郑,是如月镖局济宁分号的掌事,各位要护送什么,去哪里?」 沈湛没有开口,苏婉如上前道:「去应天。」又指了指身后的两个箱笼,「就这些东西,您看,要多少钱,多久能到?」 她说着开了箱笼,里面都是吃食,这让老者微微一愣,看着苏婉如道:「姑娘,我们收费可不低,你只送这些的话,似乎有些不划算。」 「要多少钱。」苏婉如坐下来,打量着老者,虽年纪不小,但精神头非常的足,周身的气质就是一位久浸商场的老手。 既油滑又不让人厌烦。 「这两个箱笼,到应天要一个半月,我们要走水陆,一趟费用需要二十两!」老者开了价,打量着苏婉如。 这价格确实高的离谱,远远超出了苏婉如两个箱笼的里的价值,沈湛看着她,眉梢微挑。 「太贵了。」苏宛如站起来,无奈的道:「打扰了,我们换一家再问问。」 老者并不奇怪,颔首道:「老夫建议,你可去码头找人带去应天,只要给船东几两银子就好,届时再让你的朋友去码头取货,方便快捷。」 苏婉如道谢,道:「就怕船东不靠谱,拿了钱却不给我带到。」又问道:「您可有相熟的船东,可否给我介绍。」 老者打量着苏婉如,微微点了点头,让人取了笔墨来,道:「我写下船号和人名给你,明天这条船会在码头停半日。」 苏婉如忙道谢,站在老者面前看着他写字,老者写好交给她,她拿出荷包来,小心叠着放进去,荷包里的东西在老者面前晃了晃,那块鸡血石的如月令异常显目。 「各位,若下次有贵重的货物需要押镖,尽管来此找老夫。」老者和众人抱拳,「货在人在,保证万无一失。」 沈湛微微颔首,看向苏婉如,道:「那就先回客栈,明天去码头。」 「好。」苏婉如心头失望,看了一眼老者,垂头丧气的出了门,沈湛看着她,问道:「就让他们送?」 苏婉如摆手,「太贵了。我买这些东西也没有十两,送一下却要花二十两,这个帐怎么算都是傻的。」 沈湛摸摸她的头没有说话,回头看了一眼镖局的牌匾。 回去的路上苏婉如没有说话,让闵望将箱笼搬回房里,她就让小厮找了笔墨练字,沈湛进来看着她写的字,扬眉道:「这字迹……似乎有些熟悉,不是你的?」 「我随便写着玩儿。」苏婉如将纸团揪成了一团丢进铜盆里烧了,又提笔用自己的字迹写了首诗,沈湛看的兴致勃勃,「难怪说我字丑,确实勉强有些资格。」 「勉强?」苏婉如噗嗤一声,调侃道:「是很有资格吧,你的字真是太难看了。」 沈湛用手指沾了墨,猝不及防的抹在她的鼻子上,「人有所长,爷的短处就是读书写字!」 「你!」苏婉如瞪眼,丢了毛笔扑过来抓着他的耳朵拖着他的脸勾下来,就用鼻子在他脸上胡乱的蹭,一会儿工夫,两个人都成了花脸。 沈湛哈哈大笑,抱着她道:「你现在就是一只野猫了。」 「丑死了。」苏婉如拿帕子擦脸,沈湛将脸伸过来,她白了他一眼,将帕子丢在他脸上,「自己擦!」 沈湛摇了摇头,让青柳打水进来。 闹腾了一通,苏婉如心情好了一些,今天找不到就接着找,只要龙卫还存在,他她就一定能找到。 而且,她感觉龙卫很有可能在京城,等着如月令的出现。 「爷!」闵望隔着门回道:「济宁知府和山东布政司在前院,说要来拜见您。」 沈湛颔首,看向苏婉如问道:「可要去作威作福?」 「算了。今儿先放过他们。」她含笑道:「你忙你的去,我接着练字。」 沈湛摸了摸她的头,转身出了门。 苏婉如接着练字,不一会儿有人敲门,苏婉如头也不抬的道:「进来。」 门被推开,一位婆子提着热水壶笑着进来,「小姐,奴婢来给您换胡壶热茶。」 「嗯。」苏婉如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句,忽然抬头看向婆子,扬眉道:「你喊我什么。」 婆子放了茶壶,笑着道:「喊您小姐啊。」 梅予也喊她小姐。她笑了笑,指了指纸面上的字,问道:「妈妈看看,我写的好看不好看。」 「哎呦,奴婢哪认得字,不敢胡乱说话。」婆子虽这么说,可却移了过来,认真看着,「这字是好看。我家小闺女也在家练,不知道小姐可否将这副墨宝送给奴婢,也让我家那没见识的丫头开开眼界。」 「成啊。」苏婉如将一副字写完,从荷包拿了印章出来,沾了印泥盖在纸上…… 如月二字如血一般,清晰的显出稜角。 婆子眸光抖了抖,激动的道:「谢谢小姐,谢谢小姐!」 「不客气。我还要在这里住几日,若是你闺女想要习字,可以让她来找我。别的事我不敢托大,但写字一项我还是有些心得。」苏婉如含笑道。 婆子忙做作揖,将纸张小心翼翼的叠好揣在怀里,正要出去,青柳进来扫了一眼婆子,道:「什么人。」 「奴婢是客栈打扫的婆子,来给夫人送茶水的。」婆子笑着道:「夫人见奴婢妥帖,还送了一副字给奴婢,姑娘您也瞧瞧,可真是好看。」 婆子自然的拿出字画来,展开给青柳看。 青柳并非有意检查,但对方打开了她就自然扫了一眼,是首普通的七言诗,除了字好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 「去吧,无事不要来吵我们夫人。」青柳颔首,送婆子出去。 婆子应是而去,苏婉如就笑眯眯的看着青柳,道:「要不要我也送你一副?」 「等去了京城姑娘赠奴婢一副行不行,现在赶路,奴婢怕收藏不好,损了丢了,可就枉费姑娘的好字了。」青柳给她斟茶,苏婉如难得心情大好的打趣她,「你这是不想要吧,成,等我成了大师,你便是想要我也不给了。」 青柳掩面而笑。 这个婆子一定是刻意来的,苏婉如非常确定,尤其是对方看到如月令时的眼神,闪烁不定压着激动……她是怎么找来的? 难道,是如月镖局的那个老者吗。 除此以外她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和可能。 若是那位老者,她不得不佩服,下午她露出如月令时,老者是一点反应都没有,那么自然的送他们离开,连她都没有看出半点破绽。 相比较而言,她还是太心急,江湖走动的经验太浅。 晚上沈湛没有回来吃饭,她和青柳在房里用过晚膳后,又托闵望买了几本书回来,就靠在床头看着书,心里是这么久以来最为平静的一次。 她离她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还没睡?」沈湛敲门,她起身开了门,就闻到淡淡的酒味,她蹙眉道:「喝酒了?」 沈湛并未进来,颔首道:「喝了一些,无妨。」又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早点休息。」 话落,人就走了。 苏婉如很惊讶他今天就这么走了,平常都要磨蹭好一会儿,不由站在门口歪着看着他,沈湛闷闷一笑回来抱着她亲了一下,道:「捨不得爷?今天喝了酒回头熏着你,等酒醒再找你。」 说着,将她放回房里,他则走了。 苏婉如撇了撇嘴将门关上拴好接着看书,想了想又开了门,去前院喊了小厮,「煮点醒酒汤送后院里去。」 「是。」小厮应了去煮了醒酒汤,不一会儿敲她的门,「夫人,您的醒酒汤好了。」 苏婉如想说送隔壁去,可人家喊的是夫人,她要是解释就有些多此一举了,便接了过来,待小厮带上院子门出去,她踌躇了一会儿,咕哝道:「就当回报他给我餵药,餵粥的人情好了。」便敲了门。 过了一会儿,沈湛才开门,刚沐浴好,穿着一条中裤,披着湿漉漉的头髮,赤裸着上身站在门口,见是她难掩意外,「怎么过来了,外面凉。」 说着让了门,苏婉如扫过他结实的胸口,几滴水珠顺着腰腹的纹理慢慢滑落,略黑的皮肤透着健康的光泽,就连胸口几道伤疤,都有种霸道强劲的张力。 她咳嗽了一声,将手里的碗递过去,不打算进去,「醒酒汤,你趁热喝了。」 「我的?」沈湛愣了一下,居然忘记接过来,苏婉如白了他一眼,道:「不是你的,难道是我的啊,我又没喝酒。」 他笑了起来,笑容展开,白晶晶的牙齿晃的人眼晕,好像生怕她反悔似的,接过碗来也不管冷热倒进嘴里,苏婉如愕然指着他泼在胸口的醒酒汤,扯了扯嘴角,「神经病!」 转身就打算回去了,这人有病,还病的不轻。 哐当一声,有人丢了手里的碗,不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打横抱了起来,随即进了房里。 沈湛踹关了门,反身将她放在床上,压了上来。 「小丫头。」沈湛没头没脑的吻着,「爷怎么这么稀罕你呢。」 苏婉如觉得这气氛不对,忙红了脸抵着他的胸口,道:「你……你别发病啊……我……我要回去睡觉了。」她怎么就发善心给他送醒酒汤。 她一定是病还没好。不对,是今天心情太好,所以看什么都顺眼。 一定是因为这样。 「你送上门的。」沈湛咬着她的耳珠,轻声道:「爷可不会轻易放人。」 滚烫的身体,滚热的气息,就连他湿漉漉的髮丝,都像是带着火星子,滴在哪里都发出滋滋的响声……苏婉如感觉浑身发热,晕乎乎的没了力气,一会儿工夫就被他吻的溃不成军。 「别……」她哽咽着,「你答应我的,不准乱来!」 沈湛喘着气,可还是点头,「爷从不食言!」在她耳边低声道:「我们明天就启程回京,早点成亲。」 他更难受,看得到却不能碰,火烧火燎的,恨不得死在这里。 苏婉如看着他,或许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他目光有些迷离,看着她时透着的情愫几乎要溢出来,她的心顿乱了节奏。 「我……我不会和你成亲。」她低声咕哝着,沈湛没听清,蹙眉道:「什么?」 苏婉如笑笑,道:「没什么。」说着推开他,「你早点睡,睡醒了酒就醒了。」 因为有两处盐井在这边,欺上不瞒下,当地的父母官是铁定瞒不住的,所以他很给面子的多喝了几杯……巴结的事他做不来,和与下级相处,他却是游刃有余。 「嗯。」沈湛心里很清楚,再留他就收不住了,便躺下来任由苏婉如给他盖好被子,关了门。 苏婉如出去,凉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极快的回了自己房里,刚关上门就感觉不对劲,她回头去看,就看到白天的那个婆子正笑盈盈的站在她桌边。 「是你。」苏婉如压低了声音,婆子上前几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咚咚咚磕了三个头,「龙卫林氏叩见公主。」 果然! 果然是龙卫! 苏婉如几乎站不住的扶住了桌子,确认道:「你说什么。」 「龙卫林氏,叩见公主。」婆子垂着头,声音恭谦,「属下隶属三队段将军,段将军和刘将军胡将军三人如今潜伏在京城,正打算在京城开如月镖局的分号。不过今日我们已经传出信号,他三人不日就会到济宁。」 苏婉如的眼泪落了下来,又迅速抬手擦干净,上前去扶着林氏起来,问道:「你们如今还有多少人在?」 「回公主的话,三千人,不多不少!」 苏婉如点头请林氏坐下,「这么说,你们这三千人都在如月镖局?我听小杜说青州还有分号?」 「不是。如月镖局只是想引起我们新主子的注意。我们还经营了仓大米油铺子,整个北方每个州府都有我们分号。」 原来,龙卫不只是势力和能力,还有财力。 「好!好!」苏婉如点着头,「你告诉三位将军,不用来此处见我,不日我也要上京,等寻好落脚点后,我会去找他们。」 林氏顿了顿,试探的问道:「公主可是被镇南侯挟持了?他可知道您的身份?」 苏婉如不确定,「我没有被挟持,只是……算被挟持吧。」 「公主不用怕,我们在济宁府有三百七十二人,只要您下令,我们随时能取镇南侯性命。」又道:「公主,请下令。」 苏婉如愕然,好一会儿她摆了摆手,道:「不……不用。你们杀了他后就暴露了自己。当下我们要保存实力,等救出我二哥后,再作其他的打算。」 林氏点头,「公主考虑的周到,属下鲁莽了。」 苏婉如艰难的笑笑,道:「不过,我还是需要你们帮忙,我要提前上京。不能被镇南侯一直困在身边,如此的话,将来我行事就会不便。」 「还有,你们在京城可有熟悉的秀坊,我可以继续做绣娘。」苏婉如在来前就已经想过去京城后的打算,她除了绣技什么都不会,所以,接着待在秀坊是最妥当安全的。 「此事属下不知,要回去问过掌事后才能相告。至于逃离镇南侯……」林氏说着,给了她一瓶药,「此药无色无味,你只要在他们的茶里放下指甲盖大小的药粉,就能让他们昏睡三日。三日后他们再想找您,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苏婉如接过瓶子握在手里,有些紧张,「可会致命?」 「会!」林氏道:「不过公主您少放点就无妨了。」 苏婉如没说话,点了点头。 「属下告辞。」林氏指了指隔壁,「明日属下再来告诉京中秀坊的事,公主若有事要交代,就去前院找属下,属下在厨房打杂烧火。」 苏婉如颔首,林氏就行了礼,明明矮胖的人却是身姿灵活的开窗跃了出去,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龙卫……」苏婉如呢喃着,长长的松了口气。 母后,我找到他们了,往后有她们相助,势必会事半功倍! 她含泪笑着,低头看向手里的药瓶,目光微动……
079 人情 「姑娘,你睡了吗。」青柳敲了门,苏婉如将瓶子收好开了门,问道:「怎么了?」 青柳目光动了动,笑着道:「奴婢方才好像看到有人出去了,所以来问问姑娘。」 「你看错了。」苏婉如敷衍的道:「我要睡了,你也早点睡吧。」 青柳笑着应是。 苏婉如关了门,靠在门上深吸了口气,好一会儿才脱了衣服上床躺着,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子里一帧帧画面翻来倒去的,她索性坐起来,提笔开始写字。 一页一页废掉的纸被丢在铜盆里,不知不觉东方已经泛白,她揉了揉额头,唾弃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想那么多干什么!」 她想着,伸了腰开门出去,站在门口,一阵寒意袭来,她又急忙跑回去拿了一件大氅裹着,积雪开始慢慢融化,手伸出来都觉得冷,她呵着气跑去前院,小厮刚开客栈的门,见着她一愣,笑着道:「夫人,您有什么吩咐。」 「厨房生火了吗?」苏婉如跺着脚,小厮笑着点头,「厨房火不熄的,夫人是要做什么吃食吗,要不您吩咐一下我让他们给您做好送去。」 她进了厨房,看见里面摆了许多的食材,她和它们互相不认识,想了想还是道:「煮个青菜粥,再蒸十个包子十个馒头送来。」 小厮点着头,道:「好勒。」 苏婉如又朝厨房里看了一眼,正要转身离开,忽然撞在一个人身上,她一愣就看到林氏冲着她笑,「夫人对不住,奴婢莽撞了,没伤着您吧。」 苏婉如摆手。 小厮对林氏道:「夫人要青菜粥和十个包子十个馒头,你快去起火做饭吧。」 林氏笑着点头。 「怎么做?」苏婉如一副好奇的样子,「我跟着你去学学。」 林氏就笑了起来,道:「很简单的,夫人站在一边瞧着,奴婢教您一回,下一次就会了。」 苏婉如点头跟着林氏去了厨房。 小厮站在门口看了几眼就忙活去了,林氏就压低了声音,道:「郑当家的说,他知道京城有个不大,但颇有些名气的秀坊,公主您要是想去的话,他来安排,届时您入京后就直接过去。」 「好!」安排好去处,苏婉如松了口气,要不然她独自去找,势必要再费一番功夫。 林氏拿了面粉出来,倒在一个大的盆里,「郑当家还说,公主考虑的周到,我们人在这里随时等您调遣。至于见面的事以免暴露,可以压后再议。等您入京后,三位将军会寻了时机来见您。」 「不知道公主您还有什么吩咐。」林氏做事很麻利,一盆的面,她揉搓起来毫不费力。 苏婉如朝门口看了一眼,见没有人,就低声道:「小杜公公是我殿中的内侍,现在人也在济宁,稍后我会让他去找你们。等入京后我想办法让他跟着我进秀坊。往后传话等事他要比我方便一些,你们尽管联繫他。」 又道:「还有一位梅大夫,是我二哥的好友,本名叫梅子青。你们帮着留意他一下,若觉得可靠,他愿意帮我们。」 「梅大知道的,在济宁府颇有名气,没想到他和公主您也认识。他是大夫,将来有的事办起来也要比我们方便一些。」林氏点头,道:「公主放心,此事我们来安排。」 苏婉如松了口气。 「公主什么时候下药,我们好安排您离开济宁的事宜。」林氏道:「公主会骑马吗,骑马最快,我们有人护送您抄近道走。但如果走马车或者行船的话,就另再安排。都不麻烦,您尽管吩咐。」 「下药的事我还没想好。」苏婉如顿了顿,道:「你和我说说你们现在具体的情况,再将济宁府里的局势和我说一说。」 林氏不知道苏婉如的用意,点着头回道:「好。」就将如月镖局和米行等具体经营的状况细细说了一遍,「都是十来年的老生意,货源和客源都是老的,只要不出什么意外,只会越来越好。」 「对了,瞧奴婢这脑子。郑当家还让奴婢告诉公主,我们眼下在通天有这个数的家财。」她说着伸出两根手指,苏婉如看着眼睛一亮,「两百万两?」 「这只是死钱,存在通天票号,以防主子找来要急用钱。」林氏说着又道:「各处流动的银钱,还有未收上来的货款,私下里借出去的利钱,加在一起我们的家当估摸着足有四百多万两。」 这么多……足够他们招兵买马,拿下几个府了。 她很激动,龙卫的现状太让她惊喜了,她原本以为见到的可能是老弱病残,甚至是一盘散沙,可是没有想到,他们不但积极努力的在囤积着资本,还非常团结坚定的等着主子到来。 她不得不佩服父皇和母后未雨绸缪的能力!也能理解龙卫为什么会这么团结。 因为这个身份,让他们过的足够安稳,过的足够富裕……有饭吃有衣穿还能让家里老小一两日吃上一顿肉,这样的日子换去哪里,都不容易得。 想要稳住人心,单靠嘴上说没有,靠手段和嘴皮子笼络的人心只是表面,只有利益,将大家的利益捆绑在一起,成为一条船上的人,就算你想上岸,想换条船试一试,也得犹豫再三,想一想那条船是不是也有这样好的条件。 「公主。」林氏见苏婉如出声,不由道:「郑当家还说,请您不要担心我们会有二心,我们三千人一条命,生是林家的人,死是林家的鬼!」 「林家。」苏婉如呢喃了一句,龙卫居然是母后的人,而并非是父皇安排的,「您姓林,所以您是徐州林氏的人?」 林氏点点头,道:「奴婢祖辈都是林氏的家奴,后来皇后娘娘要建龙卫,我和我当家的就暗中派来了山东,我当家的如今在青州米行做掌事,儿子则在谋盐井的事,不过盐不是小事,我们轻易不敢碰。」 「这些事都是皇后娘娘暗中安排的,一开始连圣上都不知道。」林氏很骄傲,「公主您很像皇后娘娘,足智多谋聪明冷静,有您在我们一定能顺利救出二殿下,恢復后宋皇朝。」 苏婉如艰涩的笑了笑,她和母后实在是没法比,就论眼界和手段,也是相差甚远。 「盐井暂时不要动比较妥当。大周刚立,无论是国库还是各府的主子都是缺钱的时候。若没有找到后台,断不能轻易动手。」她想了想,道:「先入京打点,一边拉好垫背的人,一边开盐井,这样才万无一失。」 都是私盐,赚的不上税全部入口自己腰包里,其中的利润难以想像。 「您和三位将军说的一样。」林氏笑着道:「不过京中的靠山一时不好找,三位将军说,此事要从长计议,不能着急。」 苏婉如颔首,「等我去京城后,再和三位将军聊一聊,看看当下几处产业的帐簿和经营再细细讨论。」 林氏应是,又说起济宁府里的局势。 苏婉如细细听着,正要说话,忽然远远听到小厮实话,「姑娘来了,可有什么吩咐。」 「你可见到我们夫人?」青柳问着,顺便将空的水壶递过去,小厮接了过来,笑着道:「夫人在厨房里学做馒头呢。」 青柳一愣走过去,果然就看到苏婉如正站在灶台边,看着婆子揉面。 她眼睛一亮,并未进去,而是转道去了后院。 苏婉如松了口气,和林氏道:「我看你放的是温水,我以前做馒头的时候,好像放的是冷水。」 「都差不多。」林氏笑着道:「您还会做馒头?」 苏婉如汗颜,她就只会蒸馒头,且还只会做一种。 「要不,您来做,奴婢给您打下手?」林氏也想和苏婉如多相处,她们都知道这位主子,却还从未了解接触过,认识熟悉一下对以后做事也有好处。 苏婉如就想到了沈湛爱吃的满馒头,她笑了笑,道:「好!你去和肉馅,要一半瘦一半肥。」 「是!」林氏笑着应是,拿了肉出来,在一边剁肉,苏婉如洗手脱了外衣,揉着面,擀面包馅上蒸锅,她忙的脚不沾地,等厨房闻到馒头香了,她才发觉自己也是飢肠辘辘。 「您是在这里吃,还是奴婢送您送回房里去?」林氏笑着将馒头和粥端出来,苏婉如道:「送后院的正厅里去吧。」 她做了很多,一个人怎么可能吃的完,请他们主僕三人帮忙吃点好了。 苏婉如咕哝着,带林氏去了后院,摆好早饭她则回房去洗漱。 等再回来时,就看到沈湛正大刀阔斧的坐在桌子前,一手粥碗,一手馒头,侧目看着她,一笑,「快来吃饭,今天的馒头很不错。」 他知道是苏婉如做的,一口下去,味道就和记忆中的重叠了。 「很好吃吗。」苏婉如笑着坐在他对面,「和你平日吃的一样?」 沈湛吃了两个,又抓了一个在手里,「这个更好。」他看着苏婉如,低声道:「和许多年前吃的那回,味道一样。」 苏婉如一愣,随即噗嗤笑了起来,「得亏我以前只做莲蓉馅的,不然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吃过我做的馒头了。」 沈湛扬眉,笑而不语。 「爷!」闵望大步进来,看到苏婉如步子又在门口顿住,苏婉如就笑指了指桌子上的馒头,「趁热,喊青柳过来一起吃。」 闵望砸了砸嘴,道:「属下不饿!」 「他不饿。」沈湛数了数,还有十二个,留了两个给苏婉如,其他的他准备留起来,「你和青柳去前院吃去。」 闵望哦了一声,退了出去。 不就是姑娘亲手做的吗,爷至于护成这样吗……不过他很好奇,爷念叨了许多年的馒头,到底是什么味道。 他方才还兴奋,说要尝一尝的。 没想到,爷会这么小气。 「酒后喝稀粥很舒服,里面很多青菜,你别光吃馒头!」苏婉如指了指锅里的粥,「不让他们吃,你就多吃点。」 沈湛不以为然,「爷的肚子里外三层!」 这天早上,苏婉如真的领教了什么叫里外三层的肚子,她愕然道:「你不撑吗?」 「习惯了。」他擦了擦嘴,道:「饿的时候饿上好几天,有的吃,当然是多吃点。」 苏婉如无言以对,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没有兄弟姐妹吗?」她其实是知道他的身世的,只是这个时候想说点什么,可又无从说起,便随口扯了这么个话题出来。 「有!」沈湛颔首,道:「还有很多!」 苏婉如哑然,她只是问问,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外传不是说你没有兄妹吗,你娘带着你,母子二人四海为家吗。」 「外传不可信。」沈湛靠在椅子上,翘着腿无所谓的笑道:「我不但有兄弟姐妹,还有很多个!」 这……真的是她没有想到的。 苏婉如在想什么瞒不过他,他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有没有都一样,不碍事!」 她似乎窥探到豪门斗争,妻妾不和,宠妾灭妻,嫡子被排挤,庶子抢家产的戏码……她目光闪闪的,沈湛哈哈一笑,道:「对!就和你想的一样!」 这幅样子,和她这个外人幸灾乐祸看热闹一模一样。 她难以想像年幼时,他是怎么度过的,现在能浑然无所谓的态度,那么年幼时呢,也是这样吗。 「侯爷豁达。」苏婉如学着他的样子拱了拱手,「佩服佩服!」 沈湛哈哈大笑,抱着她亲了亲,道:「爷豁达就行,你不用。不高兴了尽管折腾去,爷给你兜着。」 她愣了一下,揉了揉额头,道:「你待会儿打算去做什么?」 「我打算去盐井看看。」沈湛兴致不错,「想不想去看看?」 她顿了顿,点头道:「好啊,我还没见过盐井是什么样子呢。」 「回去换身衣服。」沈湛牵着她起来,苏婉如想了想道:「要不我换件小厮衣服吧,这样跟着你出去是不是不合适。」 沈湛明白她的心思,「你除非戴着帷帽。否则穿个小厮衣服,更让人想入非非。」 堂堂镇南侯身边带个貌美的小厮,比带着貌美的少女,更会引人遐想。 「那我还是戴着帷帽吧。」苏婉如回去换了身衣服带着一顶帷帽出来,沈湛看着极其的满意,「就该如此!」 四个人前后出了门,林氏在门口碰到,殷勤的送着,也不藏头躲尾的,「夫人出门去啊,晚上可回来,奴婢给您留着饭菜。」 沈湛回头看着苏婉如。 「不回来吃了,你记得帮我将箱笼送去码头。」苏婉如笑着回了,林氏点着头,道:「夫人放心,奴婢一定送到。」 苏婉如颔首,和沈湛低声道:「昨天送了她一副字,今天早上她还教我做早饭来着,还说将她家小闺女送来和我学写字!」 沈湛没有多问,带着她上了马车,车上垫了厚厚的垫子还烧了手炉,她裹着毛茸茸的毡毯靠在垫子上,顿时舒服的想睡觉,「我们要走多久?」 「这个路况,约莫要走一个时辰。」她将她拢在怀里,低声道:「昨晚没睡?」 他语调暧昧,苏婉如顿时想歪了,红了脸道:「不像有的人,就知道耍无赖。」说着,将手炉给他,「你试试,很暖和。」 沈湛的手暖烘烘的,她一碰到就知道他不需要。 怎么会有人明明穿的这么少,却还不怕冷,周身像个移动的炉子! 「爷比手炉好用。」他说着轻笑,将她的手捂在手心里,问道:「还有哪里冷。」 苏婉如白了他一眼,道:「心寒!」 他闷闷的笑着,和她一起歪在马车里,听着车轮压过雪地发出的吱吱格格的声音,苏婉如不一会儿就睡熟了,脸颊红扑扑的,他满眼都噙着笑意,捏了捏她的脸,又捏了捏。 像少年时为一口馒头和人打的头破血流,等赢了后馒头嚼在嘴里的感觉,香甜,满足。 觉得这世上没有任何一种美味,胜过那一只馒头。 苏婉如醒来时车已经停了,沈湛不在,只有青柳盘腿坐在车门口,「姑娘醒了。先喝口水。」 「谢谢!」苏婉如喝了水,问道:「什么时辰了,你们侯爷呢。」 青柳掩面而笑,回道:「已经到盐井了,爷和闵望去井那边了。也交代说姑娘要是醒了,就让奴婢领着您去看看。」 「好。」苏婉如整理一下,披着大氅带着帷帽晃悠悠的下地,四周比较空旷,下雪后地上结了冻,所以每走一步都是滑熘熘的。 「在那边。」青柳指了几丈开外的地方,「奴婢看到爷了。」 苏婉如抬眸看去,就见远处有几十人聚集在一起,吆喝的吆喝,干活的干活,还有牛,骡子和盘车,一个近十尺高的架子顶在两边,盘车的轴搭在上面,牛正拉着盘车在走。 「卢老爷子新指的一个地儿,满山东界面就这几处有,一下子就被我们爷寻了个两个。」青柳很骄傲的道:「据说这井能出好多盐。」 苏婉如一直是听说,从来没有见过,她扶着青柳快步过去,对面的人看见两个女人来,都好奇的打量着她们。 「过来。」沈湛朝她招手,兴致很高,苏婉如走过去,卢老爷子看着她目光里满是探寻,沈湛就和他介绍道:「这是我媳妇儿。」 卢老爷子一愣,随即眼睛亮了起来,黑漆漆的脸上皱纹像是展开的花,「老八,你什么时候成亲的,从哪里得了个这么俊的闺女,年纪不大吧,可不能早生娃娃,不要伤她身子骨,以后就难多生了。」 苏婉如愣住,没想到老爷子一开口就直接上升到生孩子的事情上。 「生不生无所谓。」沈湛哈哈笑着,道:「身子骨要紧。孩子的事以后再说。」 卢老爷子摆着手,「心疼媳妇归心疼,可娃娃还是要生的,要不然你这么大的家业,给谁继承。」 「那管不着。我不能为了家业不要媳妇。」沈湛握着苏婉如的手,回头和她道:「这是卢成的爷爷,点盐井的行家。在大周他敢说第一,无人敢论第二。」 苏婉如顿时敬佩的不得了,这就跟隔着石头赌玉一样,外行靠运气,内行凭经验,她福了福,道:「老爷子好。」 「好,好!」卢老爷子拱手,从怀里摸了摸掏了块石头出来,「这是上个月刚得的一块玉,还没来得及找人开,你先收着,等回了燕京让老八给找行家开了,一准儿的上等货!做个玉牌戴玩儿。」 苏婉如没好意思接,抬头朝沈湛看去,他点头,道:「老爷子多的是好东西,你尽管收着。」 「谢谢!」苏婉如收了石头,大概一个拳头大小,外面灰扑扑的她是看不出好赖,但行家说了是上等货,想必应该是好东西。 卢老爷子很高兴,转过头指挥着人转盘车,苏婉如探头去看盐井,就见一个海碗口大小的井口,一根竹篾绕着的粗绳子被盘车吊着在里头上下的撞着,清脆的声音从很深的井口里传上来,砰砰的响着。 「再过半个月,估摸着就能出盐了。」卢老爷子道:「要不要再去东面看看那口井,还没垒石圈,你倒可以下去看看。」 「好久没下去过了。」沈湛摩拳擦掌,转头问苏婉如,「想不想去看看。」 苏婉如不解,这么小的井口怎么下去,沈湛牵着她的手往东面走,风吹过来他给他拢了龙大氅,解释道:「没垒石圈前都是人在下面凿的,等到一定的深度怕塌方,就四周打石圈,用盘车栓刀钻。」 这不是和矿似的,她好奇的看着沈湛,「你也下去过?」 「没饭吃的时候,什么都做过。」沈湛浑不在意的样子,「我去投军的路上,没钱没饭吃,就找了个盐井队给人挖了十天的井,得了一吊钱。不过也差点送了命,那口井水多土松,我被活埋了。」 苏婉如心头一跳,问道:「后来怎么上来的?」 「那些人一看死人了,顿时要逃。我在里头昏睡了一天,想起我还没娶媳妇儿,就自己刨土出来了。抓着那些个人打了一顿,得了一吊钱走人。」 她无法想像一个人被埋在井里是什么感觉,不由沉默了下来,低头看着脚下的路。 「怎么了。」沈湛看着她,轻轻一笑,道:「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爷就成了爷了!」 苏婉如忽然很羡慕沈湛,他一直有着明确的目标,不断的,一路狂奔着,披荆斩棘的朝着这个目标前进,无论路上遇到什么妖魔鬼怪,对于他来说都是沿途的经歷,不足挂齿。 他看得到的,只有眼前的目标,不断接近,最终到达。 或许,这也是他能有今日成就的原因之一。 两个人到了另外一口井边上,卢老爷子有些得意的介绍着,「这两口井这么近实在是没有想到。不过这口比起方才那口要略次一点。」 又回头看着沈湛,「老八,济宁府是个好地方。济宁知府那边您看再动动功夫。您不在时他手下可是来走动过,虽没有直接伸手,可老夫却送了这个数出去了。」 他伸出五个手指头,意思是五百两的银子。 「无底洞填不满,就只有凿了。他知道这里是您的地界儿,还敢来讨钱,不是上头有人,就是想黑吃黑,做地头蛇。」 沈湛微微颔首,道:「昨天刚和他吃的酒,不成想背着我还有这一手。」他说着点头,道:「此事我知道了,吃进去的定当叫他吐出来。」 卢老爷子就笑着点头,不再说这件事,朝井里吆喝着,「都歇歇,午饭要送来了,吃过饭再做。」 下面有人回话,带着回音的道:「成啊,今儿有肉吃吗,老爷子。」 「就知道吃肉,哪天亏着你们没肉吃。」卢老爷子啐了一口,可脸上带着笑。 沈湛也在一边看着,卢老爷子看看他,又朝里头喊了一句,「咱们爷来了啊,你们好好干,爷要在这里再待一天,如果能出盐水,就是你们的本事。」 下面的人很激动的样子,「爷来了。爷你来多待几天啊,我们兄弟几个大半年没瞧见您了。」 「不急,今晚我们一起吃饭。叫你们看看夫人。」沈湛也吆喝着,一脚踩在井口朝里头喊,「不准给老子讲荤话,听见没有。」 下面的人一阵欢唿,朝上头喊着,「夫人,我们有夫人了。夫人啊,我们爷吃了好些苦头,您对他好点啊。」 「我们爷好养活,肉管够,馒头管饱。啥都不要您操心了。」 苏婉如看着沈湛的背影,顿了顿,过了好一会儿,道:「成!包管顿顿有肉吃,餐餐给他十个大馒头。」 大家都笑了起来,虽不见人什么样儿,可苏婉如能想像得到他们此刻的表情,一定和卢老爷子一样,笑意从眼底溢出来。 沈湛却是顿了顿,回过头来,眼睛发亮的盯着她。 苏婉如被他看的不好意思,红了脸撇过头去,帷帽垂着沙拂在脸上,像是一根羽毛轻轻挠着…… 微痒。 「你说的啊。」沈湛两个大步跨过来,一把将她提起来举得老高,笑声在空旷的田野间迴荡,「谁要抵赖,谁就是王八!」 四边的笑声更大,起着哄,以为沈湛是真的怕没有肉吃。 却只有他们两人知道,他怕抵赖的,是苏婉如离开这里就不承认是他媳妇儿了。 苏婉如抓着他的肩膀,帷帽掉在了地上,被他煳的全是泥雪,她打着他,道:「发什么疯,我的帽子都弄脏了。」 「都是自己人。」他小心翼翼的将她放下来,「没事!」 卢老爷子方才夸她俊纯粹是觉得沈湛瞧不上普通的姑娘家,可现在苏婉如的脸一露出来,他顿时笑没了眼,拍了拍沈湛的肩膀,竖起个大拇指,道:「这媳妇儿好,你小子好眼光!」 沈湛得意的哈哈大笑。 苏婉如闹了个大红脸,躲在沈湛后面无地自容。 「这里风大,夫人又没帽子了,回头吹病了。」卢老爷子一看她娇滴滴的样子,手指纤长的跟葱段似的,面皮又白又嫩,断不会是寻常人家的闺女,更何况,以沈湛现在的身份,也不可能随随便和娶个女人回家暖炕。 「去棚子里坐会儿。」沈湛指了指不远处的棚子,「给你烧个炉子。里面还有条狗,你逗着玩去。」 苏婉如笑着点头,由他牵着手,慢慢的踩在雪地里,他不爱走乱糟糟被大家踩过的地方,就寻新鲜的雪里落脚,一路走过就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脚印,像是一副静美的画。 棚子里还真有一条土黄色的狗,估摸着年纪也不小了,趴在地上,原本蔫头耷脑的样子,可一看到沈湛进去,顿时就蹿了起来扑在了沈湛的身上,汪汪叫着。 「二狗子!」沈湛抱住了狗,「想爷了吧!」 狗蹭着他汪汪叫着撒娇。 苏婉如在一边看着,忽然咦了一声,道:「这只狗……」她上前摸了摸狗脑袋,盯着她脖子底下那圈白毛,「好眼熟啊。」 她殿中养了四条狗,除了一条是苏季给她弄回来的狮子犬外,其他都是这样的土狗,说不上多好看,却特别的懂事讨喜。 不过,本来是五条的,有一条土黄色的小狗抱回来没几日,就大清早跟着送水的车偷偷熘出宫,后来再也没有找到。 那只狗也是浑身的土黄色,但脖子上有一圈白毛,极其的规整,像个项圈。 「眼熟吗。」沈湛笑着道:「估计长的像!」 苏婉如也觉得,她的狗在平江府丢的,就算被人捡回去也应该还在平江府,不可能跑道山东来的。 二狗子就一直黏着沈湛,他坐着它就趴在他脚边,他站着它就抱着他的腿,他和她说话,它就对着她汪汪叫。 「是你养的吗?」苏婉如抱着手炉看着二狗子,沈湛嗯了一声,回道:「以前出门都带着他,最饿的时候差点把他给炖了。还好他命大。」 差点就是没炖,要不然现在也看不到它了。 苏婉如含笑看着一人一狗的样子,显得很和谐,「那你这次回燕京要带着他吗?」 「你想带?」他转头过来看着她,一副听她意思的样子,苏婉如扬眉,道:「这是你的事,我管不着的。」 沈湛轻笑,摸了摸二狗子的头,道:「让他留在这里,这里地儿大,他能撒野。跟着我去京城闷在一亩三分地里,没劲儿!」 他自己也是这样的吧,比起燕京的一亩三分地,他更愿意海阔天空的撒野。 晚上,他们就留在这里吃饭,没什么山珍海味,就煮了两大锅的菜,放了许多的辣椒,苏婉如围着热腾腾的锅坐着,眉心直跳。 「她吃不得辣。给她煮碗面条来。」沈湛吩咐做饭的小少年,少年看了一眼苏婉如,红着脸去了。 一会儿端了一大海碗的面条,上头不单有青菜,还有几块油晃晃的肥肉。 「谢谢!」苏婉如一看这面条就头疼,硬着头皮坐在一边慢条斯理的吃着,沈湛他们则围着锅,一人一碗烈酒,捞着锅里乱七八糟的菜,说着天下事,盐井的事和成亲娶媳妇的事。 二狗子蹭到她面前来,盯着被她拨在一边的大肉,口水直滴。 她莞尔,把肉一股脑的都夹了餵它,二狗子冲着她叫,添着她的手,迫不及待的低头吃东西。 做饭的少年捧着碗蹲在一边看着她,盯着她给二狗子的几块肉砸了咋嘴,一熘烟的跑出去,过了一会儿默不作声的递了盘子过来,里面是精瘦的肉并着几颗煮过的青菜。 「谢谢!」苏婉如以为他不高兴自己的浪费,却不想他去给他重新做了。 少年摆着手,羞涩的道:「夫人慢慢吃,要……要是吃不完就给二狗子吃,没事的。」 他在解释。 苏婉如笑着点头。 沈湛回头过来,就看到白净秀气的小姑娘斯文的坐在黑漆漆的矮脚桌边吃着面条,鞋面和崭新的裙子上都是泥巴,连脸都被风吹的红通通的,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碗里的面条。 显然没什么食慾。 他顿时有些懊恼,丢了酒碗,和卢老爷子道:「下回再来和你们喝酒,我们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怎么走了?」卢老爷子不明所以,沈湛就指了指苏婉如,「媳妇儿身子弱,一会儿天黑了更冷,会冻着。」 卢老爷子一愣,忙点了点头,「那赶紧走,别冻了身子不能生娃娃了。」 「是。」沈湛牵了苏婉如的手,柔声道:「我们回去。」 苏婉如听见他说的话,沉默的跟着他起来,歉意的和所有人道:「抱歉……改天再和侯爷一起过来看望你们,你们注意安全。」 「没事。这里荒凉四面不挡风,你就别来了。等我们去京城,再去拜访夫人。」卢老爷子送他们两人出去。 苏婉如小心翼翼的走着,沈湛看了一眼,就腰一弯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冲着后头的道:「走了。多吃肉,不用省钱!」 后面的众人应着是。 「我自己能走。」她靠在他胸口,都不敢抬头,「你放我下来。」 沈湛根本不听,大步流星的去了马车边,青柳忙递了手炉进来,沈湛将她鞋子一脱塞马车里用毯子裹着,自己也上来,「还冷不冷?」 是有点冷的,那边四面透风,烧个炉子根本没有用,她手都冻僵了。 闵望驾车,徐徐的离开了盐井。 「爷瞧瞧。」他搓着她的手,将手炉给她暖着,又将毯子裹的更紧点,随即又想起什么来,碰了她的脚,袜子是湿了,他顿时蹙眉道:「什么时候湿的,怎么也不说一声。」 那么多男人在,她哪好意思娇滴滴说自己鞋袜子湿了,便笑道:「去的时候就湿了,没事!」 沈湛将她袜子脱了,捧着两只脚搓了搓,半天不见回暖,就忽然一拽自己的衣襟,将她的脚就贴在了自己胸口。 他就一件夹棉的道袍,一扯开就是肉,热乎乎的,却烫的她心头一抖,道:「我没事啊,一会儿就好了,真的。」 「少废话。」他懊恼的不得了,不该让她跟着自己走那么远的雪路,「下次不带你来这里了,遭罪!」 手渐渐回暖,冻木掉的脚也有了感觉,她垂着眼眸没有再说话,道:「我累了,想睡会儿。」 「嗯。」他颔首,抱着她的脚摸了摸她头顶,「睡吧,到了我喊你,不会把你卖了的。」 苏婉如没笑,闭着眼睛。 一路无话,苏婉如洗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发呆,手一摸就在枕头底下碰到了那瓶药,她拿出来在手里把玩着。 第二日她起的早,去厨房和林氏一起做馒头,林氏见她就给她端了椅子请她坐着。 「夫人的手法奴婢会了,奴婢帮您做,您歇会儿。」林氏揉着面,「今天格外的冷,冻手!」 苏婉如坐在椅子上抱着热腾腾的茶盅,问林氏道:「我今天想见一见郑当家,你安排一下。」 「行!」林氏道:「中午的时候您来厨房,奴婢教您做腊八粥。」 苏婉如轻笑,点了点头,道:「好!」 早上给沈湛端回馒头,沈湛吃了一个就全塞给闵望了,苏婉如笑着道:「我中午要跟着林妈妈学着做腊八粥……我们什么时候走?」 「你不急,就多住几日。」沈湛道:「爷再去会会鲁大人。」 敢和他背地里捅刀子,他非得收拾了不可。 苏婉如点头,道:「听说这位鲁大人跨了三朝,还稳稳的留在这里做官,恐怕不简单,你小心点。」 「怕他就不在这里留。」沈湛抱着她亲了又亲,「左右不过是钱权,爷有办法!」 苏婉如不再说,送他出门。 中午她避开青柳,在厨房里见的郑当家,他本名郑粟,徐州人氏,今年已有六十二了,一见到她就伏地行了大礼,「上回是属下失礼了,人多口杂,又有镇南侯在,属下实不敢露出半点异色。」 苏婉如亲自扶他起来,道:「郑当家不必如此,您年长应该我拜见您才是。」 「您是主我们是仆,属下受不起。」他说着请苏婉如坐,道:「公主殿下召属下来可是为了镇南侯的事?若是公主您不方便动手,属下可以代劳,或者我们抓了镇南侯,说不定能用他来搏一搏,让赵之昂换出二殿下。」 这个法子他昨天就想到了,只是太过大胆冒险,他要和苏婉如商量才行。 沈湛不是寻常人,想要擒住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须得从长计议,好好筹谋。 「现在我们要求稳。赌运气的事我们做不得。」苏婉如摇头,道:「况且,镇南侯我们也拿不住他,说不定被他觉察出来,反而引火烧身。」 郑粟也有这样的顾虑,就点头应是,「那公主何时启程,林氏回话说您会骑马,那属下就给您准备两匹快马,由十人暗中护送您,路上有人打点,一切事宜您都不用烦心。」 「我正是为了这件事找你来的。」话落,她低声和郑粟交代了几句,郑粟听着一愣,道:「公主您……帮他?」 苏婉如摆手,道:「你按我的意思去办,记住,不能伤了谁的性命!」又道:「此事办妥,你派人来接我,我们今晚就走。」 郑粟抱拳,回道:「公主放心,此事一定办的不露痕迹。」 苏婉如颔首,没有说话。
080 燕京 近亥时席还未散,众人都喝的七荤八素,只有沈湛四平八稳的坐在上位,清醒的端着酒。 济宁知府鲁大人就坐在他对面,和人谈笑风生。 县官不如现管,他人在京城再有能耐也管不到济宁,所以来了这里后,对这里的大小官员都是和颜悦色。尤其是鲁大人,算给足了面子。 没有想居然和他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捅刀子。 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这样的人,你不仁就不要怪他不义。 门厅打开,一群女人扭腰摆臀的进来,立在正中间,在靡靡丝竹声中翩翩舞动起来,酥胸颠簸气氛撩人……沈湛面不改色的放了酒盅。 鲁大人也正打量着沈湛,眼底划过一丝讥讽。 三朝更迭,他稳坐济宁知府,不是因为他运气好,而是因为他聪明!对于沈湛这样刀口舔血出身不高的武官,在朝堂长久不了。 鸟尽弓藏的例子,古往今来帝王已运用的炉火纯青。 不出三年,甚至要不了三年,这位镇南侯的结局就出来了。 所以,沈湛来了就迎一迎,他倒也识趣,两厢走动走动,等人走茶就凉了,济宁府里的宝贝,他势必要拿回来的。 看他沈湛有本事带兵来济宁?黑吃黑的本事,他做的时候他沈湛还不知在那个旮旯犄角,擦着鼻涕和人抢馒头呢。 鲁大人心思转过,微微一笑,端着酒盅上前去敬沈湛,就在这时他属下的人跑了过来,喊道:「大人,出事了。」 「慌手慌脚的做什么,什么事,说!」鲁大人蹙眉瞪眼,他属下就上前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他脸色一变,不确定的道:「你确定?」 「确定。」属下回道:「侯爷的人就在门口候着呢,亲自来报。」 他是这样想了,可要等沈湛走了再动手的。鲁大人顿时觉得这事儿不好办,不由朝沈湛偷偷看去一眼。 不告诉他肯定不行!鲁大人想了想上前去,立在沈湛面前,低声道:「侯爷,您的属下找来了,似乎是有事回禀。」 「我的属下?」沈湛扬眉,闵望正坐在门口喝酒呢,「哪个属下,进来说话。」 沈湛的样子显然是不知情的,鲁大人就更加奇怪了,这件事不是沈湛贼喊捉贼,那会是谁做的? 白日里在盐井做饭的少年被人带了进来,他一进门就义愤填膺的冲过来,喊道:「爷,我们盐井被人砸了。」 沈湛心里也愣了一下,他白天刚去的盐井,怎么晚上就出事了……这也太巧合了。 但他的反应极快,心头转过脸上的神色已经冷了下来,抓住重点的,直接看向了鲁大人。 鲁大人眼睛滴熘熘一转,回道:「估计是四周哪里来的土匪,见侯爷您的两口井不错,就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来抢。」 「土匪?」沈湛语气犀利,质问道:「鲁大人,济宁府四周太平,宵小年前就被老子扫平了,何来的土匪?我看就是你鲁大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想要吞老子的盐井。」 他立刻抓住时机先发制人,不管真相如何,先把责任归在衙门,归在鲁大人身上。 「侯爷,侯爷误会了,这事给下官几个胆子,下官也不敢做啊。」鲁大人抹着汗,「请侯爷给下官两日时间,下官一定查清楚,给侯爷您一个交代!」 「好,老子就给你两日时间。」沈湛起身,一脚踹翻了面前的茶几,指着鲁大人,「此事没有个圆满的结果,老子就弄死你!」 像个土匪,指着鲁大人的鼻子,说完话就大步出了门。 整个大厅里鸦雀无声,都知道沈湛不好惹,是市井出身,杀人不眨眼。可这回见到他,他都是和颜悦色好说话的很,以至于他们都忘记了沈湛真正的性子。 现在事情一出,沈湛突然发难,着实让他们吓的不轻。 鲁大人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吓骂道:「哪个茅坑里爬出来的东西,在这个时候给本官捅篓子。来人,给我封了所有的官道,荡平四周的山头,但凡有可疑者,一个都不准放过!」 有人应是而去,跳舞的女子们吓的躲在门墙角瑟瑟发抖。 沈湛箭步出门,闵望牵马过来,少年跟过来,他方才的话还没说完,他们就打断了他的话头,这个时候接着说,「兄弟们也被人打了,对方还威胁我们说三天内撤走,否则以后每隔十天半个月就来打一次。」 「可报了家门。」沈湛翻身上马,少年也跟着上了马,摇头道:「没有。都蒙着脸,一上来就动手,但瞧着拳脚都是规规矩矩的练家子。」 他们都是野路子,和那些武馆拜师出来的人一上招就能分辨出不同来。 「去看了再说。」三个人出门,知府衙门的差役也紧跟着跑在后面。 闵望若有所思,问道:「爷,鲁大人他应该不会这么蠢吧,就算动了心思,也应该等您离开了济宁再寻个由头动手才是。」 「管是他谁。爷认定是他,就是他!」沈湛冷哼一声,道:「这事儿他逃不掉干系。」 闵望一愣,顿时明白过来,沈湛根本不关心是谁动的手,眼下两件事,一,盐井的兄弟到底伤了没有!二这件事不管是谁做的,都要把屎盆子扣鲁大人头上。 收拾一顿,打一顿!打怕了打服了,往后,莫说他们在济宁府四周开两口井,就是开十口,他鲁大人也得派兵去守着。 「爷高明!」闵望抱拳,佩服沈湛的反应能力,「这机会简直是天上送来的,顺手就弄死这个鲁大人,好告诉他,不是什么人他都能动的!」 沈湛拍马出了城,喝道:「要是兄弟伤了,爷饶不了他们!」 两人前后出了城。 骑马很快,大半个时辰就到了盐井附近,四周的牛油灯点的灯火通明,大家闹哄哄的说着话。 「爷来了。」少年吆喝着,那边顿时静下来,众人朝这边跑了过来,七嘴八舌的喊着爷。 沈湛翻身下马,目光一扫,一个人都不少,但好几个脸上都挂了彩,他问道:「老爷子呢,让他来说。」 「老八,我在这里。」卢老爷子由人扶着上前来,道:「拳脚都是练家子,穿的衣服料子也不错。以老夫看,怕不是什么土匪。」 沈湛点头,往井那边走,卢老爷子递了个东西来,「爷,您瞧瞧。」 沈湛接过来一看,是一块知府衙门的令牌,他翻了翻交给闵望,「给后面跟来的差役,让他们辨认。」 闵望应是。 「动手时似乎有所保留。」卢老爷子朝后面看了看正下马群涌而来的差役,低声道:「老夫看,不像是真的来打架闹事的,至于目的,暂时想不到。」 不像打架闹事倒是真的,要不然他兄弟不会伤的这么轻。来的路上他以为多少会有一两个伤亡,现在看来是他想的严重了。 这事就蹊跷了,倒像是有人故意知道他要做什么,所以赶在他前面,给他递了个梯子。 一把极好极巧让鲁大人无话可说的梯子。 他暗暗点头,看着卢老爷子道:「您去躺着。」又随手指了四个年纪大,「一起去。」 甭管谁递的梯子,这个人情对方总要跳出来领,他等着便是! 当下要做的,先顺水推舟摆平了鲁大人。 「侯爷,这事儿肯定是误会。」知府的推官领头,弓着腰捧着那块令牌,「绝对是误会。你的盐井在这里,我们护着还来不及,哪敢过来捣乱生事,您说呢。」 沈湛负手而立,早没了白日里的和颜悦色,「你只要告诉本侯,令牌是不是你们的。」 「是!」推官点头,又急忙摇头,沈湛不给他机会解释,「我们伤了五个人,本侯要去察看,至于是不是误会,又怎么证明,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大冬天吹着冷风,推官一头的汗。 沈湛进了棚子,看着躺在床上伤的很重的卢老爷子,他名声很响,这一行无人不知道他的大名,推官一看伤的是他,顿时知道事情闹大了。 这是沈湛手里的活宝,有他在,就不愁没有井挖啊,现在伤的是他,沈湛定然要勃然大怒。 这后果……他们怎么能担待的起。 「老爷子,我给您请大夫来了,您再坚持坚持。」推官用袖子擦着汗,「至于伤您的人,我一定全力搜查,断不能放过这些土匪。」 卢老爷子就似笑非笑的看着推官,道:「劳烦大人搜查了。」又看着沈湛,「那些人掉下来的令牌给推官了吧。」 「给了。」沈湛沉声,「他既说给他时间,那就委屈您再多等两日。」 卢老爷子勉强点头,又当着推官的面告状:「不过侯爷,老朽愚昧,这事儿就算不是衙门做的,可也和他们脱不了干系。您是不知道,早前可有人来我这里讹银子了,五百两呢,够老朽吃喝好些年了。知道您刚正最见不得这样的事,所以就没有敢告诉您。」 「岂有此理!」沈湛怒喝,像个脾气暴躁的莽夫,一把提起推官的衣领,瞪着对方,「吃了狗胆还是豹子胆,竟敢在老子头上动土。怎么着,以为老子去了应天就没权没势了。」 推官腿踩不到地上,吓的脸色煞白,都快要晕过去了。都说沈湛兇恶,他今天算是见识到了,这一身铁血的煞气,不是寻常人能有的。 「不敢,不敢哪。这其中一定有误会。」又哀求的看着卢老爷子,「老爷子,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睛的来您这里闹事,回去我一定查,给您一个交代,您帮我和侯爷解释解释。」 「老子有眼睛看!」沈湛一把将推官丢在地上,「告诉你们鲁大人,天黑前没有答案,叫他提头拉见我。莫要以为盐井老子见不得光你们就敢黑吃黑。这世上想黑吃黑老子的人,还没有出生!」 推官噗通一声倒地,吓的脑袋嗡嗡的响着,明明想说,可口齿已经不清楚了,支支吾吾的点着头,连滚带爬的出去。 沈湛活脱脱就是个兵痞兵匪,他们小看他了。 「侯爷。」卢老爷子朝外头看了看,低声道:「您觉得这件事会是谁做的?」 因为太突然了,这四周又没有什么大势力,他们也没有去和谁交集来往,这班人就像凭空出现,闹了一通事就消失了。 「不急。」沈湛给卢老爷子倒了茶,「人做事总有所求,等此事了,必然有人来认这个功。」 卢老爷子觉得有道理,点着头道:「也许,济宁附近还有我们没有察觉的势力。」 沈湛正要说话,忽然青柳踏着黑幕沖了进来,「爷!」 沈湛沉了眸色,周身的气息冷冽的让人害怕,他转身看向青柳。 青柳急着回道:「爷,姑娘她……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沈湛的视线从眼底深处迸了出来,像把利剑,连青柳都受不住了,「奴婢四周都找了,没有姑娘的身影。」 沈湛眯了眯眼睛,拂开青柳,一声不响的出了门,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走啊。」闵望拉着青柳,指着她道:「你看你,什么事都办不好!」 青柳也很委屈,怒着回道:「我也没有想到……」两人也上马而去。 棚子里,卢老爷子和一众人都一脸的不解,明明白天还在的人,怎么晚上就不见了? 一个女人,大半夜能去哪里? 「莫不是被人抢了?」卢老爷子蹭的一下坐起来,「岂有此理,居然敢打我们夫人的主意。」 闵望转头过来问青柳,「你没有守在姑娘身边吗?她出门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见姑娘歇下了,就泡了一壶茶在隔壁喝着。也不知怎么了就睡着了,等醒过来时,姑娘人已经没有了。」青柳简直想杀了自己,明明知道姑娘狡猾,诡计多端的,她怎么就这么大意呢。 一定是姑娘这几日太安分乖巧了,才让她觉得,姑娘是铁了心的要跟着爷一起去京城成亲了。 「你是被人下药了。」闵望沉声道:「现在倒希望是姑娘自己逃走的,否则,这事儿就难办了。」 不是苏婉如自己逃走的,那就是有人虏她的,谁虏的,目的又是什么? 青柳嘴角抖了抖,她喝的茶是自己泡的,连茶叶都是带来的,什么人能有机会在她的茶壶下药?难道是姑娘自己?应该不会,她根本没有来找她…… 她想不明白,可事实已经摆着,姑娘不见了。 沈湛快马加鞭,将马丢给门口的小厮,大步去了后院,院门是开着的,苏婉如的房间里的灯是亮着的,他几乎是小跑着上前,勐然推开门,喊道:「小丫头!」 门推开,灯是亮着的的,但是没有苏婉如的身影。 他气的拳头攥的咯吱响,搜了房里的东西,苏婉如的东西都不见了,他气的垂在桌子上,喝道:「混帐东西!」 他就说今天晚上的事这么蹊跷,莫名其妙来了一伙人,在盐井闹了一通事,然后就消失了。 正好给了他机会发作鲁大人。 他还在想对方是什么目的,为什么要给他送梯子。 现在终于终于明白了,这事儿没别人,就是那只小兔崽子做的,用她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手,装作土匪在他的盐井边走一圈……这事她确实办的很巧,既抓住了鲁大人的把柄,又将他和闵望引去了盐场。 就算青柳发觉她逃走了,赶过去报信,一来一回一个时辰就过去了,这一个时辰,足够她快马加鞭跑出济宁府了。 「你给爷等着。」沈湛踹倒了房门,霹雳啪哒木制的墙倒在了地上,他气的负手出门,和闵望和青柳撞上,闵望问道:「爷,我们是不是要去追姑娘。」 「不追。去把她那群狐朋狗友给端了。」沈湛哼了一声,大步出门。她当他瞒的好呢,装模作样的送特长回应天,找了个什么如月镖局,和那个郑当家的眉来眼去。 他又不瞎,什么看不出来。 他没查出来对方的来路,但是左右和后宋和苏季脱不了干系。 「就这点本事,爷动动手就能捏死你,小白眼狼!」沈湛气的不行,他都说有一不会有二,可偏偏又栽在那丫头手里了,他面子往哪里放。 闵望跟了过来,三个人踏着夜色直奔如月镖局,到了门前沈湛忽然停了下来,闵望低声问道:「可要调人过来,如果真是他们帮姑娘逃走的,那把这些人抓了,姑娘一定会回来。」 沈湛没有说话,负手立着看着如月镖局的牌匾,盛怒之气慢慢平復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道:「算了!」 小白眼好不容易找到了能够让她信任的人,他要是这么冲过去,把她老底兜了,她不定要气成什么样子,到时候她就真的恨上他了。 他原地转身往回走,边走边道:「那个梅大夫还在不在?」 「今天下午还在的,但现在就不知道了,要不属下去看一看?」闵望道。 沈湛微微颔首,道:「你去看看,顺便再看看那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还在不在。」杜舟在济宁的事他一清二楚,只是他没在苏婉如跟前碍他眼,他就不计较了。 他很清楚,他瞧着不顺眼,可对于苏婉如来说,却都是至关重要的人。 这个分寸他还是有的。 他要的是她这个人,而不是把她逼到墙角,让她不得不委身于他。 这和他的初衷是相悖的。 虽他很想把她强了,栓根绳子吊在身上。 沈湛又重新回了客栈,苏婉如的房门还是开着的,他看也不看推门自己的房门进去,一进门他就愣了一下,桌子边放着一个炉子,炉子上摆着锅,他蹙眉走过去揭了锅盖,就看到锅里正温着四个馒头一碗腊八粥。 「混帐东西!」他气的抓了个馒头咬了一口,顿时噎住,又灌了口水,「以为做几个破馒头,就能让爷不生你的气!」 他坐下来,一口气吃了四个馒头,喝了一大碗粥,一个人坐在房里生闷气。 青柳站在门口不敢进去,缩手缩脚的贴墙站着。 姑娘两次走,都是从她手里走的,她很想和沈湛说,把她调到别处去吧,哪怕是跟着卢老爷子也愿意。 自从姑娘来了,她就没有好过的时候。 沈湛靠在椅子上,馒头还在肚子里消化着,似乎那口恶气也随着一起消化掉了……不管怎么说,这次她走可比上次好多了,上次她实实在在的坑了他一趟,要不是他应变,保不齐就被一班乌合之众弄死在凤阳了。 这一回却不一样,她走了还暗中帮了他,虽然他不需要,可是她的心却已经向着他了。 沈湛闭着眼睛笑了起来,馒头也不错,大冬天她连手指都不想伸出去的懒丫头,居然兴师动众的给他做了两回馒头。 看在这事儿的份上,等捞着她人了,得收拾的轻点。 「爷!」闵望匆匆回来,道:「梅子青和杜舟还在济宁,没什么动静。」 沈湛几乎可以肯定,苏婉如是如月镖局的人送走的,「想办法去查一查,如月镖局到底什么来歷。」又道:「还有厨房打杂的那婆子,不要打草惊蛇。」 闵望应是。 此刻的苏婉如已经离济宁府近百里,她一个人沖在夜色里,风颳在脸上如同刀子一样,让她不由想起上次和沈湛一起骑马…… 「那人笨死了,不会不知道乘势对姓鲁的发难吧?」苏婉如有点后悔,她给他做什么馒头,做什么腊八粥,丢封信就好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顺着她的意思做。 「不管了。」她自言自语,唾弃自己,「管的真宽,人家可是个手握重兵的侯爷。你活脱脱就是个逃犯,身份都不能让人知道,还担心他!」 苏婉如想着,拢了龙衣襟,拍马接着赶路。 四周黑漆漆的,官道上连只野狗都没有,她双手冻的没了知觉,只能换着手握缰绳,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碰到了一间客栈,她进去梳洗后倒头就睡,两个时辰后起来吃了东西,备了干粮接着赶路,到了下午她就进了济南城。 进了城中人多起来,她就暗暗松了口气,找个馆子吃饭,想起来郑当家送她走时给的银票,她当时有些急乱没有细数,现在打开一看,足有一两千两。 「得存起来才好,带这么多银子在路上不安全。」她说着,结了帐问人找到了通天票号,掌事的迎过来,问道:「姑娘是要取银子,还是存?」 「我开个户头存钱。」苏婉如将苏瑾的印章拿出来,「用这个。」 掌事点头应是,捧着印章请苏婉如去后面的雅间喝茶,他则拿着章去办事,苏婉如从不在外面随意喝茶,便干坐着等,过了一刻掌事捧着一碟子点心,笑盈盈的进来,道:「姑娘,您在咱们票号已经有户头了,现在只要直接将手中的银票存进去就好了。」 「有了?」苏婉如扬眉,问道:「什么时候开的?」她前些时候穷的叮噹响,哪有可能开户头存银子。 掌事就道:「您稍等。」过了一会儿就提了个小小的铁箱子过来,「姑娘的钥匙可在手里?」 苏婉如摇头。 「那您稍等,我去和我们其他两个掌事说一声,三个人的钥匙才能开一个箱子。」他说着又出去,忙忙叨叨的请了两个人过来,各自压了手印,开了写了苏瑾名字的箱子。 苏婉如和好奇,起身朝箱子里去看,就看到里面放了一个帐簿,帐簿很厚,掌事拿出来递给她,「这箱子只有钱数大的户头才有,姑娘您看看,里面的钱数可对。」 苏婉如莫名其妙开了帐簿,就见里面一页一页的列着何时进帐以及数目。 翻到最后一页,最近一笔是十多天前存进去的,一共六万零十二两,而她的帐户里已经足足有五十多万两。 怎么会这样? 她不敢置信看着掌事的道:「你确定这户头是我的?」 「确信无疑。」掌事的笑道:「方才小人已经核实过了。这里头应该还有帐没记,因为钱都是在应天走,等我们这里补上要再等半个月。」 苏婉如点点头,将帐簿交给掌事,勉强笑了笑道:「约莫是我家人给我存的,我回去问问他们。」 「姑娘好福气!」掌事恭维,苏婉如摆了摆手,「你收起来吧,我告辞了。」 说着往外走,掌事追着问道:「姑娘的银钱不存了?」 苏婉如仿佛没听见,失魂落魄的出了门。 难怪上次沈湛要她的私章,她还打趣说不能去借利钱……他后来还回来她就没有再问去做什么用途的。 没有想到,他居然给她开了个户头,短短的时间,在里面存了这么多钱。 苏婉如垂头拐进了巷子里,一脚踢在墙角上,喝道:「有钱了不起啊,处处摆阔,就是没见识,就是穷酸!」她说着,眼泪簌簌的落了下来,哽咽着道:「等我二哥出来,我把这些银子都砸你脸上,我们才不缺你这点钱。」 她一边走一边抹着眼泪,喊着苏季,「你快点出来帮我收拾他。他老挡着我的路,我又拿他没办法。」 「你帮我好好揍他一顿,揍的他满地找牙。揍的他娘都认不出来!」 她说着说着便说不下去了,捂着脸蹲在地上哭,越想越气,「就是个神经病,莫名其妙遇到个女人你就要倾其所有吗,这世上那么多女人,你有这么多精力吗。」 她索性坐在地上哭着,也不管来往的路人怎么看,反正她就是气,气的肝疼! 四周护送她的龙卫看的面面相觑,不知道苏婉如怎么进了一趟通天票号,出来就哭的撕心裂肺的,难道是听到什么坏消息了。 「姑娘。」一人走出来蹲在苏婉如面前,「您……没事吧。」 苏婉如抹了眼泪,摇了摇头,道:「没事。」说着朝那人笑了笑,道:「我去将马取来,我们吃过饭就启程。」他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反正和他没关系。 那人看着她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不由暗自惊嘆。 公主是皇后娘娘教养出来的,真的是与皇后娘娘一样啊……想当年,娘娘在家做姑娘时,也是这样的,足智多谋,却又不失少女的天真活泼。 也许,有公主在,有二殿下在,后宋还是有希望的。 苏婉如出了济南城,又连着走了两日,燕京已然在望……她在城外和龙卫告别,「我问人过去就行,马你们带走,免得惹人怀疑。」 她要去郑当家说的秀坊,先落脚稳定下来,再和三位将军见面,商议后面的事情。 众人应是,在城门口分开。 燕京城内远不如平江府繁华宁静,或许是因为这里的百姓许多是才迁移而来,或许是因为这里的气候不如江南,无论是四周的建筑还是街上行人的穿着打扮,都远远不及平江府和应天。 「立朝这么多年,大周的京城也不过如此。」苏婉如四周观察着,并不着急的走,但有一点却是不错,这里的人多说的是官话,她能听得懂。 「劳驾问一下。」苏婉如拉住个小贩,笑着问道:「镇南侯的府邸在哪里?」 小贩就指着这条街前面,「一直往前走,有点路的,姑娘还是租辆马车的好。」又道:「侯府就在皇城边上,是圣上赐的宅子,门脸很大很阔。」 苏婉如拱手道谢,小贩又热情的道:「不过侯爷去应天了,姑娘要是找侯爷的话恐怕要扑空了。」 「我找侯爷府里的一位妈妈。」苏婉如尴尬的笑笑,「多谢大叔。」 小贩笑着走了,苏婉如就沿着长长的街道一直走着,果然如同小贩说的,还真的特别的远,她中途在路边找了面馆吃了午饭,接着走了许久,才在路的右手边,看到了镇南侯府。 是很大也很阔绰。烫金的牌匾,满是铜钉的朱红色大门,门口挂着两顶红灯笼,小厮腰板笔挺的立着守着门。 「摆阔!」苏婉如失笑,转身欲走,却是眸光一瞥,看到了镇南侯府对面的宅邸,也是一样的烫金牌匾,牌匾上落着几个大字:宁王府。 她愣了一下很是吃惊,没有想到赵衍的府邸和沈湛的在对门。 没有听沈湛说过,估摸着是他去应天后,赵之昂赐给赵衍的,不然他定然会给她咕哝几句。 「赵仲元不是要挑选封地的吗,怎么还要赐府呢。」苏婉如自言自语的回走,随即明白,赵仲元还没有成亲,赵之昂定然是要将他的婚事办了,才能让他去封地开府。 当时父皇对二哥也是这样的,逼着他成亲,不然不给他搬出去住,也不给他开府,就怕他在外面认识些个不三不四的人,胡乱来事。 苏婉如回走了大半个时辰,问了许多人,七拐八弯的,终于在一个巷子里找到了宝应绣坊。 郑当家说,这里的大师傅宝应绣非常了得,所以就取了这样一个名字。绣坊在京中开了十来年,因为绣娘不多,接不了大的活,所以在北方乃至京城都是不温不火的状态。 而且,燕京的锦绣坊素来霸道强势,这里大大小小的秀坊,被他们压的抬不起头来。 她上前敲了门,开门的是个三十几岁的妇人,包着蓝底的花布,看着她上下打量着,苏婉如取了帷帽朝她笑笑,道:「劳驾,我是经仓大米行刘婆婆介绍来做绣娘的。」 「就是你啊。」妇人细细的看着她的脸,簇了簇眉头,「刘婆子没说是个漂亮小姑娘。你一个人来京城的?今年多大,成亲了没有?」 和锦绣坊一样,对绣娘的管制都比较严苛,毕竟是女人,行走在外注意的事情总是多些。 「我和家中兄长一起来的,他有事先去办,过几天再来找我。」苏婉如笑着道:「我今年十五,还没有成亲。」 妇人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什么。 绣坊并不大,是里外三进独立的院子,前面是个大平房,四周挂着漂亮的帘子,阵阵香气从里面飘出来,妇人指着那间房道:「寻常大家都在一起做事,我们人少在一起热闹。姑娘以前在哪边做事,还是都在家里接活的?」 「我以前在应天的一家秀坊里待过几个月,后来我家里的兄长要来京城,我就跟着一起来了。」苏婉如说着跟着妇人一起,在隔壁的一间房外停下来,道:「姑姑,刘婆婆介绍的绣娘来了。」 「让她进来。」里面有个声音应了,妇人就推门进去,和苏婉如道:「我们姑姑在里面,你有事和我们姑姑说。」 苏婉如颔首,一脚踏进房里。 房间不大,东面开着一扇很大的窗户,窗户外面似乎是隔壁那间很大的房间,有七八位绣娘正分了几排埋头做事。 在窗户边背对着门坐着一位妇人,头髮有些花白,正弓着腰趴在绣架上做着事,闻声转头过来朝苏婉如看来,微微点头,道:「过来坐。」 苏婉如应是上前去行了礼,妇人眯着眼睛打量着她,点了点头,道:「你的情况刘婆婆都和我说了,她说你苏绣和双面绣都拿得出手,我当是个二十几岁的妇人,却不想是个小姑娘。」 苏婉如尴尬的笑笑,妇人又道:「身上可有带自己的绣品?」 「有,」苏婉如递了一块半旧的帕子,「这是我以前绣的,后来去秀坊做事没空做私活,所以……」 妇人接了帕子细细看了看,「不错。花样虽小却见功底。」 苏婉如没说话。 「你留下吧。」妇人将帕子还给苏婉如,「我姓霍,大家都叫我霍姑姑,是秀坊的东家。」 苏婉如福了福,道:「霍姑姑好。」 「嗯。」霍姑姑说着,冲着窗户外面喊道:「阿彩,来了个新人,交给你带了。」 话落,就看到一位年纪三十出头的妇人喜笑颜开的朝这边走了过来,她穿着一件梅红的褙子,梳着圆髻,微胖的身材,显得很喜庆和善的样子,「姐姐,这就是新来的啊,生的可真是不错。手给我,我瞧瞧。」 苏婉如将手伸到窗户外面,叫阿彩的妇人捏了她的手,上下打量着,满意的道:「这手不错,是绣娘的手。」 「擅苏绣还是湘绣来着?」她问道。 苏婉如介绍了一遍,阿彩点了点头,道:「和我姐姐一样都是苏绣。」又和霍姑姑道:「姐姐,这回真来了一个苏绣的姑娘了。」 难道这里都是湘绣?可门头上挂的是苏绣啊。 「别听她胡咧咧。」霍姑姑道:「不过现在秀坊里只有你我是苏绣。阿彩说为了避开锦绣坊,我们往后要多接湘绣的活,这样才能自保,我觉得有道理,就没有再收苏绣的绣娘。」 原来如此。 「我也姓霍,我们是亲姐妹。」阿彩道:「以后你就喊我阿彩好了。」 苏婉如就看向霍姑姑,霍姑姑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别听她胡扯,你喊她小霍姑姑吧,不然喊秦太太也是可以的。」 秦太太,这么说来霍彩是成亲了的。 好似回应她的话,就听门外蹬蹬脚步声跑来,一个娇滴滴奶声奶气的小姑娘喊道:「姨母姨母,囡囡饿,囡囡饿!」 苏婉如往后让了一下,就看到一位四五岁穿着大红锦袄的小姑娘扑了进来,一把抱住了霍姑姑,「姨母,想吃马蹄糕,给囡囡十个钱。」 「好!」霍姑姑说着,随手在自己绣架旁边的罐子里数了十个钱给小姑娘,「少吃点,一会儿要吃晚饭了。」 小姑娘点着头,笑眯眯的一熘烟的跑不见了。 「这孩子,见着我也不喊娘,眼里就知道你这个姨母了。我心里可真是酸死了,」霍彩虽这么说,可脸上都是笑,「老大也快要下学了,我看看去。」 霍姑姑点头,端着茶盅喝了一口,发现茶凉了,又提茶壶添,发现茶壶也空了,就尴尬的回头看着苏婉如,「苏瑾,帮我装点热水。」 「是,」苏婉如提了正中炉子上的水壶添了热水,霍姑姑喝了口茶舒服的嘆了口气。 苏婉如将水壶放回去,回头打量着霍姑姑。 她右手边是小桌子,桌子上摆着一应要用的东西,随手能拿到,左手边是针头线脑,一应的摆整齐,也是随手取的。 她朝霍姑姑的腿看去,就看到她腿上搭着毯子,两条腿有些僵硬的搭在椅子延伸的脚踏上,鞋子非常的干净,连鞋底也是白白净净的。 腿脚不便?苏婉如恍然大悟。 难怪她觉得有些奇怪。 「你看阿彩多粗心,让她带你熟悉环境,可一转头就忘记了。」霍姑姑摇头嘆气,对外头喊道:「娴丫头过来。」 话落,就见以为十七八岁丫头过来,长的浓眉大眼的,「姑姑,您找我。」 「带苏瑾去各处走走,和她说说坊里的事。」霍姑姑话落,周娴冲着苏婉如淡淡一笑,道:「苏瑾你从外面绕过来,我先带你认识大家。」 苏婉如应是,和霍姑姑打了招唿,掀了门帘子刚一脚踏出去,迎面就有个人撞了过来,一身的酒气,吓了她一跳忙贴墙站着。 「姐姐。」一身酒气的男人直接往里头沖,「姐姐,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将这里卖了,一年到头挣不到几两银子,你赖在这里有什么意思。」 男人话说完,砰的一声关了门,紧接着是关窗户的声音。 苏婉如隐隐约约听到里面的砸东西的声音。
081 会面 「那是小霍姑姑的夫君。」周娴朝隔壁挤了挤眼睛,道:「天天喝酒,没见过这么爱喝酒的人。」 苏婉如哑然,她以为是霍姑姑的弟弟,原来是妹夫。 一个妹夫怎么和姨姐这样说话的,可真是半点不见外啊。 「你才来,别害怕。我们霍姑姑有办法收拾她的。」周娴笑着道:「我们姑姑虽不能走路,可是人却厉害的很。」 苏婉如点头贊同,一个腿脚不便的人,能开秀坊做东家,没有点本事,是做不到的。 两个人说着话推开里面的门,是间很大的房间,应该是将三间房打通了的,非常的宽敞,四周烧着地龙,里面暖烘烘的。贴着墙摆着很多箱笼和柜子,针头线脑都分类摆着,七个绣娘九个绣架整齐摆着,给人整洁利落的感觉。 一回头的地方,就是霍姑姑的小房间,正对着这边的窗户被关起来了,看不到里面,但是争吵声却没有断。 「这是苏瑾。」周娴给大家介绍苏婉如,又回头问她,「你是学苏绣还是湘绣,抑或别的绣派?」 苏婉如回道:「我学的苏绣。」又朝大家福了福,「以后还请各位前辈多指教。」 「年纪很小啊。我这么小的时候才出师。」左手边一位瘦瘦的容貌清秀的绣娘,道:「不过苏绣要简单点,学起来估摸着也快。」 苏婉如顿时蹙眉,周娴一看这情况,就打哈哈的道:「祝姐姐说笑了,这绣活哪有简单的。」 祝娟敷衍的点了点头,扫一眼苏婉如,道:「也是,霍姑姑挑来的人,肯定差不多。」 「你坐在这里吧。」周娴道:「我给你找个绣架来,你先练练手,等小霍姑姑回来,看看有什么活让你做的。」 苏婉如点头应是,刚一坐下来,就看到霍姑姑房间里的窗帘唰的一下抽开,秦大生就站在窗口,阴森森的盯着大家,红通通的眼睛,灰青的皮肤。 非常阴郁。 霍姑姑则和刚才一样坐在绣架前做着事,没有抬头,苏婉如看不到她此刻的面色,但是想必不会好。 「这是怎么了。」霍彩从门外进来,见到窗户里站着的男人,一愣,顿时骂道:「你怎么又吃酒了,不是说今儿有事的吗,事情做完了?」 秦大生没有理她,回头看着霍姑姑,冷笑了一声,拂袖而去。 「你给我站住。」霍彩追了出去,在门外和秦大生争执了起来,随即听到啪的一声脆响,里外都安静了下来。 苏婉如朝周娴看去,就见周娴面无异色,一副稀松寻常的样子。 而祝娟的脸上则划过讥笑。 「看来,这小小的秀坊,事情还真是不少啊。」苏婉如自言自语坐在绣架前发呆,过了一会儿霍彩进来,脸上明显红了一边,但她依旧笑盈盈的,和苏婉如道:「你还没事做是吧,我想起来了这里有个盖头,是东街要的,明年五月的日子,要我们给她绣出来。」 说着背对着她们翻箱找了红布和底稿出来递给苏婉如,「你会描底稿吧,要是不会就让祝娟帮你,她底稿描的很好。」 「谢谢小霍姑姑,我会描的。如果描的不好,再麻烦几位姐姐。」苏婉如语气乖巧,霍彩没说什么,点了点头,去自己绣架前接着做事。 刚才秦大生来过的痕迹,无声无息的散了。 她才来,连人名都记不住,还是老实做事比较好,而且,如果二哥的事不顺,她恐怕要在这里待很久,所以,能不惹事就不要惹事的好。 盖头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是很容易,主要图纹有些杂,对绣技的要求其实并不高。 大概是霍彩怕她不行,所以找个红盖头让她试试。 房间里很快安静下来,四周的门关着,苏婉如趴在桌子上细细的描图,过了一刻一阵饭菜的香味飘进来,婆子喊道,「吃饭了。」 「我都不觉得饿。」有个年纪大的绣娘道:「妈妈将我的饭菜包起来,我一会儿带家里去。」 婆子应了,祝娟就道:「春娘,你这个都第几次了。」 「不要你管。」春娘撇了一眼祝娟,「自己管好自己的事吧。」 祝娟冷哼一声,正要说话,周娴站起来拉着她,「祝姐姐吃饭了。」又喊苏婉如,「苏瑾,吃饭!」 苏婉如应是。 靠墙的桌子被拖出来,大家搬着椅子过去放好,霍姑姑依旧坐在窗户里面,婆子将她抱起来,给她揉了揉腿脚,背着她从里面出来。 大家都起了身,待霍姑姑坐下来,众人才一一落座。 「今天有新人来。」霍姑姑含笑看着苏婉如,「你和各位姐妹都认识了吧。」 苏婉如羞涩的朝众人看看,点了点头,道:「周姐姐帮我介绍了。」 「那就好。以后大家要一起共事,有什么问题和困难就说出来。」霍姑姑笑着拿了筷子,「吃饭吧,别的话我也不老调重弹的,你在秀坊做过,规矩的事想必心里也有谱。」 「是!」苏婉如应是,祝娟就看着她问道:「你早前在哪个秀坊做事,怎么好好的不做了?」 苏婉如暗暗皱眉,对祝娟很反感,连霍姑姑都没有直接的问过这个问题,她顿了顿,道:「在应天的一间绣坊,后来我哥哥要来燕京,我就来了。」 「燕京?应天那边是不是都称京城作燕京?」祝娟好奇的道:「也对哦,那边还有个平江府,大家就算心里有大周,也不可能称燕京为京城的。」 苏婉如忍了又忍,低头吃饭。 「苏瑾。」春娘也走过来,笑着问道:「应天是不是也有锦绣坊?你在应天是不是在锦绣坊?听说比京城这边要大,绣娘的技艺也要好点呢。」 「她这么会知道。」祝娟撇了一眼苏婉如,「她要是在锦绣坊,得多大就进去了。再者,这个年纪正是得力的时候,她姑姑捨得放她出来。所以,她早前还不知道哪个小秀坊做事呢。」 「你这人说话就是不好听。」春娘哼了一声,抓着自己的食盒,和霍姑姑道:「姑姑我回家去了。」 「去吧。」霍姑姑道:「方才有人送了一筐橘子,你拿几个回去给孩子吃。」 春娘应是,出了门去。 过了一刻,大家都吃好了饭,将桌椅收拾好,便都散工回家去了。 苏婉如才知道,这里除了霍姑姑和周娴以及她外,都是成了亲有家有室的。 且都不住在秀坊里。 「这里也没地方住。」周娴坐在绣架前,点着灯凑在绣架上看着,「而且她们家都在京城,留在这里还不如回家呢。」 苏婉如哦了一声,回头去看小房间里的霍姑姑,依旧坐在绣架前,灯照着她脸上皱纹格外明显,仿佛看到她的注视,霍姑姑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苏婉如点头,起身去了窗口立着,霍姑姑抓了一把糖给她,「昨天才买的,你们小孩子都爱吃的。」 「谢谢姑姑。」苏婉如抿唇笑,霍姑姑看着她,问道:「你家里人都和你一样生的这么好吗。」 苏婉如就想到了两位哥哥,点了点头,道:「我算是不好看的吧。」 霍姑姑失笑,道:「你都这样了,我竟是想不出你父母是什么样子的。」 苏婉如也跟着她笑。 「累了吧。回去歇着吧。」霍姑姑道:「我也要睡了,今儿累的厉害。」 苏婉如应是,帮霍姑姑关了窗户,抱着一把糖去找周娴,分了她一半,周娴噗嗤一笑,道:「姑姑最喜欢在手边放点零嘴和散钱了,有孩子来她什么都不用做,抓点这个就打发了。」 原来她也是孩子啊,苏婉如笑着剥了一颗放在嘴巴里,周娴笑话道:「一看你就没长大,我都好些年没吃糖了。」 「很甜的。」苏婉如剥了一颗给她,「周姐姐尝尝。」 周娴还是接了塞嘴巴里,又撇撇嘴,「还是小孩子爱吃的口味,我们大人都是不爱吃的。」说着,听到霍姑姑那边关门的声音,道:「我们回去睡觉吧,我猜你也累了。」 周娴估计也就十六的样子,苏婉如见她这样,觉得有趣,「好!」 「对了,小霍姑姑没有安排你住在哪里。」周娴收拾东西,见苏婉如摇了摇头,就嘆气道:「那估计是要咱们两人挤一挤了。」 「那要不要我去问问小霍姑姑呢?」苏婉如跟着她一起出去,周娴摆了摆手,「小霍姑姑在里面住,咱们别去了。而且,寻常你也轻易不要进去。记住我的话没有。」 苏婉如点头。 周娴指了指对面的如意门,「穿过去就是我的房间,有点乱,你别介意啊,等天亮了我再收拾收拾。」 苏婉如笑着说不敢。 两人穿过如意门,周娴进了个小四合院,里面有三间房,周娴指着左右两边,道:「那边一间是祝姐姐的,还有一间是黄姐姐的,她们成亲前住的地方,后来成亲了就搬出去了。」 周娴介绍着和苏婉如进了自己的房门,里面就一张床,也不大,四面堆的东西,是乱糟糟的样子。 「我……我收拾一下。」周娴不好意思,手忙脚乱的收拾着,回头过来和苏婉如说话,「你是江南人吗,江南哪里的。都说江南出美人,今天见到你可真是让我相信了。」 「我是平江府的,周姐姐哪里人。」苏婉如帮着她,周娴拿抹布擦着桌子,笑着道:「我是通州人。我哥哥成了亲,家里房子小,我娘就把我送这里来了,说等哪天说好亲事了再回去,直接嫁人出门。 「哦,其实一个人住在外面也挺好的。」苏婉如安慰他,周娴噗嗤一笑,道:「你说的对,我不愿意住在家里。我嫂子吵架的本事是十里八乡出名的,我吵不过她,索性出来躲清净。」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苏婉如听着却觉得羡慕,至少她的家人都在,而她就是想有个人吵架,也不行。 「我睡觉还算老实。」周娴笑眯眯的道:「你睡觉要的淘,那就睡里面。」 苏婉如不习惯和别人睡在一张床上,想了想还是道:「好,那我睡里面。」明天要问问霍姑姑才行,能不能给她一个房间,就算没有房间,一张床也是可以的。 「我去后面提热水过来。」周娴说着,提着热水壶出去了,苏婉如将自己带来的一个小包袱放好,洗了个茶盅,正要喝水,忽然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她以为周娴回来,便朝门口看去。 就看到一个祝娟快步从门外进来。 不是说出嫁后就不住在这里了吗。苏婉如觉得奇怪,站在门口听,就听到祝娟开了一间房门,接着又关门进去了。 「怎么了?」周娴回去,苏婉如帮她倒水,指了指隔壁,「祝姐姐回来了。」 周娴听了鼻尖冷嗤了一声,一回身将她们的房门锁好,又喊苏婉如,「把椅子拖过来。」 苏婉如一脸不解的跟着她忙活,把门窗都抵的死死的。 「洗洗睡觉。」周娴不愿多说,催着苏婉如洗脸洗脚,两人极快的上床吹了灯,苏婉如太累了,闭着眼睛一会儿就开始打盹。 刚要睡着,就听到院子里有男人说话的声音,紧接着是开门声。 她睡意全无,瞪大了眼睛看着帐顶。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有个女人的申吟声响了起来,伴随着床吱吱嘎嘎的响动着…… 这一刻她明白了周娴为什么抵着门,又为什么嗤之以鼻面带不屑。 隔壁是祝娟吧? 难道大晚上的去而復返,就是为了和男人在这里私会。 什么男人?是秦大生? 苏婉如想到那张酒气熏天,阴郁的脸。 「吓着没有?」周娴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低声道:「祝姐姐成亲前就和他搞在一起了,龌蹉下流。」 这个他是谁?苏婉如没有开口。 「是秦大爷。」周娴哼哼了,翻了身道:「也只有两位霍姑姑不知道了,在她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 苏婉如咳嗽了一声,也翻了个身用手捂住耳朵,好在时间不长,一会儿隔壁就安静下来,她也不知不觉睡着。 「别出去说,」周娴一早起来,交代苏婉如,「这种事我们小姑娘家不好讲,更何况秦大爷可不是什么好人,他要是闹腾起来,咱们都过不好。」 苏婉如本就不想掺和,就当昨晚什么都没有听到,「姐姐放心,我昨天赶路太累了,一上床就睡着了。」 「是个聪明的。」周娴含提醒道:「你生的好,以后见着他离远点。」 苏婉如也不知道说什么,唏嘘道:「我昨天以为他是霍姑姑的弟弟。」 「也算弟弟。」周娴压着声音,道:「这里面的关系很复杂。秦大爷十二岁的时候被霍姑姑收养,他和小霍姑姑一样大,以姐弟相称。后来小霍姑姑和秦大生都大了,两个人都有意,霍姑姑就做主让她们成亲了。」 「原来如此。」苏婉如就觉得他昨天喊姐姐的那声,不像是一个外姓妹夫喊出来的,「还真是复杂。」 单从表面看,这位秦大生还真是头白眼狼啊,苏婉如砸了砸嘴,决定以后更要沉默乖巧点。 两人去了前院,刚到门口就听到霍姑姑房里有人说话,随即门打开霍彩冲着她笑道:「阿瑾快来,刘婆婆来了。」 「是。」苏婉如进了门,就看到一位六十几岁精神极好的婆子坐在霍姑姑身边说话,一看她进来顿时站了起来,笑着道:「你这孩子,是不是昨儿累了,今天起晚了?在这里做事可要勤快点,可不能让二位姑姑为难。」 苏婉如垂头应是,目光落在放在墙边一熘儿的米面油盐。 是刘婆婆送来的。 「你们也好久没见了,去说说话吧,阿瑾事情不多,下午回来都行。」霍彩很高兴,刘婆婆出手大方,「去吧,去吧。」 苏婉如就看着霍姑姑,霍姑姑颔首道:「阿彩说的没错,你索性才来,歇个一两日也不耽误事情。」 「谢谢姑姑。」苏婉如喜形于色的样子,让三个人都笑了起来,刘婆婆就牵着她的手,和霍姑姑道:「那索性就让她在我那边住一个晚上,明儿一早我就让她回来做事。」 霍姑姑颔首。 苏婉如就跟着刘婆婆一起往外走,两人不认识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在刘婆婆一直在说着话,有意无意的和她介绍着米行的事情。 「刘婆婆。」刚拐了弯,迎面撞来一人,依旧是满身的酒气,醉眼朦胧的打量着刘婆婆,又看着苏婉如,挑眉道:「这是新来的小绣娘?」 刘婆婆将苏婉如拉着往身后一藏,笑着道:「是秦大爷啊,您这是才回家吗?」 秦大生点头,扫了一眼苏婉如,拍着胸口道:「改日去你店里光顾,我给你介绍个大买卖做。」 「那敢情好,先谢谢秦大爷。」刘婆婆说完,拉着苏婉如,「您忙着,我们就先走了。」 秦大生打了个酒嗝,摆了摆手,道:「走吧,走吧。」话落,歪歪倒倒的走了。 「不成器的东西。往后你遇见他一定要躲着点。夜里睡觉也要关着门。」刘婆婆低声叮嘱苏婉如,「要不是霍姑姑为人可靠,奴婢也捨不得让您住在这里。」 苏婉如也觉得霍家好复杂,如果有的选她也不想待在这里。 两人出门上了马车,车帘子一放,刘婆婆噗通跪了下来,磕头道:「奴婢刘氏叩见公主。」 「婆婆见外了,我现在哪是什么公主,您就喊我阿瑾好了。」苏婉如扶刘婆婆起来,「米行离这里远不远,您来这里,可是三位将军吩咐的?」 「是!三位将军正在米行候着您呢。」刘婆婆坐好,给苏婉如倒了茶递过来,「公主您不用担心,米行在京城好些年了,没有人怀疑。」 苏婉如点了点头,「燕京只有米行吗,还有没有别的产业?」 「暂时还没有。」刘婆婆嘆气,「赵之昂为人贪财,燕京铺子和宅子多是他的,我们要赁都是靠关系,不然很难拿到。」 原来是这样,苏婉如道:「那镖局想要开起来,怕也不容易吧。」 「是。」刘婆婆嘆气,「我们想的也晚了点,早知道有今天,我们应该早早就在燕京布置好才对。」 谁也想不到今天,苏婉如没有说话。 大约走了一炷香的时间,马车停了下来,放了脚凳刘婆婆扶着苏婉如下车,车停在米行后面的院子里,她一下来就看到院子里站着两男一女。 一位络腮鬍子虎背熊腰穿着黑色的褐衣,江湖人士的打扮,另一位则要文气一些,一身湛蓝的道袍,气质舒朗。两个男人的中间则是一位年纪约莫四十不到的妇人,略有些胖,包着头像是哪个大府里的管事妈妈。 「属下叩见公主。」三个人异口同声拱手行礼,苏婉如快步上前,虚扶了三人,「不敢当,三位将军请起。」 三人直起身,中间的妇人上来,一把握住了苏婉如的手,激动的和刘婆婆道:「你看公主是不是和皇后娘娘生的一模一样?」 「可不是。我方才瞧见的时候也是惊了一跳。当年娘娘还没有出嫁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刘婆婆打量着苏婉如,笑着道:「不过公主更娇俏一些,娘娘那时候要沉稳点。」 苏婉如汗颜。 「一晃眼公主都这么大了,皇后娘娘要是还在……」两个人说着就红了眼睛,一边络腮鬍子的男子就勐咳了一声,道:「行了,你们别吓着公主了。」 两个人就擦了眼泪点着,刘婆婆忙介绍道:「公主,这位是段震段将军,这位则是刘长文刘将军。」说着一顿,她还没开口,方才哭的妇人就道:「属下姓胡,您就喊属下胡氏好了。」 「什么胡氏。」段震说话嗡嗡的响,嗓门极大,「你就告诉公主你叫十三娘不就成了。」 胡氏回头瞪了一眼段震,不好意思的和苏婉如解释道:「家里姐妹多,我爹娘不乐意取名字,就给了我这么个名字。」 苏婉如觉得有趣,笑着道:「胡将军这个名字挺好听的,要不,以后我就喊您姑姑吧。」 「不敢不敢,公主金枝玉叶,奴婢担不起的。」 苏婉如就笑着道:「眼下我也不是什么金枝玉叶,也就是各位长辈怜惜我罢了,若不然我这身份,还不如丫鬟老妈子来的体面。」她顿了顿又道:「姑姑就不要和我推辞了。」 胡十三娘抹着眼泪,「随公主怎么喊,只要您高兴。」说着就拉着苏婉如,「光站在这里说话了,我们进去坐着说。」 一行人进了正厅,苏婉如坐在上首,刘婆婆亲自上的茶,在下首坐下来。 「公主能找到如月令可真是不简单,我们以为这辈子就要这样浑浑噩噩的过日子了。但娘娘告诉我们,只有见到了如月令才让我们出面,否则,我们就是普通的商贾,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么多年我们一直勤勤恳恳的做买卖,就想多博一点家业,将来给圣上还有皇后娘娘招兵买马用。」 「没有想到……」胡十三娘说着又红了眼睛,段震看着不耐烦,打断她的话,「公主,您既然人来了燕京,不如我们现在就说说将来的计划吧。」 苏婉如就露出洗耳恭听的样子,「我对这里的局势不了解,段叔叔有何想法,不如说说。」 「我没有。他有。」段震听他喊自己叔叔,眉头一跳,络腮鬍子下的脸红了红,就指着刘长文,「他是我们的军事,不管什么点子都是他想的。」 苏婉如就顺着他的视线朝刘长文看去,刘长文闻言以拳抵唇咳嗽了一声,有些尴尬的沖她抱了抱拳,道:「公主可知道宗人府如今归谁统管?」 苏婉如摇头。 「是五皇子赵骏。」刘长文道:「此人不比四皇子和七皇子得宠,为人也有些憨傻。听说是儿时生病所致。」 「这样的人做事容易较真,宗人府的牢房在他的掌管下,几乎成了铁板一块,我们就是想打听二殿下的事,都没办法。」 刘长文说着,眉头微蹙。 「刘叔叔的意思是……我们先想办法,将宗人府的当权人换掉?」 苏婉如说话,刘长文愣住,和段震以及胡十三娘对视了一眼,好一会儿他有些惊喜的点了点头,道:「公主真聪明,属下一点您就通透了。我们是有这个意思,强攻不行,软的也打不进去,只有换个人,这件事才有可能成事。」 「换个人?」苏婉如问道:「宗人府的事我们好筹谋吗?段叔叔想换人,可是有人选了。」 刘长文忽然就来了兴致,觉得和苏婉如谈这些丝毫都不费劲,他走过来坐在苏婉如的对面,从怀里拿了个名册出来给苏婉如,「您看看,这是赵家和姻亲的家谱。」 宗人府都是皇室宗亲管的,所以刘长文立了个家谱。 苏婉如没有说话,接过来翻了翻,赵之昂的兄弟以及儿孙都在上面,刘长文很仔细的在有些人的人名下用硃笔打了个勾,她问道:「硃笔勾的人,是您觉得可行的?」 硃笔勾了三个,一个是三皇子赵松,一位就是八皇子赵立。 剩下的一位,就是当今的国舅爷,皇后娘娘的亲弟弟,蔡国公吴忠君,苏婉如的眸光动了动,指了指吴忠俊问道:「国舅为人如何?」 两位皇子都没有问,可见她对政事的敏锐非常的高。刘长文和激动。 他将椅子拖的近了点,几乎和苏婉如促膝长谈的样子,「此人说他聪明吧,可他算的是蝇头小利歪门邪道,你说他笨吧,他想出的点子却又总让人猝不及防,大吃一惊。」 「怎么说。」苏婉如问道。 刘长文面颊微红,显得很兴奋,「曹恩清您知道吧。」他见苏婉如点头,接着又道:「曹恩清当初和二殿下对阵,漫天海口将自己夸成了绝世的将军,可二殿下一到他就弃城逃了。赵之昂大怒,本是要杀他的,可却被吴忠君说服了,将他丢去甘肃。就在今年六月,曹恩清蠢蠢欲动,求到吴中君这里来,」 「吴忠君就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递摺子说在赤峰查到了达日阿赤的踪迹,求圣上拨钱拨粮,让他带兵去打。」 苏婉如认真听着,问道:「赵之昂同意了?」 「先是不同意,曹恩清还求到了镇南侯那边,镇南侯说让他拿一千万两来,他就替他办这事。他哪能有这么多银子,于是吴忠君就叮嘱曹恩清,让人假扮达日阿赤在戍边抢了一个镇。果然,圣上下了令,拨钱送粮让曹恩清去打。上个月传来捷报,说杀了百十个蒙人,连达日阿赤也受伤了。」 「就是鬼扯!」段震怒道:「就凭他那鼠胆,他见到达日阿赤不尿裤子,就算他本事了。」 刘长文咳嗽了一声,示意段震在苏婉如面前不要太粗鲁。 「可见,这位国舅爷对别的事可能没有多少聪明才智,可对赵之昂,他却拿捏的非常好。」苏婉如道:「叔叔可是这个意思。」 刘长文抚掌,道:「就是这个意思。当下,我们只要想办法将国舅爷抓在手里,就不怕二殿下营救不出来。」 抓在手里做不到,但是引导他或还是有机会的。苏婉如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他有什么爱好?」 「好色!」刘长文道:「他府中的女人,上至六十老欧,下至花信少女,来来往往生生死死的,不下数百人。」 苏婉如愕然,没想到吴忠君的喜好这么广泛。 「但此人喜新厌旧,不管多好看的美人,他至多喜好个三五日就弃了。」胡十三娘道:「那些个女人也可怜,死的死卖的卖,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公主觉得可行。」刘长文不关心那些女人死活,盯着苏婉如道:「若是觉得此计可行,我们就着手寻一批瘦马来。」 苏婉如静静听着,摆了摆手,道:「方才姑姑说,他极其的喜新厌旧,若三五日就弃了,我们岂不是要不停补给,莫说银子,就是这动静也会引起别人注意。」 她话落,刘长文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他点头道:「公主说的有理,那若不送美人,此事我们就得重新再考虑。」 「也不急着这两天。」刘婆婆笑着上来添茶,给苏婉如递了果子来,胡十三娘就踢了一脚刘长文,「让开点。」 刘长文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凑到苏婉如跟前去了,他顿时尴尬不已,默默的起身拖着椅子回了原处。 「公主还没吃早饭。」刘婆婆将点心给她,「您都喜欢吃什么菜,中午就在家里吃,奴婢和十三娘给你烧。您还不知道十三娘是王府内院的管事了,她也做的一手好菜,赵仲元在的时候还夸过她呢。」 难怪看胡十三娘是一副管事妈妈的打扮。 「明儿赵仲元就要回来了,我往后出来行事怕是不便。公主若是有事找我,就和刘婆婆说,她就在这里,进出办事都要比我方便。」还真是巧,胡十三娘居然在赵衍的府中做事。 「公主在秀坊如何。」胡十三娘问道:「没有人欺负您吧。」 苏婉如正在想吴忠君的事,听着一愣,道:「才去一日,现在还不看不出什么来。你们不用担心,我会自己小心的。」 「那就好。」胡十三娘道:「我们也派人暗中跟着您的,你不用害怕。」 原来有人跟着她,苏婉如暗暗松了口气,不然她还真是要想点心思防着秦大生。 「我们去做饭,您和长文还有段震说话。」胡十三娘拉着刘婆婆出去,苏婉如就坐在原处喝茶,过了一刻她看着段震,道:「段叔叔,我来时听郑当家的说你们来了京城就是为了镖局的事,现在如何了?」 「看中了一处院子,不但位置好,大小也非常的合适。」段震说着一顿,又道:「不过前些日子被镇南侯买走了,我们多方打听,说是他买来成亲用的,我们只能作罢。」 苏婉如一口茶在喉咙里倒腾了一下,随即咳嗽了起来,好半天才重复道:「成亲用的?」 「说知道呢。镇南侯这人办事摸不到脉路。说是在应天寻了个女人,要带回来成亲。」段震道:「这人不简单,我们尽量不要和他对上。」 苏婉如放了茶盅,尴尬的点了点头,看来济宁那边并未将她和沈湛一起的事告诉他们,她想了想,道:「我……认识镇南侯。」 「公主认识?」段震蹭的一下站起来,道:「怎么会和他认识的,他有没有发现您的身份?」 苏婉如不确定沈湛到底知道不知道,窗户纸她是没胆捅破的,更不可能去问他。便含煳其辞的道:「应该是不知道的,要不然我也不可能活到现在了。」 「他近期也要回京。」刘长文负手在房里来回的走,又停下来看着苏婉如道:「往后您不要轻易出门,来京城后的踪迹属下会帮您抹去,您就待在绣坊,有事吩咐我们去做。」 苏婉如也不想见沈湛,如果他再闹起来,又是虏她回去又是闹着成亲,那她往后想在京城悄无声息的办事,就真的毫无指望了。 她此刻恨不得换个脸才好。 「我会小心的,轻易不会露面。」苏婉如低声道:「不过杜公公过几日要来京城,镇南侯也见过他的!」 刘长文道:「杜公公无妨,我认识个朋友,他有办法让杜公公改头换貌。」他说着一顿,苏婉如就惊喜的道:「你朋友有这个本事,那不如……」 「您的样子怕是不好办。」刘长文觉得苏婉如五官太有辨识度了,除非将脸都遮起来,否则还是能认出的。 可将脸全遮住,人就太难受了,而且也容易露出破绽。 苏婉如却很期待,看着刘长文,道:「让您朋友来试试,不行也无所谓。」只要沈湛认不出她来,她受点苦甚至毁容都没事。 「那我下午去找他。」刘长文说着,又想起什么来,回头和段震道:「不是让你将帐簿拿来的吗,快搬出来给公主看。」 他是带来了,可是觉得苏婉如应该不会看,毕竟一个娇滴滴的公主,说她会穿衣打扮挑刺骂人他是信的,可让她谈政事看帐本,他觉得简直是天方夜谭。 可是见了苏婉如,他才知道,这位万千宠爱的小公主,娇是娇的,可却非常的聪明。 「就知道指挥我。」段震咕哝着出门,「让你和公主说话,没叫你一直说。」 苏婉如听到了,不由端着茶盅遮住脸,轻轻笑了。 过了一会儿,段震搬了一箱子的帐本,「米行的,镖局的的帐本都在这里,公主您慢慢看。」 苏婉如点头,随手抽了一本出来翻着,帐本的记法很复杂,比她想像中的难懂多了,她慢慢翻着,看了几页就有些眼晕,却还是强撑看完。 就算三位将军对她的态度再好,可也是看在母后的面子上,出于自己的身份,必须的服从。 可她要想让他们真正服她,能力上就不能示弱了。 刘长文坐在一边喝茶,越看越高兴。就在苏婉如下车时候,他还在担心,这位小公主帮不上忙还会拖后腿,现在看来,他的想法都多余的。 过了一会儿胡十三娘和刘婆婆做好饭菜,他们移去吃饭,下午刘婆婆给她准备了房间,她歇了午觉,起来接着看帐本,胡十三娘回了王府,刘长文去找他的朋友,只有段震守在房外。 临近晚上,刘长文带着一个人从后门进来,刘婆婆正给苏婉如剥着橘子,听到脚步声她眼睛一亮,道:「是刘将军回来了。」 说着,刘长文敲了门,苏婉如收拾了一下衣服。 「公主。」刘长文拱手,介绍自己的朋友,「这位是梨园的鲍师傅。」 是个女人,提着一个硕大的箱子,五十几岁时的样子,穿着男子的长褂,个子高瘦,让人一眼看着,就觉得有些不同于常人。 鲍师傅拱了拱手,道:「您坐镜子前,让在下试试。」
082 路窄 苏婉如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其实鲍师傅并未做多少的事,只将她的眼角吊了一些,眼尾拉长后扑了一层细粉。 再用一种略深的粉,扫在她脸上。 然后她的气质和模样,就发生了奇异的变化,明明人还是那个人,可这么看着,就是不一样。 不过,要是认识和熟悉她的人,还是能认得出来。 「这样,细看还是能认得出。」刘长文摇了摇头,道:「要不,在脸上画个胎记什么的,戏台上不就有这样的扮相吗。」 鲍师傅摆了摆手,道:「戏台上的颜料怎么涂都无所谓,可要是上街去,就只更惹人注意了。」 「公主可以试着换了平日里的穿扮,例如素淡的变花俏。髮髻也可以换一换。」 苏婉如摸了摸额头,抬头问道:「不然,我剪个刘海如何?」她一直是没有刘海的,现在剪了放下来,遮住半张脸的话,应该就会好点。 「也可以。」鲍师傅道:「这眼睛你寻常自己粘一粘就好。深色的粉也给你留一些。」 苏婉如应是,将两样东西收起来。 「那我就回去了。等另外一人到了后你再去找我。」鲍师傅收拾了东西,刘长文抱拳谢道:「近日梨园很忙,耽误你时间了。」 鲍师傅笑了笑,又看向苏婉如,道:「公主可喜欢听戏,若是喜欢随时去梨园找我,我带你去后台看看。」 「谢谢。」苏婉如还真是没有见过没上妆的大师傅,「等过些日子,你们有戏上,我请刘婆婆陪我一起去。」 鲍师傅颔首,由刘长文送出去。 「难受的吧。」刘婆婆摸了摸苏婉如的脸,笑着道:「还真别说,这样一弄姿色就损了四五分,尤其是眼睛,没有先前那么黑亮。」 苏婉如也觉得,笑着道:「回去我也练练,等熟练了,以后就算碰到熟人,也不一定认的出来我。」 刘婆婆掩面而笑。 「公主想听戏吗。」段震问道:「不一定非要去,请他们来家里给你唱两段就是,戏班子里乌烟瘴气,您不去的好。」 苏婉如正要点头,刘长文掀了帘子进来,瞪了一眼段震,道:「有鲍师傅在你怕什么。再说,我们跟着公主,谁敢对她怎么样。」 「真等别人怎么样了,就迟了。」段震亲自打了盆水过来摆着,「也不出去,公主将脸洗了。这粉都不好,回头坏了您的脸。」 苏婉如失笑,一开始她以为段震会凶,刘长文话极少,可短短一天下来,两个人的印象却完全不一样了。 段震心其实很细,比较注意细节,刘长文专心办事时,容易忽略外界,也更容易去衡量比较,没有那么干脆利索。 她将脸洗了,大家坐在一起吃饭,饭后坐在炕上,苏婉如接着看帐本,段、刘二人则告辞回去。 「这苹果是宋桥从山东带回来的,您尝尝。」刘婆婆将苹果切的小小放在炕几,又拿了个美人锤出来,给苏婉如敲着腿,「公主不知道宋桥吧?他一直跟着粮,我们所有米行里的米油都是他配送的。」 苏婉如还真不知道,停下来问道:「他是谁的手下?」 「十三娘的侄子。」刘婆婆笑着道:「人是很有能耐的,就是脾气急躁了些。过这个月底估计能回来,到时候让他去拜见您。」 看来是个大管事,苏婉如笑着点头。 刘婆婆看着她笑,念叨着,「宫里奴婢去过两回,一回公主还小,还有一回正好是公主生病来着,皇后娘娘整日以泪洗面,小半年里瘦的脱了形。」 苏婉如一愣,放了帐本道:「我病了小半年?」她没听说过啊,不是说高烧了几日,大夫也查不出什么病因,后来晕了一回,她就醒来了吗。 前后约莫一个月吧。 「可不止小半年。」刘婆婆道:「奴婢记得去的时候是春天,直到夏末的时候才听说您醒了过来,手脚都不利索,还是娘娘听太医的话,天天给您搓手脚,陪着您走动,才慢慢好起来的。」 有这么久吗,她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不过,她夏末醒过来是真的,后背上还长了两个小疙瘩,疼的她连觉都睡不踏实。 如果这么算的的话,她在床上躺了岂不是有六七个月。 「后来就不让我出门了。」苏婉如想起来那段时间母后天天陪着她,两位兄长也是一有空就来逗着她说话,就是遇到她没有迴响,不记得的事情,他们也一点都不奇怪,一一和她解释。 她的到来,没有人起疑,连她自己也觉得特别的自然,和他们也熟悉的特别快,相处的非常好。 「不出去是对的。」刘婆婆道:「那时候外头乱,您一个姑娘家在军营跑,实在是让人不放心。」 苏婉如一愣,歪着头道:「我还去过军营吗。」 她立刻就想起来沈湛说的,她去赈灾给大家派送馒头的事情。 「啊!这个奴婢也是听说的,奴婢一直在北方,偶尔和那边通信,听过一耳朵。」刘婆婆笑着道:「不过,您性子活泼,皇上和两位殿下又特别的宠您,带您去军营应该也是常事。」 苏婉如在想沈湛说的事…… 难道他真的是见过的,因为不是她,所以她没有记忆。 她顿时周身冰凉,这么说来,这么久以来她在他面前的种种遮掩,就是独角戏?他根本什么都知道。 怎么会这样。 他既然知道她的身份,那为什么还说要和她成亲呢? 他难道不清楚一旦和她成亲,有一日让赵之昂知道她是后宋公主的话,对他意味着什么吗。还有,苏季在宗人府里关着,他也一定知道。 苏婉如看不下去帐本,揉了揉额头,扶着刘婆婆道:「婆婆,这不是在宫里了,我也不用人服侍的,您歇着吧。」 「您一连赶路好些天,肯定是累了。」刘婆婆坚持着,「您看您的,奴婢给您捶着,等睏乏了奴婢就伺候您就寝。」 苏婉如心里有些乱,就顺着刘婆婆的话,道:「那我去睡觉吧,确实有些累了。」 「好。」刘婆婆扶着她下来,去了隔壁的卧室,一进去苏婉如就惊了一下,地上铺着驼绒的地毯,桌子上摆着梅瓶,瓶子里插着几枝梅花,窗帘是茜红的,床单被褥也是一样,崭新的处处透着少女的气息。 「昨天刚收拾好的,奴婢就想接公主您来住两日。」刘婆婆给她点了薰香,「这房间以后就是公主您的,要是有哪里不满意的,奴婢再给您重新换。」 「谢谢。」苏婉如道谢,刘婆婆一定是去过她的殿里,不然不会用茜红的窗帘,「我很喜欢,没有什么要调整的。」 刘婆婆松了口气,服侍着苏婉如洗漱,还要夜里给她值夜,她劝了许久刘婆婆才了出门。 苏婉如坐在镜子前,梳妆檯上真的是什么都有,她挑了玫瑰膏闻了闻,不由失笑。 她这近一年都没抹这些东西了。 熄了灯躺在床上,沈湛的样子便就浮现在眼前。难道当年她前身派送馒头的时候和他认识了,并且有了私情? 于是,在很多年后,功成名就的沈湛找到了「她」,准备再续前缘,却发现她不再记得自己,于是恼羞成怒,不停的折腾她? 苏婉如蹭的一下坐起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沈湛的许多态度就能解释的清楚了。 可是,他没有发现,这具肉体里的人已经换了吗?是不是说他们当时也没有多深的交情,所以他也察觉不了「后宋公主」前后的变化呢。 抑或,他们当时认识的时候,沈湛也并不知道对方是后宋公主呢。 苏婉如一时间乱糟糟的,但是她隐隐能确认两点。 第一,母后没有和她说实话,她的前身并不文静柔弱。而沈湛以前是认识「苏婉如」的。 第二,他所谓的喜欢,不是一见钟情,而是因为从前相处过,现在来续前缘! 苏婉如一脚踢开被子,光脚才在地毯上,倒了口茶一口饮尽,骂道:「果然,和我装大尾巴狼。怎么着,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捏在手心里,所以不怕我翻了天是吧。」 「再续旧情。你要的苏婉如没了,你找她续去。」她咯噔将茶盅丢在桌子上,气的来回走,心里明明知道,她此刻关注的重点不应该是这个,可还是忍不住去想。 她很荣幸的成了后宋的公主,所以很荣幸的得到了他的爱慕,他所有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她是「苏婉如」,而非她是她。 「什么东西。」她踢了脚凳,磕着自己的脚趾头,顿时疼的捂着脚坐在了地上,一时间委屈的不得了,「什么乱起八糟的,神经病!」 她坐了好一会儿,情绪才稳定下来,坐在桌前喝了两壶茶,觉得撑的难受,才躺下来。 「他会不会早就知道,我来京城就是为了救二哥的呢。」苏婉如脸色微变,「难怪当时见到杜舟的时候他一点都不奇怪,还口口声声的说杜舟不男不女。」 她当时没有多想,只觉得沈湛是说杜舟的打扮,现在想想,他很有可能是指杜舟的身份。 不对啊。苏婉如又坐了起来,难道她前身也会做馒头? 这馒头她和前世里母亲学的,她前身也会吗? 苏婉如只觉得头要裂了,乱闹闹的像是无数只的蜜蜂在她眼前飞,她用被子捂住头,道:「不管了,以后不见他就行了。等救出二哥,就更不用忌惮他了。二哥一定有打算的,跟着二哥走就好了。」 「睡觉!」苏婉如哼哼着,一直到下半夜才睡了一会儿,似乎刚闭上眼睛,天就亮了。 她撑着起来,洗漱好坐在院子里看着外面一层白茫茫的雪发呆,刘长文推门进来,见她坐在屋檐下,便上前行了礼,道:「昨晚下了一夜,公主要回去恐怕要等一等,路上的车马不好走。」 「我走回去好了。」苏婉如道:「我让婆婆给我找木屐去了。」 刘长文点头,左右看看从袖子里拿了个荷包出来递给苏婉如,「公主带在身上,寻常想吃什么就去买。京城的小姑娘家也是打扮的很俏丽,公主您不用省着。」 一个墨黑的荷包,估计有三四吊散钱。 「我……我不用的。我身上有钱用。」苏婉如想推,刘长文拱手就走,「今日要再去看一间宅子,公主回去的路上小心一些。」 人就走了。 苏婉如愕然,不得不将荷包收着,刚要坐下来,段震来了,鬼鬼祟祟的也给她递了个墨黑的荷包,「公主留着买糖吃,用完了过几天属下再给您送去。要是有人欺负您,您就和属下说,帮您狠狠揍他。」说着,挥了挥拳头,又左右看看,趁着刘婆婆回来前出了门。 他刚走,刘婆婆忍着笑从前面过来,手里拿着木屐,笑着道:「两位将军来给你送零用钱?」 「是。」苏婉如心情好了不少,掂了掂手里的两包钱,段震的是一包碎银子,都是能随意花用的,「我往后就是不拿例钱,也有钱花了。」 刘婆婆蹲下来给她穿鞋,笑着道:「您尽管用,想买是就买什么,没有了就来找奴婢拿。」 「谢谢!」苏婉如将刘婆婆扶起来,抱着她道:「见到你们后,我就觉得找到了家人,感觉特别好。」 刘婆婆心疼的拍了拍她,道:「公主别怕,天塌下来还有我们撑着呢。您别看两位将军没什么气势了,可无论能力还是武艺都是一等一。还有十三娘,当年她独闯匪窝,以一敌十不在话下。」 苏婉如点头应是,道:「我不担心,事情会越来越顺利的。」 「奴婢送您回去。」刘婆婆扶着她穿过前堂的铺子,铺子里有五六个伙计,都是身高马大的,见着她从后面出来,一个个都好奇的打量着,刘婆婆咳嗽了一声,道:「看什么,都做事去。」 伙计红着脸离开,刘婆婆低声道:「他们都还不知道您。您来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往后若有人问起来,就委屈您说是我远房的侄孙女。」 「好。」苏婉如笑着道:「一点都不委屈。」 刘婆婆就给她紧了紧大氅,牵着她上了街,各家各户都在扫雪,一时间到显得特别热闹,认识刘婆婆的都挥着手打招唿,苏婉如垂着头跟着她。 到绣坊门口,刘婆婆要进去,苏婉如道:「您也有事要忙,不必时时去奉承她们,再说,我的手艺也不用您刻意去讨好。招我来做事,不委屈她们。」 刘婆婆笑着点头,道:「成,您走路担心点,路上滑。」 苏婉如应是,敲开绣坊的门进去,刚走了几步就听到小孩子的哭声,她顿了顿犹豫着要不要先回房里待着,想了想还是去了前院。 霍姑姑的房门是开着的,霍彩正跪在地上哭着,她的两个孩子,长子今年约莫八九岁的样子,次女就是昨日见到的小姑娘,也都跪在霍姑姑的面前干嚎着。 哭声震天,听的她头皮发麻。 「你回来了。」周娴见着苏婉如,拉着她退在一边,苏婉如指了指里面,「怎么了?」 周娴低声道:「秦大爷被赌坊的人扣了,说今天之内不拿二百两银子去换人,就去给秦大爷收尸。」 赌坊?苏婉如哑然,想到昨晚隔壁男女的动静。 这个人还真是吃喝嫖赌,样样沾手。 「姑姑不同意?」苏婉如呵着手,周娴点了点头,「姑姑的积蓄都快被他们一家人挖空了。」 苏婉如哦了一声,指了指里面,「我们进去吧,外面好冷。」 两个人进了里间,大家都在,但没有人说话,春娘看到她点了点头,道:「快做事吧。」 苏婉如应是坐了下来,就听到霍彩哭着道:「姐姐,您不能见死不救啊。您要是不救他,当年又何必收留他呢,还不如让他冻死在外头,我也不用嫁给他生儿育女的,带着孩子遭罪了。」 霍姑姑没有说话。 苏婉如翻了个白眼,合着她成亲结婚过的不好,都是因为霍姑姑的错。 「姨母,您救救我爹吧。」霍彩的儿子秦志均,嚎着道:「他要是没了,我和妹妹怎么办。」 小丫头秦宝儿也在哭,母子三人围着霍姑姑哭的声嘶力竭的。 「拿我私章去通天票号取吧。」霍姑姑嘆了口气,「这笔钱我原是打算修宅子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霍彩眼睛一亮,「谢谢姐姐。」 「再有一次,我也没有办法了。」霍姑姑靠在椅子上,脸上很难看,闭着眼睛道:「实在不成,你们搬出去住吧,姐姐年纪大了,帮不了你们了。」 「姐!」霍彩很惊恐的样子,「您怎么能说这种话,我们姐妹自小相依为命,您怎么能让我走。」 霍姑姑抿着唇没有说话。 「姐,这事等我回来再说,我先将大生救出来。」她说着,翻出霍姑姑的私章,对两个孩子道:「你们陪姨母说说话,我去救你们父亲。」 秦志均立刻就站了起来,道:「我还要去学堂的。」说着一熘烟的跑走了。 「我要去玩,今天下雪了。」秦宝儿也爬站起来,扭扭歪歪的跟着跑了出去,两个孩子一下子没了影。 霍彩有些尴尬,咳嗽了一声,道:「姐姐,我先办事,一会儿回来陪你说话。」 拿着私章走了。 里里外外一下子就清净下来。 苏婉如起身倒茶,隔着一道窗户,她就看到霍姑姑靠在椅背上,身后是洞开的门,门口未化开的雪被人踩的泥泞不堪,她想了想在炉子上提了热水,在门口穿了鞋出去拐到霍姑姑那边,给她茶壶里添了热水,又倒了杯茶过去。 「谢谢!」霍姑姑接过来捧在手里,干裂的唇抿在一起,好一会儿她嘆了口气,道:「你才来,被吓着了吧。」 苏婉如没有掩饰,点了点头,「是很惊讶。」 「连你这个孩子都觉得惊讶。」霍姑姑自嘲一声,抬眸看着她,道:「可见,这事我做的不对。」 纵容赌博,还给他还赌债。说这是最后一次,可谁都知道,这不可能是最后一次的。 难怪她来的时候就听到秦大生劝霍姑姑把秀坊卖了。 苏婉如和她笑了笑,指了指外面,道:「姑姑,我去做事了。」 「去吧。」霍姑姑笑了笑,忽然想起什么来,和苏婉如道:「你去阿娴那边拿一两银子,姑姑怕到时候……」她说着,自嘲的笑了笑,挥手道:「去吧。」 苏婉如绕回去,周娴正站在门口看着她,伸手过来,手心有一两银子,笑了笑道:「姑姑让我给你的,说你虽是才来可也不能亏你。」 「谢谢。」苏婉如接了银子放荷包里,就去坐下,祝娟正坐在绣架边吃瓜子,春娘看她不惯,道:「你手上的事做完了吗,一天到晚嗑瓜子,要磕回家去。」 「呵!这里你家的吗,姑姑都没说我,你哪里来的脸说我的。」祝娟冷笑一声,道:「你哪里来的滚哪里去,甭在我跟前碍眼。」 春娘蹭的一下站起来,讥诮的看着祝娟,「我是没脸,我男人躺在家里,吃饭都要靠我餵。我这日子过的糟心着呢,哪会有脸。不像有的人,光男人就有好几个,怕是你嘴一张,几个勺子就递来了。」 「你再给我说一遍,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祝娟跟被人踩了尾巴似的,扑了过去,春娘也不是好说话的,两个人顿时就扭打在一起。 苏婉如将绣架往旁边拖了拖,告诫自己不要管,不要听。 身后乱成了一锅粥,她耳朵里也嗡嗡响着,忽然,就听到霍姑姑房间里丢出来一只茶盅,啪的一声砸在了地上,众人吓了一跳,静了下来,朝身后看去。 「谁要再闹腾,就给我离开,宝应秀坊是不行了,可也不允许任何人作践!」霍姑姑的声音有些尖锐,显然是气的狠了。 春娘先冷静下来,走过去蹲在地上捡碎掉的瓷片,祝娟则是冷哼了一声,坐下来接着磕瓜子。 黄桃和周娴打了个眼色,两个人拉着大家都坐下来接着做事。 「你倒沉的住气。」周娴走过来坐在苏婉如身边低声道:「可惜我避不开,要不然我也躲的远远的。」 苏婉如朝她笑笑,没说话。 「姐姐!」就在这时,秦大生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嚷着道:「姐姐,您为什么不早点给我送钱去,您怎么能这样。您看看我让他们打的。」 苏婉如低着头做事,周娴也闭嘴不再说,只有祝娟一个人,翘着腿嗑瓜子。 「大生。」霍姑姑慢慢的道:「这两百两本来是姑姑打算修宅子的,后面好几个院子都漏雨,不修不行了。」 秦大生道:「修什么宅子,卖了咱们换个不就成了。」又道:「姐姐,您就听我的,将宅子卖了,绣坊盘出去,他们给的价钱,是别家再没有的。」 「大生。绣坊卖了,宅子卖了我们住在哪里,我们吃什么喝什么。」霍姑姑问道。 秦大生道:「我有本钱,我去做买卖啊。我都和人谈好了,现在正是冬天,皮草行货最好卖了。就算不卖这个,卖木炭也赚的好。您和阿彩就在家里歇着,我一个人养活你们。」 这话其实霍姑姑听了好些年,也听了许多遍,「要是亏了钱怎么办?」 「您怎么就不信我呢。」秦大生道:「您就是不相信我,也该相信廖三爷啊,他可是定国公府的三爷啊。」 霍姑姑低头做事,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将廖三爷请来,我要问问他,他想做什么买卖。」 「姐姐。」秦大生怒道:「他是什么人,我能说请就请动的吗。」 霍姑姑头也不抬,疏离的道:「那就不要说了。」讽刺的道:「我现在除了这间宅子和绣坊一无所有了,就算你说的天花乱坠,我也不会同意的。你走吧,再不要赌了,因为姐姐也没有钱去赎你了。」 「你!简直冥顽不灵。」秦大生语噎,想了想拂袖而去,在门口撞到了霍彩,秦大生勐一推将霍彩推开,自己走了,霍彩进来,喊道:「姐姐,他是不是又说混帐话了。」 霍姑姑停了手里的活,抬头看着霍彩,道:「我听说锦绣坊发了通告,说各家秀坊在十日内送一副苏绣挂屏去,最后哪个秀坊赢了,就将五皇子新府里所有的绣品给谁家做,是不是?」 「是……是有这件事。」这事有好几日了,但是她没有告诉霍姑姑,「我们人太少了,就算赢了也做不了这个事。」 霍姑姑就蹙眉,道:「你知道眼下我们还有多少银子吗。」 霍彩摇了摇头。 霍姑姑就将绣架底下匣子拿出来摆在桌子上,这是她寻常给小辈们买零嘴吃的,「就这么多。再过三日,我们就揭不开锅了。」 「可是……」霍彩急着道:「可是我们做不了这个活啊。」 霍姑姑摆手,道:「此事我已经决定了。等拿到了活再说我们做得做不得吧。」她心意已决,否则,宝应秀坊就真的完了。 宝应绣坊倒了她也不想活了。 霍彩一看她这样,也有些怒了,道:「姐姐,您到底知道不知道,锦绣坊要的是苏绣,现在我们只有您加上个小丫头是苏绣,接了那么多活回来,就算你们有三头六臂,没有个三年五载也做不完。」 「更何况,那个小丫头几斤几两你都不知道。到时候只有你一个人,你参加了还不是等于丢脸。」 霍姑姑忽然抬头,看着自己的妹妹,「你的意思,也是让我卖宅子,卖绣坊?」 「不……不是。」霍彩目光一闪,摆着手道:「我只是担心您的身体。」 霍姑姑不再说话,对外面喊道:「周娴,你过来。」 「姑姑。」周娴站在窗口,霍姑姑道:「你现在去锦绣坊,和她们要一张参赛的公报回来,就说我们宝应绣坊也参加。」 周娴一愣,又点头道:「是,我这就去。」她说着,在门口穿了鞋子,抓着披风跑了出去。 霍彩跺了跺脚喊道:「姐姐,你真是老煳涂了。」说着就摔门出去了。 她气的不得了,径直回了自己房里,秦大生正靠在炕上打盹,霍彩上去就将他推里面去了,发着牢骚,「你说她怎么就这么死心眼,京中秀坊被挤压的抬起头来,一点出路都没有,她为什么还偏偏要死守着呢。」 「怎么了,她又和你说什么了。」秦大生翻了个身,迷迷煳煳的打着盹。 霍彩就将霍姑姑要拿锦绣坊单子的事说出来,「……就她一个人,这单子就是有一千两,她也做不了啊。更何况,锦绣坊也不可能给她做。」 「还有这事?」秦大生翻身坐起来,眼睛骨碌碌一转,道:「这是好事啊,她天天待在家里看着秀坊,不让她出去见识见识,她还不知道外面的世道多艰难的。就凭她三五个月出一个绣品的时间,不知道要被饿死几回。」 「你说的有道理。」霍彩眼睛一亮,道:「早年她和锦绣坊闹的矛盾,那里头的掌事还记着呢。这回她热脸去贴人家,肯定要碰一鼻子灰回来。」 「等她无路可走了,就不会坚持守着这破地方了。」霍彩很高兴,起身理了理衣服,「我去前面,你一会儿接着出去,将那两百两存票号里去。」 秦大生摆着手,「知道了。我又不傻!」 霍姑姑也没有办法,若非眼下的日子越来越难过,她也不会想要去接锦绣坊让出来的单子…… 可没路走了,再不接活回来,她就真的要将这里卖了。 「姑姑。」周娴一脸风雪的回来,在门口搓着手,递了个公告过来,「我和守门的婆子要了一张,婆子还问是哪家绣坊的,我说宝应,她就吓了一跳……」她笑着道:「姑姑,我看了一下公告上的要求,都是要苏绣的,足足十二件绣品,明年年底就要,这……来不及吧。」 「我看看。」霍姑姑看了一眼,到年底这笔单子有三百两的报酬,她笑了笑,道:「可是银子和可观,有了这笔钱我绣坊就能盘活了。」 周娴就笑着道:「姑姑,您教我苏绣吧,反正一通百通的,我学了也能帮您啊。」 周姑姑摸了摸她的头,笑着道:「好!」又道:「你去我房里,将我墙上挂着的那副挂屏拿下来清理一番,明日送去锦绣坊。」 「就是您早年绣的」白鼠「?」周娴见过的,这副挂屏很有名。 霍姑姑点头,道:「除了这个挂屏,一时间我也不到别的了,你去拿吧。」 周娴应是而去。 苏婉如的底图描好,也不用将线分的很细,拿着绷着靠在窗边不急不慢的绣着,过了一会儿周娴回来,手里捧着个东西,黄桃和春娘好奇的道:「这不是姑姑绣的挂屏吗,你拿这里来干什么。」 「落了点灰,我拿来清理一下。」周娴拿过来给苏婉如看,「苏瑾,你学的苏绣,让你见识一下我们姑姑绣的挂屏。」 苏婉如笑着点头,放了绣绷过来,就见装裱的挂屏上,绣着一只灰鼠,鼠毛根根分明,栩栩如生,她点着头道:「这幅挂屏是难得的佳作。」 「对吧,我们姑姑可厉害了。」周娴笑着道:「姑姑说今天开始教我苏绣,等姑姑赢了,我就帮着她一起绣。」 苏婉如没问,春娘却是问道:「绣什么?」 周娴就将锦绣坊的事说了一遍,春娘和大家面面相觑,祝娟就道:「姑姑一个人就想这么大的活,十多件的绣品,莫说明年年底,就是后年也绣不完。」 「锦绣坊的活外包出来做?」苏婉如觉得奇怪,「她们不是好多人的吗。怎么捨得将手里的活外包出来。」 周娴也不知道,摇着头道:「总之就是她们出告示了。」 苏婉如若有所思,回去接着做事。 下午周娴将插屏送去锦绣坊,苏婉如回去歇午觉,还没睡着就听周娴踢踢打打的回来了,她撑着坐起来,问道:「怎么了。」 「锦绣坊说姑姑的挂屏不行。」周娴气的咕咚咕咚的喝水,「说姑姑的是早年锈的,他们让我们新绣出来的绣品。」 苏婉如又躺下来,迷迷煳煳的道:「祝姐姐说的其实没有错,这活太多了,姑姑一个人又非三头六臂,接了也做不了。」 「不还有你吗。」周娴道:「这单子要是接不到,我们就无米下锅了。」 苏婉如愣了一下,索性也不睡了,穿衣下床来,道:「姑姑没有弄清楚事情的关键,让她无米下锅的原因,不是她挣钱少了,而是累赘太多了。」 「姑姑知道。可是那是她的妹妹和妹夫。」周娴摇头,道:「她们是一家人,姑姑怎么捨得不管他们呢。」 苏婉如无话可说,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姑姑现在打算重新赶一副绣品出来?」苏婉如倒了茶,周娴点头,道:「已经在描样子了。」 苏婉如点头开门出门,周娴跟在她后面,问道:「你这是去找姑姑?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我没有。」苏婉如道:「我要有这个本事,我就自己开秀坊了。」 周娴噗嗤一声,拉着她道:「明明你年纪比我小,可我现在怎么觉得你比我大呢。」又道:「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姑姑吧,绣坊里各有各的心思,只有我一个是全心全意向着姑姑的。」 苏婉如看出来了,所以越发的沉默不想惹事。 接下来几日,霍姑姑几乎一天都坐在绣架前,听值夜的婆子说有几日她都是天快亮了才睡,这样赶了十多天,一副新的挂屏绣好了。 苏婉如将手里的盖头也取下来,交给霍彩,「小霍姑姑,我绣好了。」 「够快的啊。」霍彩接过来一瞧,顿时愣了一下,「你绣的?」 都是内行人,绣技到底如何,有时候走针配线,针脚的细密都能看得出来,霍彩显得很惊讶的样子,道:「没想到啊,你小丫头的绣技还不错。」 苏婉如笑笑。 「姐姐。」霍彩拿着盖头站在窗户边递给霍姑姑,「你看看,苏瑾绣的。」 霍姑姑接过来看了看,颔首道:「确实不错。」想了想又道:「我记得那边还压十把团扇,是东街铺子预订的,你将稿样拿出来给她。」 「是。」霍彩应是,霍姑姑喊了周娴过去,将自己新绣的插屏给她,「你再送去锦绣坊。」 周娴将东西包好,「姑姑,我喊苏瑾陪我一起去,也让她见见世面。」 「好!」霍姑姑颔首,人倒在椅子上,昏昏欲睡的样子。 苏婉如一听是去锦绣坊也动了心,她笑着道:「你等我下,我戴个帷帽。」 「行了,不用戴了。我们穷人家的姑娘戴什么帷帽,没的折腾。」周娴拉着她就走,「今天最后一天,去迟了姑姑这几天的功夫就白费了。」 苏婉如被周娴拖着上了马车,两人径直往锦绣坊而去。 燕京的锦绣坊和应天的格局类似,从角门进去后,苏婉如就有一种熟悉感,忽然很想邱姑姑和刘三娘他们,还有蔡萱……她低嘆了口气,跟在周娴后面,方过了影壁,迎面就走过来一行叽叽喳喳说着话的绣娘。 她们两人往一边避开,周娴低声道:「大坊的绣娘就是不一样,穿的衣服都要精緻点。」 「我们也不差。」苏婉如轻笑,周娴就点着她的头,道:「真没出息!」她话落,忽然就听到有人走回来,停在她面前,用极冷的声音,质问的喊道:「苏瑾?」 苏婉如勐然一惊,抬起头来,随即认出眼前的绣娘来…… 是当初跟着冯姑姑去应天的绣娘,在被关在行宫时,她还审问过。 她怎么这么健忘,居然将这几个人给忘记了。 「果然是你。」那绣娘冷笑着站在她对面,打量着她,「怎么,应天的锦绣坊倒了吗,你到京城来。不要说你是打算来这里做事?」 苏婉如头皮发麻。
083 野草 「苏瑾。」周娴拉着苏婉如后退了两步,「你认识她?」 苏婉如揉了揉额头,道:「在应天的时认识的。」 周娴就惊愕的看着她,她居然和锦绣坊的人认识,对方还说她是应天锦绣坊的。 简直不敢置信。 「这不是宝应绣坊的周秀娘吗。」绣娘抱臂看着她们,「你们不知道她的底细,就将人收了啊。我可告诉你,她小小年纪,心狠手辣,和人打架时,剪刀都能扎死人。」 周娴吓了一跳。 「还有。她在应天的锦绣坊,可是已经做到了绣长了。可现在却莫名来了京城,委身在你们宝应绣坊,你就不怕她是只潜伏的恶鬼,吞了你们吗。」 「我是恶鬼,也该吞了你。」苏婉如将周娴拉过来,冷笑着看她,「不晓得当时是谁跪在我跟前求着饶命的。你忘记了,可要我提醒你几句,好让别人都知道,你当时的英勇无畏。」 周娴听着,只觉得脑袋里嗡嗡的响,有种刀光剑影的错觉,而眼前的苏瑾也不再是她认识的漂亮乖巧胆小的苏瑾。 绣娘冷哼一声,抬手就扫过来,苏婉如钳住她的手,「你忘了,我拿剪刀是敢往人心口扎的,你也想试试?」 「你!」绣娘冷哼一声,她一个人打不过她,可这里是锦绣坊,有的是姐妹,便喊道:「快来看,当初害死冯姑姑的贱人来了。」 她一喊四周静了一下,顿时一下从四面八方涌了十几个人过来。 苏婉如立刻被人包围在中间。 周娴顿时有种掉狼窝里的感觉,害怕的朝苏婉如身后躲了躲。 「李玉,是她害死冯姑姑的?那个贱人不是在应天吗,会不会是你认错了。」旁边人有人问到。 李玉就道:「就是她。化作灰我也认识。而且,不单我,黄姐姐她们也都认得,当初在行宫的时候,可就是她占着宁王爷的势,害死了冯姑姑,还在我们面前耍威风的。还说要杀了我们。」 「呵!」有人打量着苏婉如,「看不出来啊,年纪这么小居然是个心狠手辣的。」说着,朝苏婉如这边啐了一口。 周娴拉着苏婉如,低声道:「你真的害死她们姑姑了吗?她们打算报仇吗,一会儿要是动手怎么办,我……我不会打架啊。」 李玉道:「我们要给冯姑姑报仇,打死这个小贱人。」 「对。为冯姑姑报仇。」十几个人回应李玉,李玉就想到在应天时,苏婉如的得意和高高在上,现在她居然好死不死的送上门来,这口恶气当然要出。 「你们听懂她刚才说什么了吗。」苏婉如抱臂,一脸的从容,「当初我在行宫里站着宁王爷的势,对她耀武扬威……」 她说完,众人愣了一下,随即有人嗤笑道:「你不会想要告诉我们,你和王爷有交情吧?」 「王爷回来了。」苏婉如挑眉,「要不,咱么现在去王府给你们见证一下,我和宁王的交情怎么样。」 她们不怕苏婉如,却怕赵衍。 「瞧把你蠢的。」苏婉如抬手点了点李玉的额头,「你都知道我在锦绣坊做了绣长了,为什么还放弃了,来燕京了呢。」 李玉下意识的问道:「为什么?」 「因为是宁王爷啊。」苏婉如挑眉,道:「所以你们想好了,我今天要是在这里受了委屈,明儿我回禀了王爷,照样能回来对着你耀武扬威,仗势欺人。你们若是不怕,大可撸着袖子上来,单看看今天是你们的手脚快,还是……」 她说着,从荷包里拿了匕首出来,晃了晃,「我什么人,你们既然知道了,我也不用掩饰装柔弱。谁先来,是单打还是一起来!」 李玉的目光闪了闪,既怕她手里的刀子,又怕她背后真的站着宁王。 毕竟当日在行宫时,宁王对苏婉如的态度确实好的出奇。 「李玉。」有人问道:「她说的是真的?」 李玉昂着头,道:「怎么可能是真的,要她真是宁王的人,为什么宁王不接她回府,还让她待在宝应绣坊里受受累的,这话鬼都不信。」 后面的人诡异的没有说话。 「信不信由你。」苏婉如一手拉着周娴,晃了晃手里的匕首,「我现在要走,你们若是想报仇尽管来报,不过,除非我今儿死在这里,否则,咱们的帐自有人帮我给你们算。」 李玉没动。 苏婉如往前走,围着的圈子自动散开,她拉着周娴大摇大摆的出了门,又回头斜睨了李玉一眼,满目的骄傲得意。 在李玉看来,她就是仗势欺人的样子。 「到底怎么回事。」旁边的拉着李玉,李玉恨的咬牙切齿,摇头道:「我哪知道她和王爷到底是什么关系。」 有人喊道:「去查啊,她人在宝应绣坊,还怕查不到吗。」 李玉恍然大悟,咬牙切齿的道:「对!等查清楚了,她若是骗我们,我们就告诉掌事,让她以及那个宝应绣坊,吃不了兜着走。」 「现在就告诉掌事,当初冯姑姑的死,掌事碍着权势忍了,现在一个小绣娘,掌事还怕了不成。」说着,一群人去了掌事那边。 门外,苏婉如拉着身体僵硬的周娴上了街,等上了马车周娴才回神,看着苏婉如,「你……随身带着匕首?」 「一个朋友送的,防身用的。」苏婉如将匕首收起来,塞回荷包里。 周娴吞了吞口水,觉得刚刚认识苏婉如一般,「你真的和宁王爷很熟,来燕京是因为宁王爷?」 「不是。我吓唬她们的。」苏婉如其实也有些紧张,可比起杀人来,和女人斗嘴斗势,实在算不得大场面了,「不搬出宁王爷来,我们今天不好走。」 她今天应该看看黄历,早知道就不出门了。 现在周娴什么都知道了,怕是她连宝应绣坊都不能留,要去刘婆婆的米行混吃混喝了。 周娴就咳嗽了一声,道:「那她说你是应天锦绣坊的绣长,也是假的?」 「这是真的。」苏婉如无奈的笑道:「不过我现在不是,而且你们现在因此被我连累,恐怕接不了锦绣坊的活了。」 周娴这才想起这件事来,顿时忘记追问苏婉如的过去,跳脚道:「接不到活,姑姑肯定很失望。她熬了好几日才绣出来的挂屏。」 苏婉如也很内疚,今天看霍姑姑的脸色煞白煞白的,现在她一来,她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你快想想办法。」周娴拉着她,「你那么厉害,都做到锦绣坊的绣长了,肯定有办法的……还有,你要不要试着去找找王爷呢,你不熟可你认识啊。」 苏婉如尴尬的道:「我只是认识,再说,王府我就是想进也进不了啊。」 也对!周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嘆着气道:「早知道不带你来这里了。」说着垂头丧气,「你要和我一起去和姑姑解释啊。我怕姑姑太失望,我……我难受。」 「我解释她一样会失望的。」苏婉如没拒绝,周娴回头盯着她,「真是看不出来,你居然这么厉害。」 苏婉如无奈的笑,觉得周娴没有抓住重点,提醒她道:「现在不是讨论我厉害不厉害,不管我以前如何,现在都成了你们的拖油瓶了。」 「也是。」周娴嘆气,托着下巴看着她,「怎么办呢,要怎么和姑姑解释呢。」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是愁眉苦脸的。 进了绣坊,越离霍姑姑的房间近,苏婉如心头越是不安,第一次,她为自己做的事感到抱歉和后悔。 虽然她不贊同霍姑姑去接锦绣坊的活,可是很清楚,这个活对于霍姑姑来说,是希望! 是她重振旗鼓的希望。 两个人立在门口,周娴敲门,又指了指里面,低声道:「一会儿我来解释,你先不要说话。若是姑姑哭了或者伤心了,你再上来解释和认错。」 「好!」苏婉如点头。 周娴敲门进去,霍姑姑应了,两人进门去,霍姑姑含笑回头过来看着她们,脸上隐约的期待,在看到她们的那一瞬间,便淡了下去,「回来啦。今天外面冷吗,快来暖暖手。」 「姑姑。」周娴快步走到窗户边,将窗户关上拉上窗帘,回头搓着衣角,低声道:「您十来天的功夫白做了。」 霍姑姑深吸了口,淡淡笑着,「功夫不算白受,我这副挂屏拿出去少说也能买十几两呢,咱们能吃好几天的饭了。」 「姑姑。」周娴上去抱着霍姑姑,「我也绣,绣完明天拿出去卖。」 霍姑姑笑了笑,又看着苏婉如,扬眉道:「怎么了,你也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是因为我。」苏婉如上前去福了福,道:「抱歉!」 霍姑姑不解的看着两个人,周娴就压着声音细细的将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霍姑姑很惊讶,看着苏婉如道:「应天锦绣坊的事我听说过,只道有个小绣娘很泼辣,去了小半年就做了绣长,还护着自己的姑姑做了掌事。原来那位小绣娘就是你啊。」 苏婉如汗颜,回道:「我……泼辣是真的。别的本事就没有了。」 「可见我是因祸得福。」霍姑姑拍了拍面前的椅子,让两个人坐下来,她看着苏婉如道:「不过,我这小庙恐怕也装不了你这大菩萨,在我这里太委屈你了。」 这是要赶她走吗,苏婉如朝她笑了笑,道:「姑姑不要这么说,是我连累您了。」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省的我一直在做梦。好像我送了挂屏过去,就一定是我赢。就算赢了呢,我也接不了活,宝应绣坊真的不行了。」她说着,像是被人抽掉了元气似的,倒在了椅子上,生无可恋的看着屋顶,「二十年前我白手起家,开了宝应绣坊,最繁盛的时候,绣娘足有近百人,谁也没有想到,如今只有这么几个人,还让我丢了苏绣的招牌。」 她说着,歪着头看着苏婉如,「路是我自己选的,我怪不了任何人。我手里还有几十两,一会儿阿娴帮我找大家来,各人拿一点,便散了吧。」 她说这话时很平静,苏婉如听着却很心酸。 二十年前的乱世,她一个腿脚不便的女人,白手起家创下这番大业,就算放到现代去,也是少见的。 她能想像鼎盛时的宝应绣坊。 那时候,燕京可是连锦绣坊都没有的! 「姑姑。」周娴扑在霍姑姑的腿上,哽咽的道:「我们还有机会的。再不济我们去和成衣铺子合作,给他们做成衣,总有出路的。」 霍姑姑悽苦的笑了笑,道:「我还没有沦落到这个地步。」 绣娘也有绣娘的骄傲,她们的作品是要摆在桌上,挂在墙上供人欣赏的,不是赶着针脚给人做衣服纳鞋底的。 若是这样,他们还学这么多年做什么,从一开始就给人做衣服便是。 周娴哭着,回头过去看着苏婉如,眼睛里露出埋怨之色,苏婉如撇过视线,无话可说。 「都怪我。」周娴道:「我今天不该喊苏瑾一起去的,没有想到……都是我的错。」 霍姑姑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她也不知道会这样。再说,她一个锦绣坊的绣长,纡尊降贵来我们这里,是我们的福气,你还怪她,就太不讲道理了。」 周娴抹着眼泪,抱着霍姑姑不肯起来。 「去吧……」霍姑姑说完,忽然门被推开,秦大生闯了进来,讥诮的站在门口,道:「姐姐,您现在知道了,锦绣坊的活也不是你想接就能接的。你这么多年没有出去,外面早就换天了。」 「你以为现在提起宝应绣坊,提起霍姑姑还有人买帐吗。」秦大生冷笑一声,道:「你早听我的,今天也不用去锦绣坊丢这个人了。」 霍姑姑没有说话,忽然捂着嘴咳嗽起来,噗嗤一声,一口血喷在周娴的肩膀上,周娴吓的一跳,喊道:「姑姑,你怎么样了。苏瑾,快去请大夫来。」 苏婉如也吓了一跳,朝秦大生扫了一眼,点头道:「好!」她跑出去吩咐了守门的婆子,又跑了回来,就听到里面秦大生谩骂着道:「你的身体就是熬出来的,我说我养你们,你偏不听,现在这样就是活该!」 苏婉如手痒,很想摸了匕首出来捅他一刀。 养不熟的白眼狼,霍姑姑收养他,将自己的妹妹嫁给他,供他吃穿,他却不知好歹,说出这样的话来。 「滚!」周娴壮着胆子道:「都是你气的姑姑,姑姑要是有三长两短,我一定去报官,将你抓起来。」 秦大生没想到周娴敢吼他,嘿了一声,一脚踹在周娴的胸口,道:「小婊子,你吃用都是我们的,你还敢吼我,作死的东西,我今天不弄死你,我就不姓秦。」 说着就要扑上去。 苏婉如砰的一声踢开门,站在门口,就看到秦大生正抬脚要踢周娴,霍姑姑捂着胸口想要去拉,可离的太远她够不着,人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秦大爷!」苏婉如上前去,将霍姑姑拉起来,道:「你可知道,这绣坊是姑姑,你若是寒了她的心,她就是死前将这宅子送人了也是可以的。你想想好,到时候你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你这个小……」秦大生的话没有说出来,苏婉如一回头眯着眼睛,道:「你想好了,后面几个字要不要说出来。」他要是敢骂她一句婊子,她现在就抹了他的脖子,弄死她! 里面吵着,春娘和黄桃几个人也跑了过来,站在门口。 秦大生一看它她们人多,动了动嘴角推开人群跑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大夫来了,给霍姑姑开了药,大家坐在房里也没有心思做事,苏婉如想了想去了霍姑姑的房里,霍彩正在给她餵药,念叨着,「大生说的话不中听,您千万不要往心里去,气坏了的可是您自己的身子。」 霍姑姑闭着眼睛没摆了摆手,道:「你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姐姐。」霍彩还想说什么,顿了顿还是将碗放下来出去,在门口碰到要进来的苏婉如,撇了她一眼走了。 苏婉如进去,坐在床边看着霍姑姑,道:「姑姑,要是拿到了那批活,您打算怎么才能在明年年底前交齐呢。」 「招人!」霍姑姑道:「他们会先付三百两的定金,有这三百两,我就能下定决定先招人回来。」 她之前有三百两,可是却总也下不了决心,而且,就算招人回来没有活做,还是一样的。 可要是接了这活,打响了名头,以后就不愁无人上门。 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我帮你。」苏婉如扶着霍姑姑起来,将药端着递给她,「我帮你拿到这个活。就当我向您赔礼道歉,瞒着您我的来路,还断了您唯一重起的时机。」 霍姑姑一顿,看着她道:「没有用。锦绣坊不会给我们做的。她们不但和你有仇怨,和我……十几年也曾有过矛盾。」 苏婉如看着她将药喝完,低声道:「我们不走锦绣坊,我们私底下去找要这批货的东家,对于东家来说,只有绣品好,到底是出自谁的手,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你不知道吧。这批货的东家是五皇子!」霍姑姑道:「他今年开服府,婚期定的是后年年初,所以要赶着明年底交货。五皇子的东西,凭我们怎么能接到呢。」 苏婉如听着一愣,问道:「您说五皇子要的绣品?」 霍姑姑点头,道:「是!」 那她就更要试试了,刘长文说现在宗人府就是赵骏在管,还说这个人做事板正规矩,宗人府在他手中管理的如铁板一块,他们正愁无从入手,现在这是不是也算个机会。 至少,能藉机接近一番,见不着人,认识他几个管事嬷嬷也是可以的。 「您可知道这次锦绣坊为什么要将绣品外包吗。」苏婉如低声问道:「在应天,我们就算来不及赶工也不会将事情给别人做,以免出了岔子,回头东家算在我们头上。」 「那是应天。锦绣坊干干净净的。燕京的锦绣坊好些年就不是这样了。她们成了京中绣坊的统领,不但接宫里下来的绣品,就是外面的大宗的活也要从她们手里走,如果她们做不了,就会外包出去。利钱她们也要抽走四成。」 居然还有这样的事,苏婉如也算是长了见识了,「所以这些年来,您只能接一些零散的活。坊里的绣娘也越来越少?」 「不单我们,京中好几家绣坊都是这样,在夹缝中艰难的存活着。」霍姑姑嘆了口气,无奈的道:「老天爷不给饭吃,我们走投无路了。」 原来如此,苏婉如没有再说话,起身站在窗口看着外面发呆,霍姑姑看着她的背影,好一会儿才道:「你见不到五皇子的。他们这样的尊贵的人出门,左右都有侍卫,莫说近身,就是两丈外的人畜也都要迴避的。」 排场还真大!苏婉如撇嘴,想了想,道:「那我再想想,您躺着休息会儿,我去找刘婆婆说些事,晚饭前就回来。」她先摸摸底,然后再决定怎么做。 「去吧。」霍姑姑道:「歇一个晚上也没事。回来也没什么事要紧的事情做。」 苏婉如应是,回了自己房里,周娴躺在床上,她被秦大生踹了一跤,幸好那个人不顶用,一脚下去只是一点外伤,养个两日就没事了。 「对不起。」周娴看着苏婉如,道:「我方才说话重了点。实在是急的很了。我从进绣坊后,就一直跟着姑姑,她待我比我娘待我还要好,我捨不得见她这样绝望。」 「我理解。」苏婉如换了件衣服,笑道:「换做我,怕是说的更难听。」说着,朝周娴挤了挤眼睛。 周娴噗嗤一笑,捂着胸口道:「看出来了,敢拿剪刀扎人的,一定不是个好欺负的。」 「对!」苏婉如理了理头髮,坐在镜子前剪刘海,周娴看着坐起来,道:「你在干什么,刘海剪了会不好看,遮住半张脸,看上去不精神。」 「我在应天结仇太多了。」苏婉如忍着笑,「要改装一下,免得被人认识,上门寻仇了。」 周娴就想到锦绣坊的那些绣娘,简直跟吃人的饿狼一样,就忙下来接了剪刀,「你坐着别动,我帮你剪。」她说一边说着一边下了剪刀,「放心,过年的时候绣坊里的剪纸都是我剪的。我手艺好的很。」 苏婉如不敢动,一会儿工夫额头上就已经贴着刘海了,刘海齐着眉毛,将整个额头都遮住了,她极其的满意,道:「这样是不是特别不显眼。」 「还真是。」周娴道:「没有之前美了。」 苏婉如懊悔死了,她以前怎么没有想到,说不定她剪了刘海,就遇不到沈湛了……她也不至于横生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来。 她坐在镜子前,学着鲍师傅的样子,将眼尾吊了上去,人一下就变的了个样子,周娴坐在一边啧啧嘆道:「很不错啊,要是我看到你,估计也要确认再三才刚认。」 苏婉如笑着,又将脸抹黑了,找了刘婆婆给她做的大红撒花的棉袄,梳了个麻花辫圈在后脑勺,拢着袖子走了一圈。 「完全不一样。」周娴竖起个大拇指,「去吧,保管你的仇家认不出你。」 苏婉如很高兴,有些得意的挑了挑了眉头,道:「我走了。晚上回来给你带零嘴吃。」她说着开门出去,又回头嘱咐道:「将房门用桌子抵上。」 周娴颔首:「我晓得。你路上也担心点。」 苏婉如垂着头往前院走,走到如意门那边,就听到迎面有人喊道:「你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是春娘,正提着炉子准备去霍姑姑那边。 「是我!」苏婉如朝春娘挤了挤眼睛,「苏瑾!」 春娘一愣,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指着她道:「你说你这孩子,好好的把脸折腾这样,我半天都没认出来。」说着,拉着她转了一圈,道:「不过这样也挺好的。你生的太好了,在我们这样的地方走动,太危险了。这样一捯饬就丑了许多。」 苏婉如笑着道:「春娘姐姐,我出去了啊。」 「路上小心啊。」春娘愣了一下,这还是苏婉如来了半个月后,第一次这么热情的喊她姐姐。 苏婉如脚步轻快,看到卖栗子的,还买了一斤的栗子,卖栗子的老闆笑着道:「小姑娘,新做的糖人,要不要?」 她一愣,朝插在架子上的糖人看去,有孙悟空,有猪八戒,还有做的很逼真的杨贵妃。 比夫子庙那个人做的好多了。 「不用了。」她笑着摆了摆手,道:「我买栗子就好。」 老闆笑着给她称了,又抓了几个给她,苏婉如道谢抓着一个咬着,一回头就看到一队人骑着马朝这边这边飞奔而来,她打眼一看,就发现马背上的人是闵望,顿时心头一跳,原地转身抓了个糖人,和老闆笑着道:「老闆,这个糖人还是给我吧。」 「好!」老闆笑着道:「我给你新做个。」一边说着一边看着街上,很得意的道:「这气势,只有我们侯爷才有的。」 苏婉如呵呵笑了一下,老闆看着眉梢一跳,觉得这小姑娘长的很古怪,就忙垂了眉眼去捏糖人。 马蹄声响着,紧接着是马车的声音,她愣了一下等马车从她身后过去,她才用眼角余光去偷看,奇怪道:「怎么坐马车不骑马?」 沈湛最烦做马车了,说是磨磨蹭蹭的不利索。 「咦,没看到侯爷吗。」旁边挤着让道看热闹的百姓议论纷纷的,「以前侯爷每次回来都是骑马的,这次难不成坐马车的?是受伤了还是生病了?」 「不会吧。侯爷那么厉害谁能伤他。」卖糖人的老闆探头出来,笑着道:「别瞎想,不是说侯爷要回来成亲的吗,他宅子都弄好了,说不定和夫人一起在车里坐着呢。」 「对!」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也不知道哪家的姑娘能嫁给我们侯爷。要知道侯爷无论容貌还是气度,都难有人能配的上呢。」 大家纷纷点头认同。 「定国公府的大小姐可以。」有人道:「大小姐不但貌美,还特别有才气,和我们侯爷郎才女貌。」 「武安伯府的二小姐也可以啊,上次我看到她去银楼里,虽戴着帷帽,可单看一眼那身姿,一定是个难得的美人。」 大家就议论起到底哪家的小姐配得上沈湛。 苏婉如撇嘴,拿着糖人转身就走,边走边道:「对。谁都配不上你们侯爷,你们侯爷是天人下凡,应该等着嫦娥下来配他!」 苏婉如哼哼着,一口咬掉手里的猪八戒的头,嚼着,觉得心情奇好。 「您怎么来了。」刘婆婆在门口看到她,惊喜的道:「也不让人来提前说一声,奴婢还派车去接您。」又低声道:「这模样真俊!」 苏婉如噗嗤笑了起来,将栗子给刘婆哦,「就您觉得我什么样子都好看。」 她现在这样确实也不能说丑,可要说好看,还真是担不得。 「那当然是的。您在奴婢眼里,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刘婆婆扶着她穿过前堂,笑着道:「正好宋桥回来了,让他来给您磕头。」 苏婉如点了点头,和刘婆婆进了房间,她让人泡了茶,一会儿就有个二十出头,神高体壮的男子大步走了进来,一进来他就看到上头坐着的黑漆漆吊梢眼的女子…… 和他听说以及想像中的公主完全不同。 「傻站着干什么,给公主磕头啊。」刘婆婆呵斥一声,宋桥应是,还是规规矩矩的给苏婉如磕了三个头,「属下宋桥,拜见公主。」 苏婉如颔首,道:「先生请起。」待宋桥坐下来,她问道:「听婆婆说你运粮去了,方才回京?」 「是!」宋桥声音很高,炸的苏婉如耳朵疼,「走一道西北才回来,公主您来京城多久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苏婉如愣了一下,没想到宋桥说话这么直接,顿了顿笑道:「暂时还在观望。正好也等两位将军将镖局办好。」 「依我看,直接将五皇子绑了。」宋桥不耐烦,道:「将他的人一绑,然后再半夜冲去宗人府,救出二殿下后立刻出城。只要离开了京城,天高海阔的,谁也找不到他。」 苏婉如眉头几不可闻的簇了簇,刘婆婆察言观色,顿时打断宋桥的话,道:「这事公主会和三位将军商量,他们说时机未到,你就听着等着,要用的着你的时候你再动手。听到没有。」 「商量,商量,磨磨唧唧的。」宋桥咕哝了一句,余光撇了一眼苏婉如,一个乳臭未干,不懂世道黑白的小丫头,懂什么。 苏婉如放了茶盅,含笑和宋桥道:「婆婆说的对,此事我和三位将军会再商讨。没有我们的命令,你不要轻举妄动。而且,今天镇南侯也回京了,你可有信心若与他对上,有胜算?」 「他又不管五成兵马司,又不管宗人府。」宋桥道:「他回来也是混吃混合混俸禄罢了。就是想管别的闲事,他也得有机会管才行。」 苏婉如就冷笑了一声,道:「宋桥。你也知道五成兵马司,你也知道赵之昂刚立的羽林卫,不但这些,通州,大兴,怀柔哪里没有人……你说出了京城就是海阔天空,我告诉你,只要离开宗人府,就四处是牢笼!」 就凭他们三千人,莫说没办法一起进城,就是进了,那也只可能是瓮中鳖。 「长他人志气。」宋桥嘀咕着,起身拱手,道:「公主,属下下午还要去一趟通州码头,就不奉陪了。」说着,人就大步走了。 刘婆婆追着去,骂道:「你狂什么东西,你且等着,我让你姑姑好好收拾你,这兔崽子。」又回头抱歉的看着苏婉如,「公主,他年轻气盛,以为天下就他最了不起了。」 「你和胡姑姑说一声,派人盯着他。他在我面前随便狂都没事。可若是头脑一热做了什么事,就不好了。」苏婉如庆幸今天碰到了宋桥,要不然哪天被这人背后扯了腿,都蒙在鼓里。 「一定,一定。」刘婆婆后悔死了,就不该让宋桥来拜见苏婉如,「奴婢往家问了,您今儿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苏婉如就将锦绣坊和宝应秀坊的事说了一遍,「我需要您帮我打听一下,五皇子府哪位管事负责这次绣品的事。」 「这是好办。」刘婆婆道:「奴婢现在认识五皇子福的一位管厨房的妈妈。现在他们的米面都从我们米行走。」 苏婉如觉得这很厉害,笑着道:「我今儿还在想,通过绣品的事,就算不能怎么样,可若认识个管事也不错,没想到我只是想想,您都已经办成了。」 刘婆婆也跟着笑。 苏婉如待了一会儿就回了宝应绣坊,霍姑姑见着她的模样,也点赞同,「这刘海剪的极妙。我们寻常人家的姑娘,不能生的太好了。」 「我还怕您说我折腾。」苏婉如笑着拿了两百两的银票出来,摆在霍姑姑的手里,「这两百两算我借您的,您先收着。」 霍姑姑脸色一变,苏婉如接着又道:「您听我说完。我们想要接这个活,就必须要招人回来。可没有银钱都是白搭的事。」 「您养着病,下午我就和周娴商量招人的事,还有谁能用您一併指派给我。」又道:「您也快点好起来,我们还等着您指点把关呢。」 她什么都想好了,霍姑姑红了眼睛,握着苏婉如的手,道:「遇见你,也是该我时来运转了。」 「还不知道呢。您现在可是因为我和锦绣坊有仇了。」苏婉如笑着道。 两人将事情商量了一遍,霍姑姑没有收银票,「这二百两是我借你的。等不过还是先放在你身边,你知道的我的情况……保不齐就被他们拿走了。」 苏婉如想了想,将银票放回去了。 「事情你就按你的意思办,不用有心里负担,我相信你。」霍姑姑笑道。 苏婉如拱手,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霍姑姑笑着颔首。 第二日中午,宝应秀坊的巷子里,锣鼓喧天,鞭炮齐响,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条巷子里寻常都极安静。 「我们招绣娘。」周娴带着婆子和春娘几人上街发传单,这是苏婉如昨晚熬夜写的,「一吊钱一个月,有绣品出来,还按大小另算工钱。」 这一吊钱算是行价,并不算高,这是苏婉如的意思,出价太高容易坏了市场,到时候宝应秀坊也会受害。 「但逢年过节都有过节钱,一年没每人两套新衣服。」周娴吆喝着,「想进秀坊的,带自己绣品来,只要我们姑姑点头,你从此以后就和我们一起,并肩战斗,一起富贵!」 她这成了一个口号,拉着春娘和黄桃,四五个年轻的女子站在街口,异口同声的喊着,很吸引人的目光。 一时间这地界热闹沸腾的。 「接下来做什么。」周娴回头问苏婉如,「真是没想到,我们一吆喝,居然来了这么多看热闹的人。」 苏婉如给来的孩子发糖,笑着道:「各位,若是你绣技好,却丢不下家里的孩子,不如一起带到绣坊来,我们有专人给你带孩子,解决你的后顾之忧。」 她话一落,四周譁然,有妇人问道:「绣娘姐姐,你说的可是真的,我家里有两个孩子,都能帮着带,还能给他们饭吃吗。」 「当然能。」苏婉如轻轻一笑,吊着眼睛虽难看,却仿佛能发光似的,「但不负责洗尿布,您自己洗!」 众人哄堂大笑,那位妇人道:「我自己洗,这可不敢劳动各位姐姐。」 「宝应绣坊可真是好啊。」有人喊着道:「反正在家里闲着,我早年的手艺也没有荒废。现在不但能挣钱,孩子也有人能看顾,就再好不过了。」 苏婉如点头,「就是这个道理。」 她笑着说着话,一辆马车在街对面徐徐停下来,赵衍掀了车帘朝这边看来,道:「你看,是不是她?」 「不太像。」查荣生看了好几眼,不确定,「王爷,这不是苏绣娘吧。」 赵衍轻轻一笑,道:「是她!寻常人的眼睛没她这么亮。」若非锦绣坊的掌事斗胆来试探查荣生,他还不知道苏婉如在这里,「查荣生,给你件事做。」 「王爷,您请吩咐。」查荣生嘆气,索性破罐破摔,就一个女人,王爷就是再喜欢也有分寸,再说,和镇南侯的仇是解不开了,干脆得了,随王爷自己高兴吧。 「将她所有来京城的痕迹都抹了。」赵衍说着放了车帘,「让沈湛找不到她!」 这事好办,派人跟着她就好,更何况现在小丫头自己易容了,这事就更好办了。 赵衍轻笑,靠在车壁上,看着巷口里磨着嘴皮子说服别人的苏婉如,「真像个野草,放在哪里都能生根发芽……她这是打算做什么?」
084 思虑 王爷在问他? 查荣生摇头,回道:「奴婢瞧着像是造势招人。这就跟招兵买马一样啊,先吹的天花乱坠,再用银子打动人……」说着,又道:「不过她也懂这行情,还真是不简单。」 赵衍含着笑意,道:「我是问你,她造势招人做什么,你不是查到,宝应秀坊即将倒闭了吗,她现在做这样的势头,也没什么用。」又道:「行情一样,招人就要用,她若是没有活派出去,招了人也留不住。」 「也对。那奴婢再去查查?」查荣生问道。 赵衍摇头,「不用,明天应该就知道了。」说着,目光在四周一扫,「我们去茶楼坐坐,歇歇脚!」 查荣生应是,扶着赵衍从车里下来,「王爷,您怎么能一眼认出苏绣娘的,奴婢看着不像啊。」 「她这易容的手法刚入行。」赵衍轻轻一笑,「眼睛依旧有辨识度,不行。」 查荣生很得意,「我们王爷就是厉害,不是镇南侯能比的。」 「行了。」赵衍摇了摇头,「锦绣坊的那位小绣娘说,小丫头在锦绣坊里横着走的,还说和我很熟,要是她们敢欺负她,她就去王府找我撑腰?」 查荣生咳嗽了一声,道:「确实是这么说的。」 「那看来本王还真要给她撑腰了。莫不然她岂不是没面子。」赵衍很高兴,眼角眉梢都是他自己未察觉的喜悦。 苏婉如被人围着,看不到外面的情形,自然也就没有发现赵衍,她笑着和来应试的妇人道:「姐姐回家带绣品来,行不行要我们姑姑定夺。」 「我做姑娘的时候学了七年呢。只是后来成亲了,我家男人不让我做事,这手艺就放下了。你等着,我回家取绣品来。」说着,抱着孩子穿过人群走了。 苏婉如笑着挥手,道:「姐姐早些来。」 「你行啊。」周娴低声道:「几句话人家就信了。」 苏婉如就白了她一眼,道:「我又没骗人,她为什么不信!」说着,发现一个四十左右的男人一直看着她手里的传单,她迟疑了一下也给他一张。 「需要人打杂吗。」 苏婉如一愣,男子急忙亮出右手来:「我左手不好使,但是右手好使的。我能干活,而且,一天给我吃饭,给我地方睡觉就行,工钱给不给都行。」 苏婉如打量着男人的左臂,有半截的袖子是空的,右手关节粗大,孔武有力的样子。 男子看上去很脏,头髮也堆在头上,脸色也不大好看,但一双眼睛却很亮的,显得很真诚。 她不好决定,就有些为难去看着周娴。 「行啊。」周娴道:「你现在在这里等着,一会儿跟我回去见姑姑,姑姑要是同意了,你就留下来。」 男子连着鞠躬,道:「谢谢,谢谢!」说着,老老实实的站在墙角,见苏婉如要回身拿茶喝,他很有眼力的提壶给她倒茶,苏婉如失笑,道:「大叔贵姓。」 「我叫吕毅,姑娘喊我吕大就行。」吕毅弓着腰,粗声粗气的说着。 苏婉如点头,道:「好!」 吕毅冲着她笑,牙齿很白,她看着还挺顺眼的。 忙了一个上午,收穫很大,招了九个绣娘,有六个人是带着孩子的,还有三位是孩子大了已经成亲了的,就出来赚钱贴补家用。 这样的人稳定,霍姑姑特别满意。 「我照你的意思和她们说了,让她们明天就来上工。」霍姑姑道:「只是明天你打算做什么。」 苏婉如就晃了晃手里的传单,「今晚大家再努力一把,继续写宣传单。我们要争取京城漫天飞的都是我们宝应秀坊的传单。不来找我们做事没事,可一旦想起秀坊来,就不只想到锦绣坊,还有我们宝应秀坊呢。」 「好!」霍姑姑点头,一转头看到门口站着的吕毅,问道:「这也是招回来的?」 苏婉如和周娴将他给忘记了,就笑着喊吕毅进来,和霍姑姑解释了一下,「……他说他不要工钱,只要一口饭吃,一张床睡就行了。」 「你哪里人?家里都还有什么人?」霍姑姑将他过往大略问了一遍,吕毅一一答了,「辽东人,父母双亡后,我走走停停到的燕京。」 霍姑姑点头,就没有再多问,「可见你也是个可怜人,没有地方去。」顿了顿和周娴道:「你去厨房的刘妈妈说一声,让她安排事情给他做,再给他腾个房间出来。」又看着吕毅,「一个月也给你一吊钱。活做不动就不用撑着,量力而行。」 周娴应是,和吕毅道:「走吧,我们去找刘妈妈要活做去。」 有的人善良,无论她经受多少的波折,都不改本心,苏婉如看着霍姑姑笑道:「姑姑坐着别动,我去给您取笔墨来。」 「好。你说我写。你昨晚就没睡,一会儿去补觉。」霍姑姑喝了口水,将袖子卷好。 苏婉如给她铺好纸,磨了墨,就在她左手边坐下来,笑着道:「我年轻啊,一夜不睡没觉得怎么样。我先写一点,一会儿累了就去睡觉。」 「怎么写?」霍姑姑提笔看着苏婉如,她自从知道苏婉如就是应天锦绣坊的那位小绣娘后,就对苏婉如格外的信任,至于冯姑姑的死她没有问,杀人的事要是苏婉如做的,那自然会有官府来管,既然没有,那就表示这事和苏婉如无关。 她没有必要,也不会问。 「就写宝应秀坊曾经的辉煌,眼下的崛起,以及未来的买卖规划。绣坊现如今有多少绣娘,能承接多少的活。承诺在规定时间内交货,若做不到就如何赔偿。」 「一件事写一行,用硃笔写上标题,这样看起来比较舒服。」苏婉如说着,写了个样式给霍姑姑看,霍姑姑点着头道:「我晓得你的意思了。」话落又道:「没想到你写字这么好看。」 苏婉如点着头,道:「姑姑不知道,我画画也好看。」 「我确实得了个宝。」霍姑姑看着她,笑道:「锦绣坊的那位后来做了掌事的姑姑,如何捨得让你离开?」 苏婉如顿了顿,道:「知道会再见,所以就不惧分别了。」 「有道理。」霍姑姑点头,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锦绣坊中,李玉带着黄莹几个人单独被锦绣坊的崔掌事请去,她和冯姑姑从燕京锦绣坊开业起初便在一起共事,算起来也有十来年。 冯姑姑去应天是她的意思,她对冯姑姑办事的能力也非常放心。 但结果也让她很惊讶,不但没有将龙袍的功抢到,还把冯姑姑的命也丢了,为此她还找了裴公公,一打听才知道,冯姑姑死在镇南侯手中。 这事儿便就不了了之,谁还能去问责镇南侯不成。 「苏绣娘的事你们暂时不要动。」崔掌事蹙眉道:「我试探过查公公的态度,他模稜两可的,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以他们这样的人,没有否定,那就是肯定了。」 李玉吓了一跳,惊骇的道:「姑姑的意思是,苏瑾真的和王爷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胡说什么。」崔掌事呵斥道:「她能得王爷的眼是她的福气,就算进门做个通房,那也是皇家的女人,由不得你胡说八道。」 李玉垂着头,心有不甘的样子。 「姑姑。」黄莹上前一步,低声道:「冯姑姑的仇我们不能不报。可您说的没错,她如果真的和王爷有来往,我们就不能直接动她。」 崔掌事目光动了动,看着黄莹,「你接着说。」 「宝应秀坊大不如从前,皆是因为她们的姑姑十几年前收留了个外人,也就是她现在的妹夫秦大生。这个人吃喝嫖赌无所不作。」黄莹又道:「宝应秀坊的家底都被他掏空了。如果正逼着霍姑姑卖掉宝应秀坊,私下里和蜀绣阁都谈好了价了,只是霍姑姑一直咬着不松口,他也只能百爪挠心干着急。」 她话落,众人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崔掌事道:「不错,此人倒是可以用一用。借刀杀人,就算王爷追究也怪不到我们头上来。」 「要不,我和李玉去找这个人?」黄莹试探的道。 崔掌事犹豫了一下,摆了摆手,「此事你让我再想想。」又问道:「我怎么听说宝应绣坊今天在闹腾?做什么?」 「在招人。敲锣打鼓放鞭炮的。」李玉上午就过去盯着了,「看样子是打算重整旗鼓!」 崔掌事就冷哼一声,「看来她也是被那个妖女给蛊惑了,居然有胆子想要重整旗鼓。」她说着起了身,在房里走了两圈,回头盯着黄莹道:「你和李玉去找霍彩,也不要告诉她如何做,只道她们的宅子不错,可有意卖!」 这话说了,霍彩自然只道该如何办。 李玉和黄莹眼睛一亮,双双点头应是。 后院中,霍彩和秦大生道:「一上午就找了十多个人,还收留了个要饭的。天天和我说没有钱了,现在一转头又拿出钱来招人。」她气的不得了,觉得霍姑姑在骗她。 「她这是要孤注一掷了。」秦大生靠在床上,「我看,她手里应该还有银子,这一次这么有底气的招人,以她的脾气,没有一百两在手,她不会冒险。」 「嗯。」霍彩说着拍了桌子,道:「还有新来的那个贱丫头,整天将脸弄的古里古怪的,也不知道什么来路,居然没几天就和姐姐混熟了。」 「一个小丫头,抽空就收拾了。」秦大生想到苏婉如的那张脸,砸了砸嘴道:「行了,我出去一下,你歇着吧。」 霍彩颔首,道:「晚上早点回来,我有事让你做。」 「知道了。」秦大生晃悠着去了前面,撩了帘子晃了一圈又出来了,趁着人不注意就去了周娴住的那个院子,过了一会儿祝娟就进去了。 两个人一番云雨,祝娟低声道:「你们筹谋了这么久,霍姑姑还是一心要将秀坊维持下去,真是白折腾了。」 「谁说的。」秦大生道:「事情就没有白做的,你且等着,我早晚有一天,将霍家所有的东西都拿到手里来。」 祝娟就抱着他,笑着道:「那我等你,咱们儿子也要认祖归宗的。」 「亏不了你了。」秦大生笑着,又是一番苟且,两人睡了一会儿他穿衣服起来,祝娟道:「急什么,你又没事做。」 秦大生一边穿着裤子,一边道:「她让我天黑前回去,我不能耽误太久。」 「你就被她捏着吧。」祝娟哼了一声,秦大生扫了她一眼,小心翼翼的开门出去,走了几步想起什么来,朝周娴和苏婉如住的房里看了一眼,冷笑了一声出门而去。 半道上碰到了霍彩,她蹙眉问道:「你没出去?」 「才回来。」秦大生指了指里面,「你让我做什么,回去说。」 霍彩凉他没胆子骗自己,就没有再多问,两人并肩回了房里,才出声道:「我方才去前面,我姐和那个小绣娘正在写什么传单,明天要去发传单!」 「像今天那样,和人吹牛说宝应秀坊多厉害?」秦大生不以为然,霍彩点头,道:「应该是这个意思。」 秦大生冷笑一声,「几个娘们儿,能翻出什么大浪来,你且等着,看我怎么收拾她们。」他说着起身要走,霍彩拉着他,「我话还没说完,你干什么去。」 秦大生不耐烦,蹙眉拂开她,霍彩就冷笑一声,「怎么,在家里你还想和我动手。」 「谁敢打你啊。」秦大生扑上来,「上两回打还疼吗,打完了我都心疼死了。」 霍彩摸了摸脸,眯起了眼睛,「不这样做姐姐不会相信我们的。」拉着他坐下来,「你坐下,我和你说到底怎么做。」 「小霍姑姑。」门外小丫头隔着门喊道:「侧门外头有位李绣娘找您。」 霍彩一顿,开门问道:「哪里的李绣娘?要是来招工的,就让她滚!」 「不是。」小丫头摇头,道:「她只说找您有事说,您去了就知道了。」 霍彩犹豫着,就听到身后秦大生道:「你就见见,还能被她咬块肉下来不成。」 「就你话多。」霍彩哼了一声,转身出来去了侧门。 锦绣坊的绣娘太多,霍彩只知道几位掌事和姑姑,就是各馆的绣长她都认不全,何况李玉和黄莹,所以她打量着两人,语气并不不好,「你们什么人,找我何事。」 黄莹就亮了锦绣荷包,上头绣的是锦绣坊的正门和三层楼,内行人一看就认识。 「锦绣坊的?」霍彩立刻想到了霍姑姑送挂屏去的事,莫不是得罪人了,便笑了起来,和颜悦色的道:「几位姐姐是自家人,快进来做,坐着歇歇脚,喝杯茶。」 「喝茶就不用了。」李玉道:「姑姑若是有空,就随我们来,我们有话和姑姑说。」 霍彩愣了愣,忙不迭的点头,「成!」就随着两人出去。 苏婉如和霍姑姑吃了晚饭,周娴端茶进来,笑着道:「要不是我字太丑了,我也想帮着你们写了。」 「没事,只要写个一百份就好了。」苏婉如揉了揉胳膊,道:「到半夜就差不多了。」 周娴想着,一拍手想起什么来,道:「吕大会写字啊,我去问问他字写的怎么样。」 「她还识字?」霍姑姑有些惊讶,「他和你说的?」 周娴点点头,颠颠的跑了出去,一会儿拉着吕毅进来,笑着道:「姑姑让他帮着抄,三个人要轻松多了。」 吕毅洗了澡,换了一身半旧但是很干净的棉袄,鬍子剃干净后,发现他的容貌还有几分斯文俊朗。 「你会写字?」霍姑姑和苏婉如都停下来看着他,吕毅有些害羞,支支吾吾的道:「小时候上了几年私塾,先生说我字写的还能入眼。」 那就是不错了,苏婉如立刻递了一支笔几张纸给他,「快来抄,我和姑姑都累死了。」 吕毅点头,坐下来拿着笔,一落笔苏婉如就知道,他的字不但是能入眼那么简单,她向来喜欢字好看的人,不由惊喜的道:「吕大,你的字很好看啊,这不是几年私塾就能练出来的。」 吕毅尴尬的道:「后来我一个人在外走动,无聊的时候,就在地上用树枝练。」 苏婉如佩服不已。 三个人写起来快了很多,不到亥时一百张的宣传单就写完了, 「快回去睡吧,这里我来收拾。」霍姑姑催着苏婉如和周娴回去休息,「别累着,明儿不还要早起吗。」 苏婉如还在等刘婆婆的人来回话,就笑着道:「那我和周姐姐回去了。」就和周娴以及吕毅一起出了门,吕毅去了茶水房旁边的院子睡觉,她们则过了如意门回了自己的院子。 「你先进去。」苏婉如和周娴道:「我去前面拿点东西,你记得给我留点热水。」 周娴笑着道:「知道了。你早去早回,别一个人待在那边。」 「知道了。」就提着灯笼去了前面,霍姑姑的小门关门着,里面的火苗早熄了,她在外头脱了鞋,点灯坐在绣架前喝着凉茶。 不一会儿窗户上就听到铿铿的声音,她忙跑过去打开,就看到段震站在外面,极高的窗户只到他的腰腹,她笑着道:「段叔叔。」 第二日一早,苏婉如带着春娘和黄桃以及吕毅和昨天新招的绣娘出了门,还带着一班敲锣的人,边介绍宝应秀坊,边发着传单,周娴有些打憷,「真要去五皇子府吗,我们会不会被赶出来?」 「只要不动手,赶出来就赶出来。」苏婉如笑着道:「总之,不会请我们进去喝茶的。」她还想去宗人府门口的,可过了棋盘街她们就过不去了。 周娴越和苏婉如相处,就越觉得她有趣,不但性子好,人也聪明,「反正你沖在前面,丢脸的不是我。」 「胆小鬼。」一群女人说说笑笑的,苏婉如夹在人群中间其实还有是有些胆战心惊,忽然听到有人喊道:「那是镇南侯府,前天侯爷回来了,不过听说生病了,而且还病的挺重的,圣上都过来探望了。」 苏婉如眉心一跳,就听另外一位韩绣娘好奇的道:「侯爷生病?是不是腰伤犯了,当初他去应天,就说是腰疼要去养伤的,为此还拒绝了谁家的婚事……」 「好像有这事。」大家说着说着就在镇南侯府门前停下来,苏婉如顿时头皮发麻,催着大家道:「快走,一会儿各家府门都关了,我们的事办不成了。」 她在这里站着就觉得浑身发毛,总觉得沈湛会在什么地方看着她。 「我的脸怎么样,刘海没吹上去吧。」苏婉如捂着刘海,周娴随便看她一眼,敷衍的道:「没有,没有。还是丑的很。」 苏婉如松了口气,回头小心翼翼的朝镇南侯府的正门看去。 腰疼?他有腰伤吗,可从来没有听他提过啊…… 一定是躲清闲的藉口,这样一来就不用上朝,不用和那些个文臣一起动脑筋了。 她哼了一声,正要走,忽然就看到侧门的巷子里有人走了出来,她惊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看清是卢成出来,他似乎是送人,旁边那人穿着大周的官袍,补子上是六品,像是太医的样子。 还真生病了? 她怔住,想要去听一听卢成和太医说什么,可人多声音大,锣鼓声也正响着,她实在是听不清。 太医上了轿子。 卢成停下来看着她们,似乎很想来驱逐,可动了动发现这里都是女人,又忍住了,站在巷子口打量着。 并未发现苏婉如。 苏婉如迟疑了一下,就在这时身后宁王府的人出来了,就见查公公站在正门口,喊着道:「你们做什么的,大清早的闹哄哄的,要是吵着我们王爷,杂家叫你们好看。」 说着甩了拂尘,不动声色的扫过苏婉如。 「抱歉,抱歉。」周娴扯了扯苏婉如的衣袖,发现她没什么反应,就不得不自己上前去赔礼,「我们这就歇下来,不敲了。」 查荣生哼了一声,「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是你们能放肆的吗。」他说着,哼了一声。 「这是我们秀坊的传单。」忽然,吕毅上前去递了张传单,「劳驾,以后有绣活请来找我们做,包您满意。」 查荣生愣一下,瞪着吕毅,这哪里来的实心眼玩意,居然跟他发什么传单。 「收好。」吕毅冲着他笑了笑,又返了回来,查荣生捏着传单,嘴角抽了抽,实在不知道说什么,转身关门走了。 周娴朝吕毅竖起个大拇指,「好样的!」 吕毅冲着她羞涩的笑笑。 「走。」苏婉如指了巷子里,「五皇子府在后面一些,我们快走。」 她实在不想在这里待了,总觉得不安全。 「等下。」周娴拉住苏婉如,指着镇南侯府,「你看,侯府门口贴的什么。」 苏婉如离的太远,根本看不清,周娴瞄了几眼也看不清,就拉着吕毅,「你去看看,上面写的什么,会不会是侯爷招亲?」 招亲?苏婉如哭笑不得。 「好。」吕毅还真的上了台阶,站在镇南侯府正门口,贴告示的小厮也不撵他,吕毅就大了胆子,念着道:「侯爷抱恙,谢绝访客!」 「还真的病了。」周娴一副很心疼的样子,「侯爷那么厉害的人,怎么会生病的。」 一片唏嘘着急。 苏婉如催着大家,「走了,走了!」说着,一拐进了巷子里。 「你们哪个秀坊的。」贴告示的小厮看着吕毅,「来这里干什么,难不成还想在这里拉买卖?」这里住的都是贵不可言的人物,这绣坊也真是好大的胆子。 「给你传单。」吕毅将传单递给小厮,「有绣活找宝应绣坊。」说着鞠躬,下台阶,走人! 小厮抓着传单还真就细细看了起来,卢成从里面出来,问道:「贴好没有,就知道傻笑。」话落,看到了传单,「这字很好看。」 「还真是,没想到小绣坊也藏龙卧虎的。」小厮细细看着字,卢成就拿过去,「爷要练字,这拿回去给爷看看。」 让爷知道,小绣坊里也有能人。 五皇子府在拐了个弯的巷子,里面别有洞天,临近有四皇子,七皇子府……再往前去更近皇城的,则是太子府。 苏婉如看着这一排排的匾额,气的肝疼! 可她心里很清楚,不管赵之昂以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赢了,总之他是胜者,这天下现在姓赵了。 而苏正行,已经落入歷史的长河中,再过几十百十年,别人提起的,只会是苏正行的种种恶行,甚至于多么的不堪……因为歷史都是胜利者吹嘘的。 她深吸了口气,朝身后打了个手势,敲锣打鼓的人又闹腾起来,不一会儿五皇子府的侧门就打开来,一个婆子出去驱赶,「大清早的闹腾什么,要是吵着我们主子,要你们的命!」 「妈妈,你们管事在吗,我们是宝应绣坊的。你们府里可有要做的绣活,拿来给我们做,保管按时交货,让你们满意。」苏婉如笑眯眯的说着,送了传单还夹着几十个钱。 「这事要找我们莫管事。」婆子回道:「不过他这会儿出去办事了,不在家里,你若是想找他,最好等下午再来。」 苏婉如点头应是,又问道:「那你们主子呢。」 「嘿!你还想见我们殿下?」婆子哭笑不得,觉得苏婉如是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我们殿下这会儿去宗人府了,你要想找啊,就去宗人府去。」 「那就算了。」苏婉如笑着,「您忙着,我在往前走一圈,发几张。」 婆子倒觉得她们的勇气可嘉,居然跑到这里来拉买卖。 「苏瑾。」韩绣娘小声的提醒道:「这些婆子根本不管事。而且,这些大府里的东西都是有规矩的,米面在哪里买,鸡鸭羊肉谁家送都是固定的,我们这样贸贸然上门,没有用的。」 「我知道。」苏婉如低声道:「我就来造势,混个脸熟,别的想法一概没有。」 韩绣娘松了口气。 镇南侯府中,沈湛在练字,地上丢了一地的纸团,周奉在一边劝着道:「爷,您一回来就说抱恙,圣上说给您派遣差事您也不去领,耽误下去,保不齐您就没差事做了。」 当初一立朝沈湛就去应天了,没领差事,只说去江南收拾一下残局,赵之昂巴不得有人替他做这事,就同意他去了,如今他人回来了,江南的事也做完了,自然要点个差事的。 五军都督府,西山大营,羽林卫甚至于边防戍边随他选,可沈湛告病假,在家里歇着。 赵之昂昨天还亲自来探望了。 「再等两日。」沈湛头也不抬,道:「既造势了就不能半途而废。也让所有人看看,心里有个底!」他去江南,有的人还以为圣上故意凉他一段时间,现在他回来,自然要摆个谱。 有的架子无所谓要不要,可有的架子不能少。 他在朝堂走动,气势就不能落了别人下乘。 「爷说的有道理。」周奉一听就明白了,暗暗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沈湛掉在姑娘的儿女私情里出不来了,「那爷是打算去哪里应差?」 沈湛放了笔,坐在椅子上喝茶,欣赏自己的字,「五军都督府。一路从山东过来,爷看了很多也想了不少。往后各地各处不能单靠知府和巡抚衙门撑着。要在各关口,各戍边养兵,贵在精而非多,如此一来国朝才能稳固。」 「这……」周奉听了一惊,问道:「这是大动静,各地都要养兵,所牵扯的衙门就多了,往后这事归哪个衙门管?五军都督府?」 沈湛嗯了一声,道:「不然去应了差,手里一点活都没有,岂不是让人架空了。」 他的兵都留在甘肃了,战时还是权势,现在闲了他就不能任由人拿捏,五军都督府就是最好的去处。 「您等等,属下算算。」周奉拿了个算盘出来,手里飞快的拨弄着,过了好一会儿惊骇的道:「属下粗粗算了一下,这要是各地都养兵屯兵,粗粗算一下,少说也得十几万人。这……圣上会同意吗。」 养兵就是砸银子,刚开朝,赵之昂手里的银子实在是不多。 「怕什么!」沈湛道:「又不是一次拿,慢慢的总能凑齐的。」 各地屯兵开防卫所,那他自己养的兵就有地方安放了,这是他早就想好了的! 周奉很惊奇的看着沈湛,这个想法他今天才听沈湛说,除了惊讶更是有种对他们未来的无限豪情……一个五军都督府,原本只是京中的安置武官的闲散衙门,现在由沈湛这么一弄,就成了手握重兵的大将,将来,无论哪里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属下帮您写详细的文书,一项项立案和要用钱的地方都罗列出来。」周奉简直迫不及待,沈湛摆手,「不急,等后日进宫后,再回来写也不迟,你先搁在脑子里想想再落笔。免得让人窥了先机。」 周奉拱手行礼,道:「是!」 沈湛就没有再说话,闭着眼睛养神,周奉想了想还是问道:「爷……您不去找姑娘了?」 「找,怎么不找!」一提苏婉如,沈湛就来气,「为了躲着爷,她也是费劲了心思。」沈湛很清楚,苏婉如来京城所有的痕迹都被人抹掉了,他能确定苏婉如在京城,但是却查不到。 其实,他也没有用心去查,他在等,等苏婉如的动静。她如果要救苏季,就一定要筹谋,等她撞南墙吃亏了,就得主动来找他! 想想她在自己跟前娇滴滴的哭着,他眼底就溢出笑意来。 「爷!」卢成拿着传单兴沖沖的敲门,「您在练字吗。」 沈湛一听他的声音就来气,拿着笔就投了出去,喝道:「给老子滚远点。」找个人都找不到! 「您不是说不找的嘛!」卢成一让,沈湛的笔擦着脸掉在了身后,他咕哝着,「现在又来怪人。」 沈湛想了一百遍不找人的理由,可耐不住心里过一遍苏婉如的样子,他是真想,想的心疼肝疼……可是一想到那小白眼的撒着脚丫子跑的画面,他就恨的磨牙。 「不找!」沈湛怒着道:「爷忙的很,哪有空找她。」 周奉扶了额头,刚才沈湛对未来的规划和对五军都督府的想法,让他惊艷不已,这是个胆大的想法,对他们极其的有力。只要事成,往后他们就再不用担心圣上起什么异心。 就算没有三军兵权,可有了这些卫所在,就等同甚至高于这些兵权。 难怪,沈湛会有今天的成就。 他的一切都是他自己挣来的,军功、爵位甚至于他们脚下踩着的地,头上遮阳的瓦,也都是他一拳头一拳头打出来的。 没有人任何帮他,他也不用任何帮助。 可是现在,这个不世出的将才,颠三倒四说了一通找还是不找的话,他就有些哭笑不得……在沈湛这里,姑娘已经成了他的软肋。 扰乱心智的,甚至致命的。 「那……到底是找还是不找。」卢成挠着头,「要是用心找,属下保证今天天黑前就能找到姑娘。」 只要人在京城,就算抹了痕迹,他也能找到。 「算了。」沈湛赌气,「让她折腾几天去,没有爷,她在京城什么都做不了。」 说着,看着卢成手里拿着的那张宣传单,卢成就递过去,笑着道:「是早上一个绣坊发的传单,属下看上面的字很好看,就想给您拿来瞧瞧。」 「嗯。」沈湛接过来一看,忽然蹭的一下站起来,一拍桌子呵斥道:「小兔崽子!」 莫管事在五皇子府前后算起来也不过一年的时间,早前他在一间客栈里做掌柜,后来听说五皇子府要找人,他就塞了银子去了。 在这种大府里做事,别看事情琐碎,可却要比外头来钱快的多。 「把儿子给我抱抱。」莫管事在院子里抱着不满一岁的儿子,这儿子得来太不容易了,他莫家终于后继有人了。 他抱抱亲亲,依依不捨的交给院中的少妇,笑着道:「明儿我再来,你要的首饰我一准给你打好。你只管养好身子多给我生几个大胖小子。」 少妇笑着面颊绯红,点着头道:「老爷慢点走。」 莫管事春风得意,开了小小四合院的门,刚反身关上门,就见一个四十左右呆头呆脑的男人拿着一叠纸递过来,「需要绣品吗,来宝应绣坊。」 「去,去。」莫管事挥着手,「一个小绣坊,给你绣品你们敢接吗。」 呆头呆脑的男人眼睛一亮,「你有啊,给我们绣坊做吧。」说着,对巷子外面喊,「他有绣活做!」 莫管事愣了一下,就看到巷子口涌进来一群女人,领头的那个吊着眼梢,半张脸被刘海遮住,瞧着阴森森的样子,他顿时不喜,道:「你们什么人,快走,不然我报关了啊。」 「这不是莫管事吗。」阴森森的小姑娘一笑,牙齿倒是很白,「你是五皇子府的管事吧。还真是巧了,我们刚从五皇子府过来……您住在这里吗?不是说您一家都住在五皇子府吗?我刚才还瞧见您夫人了。三位小姐也特别的可爱漂亮。」 一通话说下来,莫管事脸色大变,道:「哪里来的鸟雀,口无遮拦的。我不是什么管事,快走。」 「您是。」小姑娘带着十几个女人拦着他,就堵在巷子里,「莫管事,您住在这里啊,能请我们进去坐坐吗。我们也正好给夫人请安问好。」 莫管事大怒,这里是他特意为生儿子而养的外室。 要是让他家里四只老虎知道了,不但他脱一层皮,这外室和儿子的命也得去半条。 他正要说话,可看到那小姑娘正昂着头冲着他笑,顿时令他头皮发麻。
085 荤素 昨晚她见的段震,段震告诉她五皇子府的管事,就是在这里养的外室。 她早上去五皇子府门口赖着不走,当然不是真的要见五皇子,而是要让莫管事事后查起来,她有话可对,不是害他,不是故意如此,而是巧合。 还要合作,又不撕破脸,总要留点退路的。 苏婉如笑眯眯的看着莫管事,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笑的,一点都不温暖,而是透着一股诡异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森凉感。 「你……你们想干什么。」莫管事觉得对方在威胁他,他抢了一张宣传单过来,极快的扫了一眼,「宝应绣坊是吧。说,你们想干什么。」 苏婉如就笑着道:「我们知道五皇子府一些绣品採买定制的事,都是您在负责。所以,想请莫管事将这些活给我们做,我们保证一定按时完成,保质保量!」 什么保质保量!莫管事眯着眼睛,道:「我们要十多件的绣品,你们小小宝应绣坊能做的了吗。」 「我们有十几个人,今年和明年什么活都不做,就专做你们的。」苏婉如面露真诚的样子,「莫管事应该知道吧,锦绣坊现在可是打算将你们的活外包出去。您要知道,拿到活的绣坊还不如我们宝应绣坊呢。至少我能和您籤条约,一切按照您的样子,按时交货。」 十几个人,明年不做别的事,那肯定能按时交货的,莫管事蹙眉,道:「她们外包的绣坊,也一定比你们好。至少我相信锦绣坊,凭什么相信你们。」 「彼此信任是需要接触了解的。」苏婉如笑着道:「我们绣坊离这里不算远,莫管事不如随我一起去看看。若是明年不能交货,您大可将责任推给我们。更何况,我们是要靠这一趟活打翻身仗的,自然会全心全意的去做。」 说实话,莫管事是有点动心,但也只是一点而已,「绣活我已经给锦绣坊了。这事怎么能朝令夕改呢。」 「您先随我们去绣坊坐坐吧。要不,您请我们去院子里坐坐?这样堵在巷子里,总不是事儿,别人看着,我们一群女人围着您,还不知道怎么想呢。」 方才沖淡的感觉,又重新回来,莫管事忽然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巧合。」苏婉如道:「我们一早上将燕京都走遍了,近百份的传单都散完了!」 莫管事愣了愣。 苏婉如就朝吕毅打了个眼色,吕毅上前去一把扶住了莫管事,道:「宝应绣坊,保你满意。」话落,就带着莫管事往巷子里面走,从这里拐过七条巷子,就是他们的绣坊了。 「你……你干什么!」就算吕毅是一只手,可莫管事也挣脱不了他的钳制,更何况后面跟着一堆女人推推搡搡,苏婉如断后,喊道:「锣鼓,继续!」 哐哐哐!一行人接着敲敲打打,路上碰到了人听到了莫管事喊,也都只当是他们一起的。 进了宝应绣坊,吕毅将人松开,她上前道:「我们并无恶意,好好说话您不来,所以就……」她呵呵笑着,「莫管事,您请!」 莫管事拂开吕毅,理了理衣袍,打量着苏婉如,眯着眼睛道:「小姑娘,我明白了,你在威胁我是不是?」 苏婉如笑,她身后一群女人也跟着笑,韩绣娘道:「管事,我们绣坊除了吕大这半个男人外,可都是女人。一群女人除了绣花,什么都做不了。」 苏婉如点着头。 「我看你们什么都敢做。」莫管事哼了一声,拂袖走在前面,还真就看了一圈,苏婉如道:「我们是不如锦绣坊大,可我们真心实意的想做你们府的活。也保证能做的好。莫管事,您想想,这笔买卖,我们是双赢,您也得利!」 这话,好像在说,你只要答应把绣活给我们做,我们就保证绝不会将你养外室的事说出去。 莫管事没有说话。 「我们姑姑在这里,她腿脚不便,还请莫管事移步。」苏婉如和大家打了眼色,众人散了,吕毅守在霍姑姑的房门外,苏婉如请莫管事进去。 霍姑姑坐着行了礼,将自己的绣品给莫管事看,「民妇早年在京城也是有些名声的,提起宝应绣坊的霍姑姑,无人不知。这两副绣品就是出自民妇之手,请莫管事查看。」 这些女人的手段一套一套的。莫管事嘴角抽了抽,但还是捧着挂屏看着,不得不说,手艺确实没的说,锦绣坊几位姑姑的水平也不过如此,可锦绣坊的姑姑们不会给她们绣。 「我保证您要的每一件绣品,都会让您满意,若是不满意,随您如何处置。」霍姑姑很自信。 苏婉如补充道:「是,按您的要求,按合约的要求。」 莫管事犹豫了一下,苏婉如就立刻拿了合约出来,「您看看,可有什么地方要补充的,若是没有您签字,这笔买卖就成了。等您将定金送来,我们就着手採买,开始上工了。」 「有备而来!」莫管事语气不善,苏婉如笑着道:「这样更能显示我们有诚意。」 莫管事看了看合约,列的很细,他沉默了一会儿,道:「先前我已经将活给锦绣坊了,现在再拿回来,怕是不好办!」 「莫管事一定有办法。」霍姑姑道:「更何况,您可是五皇子府的管事,不是哪家小府里的跑腿打杂的,没有份量。」 莫管事咳嗽了一声,就听苏婉如补充道:「就算五皇子不得宠,可锦绣坊算什么东西,哪能受她们轻贱。你不知道,早先四皇子妃要的东西,可是他们姑姑亲手绣的。」 莫管事知道,所以眼角几不可闻的跳了跳。 难怪做到管事,处事可真是小心,苏婉如觉得还欠一把火,她说着递了杯茶给莫管事,笑着道:「您要是再不相信,我可以去请宁王爷来做担保,这样您总放心了吧。」 她没招了,总不能拿刀摁他脖子上,还要做买卖的,弄僵了这事就前功尽弃了。 赵衍对不起啊,只能搬出你的威名,索性刚用过,不差这一次。 「宁王!」莫管事骇了一跳,「你认识宁王爷!」 苏婉如点头,「我早先在应天锦绣坊做绣长。」又道:「和王爷来往过几回……」说着,很羞涩的低下头去,极其的暧昧。 霍姑姑撇头过去,忍住没有笑出来。 莫管事怎么可能确认她和宁王爷到底有没有关系,闻言就道:「你可有证据?」 「您可去锦绣坊打听。锦绣坊里好几位绣娘都知道……而且,您看我一个新来的,敢这么折腾,背后没有人撑着,我哪敢啊。」 这倒是!没有人撑腰,这个小丫头简直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好!」莫管事信了,量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也不敢搬出宁王爷来骗他,「这单买卖我就给你们做了。锦绣坊那边的事我去处理。她们不将我们主子放在眼里,我们自然也不用给她们脸面。」 这点主,他还是做得。 苏婉如点头,高兴的道:「放心,我们不会让您后悔今天的决定。」 莫管事看她无奈的摇了摇头,就提笔签了字按了手锣,又道:「派人随我去皇子府,我将十二件绣品的要求以及底稿给你们。」 「还有三百两的定金!」苏婉如压着兴奋,和霍姑姑打了眼睛,喊道:「吕大,你跟着莫管事去拿底稿和定金回来。」 吕毅应是。 「小姑娘。」莫管事看着苏婉如,「你很不简单,在这绣坊做绣娘,屈才了。」 苏婉如冲着他笑,一口牙在黝黑的脸上显得特别的白瓷,「多谢莫管事夸赞。希望您三年再抱两儿子!」 莫管事一愣,哈哈大笑,「不打不相识,承你吉言。」 「你小心点。」苏婉如和吕毅低声交代了几句,「要是他翻脸不认帐,你就告诉他,今天所有人都看到他养外室了,除非全部弄死我们,否则我们就将这事告诉他夫人。他要不怕,你就说我们会为你报仇,弄死他儿子!」 吕毅眼皮跳了跳,应是而去。 「姑姑!」苏婉如回头看着霍姑姑,霍姑姑正捧着合约看着,一抬头看见苏婉如,顿时笑了起来,道:「辛苦了。」 苏婉如很高兴,这种黑吃黑的事做起来特别的舒坦,「没有拿到钱,一切都还不确定。」 「这位莫管事谨小慎微,他应该会去锦绣坊再打探一下,你说的和宁王爷的事是不是真的。」霍姑姑道:「要是这件事让宁王爷知道了,你会不会……」 「人家是王爷,日理万机,哪有闲工夫管我们升斗小民的事。」苏婉如笑着道:「放心吧,就算知道了,我也能不承认啊。」 霍姑姑失笑摇头,将合约细心的收好。 「苏瑾。」周娴敲着窗户,苏婉如从里面打开,绣坊里的绣娘都聚在外面看着她,「怎么样,莫管事答应了?」 苏婉如挑眉,卖关子的道:「你们猜猜吕大干什么去了。」 大家摇头。 「他跟着去拿定金和底稿了。」苏婉如一拍窗户,「这意味着,咱们接下来要忙的不可开交了。」 众人楞了一下,随即都笑了起来,拍着手,黄桃道:「那我们宝应绣坊是不是会越来越好?以后我们就不愁没有事情做了对吧。」 「以后会和锦绣坊一样厉害。」周娴道:「我们也要分好几个馆,我们也要做姑姑!」 「想的美,有我在你再熬几十年吧。」黄桃啐了他一口,春娘就拉着黄桃,「还有我呢,要做姑姑也得是我啊,快去,给我倒茶来!」 众人闹腾着打在一起,新来的九位绣娘也因为今天并肩虏过莫管事,而亲近起来。 「她们这是打算空手套白狼!」秦大生站在门口,听着里面的笑声,忽然明白过来,「先招人造势,再带着人去找买卖做,拿了定金回来养人做事!」 「这么多人,这些事,她们根本不用花一钱银子!」 秦大生冷笑着,想到苏婉如那张脸,磨了磨牙,甩手就走了。 「姑姑。」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吕毅回来了,怀里死死抱着一个包袱,一进门迅速关了,「东西拿到了。」 苏婉如和霍姑姑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有些迫不及待的过来盯着包袱,就见吕毅拆开,先是拿了一卷稿纸,稿纸下面就是一叠银票,他拿出来递给霍姑姑,「我数了,十两一张,一共三十张!」 「三百两?」霍姑姑太惊喜,捧着银票看着苏婉如,「苏瑾,定金拿到了。」 苏婉如松了口气,笑着道:「是的。这事成了。下面就要看我们如何打响这头一战了,我们不但要做的好,还要做的快,到时候敲锣打鼓送五皇子府去,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五皇子府的绣品是出自我们之手。」 「好。」霍姑姑拿了十张出来摆在手边,另外十张放在一个匣子里,和苏婉如道:「下午我让周娴帮我存通天票号去,放在家里,我不放心。」 苏婉如颔首,看着吕毅,「去了以后,莫管事和你说什么了吗。」 「他嘲笑我。」吕毅道:「不过我没有理他,见着他夫人的时候特意多喊了两声。」 苏婉如噗嗤一笑,和吕毅道:「吕大,我看你一点都不呆,精明的很!」 吕毅红了脸,指了指外面,「我出去了。」 「等一下。」霍姑姑将桌子上的一碟子点心给他,「饿了吧。这碟子我没动,也不甜,你能吃的。」 吕毅点着头高兴的捧着点心出去了。 「有件事我要和你商量。」霍姑姑拉着苏婉如坐下来,「新招的绣娘都是苏绣的,可原来的,例如周娴和春娘她们可都是湘绣……五皇子府要的也都是苏绣,你看这事儿怎么办。」 「那就分两个馆。」苏婉如道:「春娘不是要做姑姑吗,那就让她做姑姑。我们分湘绣和苏绣馆。」 又道:「至于活,我们还是要接着宣传,小单子也是单子,不能瞧不上,聚少成多后我们就能打响名头了!」 苏婉如觉得,如果能有个什么事把她们的名声闹的更响一点就好了。 「你说的对。索性现在手里还有些事做。后面的事我们再慢慢想。」霍姑姑打开莫管事送来的底稿,细细看过,「只有一个八扇的屏风耗时间,其他的都还好。」 「还真是。这要分开做,不然两年都绣不完。」苏婉如看了图案,就想到她留在锦绣坊的半幅屏风,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谁接着往下绣。 「你说什么。」崔掌事很惊讶,半天才回神,「莫管事将差事派给宝应绣坊了?怎么可能?!」 李玉急着回道:「掌事是真的,连三百两的定金都给了。」 崔掌事觉得他活了半辈子,头一回听到这么好笑的事情,「他们一个小绣坊,居然有胆子接五皇子府的绣品?还说动了莫管事弃了我们锦绣坊,将活抢走了?」 李玉点着头,「情况就是如此,就是抢走了!」 「岂有此理!」崔掌事脸色极其难看,拍了桌子道:「居然在背后撬我们的墙角。她一个新来的丫头不懂,她姓霍的还能不知道吗,就是诚心和我们作对!」 「我去找莫管事。」崔掌事冷哼一声,「不行我就去求见五皇子,我倒要看看,他一个连八扇屏风都绣不齐的小绣坊,怎么和我们斗。」 锦绣坊的地位岂是他们想动就能动的。 崔掌事换了件衣服,正要出门,忽然又想起什么来,回头看着李玉,问道:「那边怎么还没有动静?」 「今晚!」李玉低声道:「姑姑,要不您明天再去找莫管事?」 崔掌事想了想,很赞赏的看了一眼李玉,颔首道:「也对!」等宝应绣坊出事了,也好叫莫管事长点教训,「我出去一趟,此事索性再等一日。」 李玉笑着应是。 苏婉如找了个极好的地方见段震,就在她们院子后面的夹道里,门一关不上围墙完全看不到里面是什么样子,她笑着道:「多谢段叔叔帮我找到莫管事的私宅,要不然我们今天的事不会这么顺利。」 「都是小事。」段震道:「不过,公主您是打算用这个方法接触五皇子府吗,这样做,是不是难度有些大?」 苏婉如知道,是绕的太远了,她不由笑着道:「除此以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刘婆婆也在往五皇子府渗透,再等镖局开业,说不定还有别的机会。路一步一步的走,我们宁愿稳扎稳打,也不能冒险激进。」 她现在其实最想做的事,就是能知道苏季到底怎么样。 至于图谋宗人府的事,如果非要换上国舅爷,那还是要先抓住五皇子的短柄,一举击中再筹谋将吴忠君上位……如果不换吴忠君,那也还是要分成两路,一路从宗人府下手,看看有什么漏洞,一路从五皇子身上下手。 段震深以为然,点头道:「是。我们现在就跟无头苍蝇一样,要人没有人,要权没有权!要先打好地基,要做到就算我们救出二殿下,也丝毫不惹人怀疑,不伤筋动骨!」 苏婉如也是这样想的,如果救了苏季出来,他们三千多人就要过上逃亡的生活,那么想要再翻身就难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动声色。 怎么做,她暂时还想不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打听到二哥的情况,最好能给他带个口信进去。」苏婉如和段震商量,「此事让我再想想。一定会有办法的。」 她现在对燕京太不熟悉了,哪里和哪里,谁是谁都分不清,想做事太难了。 「公主别急,二殿下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段震说着一顿,道:「今晚属下值夜,公主放心去休息。」 苏婉如愕然,「不是派的别人吗,您怎么能亲自值夜。」 「属下也没什么事。」段震摆着手笑道:「公主尽管休息,属下就在你隔壁房间待着,已经踩过点了,寻常没有人来。」 苏婉如就没有拦着他。 晚上,绣坊里所有人坐在一起吃饭,加上新来的,原来的以及两位霍姑姑,一共二十一个人,就算不说话也极其的热闹,霍姑姑很高兴,和小霍姑姑道:「苏瑾和周娴住在一起挤的很,你明天带人将隔壁的两间房都收拾出来,让她挑一间。」 霍彩没意见,「好,就将祝娟原来那间给她好了,另外一间空着,保不齐将来还要招人。」 「苏瑾觉得呢,」霍姑姑问苏婉如。 苏婉如觉得有点膈应,咳嗽了一声正要说话,祝娟就啪的一声放了筷子,「我过些日子还要再搬回来的,那间我要接着住。」 「你搬回来做什么。」霍姑姑没说话,霍彩却是惊奇的道:「你家男人呢,你搬来住难不成也带着男人和孩子一起来。」 祝娟就扫了一眼霍彩,回道:「他过他的,我过我的。我带着孩子住这里来。以前那间就是我住的,现在我住回来,难道不行了?」又撇了眼苏婉如,「莫不是别人比我能干,就打算挤走我,留着能干的了。」 霍姑姑蹙眉,霍彩下意识的就要顶回去,可一想到和祝娟比起来,苏婉如更讨厌时,她就忍了这口气,道:「谁比谁能干呢,大家都是自己人,你想住回来就住回来吧。」 「苏瑾就住春娘那间吧。」霍彩道:「那间虽小点,可你一个人也够住了。」 春娘就低声道:「那间漏雨,里面的床和桌子都发霉了,要修缮后才能住人。」 霍彩心里骂了一句春娘,就看着苏婉如笑着道:「我到是不知道这件事,等明天去看看情形再说,可好。」 「麻烦姑姑了。」苏婉如打量了一眼霍彩,「怎么今天没看到宝儿,没她在跟前跑动,就觉得少了好多热闹。」 寻常秦宝儿都是进进出出的跑,拿了钱出去买零嘴,花掉了再回来跟霍姑姑拿。 「去她小姐妹家里玩了,今晚不回来。」霍彩低头吃饭,很敷衍的回了一句,苏婉如哦了一声,霍姑姑蹙眉道:「怎么送人家家里去住的,她还小要是夜里闹腾怎么办。志均呢,怎么也没有看到。」 「被夫子留住了,说明年想让他下场试试。」霍彩笑着道:「说是很有可能。姐姐,以后咱们家就有个童生老爷了。」 霍姑姑也笑了起来,停了筷子,道:「志均是读书的料,你好好培养。」 「志均也是您的儿子。」霍彩对着满脸的笑意,「不管他将来有什么成就,都会给您养老送终的。」 霍姑姑抿唇笑着,点了点头。 苏婉如看了一眼霍姑姑,又扫了一眼霍彩没有说话。 吃过饭大家一起收拾了桌碗,都各自散了回家了,苏婉如和周娴陪着霍姑姑讨论了一下明天去买底料的事,苏婉如指着一块插屏,道:「这图案要是用织造府出的玻璃纱就好了,寻常的出不来那样通透的效果。」 「买不到。」周娴摇着头,比划着名圆桌面的大小:「而且,就算能买得到我们也用不起,这么一小块,听说就要几十两呢。」 苏婉如嘆气,想了想,道:「要不,我写信去应天,看看有没有办法弄一些送来?」 「这……麻烦别人也不好。」霍姑姑有些动心,事后五皇子府会按用料贵贱付剩下的银子,所以她也愿意用料好一点。 苏婉如摇头,道:「司公公现在管着织造府,他对应天锦绣坊寄予厚望,这点小事他不会不答应的。多了不敢说,做几块插屏的玻璃纱应该还是能匀出来的,更何况,我们也不是不付银子,只是走后门拿的好一些,略便宜一些罢了。」 她记得当初邱姑姑说的是十五两一块,在燕京一块玻璃纱要三十两,翻了一倍的价格。 「那行。」霍姑姑高兴的道:「累着你写信回去,让她们送一些来。银子的话……要不我们先垫付一些,也免得让人难做。」 苏婉如觉得不用,以她和邱姑姑的交情,要是见外了反而伤她的心,「不用。我今晚就写信,明天一早送去,这样一来过了年就能到。」 「好!」霍姑姑点头。 三个人说了几句就散了,苏婉如有些累,连着几天睡的太迟,起的又很早,打着哈欠她和周娴推开门,点了灯周娴愣了一下,道:「怎么感觉东西被人动过了。」 「什么东西动过?」苏婉如立刻想到霍彩的异常,拉着周娴出来,就听她道:「我丢在床头的衣服,原本是衣襟朝上的,现在是衣襟朝下。今天你我都没回来啊。」 苏婉如朝房里扫了一眼,又回头看了一眼隔壁,不会是段震,他就算进来也不可能动她们的东西,那会是谁? 「你在外面等我,我进去看看。」苏婉如抽出匕首握在手里,进房四处翻看了一遍,屏风后也没有人,床底亦是,她才松了口气,「将院子门栓好,一会儿房门也堵上。」 「好。」两人将门关好,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无事才松了口气,洗漱躺下,苏婉如睡眠很浅,约莫子夜时分,就听到前面传来唿喊声,她一惊腾的一下坐起来,道:「什么声音。」 「怎么了。」周娴也醒了,随即也坐了起来,「好像是前院传来的……」 两人对视一眼,慌忙穿了衣服开门出去,随即周娴吓的一迭声的惊叫起来,「什……什么人。」 苏婉如跟着出来,就看到院子里站着一个男人,个子不高,瘦瘦的,手里握着一把菜刀,背着光看不到脸,乍一眼让人毛骨悚然,她也惊了一跳,脱口道:「秦大生!」 「不错,居然认出来了。」秦大生握着菜刀,嘿嘿一笑,「小娘们来了半个月,爷都没动你,今晚机会不错,爷带你开开荤。」 苏婉如大怒,拔了匕首出来,冷笑道:「秦大生,无论今晚你想做什么,我劝你想好后果。你不过求财,现在却来害命,这个罪责你可担的起。」 周娴吓的发抖,指着秦大生道:「对,你想好了,杀人是要偿命的。」 「罪责,那就等你们死了,再来看老子有没有担责吧。」说着,菜刀一晃就朝这边沖了过来,苏婉如将周娴一推,自己也往另外一边跳开,秦大生扑了空,转身就朝苏婉如这边扑来。 「周娴,你去找人。」她喊着,「不要回头,跑!」 能走一个是一个!最重要的,段震就在房里,周娴在这里他出来后就不容易解释。 「你……我……」周娴吓的语无伦次,尖叫着,「我……我去喊人。」她说着,连滚带爬的往门口而去,秦大生掉头就去追她,苏婉如看着冲着他背后就去捅刀子,秦大生没想到她真有这个胆子,顿时吓的往旁边一躲。 一进一退,周娴扑倒到门上,双手颤抖的去开门,苏婉如护着她,冷笑着对峙秦大生,「我的刀削铁如泥,可比你的菜刀好用多了。」 「呸!」秦大生沖了上来,忽然脚步一顿,就看到一人犹如夜枭般腾空落地,一身黑衣,身量极长,落了地他还没看到对方的容貌,就见那人大步走过来,抬脚就朝他踹过来,他急忙去躲,喊道:「什么人!」 可惜不如那人灵活,后背顿时中了一脚,噗通一声栽在了地上。 周娴目瞪口呆的看着院子里的情形,又看看苏婉如,道:「苏瑾,他……他是谁。」里外没有灯,谁也看不清那人的脸。 苏婉如头皮发麻,迅速推周娴一把,「去前面,他能来杀我们,姑姑肯定有危险。你先去,我立刻就来。」 「哦,哦。好!我去喊人。」周娴没心思想别的,打开门就跑了出去。 苏婉如站在院子里,握着匕首看着眼前的画面。 那人不等秦大生站起来,抬脚就踩在他头上,恶狠狠的道:「吃了狗胆了,老子弄死你!」说着,轻而易举的夺了菜刀,照着秦大生的就砍,苏婉如喊道:「等……等一下。」 「你还留他的命。」那人回头,黑夜里眼睛似乎能发光,红通通的显然气的不轻,「爷再来迟点,你就没命了,」 「不是。」苏婉如道:「留着他的命,还有用!」 那人哼了一声,一刀就剁在秦大生的手上,顿时,一截手腕被砍了下来。 秦大生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那人收脚,一转头朝苏婉如走了过来,手里提着菜刀,黑着脸,不比秦大生的好多少。 苏婉如感觉到了杀气,不由自主的朝后退了一步,道:「沈……沈湛。你别乱来!」 「小白眼狼。逃的利索啊。」沈湛大步走来,刚要伸手将她拉过来,忽闻背后一阵杀气袭来,他顿时将苏婉如往后一推,原地转身用菜刀挡了一刀,随即就和后来的人你来我往的打了起来。 「别……别打了。」苏婉如头疼欲裂,她知道段震在隔壁,所以不怕秦大生,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沈湛会来。 他怎么找来的,怎么发现她在这里的。 段震喊道:「你快走,这里交给我!」他就是豁出命,也要护着公主,不能被沈湛欺负。 「沈湛!」苏婉如喊道:「你要是再敢动一下,我就立刻死在这里。」她说着,就将套着刀鞘的匕首压在脖子上。 沈湛听着,顿时一跳退开,指着她喝道:「换个新鲜的。」人却停了手。 段震走江湖的,素来规矩,便也提着刀停下来。 「你走。」苏婉如和段震道:「我没事!」 段震知道,苏婉如是不想他被沈湛发现什么,可眼下这样,发现不发现已经没有可掩饰的了,大不了他死,「小姐,属下不能走。」 「我知道,我知道。」苏婉如道:「那你去前面替我看看姑姑,我好像听到姑姑在喊了。」 前面已经闹的沸反盈天了,她很着急要过去看看,不知道秦大生除了来这里,还做了什么事。 段震看了一眼沈湛,一抱拳,道:「是!」转身便消失在院子里。 「你怎么找来的。」苏婉如决定先发制人,「我找个地方呆着不容易,你一来我的生活就全乱了。」 她实际是感谢的,可是对着沈湛,她不能如此,但凡说了,他就能立刻蹬鼻子上脸。 「你就找这种地方?」沈湛指着躺在地上的秦大生,并不问段震,「这种人待的地方也叫好,那你还不如住爷的后院里去,至少没有性命之忧。」 苏婉如回道:「马上这种人就要没有了,所以这里是乐土,比你的和后院好。」 「小白眼狼。」沈湛气的不行,将菜刀往地上一杵,提着她就抵在围墙上,举的和自己一样高,盯着她,「你说这话,良心痛不痛。」 苏婉如摇头,「和你不用谈良心。」 「好!不谈良心。」沈湛将她往自己怀里一拉,埋头就寻了唇吻上,手也顺着衣襟探进去,落在她腰上,苏婉如一个激灵醒过来,推着他,可他硬的跟块石头似的,她气的红了眼睛,张嘴就咬在他舌尖上。 沈湛没停,和着血的吻着,忽然看到一柄匕首无声无息的抵在苏婉如的脖子上,沈湛一愣停下来看着她,眯眼。 「有什么话我们明天说,现在我要去看看姑姑怎么样。」苏婉如板着脸,「你身份特殊不宜露面,所以还是离开的好。」 她希望接下来她在京城做的每一件事,都和沈湛无关,不需要他参与,也不用他参与! 沈湛磨牙,「你威胁爷!」 「不是威胁你。要不然刀子就搁在你脖子上了。」苏婉如道:「我在和你说道理!」 沈湛将她放下来,夺了她的匕首塞回刀鞘里,怒道:「送你个匕首,却天天拿来对付爷。」早知道就不送了。 「你去!」沈湛挥着手,一副不和她计较的样子,「爷就在隔壁等你,处理好了事情就过来。」 说着,大摇大摆的推开门进去。 苏婉如无语,他堂堂镇南侯,居然就躲在这狭小的房间里,她提醒道:「你是侯爷!」 「侯爷怎么了。」沈湛白了她一眼,怒道:「侯爷也要娶媳妇!」啪的一声关了门。 苏婉如揉了揉额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娶媳妇,就这点出息。」苏婉如咕哝着,找了布将秦大生的手腕扎住止了血,又找绳子把手脚捆住,顿了顿看着关着的房门,跑去踢了一脚,怒道:「你就是神经病!」 找你的苏婉如去。 她怒着去了前院,等去了前院她才知道,秦大生为什么有胆子拿着刀沖她院子里杀人。
086 狼心 前院并不大,第一进后延伸搭了穿堂,从霍姑姑的小房间到内院的如意门,不过吕毅十几步的进深。 所以,她穿过如意门,一眼就看到了所有人。 霍姑姑、住在宝应绣坊的三位婆子以及吕毅,都东倒西歪的在地上,虽然人都是醒着的,但是眼神和状态明显不对,她快步走上前,喊道:「到底怎么回事,受伤没有。」 「被人下药了。」段震帮着周娴一起将绳子解开,指了指旁边,「我来的时候,他们都被绑在柱子上的,四周架着柴火和桐油,看样子是准备将你们二人捉住后,一起绑着烧死!」 苏婉如这才发现在不远处多了个柱子,柱子的四周架着柴火,柴火发出刺鼻的桐油味。 「应该是烧死所有人,再嫁祸我和吕毅。」她觉得秦大生一定是想到了替罪羊,而最好的人选就是来路不明的她以及吕毅。 段震气愤的想说什么,到底忍了。 「不过,这是中毒了吗。你可知道中的什么毒?」苏婉如去掐霍姑姑的人中,霍姑姑能含煳的说话和喊叫,但是手脚不能动,眼睛也没有焦点,段震闻了闻气味,道:「是普通的迷药,青楼里常用的,人闻了以后什么都知道,可就是没有力气。」 「不用解药,稍后一人喝一杯盐水就好了。」段震说着,将大家的绳子解开。 苏婉如松了口气,道:「看来,秦大生是捨不得烧掉这个宅子,所以特意在院子里架的火堆。」他这么忙活,不就是为了宅子和宝应绣坊,如果烧了他就白忙活了。 她话落,霍姑姑瞪大了眼睛,眼泪簌簌的落了下来,周娴抱着她哭着道:「没事的,姑姑,别怕!」 「我去沖盐水。」苏婉如说着跑去厨房沖了一壶盐水来,「将姑姑扶起来。」 周娴扶着霍姑姑坐起来,苏婉如给她灌了一杯盐水,又转过来给吕毅几个人都灌了水,再回身霍姑姑已经抓住了她的衣袖,一字一句问道:「你说是大生?」 「嗯。」苏婉如理解霍姑姑的心情,可是这事瞒不住,而且秦大生不能再留,「就在刚才,他拿着菜刀翻进我们的院子,准备杀了我和周姐姐。」 「畜生,畜生!」霍姑姑惊唿一声,闭上了眼睛,死死抓着苏婉如的手,「这一次,断不能再轻饶他。」 苏婉如点头,和段震道:「先带姑姑去房里吧,外面太冷了。」 「好。」段震应是,抱着霍姑姑回了房里,苏婉如转头问吕毅和三个婆子,「感觉怎么样。」 吕毅回道:「我睡着了……」他垂着眼眸,露出愧疚的样子,苏婉如颔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此事不怪你,谁也想不到他会这么狠。」 一行人进了房里,周娴提了炉子进来,房间里暖和起来。 「阿彩,还有阿彩!」霍姑姑想到了霍彩,和吕毅道:「快去后院帮我看看她。秦大生这个畜生肯定不会放过阿彩的。」 吕毅看着霍姑姑,眉头簇了簇,随即点头,道:「好!」他身体好,恢復后就一点事没有了。 「吕大。」苏婉如喊住吕毅,「你小心点。」 吕毅颔首大步进了内院,过了一会儿就回来了,霍姑姑急着道:「怎么样?阿彩没事吧。」 「她被绑在房里了,也中了毒。」吕毅道:「我给她餵了盐水,她应该没事了。」 霍姑姑长长的松了口气,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秦大生在我的院子里。」苏婉如道:「也应该醒了,您看,是直接报官,还是先将人带到这里来?」 霍姑姑垂着眼帘,捧着茶盅的手在急速的抖着,过了好一会儿,道:「先将人带到这里来吧。」 「好。」苏婉如看着段震,「你和我来。」 段震和她一起出来,苏婉如边走边道:「一会儿就说你是我同乡,受我兄长所託来给我送信,别的事一概不提。」 「公主。」段震问道:「侯爷他还在院子里?」 苏婉如头疼,点了点头,道:「先不管他,他不会乱来的。」又道:「你不要和他对上,吃亏的都是我们。」 段震年纪和体力都不如沈湛,拳脚上也差了一截,动手占不到便宜! 她现在已经不想去管沈湛到底知道多少了,只要他装作不知道,她也不想去探究其中原因。 「是。」段震点头,心里隐隐猜到苏婉如和沈湛之间的事,快到院子时他忍不住,还是劝道:「公主,国雠家恨,你……和镇南侯註定不是同路人。」 「我知道。」苏婉如垂了眼眸,「眼下最重要的是救我二哥,别的事我都不会去考虑。」 段震松了口气,又觉得心疼,想了想大步进了院子,也不去看关着门的三间房,停在秦大生面前。 「你这个贱人,居然在院子里养男人!」秦大生已经醒了,但因为失血太多,人已经很虚弱,看到苏婉如带了个男人来,顿时攒足了力气破口大骂,「你不得好死,就该被浸猪笼,荡妇。」 段震上去就是一脚,盯着秦大生道:「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否则我让你没有舌头说话。」 秦大生就恶狠狠的瞪着苏婉如,他并未分清昨晚打他的,和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不是一个人,因为昨晚沈湛来出手太快,他连人都没看清,就被对方踩在脚底上,随即砍断了手腕,就晕死过去。 「带他去前面。」苏婉如扫了一眼关着的房门,跟着拖着秦大生的段震重新出了院子。 一进门,秦大生就喊道:「姐姐,救命啊姐姐。这群强盗砍断了我的手!」又道:「还有,帮我请大夫。」 他的手齐腕断了被苏婉如用旧布綑扎了血管,乍眼一看非常的骇人,霍姑姑脸色先是一变,随即沉着下来,冷声道:「你说谁是强盗,我看你才是真的强盗!」 「姐姐,你什么意思。」秦大生从一开始就想好了将所有的事,推到苏婉如和吕毅身上。只有他们是后来的。 只要找不到人,又死无对证,没有人会知道人是他杀的。 所以,他就是要咬死了不松口,「姐姐,你不要被人骗了,这些人都是同伙,你快报官,让官府将他们抓起来。」 「是要报官。」霍姑姑靠在椅子上,声音沙哑,「不过不是抓他们,而是将你这头畜生抓起来!」 秦大生挣扎着,在地上翻滚着,「将我松开,你们听到没有,将我松开!」 没有人理她,苏婉如和大家打了眼色,各自都找椅子坐下来,一夜没睡,她这会儿也昏昏沉沉的。 「大生。」霍姑姑很失望,「我只想问你,这么多年我哪里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秦大生嘶吼着,此刻手腕疼的他痛不欲生,可是他只能忍着,不把事情全部倒在对方身上去,他就不单只是手疼这么简单了。 「姐姐,你被人蒙蔽了。您想想,这么多年,我虽然浑可从来没有害过你的性命。你现在一心认定事情是我的做,那是因为他们告诉你的,我现在明明白白告诉你,我没有。是他们做的,他们要谋财害命,他们三个人里应外合,姐姐,你要看清楚啊。」 霍姑姑气极反笑,「我一无所有,你来告诉我,他们图我什么。难道和你一样,图我这小小的宅子吗。」 「我不知道。你可审问他们啊。」秦大生说着,对三个婆子道:「你们都是蠢货吗,帮着外人来害我,还不快点帮我解开绳子,然后去报官。」 三个婆子站在角落里没有动。 「你狡辩。」周娴气的嘴角发抖,想到秦大生拿着菜刀站在院子里的样子,就心有余悸,「根本就是你想杀我们,你居然有脸说苏瑾和吕大,现在还想来骗姑姑,你到底是不是人。」 「小贱人!」秦大生道:「你也不是好东西。和他们是一伙的,说,你们什么目的。」 周娴气的直抖,正想说话,被苏婉如拉了拉,她转头看着苏婉如,就听她道:「养养精神,等一会儿还有的闹腾。」 「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周娴气的说不出来话。 霍姑姑嘆了口气,和吕大道:「快卯时了,你去衙门请官差来吧。」 「是。」吕大应是起身,刚走到门口,就看到霍彩沖了进来,喊着道:「姐姐,姐姐你没事吧。」 霍姑姑一愣,看着霍彩,目光动了动,上下打量着她,哽咽的道:「阿彩,你……怎么样。」 「我没事,姐姐。」霍彩说着,仿佛刚发现秦大生一样,喊道:「大生……大生你怎么了。」一下子就扑在了秦大生身上。 秦大生嚎啕大哭,指着要出门的吕毅,「拦住他!」又道:「话不说清楚,今天谁都不准去官府。」 「你给我站住。」霍彩想也不想,就上去拦住了吕毅,「大生说了,不准去衙门,你给我进来。」 吕毅不明所以的看着霍姑姑。 「阿彩!」霍姑姑道:「你再护着他,就是助纣为孽,就是害了我们大家!」 霍彩摇着头,「姐姐,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知道大生虽不是好人,但绝非是没有良心的,这么多年他一直觉得亏欠我们,所以想要自己做买卖,想要照顾你。他不可能为非作歹,姐姐,你要相信他!」 霍姑姑劝道:「阿彩,我信了他这么多年,我累了。」 「姐姐。」霍彩上去,将秦大生的绳子解开,看到了他的手腕,惊骇道:「你的手怎么了……谁,是谁做的。」 「是他!」秦大生指着段震,又指着苏婉如,「是这个小贱人。他还在自己房里养男人,一定不能放过她。」 苏婉如正在想要不要提前过去,毕竟沈湛还在房里等她,可想了想又忍下来,又不是她让他等的。 他想等就等,不想等就走呗。 「你好恶毒。」霍彩看着苏婉如,又指着段震,「他什么人,绣坊里怎么无缘无故多了个外男,你和他串通的是不是,我们要报官,你们等着,你们会不得好死。」 苏婉如揉着额头不想辩解,这里没有人信他们。 「够了!」霍姑姑道:「是非黑白我有眼睛看。」 霍彩摇着头,抱着秦大生,「姐姐,你怎么煳涂了,大生是你的弟弟,是你的妹夫啊。你不想相信他,居然相信别人。我问你,今晚的事你亲眼看见是大生做的吗,所有的一切都是别人告诉你的,你为什么就不相信大生说的呢。」 霍姑姑眯了眯眼睛,眼底流露出失望来。 「您看看,这些人没有一个好人。」霍彩指着所有人,「蛇属一窝,就是为了骗你。」 霍姑姑捂着脸,苏婉如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能够想像,她此刻的脸上一定布满了伤心和绝望……一个是收养的弟弟,一个是自己的亲妹妹,居然合伙想要她的命。 「吕大。」苏婉如敲了敲桌子,「时间不早了,去将角门开了吧,想必馆里的各位姐姐都要来上工了。」 吕毅一听点了头,大步走了出去。 「我明白了,苏瑾。你到宝应秀坊来,就是冲着我姐姐的绣坊吧。你是不是锦绣坊派来的,是不是想要将我们绣坊彻底挤垮。」霍彩指着苏婉如,他怀里的秦大生已经将近虚脱了。 「嘘!」苏婉如朝霍彩挤了挤眼睛,似笑非笑道:「小霍姑姑留点力气,一会儿你还有件事需要出更大的力气。」 霍彩脸色一变,道:「你什么意思。」 「有的事霍姑姑不说也不不愿意相信,是觉得你们姐妹几十年,就算你狼心狗肺,可她也不能不管不顾着血脉。不过我是管不了这些的。」苏婉如起身走过来,用下颌点了点秦大生的手,「他的手是我叔叔砍断的,这事儿我认了。小霍姑姑,你敢不敢认你和秦大生串通的事呢。」 「你放屁。大生什么都没有做,我和他串通什么。」霍彩骂道。 苏婉如笑道:「你今晚中毒躺在床上人事不知,若非吕大过去,你这会儿应该还没有力气吧。我且问你,这前院的事,谁告诉你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不是明白着的吗,用得着有人告诉我吗。」霍彩脸色变了变,苏婉如摇了摇头,「今天晚上的事可复杂了。秦大生给大家下了药,还拿着菜刀要杀了我和周娴……这前前后后的事,我都没有弄清楚,你怎么就一清二楚了。」 霍彩目光动了动。 「别急。」苏婉如拍了拍霍彩的肩膀,「还有人和你一样,揣着明白装煳涂呢。」 霍彩愣了一下,就听到外面有跑动的脚步声,随即门帘子一掀,祝娟出现在门口,喊道:「这……怎么了。」 她脸色唰的一下白了,面如土色的站在门口。 「祝姐姐。」苏婉如道:「秦大生要杀了我们所有人,幸好你昨晚没歇在这里,否则你也难倖免了。」 祝娟面色变了变,看到了秦大生断掉的手,她死死扣住门稳住情绪,从齿缝里蹦出几个字,「不、不会吧。」 「现在我们要将他送官。」苏婉如压住霍彩的话头,提高了声音,道:「你要不要进来和他说几句话,毕竟等他进去了,你们就再难见面了。」 祝娟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喊道:「怎么会这样!」说着,冲过去一把扯开了霍彩,抱着秦大生,不管不顾的道:「大生,你说话啊,你不能进去,要你没了我们娘儿俩怎么过!」 她的话一出,除了两位霍姑姑,大家都没有惊讶。 「你说什么。」霍彩尖叫一声,指着祝娟,「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祝娟勐然抬头,冲着霍彩怒骂道:「我说什么,我说一百遍,一千遍,大生是我的,他喜欢我。要不是你横插一脚,我们早就在一起了,他也不可能娶你。」 霍彩瞪大了眼睛,仿佛在理解祝娟话里的意思,好一会儿,她问道:「你……你说你们早就在一起了?从什么时候?」 「我再告诉你一次,如果不是你们姐妹横插一脚,我和大生早就成亲了。」祝娟冷笑着,「你以为这个破地方我是多留恋,要不是因为大生,我早就走了。」 霍彩没有说话,起身走过来,照着祝娟的脸就是一巴掌,「贱人!你当着我的面,居然有脸说这样的话,大生是你的。大生他要不是受我和姐姐的收留,他早就饿死在街头了,是你的,你们去阴曹地府成亲去吧。」 「你打我?」祝娟丢开秦大生,就站了起来,一把薅住了霍彩的头髮,怒道:「你以为你是好东西。你姐姐含辛茹苦的将你养大,什么好的都给你,你不但不感谢,还背地里想要她的财产甚至害她的性命。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你这么狼心狗肺的东西。」 「我是贱人,对!我就是贱人。我当年就不该进宝应绣坊,就不该跟这个男人。当年你抢他走的时候,我就应该站出来扯住你的头髮,扇你几巴掌。」 「你放手,放手。」霍彩也去抓祝娟的头髮,挠她的脸,「姐姐,快,帮我将贱人摁住。」 霍姑姑靠在椅子上,眼睛始终未曾睁开,许多事她其实早就隐隐知道,只是不愿意相信,甚至,她认为自己对妹妹还有用,两个孩子即便因为银子对她这个姨母敬重,她也是高兴的。 可尽管如此,她依旧不敢去想,她嫡亲的妹妹,亲手养大的妹妹,会变成一头饿狼,指使着别人来害她的性命。 「阿彩!」霍姑姑声音沙哑,有气无力的问道:「姐姐只问你一句,这么多年,我哪里做的不对?」 祝娟一把将霍彩推开,霍彩蹬蹬跌在地上,头髮硬生生被祝娟薅掉了一大块,她抬头看着霍姑姑,怒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追究这个事。你快点让人将这个贱人抓住,我今天一定要她死。」 霍姑姑重复道:「我哪里做的不对!」 「对,对,对。你哪里都对,行了吧。你是观音菩萨转世,所有认识你的人都在夸你善良能干。而我呢,我就是你养的一条狗,是你标榜自身的一炷香火。你口口声声说为我好,你为我好你怎么将所有的银子都存着,你为我好,我想买宅子你怎么不拿银子出来。你一个人,死了一堆白骨,你留着银子给谁!」 霍姑姑忽然不知道说什么,脸上只有苦涩的笑,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面对过去自己的愚蠢。 「你看看,你看看你收养的人。你当初要不收养他,我会有今天吗。」霍彩心如死灰,她以为她将秦大生抓在手里了,可是祝娟的话却给了她当头棒喝,原来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秦大生和另外一个女人苟合了十几年。 这口气,她怎么能忍。 「当初是你要嫁给秦大生的。」周娴听不下去,她就算后来的,她也听说过,「你怎么能怪姑姑。」 「是。是我要嫁的。可是她是我姐姐,她为什么不拦着我。」霍彩怒道:「她只要拦一拦,我怎么会有今天,我怎么会遇到这样的畜生。」 「秦大生!」霍彩说着来了气,扑到秦大生身上,拼了命的打他,「你这个畜生,你给我起来,你把话说清楚。」 秦大生虚弱的醒过来,强撑着看看霍彩,又看看祝娟。 「你给我让开。」祝娟护着秦大生,抱着他,「把你的私章给我,你给我们娘俩不是存了银子的吗。快,给我,给我啊!」 秦大生眼睛眯了眯,一把扣住了祝娟的手,没有说话。 「秦大生!」祝娟摇着他,「你说话啊,私章呢,私章呢。」 「他存银子,他连吃喝的银子都是我的给的,哈哈!」霍彩在啪啪连着打了秦大生几个耳光,吓骂道:「你去死,你给我立刻去死!」 祝娟瘫坐在地上。 秦大生呵呵的笑,用尽揪住霍彩的头髮,「我死,也要拉着你这贱人垫背。」说完人又晕了过去,手却还抠着霍彩的头髮。 霍彩嚎啕大哭。 「吕大。」霍姑姑摆了摆手,「去报官吧,让他们去跟官府的人说去。」 苏婉如上前握住霍姑姑的手,正要说话,门外秦志均和秦宝儿跑着喊着进来,霍姑姑惊了一跳,道:「快……快将两个拦住,不要让他们看到他们娘老子的龌蹉样。」 吕毅听着,就朝门口一站,拦住了门外的两个孩子。 「你走开,我要进去。」秦志均怒道:「你一个下人,凭什么拦住我们。你再敢放肆,就立刻滚出这里。」 霍姑姑呵斥道:「志均,你回书院去,没有姨母的话不准回家。」 「姨母!」秦志均道:「我爹娘呢,我要见他们。」 霍彩大哭着,喊道:「志均,你爹就是个畜生,这么多年,他背着我们养了外室,就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他还想杀了我!」 「娘!」秦志均急的去推吕毅,秦宝儿也在外面哭,吕毅站的跟座山一样,怎么也推不动,霍姑姑指着霍彩,「你……你这个蠢货!」 这种事,怎么能和孩子说。 难怪两个孩子被她养成了这样,霍姑姑无言以对,苏婉如咳嗽了一声,和吕毅道:「让他们进来吧。」 吕毅让开,秦志均和秦宝儿扑了进来。 「姑姑!」苏婉如道:「将秦大生送去衙门吧,至于小霍姑姑……我看你还是让你带着两个孩子离开比较好。自此以后老死不往来,也算全了你们姐妹一场,对得起你们父母的在天之灵了。」 「苏瑾!」霍姑姑确实下不了这个狠心,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好,就听你的。」 苏婉如颔首,和吕毅道:「将人送衙门去,告秦大生的状纸你当堂写了呈交上去。」秦大生这样也活不了多久,想咬霍彩,他也没这个力气。 「是!」吕毅上前,一把将秦大生拖起来,就朝外面走,霍彩抱着两个孩子心灰意冷,根本不想管秦大生的死活,反倒是祝娟跟着追上去,喊着道:「大生,大生你醒醒。」 「你走吧。」霍姑姑道:「这儿多年,若你有点成算,手里至少也有万儿八千的存银,这些钱够你们娘儿三过十几年了,至于以后怎么样,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霍姑姑说着撇过头不再说话。 「让我走!」霍彩忽然停下来不哭了,看着霍姑姑,「你凭什么让我走,这房子,这里所有的一切也有我的一份,我不会走。」 霍姑姑指着霍彩,说不出来话。 「小霍姑姑。」苏婉如看着她,「这房间市价卖出去,顶多三千两吧,你可知道霍姑姑和我借了多少银子,要是算这笔帐,怕是你要帮霍姑姑还钱了。」 「这借债还钱天经地义。就是去打官司,我有霍姑姑压了手印的欠条,官府也是要判着还的。」苏婉如又道:「现在姑姑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不追究你合谋害命的事,你还有脸在这里要房子。我要是你,就立刻回去收拾包袱逃命!」 「娘。」秦志均拉着霍彩,「走!快走。」他很清楚,苏婉如说的不管真假,现在他们不占理。 说着,将霍彩往外拖,霍彩回头看着霍姑姑,道:「好!从今天开始我们姐妹情,恩断义绝!」说着就出了门。 苏婉如和几个婆子打了眼色,让她们去跟着。 「你怎么让她走了。」周娴扯了扯苏婉如的衣袖,「她是最坏的人。」 苏婉如摇头,低声道:「你让他们夫妻一起去死,剩下两个你帮着养?」那两个孩子被养歪了,霍彩真正的苦头还在后头。 周娴一愣,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对。那两个孩子和他爹娘一样,要是留下来,以后还是要害姑姑。」她说着,蹲在霍姑姑身边,哽咽的道:「姑姑别伤心,您还有我们呢。如果真有那么一日,我给您披麻戴孝摔丧捧灵。」 「好孩子。」霍姑姑摸了摸周娴的头,道:「姑姑的心早就伤透,现在一点都不伤心。」 周娴点头,「好!」 「您去休息一会儿,我估计中午时衙门会来人核实,到时候又要耽误工夫。」苏婉如低声道:「还好损失并不大,您也想开点。」 霍姑姑点了点头,和她道:「幸亏有你在。」又想到段震,便看向他问道:「……这位是……」 「是我同乡的叔叔,受我兄长所託给我带信来。」苏婉如回道:「我兄长本来早就要到了,现在路上出了点意外耽误了功夫,所以让段叔叔来和我说一声。」 「原来如此。」霍姑姑也不问为什么会半夜来送信,苏婉如的身份她其实也觉得有疑问,可是却知道,苏婉如是真心想留在宝应绣坊,也对她没有任何恶意,她便不会问。 每个人都有秘密和不可对人言的事,没有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段叔叔你回去吧。」苏婉如道:「耽误了你一个晚上时间,剩下的事情我会去处理,你不用担心。」 段震颔首,和众人抱拳告辞,苏婉如回头和周娴吩咐道:「你照顾姑姑,我送完段叔叔回院子里看看,秦大生的一截手臂还在院子里。」 「好!」周娴点着头,现在苏婉如说什么她都没有任何异议,「你去吧,姑姑这里有我呢。要是累了就去歇一歇。」 苏婉如和她笑笑,「姐姐们都在外头,你和她们说一下情况,让大家定一定心。」她说着,就和段震一起出了门。 「公主,侯爷那边……」段震面露担忧,苏婉如嘘了一声,道:「不用担心,我在应天时已经和他来往很久了,虽不是朋友,但也不是敌人。」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知道该怎么应付。」苏婉如推着段震,「走吧,一会儿要是衙门的人来了,就说不清楚了。」 段震点头,大步而去。 苏婉如深吸了口气,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秦大生的手还在地上,她咳嗽了一声去敲门,「喂!」 她喊了一声,里面没人应,不禁愣了一下,又喊道:「沈湛。」推开了门。 房间里有股霉味,四周空空的没有人。 「走了?」她顿时松了口气,实在是累的很,不想再和他吵架了,「走了也好。」 她话落,忽然身后有人出声道:「你当爷和你一样不守信用。」 「你吓我一跳。」苏婉如捂着胸口转身过来,就看到他手里提着个食盒,像是刚从外面回来,「你干什么去了。」 沈湛亮了亮手里的食盒,道:「饿了,买了点吃的回来。」说着,指了指房里,「去吃饭。」 说着,熟门熟路的率先进了房间,苏婉如不得不跟着他进去,开了后面的窗户,房间里几把椅子是干净的,她又找了块布将桌子擦干净,和沈湛对面而坐。 「你都没事做吗。」苏婉如看着他将三碗菜四个馒头端出来,一双筷子往桌子上一摆,一个人慢悠悠的吃着,不由气怒,可又不好说他什么,道:「你有什么话说的没有,没有吃完就赶紧走。」 沈湛白了她一眼,挑眉道:「这话应该是爷问你,你就没有要解释的。」 「没有!」苏婉如瞪他,「我和你没什么可说的。」 沈湛这一回出奇的平静,朝着她摆了摆手,「等爷吃饱了再和你理论!」随着,埋头吃饭,真就不理她了。 苏婉如白了他一眼,盯着他手里的馒头,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以前吃过我做的馒头?」 「吃过,爷早和你说了。」沈湛撇她一眼,说了一半,「你坐马车上发馒头,爷吃了两个,就惦记你了。怎么,不和爷装傻了?」避开她的身份没说。 果然是这样。 苏婉如敲着桌子,冷笑了一下,「那很抱歉,你认错人了!我没有赈灾,更没有送过馒头。」她说着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沈湛,「我……不是你惦记的那个人,记住没有。」 话落,推开椅子,心里不忿走过去,照着沈湛的腿就踢了一脚,又指着他的鼻子,「以后不准再来找我,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说着,就气沖沖的要走。 沈湛第一次目瞪口呆,生气不该是他吗。怎么就颠倒过来,变成她了。 什么叫他惦记的人不是她……他自己媳妇儿还能认错吗,就是这张脸,连性子都一模一样。 苏婉如刚要开门,忽然衣领子被人一提,脚就离了地,沈湛提熘着她反手一抱,啪的一声打在她屁股上,喝道:「你回回都想先发制人,爷都没说话,你有什么资格说话。」 「沈湛!」苏婉如气的不得了,「你今天给我的羞辱,我早晚要你的命还!」 沈湛啪啪又打了两下,喝道:「你也给爷等着,你早晚是爷媳妇!」 「不可能。」苏婉如气的红了眼睛,头一回咬着唇不说话也不骂他了,沈湛等了一会儿见她不闹腾了,就将她抱起来坐自己腿上,盯着她道:「心里愧疚了,无言以对?」 苏婉如撇过脸去,道:「是和你没话说。」 「那爷来说,你听着。」沈湛道:「你两回丢了爷一个人跑了,爷都大度原谅你了,你就没一点感动。」他说着戳了戳她的胸口,「你就算是块石头,爷捂着这么久,也得热乎点了吧。」 「你!」苏婉如气的发抖,他方才戳她的胸口,这个流氓,「你……」她说不出话来,照着他的头脸胸口,没头没脑的打,「你就是混蛋,臭流氓!」 沈湛不知道她怎么翻脸了,让着任她打了十几下,见她累了停下来,才揉着她的手,又放在唇边亲了亲道:「就知道跟爷横,手疼了没有。」 苏婉如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你知道我躲着你,你还找来做什么。你没有自尊吗,我都告诉你我不想见到你了,你都不伤自尊的吗。」 沈湛蹙眉,道:「爷想看到你就成了。」话落,盯着她的刘海,一把将头髮撩起来,「怎么还弄了这么个玩意,丑死了。」 苏婉如心想,得亏他没看到自己将脸抹黑了,又吊了眼尾,要不然还不知道说什么难听的话。 「我自己的头髮,要你多管闲事。」苏婉如拍开他的手,沈湛见她语气好了一点,就笑了起来,抱着她道:「行了,好好说话,爷也不生气了。」 苏婉如白了他一眼,「你就不能不来找我,就算知道我在这里,你也当做不知道行不行。」 「不行!」沈湛眯了眯眼睛,「你见过谁将自己媳妇儿丢外头不管的。」 苏婉如咬牙切齿的,不说话。 「京城有许多好玩的,有意思的。」沈湛凑过来,哄着她,「带你去吃吃玩玩?」 看他这样,苏婉如气不受控制的消了不少,可一想到她不是她,她心口就不舒服,敷衍的道:「我没空。我刚得了五皇子府的绣活,要忙着做事。」 沈湛簇了簇眉,想说你做什么事,爷养你就成了。想了想还是忍了,「那还是老规矩,爷晚上来找你。」 「我说我没空。」苏婉如推他,哪里都不想去,想了想又道:「你不是生病了吗,怎么不在家里养病的。」 沈湛就笑了起来,他就知道这小丫头心里是有他的,便道:「你不知道,爷真是大病了一场,浑身都疼,心肝脾肺疼的直不起腰来。爷回京都是坐的马车。」 她看到他坐马车了,咕哝了一句活该,可还是没好气的问道:「吃药了吗,哪有人心肝脾肺肾一起疼的。」 「爷没脸啊!」沈湛哼了一声,道:「朱正言都和别人说了,爷要带媳妇回来,我现在一个人多没面子!」他到家,圣上说来探病,实际上还是来瞧他媳妇的。 苏婉如哑口无言,「你……这事你和别人说什么。」 「怎么不能说。又不是偷偷摸摸的事。」沈湛亲了亲她,言辞间都是得意。 苏婉如嗤之以鼻,「活该你丢脸。」 「还不是拜你所赐。」他哼了一声,「这仇,爷记着,等成了亲好好收拾你!」
087 不同 「是你自己乱说的,关我什么事。」苏婉如白了他一眼,「你要是贴满街的告示才有趣呢。」 沈湛在她脸上亲了亲,手隔着衣服顺着她细细的腰,留恋的摩挲着,「你当爷不想,爷巴不得扛着旗子上街熘达去。」 「不要脸。」苏婉如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拍着他手抓着不让他乱摸,「你手放老实点。」 沈湛委屈,板着脸道:「爷已是隔着衣服了。真不老实的,早不知摸哪里去了。」 「你没脸标榜自己。」苏婉如抓着他的手,「不准乱动,否则我真不理你了。」 他笑着,单手摁着她的后脑勺贴着自己,一通长吻,许久才意犹未尽的让开,声音嘶哑憋着火的道:「爷真的是心肝脾肺都憋着疼。」 「自找的。」苏婉如咕哝着,「忘记问你。你回京城都不做事的吗,我记得你还没领差事的吧。你堂堂镇南侯,总不能在家混吃混喝混俸禄吧,好歹也要将这功名留个一代。」 「会不会说话。」他笑着敲了她的头,道:「领啊。媳妇找到了,爷今儿就进宫要差事去。」 苏婉如很好奇,「你打算要什么差事?」 「五军都督府。」沈湛想考考她,问道:「你觉得如何。」 苏婉如想了想,回道:「现在看当然不如何,还不如西山大营,一两万的兵马在手里,你这个侯爷也算凑合。但五军都督府的空间大,就跟一张白芷纸一样,你若是接手了,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还是媳妇儿懂我。」他来了兴致,抱着她兴沖沖的和她说了一遍自己的打算,「……各处卫所抓在手里,用时兵,闲时民,两年后开始自足自给,朝廷不用拨粮食,只要每年发军饷。圣上定然不会反对。」 苏婉如心头就咯噔了一声,他如果广布卫所,到时候她二哥出来,若是有什么打算,甚至于暗中买兵夺天下来报仇,就不如现在这样方便了。 她簇了簇眉,沈湛问道:「有问题?」 「没有!」苏婉如摇了摇头,道:「你想的很周全,若事能成,你暗中再做点手脚,就是封你一个异姓王,赵之昂也不委屈。」 沈湛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 他也是刚刚有的新主意,以前想着京城她不高兴了,就带她去离开,守戍边也挺好的,可自从他决定接手五军都督府后,他就改了这个主意。 守戍边太辛苦了,而且,一年来三个巡抚,她媳妇还要笑脸相迎去和同僚的夫人相处,她这么娇气坏脾气,受不得这个委屈。 但是,封王就不一样了。 在这个封地她最大,一辈子不进京,那么就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这主意甚得他意,简直觉得没有比这个想法更完美的了。 苏婉如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只打着自己的算盘,她看着沈湛忽然问道:「……若有一天我要逃命,借你的门前过,你会拦我吗?」 「拦什么。」沈湛皱眉,「当然是跟着你一起逃啊。」 苏婉如目瞪口呆,惊愕的道:「你……跟着我一起逃,你不做侯爷了?」 「功名可以再挣。」沈湛不以为然,「我今儿能做镇南侯,明儿就说不定做了镇北王,怕什么!」 苏婉如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笑了笑,道:「不用你跟着我一起逃,你只要不拦着我就好了。」 这是她真心求的,希望彼此不要为敌。而别的也是她所求的,希望他不要被自己连累。 「笨!」沈湛觉得她想的太多了,苏季的事他心里有数,明年五月前他一定将苏季带出来,而且是不动声色的带出来,他正要开口,忽然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有人来了。」苏婉如捂着他的嘴,「你别出声。」 随即周娴的声音响起来,「苏瑾你在不在,莫管事来了!」 苏婉如眉头簇起,听周娴的声音不像是好事,她捂着沈湛的嘴朝他摇着头。 周娴在她们房间找了找见她不在,就嘀咕着走了。 沈湛板着脸,在应天这样,来京城还是这样,他就这么见不得人。 他舔了舔她的手心。 「你是狗吗。」苏婉如吓了一跳,沈湛眉梢一扬,「你不说爷倒是想不起来,你想不想养着二狗子。让它跟着你做个伴?」 苏婉如的思路被他打乱,蹙眉道:「二狗子不是在济宁吗。你不是说困在京城对他不公平吗。」 「爷都困着的。他为什么天高海阔的享自由。」沈湛哼了一声,道:「爷决定接他来,跟着爷一起受罪!」 苏婉如白了他一眼,「我现在没条件养狗,你留在你那边吧。等我有空去你家,也能看看它。」 「也行。」沈湛点头,又道:「没买卖做吗。爷帮你找。顺手的事,你还费着面皮去求人。」 苏婉如摆着手,「别,我自己有主意的,你一插手就被人知道了。你这大树我靠不起。」说着拉着他起来,「你快回去,我要去做事了。」 沈湛赖着不动,抱臂看着她。 「真的。就像在应天那样,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处理,如果我做不好了一定会搬出你这个靠山的。」苏婉如说完,心里腹诽,到时候你别后悔,「你先走,行不行。」 他就抱着她亲了亲,「今晚给你留着时间睡觉,明晚爷过来找你。」 苏婉如只想哄着他赶紧走,就胡乱的点着头,「知道了,知道了。」 他抿唇笑,开门出去,看着他翻墙走了她才松了口气! 匆忙去房里化了妆才出门,霍姑姑的房里正有人说话,周娴在门口张着脑袋,一看到她就招着手道:「苏瑾快来,莫管事来了。」 「来了!」她说着进去,果然就看到莫管事在里面,便上去行了礼,问道:「管事一早来,可是有什么叮嘱的事?」 莫管事就放了茶盅,看着苏婉如道:「你们得罪锦绣坊了。」 这不是秘密啊,苏婉如问道:「是她们找到您那去了?」 「找到我这里到还好了。」莫管事摆着手,「她们找到主子那里去了,主子说这事儿是我办的不妥当,哪能一事烦二主,将我训斥了一顿。」 苏婉如蹙眉,等莫管事将话说完。 「可合约也签了,我们也不能朝令夕改,所以就让你们来个比试,说谁家赢了就将活给谁家做!」莫管事也无奈,这事儿乱七八糟的,闹成这样一个局面。 其实以他们主子的性子是不会管这事儿的,巧就巧在,当时朱世子在一边。京中人人都知道,朱世子那是唯恐没戏看的人,听着就撺掇着五皇子比试。 五皇子抹不开面子,就应了。 周娴听着愕然,看看霍姑姑又看看莫管事,「这……绣活怎么比试?」 「你们想想吧。锦绣馆的崔掌事反正是应了。你们要是不应等于认输了。」莫管事道。 霍姑姑也拿不定主意,绣活又不是比武,立竿见影的分胜负,她正要说话,苏婉如已经点头应了,「好,我们应了!」 这比试她们稳赚不赔,输了,她们是应该的,和锦绣坊比当然得输。可若赢了呢……那宝应绣坊就要天下闻名了。 再者,就单这一场赛事,就够她们扬名的了。 比就比! 「小丫头有胆色。」莫管事很欣赏苏婉如,「不过,这事的结果我帮不了你,到时候你要是输了,我就只能将活给锦绣坊了。不过你放心,以后再有活我一定给你们做。」 「多谢莫管事。」苏婉如拱了拱手,「我们这里都是女人家,不如中午让吕毅陪您喝酒吧,您难得抽空出来。」 莫管事摆了摆手后,「你也知道我难得出来,还有许多事要去办。」说着往外走,又想起什么来,道:「比试的时间估计就这几日吧,至于具体的时间地点,到时候会有人来告诉你们。」 「好。」苏婉如应是喊吕毅,「送莫管事出去。」 周娴跳脚,着急的道:「这怎么比,又不是打拳的人上去三两下比划比划就有胜负了。我们绣个帕子也得坐个一天啊。」 「他们说比,我们就应呗。」苏婉如和两人解释了一遍,「不用有压力,就算输了我们也不丢人,将来并不愁没有活接。」 霍姑姑点了点头,显得有些魂不守舍,苏婉如看向周娴,周娴就过来在她耳边低声道:「从小霍姑姑走了以后,姑姑就这样了。」 自家姐妹,亲了几十年了,忽然翻了脸断了姐妹情,换谁都要难过的。 「衙门的人来了。」吕毅站在门口,看了一眼霍姑姑,道:「要见我们掌事。」 苏婉如就扶着霍姑姑,道:「我和您一起见,事情说清楚好了。」 「好!」霍姑姑握着苏婉如的手,由吕毅背着去了相距不远的花厅里,差衙问的都是差不多的一套,说完他们记号摁上手印,事就结束了。 「刘捕头。」霍姑姑看着人要走,追问了一句,「大生他这样的,会判什么罪。」 刘捕头想了想,回道:「没人命,估计坐个十来年的牢就差不多了。」走了几步又补充几句,「但他能不能活到出来,就看你们怎么想的了。」 在牢里弄死一个人,简直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更何况,秦大生手上还有那么重的伤。 「有劳了。」苏婉如上前,顺手塞了个荷包,荷包里是段震给她的碎银子,她来的时候就倒了一半出来,估摸着现在里面有十两的样子。 刘捕头掂了掂眼睛一亮,指着苏婉如对霍姑姑道:「你手底下这绣娘不错,人机灵,是个可塑之才!」 霍姑姑应是,躬身道:「不机灵的,当不得您的夸奖。」 吕毅送一行人出了门,霍姑姑看着苏婉如笑了笑,道:「谢谢。」 「既然没事了,我先回去睡一会儿,实在是困的睁不开眼睛了。」苏婉如跟着后面,霍姑姑由吕毅背着回去,一进门就看到大家都趴在窗户上看着她们,春娘道:「姑姑,您……没事吧。」 「没事。你们都不要担心,事情都过去了。」霍姑姑挥挥手,「今晚让厨房做点好菜,我们……我们庆祝一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众人也笑不出来,只有跟着点头应是。 苏婉如和周娴回去睡觉,两人洗洗倒在床上,周娴翻身过来看着她,道:「你的匕首,一直揣在荷包里的吗?」 「嗯。一直带着的。」苏婉如挑眉道:「吓到你了?」 周娴点点头又摇摇头,「只是没有想到,你一个姑娘家身上带着匕首。不过,又觉得以你的经歷,身上带着匕首也不足为奇。就像……就像昨晚从院子外面跳进来的那个人,感觉很不简单。」 苏婉如眉头簇了簇,没有说话。 「你不用和我装。我看出来昨天跳进来的那个男人和这位段叔叔不是一个人。」周娴捏了捏苏婉如的脸,「那个人气质要霸道一些,一身的杀气,段叔叔虽也有,可要若了许多。」 苏婉如笑着,也摸了摸周娴头,「睡觉!」 「放心,我就当什么都没有看到。」周娴闭着眼睛,「你能帮霍姑姑,这比什么都重要。就算你是个江湖侠客,身背无数条命我也不在乎!」 苏婉如噗嗤一声翻了跟身,「你少看点话本,脑子里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周娴轻轻的笑了起来,不一会儿两个人就睡熟了。 苏婉如做了个梦,在梦里她赢了锦绣坊,五皇子为此答应了她一个条件,让她进宗人府看望苏季。 苏季还和以前一样丰神俊朗,一点都没瘦,人也特别的精神,她高兴的不得了。 「你笑什么呢。」周娴推了推她,笑着道:「大半夜的,愣是把我笑醒了。」 苏婉如想到梦境,依旧是笑着道:「梦到我捡着许多银子,一箱一箱的搬不完。」 「我也想捡到银子。」周娴轻笑,捂着肚子道:「我好饿啊,想吃饭。」 苏婉如打了哈欠摆了摆手,道:「这大半夜的肯定没吃的,还是睡觉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好吧。」周娴又倒下来了,可两个人却怎么也睡不着了,翻来覆去的一直到天亮了才合眼,第二日一早又没有精神,苏婉如怪周娴,「你半夜喊我做什么,害的我睡不好。」 「我睡不着,你也别想睡。」周娴哈哈大笑,穿好衣服拖苏婉如,「快起来,今天指不定要和锦绣坊比试呢,你快起来想办法吧。你现在可是我们的大军师呢。」 苏婉如被她拖着起来,一开门才发现,昨晚下了一夜的雪,外面堆着厚厚的一层,她打了个哆嗦,摇着头道:「我想和姑姑说,我今天要休息一天。」 「快走,我饿疯了。」周娴拉着她,两个人踩着雪呵着气出门,周娴冷不丁的抓了一把雪,往苏婉如的脖子上一丢,冰的她一跳,她顿时大怒,道:「你给我等着。」 说着,两个人你追我赶的砸着雪球,哈哈笑着去了前院,霍姑姑老远就听到了声音,让婆子开了门,她冲着两人招招手,道:「老远就听着两只小鸟在叫,什么事这么有趣。」 「她拿雪球砸我。」苏婉如在炉子上烘着手,「我要不还手,岂不是让她觉得我好欺负。」 霍姑姑靠在椅子上,看着她们笑,指了指炉子,「胡妈妈一早给你们烤了红薯,我老早就闻见香了,你们快趁热吃。」 两个人就围着炉子吃红薯,一边说着笑。 「莫管事来了。」吕毅敲了敲门,站在门口回了一句,周娴去开门,问道:「人请去花厅了?」 吕毅摇头,指了指小径上,「在那。」 「笨,请莫管事进来啊。」周娴白了一眼吕毅,冲着莫管事道:「您请进来坐,外面太冷了。」 莫管事就负手进来,苏婉如就跳起来指着周娴道:「你说吕毅笨,我看你最笨。我的脸怎么办!」说着,四处找打算躲起来,可小房间太小了,连个屏风都没有。 莫管事进了门,目光一扫瞧见了苏婉如一愣,眼底就露出惊艷之色来,扬了扬眉头道:「苏绣娘今天不在?」 「莫管事。」苏婉如躲不过上前行了礼,「那个,我就是。」 莫管事站在门口就愣住了,显然很惊讶苏婉如的脸变了个样子,那天见着明明不好看,还透着一股诡异的感觉,今天瞧着不但顺眼了,还非常的精緻漂亮。 「前两天……有点水肿。」苏婉如咳嗽一声,解释道:「今天……吃了药就好了。」 莫管事怔了一下,哈哈笑了起来,摇着头和也正笑着的霍姑姑道:「小丫头撒谎也熘的很。」 「她是觉得您是自己人了,所以就没装神弄鬼。」霍姑姑一副无奈的样子,「您别和她孩子气计较,她一天就喜欢做这些事,就是为了逗着我高兴点。」 莫管事常走江湖,什么人都见过,苏婉如这样的也不稀奇,更何况,这小绣坊里养一个姿色太好的绣娘,也不安全,就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开门见山的道:「我们主子说,后日腊八,他要进宫,再迟宗人府有事,所以就定在明天比试。就在锦绣坊,那边地界儿大,届时门外主子和朱世子都会去观看。」 「五皇子和朱世子都会去?」周娴吓了一跳,紧张的道:「这……这么隆重?那可说了比试什么?」 莫管事摇了摇头,「这就是你们商量了,我们哪懂比什么。」 「朱世子?」苏婉如想到了朱珣,「长兴侯世子?」 莫管事点头,看着苏婉如,「你……认识?」现在他忽然有点理解苏婉如为什么和宁王爷认识,这小姑娘还真是有几分姿色。 素来英雄难过美人关,甭管美人什么身份。 「见过。」苏婉如觉得头疼,看来那天她得画好妆,只是锦绣坊那边怎么办……会不会点出来? 她只觉得好尴尬,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那就更好了。」莫管事颔首道,「既是认识,到时候他定然会帮你吧,你们赢了这事就成了。」 苏婉如干巴巴的点了点头,不知道怎么接话。 莫管事一走,大家就紧张起来,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比试什么,「要不……比分线?看谁分的好,分的快?」 「比画底稿也行啊。」韩绣娘道:「要不,比走针快慢?」 苏婉如道:「这事,怕是锦绣坊那边已经定了,到时候就算我们提出来,也由不得我们决定。」 「这也太不公平了。」春娘道:「好歹让我们提前知道,我们也有个准备,明天去,措手不及的。」 霍姑姑道:「我想办法打听一下,明天是个什么情况。」 她遣了个婆子出去,直到天黑时分才回来,却是一脸的挫败,「……什么都没有打听到,锦绣坊那些做事的婆子都没听说这件事。」 「可见保密做的紧。」霍姑姑蹙眉,「看来,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苏婉如目光动了动,道:「我去找刘婆婆,看看她能不能打听的到。」她说着起了身,想了想回房去化了个妆,这会眼睛没吊上去,只是将脸涂的暗了些,显得灰头土脸的,不大起眼。 「你回来的时候给我点糖糕吃。」周娴拉着她,「外面太冷了,我不想走动。」 苏婉如呵着气,哼哼了两声,道:「你等着吧。」 「你不带我今晚就闹一夜不让你睡觉。」周娴跟着后面吆喝着,苏婉如笑着出了门,婆子塞了一把伞给她,「说不定还要下雪,姐姐带着的好。」 「谢谢妈妈。」苏婉如抱着伞出了门,刚出了巷子就愣了一下。 就看到街对面停了一辆马车,马车是很普通的黑顶,但站在马车边的人非常不普通。 她心头一跳忙扯了衣领盖住脸,垂着头快步往前走,小跑着就听到后面有人喊道:「苏绣娘!」 苏婉如不得不停下来,一脸苦笑的回头,就看到赵衍慢悠悠的走过来,停在她面前,含笑道:「今天没将眼角提上去?」 「啊?」苏婉如愣了一下,呵呵笑着道:「没有。」他什么时候看到她的,还知道她吊过眼角。 赵衍看她窘迫的样子,眼底溢出笑意来,柔声道:「是不是好奇我怎么知道你在这里?」 「王爷手眼通天,知道也不奇怪。」苏婉如指了指后面,「我还有事,就不多打扰王爷了。」 她刚转身,就听到赵衍悠悠的道:「这么急着走,是不打算要我这靠山了?」 「王爷。」她一愣转头过来,赵衍就轻轻笑了起来,「你在锦绣坊里搬出本王来,又和我五哥府里的管事说你我相熟,如今倒不打算承认了?」 苏婉如好尴尬,像是偷东西时被人抓了个正着似的,「王爷息怒,当时实在是迫不得已,所以随口胡诌的事,抱歉,抱歉!」 「我说我生气了吗。」赵衍指了指前面,「一起走走,我也许久没有逛逛京城的街了。」 苏婉如接连的惊讶,实在是没有弄懂赵衍的意思,又不好拒绝,只得跟着他往前走,就听赵衍道:「来京城怎么不与我联繫,虽不能帮你什么,可若有人欺负你,多少也因我对你顾忌几分。」 「不敢。民女平日老实,没人欺负我。」苏婉如在想,他就不生气那次在凤阳利用他的事吗,她回想一下,几乎每一回接触,都是她占他的便宜。 可他都仿佛不知道似的,一如既往的和颜悦色。 她都有些不好意思说了。 「在想我为什么不生你的气?」赵衍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容色和煦的道:「想想,我似乎是该生气的,在凤阳被你利用,在运河上又被你摆了一道,现在你来了京城却不来与我道歉,倒搬出我来做挡箭牌,可真是气人啊。」 苏婉如咳嗽了一声,没说话。 「不过,想想似乎又没什么可气的。」赵衍停下来看着她,「你一个姑娘家在外行走,有这自保的本事和聪慧已是难能可贵,我帮不上忙也得不到你的信任,可若能偶尔被你无伤大雅的利用一番,也是我的荣幸了。」 苏婉如对赵衍表面无所谓,可心里因为他姓赵,所以是敌视的,即便无缘无故利用他,也丝毫没有怜惜和愧疚,可是现在他这一番话说出来,活脱脱让她生出几分歉疚来,她尴尬的道:「那个……抱歉!」 他微微一笑,「如果你要真的觉得亏欠我,不如请我吃饭吧。我早晨出来匆忙,竟忘记用膳了。」 「在街上?」苏婉如四处看看,「这里的摊子,你能吃?」 赵衍扬眉,低声道:「有什么吃不得的。不过这里不好吃,我倒是知道一个极好的去处,随我来。」 他说着做了请的手势,苏婉如就跟着他,两人走在长街上,路过的行人都朝他们看来,主要是看赵衍,他披着纯白的狐狸毛大氅,个子高瘦,气质清雅,如芝兰玉树一般,引人注目。 苏婉如垂着头,忽然有些庆幸自己的样子像是个小丫鬟,一点都不起眼,否则怕又要被爱慕赵衍的女人当成仇敌了。 「冷不冷。」赵衍忽然侧目看她,又回头伸出手来和查荣生道:「将手炉给我。」 查荣生就将手炉递过去,赵衍接过来放在她手里,「和我用一顿早膳,却将你冻着,就是我的罪过了。」 「不会。」苏婉如抿唇笑笑,暖着手炉,低头走着心却在不停的转着…… 他什么意思,大清早的不可能是偶遇,难道是在这里等她? 不是问责,不是有事,就为了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或者,向她示好。她有什么地方值得一个王爷示好的,她又不是沈湛,有权有势,示好了还能互相合作,狼狈为奸。 那他什么意思。 苏婉如想不通,眼角余光瞟了一眼赵衍,眉头紧紧蹙着。 还是说他接触她,根本就是因为沈湛对她好,所以他故意和沈湛作对? 应该是这个意思,否则解释不通赵衍这没头没脑的行为。 赵衍看着专心在走路,可余光却一直在注意着她,见她鬼鬼祟祟的瞟一眼过来,差点笑出声来,他不得不掩面咳嗽了两声,以掩饰自己的失态。 这个小姑娘此刻心里一定是七上八下,猜测着他为什么大清早来这里吧,又为什么向她示好。 是觉得他图谋不轨? 是觉得他冲着沈湛而来,因为要了解沈湛,知己知彼,所以才故意接近她的? 她猜的倒是不错,一开始他确实如此,只是现在…… 他轻笑,转头看着苏婉如,决定逗逗她,「镇南侯可找到你了?」 「啊!」苏婉如愣了一下,呵呵笑着道:「王爷打算去哪里吃?再往前走就是锦绣坊了。」 顾左右而言他,这么心虚的样子,应该是已经找到了,赵衍眉头动了动,指了锦绣坊的巷子,「就在巷子口,有一间饺子馆,那里的酸白菜的饺子非常好吃。」 她很苦恼吧,那么讨厌沈湛……连他也觉得惊讶,沈湛这样骄傲的人,怎么会对一个女人死缠烂打。 「好!」苏婉如没想到他到锦绣坊门口来吃早膳。 两人过去,饺子馆是隔壁茶楼噼出来的小半间,里面挤挤攘攘的放了六张桌子,各种各样的馅香交杂在浑浊的空气里,厚厚的帘子一放下来,苏婉如的脸色就有些变了。 她确信赵衍寻常不会来这里用早膳,所以……他今天故意陪她来这里的? 来锦绣坊门口走一圈,好坐实他们之间的关系,好让锦绣坊真正的忌惮她是吗。 他在帮她? 「王爷!」苏婉如指了指挤的特别满的桌子,赵衍往这里一站,不但蓬荜生辉,还要光芒万丈,「没位子了。」 赵衍扬眉有些遗憾的样子,「那换家吧。」他说着,帮苏婉如打着帘子,两人重新出来,查荣生拿帕子捂住鼻子催着道:「主子,去斜对面吧,这里实在是……」 如云馆,菜色多好苏婉如不知道,但是价格绝不是她的身份请得起的。 赵衍看着她,等她的意见,苏婉如就抱臂看着赵衍,笑着道:「要是王爷付钱,我没有意见。」 「那……你依旧欠我一顿早膳。」赵衍微微一笑,两人穿过街走了几步进了如云馆,虽只是一街之隔,可却犹如天上地下,苏婉如在熏着薰香的雅间里坐下来,小厮上了云雾,她端着闻了闻觉得神清气爽。 「想吃什么?」赵衍将菜单递给她,苏婉如笑着道:「我一早出来吃过了,就在这里喝喝茶已是极好。」 赵衍没有强求她,只淡淡的道:「这里有一种乳羹甜甜的很不错,想不想尝一尝?」 「好!」苏婉如没办法拒绝这样一个温润如雅,贴心周到的人,「谢谢。」 赵衍笑笑,将菜单给查荣生,交代道:「你也去吃些东西,一早和我出来,回头又该闹腾说肚子疼。」 「哎呦我的主子,奴婢哪有闹腾过。」查荣生忍着笑,破天荒也和苏婉如打了招唿,「苏绣娘不着急的话,就在这里多坐会儿。保不齐你要打听的事,我们主子知道呢。」 苏婉如眼睛一亮,看着赵衍,「你……您知道?」 「知道什么。」赵衍扬眉,露出迷惑的样子? 苏婉如忍着笑,摇了摇头,道:「行吧。一会儿中午我们去锦绣坊的饭堂吃饭怎么样。应天那边的饭菜不错,想必这里也应该很好。」 「也不错。」赵衍笑着放了茶盅,露出认真思考的样子,「本王还不曾吃过,就陪你走一趟。」 这一次,轮到苏婉如惊讶了,确定他今天来,真的是为了给她撑门面,坐实后台的事。 饭菜上来,赵衍给她点了乳羹,自己要了白粥和水晶蒸饺,一小碟子咸菜,便斯文安静的吃着。 看他吃饭很享受,无论动作还是神情,都如行云流水一般,美的像画。 两人吃过饭,查荣生将碗筷收走,又端了棋盘进来,赵衍道:「打发时间,好等午饭?」 「好!」他不介意,她就更不用顾忌了,她就不信今儿她跟着赵衍去锦绣坊露脸了,明天锦绣坊的人还敢不敢给她难堪,「不过我棋艺不佳,还请王爷包涵。」 「恰好我也是。我们互相包涵。」赵衍微笑,两个人就喝着茶,隔着一张圆桌,慢条斯理的落着子,偶尔说上一两句话,但大多时候都是安静的,只有堆在墙角的盆景里,有着淅淅沥沥的流水声…… 查荣生站在门口时不时朝里头看看,看着看着,忽然觉得很顺眼,苏绣娘虽出身不高,可胜在气质好容貌好,将来等王爷娶了正妃,再接她进门先做妾室,等有了子嗣后再求封个侧妃,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这是……我输了?」赵衍很苦恼的样子,笑看着苏婉如,「阿瑾你实在太谦虚了。」 苏婉如也很惊讶,她居然赢了赵衍,很高兴的样子,「王爷这让棋的水平,也让我很佩服。」一点痕迹都没有。 「还来吗。」赵衍扬眉,「这一回不让你了。」 苏婉如真打算和他去锦绣坊熘达一圈的,所以就真的沉心在这里和他下棋,更何况,只要忘记对面的人姓赵,她还是很愿意和他来往的。 至少在爱好和生活态度上,他们很接近。 又是一局,这一次苏婉如输了一子,赵衍给她添茶,赞赏道:「这棋下不得了。不然我这点让棋的技巧也被你学去了,将来我还如何除去应酬交际,讨我父皇的欢心。」 苏婉如挑眉,很惊讶赵衍会说这样的话,笑着道:「讨人欢心的技巧要适当的翻新,王爷只靠这一样,就太落伍了。」 「也对。」他说着,就捡了桌面的一颗白棋捏在手心里,手上下一个翻转,忽然白棋就变成了一朵红色的山茶绢花,他笑着递过来,道:「这样呢,可算落伍!」 「变戏法。」苏婉如很惊喜接过来笑着道:「您会这个?」 赵衍扬眉,低声道:「刚学的,阿瑾还是第一个捧场的,觉得如何,可能登台献丑?」 「能。」苏婉如颔首。 赵衍打量着她,轻笑,「都是有件事要与你商量,问问你这行家的意见。」 「嗯。王爷请说。」苏婉如道。 赵衍身体微倾,看着她,语调轻缓,「我的封地还没定,估摸着大约要等父皇为我物色好正妃,成亲后才能走。而我前面还有四位兄长婚事未办,我私心里算了算,就算要离开京城,大约也是三年后的事了。」 苏婉如点头,问道:「所以呢。」 「宁王府,我住进去时并未打理,想着只是随便住住。眼下既然要住三年,我自然不能太委屈自己。所以呢,想着修葺装扮一番。别的事也不叨扰你。这家中的屏风,挂屏等一应的摆设,还是想要麻烦你。因为除了你,我竟是一个绣娘也不认识的。」 「您的意思是……要找绣馆绣?」苏婉如看着他。 赵衍点了点头,「不但要绣,恐怕还要请你去看看,什么地方摆什么样的摆设,用什么样子的花色图案。你看,行不行。」 第一次,苏婉如见识到帮人帮的这么自然,让受帮助的人这么舒服的人,她笑着,道:「行!王爷何时有空?」 「等用过午膳,如何?」赵衍道。 这是打定主意陪她招摇过市?苏婉如点头,道:「好!」她话刚落,忽然就听到门外响起说话声,查荣生道:「哎呦,是朱世子!您稍等,我这就回了我们主子。」 朱珣难得好好说话,「那就有劳查公公。顺便告诉王爷,稍后五殿下也过来。」 查荣生推开门进来,苏婉如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朱珣,和在应天时没有多大的变化,但神色间的嚣张要收敛一些,他站在门口,也是一眼落在她身上,眉梢一抬,有些疑惑,又有些惊讶。 「朱世子!」赵衍亲自出去,拱了拱,「正好有位朋友在,就不相留了,改日再做东赔罪。」 赵仲元也有女人?什么女人带外面来吃饭,看着有点眼熟,是哪家的小姐,偷偷在这里私会吗?这一会儿功夫朱珣心里已经转了无数个念头,面上却是平静无波,道:「别改日,就明天吧。我还请镇南侯了,就在锦绣坊一起看女人们拼绣技,等看完了比赛,我们再去吃酒。」 「这么热闹。届时一定去。」赵衍颔首,又说了几句才进来,看着苏婉如,露出抱歉的样子。 苏婉如顿时头疼,想揪着朱珣打一顿,他怎么就这么多事! ------题外话------ 没改错别字,等会儿来改。
088 仲元 「不用怕。」赵衍走过去,弯腰,和她脸的高度相仿,就像……就像年长的人和小孩说话那样,含笑看着她,「明天有我在,若是镇南侯为难你,我帮你挡着。」 「不是,只是怕到时候难堪。」苏婉如想着,如果赵衍不帮她挡着应该还好点,沈湛只是冷着脸,可如果赵衍出面,到时候她真是怕锦绣坊的屋顶都被他给掀了。 好吧,她来京城什么事都没办成,就闹的天下皆知。 这以后还怎么逃走,怎么救人,怎么做到不动声色。 「今晚他来找我,我要想办法说服他,让他不要去。这种女人的场合,儿戏一样,他的身份太过高贵,不相符的。」苏婉如腹诽着,打定了主意,笑着和赵衍道:「没事的,他还是有分寸的。」 赵衍目光动了动,颔首道:「那就好!」说着在她对面坐下来,问道:「不开心?」 「没有。」苏婉如摆了摆手,冲着他笑了笑,「只是想起了点别的事一时走神,没有不开心。」 赵衍扬眉,打算和她说别的话题,「可知道,当时我是如何认出你的。」 「嗯?」苏婉如问道:「怎么认得,我觉得我伪装的还是不错的。」 赵衍忽然伸手过来,似乎想摸一摸她的刘海,手伸了半道又很自然的收了回去,「是我轻佻了。」话落,便道:「你这刘海剪的还是不错的,遮掩了些灵气。可眼睛却依旧乌亮亮的很打眼,也非常有辨识度。」 有吗。苏婉如自己不觉得,「王爷说的这么细緻,难道您也会?」 「你问对人了。」赵衍轻笑,「早年我随我娘住在外祖家中,我有位舅舅痴迷梨园,常在家中上妆走台……后来机缘巧合他拜了一位名师,学了一套易容的技巧。我在一边瞧着,也偷师了一些皮毛,你可想试试?」 「好!」苏婉如道:「王爷肯教我,那我可真是求之不得了。」 赵衍含笑,指了指对面,「午膳时间到了,我们先去用膳,稍后去王府办齐两件事。」 「好!」苏婉如跟着他起来,查荣生进来服侍他披大氅,她站在一边看着,不得不说,和赵衍相处真的很舒服,仿佛感觉到她的视线,他拍了拍查荣生的手,将大氅拿下来,朝她走过去,轻轻披在她身上,「外面起风了!」 她一愣,蹙眉道:「我没事的,您穿着吧。」 「我是男人。」赵衍抬手,终于落在她的刘海上,轻轻一碰就松开,「若你是处处表现的太强,会让我自惭形秽。」 苏婉如莞尔,牵着拖在地上的大氅走在前面,赵衍负手随在之后,两人出了楼,穿过已经扫过雪的街道,停在了锦绣坊的正门,查荣生拍门,开门的是位婆子,开口就吼道:「有侧门不走,拍这里做什么,懂不懂规矩!」 「你说杂家懂不懂规矩。」查荣生哼了一声,小厮吓了一跳,看到了赵衍,噗通一声跪下来,喊道:「草民叩见王爷,王爷千岁!」 「起来吧。」赵衍道:「饭堂可开饭了?」 小厮愣住,听到了赵衍的话,也听懂了,可是不敢相信,堂堂宁王来问他饭堂开饭没有。 「耳朵聋了吗。」查荣生指着小厮,「王爷问你话呢。」 小厮茫然抬起头来,点着,「开……开了,绣娘们都在吃饭呢。王爷您……」 「带路!」赵衍侧目看着苏婉如,柔声道:「地滑,小心一些。」他说着,弯腰帮苏婉如将长的大氅提起来,看她跨过门槛,他才跟着过去。 苏婉如扬眉,一点都没和他客气,走在前头,有种久违的扬眉吐气的感觉。 「王爷!」苏婉如不侧目看着他,「一会儿我要是仗势欺人了,您不会生气吧。」 赵衍咳嗽,笑着,「你便是今日将这里点火烧了,我也帮你兜着,尽管仗势欺人。」 「多谢王爷!」苏婉如忙福了福,「那我可就去了。」 她走在前面,昂着头,目不斜视,小厮时不时回头看看苏婉如,心里直犯憷,完全看不懂眼下是什么场景。 过了一道影壁,锦绣坊就已经炸开了锅,一下子在崔掌事的带领下,蜂拥出来许多人,就站在小径上,行礼叩拜,「叩见王爷,王爷千岁!」 行礼的声音很齐,几十上个百个年轻女子,场面也是很养眼的。 赵衍却只是看着苏婉如,很想知道她此刻的表情。 果然,没有让他失望,苏婉如负着手,昂着下巴,站在了他的前面。 崔掌事近百人的礼,苏婉如代受了。 赵衍觉得有趣,这小姑娘狠起来能豁出命,聪明的时候,满心满眼的都是心计,可是童真起来,活脱脱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他推测,这样的姑娘,应该是家境不错的,有两个以上的兄长,父母兄长疼爱着,锦衣玉食外紧内松式的教养下养大的……若不然,不会有这样的性子。 他很想揉揉她的头,觉得她像蜷缩在脚边的一直捲毛小狗,忍着笑,他道:「都起来吧。本王和苏绣娘路过此处,偶尔听她说锦绣坊的饭堂伙食不错,便想来尝尝鲜,不知可方便。」 「王爷,你……您去饭堂?」崔掌事没注意到他说的苏绣娘,只关注赵衍要去饭堂的事,「可是,饭堂混乱,您身份高贵……」 赵衍摆手打断她的话,含笑道:「苏绣娘也怀念应天锦绣坊的伙食,所以来旧地重游。」 「苏绣娘?」崔掌事这才听清了,一脸不解的看着苏婉如,什么苏绣娘……哪里来的苏绣娘。和宁王爷什么关系。 不等她想完,隔着好几个人的李玉垂着头惊慌失措的移了过来,道:「掌事,就是她!」 她,是谁? 电光火石间,崔掌事明白过来,眼前这个灰扑扑拉着锅盖似头帘的小姑娘,就是苏瑾! 这和她想的不一样,李玉说苏瑾颇有几分姿色,可眼前这小姑娘长的实在是很普通。 不对! 她和宁王一起来的,宁王陪着她来的。 两个人之间……崔掌事又打量了一眼对面,就发现苏瑾穿的大氅是男式的,这么白的狐狸毛,寻常人家不会有,那就只有可能是宁王的。 「荣幸之至。」心头一转,崔掌事已经沉下情绪来,笑着道:「请王爷移步。」 赵衍颔首看着苏婉如,仿佛一切都要等她拍板决定的。 「我有些累了。」苏婉如道:「不然,让人将饭菜送来前院好了,我们随便吃点便可。」 她也不理崔掌事,也没有冲着人家鼻子耀武扬威,她只和宁王说话,可这副样子,比指着崔掌事和众位绣娘鼻子耀武扬武仗势欺人更加的令人咬牙切齿。 欺人太甚,这是李玉想的。 「好!」赵衍颔首,看着崔掌事,「寻一处安静的房间,我们坐一坐就走了,叨扰了!」 崔掌事连声道:「不敢!」就回头催婆子,「快去准备。」 婆子应是而去。 崔掌事亲自引着他们去了旁边自己院子的宴席室里落座,婆子上茶,崔掌事奉茶,递给赵衍有后又端了一杯给苏婉如。 「有劳了。」苏婉如起身笑着接过来,又坐下来。 崔掌事道:「苏绣娘客气了。」自己坐在下首,眼角直跳,难怪冯姑姑在应天时吃了这小丫头的亏,难怪宝应绣坊霍彩夫妻两个人,一个进了衙门,一个被撵了出去。 就单看她现在这副作态,就知道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明天!就算有宁王护着,她也要让她输的抬不起头来。 婆子上了饭菜,和应天的饭堂的差别很多,那边菜里还有肉丝儿,这里却是连油水也看不到,她和赵衍对面而坐,象徵性的吃了一口,就看到赵衍和她挤了挤眼睛。 苏婉如忍着笑,放了筷子,用帕子擦了擦嘴。 「还累不累,要不,我们先回去?」赵衍语气柔和的问道。 苏婉如点头,道:「好!我也没有胃口了。」说着,就起了身。 赵衍和崔掌事颔首,道:「就不用送了,突然来叨扰大家了,都去忙吧,我和阿瑾先走了。」说着,就和苏婉如并肩出了门,查荣生跟在后面,三个人扬长而去。 崔掌事站在门口,脸上堆着笑,手却是在抖! 「天冷,还是坐车吧。」赵衍指了指前面停的车,苏婉如想了想,踏着脚凳上了车,但大氅太长,她踩着边儿一带,人就朝一边倒去,赵衍眼捷手快扶住了她的手腕,「小心些。」 「谢谢!」苏婉如尴尬不已,上了马车,赵衍随之进来,车帘子一放苏婉如就笑了起来,赵衍也跟着笑,低声道:「很有趣。」 「你看到崔掌事的脸色了吗。」苏婉如笑着道:「明明很生气,却还得强忍着招待。」 赵衍见她高兴,就接了话道:「往后再有这样的趣事要记得带上我。」 「好!」苏婉如解了斗篷递给他,又看到斗篷的边角被她拖的脏了,不好意思的道:「怕是不能要了。」 这种衣服娇气,虽好看却极难保养,弄的这么脏就算洗了也恢復不了原来的质感。 「无妨。将边角剪了,略短些就成。」他说着接过来,当着她的面,将大氅叠的整整齐齐的摆在一边,看着她道:「现在轮着你帮我的忙了,得好好帮我想想,我府中需要哪些摆设绣品。」 「恭敬不如从命。」苏婉如心头感嘆,如果他不姓赵,或者,她不是苏正行的女儿,她真是愿意和他来往啊…… 反正!比沈湛好。那个人就知道蛮横,也不看看人家,学着点。 四周安静下来,她就觉得有些尴尬,低着头玩方才赵衍送她的绢花……如果刚刚是沈湛去,他会怎么做? 估摸着,不踹到一扇门,逼着崔掌事给她磕两个头,他是不会觉得长脸的。 看人家赵衍多含蓄。 「最近,还看书吗。」赵衍见她不说话,就知道她有些尴尬,毕竟马车小,他们孤男寡女确实有些不自在的,苏婉如哦了一声,回道:「许久没看了,一直很忙,回想一想却又不知道忙什么。」 「都是如此。」赵衍就道:「你知道我回来后都做了什么。」 苏婉如就很感兴趣的看着他,问道:「做了什么。」 「头一日在宫中留的饭。第二日晚上陪父皇下棋,第三日陪太后娘娘修花枝,她刚建了个暖房,养了许多的花……」他细细的说话,像说别人的事,明明稀松寻常的家常,也被他说的很有趣,「现在一想,我似乎也是满朝最游手好闲的。」 不单你啊,还有镇南侯!苏婉如想起来沈湛今天要进宫见赵之昂领差事。 不知道会不会顺利。 如果五军都督府以后真在他手里,而他又计划遍设卫所,以后他们怎么办……要不要多和他来往来往,在他设立卫所的时候,从中跟着做点手脚,埋一些接应,到时候渗透进他的军中,没有釜底抽薪的能力,可能做到里应外合也是不错的。 她顿时觉得这个想法很好,反正她要招兵的! 她决定过几日找段震和刘长文商议一番。 「在想什么。」赵衍见她走神,就在她面前挥了挥手,苏婉如一怔,笑着道:「在想明日比赛的事,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锦绣坊想要比什么,不由不安。」 「让查公公帮你去问问。」赵衍说完去掀帘子,查荣生拢着手,一脸委屈的坐在外面吹风,苏婉如就拉着赵衍的袖子,道:「算了!不用再麻烦查公公了。」 赵衍一愣,视线落在她的手上,可惜下一刻苏婉如已经松了手,解释道:「明天您不是在吗,若是我输了,您记得帮我和五皇子走走后门就好了啊。」 赵衍失笑,点了点她,可还是颔首道:「好!」 两人说着话就到了宁王府,苏婉如不由自主的往后缩了缩,生怕被对面宅子里的人发现,赵衍看过她一眼,低声道:「车一路进府再停,无妨的。」 苏婉如尴尬的笑着,等到了如意门才下来。 她一下车,就看到了胡十三娘正立在如意门边上,瞧见她一愣随即垂了眉眼,苏婉如也当没有看到她,和赵衍说说笑笑的进了内院。 真就随着一起将一间一间房看了一遍,坐在他的书房里,定了七个挂屏,两扇屏风以及五个插屏和落地屏,赵衍亲自列的清单递给她,「那就有劳苏绣娘了。」 这单子比五皇子府的还要大,要是霍姑姑看到了肯定要高兴的睡不着觉。 「不过,交货可能要等一等了。」苏婉如道:「尤其两个屏风,估摸着要后年才能脚给您。」 赵衍根本无所谓,走到门口和查荣生吩咐道:「取三百两的银票来!」查荣生应是,赵衍又回头和苏婉如道:「要不要再立契约?」 「要的。」苏婉如回道:「我回去写好让人给您送来。」他一定是知道五皇子府给的定金数目,所以不多不少也给了这个数,既不让她觉得突兀,又不觉得少。 「好!」他说着,帮她将清单折起来递给她,又给她续茶,指了指椅子,待她坐下来他道:「可要试试我的易容术?」 苏婉如都快将要这件事忘记了,点头道:「好!」 查荣生提着个箱子来,比鲍师傅的还要大一点,赵衍一打开里面几乎一应的东西都有,她看花了眼,就见他坐在自己对面,用手指念捻着粉末轻拍在她脸上。 「眼睛别睁开,」声音极轻,舒缓的让人不由自主的跟着放松下来,而且,他身上有种极好闻的且淡的薄荷香,苏婉如安静的闭着眼睛。 「再忍忍。」赵衍安抚着,第一次这样直接的打量她,苏婉如的容貌确实是他见过的最为精緻的,娇俏可爱,气质矜贵……他低声问道:「以后,是想留在京城,还是有别的去处?」 「还不知道。」她出声道:「怎么了?」 赵衍换了支极小的刷子,轻轻扫着,「随口问问。」又道:「觉得卫辉府如何?」 「中原,地大物博。」苏婉如不敢动,轻声说着,「在书上看过一些介绍,王爷是想将封地落在卫辉吗。」 赵衍嗯了一声,就没有再谈。 沈湛说过,赵衍挑封地,不是在中原腹地,就一定会去西北塞外,这两处一个地大物博,一个位置偏僻…… 他没有明说,但是苏婉如不傻。如果挑卫辉就表示赵衍并无野心,他是真的想做个闲散王爷,安安稳稳的待在自己封地里。可如果选西北,那就不一样了,那边要艰苦许多,夏天热,冬天冷,但有一样是任何一处所没有的。 地广人稀且山多。 他若有野心,就一定会选西北。 苏婉如屏息了一下,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了一眼赵衍,他微垂着眼帘,唿吸轻浅,眸光沉静…… 有种与世无争的通透感。 「怎么了。」赵衍的手顿了顿,「是不是不舒服?」 苏婉如摆了摆手,回道:「坐着不动,就觉得困了。」说着抿唇笑了笑。 「好了。」赵衍收了手,轻声道:「别动。」就拿个钯镜过来,苏婉如睁开眼,差一点没认出自己,赵衍的技术要比鲍师傅的高级很多,他用了一种有些透明的黏胶状的东西,黏在鼻根和颌骨后,再轻轻扑了一层粉,又刷了一层黑眼圈,整个人显得不但丑,而且还很刻薄! 「真丑!」苏婉如噗嗤一笑,发现刷了黑眼圈后,她的眼睛就没了神采,「王爷好手艺。」 赵衍轻笑,捡了她需要用的东西装在一个匣子里递给她,「要用的都在里面,再等我一下,我将每一样如何用写下来给你。」 「好。」苏婉如捧着东西,忽然觉得这事儿也很有意思,她易容的事几乎人人都知道,她再易容的话,就成了鸡肋了。 反正她想迴避的人,都认出她了。 赵衍写的很细,每一样的用法都解析了,递给苏婉如,「其实还可以自己再改一改,多试试就行了。」又道:「若是有不懂之处,你再来问我,我再和你细说。」 「好。」如果她自己能调整,那倒是不错,「那……我先回去了,今天真是叨扰您了。」 赵衍点头,笑着送她出去,「方才还和你说,我是这国朝最闲散的人。无所事事,能和你说说话,我这一日过的倒也充实。」 「我有这个,更充实。」她摆了摆自己手里的匣子,「简直是收穫的一天。」得了一个很大的订单,三百两的定金,还有如何易容的手法,以及去锦绣坊去狐假虎威了一番。 「坐马车回去。」赵衍陪送她在马车边,「下次若是有事寻我,你又不方便出面,便去你们绣坊对面茶楼里,找一位姓廖的小厮。」 苏婉如扬眉,疑惑的打量着他。 「巧合!」赵衍道:「回去吧,一会儿天该黑了,你们绣坊里的人该担心你了。」说着,苏婉如上了车,一个婆子颠颠的跑了过来,「王爷,东西买来了。」 「这个带着。」赵衍递进去,苏婉如一愣,不解,就听赵衍道:「不是答应给别人买糖糕的吗,你这样回去,怕是她闹腾你的。」 苏婉如还真的忘记了,除了道谢她没有任何话能讲,笑着道:「多谢!」 马车出了王府,出了巷子后她长长松了口气,觉得自己欠了赵衍仿佛百万两的银子,和一个再还不清的人情,她想着掀了马车的帘子偷偷朝对面看去。 刚撩起来,就看到一匹马从皇城方向而来,径直拐弯去了镇南侯府里,她慌忙放了帘子,捂住胸口。 是沈湛,他好像才从宫里出来。 还好没有看到她,否则她又要脱一层皮了。 她平安回到坊里,霍姑姑看着她匣子里的东西,又看看她的脸,目瞪口呆,「你说,你和宁王在一起待了一天,他还请我们给他府中绣摆设的绣品?」 「嗯。这是定金。」苏婉如笑着道:「湘绣还是苏绣不讲究,我特意给她定的一半湘绣,这样大家就都忙起来了。」 霍姑姑激动的握住苏婉如的手,道:「苏瑾,你真的是我们宝应绣坊,是我们所有人的救星!」 「苏瑾。」周娴沖门外进来,「我的糖糕呢。」 苏婉如将糖糕给她,周娴拿了咦了一声,道:「这不是街口那家的,这好像是锦绣坊对面如云馆的吧。」又道:「他们家很贵的。」 「哦,买的少就不贵。」苏婉如咳嗽了一声,指了指外面,「我回去洗洗躺会儿,周姐姐,你陪姑姑说话。糖糕不准一个人吃,给姑姑还有吕大留点。」 「知道了。就你最大方,好像我多贪吃似的。」周娴笑盈盈的,坐在霍姑姑面前,「她的脸又找人弄了吗,今天看着更丑了。」 霍姑姑敲了她的头,斥道:「不准这么说苏瑾,她这么做一定有她自己的道理。」 「也是,她从来不说废话,不做无用的事。」周娴点着头,笑眯眯的吃着糖糕。 苏婉如回房洗了脸,将赵衍给她的东西收好,就换了衣服上床躺着,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半夜里她一惊醒了过来,周娴躺在她的外面,里外都很安静,她却开始头皮发麻,窝在被子里朝外面看着,好一会儿深吸了口气,悄悄的爬起来披着衣服开了门,一阵冷风吹来,没等她反应过来,人就被一拉一裹进了沈湛怀里。 「怎么不穿好衣服。」他将她拢在怀里,裹着衣服,「不是说今晚爷来的吗,还睡那么早。」 要不是看她睡那么香,她就把那姑娘敲晕了进去了。 「我好累,就睡着了。」苏婉如道:「你怎么这么晚过来。」 沈湛抱着她去隔壁,将她圈成个球似的塞在自己怀里,「爷今日去宫里了,你猜怎么着!」 「圣上答应了,不但将五军都督府交给你,还同意你广布卫所。」苏婉如撇嘴,「不然,还给批了银子?」 沈湛亲了她一下,道:「我媳妇真聪明。」又道:「过了年爷大概要出去一段时间,你和爷一起去?」 「不要,我有很多事要做。」苏婉如摇着头,「你自己去吧。」 沈湛也觉得辛苦,反正找到她了,而她待在京城一时间不会走,「也好,这事很重要,爷必须亲自去。」又道:「等我安排好,我们就能成亲了。」 把这事成了,他娶苏婉如就更有底气了。 区别就是,娶她前做,还是娶她后做。 「今天做了什么。」沈湛发现她还是冷,决定长话短说,苏婉如突然很心虚,目光躲躲闪闪的,敷衍的道:「有些事,忙的没出门。」 沈湛没让人跟着她,也没有查她的行踪,所以就信了,「你快回去睡觉。明日我要被朱正言拖去锦绣坊看热闹,你可想去看看?」他不想去,可耐不住朱正言左磨右泡,且五皇子也在,便答应去走个过场。 「啊。我不去。」苏婉如很惊讶沈湛居然不知道比赛的事,「你去吧,我好冷,我去睡觉了。」 沈湛觉得她虽吵着要走,但是却异常的乖巧,他抱着她起来,问道:「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爷的事?」 「我做什么也不存在对不起你。」苏婉如声音拔高,愠怒道:「少管我的闲事,我走了。」 说着,推开他要回房,想了想又回头看着他,「你快回去,夜里太冷了。」 「去吧,去吧。」沈湛挥着手,「别冻着生病了。」 直到苏婉如将门关了,他才转身离开。 苏婉如贴在门上长长的松了口气,看来她明天一定要好好化妆,决不能让沈湛看出是她才行! 隔天,宝应绣坊所有人都起了个大早,围坐在一起吃早饭时,霍姑姑将昨天苏婉如带回来的好消息告诉大家,「今天不管结果如何,我们手里已经拿到了宁王府的绣活了。比五皇子府的活还要多。」 「真的啊。」春娘高兴的道:「宁王府的人怎么会突然将绣活给我们的,前面都没有听说过,可靠吗,会不会有人假冒的?」 她这么想很正常,因为这件事确实很突然。 「不是,」霍姑姑看了一眼苏婉如,笑着道:「千真万确的。我们连清单和定金都拿到了。一会儿苏瑾将契约写了,等锦绣坊的事情一结束,就送去签字了。」 「我们真是时来运转了。」春娘高兴的拍着手,「把祸害赶走后,我们宝应绣坊果然越来越好。」 她一说话,四面八方的咳嗽声响起来,提醒她不要乱说话。 春娘顿时尴尬不已,看着霍姑姑,抱拳的道:「我一时高兴,口无遮拦了。」 「无妨。」霍姑姑这几天已经想开了,而且霍彩还在京城,赁了一间宅子带着两个孩子,听吕毅说过的很不错。 也是,她这些年应该存了许多银子,只要她不浑,将两个孩子养大成人成家立业都没什么问题。 「是苏瑾厉害!」周娴悄摸的指指苏婉如,「她是神仙,无论做什么事都能成。」 大家就都笑看着苏婉如。 「那就希望我这神仙,今天能带着大家把锦绣坊比到泥里去。」苏婉如说着哼哼了两声,「若惹的我不高兴,我就施个仙法,将这些人都收了。」 众人闹笑,周娴就捏着苏婉如的脸,苏婉如拍着她道:「别动,我早上才折腾好的脸,你给我弄毁了。」 「你做什么老折腾你的脸。」韩绣娘道:「我一开始还真以为你就长那样,后来一看才知道你这么好看,可今天又换了个样子……把我们都看煳涂了。」 苏婉如呵呵笑,霍姑姑道:「是我让她弄的。她生的太好了,京中权贵多她待在这里我们没能力护着她,若是……还是丑一些的好。」 「也对。」众人唏嘘不已,不贪富贵的女人,宁愿嫁个杀猪的做正室,也不会想要进大户人家没名没分,死了都不能立牌位受香火。 众人说笑中,抬着霍姑姑热热闹闹的往锦绣坊而去。 快到锦绣坊门口时,周娴就拉了拉苏婉如的衣袖,低声道:「我看到小霍姑姑了。」 「嗯?」苏婉如四处一看,果然在一个小巷子口看到探着头的霍彩,精神不大好的样子,但也没有很悽苦,她扫了一眼指了指霍姑姑,摇了摇头。 周娴应是。 锦绣坊开的角门,她们到时守门的婆子睨着她们,不冷不热的道:「去前厅等着吧,各位主子还没到呢。」 霍姑姑当先进了门,一行人目不斜视的跟着进去,在前楼一层的正厅里,摆了高几,四面搭了屏风,收拾的富丽堂皇,婆子指了角落的位置给她们,「坐吧。」就转身走了。 好在有圆凳,她们各自坐了下来,看着来来往往的婆子收拾布置。 「霍珍!」崔掌事负手,由一群绣娘簇拥着,含笑看着霍姑姑,「好些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 霍姑姑坐着行了礼,道:「除了老了点,真是没什么长进!」 「这些都是你绣坊的绣娘吗。」崔掌事问着,目光在人群里一扫,没看到苏婉如,不由簇了簇眉头,露出疑惑之色,「怎么,没看到苏绣娘嘛。」 「她今天有事。」霍姑姑顺口便道:「怕是来不了。」 搞什么!宝应绣坊没了那个丫头,她们这群乌合之众来比什么,她顿时沉了脸,可转而一想便又释然,今天是她们给宝应绣坊机会提点她们,苏瑾在不在,都不妨碍她东家丢脸。 「无所谓了。一个小绣娘而已。」崔掌事说着,就听到门外有锣鼓和吆喝声传来,随即就听到唱喝道:「宁王爷驾到,五皇子驾到,朱世子驾到!」 众人就唿啦啦的站起来,崔掌事亲自带着人迎了出去。 苏婉如松了口气,沈湛对这些事向来没兴趣,说不定今天就不来了……她弄成这样不为别人,就只是怕沈湛认出来。 认出来也无所谓,她就怕……一会儿她逢人搬出赵衍做靠山的事穿帮,沈湛会当场给她难堪。 认不出来,就没事了吧? 她低着头站在人群里,就看到门口走进来一群人,领头的是赵衍和五皇子赵骏,赵衍依旧是昨天的狐狸毛大氅,大氅要比昨天略短了点,他含着笑正和赵骏在说话。 赵骏年纪比赵衍大一些,估摸着二十五六的样子,听说早年订过两门亲事,家世都不错,只是也不知怎么了,两门亲事的女方都暴毙了。 所以,赵骏的婚事就耽搁下来了,有些头脸的人家,谁也捨不得将女儿嫁给她。 赵骏皮肤有些黑,两条眉毛浓浓的,厚嘴唇,看上去特别憨厚耿直的样子,和刘长文描述的差不多。 在两人身后的是朱珣,一身朱红色绣云纹的锦袍,头上戴着珠玉冠,腰间坠着玉牌,玉牌上坠着璎珞,大步走着意气风发,丰神俊朗! 纨绔!苏婉如心头骂了一句,撇过头不看。 赵衍一进门,目光就在这边一扫,打眼就看到了苏婉如,他眼底划过笑意,极快的冲着她眨了眨眼睛,又指了指自己的大氅,露出得意的样子。 苏婉如没敢笑,但心情突然轻松了不少。 一迭声的行礼叩拜,三位贵胄在上位坐了下来,赵骏目光扫了全场,道:「人可都来齐了,来齐了就比划比划吧。」显然也不是多重视。 「是!」崔掌事应是,正要说话,朱珣道:「等一下啊。镇南侯还没来呢。」 崔掌事一愣,她也是才知道镇南侯也会来,不由惊了一跳,忙和一边的人打眼色,让她们快准备椅子…… 「镇南侯到!」就在这时,外头的唱喝声就响了起来,所有人都静了一下,朝门口看去,苏婉如刚落下来的一颗心,咚的一声撞在了嗓子眼! 他是有多闲?不要去五军都督府看看吗,不要挑一挑心腹安排职位? 「沈老八!」朱珣像是花蝴蝶似的飞了出去,速度之快,苏婉如都没看清,随即就听到外头两个人的说话声,「我还以为你不来呢,我可和你说,你今天要是不来,我晚上就卷着铺盖住你家去。」 「马厩还有空位!」沈湛波澜不惊的道:「你老子怎么不管你了,媳妇娶了吗,差事领了吗,就整日在外面游荡。」 朱珣顿时被打击的耷拉了耳朵,随即又想起什么来,道:「你不是有五军都督府了么,好歹也给我个左军都督做嘛。不然我多没面子。」 「再看。」沈湛大步进来,朱珣跟在他后面,上位上赵骏站了起来,赵衍依旧坐着,含笑看着沈湛。 沈湛大步上前,和赵骏行了礼,「殿下也是被朱正言撺掇的?」 「可不是。」赵骏指着朱珣,「他整日赖在我的宗人府不走,恰巧又让他碰到了这件事,我这实在是……」摇了摇头。 朱珣嘿嘿笑着,「都是女人。什么都不做,单看看就赏心悦目啊!」 「王爷!」沈湛朝赵衍拱了手,赵衍点了头,「镇南侯,许久不见。」 他话落,朱珣咦了一声,「你们门对门,怎么许久没见?」又道:「远亲不如近邻,要互相来往来往才热闹啊。」 「是啊。」赵骏接了话,道:「你们年纪相仿,又都是单独开府,再不走动,偌大的府就住着自己,太冷清了。」 沈湛摆手,道:「我这已经在准备成亲事宜,实在是忙的脚不沾地,等空了再去对面拜访王爷。」 「要成亲了,恭喜。」赵衍已经起了身,含笑道:「不知是哪天的日子,仲元定要讨杯水酒喝。」 沈湛扬眉,一副大度的样子,「一定请!」 朱珣嘴角抽了抽,两个人说话怎么跟女人似的,曲里拐弯还话里藏话,可惜他听不懂,「坐,坐!人家小姑娘都等着呢。」 沈湛和朱珣就各自坐在了两侧。 「这里的绣娘不如应天的。」朱珣一脸的遗憾,「我还记得上次在子阳那边见到了一位小绣娘……」他话没说完,沈湛忽然朝他看来,目光一眯,道:「等这里结束,你陪我去拜访你父亲。」 「你!」朱珣最怕见他老子,「你、你诚心整我。」 惦记我媳妇,没弄死你就不错了,沈湛白了他一眼,端着茶喝着,忽然余光不经意的一扫,就看到对面人群后面坐着个身影,很眼熟! 「那边什么人。」沈湛指了指对面,一边来续茶的婆子道:「回侯爷的话,是宝应绣坊的。」 宝应绣坊,那不就是小丫头待的绣坊。昨晚没听她提起,说今天也在这里。 沈湛就放了茶盅,立刻站起来,准备过去一看究竟! 「侯爷。」赵衍忽然出声道:「要开始了,你这贵客不要扰乱了别人的秩序才好。」 沈湛扫了一眼赵衍,仿佛在说,你管的太宽了,一个小比赛还没开始,扰乱什么秩序。 他走过去,目光在十来个绣娘身上一扫,心头咦了一声,刚才那人不在! 难道看花了眼? 「侯爷,您可是有什么吩咐。」霍姑姑行礼,沈湛看了她一眼,低声道:「无妨,我认错了人!」说着转身而去。 赵衍看着那空了位置,心头失笑。 崔掌事上前来行了礼,说了一番开场的话,便道:「……绣娘比试,自然是比试绣技,只是这绣技的体现并非一两日就能成,所以我和霍姑姑商议后,决定只比三种。」 「她什么时候和您商量过,虚伪!」周娴咕哝着,霍姑姑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你看看苏瑾去哪里了,别出了事。」 周娴应是悄摸的出去,在净室找到了苏婉如,「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肚子不舒服,」苏婉如确认了自己的脸,觉得她二哥都不一定认得出来,才放了心,「我们快回去要开始了。」 她心虚什么,一会儿就大大方方的好了,量他也认不出来。 苏婉如和周娴回去,崔掌事已经说完了话,对面一位三十左右的绣娘站了上来,霍姑姑就指着周娴,「你上去吧,分线你比得了。」 「还真比分线啊。」周娴咦了一声,理了理衣服,「那我去了啊。」 说着就大摇大摆上去了。 一人一卷线在桌上,一柱香内,看谁噼的又好又快! 「开始,开始。」朱珣很好奇,盯着看,锣鼓一响,两位绣娘手指就跟飞了起来似的…… 宝应绣坊这边紧张的站了起来,就在这时,周娴手里的线崩的一声断了,她脸色一变,慌忙又扯了一根,随即又在她手里断成了两截。 她发懵的朝霍姑姑看来。 「怎么回事。」春娘道:「她分线还能把线扯断了,是不是太紧张了。」 霍姑姑道:「慢慢来,别急!输赢都无所谓。」 「嗯。」周娴点头,可手里的线接连都断了,她红了眼睛,忽然甩了手里的线轴,道:「我要用我自己带来的线,你这线有问题!」 崔掌事含笑,格外的大度:「你要这么说,那让你和我们的绣娘换一卷好了!」 「换就换!」周娴认定线有问题,崔掌事就上来帮两人换了线,她盯着对方,线在那位绣娘手中,跟能翻花似的,不但没有断,她的速度还越发的快了起来。 「你这人,你自己不行还怪线不好。」朱珣指着周娴,和赵骏说话,「这跟蹲茅坑便秘却怪茅坑一样!」 周娴顿时满脸通红。 苏婉如也觉得奇怪,按理周娴的水平不会这样,况且,线要是这么容易断,她们还敢用吗。 朱珣不懂,所以在上面乱说话。 她看着周娴,对面一双眼睛却始终在看着她,仿佛感受到对面的视线,苏婉如一愣下意识的朝对面看去,就看到沈湛靠在椅子上,翘着腿,黑着脸,盯着她。 这神经病,不会认出来了吧? 她忍住摸脸的冲动,装作娇羞的样子低头避开,心里咚咚跳着,「菩萨保佑,一会儿谁都不要提靠山的事,」只要不提这事,她就能解释清楚。
089 靠山 对方的线在周娴的手中,一样是分一分就断,莫说丝,就是绒也不行。 「是不是因为是宝应绣,所以她们的绣娘都不会噼线啊。」旁边有锦绣坊的绣娘嘲笑着道:「可这是基本手法,总得学一学吧。」 宝应绣擅乱针绣,但不噼线,整根用线。 「你不要乱说话啊。」黄桃站起来,道:「不管哪里的绣娘,谁不会噼线。肯定是你们的线有问题。」 对面的人窃笑,讥讽的道:「瞧见没有,这线可是调换了啊,自己不行,还怪线不好,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你怎么说话的。」周娴啪的一声摔了线轴,道:「不噼了!」气唿唿的抹着眼泪下来,和霍姑姑道:「姑姑,那线……」她噼到现在就没成几根。 她自己什么手艺她心里有数,就算不如对方,可也不可能这样。 「嘘!」霍姑姑牵着她坐下来,低声道:「没事,输了就输了。苏瑾可是说了,我们输了也不丢人。」 周娴点头。 对面就起闹笑了起来。 今天锦绣坊的大门是开着的,外面的百姓虽不能挤在门口,可却能站在台阶下听小厮现场解说,旁边的饺子馆还送饺子汤喝,一时间门外非常的热闹。 「输了,输了!」朱珣指着周娴,摇着头道:「这小绣娘能力不行,脾气倒挺大!」 周娴难堪的哭了起来。 赵骏无奈的看着朱珣,低声道:「我们只是来观看,你别闹腾,她们也不容易。」 「我就说说。」朱珣呵呵的笑,「怪热闹的。」 苏婉如看见朱珣就头疼,暗暗唾弃了他一顿,低声劝周娴,「你确定线一定有问题?」 「我确定。」周娴擦着眼泪,语气肯定,「我学绣这么多年,还没有哪一次噼线噼成这样的。」 她很肯定。 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崔掌事怎么做到换了线,对方为什么噼线的时候没有断,这个事她想不通。 苏婉如微微颔首,看着崔掌事若有所思。 「这一局结果高下立判。」崔掌事朝上位行了礼,又和霍姑姑点了点头,「霍姑姑可有什么要说的。」 霍姑姑含笑,道:「各位贵人和崔掌事定夺即可。」 「那就行。现在开始第二局。」崔掌事说着,让人拿走线,苏婉如忙拉了周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周娴就蹭的一下站起来,道:「线不准拿走,就摆在这里。」 收东西的婆子就很为难的看着崔掌事。 李玉就站起来,讥诮的看着周娴,「你难不成还要和线理论一番不成?」 「这是我的事。」周娴起身过去,一把夺过婆子手里的两个筐子摆在了桌子上,「比赛没完,谁都不准不能拿走。」 她豁出去了,这一局输的太丢人了。 「留就留吧。」崔掌事一副很包容的样子,和霍姑姑摇着头嘆道:「你绣坊的人不多,可一个个的脾气还真是不小。」 一个是说周娴,另一个自然是苏婉如。 「年纪小,觉得自己被人欺负了,自然是要闹腾的。」霍姑姑四两拨千斤的回了,「掌事,别让贵人们久等了。」 崔掌事胸有成竹的笑了笑,道:「那就接着比下一轮。」说着,抬头看着上头的四位贵胄,其他三个人,一个不重视,两个各注意力不在比赛上,只有朱珣起闹,「比!这回来个漂亮点的。前面两个长的太寒碜了。」 周娴气的直抖,回头和苏婉如道:「难怪经常听长兴侯动不动就将朱世子打一顿,今天我算是明白了。」这人的嘴巴真毒。 「这里有问题。」苏婉如指了指脑子,「你别听他的,你长的很好看。」 周娴噗嗤一笑,瞪了一眼苏婉如,但沮丧的心情好了许多。 婆子拿两个绣绷子上来,崔掌事和几位贵胄解释了一下,宣布规则:「依旧是一炷香的时间,随意绣点什么,一炷香后看结果论胜负。」 「一炷香太久了,坐的我累死了。」朱珣听完就不耐烦,「我看就一盏茶好了。」 崔掌事眼角跳了跳,一盏茶能走几针?真是隔行如隔山。 「正言。」赵骏无奈的道:「既来之则安之,你不懂就不要说了。」又道:「这绣花是慢工出细活,一盏茶的时间,动作慢的线都没穿好。」 朱珣撇了撇嘴,道:「那就不要比绣花。绣花谁都会,我看比别的东西好了。」 「不知世子的意思是……比什么?」崔掌事心里不痛快,可不得不奉承着,说话的人位高权重,她就气的牙掉完了,也不敢说一个不字。 朱珣就靠在椅子上,眼睛咕噜噜转着,在冥思苦想。 「正言!」赵骏头疼,「你……」他没说完,朱珣就摆着手,「殿下等等,我肯定能想到一个有趣的。」 说着转了两圈,忽然一拍手停下来,看着一屋子的女人,「不如比唱曲吧,或者跳舞,弹琴也可以!」又道:「这多有趣,比坐在那里绣花有趣多了。」 他还以为女人比赛都是比这个的,没想到居然比分线绣花,谁有心思看这玩意。 「世子!」崔掌事脸色变了变,强忍着怒意,道:「无论是我们锦绣坊,还是宝应绣坊,都是绣娘。绣娘自然是比绣技,哪有……」 这个朱世子太浑了。 把锦绣当成什么地方了。 「那也换个。」朱珣跑去沈湛旁边,「侯爷,你说比什么?」 沈湛就盯着对面,脸色古怪……他说不上生气还是不生气。 生气是因为苏婉如瞒着他,什么都没说,不生气是因为她弄成这个鬼样子实在是丑的吓人,非常的安全。 他看着看着反而觉得顺眼了。 比如朱珣这双绿豆眼,至此都没朝苏婉如那边看。她今天要不是伪装了一下,保不齐朱珣就跑过去了。 朱珣是见着女人就不要脸面的,到时候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弄出人命来。 「唱什么曲子,你想听去醉春楼!」沈湛一脚踢过去,「挡着爷了,一边待着去。」 朱珣一跳忙躲开那一脚,嚷嚷着道:「反正不能比绣花,要是比这个我可就走了。」又没有漂亮的绣娘,又没有趣的节目,谁爱看这些。 「朱世子说的有些道理。」就在这时,赵衍破天荒的开了口,看着崔掌事道:「绣娘是能人,这百般的本事肯定是样样出色的。但现场绣花,又只有一炷香,想必就是织女下凡,也绣不出一朵花来,不如……」他目光扫视一周,道:「不如比穿针吧,一盏茶的时间,看谁穿的多。」 这穿针有什么好比的,崔掌事嘴角直抖,想要解释,朱珣却是一拍手,道:「就穿针,我贊同!」 穿针好歹还在动。 「是!」崔掌事不敢反驳,她没想到几个主子居然还插手她们比什么,要知道今天比试的三场,她们都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了,只要不出意外,明天以后京城不会再有宝应秀坊的立锥之地。 现在这一闹腾,就打乱她们的节奏了 苏婉如看向赵衍,忍不住轻笑,躲在周娴后面,等赵衍目光投过来的时候,她悄摸的朝他竖起个大拇指。 锦绣坊一看就是作弊,现在赵衍这么一折腾,对方的准备就没用了。 现在大家一样,那谁输谁赢就不知道。 赵衍这事做的很漂亮。 赵衍也看着她一笑,挑了挑眉梢! 砰! 苏婉如正要收回视线,忽然就听到噼啪一声。 她一惊朝对面看去,就看到沈湛端着的茶盅已经裂成了两半,茶叶和水都流了出来。 「茶盅咬你了?」朱珣嘿嘿一笑,指着沈湛不怕死的道:「手力不错啊。」 沈湛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将两半茶盅放在茶几上,拂开过来给她收拾的婆子,抖了抖衣服又重新坐下来,道:「坐着累,动动筋骨!」又对门口等着的卢成道:「把爷的刀取来!」 卢成应是,将刀取来,沈湛就接过刀撂在桌子上。 全场寂静,看着沈湛。 「看着爷作甚,该比划比划!」沈湛摆手,架着腿,一改方才还算和煦的态度,目露杀气,一副打家劫舍的土匪样子。 他说错话了?朱珣顿时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赵衍端着茶,垂眸喝了一口,又悠悠的放下来,查荣生贴上来,道:「王爷……这……要不您收敛点?」他感觉沈湛就是冲着他们主子在示威警告。 一会儿别又打起来。 「怕他作甚。」赵衍抚了抚胸口,「我这伤养的颇有起色,也正看看恢復的如何。」 查荣生揉着额头,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 苏婉如缩回脖子躲在周娴身后,考虑要不要先走。 霍姑姑没注意到这些,紧张的喊春娘道:「你眼睛好,你去吧。好好穿,不要怕!」又回头看着苏婉如低声道:「王爷这是在帮我们吧。」 否则他应该不会开口硬改了崔掌事的比赛项目。 「嗯。」苏婉如将话收了回去,想了想和春娘交代了一句,「别怕,咱们现在和宁王爷关系可是很不错呢,有他护着,不会有事。」 希望不会有事,苏婉如心里七上八下的,又忍不住撇了一眼沈湛。 他也正看着她,眼神淬了毒,让她浑身发毛,目光忍不住躲闪,不敢回视。 这人,就是有神经病,还病的不轻。 「放心。」春娘点头,道:「穿针而已,别的不敢说,要是穿针我也不行,那我可真什么都不行了。」 苏婉如点头。 那边,锦绣坊应战的一位年纪小的绣娘,已经上来,临时让人送了针头线脑,连着筐子搬了上来,朱珣负手装模作样的上来看了一圈,对着宝应秀坊的人道:「这回你们自己带针线,免得说人家坑你们。」 春娘巴不得,忙应是拿了自己的针线篓子上去。 开场的锣响,全场一片安静,两边就开始穿针引线,春娘毕竟是老绣娘,几乎不用去找针眼,都一抖线就穿过来了,那边的小绣娘却是一头的汗,时不时抬头偷偷去看沈湛,吓的手都在抖。 沈湛沉着个脸,把玩着倖存的茶盅盖子。 「你太慢了啊。」朱珣指着锦绣坊的小绣娘,道:「手抖的跟中毒了一样!」 小绣娘吓的更厉害,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是中毒了,中了沈湛的杀气。 崔掌事的脸都黑了,强忍着上来,道:「世子,她年纪小没见过世面,见着各位主子便吓的发抖。」 「丑人多作怪!」朱珣哼了一声,回身坐着,百无聊赖的耗着一盏茶的时间。 春娘扫了对面一眼,心越发沉了下来,手里的速度就更加的快。 一盏茶的时间过的很快,哐当一声锣响了,崔掌事咳嗽了一声,道:「时间到!」 两边就停下来,朱珣又凑了过去,扫了几眼,指着春娘这边,「明显这边多,她赢了。」 春娘至少多出一倍来,那小绣娘手抖的,没穿几根针。 「世子爷好眼力。」崔掌事勉强笑着道:「这局,是宝应绣坊胜!」宁王爷就是故意帮宝应绣坊的。 只是为什么苏瑾没有来? 她回头吩咐了身边的婆子,「让人去看看,宝应秀坊的苏瑾怎么没有来。」 婆子应是而去。 周娴一蹦而起欢唿起来,抱着苏婉如:「我们赢了!」 「嗯。」苏婉如也跟着笑,压着她道:「行了,这不是在家里,你闹腾一会儿惹了上头的贵人不高兴,你就完了。」主要是沈湛。 周娴立刻点着头,捂着嘴巴笑着道:「知道了。」 春娘带着自己的东西下来,周娴拉着她坐下来,大家聚在一起叽叽咕咕的说着话。 「嘘!」霍姑姑道:「下一场开始了。」 大家便安静下来。 「这一场比画技,」崔掌事沉了心思,还有一局,她会让对方输的明明白白,「临摹底稿,几乎每一位绣娘都要学的,可好坏优劣却不相同,所以今日就比一比画技!」 这一回,她不问上头四位的意见,也不给朱珣发表意见的机会,立刻让人拿了笔墨纸砚上来。 「画的是百蝶穿花图。」崔掌事将原稿拿出来给众人看,「这副图自百十年前开始,就一直流传在秀坊中,用于绣做挂屏,落地屏甚至于缩小后做团扇的数不胜数,所以,这副图想必每个绣娘也都画过,今天就让她们来比一比。」 「这个不错。」朱珣点头,看着赵衍,对他刚才擅自改了对方的比赛很贊同,像是找到了知音,「颜色也好看,有点观赏性。」 赵衍礼节性的点了点头。 「既然世子也说好,那就让她们开始吧。」崔掌事含笑,看着霍姑姑,「不知道宝应绣坊派谁上来。」 这图看着好画,可因为画面并不连贯,而且蝴蝶太多又形态各异,其实要画的出挑非常不容易。 「我去吧。」霍姑姑嘆了口气,绣坊里大家都会画,可说画的好的还真是没有,这一局她只能自己上,她话落,苏婉如按着她的手,道:「您是姑姑,上去了就算赢了,对方也会有说辞。」 「那怎么办。」霍姑姑皱眉,目光在自己人身上一一扫过,大家就都摆着手,没什么把握,苏婉如道:「我去试试。」 霍姑姑心头一跳,是啊,她怎么把苏瑾忘记了。 虽没有见她认真作画,可字画一家,她的字那么好,想必在画上也是有研究的。 「好!」霍姑姑颔首,道:「尽管画自己的,输赢不重要。」 苏婉如点头,拂袍起来。 她一站起来,朱珣眼里的期待就顿时暗淡了下去,端着茶喝着,一点心思都没了。 苏婉如走到桌边,并未着急看桌上的笔墨,而是拿了周娴方才的线放在鼻尖闻了闻,又拉了一截出来试了试,身后就听到李玉的声音,「怎么,还是觉得我们的线不好?」 苏婉如皱眉朝李玉看去,李玉看清她的脸愣了一下,随即又问道:「怎么没看到苏瑾,难不成她是害怕,所以躲起来了?」 「想知道你去问她啊。」苏婉如白了她一眼,放了线,李玉一愣指着苏婉如,「你……」 这声音还有这神态好熟悉,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苏婉如揉了揉额头,决定以后再不易容了,简直是鸡肋! 本来想躲沈湛的,可是沈湛一眼就认出来了……她有些气馁,摆了摆手在桌子上坐下来,拿了笔放在鼻尖闻了闻,又用手指沾了墨汁闻了闻…… 「你属狗的吗。」朱珣觉得有意思,这小绣娘上来什么都不做,就这里闻闻,那边嗅嗅的,「闻出什么了没有?」 苏婉如真的很想将墨汁全倒朱珣嘴里去,忍了又忍抬头冲着朱珣一笑,道:「世子爷说笑了,我只是怕这墨汁不妥而已。」 她说的很直白,朱珣听着眼睛一亮,接了话就聊了起来,「怎么不妥,你难道怕她们给你的墨汁不上色?」 「不是,我是怕她们倒了太多的醋。」苏婉如笑着,崔掌事顿时皱眉,坐在对面的黄莹就道:「你要是不满意,也可以像你们的姐妹一样,和我换一换。怕你一会儿输了,还回头来说我们的东西有问题。」 「小心点总没错。」苏婉如笑了笑,心头却在思量,锦绣坊这么笃定,分明就是十拿九稳的会赢。 她们怎么赢,画技这事当然是有高有低,李玉再好也有可能比不过别人。 她们依仗的是什么?像周娴的线一样,在上面做手脚?但墨汁和笔都没有问题…… 难道是纸? 她摸了摸纸,纸也是正常的宣纸。 奇怪了,苏婉如一时想不到,只觉得奇怪。 「稍等。」赵衍忽然开口,和众人道:「我车上备了笔墨纸砚,不如让两位绣娘用我的吧。既是比试,自然是公平公正比较好。」 查荣生应是,吩咐门口的小内侍去取笔墨来。 崔掌事就更加肯定赵衍今天来就是为了帮宝应绣坊的。 昨天陪着来走了一趟还不够,今天更是亲自来坐镇。 也无妨,一会儿宝应绣坊还得输。 「王爷,笔墨都是现成的。哪敢用您的。」崔掌事上前行礼,赵衍摆了摆手,道:「无妨,崔掌事不必客气。」 查荣生取了笔墨来,让人将两个桌子上的笔墨纸砚都撤换了。 苏婉如起身道谢,又垂着头坐下来。 李玉一直打量着苏婉如,若有所思的样子。 车里备着笔墨纸砚!还不是为了讨好她媳妇,故意放的。 沈湛气的喝了三盅茶, 很清楚他现在要是过去将苏婉如提熘走,她不但会闹腾,还会找到新的藉口不搭理他。 所以他决定忍了,就冷眼看着赵衍在他跟前唱戏。 只是,忍的很辛苦。 「开始吧。」崔掌事扫了一眼苏婉如,和敲锣的人点了头,随即锣响,全场便安静下来。 「这画倒是见功底的。」赵骏和赵衍道:「一炷香的时间,将各有形态的蝴蝶画出来,很是不易。」 他觉得,应该是完不成。不过既比的是画技,就算是半幅也是可以。 「确实如此。」赵衍看着苏婉如,她垂着眼眸神态安静,纤长的手指捏着羊毫,虽没有挥毫泼墨的豪爽,却独有一种贞静的美……心头想着他看向沈湛,沈湛也正朝看来…… 四目相对,若有声响,定然震耳欲聋。 沈湛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抢我媳妇,不共戴天……赵衍笑着,笑意浮在面上,你说你媳妇就你媳妇?成亲了才算。 「怎……怎么了?」朱珣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一样,扯了扯赵骏,「这两个人,有仇?」 赵骏一愣,打量着沈湛,又看了看赵衍,目光动了动随即转身过去,和赵衍道:「怎么了,你和镇南侯之间有什么误会?」 「没有。」赵衍摆手,含笑道:「侯爷性情豪爽,我们怎么会有误会。」 赵骏笑了笑,问道:「九月中都闹的那一场,你也在的吧?」 「是!」赵衍颔首,一副不大愿意多谈的样子。 赵骏心头却是转了转,赵衍这幅欲盖弥彰的样子,两人之间分明就是不合……是赵衍在应天做了什么事,还是对赵治庭做了什么,所以和太子不合,以至于和沈湛也有了交锋? 倒是有这个可能,回去后他要查一查这件事。 心头想过,赵骏坐的越发的板正,今天不算白来,至少让他看到了沈湛和赵衍之间的暗潮汹涌。 「殿下。」朱珣将椅子朝赵骏身边挪了挪,「明儿去宗人府找您打马吊吧,我近日陪我祖母打了几回,觉得非常有趣。」 赵骏头痛,无奈的道:「你要打就去我府中罢,宗人府总归是不便的。」 「在家找谁。在宗人府里人多啊。」朱珣笑的意味深长,「而且都是拿俸禄的,比下人婆子要爽气多了。」 赵骏无奈,决定不接朱珣的话。 「咦,那小绣娘花画的很快啊。」朱珣指着李玉,「这一副都快画完了。」 赵骏不由朝对面看去,果然就看到绣李玉的画已经接近尾声了,他稀奇的离了位置走过去,就看到李玉的画不但画的快,而且还画的特别的好,临摹的简直和原图不分伯仲。 他又走到苏婉如这边,就发现苏婉如才画了一半,虽画的也不错,但速度慢了许多不说,与原作的相似度就不如旁边的李玉。 他觉得胜负已分。 铛! 锣鼓响,崔掌事上前来,笑着道:「时间到了,不论画到哪里,都停了吧。」 「将两人的画撑开,让大家一起评判。」崔掌事根本不用看李玉画的如何,直接走到苏婉如面前,让人收了她的半幅画,和李玉的整幅摆在一起,往中堂的屏风上一挂,「请王爷,殿下,侯爷,世子爷评判!」 「这幅好。」朱珣指着李玉的画,「画的像,而且画完了。这边这幅画的虽有趣一些,但是只有半幅,不行。」 赵骏也颔首,道:「不错。绣娘并非画师,要做的就是临摹的相似度,很显然这位绣娘要好些。」他是指李玉的画,话落回头问沈湛和赵衍,「你们觉得呢。」 崔掌事胸有成竹,四个人,就算赵衍帮宝应绣坊也没事,反正他们赢定了。 「我觉得这半幅好。」赵衍负手,看着苏婉如的画露出欣赏的样子,「几笔见功底,若时间再足够些,这幅画定然要好上许多。」 赵骏听着也上前去看苏婉如的画。 他们聚集在画前,大家也都指指点点的讨论着。 李玉站在一边,看着苏婉如,眼底满是挑衅。 「你怎么画的完的?」苏婉如站在李玉身边,语气也是挑衅,「是临摹,还是描出来的?」 她以为锦绣坊的手段会在她这里,比如在墨汁和纸上做点手脚,可是当看到李玉画的不但熟练还用笔流畅时,她才想起来,对方的手脚做在李玉的纸上。 她敢肯定,那张纸上一定是事先有画,李玉只要照着线条勾描就好。 只是勾描,速度当然快。 「输不起就不要比。」李玉冷笑一声,「回去告诉苏瑾,我一定会让她爬着去冯姑姑的坟前,磕头请罪,也一定会为冯姑姑报仇雪恨。」 苏婉如白了她一眼。 「这么说,王爷是站这半幅喽?」朱珣顿时来了兴致,「现在我们二比一,还是这整幅的赢。」他不敢去问沈湛的意见,也知道沈湛不耐烦了,他是没胆子去触霉头。 更何况,他的刀还在桌子上呢。 「多谢王爷,殿下和世子爷鑑赏。」崔掌事也不敢去问沈湛,而且,有三个人评价了,这事儿也就定了,更何况,只要有眼睛的,谁都能看出来优劣。 她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眼沈湛,果然就见沈湛坐着喝茶,根本没有上来鑑赏的意思。 她暗暗松了口气。 赵衍皱眉,没有反驳崔掌事的话,而是抬手摸了摸李玉的话,闻了闻之间,随即明白了什么。 「那这一轮的结果便是……」崔掌事想好了说辞,正要开口,忽然就看到原本坐着的沈湛忽然站了起来,负着手走了过来,立在两幅画前打量着。 难道镇南侯改变主意了,也要鑑赏投票? 那也没事,镇南侯素来不喜舞文弄墨,他鑑赏画的好坏,一定是比宁王爷要直接简单许多。 而且,一看侯爷和王爷就不对付,肯定不会想要和王爷一样。 崔掌事心头一转,笑着道:「请侯爷赐教!」 「侯爷。」朱珣笑着凑过来,「你觉哪那幅好?我和五殿下觉得这幅好,王爷觉得这半幅好……」 他说着忽然想起什么来,一拍手,道:「早知道开个局,咱们赌谁赢,唉,迟了,迟了,少了个乐趣。」 苏婉如在后面站着,暗暗等着沈湛,这人现在心里一肚子的气,不会要把画都撕了吧? 她还没说话呢,没指出锦绣坊作弊呢,他要是敢捣乱,她就再不理他了。 赵衍防着沈湛,眉头紧蹙,想拦在他开口前,将画纸的事说了。 因为如果沈湛开口说锦绣坊的画好,胜负就真的分出来了,那么他再说画纸的问题,就难免少了说服力,让人觉得宝应绣坊输不起,而故意找茬。 赵衍咳嗽了一声。 「怎么样。」朱珣扯着沈湛问道:「快说,到底哪幅好。」 大家就都看着沈湛,等他开口定输赢。 李玉朝苏婉如和宝应绣坊这边看过来,冷笑一声,有王爷撑腰又怎么样,总有识货的人,公平的人。 这京城权贵多的是,王爷权势再大也要讲究个公平。 更何况,宁王的权可不如镇南侯,谁都知道他的兵都在甘肃呢,有兵才有权,没权位再高都没用。 她心头想着,正要和苏婉如说话,就看到沈湛点了点苏婉如的画,道:「这幅好!」 哪幅好?李玉一愣,崔掌事已经问出来了,「侯爷说哪幅?」 沈湛就不悦的扫了一眼崔掌事,拂袍,在椅子上坐下来,板着脸不说话了。 她们没听错吧,镇南侯说这半幅的好? 这半幅哪里好了,她只画了一半啊。不是和宁王爷有矛盾吗,怎么在这事上就没矛盾了。 崔掌事和李玉对视一眼,不敢置信。 「你说这幅?」朱珣指着苏婉如的画看着沈湛,「不会吧,你居然和王爷的看法一样!」刚刚还明枪暗箭的,现在就意见统一了?这幅画的魅力这么大? 没看出来啊,朱珣一脸不解。 沈湛冷哼了一声,谁和他看法一样,我是和我媳妇看法一样。 「这怎么分,谁赢了?」朱珣嘿了一声,觉得太有意思了,「崔掌事,这应该算你们输了吧!」 崔掌事半天回神,看着朱珣,「世子爷何出此言,这一局应该是平局。」二对二的平局啊。 「废话!」朱珣道:「你这一幅画和人家半幅一样,你说谁赢。」 崔掌事愕然……忽然很后悔开口说比赛的事,谁知道不但来了朱珣,还来了沈湛和赵衍。 活生生将她的赢面变成了输局。 这……哪里出了问题。 苏婉如也是愕然,看向沈湛,眼底划过笑意,这个人还算给面子,不但没有撕画,还帮了她一把。 看在他今天这么给面子的份上,如果他问,那就和他解释一下好了。 赵衍目光在苏婉如的面上一扫,目光微微一沉,忽然出手拍了桌子,众人惊了一跳,就看一向温润的宁王怒道:「崔掌事,你是内务府任命的掌事,若是男子也该是有品阶。本王没有想到,你堂堂锦绣坊的掌事,居然在这种事情上,动这般下作的手脚。」 崔掌事吓了一跳,满脸惊慌,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王爷息怒,不知道民妇做错了何事,还请王爷赐教,民妇定当改正!」 「查荣生!」赵衍负手转身跺着步子,「告诉她。」 查荣生就上前来,一指画纸,道:「这画,你们事先在纸上用明矾水画了一副完整的画,再用墨水一勾,明矾的线条就会慢慢显现,你们这哪是临摹画画,这根本就是描图,也好意思说画的!」 查荣生看着目瞪口呆的崔掌事,冷笑着道:「不要和杂家辩解,这手法杂家用的时候,你们都还在娘肚子里揣着呢。哼!」 崔掌事被他的话堵在喉咙里。 「还有这线!」查荣生翘着兰花指拿起线来,「人家小姑娘也是做了十来年的绣娘了,怎么就蠢成把线扯断了。」说着闻了闻线,扇着鼻子,「一股子的醋味,你们泡着这玩意,换谁也能扯的断,」两卷线,一卷泡过醋,一卷没有,调换时崔掌事做了手脚。 看着线对换了,实际并没有。 崔掌事脸色煞白。 「杂家都瞧不起你们。」查荣生嫌弃的道:「比试也是你们提的,好听的话说了一箩筐,还提点人家。合着背后就用这法子,简直是太可笑了。」 「王爷,公公。」崔掌事摇着头,辩解道:「这一定是误会,我们不可能做这种事。」 查荣生就道:「你是在说王爷和杂家诬陷你们?」 「不……不是。」崔掌事不敢再辩,视线一转落在李玉身上,李玉一抖顿时跪了下来,磕头道:「是……是民女,民女私自将画纸用明矾画过,还将线泡了醋,我们掌事她什么不知道。」 「果然如此。」查荣生怒道:「说,你为什么这么做。」 李玉就回道:「民女和宝应绣坊的苏瑾有仇,民女想要报仇!」 「好大的胆子!」查荣生怒道:「你报你的仇,却欺着各位主子,岂有此理。」又亮着嗓子喊道:「来人,将这小绣娘送衙门里去,年纪不大可心思却狭隘阴损。锦绣馆没人管教,就请顺天府帮着管一管!」 外头有侍卫应是,大刀阔斧的进来,将李玉一拖一拉就朝外面走。 李玉面色发白,露出满脸的恨意! 苏婉如看着,急的和查荣生打眼色,让她捂住李玉的嘴。 查荣生愣了一下,没理解意思,随即就听到李玉喊道:「王爷您被苏瑾骗了,她心机深沉,根本就是利用您,她逢人就说您是他靠山,仗着你的势在外面横行霸道,仗势欺人,王爷,您不能被美色所惑啊。」 苏婉如捂脸,完了! 锦绣坊里的人不奇怪,因为昨天赵衍就陪着苏婉如来过……但朱珣和赵骏以及沈湛很惊讶。 「王爷……」朱珣一脸的好奇,「您被美色迷惑了?」他去找宝应绣坊里有姿色的人,「被谁的美色迷惑了?」 没有啊,就没一个称的上美的。 难道是昨天他看到的那位?也不美啊! 说美的,也就应天那位小绣娘美,只是可惜了,人在应天呢。 赵衍淡淡一笑,道:「一个疯疯癫癫绣娘的话,你如何听得。」他虽然这么说,但享受的神色却是明明白白在告诉所有,李玉说的很对,我确实被美色迷惑了。 食色性也,我是男人又非君主,对方更不是妲己祸水,迷惑就迷惑了,这是风流雅事。 朱珣嘴角抽了抽。 「仲元。」赵骏也好奇,「你这是……看中了哪位绣娘?人可在这里?」 赵衍却是看着他,道:「五哥的绣活既然给了宝应绣坊,还是不要再改的好。他们既然敢接,就定然有把握做的比别处好。」又道:「大买卖也是从小买卖起家的,对咱们来说是小事,对别人却是大事。顺手之举,就当帮她们了。」 帮谁,是帮你吧。赵骏目瞪口呆。 「你啊,还真是看不出来。」赵骏失笑,「昨儿父皇还担心你身体太差,现在看来是不用担心了。」 这苏瑾到底是谁,看来,他的绣活是要给宝应绣坊,也顺道去看一看,一个小绣娘有什么样的本事。 赵衍很无奈的摆了摆手,转眸看向沈湛,唇角微勾,神色淡然。 可落在沈湛眼里就是挑衅。 苏婉如垂着头,在闹哄哄的,已经没有人关注输赢的正厅里慢慢的,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一边退一边看着沈湛的脸色…… 沉,沉的仿佛要下雪的天,就压在她头顶上,四周冷的都快结冰了。 此地不宜久留,这是她此刻唯一的想法。 至于比赛,反正有霍姑姑会去处理后面的事,而且他们赢了,这就足够了。 她往后退,眼睛咕噜噜转身,心里念着阿弥陀佛。 砰! 一方高几碎了,声音震的屋顶就抖了抖,现场的嘈杂声顿时安静下来! 苏婉如骇的脚步顿了顿,随即提着裙子拔腿就要走,就在这时后面两道声音一起响了起来…… 沈湛提着刀,一字一句的道:「你走一步试试!」 赵衍含笑,起身离了椅子,「外面冷,我送你回去。」 苏婉如不敢回头,四周一片寂静,无数道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像是要将她穿个洞。 「怎么了。」赵衍走过来,弯腰,含笑道:「是不是累了!」 苏婉如第一次感觉到赵衍的「恶意。」这恶意不是对她,而是对沈湛,她现在成了磨心,她想着小心翼翼的朝赵衍身后看去,就见沈湛抱着刀立着,脸色已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她绞着手,冲着赵衍扯了扯嘴角,赵骏在,朱珣在,这里无数双眼睛都看着呢…… 她冲着赵衍一笑,道:「有劳王爷。」说着跟着赵衍穿过一双双视线往外走。 那神经病会不会冲过来杀了她,或者杀了赵衍? 别啊……这比赛就是小事,你别闹大了啊。
090 斗殴 砰! 苏婉如没有回头,就感觉身后的地震了震了,她惊了一跳忍不住想要回头看,肩膀就被赵衍拍了拍,「走吧,一会儿要下雪了。」 「哦。」苏婉如没回头,滋熘的随着赵衍出门。 砰,砰! 又是两声,苏婉如觉得应该是椅子或者桌子之类的东西碎了吧。 「来人!」沈湛的声音响起来,含着怒意,「把这里所有的绣娘,都给我送衙门去,告诉郑槐安,一人三十板子,少一个老子算他头上。」 打绣娘板子? 苏婉如的肉紧了紧。 「侯爷,侯爷我们知道错了,侯爷饶命啊!」崔掌事一脸懵怔,宁王爷发火是因为他护着苏瑾和宝应绣坊,可镇南侯发怒是为了什么? 她想不通。 今天这是怎么了,明明应该顺顺利利的事,怎么就一波三折了。 「爷看你不顺眼!」沈湛一脚踹开拦在他面前的椅子,大步朝外走,朱珣和赵骏对视一眼,看看这一地的狼藉,两个人互相打了个眼色,决定保持沉默。 沈湛这个人,你和他好好说话,他就对你以礼相待,可你若是惹毛了他。 他就是个匪,管你什么人,弄死了再说后话。 朱珣还记得有一回出兵,沈湛杀了个监军,此人是圣上派去的,裴公公的干儿子…… 他一言不合就砍了人脑袋,写信回京禀了这事,裴公公气的当场就晕倒了。 只是,那监军是该杀的,这锦绣坊的绣娘们怎么得罪他了。 难道是看不惯她们作弊? 沈湛要是这么有底线和原则的,他就跟他姓。 那是为什么,朱珣想不通啊。 「去看看。」赵骏指了指外面,觉得这事儿怕不能善了,「他们两个怎么结了这么大的梁子?」 朱珣不知道,要是知道他就不会这么懵了。 赵衍护着苏婉如,并没有表现的多亲昵,单手虚拢着她的肩膀,「走吧。」 「好。」苏婉如弓着腰,恨不得化作一只鸟,此刻拔地而起,拍拍翅膀。 她往前走,赵衍随在她身侧,忽然有脚步声飞来,一道身影掠过他们,砰的一声,那脚踹在了马车上…… 就看到一阵灰飞烟起,车辕的梁折断,车箱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马受了惊,嘶鸣一声朝前蹿,两边看热闹的百姓吓的一阵惊唿,随即,赵衍那边的人跑过去将马制服,扣在巷子里。 这边,马车倒下那一剎那,赵衍大氅腾空而起,卷挡住沈湛的刀,苏婉如吓的掉头就跑。 赵衍一翻一转反手一抽,拉出侍卫的刀…… 铿! 两刀相撞,电光火石。 「抢我媳妇!」沈湛逼近,压的赵衍连连后退,「你活腻歪了是不是!」 赵衍一用力,脚步停下与沈湛拼力相抵,就听到刀刃摩擦发出铿锵声,他冷冷一笑,道:「喜酒未喝,你哪来的媳妇。」 「少跟老子废话。」沈湛收刀,下盘一动,脚就踹了出去,「办了酒席,也不请你来喝。」 赵衍一让,人腾空跳起,踏着歪倒的车厢原地翻转落地,一回身刀就噼了出去,直逼沈湛命门,「强扭的瓜不甜。你们若有情有意,我自不会横刀夺爱,可你步步紧逼一个姑娘!沈湛,我看不起你。」 「要你看得起。」沈湛被赵衍砍的退了两步,左手腾出,下面抄底,拳打了出去,「她生是老子的人,死是老子的鬼。没你的事!」 赵衍冷笑,身体一转,收刀避开。 沈湛跳起一砍,沈湛抬刀去挡! 铿! 全力相抵,只见赵衍的刀一截两段,沈湛的刀在手里一震,抖了抖,几乎同一时间两人的刀皆落在地上。 沈湛也不捡,打算赤手空拳的揍赵衍。 赵衍和他过了两招心中有底,他是师父教出来,拳拳有路,而沈湛是野路子,招招都是要人命的。 他不能秉持君子之风,以武会友。 翻了脸,就不再讲究什么。 两人打的热火朝天,你来我往,四周场面寂静,没有人动,因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和打斗惊呆了。 朱珣也看的呆了,指着两个人道:「殿下,这……什么情况。」 「不知道。」赵骏吩咐自己的随从,「去找五城兵马司的人来,这里归……」他说着想起来,看着朱珣,「归你家老二管?」 长兴侯府的二爷是庶出,名叫朱瑜,比朱珣小半岁。 「这东城归他管,刚接手。」朱珣看的正精彩,一听提到自家兄弟,摆着手道,「喊他来正好,被沈老八收拾一顿。」 他们兄弟不对付,他瞧着这兄弟就讨厌。 「去请。」赵骏吩咐随从,随从牵了马,快步去了兵马司。 朱珣眼睛咕噜噜的转着,忽然想起来刚才被赵衍护着出来的丑女呢? 他四处一搜,就看到墙角一个身影,先是站在人前,这会儿脚步挪着,背对着这边,小步……慢慢的朝外移,推开人群,滋熘就蹿了出去。 「这吃里扒外的。」朱珣嘿了一声,人一跃而起跳下了台阶,指着逃跑的苏婉如,「你给我站住。」 苏婉如根本听不到,提着裙子飞快的跑。 不跑不行,一会儿沈湛打完了赵衍就轮到她了。 不是她不义气,实在是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再说……赵衍有武功还有侍卫,他能自保的。 苏婉如宽慰了自己,跑的更快,忽然,她甩在身后的辫子被人一扯,她哎呦一声骤停下来,就听到有人阴则则的道:「小姑娘,做人要有点良心,你这鬼鬼祟祟的,打算干什么去。」 「放开。」苏婉如大怒,这声音一听就是朱珣的,「我的事你管不着。」 朱珣不放,提熘着她的头髮转过来盯着她,一看她的脸实在太丑,就只好勉为其难看她的眼睛,冷笑着讥讽道:「你人长的丑,心也跟着丑,赵仲元看中你什么了。」 他看中什么?苏婉如一愣看着朱珣,道:「什么跟什么,我和他是朋友,朋友你没听过吗。」 「你见过哪个男人跟女人是朋友的。」朱珣撇了一眼苏婉如,「不准走,听见没有!」 苏婉如摸了摸荷包里的匕首,想了想没敢拿出来,她打不过朱珣的,就怒道:「我的事你管的着吗,宁王爷的事你管的着吗。我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要你这个闲人做什么。你要是闲着无事,就去领个差事做做,贴补家用还能打发时间。」 「你老子拼死拼活的立功,你就跟着他后面丢人现眼。我要是你,就一头撞死在这里,再不让世人看见我。」 朱珣被她骂的愣住了,结结巴巴的道:「你……你说什么。」一个小绣娘,在教训他? 「放手,听到没有。」苏婉如道:「你再不放我就喊,喊你光天化日强抢民女。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指不定你老爹一看你抢女人,明儿就给你定个亲事,定个大家闺秀,规矩比你爹还多的,天天管的你想睡死在棺材里。」 「你……」朱珣气的眼皮子直跳,但手却没有被苏婉如忽悠开,他怒道:「小丫头,报上名号!」 苏婉如哼了一声,道:「你这样的纨绔高粱,不配知道我的名字!」 「作死的东西。」朱珣就拉着她的头髮往后拖,「长的丑,心也丑,嘴巴还毒。」今天让他长见识了,这世上还有女人嘴巴毒成这样! 苏婉如疼的不得了,被他拉着后退。 「朱世子。」她决定用软的,「你看,你貌比潘安,位高权重,又有侠义心肠,这样人的就该受万民香火,顶礼膜拜……你和我一个绣娘计较什么,对吧。没的跌了你的份。」 「换手法了?」朱珣停下来看着苏婉如,挑着眉道:「硬的不行,就打算来软的?你当爷是柿子?」 苏婉如想啐他一口,可面上还是笑着道:「您就算是柿子,也定然是最香最甜的那个。」 「和赵仲元比呢。」朱珣顿时觉得有趣。 苏婉如暗暗翻了个白眼,但面上却是笑的和煦,「当然是世子您了!」 「赵仲元!」朱珣亮了嗓门一吼,「你来听听,你这小丫头不行啊,他说我最香最甜。」 话落,一把刀从里面飞了出来,长了眼睛似的朝朱珣投了过来,他惊了一跳,拉着苏婉如跳开,刀就插在青石板的缝隙里。 「沈老八!」朱珣大怒,「我说赵仲元,没得罪你啊。」刀是沈湛的。 苏婉如怒瞪了一眼朱珣,笨死了,就这脑子早晚被沈湛弄死了。 人比人高,沈湛和朱珣一比,感觉聪明多了。 「你等着,我弄死他后,再来弄死你。」沈湛的嗓子穿过来,朱珣抖了抖,看着苏婉如,「我今天得罪他了?」 苏婉如同情的摇了摇头,「我和镇南侯不熟,和你也不熟。」 「你不熟还骂我。」朱珣拉着她的辫子,「你凭什么骂我,我得罪你了吗。我说的话句句在理,人赵仲元多护着你,现在和人打架了你就没义气的准备逃走,你好意思吗。」 苏婉如很不客气的白了他一眼。 她要有义气,她就不利用赵衍了,「行,你们都有良心,你们心怀大爱,你们一举一动都是为了天下苍生。」 「嘿!」朱珣一直觉得自己口舌很伶俐,可这一次…… 圈子内,沈湛分了心,气的快要炸了,这边赵衍还没揍完,那边小白眼狼就跟朱珣眉来眼去! 他真是,想弄死天底下所有男人。 砰! 赵衍一拳搭在他脸上,沈湛顿时大怒,面子丢尽了,抬脚一踢,就踢在赵衍的胸口,赵衍一转一让,脚就踢在了他的肩膀上。 「敢打我们爷!」卢成一挥手,喊道:「兄弟们,上!」 沈湛原本只带了卢成和闵望,但是就在刚才,闵望打了烟火,从镇南侯府里又赶来了十二个人! 赵衍这边,并着查荣生一开始也只有四个人,其中两个是内侍,但查荣生怕赵衍吃亏,早喊了人来守在一边,除开几个内侍,这边是十五个人。 「上!上啊。别让我们王爷吃亏了。打,打了再说!」查荣生挥着拂尘,站在台阶上跳脚,心疼的看着赵衍,「王爷啊,您没事吧。」 两方相加几十人,丢了刀剑,摩拳擦掌,沖在了一起。 周围百姓围观的更多,一看打群架,立刻朝外面拉开圈子,给他们空间。 沈湛和赵衍被人群隔开,两厢对望! 中间几十人你来我往,拳头打的砰砰响,两人抱作一团,从街对面滚到了这边,查荣生要去找赵衍,却被挡住了路,他抬脚一踹,「一边去,一边去。」 那两人又咕噜咕噜的滚对面去了。 场面已经失了控,赵骏站在上面不停的揉额头,一见沈湛和赵衍都停下来,他忙跑去劝赵衍,「镇南侯脾气火爆你是知道的,他当初和父皇说话,都能顶上一两句。但是人却是实打实的好人,又没有歪心眼。你别计较了,有事大家坐下来好好说。」 赵衍揉了揉胸口,咳嗽了一声,摆手道:「五哥,有的事好说,有的事不好说。」 「哎呀,你可真是……」赵骏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脾气好的赵衍也是有脾气的。 他又在人群里跳来跳去,左避右避的找到了沈湛,劝着道:「老八,老八你消消气。大家都是自己人,你就算有气也能找个别的方法出了。你看看这事闹的,父皇那边说不定已经知道了,你说说你们要怎么解释。」 沈湛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道:「这仇,没的解。」又拍了拍赵骏的肩膀,「明年我成亲,请你做冰人!」 这时候还想着成亲? 「这……到底是为了什么事?」赵骏没弄清楚两人为什么动手。 沈湛哼了一声,道:「剜心割肉,不共戴天!」 「这……这么严重?」赵骏更懵,连劝都不知道怎么劝了。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随即有人喊道:「东城兵马司巡城,让,让!」 百姓让开,朱瑜带着几十人沖了进来,「都停下,停下来。」他来的路上就打听了,这边打架的是宁王赵衍和镇南侯沈湛! 这架哪是他能拉的,五皇子一定是受他哥撺掇的,故意让他来做磨心。 他也豁出去了,手一挥,自己的十几个人就充当了垫子,就朝两两打的不可开交的人群里钻,打算硬生生的将人分开。 「侯爷,侯爷。」朱瑜作揖行礼,「有话好好说,这在京城打群架,开朝以来还从没有过。这要是让圣上知道了,可怎么是好。」 沈湛撇了他一眼。 「侯爷,就当……就当我爹求您了,行吗。快让您的人停下来。」朱瑜脖子直缩,他是真的怕沈湛。 别人不知道,但是他和朱珣都跟着沈湛上过战场的。 有的事你只听没有用,得亲眼看到,才知道有多可怕。 沈湛鲜少将谁放在眼里,谈得上敬重的就更是不多了,但是长兴侯算一个,两个人是过命的交情。 所以朱瑜搬出了长兴侯。 沈湛没一脚把他踹开,接着听他废话。 「侯爷。您行行好,这再打下去就要出人命了。」朱瑜苦口婆心的劝着,擦着汗,可沈湛也没有让他滚,也没有松口,他急的一回身,就看到卢成正跟赵衍的常随继续扭打起来,他顿时深吸了口气,一转身小跑着去了对面。 「王爷,下官叩见王爷。」朱瑜作揖,笑着道:「王爷,这长街人来人往,住着许多百姓还有妇女弱童,您看看这一闹腾,得多吓人是吧。再说,您和侯爷都是位高权重,在百姓眼里都是天一样的人物,这一动手,往后百姓得怎么想,是吧。」 赵衍和朱瑜笑了笑,道:「此架是镇南侯打的,朱大人劝本王也无用。」 「有,有用啊。」朱瑜心道,您比镇南侯好说话啊,「王爷,您让您的人先撤下去,镇南侯那边我去说,真的!」 赵衍看着他,微微点了点头,和查荣生打了个眼色。 「都停了!」查荣生一吆喝,「停了,停了!谁要再动手,杂家就阉了他,甭管他谁的人,哼!」 四周一静,赵衍这边的人就停了下来。 卢成也打了手势,并未趁机上手,两方就诡异的对峙着…… 朱瑜松了口气,和赵衍作揖,「多谢王爷,王爷您大人大量。」说着,小跑着穿过人群去找沈湛,「侯爷您看,王爷也停手了。您要是再有气,您打我两下出出气?」 「您看,我这职位来之不易,我爹费了好些功夫。要是这事压不下去,我明儿这统领也做不得,捲铺盖回去了。我爹肯定是要伤心失望的,唉!」 沈湛扫了他一眼,「想让我撤了也行,你得许点好处。」 朱瑜懵了,他就是职责所在避不开来劝架,怎么还搭进去好处了,可这话他不敢说,笑着道:「侯……侯爷。我哪有什么好处。」 「撤!」沈湛撇他一眼,拍了拍他肩膀,「小事。」说着扫了一眼外面。 他哥坑他!朱瑜硬着头皮,就冲着百姓道:「看什么看,都撤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百姓哪捨得走,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 人群外,苏婉如和朱珣道:「你弟弟比你厉害多了,三两句就劝好了。」 「他比我厉害?」朱珣气的不行,揪着苏婉如的辫子,「对,你们是同道中人,什么都没有就一张嘴!」 苏婉如扯了扯嘴角,「你不去看看吗。不想知道后面怎么发展吗?闹的这么凶,一会儿定然要去宫中的吧,你也要跟着去吗。要是被你爹知道了你参与了闹事,会不会把你关一个月?」 朱珣心头一跳,吃惊的看着苏婉如,「你算命的啊。」 「快去快去。」苏婉如指了指前面,「你要不现在去劝,立个功,让大家知道你是中间人。要不就逃,不要让别人发现你在这里扯着小姑娘的辫子看热闹。」 朱珣一脸稀奇的看着苏婉如,砸了砸嘴。 「我还有事。」苏婉如小心的抽出辫子来,「还有,侯爷说要打扳子,千万记得提醒,别不了了之了。」说着,人一熘的跑走了。 朱珣摸了摸鼻子,脑子被苏婉如吵的嗡嗡响,一回神小姑娘已经不见了人影。 他摇了摇头,道:「真是不知道,赵仲元什么眼光。」 苏婉如一路小跑回了宝应绣坊,婆子开了门,见她一个人回来,满脸的惊讶,「苏姐姐先回来的?今天怎么样,我们赢了吗。」 「赢了。」苏婉如喘着气和婆子道:「我家里有点事,要出门几日,来不及和姑姑说了,你一会儿帮我打个招唿。」 婆子一愣正要再问,苏婉如已经小跑着走了。 她要找个客栈住几天,避一避风头才行,沈湛一会儿肯定会来找她! 「此地不宜久留。」她迅速收拾了两件衣服,拔腿就朝外头跑,「一件正事都没做,二哥也没有见到,我不能就这么折在这里了。」 还是为了儿女情长,就算死了她也没脸去见父皇和母后。 「苏姐姐,你这是……」婆子看着她跑出来,手里还抱着包袱,苏婉如站在门口鬼鬼祟祟的朝左右看了两眼,低声交代道:「如果有人来打听,你一定说不知道。」 婆子懵懂的点头。 苏婉如滋熘跑了出来,就朝小巷子里跑,不敢上大路,拐了两个弯,忽然脚步一顿,就看到巷子口站着个黑衣人,负手而立,目光不善。 她掉头就跑,一回身,后面站着两个男子,抱着刀,心虚的四面瞧,就是不敢看她。 她不得不停下来,回头看着身后那一人,轻轻一笑,道:「侯……侯爷。」 「过来。」沈湛招手,苏婉如挪着步子乖巧的往他那边走,「侯爷有什么吩咐。」 沈湛扫了她一眼,没说话,转身就朝前面走。 苏婉如跟在他后面,抱着包袱,低着头看着脚尖…… 卢成和闵望押后。 狭长的巷子里,前后走的人个各揣心思,没有人说话。 苏婉如目光四扫,遇到一个巷子的岔口脚尖就动了动,思量着要不要逃,就在这时,沈湛头也不回的道:「五成兵马司封了城,除非你肋生双翼,否则你不管躲在哪里,都没有用。」 他答应收手,但朱瑜必须帮他办一件事。 此事就是封城,直到他找到人。 「怎么会。」苏婉如笑着道:「我住的好好的,躲什么,是吧。」 神经病,居然封城! 不就一个镇南侯,真当自己了不起了。 七拐八弯,果然一路一个人都没有看到,几个人从镇南侯府的角门进去,关门落锁,院中守门的婆子换成了侍卫,沈湛边走边道:「只留一扇门,无故进出者,弄死!」 闵望点头应是,同情的看了一眼苏婉如,无声的拉着卢成停下来,消失在小径上。 沈湛进门,青柳行了礼,看到苏婉如福了福,道:「姑娘去暖阁坐坐吧,外面冷。」 「好。」苏婉如去暖阁,沈湛直接去了卧室,自始至终都没有搭理她,她撇了撇嘴坐在炕上,将自己包袱小心藏在褥子底下。 免得一会儿沈湛看到她逃跑的痕迹,火上浇油。 青柳上了茶也没有敢和她说话,垂着头退了出去,苏婉如就一个人坐着喝茶,反正走不了,而且沈湛今天这口气不出,他是不可能让她好过的。 随便好了。 她靠着等了好一会儿,天色渐渐也黑了下来,才终于听到外面的脚步声,门帘子掀开,沈湛披着湿漉漉的头髮进来,拖了椅子坐在她正对面。 两人之间隔着一臂宽的距离。 像审问犯人。 苏婉如看着他,一愣,就看到他嘴角和颌骨处淤青了,应该是刚才打架打的吧? 「说说吧。」他抱臂靠着,翘着腿用下巴看着她,语气极为平静,「说不清楚,你就一辈子待在这里哪里都别想去。」 苏婉如咕哝了一句,解释道:「……我就去比赛,想出头而已。」又道:「事情你都看见了的,有人欺负我们。」 「说重点。」沈湛敲着扶手,「你知道爷想听什么,再装傻,就打折你的腿!」 苏婉如砸了砸嘴,垂着头低声道:「我……我才来京城,无依无靠的。又想仗势欺人对付锦绣坊,所以就求了宁王爷。」说着声音更加的小,「重点是,他好说话,也好欺负点。」 「没有了?」沈湛声音沉沉的。 苏婉如摇了摇头,「没有了,真的!」 「不老实!」沈湛啪的一声站起来,转身就走,苏婉如咬牙忍气,迟疑了一下跑过去拉住他的袖子,笑眯眯的道:「还……还有点事,我刚才忘记说了。」 沈湛看着她。 「前天在街上偶遇,他陪我去了一趟锦绣坊,我作威作福了一番。」苏婉如低着眉眼,「后来他说他需要一些绣品的摆设,就邀请我去宁王府,帮他定一些绣品摆设。除此以外就没有了。」 「没有了?」沈湛拂开她的手,接着往外走,苏婉如急了,真怕他把她关这里,「真没有了啊,你还想问什么,直接问就是了。阴阳怪气的。」 沈湛不理她,苏婉如就跟在他蹬蹬小跑着拉着他的衣摆,「沈湛,你别这样啊,我们好好说话行不行。你看我态度多好,我都和你解释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沈湛去了卧室,苏婉如也跟着进来,手还拽着他的衣服。 「出去。」沈湛回头瞪她一眼,声音冷冰冰的,「爷现在不想看到你。」 苏婉如吓了一跳,松了手指了指他的脸,「疼不疼?」 沈湛哼了一声,在床沿坐下来,苏婉如就凑过去,伸出小手碰了碰他的脸,「很疼吧……要用熟鸡蛋滚滚。」 门外青柳让婆子去煮鸡蛋。 「你这头髮湿的也不行啊。」苏婉如拽了椅背上的帕子,「我帮你绞头髮。」又对外面道:「青柳,提个炉子进来。」 青柳就沉默的提了个炉子进来摆在一边。 「别动。」苏婉如忍着心气,态度极其的好,露着笑给他梳头,「疼了和我说啊。」 沈湛坐着,黑着脸,不搭理他。 苏婉如没给人绞过头髮,也没服侍过谁,一会儿功夫就累的气喘吁吁的,手也酸疼的不得了,她忍着拖着炉子过来给他烘头髮,一边梳着,道:「其实我没有选择,你这样让我很难堪。」 「再说。赵仲元就纯粹路见不平,他对我没什么意思。我又不是仙女,是个男人见着我都和你一样对我好对吧。」苏婉如笑着,从他背后探个脸来朝沈湛笑。 她易容没卸,这张脸让沈湛的眼角跳了跳。 苏婉如就心里哼了一声,噁心死你,让你对我凶,让你傲气的高高在上! 「姑娘。」青柳端着一盘子剥了壳的鸡蛋进来,「鸡蛋好了。」 苏婉如眼睛一亮,朝青柳竖起个大拇指,随即拿帕子包着鸡蛋,拖个椅子坐在沈湛对面,「是不是很疼啊,赵仲元看上去瘦巴巴的,没想到居然有功夫,真是意外。」 她将鸡蛋轻轻滚在他脸上,小心翼翼的嘟着嘴吹气,「不过他肯定也受伤了吧,你这么厉害,估计他要好几天都得躺着了。」 沈湛有点受用。 「你别生气了。」苏婉如朝他眨了眨眼睛,继续加火:「这世上没有谁有你这么英明神武,丰神俊朗,器宇轩昂啊。对吧。」 沈湛板着脸,没动。 「沈湛!」苏婉如笑着扯了扯他的衣袖,「我好饿,我早上吃过饭后,就一直空着肚子。忙了一天,也好累!」 沈湛目光动了动,手一抬露出一截胳膊,铜色的皮肤上,能看道青了一块。 「这怎么也受伤了。」苏婉如忙拿鸡蛋接着滚,「是不是很痛,我给你揉揉……赵仲元太可恶了,下次我帮你报仇。」 沈湛咳嗽了一声。 苏婉如余光看着他,心里有了底,就朝他身边凑了凑,笑着道:「不生气了?」 「丑死了。」沈湛推开她的脸,对外面喊道:「打热水来,服侍姑娘洗脸。」 苏婉如撇了撇嘴,跟着青柳去把脸洗了。 嫩生生的小脸看着舒服多了。 「我饿了。」苏婉如笑眯眯的,脾气极好,「我都来你家了,你总的请我吃饭吧。吃完饭你再带我参观一下你的院子,对吧。」 沈湛斜睨着她,冷冷的道:「找赵仲元为什么不找爷?」 「啊!」苏婉如一怔,回道:「我就愁着找谁呢,就碰见他了。纯属巧合!要是五皇子殿下也愿意帮我,我也找他。」 意思就是,赵衍对于她来说,没什么不同。 「你的意思是,爷和赵仲元一样?」沈湛阴森森的道。 苏婉如摇头,「没有。你怎么会一样。」赵仲元是正常人,你不一样,你是土匪! 他脸色舒缓一点,换了个姿势看着苏婉如,一副你懂不懂的样子。 苏婉如咬着唇,挪着过去坐在他腿上,他又低着头,苏婉如立刻闻香知雅意,在他下颌亲了亲。 她的唇香香软软,好像亲在心头上,沈湛一把抱住她,低头便是一个霸道的吻,许久之后才松开她,道:「以后可知道怎么做了。」 苏婉如喘着气点头。 但心里憋着火。 「青柳。」沈湛吩咐道:「摆饭。」 青柳应是而去,沈湛等了等,发现苏婉如不说话,就低头看她。 她正低着头掉着眼泪,脸哭的红扑扑的,鼻子也红通通的,不说话,眼泪就落在他身上。 「哭什么。」沈湛顿时软了语气,「还有谁欺负你了?」 苏婉如抹着眼泪,回道:「你!」 「废话!」沈湛正要反驳,一看她哭的更凶,忙抱在怀里什么都不记得了,「行,爷不凶你了,乖。」 苏婉如是真的委屈,她怎么就变的低声下气了,怎么就要哄着他了,她又没成亲,又没做什么对不起谁的事……要说对不起,那也是对不起赵衍,她利用他了。 可怎么就在这里哄他了。 「你凭什么对我凶,我哪里对不起你了。我自己的事我怎么就不能做主了。」苏婉如恼火的不得了,「还和人打架,你脑子呢,长脚底板去了吗。你刚得的差事,你就不怕圣上觉得你不靠谱,收回成命了吗。」 「我错了,错了。不过要是再来一回我还得动手。他抢爷媳妇儿,爷要是忍气吞声了,那还不如死了!」沈湛含着怒的说完,又亲了亲他,「小祖宗,你别哭了行吗。」 「我就要哭,我凭什么不能哭。」苏婉如抹着眼泪,「谁是你媳妇,我又没说要嫁人。我要回去,你别拦着我。」 她说着站起来,沈湛就抱着她,「来都来了,我带你去逛园子。」 「我累了,脚疼!」苏婉如推着他,来了气就没头没脑的打他,沈湛也不动,让她打了十几下,帮她揉着手,「行了吧,爷错了行不行。」 苏婉如出了气,心里舒服了,但依旧板着脸不搭理他。 「爷带你去逛逛,你看看这里可喜欢。」沈湛抱着她抖着腿,哄着,「只要你别哭,说什么爷都答应。」 苏婉如就泪眼朦胧的看着他,「真的?」 「只要不越底线,什么都成。」沈湛保证,苏婉如道:「我现在想不到,算你欠我的。」 沈湛点头,爽快的应了,「行,欠你的!」 话落,牵着她的手起来,拿了件衣服给她裹着,「外面下雪了。」 「我累,不想动。」苏婉如不想走路,沈湛就将她一扯,背在身上,「爷背着走,免得一会儿鞋子湿了冻着脚。」 说着话,就背着她悠悠的出了门。 「你今天的画画的不错。」沈湛道:「不过没有炭笔画的好。」 苏婉如抱着他脖子嗯了一声,道:「我用炭笔能画好,就常常偷懒不用毛笔,自然就不好了。」又道:「你真将绣娘们打了一顿?」 「不打还留着过年吗?」沈湛哼了一声,「这会儿应该还没打完。」 苏婉如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点着头道:「打的好!瞧见她们就来气。」 「还是爷好吧,懂你的心。」沈湛酸熘熘的道:「放着爷不找,捨近求远。下回再叫爷看到,定不会饶过你。」 苏婉如就指着远处的一个玻璃棚子,「那是什么。」 沈湛失笑,知道她打岔却拿她没有办法。 但心里很清楚,苏婉如这样的性子,不会对赵衍有什么新意。 可道理都懂,但心里不舒服! 「爷!」闵望远远站在后面,回道:「宫里来人,传您进宫,估计是为了下午的事。」 沈湛回道:「就说爷受伤了,躺着动不了,明日一早去宫中。」 「是!」沈湛掂了掂苏婉如,心气儿顺熘的去了暖棚。 这边,赵衍回去沐浴,坐在浴盆里才发现,胸口青紫了一块,他揉了揉嘆了口气,起身穿了衣服,查荣生拿帕子给他擦头髮,低声道:「王爷,您今儿这事做的有些冲动了。」 「已然做了,不必再究竟对错了。」赵衍说着,问道:「她回去了?」 查荣生其实不知道,他哪有心思管别人,就回道:「那小丫头机灵的很的,当时镇南侯一动手她就熘了,这会儿肯定在家里躲着呢。王爷要是想见,奴婢去帮您将人带来?」 「算了。」赵衍虽然想见她,想知道她这会儿心里在想什么,也想让她说几句暖心的话,可还是道:「她估计也吓的不轻,让她一个人待着静一静。」 「是。」查荣生不再说话,服侍赵衍用了晚膳,宫里就来人传话了,「……请王爷进宫一趟,圣上有话要问。」 赵衍颔首,道:「容我换了衣服,还请公公先行回话。」 「是!」小公公应是而去。 沈湛哄着苏婉如吃了晚饭,两个人坐在暖阁里没头没脑的说着话,苏婉如一心惦记着回去,可绕来绕去沈湛就是不松口,她知道段震一定在外面守着的,不知道多担心。 当时她就吩咐了段震,只要是镇南侯来了,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们都不要出现。 现在她人在这里,他们肯定还是要担心的。 「我……」她开口,话说了一半,就听到院子外面的吵闹声,闵望道:「世子爷,我们爷休息了,您要是进去,属下可不敢保证什么。」 「不用你保证,我有大事要和他说。」朱珣说着要进去,闵望等了等,没听到沈湛说滚,就任由朱珣一跳一蹦的进去了。 他一撩帘子,冲着里头喊道:「老八,出大事了。」
091 较劲 帘子一掀开,朱珣还没看到里面,就砰的一下,兜头一盆凉水浇了个透心凉。 「谁!」朱珣冰的跳了起来,拉着衣领,抹着脸上的水,「谁,谁暗算老子!」 他眼睛一睁,就看到个有点熟悉的女人背影滋熘钻进了碧纱橱里,帘子还在晃动着,他再一转头,就看到了沈湛四平八稳的坐在炕上喝茶,看着他眉稍都没动,但眼底分明噙着笑意。 「她……」朱珣指着碧纱橱,又指着沈湛,「你……」又指指自己,「我……」 沈湛咯噔一声放了杯子,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来找死的?」 「沈老八!」朱珣回了魂,一下子跳了起来,可屁股牵着伤口疼,又嘶嘶的吸着气,「你……你什么意思,我一来你就泼我凉水,我冷死了。」 他说着,迫不及待扒自己衣服,沈湛就咳嗽一声,怒道:「把衣服穿起来!」 「我冷!」朱珣冻的直抖,「你快给我找件衣服穿。你看看我的伤的,疼死我了。」他说着,转身过来,就看后背上都是鞭痕,又把裤腰往下拉了拉露出半个屁股,「屁股上也有。」 沈湛脸都黑了,这小子一定是故意的,当着他媳妇的面脱衣服,他抬脚就踹,「闵望,把他衣服剥了丢出去。」 「哎呦。」朱珣捂着屁股,疼的嗷嗷的叫,「老八,八哥,八爷!你太不够意思了,咱们还是不是兄弟。」他当然不肯走,期期艾艾的看着沈湛,「你找衣服给我换。还有,你为什么泼我水。」 终于回到正题了,笨死了,苏婉如站在帘子后头唾弃不已。 「看你不顺眼!」沈湛撇了他一眼,却没有真的将他丢出去,指了指外面,「去我房里自己找衣服去。」 朱珣看看外面,又看看沈湛,余光撇了眼碧纱橱,点着头拢着衣服,「那我去换衣服,等会儿回来和你说大事儿。」说着一熘烟的跑出去。 他一出去,苏婉如就从碧纱橱里跑了出来,抓着自己的包袱,「沈湛,我要回去。明天你再来找我好了。」说着就朝外头走,沈湛就盯着苏婉如,也不说话,眼底划过诡异的笑。 「哈!」忽然,门帘子一掀,朱珣突然就从外面跳了出来,得意的道:「小爷要看看到底什么人暗算我!」 苏婉如愣了一下,就看着朱珣。 「咦……」朱珣也僵持在门口,歪着头,看着苏婉如。 里里外外安静的诡异,落针可闻! 苏婉如回头看了一眼沈湛,终于明白他方才眼底划过的诡异是什么意思了……她不了解朱珣,但沈湛知道。 他们都不是正常人,从不按牌理出牌。 朱珣看见她进去,却不问,忍着好奇去换衣服,就知道他一走她就出来…… 可恨。 苏婉如沖他一笑,抄起手里的包袱就砸在了朱珣的头上,「神经病,揪我辫子,信不信我将你剃光头。」 「美人!」朱珣脑袋了炸开了一样,红了眼睛,话没说完就被苏婉如连打了好几下,他喊着,「美人,美人,咱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上次我没得罪你啊,怎么就一见面就动手了。你这么好看,斯文点好啊。」 苏婉如更恨,又连着打了几下。 沈湛就坐在一边,痛快的看着朱珣,这回不用他动手,苏婉如自己就收拾了。 她媳妇眼界高的很,朱珣这样的货色,只有被打的份。 还说自己又香又甜,贴金! 「咦!」朱珣又咦了一声,「不对啊,你说我揪你辫子?」他有武功,除非站着不动,否则苏婉如哪能打得到他,这会儿一跳就离的老远,盯着苏婉如,忽然道:「是你!下午那个丑丫头。」 苏婉如眯着眼睛,反正看到了,沈湛都不怕,她怕什么。她一个人在京城,搅的天塌了那是她的本事,谁以后被她连累就怪不得她了! 她心头一转,冲着朱珣一笑,道:「世子爷,好巧啊。」 朱珣脑袋里嗡嗡的响,一时间理不清情况,他看看沈湛又看看苏婉如,疑惑的道:「你和老八什么关系?」又道:「又和赵仲元什么关系。」 苏婉如就抱臂看着他,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 「我明白了。」朱珣眼睛一亮,指着苏婉如,「冲冠一怒为红颜!」 许多事在他脑子里串了起来,第一次见苏婉如后他喊了一句美人,事后就被沈湛莫名其妙的揍了一顿,今天他抓住她的辫子,沈湛就丢了把刀出来…… 沈湛和赵仲元打架,根本不是什么别的大事。 两个人就是为了眼前这个嘴毒的小丫头,他哦哦了几声,像是发现了天大的秘密,指着苏婉如,「原来如此,我懂了。」 「懂什么。」苏婉如看着他道:「说说看。」 朱珣就道:「你和老八狼狈为奸,又和赵仲元暗通款曲……你不会是哪里来的奸细吧,使美人计挑拨离间?」美人计使的很成功。 苏婉如依旧笑着,还回头撇了一眼捏着指节咯吱响的沈湛,让他稍安勿躁! 「一定是。」朱珣被苏婉如的笑晃的眼前一晕,指着她道:「你……你不会想对我使美人计吧。」 苏婉如就朝后面退了两步,随即一道黑影蹿了过去,就听到朱珣啊的一声惨叫,被人撂倒在地,噼里啪啦一阵揍。 「你不想活了是不是。和我媳妇这么说话,她给你使美人计,你哪里来的脸!」下午的气还没出呢,这会儿他就送上门了,沈湛想弄死他。 朱珣抱着头,嗷嗷叫着,被沈湛反剪着手,喊道:「八嫂,八嫂我错了!」 「错哪儿了。」苏婉如蹲在他面前,「说说看。」 朱珣欲哭无泪,道:「我不该口无遮拦,不该揪你的小辫子。要不,你也揪我小辫子,行不行。」 「侯爷。」苏婉如看着沈湛,「我想去拜访长兴侯,您觉得合适吗。」 沈湛点头,「合适!」 「别!」朱珣后悔不已,他今天就不该来这里,就不该去阻止这女人,他怎么这么倒霉,「我错了,错了!」 苏婉如就咳嗽了一声,「想起来吗。」 「想!」朱珣点头。 苏婉如就笑着道:「想起来可以,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朱珣觉得被坑了,可明知道是个坑他还得跳,因为命更重要,「只要不违背人伦道德,不背叛家国,不害人……」他罗里吧嗦的说了一堆,苏婉如烦躁的不得了,拍了他的头,道:「闭嘴!」 朱珣闭嘴。 「我现在想不到。但是你记住了,你今天答应我一件事了。」苏婉如道:「三天后我去找你,你得为我办这件事。你要是反悔,我就去拜访你爹,告诉他你在外面胡作非为。」 朱珣觉得这事儿很不妙,可还是点了点头。 沈湛松了他手,朱珣就疼的转着手腕席地而坐,委屈的看着苏婉如,「你们欺人太甚。」 「活该。」苏婉如道:「你自己没事找事做。」见着女人眼睛就发亮,她最烦这种人了。 游手好闲,纨绔子弟! 朱珣哀怨的看着沈湛,沈湛白了他一眼,他爬起来古怪的道:「八哥,这丫头不会真的是你说的那丫头吧。」 「什么丫头不丫头的,是你嫂子!」沈湛说着,柔和的看着苏婉如,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过来坐。」 苏婉如很给面子,过去坐在沈湛身边。 沈湛就握了她的手揉了揉,蹙眉道:「手打疼没有。」 「没有。」苏婉如回道:「用包袱打的,没碰着手。」 沈湛点头,放了心。 朱珣张着嘴,好半天回拢不了,过了许久才噗通一声又坐了回去,随即伤口裂开他又疼的跳起来,噙着泪花,道:「八哥,你还是我记忆中威风赫赫,大杀四方的沈湛吗。」 沈湛挑眉,语气挑衅,「试试?」 「这……」朱珣简直不敢相信,可看看苏婉如的脸,又觉得能理解,这姑娘长的是好看,可再好看也不能为了个女人连面子都不要了吧,「八哥,你太让我失望了。」 苏婉如就昂着下巴看着他,冲着他笑了笑。 「别!」朱珣摆着手,「你别对我笑。你笑的太渗人了。」这丫头很可能是妖精变的。 苏婉如就不理他,朱珣拢着衣服才想起来自己一身湿漉漉的,他忍不住又抖了一下,看着两个人道:「我去换衣服。」他说着要出去,沈湛就道:「带着这个。」 说着,丢了一个瓶子过来,朱珣接住嘻嘻笑着出了门。 是伤药!苏婉如认真的看了一眼沈湛,没说话。 「今晚就歇这里,房间随你选,爷保证夜里不去找你。」两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沈湛牵着她的手,诱哄着,「好不好。」 苏婉如想知道朱珣一会儿说什么,就点了头,「好!」 沈湛就捧着她的脸亲了一下,刚松手就听到门口有人哼了一声,语气酸熘熘的咕哝道:「有媳妇了不起了。」 「废话真多。」沈湛蹙眉,没好气的道:「说吧,什么事,一惊一乍的跑这里来找揍。」 朱珣这才想起来正经事,颠颠的坐下来,可又疼的站起来,道:「圣上今天说要给赵仲元还有你赐婚!」原话是这么说的,他学着圣上的语气,「朕不知道你二人这般闲,居然有时间带着人打群架,看来,实该成家立业,找个人管管了。」 沈湛脸色一沉。 苏婉如眼睛亮了亮,赵之昂终于做了一件明白事。 「老八,这事儿你可不能同意。赐婚的谁知道什么歪瓜裂枣的。莫说德行吧,至少脸也得好看点吧。」朱珣说着撇了一眼苏婉如,「也得有她这七八分才行吧。」 「你往哪里看。」沈湛警告的瞪了他一眼,问道:「就没说给你一併赐婚了?」 朱珣一噎,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咕哝了一句:「赐了。」 想撺掇他去反抗,他好坐收渔翁之利,沈湛就似笑非笑的道:「你身上的伤,是长兴侯打的?」 「嗯。」朱珣蔫了。 他一进宫里,他老爹就已经在御书房里等着了,一见着他二话不说就拽着他出来,当着圣上的面抽了藏在袖子里的鞭子,噼里啪啦一顿打。 他多冤,他今天真是什么都没做。 「活该!」苏婉如看着他道:「你要是不揪着我,你去劝劝架也不至于被打。」 朱珣一听就瞪大了眼睛,看着苏婉如道:「都是被你害的,你要是不逃我能去追吗。」 「你就是败家子,你老子打的对。」苏婉如冷笑,「还有力气和我吵嘴,我看是打的轻了。」 朱珣大怒,指着苏婉如,「你……你给我等着。」 「等着,如何!」沈湛咳嗽了一声,朱珣顿时没了话,咕哝道:「你们合伙欺负人!」 说着,气的撇过头去不理他们。 沈湛就端着茶喝,苏婉如也不搭理他,心里在想着赐婚的事情……沈湛和赵衍应该都不会同意吧,虽然想过自己的婚事可能不由己,但是真到自己头上了,也不愿做案板上的肉。 「赐婚也不错。」苏婉如决定劝朱珣,顺便把话说给沈湛听,「你想啊,你早晚都要成亲的,这京城里的大家闺秀你总归是瞧不见人的,可又不可能随便娶一个家世不好的,那还不如给圣上一个面子,对吧。」 「而且,圣命难违。你掂掂份量,这违抗圣命的事你有没有本事做,如果没有那还是老实点好。这后果你担不起。」 「你老子那里你过的了?这一顿鞭子是开胃菜,后头说不定还有更狠的。」 朱珣被苏婉如说的一愣一愣的,沈湛就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没说话。 她决定多说点,至少要努力一把。 「还有啊。这赐婚呢,都是门当户对,这大家的小姐就算容貌不怎么样,但性子一定好,琴棋书画也不会差,和你多般配啊。」又道:「而且,这是联姻啊,结两姓之好,对你对你家都有好处。你们才封的爵,不要看有从龙之功,可等一天你老子去了,你家靠你撑门楣,你说说你拿什么撑。是靠军功,还是你这一哭二闹三上吊。」 朱珣目光动了动,显然被她说动了。 「朱世子。」苏婉如起身,看着他语气和善,循循善诱,「你要是怕找不着喜欢的,那就化被动为主动啊,自己悄摸的去打听打听,选好了人选,再请个人去圣上面前提一嘴,只要合适,圣上一道圣旨,你就完成了人生一件大事了。以后你老子也不会管你,你就海阔天空自有翱翔了,多好!」 朱珣没说话,苏婉如就坐了回去,给他留了个我是为你好的眼神,又侧目看着沈湛,认真鼓励的朝他点了点头。 我说的这话,对朱珣适用,对你也适用。 沈湛就眯了眯眼睛,拳头一捏,指节咯吱响,要不是朱珣在这里,他就把她摁倒揍一顿。 苏婉如目光忽闪忽闪的,心虚的端着茶低头喝着,不说话了。 「有点道理啊。」朱珣点着头道:「反正我都是要成亲的,反正也遇不到喜欢的人,那跟谁成亲不都是一样的,没什么区别嘛。」 他来回的在房里走,「有道理。」 苏婉如点着头附和,「肯定有道理啊,我怎么会害你,对吧。」又道:「你想想,你成亲了就是大人了,你老子就不会这么不给面子的抡鞭子了,他就是想动手,也得给儿媳妇一点面子不是。」 朱珣点着头,朝他竖起个大拇指,「有道理。」 苏婉如就一副长辈的样子,颔首道:「快去吧,去和圣上说你们都同意了。」 「好。」朱珣说着就朝外面走,忽然就感觉到身后一阵寒风袭来,他本能一让,砰的一声,茶盅擦着他的头顶飞出去,砸在了门框上,沈湛阴则则的声音响起来,「你脑子长在什么地方了,听她说两句,你就全信了?」 这个白眼狼,哪是劝朱珣,分明就是在劝他。 他又回头戳苏婉如的头,「不要和爷玩虚的,爷告诉你。就是圣上赐婚了,爷有办法让她暴毙喽。」 「真狠。」苏婉如砸了砸嘴,当着朱珣的面她不和沈湛吵,给他留点面子,「行,侯爷说的都对。」说着,冲着他笑了笑。 沈湛舒坦。 「也对哦。」赵朱珣回头瞪着苏婉如,「你说的什么鬼话,我凭什么听你的。我不成亲,找不着喜欢的人,我谁都不娶!」 苏婉如白了他一眼,「我是鬼话吗。你自己好好想想。」 「想过了。」朱珣不走了,看着沈湛,「八爷,八哥,你快想想办法。」 沈湛勾唇,冷笑了笑,道:「不想!」他凭什么去顶圣上,再说,他才不怕赐婚,大不了弄死那女人。可赵衍就不一样了,他敢弄死对方吗。 弄不死,就老实娶了,等定了亲看他还有没有空惦记她媳妇。 苏婉如就鄙视的看着他,她都能猜到沈湛心里在想什么! 就你有主意,人赵仲元也有办法的。 「那怎么办!」朱珣一个头两个大,苏婉如眼睛一亮冲着他招了招手,「你要真不想成亲,不想被赐婚,我有办法,你想不想听?」 朱珣就怀疑的看着她,「你……帮我?」刚刚还骗他来着。 「嗯。」苏婉如道:「凭我和侯爷的关系,我不会害你的。」 朱珣一点都不信她,这丫头鬼精鬼精的,保不准就被她卖了,「你还是想想你自己吧。一会儿跟我八哥眉来眼去的,一会儿又和宁王暗通款曲,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女人,太可怕了。」 「你再说遍。」苏婉如大怒,指着对沈湛道:「听到没有,你帮我教训他。」 沈湛抬脚就踹,朱珣滋熘一下跳开一熘烟的跑走,边跑边喊,「你们合伙欺负人,太没意思了。」 苏婉如喝茶,板着脸。 沈湛就转头看着她,戳着她的额头,「连朱正言都知道你的事儿了,你让爷的脸往哪里搁。」 「沈湛!」苏婉如怒道:「你要弄清楚,媳妇不媳妇是你自己说的,我自始至终都没有答应。还有,宁王爷没有表露出对我有什么意思,我对他也没有别的想法。就算有又怎么样呢,你去问问宁王,他敢不敢娶我回去做王妃呢。」 也对!赵仲元不可能娶她做王妃,而苏婉如也不可能嫁给他做侧妃。 这两个人从哪方面说都没可能。 「小丫头。」沈湛含笑道:「走,爷陪你睡觉去。」 苏婉如瞪着他,咬牙切齿,沈湛立刻改口,「爷送您回房睡觉去。」去了他就不出来。 「我自己去。」她推开他提着包袱往外走,沈湛就黏在后面。 第二天一早,苏婉如早早起来,提着自己的包袱要走,刚出院子就老远看到雪地里,有人光着膀子在舞刀,腾起跳挪身姿轻盈灵活,她一时间看的呆住。 「爷很好看吧。」沈湛提着刀过来,一头的汗,凑过来亲了亲她,「怎么不多睡会儿,现在还早。」 苏婉如将他推开,嫌弃的道:「你的衣服又不是租来的要付租金,成天就光着膀子。」 「习惯了。」他抹了把汗,拉着他往自己院子里去「早上爷让人给你炖了燕窝。听说女人吃了好,刚托人弄来的!」 苏婉如砸了砸嘴,道:「我要回绣坊了。昨天剩下的事也不知道怎么处理的,我要回去看看。」 「吃过饭就送你回去,爷今儿一早也要去宫里。」沈湛指了指暖阁,两人进去,沈湛随意擦了一把,就穿了衣服,一起吃了早饭,他用车送她回去。 刚转道回来,就看到自己家门口蹲着个人,一看见他就跳起来,喊道:「老八。」 沈湛停了马看着他,朱珣就翻身上了自己的马,「你是不是要去宫里,我和你一起去。」 「走吧。」沈湛颔首,两个人刚起步,就见对面宅子的巷子里出来一顶轿子,查荣生跟着轿子,朱珣看着眼睛一亮,挥手喊道:「宁王爷,早啊!」 查荣生看见沈湛,就哼了一声,没说话。 赵衍掀了帘子看过来,微微一笑,道:「世子爷,早!」没搭理沈湛。 「你们先去吧。」沈湛理了理衣服,「刚送小丫头回去,我得去洗漱换件衣服,她太闹腾了,这衣服皱巴巴的,不好!」 说着,就昂着头骑马走了。 朱珣愕然,转头看着赵衍,赵衍朝着他笑了笑,放了帘子。 「这……」朱珣嘴角抖了抖,又去看沈湛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八哥这是在炫耀?」 就那丫头,两个人斗成这样? 漂亮是漂亮,可一想到苏婉如的那张嘴毒的,他不由头皮发麻。 两人走的很慢,所以到御书房时沈湛也随后到了,赵之昂身边的涂公公朝三人行了礼,道:「三位稍等,奴婢这就去回禀。」 「侯爷。」朱珣找沈湛说话,「一会儿要是圣上和你提赐婚的事,你千万别答应啊。」 沈湛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王爷。」朱珣又凑过来和赵衍说话,「王爷,一会儿圣上再提赐婚的事,您要记得回绝啊。」 赵衍朝他笑了笑没说话。 御书房的门打开,涂公公笑着道:「宣!」 三个人分前后进了御书房,赵之昂穿着龙袍坐在桌案后面,大概是前几十年都在战场度过,出身不高吃了许多苦的缘故,他看上去足有六十几岁的样子,满脸的皱纹,但一双眼睛却很清明,很有威严。 三人行礼,赵之昂就放了手里的硃笔,靠在龙椅上看着沈湛,「听说打架受伤了?」 「是。」沈湛回道:「不过休息了一夜,已然无碍!」 赵之昂就笑了笑,道:「如今天下太平,朕的大将却不甘清闲,在街上与人斗殴练兵,朕真是欣慰啊。」 沈湛没说话,垂着眼帘。 「还有朕的儿子。」赵之昂目露嘲讽,「连朕都不晓得,这个体弱的儿子拳脚功夫很不错,居然能和朕的爱将打个平手,看来,曹恩清可以回来,换你三人去了。」 赵衍也低着头不说话。 「还有你。」赵之昂又指着朱珣,「你就是欠你爹收拾。他们打架你不跟着劝,还在旁边扯着人小姑娘的辫子看热闹!」 朱珣欲哭无泪。 「说说吧。」赵之昂问道:「这打也打了,闹也闹了,年轻气盛一言不合也得有个理由。人齐了,就和朕好好说说理由吧。」 沈湛不吱声,赵衍也不吱声,朱珣左右看看,回道:「圣上,我不知道!」 「朕问你了吗。」赵之昂一拍桌子喝道:「给朕跪门口去!」 朱珣就垂头丧气的跑门口跪着,外头的风从门槛底下蹿进来,他冷的打了个哆嗦。 「谁先说?」赵之昂眼睛一转看着赵衍,「你说!」 赵衍余光扫了一眼沈湛,上前躬身回道:「回父皇,儿臣和镇南侯在应天时,因为审几个土匪结了一些不快。」 「接着说!」赵之昂道。 赵衍就嘆了口气,道:「镇南侯驰骋沙场,手段老练,审问时不免有些直接……儿臣不曾见识过这些,只觉得残忍。就争执了几句,当时便差点动了手……」 赵之昂蹙眉看向沈湛,「是这样?」 「是!」沈湛颔首。 赵之昂就冷笑了一下,露出理解的样子,「朕的爱将对敌人从来不心慈手软,这天下人皆知。朕的儿子自小饱读诗书,如文人般清高出众,见不得杀戮,也能理解。」 跪在门口的朱珣点着头附和,「是的,就是意见不合,闹腾闹腾。」 「闭嘴!」赵之昂指着朱珣,转头就指着赵衍,「你也知道自己饱读诗书,清高出众。有矛盾不用嘴,你就打群架。」又指着沈湛,「朕指望你上场杀敌,你却在城里内斗,你是闲的骨头疼了是吧。」 两个人没话说,低头看脚。 「都是闲的。沈湛刚领了五军都督府的差事,赵仲元你说你做什么。」他说着顿了顿,道:「翰林院陈思长正在编《周录大典》,你今天就去报导,以后就跟着他编书。」 赵衍目光动了动,颔首应是。 「朕和皇后说了,给你挑合适的婚事,明年内将你们的婚事都办了。」赵之昂也看着沈湛,「你闲着把你娘找出来,也让她把把关,朕把你当儿子操办婚事,回头她还在心里埋怨朕。」 沈湛回道:「是!这就派人去找。」 赵之昂很惊讶,两个人居然都没有反对赐婚,尤其是头有反骨的沈湛,「你们真的同意了?」 「同意!」两人异口同声。 「好!」赵之昂一拍龙案,终于舒坦了很多,「你们要都像现在这样乖巧,朕也不用为你们操心了。还打架斗殴,一个朕的儿子,一个朕的大将,就在街上你来我往拳脚相加,丢人不丢人。」 赵之昂说着说着来了气,指了外头的走廊,「涂公公,找三柄扫把来,让他们把外头扫干净,什么时候干净了,什么时候回去。」 沈湛和赵衍一点反对的意思都没有,躬身应是出了门。 朱珣目瞪口呆,跟着出去,接了扫把,「侯爷,您真同意了?」 「你敢抗旨?」沈湛反问。 朱珣不死心又问赵衍,「王爷,您也同意了?」 「父命难违。」赵衍扫了一眼沈湛,淡淡一笑,「既都要成亲,不如早些,也能有一日看到儿孙满堂。」 朱珣嘴角抖了抖,挥着打扫把噼里啪啦的扫地,涂公公跟在后面喊,「世子爷,世子爷,您这样扫会掀灰的,回头呛着圣上。」 「知道了,知道了。」朱珣摆手,不耐烦的咕哝道:「凭什么也要给我赐婚,我又没打架。」 沈湛挑衅的看了一眼赵衍,沉声道:「王爷成家后,便要离京,封地早些定的好,免得再犯错,圣上便要收回特许,亲自给你挑封地。」 「不劳侯爷担心。」赵衍淡淡一笑,「上有几位兄长都未成家,我的亲事怕是还要再等等。倒是侯爷,年轻气盛,独自撑门楣,是该早日成家。」 沈湛扬眉道:「你说的对。我原决定年底成婚,只是事太仓促,怕慢待了她。」 「何以方才不提?」赵衍轻笑,语气嘲讽,「是因为勉强来的,怕她再逃?」 沈湛将扫把往地上一杵,道:「她逃也是情意,我与她的私事,你只有看的份。」 赵衍面色沉了沉,想到苏婉如和沈湛相处的态度,没说话。 朱珣若有所思的看着两人,忽然灵光乍现的明白过来,一拍手走过去道:「我知道了,你们这是憋着劲儿坑对方呢。」又想到自己的无辜,怒道:「幼稚!」 赵衍和沈湛都没理他。 「这是在做什么。」四皇子赵胥,七皇子赵栋结伴一人,赵胥略有些发福,因为早年受伤,他的左腿是瘸的,每走一步都能让人看到他肚子上颠簸的肉,七皇子赵栋则是瘦高的个子,眼睛很大,乍一看还以为十七八岁的少年。 赵衍停下来拱了拱手,道:「四哥,七哥!」又道:「觉得走廊略脏,我们正好闲着,便结伴扫一扫。」 「哈。」赵胥觉得好笑,扶着墙笑了半天,指着沈湛,「你扫就得了,沈老八居然也扫地。」 沈湛敷衍的拱了拱手,道:「动动筋骨。殿下可要来试试。」 「别!」赵胥笑着,拉着赵栋幸灾乐祸的,「我们快走,免得被他们扫了一身的灰。」 赵栋看了大家一眼,目光在赵衍和沈湛的身上一扫而过,笑了笑转身去了御书房,等出来时外面已经没有人,赵胥脸上的笑也收了,低声道:「说是因为审问犯人时手法太过残忍,而起的争执?这理由真是极好,连父皇都信了。」 这个矛盾说的极巧妙,听的人都难定夺到底是谁的对错。 「你不要忘了他是怎么封王的。」赵栋冷笑一声,道:「赵仲元,从来都不是傻的。」 赵胥点了点头,蹙眉道:「中都那边没有打听出来什么事,赵治庭还在监工,年前是回不来了。」又道:「不过这样也很好,至少赵仲元是没有可能争取到沈湛!」 「沈湛早就和太子暗中有来往,这件事连父皇都知道。」赵栋回道:「沈湛,你就别想了。」 赵胥没说话,但是心里却是不服,「五军都督府的事你听说了吧。他和父皇说要广布营卫,这么一个金子,你我怎么就没有想到。沈湛,争取不到,也决不能留着他。」 「再等等吧。」赵栋沉声道:「父皇现在离不开他。他还指望沈湛和长兴侯能带兵剿了达日阿赤。就算他现在犯了天大的错,他还是父皇手镇案头的勐虎,高于你我。」 赵胥很清楚,所以才想要沈湛,只是沈湛不是蠢货,不是许点好处就来的。 「他也不是多敬重太子,就只是因为名正言顺,他来往的可靠而已。」赵胥不屑,「不然你以为就凭太子那副德行,有什么能耐让人敬重依靠。」 这一点赵栋不反对,太子和他那个窝囊儿子,他也瞧不上。 两个人聊着出了门。 苏婉如正坐在霍姑姑的房里说话,周娴逼着她追问,「宁王是喜欢你吗,他打算怎么样,是要将你接到府里去吗,会不会让你做侧妃?」 「什么侧妃,你觉得我的身份能做侧妃吗。」苏婉如白了周娴一眼,周娴道:「怎么不能,等你有了子嗣,最好生个儿子,你就能母凭子贵封侧妃了啊,他那么喜欢你,肯定会为你争取的。」 「而且,他有封地啊,等去了封地你就是压着正妃一头,只要王爷护着你,你比正妃还风光啊。」 苏婉如无奈的看着她,「那你去?」 「别!」周娴笑了起来,「我没有你好看,王爷看不上我啊。再说了,我要嫁个卖猪肉的做正室。」 苏婉如就敲了她的头,「那你还撺掇我去做妾。」 「这不是不一样嘛。人家可是王爷!」周娴说着看着霍姑姑,道:「姑姑,您说对吧。」 霍姑姑好笑的摇了摇头,看着两个人,道:「苏瑾是有成算的,你别给她乱出主意。」她看得出来,苏婉如并没有攀交富贵的意思,这其中应该还有别的隐情。 「昨天晚上莫管事就来了。」霍姑姑道:「绣品的事定下来了,眼下我们却又有了难题,这活一下子来了这么多,我们人手还是不够。」 苏婉如想想也是,凝眉道:「我们要再想想办法才行。」她说着微顿,低声道:「京中那么绣坊,姑姑派人去打听打听,有没有谁家支撑不了的,我们将她们并过来,不一定谁归谁,大家可以一起共谋发展。」 霍姑姑眼睛一亮,颔首道:「我这两日就办这件事。」 「苏瑾,苏瑾。」周娴拉着苏婉如道:「镇南侯将她们都打了一顿你知道吧。我们还没走,那边衙役就冲进来了,一人拿这一个这么粗的棍子……」她比划着名两个手臂那么粗,「我看的吓死了,身后就听到一片惨叫声,估计不死也得躺上半年。」 苏婉如没心思管她们,看了看时间,道:「我们出了口恶气,还没声讨她们作弊的事呢。」又打了个哈欠,「我回房歇会儿,等下来再来做事。姑姑,行吧?」 霍姑姑失笑,点头道:「你确实累了,脸色都不大好,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呢。」 苏婉如笑着点头出了门,却没有回房,而是去了夹道,门一关段震已经在里面等着她,来回的走,「公主,您没事吧。」 「我没事,昨天你们做的不错,没有冲出来护着我,否则大家都难回头。」苏婉如松了口气,又道:「我打算先去进一趟宗人府见我二哥一面,等安排好了,再告诉你们。」 「您有办法了?」段震惊奇不已,「千万不要冒险。」 苏婉如颔首,道:「放心,没有把握的事我不会去激进的。」又道:「你先回去告诉大家稍安勿躁,该做什么还做什么,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轻举妄动。还和以前一样过日子就行。」 「是。」段震应是,又和苏婉如说了几句才走。 苏婉如回房换了衣服洗漱躺了一会儿,下午在秀坊里做事,天黑后大家坐在一起吃饭聊天说昨天的事,几个孩子围着桌子跑,热闹非凡。 晚饭后大家也都没有急着走,都留下来点灯接着做事,几个孩子就坐地上玩着,苏婉如眼皮一直跳,心神不宁的感觉, 难道是沈湛在宫里出了事,被圣上罚了 应该不会,圣上只说赐婚,没说罚他,再说也不会捨得罚沈湛。 她心事重重的出了门,刚走到巷子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咚咚的声音,她心头一跳回头看了没有别人,就忙开了夹道的门,是胡十三娘在里面,急匆匆的冲过来,道:「公主,出事了。」 「什么事?」苏婉如眼皮越发跳的厉害,就见胡十三娘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哽咽的道:「宋桥他不见了。昨天他曾打算绑了五皇子,后来因为那边打架他没得手,今天……」 苏婉如立刻想到那个说话很沖的年轻人。
092 震慑 「您先别哭,起来和我细细说。」苏婉如拉着胡十三娘起来,递了帕子过去。 胡十三娘也不是普通的妇人,她哭只是因为内疚和不安,如果出事或者暴露了,那龙卫就完了,后宋最后的希望也没有了。 「他昨天就伺机在绣坊周围,打算动手的,谁知道后来局面太乱,赵骏又跟着众人一起离开,他没有机会。」胡十三娘道:「他心气不顺,一夜没睡,今天一早起来人就不见了。」 「他和谁一起?」苏婉如问道:「他一个人不可能做得了,赵骏手上也是有功夫的,何况他身边随时带着人。」 胡十三娘点头,回道:「他是带着人,不过不是带的兄弟们,而是以前结识的一帮江湖人,那些人打家劫舍是挂着脑袋的亡命之徒。」又道:「属下不知道他是怎么和对方议论的,总之达成了共识,要绑了五皇子。」 「还算他有点成算,没有带着兄弟们一起。」苏婉如道:「你来前可告诉段、刘二位将军了?」 胡十三娘摇头,「属下不敢说,段震也是鞭炮筒子,一点火就炸了。属下心慌,先到您这里来,和您商量后再决定如何做。」 「当下先打听赵骏的行踪再说。」苏婉如面色沉静,心头飞快的转着,「你先去找段震,让人想办法打听到对方今晚的去处,他是贵人,应该好打听的。」 「我现在去米行,有消息立刻来告诉我。」苏婉如道。 胡十三娘应是,转身跳墙而去,苏婉如站在夹道里,两边窜着冷风进来,她抬头看了看天。 不管宋桥是什么打算,有多少的把握,她都要阻止。 她要确定苏季安全,她要确保就算苏季出来了,龙卫三千人也依旧能像以前那样,在镖局,在米行,在各个地方安安稳稳的做生意过日子。 就算刀兵相见,那也一定是苏季要起兵报仇,绝不是被赵之昂追杀的如丧家之犬! 她收拾了一番,和霍姑姑打了招唿就去了米行。 雪没有融化,街上的行人并不多,不知是哪家的孩子在角落里放着鞭炮,噼啪声不断,她嘆了口气,加快了脚步。 就要过年了,如果能在年前顺利见上苏季一面就好了。 米行已经关门,她敲了侧门,一个守门的小厮开的门,见到她一愣,问道:「姑娘找谁?」 苏婉如来几回,但每次脸都不一样。 从昨天沈湛认出她来以后,她就不想再易容了,和鸡肋一样没什么意思。 「我找刘婆婆。」苏婉如问道:「她可在?」 小厮看了一眼她的脸,点了点头,「在……在的。」说着让她进来又反手关了门,冲着房里头喊,「刘掌事,有位姑娘找您。」 「来了。」刘婆婆掀了帘子出来,一看是苏婉如,忙小跑着过来,「姑娘怎么来了,快进房里坐,外头冷。」 小厮看着苏婉如,刘婆婆就喝道:「瞧什么,睡觉去。」 小厮挠着头去了前堂,苏婉如跟着刘婆婆去了房里,她正在结帐,桌子上摆着帐簿,油灯跳动着,刘婆婆有些紧张的问道:「公主,可是出了什么事,您这么晚过来。」 苏婉如就将胡十三娘的话转述了一遍,「……我在这里等他们的消息。」 「这个浑小子。」刘婆婆大怒,拍了桌子喝道:「我还当他只是说说意气话,没有想到他居然真的敢动手。蠢,实在太蠢了。」又转头安慰苏宛如,「你别担心,段震和刘长文一定有办法找到人的,别怕!」 「嗯。」苏婉如端着茶盅暖着手,问道:「他寻常就是北方各处跑着收粮送粮,还管着别的事吗。」 刘婆婆坐下来,和她解释道:「我们人少,也没有经营多大的买卖,各司其职的做着事。他手底下带着十来个人,都是机灵的,沿途打探消息的事归他们,别的事暂时没有交他手里。」 「嗯,」苏婉如颔首,若有所思道:「先等段将军他们来了再说。」 两人说着龙卫的事,就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刘婆婆去开了门,就看到刘长文进了门,朝苏婉如拱手,道:「没有找到宋桥,但是打听到赵骏的去处。」顿了顿又道:「他今晚原在长兴侯府做客,这会儿人还在府中未走。」 「不过,我来的时候,赵骏的随从已经出来侯在门口,看样子是准备告辞了。」刘长文道:「属下估计,宋桥应该是打算在路上动手。从长兴侯府到五皇子府,马车是一炷香的时间,他如果想动手,就在这一炷香的时间内。」 「可知道他会走哪段路?」苏婉如问道。 刘长文就随手抽了桌子上的笔,沾墨画了两条线路,「从长街走又快又省事,除了这里就只要绕道槐书胡同,那边人少安静,但依属下看他应该不会选择那条路。」 苏婉如低头看了看,这条路还挺长的,再过一会儿就要宵禁了,四处没有行人,宋桥会在哪里动手呢。 「段震已经带人去找了。」刘长文道:「如果找不到,那就只有他动手的时候,我们上去阻止。」 苏婉如摆了摆手,道:「先别急,让我想想。」她起身,来回的在房里跺着步子,刘长文很着急,五皇子现在说不定已经离开长兴侯府了,「公主,来不及了。」 苏宛如停下来,目光笃定,「我和你一起去。」 「这怎么行。」刘婆婆当先阻止,「就算我们暴露了,我们出了事,可也不能让您出面,不行,绝对不行。」 刘长文附议,道:「刘婆说的对,您在这里等我们消息就好了。」 「没事,」苏婉如道:「我帮不上忙,出事了就会离开,不可能待在原地任由人发现。放心,我心中有数。」 刘婆红了眼睛,怒道:「这个宋桥,不管结果如何,一定不能轻饶了他。」 「那您跟着属下。」刘长文只知道苏婉如聪明,知道她对时局以及朝堂的事很敏感,但别的事上他却没有把握。 苏婉如颔首,和刘婆婆打了招唿,随着刘长文出了门。 夜里起风,四周昏暗,街上已经没有了行人,她跟在刘长文身后,往长兴侯府的方向而去,两人都没有说话,走到半路,就听到前面踢踢踏踏的马蹄声以及马车的轱辘声,刘长文将苏婉如往小巷子里一拉,低声道:「是赵骏的马车。」 苏婉如探头来看了看,又朝皇城方向看了一眼,沉声道:「这已经走了一半的路了吧。」 刘长文点了点头。 「公主。」段震从后面跑来,带着十几个兄弟,苏婉如不认识,也没有时间介绍,大家互相颔首算是打了招唿,段震道:「没有找到人,属下估计他应该就在附近。」 很可能躲在哪个宅子或者铺子里,伺机而动。 刘长文打量着对面的几个铺子,「公主,那边有个笔墨铺子,顺着书数第四家。」 「嗯。」苏婉如颔首,刘长文低声道:「那间笔墨铺子的东家和宋桥来往过几回,你说他会不会借他的笔墨铺子。」 苏婉如摇了摇头,「这种事是掉脑袋的,不是自己人,没有人会借他铺子用。」 「您的意思是……」刘长文脸色一变,苏婉如颔首,「他一定是将铺子里的人杀了或者绑起来了,否则,难以成事。」 没有人是傻子,一群人去干为非作歹的事,无亲无故的,谁跟着你掉脑袋。 「混帐东西。」刘长文也气的不轻,苏婉如探头看了一眼,赵骏的马车已经隐约看的见,他们不得不往后退了,小心翼翼的藏在巷子里。」 苏婉如心头一动,喊道:「段叔。」 「在。」段震上前来,苏婉如和他低声说了几句,段震一愣目光中露出惊讶之色来,颔首道:「此事好办,公主等属下消息。」 说着,点了四个人头,急匆匆的道:「随我走。」就带着四个人没在了后面的巷子里。 此刻,宋桥带着十二个人,躲在沿街一间卖驴肉火烧的店中,此间店铺与别处不同,他们今天踩过点,沿街上只有这里是四通八达的,往前是长街,旁边是侧巷子,巷子往后走又是两条巷子,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是通的,尤其是东面一直跑就到了东城门,城门下就是百姓居住的杂乱的棚子,一小块的地方,搭了无数的棚子,连绵起伏好几里。 他们藏在这里,再将赵骏装扮掩饰一番,绝对不会发现。 等天一亮,他们就将人带出城去,到时候再商量怎么和朝廷交换。 等救出苏季来,无论是他姑母还是段震刘长文,都势必会对他刮目相看,还有苏季,他早年见过,无论谋略还是为人都是条让人敬重的汉子。 他不可能甘愿做人下人,无论十年还是二十年,势必有一番作为。 他跟着他,就算是一日死在战场上,马革裹尸还,那也是个汉子,是个英雄,他这辈子不白活。 无论如何,他都不想屈居在京城,做个行脚商人,毫无出头之日。 「宋桥。」身后有个壮汉道:「兄弟打探回来,五皇子顶多一盏茶的时间就能到门口。」 宋桥点头,回头看了一眼被捆住丢在墙角的母子二人,还是不放心,指了那两人道:「将他们打晕,以防一会儿他们趁乱喊叫。」 「打晕做什么,直接杀了得了。」那壮汉不屑,回头和十个兄弟道:「宋桥就是太文气了,哪有打家劫舍,还留活口的。」 宋桥蹙眉,摆手道:「现在我们求稳,这是京城,你们不要节外生枝,到时候如果出不了城,我们大家都要死在这里。」 「行了,你的地盘听你的。」壮汉点头,上去一掌一个噼晕了店家母子二人。 宋桥嘘了一声,耳尖动了动,「我好像听到了马车声。」 「是!」壮汉点头,「我也听到了。」 这半夜四处都安静的很,一点声音都会被放大无数倍。 壮汉从墙角捡起刀来在身上擦了擦,他的兄弟亦是,刀口泛着寒光,所有人眼中都露出拼死一搏的杀意! 这一票做的大,只要成功了,他们就可以收手不做了。 马车的声音越来越近,宋桥道:「至多还有两百步,准备好。」他说着,亲自动手小心翼翼的拆了门面上的木门,顶在上面,等一会儿车到门口,他们就能迅速冲出去。 「听脚步声不超过八个人。」壮汉侧耳听着,「加上马车里的人,不超过十个人。」 宋桥颔首,紧紧攥着手里的刀,他也紧张,可是为了后宋,为了不一直窝窝囊囊的,他愿意拼一次。 「准备。」宋桥轻喝一声,身后的刀哐哐的一响,他手搭在门上,像一只蛰伏的豹子,目露寒光…… 就在这时,有个口齿不清的人喊道:「喂,你们的马车不错,是官府的人吧。」 车停了下来。 随即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响起,那醉汉骂骂咧咧的说了什么石灰,字之类的话就没有了声音。 宋桥顿了一下,紧接着又听到马车声,他的心放了回去,可不等落实,就听到砰的一声。 不远处传来一阵烟花声,噼噼啪啪满天乱窜,将这一片夜空照的一片明亮,壮汉吓的一跳,手里的刀哐当掉在地上,「什么时候了,谁在放鞭炮!」 宋桥开门的手一抖重新将倒下来的门板一抵,伸手挡住身后的人,喝道:「等一等,这鞭炮很不正常!」 大家都吓的心头砰砰乱跳,从门缝里都能看到屋外面一阵阵的发亮。 就在他们以为快要停下来的时候,又是一阵鞭炮声响了起来,随即四周百姓,有人家不满的敲着锣,喊道:「大半夜的,死人了啊,吵什么!」 鞭炮在炸,并没有因为有人呵斥就停下来。 「怎么办。」这是意外,他们以为十拿九稳,就算不成也定然是一番恶斗,伤他五皇子也没有问题,也算当了一回英雄,可是现在这样的情况,是他们没有想到的。 「再等等。」宋桥压着门不让他们出去,就在这时,街上传来一阵错乱的脚步声,随即马蹄嘶鸣,有人喊道:「回!」 马车咕噜噜的动起来。 「他们走了。」壮汉急的一拳砸在墙上,「现在出去,机不可失。」 宋桥摇了摇头,「五成兵马司的人听到动静马上就会赶到,我们没有胜算。还有,这鞭炮响的蹊跷,不可贸然出去。」 壮汉几人沉了脸,可也知道宋桥的话没有错。 此刻出去,不能一击即中,那就只有送死。 而在烟花响起前,赵骏正坐在马车里打盹,他今晚去看望朱珣,他被长兴侯打了鞭子,躺在床上装病。 长兴侯虽年纪大了,可宝刀未老,在圣上眼中他和沈湛的地位不相上下。 他纵容朱珣,和他以兄弟相称,除了对朱珣为人的喜欢外,更多的就是因为长兴侯。 他的兄弟们都在争取沈湛,但是沈湛此人看着粗枝大叶,好勇好斗,可却心细如髮谨慎小心,除了太子他不可能和任何一个皇子来往密切。 所以他退而求次之,拉拢长兴侯。 长兴侯酒量好,他陪着喝了半坛酒,此刻头疼不已……就在这时忽然有个醉汉沖了过来,手里提着瓶子,冲着他们喊道:「你们坐的马车很好啊,是官府的人吧,我要举报个事,你们会赏钱吗。」 他贴身随时的刘公公怒道:「哪里来的醉鬼,滚远点,否则将你绑了送衙门去。」 「不赏就不赏。」醉汉呵呵笑着,道:「我也告诉你们,前面一连排的铺面墙上,被人用石灰写了好多骂圣上的大字,骂的可难听了,你们不管管吗。」 「滚,滚。」刘公公不耐烦,谁敢在墙上写字骂圣上,醉汉就是胡言乱语,喝酒喝浑了,「再不走就将你就地正法。」 醉汉呸了一声,东倒西歪的拐进了巷子里,没了声音。 「走!」刘公公吆喝了一声,不等他们起步,忽然听到砰的一声响,随即一束烟火在黑漆漆的天空中绽开,声音奇大,将四周照的亮通通的。 「怎么回事。」刘公公吓了一跳,随即砰砰砰,接着响着,赵骏也醒了过来,撩开帘子蹙眉问道:「这个时候谁这么大的胆子放烟火。」 刘公公也不知道,指了一个侍卫,「去前面看看。」离的不远,不过二三十步的距离。 两个侍卫应是,正要过去,烟火熄了,紧接着又是一阵沖天响的鞭炮声,噼里啪啦,在这夜里不但不觉得喜庆,反而让人感觉到诡异。 赵骏蹙眉。 「殿下。」刘公公道:「您看,要不折回长兴侯,明早再回去?」这阴森森的,不会是有人打算路上截杀五皇子吧? 赵骏看了一眼前面,鞭炮还在响,他沉默了一下,点头道:「回去。」 「回!」刘公公忙让车掉头,一行人小跑着往长兴侯府快步而去。 街面静了下来。 铺子里,宋桥几人面面相觑,陷入一阵死寂之中,过了许久,壮汉一拍桌子,骂道:「哪个狗日的东西,大半夜放鞭炮。」 「老大,现在怎么办,什么好处没捞到,我们白来了一趟。」他的兄弟道。 壮汉就看着宋桥。 宋桥很清楚,今晚是没有机会了,但是他肯定还要动手,那么这些人就不能得罪,他咳嗽了一声,道:「此番你们来是受宋某之邀,所有来的兄弟,一人五十两银子,我宋某出了。」 壮汉嘿嘿一笑,道:「宋兄弟仗义接济,我们记在心里了,将来有事你只管招唿,上刀山下火海,我们义不容辞。」 「兄弟!」宋桥和他相视一笑,面上不显,可心里却一直在跳,今晚的事太巧合了,他隐隐觉得问题出在自己这边,他怀疑是不是他姑姑做的事。 可是这样不显示不露水的手段,无论是他姑姑还是段震刘长文都想不到。 但除了他们,他又想不到别人。 「今晚就歇在这里。」宋桥和众人道:「天一亮,我送各位出城,再有事我会去找你们。」 壮汉点头,众人从铺子里摸了酒和驴肉出来,就在铺子后面点灯,喝酒吃肉,忘了今晚的事。 下半夜大家打了个盹儿,天一亮众人起床,宋桥将店家母子松绑,叮嘱道:「我们都是打家劫舍之辈,今天就离了京城。此事你们保密也就罢了,若泄露出去半个字,无论天涯海角,我们都能弄死你们。」 母子二人吓的连连点头,心神具乱的缩在墙角。 一行人从后门出去,分散着出了门。 将人送走,宋桥去吃了早饭,在外面转了一圈,想了想又回到昨晚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昨天那个醉汉……京城管制严,夜里如果有人在酒馆喝醉里,也会被酒家留宿,而通常情况下,酒馆到了时间就撵客关门,绝不敢留人吃酒过宵禁。 可昨晚那个时候,居然有醉汉。 他越想越觉得奇怪,等到了那条街,他就惊了一跳,就看到前面一条街上聚集了好多人,都在指指点点。 他吓了一跳,「难道是店家母子报官了?」他低着头快步过去,等走近一看顿时目瞪口呆,百十步路上的店铺,从墙到铺子的门上,都用白石灰写着大字。 骂人的大字,骂谁的,没有人敢念! 他愣了好一会儿,心头突突的跳,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想到。 忽然,他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惊了一跳,一回头就看到段震阴沉着脸站在他后面,低声道:「去米行!」 话落,段震转身就走。 宋桥知道他的事没有瞒住,反正没有成事,没有瞒住就没有瞒住,他转身跟着去了米行,不以为然的从后院进去。 段震关门,进了对面的房间。 宋桥跟着进去,房间里坐着个小姑娘,白白净净的生的娇俏貌美,他看着一愣,还不等问出声,后膝就被段震踢了一脚,喝道:「混帐东西,还不拜见公主。」 公主? 宋桥一愣,膝盖疼的跪了下来,抬头看着上面的小姑娘,又想起上次那个黑漆漆的不起眼的女子。 是易容! 他怎么这么笨,难怪上次见到时觉得那张脸长的古怪。 公主原来长的是这样的。 宋桥心里转过,就见小姑娘面无表情的起了身,站在他面前,甩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怒道:「你想死我就借你一根绳子,不然你去跳运河,不要拉着我们三千人给你垫背!」 宋桥被打蒙了,完全没有想到公主会动手。 「我警告你。」她拿了一把匕首出来,蹲在他面前,抵着他的脖子,他能感觉到匕首的锋利,这么一碰他脖子上就已经破了一道血口子,公主目露狠意,一字一句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往后你就是离开京城,去馆子里吃顿饭,也得和刘婆婆说一声,否则,立刻要了你的命。」 「我二哥的命我会去谋算,你只要听我的,服从我的命令,别的事,你没有资格操心,听见没有。」 宋桥茫然的看着她。 「听见没有。」匕首又逼近了一分,宋桥恍然醒神,惊恐点了头,「是!」 苏婉如收了匕首,转身坐在椅子上看着他,「你知道你这么蠢的行为,差点让我们所有人和你一起陪葬。你想绑了五皇子,你来告诉我,你打算怎么走。」 宋桥醒了神,便来了倔气,他回道:「我们会沿着巷子一路到东城门,在城门下我们安排好了棚子,在那边逗留一夜,第二日一早就出城。」 「一个皇子被劫持,一刻钟内就能封城,全城搜查,你认为你能出的去?」苏婉如道。 宋桥就回道:「我考虑过这个问题,我们连易容的工具都准备好了,届时将他脸一改,装作半死的病人放在医馆。城门不可能封多日,只要熬过三天,我们就能走。」 「好。你们走了,你来告诉我,你们怎么交换人质。」苏婉如道:「你认为你打了赵之昂的脸,他会任由你作威作福。就算他答应了,也一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无论你走水路还是陆路,哪一处不设关卡。就算你逃得了一时,那么你确保你能逃得了多久,你想让我二哥一出来就如同丧家之犬,被人追杀?」 宋桥哑口无言。 「我告诉你,方才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半分的假。」她真的气的狠了,「你不要以为我是小姑娘就好欺负,不将我放在眼里。我有如月令,我爹是苏正行,我娘是徐州林氏,你就算是能上天,我就算再落魄,今天,此刻,我也是你的主子,你见着我就得下跪,你就得听从,服从我的命令,哪怕我让你死!」 她声音不大,却句句铿锵。 段震,刘长文以及刘婆婆和胡十三娘皆是一脸惊怔,纷纷跪了下来,抱拳道:「属下谨记!」 苏婉如是聪明,也很机灵,甚至有些手段,可是就在昨晚以及此刻,他们又看到了另外一个苏婉如。 让他们知道,她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她是主子,是后宋的公主,是流着苏正行和徐州林氏血脉的公主! 这让他们更加的清醒,也突然觉得有了主心骨。 不是单打独斗,不是无头苍蝇,不是茫然无措的等待,而是知道有人就站在他们前面,给他们指明方向,他们要做的就是听从命令,必要时冲锋陷阵,献上生命,为后宋,为林氏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你们起来,我没说你们。」苏婉如亲自扶四人起身,柔声道:「我只是气的狠了,你们没有吓着吧。」 她又恢復到娇俏纯真的样子,让大家愣了一下,好一会儿胡十三娘才道:「没有,公主说的句句在理,我们谨记教训,引以为戒,以后无论什么事都会和公主您商量,绝不会私自行动。」 苏婉如颔首,朝大家笑笑,「段叔,刘叔,胡姑姑,还有刘婆婆你们都坐。」她请几人坐下,看着跪在地上的宋桥,扬眉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宋桥昂着头,回道:「有!属下有个问题要问。」 「说!」苏婉如蹙眉,重新落座看着宋桥,就听他道:「昨晚的醉汉,还有鞭炮是不是你们放的。」 苏婉如冷笑一声,道:「如何,你还怪我们坏了你的好事?」 果然是他们,他又道:「是您想到这个主意,吩咐他们做的?」 「谁想的有什么区别,只要能将你拉回来,保住我们所有人的性命,就行。」 宋桥蹙眉,胡十三娘就痛心疾首的道:「你这个浑人,还不快谢谢公主,要不是有公主拿了这个主意,我们连给你收尸都没有办法,还不快磕头。」 宋桥没有动,又道:「那墙上的大字呢,也是你做的?」 苏婉如点头,道:「没错。」 「幼稚。」宋桥心里是服气,可那一排骂人的大字却让他不齿,「你恨赵之昂,有胆子就去金銮殿骂,在街上鬼鬼祟祟写大字骂,丢人!」 苏婉如气极反笑,胡十三娘上去就给了宋桥一脚,道:「你不懂就不要乱说,公主说了,此事反响如何,今日就会知道结果。」 宋桥不解。 苏婉如不想和他解释,也没有必要解释,「你的罪我现在没法审你,但罚决不能少,若不然往后所有人都能给我来这么一处戏,我就什么都不要做,跟着你们收拾烂摊子便是。」 「段叔。」苏婉如道:「去了他一切职务,从今天开始就留在米行做小厮,等一日他身上的躁气消了,再谈他的本事。」 段震应是,满脸敬重。 「我回去了。」苏婉如道:「回去的迟了霍姑姑会担心,你们有事还是老地方找我。」 刘婆婆上前扶着她出门。 房间里安静下来,宋桥起身,垂着头没有说话,胡十三娘就上前拧着他的耳朵,骂道:「你爹都要被你气的跳出棺材来。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要不是公主聪慧,你现在就是死人了。不但你死,我们所有人都要暴露了。」胡十三娘又道:「你想想,要是被抓住,你找来的那些狐朋狗友不将你供出来。你身边来往的人不要查个底掉,我们一个都跑不了。」 宋桥不服气,可却知道无论是苏婉如还是胡十三娘说的都有道理。 他隐隐生了一丝后怕和后悔。 「你不是问公主为什么在墙上写大字吗。」胡十三娘道:「你现在去棋盘街走一圈,你就会明白了。」 宋桥蹙眉,想了想转身就出了门,径直往棋盘街而去,不等他去棋盘街,就听到茶馆里嗡嗡的议论声,他脚步一转进了茶馆,就听到满茶馆的人都讨论。 「大字被五城兵马司的人洗掉了。西城的统领也被撤职了。」 「这事圣上气的不轻,那墙上的字骂的不堪入耳,就算不是圣上也得气半天。」 宋桥看到了那些字,不过是将赵之昂的老底说出来了,「泥腿子。」「当年舔苏氏的门槛。」「和狗抢食吃。」「打仗的时候就是缩头乌龟,你做皇帝就是误国,误民。大周用不了十年,就会亡国。」 无聊至极,他不以为然甚至不屑。 要不然动真格,骂人这种事,只有女人做的出来。 他要走,忽然又听到身后有人道:「五皇子一早就从长兴侯府召进宫里,据说圣上指着他的鼻子骂了一通,还用茶盅将他的头砸了大洞,人还在太医院躺着起不来呢。」 「打五皇子做什么,难不成这字是五皇子写的,不可能啊。谁会骂自己的爹。」 「不是。昨晚上这条街上除了一个醉醺醺的男人,什么人都没有。唯独五皇子从长兴侯府回来路过这里,那醉汉告诉他,说前面有人写了大字骂圣上……」 「呵!五皇子没去看看,趁早擦了也行啊。」 「问题就出在这里,五皇子他居然因为有人放了鞭炮,他就跑了。一熘烟的回了长兴侯府躲着去了。任由那些字青天白日的叫全城人读了一遍,你说圣上气不气!」 「是气,换谁都得气。」又道:「五皇子管宗人府吧,几个皇子里他可是独一份的恩宠啊。这一回怕是宗人府的差事不保了。」 太子还没实权,京中所有皇子包括封了王爷的赵衍,赵之昂都没有给差事做。 好吃好喝的养着,等着成家立业开枝散叶。 宋桥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好一会儿喃喃的道:「她……居然想的这么远?」 一件突发的事,她一时三刻的时间都没有,不但想到法子阻止了他劫人,还顺手摆了赵骏一道。 他们本来就计划将板正的赵骏换下来,拱吴忠君上去的,他一直觉得这事绕的太远,而且是朝政,谁能左右赵之昂的想法。 可现在,他忽然觉得这事儿或许不难办。 他想到了苏婉如坐在椅子上对他说的那番话,「此刻,现在,我就是你主子,你就得听我的,哪怕我让你死!」 宋桥转身就走,回了米行,段震和刘长文还在,宋桥上前噗通一跪扯了自己的上前衣露出后背,「段叔,刘叔,我错了,甘愿受罚。」 段震和刘长文对视一眼,目露瞭然。 宫中,赵之昂气的用冷毛巾覆着额头,太子赵标垂着头站在一侧,轻声道:「那些字都擦掉了,也让人去追查昨晚的那个醉汉了,父皇,您消消气,和这些人您犯不着。」 「天下人,就没有一个懂好歹的。」赵之昂怒道:「朕打江山,给他们过好日子,他们居然暗地里骂朕,真是该死。」 赵标个子不高,身材也很瘦,自小的身体缘故,脸色也比寻常人苍白几分,他很怕赵之昂,所以对方一发火他心里就本能的惊恐,「父皇……这些……这些人……」 「滚,滚,滚!」赵之昂摆手,不想看到他,「都给朕滚远点,养几个儿子,没一个中用的。」 赵骏那个蠢货,别人告诉他有人在墙上写字骂老子,他居然无动于衷,居然被一串鞭炮吓的逃命,这事说出去,他都替他丢人! 宫外,朱珣赖在五军都督府,看着沈湛为新的差事和衙门忙的脚不沾地,他跟在后面说着话,「八哥,你说这事儿到底谁做的,这么缺德,居然写大字骂人。」 沈湛没有证据不会说是谁,但是他听到这事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苏婉如。 这么个暗搓搓的鬼点子,除了她没有别人有这个能耐。 管他呢,他媳妇儿聪明,他眼底划过笑意,却板着脸呵斥朱珣,「此事不要再提,圣上还气的躺在龙榻上呢。」 「我就和你说说。」朱珣摸摸鼻子,他觉得最近一定是犯了太岁,要不然一件事两件事都和他有关,就是赵骏这件事也和他扯上了关系。 早知道,昨晚就不该留赵骏吃酒。 真是倒了霉了。 「你忙吧。」朱珣摆了摆手,揉着屁股道:「我得想想办法去看望五皇子去。」 沈湛没有反对,朱珣和五皇子接触,就是他叮嘱的。 「八哥,嫂子呢。」朱珣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沈湛,沈湛眼睛一亮,忽然又沉了脸,「谁没事惦记自己嫂子的,滚!」 朱珣哈哈一笑,跳着出了门,等离开院子又板着脸,严肃的上了街。 「听说是宝应秀坊的绣娘?」朱珣忽然想会会苏婉如,「顺便让他给我做件衣服穿,不然我就天天撺掇八哥,让他接她回来做妾。」 朱珣觉得得意,脚步轻快的往锦绣坊而去,刚进锦绣坊的巷子,迎面就看到了梳着两条麻花辫,穿着一件半旧的水洗蓝短袄的苏婉如出来! 「世子爷!」苏婉如摆了摆手,「你来找我的?我正好也要去找你。」 朱珣心头一跳,忽然就后悔自己来找她了,顿了顿,他结结巴巴的问道:「找我,什么事?」 「要帐啊。」苏婉如过来,朝着他一笑,「你可是答应,替我办一件事的。」 朱珣被她笑的一阵眼晕,晕乎乎的点点头,道:「是……是有这件事。」
093 戏弄 赵骏躺在床上,头上包着纱布,很是郁闷。 昨晚他在车里打着盹儿,就只听到醉汉骂骂咧咧的说着话,谁有心去辨别真假,正好又大半夜响起鞭炮声…… 换作谁都是要避一避的。 谁能想得到,还真有人在墙上写大字骂圣上,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做这种没用的蠢事。 他气的闭上眼睛,怕火上浇油,他连一个茶盅都不敢丢。 就闭着眼睛生闷气。 几个兄弟避嫌,没有人敢来看望他,就连太医院的太医给他包扎好了,也都找着藉口出去了。 刘公公被打了三十板子送府里养着去了,他身边连个说话诉苦的人都没有。 心头想着,凤梧宫的裴公公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盅燕窝,笑盈盈的摆在桌子上,行了礼,「奴婢叩见殿下。」 「裴公公快请起。」赵骏撑着坐起来,头晕乎乎的,裴公公上前去扶着他,「殿下快躺着,这头上的伤可马虎不得,得仔细养养。」 赵骏不敢躺,裴公公来就代表了皇后,他问道:「您来,可是母后有吩咐?」 「皇后娘娘担心您。听说您被砸的不轻,特意让奴婢送吃的来,叮嘱您好好养着,不要胡思乱想。」裴公公小声道:「圣上也是乍一听到气着了,当着头火气没地儿出,您这正好撞在刀口上了。」 赵骏点头,道:「让母后担心了,是孩儿的不孝。」 裴公公笑,显然很满意赵骏此刻的态度,将燕窝端过来,「您靠着,奴婢餵您吃。」 「不敢。」赵骏还是坐了起来,端着燕窝象徵性的吃了几口就放了下来,感激的道:「还请公公代我和母后说一声,等我这头不晕了,就去给母后请安,这会儿晕的厉害,怕去了给母后添麻烦。」 裴公公笑着颔首,「奴婢这就回去和娘娘说,您快歇着,奴婢就不叨扰您休息了。」说着,端着燕窝盅又走了。 赵骏躺了下来,闭着眼睛笑了笑。 他生母陈贵妃虽年老色衰不再得宠,可和圣上也是共患难过来的,在宫中谁也都得给面子,所以,他不怕皇后! 心里想着,门又被推开,陈贵妃眼睛红红的进来,「我的儿,你怎么样了。」 陈贵妃四十几岁的样子,早年东奔西走能保住命已经是万幸,就更谈不上保养了,所以现在穿金戴银抹了粉也遮不住年轻时受过苦累的痕迹,她心疼的握这赵骏的手,「他丢过来的时候,你怎么不让让,你这孩子就是太实诚了。」 「母妃。我哪敢让,当时您没有看到父皇的样子。」赵骏将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这些话正是他心头的刺,也不知什么人写的。」 句句都扎在赵之昂的心头上。 「我看,就是那些人做的。要不然你当还有谁。这事是冲着你来的,借刀杀人!」陈贵妃低声道:「裴公公方才来过了?」 赵骏也是聪明人,他母亲一说他就想到了什么,蹭的一下坐起来,冷声道:「您是说吴忠君?」 「嘘!」陈贵妃指了指隔壁,压低了声音,「他内务府的差事没弄到,就一心惦记着你宗人府。除了他我可想不到别人。」 赵骏想想也对,除了吴忠君还真是想不到谁。 几位兄弟里就他一人由着母妃的周旋得了宗人府的差事,先不说在朝堂有多少的分量,单这一份恩宠和与众不同,就足够叫人嫉妒眼红的了。 「想要我的差事,他想都别想。」赵骏说着就坐了起来,「上一回他收了司三葆的信,帮着收拾江阴侯府的事,圣上可不知道。还有定国公的老二,小心我写信告诉他们,有人拿他们当冤大头,将别人不要的破鞋往他们家里塞。」 江阴侯府里的人他不认识,可也知道当下应天那边的状况,从后宋转到大周来,他们想活是有可能的,但是想升官发财,那就是痴人做梦。 定国公也蠢,别人赐婚他就收,也不想想着其中的猫腻。 「也好。」陈贵妃道:「这口恶气我们当下找不到时机,那就让定国公帮着出了。就算咬不死她,也噁心人。」 赵骏颔首,决定今晚就写信。 「儿臣回宗人府了。」赵骏决定不养伤了,「得亏母妃您来一趟,不然儿臣还想不到这些,他们既然盯着我的位子,那我就更要坐稳了。父皇恼我,可却没有说要革我的职,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有什么阴狠的法子!」 陈贵妃颔首,摸了摸儿子的头,「现在的日子可不如以前自在了,我的儿,你在外面母妃也帮不了你,你一定要事事小心啊。」 「儿臣知道了。」赵骏整理好衣冠,大步出了门。 朱珣跟在苏婉如后面,莫名其妙的就到了亲恩伯府,他一头雾水的看着她,问道:「你要我办事,来这里做什么。」 「和国舅爷有关啊。」苏婉如拉着进了个小巷子,「你认识国舅爷吗。」 朱珣点点头,「有点交情。」准确的说,他和京中所有人说的上号的人都有交情,这是他的本事,连沈湛都比不上。 「真厉害。」苏婉如朝他竖起个大拇指,「侯爷都不行吧,你怎么和谁都能玩呢。」 朱珣的脸上顿时露出得意之色,点头道:「那是,我是谁啊。无论是谁只要和我来往几次,就一定会被我折服。」 「那你喜欢吴忠君啊吗。」苏婉如指了指对面高大阔气的门脸,「是同道中人,还是不齿来往又不得不应付?」 谁能和吴忠君是同道中人,就算是也不能承认啊,朱珣立刻摇头,「后者!」他说着一顿,道:「你说这么多废话,到底带我来做什么。」 「我也很讨厌他。」苏婉如说着嘆了口气,道:「你知道江阴侯府的韩世子吧,他被吴忠君摆了一道,据说等孝期一过就要上京成亲,尚公主。」 朱珣蹙眉,他当然知道,这件事是司三葆暗中做的鬼,为此他还愤愤不平很久。 若非他父亲拦着,他早就和圣上提了。 韩江毅可是江阴侯府的世子,让他来尚公主,还为此逼死了韩老夫人。 实在太可恨了。 「当然知道。」朱珣怒道:「你好好提这件事做什么,扫兴!」 就是要扫你的兴啊,你要是不和韩江毅关系好,我还就不提这件事了,她心里想着面上道:「我记得你们是好友吧。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刚刚还说能为朋友赴汤蹈火,难不成你和韩世子也是酒肉朋友,敷衍来往的。可他和我说,你们是过命的交情,关系极为要好啊。」 朱珣皱眉,他什么时候说过为朋友赴汤蹈火了,顿了顿,他道:「你不懂我们男人的交情,不要胡乱的说。再说,这事牵扯到朝政,是义气能解决问题的吗。」 还不傻!苏婉如就认同的点了点头,「你说的有点道理。可是我咽不下这口气啊。当初我和韩大小姐关系不大好,可是韩世子为人却颇让我欣赏,一想到他的将来,我就觉得心气不顺。」 朱珣露出狐疑的样子,「直接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们戏弄一番国舅爷。」苏婉如掩面一笑,道:「替韩世子出口气。」 「这难度很高啊。」朱珣一点都不反对戏弄吴忠君,他早就看此人不顺眼,唯利是图,毫无下限,还好色,他手里不知道害死多少女人的命了,「你打算怎么做。」 苏婉如就凑着他,低声说了几句,朱珣听着一愣,「为什么要去宗人府?」 「五皇子现在肯定很失落,也让他看看笑话,乐呵乐呵。」苏婉如想不到什么好理由,决定敷衍了事,「你是不是害怕得罪国舅?」 「呸!」朱珣道:「我会怕他。他不就靠着皇后娘娘,要是有一天……」说着摆了摆手,「算了,不提这事,你再和我说说。」 两个人就站在对面的巷子里,你来我往的讨论起来。 朱珣很惊讶,觉得找到了同道中人,哈哈笑着,道:「不错啊。你这阴损的点子还真多。」 你才阴损!苏婉如撇嘴,「我们是为韩世子出口气,阴损是他们。」 「也对。」朱珣立刻就答应了,起身就道:「你在外面等我。」 苏婉如点着头,「去吧,去吧,我去对面成衣铺子买身小厮的衣服。」 「还有件事。」朱珣回头看着她,「你怎么确定五皇子现在在宗人府,要不要我先让人去看看。」 苏婉如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低声解释道:「你放心,五皇子这么负责的人,不可能因为一点伤就回家休养的。再说,圣上正生气呢,他不得好好表现?」 赵骏昨晚遇到那样的事,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都会去想这件事其中的蹊跷……好好的怎么会有鞭炮,怎么就叫他碰上了。 定然是有人害自己。 他现在除了宗人府的差事,也没有什么事是能让别人惦记的,如果他稍微聪明点,这个时候就一定是带着伤去衙门里坐镇,既摆出姿态来给赵之昂看,也叫居心叵测的人看知道,这差事是他的,谁也抢不走。 「有道理。」朱珣点头,大步去了对面。 苏婉如就迅速去换了一身小厮的衣服,从荷包里摸了点粉将自己的脸抹的灰扑扑的。 照着镜子一看,是又瘦又小还不起眼。 她满意极了,就大摇大摆的去亲恩伯府门口拢着手候着,大约过了两刻钟的时间,侧门打开,里面出来一辆马车,随侍六个护卫,车里有人说话,她就听到朱珣道:「我这不是一个人去尴尬吗,正好路过你门口,一想您指定在家里,就拉着您一起去了。」 「五皇子可是受伤了,您和他有矛盾京中人人都知道。现在这时候您若是去看看他,显得您多宽厚大气是不是。」 苏婉如忍着笑,装作朱珣的常随跟在马车后面。 「我才懒得去看他。不过宗人府我还真没去过,趁着这次机会去看看,也是不错的。」吴忠君的声音有些飘,苏婉如感觉他是应该是喝了酒,醉醺醺的。 「我这也是为了你好。」朱珣拍了拍吴忠君的肩膀,「大家都在京城,抬头不见低头见,这有矛盾当然就要化解了,更何况,你们还是一家人,他见着你还得喊一声舅舅呢。」 吴忠君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朱珣忽然想起来苏婉如,掀了帘子朝外面一看,就看到苏婉如换了个小厮的衣服,看上去十三四岁的样子,低着头跟着马车跑。 想起被她欺负好几次,他顿时高兴起来,乐呵呵的道:「二狗,你跑快点啊。」 呸,你全家都是二狗!苏婉如心头骂他,可当着吴忠君的面,这个亏她只能咽了,「是,主子!」说着,递了个东西过来。 「嘿嘿。」朱珣接过,得意的朝她投去一眼,放了车帘子,又和吴忠君说话,「听说您又找了个绝世美人,您别藏着啊,也叫我们开开眼界。」 吴忠君就喜欢聊这事儿,「行。明晚,明晚我设宴,你一定得到!」又嘿嘿笑着,「也让你小子开开荤。」 朱珣噁心不已,摆着手,「别!要是被我爹知道了,非得打断我的腿不可。」 「你爹就是太无趣了。」吴忠君一脸的嫌弃,靠在车壁上打盹儿,「到了喊我。我这酒都没喝完就被你小子拖出来了,一会儿回去接着喝。」 宗人府在江米巷,离这边很远,苏婉如跑的气喘吁吁,时不时停下来喘口气,再接着跑,吴忠君带出来的六个侍卫看着一脸的鄙夷,忍着笑。 她垂着头也不敢说话,等看到宗人府的大门时,她的心砰砰跳了起来。 她今天来,并没有指望能见到苏季,宗人府内层层把守,苏季又是要犯,只怕是朱珣也并不容易进去……可是,就算这样,她也想亲自来走一遭,站在外面就仿佛能感受到苏季,心里踏实。 递了名帖,马车直接从侧门进去,过了影壁停下来,因为是衙门,所以一熘排的都是办公的房间,内院一直退到后面,老远才看到如意门,她站在车边就朝如意里面看去。 里面都有人把守,进去后里面似乎是个花园,两边都是独立的院子,再往里面就看不清了,但是依稀能辨别,两边的围墙都要比普通的院子高,来往巡视的侍卫也非常的多。 她嘆了口气。 「走啊。」朱珣拍了她的头,「傻乎乎的,愣着作甚!」说着,朝她几不可闻的点了点头。 苏婉如忍气吞声应了一声是,老实的跟在他后面。 朱珣更加满意了,觉得今天这事儿做的实在是太好了,既能帮韩江毅出口恶气,还将苏婉如的势头给压住了,报了前晚的大仇。 「走啊。」吴忠君负手停在了台阶上,苏婉如这才发现他,约莫四十几岁的样子,虚胖,黄脸,面颊酡红,一副酒色过度的样子。 和她想像中没什么差别。 「来了。」朱珣和吴忠君并肩而走,吴忠君问道:「五皇子在哪一间?」 朱珣就轻车熟路的指了最大的一间,向南,门口立着内侍,他一走进两个内侍互相看了一眼,又发现了吴忠君,忙行礼敲门进去回禀。 少顷,赵骏开了门,头上包着布。 「叩见殿下。」吴忠君行礼,赵骏忙虚扶了他,道:「不知道舅舅来了,快请房里坐。」又埋怨朱珣,「我舅舅要来,你也该提前派个人告诉我一声,我好出门迎。」 「迎接什么,你这不是受伤了吗。」吴忠君语气还算好,场面上的事谁都会,「怎么样,大夫怎么说,没有什么问题吧。」 赵骏就点头,道:「没有。父皇砸的也不重,养几日就好了。」他说着,看了一眼朱珣。 吴忠君来是看他死没死吧,这个阴损的人,背地里害他不成,居然还有脸来这耀武扬武。 这口恶气他势必要出。 「那就好。你这孩子也是倒霉,那条路我常走,什么事都没有。怎么你难得走一趟就叫你碰上这种事了。」吴忠君无奈的嘆气,「也罢了,等找到罪魁祸首,定不能轻饶了。」 不能轻饶?对!定要将他挫骨扬灰。 「舅舅难得来一趟,你看我这样也不方便出门,不如去我府中吧,中午我陪舅舅您喝一盅。」赵骏不露痕迹的换了话题。 吴忠君心里呸了一声,面上却是笑着道:「得了,你好好歇着,瞧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喝酒什么时候不能喝。」 「那……」赵骏看向朱珣,「正言帮我招待好舅舅,改日我再谢你。」 朱珣嘿嘿笑着,摆着手道:「你放心,你就是什么都不吩咐,我也得照顾好国舅爷啊。」说着一顿,又道看着吴忠君:「您还想去里面走走看看吗?」 吴忠君一愣,他只是随口一提罢了,这里是宗人府又不是名川名寺,他去走动不合适,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他正要开口,朱珣已经站了起来,拉着赵骏,「走,我们陪国舅爷去逛逛。」 来这里逛?我看是你是想熟悉环境,好蓄谋取而代之吧,赵骏气的不行,面上笑着道:「舅舅想逛,我当然是要陪同在侧的。走!」 吴忠君到嘴的话就收了回来,反正来都来了,看就看了,他可是什么都没提。 三个人就前后脚出了门,苏婉如就跟在朱珣身后,一行人往如意门里去,苏婉如拢着手低着头,两只手的手心里都是汗…… 她很紧张,从来没有过的紧张。 「二狗。」朱珣过来搭着苏婉如的肩膀,「你主子我累了,扶我一会儿。」 苏婉如笑着应是,扶着他的胳膊使劲一掐,朱珣疼的嘴角直抖,忍着在她耳边道:「你给小爷等着。」 苏婉如道:「等你死。」 朱珣哼了一声,将她推开跟着赵骏往里面走,苏婉如余光四周看着,耳朵里听着赵骏的介绍,「这两边都是库房,再往前就是铁栅门了,舅舅可想去看看。」 铁栅门自然是指圈禁用的院子,门是铁做的,围墙特别的高,四周都守着人,就是一只苍蝇飞进去,也会被人打下来。 「去看看。」吴忠君也想到了苏季,问道:「那位关哪边?」 赵骏就随手一指,前面左边的一间,「倒是不闹腾,吃吃喝喝睡觉,人可是胖了不少。」 「是吗。」吴忠君道:「我可是记得他以前瘦高个儿,看来还是圣上仁厚啊,居然还能长胖,可见也是个心宽的。」 苏婉如脸色煞白,头低的越发厉害。 「就那么大的院子,吃了睡,睡了吃能不胖吗。」朱珣哈哈一笑,道:「这里比刑部大牢可舒服多了。」 赵骏颔首,回道:「这是自然,一日三餐,一顿都不少。」又道:「厨房里送去的猪油拌饭,养人!」 这哪是养人,分明就是养猪啊。朱珣唾弃,可他和苏季没什么交集,这想法在脑海里一过就没了,「伙食真好,刑部大牢里的那些人不知道多羡慕呢。」 苏婉如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自己的情绪控制住。 赵之昂实在太龌蹉了,他一定是想将苏季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好在明年三月祭天时,让天下人看到,曾经后宋的二皇子,闻名天下的苏季是一副呆头呆脑的令人作呕的蠢样。 他想用这样的手段,彻底消除天下人对后宋的惦念。 他想用这样的手段来羞辱他们,羞辱苏氏。 赵之昂! 苏婉如抬头看了一眼天,眼泪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迅速的又退了下去,她恍然一笑,「不管怎么样,他还活着啊。」 活着,就是希望! 她目光顿了顿,脚下一绊摔倒在地,朱珣嘿了一声,笑着道:「你这小子,不会是吓的腿软了吧。」 大家就都看着苏婉如。 「是!」她沉着声音,点了点头,不敢多说话。 朱珣就回头看着赵骏和吴忠君,「我这小厮年纪小,肯定是觉得这里太过威严,吓的走不动了路了。」又和苏婉如道:「你先出去等我吧。」 苏婉如低头应是,看了一眼那边的院子,记住,转身朝如意门走去。 二哥你保重啊,等我来,救你出去。 吴忠君的马车停在原处,苏婉如就过去站在马车边候着,赶车的车夫看了她一眼,靠在车壁上打着盹儿,她迅速放了封在垫子底下,又即可退在了一边。 过了好一会儿,赵骏陪着吴忠君从里面出来,三个人有说有笑的,赵骏送吴忠君到马车这边来,拱手道:「……今日怠慢了舅舅,改日定当设宴,给舅舅赔罪。」 「客气了,客气了。」吴忠君笑摆着手,看着朱珣,「你是要和我一起走,还是留这里?」 朱珣道:「国舅爷您不是还有事吗,我明日再登门叨扰。」说着,眨了眨眼睛。 吴忠君就点了头,他来的时候酒才喝了一半美人也在等着他,这会儿也没什么心思和朱珣再说话,就告辞上了马车,朱珣和赵骏退让在一边。 吴忠君进了车,刚一坐下来就嗷的一声跳了起来,「什么东西!」他跳起来,头撞在车顶上,捂着头不得不往车外跑,惊慌失措的掉在车下。 车是停在青石板路上,他就一头栽在青石板上,额头顿时摔的头破血流,疼的他呜哇乱喊,骂骂咧咧。 大家被这突如其来的事弄的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蜂拥的围了上去,七嘴八舌的问,吴忠君狼狈的坐在地上,指着马车道:「里面有东西咬我。」 大家面面相觑,侍卫掀开车帘去查看。 「怎么会有东西咬人。」赵骏忍着笑,扶着吴忠君起来,「舅舅在这里歇会儿,我让人去请太医来。」 吴忠君的脸擦着灰脸上流着血,身上的衣服也划破了一块,样子狼狈不堪,他敷衍的点着头,回头去看马车,喝道:「找到没有,没用的蠢东西。」 「找到了,找到了。」侍卫勐然掀开帘子,道:「主子,不是什么东西咬您,而是这个……」侍卫摊开手,手心里有两枚纳鞋底的粗针,大家一愣,吴忠君的脸色就变了。 「就扎在您坐的虎皮垫子上。」侍卫将针递给吴忠君,他接过来看了看,冷着脸很直白的扫了一眼赵骏。 他来的时候好好的,怎么回去的时候垫子上就有针了,很明显就是宗人府里有人捣鬼! 就是不想他来吧! 「舅舅,您先去歇会儿,大夫一会儿就来。」赵骏话说了一半,就看到了吴忠君的眼神,心头徒然一冷,拂袖喝道:「来人,方才都有谁接触过马车!」 想要诬赖他害他,简直是笑话,他就是想动手,也不会用这种无聊的手法。 「回殿下,方才马车附近只有赶车的车夫,还有国舅爷的两个侍卫,除此以为没有别人。」宗人府的侍卫上来回禀。 赵骏就看着吴忠君,道:「舅舅,此针怕还是出自您身边的人,您回去再仔细查问。现在先去歇着吧。」 「不用了。」吴忠君拂袖,喝道:「拆了车,骑马走。」 车夫就拆了车,套上马鞍,吴忠君跨上马后,对朱珣道:「正言,身体不适我先走一步!」他说着,也没有和赵骏打招唿,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的人跟着一窝蜂的离开,只留了马车的车厢在原地。 四周的气氛尴尬不已,朱珣挠着头道:「这……怎么回事,车里怎么还插了针,来的时候没有啊。」又看着赵骏,走过来低声道:「不是你插的?」 赵骏不悦,蹙眉道:「我如何能这般儿戏。」 「也对。」朱珣一脸不解的样子,又忍着笑,「不过国舅爷的样子……」 赵骏也觉得心里舒坦,拍了拍他肩膀,道:「你今日怎么会和他一起来的,你去他府中喊他的?」 「我喊他做什么,我晓得你们不对付。」朱珣挤眉弄眼的,「听说他弄了个绝色美人,我就想去看看。然后就聊起你来了,他提出要来宗人府看你,我们就来了。」 朱珣的性格赵骏很了解,他只有一些小聪明,绝没有大智! 看来,吴忠君来看他,就是示威的,来看看他到底有多倒霉,顺便在宗人府里上演苦肉计,他敢肯定,他一会儿就会去凤梧宫里哭诉,皇后又会和圣上提…… 看来,他是太好欺负了,以让人觉得,他是随意可以欺负拿捏的。 可恨。 「那我也走了啊。」朱珣一脸扫兴的样子,指着留下来的车厢,「快丢了,看着头疼。」 赵骏点了点头,「慢走,过两日我去找你。」他目送朱珣带着小厮离开,才回头扫了一眼马车,走了过去。 吴忠君一回到家里,一屋子的女人就围了上来,又是心疼又是哭的,他脑子吵的嗡嗡的疼,摔了一个茶盅,喝道:「都给我滚出去。」 房间才安静下来。 他的幕僚杨引带着大夫进来,给他上了药膏,关了门就急忙问道:「东家,这针哪里来的,去的时候明明没有。」 「你看看。」吴忠君将针拿出来,杨引一看就蹙眉道:「这好像是纳鞋的针吧,寻常的绣花针要比这细小很多。」 吴忠君眯着眼睛,道:「在他的宗人府里,一定是他做的。」又看着杨引,道:「你可知道外面都在传什么。」 杨引摇头,吴忠君就拍了桌子喝道:「外面有人在传,昨天晚上的事是我害的五皇子。我害他是因为我想要宗人府的差事。」 他是看中了宗人府没错,可就算动手,也不可能用这种歪路子! 赵骏,你给我等着! 吴忠君摸了摸头上的伤,拂袍起身道:「派个人去宫里,告诉皇后娘娘一声,就说我受伤了,明天不能去宫里给他请安。」 「是!」杨引应是。 朱珣昂着头带着「小厮」出了宗人府,两人晃悠着上街,他还买了包栗子,边走边吃,将手里的壳丢给苏婉如,道:「给小爷捧好了。」 苏婉如扫了他一眼,低头应是,恭敬的捧着栗子。 走了一会儿,两个人就拐进了一条巷子,朱珣推开一间院门,左右看看,拉着苏婉如进去。 一关门,他就看着苏婉如,哈哈大笑起来。 「你看到没有,吴忠君掉下来的时候那个样子。」他忍了好久了,当时就差点笑出声音来,「像个肉块,啪嗒一声摔在地上,太有意思了。」 苏婉如就冷眼看着他,忽然将栗子都丢在他身上,道:「朱世子,你今天够威风的啊。」 「哈哈。」朱珣笑的越发开心,一想到这趾高气扬,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绣娘跟着他做小厮,他就身心愉悦,「是你自己说要做我的小厮的,我不装的像一点,岂不是要露陷。」 今天实在太高兴了。 苏婉如心情不太好,所以决定忍了,「今天的事做完了,我要回去了。」 「等下。」朱珣拦着门,好奇的看着她,「就这样结束了吗,就戏弄一次没什么意思,要不……再来点有意思的。」他像是找到了同道中人,对戏弄别人有了浓厚的兴趣。 「你明天记得去国舅府吃酒,不要忘记了。」苏婉如揉着额头,「我现在好累,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吧。」 她和她二哥,就隔着十几步一道墙的距离,可她进不去,他也出不来。 她觉得自己特别没有,她恨不得肋生双翼飞进去。 她恨的不得了,也焦躁的不得了。 可是无济于事,她不得一点一点筹谋,一点点的谋划,像是没有腿的虫子,不断的,爬行着以一种极其艰难缓慢的速度,去接近她的目标。 她垂头丧气的样子,让朱珣好奇,「你一开始兴沖沖的,怎么事成了反而不高兴了。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累了。」苏婉如朝他笑笑,「今天很有意思,咱们合作愉快。」 朱珣眼睛一亮,很得意。 苏婉如点头出了门,接下来就要看看吴忠君和赵骏各自的动作了,如果两个人都忍了,她只能再作打算……实在是太难了,她没有身份,没有立场,不管做什么事都要藉助别人的手。 这种感觉非常的力不从心。 她一个人出去,慢腾腾的回了绣坊,和霍姑姑打了招唿去了夹道,段震和刘长文在等她,「公主,您进了宗人府,见到二殿下了吗。」 「没有。守卫太森严了,我无法靠近。」苏婉如将情况和两人说了,朝两人笑笑,「但也不是没有收穫,至少我看到了宗人府里的格局,稍后我画个图出来,让大家都熟悉熟悉。」 段震和刘长文对视一眼,刘长文道:「公主不要气馁,我们现在已经有收穫了。今天一闹腾,吴忠君肯定会和赵骏正面对上,我们只要静观其变就行。」 赵骏和吴忠君。赵骏是斗不过吴忠君的,区别就在于一个有教养有顾忌,而另外一个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畜生。 「你们回去吧。」苏婉如道:「我去歇会儿。」 她回院子里,刚推开门周娴就跳着出来,指着隔壁的房间,「看到没有,你的房间,我们今天请人来修了屋顶,还熏了香,铺了床,可累死我了。」 苏婉如愣了一下,推开小房间的门,里面焕然一新,她感动的看着周娴,道:「谢谢!」 「这是怎么了。」周娴看着她,「我还以为你会嫌弃我弄的不好,回头嘲讽我几句,你这一谢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你了。」 苏婉如笑笑,抱了抱周娴,道:「你和姑姑说,我再休息一晚上,明天和她一起商量合併绣坊的事。」 今天的事让她意识到,她不能没有身份,要想留在京城,她就得有一个正大光明,让人能正视并尊敬的身份! 只有这样,她才能更方便的做事情。 「那你歇着吧。」周娴拍了拍她给她提了热水来,关好门离开。 苏婉如洗漱了一番,扑在热烘烘的炕上,拱在里面看着屋顶,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窗户吱呀一响,有人身子姿灵活的翻了进来,她回身朝走到床边的人看去,声音沙哑的道:「你又爬窗!」 「怎么了。」沈湛在床边坐下来,伸手摸了她的头,「生病了?」 苏婉如没动,嘟着嘴眼睛迅速红了,忽然就拉着他手臂眼泪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 「别……别哭。」沈湛一下子就慌了起来,躬身抱着她怀里,「是不是朱正言欺负你了,你告诉爷,爷立刻把他给卸了。」 苏婉如只觉得委屈,莫名的委屈。 她知道此刻的哭显得她没用,显得矫情,国没了家没了已经是事实了,她就是哭瞎了眼睛也解决了不了任何问题。 可她就是想哭。 原本还能忍得住,只觉得心里空,可一看到沈湛,这种情绪立刻像是开闸的洪水,勐然泄了出来。 「你说话啊。」沈湛又心疼又着急,「光哭顶什么用。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还是想要什么,想做什么,爷给你办去。」 苏婉如不想说话,靠着他胸口,无声的落着泪。 沈湛只觉得头皮都麻掉了,半跪在脚踏上抱着她,轻拍着,好一会儿她才抽抽噎噎的停下来,他松了口气,拿帕子给她小心翼翼的擦着眼泪,柔声道:「今天做什么了,这么委屈。」 他都知道,朱珣和苏婉如一分开就去找他了。 「去宗人府了。」苏婉如道:「我想……」 她的话说了一半,沈湛的心一下子提在了嗓子眼,目光中不由自主的露出期待来。 她说不说,救苏季的事他都会办,可是她说了,就表示她信他了,愿意将身家性命交给他。 沈湛抿唇,有些紧张。 「没什么。」苏婉如抿唇笑笑,道:「就是好奇宗人府里什么样子,顺便戏弄一下吴忠君。」 不能说,苏婉如暗暗摇头,庆幸自己没有意气用事,做了蠢事。 沈湛心头无奈,摸了摸她的头,道:「你想去和爷说,爷带你去。」 「你怎么进去?里面都是有人把守的。」苏婉如坐起来,拉着他起来,「笨死了,那边不是有椅子吗,跪着腿不疼啊。」 沈湛笑了起来,凑过去啪叽亲了一下,道:「我媳妇儿心疼我。」说着,就一屁股坐在床沿上。 苏婉如翻了个白眼。 「爷有办法进去啊。」沈湛装作不知道,「你等着,过几日爷带你去游览宗人府,想去哪里都成。」 苏婉如就坐起来看着他,「你确定?赵之昂不会说你没有轻重?」 「事情都是人办的。」沈湛敲了她的头,「就这么不信爷。」 苏婉如抿唇,笑了起来。 「苏瑾。」周娴推了推门,发现锁了,就喊道:「你醒的吗。」 苏婉如捂着沈湛的嘴,冲着外面回道:「我躺着了,有什么事?」 「宁王爷来了。」周娴道:「你快起来去前面,别让王爷久等了。」 苏婉如脸色一变,手已经被沈湛咬住,他怒目圆瞪的样子,让她不禁失笑,回周娴道:「你和他说我睡了,明天去王府拜见他。」 「你还真行啊。人家可是王爷,亲自来找你签契约,你居然一句睡了就不去了。」周娴稀奇的不得了,「这话我可不敢说。」 苏婉如手被咬红了一块,忍着疼回道:「知道了,我一会儿就来。」她不是不想去,是不敢去。 周娴就嘀嘀咕咕的走了。 「你是狗吗。」苏婉如抽出手来,「疼死了。」 沈湛就板着脸,怒道:「他简直就是狗皮膏药!」 「人是狗皮膏药?」苏婉如啐他,「你才是狗皮膏药。」 沈湛顿时扑了过来,道:「小白眼狼,想作死是不是!」
094 打算 「他从来没欺负过我。」苏婉如抵着沈湛,「是你,你一直在欺负我。你还有脸说他。」 沈湛弹了她的额头,怒道:「这么说,爷还不如他了。」 「对!」苏婉如说着,自己笑了起来,搓了搓脸,「我看起来不像哭过吧?」 沈湛忽然就心软了,他和她计较什么,她在做什么他其实都知道,既然都知道也了解她的出发点,他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苏季的事,她身份的事他一开始就想要和她说开,可是等见到她时,他就知道了,这事不能提。 她不提,他决不能主动去说。 否则,她就一定会像一只受惊的小猫,倒竖着猫,敌视他,彻底的远离他,甚至成为仇敌。 这与他的初衷相悖,也不是他想看到的。 那就让她自己去谋算,自己去走这一段路,他就站在她身后,等她需要他时,愿意向他求救时,他再伸出手帮她做一切她做不到的事。 哪怕是死。 这个念头在沈湛心里一划而过,捏了捏她的鼻子,低声道:「你是我媳妇儿,这事儿死都给爷记住。」他恨不得在她脸上刻字。 「想的美。」苏婉如推着他,「我要穿衣服,你可以走了。」 沈湛就冷哼一声,起身背对着她,「他不走,爷才不会走。」 「沈湛!」和他说说话,她心里好受多了,就拢着被子扑过去,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你走不走。」 沈湛没想到她会揪耳朵,猝不及防的愣了一下,随即瞪眼,抓着她的手,道:「你胆子越发肥了,居然敢揪爷耳朵。」 苏婉如就笑了起来,靠在床上指着他,道:「这招好用,以后就用这招对付你。」 「傻!」沈湛见她心情好了,笑容灿烂的样子,心情也跟着好起来,色厉内荏的威胁她,「给爷记住了,不准和任何人眉来眼去的。」 她什么时候和别人眉来眼去了,今天朱珣还嘲讽她了,「说话拿证据,你去问问赵仲元,我何时和他眉来眼去了。」又道:「客观的说,人赵仲元比你好多了。」 抛开姓氏的偏见,赵衍真的是温润如玉,有礼貌有风度,哪像眼前这个人,就是一个无赖。 「你不喜欢就行了。」沈湛凑过来,亲了她一下,戳着她的胸口,「你心里有爷,爷看得见。」 苏婉如大怒,呸了他一脸,「走,立刻走,再留一刻钟我剥了你的皮。」 沈湛想要大笑,又怕引人发现,可转念就想到了什么,道:「凭什么他来能走正门,爷就要翻窗户,这都什么事。」 也对!她和赵衍上街,见人,甚至去他的府里,她都没觉得什么…… 偏偏沈湛!她乐的不行,指着他道:「活该!」 沈湛就点了点她额头,也没有多说什么,跳窗走了,心里气愤,在外头转了一圈就上了屋顶,蹲着上头。 就看到苏婉如换了身芙蓉色的短袄,缩着脖子呵着气一路跺着脚往前院去,到了前院就进了个小门,他就过去坐屋顶上听着里面的说话, 又忍不住想他堂堂的镇南侯,居然蹲人屋顶,偷听别人说话。 这都什么事。 赵衍正坐在霍姑姑的小房间内说话,这里她只是工作,并没有床铺,所以来的客人也都在这里招待。 霍姑姑有些惶恐不安,让人备了糕点茶水,很不自然的客套的答着话。 苏婉如推开门进来,她就暗暗送了口气,宁王爷特别和善,可到底身份不一样,她没有办法用平常心相待。 「王爷。」苏婉如上前福了福,笑着道:「不知道您来,怠慢了。」 赵衍打量着她,脸上噙着笑意,眉梢眼睛都是轻快,可她却能感觉到,她有些微妙的不同,像是……像是刚刚经歷了什么,受了伤痛,却又用最好的最严实的盔甲,将那抹伤痛裹了起来。 只剩下柔软和甜美,其他的,别人看不见,也包括他。 沈湛呢,能看得到吗? 赵衍忽然很好奇,心头转过这个念头,他颔首道:「正巧路过这里,想起你说要签契约,便径直来了。没有叨扰你吧?」他并不知道苏婉如正在睡觉。 「没有。」苏婉如笑着走到桌边,搬了笔墨纸砚过来摆好,「我现在就写契约吧,王爷有什么额外要求的。」 她那么认真,赵衍便顺着她的意思,道:「你按照你的意思写吧,稍后我看看,若是有要添加的,我们再添上。」 「好。」苏婉如颔首,埋头写字,过了一会儿递了过来给他,「一共十二份绣品,各个名称花色都列了,用什么底料和什么线我也都写了,您看看可有要改动的。」 绣品的事,赵衍不懂也不在乎,可还是认认真真的看了,「很好。我在下面签字?」 「好。」苏婉如递给他,又起手抄了一份,一人一份和霍姑姑各签了名字保存,赵衍就起了身,「事情既办完,那我也告辞了。」 苏婉如起身,笑着道:「我送您吧。」说着,随着赵衍出了门。 「这两日在做什么。」赵衍侧目看她,今天的事他都知道,也听说了。 有的事瞒不住,有的事不用瞒,她就左右看看,低声和赵衍道:「我和朱世子一起去了宗人府,还戏弄了国舅爷。」 她和他说了,这让赵衍很惊喜,不禁停下来看着她,扬眉道:「那国舅爷马车里的针,也是你放的?」 「嘘!」苏婉如低声道:「千万不能让国舅爷知道。」她又解释道:「我和朱世子都看不惯他,反正闲着无事,就打发打发时间。」 赵衍看着她笑的眉眼弯弯,也跟着笑,「你……和朱世子也认识吗。」 「就打架那天,他揪着我的辫子,我们在外面吵嘴来着。」苏婉如一五一十的告诉他,「后来他今天就来找我,我想着就算被发现了,反正也和我没有关系,不还有朱世子顶着吗。」 合着这买卖,她是稳赚不赔的。赵衍觉得她很有趣,没见过一肚子「坏心眼」,却又不让人讨厌的人,「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你来找我。」 苏婉如一愣,惊讶的看着赵衍。 「怎么。」赵衍扬眉道:「是觉得我不如朱世子有趣?或者,我已经不是你的靠山了?」 苏婉如摆手,笑着道:「是,是靠山,您比他可靠多了。」又道:「只是单纯的觉得,这种幼稚的小把戏不适合您。」 赵衍就抬手去摸她的发顶,苏婉如本能一让,他的手落了空,他也不恼便淡淡一笑,道:「我和朱正言年纪相仿。」又道:「有空吗,出去走走?」 他是在告诉他,他也能玩这些无聊的小把戏? 「啊!」苏婉如看了看天色,正要说话,忽然屋顶上不知有什么东西滚了下来,咕噜咕噜啪嗒掉在地上,惊了她一跳,她回头去看,就看到是一块瓦片。 「房子旧了。」她抱歉的道:「没吓着您吧。」 赵衍就朝屋顶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又看着她追问道:「我还没吃饭晚饭,你可是欠我一顿饭。」 噼里啪啦又是一阵瓦片,惊的吕毅从小院子里跑出来,问道:「是瓦片掉了吗?不对啊,我今天刚上去盖的新瓦。」 「那个……今天太晚了,要不换个中午,我请您吃饭?」苏婉如很不好意思,赵衍不欠她的,她总觉得再对他虚以委蛇,假心假意的就有点过分,「我郑重请您吃一顿好的。」 「那我恭敬不如从命。」赵衍含笑,他能从正门进来,和她站在庭院里说话,和她出去吃饭,而有的人却只能躲在屋顶扔瓦片,「明天中午吧,我来接你。」 话落,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就转身去了。 苏婉如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道:「好!」送赵衍上了马车,查荣生迎了过来,递了个纸包给她,「我们主子让奴婢去买的,也不知道姑娘吃什么,就临街的几个铺子,每样买了一些。」 一大包的东西,苏婉如捧在手里,吕毅就主动上来帮她拿着,她有些不安,忙和查荣生道谢,又隔着车和赵衍的道:「多谢王爷。」 「喜欢什么就告诉我,外面没有的,就让厨娘做。」赵衍柔声道:「回去吧,外面冷!」 苏婉如应是,目送马车过了影壁出门,她才和吕毅道:「零嘴就留在姑姑这里吧,明儿给几个孩子吃。」话落,就抬头看了一眼屋顶,道:「明儿再请人将屋顶封一下,这瓦片太不结实了。」 当她不知道,肯定是沈湛不肯走,鬼鬼祟祟的蹲在屋顶上监视她。 真是小孩子。 「好。」吕毅抱着零嘴进去,霍姑姑看着他道:「你也累了一天了,去歇着吧。」又看看他身上的衣服,「我本来想给你量了尺寸帮你做几件棉衣的,可现在怕是没空了。明儿你去买几件回来,我给你银子。」 吕毅摆手,「我现在的衣服够穿,好的很。」 「那等我上街再说吧。」霍姑姑打算自己去看看,吕毅就摸着脖子有些不好意思的出了门。 苏婉如掀了窗帘朝外看了看,周娴和春娘还在赶工,苏婉如奇怪道:「春娘姐姐不急着回家吗?她的相公和孩子怎么办。」 「她婆母从保定过来了,现在由他婆母照顾父子两人,她就想腾出手来多做点活。」霍姑姑笑着道:「现在挺好的,至少大家都有的事做。」 苏婉如点头,在霍姑姑面前坐下来,问道:「您今天打听绣坊的事,可有眉目?」 「京中除了我们和锦绣坊,一共还有七家小绣坊。以前本来有十几家的,后来就都改为成衣铺子了。」霍姑姑嘆气,「这七家情况都不大好,我走了一圈,觉得玲珑绣坊可以考虑。」 「玲珑绣坊是廖姑姑夫妻所创,她有一门画绣独技,在京城独一无二。」霍姑姑言辞钦佩,「不过可惜廖姑姑前年去世了,如今玲珑绣坊只剩下她八位徒弟,只靠多年的老客勉强撑着门庭。」 画绣技法苏婉如自然是听过的,在手法和针法上极为的讲究,绣品也更为的逼真,栩栩如生,据说是有秘技,是什么她自然不知道,但手艺是真的手艺。 有固定的老客,有手艺独到的绣娘,难怪霍姑姑单单将她们提出来。 「所以,我想来想去,就觉得如果我要扩充,玲珑绣坊是第一个合适的绣坊。」霍姑姑看着苏宛如,「你觉得呢。」 苏婉如点了点头,贊同道:「……那我明天陪您一起去看看,找这八个人谈一谈?」 「好。」霍姑姑道:「要过年了,早点将事情办成了,这个年我们过的也踏实。」 苏婉如颔首,犹豫道:「如果玲珑能被我们并过来,那我们现在这间房就小了,您看,是不是将房子扩一扩,往上盖还是加院子都可以。」 霍姑姑心头一动,随即又摇了摇头,「今天略修了房子,就花掉二十多两,若是盖房子,我们手上这点银子根本不够。」 「我有。」苏婉如握着霍姑姑的手,「我拿钱出来在后面加盖楼,这边先留着给大家用。我现在投的银子,将来您再慢慢还我,我并不着急用,所以您不要有心理负担。」 「这银子在我身上也不安全,用在绣坊,壮大了绣坊,对我也有好处。」苏婉如道。 霍姑姑有野心,要不然当年她就不会创办宝应绣坊,只是后来没有人帮她,她就歇了这些心思,在做买卖的事情上,她可以说是和苏婉如不谋而合,听着便点头道:「那我们索性立个契约,宝应绣坊从今开始,你我各一半,将来我去了,这绣坊就是你的!」 「如果要这样算,那我占一成就好了。」苏婉如笑着道:「没有理由,您辛苦打拼一辈子,我来了就抢了一半去。」 她预计拿出两千两投在宝应绣坊,这两千两足够他们将这里扩大,添加人手,就算开年生意不多,也足够她们撑一年。 而吞併一个绣坊,远远不够。 「你不来,我已撑不住了,所以这一半你该得的。」霍姑姑打定了主意,「先不谈这个,我们商量看看,这房子到底怎么扩。」 锦绣坊中,崔姑姑趴在床上,她身边的婆子端药过来餵她,吃过药崔姑姑道:「绣坊的门关了,近日可有人来问?」 「有!」婆子小声回道:「有好几个府着急,先将绣品拿回去了。宫中的陈贵妃要的喜事被面枕套也从喜居馆拿回去了,说重新找人绣,怕我们来不及。」 「墙倒众人推。」崔掌事靠在床上,眯了眯眼睛,道:「那个小丫头那天到底去哪里了,可查到了。」 婆子就回道:「正要和您说这件事,那天画画的那个丫头就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将自己的脸捯饬成那样,才叫我们没有认出来。」 「果然,我瞧着就觉得有些面熟。」崔姑姑气怒不已,「和我装神弄鬼的。」 崔姑姑身上的伤疼的厉害,虽上了药可人不能动,一整日都趴在床上,压着实在是太难受了,「这一闹腾,外面的人都传了什么话。」 婆子回道:「倒没有说什么难听的。只讲我们锦绣坊应该是得罪了哪路权贵,这是在整治我们。」顿了顿又道:「至于宝应绣坊,确实打闯了一些名气出来,有一两家的补子馆,偷偷将买卖给了她们。」 「牙齿缝里的东西,我们也瞧不上。」崔掌事冷笑了一声,「她以为仗着王爷的势,出了一迴风头就能强占我们一头?若就这么简单,我也不用汲汲营营的经营这么多年了。」 「姑姑,这亏我们不会白吃了吧?」婆子愤愤不平的道。 崔掌事摆手,冷笑一声,「这一次是我轻敌了,只是想给那丫头一点教训,不成想着了她的道。」她一动就扯住了裂口,越发的恨,「气势必要出,但决不能走在明面上,我们要做,也是滴水不漏,不露痕迹才行。」 她就不信,正经买卖上的竞争来往,宁王也会显得无事去管?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她们也要请裴公公出马,锦绣坊背后是谁,别人不知道她心里清楚的很,到时候就算是宁王爷,也要跟着倒霉。 「让人留意她们的动静,也嘱咐大家不要着急,索性养伤,就安安稳稳的过完年再说。」崔姑姑有点累,就闭上了眼睛,「你将我吩咐的几件事做了,我也歇会儿。」 婆子应是而去。 第二日一早,苏婉如和霍姑姑和大家打了招唿,由吕毅陪同着去了玲珑绣坊,离宝应绣坊有点路,她们足足走了半个时辰,苏婉如觉得等以后买卖好了,一定要买一辆马车。 这齣门就走路,实在太累了。 「就在这里。」霍姑姑指着一个灰扑扑古旧的门,兴嘆道:「早几年锦绣坊还没有这么霸道,廖姑姑还在世,这里非常的热闹。」 苏婉如回头冲着霍姑姑笑了笑,上前拍了门,有个三十岁左右的绣娘开的门,瞧见她倒不认识,可一看到霍姑姑就顿时迎了出来,道:「霍姑姑,好些年不见,您如何来我们这小地方了。」 「来看看你们。」霍姑姑看着绣娘道:「阿丽,大家都还好吗。」 卞丽回道:「都挺好的。」她看了眼苏婉如,忙做出请的手势,「姑姑快请里面坐。」 霍姑姑颔首,带着大家一起进了门。 里面的格局比宝应秀坊要小,前后两进,如意门内是住人的,前面就是做事的地方,只是让她觉得稀奇的是院中天井里晾晒了许多的丝线,沿着屋檐下摆着许多小瓮,瓮里头有各色各样的颜料摆放着。 「你没见过是吧。」霍姑姑笑着,当着卞丽的面和苏婉如介绍,「画绣是半画半绣,所以不单对颜料要求极高,对线的颜色要求也极为的精确精緻。所以,大多时候她们都是自己给要用的丝线染色。」 「原来是这样。」苏婉如听说过,但确实是没有见过,这虽很繁琐却更让人敬佩,卞丽看了一眼苏婉如和霍姑姑道:「这就是您新来的那位苏绣娘是吧?」 霍姑姑点头。 卞丽就仔细打量着苏婉如,现在京中绣坊的人都知道这位小绣娘,听说她胆子极大,一来就撺掇了霍姑姑和锦绣坊对上,不但仗着势将锦绣坊的所有绣娘都打了,还大肆在京中招绣娘,一副惊动天地敲锣打鼓做买卖的架势。 对于这样的人她们不讨厌,不管什么来路,只要有人敢和锦绣坊对上,对于她们这些小绣坊来说都是好事。 一行人进了门,苏婉如一眼就看到墙上和地上,桌子上摆放了各式各样的绣品,她看的呆了一下,不由感嘆,这些无论是颜色搭配还是绣技手法都很精緻细腻,远看那一副副名画的绣品,犹如真的一般。 「姑姑坐。」大家过来各自行了礼,苏婉如跟着霍姑姑坐下来,霍姑姑聊了一些家常,说起当年和廖姑姑的交情,就不着痕迹的说吞併的事,「……当下不管是谁都难熬的很,昨儿下午蜀香坊还找了我,问我要不要收了她们的绣娘,将绣娘的去处安排妥当,她们也好关了门回老家去了。」 卞丽嘆了口气,道:「姑姑说的是,若非京中有放不下的人事,我们也是要走了。」 「走,无论去哪里也都是一样的。」霍姑姑看着她道:「当年我和你们姑姑关系亲近,你们八个人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如今我有想法也不和你们兜圈子,便直说了吧。」 八个人就露出恭听的样子,卞丽道:「姑姑尽管说,我们都听着呢。」 「你们既然撑不住,不如来宝应绣坊,你们该绣什么还是绣什么,一切都按照大家的规矩来。」霍姑姑道:「有你们的手艺,对我们来说是锦上添花,对你们自己来说,也是另闢蹊径绝处逢生。你们觉得如何。」 八个人互相看了看,卞丽犹豫道:「姑姑,可是这样玲珑绣坊就没有了,我们不能对不起师傅。」 「可你们师傅也不会愿意看到你们为了她苦苦撑着,为了她忍飢挨饿受苦受累。」霍姑姑道:「你们只有将自己照顾好了,才是对你们姑姑最好的回报啊。」 卞丽点着头,却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 「手艺传承,传的不是绣坊。」苏婉如一直没有开口,此番才出声道:「一个绣坊很难做到百十年的经营下去,你们是绣娘不是商贾,你们要做的不是将某个绣坊拼尽全力的保存,就算这三五十年它在,可以后还是会倒闭会消失。但是你们手艺却不会,只要绣品流传出去,只要你们的徒子徒孙还在,你们姑姑就一直在。将你们姑姑的手艺发扬光大,才是对你们姑姑最好的回报和尊敬。」 几个人一愣。 苏婉如又道,「几位姐姐,绣娘传的是手艺,守的也是手艺,而非一个绣坊。」 「就是这个理。」霍姑姑接了话,道:「你们仔细想想,这其中的理。你们来我这里,绣技还在,你们愿意带人出来,传承也是廖氏绣,是画绣,我不会干涉你们。当然我也是有私心的,你们的手艺好,对宝应绣坊来说就是个招牌,对我们来说是极大的助益,我们是互相得利。」 「我们明白您的意思。」八个人互相看着对方,似已经有些心动,「姑姑,您……您让我们商量一个晚上,明天一早我给您答覆。」 该说的也都说了,霍姑姑明白,成不成还是要让她们自己想。 「这些货都是你们压着的?」苏婉如也不再说,起身在正厅里看着,卞丽道:「有一部分是锦绣坊要的绣品,是二十副挂屏,还有一些团扇,是我们平日无事做的时候一点一点积累的。」 「真好看。」苏婉如拿了一把团扇,图面只绣半幅,另外半幅是用画的,但很难分辨,很有观赏性。 卞丽笑着点头,对自己人的绣技很有信心的样子。 「那我们告辞了。」霍姑姑说着,和苏婉如一起出了门,霍姑姑问道:「你觉得她们会答应吗。」 苏婉如点头,「她们压了这么多的绣品卖不出去,恐怕不只是无米下锅这么简单,说不定还有外债……」苏婉如觉得玲珑绣坊已经撑不住了,「我们不来,顶多半年她们就会倒闭。」 霍姑姑想到以前唏嘘不已,两个人说着话到了宝应绣坊的门口,刚进巷子就看到门口停了一辆马车,查荣生站在车边上,苏婉如一愣想到赵衍说的今天中午吃饭的事情,就尴尬的看着霍姑姑。 「去吧,人家可是王爷,你可不能意气用事得罪了。」霍姑姑对赵衍的印象极其的好,不单单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是觉得赵衍不单亲和,更很周到稳重。 对苏婉如的心思也很让人感动,他堂堂的王爷,居然屈尊来她们这小小的绣坊,只为了和她见一面说说话。 要知道,国舅爷吴忠君看中哪个女人,从来都是用抢的。 就算弄出了人命,也是压了下去,谁也不敢多吭一声。 苏婉如只是个绣娘,赵衍若将她带回去,放在府里,别人只会说苏婉如幸运,得了王爷青睐。 可他并没有这么做。 「那我去了啊。」苏婉如目送霍姑姑进去,便去了马车跟前,和查荣生点了点头。 「王爷让奴婢来接您,他在一个地方等姑娘。」查荣生说着,打起了马车的帘子,苏婉如犹豫了一下还是上了车,走了足足近一个时辰,车才停下来,苏婉如下车茫然的发现,他们出了城。 「这是王爷新买的一个庄子。」查荣生做了请的手势,「姑娘请吧。」 苏婉如应是扶着查荣生下车,面前是个宅院,四周都是空地,再往前去就是一座小山,她没有分清东南西北的位置,进了院子里面的景色也是让她一惊,在这冬日里居然沿着迴廊都摆着鲜花,她不大认得这些,但是奼紫嫣红的特别好看。 「王爷说姑娘肯定会喜欢。」查荣生指了指前面,「前面还有个温泉池子,姑娘一会儿也可以去看看。」 这里有温泉!苏婉如四周打量着进了书房,赵衍正弓着腰在桌案前翻着一本极厚的书,见她到了就合上书,笑着道:「有些远,路上累不累?」 「还好。」苏婉如打量着书房,三面墙的都摆着书柜,书柜上都是书,她不由自主的走过去看着,随手抽了一本翻着,「王爷真是爱书啊。」 「这你可是误会了。」赵衍也起身过来,站在她身边也抽了一本随手翻着,「这宅子是孙阁老在世时的别院,这里的书也是他的,我是瞧着书多,才花钱买的。」 苏婉如就转头看着他,笑了起来,「这么多书,若是我看见了,大约也想买下来。省了许多事。」 「是!」赵衍想到什么,蹲下来在指了指被压在最底下的一本,道:「你看这是什么。」 苏婉如也学着他蹲下来,随即眼睛一亮,「这是道有容的游记手抄版?」道有容是前朝人,据说他走遍了这世上的每一个角落,看过所有的美景,他将这些美景沿途记录下来,后来整理出了书。 前朝时很风靡,不过可惜的是,元蒙覆灭后他因为是外族人,所有的书都被焚烧和销毁了。 居然现在在这里发现了手抄版,看来这位孙阁老在世时,是位爱才的妙人。 「想不想看?」赵衍朝她眨了眨眼睛,居然有一丝俏皮,苏婉如抬头看看,有些犹豫的道:「压了这么多书,怕是拿不出来。」 赵衍就起身,脱了外面的广袖道袍,朝她一笑,道:「古有博美人笑而烽火戏诸侯,如今我只是躬身劳作翻几本书,便是再难取,也是值得的。」 苏婉如一愣,惊愕的看着赵衍……他这是表露心迹?还是和她开玩笑? 她顿时很尴尬,忍不住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魅力真的很大? 也不至于,虽是生的不错,可也不至于让他也跟着动心吧……这以后,还和他来往吗。 似乎有些不妥。 苏婉如觉得很内疚,咳嗽了一声,上前去,道:「那个……我帮你吧。」 「怎么了?」赵衍侧目看她,挑眉道:「怎么脸这么红,是房间太热了吗。」 苏婉如摆着手,呵呵笑着,「没有!」这和沈湛对她说喜欢她的时感觉完全不一样,有些虚荣的窃喜,却更多的是无奈和愧疚…… 算了,他姓赵啊,她姓苏的。 从一出生,他们就註定了是仇人,没必要心虚。 苏婉如笑着,接过他小心翼翼的拿下来的书放在椅子上,赵衍道:「最近绣坊还好吗,可有让我帮忙的地方?」 「没有了。王爷不是得了编书的差事吗,是不是很忙?」他桌子上摆着很多书,像是一些古籍,应该是为了编书而看的。 赵衍态度的并不热衷,「这是父皇罚我的,我便是不去不参与,旁人也不敢去告状的。」 「王爷喜欢看书,编书为什么不喜欢。」苏婉如随口问着,一边接他递来的书,一边翻几页,觉得好看的就多看两眼,赵衍也不催她,自己转身放在桌子上。 「不喜欢,太辛苦了。不如看别人成果时来的轻松。」赵衍说着,弯腰蹲下来,抽出那本游记,「还不错,没有损坏。」 苏婉如接过来随手翻开,里面密密麻麻的写着蝇头小楷,有错字,也有歪歪扭扭的,还有的附了插画,她也不管赵衍了,就坐在椅子上翻着…… 其实断断续续,只言片语看起来挺累的,但是苏婉如觉得这本书市面已经找不到了,她不乘此机会浏览一遍,就太遗憾了。 「怎么样,写的什么。」赵衍坐过来,苏婉如就将书递给他看,「有的字写的很匆忙,还有几页落了水煳掉了,不过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到他当时的心情。」 就好像跟着道有容一起看了一次那处的美景。 「等我空闲了,将这些整理一下。」赵衍翻了几页,「到时候再给你看。」 苏婉如扬眉一笑,赵衍也看着她笑了笑,问道:「看书可不抵饿的,我让他们给你做饭。」 「对哦,我今天是要请您吃饭的。」苏婉如道:「却在这里假装忘了正事,企图矇混过去,省点银子。」 赵衍一笑,猝不及防的摸了摸她的头,起身到门口和查荣生道:「让厨房备饭菜吧。」 查荣生应是而去。 苏婉如暗暗决定,以后还是少和赵衍接触的好,不然每次看着他,这种愧疚感就始终充斥着,让她很尴尬。 「有件事。」赵衍抓了搭在椅子上的广袖外套,「方才来时在马车上蹭剐了一个洞,你能不能帮帮我。这事我还真是无能无力。」 苏婉如接过来,翻到了衣摆的破洞,颔首道:「行啊。」说着左右看看,「有针线吗。」 「有。我方才拿来的。原想试试,却是无奈放弃了。」赵衍说着递了个匣子过来,苏婉如打开,里面果然摆着针头线脑,还有和他衣服颜色相近的细线,她穿了针就坐在椅子上低头缝了起来。 随手的事,又是她擅长,她无所谓。 赵衍就沉默了下来,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她垂着眉眼手指尖翻动着,极为的恬静美好,过了好一会儿他笑了笑,拿了棋谱慢慢翻着。 房间里就安静下来。 「好了。」苏婉如剪了线头递过去,「要是不满意,王爷也只能将就了。」 她补的特别好,赵衍接过来就套在了身上,不注意看完全看不出修补的痕迹,就笑着道:「阿瑾的手艺怎么会差,半点都不将就。」 苏婉如笑,想要起身告辞。 「怎么了?」赵衍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想回去?还是我说的话不妥当?」 苏婉如更加的尴尬,笑着道:「没有,王爷您想多了。」他可真是敏感,别人一点的情绪变化,他都能感觉的到。 「我们吃饭吧。」赵衍笑笑,吃完饭让查公公送你回去可好。」赵衍柔声道。 苏婉如颔首。 饭菜就摆在书房里,桌上的菜都是清淡为主,也都她喜欢吃的,她简直要坐立不安,随意吃了几筷子,就坐在一边有一口没一口的喝汤等着他。 「王爷!」赵衍正要说话,查荣生隔着门说话,语气古怪,「镇南侯来了。」 苏婉如被汤呛着连连咳嗽起来,赵衍忙给她递了水,柔声道:「放心,这次我不和他动手。」又道:「你要是尴尬,就从后面离开吧,我与他好好说。」 苏婉如抬眸看了他一眼,很没骨气的点了点头,「那我从后门走。」沈湛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这个人可真是…… 也好,她也正想走了。 苏婉如起身,由查荣生护送,鬼鬼祟祟的上了马车,从后面的门出去,赵衍就起身去了前院,到了门口才发现并没有人,他一愣,随即蹙眉和小厮道:「将我的马牵来。」 「是!」小厮飞奔而去,一会儿就牵了马来,赵衍翻身上去箭一般的沖了出去,赶了一盏茶的时间,果然如他所料,就看道沈湛正夹着苏婉如在前面走着…… 「沈湛!」他隐怒,策马上前去。
095 赔钱 如果以后有人知道这段,并记载下来。 大约会说后宋公主在营救苏季的过程中,使用了美人计,使得镇南侯沈湛和宁王赵衍反目成了仇人。 苏婉如看着两个打在一起的人,觉得若有记录这一段,那一定是表示她的营救失败了,这是胜利者用污衊的语气来记载这段。 她嘆气,一开始她算计的不就是让两人翻脸成为仇敌,好搅浑燕京的水吗,不管她能不能摸到鱼,总之她乐见其成燕京的乱象。 但是现在她更希望搅浑水的,不是他们,而是别人。 苏婉如头疼,是真的疼。 「你口口声声说她是你媳妇,你可想过作为一个姑娘,若被人知道,她的名声怎么办。」赵衍没有带武器在手上,沈湛也是空手来的,所以这会儿你来我往的是肉搏。 「咸吃萝蔔淡操心,编你的书去。」沈湛道:「我的媳妇也不会在乎这些俗世的烂事。」 赵衍冷笑,「你可问过她的意思。你说喜欢,那你可听到她说喜欢你。」又道:「你这是自欺欺人。」 「怎么,他不喜欢爷还喜欢你不成,你看看她和你说话那做作的样子。」沈湛蹙眉,拳拳都朝赵衍脸上招唿,「她和爷两情相悦,什么时候都没你的事。」 「沈湛!」赵衍问他,「既然三人都在,不如今天将话问清楚。」 沈湛停下来看着赵衍,两人头一回心意相通,同时回头,就看发现原本在沈湛马背上的苏婉如正下来,往赵衍的马背上爬,似乎感受到视线,她吓的滋熘一声上了马,道:「你……你们慢慢聊,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说着拍马喊道:「驾!」沈湛可恨,连他的马都可恨,居然只认沈湛,不认别人。 她悄悄催了半天,那马就是蚊丝不动。 「给爷站住!」沈湛气的不得了,一遇到这种事就想熘,「你看你这鬼鬼祟祟的样子,没出息!」 她不要出息,她只想不尴尬,只想不让别人知道,她又是镇南侯又宁王爷的两边游走,成了燕京的名人……这风头她一点都不想出。 「无妨。」赵衍拦了沈湛,指了指马。 就见苏婉如连着催了两声,又拍马屁股,又拍马肚子的,可是马也是纹丝不动。 「不会吧!」苏婉如脸刷的一下白了起来,这两个人都有病啊,好好的马弄的跟傻子似的,眼里只有自己的主人,她回头就看到沈湛一脸讥诮的看着她,赵衍则是满脸无奈的笑意,道:「快下来,你催不动他的。」 苏婉如撇过脸,嘴角抖了抖,好半天磨磨蹭蹭的下来,期待查荣生能早点追过来。 「王爷!」她福了福,又朝沈湛行了礼,「侯爷,你们好!」 沈湛想将她摁在地上好好打一顿,这样子实在是太没用了,赵衍却是觉得有趣,忍着笑道:「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我们三人都在,索性将话说清楚了吧。」 苏婉如嘴角又抖了抖,道:「说……说什么?」说我利用你?说我讨厌沈湛? 那我还能在燕京待的下去吗。 「不用怕。」赵衍走过去,想宽慰她拍拍肩膀,手还没搭上,沈湛就将苏婉如拽去了另外一边,怒道:「别动手动脚的。」 苏婉如很想啐他一口,人家才没有动手脚,动手脚的是你。 赵衍就讽刺的扫了一眼沈湛拉着苏婉如胳膊的手。 沈湛示威的将她往自己身边一扯,苏婉如还没到,赵衍的腿就已经扫了过来,沈湛将她一推,抬脚就挡了回去,两个人又你来我往的打了起来。 苏婉如从来不知道,赵衍的脾气也这么烈。 怎么平时相处的时候完全看不出来,而且……她不觉得赵衍喜欢她。 她忍不住低头看看自己,实在想不到对方可能喜欢自己的理由,毕竟相比沈湛,他的脑子是正常的啊。 骑马不行,她决定用腿跑。 「你跑下试试。」沈湛大怒,一把将她拉回来,扯着她的脸,指着赵衍道:「告诉他,你是谁媳妇儿。」 苏婉如不说话。 「不说是不是,信不信爷弄死你。」沈湛将她掰过来,让他看着赵衍。 赵衍眉头紧蹙,看着苏婉如被捏红的脸,怒瞪沈湛,道:「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她脸都捏红了。」 沈湛看了看,松了手。 苏婉如生气,可更知道这个时候生气一点用都没有,她推开沈湛的手,怒道:「说什么,你让我说什么。」 「告诉他,你是我媳妇,叫他滚远点。」就算少年时期和别人抢馒头,饿的奄奄一息,沈湛都没有这么好脾气的和别人说话,他也很生气,赵衍惦记,这小白眼狼还遮遮掩掩的,不说清楚。 难不成还真喜欢赵衍不成。 一想到这个可能,他就感觉头顶突突的跳,恨不得立刻砍了赵衍。 「叫谁滚远点,我能叫谁滚远点,你来告诉我。」苏婉如反手点着沈湛的额头,「你们一个王爷,一个侯爷,多厉害,天潢贵胄高高在上,我算什么。被你们青睐我得多幸运,我有资格拒绝吗。」 「你们谁都别滚,我滚,行了吧。」苏婉如瞪着沈湛,「我告诉你,别得寸进尺!」 沈湛气的肝疼,「爷得寸进尺,你再给爷说一遍。」 「说就说了,怎么着吧。」苏婉如昂着头道:「是你得寸进尺,你凭什么控制我的自由,你凭什么控制人王爷的自由,你不就一个侯爷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作死的东西。」沈湛伸手,想摁住她打一顿,可想想当着别人的面,「我看你就是不想说,你这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哼!」 苏婉如抬脚就踹他,「碗里的,锅里的,我宁愿饿死了,也一个不想吃。你香,你好,你爱去哪里去哪里。」 「你在给我说一遍。」沈湛怒道。 苏婉如白了他一眼。 赵衍站在一边,面色极冷的看着两人吵嘴,他才知道,原来苏婉如和沈湛在一起时是这样的…… 刁蛮,任性,像个小孩子。 和他在一起时,懂事,乖巧,连笑容都是恰到好处的甜美。 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 隐隐的他是有答案的,却又不愿意相信。 「王爷!」苏婉如走过来看着他,也是横眉冷对的样子,语气不好,「从前是我利用你,今天我和您道歉。我这人自私自利没什么好的,往后您也不用做我靠山了,让我在燕京自生自灭就好了。」她说着,福了福,「抱歉,告辞!」 赵衍微怔,就看到苏婉如气沖沖的要走,他下意识的拉住她的胳膊,扬眉一笑,道:「利用完了就打算丢开我,这样太不道义了,苏姑娘!」 苏婉如一愣回头看他,莫名其妙,没好气的道:「你还想怎么样?」 赵衍却是笑了起来,真心实意的笑,一点都没有生气,至少她现在也懒得和他装的可人乖巧,时刻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让他看不到他真实的情绪。 喜怒哀乐挂在脸上的苏瑾,更加有趣,像个小辣椒,「这帐,怕是要细细算了。」 「我们算!」沈湛往前一拦,「我媳妇的帐我帮她算,你想怎么着。」 赵衍就撇了他一眼,道:「她不是谁的媳妇,你该醒醒了。」 「是还是不是,由不得你说。」沈湛哼了一声抓着苏婉如的手,「走,走,回家去。利用就利用了,不用和他道歉,他也不是什么好人,惦记别人媳妇,宵小之辈。」 一阵拳风扫过来,沈湛一避,回身去挡,苏婉如头大如斗,喝道:「够了啊,有完没完。」 「我再说一遍。以后你们都不要理我,我一个小绣娘,得罪不起你们。」她说着,看着沈湛,「你好好把你差事当好,给你子孙守好家业,别找我,行吧。」 沈湛不搭理赵衍,瞪着苏婉如。 「还有你,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苏婉如道:「沈湛是神经病,我觉得你不是。你犯不着为我一个小绣娘和人镇南侯结仇。再说,你父皇也要给你赐婚了,你老老实实的收拾宅子等着娶个大家闺秀,我高攀不起。」 沈湛附和,他认为这场战斗,应该是他和苏婉如一致对外的,所以他决定先帮着苏婉如解决了赵衍,一会儿再回去算他们自己的小帐,「爷娶她做媳妇儿,你惦记着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打算娶她回去做正妃?」 赵衍皱眉,没说话。 「赐婚的圣旨都拟了,就等着填人名,你说你在这里凑热闹,诚心给我添堵是不是。」沈湛道。 赵衍扬眉,看着他,「你的圣旨难道没有?」 「爷随便赐婚,对方要是不退婚,爷就弄死她。」说完,就挑衅的看着赵衍,「宁王爷,你还是安生些。」 赵衍忽然一笑,道:「看来,我们是不谋而合。」 沈湛愣了一下。 苏婉如惊的咳嗽起来,她是应该高兴吧?要不要开口说,你们谁将我二哥救出来,顺便将大周的皇室灭了,我这美人就下嫁给谁? 她想着自己都忍不住嘲讽自己,无奈的看着两个人,摆了摆手,「我累了,你们聊吧。」 说着,一个人往前走,实在是不想再吵架了。 沈湛瞪着赵衍,赵衍看着沈湛,一个警告,一个轻蔑……对峙。 苏婉如越走越快,忍不住回头看看,提着裙子就跑了起来,别追来,一个都别来…… 以后她谁也不利用了。 沈湛侧目看着苏婉如,赵衍也转眸去看,就看到那个人影先是慢吞吞的走着,随即步子越来越快,然后就跑了起来,两条辫子像是翅膀,似乎恨不得立刻飞走。 赵衍轻笑,看着她低声道:「你眼光不错。」他是因为沈湛,才知道苏婉如的,不然,他和苏婉如应该永远都不会有交集。 「那是。」沈湛得意,随即又警告道:「和你无关。」 赵衍不屑一笑,道:「人生路长,下一步到底如何,你我都不会知道,不如走走看,谁能最先到达彼岸。」 「我跟你争我自己媳妇,是你蠢还是我傻。」沈湛觉得赵衍有病,赵衍却是道:「你不用自欺欺人,在她眼中你虽是不同甚至有些心动,可对你她更多的是忌惮,或许你知道她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让她不得委曲求全。如她这般骄傲的人,若等一日这个忌惮没有了,你和她才是真正的结束。」 沈湛面上不显,可心头却是一跳。 「她的痛,我不知你不懂,你我并无区别。」赵衍负手,轻声道:「所以,试试看,皆是年少不如拼搏一番,便是弯路又何妨。」他说着转身而去。 沈湛凝眉,看着已经没了人影的苏婉如,心头迴荡着赵衍的话…… 她的痛我不知,你不懂…… 他不懂吗? 沈湛沉默了下来,牵着马慢慢走着,卢成追了上来,低声道:「爷……找到老夫人了。」 「在哪里?」沈湛心不在焉,显然对找他母亲并不热衷。 卢成回道:「老夫人现在在辽东,她和找到她的兄弟说……」他说着顿了顿,又道:「说您就是当了皇帝,也和她没关系。」 「知道了。」沈湛颔首,道:「给她捎个口信,说我没当皇帝,不过有媳妇儿了,问她想不想见见。」 卢成咳嗽一声,道:「是!」 沈湛回了家中,周奉将上午列好的筹划书递给沈湛,「爷,先布置西北这一片,您的兵都在这边,办事要方便一些。等落实了这头一步,对后面的也是一个警示,好让他们更好的配合。」 「嗯。」过了年她就启程,此事既然说要办,他就要稳稳的做好做妥当。 周奉出去,卢成倒茶进来,沈湛问卢成,「您说小丫头她心里到底有没有我?全部是忌惮,还是已经有我了。」 「这……」卢成哪里懂这些事,犹豫的道:「应该是有您的吧,您英明神武,姑娘她不会不喜欢的。」 沈湛就撇了他一眼,卢成一抖,接着又道:「属下觉得,姑娘对爷是两项皆有。至于哪个多哪个少,属下也说不好。」 「滚,滚!」沈湛挥着手,一拍桌子道:「爷听他废话做什么。她就是爷媳妇儿,甭管她怎么想的。」 恨他,他就让她不恨。 忌惮,他就让她不忌惮。 多大的事!还为这点心思磨磨唧唧的。 苏婉如是真的特别累,到宝应秀坊时天都快要黑了,一推院门就从里面跳出个人来,将守门的婆子一推,冲着她笑着道:「苏瑾!原来你叫苏瑾。」 苏婉如觉得,大概是她总是在算计别人,所以眼前这个孽障是报应。 她扯了扯嘴角,福了福,道:「世子爷安好。」 「你今天去哪里了,我在这里足足等了你一刻钟。」朱珣穿着一件宝蓝的直裰,人高高瘦瘦的,细皮嫩肉的白净,「我有事要和你说,你听了一准乐半天。」 苏婉如请她去吕毅房间的隔壁,是个小小的茶水房,亲自给他倒茶,敷衍道:「什么有趣的事。」 「今天国舅爷去带着伤去宫里,皇后娘娘不但没有心疼他,还将他训斥了一顿。」朱珣说着眉梢一挑,道:「有意思吧?」 苏婉如就来了兴致,端着茶盅一顿,问道:「没有训斥五皇子吗。」 「他又没有错,皇后怎么会训斥他。」朱珣白了她一眼,觉得她很笨。 苏婉如心头冷笑,果然不是自己亲生的,亲疏远近通过这件事就看的分明了……若赵骏是皇后娘娘亲生的,正常母亲怎么也要训斥两句给自己兄弟一个交代,再勒令他好好查证,这两个针到底是怎么进去的。 可是皇后什么都没有说,就表示她不但没有将赵骏当做孩子,甚至还将她当做了敌人。 只有面对敌人,才会对自己人的输赢格外的气怒。 有意思,苏婉如放给了茶盅看着朱珣,挑眉道:「你想帮五皇子吗?」 「他不用我帮。」朱珣摆手道:「不过可以接着戏弄国舅爷……如果能将他府里藏女人的事不动声色的捅给圣上知道,那就更妙了。」 苏婉如点着头,「好啊。也当积善行德了。」 「怎么做。」朱珣一脸兴致勃勃,他最近很无聊,正好找点事情做做,「你说说过程。」 苏婉如就顿了顿,低声和他说事儿怎么办,朱珣听着就摇头,「杀人不好办。」又道:「你下手够狠啊,居然想动手要人命。」 「那就不杀人。」苏婉如想了想,余光撇了一眼朱珣,「你去勾里头的美人去,然后让美人主动去报官。」 朱珣大怒,拍了桌子喝道:「您这是在侮辱我。」 「那我也没有办法了。」苏婉如露出遗憾的样子,「你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 朱珣就觑着苏婉如眯了眯眼睛,「你是不是在想什么鬼点子?」又凑故去,「快告诉我……」 「我有个朋友,有扬州瘦马……」苏婉如低声道:「给她个良家子的身份,事情就好办了。」 朱珣眼睛一亮,立刻懂了苏婉如的意思,这是叫放线钓鱼,钓着国舅爷上钩,「好,这个办法好。」说着一顿想起什么来,嘿嘿笑着看着苏婉如,「你不简单啊,居然知道扬州瘦马。」 「知道怎么了,世子爷难道不知道。你要是有兴趣,就拿五十两银子,我叫我朋友给你挑个货色好些的送贵府去。」苏婉如说着哼了一声起来,朱珣一蹦而起,怒道:「你敢!」 「行了。」苏婉如道:「这事儿不好办,恐怕要等几日的时间。」 朱珣也知道,他也不着急,笑着道:「明天腊八,小爷回头给你弄点宫中御书房的腊八粥送来,不用谢小爷。」说着,就摇头摆尾的出了门。 苏婉如白了他一眼,谁稀罕宫中的腊八粥,自己留着吃去。 和霍姑姑打了招唿,约了明天去玲珑绣坊,苏婉如又上了绣架绣了一瓣花,实在熬不住就回去睡觉,第二日一早她们带着吕毅就去了玲珑绣坊。 开门的依旧是卞丽,似乎没有睡好,脸色不大好看,「姑姑,苏绣娘……」请了她们进去。 苏婉如目光在正厅里扫了一圈,发现和昨天有些不同,她走到墙边,问道:「原来这里的货呢,交了吗?」 她记得是说交给锦绣坊的。 「没有。」卞丽模稜两可的回了,又看着邱姑姑,「姑姑……我们昨晚想了一个晚上,想好了。我们还是……还是不去您那边了。」 霍姑姑和苏婉如都是一愣,霍姑姑问道:「为什么,是因为什么?和姑姑说说,我们一起想办法。」 「没有。」卞丽摇着头没和姐妹互相看着,「我们就是觉得无论如何都该撑下去,保存住玲珑绣坊,不能将我们姑姑的心血白费了。」 霍姑姑皱眉,昨天看着八个人分明就是动心了,而且,她们当下的状况,如果没有宝应绣坊拉一把,绝对会在半年内倒闭关门。 到时候她们一样保不住玲珑绣坊。 「几位姐姐是找到更好的下家了吗?」苏婉如直截了当,「开的条件是比我们宝应绣坊还好吗。」 卞丽一愣目光顿了顿,摆手道:「不是,我们没有找到。」 「那就是锦绣坊为难你们了?」苏婉如蹙眉问道,卞丽顿时满脸的惊讶,苏婉如就知道她猜对了,昨天来时这一批包好的挂屏是放在墙角的,今天东西就堆在了门口,摆的有些乱,显然是堵着气随手丢的。 「锦绣坊?」霍姑姑脸色一变,看着卞丽,「她们威胁你们,不让你们来这里?」 卞丽犹豫着,她身后一位略瘦小的吴绣娘道:「你们昨天走了以后,我们就去锦绣坊交货了,东西是年中的他们给我们做的,十六块挂屏,软缎底料,要求的是画绣,底稿也是他们给的。我们按照他们的要去做好送去,可她们说我们不符合要求,没有让我们做画绣的样式,不收货。」 「不但如此,还让我们再送苏绣的挂屏去,若交不出货就让我们赔偿当时给的定金的十倍。」 「定金当时给的是六十两。赔十倍就是六百两,我们拿不出来。」过年就十来天,她们是不可能重新再绣的出十六块挂屏。 霍姑姑冷声问道:「没有签契约吗,上面没有写清楚?何来她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契约签了,可只写了违反的赔偿,没有别的。姑姑您应该知道,锦绣坊点谁做,谁家不是感恩戴德的,哪敢再去要契约。每每交货时她们总会找这样那样的理由来刁难,扣些钱。平日我们也就忍了。可这回她们直接将货拒收了,给我们两个都做不到的选择。」 「昨晚我们一直在想这件事,只觉得蹊跷,直到天快亮时才醒了神,锦绣坊这是在暗示我们,让我们不准去宝应绣坊,否则她们就不会善罢甘休。霍姑姑,大家都不容易,我们……只能对不住了。」 霍姑姑蹙眉,看向苏婉如,此事确实不好办,明知道锦绣坊以大欺小不讲道理,可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就是去衙门打官司,她们也没有一定赢的把握,更何况,谁也没有这个财力和精力去折腾这件事。 霍姑姑嘆了口气。 苏婉如走过来,问卞丽:「这批挂屏在哪里可能让我看看?」 「这里都是。」卞丽过去,从仔细包着的一堆绣品里,随手抽出一块来,拆了外面包着的布,就看到精美的绣画着鱼虾图的挂屏,她仔细看了看,道:「把这些卖了,能卖多少银子?」 「估计三十两一块。也许还卖不到这个价格。」卞丽道:「买家也是看人下菜。更何况,锦绣坊压着的,我们恐怕卖不掉。」 苏婉如颔首,又道:「可知道是什么人和锦绣坊要这批挂屏的?」 「这个……不知道。」卞丽摇头,这是锦绣坊的机密,不可能让外人知道的,「但是年中去锦绣坊取底稿时,听那边的姑姑说过一嘴,那位客商是年前路过京城,顺道取货后就回家过年。」 「我知道了。」苏婉如若有所思,抱歉的道:「看来此事是我们连累你们了。如果你们不来宝应绣坊,锦绣坊是不是就不会再刁难呢。」 卞丽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如果真是因为这件事的话,那也最多说些冠名堂皇的话,勉强收了,再扣我们一些银子,就作罢了。」 「你能确定当时锦绣坊要的确实是画绣,而非是苏绣或者别的绣?」苏婉如道。 卞丽点头,那边吕秀娘几个人也点着头,道:「我们八个人就擅长画绣。您想,他要是需要苏绣,肯定就去找别家了,怎么也不可能将事情交给我们做。」 苏婉如点头就没有再问,走到霍姑姑身边,道:「事情已然如此,我们也没有是可说的了,我们回去吧。」 「好。」霍姑姑颔首,无奈的看着八个人,「你们……往后若是有难处,就来宝应绣坊找我好了,大家都是自己人,我有能力,定然会帮你们的。」 卞丽红了眼睛,她们确实撑不下去了,莫说穿衣住宿,就是吃饭也成了问题。 锦绣坊给的那点银子,左扣右扣,有时候连本都保不住。 「姑姑,对不起!」卞丽红了眼睛,「您也保重。」 邱姑姑颔首,由两个婆子抬着往外走,走了几步苏婉如忽然道:「我们的事黄了,那么锦绣坊那边会来人收货,还是你们再送上门去?」 「还不知道。今天下午我们再去试试。」卞丽道:「或许,她们怕我们出尔反尔,会再拖我们一拖。」 苏婉如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道:「如果她们来人催货,方便的话你去宝应绣坊告诉我一声。」 「好。」卞丽点头,目送她们离开。 几个人出了门,霍姑姑嘆了口气道:「玲珑绣坊不行,我们要再好好想哪一家合适。」又道:「不然,再招些人手?」 她们已经大张旗鼓的找了近十人,苏婉如道:「姑姑不着急,再等等。」 下午,她就去了米行,宋桥给她开的门,一看到先是一愣,随即垂着拱了拱手,「公主!婆婆她去验货了,恐怕要下午回来。」 「嗯。在米行做事可还好?」苏婉如进来,宋桥随手关了门跟在后面,「属下以前就在米行做过小厮,还……还挺习惯的。」 苏婉如就扫了他一眼,微微颔首,「去做事,我约了段叔说事情。」 「是!」宋桥不再多言,去厨房泡了一壶茶送过去又退了出来。 苏婉如看着他的背影,无奈的笑了笑,等了一会儿段震才回来,两人说了半个时辰的话,段震离开,宋桥送她出去,她想起什么来,问道:「方才忘记段叔了,济宁那边可有信过来。」 杜舟和梅予还没有到京城,她怕出了什么事。 「此事我也不清楚,不过公主如果想知道,属下帮您问问。」宋桥道。 苏婉如点了头,「你帮我问问吧。」说着,她就开门出去,回了宝应绣坊,霍姑姑刚找了个工头,专门给人造房子修房子的,只是这会儿大家都回家过年去了,现在京中找做事的人,几乎没有。 「那就等过了年再说。」霍姑姑笑着道:「也不在乎等这半个月的。我们也要准备过年的事情,我方才让吕毅跟着刘妈妈去上街买年货了。」 要过年了啊!苏婉如一时有些恍惚,「给大家一人做一套新衣服吧,还有几个孩子。」 「我也是这么想的。」霍姑姑嘆了口气,「合併的事,我也让人去重新打听了,有几家也还不错,到时候我和你细细说。」 苏婉如应是正要去做事,守门的婆子急匆匆的跑来,笑着道:「苏姐姐,外面有个小厮说,给您送腊八粥来了。」 「请他进来。」又从荷包里拿了铜板递给婆子,「记得打赏。」 婆子应是而去,苏婉如和霍姑姑解释了朱珣的事,霍姑姑失笑,「这位朱世子到是有趣。你和他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谁和他相识!苏婉如嗤之以鼻,出了门,婆子就领着个小厮过来,行了礼,小厮笑着道:「这是我们世子爷在宫里给姑娘弄出来的,虽不多,却是真正御书房出来的腊八粥,姑娘尝尝,沾沾喜气。」 苏婉如道了谢,打发了小厮让婆子将腊八粥给大家分了。 锦绣坊中,崔姑姑亦在吃腊八粥,放了碗她心情很不错的问道:「玲珑绣坊的几个人走了?」 「走了。」婆子回道:「按您吩咐的再晾她们几日,也好叫她们张长记性,顺便杀鸡儆猴,给别家绣坊也紧紧筋骨。」 崔姑姑很满意,艰难的换了个姿势趴着,手隔着衣服摸了摸伤口,依旧是火辣辣的疼,怕是这个年也过不好了,想到这里她就来气,「传出去,往后谁若是再找宝应绣坊做事,就是和锦绣坊过不去。让我过不去的人,我也不会叫他好过。」 别的事她不敢说,单京中刺绣的买卖,她说了一还没有敢说二。 婆子应是而去,过了一会儿又匆匆回来,「掌事,那位刘官人来了,说是来提货的。」 「跟他说,让他过了十五再来。」崔姑姑不耐烦,婆子又道:「当初签的契约就是腊八交货的,他在楼下嚷嚷呢。」 崔姑姑直皱眉,拍了床板道:「你告诉他,若他还这么不识趣,往后再有事就不要来找锦绣坊了,滚别处去。」 「掌事。」婆子劝着道:「这位刘官人生意做的大,关内关外都有铺子,您平白得罪了,岂不是少了一桩买卖,没有必要啊。」 崔掌事忍了忍,蹙眉道:「我记得库房里有挂屏,你带他去看看,让他拿走。」 「是!」婆子应了,引着刘官人去了库房,她带着人搬了块挂屏出来,笑着介绍道:「这可是馆里绣娘绣的,别人想要我们都捨不得给,一直存在库房里。我们姑姑说了,刘官人是做大买卖的,彼此合作也有好些年,这好处自然是要留给你的。」 刘官人起身验货,看了便就直皱眉,「契约签的就是画绣,你们现在弄苏绣是什么意思。这挂屏莫说不好,就是好我也不要。」 「你!」婆子气怒,又皮笑肉不笑的道:「那可没有办法了,这画绣的挂屏暂时没有。」 刘官人觉得莫名其妙,怒道:「我当时签的契约写的清清楚楚,我要的是画绣,如何绣,底图和颜色都写了。你现在来告诉我没有!行,那你们等着,我去官府告你们去。」 刘官人大怒,拂袖而去。 婆子慌忙去找崔掌事,将这事儿说了一遍,崔掌事道:「他告不成,最后还得来找我们。」寻常她们拖个一个月的也不是没有,谁也没有告过他们,更谈不上谁敢来和她们要赔偿。 更何况,她是知道刘官人这货是和西域那边定好的了,明年他交不了货,就得陪别人更多的银子。 两边她都捏在手里,谁也飞不走。 崔掌事吃了药歇了,第三日一早婆子就来了,急匆匆的将她推醒,道:「掌事,刘官人先去找了商会,商会没人应他后,他就去敲了登闻鼓。说要告我们违约。」 「告我们?」崔掌事忍着痛撑着起来,怒道:「他不想要绣品?」她说着让婆子将当时签的契约拿来,摊开顿时凝眉,当时给的定金是五百两,若是违反了契约或是超时,就要赔十倍的银子。 那就是五千两! 「他敢!」崔姑姑下床晃晃悠悠的穿了衣服,「我们赔他五千两,他不得赔别人一万两,他有这个胆子吗。」 婆子也不知道情况,服侍崔姑姑穿了衣服。 刚要出门衙门里来人了,将文书递给她看,劝道:「崔掌事,您若是有货就立刻给他,这官司有契约理都在他那边。他要您赔偿,您就是说到天边去,这银子也得拿。」 「我去找裴公公。」崔掌事丢了文书要出门,衙门里的人也拦不住,崔掌事进了宫,在宫门口的换岗亭见到裴公公新收的干儿子玉公公,将这事一说,玉公公听着就皱眉,「您手里有货,何必拿乔不给,晾着他不敢去告,可人就去敲鼓了。这不是您自找的吗。」 「玉公公不知道,这其中还有别的事……」 「别提了,今日国舅爷受了伤,皇后娘娘心疼死了。裴公公宫里宫外的跑,忙的脚不沾地,实在是是腾不出手来管这件事。还有,这都要过年了,大家都安生点,您自己能处理的事,就自己处理了,别来烦他老人家了,」 玉公公说着就小跑着走了。 崔掌事气的不行,回去想了想,就让人去喊玲珑绣坊的人来,可等了半天那边人也没有到,她气的不得了,怒道:「一个个都不想好了,难道她们是不想在京城待了是吧。」 「去告诉她们,让她们太阳落山前,将东西交给我们,否则就按契约赔钱!」崔姑姑气怒不已,等这事了了,玲珑绣坊是断不能留了。 婆子趾高气扬的去传了话。 等一直等到天黑,卞丽才一个人过来,没有带秀萍,只是提着一个荷包,崔姑姑亲自见的她,冷嘲热讽的道:「怕你们揭不开锅,接济你们,我也是看在你们廖姑姑的份上。如今买家虽不满意,我也帮你兜了,绣品你让人送来,我勉强收了,不过剩下的银子是不能给你们了,也好叫你们张长记性,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能做。」 卞丽行了礼,将手里的荷包往桌子上一摆,「掌事,这里是六百两银子,您说我们违了契约,那我们就陪您银子。」说着,福了福,「至于照顾,掌事也没有照顾您清楚,我清楚,而我们姑姑在天之灵更加的清楚,往后就不再劳驾您了。」 卞丽说完转身就走。 崔掌事一时愣住,好半天才回神问身边的人,「她什么意思?」 「她不交绣品了,说就当她违约,她甘愿赔十倍的银子!」婆子回道。 崔掌事蹙眉,一时间没明白这其中的意思,过了好一会儿她指着外头,「去……去跟着她。」 这事太蹊跷了,原本被她捏着的两人,怎么就一下子不怕了。 婆子跟着卞丽,小半个时辰才回来,一回来就道:「她去了宝应绣坊。」 「我懂了。」崔姑姑来回的走,啪的一声摔了茶壶,「我懂了。他们一定是私下里串通好了,想要来拿我们一手,一定是这样。」 玲珑秀坊赔他们才六百十两,可她要给刘官人陪五千两! 简直是可恶至极。 「想要我赔钱,她们也得有这个命花。」崔掌事怒道,「定然是那个苏瑾使的手段,贱人!」
096 起落 苏婉如带着吕毅和卞丽一起去了玲珑绣坊,刘官人也随后到了,取了挂屏,刘官人沖苏婉如抱了抱拳,道:「此番来京大有收穫,下次再有买卖,刘某一定去宝应绣坊找你们。」 「好。」苏婉如也拱了拱手,送他上车,「就先祝刘官人官司得胜!」 刘官人很有把握,他们在外行走做买卖,只要不是得罪不起的,打起官司来,他还没输过。 人一走,卞丽长长的松了口气,拉着苏婉如进去指着桌子上的五百两银子,「这是刘官人给的货款,本没有这多的,可他非要给我们就收了。」 「锦绣坊那边可是收他一块挂屏一百两的价格,你收他这个数已经很客气了。」苏婉如笑着,刘官人拿了一千一百两,但他依旧没有亏。 卞丽点头,有了这些银子,她们就能把欠的各处的帐结算清楚,还有些余钱大家分一分贴补家里,「苏姐姐给我们十天时间,年前我们一定去宝应绣坊点卯。」 「好!」苏婉如道:「那我和霍姑姑恭候各位姐姐大驾。」 苏婉如心情极好,路上看着吕毅笑着道:「姑姑不是给你买了好几件衣服吗,怎么都不穿的。」 「过年穿。」吕毅不好意思,低着头,「衣服太好看了。」 苏婉如笑了起来,「等过了年天气就要慢慢回暖了,这新衣服你也穿不了多长时间,留一套新的,其他赶紧穿,明年我们再买新的。」 吕毅龇牙笑着,牙齿白白的,显得特别高兴,点着头道:「好!」 苏婉如在路上买了许多零嘴,边走边哼着歌,因为太久她已经记不得歌词了,但旋律依旧在嘴边,吕毅好奇的道:「唱的什么歌?」 「我也不知道。」苏婉如摇着头,拿了一块热腾腾的糖糕递给他,「不甜的糖糕。」 吕毅道谢接过去一口吞了。 「吕大,你没有成亲过吗。」苏婉如看着吕毅,他眸光一怔,龇牙笑着摇了摇头,「没……没有。」 苏婉如哦了一声,其实就随口一问,看吕毅的样子,应该是有许多经歷的,她无心窥探他的过去,就笑着转了话题,「那边有卖灯笼的,我们买些回去吧,过年的时候挂在屋檐下面。」 「好!」吕毅跟着苏婉如,两人熘达过去买了灯笼,又抱着一堆的鞭炮和烟花回来,一转身就撞在了别人身上,她一愣忙躬身道歉,就听对方笑着道:「是苏绣娘,我们又见面了。」 「刘官人。」苏婉如笑着道:「好巧,您也准备买灯笼吗。」 刘官人摆了摆手,让了位置指了指身边的两位朋友,「和两位好友约在此处见面,不成想又见到了苏绣娘。」他说着和自己的朋友引荐苏婉如,「宝应绣坊的苏绣娘。」 那就都是商人,都是走西域的?苏婉如眼睛一亮,恨不得和对方握握手认识一番,笑着道点头,「三位去吃饭吗,要不我做东,请我们吕毅作陪如何。」 她去不太合适,但是吕毅可以。 「看你年纪不大,人却这么机灵。」刘官人和两位说了他的事情,「……此事要不是苏绣娘找到我点拨一番,我今年恐怕要留在京城过年了。」说着无奈的摇了摇头。 锦绣坊占着财大气粗有后台,做生意也太目中无人了。 「江南去一趟时间太久,要不就去平江府了。」刘官人和两位朋友道:「你们再去锦绣坊做买卖,契约可一定要签清楚了。」 两人颔首,其中一位姓孙的中年男子,道:「我明天离京,是准备将契约签了,二月回来取货,时间刚好。可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是犹豫起来。」 「您要什么。」苏婉如立刻接了话,孙官人就道:「我要的东西不多。只要四十柄团扇,要的也急。」他准备过了二月二启程走货,这四十把团扇时间刚好。 「立刻要,有点困难。」苏婉如想了想,道:「不过我可以帮您想办法,您要什么样式的,花色底料有什么要求没有,价格呢,控制在多少以内?」 她一连串的反问,让孙官人怔了一下朝刘官人看去,后者就笑着道:「苏绣娘虽年纪不大,但是做买卖却是一把能手,你不用惊讶,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花色样式没什么要求,底料越上乘越好,至于价格,我能给出一两银子一柄,要是玻璃纱的底料,五两银子我也买。」孙官人道:「若是苏绣娘能帮我找到,我和我兄弟就都在你们家走货了。除了扇子我还要定制绢帕和被面,这些走货时好脱手。」 「好!」他越这么说,苏婉如就越有信心,大不了立刻给他赶出来,扇子做的快,四十柄她们赶工就是了,现在人手也多,「孙官人何时启程回乡,我有消息就去拜访您。」 「若是货拿到了,我这几天就要了,不然就赶不回去过年。」孙官人说着,就拉着自己的朋友,「我朋友姓苗,他和我们不一样,他走各地的梨园,专门定制各种各样的行头,不过要求比较高,到时候让他和你细细的谈。」 苗管事点了点头,含笑道:「是。如若孙秀娘解决了这些难题,往后我们就都在宝应绣坊拿货。」 「一言为定。」苏婉如点头,「刘官人的住处我知道,有眉目后我去请刘官人帮我做中间人。」 刘官人笑,点头道:「若是成了苏绣娘可要记得请客吃饭。」 「吕毅海量。」苏婉如拍了拍吕毅,「此事一言为定。」 大家就都笑着拱手,苏婉如拉着吕毅往回走,吕毅就嘟哝道:「……我不是海量。」 「开玩笑。」苏婉如噗嗤一笑,道:「不过绣坊里就你一个男人,往后若真要出面应酬,还真是只有你了。」 吕毅哦了一声,一脸的纠结。 她走了几步,忽然掉了头就往回走,吕毅跟在后面喊道:「你回玲珑绣坊?」 「是啊。霍姑姑那边我记得是有团扇的,不过没有人订货卖的价格又不高,她存的也就五六柄。但我好像在玲珑绣坊看到了。」她快步去了玲珑绣坊。 这三个人一看就是老买卖人,刘官人贴出一千多两银子的时候,一点犹豫都没有。 一来是因为财大气粗,二来,则是他知道,这笔买卖他稳赚不赔。 就算锦绣坊最后没有赔钱,他前后也就花掉了一千六百两,和他最初准备的银子刚好吻合。 所以,她一定要将这三个客商争取过来。 「卞姐姐。」苏婉如敲门,来开门的是吕绣娘,看见她就笑着道:「苏姐姐怎么来了。」 苏婉如就拉着她进去,当着大家的面将事情说了一遍,卞丽顿时就笑着道:「我们方才还在想扇子怎么办,这个时候卖是买不掉。又是玻璃纱的底料,如若别人给的价格低,我们还不如一直留着。」 她说着,就开了一个箱笼,拿了一柄出来,「都是成年累月,我们用剩下的底料做的存的,一共十六柄,你看看行不行。」 「行。」苏婉如点头,「这样的绣工和配色,他要是不行,那就找不到第二家了。」 卞丽就笑了起来,道:「那价格就随便你定,只要能保本我们就愿意出手。不然屯着年年要保养,费事的很。」 「好。」苏婉如将扇子还给他,道:「他是要四十柄,眼下大家凑一凑,已经过了一半了,剩下的一半他若是愿意,我们就过年的时候给他赶出来,扇子而已,四五日就能绣好。」 花色简单点,时间更快。 「是。扇子好做。」卞丽道:「没想到你这么厉害,这一眨眼的功夫,就有了这么多的买卖。」 苏婉如反而有些有些后悔,她应该早点想到这事儿,这样年前好多客商来的时候,她就能一一拜访,将生意抢过来。 「扇子先放在你这里。」苏婉如道:「我明天就去找刘官人,将这事定了,你们早上再将扇子送过去。」 卞丽应是,一群人簇拥着送苏婉如出去。 「这事儿成了。」苏婉如和吕毅边走边道:「等会儿我告诉姑姑,她一定会很高兴。」 不但把合併的事办成了,还多留了三个客商,两笔订单。 第二日一早她就带着吕毅去找刘官人,刘官人刚从衙门回来,一进门看到苏婉如坐在客栈一楼的大堂内喝茶,便惊讶的道:「苏绣娘来这里,莫不是为了团扇的买卖,扇子有眉目了?」 「是!」苏婉如笑着道:「还请您做个中间人,帮我再引荐孙官人。」 刘官人颔首,笑着道:「你办事这般麻利,可真让在下惊奇。也叫在下知道,这办事的能力,和人年纪并没有多大的关系啊。」 「您过奖了。」苏婉如请他坐,「点了早饭,不好叫您空着肚子走路。」 刘官人摆手,「我刚在外面用过了。你若是吃过了,我们现在就去。怕夜长梦多。」他做出请的手势,和苏宛如一起出了门,边走边道:「这京中的绣坊生意不好做,好些年了你还是第一个敢出头的人。就连我们这些来往的客商都不得不忌惮。若不是江南太远,而西域那边的人又只认京城出去的东西,我们也不会非要在这里拿货。」 「总要有人打破现有的陈规。」苏婉如道:「做买卖,有竞争才有进步,才有更好的发展,一家独大,结果就是谁都好不了。」苏婉如含笑道:「往后您再有生意尽管给我们做,保管你们满意。」 「一定!」刘官人含笑点头,两人进了一条巷子,敲了门,孙官人正好在家,苏婉如说了情况,孙官人立刻就迫不及待的道:「走,带我去看扇子。」 苏婉如就领着两人去了宝应绣坊,孙官人看过后果然很满意,和霍姑姑道:「不够的那部分我就明年二月托人过来取,这现有的二十柄我带走。」 霍姑姑颔首,道:「那就让人给您装箱笼里去。」 因为都是玻璃纱的底料,五两银子一把,孙官人付的银票。又将剩下的数量和被面都一併签了给她们做,霍姑姑拿着契约和银子面上不显,但心里却非常的高兴,买卖就是这么做的,一点一点的积累,由小到大,慢慢上轨道。 「孙官人明年二月只管让人来取。」苏婉如道:「保证货让您满意。不过您满意了,将来定要记得帮我们介绍您的朋友啊。」 孙官人看着一屋子的女人,又看着年纪最小的苏婉如,点着头道:「胆大心细还有冲劲,是个做买卖的好苗子。」他笑着道:「将来你要是不做绣娘了,就去我那边给我做掌事,我信你。」 苏婉如笑了起来,点头道:「看来我以后的路今儿一天铺好了。」 大家都跟着笑了起来,刘官人道「苗兄那边我明天下午再陪你去问问。我的官司排在明日,等有了消息我来告诉你们。」 「我明天会去衙门口等消息,您不用特意过来。」说着,送两人出门,吕毅抱着个箱子,一直将两人送到门口才关门回来。 大家都站在门口看着她,苏婉如扬眉道:「做什么?」 「你好厉害啊苏瑾。」周娴朝她竖起个大拇指,「往后你不要做活了,专门做买卖,我们在家里做事就好了。」 苏婉如就扬眉,笑着道:「我来了这么久都没让你们知道,我的绣工其实很好的。」又道:「让我这么出色的绣娘去做买卖,这多浪费。」 「不重要。」周娴摆手,春娘几年个附和的点着头,「对!不重要。只有找到了买卖,我们才有活做,你现在是我们的衣食父母。」 苏婉如轻笑,「好,你们的衣食父母告诉你们,从现在开始,白天做五皇子府的活,晚上赶团扇被面。」 「比我们里长收粮食的时候都要凶。」韩绣娘道:「行了,行了。做事去,有这说话的功夫我都走了几十针了。」 大家笑着进去做事,苏婉如去了霍姑姑房里。 「我让吕毅去喊卞姐姐过来了,团扇的银子您和她们结算吧。」苏婉如道:「不用都给他们,一柄扇子我们留下一两,这样她们觉得不欠我们的,我们也不觉得吃了亏,大家心里都舒服。」 霍姑姑颔首,「就听你的。」 中午的时候卞丽八个人一起来的,她们在路上就听说扇子卖出去了,一进门就激动不已,「这样下去,我们的存货都能被清掉了。」她激动的和霍姑姑还有苏婉如行礼,「我们八个商量了,现在你们事情多,我们这两天将房子退了,略收拾一下就过来帮忙。」 「好。」苏婉如道:「往后就算没有人订,我们也不能歇着,团扇也好,被面也好都顺手做着,刘官人方才和我说,往后他一年两趟,这些都用得着。」 「那就好。什么都不怕,就怕没活做,做了没人要。」卞丽高兴的接过霍姑姑给的银子,激动的红了眼睛,「往后,我们就真的是重新开始了。」 大家都很高兴。 苏婉如陪着说了一会儿话,就去了后院夹道,段震在里面等她,「……公主,属下打听了过了,今年各地的客商都走了,但上元节后还会再来一些,年前应该是没有人了。」 也没几天过年了,苏婉如颔首,道:「镖局呢,宅子定下来,年后什么时候开业。」 「预计要到三月了。」段震道:「想把前面的铺面修整一下,还想请个舞狮队来热闹一下。」 苏婉如颔首,两个人聊了许久,段震才走。 第二日刘官人告锦绣坊的官司开堂,苏婉如带着吕毅去衙门外听,虽听不到,但是里面的消息立刻就能传出来,快到中午的时候,里面的人出来,苏婉如就看到刘官人笑盈盈的样子。 「苏绣娘。」刘官人也看到了她,上前来抱拳道:「托姑娘的福,官司打赢了。明日锦绣坊要将五千两的银票送来官府,在大老爷面前画押,此案就算结束了。」 「恭喜恭喜。」五千两可不是小数目,这位刘官人真是个精明人,「往后你我合作,契约可更要写清楚点才成。」说着,俏皮的笑了笑。 刘官人哈哈大笑,「苏绣娘误会,出外行商,有些纠葛是常有的事。寻常我们是不计较的。只是这一回她们欺人太甚,此事若一直没有人出头,只会越来越助涨她们的气焰,我这也算是做好事。」 苏婉如应是,笑着正要说话,就看到崔掌事带着人从里面出来,脸色极其的难看,她不看刘官人而是停在苏婉如面前,冷声问道:「怎么,以为赢了一回,京中的刺绣业你就是领头了?」 苏婉如扬眉笑了笑。 「得意忘形。」崔掌事走下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讥诮道:「你也是从锦绣坊出来的,它在大周的地位到底有多高,想必不用我和你解释。现在你有多得意,将来你就会有多失意。」 崔掌事说完拂开刘官人要走,苏婉如笑眯眯的开了口,道:「崔掌事,难得见面,先祝您新年好啊。」说着,挥了挥手,一副没心没肺大度包容的样子。 旁边的人看着窃窃私语,锦绣坊的掌事,居然没有一个十来岁的小绣娘度量大。 崔掌事气的发抖,上了马车,婆子随在身侧,低声道:「掌事不要生气,京城的买卖若像盘饺子,她现在不过拖走了半颗,您大可不必和她生气,将来有她苦头吃的。」 「她们这么大的动作,不知投了多少银子,但凡栽个跟头,她们就永远都爬不起来。」婆子低声道:「所以,咱么就只要静待机会就好好了。」 崔掌事当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只是气不顺而已,她汲汲营营半辈子,居然输在一个小丫头的手里。 「我要让她在哪里站起来的,就在哪里倒下去。」崔掌事冷哼一声,眼里满是阴戾。 苏婉如笑看着刘官人,「我和吕毅一起请您吃饭吧,您拿了赔偿款就要返乡了吧,再见就是明年了,就当给您践行。」 「苏绣娘是想让在下陪你去找苗兄吧。孙兄的买卖你做成了,可苗兄那边只口头应了,你怕夜长梦多?」刘官人笑着道。 苏婉如赧然,「这话,您说的太直白,我实在是没脸接了。」 刘官人哈哈大笑,做了请的手势,道:「吃饭就不用了,在下现在就陪你去。」又道:「苏绣娘可定亲了,若是没有,在下家中有个犬子,不知……」 「有……有了。」苏婉如笑眯眯的,随口胡诌,「我家中父母已经给我定了亲事了,不过他想要等有了功名再谈婚事,所以……」 刘官人就露出遗憾的样子,两人边走边说着话去了苗官人家中。 他夫人开的门,客客气气的请他们进去,家中的小孙子正在院子里玩儿,见着他们就一熘烟的跑房里躲着,苗官人披着衣服迎出来,见着苏婉如一愣,露出愧疚之色。 「没想到苏绣娘和刘兄一起来的,实在是惭愧……」苗官人请他们去了暖阁,刘官人就问道:「可是出了什么问题?你不凡直说,苏绣娘虽是女子,可却比一般男子通情达理,懂得人情世故。」 「是这样。」苗官人为难的道:「今天一早,锦绣馆的一位姑姑亲自来找我,带了契约来,说一件行头让我五两银子,明年六月交货,我……我一时心动,就签了契约。」 锦绣坊毕竟是锦绣坊,就算她们将事外包出去也不怕,他们本身会把关,绣品不合格首先她们自己就不会收。 做买卖就是做生不如做熟,所以他略犹豫了一下后就签了契约。 宝应绣坊才起来,即便要合作,再等一两年就是。 刘官人一愣,顿时就尴尬起来,苗官人是他介绍给苏婉如的,现在三人当着面,苗官人食言了,他一时不知道怎么说。 「让了五两,我们现在可没有这财气让您这利。」苏婉如笑了起来,和气的道:「您今年签了就算了,明年再有行头,可一定要考虑我们宝应绣坊。我们的绣娘有湘绣,也有画绣。苏绣也绝对能拿得出手,绝不会让您失望的。」 苗官人笑着点头,「一定一定。」 刘官人松了口气,虽然知道不会,可他还是怕小姑娘会翻脸,可现在苏婉如这般大气,依旧让他意外,「多谢苏绣娘理解,我们这行脚商风里来雨里去的,有时候就为了这三五两的银子,多谢多谢。」 理解不理解,反正契约都签了,苏婉如心里很清楚,所以立刻退了一步,「都是做买卖的,我能理解苗官人的心情,能将行头做好,买卖稳妥了,就比什么都好。」 苗官人拱了拱,「下回,下回一定去宝应绣坊。」 苏婉如应是,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就和刘官人一起出来,刘官人很尴尬,笑着道:「此事是我不对,与他说过后就忙于别的事,谁知道竟是疏忽了。」 「这不怪您。是锦绣坊有意如此。」苏婉如笑着道:「锦绣坊就是一块招牌,哪怕大家知道有的货不是她们做的,但说出去面上依旧有光,依旧能卖个好价钱。」 「我们想要竞争,路还长远呢,」苏婉如笑着,可心里却很清楚,这条路无论怎么长,实际她都没什么耐心去走,要快,越快越好。 刘官人确实很惊喜,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看事情居然这样通透,他颔首道:「不着急,一口吃不了胖子。」 苏婉如笑着应是。 两人在路口道别,苏婉如回了绣坊,将事情和霍姑姑说了,「……应该是知道了我们在拉客商,所以先下手为强。」 「有的事强求不了,慢慢来。」霍姑姑拍了拍苏婉如的手,柔声道:「你只管放心大胆的往前走,无论好坏,姑姑都不会有半句怨言。能在这年纪再跟着你拼一次,真是老天爷给我的惊喜。」 苏婉如笑着,抱了抱霍姑姑,「应天的那边回信,託了回京的人带回来了,估计也就年前的事。」 「好,好!」霍姑姑高兴不已,面上皆是笑容。 第二日苏婉如送走了孙官人,她就专心在绣坊里做事,两天赶了一副团扇出来,霍姑姑在窗口看着她,就招手喊来周娴,低声道:「……她昨晚什么时辰睡的?」 「过了子时,睡了两个时辰就起来了。」周娴低声道:「我总觉得她有些不对劲,似乎说的话都是买卖上的话,以前她还和我说笑。」心里一定是有事。 「你去买些零嘴回来,挑着她爱吃的。」霍姑姑道:「也让大家都歇一歇,别一直盯着也闭闭眼保护眼睛。」 周娴应是,笑站在窗口,喊着道:「姑姑拿银子出来,要请我们吃零嘴,都说说想吃什么啊。」 「糖糕,莲蓉糕……」报了一堆名字,周娴一一记了,就看着苏婉如,「苏瑾,你要吃什么啊。」 苏婉如顿了一下,仔细想了想,道:「暖锅,我们今天吃暖锅吧,你去买点肉回来,等下请刘妈妈片肉片。」 大家都愣了一下,随即春娘将苏婉如的脸捏住,喊道:「我们在说零嘴,你说吃暖锅,在想什么呢。」 「我要吃暖锅。」苏婉如哼了一声,笑着道:「除了这个,别的都不吃,姐姐只说同意不同意吧。」 大家都笑了起来,春娘喊霍姑姑,「合该管管这小丫头,现在蹬鼻子上脸的欺负我们。」 苏婉如一愣,抿唇笑着。 「那就吃暖锅。」霍姑姑点头,「她现在是衣食父母,我们都听她的。」 大家都爱吃,也都愿意顺着苏婉如,她话不多人又有趣漂亮,就越发的喜欢,「成,今儿我们将苏瑾片了,涮着吃。」 众人就一起闹着,将苏婉如摁在了地上,挠她的痒痒。 顿时,一片闹腾,笑声不断。 周娴回头朝霍姑姑挤了挤眼睛,低声道:「那我去买零嘴和肉回来,今晚我们吃暖锅。」 「去吧。」霍姑姑颔首,看着外面也跟着笑,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晚上大家坐在一起吃暖阁,刘妈妈还从家里取了夏天泡的梅子酒,不过不如外头做的酸甜,一股子浓烈的酒味,苏婉如和了一口呛的头晕,笑着道:「比我在应天喝的还要烈。」 「那你少喝点。」霍姑姑道:「沾两口意思一下就好了。」 苏婉如点头,一口的酒杯还是喝掉了三杯,就晕乎乎的看着刘妈妈,「您这酒往后我是不敢喝了。」她酒量还行,二两白酒完全没有反应的,刘妈妈这酒,她一两都没敢喝到,人就晕乎了。 「喝的急了,快回去睡会儿。」霍姑姑让周娴扶苏婉如回去歇着,大家又都吃了一会儿,也没力气做事,就都各自散了回家去了,霍姑姑看着吕毅,「还剩这么多肉,你不用急,慢慢吃,别浪费了。」 「好。」吕毅就抱着碗换了个位子,坐在霍姑姑对面,一个人涮肉沾酱吃一口,再自己给自己倒酒喝一杯,再吃……霍姑姑觉得奇怪,「怎么突然爱喝酒了?」 「苏瑾说要我练酒,以后要出面应酬。我想看看我到底能喝多少。」吕毅沖霍姑姑一笑,霍姑姑无奈,也递了杯子过去,「难得高兴,我也喝了一点。」 两个人就坐对面,慢慢吃,慢慢喝着。 苏婉如抱着褥垫看着周娴在她床边吃瓜子,嘎嘣啊蹦的她听着忍不住笑道:「你是老鼠精吧,窸窸窣窣的吃个不停。」 「还不是怕你醉了一会儿喊头疼,我又听不到。」周娴白了她一眼,「我要是老鼠变的,那你就是狐狸精变的。」 苏婉如噗嗤一笑,闻了闻,「难道我很臭。」 「不臭。是太美了。」周娴扑过去,扯着苏婉如脸,「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好看的人,快说,你是不是狐狸精变的。」 苏婉如哈哈大笑,缩在被子里,「快回去,把我房间弄的脏死了,明儿记得帮我扫地。」 「你什么时候扫过地,不都是刘妈妈给你扫的。」周娴哼了一声,给她掖了被子,又倒了水放在床头,关门出去。 四周静了下来,苏婉如翻了个身,嘆了口气,闭着眼睛睡觉。 第二日一早,她醒的迟了,梳洗起床段震来了,他们在夹道见的,段震道:「扬州瘦马已经买好了,名字身份都按好了,人也调教过,知道做什么不做什么。」 「知道了,我下午去找朱世子,将此事和他说了。」苏婉如低声道:「他以为我是为了戏弄国舅爷,却不知我是冲着五皇子去的……此事你不要让那女子看出端倪来。」 「知道了。」段震应了,想起来什么,低声道:「公主,有一夜镇南侯来在屋里说话属下听了一耳朵,他说要带您进宗人府的,后来没再提过?」 有吗?苏婉如蹙眉,摇头道:「我没注意听。」 「听说圣上在给镇南侯和宁王爷还有朱世子挑人选,每日进宫看画像。」段震道:「等他们亲事定了,您这里应该就没事了。」 他们希望能利用权贵,却不希望苏婉如和谁有感情纠葛,因为结果都是可预见的。 「苏瑾。」周娴的脚步声传过来,像是在跑动,「苏瑾出事了……」 苏婉如和段震点了头,快速的道:「先将人养着,我事后去找你们。」她说着推门出去,周娴正好跑进院子,她走了几步喊道:「怎么了?我在这里。」 周娴又蹬蹬跑了出来,喘着气道:「那位孙官人又回来了。」 「去看看。」孙官人前天才走,是要赶回山东过年的,现在回来那就必然是出了事的。 两人过去,孙官人正在霍姑姑的房里,来回的走显得很焦躁,苏婉如掀了帘子进去,他就忙走了几步,指着地上的箱笼,道:「苏绣娘你看看这扇子,怕是不能要了。」 苏婉如和霍姑姑对视一眼,亲自开了箱笼,等看到扇子,她脸色顿时一沉。 扇子泡了水,彩线掉色,掉的不算重,但纯白透明的底料上,已经染了瑕疵,这样的货就是送人,别人也不会要。 「线怎么会掉色。」她没质问孙官人扇子为什么是湿的,只看着霍姑姑,「我们的扇子没有掉色,还有玲珑绣坊的毁了。」 霍姑姑方才也在想这个问题,她已经让人去请卞丽过来,原也是定的今天卞丽她们过来点卯的。 「等她们人来了问问。」霍姑姑道。 苏宛如拿着扇子回头请孙官人坐,「事情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解释。」又道:「这扇子是不能要了,不管如何处理这件事,结果都是要给您一个交代的。您看,要不二月二您再来一趟,到时候四十柄扇子我们一起给您。」 现在日夜赶,来得及。 「苏绣娘,您这态度让孙某无话可说,虽说我也着急,但甘愿再耽误一些时间。」他拱了手,就道:「您不问扇子如何落水,我孙某还是要说的。昨日在通州上船,扇子由两个小厮抬着过踏板,也不知怎么就滑了一跤,人没事但箱子泡在了水里。」 「我当时候只当心晾不干,急匆匆捞上来一看,才发现这掉色的事,不得不转道又赶了回来。」 苏婉如点头,觉得这事蹊跷。 她低头看着扇子,门外卞丽八个姐妹急匆匆的跑进来,一进门她就急着道:「听说我们的扇子掉色?」 「卞姐姐。」苏婉如将扇子给她们,卞丽拿来一看,顿时脸色大变,脱口就道:「不可能。我们的扇子是不可能掉色的。」她说着,就怀疑的看着孙官人。 孙官人皱眉,「这位绣娘,你的线如何我没有质疑,我来只是想和大家商量,这结果如何处理。」 「我知道。」卞丽急的厉害,又看着霍姑姑和苏婉如,「你们不知道,我们的线都是自己染色配色,颜色莫说泡水,就是泡在醋里也把不可能掉色。」她说着,拿了块手帕出来要证明,「要是不信,现在就能泡给大家看。」 「卞姐姐。」苏婉如压着她的手,「我们在用排除法,你别急。」 卞丽一愣,拍了自己的额头嘆了口气道:「我……我就是太着急了。」又和孙官人福了福,「对不住您,我说话没脑子了。」 孙官人没说话。 「你仔细看看这扇子。」苏婉如道:「既然你们的线没有问题,而它又确实掉色了,那么这事儿就古怪了。」 卞丽愣了一下仔细查看扇子,吕绣娘几个人也跟着翻着,苏婉如道:「这扇子在送来锦绣坊之前的那个晚上,你们将它摆在什么地方了?」 「就在房里。」卞丽几个人面面相觑,「我去后院歇息的时候还看了一眼,没什么问题。」 苏婉如就蹲在箱子里,将每一把扇子拿出来,对着光线看,好一会儿她咦了一声,喊着卞丽道:「姐姐,你看这根线头。」 线头浮在里面的,如果是卞丽她们绣的,这手艺也太差了点。 「怎么会有线头。」卞丽说着拿了尖嘴的钳子,将线头一抽就轻易拉了出来,是条红色的线,因为掉色此时颜色有点淡,她愕然,看着苏婉如…… 「你们的意思,是有人后来在丝线里加进去这条线掉色的线?」孙官人问道。 苏婉如颔首,问他,「扇子取走后,您摆在什么地方?」 「放在后院的马车里,因为马上就要带走,我就懒得再搬。」孙官人蹙眉,「你怀疑是有人去我家中,将扇子重新上了线,再设计它落水掉色?」 苏婉如点头,「不是在您手中,就是在玲珑绣坊。有人在背后做了手脚是肯定的。」 「我回去查。」孙官人站起来,苏婉如拦着他,「这事寻常人做不了,你查也至多查一查,您家中可有谁收了别人的好处,放了人进来或者将扇子接给谁看过。」 其实不用查她也知道,定然是锦绣坊无疑。 想让她们违约赔钱,坏了宝应秀坊的名声吗。 「苏瑾。」吕毅站在门口,「朱世子来找你。」 苏婉如皱眉想说现在没空,可一想道吴忠君的事,又不得不无奈的道:「你让他等我一会儿,我和孙官人说完这件事再去找他。」 吕毅应是而去。 「朱世子?」孙官人愣了一下,「长兴侯府的朱世子吗?那你先去和他说话,我这里的事和霍姑姑他们商量也可以。」 苏婉如心里气氛不已,扇子确实毁了,她们要重新赶工,费时费力不说,还要贴上本钱。 这笔帐她要给锦绣坊算回去。
097 割地 「吕大说你在和人谈买卖?」朱珣喝了口茶,嫌弃的放在一边,指着茶道:「这茶不行,明儿我让人给你送点好的来。」 苏婉如回道:「那就先多谢世子爷了。」又道:「是在谈买卖,不过被人坑了,出师不利。」 朱珣就来劲了,追着问,「怎么了,你和我说说,我帮你教训去。」 苏婉如就将事情和他说了一遍,朱珣听了哈哈大笑,指着她道:「你不是有靠山吗,你去找赵仲元,去找我八哥嘛,居然被人欺负了,哈哈。」 苏婉如就眯着眼睛看着他,冷飕飕的道:「你再给我说一遍。」 「你让我说我就说啊。」朱珣就跳了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扬眉道:「要不要找我做靠山,我帮你收拾锦绣坊去。」 「行啊。」苏婉如拍开他的手,「我还真是幸运,一来京城就有各位天潢贵胄争相做我的靠山。」话落又挑衅的看着朱珣,「不过这事儿不用你,你还有更重要的事呢,我的靠山。」 朱珣指着苏婉如哈哈大笑,一把抓住了她的辫子,一扯,随即松开,道:「讽刺我,小爷不是好欺负的。」 「朱正言。」苏婉如抬脚踢他,「你给我念着菩萨,不要让我碰到长兴侯了,否则我定能说的他回家剥掉你的皮!」 朱珣呸了一声,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靠在椅子上,睨着苏婉如,「锦绣坊的事你不用担心,这事儿小爷给你解决了,不就赔钱吗,多少钱让她们赔。」 「扬州瘦马找来了。」苏婉如伸出手来,「是极难得的货色,花了两百两的银子,你得给我出了。」 朱珣跳了起来,一副吃惊的样子,「这么多钱?我没……」说了一半忽然想起来不能在苏婉如面前丢了面子,道:「这点小事,行了,小爷记住了。」 他没有差事,朝廷给的世子俸禄都给他娘管着,作为长兴侯府的世子爷,他一个月的例钱只有一百两。 说出去丢人。 苏婉如才不管他,谁吹牛谁自己知道,「你说的啊,我可等着拿钱呢。」 「没见过世面。」朱珣说着,又道:「什么样的货色,带小爷去瞧瞧?」 苏婉如就睨着他,「怎么着,是不想二百两白白花了,得占些便宜?」 「苏瑾!」朱珣蹭的一下站起来,怒道:「小爷是这样的人吗,你太小看我了。」他房里可是连个通房都没有的。 苏婉如笑了起来,不和他扯这些没用的,「你明天去东街的笔墨铺子,那位姑娘叫春兰,穿着一条草绿的裙子,生的不但貌美还很清雅,正是吴忠君喜欢的那样……你就陪着国舅爷走一遭就行。」 「这事包在我身上。」朱珣也想知道,传说中的扬州瘦马到底有多大的本事,「您就看好了。」 苏婉如点头,摆着手道:「去吧,去吧。我还有事呢。」 「嘿!」朱珣怒道:「小爷是狗啊,还挥着手,什么人啊。」 苏婉如就回头啐了他一口,道:「滚!」说完就笑着跑了出去,朱珣跟着追出来,指着苏婉如道:「姓苏,你给小爷等着,有一天小爷让你哭着喊爹。」 苏婉如心情极好,挑衅的道:「爹,您慢走。」 「呸!」朱珣也笑了起来,「没出息!」说着就摆着手走了。 孙官人站在门口看到了,目瞪口呆的样子,「苏绣娘和世子爷是……朋友?」 「算是吧。」苏婉如轻笑,道:「他性子有些跳脱,但是不凶的。」 百姓见着贵胄,便有莫名的敬重和恐慌,苏婉如理解。 「我回去盘问家里的小厮。」孙官人越发的好奇苏婉如的来歷,能和长兴侯世子爷这么熟悉,居然只在这里做个小小的绣娘,「苏绣娘等我消息。」 苏婉如应是,送孙官人出去,「不管怎么样,扇子我们保证您明年一定能拿到。至于这件事原委,我们一起查证。是我们的错我们一力承担,决不让您吃亏。」 「我信你。」孙官人告辞出去,苏婉如回来,卞丽八个人正一脸歉疚的和霍姑姑说话,「实在没有想到,我们还没有来,就给你们带了这么多麻烦,要是知道她们会做这样的手脚,我们肯定将扇子保管的好一点。」 「我们是一家人,有困难就一起面对,谈不上谁给谁带来麻烦。」霍姑姑安慰道:「做买卖哪有一帆风顺的。我们也都要有心理准备,将来的路肯定更难走。」 大家都有些挫败的样子,前几天还兴沖沖的,今天立刻就遇到了这种事,像是从云端跌倒了泥沼里。 「也不一定是坏事。」苏婉如进来,笑着道:「事情已经出了,如果有证据我们自然要抓着不放,可眼下看锦绣坊做的很隐秘,我看是查不出什么来。所以,我们要想办法,将损失降低到最小,化被动为主动。」 「怎么做,你说,我们都听你的。」卞丽慢慢的期待。 苏婉如顿了顿,道:「扇子肯定要赶工做出来的,我们答应了孙官人。」又道:「这是第一件,至于第二件……」她笑了笑没有说话,回头吩咐刘妈妈,「你今天就去锦绣坊盯着,不管她们有人出来,还是有人进去,你就一一记着,回来告诉我。」 刘妈妈应是而去。 「只要我们是一条心,我就不信宝应绣坊在京城没有立足之地。」她的话让大家又燃起了希望,纷纷松了口气,心里莫名的踏实下来。 等到晚上,孙官人托人带了信过来,说家里的小厮没有人拿过好处。 那么,问题还是出在了玲珑绣坊,「……孙官人那边应该是没有问题,若扇子在他那边出的事,那么我们的五把也该一起掉色,可眼下只有她们的,就表示当时锦绣坊的人,应该是进了玲珑绣坊,在里面做了手脚。」 「我们是一点都不知道。」卞丽几个人面面相觑,「不过我们晚上都在后院,前面的门一锁,就算有动静,怕是我们也难知道。二十柄扇子,若上几根线,也不过半个时辰的事情。」 确实能办到。 「苏姐姐。」刘妈妈从外面进来,呵着气,回道:「今天奴婢在那边守了一天,他们有两个婆子出去过,在外面待了有一会儿才回来,奴婢没跟着,不过看样子在筹办什么大事。」 年底了,能筹办什么大事,而且崔姑姑刚刚赔了五千两,心气不顺,毁了几柄扇子怎么能消气呢。 她来回走着,忽然心头一动,想到了什么,「名声!」她停下来看着刘妈妈,「你去京中几家有名的绣馆看看,打听一下锦绣坊有没有和他们说什么。」 绣坊是养着绣娘做绣品的,绣馆则是有铺面,专门做零散买卖的。 「好,苏姐姐放心,奴婢知道怎么打听。」刘妈妈说着,随意吃了几口饭又出了门,大家又赶着做了一会儿事,这才各自散了回去,苏婉如便待在霍姑姑这边做着事等刘妈妈回来。 崔掌事的伤势好了一些,虽还不能坐,但是走路慢慢走已经没有问题,她看着黄莹,问道:「请柬都送出去了?」 「送出去了,不过掌事,这事儿是孙官人的事,我们请不到他来,是不是不太好办。」黄莹有些担心,崔姑姑道:「怕什么,我亲自出马,他没有理由不来,而且,他要的是扇子,我们能给他。」 「那肯定可以。商贾重利。」黄莹笑着道:「他有这么多好处,没有理由不过来。」 第二日中午,崔掌事收拾了一番,亲自去刘孙官人在京中的宅子,婆子拍了门是个小厮开的,见着她们一愣,回道:「我们东家出去了,姑姑若是要找他,不如去妙事茶馆,他在那边。」 崔掌事直皱眉,他自己的买卖耽误了,难道一点都不着急,还在茶馆听书? 「走,去妙事茶馆。」崔姑姑上了马车,一行人往茶馆而去,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一阵阵的笑声,小厮拦住了他们,道:「抱歉,这会儿茶馆被人包场了,您要想听书,两个时辰后再来。」 「包场?」崔掌事微怔,正要问什么,就看到临街的一间补子铺子的东家进去,她顿时喊道:「你怎么能进去。」 那东家忙上来行礼,道:「崔掌事好。今儿宝应绣坊包了三个时辰,说要请京中所有绣馆绣坊的掌事东家听书。」又道:「我们这不是年底也没什么事,就赶着来热闹热闹。您可也是来瞧热闹的。」 「有什么可看的。」崔姑姑拂袖正要走,忽然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叫好声,苏婉如的声音甜甜的,穿透着出来,「感谢各位捧场,人都说同行是冤家,今儿我们就放下旧仇旧怨,热闹热闹。」 众人鼓掌,有人喊道:「苏绣娘,你这来京城没多久吧,就得了你们姑姑信任,小小年纪很不简单哪。」 「承蒙您夸奖。」苏婉如拱手,笑着道:「我们姑姑心善愿意收留我。二来,这也是我和我们姑姑的缘分,大家彼此信任,现在刺绣难做,我们若能彼此扶持,彼此照应,将京城的刺绣打响了名声,让别处一听到绣品就想到燕京,甭管哪家绣坊的,我们就是一个整体,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有道理,事情就该这么办。」有人应和。 苏婉笑着,站在高台上,笑盈盈的道:「今儿呢,我请大家来还有一件事。前几日我和孙官人签了个买卖,他从我这里拿了二十柄的团扇,其中被人害了出了点意外,这扇子算是毁了……也不管问题在哪里,宝应绣坊今儿请大家做个见证,这二十柄扇子我们认,我们赔,是我们的责任,我们绝对不推卸,这做买卖就讲究诚信,孙官人信我十分,我就要回他二十分的诚信,你们说是不是。」 大家都静了一下,因为这里大部分都收到了锦绣坊发的请柬,就在明天,请大家去锦绣坊。 责难宝应秀坊欺诈客商的事。 没想到,宝应绣坊今天就请他们来解释这件事,不但没有欺诈,还毫无怨言的将责任一律承担下来。 这的确是诚信,令大家刮目相看。 「当时霍姑姑和苏绣娘就应了这件事。」孙官人也起身,和大家抱了抱拳,「各位有的接触过,有的还是头一回见,今儿我也做出回应,往后我孙某所有的刺绣买卖,不管大小,一律和宝应绣坊合作。在这里,就先和大家道歉,这买卖刘某是没法照顾各位了。」 一静过后,众人都纷纷点头,有人喊道:「苏绣娘这样给我们竖个榜样,您说的没错,刺绣买卖难做,我们就更要团结一心,就更要讲究诚信,不然将来大家就一起结业,等着饿死了。」 众人应是附和。 「今天我和各位东家,掌柜都是第一次见,往后大家都是同行,有苦难我们互相照应,但凡我们宝应绣坊能办得到,在所不辞!」苏婉如大声道:「力求我们一起进步,一起壮大买卖,赚的盆满钵满。」 「好!」众人齐喝。 苏婉如这话很有煽动性,是每个人心里所想所盼,不用在锦绣坊的牙缝里过日子,这是许多年来大家的愿望。 所以,个个高兴,兴奋。 叮叮噹噹的鼓声响着,里面热闹沸腾,崔姑姑站在路边,不敢置信的看着婆子,问道:「她在做什么?」 「请大家做见证人。」婆子也很惊讶,包一个茶馆,三个时辰,宝应绣坊不但化解了这次危机,还将自己推出去,认识了京中所有的大小铺子的东家,以及自己的同行。 往后,别人再提宝应绣坊就不会陌生了,即便再发生诚信的矛盾,别人也一定想到今天他们大张旗鼓,承认自己的失误,宣传自己的诚信。 等年一过,外面的货商进京也一定会听说今天的事。 这手法,可真是闻所未闻,却新颖独到,直击要害。 崔姑姑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应对,她明天喊大家去是要宣布这件事,准备挟持孙官人给宝应绣坊一个警告和裁制,没有想到,她们先下手为强,化被动为主动了。 她想到那个一脸得意骄傲的小姑娘,脸色一点点变的难看起来。 几柄扇子赔的银子,如何能和一个绣坊宣传出去的诚信相提并论,这在将来能给她们带来无数的好处和名声,「我们走!」看来不仔细给她一点颜色,她是不会学乖的。 崔掌事带着婆子回去,正好与一来取货的客商在胡同里撞上,她的马车退开,两人隔着马车打了招唿,「……今年的货我取走了,明年的清单等过了年后我再来和您细说。」 「那您路上慢些,天冷路冻着,安全重要。」崔掌事颔首,目送那人出去,那人一走她就进了锦绣坊,气的来回的走,怒道:「真以为占着宁王爷就能横行霸道了。也不看看锦绣坊背后的人是谁!」 她气的摔了个茶盅,「你给我等着。」等裴公公忙完了,再腾出来将她彻底连根拔了。 不但拔了,她还要那小丫头的命。 骑在她脖子上作威作福,想的到美! 「要多谢崔掌事。」苏婉如和霍姑姑坐在门口听书,「不然我们也没有由头请大家来这里,往后京城的同行都会记得,我们宝应绣坊的诚信。」 「你做的不错。」霍姑姑颔首,低声道:「这是千金难买的东西,你刻意去和别人强调都没用。只有在某件事或者长时间的积累中,一点一点让别人记住。」 苏婉如点头,正要说话,忽然听到上面的响木一拍,说书先生道:「要说镇南侯,大家都知道他的过往,他母亲出身的是迷,他自己身世也是个迷,幼年时颠沛流离,听说饿的时候什么都吃过,所以啊,据说侯爷现在都异常节俭,但凡吃饭三菜一汤,连口汤汁都不剩。」 「这些,说了无数次。今儿来点新鲜点,我们说说侯爷的青梅竹马!」 底下一阵沸腾,说书的都说故事,说死人,还鲜少有人说当世的,就在眼前的人,便有人起闹道:「侯爷还有青梅竹马?不是颠沛流离吗。」 「这你就不懂了。」说书的先生道:「早年见,侯爷在平江府做流氓头子,认识了一位富家小姐,那小姐像仙女似的,貌美如花不说,还身份高贵……据说,两人是因为一个馒头结的缘,小姐送馒头,侯爷被接济。后来呢,侯爷费劲了心思,去了小姐的府里做小厮……」 「侯爷虽是下人,可侯爷有本事啊,不但义气还聪明。那小姐无论去哪里,都喜欢带着侯爷一起,一来二去,两人就渐生了情愫……」 苏婉如听着浑身发冷,周身像是在胶水里滚过一遭,硬邦邦的,动不了。 「后来呢,小姐家里的人知道了,就瞧不上咱们侯爷,咱们侯爷一怒之下就从军了,您瞧瞧现在那家人不定多后悔,咱们侯爷多厉害,是吧。」 「姑姑。」苏婉如道:「我有些累了,去后台歇会儿,等结束的时候我再出来。」 霍姑姑握着她的手,只觉得手指尖冰凉,脸色也发白的难看,她忙道:「快去歇着,这里有我呢。」 苏婉如应是,和小厮要了雅间,关了门一脚踹翻了凳子,怒道:「没凭没据的说什么书,就该告诉沈湛,把这些人的嘴都缝起来!」 「那位小姐现在何处呢。」外头有人追问,「如何貌美,咱们侯爷不成亲,是不是就为了那位貌美的小姐?」 说书先生哈哈一笑,道:「这我老小儿哪晓得,都说是故事,真假不提,前后不追,这才是听故事呢。」 「您这是诓我们,小心被侯爷知道收拾你。」众人笑了起来。 苏婉如靠在窗边看着落下人来人往,脑子有什么一划而过,她愣了一下扶住了窗棱,再回头去想,方才脑海里闪过的画面,再也找不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小厮来敲门,她收拾了一番出门去,将众人一个个送走,大家说笑着恭喜霍姑姑。 孙官人站在门口和苏婉如道:「我家里小厮方才来告诉我,崔掌事果然去我家里找我了。」 「她送了这么多的请柬出去,肯定是为了这件事。」苏婉如和她行礼,「今天的事还要多谢您配合,不然我也不会这么顺利。」 孙官人摆手,「此事谈不上配合,你我说的都是事实。现在做的,只是将这件事告诉大家罢了。」又道:「过完年我应该还要再上京一趟,你们尽量赶制一些出来,有多少我要多少,银子我还照付。」 苏婉如笑着应是,送孙官人离开。 「那些铺子的东家掌事也不容易。」回去的路上,霍姑姑隔着轿子和苏婉如道:「这么多年,京中的生意都是锦绣坊说了算,他们想谋个饭吃,不容易啊。」 苏婉如理解这些人的心情,他们多是观望着,既希望宝应绣坊不要做大,成为另外一个锦绣坊,又希望宝应绣坊做大,打破锦绣坊一家独大的局面。 就算吃不着骨头,喝口汤也是好的,不至于天天受人接济还要感恩戴德。 两人说着话,就看到对面一辆马车走了过来,两边跟着八个护卫,声势浩大的样子,苏婉如却是一眼认出来车标,随即就听到朱珣的笑声,「这话说的有趣。」 「话说的有趣,哪有女人有趣。」吴忠君的声音,带着特有的轻浮,令苏婉如心头烦躁不已,忙避开了脸,吕毅很聪明,一看她这样立刻就走在了外面,将她挡住。 马车徐徐过去,苏婉如朝吕毅笑着道:「我们吕大越来越聪明了。」 「怎么了。」霍姑姑掀了轿帘,难得好奇的样子,「他做了什么事。」 苏婉如就低声和和霍姑姑解释了一遍,霍姑姑就看着脸色微红的吕毅,点了点头,「这事做的很对。」 吕毅上前说话,苏婉如脚步略顿了顿,朝马车看去…… 朱珣这是带吴忠君偶遇春兰,不知道段震那边可安排好了。 她心不在焉的回了宝应绣坊。 周娴和卞丽几个人都等在门口,一见她们回来,就可上来问道:「怎么样,事情办妥了吗。」 「妥了,现在京城同行都知道我们的扇子出了问题,并爽快赔人家了。」苏婉如笑着道:「先将这事稳住,至于后面……再见机行事。」 卞丽拿了卖扇子的钱交给霍姑姑,「这银子留着买底料,不然就亏的太多了。」 「没事。想把本钱弄回来,我们这些日子就多做点,孙官人说了,有多少他要多少。」苏婉如说完,春娘担忧的道:「锦绣坊那边白忙活一场,会不会……」 「他们暂时没有空来刁难我们。」苏婉如轻笑,捻着针绣她的扇子,周娴就凑过来,道:「你教训她们了?」 苏婉如敲她的头,「快做事,今晚咱们还有事情做呢。」 一早,锦绣坊就忙了起来,崔掌事的请柬送出去了,就不可能再撤销,她和手底下的几位姑姑道:「就当年前大家聚一聚,说说明年各家的打算,将我们新得的锲约都给大家看看。」 昨天闹腾的欢,到底是哪些人她心里有数。 用过早膳,各家的管事陆陆续续的到来,正厅里烧着地龙,大家聚坐在一起,崔掌事笑着道:「听说昨儿都去听书了?」 里面一静,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色各异。 「这快要过年了,哪有空去听书。」宋记喜事补子馆的东家,宋章道:「掌事可喜欢听书,年后我们也能请个说书的回来说说。」 崔掌事目光在在场的二三十人身上一转而过,随即笑着道:「我不爱听书,独爱听戏,还是听戏的好,不吵不闹的。」 「是!」宋章回道:「这听书的都傻,别人随口编的故事,也能听的津津有味,辩不了真假。」 里里外外一片安静。 崔掌事心里的一口浊气终于散了点,满意的看着众人,道:「都是同行,难得年前有空,就请大家来说说话。这前面我也忙的很,契约签了几十个,明年又要忙的不不可开交了。」 大家就忙热络的说起话来。 「反正也是年底,都歇一歇,这活到底给谁做,怎么分,我们明年再谈好了。今天就喝茶说话。」崔掌事目光一转,笑着道:「听说,你们最近和霍珍走的近?」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极其的尴尬。 「她一个瘸子能做什么事。不过她身边新来的那丫头不是个简单的。你们知道吧,她可是应天锦绣坊出来的。」崔掌事讥诮道:「也不知好好的这么就离了锦绣坊,单看她这一副人小鬼大的机灵样,就不是个简单的。」 苏婉如是个聪明厉害的,这感觉他们去听书的人都有。 「我一向不喜这样的。也写信去应天问了,若让我查出来她在那边做过伤天害理的事,这京城我断不会留她。」崔掌事说着目光一眯,道:「坑蒙拐骗,我活了这么大年纪,还是头一回见一个小姑娘做的这么顺熘。」 众人笑着应是,附和着。 看来,锦绣坊要打压宝应绣坊是真的了,崔掌事的态度再明显不过了。 崔掌事正要说话,忽然外头吵吵闹闹的声音传了进来,随即有个婆子进来回道:「掌事,昨天来取货的胡官人要见您。」 「来订货的是吧。」崔掌事颔首,有意要让大家瞧瞧,「请他进来吧。」 那位胡官人本以为崔掌事不愿意请他,若不请他就闯进来了,他带着人抬着三个箱笼,大步进了门,道:「掌事,这批货您看看,实在是太古怪了。」 崔掌事一愣,目光动了动,顿时笑着道:「有什么事我们等会儿再说,你等我一会儿,我正有事呢。」 做生意的谁也不傻,当着大家的面说话做事,和背着人说话做事当然不一样,胡官人也不管她,顿时就掀了箱笼,道:「崔掌事您看看,这批帐帏,被面枕头,还有这箱里的座屏都有问题。」 他话落,众人就好奇的探头去看,随即一阵吸气声。 因为里面的东西都是湿漉漉的,湿了也就罢了,最重要的是花花绿绿的,被染了颜色…… 「怎么这样。」崔掌事勐然起身,这批货是她们自己做的,她立刻质疑道:「你染的颜色?」 胡官人怒道:「崔掌事,我都付了银子销了契约,我有什么理由染色,毁自己的东西。」又道:「这批货上船不慎掉水里去了,捞上来就变成这样,您无论如何也要给我一个解释才行。」 崔掌事顿时脸色大变,问道:「你说什么?掉水里去了?」 「是!」胡官人点头,崔掌事忙上去扯了一条被面出来,在鸳鸯戏水的图案中找了半天,真的叫她找了几根线头。 手一拉,线头掉下来,手指尖就被染了颜色。 「是她做的!」崔掌事大怒,气的眼前发黑,「居然用同样的方法!」 旁边的各个东家和管事们也窃窃私语起来,「这和宝应绣坊遇到的事是一样的吧,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怎么一个两个的线会掉色。」 「往后用线检查的仔细点。」大家说着,又都看着崔掌事,就听崔掌事怒道:「你昨晚取走了货放在了哪里?你来看看这线头,分明就是后加进去的,你现在来找我有什么用,是你自己没有保管好。」 想讹她的银子,门都没有。 胡官人目瞪口呆,「我……我人生地不熟,谁会来害我的东西。就算有人要害,那也是……也是冲着你们吧。」 「冲着谁的,谁能知道。」崔掌事将被面丢回箱笼里,「现在来找我们,我们如何给你担责。」 四周一片安静,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崔掌事。 若没有对比,大概别人不会觉得什么,毕竟锦绣坊一直霸道,可就在昨天,宝应绣坊遇到了同样的事,苏绣娘不但没有不认,还请了大家做见证人,告诉别人这责任她担了,一律赔偿孙官人的货。 这一来一去一对比,高低立判。 「崔掌事。」胡官人也生了气,这天底下绣坊多的是,大不了他走江南去,找应天的锦绣坊,「这事您要这么处理,就太让人失望了,哪怕您说我们一人一半分了这责任,我都要击掌赞嘆您的诚信,现在您这态度,也太让人失望了。」 崔掌事对一边的婆子使了眼色,让人将胡官人带走。 「就在昨天,我可是听说同样的事,宝应绣坊的人还包了妙事茶馆给孙官人赔礼道歉。他一个小绣坊小绣娘都能做到的事,为何到了您这里就截然不同,您这分明就是店大欺客。」 「不要和我提她们。」崔掌事指着箱笼,「这线头定然就是她们弄的!」 她气的眼前发黑,脚下打了趔趄,婆子忙上前扶住她,喊道:「掌事……」崔掌事摆着手,怒道:「我一定不能让她们好过。」 用同意的方法来对付她们。 二十柄扇子才多少的功夫,这三箱笼的东西,要花费多少的时间和人力。 居然……居然…… 崔掌事瞪着眼睛,气的朝后一栽倒在了婆子怀里。 「崔掌事,崔掌事……」绣娘婆子忙成了一团,坐在正厅里的各个东家却是脸色古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走却不敢走,只能坐着。 苏婉如新买的马车就停在锦绣坊的对面,她坐在车辕上甩着两条腿在吃栗子,吕毅正在试他的鞭子,抖了抖和苏婉如道:「这鞭子好像太长了,回去我得剪短点。」 「你不早说,长鞭子和短鞭子的价格可不一样。」她回头瞪了一眼吕毅,「赔钱!」 吕毅就咧嘴笑了起来,呵呵的笑着,「姑娘,我没钱!」 「从你例钱里面扣。」苏婉如说着也笑了起来,看着对面腿甩啊甩的,她的样子娇俏可爱,引的路人都忍不住朝她这边看几眼,苏婉如就顺势指着马车的车壁挂着的横幅,「有绣活,找宝应啊!」 路人都笑了起来,点着头道:「记住了,记住了。」 「姑娘。」吕毅看着她,苏婉如就挑着眉头,道:「做什么?」 吕毅就指了指对面,「那人一直看着您。」 她一愣,一抬头就看到了几十步外停着一匹马,马上坐着个男子,一身墨色的锦袍,气势冷然骨子里透着一股令人却步的煞气。 是沈湛。 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忙收回了目光,低头剥栗子,赌气的将壳丢在地上,吕毅喊她,「姑娘,壳不能丢在地上。」 「一会儿再捡。」苏婉如瞪他一眼,塞的嘴巴鼓鼓的,使劲儿嚼着,但余光能感觉到沈湛骑着马朝这边来…… 踢踢踏踏的走的不快,慢腾腾的从她面前经过,扬长而去。 「你帮我捡。」苏婉如将栗子丢给吕大,「不然就丢在地上。」她怒着就钻回车里去了。 吕大就笑呵呵的捡了栗子壳,咕哝道:「那还看不看笑话了。」 「看啊。」苏婉如又露出脸来,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不然我坐在这里干什么。」 吕毅笑着点头。 不一会儿就看到对面有绣娘跑了出来,一盏茶的时间拉着个大夫进去,再过了一会儿就看到那些个东家,掌事结伴成群的出来,脸上的失望之色,怎么都掩饰不住。 「吕大。」苏婉如笑着道:「走,回家去。」 吕毅喊了一声,「好!」然后一甩鞭子,马车踢踢踏踏的往前走,苏婉如很高兴,「回去要罚周姐姐做几个褥子垫子才行。」 两个人哼着歌回去,吕毅打量了一眼苏婉如,问道:「姑娘还吃零嘴吗。」 「吃饱了。」苏婉如道:「你想吃什么,要不要买点酒,正好留着过年喝。」 吕毅摇头,「喝多了头疼。姑娘再找个人吧,我不能应酬。」 苏婉如笑道在马车里,掀了帘子道:「吕叔,谁喝多了不头疼,您得能忍。」 吕毅也跟着笑。 两人回了宝应绣坊,苏婉如将锦绣坊的事说了一遍,大家都觉得出了一口恶气,高兴的不得了,周娴喊着,「今天接着吃暖锅。」 「缝褥子。」苏婉如故意欺负她,「马车里没有褥垫太冷了。」 周娴就抱着霍姑姑,「您看她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现在只要闲着就欺负我,真是没大没小。」 「我缝,我缝。几个褥子垫子的,一个晚上就好了。」卞丽笑着拉架,大家就挤在一起吃零嘴做事,笑闹着特别的开心。 吃过午饭,苏婉如有些犯困,就抱着霍姑姑撒娇,「我要去睡会儿,这几天我都做了四把扇子了。」 她这几天都没停过,一有空手里的活就不会歇,霍姑姑心疼她,颔首道:「去吧,好好睡一觉。」 苏婉如应是,笑盈盈的出了门,踩着雪脚底下咯吱咯吱响着……她的心情也似乎跟着好了一些,刚推开房门,就看到椅子上坐着个人,正靠着闭着眼睛打盹儿,她一愣,喊道:「你怎么在这里。」 「媳妇儿。」他招招手,「困的厉害,快让爷抱会儿。」 苏婉如反身关了门,蹙眉道:「你什么意思,不是不让你来了吗。」 「你说的又不是我说的。」他起身将她提熘过来,抱在怀里,柔声道:「这几日太忙了。爷歇会儿带你去观赏宗人府去。」 苏婉如冷目看着他,没说话。
098 苏季 「想爷没有。」沈湛凑在她耳边亲了亲,「爷近日在忙卫所的事,去了一趟辽东。走前还看了十几副画像……现在眼一闭就累的喘气。」 沈湛细细的将他这十来天的事说了一遍。 「我瞧着圣上的意思,辽东那边是要给哪个皇子封封地,我得趁着圣上定下来前,将所有卫所都落实了,免得还要和谁打照面,得罪人。」 苏婉如就嗤笑一声,语气酸熘熘的道:「你还怕得罪人。」 「怕啊。」沈湛咳嗽一声,道:「小鬼难缠,爷现在没空和别人过招,忙的很。」 苏婉如嘟着嘴翻了个白眼,不冷不热的道:「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我不想听。」 「我说我的,你听不听随你。」沈湛说着,将脑袋搁在她肩膀上,「建卫所比我想像的要难一些,四周的地如何划,虽是我开荒地就是我们的,可也要和当地的官府走个过场,把契约签了,这事儿就够我累一通的,所以过完年我要出去办事,估计半年都在外面。」 「你在京城我不放心。」他蹙眉道:「我把青柳留给你,怎么样。」 苏婉如才不会傻的要他的人,顿时否决道:「不要,我现在人手够用。过几天我要将杜舟接过来,你不准为难他。」 「随你,随你。」沈湛没有反对,居然还嘆了口气,「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高兴就行。」 苏婉如就狐疑的看着他,他今天非常奇怪,不但好说话了,而且自称也从「爷」变成了我,她歪着头问道:「卫所真的很难?」 「嗯。不容易啊。」他说着,又坐直了,捧着她的脸道:「不过,只要我想做的事,就没有办不成的。」 苏婉如冷嗤了一声,想了想就道:「你不用亲自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找,你列个文书,一级一级的下放,将你的要求白纸黑字告诉他们,自然会有人替你办事。你要是怕他们做事不专心,就透露一些要任用当地人的意思,那些官员谁家没有个兄弟侄儿的,你安排个一两个人进去,不怕他们不尽心。」 道理都是相通的,莫说是沈湛,就是赵之昂让地方官员办事,不从手里漏点油水出去也是不成的。 人是趋利的,有利自有就有人往前沖,没有好处,就是天王老子当面指派,阳奉阴违也多的很。 「这个法子好。」沈湛一亮,搂着宝似的抱着她,「接着说。」 苏婉如就顿了顿,又道:「京中也是,以前五军都督府是个闲衙门,如今你这么一折腾,无疑成了一块肥肉。你就上奏,每个卫所设个闲差,或是游击将军,或指挥同知,反正是朝廷发俸禄、各地艰苦也不会有人去赴任,左右都不会碍着你的事,但是有了这一茬,大家就都有期待,就没有人会拦着你了。」 「你在京城外有权,他们离的远没有感触,可有了这几个闲差,任命的事又捏在你手里,就大不一样了。」 沈湛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点了点头,道:「你提醒我了。单这几样怕是不够,卫所的军衔也要具体列出来,明摆在明面上,只要不窜顶了我的人,谁来谁去都无所谓。」 都是闲职,挂个名头继荫恩而已。 苏婉如颔首,沈湛一点就通,等他再静下来细细的想,会安排的更加周全,「此事赵之昂也不会反对,以为你解决了他封阴的大事。」 「小丫头。」沈湛抱着她啪叽亲了一口,哈哈笑道:「你这小脑袋可真够用!」 苏婉如心里有气,就推着她起来,「你可以走了,该说的都说完了。」说着要站起来离开。 她是闲的傻了,给他出主意治理大周,治理好了对她又没有好处。 「走!」沈湛抱着她起来,「陪我吃饭去,等天一黑咱们去观赏宗人府。」 苏婉如以为他只是随口一说,现在又提,不由道:「宗人府有什么好玩的,我不去!」 「那你陪我去。」沈湛笑着,捧着她的脸,「我也没有去过宗人府。」 苏婉如白了他一眼,虽心里砰砰跳着,非常的想去,可面上不敢显露,忍着道:「赵骏还在呢,那是你想去就能去,想逛就能逛的地方吗。」 「有什么不能的。」沈湛眨眨眼睛,「本还要略费个周折,现在不是正好有由头了吗。」 是说卫所闲职的事。 「我不去!」她撇过脸推开她,坐在桌边斟茶喝茶,沈湛就坐在她对面,看着她,「还在生气?」 苏婉如不理他。 「行!那天是我不对,以后我见着他都不动手。」沈湛保证,「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你的。」 她根本不信他,一会儿来劲了,还不是他说就是什么。 「那天赵仲元说了句话,我翻来覆去的想了好些天。」沈湛夺了她的茶盅喝着茶,苏婉如道:「他说了什么。」 沈湛喝了茶,看着她目色很深,里面有情绪翻涌,是苏婉如一时看不懂的,「他说你的痛我不懂……」 她皱眉,赵衍怎么会突然说这样的话。 「我想了想。」沈湛靠在椅子上,抱着手臂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我是懂的,只是这懂与不懂,角度不同感受自然也就不同了。」 苏婉如明白他的意思,沈湛这个人,说他复杂,其实他很简单,给自己立个目标,勇往直前,绝不会左顾右盼,可若说他简单,他行事又考虑的很周到,事事想过前因后果。 他说不懂,是因为他心中没有皇权二字,他自小混迹在市井,见的是颠沛流离,吃的糠菜冷馒头,没有饿死已经是他命大,至于上位者是谁,这天下最后又是谁的,对于他来说,毫不相干。 他就只是想吃饱,穿暖,混个人模人样,仅此而已。 「在想什么。」沈湛隔着桌子握着她的手,「这些事儿我深思了一番,与其纠结这懂和不懂,不如你坦白告诉我,能做的我赴汤蹈火,不能做的我冒死相助,如何。」 说着一副很认真掏心剖腹的样子。 苏婉如心头却是大震,沈湛是在暗示她吗,是在告诉她即便她想救苏季,想报復赵之昂,想夺了这天下,让大周更名为后宋,他也在所不惜? 她暗暗摇头,不……不会的,没有人会这么蠢。 好不容易打来的功名,为了儿女情长就重头再来,就丢弃不要……这世上没有人能做得到。 她……她也不忍心让他这么做。 就算有一天大家兵戎相见,拼的也是实力,但绝不能让他弃了拼死得来的一切,帮着她一切从头再来。 甚至于,没有重头的可能,甚至于,出师未捷身先死。 值得吗。 她值得,可沈湛不值得。 「行了。」苏婉如愠怒道:「我没什么好和你坦白的,我就这么一个人,三五个朋友你还都认识,你让我坦白什么。」 沈湛没说话,摸了摸她的头。 「你走吧。」她低着头玩着指甲,「好好忙你的差事去,别给他人做嫁衣。」 沈湛一拍桌子,喝道:「谁敢在我手里夺食,我弄死他。」 苏婉如噗嗤一笑,咕哝道:「神经病!你当你和人抢馒头呢。」 「可不就是馒头。」沈湛就又凑了过来,抱着她在怀里,「不过馒头没媳妇儿重要,等我走了,你就老实待在京城,谁要欺负你就去找青柳,五军都督府里还有裘戎,他和我一起回来的,往后就留在京城当差。」 裘戎,这名字有点熟悉,她好像听说过。 「是你的副将?」苏婉如问道:「不是留在甘肃领兵的吗。」沈湛的兵都在甘肃,他来京城,就留着裘戎在那边领兵,兵要练否则几年后就成了散沙。 「那边还有人,先让他回来给我跑跑腿。」沈湛道:「改日介绍他给你认识。」 苏婉如哦了一声没说话,如果有的选,她一个都不想认识。 「小丫头。」沈湛将她抱起来放在腿上,「不生气了,嗯?」 苏婉如没说话。 「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以后我只动嘴,不动手。」他笑着哄着,见她没有反应,又道:「往后,只有你不和赵仲元眉来眼去,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行吧。」 「我什么时候眉来眼去,」苏婉如更生气。 沈湛咳嗽了几声,「对,没有,没有,是我眉来眼去。」 「不要脸,人赵仲元才不会乐意和你眉来眼去。」她白了他一眼。 沈湛又笑着道:「要不,爷给你学狗叫……」又道:「二狗子的叫声,爷……我学的可熘了。」 「什么二狗子,谁要你学狗叫,你是闲的吧。」苏婉如掐他,沈湛也不疼,点着头,「那不学,我唱曲儿给你听。」 苏婉如想起他一开始欺负她,让她唱曲儿,就一脸恶意的道:「行,唱吧。」 「唱了啊。」他咳嗽了一声,哼了起来,「妹妹的小手……」 他刚开了个头,苏婉如就大怒,一把捂住他的嘴,咬牙切齿的道:「沈湛!你再敢给我唱一句,我就弄死你!」 沈湛笑着,眼睛像是会发光,亮晶晶的看着她,闷着声道:「小手,是软。」 「你!」苏婉如气的一阵拳打脚踢,「流氓,土匪,不要脸……」反正能想得到的词儿一股脑的招唿出来。 她骂的累,沈湛听的却高兴,盯着她捧着脸便寻了唇,一通乱七八糟的吻,苏婉如使劲掐他的胳膊,恨道:「这天底下就没有你这么不要脸的。」 「要脸做什么,要媳妇就好了。」沈湛凑着她亲不够,嬉皮笑脸的,「脸不管用,媳妇儿才有用。」 又好看,又有趣,脑子还够用。 谁媳妇儿有他的媳妇儿好,他恨不得把天下女人都拉出来比一比,好叫她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女人。 得像他媳妇儿这样的,别的,那就是个…… 沈湛一脸得意,柔声诉苦,「不打战人就懒,跑了十来天,没吃没睡没喝的,感觉累的厉害。你摸摸,瘦了不少。」 非拉着她的手摸自己胸口。 苏婉如觉得没瘦,胸上的肉还是能抖动,她黑着脸收回手,唾弃道:「不要脸!」 他憋着声音笑,觉得扫兴,「什么破地方,憋死人了。」 苏婉如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什么破地方,谁让你来的,还憋死人,我怎么瞧你快意的很。」 「那是有你。」沈湛道:「你不在,你瞧瞧我来不来。」 苏婉如不搭理他。 「吃饭去。」沈湛低声道:「带你去如云馆,想吃什么吃什么!」 她一愣就鄙视的看着他,沈湛就笑着拉着她出去,「他小气,都不请你吃好吃的,我请你,想吃什么吃什么。」 「无聊!」苏婉如被他拖着出去,后院里就住着三个人,现在是白天大家都在前面做事,所以后院空荡荡的,他闲庭却步的走着,带着她翻墙出去,卢成在外面驾车等着,见着她躬身道:「姑娘。」 「我瞧着卢成和青柳不错。明儿给他们将亲事办了吧。」苏婉如就停在卢成面前,挑衅的道:「卢老爷子就想着重孙,早点开枝散叶,也全了他一桩心事。」 卢成一愣,随即脸色大变,他和青柳? 「姑……姑娘,我错了。」卢成一脸害怕的样子,「往后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和闵望除了爷的话,就听您的行吧。您饶了属下吧。」 苏婉如就抱臂看他,想到那次在庙里他的样子,就冷笑道:「我在欺负你吗,你问问你们爷。」又看着沈湛,「我在欺负他吗。」 「没有,你和他说话都是给他脸。」沈湛附和,「就按你说的办。」 卢成欲哭无泪,哀怨的坐在车辕上,揪着鞭子垂着头。 苏婉如忍着笑,哼了一声上了马车。 沈湛跟着上来,咳嗽一声道:「去如云馆。」 「哦。」卢成有气无力的挥着鞭子,他知道苏婉如就是吓唬他的,可是耐不住他真的被吓到了,耐不住爷听她的啊……往后要是姑娘进了门成了夫人,他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怎么没看到闵望?」苏婉如坐在车里,推着沈湛不让他黏过来,他就顺势握着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道:「今晚就让他去给你请罪,我府里没丫头了,找个婆子说给他也行。」 他一脸认真的样子,她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你捨得吗。」 「不捨得。」沈湛摇头,「可你高兴啊,你高兴就成。」 苏婉如无话可说,外面卢成就补了一句,「闵望喜欢吃刘婶包的饺子。」 「没有一个好人。」苏婉如笑了起来,问卢成,「我看你爱吃。」 卢成摇头,强调道:「就闵望爱吃。」 几个人说笑,从侧门进了如云馆,她才知道有人财大气粗的包圆了整个馆子,带着她大摇大摆的选了二楼的雅座,青柳亲自端菜上菜伺候着,「我好吧,这么一来就没人看到你和我在一起了。」 他今天太不正常了,苏婉如简直不适应。 上了菜,难得的一桌子,她惊愕的道:「我们两人吃不完。」 「菜少了你吃不好。」他给她夹菜,寻常一起吃,她挑嘴的很,一个菜吃几口就不动了,今天多做些,每样几口也管饱了,「多吃点,太瘦了,丑!」 苏婉如瞪他,问道:「你说谁丑?」 「我丑。」他指了指,「丑的不像话。」 她笑了起来,咕哝了一句,两个人慢悠悠的吃着东西,苏婉如努力多吃点,七个菜一个汤居然也吃完了,他又摁着她的筷子,唿啦啦将剩菜都倒自己碗里,三两口都吃完了,蹙眉道:「也没数,回头又吃撑了和我闹腾。」 「谁跟你闹腾过,是你自己找事的。」她不理他,放了筷子,靠在椅子上动不了,又觉得可笑,不禁笑了起来。 两个人漫无目的的说了一会儿话,天色就渐渐暗了下来,沈湛起身道:「走,逛宗人府。」 说着,拉着她起来,下楼上了马车,卢成就送了一套小厮的衣服过来,沈湛站在车外,「换了衣服,行事方便。」 苏婉如没说话,在马车里换了衣服,还发现卢成给她弄了戏台上用的颜料,就顺手抹了一些,沈湛进来一看摇着头,「还是太好看了,再抹些。」 说着亲自上手,将她的脸抹的黑漆漆的,显得人矮瘦黑丑的,一点都不起眼。 苏婉如随他折腾,她是无所谓自己到底什么样子。 两个人的马车一到宗人府的侧门,里面就有人开了门,恭敬的站在门口,行礼道:「侯爷,您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来看看兄弟们。」沈湛从车上下来,没回头看苏婉如,搭了前面侍卫的肩膀,「怎么样,在宗人府当差轻省吧。」 那人摇着头,无奈的道:「不瞒您说,这里就是混吃等死的地儿,兄弟们骨头都松了。」 「松了就练啊。」沈湛哈哈一笑,「爷今儿正好有空,叫兄弟们过来,走几招。」 那人眼睛一亮,激动不已,「爷……我这就去喊兄弟们过来。」说着,就朝如意门里面跑,站在门口吆喝,「爷来了,不当差的都出来。」 苏婉如跟在沈湛后面,就听到里面一片欢唿声,有人喊道:「你换我一下,我去给爷磕个头就出来,一会儿,就一会儿。」 「废话,你去我就不要去了。」 嘈杂之后,就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十来人跑着出来,一看到沈湛便单膝跪地,喊道:「属下叩见侯爷!」 「行了,行了。」沈湛摆手,道:「这又不是战场,都随意些。」 大家就都笑着起来,一脸的兴奋,「爷,您回京好些日子了,兄弟们想去看您,又怕打扰您,您今天怎么想起来这里了。」 「正好路过。」沈湛负手,四周看看,「宗人造的不错啊,比你们在外面风吹日晒的好。」 大家就都摇着头,「爷,说了怕您觉得我们多事,可不得不说一句。窝在这里虽是舒服,又不用别着脑袋,可就是不如当初跟着您时的洒脱,兄弟们都快憋死了。」 沈湛哈哈大笑,挑着眉梢道:「等爷闲了,带你们去关外熘熘,找达日阿赤会会去。」 「爷,兄弟们随时等您,只要您一声令下,兄弟们没有不响应的。」 苏婉如看着眼前的画面,不由感嘆,有的人就算不在战场了,可那些念着他的人,依旧念着,信服的人依旧信服。 「走!」沈湛指了指内院,根本不问赵骏在不在,也不问宗人府当差的那些人,「练练去。」 大家就簇拥着沈湛往里面走。 苏婉如和卢成跟在后面,来到她上次走过停留的地方,关着苏季的那个院子不过几十步的距离,沈湛忽然脚步一转道:「找个空院子,外头闹腾,影响不好。」 「那就去院子里。」有人指着就近的院子,「里面什么都有,兄弟们闲了就在里头练几手。」 沈湛颔首,大步走在前头进了院子,苏婉如就停在了院子外面,就看到院子里,大家一色的脱了外衣,大冬天的光着膀子,吆喝着,沈湛一对四,你来我往,打的热火朝天。 隔壁院子当差的听的心痒难耐,苏婉如目光左右看了看,见卢成也进了院子里,她冒着腰往后退,走了几步一拐弯就看到了两个守卫,那两个人看到她也不奇怪,问道:「爷是不是动手了?」 「打着呢。」苏婉如咳嗽着,粗声粗气的道:「你们不去看看?」 那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抓着苏婉如就道:「你帮我当一盏茶的差,我们去去就来。」 就算这时候有人来,也不能做什么,大家都在不说,沈湛也在呢。 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跑宗人府里劫人。 两人一走,苏婉如忙跑去围墙边,墙太高她根本翻不过去,左右看了看,居然在墙角找到了一架木梯,她愣了一下只觉得这里放梯子奇怪,却没有多想,上去拖着梯子搭在了围墙上。 手心里都是汗,她心头砰砰的跳,时不时的回头去看人来了没有,连踩在梯子上的腿都在不停的打颤。 二哥,二哥……你还好吗。 她爬上去,脚一滑摔了下来,硌在地上疼的她倒吸了一口冷气,又顾不得许多,一咕噜爬起来抓着梯子三两步的爬上去,站在最顶端她的身子过了半个围墙。 院子不大,一排三间房,院门上挖了个洞,应该是平日来往送饭的。 院子里没有人,但是门是开着的,屋檐下晾着一件墨黑的夹棉道袍,平平整整的挂着,风一吹袍子动了动,她看着眼泪瞬间就不受控制的滑落的下来。 「咕咕。」她不敢喊苏季,学着苏季曾经教她的鸟叫声,她一直学不好,还被苏季嘲讽来着,「咕咕……」她又轻叫了两声。 院子里安静着,外面沸反盈天的,她怕苏季听不到,就抠墙上的泥往院子里丢去。 「二哥。」她急着的捂着嘴,眼泪簌簌的落着,「二哥。」 她泪眼朦胧,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却又害怕,她不知道她怕什么,心在嗓子眼里跳…… 就在这时,忽然正厅里人影一动,她就看到有个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步履蹒跚的跨过门槛,她看着眼前发黑,死死的扣住梯子,喃喃的喊道:「二哥。」 苏季胖了,正如赵骏所言,他不但胖而且胖了不少,以前的他浓眉大眼,五官俊朗,清瘦,纤长,气质舒朗不像个武夫,倒像个饱读诗书的进士,现在的苏季她不敢相认,面容撑开来,眼睛没了神采,胖胖的身体裹在并不合身的衣袍里,立在门口,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二哥!」苏婉如轻喊了一声,苏季快走了几步,不敢置信的看着她,随即顿住,一瞬间红了眼睛。 相隔一年,兄妹两人对望,无声。 「婉婉。」苏季挥了挥,声音沙哑,「快回去,这里不好玩,听话。」 苏婉如捂着嘴点着头,「我走……」她说着,「你等我,等我来救你,带你一起走。」 苏季盯着她的脸,眼泪也落着,抿着唇,道:「二哥生死无妨,你要好好活着,记住没有!」又道:「你一个人在外面,不要任性,菜难吃也得吃,床太硬也得歇,记住没有。」 他什么都不提,什么都不问,只叮嘱她照顾自己。 「我知道。」苏婉如抹着眼泪,「我只说一句,二哥你要记住了……你等我,我一定能救你出去,你信我。」 苏季怔住,心头不忍,她的妹妹是天之骄女,是他兄弟二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现在居然受这样的苦,他摇了摇头,道:「二哥生死无妨,你好好活着。」 「你记住。」苏婉如知道她时间不多,「明年祭天,我一定会救你出去,你保重好自己。」 她说着,又看了一眼,艰难的收回目光快速的下了梯子,就听到隔着围墙,苏季道:「好,二哥等婉婉。」 苏婉如点着头,不管苏季能不能看得到,拖着梯子放回去,她擦着眼泪深吸了口气,平復着自己的情绪。 隔壁院子依旧在闹腾,她能听到沈湛的吆喝声,她抿着唇没有说话,那两个当差的侍卫回来,朝她拱手,道:「有劳有劳。」 「无妨。」苏婉如回礼,回了门口继续垂着头守着。 沈湛打着,一身的汗,余光看见苏婉如已经回来了,他哈哈一笑,道「再换四个,你们这身手不行!」 苏婉如有些冷,搓着手靠在墙上,脚趾头都没了知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湛披着衣服出来,和大家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外走,苏婉如在马车边等着,待他上车就跟坐在车辕上也不说话。 宗人府中,大家聚在一起猜测着,「爷来这里不会是无缘无故来的,会不会是跟五军都督府有关。他要广布营卫。」 「会带我们去吗。」有人问到:「如果去卫所,肯定比这里好,天高海阔,比这劳什子地方好多了。」 大家窃窃私语的说着话,赵骏得了消息赶到,才知道沈湛已经走了,他招了人问了一通才知道,沈湛就是来找众人打架练拳的,除了这事儿,连话都没多说几句。 他就觉得奇怪,难道是想从宗人府里挑人去五军都督府当差? 可他不缺人手,没有必要来这里挑人。 说不过去啊。 赵骏想不通,正关上书房的门,就听到外面有人回道:「殿下,朱世子来了。」 「请他进来。」赵骏在房里等朱珣,他一进来就嚷着道:「侯爷走了?」 赵骏颔首,奇怪的问道:「你可听侯爷说过卫所到底如何布置,人手上他是如何安排打算的。」这是块肥肉,哪怕分一点在手上,也不可小觑。 「不知道啊。」朱珣道:「我还是上次在锦绣坊见他的,后来还没捞着空见面。殿下要是知道,我帮你去问问?不过他不一定告诉我就是了,要是我爹去问还差不多。」 「不用。」赵骏回道:「他有动静早晚都要上奏,到时候我们也能知道。」 朱珣救哦了一声,没有说话。 马车在宝应绣坊的巷子里停下来,沈湛掀开帘子看着她,笑着道:「怎么样,爷打的如何。」 又露了本性,她还以为他会一直不自称「爷」了呢。 「英明神武,以一敌十,大杀四方。」她敷衍了事,白了他一眼,「把衣服穿好,等生病了有你苦头吃。」 沈湛就笑了起来,捏着她的脸,道:「知道了。你回去歇着吧,改天再带你去逛宗人府。」又低声道:「今儿这一遭,明天大家定然会猜测爷为什么要去,那明天去提设置闲职的事就更顺利了。怎么样,爷聪明吧。」 「对,你最聪明。」苏婉如失笑,跳下了车,道:「回去吧,一会儿被人看见了。」 沈湛颔首,摸了摸她的头,「早点睡,爷要过几天来找你,这些日子有事。」 苏婉如没说好却也没有拒绝,转身往里头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他一眼,就见沈湛就笑盈盈的望着她,她愣了一下摆了摆手,快步敲门进去。 「没人发现?」她一走,沈湛就收了笑容,卢成回道:「是,梯子拿走了,没有人发现。」 沈湛微微颔首,想了想,道:「爷是不是也该去见见苏季。」 卢成咳嗽了一声没说话。 他带着这个心思回去,将这事儿丢给了周奉,「准备点年节礼。」周奉点头,「属下都准备好了,您这是准备给谁家添的?要准备什么?」 沈湛坐在桌后,翻了堆了一桌子的书信,凝眉拆开,抬头郑重看着周奉,回道:「就给我弄把像样的匕首,再弄个青铜鼎回来,要重些的。」 周奉正在喝茶,听着又喷了出来,「送这个当年节礼,爷,您打算送谁?」 「爷准备找个由头去一趟宗人,陪苏季喝一盅,再送点年节礼给他。」沈湛也不看他,漫不经心的吩咐了。 他是该去一趟,苏季不待见他是苏季的事,他得把礼做全乎。 周奉惊骇的道:「侯爷,您……您要送苏季节礼?」他心里转了转,在想里面的关节,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想到。 她不知道苏婉如具体的身份,无论是沈湛还是卢成几个人都没有提过,倒不是不信他,只是觉得他事多话多,知道了难免一顿废话。 就瞒了下来。 沈湛耐着性子,道:「嗯,我和他早年相识,此事你也知道。如今年节将至,去看望老朋友也再正常不过。」 人虽在宗人府关着,可他去看一眼还是没有问题的。 「好,好。」周奉不再问,走了几步回头看着沈湛想说什么,又顿了顿快快步出去。 沈湛就丢了笔,将脚架在桌子上想着事儿,卢成在外面回道:「爷,裘绒来了。」 「请他进来吧。」沈湛说完,过了一会儿门口进来一位身高马大的男子,左眼蒙着一块布,一条刀疤从眉骨一直延伸到耳际,将原本清秀的五官扭曲的有些渗人,凶神恶煞的样子。 「八哥。」裘绒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声音和他的样子天差地别,不但清润还特别的柔和,「我将几个院子都修葺了一遍,年前估计没什么事。过年怎么过,在这里还是出去?」 「你有去处?没有去处就在京城。」沈湛收了腿,道:「正好带你见见嫂子。」 裘绒听着就笑了起来,摇了摇头道:「八哥,您别说我还真想见见,听你念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长成什么仙女模样。」又道:「那我要给嫂子准备点礼吗,嫂子喜欢什么。」 沈湛想了想,苏婉如还真没有特别表露过她喜欢什么,以前她什么都不缺谈不上喜好,现在她什么都没有,就更谈不上喜好了,「给她弄两坛甜些的果子酒吧,她喜欢喝。」 「成。」裘绒也不讲究,起身道:「我去找找去,这果子酒酿的能入口的还真不多。」 沈湛颔首,目送他出去。 苏婉如站在夹道里,眼前就浮现出苏季的样子来,胖墩墩的,满身的锐气被磋磨的只剩下沉寂,她泪如雨下,想念那个飒爽英姿的二哥,更心疼这个如入暮年的二哥。 她很清楚,苏季能坚强的活着,已经是最大的毅力,他战败了,家国没有了,他忍辱偷生已是艰难,她不能再要求更多。 要做的,就是尽快将他救出来,让他变成以前的苏季。 「公主。」段震,刘长文和胡十三娘都在,「您……您真的见到二殿下了?」 苏婉如点了点头,「是镇南侯帮忙的。我见到他了,人胖了,精神不大好,可身体应该无恙,能走能说话……」 「那就好,那就好。」他们要求不高,只要人是好好的,人还在,那就是希望,三个人激动的热泪盈眶,「开了年我们紧锣密鼓,早点将镖局筹办好,公主,您还有什么打算,尽管吩咐我们,我们这就去做。」 迫不及待的,想要将事情准备妥当,将苏季营救出来。 「先将宗人府落到吴忠君手里再说。」苏婉如抿唇道:「我们要想办法安插人去他身边,不论是谁,能有个监视。而且,不单是吴忠君身边,京中各个府都要安排人,你们着手选一选合适的,最好是女子,办事行走都要方便一些。」 「我们也想过,只是这事不好办。」刘长文犹豫着,安插人去别的府里,看着很轻松,盯着人牙子卖进去就好了,其实不然,人牙子挑人卖人也有讲究的,对方买人也讲究更多。 而且新人进府,多是在外院做事,根本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如果这样还不如不放人,徒添了负累。 「我来想办法,一个府一个府的来。」苏婉如看着胡十三娘,「到时候这些人就请姑姑训一训,教她们如何在大府里走动。」 胡十三娘在宁王府做的很好,不但做到了管事的妈妈,还很得查荣生的信任。 安插眼线是长远的打算,就算苏季救出来了,这些人也还是能用。 「好,那我们去选人。」刘长文不再问,他们现在对苏婉如的能力,丝毫不怀疑,「锦绣坊那边您要小心一点,我看她们连着在您手里吃了两次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就怕她们不动。」苏婉如道:「这事我心里有数,有需要你们帮忙的我一定会提。还有,让杜舟早些来,有他跟着我,我也有个商量的。」 「已经在路上了。」段震道:「他和梅大夫就在这两日能到。」 苏婉如点头,又交代了几句,大家就散了。 她回了房里躺着,一夜未睡,翻来覆去的脑子乱闹闹的,一会儿是穿着灰白长褂的苏季,一会儿是光着膀子的沈湛,交叠着让她头疼欲裂。 她索性坐起来,拿了扇子接着绣,心反而渐渐静了下来,不一会儿天亮,她洗漱去了前面。 沈湛没有在再来,她和大家一起准备过年的事,二十三那天,大家忙忙碌碌的除尘打扫,苏婉如做完事和周娴两人互相帮着洗头,太阳暖烘烘的,她披着头髮在擦,门口婆子笑盈盈的进来,道:「苏姐姐,你家里的兄长到了。」 「来了?」苏婉如蹭的一下站起来,放了梳子就跑了出去,周娴一脸的好奇也跟着跑出去看。 苏婉如一路跑到前院,就看到杜舟正和梅予一起进门,她一愣笑了起来,喊道:「杜舟!」 「哎呀,我的……」他想说公主,可话到嘴边打住,「我的妹妹……」扑了过来。 苏婉如嘴角一抖,忍俊不已的接住了杜舟,低声道:「怎么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以后在这里不准这副德行。」 「公主,人家几岁就净身了。」杜舟幽怨,苏婉如点着头,「知道了知道了,我错了。」 杜舟就笑了起来。 苏婉如和梅予见礼,道:「梅大夫,路上可还顺利,辛苦了。」 「无妨,无妨的。」梅予脸一红不敢去看苏婉如,杜舟看着顿时皱眉头才发现苏婉如披着头髮出来的,就压着道:「我的小祖宗,这天寒地冻的,你怎么披着湿漉漉的头髮,要是风寒了怎么办,头疼了怎么办,你怎么都不会照顾自己的。」又道:「你这披着头髮不像话啊,人梅子青是外男。」 苏婉如尴尬的拢了龙头髮,她以为就杜舟一个人,就笑着道:「一会儿就干了,你们随我去见姑姑吧。」 「好。」杜舟点头,忽然想起来什么,回头看着门口,苏婉如以为还有别人,也朝门口看去,就瞧见一条土黄色的狗,鬼鬼祟祟的从门外探个脑袋进来,眼睛盯着她,很小声的讨好似的汪汪了两声。 「狗?」苏婉如愣住,杜舟就怒道:「您别提了,也不知道谁家的狗,半道就跟着我们,甩都甩不掉。」还抢他东西吃。 苏婉如愕然,走过去招了招手,那狗就脚步轻盈的自来熟的跑了进来。 「二狗子!」苏婉如满脸惊讶。 居然是沈湛的那条狗。
099 见面 「您……您认识这狗?」杜舟吓了一跳,和梅予对视一眼,觉得这事儿不简单,「这狗谁的?」 苏婉如没接他的话,蹲下来摸了摸二狗子的脑袋,「你怎么跟着杜舟,你主人呢,怎么不跟着他。」 「汪汪。」二狗子讨好的在她手心蹭了蹭,一副乖巧的样子,和当时在盐井时爱答不理的样子不同,「汪汪……」 苏婉如愕然,嘴角抖了抖,她觉得二狗子在说,「我是主人派来监视你的。」她咳嗽了一声,抬头看着杜舟,回道:「我在济宁时见过它的。」 说着,起身在杜舟低声说了几句,杜舟听着瞪大了眼睛,指着二狗子,「你居然……太狡诈了。」 「走,走,走!」杜舟将苏婉如拉着护在身后,瞪着二狗子,「我警告你啊,快点走,否则我今晚就把你宰了炖狗肉吃。」 二狗子看着杜舟,又看看苏婉如,呜呜咽咽的趴在地上,一副被人欺负的委屈样儿。 「少装可怜,我你抢我肉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可怜。」杜舟大怒,觉得这只狗太有心机了,「阿瑾,你可千万别信它,这狗太坏了,简直是只狗精。」 苏婉如哈哈笑了起来,将杜舟推开,过去摸着二狗子的狗头,「我送你回你主人那边好不好啊。」 二狗子就蹭着她的手,趴在地上不动,期期艾艾的看着她。 苏婉如忍俊不已,笑着无奈的道:「不过今天没空了,过两天再送你走好了,这几天就住在这里,好不好啊。」 「汪汪。」二狗子蹭的一下站起来,摇头摆尾的高兴着,冲着杜舟汪汪叫了两声,一副狗仗人势的样子。 杜舟气怒不已,指着二狗子,「呸!」 「汪汪!」二狗子也呸他。 杜舟哼了一声,「呸呸!」 「汪汪!」二狗子冲着他叫。 一人一狗对峙,杜舟咬牙切齿的道:「有什么主人就有什么狗,欺人太甚。」 「汪汪汪!」二狗子道。 苏婉如和梅予都笑了起来,她笑的肚子疼,抱着二狗子道:「看你一身脏的,一会儿我帮你洗澡。现在跟着我去见姑姑好吧,你要乖巧点,若是姑姑和别的姐姐不喜欢或者怕你,我可不敢留着你的。」 二狗子汪汪的叫着乖巧的贴着她的腿站着,眼角看着杜舟,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 杜舟气的眉心直跳,看到二狗子就有一种看到沈湛的样子,「早晚炖了你。」 苏婉如和梅予说话,「我们去见我姑姑,年前你也住在这里吧,出去住一来房子不好找,二来你要临时找医馆,恐怕也要费点功夫。」 梅予含笑道:「我已经找到医馆了,就在西街上面,方才来前和杜舟去看过,也见过了东家。他在后院给我匀出一间房出来,我稍后直接过去就好了。」 「都找好了,你想的真周到。」苏婉如对梅予刮目相看,以前只当他跟着他师父是个未出师的少年,梅予面颊微红,低声道:「公主见过二殿下了?」 「嗯。」苏婉如点了点头,「改日和你细细说。」 梅予有些激动,应了是,和苏婉如以及杜舟外加二狗子去见霍姑姑,周娴就躲在一棵树后面看着前面发呆,苏婉如发现了她,笑着道:「周姐姐,在想什么呢。」 「苏瑾。」周娴满脸通红的出来,余光扫着梅予,「你兄长来了啊。」 苏婉如颔首,将她介绍给梅予以及杜舟,「这是周秀娘。」又和周娴道:「这是我兄长,你喊他杜舟就好了。这是梅子青梅大夫。」 周娴一愣,她以为梅予是她兄长,毕竟杜舟的样子和兄长联繫不到一起去,她尴尬的沖杜舟点了点头,道:「大哥好。」说完,又惊讶道:「你哥不和你一个姓啊。」 「哦,他小时候被我爹捡回家的。一直没改姓。」苏婉如随口胡诌,听的杜舟嘴角直抖,想了想又觉得是这个道理,他确实是被后来去的,「对,我是被捡回去的。」 梅予轻笑,和周娴点了点头。 周娴满脸通红,余光撇着他,低着头和苏婉如道:「去……去见姑姑吧。」 「好,」苏婉如觉得有趣,和大家一起去见霍姑姑,介绍了两个男人一条狗,霍姑姑很高兴的打的招唿,又看着二狗子,「叫二狗子吗,年纪不小了吧。」 「汪汪。」二狗子顿时颠颠的过去,趴在霍姑姑的椅子边上,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大家都笑了起来,周娴稀奇的不得了,「这狗真乖啊,苏瑾,我们留着他吧。我们吃什么他吃什么就是了,好养活的。」 二狗子附和的,「汪汪!」 「太好玩了。」周娴过去抱着二狗子,哀求的看着苏婉如,苏婉如无奈的道:「这得问过他的主人才行,等过两天我问问,他要是不要,我们就留在身边养着。」 周娴点着,摸着二狗子一脸的高兴。 「那我先去医馆,等安顿好了我再来看你们。」梅予起身,苏婉如知道他才来,好多事情要安排,也不留他,「缺什么东西和我们说一声。」 梅予拱了拱后,笑着和众人打招唿,苏婉如和杜舟送他出去,回来时霍姑姑已经安排好杜舟的住处,「外院暂时没有房间了,先让杜舟住内院吧,后院几间空着的,随他选一间好了。」 「行。」苏婉如拉着杜舟,「就住我们院子过去的第一间好了,我带他去收拾一下,反正他大男人也不讲究。」 杜舟点着头,笑着和霍姑姑道:「给您添麻烦了。」 霍姑姑又客气了几句,苏婉如和杜舟一起出门,二狗子就自动的像条尾巴似的跟在后面,杜舟回头瞪了它一眼,小声道:「那个谁,还阴魂不散?」 「会不会说话。」苏婉如瞪了他一眼,回道:「还来呢。要不然你为什么半道碰到他的狗。」 杜舟唾弃不已,「公主,您离他远点,他不是好人。」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好人,你认识他?」苏婉如就睨着他,质疑道:「你又没和他接触过。」 杜舟一愣,蹦了起来,「他是不是好人天下人都知道,还用奴婢说嘛。」又目光闪了闪,道:「再说了,他现在不停的纠缠您,就是没按好心。你可不能被他骗了。」 苏婉如撇了撇嘴哼了一声,道:「最好不要叫我知道你瞒我什么事。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奴婢哪敢啊。」杜舟嘻嘻笑着打哈哈,「您和我说说二殿下吧,奴婢也想二殿下。」 苏婉如将将苏季的样子和情况和他说了一遍,杜舟听着就哭了起来,抹着眼泪,「……我们殿下当年多好看,一上街都是万人空巷的围着瞧,多少大家闺秀盯着呢,宁愿为奴为婢也想跟着我们殿下,现在居然被折磨成这样。赵之昂太龌蹉了,诅咒他不得好死,下阿鼻地狱,被炼火天天烧。」 「行了啊。」苏婉如敲他头,「诅咒要有用,世上就没人活着了。」 两个人都有点垂头丧气的去了院子,苏婉如就坐在一边看着,杜舟做事很麻利,扫地抹桌子铺床,一会儿工夫就收拾了出来,拍了拍手道:「往后奴婢做什么呢,难不成跟这您一起学绣花。」 「你明儿买几身像样的男装,多看看吕大平日的样子,学一学,别一出手就翘着手指头。」苏婉如警告道:「以后就跟着我,我要做买卖的,你陪人吃饭喝酒谈买卖。」 「这事儿成。」杜舟自觉酒量还不错,「往后奴婢就做管事了,奴婢最拿手了。」 苏婉如又将段震他们的事说了说,杜舟就想起来济宁那边的事,「你走了以后,那些人就倒了霉,沈湛一通收拾,现在那边盐井日夜都有衙役守着,莫说打什么鬼主意,就是寻常人都不给接近那边。」 苏婉如噗嗤一笑,道:「像他的作风,一次将人收拾了。」 「您还夸他。」杜舟愤愤不平,「公主,您可变了啊。」 苏婉如就站了起来,道:「赶紧歇着,想想自己要做什么事,我可不养闲人。」瞪了他一眼,「现在没事就扫院子去,以为当我的兄长,真是我兄长了,哼。」 说着,就出了门。 杜舟瘪着嘴看着她,苏婉如出门摸了摸二狗子的头,「走,我们回自己院子去,你饿了没有啊,想不想吃肉。」 「汪汪。」二狗子摇头摆尾的跟着,苏婉如轻笑心里难得的轻松,带着二狗子回了自己院子,绑了头髮蹲在箱笼里找了几块棉布和一堆棉花出来,「我给你缝个狗窝,你以后就睡这里,好不好啊。」 「汪汪!」 苏婉如就坐在门口,一会儿工夫就缝了个狗窝出来,下面找了个块板铺着,将狗窝摆在上面,拍了怕,「试试。」 二狗子围着狗窝绕了几圈,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苏婉如就笑着道:「没受过这么好的待遇吧,你那主人自己都要睡地上了,才不会管你睡哪里呢。」 就拍了拍狗窝,自己趴在上面做样子,又起来指着,「试试。」 二狗子一脸不解,嗅着鼻子趴在窝旁边,就是捨不得上去睡觉。 「苏瑾。」周娴从外面跑进来,「吃午饭了。」又喊二狗子,「走,吃饭去。」 二狗子就看着苏婉如,她笑着道:「去喊杜舟去前院吃饭。」 「汪汪。」二狗子蹬蹬出了院子门,一阵风的跑杜舟院子门口,也不进去,冲着里头敷衍的汪汪了两声,屁股一转就跑了回来…… 杜舟莫名其妙,站在门口呸了一声,「贼狗!」 苏婉如站在路口等杜舟,周娴就凑过来,红着脸道:「那位梅大夫,你熟悉吗?还是和杜大哥熟悉?」 「哦,都熟的。我们自小在一起长大的。」苏婉如想了想,虽来往不多,可也算是一起长大的了,「怎么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周娴就低着头,满脸通红。 「怀春?」苏婉如一脸惊奇,揪着周娴的脸,「你……我要去和姑姑说。」 周娴就一把抱住她,怒道:「怀春怎么了,我怎么就不能怀春。别人像我这么大的,孩子都能地上跑了,我着急一下就不行了啊。」 「行!」苏婉如点头,「有机会我帮你刺探一番,再给你们制造些机会。咱们没那些大府里的规矩,你要是喜欢想嫁,还真得仔细了解相处一番。」 周娴点着头,「苏瑾你真的太好了。」 两个人就凑在一起说梅予的事,说了许久也不见杜舟过来,苏婉如就亲自跑了过去,站在门口喊道:「等你好久了,你在磨蹭什么,去吃饭啊。」 「等我?」杜舟一脸不解,忙关门出来,「我哪知道你在等我。」 苏婉如边走边道:「我让二狗子去喊你了啊。」 「喊我?」杜舟就去看二狗子,二狗子沖它叫,他顿时大怒,喝道:「贼狗,你喊我了吗!」居然和他玩心机。 二狗子一熘烟的跑走了,等他们到时,他已经乖巧的趴在霍姑姑身边在啃骨头,吃的满嘴流油。 一屋子的女人,外加两个男人一条狗,杜舟受宠若惊,二狗子也受宠若惊,一副表现欲极强的样子。 苏婉如看和直笑。 杜舟性子好,自小做的就是迎合人的差事,他若是想和谁处好,三两句话就能摸清对方的性子喜好,拿捏的妥妥噹噹,一会儿工夫里面一片欢声笑语的。 二狗子晚上睡的狗窝,睡一会儿起来围着转几圈,又躺下来,又起来转,苏婉如趴在床上看着它,笑着和他说话。 第二日一早,她早早起来,一人一狗在院子里熘达,天亮了又上街提了一袋子包子回来,二狗子就跟在她后面,有人看苏婉如,它就沖对方汪汪叫,吓的人忙加快步子走远。 「多管闲事。」苏婉如瞪它,「你主子教你这么做的吗,往后不准冲着别人叫,小心我将你丢了。」 二狗子呜呜咽咽的,慢腾腾的走着到了门口,就看到门外停着一辆马车,查荣生站在车边,看见苏婉如顿时笑了起来,上前来行礼,道:「姑娘起的好早,奴婢刚想敲门呢,没成想您出去了。」 「查公公。」苏婉如笑着福了福,问道:「您这一大早来,可是有什么事。」 查荣生就笑着指了指车,「要过年了,我们王爷给你备了些要用的东西,吃的用的穿的都有,奴婢这就让人给您搬进去吧。」 「我不缺东西用。」苏婉如摆着手,查荣生就朝赶车的挥了挥示意他搬,又走近了几步,语重心长的和苏婉如说话,「姑娘和镇南侯的事,奴婢多少也知道一些。都是主子杂家一个做奴婢的不好多议论。只是奴婢是王爷的奴婢,心自然是歪的,有些话想和姑娘您说念叨两句。」 苏婉如颔首。 「奴婢虽跟着我们王爷时间不长,可相处这一年下来,也知道我们王爷是清高,莫说没听过他喜欢哪个女子,就是房里头,府里头也没有个女子近身,王爷对姑娘您,怕是动了真心。」 苏婉如愕然,有些尴尬,不知道要不要接查荣生的话,接吧,他是奴婢她说什么都没意思,不接吧,说的她好像是负心人似的。 「姑娘生的好,性子也讨喜,就是奴婢这半个男人瞧见了,也忍不住多看几眼。您可千万别气,奴婢这是真心实意的说话,绝没有不半点轻薄怠慢的意思。只是想说我们王爷动心,喜欢您也是常理。」 「姑娘也不用为难,觉得两边不好得罪。镇南侯为人到底粗糙了些,姑娘您斯文懂礼,和我们王爷站在一起,才叫郎才女貌,虽身份低了点,可耐不住我们王爷喜欢啊,将来去封地,就算是个侧妃是个妾,有王爷在您的宠爱绝不会少。」 「侯爷就不好说了,他在京中,就是想多宠您一分,唾沫星子都能淹死您。京中规矩多,哪家也没有宠妾灭妻的事。」 苏婉如听着耳朵疼,他能理解查荣生的意思,无非是对比一下沈湛和赵衍的好处。 「我一个绣娘,两位贵人我一个都高攀不起。」苏婉如皮笑肉不笑,「查公公,您得劝劝你们王爷,犯不着为了我做什么。」 查荣生愣了一下,想说苏婉如不识好歹,可想了想又觉得她没说错。 这事儿,确实是他们王爷一头热,人小绣娘也没表露什么,不由嘆了口气,道:「这事儿,杂家一个做奴婢哪好多劝,苏绣娘你要是……就离我们王爷远些吧。」 说着摇了摇头,一转头看到了一条狗,正怒目圆瞪一副戒备的样子看着他,他嘿了一声,道:「姑娘还养了条狗?」 「是啊,刚来的。」苏婉如摸了摸二狗子,「不凶的,公公不用怕。」 查荣生就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二狗子,就上了马车,二狗子就龇牙咧嘴的看着他,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走了。」查荣生上车,苏婉如和他道谢,「还让公公您特意来一趟,谢谢。」 查荣生笑了笑带着人走了,苏婉如带着二狗子进了门,霍姑姑的房里堆了一地的东西,米面油,衣料和零嘴几十个包袱,大家或趴在窗户上,或坐在椅子上,皆是一脸暧昧的样子。 就连蹲在门口的二狗子看着她,眼里都流露出暧昧。 「看我作甚,王爷好人,给大家送东西来。都分了。」苏婉如说着,一回头就看到了杜舟站在门口,下一刻就被他拉了出去,低声道:「我的小祖宗,这就是上回船上的宁王爷送来的吧。」 苏婉如点头。 「这一个个都是色胚!」杜舟哼了一声,「想都不要想!」 苏婉如笑,笑的很敷衍尴尬,「我已经很难堪了,你就行行好别提了行吗。」 「以后您去哪里,我就跟着去哪里。」杜舟拧着眉头,苏婉如就摆着手,「你别。保不齐谁见过你,到时候你小命就保不住了,记住了,出门记得改改脸,英气一些。」 杜舟哦了一声不说话。 「大家忙着过年,街面上的铺子都歇了业,四周常有鞭炮声传来,便有了过年的喜庆…… 年二十九,苏婉如被周娴拉着去了梅予待的医馆,邀请梅予过年来绣坊,梅予红着脸不好拒绝,笑着道:「那就给大家添麻烦了。」 「不麻烦,就多一双筷子而已。」周娴说着,又道:「梅大夫,我最近老是头晕,夜里也睡不着,您给我瞧瞧行吗。」 苏婉如腹诽,你睡不着是因为思春。 梅予就看着苏婉如,她就挑了眉,一副你看着办的样子。 「好!」梅予应了,给周娴号脉,苏婉如就托腮坐在一边看着,脚边还蹲着一条狗,就在这时,外面有人走了进来,道:「苏姑娘,可算让杂家找到你了。」 「查公公。」苏婉如站起来,有些意外,「您找我,有事?」 二狗子也跟着站起来,冲着查荣生戒备的叫了两声,「汪汪。」 「借一步说话。」查荣生有些怕二狗子,喊了一声,「去」,就请苏婉如走到门口,低声道:「您今儿有没有空,去看看我们王爷,就当杂家求你了。」 苏婉如蹙眉,问道:「您客气了。」 「王爷旧伤发作了。」查荣生嘆了口气,「上一回和侯爷动手后,旧伤就隐隐发作了,这些日子一直在吃药,可也不见好,人瘦了一圈,奴婢心疼,就自作主张的来请姑娘,去看看王爷,陪他说说话,这心情好些了,伤也能好的快一点。」 苏婉如不想去,刚放了狠话,就掉头去找人家,弄的她好像有意这勾着人似的,她立刻想回一句,您找大夫就成了,可话到嘴边又觉得有些过分。人赵仲元除了姓也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现在又旧伤復发了,她要是冷漠处理,就有些过分了,「王爷病了,我于情于理都该去看望的,公公您客气了。」 不管怎么样,当下还没翻脸,还是朋友。 她还要在京城待着,少得罪一个人,总不是坏事,苏婉如笑着的点头,和周娴以及梅予道:「我出去有点事,你们慢慢聊啊。」就跟着查荣生上车,二狗子就一跳上了马车,拱进了车里。 「这狗……快下来,快下来。」查荣生喊着,二狗子不理他,就跟着苏婉如,蜷缩在她脚边,苏婉如尴尬的道:「他黏人,赶不走的,就让它跟着吧,他不闹腾的。」 查荣生嘴角抽了抽,只得坐在车辕上,跟着马车回去。 车进了宁王府前的牌楼巷,苏婉如悄摸的掀了车帘朝对面瞄了一眼,门关着,门口也没有守门的小厮,她松了口气放了帘子一回头发现二狗子正看着她,她吓了一跳,戳着它的头道:「做什么,替你主子盯着我啊。我的事和他无关。」 二狗子小声汪汪着。 车进了宁王府,查荣生亲自扶苏婉如下来,她随意搭了手仿佛做过无数遍似的,查荣生一愣,莫名的有种错觉,细细打量了苏婉如一眼。 忽然就明白了一直以来他觉得苏婉如奇怪的地方。 明明出身不高,可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流露出的讲究,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似乎是从小就生活在有人伺候的环境里,娇生惯养长大的。 多奇怪! 查荣生不解,苏婉如没看他,随着他往内院而去。 赵衍住在正院,王府里的下人不多,四周冷冷清清的,没什么过年的气氛,两人一条狗穿过内院,门口来来往往的丫头婆子都打量着苏婉如。 她上次虽来过,可那回的样子和今天不一样,所以众人瞧着是不认识的。 「在里面。」查荣生撩了暖阁的帘子,一阵热气扑了出来,她顿了顿进了门内,查荣生想拦住二狗子,还不等他开口,二狗子就滋熘先进了门,就趴在门口不动了。 查荣生不好再折腾,就咬牙切齿的瞪了一眼狗,退了出来。 赵衍穿着一件白色的中衣,搭着毯子靠在炕头看书,脸色不好,人也确实瘦了点,听到脚步声他放了书转眸过来,一愣,绽了笑颜,道:「你怎么来了。」话落,随手抓了搭在床头的外套披在身上,「抱歉,失礼了。」 「听说你旧伤復发了,大夫怎么说?」苏婉如在床脚的椅子上坐下来,赵衍理好衣服,掀了毯子下来,含笑道:「旧伤罢了,受了凉便有些隐隐作痛,无妨的。」 「查公公去请你的?」他无奈的摇了摇头,给她倒了杯茶,「过年事情多,你还来一趟,耽误事了吗。」 苏婉如接过茶摇了摇头,「我闲着的,没事。」 「那就好。」赵衍很高兴见到她,脸色也似乎好了很多,「怎么多了一条狗,你养的吗。」 苏婉如点了点头。 二狗子就盯着赵衍汪汪叫了两声,起身往苏婉如脚跟前横着一躺,仿佛要拦着谁似的。 「是只通人性的狗。」赵衍含笑坐在对面,看着苏婉如,「似是瘦了一些,是不是事情太多了?」 苏婉如回道:「还好,以前也常这样赶工,没什么。」又看着他道:「药吃了没有用吗,不用换个大夫看看?」 「不用,都不用找大夫,我自己开了方子就好了。」赵衍柔声说着,「年后有事吗,若是无事不如去我的庄子里住几日,那边有温泉,你泡一泡不但能解乏,还能去去湿气。」 苏婉如当然不会答应,忙开口要回,赵衍已经接着道:「你可以邀霍姑姑她们一起,我……不去的。」 她顿时噎住,有种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愧疚感,干巴巴的笑道:「都要赶着活,多谢王爷您好意了。」 赵衍笑笑,想起什么来,「你等我一下。」他起身在多宝阁顶上取了一个不大的匣子过来,递给她,「你看看。」 苏婉如看了他一眼接过来开了匣子,打开一眼顿时惊讶道:「你怎么会有这个的。」 是一套针,并没有镀金或者镀银,而是一套大小尺寸很全的针,好几枚极细的犹如毛髮似的针她都没有见过,不由惊喜的道,「这针做的可真是精巧。」 赵衍无奈道:「再精巧,也只有你用,我是半点看不懂。送你好不好,就当我帮我解决了个麻烦。」 苏婉如虽喜欢却不想收,他便半倾了身子看着她,语气柔和,「我也不白送,当做交换,你给我画幅画吧。这些年我还没有一幅画像呢,改日若是去了,后人却不知道容貌,多遗憾。」 「这样啊。」苏婉如完全不知道怎么拒绝,对于赵衍这样的人,连开口说句狠话都是一种亵渎和伤害,她咳嗽了一声,道:「那我用炭笔啊,你不嫌弃吧。」 他摇头,起身在柜子里随手取了炭笔和宣纸,替她铺好,自己又拿了椅子坐在她对面,笑道:「可行?」 「好。」苏婉如坐下来,二狗子就挪在她脚边,冲着赵衍龇牙咧嘴的哼哼了两声,苏婉如摸了摸它的头,「安静点。」 它就又趴在地上不动了。 天渐黑,宗人府不当夜差的衙役都回了家,卢成和闵望提着酒进去,不一会儿里面就热闹起来,大家在小径上支了桌子,喝酒聊以前,院子里,沈湛轻而易举的翻墙进去,里面是暗的,连房间里都没有点灯。 他一手提着铜鼎,一手提着一罈子酒往正门走,将铜鼎搁在地上,就听到里面有道暗哑的声音,道:「沈湛?」 沈湛虽是第一次来,可除了他不会有人来。 「闲了,给你送罈子酒,敢不敢出来,缩房里算怎么回事。」沈湛伸手推门,门一开,一只茶盅飞了出来,直砸他的脸,他头一歪抬手接住,摇头,「力道不行。」 「呵!」苏季冷笑一声,「当年你被我揍时,可没听你说力道不行。」 沈湛进去,也不点灯往中间的圆桌上一坐,将酒放在桌子上,倒了茶盅里的茶,斟酒,大刀阔斧的喝了一盅,「当年我那是心里有怕头,顾忌你,不然就凭你那细胳膊细腿的,能打过我。」 苏季冷哼一声。 「不服?再练练?」沈湛又倒酒,「不敢动手,来喝酒啊,你不会连酒也不敢喝了吧。」 房门打开,苏季走了出来,脚一抬,门口的凳子顿时飞了过去,沈湛一拍桌子翻身起来,单手接住凳子摆在地上,黑灯瞎火,两人就在正厅里招唿起来,你来我往拳脚生风,却是半点声音都没有。 苏季身体不行,一盏茶后就被沈湛用拳头抵住了喉头,他冷哼一声,道:「要杀就杀,磨磨唧唧跟娘们似的。」 「杀你还带酒?」沈湛收拳,在桌前坐了下来,抬脚将凳子踢给苏季。 苏季忽然想到了什么,迅速上前掐住了沈湛的脖子,咬牙问道:「你找她了?是了,我早该想到不是你帮忙,她进不来宗人府。沈湛你这个小人。」 沈湛也不惊,握着杯子看着面容模煳不清的苏季,「等你出去,再和我算帐。现在说这些没用。」 「谁说没用。」苏季掐着他的脖子,怒容满面,「我可以拉着你一起死。」 沈湛不以为然,「这酒你喝不喝,不喝我拿走了啊。」 苏季没有松手,他要是因为关在这里就怕了谁,他就是不是苏季了,沈湛也不怕他,道了一句,「她可是上蹦下跳的在救你,你要是现在死了,她怎么办。」 苏季一顿,手松了松,「她在做什么?」 沈湛拍掉苏季的手,给他倒酒递过去,「……她做什么鬼绣娘,劳心劳力的,又带着几个人暗搓搓的忙活,我也没摸清她的意思,小丫头精明的很,你又不是不知道的。」 苏季想到苏婉如便眼底露出笑意,他妹妹虽娇蛮可却聪明,连他和大哥都比不上,「她要做的事,凭你如何能猜得到。」 「我让她别做,可她不信我。」沈湛诉苦,「我说了没用,不将你救出去,她不会收手的。」 苏季握紧了茶盅,没有说话。 「给你带了个铜鼎。」沈湛指了指门口,「没事练练,一身肥肉她瞧着都哭红了眼睛。」 苏季撇过视线,声音里透着苦涩:「沈湛,你若乘人之危,我便是死,也会化作厉鬼找你索命。」若是以前他自然不会只说这些没用的,他会直接动手。 但现在不同,他……只能说这些干巴巴的,毫无分量的话。 「我能怎么着。」沈湛靠在椅子上,看着苏季,「你又能怎么着。」 苏季一愣,抬头看看压在头顶的屋顶,一口喝完酒盅里的酒,将空杯撩在桌子上,拂袖起身,「感情的事,不是战场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你和她本就对立,为何去惹她,伤她!」 沈湛也随他出门,看着黑漆漆的天,道:「对立不对立,不是你说了算。是我!」 「是吗。」苏季讥诮的看着他,「你混成今天这样不容易。难道为了儿女情长,就能抛弃这所有,与赵之昂为敌?你可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你眼下所有的一切都会消失,甚至百年后你的后人,都要承受无休止的骂名,你甘愿?」 「这是我的事。」沈湛靠在门框上,指了指铜鼎,「举的动吗。」 苏季被他挑衅,不屑的冷哼一声,上前单手铜鼎,可力一出铜鼎却纹丝不动,他面色微变,换成两手,铜鼎才晃晃悠悠的离了地。 「可真是不行了。」沈湛上前,单手一提,铜鼎被他提熘起来,得意的挑眉。 苏季想到了以前,不再看他转身怒道:「你最好期望我走不出去,否则,你就算跪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将她嫁给你的。」 沈湛睨了他一眼,「你认为你还能决定她的事。」 「能不能,走着看。」他说着,又回头看着他,「我军中叛徒的事,你不要告诉她。若将来我还活着,我会亲自去处理。」 沈湛颔首,将鼎提进来,道:「好好练。」又拍了把匕首在桌子,「她我会护着,你自己管自己。」说着便打算了走了。 苏季的声音从房里传了出来,闷闷的,透着一股颓废的挣扎,「沈湛……不准欺她。」 沈湛脚步顿了顿,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房间里传来一声拳头砸墙的闷响,扑簌簌的墙外有灰抖落下来,苏季抱头蹲在地上,许久才直身起来,转身出来,站在门口看着铜鼎,一时静默。 沈湛直接回了侯府,青柳就守在门口等他,看见他就指了指对面,低声道:「爷,姑娘去对面了,还没出来。」 「作死的东西。」沈湛原地带风,转身出门,「这都快宵禁了,聊什么聊的这么起劲。」 苏婉如将画递给赵衍,「并未将王爷的风姿勾勒出来,献丑了。」 「很好看。」赵衍笑着,爱不释手的拿在手里,「稍后我来裱上,挂在哪里呢……」他左右看看,轻笑道:「挂在书房,你觉得可好。」 苏婉如不发表意见,笑着道:「是你的画像你的家,想挂哪里挂哪里。」 「阿瑾。」他走过去,低头看着她,清润的气息略显得有些虚弱,低声道:「你等我一下。」他说着转身出去,过了一会儿拿了一个红包进来递给她,「明日一早我要进宫,怕是没时间去见你,这压岁钱提前给你,愿你新年康健,一切顺心。」 苏婉如一愣,笑着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用压岁钱。」 「在我跟前,你就是小孩子。」他递过去摸了摸她的头,「摆在枕头底下,长命百岁!」 手里多了个红包,她很尴尬的笑了起来,想了想,道:「那看来我还得再回送一样礼才好。」 赵衍笑,眼中露出无奈之色。 她在他面前,始终裹着铠甲,不露真容。 「我走了。」苏婉如拿了针和压岁钱,「你不用送我,我和二狗子散步回去,离宵禁还有一刻,来得及。」 赵衍从来不强迫她,颔首道:「夜里安静,走走也觉得不错。」又道:「不用怕,我派人暗中送你,你只当不知道好了。」 苏婉如没法拒绝,道了谢喊了二狗子,一人一狗往外走,赵衍就站在院子外看着她,披着纯白的斗篷,整个人如同挂在墙上的壁画。 她嘆了口气,后悔自己心软又来了。 「以后不准狗仗人势。」苏婉如警告二狗子,「就算有你主子护着,我也能把你炖了吃了。」 二狗子呜呜咽咽的跟着她,一脸的委屈。 侧门打开,苏婉如拢了拢衣服,心头一下子轻省下来,她「唿」出一口气,道:「行了,伤春悲秋的,你也得有资格才行。」说着出了走出了巷子,然后…… 就看到幽暗的宽阔的寂静的街道中间,亮着一盏灯,灯光很亮跳动着,倒映着一个人,那人架着腿坐在一张扶手椅上,大刀阔斧的样子,让人心生惧意。 苏婉如噗嗤一笑,低声和二狗子,道:「跑!」 说着,一人一狗滋熘一下,从那人眼前蹿了出去,那人愣了一下,坐直了身体,看着一人一狗跑远。 怒道:「这蠢狗!」居然也跟着跑。
100 新年 苏婉如跑的气喘吁吁,忍不住回头去看,沈湛并没有跟来,她跑了一通笑了一通,觉得神清气爽。 「二狗子。」她蹲下来道:「刚才表现不错,明天给你吃带肉的骨头。」 二狗子:「汪汪!」 苏婉如大笑,一人一狗接着往前走,暗中跟着她的宁王府侍卫看的愣愣的,等她进了绣坊关了门,那些人回去将事情回禀给赵衍,「……一出门就看到镇南侯端个椅子坐在路中间,姑娘一瞧见她就拍了狗头,一人一狗撒腿就跑,镇南侯骂了句蠢狗后,就坐着没有动。」 「没有追去?」赵衍坐在桌前裱画,纤长的手指压着纸,细緻又好看,「她是吓着了吗。」 侍卫回道:「镇南侯没有追去,不过属下回来的时候路上已经没有人了。」又道:「姑娘应该没有被吓着,跑了一会儿停下来,不停的笑,看样子很高兴。」 赵衍的手一动,裁的纸就歪了一分,他顿了顿将纸揉着丢进纸篓里,轻轻嗯了一声,道:「去吧。」 侍卫退出去。 他又重新裁纸,在灯下静静的,查荣生伺候在一边,心头嘆了口气,道:「王爷,要不……您和圣上请旨,带姑娘去封地吧。」 去了,两个人相处着,没有镇南侯捣乱,以王爷的样貌学识和涵养,相信用不了多久,姑娘就能喜欢他。 「要能请,你以为沈湛不请?他不敢……」赵衍摇了摇头,「我也不敢。」 苏婉如表面看上去好相处,实际性子烈的很。若真强迫她了,或许,跟着他去封地的就不是她的人,而是抬着棺材去了。 就算娶不到,他也希望她能平平安安的走完这一生。 「您为她想,她不定会为您想啊。」查荣生想劝,感情这事儿吧,不是感动,不是贴心就能得到的,可他毕竟是奴婢,有的话点到为止,说多了就是僭越了。 「画的很不错。」赵衍将裱好的小相拿起来给查荣生看,「鲜少见过有人炭笔能画这般好,可见她功底很不一般。」 查荣生也觉得,就将心理的感觉告诉了赵衍,「总觉得不像小户人家出来的,举手投足的气质,也非一般庶民能养得出来的。」 「你也有这样的感觉吗。」赵衍扬眉,眼底含笑,「当日在夫子庙初见时,我便就有这样的感觉,只道她娇气并未多想,现在相处下来,这样的感觉越发的深。」 寻常女子入王府,总有一些惶恐不安,可她来来往往从未见瑟缩。还有他书房以及暖阁的摆设,虽不算奢华可也有父皇赏赐的珍品,但她连多看一眼都不会。 这样的,不是心高气傲故意装作视而未见,就是见都了看多了,不觉为奇。 「可查过她家底,确实是平江府普通人家。奴婢还让人打听了街坊四邻,都说认识他们一对兄妹,以前还住过一个表妹,后来回去了,就没有再查。」查荣生有些疑惑,「您看,要不要再查一查?」 「查的是有些太顺了。」赵衍披了斗篷出了门,往外院的书房而去,查荣生就跟在后面,赵衍接着又道:「那就再查查,用点手段。」 他们当时就派人去打听了一下,什么法子都没用,现在要细细的查,应该收穫会不同,查荣生点头应是。 赵衍走着步子顿了顿,下意识的不想去查,总觉得这背后有什么是他不想知道的,可是有的事若真的存在,他一直迴避也不是办法,更何况,沈湛知道的,定然比他多。 「查吧。」他自嘲的笑了笑,至多,她是后宋某位朝臣的家眷,从平江府出来的,是后宋的人也不奇怪。 怕只怕,她和他有仇怨,还是解不开的仇。 这或许,是他一直不曾认真去查的原因吧,他的心在指引他。 「我记得,沈湛早年早平江府。」他心头一动,「若查不到苏瑾的,就查沈湛,他的过往瞒不住,你确认一下,当时他到底在哪个府邸做过小厮,为的是哪位小姐,又是为什么离开平江府投奔父皇的。」 这些事明面上都有说法,可实际到底怎么样,不去细细的排查,根本不知道。 流言只是流言而已。 查荣生应是。 赵衍进了书房,在房里转了一圈,含笑道:「挂在哪里好?」 「挂书桌这边吧。」查荣生笑着道:「一抬头就能看得到。」 赵衍忍俊不已,「倒像是我自恋了。」可还是将画挂在了书桌上面,他立在对面抬头看着,轻笑,「下回,也帮她画一幅。」 「王爷,早些歇着吧,明日一早还要去宫里呢。」查荣生嘆气,一群皇子,看着明面上风平浪静,可谁知道谁心里在想什么,尤其是他们王爷后来回宫的,与那些个兄弟姐妹还不如陌生人。 至少,陌生人之间没有利益纠葛,而他们有。 「嗯。」赵衍颔首,转身出了门。 一人一狗回了宝应绣坊,苏婉如站在门口问道:「周姐姐回来了吗。」 「刚回来。」春娘指了指后面,「居然开了药,在后院厨房熬药呢。」 苏婉如忍俊不已,点头道:「梅大夫说她身体不好,要细细的调养。她爱惜身体,是好事呢。」她说着,又道:「我回去给二狗子洗澡,姐姐们也早些回去,就要宵禁了。」 「这就走。」大家笑着道:「再不走就要被兵马司抓去吃牢饭了。」 大家说说笑笑的走了,照顾霍姑姑的刘婆子背着霍姑姑回后院,苏婉如跟着一路说话回去,在小径上道了别,她一边走一边和二狗子道:「你先进房里去,我去烧桶热水来,明儿要过年了,我们要洗的干干净净的迎新年。」 她说着推开门哼着歌去了厨房,周娴在里面煎药,香味瀰漫着,苏婉如闻了闻,道:「还有人参呢,这得花不少银子吧,你贴己钱都买药了?」 「是有点贵,这点药花了我三两银子。」周娴咕哝着,「不过梅大夫是打算给我开便宜的,我非要的这些。他才来医馆,多点客人赚点钱东家也会高兴对吧。」 「真是善良啊。」苏婉如生了火,将水倒锅里烧着,托腮看着周娴,「不过,就开点药你就逗留了近两个时辰,还做什么了。」 周娴脸一红,啐道:「你都没说你去王府做什么了,凭什么来问我去医馆做什么了,就不告诉你。」 「我给王爷画了一副画像,还得了一套针和压岁钱。」就挑衅的看着周娴,「嗯,你呢。」 周娴咕哝了一句,「还说不喜欢王爷,画像都给人画了。」说着又道:「没什么,我就说我认字少,请梅大夫教我认药名来着。」 「认药名。」苏婉如噗嗤笑了起来,看着周娴,道:「亏你想的出来。完了,我们梅大夫,被一个女流氓盯上了。」 周娴跺脚,道:「苏瑾,你给我等着。」说着,就扑了过来挠她,两个人笑倒在地上,好一会儿苏婉如道:「我输了,好姐姐你饶了我吧。」 周娴才罢手,啐道:「我要是女流氓,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们都是流氓。」 「怎么我认识这么多流氓。」苏婉如嘆气,起来将水舀进桶里,「我去给二狗子洗澡,你慢慢煎吧,这药可要炖够一个半时辰的啊,记得看着火,别熬干了,三两银子呢。」 周娴哼了一声,坐在炉子前,眼睛发亮,满眼的笑意。 苏婉如哼着歌儿进了院子,喊道:「二狗子,今天洗澡给我乖点啊,要敢将水弄在地上,你给我抹干净。」 她说着推开门,一愣,就看到沈湛黑着脸坐在房里,二狗子窝窝囊囊的趴在他脚边,满脸委屈的看着沈湛,嘴巴里呜呜咽咽的哼着气。 一看就是刚才被人骂了,这会儿在认怂。 「你骂它了?」苏婉如皱眉,将水放下来,怒道:「他做错什么,让你骂它。」说着蹲下来摸了摸狗头,「别怕,他要再骂你,你就吼他,有我在呢,他欺负不了你。」 二狗子呜呜咽咽的蹭着苏婉如的手,眼睛还盯着沈湛不敢动。 「爷怎么交代你的。」沈湛看着它,「你忘记自己责任了?」 二狗子垂着头小声的汪汪着,样子极其的可怜,苏婉如听不下去就瞪着沈湛,道:「你到我这里来作威作福的,你既然让它跟着我了,那就是我的狗,你没权利骂他。」 沈湛怒气还没出呢,一人一狗都不省心。 大晚上跑人府里待了那么久,见着他还心虚的跑,狗呢,蠢死了,见着他就该拦着苏婉如不给她跑才对,它居然跟着一起跑。 他不敢拿苏婉如出气,所以看二狗子不顺眼。 「过来。」沈湛指着二狗子,「跟爷认了错,爷就放了你,否则今晚就炖了你。」 苏婉如恨道:「你敢。」又摸了摸二狗子的头,「别去,不用怕他。」 沈湛瞪二狗子。 苏婉如瞪沈湛。 房间里安静下来,二狗子看看沈湛,又看看苏婉如,站了起来摇了摇尾巴,往沈湛那边走了几步,苏婉如就看到沈湛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她哼了一声,咳嗽道:「二狗子,你想清楚了!」 二狗子又回头看看她,苏婉如冲着它一笑,他顿时尾巴一扫,滋熘一下蹿她怀里来,蹭啊蹭的,一副狗腿的样子。 沈湛瞪眼,指着狗气的不得了,一看二狗子的德行,更气,「快滚开,这我媳妇儿。」 说着,就跑去揪出狗尾巴一扯,将苏婉如拉过来自己抱着,二狗子就站在一边,眼巴巴的看着。 「我都没抱。」沈湛很不高兴,开始后悔将二狗子送来给苏婉如,「它倒是享福了。」 苏婉如白了他一眼,推着他道:「你太无聊了啊。我要帮它洗澡,你将门锁好,正好帮我忙。」又道:「你小声点,杜舟和周娴都住的近呢。」 沈湛没说话,就瞧见苏婉如将水到木桶里,抱着二狗子进去,拿胰子给他细细的洗澡,还刷着毛,他看着嘴角抖了抖,道:「给它洗几回了?」 「它来的时候都成灰狗了,不洗能有这么干净吗。」苏婉如回道:「它还蹭我床上睡,一身的灰脏死了。」 沈湛大怒,以前骂二狗子,说要炖了,只是过过嘴瘾吓唬它。 现在,是真想把它炖了。 抱着他媳妇蹭,让他媳妇儿洗澡,还蹭他媳妇的床睡! 他都没有这些待遇,他在苏婉如眼中,连二狗子都不如。 「帮忙给它擦擦。」苏婉如将帕子丢给沈湛,他接过来胡乱的给二狗子擦了几下,指着一边,「去,碍眼的东西。」 二狗子极小声的,「汪汪。」靠在苏婉如手边,苏婉如就瞪沈湛,「你不准欺负它。」 沈湛没说话。 二狗子立刻就冲着他,很大声的,「汪汪!」 沈湛大怒,苏婉如就笑了起来,抱着二狗子亲了亲,给他擦着毛,又将狗窝拖到炉子边上,「去站着烘干了再睡。」 二狗子就摇头摆尾的走过去。 沈湛咬牙切齿的,这只蠢狗,见色忘义!而且,这色还是他媳妇。 「帮我将水拖到边上去。」她指挥沈湛,「炭也没了,你帮我添点在炉子里。」她自己就累的坐在桌子上喝茶,又将赵衍送的针拿出来,在灯下看,高兴的分了线,穿了最细的针,在绣绷子上试了试,效果特别好,针眼完全看不见。 「哪里来的。」他一脸不高兴的做完了事,看着苏婉如,她头也不抬的道:「宁王爷送的,说摆在他那边是浪费,就送给我了。」 沈湛沉着脸,没跟以前那样闹腾。 苏婉如就在灯下绣扇子,好一会儿她要喝水,一抬头发现沈湛还在,就惊讶的道:「你还没走?」 沈湛磨牙,忍了。 「我要睡了。」她放了团扇起来,去倒了水洗脸,他就过来看着她,苏婉如伸出手来,「那帕子拿给我。」 沈湛四处找,「在哪里。」 「就在手边上啊,笨死了。」她说着自己去摸,沈湛找到捧着她的脸,给她擦,乱七八糟的抹一通,苏婉如疼的皱眉,「哎呀我自己来,你手劲使不完似的。」 沈湛就走开,坐在狗窝边的椅子上,二狗子也被惊醒,睁着眼睛咕噜噜转着。 苏婉如擦好脸一回头,就看到一人一狗都看着他,皆是一脸的委屈。 她愣了一下,惊觉沈湛何时变了个样子。 脾气好了,还能和二狗子一样,露出这样的眼神看她,好像她做了什么恶事情,他只能无声控诉,而没有胆子来讨伐似的。 这还是沈湛吗。 她蹙眉,很不适应,不由走了过去看着他,「你是被鬼附身了吗,一脸幽怨的,跟千年的女鬼似的。」 沈湛的嘴角抖了抖,回道:「会不会说话,什么女鬼,要是鬼也得是男鬼。」 「你为什么这副样子?」苏婉如奇怪道:「发病了?」 沈湛本来就忍的很辛苦,被她一激顿时怒了,一转头呵斥道:「蠢狗,睡觉,看什么看。」 二狗子一愣,满脸无辜。 苏婉如一愣,满脸惊讶。 「我走了。」他起身往外走,苏婉如反应过来跟着他,「你……你把话说清楚了,阴阳怪气的。」 沈湛往外走,她就怒道:「你要是敢走,你就别再来。」 他停下来回头看着她,道:「我这不是忍着吗,怕你又说我强势,欺负你,不理我。」 「这话我说过很多遍,怎么没见你以前变成这样。」苏婉如觉得稀奇的不得了,「是什么让你变成这样子。」 沈湛没说话,这些日子他认真反思过,有的事他不能开诚布公的去和苏婉如谈,有的情绪就不能露,所以他尽管很努力可还是吓着她,让她害怕以至于宁愿找赵仲元帮她,都不愿意来找他。 赵仲元说的不对,他不是不懂,而是不能表现出懂。 所以,他尝试用另外一种方式和她相处……不过,这方式太累人了。 憋的他头疼。 「没什么,我走了,你睡觉吧。」他摆了摆手,转身要走,二狗子一下子蹿起来跟着他汪汪了两声,他回头一瞪,怒道:「叫你做的事不做,蠢!」 二狗子看了看他又缩了回去。 「行了。」苏婉如见他这样就瞧不顺眼,不和她发火了,就拿二狗子出气,就是捡软柿子捏,「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管不着你,你也别管着我就行了。」 说着就回椅子上坐着,沈湛一回头看着她,一嘴呀白晶晶的,道:「你说的?」就走了过来,「不会翻脸,不会不理我?」 「我不理你,你就不来了吗。」她一脸的讥诮,沈湛摆手,言简意赅,「不可能。」 苏婉如白了他一眼。 「媳妇儿。」他走过来,一把将她抱起来,道:「天地作证,要是你食言了,哼哼,我就弄死二狗子。」 苏婉如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用手煳住他的脸推的远远的,「走,走,赶紧走。」 「走什么走!」他蹭的一下站起来,过去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压在床上,一通绵长的吻,苏婉如头晕脑胀的没了力气,抵着他道:「你……你神经病吧。」 他在她脖子边闻了闻,柔声道:「我是有病,病入膏肓,就等姑娘救我一命。」 苏婉如拍他的手臂,「要我救你,我就给你塞一包砒霜。」 「你就是砒霜。」沈湛心情好了,又恢復以前的样子,「毒死我得了。」说着又是一通吻。 苏婉如喘着气,「你快起来,重死了。」 「不起来。」他道:「明晚去我那边过年好不好,我一个人多冷清。」 苏婉如摇头,「我不去。再说,你不用进宫的吗,宁王爷说他要进宫的。」 「他没家眷,我有啊。」沈湛嬉皮笑脸的道:「就我们两个人,过年。过今年,明年,后年,今生今世所有的年。」 苏婉如的脸腾的一下红了,撇过视线,道:「你想的美!」又道:「我不去,我就在这里和姑姑她们一起过。」 「那我也留在这里。」他就半靠在她身上,赖着,「要不去我家,要不我留下,你自己看着办。」 苏婉如很想啐他,可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蹙眉道:「我一个都不选。」 「你不选我选。」他说着一笑,「留在这里也不错,人多热闹。」 苏婉如就掐他的胳膊,掐不动就使劲掐,「流氓!」说着,气唿唿的道:「我先在这里吃饭,晚点我直接去你家。」 「一言为定。」沈湛大功告成,「初一早上我们去庙里烧头柱香,我和法华寺的方丈说好了。」 烧香吗?苏婉如眼睛一亮,道:「真的可以?」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要是法华寺不够,周边的几个寺一起烧了。」沈湛将她抱起来,坐在腿上亲了又亲,「上元节的时候,我陪你去放莲花灯,法华寺里有个许愿池,据说很灵验。」 苏婉如很心动,她想给父皇和母后还有大哥点长明灯,还想买许多许多的纸钱回来烧,他们在人间受了苦,去了那边绝不能再受苦。 「就这么说好了。」他摸了摸她的头,一句未提苏季的事。 苏婉如就点了点头,又想起什么来,看着沈湛,「记得给我准备压岁钱,要大红包装着的。」 「要多大的?最近缺钱花吗?」沈湛说着,从衣服里摸了摸,掏了个压的扁扁的荷包递给她,苏婉如撇了他一眼,怒道:「我要压岁钱。」 「这个给你花用,没有了再和我拿。」沈湛丢在桌子上,目光一转看见她针线篓子里好几个靛蓝色的荷包,抓了过来翻来復过去的看着,「给我做的?不错。」 说着就塞自己衣袖去了。 「我这是给……」苏婉如想说,我这是给杜舟的,可话没出来,就被一眼给瞪了回去,「现在归我了。」 苏婉如无语,白了他一眼,将桌子上的荷包塞还给他,「我有钱花。」又道:「不知道什么人给我在通天票号开了个户头,里面的银子取之不尽,我哪会缺银子。」 「你知道了啊,真聪明。」他眼睛一亮,凑着她亲了一下,道:「没有急用那些先存着,存多点可以做点大事。你要是手里没有就找我拿。」 「给我存银子做什么,我用不着它。我也不办大事。」苏婉如哼了一声,「你自己留着升官发财吧。」 沈湛就捏了她的鼻子,低声在她耳边道:「当嫁妆用,不然嫁的寒碜了多委屈。」 苏婉如就睨着他不说话。 「我是怕我哪日要是不在了,你也不至于没银子。」他亲了亲她,低声道:「圣上一心想收復塞外,等国库有点储备,他必然要出兵。曹恩清不顶用,势必还是我去,达日阿赤也不是怂包,我走一趟保不齐就没命回来,你留着傍身,记住没有。」 苏婉如顿时皱眉,怒道:「你有病吧,要死就去死好了,我不用你银子傍身。」说着将他推开坐桌边去了,「赵之昂不是有几个能干的儿子吗,这种立功的大事,怎么就不派儿子去。」 「对!」沈湛立刻附和,跟着过来,「应该派赵仲元去!」 苏婉如一愣,怒道:「你!」说着,隔着桌子踢他一脚,道:「谁去都不关我的事,你少拿话噎我。」 沈湛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我死不了,一定回来娶你!」 「不要脸。」苏婉如撇了撇嘴,「达日阿赤你交过手吗,没交手你就涨他日志气灭自己威风,你不是顶厉害的吗。」 沈湛扬眉,笑着道:「没交过手,我得做最坏的打算。刀剑无眼,想好了再去做事。」 此事,要看时机再定。 「你做事都是想好再做?」苏婉如睨着他,他挑眉眯了眯眼睛,「阴阳怪气的,把话说清楚。」 苏婉如怒,他拿她刚才说的话回来堵她,就气的撇过头去不理他。 「我不媳妇不阴阳怪气。」沈湛贴过来,「我,我阴阳怪气。」 苏婉如忍着笑。 沈湛一直逗留到半夜才走,第二日一早,住在锦绣坊的几个人就开始忙活年夜饭,霍姑姑坐在院子里,手里拿着绷子看着树荫处的积雪发呆,苏婉如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柔声道:「怎么了,看您在这里坐一早上了。」 「我没事。就是想到去年过年时的情景。」霍姑姑怅然的笑笑,「衙门那边我让吕大去打听了,年后大生就要判刑,估计要坐十年的牢。不过,他怕是不行了,断腕那处没有找大夫,整条手臂都烂掉了,活不了几日。」 说着低下头去,轻嘆道:「我想起他刚来时,跟着我的姐姐的样子,小小的少年又机灵又懂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变了个样子。」 「这不是您的错。」苏婉如笑着道:「想点开心的事,今天可是新年,我们要除晦气,迎新年呢。」 霍姑姑点了点头,深吸了口气,「倒是忘记问你了,你今晚是住在这里还是去刘婆婆那边。」 「吃过饭就过去。」苏婉如柔声道:「明天中午再回来。」 霍姑姑颔首,两个人坐在院子里说着话,吕毅从厨房过来,笑着道:「可要去房里,这里太冷了。」 「好。」霍姑姑点了点头,「你帮我喊刘妈妈来。」 吕毅左右看看,又看了一眼苏婉如,忽然弯腰将霍姑姑抱了起来,道:「刘妈妈在烧饭,怕是没有空来,我抱您回去。」 「你。」霍姑姑骇了一跳,苏婉如也目瞪口呆,看着吕大的背影,好半天跟着过去咳嗽了一声,吕毅回头看她,她就站在门口冲着他竖起个大拇指。 吕毅眼角跳了跳,抱着霍姑姑进房去了。 原来还可以这样,她顿时心情大好,跑去找杜舟,杜舟正拱在厨房外面洗菜,手冻的红红的,一看见苏婉如来就挥着手道:「快走快走,这里冷的很,你回房里去。」 「很冷吧。」苏婉如蹲下来给他暖着手,「跟冰块似的,你烧点热水洗。」 杜舟就抽出手来,啐道:「我的小祖宗,你见过谁家洗青菜用热水的,这菜没洗好就能就着吃了。」 「啰嗦,我说温水,你当开水呢。」苏婉如白了他一眼,看见厨房里转悠的二狗子,喊道:「快出来,你在里头捣什么乱。」 刘妈妈正在灶头上炒菜,听着声音喊道:「苏姐姐没事,他在这里不碍事。」 「就知道找着吃。」苏婉如笑着,和杜舟低声道:「晚上吃过饭你和我一起去刘婆婆那边,你也不要回来……」 杜舟向来精明,一听就知道她话里有话,顿时要开口,苏婉如就捂住他的嘴,压着声音道:「我要去烧半夜的头柱香!」 「公主。」杜舟红了眼睛,握着苏婉如的手,「别难过,一定能好起来的。」 苏婉如敲他的头,「行了,啰里啰嗦的,你快做事,我还等着吃年夜饭呢。」 「下午就能吃上了。」杜舟撵着她走,「外面冷,你别冻着。」 苏婉如也不走,就端了个脚凳坐在一边看着,杜舟抬头看看她,红了眼睛,她看着一愣怒道:「你又怎么了。」 「心疼。」他嘆了口气,「要是以前您哪会有心思看我做事,更不会待厨房门口,烟燻火燎的你不晓得嫌弃成什么样子了……您看看现在……」 他们公主啊,可真是吃了不少苦头。 「有毛病。」苏婉如白了他一眼,「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能一样吗。大过年的给我摆着笑脸啊,瞧你掉眼泪我把你眼睛缝起来。」 杜舟抹了把脸,咧嘴笑着。 「这才对,」苏婉如失笑,摆了摆手,道:「我去看看梅子青来了没有,再和周姐姐一起将门联贴上。」 杜舟点了点头。 梅予没到,苏婉如和周娴两人将对联贴上,又将院子扫了一下,周娴心不在焉的,苏婉如就笑她,两个人打闹着。 「苏绣娘,周绣娘。」梅予提着大包小包从门口进来,很不哈好意思的道:「铺子都关门了,好不容易找了家年货铺子还开着的,我买了点零嘴,失礼了。」 「你来吃饭就行了,还买什么东西。」周娴将扫把一丢跑过去帮着接,苏婉如就站在一边笑,道:「没事,周姐姐爱吃零嘴的,不白买。」 梅予就看了一眼周娴,又看看苏婉如,红了脸。 苏婉如就不打趣两个人,拿着扫把指了指里面,「我去扫院子了啊,梅子青你要是闲着就帮着周姐姐扫地好了。」 说着,她就走了。 苏婉如将自己房里也扫了一遍,二狗子从外面跑进来跟在它后面,她就蹲下来盯着二狗子,眯着眼睛道:「是你主子吩咐你的,见着陌生男人,就跑来盯着我?」 「汪汪……」二狗子小声叫着,一副被冤枉了的样子,苏婉如就敲了它的头,「今晚就把你丢那边去,不准再跟着我。」 二狗子就贴着她的腿转,苏婉如忍着笑不理它。 下午,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响了起来,大家将桌子摆好,碗筷上来落座,热热闹闹的吃年夜饭,二狗子趴在苏婉如腿边,连刘妈妈特意给他煮的骨头都不啃了,一副委屈的样子。 「装腔作势。」苏婉如蹲下来点着头二狗子的头,「你主子说的不错,你就是笨狗,现在两面不是人了吧。」 二狗子不叫了。 「快吃吧。」苏婉如摸了摸它的头,「不送走行吧,吃饭,这可是年夜饭,明儿我们又长一岁呢。」 二狗子看看她,见她和颜悦色的样子,顿时摇头摆尾的吃东西。 吃过饭大家坐在一起吃零嘴说话,苏婉如找了叶子牌出来,大家在热烘烘的房里打叶子牌,一直闹到天黑,她和杜舟收拾过,和梅予一起出来。 「我也去看看刘婆婆。」三个人压着马路,路上行人不多,大约都窝在家里吃饭说话,街两边的铺子都关了门,贴着大红的对联,非常的喜庆。 「没有平江府热闹。」杜舟想念平江府,「以前这个时候街上小孩子四处跑着放鞭炮,铺子的门也是开着的,大家就坐在门口拜年,吃糖糕,多热闹。」 「是啊。平江府是要比这里好很多。」梅予笑着,嘆了口气,「早晚,我还是要回去的。」 他说着,朝苏婉如笑了笑。 「会的。」她点了点头,「一定能回去。」 三个人各有心思,慢悠悠的走着去了米行,和刘婆婆以及段震一起又喝了一顿酒,苏婉如吃了一半起身离开,由段震暗中护送着往三牌楼那边去。 她领着二狗子,四周掌了灯,二狗子的影子拉的长长的。 「回去吧。」苏婉如看不到段震,就低声说了句,摆了摆手,敲了镇南侯府的门,青柳亲自开的门,看见她送了口气,「姑娘来了,爷在等您呢。」 「你们吃饭了吗。」苏婉如带着二狗子进去,二狗子看到青柳冲着她叫了两声,青柳摸了摸它的头,回道:「还没有呢,爷说等姑娘来再吃。」 这么多人等她一个,苏婉如哦了一声走快了几步进了内院,就看到沈湛正理着衣服从卧室出来…… 就见他穿着一件宝蓝色的直裰,身材修长结实,墨发绑在脑后,一张脸如雕刻出来的一般,精緻深邃,他也看到了她,一笑,有种令人心安的沉稳。 「丫头。」他两步跨了过去,握着她的手,「怎么这么冷。」 就帮她暖着牵着她进了暖阁,全程都没给二狗子半个眼风,二狗子小心翼翼的跟着进去,找了桌子底下趴着,大气不敢出。 「把鞋子脱了上去捂着。」他拉着她坐炕上,给她脱了鞋袜,摸了摸脚,「怎么不坐马车,不是和我嘚瑟买了马车的吗。」 苏婉如是真的冷,裹着毯子,道:「我自己不会赶车,只能让吕毅赶车,那他不是知道我来这里了吗。」 「早知道我去接你。」他说着,捂着她的手呵气,「好些没有。」 她点了点头,「你怎么还没有吃年夜饭,不用等我,我都吃过了。」 「说好了一起过年的。」他说着,对外头青柳吩咐了一声,「喊大家去花厅,开饭了。」 青柳在门口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就来回饭菜好了,沈湛道:「我给你找个大氅出来,你裹着就不冷了。」 苏婉如点头,他出去,一会儿拿了个皮氅并着个手炉,给她裹的严严实实的,将手炉塞给她,「走,吃饭去。」 两个人提着灯笼去了花厅,周奉,闵望,卢成,青柳还有一个她没有见过的,戴着眼罩的男子也在。 「裘戎。」沈湛指了指裘戎。 原来他就是裘戎啊,苏婉如沖对方笑笑点头,裘戎也打量着她,上前来抱拳,躬身道:「苏姑娘。」 苏婉如愣了一下,觉得裘戎看他的眼神不是非常的友好,倒也不是敌视,而是带着一股子怨气。 说不好,倒也不讨厌。 她无所谓,和大家一起见了礼,各自落座,大家你来我往的敬酒,三巡一过就更加的热闹了,苏婉如也喝了烧酒,被沈湛压着不给喝,「喝果子酒,裘戎特意给你找的。」 苏婉如哦了一声,换了果子酒,和裘戎碰了碰杯子,「多谢了。」 「姑娘客气了。」裘戎笑着,沈湛就瞪了他一眼,道:「喊什么姑娘,这里没外人,喊嫂子!」 裘戎的眼皮跳了跳,露出害羞的样子,到底没喊嫂子。 「在我跟前一口一个嫂子的。」沈湛笑着道:「见着你就不好意思了。」 苏婉如扫了一眼裘戎笑着点头。 吃过饭,沈湛拉着她出来,她才看到院子铺了许多的烟花,他找了根线香递给她,「自己放着玩儿。」 「奴婢来吧。」青柳要接,怕吓着苏婉如,沈湛摆手,「她不怕的,胆子大的很。」 苏婉如确实不怕,跑过去隔着空的一口气点了三个,腾腾腾的,半边天都亮了起来,她跑屋檐下躲着,抬头看着天,抿唇微笑。 在平江府她每年都放,有一回火星子掉下来烧着了她的大氅,惊的大家一片乱…… 现在想想,不过一年多,就感觉似乎过了一辈子似的,那么遥远。 放了好的烟花,苏婉如有些累了,大家就都散了回去,卢成几个人去周奉那边接着喝酒,沈湛就牵着苏婉如回去,两个人逛着园子,苏婉如忽然停下来,递给他一个红包,「收着,塞枕头底下,长命百岁。」 「我也有?」他哈哈笑着,兴致极高的带着她去了卧室,从床头找了个匣子出来,里面也摆了一个压碎红包,「这辈子的两个压岁钱,都摆在这里。」又叮嘱苏婉如,「以后每年都要给!」 她心头一酸,「你就拿过两个吗。」 「以前穷,饭都吃不上,哪里有闲钱给压岁钱。」他说着,捧着她的脸亲了一下,两个压岁钱的红包,都是她给的。 苏婉如抿唇笑,道:「我的呢。」 「有,有!」他找出来,厚厚的一封给她,她接过来愣了一下,当着他的面拆开来,噗嗤一笑,「你可真够实诚的。」 十两一张的银票,估计有一百张,「你有钱也不用这么嘚瑟吧。」 「我的就是你的,嘚瑟什么。」沈湛找了个毛茸茸的风帽出来,给她戴上,又让青柳添了两个手炉,用大氅给她裹的严严实实的,脚上换了鹿皮的小靴子,他看着满意,「这样应该不冷了。」 「你哪里来的帽子,还有这靴子。」她动了动,刚好合脚,他一脸得意的道:「你要什么都有。」 苏婉如像个球似的被他抱上了马车,他搂着她给她盖着毯子,低声道:「要早点,免得在山脚碰见了别人。」 「很多人回去吗。」苏婉如问道。 沈湛也不知道,「我要头柱香时,方丈有些犹豫。所以我猜测应该是许多人和他打了招唿。」 「那他为什么给你了?」苏婉如道:「位高权重的又不止你一人。」 沈湛哈哈一笑,敷衍的道:「可位高权重的,没有爷这么虔诚。」 苏婉如不信,怀疑他是用了手段,「你没动手打人吧。」 「怎么会。」他摆手,断然否定的样子,苏婉如笑着没有再问,两个人说着话走了进一个时辰到了法华寺的山脚下,还没进山就听到一阵马蹄声,随即有人喊道:「前面可是沈湛。」
101 进展 「是什么人?」苏婉如侧耳听了听,马蹄踢踢踏踏,嘈嘈杂杂应该不少人,「要下去吗。」 沈湛蹙眉,回道:「是几位皇子并着几个府的世子。」 赵胥,赵骏,赵栋,以及赵骏未来的大舅子,永嘉伯府的世子蔡成志,以及定城侯的二爷马钰骁和芝兰公主赵奕玉,还带着不下百十个的内侍和侍卫,浩浩荡荡可谓是热闹非凡。 「回去吧。」苏婉如觉得扫兴,「这么多人,没什么可玩的。」 沈湛没什么可顾忌的,只是不想苏婉如被这么人看见,她肯定也不想露脸,没必要认识的人,根本不需要应酬,「我们换条路上去。」 苏婉如点头。 「四皇子。」沈湛并没有下车的打算,「好巧,在此处遇见大家,沈某略吃了点酒,不宜吹风,就不下车了。」 赵胥挑眉和赵栋对视一眼,随即赵胥开口道:「没事。都是自己人。」又道:「你这是要上山烧香,没想到你也信佛啊。」 「闲着,就来走走。」沈湛眉头微拧,「和方丈说好了,今年的头柱香给我。」 他话落就听到一道女声响起,「原来是给你了,我道什么人抢了我的头柱香。」说着,催马跑了过来,长鞭子一伸,想要掀开车帘,「镇南侯,你……」 帘子唰的一下被放下来,赵奕玉没有掀开帘子,她愣了一下,就听沈湛淡漠的声音响起来,「公主,沈某今日不宜吹风。」 「你不能吹风还来山上干什么。」赵奕玉一顿,还要再说,赵栋已经咳嗽了一声,蹙眉道:「小妹!不得无礼。」 芝兰公主赵奕玉,比芝阳公主赵善茹要小三岁,开年刚满十五,性子比较跳脱,不喜欢和女子来往,反而愿意跟着几位兄长后面骑马射箭,还听说七八岁时跟着赵之昂上过战场,不但不怕,回来后就吵闹着要习武。 赵之昂很喜欢这个小女儿,所以就由着她闹腾去了。 「七哥。」赵奕玉咕哝了一句,可到底不敢再放肆,就盯着马车不说话,沈湛出声,「各位殿下,告辞!」 卢成驾车,车辕上坐着闵望,慢悠悠的拐了条道,赵奕玉奇怪道:「他们不从这里上山吗。」 「这里也能走,只是绕些山路而已。」赵栋盯着马车看了一会儿,就喊着道:「四哥,五哥,我们走吧。」 大家颔首,拍马往山顶沖,一边沖一边吆喝着,半边的山头都被他们的火把点亮。 苏婉如靠在车壁上,听到后面传来的吆喝声,道:「他们这也是上山来烧头柱香?」 「不管他们。」沈湛拍了拍她的后背,「前面的路马车不好走,想不想下去走走。」 在冬天的半夜里爬山,苏婉如这辈子没做过,就笑着道:「好啊。」 沈湛先下车,扶着她下来,马车就停在半山腰上,卢成和闵望跟在后面,四个人前后的走着,苏婉如脱了大氅,「我不冷,穿着累赘,还重。」 「我拿着,一会儿冷了又该闹腾。」他将她的手炉和大氅都接了过来,苏婉如回头看着他,笑着道:「这样看,有些像我的小厮。」 他轻笑,咕哝了一句,「又不是没做过。」 她没听到负手走在前面,慢悠悠的道:「不过,让堂堂镇南侯爷做小厮,我也是有福气。」 「天底下独此一份,且甘之如饴。」他凑过来,腾出一只手来牵着她,「地上滑,小心些。」 苏婉如嗯了一声,由着他牵着往上走,其实山不高,走了半柱香的时间就看到了亮着灯的法华寺,他们从后面上来,一上来就看到挂在后面的一口大钟,高高的,点着灯笼,露着一种庄严的肃穆。 「还有点时间,你去厢房歇会儿,我去找方丈。」话落,卢成敲开后门,小沙弥开了门一见是沈湛,忙念了阿弥陀佛,「还以为侯爷今夜不来了,公主她闹着要头柱香。」 「不管她,」沈湛牵着苏婉如进去,小沙弥忍不住看了一眼苏婉如,顿时一愣,随即收了目光走在侧面,沈湛又道:「找间干净的厢房,先让我们歇脚。」 小沙弥应是,引着他们穿过后院往一排排的厢房而去,过着年庙里的人很少,厢房里没有烧炕,小沙弥就烧了炉子提过来,银霜炭的炉子烟少,可到底还是呛些,沈湛开了点窗户,给苏婉如倒了茶,问道:「冷不冷?」 「方才爬山出了汗,现在倒有点冷。」她捂着热茶,笑着道:「没事,等会儿就好了。」 沈湛蹙眉,将大氅给她裹着,陪着她坐在炕沿边说着话,等过了一会儿小沙弥来敲门,隔着门道:「侯爷,您……要不要去前院看看,公主他不依不饶,连我们方丈都被惊动了。」 沈湛蹙眉起身,和苏婉如道:「你在这里歇着,我去去就来。」 「好。」苏婉如才不说不好办就不要烧香了,明明是沈湛先定的,没有理由让出去,「快去快回。」 沈湛颔首出门而去。 前院里,几位皇子并不在,只有赵奕玉和马钰骁在和一位大师傅说话,小沙弥跑过去低声说了几句,赵奕玉就看到了沈湛,立刻冲着他走了过来,道:「镇南侯,你能不能把头柱香让给我,以前每年法华寺的头柱香都是我的。」 沈湛负手而立,面容严肃露着不近人情,「公主明年请早。」 赵奕玉哪里想得到有人会和她抢,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头柱香是她的,「那我们打个商量行不行,要不,我们一起?」 沈湛扫了她一眼,敷衍的拱了拱手,「沈某酒未醒,就不和公主多言。」说着转身就走。 赵奕玉年纪不大,但个子在女子中不矮,新年里穿着一身大红的对襟袄子,下身是条红色的马裤,裹着她修长的双腿,露着一种京中女子少有飒爽干练之美。 她的容貌也非常的精緻,和苏婉如的娇俏不同,她长眉入鬓,鼻樑高挺,眼睛大且黑亮,有着勃勃生机的朝气。 尚公主做驸马,虽不能入朝为官,可京中依旧有许多不需要撑门庭的公子跟着她后面转,显然是甘愿为美人入赘皇家。 「沈湛!」赵奕玉拦住了沈湛,「我看你身上根本就没有酒气,你醒什么酒,分明就是不想和我说这件事。」 管她天仙还是姐儿,沈湛一律不买帐,他不说话,只扫了一眼马钰骁。 「公主。」马钰骁心头一抖,忙上前拉住了赵奕玉,「算……算了,我们换去同福寺也是一样的,那边我都给您约好了。」说着,拖着赵奕玉走。 「闭嘴。」赵奕玉反手就是一巴掌,「你算什么东西,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马钰骁眼底划过恼怒,但只是一下便就散去,蹙眉道:「您看不出来吗,镇南侯今天是带着女眷来的,以他的性子不会想来烧什么头柱香。不是他不让,而是他的女眷不让。」 「女眷?」赵奕玉一愣,「我父皇还没给他赐婚,他哪里来的女眷。」 马钰骁只觉得赵奕玉单纯,无奈的道:「哪个男人在外面没有几个红颜知己,何况镇南侯这般地位风姿。公主,今年就算了,方才几位殿下也说了,我们就来坐坐,听听方丈大师说几遍经文就回去。」 「哼!」赵奕玉一回头,就发现沈湛早就走了,她气的一拳打在墙壁上,怒道:「婚都没赐,就带着女人来庙里,我要去看看带的什么女人。」 说着,一阵风似的往后院而去,马钰骁顿时脸色一变,转身就跑去找赵骏几人。 赵奕玉并不知道沈湛在哪个厢房,就一间一间的看,找哪间是亮着灯的,刚找过去,赵骏和赵胥就赶了过来,一把将她拉住,怒道:「你发什么神经,跟我们回去。」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好奇他带的什么人来的。」赵奕玉指了指院子里,「就在里面。」 几个人也朝院子里看了一眼,赵骏拉着她走,「回去吧,一会儿要去给父皇还有母后拜年了。」 「五哥。」赵奕玉好奇的回头去看,「你拉着我做什么,我又不和他打架。」 赵骏蹙眉,赵胥就冷笑一声,道:「你打得过他?」 「打不过又怎么样,我也不怕他。」赵奕玉哼了一声,「他能把我怎么样。」 赵骏扫了她一眼,带着她一行人风似的下了山。 「时间到了吧。」苏婉如看了看时间,「我们去前面?」 沈湛颔首,把她裹紧了出了门,卢成和闵望跟着上来,一行人去了大雄宝殿,方丈大师亲自在门口迎他们,递了香过来苏婉如接了,方丈一愣看了一眼苏婉如…… 原来镇南侯坚持要烧头柱香,是为了此女子。 看着面生,穿着打扮也不像大户人家的闺秀,倒是奇怪。 这念头在心里一闪而过,方丈就放下了,陪着念了经文,苏婉如双手合十跪在蒲团上,心头念着,「父皇,母后,您们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二哥平安,保佑我能顺利救出他来,我们兄妹能有一番作为,即便不能抢了这天下,也决不能让赵之昂那个贼人好过!」 「你们的仇,我们一定报!」 她心头念完一转头看着沈湛正站在不远处和方丈说话,他侧颜深邃,不是嬉皮笑脸的时候,显得异常的严肃……她看着嘆了口气,又闭上了眼睛,「母后,您不用担心,我不会为了儿女情长坏了大事,我现在只是身不由己,只是……难自控。」 「我知道事情轻重缓急,也不会做什么蠢事情,坏了你们的在世的英明。」 她念着,睁开眼睛沈湛已经走了过来,柔声道:「我们去后院敲钟。」 「好。」她起身,和方丈行了礼,方丈也微微颔首引着两人往后院而去,等出了大雄宝殿,方丈回头看着苏婉如,含笑问道:「女主今年贵庚?」 苏婉如顿了顿,回道「新年满十六。」 「正是好年华。」方丈含笑,「女施主等闲可常来,这后院有莲花池你可以走走看看,若贫僧有空,女施主也可以来寻贫僧下棋喝茶,如何。」 苏婉如和沈湛对视一眼,她笑着道:「大师是觉得我有慧根吗。」她可是头一回来,主持方丈的态度有些过于热情了。 「姑娘聪慧,自然有慧根。」方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姑娘记得常来。」 苏婉如抚额,颔首,道:「近日怕是没有空,不过只要我空了,一定来听大师讲经。」 「阿弥陀佛,贵在心诚。」方丈说着,上了鼓楼,沈湛示意苏婉如敲钟。 苏婉如颔首,咚的一声响后,两个人隔着硕大的钟看着对方,相视一笑。 许多年后,苏婉如若回想沈湛年轻时的容颜,便首先想到的是此刻,他穿着一件宝蓝的直裰,站在对面,看着她露出柔和的笑意,和他深邃的有些冷硬的五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很好看,让人过目难忘。 方丈看着两人,莫名嘆了口气,笑着道:「起风了稍后该会下雪,二位施主今晚是住在庙中,还是回城里。」 「回去吧。」苏婉如看着沈湛,他颔首,道:「走!」 闵望将车赶到正门,苏婉如有些困,就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沈湛过来抱着她,问道:「许的什么愿?」 「说了就不灵了。」她白了他一眼,道:「现在回城行吗,守城的兵会给你开门吗。」 沈湛眉头一簇,道:「敢不开。」 苏婉如点着头,朝他竖起个大拇指,道:「是,侯爷出马,谁敢不从。」 「你。」沈湛亲了她一下,捏着她的脸,扯着,「这世上现在就你不给我面子!」 她拍开他的手,昂着头道:「我为什么要给你面子,也没瞧见你给我面子嘛。」 「爷……我已经够给面子了吧。」他挠着她,将她揽在怀里,「蹬鼻子上脸的小东西。」 苏婉如笑了起来,想到今天的芝兰公主,便问道:「韩世子开年还来京城吗。皇长孙是不是过年没有回来。」 「皇长孙没回来,他怕是要年中。」沈湛又道:「至于韩子阳,他在守孝,至少要等孝期过后。」 苏婉如眼睛转了转,问道:「芝阳公主年纪不小了吧?」 「不知道。」沈湛连后宫一共有几位公主都没注意过,更别提年纪了,「闵望,芝阳公主年纪多少。」 闵望愣了一下,回道:「她比宁王爷小四岁,比芝兰公主大三岁,今年应该有十八了吧。」 「那年纪不小了,圣上愿意让她等吗。」苏婉如歪着头想着,沈湛看了她一眼,顿了顿,道:「她母妃是后宫的孙婕妤,并非皇后亲生,圣上似乎也更喜欢芝兰公主一些,对她并没有多关心。」 那就是芝兰公主不想等也得等喽。 苏婉如心头动了动没有说话,沈湛问道:「怎么突然问起宫中的事,是不是今晚那位公主让你不舒服了。」一副要给她出气的样子。 「有什么不舒服的,她是公主,享有特权高高在上没什么。」苏婉如想别的事,随口道:「没事,我就随口问问,好奇而已。」 两个人闲聊着,车只在城门口停了一刻就顺利进了城,苏婉如道:「我回绣坊去住,明儿一早起来给姑姑拜年,拿压岁钱。」 「见钱眼开。」沈湛敲了她的头,道:「我给你的还不够花吗,惦记别人的有什么意思。」 她瞪眼,道:「能一样,这就是图个吉利。送我回去。」 「明日一早我送你。」他抱着她亲了亲,「现在回去房里都是冷的,我不放心,还有二狗子还在我那边呢。」 苏婉如不以为然,「就让它跟你待一夜好了,明天一早让它自己回来,它精明的很,自己能找得回来。」 「没良心的东西。」沈湛哼了一声,道:「我今晚回去就把它给炖了。」 她轻笑,捏着他的脸道:「记得给我留块肉。」 沈湛也笑了起来,到底没有强迫她,抱着她跳墙进了绣坊,又赖着待了一会儿才走。 她一走,苏婉如就小心的开了夹道的门进去,段震正搓着手来回的走,她急忙上前,道:「等久了吧,我才从城外回来,怎么样,事情办的可顺利。」 「今晚就动手,事情都安排妥当了。」段震将经过和她说了一遍,她听着点了点头,「那就好,事情不在我们的可控范围内,若有什么意外,以自身安全最重要,不要管别的,大不了以后再找机会。」 「那女子很机灵,一定做的好。」段震话落,苏婉如忽然想到什么,低声道:「你让梅子青回医馆去,并在医馆门口挂上值宿的灯,一会儿定然有用。」 段震闻声一怔,颔首道:「知道了,属下这就去喊梅大夫。」他说着就跳了围墙走了。 苏婉如又在夹道里逗留了一会儿,心里很激动,若今晚的事成了,那么他们离目标又近了一步……就这么一小步,他们也算是费劲了心思。 此刻,亲恩伯府依旧很热闹,刚散的宴席,女人们嬉笑着散了各自回自院子,吴忠君喝的半醉,抱着新抢来的美人春兰回房。 春兰遇到纯属巧合,他和朱珣在一家笔墨铺子的外面见到的,当时他瞧见时就是眼睛一亮,随即派人跟着,费了不少的心思才将人弄到手。 果然如他所料,春兰不但长的美,在床上也是销魂蚀骨,这一院子的女人,还不抵她一个得用。 「回房接着喝。」吴忠君抱着美人,心驰神摇迫不及待的,春兰笑着应是,扶着他回房,倒了酒递来,笑着眼神勾着的吴忠君晕乎乎的,一口喝了杯中酒,就扑了上去。 春兰笑着,将他推倒在床上,吴忠君正要说话,人便打了个哈欠,头一歪就睡了过去。 春兰从床底摸了一把匕首,照着段震教他的手法,寻了肋下的一处位置,扎了下去,力道不轻不重,是重伤却不要人命。 刀下去,吴忠君徒然惊醒过来,瞪大了眼睛看着春兰,捂着刀口怒道:「贱人!」 「国舅爷。」春兰吓的不轻的样子,「妾……妾也是迫不得已,若不刺这一刀,妾的全家就没有命了。」她说着,噗通的磕了三个头,开门头也不回的出去。 吴忠君是醒着的,可全身都没有力气,他躺倒在床,吼着道:「来人。」 喊了几声才有人进来,一看房中的情形顿时吓的不轻,吴忠君怒道:「蠢货,还不快去抓住那个贱人,再去请大夫来。」 「是,是!」来人应是跑了出去,一顿吆喝,院子里立刻灯火通明,亲恩伯府翻了天,一边派人去请大夫,一边满府的找春兰。 有人喊道:「伯爷吩咐,不要去请太医,去请大夫来。」 「今儿是过年,哪里能请得到大夫。」管事慌了神,发了腰牌遣了七八个人出去找大夫,几个人拍了几条街的医馆也没有哪个医馆是开着门的有人在,直到去了西街上,才看到一家医馆前挂着灯笼,拍响了门,里面有个年轻男子披着衣服开门,请人的小厮也不解释,喊着道:「你是大夫?」 梅予顿了顿,暗暗松了口气,公主料的不错,国舅府果然派人来请大夫了,他忙点头应是。 小厮就立刻道:「提着药箱穿好衣服,跟我走一趟。」 「好。」梅予回去穿了衣服将早就准备好的药箱提了,跟着小厮骑着马往亲恩伯府而去,吴忠君的伤不要命,可血流的不少,一屋子的女人哭哭啼啼的好不热闹。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梅予被人拉着穿过一群群花枝招展的女人,进了房内。房中瀰漫着血腥味,吴忠君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一看到他就道:「你是大夫?」 「是,在下姓梅,国舅爷不要动。在先要先看看伤势。」梅予上前去,动作娴熟的剪开了衣服,伤口被人撒了止血的外伤药,血流的不如早前的快。 「怎么样,伤的如何,疼死我了。」吴忠君简直是气的头晕,可也隐隐知道,这伤势应该不要命,因为他除了疼以外,并没有别的感觉。 「万幸,万幸。」梅予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虽伤势很重,但没有伤到要害,国舅爷您忍一忍,在下将刀取出来。」 吴忠君脸色一变,咬牙忍着,「取吧!老子今天只要不死,非要弄死那个小贱人不可。」还有小贱人背后的指使者,此仇不报,他就不姓吴。 「侯爷不用忍着。」梅予说着拿了个帕子出来,「在下有麻沸散,您不会感觉到多疼的。」 他说着,冲着吴忠君笑了笑,用帕子捂住了他的鼻子,一会儿工夫吴忠君就晕睡了过去,梅予取了刀,上药包扎,等吴忠君再醒过来时,伤口都已经处理好了。 「你居然有麻沸散!」吴忠君很惊喜,和管事道:「这位大夫不错,重重的赏。」 梅予不推辞,「在下暂时要留在这里,国舅爷需要休息,等中午时分再给您换一次药,在下就回去,明日再来。」 还很负责,吴忠君极其的满意,「那就有劳大夫了,你先去隔壁等着,时间到了再过来。」 梅予应是,由小厮领着出去。 「找到人了吗。」梅予一走,吴忠君就变了脸,府中的管事回道:「没有找到人,连外面的街上都找了,毫无音讯。」 吴忠君沉着脸,一拳打在床板上,吼道:「她家里呢,去过没有,将她家人统统抓了。」 「去了,她家里根本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 吴忠君抿着唇,脸色阴鹫,「看来,老子是着了别人的道了!」又道:「这间房里,给我仔细的搜,老子就不相信,她能做的干干净净,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来。」 他现在回头去想,从遇到春兰,到春兰进府,每件事都费了一些功夫,可每一件的功夫都恰到好处的,既不让他因为难办而大发雷霆,又不让他因为容易到手,而失去兴致。 吊足了胃口。 管事带着人搜春兰的房间,将她进府后所有的东西都查了一遍,并没有多大的收穫,只有一条半旧的帕子上,绣着一匹马! 「拿来我看看。」吴忠君拿着帕子,翻来覆去的看,其实他在京中要说仇人,那定然是有的,可要说有生死之仇的,他自认还真是没有,毕竟以他的身份,寻常就算恨极了,也没有人敢对他怎么样。 「马……骏马……」吴忠君眼睛一亮,顿时想到了赵骏,「一定是他,除了他没有人会想要杀我。」 管事有些想不通,「国舅爷,五皇子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恨我。当年,他兄弟过运河回京淹死的事,他和她母妃一直以为是我做的。」吴忠君啐了一口,一用力胸口就疼的厉害,「如今他手里的差事,他以为我一直惦记着,想要抢走。上一回在宗人府里给我放针的事我都没有找他算帐,他居然还有胆子派人来杀我。」 管事觉得吴忠君说的有道理,可又觉得哪里不对,只能跟着点头,「……要不,再派人去查查。」 「没什么可查的。」吴忠君道:「在京城,除了他没有别人。」 他没有去细想,他和赵骏之间的事,怎么就上升到你死我亡的地步。 天渐亮,昨夜亲恩伯府闹腾的事并不算大,他请大夫的事,别人只当他府中的哪个女人被他弄伤了,请大夫去看看,毕竟以吴忠君的作风,要是有什么事,定然闹的天下人皆知。 一早,歇在宫中的几位皇子给赵之昂以及皇后吴氏拜年。 皇后和赵之昂同岁,过的也不好,眼角有着深深的纹路,但精神却很是不错,她穿着正红的广袖宫服高坐在上,十二个儿子两个女儿依次磕头行礼拜年。 赵骏跟在赵胥之后,抬头看了一眼上位,他母妃并不在,上头只有赵之昂和皇后。 赵胥说了吉祥话,领了压岁的打赏退了下来,赵骏上前行礼磕头,刚一跪拜,不知怎么,赵之昂帽子上的龙珠居然就咕噜噜的掉了下来,径直的滚到了赵骏的脚边,他一愣伸手就捡了起来。 赵之昂的脸色一沉,整个凤梧宫里的气氛立刻就压了下来。 怎么会这么巧,赵骏上来磕头,帽子上的龙珠就掉下来了,这难道是天意,是在告诉天下人,这帽子,这皇位是赵骏的? 「朕还有事!」赵之昂拂袖而起,愠怒道:「今天就到此为止,散了吧。」 说着,头也不回摆驾走了。 赵骏捧着明珠,脸色苍白,跟着膝行了几步,喊道:「父皇……」赵之昂已经走了出去,他只得跟着去追杜公公。 杜公公摆着手,低声道:「殿下莫要来,等圣上的气消些您再来解释。」 「这珠子……」赵骏捧着珠子,就跟捧了个烫手山芋似的,丢也不敢丢,拿也不敢拿,杜公公何尝敢接,摆着手道:「殿下自己想办法吧。」 说着,跟着赵之昂走了。 赵骏回头噗通一声跪在皇后面前,喊道:「母后,儿臣实在是冤枉啊。」他就磕个头,又没碰过父皇的帽子,这珠子自己掉下来的,和他有什么关系。 「定然是内务府那帮蠢货无用。」皇后怒道:「都发落了,一个不留!」 裴公公在外头应了一声是,带着人去办事。 「都起来吧。」皇后摆了摆手,「你们都散了,一会儿还有外命妇进来,也不要声张,免得事情传的不像话。」 众位皇子应是,沉默的退了出去。 「你也是,这珠子掉了你捡了做什么。」皇后白了赵骏一眼,「你这孩子从小就实诚,但凡聪明机灵一些的,稍微停顿一下,自然就有人捡了,倒是你手快,自己找不自在。」 赵骏欲哭无泪,「求母后帮我和父皇解释一句,这事,儿臣实在是冤枉。」 「珠子给我,你先去你母妃那边等着吧,免得她听说了又担心你。」皇后接了珠子,赵骏千恩万谢的出去,他一走,皇后就靠在椅子上,看着手里的珠子,冷笑,「跟我玩心眼儿,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一个宗人令的差事,就能让你尾巴翘上天了,也就这点出息! 她说着起身,理了理衣袍,道:「去干清宫,本宫得劝劝圣上才是。」 凤驾去了干清宫,赵之昂正板着脸听杜公公说话,她等了一刻才等了宣,推门进去,赵之昂一见她就怒道:「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儿子,蠢的朕想一巴掌结了他的命!」 「都是臣妾的错。」皇后上前认错,无奈的道:「俊儿那孩子自小性格实在,这一点像他娘。」 赵之昂一愣,这才想起来,赵骏不是从皇后肚子里出来的。 「都是蠢东西。」赵之昂蓦然又想到上次墙上写字骂他的事,他亲生儿子路过都没停留直接走了,任由他这个老子被人骂。 今天又是,别人没事,就赵骏磕头他帽上的龙珠就掉了。 他不认为赵骏有本事敢篡他的位,但是赵骏绝对有胆子去害他兄弟。 「这个孽子!」赵之昂心里像是扎了刺,想一想就扎的他生疼,皇后心头冷笑,面上却是道:「俊儿也吓的不轻,求着我来和你解释,您也不要生气,他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 「朕要知道他这个性子,就在他生下来的时候,丢粪坑里溺死。」赵之昂越说越气,皇后给他顺着气,低声道:「你要是实在瞧着他生气,就让他去皇陵监工去,治庭还在中都监祖陵呢,你也不要让骏儿走远,就在皇陵待个半年,顺道磨磨他的性子。」 赵之昂正有将赵骏轰出去的打算,可赵骏现在的心思他没有吃准,不能轻易放出去,那么安置去皇陵就最合适不过了,既能在眼皮子底下,又不会离的远,让他背地里做什么事。 「你说的有道理。」赵之昂点了点头,算是应了这事。 皇后就没有再说,赵骏一走宗人令有他作为前车之鑑,赵之昂不会想要别的儿子上去,那么吴忠君坐宗人令就水到渠成了。 虽不合以往规矩,可规矩都是人定的,他们这是开朝,规矩就从现在开始。 西五所内,所有皇子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话喝茶,赵衍靠在窗边的椅子上,手里捧着本话本看的入神,赵标过来笑着道:「你这么大人了,还看话本?」 「就喜欢这些。」赵衍咳嗽了一声,「以前先生常说我误了学业,我就在想,等我长大了,就每日买许多的话本回来看,看个够。」 赵标笑了起来,别的兄弟也跟着笑,赵栋道:「一直以为仲元看的都是老夫子的书,不成想我们被他的外表骗了。」 大家闹笑,拿赵衍打趣,他并未恼,冲着大家笑笑,又姿态优雅的接着看书。 但眼睛落在书上,一页一页的入了眼睛里,可脑中却在想赵骏的事,那颗珠子不可能随意就掉了,只会是有人动了手脚,他想了想丢开书和众人道:「我去净房。」说着,就慢悠悠的出了门。 「他这伤势看上去很重啊。」赵栋看着赵衍的背影,和赵标说话,「太医是怎么说的,太子,您知道吗。」 赵标颔首,道:「他才入宫时父皇就请了太医给他看过,胸口疼是早年受伤留的遗症,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不过仔细养着问题也不大。」 赵栋就哦了一声,扫了赵标一眼没有说话。 「你去看看,国舅爷来了没有。」赵衍在净房洗手出来,查荣生扶着他,一听他的吩咐立刻就道:「奴婢方才去瞧过了,国舅爷来了,不过看着脸色不大好,也不和以前那样出风头,而是坐在角落里,像是……」 「应该是受伤了。」赵衍淡淡说了,道:「知道就行了,别的事和我们无关。」 查荣生应是,又道:「不过,您这边的二舅爷也来了,正等着召见呢。」赵衍的母妃早年失散,就跟着自己的哥哥弟弟住在一起,在赵之昂以为她们母子死了十几年里,他的两位舅舅一直将他当亲生儿子对待。 「是二舅来了?」赵衍眼睛一亮,他给苏婉如易容的手法,就是跟着二舅萧翰卿学的,他为人睿智风趣,他幼年时受对方影响很大。 「是!」查荣生见赵衍高兴,也跟着高兴起来,「应该等这里散了以后,就会去宁王府找您。」 赵衍点头,有些期待的朝宫外看去。 从他进宫认亲受封后,二舅就离开了,算起来,他有近一年没见到舅舅了。 「五哥,」两人说着话,就看到赵骏迎面过来,他上前去行了礼,赵骏朝他笑笑,道:「太子在里面?」 赵衍颔首。 赵骏就负手进去了,过了一会儿和赵标前后出来,站在墙角低声说着话。 赵骏虽看上去很镇定,可脸色却不好看。 「五皇子这事儿太寸了。」查荣生低声道:「该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他一说话,忽然脸色一变,就前后联繫起来,喃喃的道:「这……」 赵衍摆了摆手,没有说话。 查荣生嘆气,这就来了吗,只是因为赵骏暂时在几位兄弟里略出了点头,就有人容不下他了吗……他看向赵衍,就更加佩服起来,若说出头,几位皇子里最打眼的应该是独封了王的赵衍。 可这一年,赵衍虽和大家处的不远不近,可却没有一个人对他露出很大的敌意。 他不由感嘆,这想要平平安安拿到封地出京,还真是不容易。 赵衍没有再停留,回了房里。 宫外,苏婉如正和霍姑姑一起打赏,说是打赏其实绣坊里下人也就两个婆子,不过,所有绣娘都有,每个人一百个钱,拿红包包着,散出去,大家哄抢的样子,还真是热闹了一番。 几个孩子亦是,拿着钱闹着要去买零嘴,苏婉如笑着道:「先存着,等过了十五街上的铺子开了,再去买!」 小孩子也不急,新年里吃的东西多,就都抱着零嘴坐在暖烘烘的房里玩儿。 「小祖宗。」杜舟低声道:「昨儿晚上没事吧,烧着香了吗。」 苏婉如点了点头,又道:「你回来的时候,可去见过梅子青?」 「还没有,他按你的吩咐,留在亲恩伯府了,不过吴忠君一早去了宫里,子青恐怕要下午才能回来。」杜舟说着一顿,又道:「春兰昨晚出了国舅府,就藏在米行里,今天一早乔装打扮后就将人送走了,吴忠君找不到的。」 苏婉如点了点头,「接下来就看吴忠君和皇后的手段了。」外面的事,她或许能做点手脚,可宫内的事,她只能听天由命了。 如果吴忠君聪明,今天早上就是极好的时机,新年里让赵骏给赵之昂添堵,再加上前面写字骂赵之昂的事一起,不说杀了赵骏,将他丢去皇陵待个三五个月,是不成问题的。 杜舟对苏婉如深信不疑,他自己的主子,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她的能力。 新年过的很平和,一个正月她们就齐力将四十柄团扇做完了,等着孙官人来取,大家闲了半日,又开始绣五皇子府和宁王府的绣品。 苏婉如刚领着二狗子在后院跑了几圈回来,杜舟就带着梅予来了,她眼睛一亮迎了过来,问道:「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消息。」 「如公主所料,吴忠君得了差事。」梅予低声道:「听说初一那天拜年,赵骏出了点事,惹了圣上的眼,圣上忍了半个月,好不容易等到今天,早朝上就将赵骏的宗人令卸了,让吴忠君打理宗人府。」 「果然!」苏婉如松了口气,宫里的事她听沈湛说过了,「你还能去亲恩伯府吗,有没有得到吴忠君的信任?」 梅予点头,「他现在对我很信任,家中大小病都找我去看。」也因此让他在京中的杏林圈子里打了个好的开头。 「那你多去。」苏婉如道:「不用做别的事,做好本职就行。辛苦你了。」 梅予点头应是,「在下能尽绵薄之力心中甚安,公主不用客气。」 苏婉如笑了笑,点头道:「周姐姐还说今天去请你来吃元宵,你来的正好,晚上就在这里吃饭了。」 梅予脸一红,点了点头。 「苏瑾。」正说着话,周娴从前院跑了过来,苏婉如就笑了起来,沖梅予眨了眨眼睛,「周姐姐来了。」 梅予咳嗽了一声,眉头几不可闻的簇了簇,随即回头朝周娴看去。 「苏瑾。」周娴匆忙和梅予点了头,拉着苏婉如道:「亲恩伯府来了个人,说他们府里有位小姐要出嫁,需要定制几套绣品,点了名让人去写清单核对。」 「亲恩伯府?」苏婉如眉头微蹙,「非要让我去?」 苏瑾点头,紧张的道:「你……你不是能把脸弄的黑漆漆的吗,快点弄。你知道国舅爷为人的吧,要是被他看中了,可就麻烦了。」 「混帐东西!」杜舟跳脚,气的直抖。
102 夫妻 「急什么。」苏婉如拍掉杜舟的兰花指,看着周娴问道:「来的人呢,是亲恩伯府的管事,还是婆子?」 周娴就回道:「是个婆子。」 如果是吴忠君遣人来的,那应该是小厮,现在来的是婆子,那就是府中的女眷,她点了点头,道:「我先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你……你不用画个脸吗。」周娴一脸的紧张,「这样去,要是被国舅爷看到了怎么办。」 苏婉如拉着她往前走,边走边道:「我就是涂个关公脸又怎么样,若是有心人还是瞒不住。再说了,对方这么点名道姓的让我去,其中一定是有缘由的,不管好的坏的,我若摆着骗人的态度,恐怕就真的没有好果子吃了。」 周娴想想也对,可还是满脸的忧虑。 梅予跟着后面走着,看着周娴目光不由柔和了几分…… 一行人去了前面,亲恩伯府来的婆子在霍姑姑房里说话,霍姑姑给她看绣坊的绣品,婆子啧啧嘆道:「这拿出去别人是分不清是锦绣坊的,还是你们的。看来外面传的是不错,宝应绣坊不但有诚信,还有实力。」 「做买卖和做人一样,我们要想把买卖做大,得先将人做好了。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来找我们做事的东家吃亏。」霍姑姑握着婆子的手,塞了个荷包给她,「妈妈是大府里出来的,见多识广,往后您若有空就常来坐坐,和您说说话,我长了不少知识。」 婆子收礼收习惯了,顺手就将荷包塞兜里去了,含笑道:「姑姑放心,这次若是成了,往后我们府里再有绣品,我一定和我们夫人说,来您这里。」 霍姑姑点着头,但是她的本意不是绣活,就笑着道:「我们苏绣娘年纪小,一会儿跟着您去府里,还望您多提点提点。就怕她东张西望的惹了不该的事。」 「姑姑放心,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婆子说完,就看到门口进来了一个小姑娘,身材修长,肤色很白且细,一双眼睛圆熘熘的挑着眼尾,不但精緻漂亮,还透着股勾着人的风情。 这么小的年轻,还是个黄花闺女,就有这股子劲儿,这将来要是嫁人成亲懂了事,岂不是……婆子啧啧嘆了一句,想到亲恩伯府满院子的莺莺燕燕,和眼前这小姑娘一比,皆成了这路边的野花野草,拉不上檯面了。 周娴一看到婆子打量的眼神,眉头就直蹙,低声道:「你看着婆子的眼神,我都觉得害怕。」 「什么环境养什么人。」苏婉如道:「她一府里的妾室通房,女人争宠暗斗,所以她见着女人下意识的就会从男人的角度评价。没什么可怕的,就跟你看梅大夫一样嘛,就只是看脸而已。」 「我都担心死了,你还拿我开玩笑。」周娴跺脚,这才想起来梅予在身后面,脸一红,嗔怒道:「不理你了。」 苏婉如轻笑进了门,走去霍姑姑身边。 霍姑姑就介绍了婆子认互相认识,「……这是亲恩伯夫人身边的管事周妈妈,她奉夫人的命来请你去府里量绣品,约莫要的挺多的,你带着尺子笔墨和一些花样子过去,好叫夫人仔细挑挑。」 「好,」苏婉如应是,她没什么可怕的,吴忠君再色可又不昏,他只要打听一下,总能听到点她和赵衍的「风流韵事」吧,再不济,和朱珣也行啊…… 想到朱珣,他好些日子没来了,不知道是不是被他老子关家里等着成亲了。 「没想到苏绣娘这么年轻。」周妈妈笑着道:「我前些日听府里的绣娘说,京中来了位苏绣娘颇有些本事,还当是个妇人,不成想是个小姑娘。」 还这么漂亮!周妈妈原本没有什么心思,可看到苏婉如,不由在心里转了转……夫人有绣品都是找锦绣坊,怎么突然就改来了宝应绣坊? 难道是听什么人说了什么?冲着这位漂亮的不像话的小绣娘? 「准备好了。」苏婉如笑着道:「妈妈是坐车来的吗,要不坐绣坊的马车?」 周妈妈笑着道:「奴婢是坐车的,苏绣娘就坐我们的车吧,一会儿再送你回来。」说着,和霍姑姑点了点头,就率先出去了,霍姑姑一把拉住苏婉如,交代道:「虽说不能得罪,可你去了还是不要委屈自己,若……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们是一家人。」 苏婉如很感动,点了点头,在霍姑姑耳边道:「不去怎么知道他们到底想做什么,而且这么突然,背后一定有原因。」 霍姑姑点头,她知道苏婉如心里一定是有什么打算了,「去吧,小心点。」 苏婉如应是出了门,杜舟就站在门口,跟着她往外走,「我陪你一起去。」 「杜舟!」苏婉如点了点头,警告道:「在家里待着!」 杜舟一脸幽怨的看着他。 「汪汪。」二狗子也跑了过来,一副担心的样子,苏婉如蹲下来摸了摸它的头,低声道:「回来给你买肉包子吃。」 二狗子就摇着尾巴,跟在他后面,苏婉如瞪眼,「坐下,就在这里等我。」说着,又看着后面几个人,「我又不是去赴死,弄的生离死别似的。」 二狗子就呜呜咽咽的蹲坐在地上,眼巴巴的看着苏婉如。 苏婉如跟着周妈妈一起上了马车,车子出去,周娴拉着杜舟,「……要不要去宁王府,将这事儿告诉王爷呢?」 杜舟就一脸惊奇的看着周娴,想了想又没什么可说的,若吴忠君真有什么心思,还真是只能找镇南侯或者宁王。 「苏绣娘是哪里人。」周妈妈和她闲聊着,「听说你以前是在应天的锦绣坊吗,为什么又来了京城,宝应绣坊可不如锦绣坊大。」 苏婉如笑着解释,两人说着话到了亲恩伯府。 门口她和朱珣一起来过一次,门内她还没进去过,车过了影壁在如意门外停了下来,一下车她首先的感觉就是院子多,这种五进套五进还带个大后院的宅子,一般人家都是花团锦簇,可是到了亲恩伯府,却感觉连花园都盖了院子。 挤挤攘攘的。 不知道吴忠君屯了多少女人在家里,也不知道有多少子嗣,这么大的宅子也塞的满满当当的。 「里面请。」周妈妈做了请的手势,带着苏婉如过了如意门,一路穿着抄手游廊路过好些个院子,才看到正中间的正院,门口守着婆子,周妈妈打了招唿,婆子进去回禀后,周妈妈就带着苏婉如进暖阁里。 正对门是个大炕,炕上坐着两位女子,右手边年纪约莫四十左右,穿着一件葡萄籽对襟的褙子的妇人,很瘦面色略黄,看上去没什么精神,她正拿着算盘在拨的噼啪响,眉头微蹙露着愁容。 妇人的对面是位十六七的小姐,穿着芙蓉色的小袄,和妇人容貌七分像,说不上多漂亮,就是普通的姿色。 「夫人,二小姐。」周妈妈行了礼,道:「宝应绣坊的苏绣娘来了。」 苏婉如上前去略福了福,道:「夫人好,小姐好。」 「坐吧。」徐氏颔首,周妈妈搬了个杌子过来,苏婉如笑着道谢坐下来,徐氏问道:「你就是外传的那位,颇有些本事的苏绣娘。」 苏婉如应是,回道:「是。不过没什么本事。」 「倒是个谦虚的。今年多大了。」徐氏端茶喝了一口,语气淡淡的,也不是多在意,随口问着聊几句,苏婉如就回道:「开年十六。」 徐氏微微颔首,看向自己女儿吴悠,道:「和我们悠儿一般大,果然是穷人的孩子懂事早!」 「娘。」吴悠蹙眉,「您拿我和一个绣娘比较什么,她算个什么东西。」 徐氏扫了一眼苏婉如,咳嗽一声看着吴悠道:「乱说什么,人家靠双手吃饭,怎么就不能和你比了。」又看着苏婉如,「不要听她胡言乱语,被我宠坏了。」 「不会,二小姐没有说错,身份高低有别,民女不敢攀比。」苏婉如应道。 徐氏微微颔首,就说起了正事,「我原是打算将绣品给锦绣坊的,后来又听人说宝应绣坊很不错。就想着试一试,你可带了花样子来,拿出来让我们挑一挑。」 苏婉如就将几个本子递过去。 徐氏递了一本给吴悠,「你也看看挑一挑。」自己也开了一本,边看边道:「……是要做嫁妆的,被面各式各样的至少得要个二十套,帐子也要个四……六顶吧。桌椅罩子,落地的屏风,桌面的插屏,墙上的挂屏各式各样都要一些,你们人手够不够,能不能接的了。」 苏婉如忙回道:「夫人放心,我们现在人手是够的。只是不知道您这些什么时候要。」 「若是能定下来,后年年中……我们悠儿的婚事定在后年。」徐氏喃喃说着,倒不像和苏婉如说话,自言自语的道:「怎么就这么巧,刚定了亲事就守孝,这一来一去就是三年,就算求了圣上夺情,也要守满这二十七个月,到时候我们悠儿可就大了,唉……」 「娘。您挑花样,说这些做什么。」吴悠扫了一眼苏婉如,直觉就不喜欢,一个绣娘生的这个鬼样子,怕也不是正经绣坊,「我瞧着花色都老旧的很,远不如锦绣坊的好。」 「我看着不错。再说,你要有想法就和她们说,人都来了,何必一家一家的换。」徐氏翻着,指了几个花样子,苏婉如一一记下来,徐氏又接着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迭的行礼声,「伯爷好。伯爷好……」 「爹回来了。」吴悠笑着起来去门口,苏婉如就看到徐氏的眉头紧紧蹙了起来,朝苏婉如看来,目光动了动,将花样子递给她,「你去碧纱橱里待会儿。」 苏婉如起身应是,接了花样子起身,就听到身后门帘子一掀,吴忠君走了进来。 脸色依旧不大好,看样子伤势还没好透,穿着一件暗红的夹棉直裰,一进门就道:「都开春了,还这么冷。」说着,话语一顿就看到了苏婉如,眼睛顿时一亮,道:「这位是……」 「伯爷回来了。」徐氏迎了上去,递了条热帕子,「是宝应绣坊的绣娘,请来给悠儿绣嫁妆的,正在挑花样子呢。」她说着话就挡在了苏婉如的前面。 「苏绣娘,改日再来好了。」她也不看苏婉如,拦在前面让她走。 苏婉如应是,去收拾花样子,吴忠君一点顾忌都没有,将徐氏一扯拉开,盯着苏婉如看,「宝应绣坊的绣娘?」 「是!」苏婉如点头,道:「见过伯爷。」 吴忠君的表情让苏婉如看的一阵噁心,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就听他道:「宝应绣坊,还没听说过,在什么地方。」 「伯爷贵人事忙。前几次我们宝应绣坊还和锦绣坊有一次比试呢。」她孩子气的说着,吴忠君听着愣了一下,似乎想起来有这么一件事,道:「就是宁王爷和镇南侯打架那次?」 苏婉如应是。 「伯爷!」徐氏蹙眉,「您来可是有什么事。」 吴忠君根本不理徐氏,就道:「我倒是想起来了,闹的很兇,还被圣上罚了。原来你就是那个绣坊的。」又坐了下来,看着苏婉如,「今年多大了啊?」 苏婉如朝徐氏看去,徐氏沉着脸,就顺手拉住了她,道:「看样子我们伯爷也和我一样挺喜欢你的,你又和我们悠儿一般大,不如做我们干女儿吧,你看可好。」又看着吴忠君,「伯爷,您看呢,这小丫头生的好,又讨喜。」 好好的姑娘,不能被吴忠君糟蹋了。 吴忠君顿时脸色一变,抬眸朝徐氏扫去一眼,眼底划过阴鹫,「你女儿还少,收什么干女儿,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你走吧。」吴悠一看情形不对,立刻就道:「我们不找你们做事了,走,走!」 她现在走,然后等着吴忠君找上宝应绣坊纠缠她?但凡纠缠一次,往后她可就不怕没人认识了。 苏婉如才不走,而且,这机会顶好。 她冲着吴悠笑了笑,上去就扶了徐氏,道:「夫人,我父母已经双亡,身边只有一个兄长,若夫人不嫌弃,我愿意做您的女儿。」 「好!」徐氏看向苏婉如,暗暗嘆息这小丫头机灵,既然碰到了吴忠君,今天就要把这事给解决了,否则,就算人走了,这事儿也不会完。 「做什么女儿。」吴忠君盯着苏婉如,这小丫头生的水灵,年纪不大,眼睛却能勾人的魂,难得的极品,「没事就来家里玩,我们悠儿的绣品也让你绣,好不好啊。」 蠢货!苏婉如冲着他福了福,道:「多谢。」又道:「方才夫人也应我了,不过要后年才能交货,我们手里还有宁王爷和五皇子的绣品等着做。」 她话一出,吴忠君一愣,徐氏也是顿了顿,「都给你们做了吗。」 「是啊。王爷请我去府里量的尺寸……」苏婉如笑了笑,吴忠君和徐氏不知道,但吴悠听说过,脸色一变,道:「我知道了,你就是那个有宁王做靠山的小绣娘?难怪啊……」她就说生的这么好,一定是不正经的。 她要去告诉李珺。 「什么靠山?」吴忠君蹙眉问道。 苏婉如就笑着道:「不是什么靠山,小姐误会了。就是来京城前我和王爷认识,后来在京城又遇到了,王爷觉得我们做绣娘的不容易,就愿意帮我们。是王爷心善而已。」 她这是欲盖弥彰。 就连徐氏也有这样的感觉,她朝吴忠君看去,暗暗松了口气,这样这小丫头就不会入狼窝了。 「是挺心善的。」吴忠君嘴角抖了抖,有些可惜的看了一眼苏婉如,咳嗽了一声变了个态度,「宁王也要喊我一声舅舅,说不定将来我们还是一家人,你有空就来坐坐吧,这绣活既然拿了就好好做。」 说着,觉得扫兴不愿意多待了,起身拂袖而去。 门外,吴忠君的一位蔡姨娘站在花架子后面盯着,见着吴忠君气唿唿的出来,面上一愣,就使了银子和婆子打听,「……我瞧见来的那位绣娘生的很好,伯爷怎么没动手留人呢。」 这一点都不奇怪,吴忠君向来是瞧见好看的就直接动手的。 「具体事还真没听到,我方才去隔壁取东西只听了一耳朵,伯爷说请绣娘常来家里坐坐,绣品就给她做了。」婆子也觉得奇怪。 蔡姨娘愣怔了一下,「伯爷不但没动手,还把绣品也给她做了?」 吴忠君改性子了,不急了? 「是这样的,没看到伯爷一副扫兴的样子走了吗。」婆子后头看了看,「姨娘快走吧,奴婢去做事了。」就走了。 蔡姨娘一脸不解,在门口又等了一会儿,没见苏婉如出来,就提着裙子跑后院的角门,开了门黄莹在门口,急着问道:「怎么样,留住人没有?」 「没有,伯爷走了,还说把绣品给她做。」蔡姨娘道:「今天伯爷也太奇怪了。那小绣娘生的确实不错,怎么就没有动手呢,太阳从西面出来了?」 黄莹一愣,脱口问道:「绣品也给了?」蔡姨娘以前就是锦绣坊的,这一回在亲恩伯夫人面前提了好几回宝应绣坊,又使了好些银子给院子里的管事婆子,终于让徐氏松口请苏瑾过来。 她断定,以苏瑾的姿色和吴忠君的好色,只要看到,就必然不会放过。 到时候她成了亲恩伯府里的一个妾,一个通房,那就有好戏看了,可是,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吴忠君居然没有动手。 这太奇怪了。 「你没有听错吧?」黄莹不相信,蔡姨娘摇头道:「我骗你作甚,这回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人没弄进来,反而丢了绣活。」 吴悠出嫁,要的东西可不少。 黄莹蹙着眉头,气的满脸通红,怒道:「她高兴不了几天。」说着拂袖道:「你再去盯着,我就不信国舅爷不动手。」 说着,就拂袖走了。 蔡姨娘就挥了帕子,关了门又回了正院。 暖阁里,吴悠蹙眉看着徐氏和苏婉如说话,「花样子就按照方才定的做,不过描好底稿后你要拿来再给我看看,怎么配色也要说一说,免得东西出来不伦不类的,就白费功夫了。」 「一定。」苏婉如含笑道:「夫人若是不放心,也可以去我们绣坊里看看,那边还有些花色,也可以再让您挑一挑。」 徐氏笑着点头,道:「你明天再走一趟给我送来好了。」明天吴忠君就要去宗人府上任了,白天不会在家里。 苏婉如求之不得,点头应是,「好!那我明日一早再来。」说着起身告辞,徐氏让人送苏婉如出去。 她一走,吴悠就不高兴的道:「娘,您这不是惹父亲生气吗,好好的留着她做什么。」 「这是她的问题吗。」徐氏愠怒的看着吴悠,「是你的父亲的问题。他要是一直这样,早晚有一天会死在女……」说着想起来,是当着自己的女儿的面,就打住了话头,「悠儿,娘看着这小绣娘不错。她虽生的好,可不骄不躁,不卑不亢的,凭着自己本事挣饭吃,就比咱们后院里的女人强多了,你要和她学,女人不能只看眼前,不要以为有点姿色就能卖了当饭吃,等有一天年老色衰了,怎么办。」 吴悠听不进去,摆了摆手,道:「随你好了,我不和你说了。」她既不会做妾以色侍人,也不会当绣娘挣饭吃,所以这些话对她没用。 徐氏嘆气,一个人坐在房里念叨着。 第二日,苏婉如算着时间来的,穿着一件水洗蓝的短袄,下面是条草绿的裙子,看上去既朴素又清爽,徐氏看着特别喜欢,道:「今天带了花样子来?」 「是,给夫人您看看。」苏婉如说着上前去,和徐氏坐在一起说话,徐氏道:「你等我下,我手里还有点帐算不清。」 苏婉如应是,就看着徐氏噼里啪啦的拨算盘,拨了半天也没个结果,她就笑着道:「我帮你您算算?」 「你也会算盘?」徐氏眼睛一亮,揉着额头道:「那你帮帮我,这帐我从昨天就开始算,也没有算个结果出来。」 苏婉如不会用算盘,就拿了纸出来,在一边列算式,她做的极快,一边记结果一边翻帐簿,一会儿工夫就得了结果,递给徐氏,「您看看对不对。」 「你这孩子还真是厉害。」徐氏高兴的不得了,亲自给苏婉如倒茶,苏婉如笑着接了,道:「夫人客气了,雕虫小技而已。」 徐氏就道:「你除了这些,还会什么?」 「会画画,要不给您画幅小像?」苏婉如笑着道。 徐氏忙点头,「我还真没有这个。」 两个人搬了椅子去院子里的树下,徐氏坐着和她说话,苏婉如画着,从山川河海聊到日月星辰,从生孩子聊到给丫头开脸,从小妾灌药聊到喊人牙子卖人…… 徐氏拿帕子压着眼睛,哭了起来。 「夫人,您这一辈子真辛苦。」苏婉如嘆了口气,柔声道:「我虽没见过,可也多少听说了一些,一屋子的小妾,怕是您都认不全吧。」 徐氏点头,「我认那些鬼做什么,瞧着就添堵。我说了,一个都不准到我跟前走动,我瞧见了就打发卖了。」 「为难您了。」苏婉如道:「不过您卖小妾也不是事,卖了一个还有三个五个,流水似的进进出出。问题还是出在伯爷身上。」 徐氏像是找到了知音,点着头道:「就是这个理。我活了半辈子,有时候想想真是不如死了的好。」 「死了不是便宜别人了,您还有公子小姐,将来还有孙子外孙,您这样的好人,就该五世同堂,和乐美满。才不能死了便宜别人。」 徐氏点着头。 苏婉如劝着道:「夫人,您要是信我,我帮您出出主意,您要是觉得不好就不听,就当我年纪小胡言乱语。」 徐氏是真喜欢苏婉如,又乖巧又懂事,最重要的是懂她的苦痛。 「你说,我听着。」徐氏擦了眼泪看着苏婉如,苏婉如道:「您不管肯定不行,这您的家,后宅的主在您的手里。这样,从今儿起您排个侍寝的表出来,初一到三十,伯爷住在哪里,若那一日伯爷没去,那房妾室您就给点银子打发出去,若伯爷去了人就留着。」 「这样一来,但凡不想走的,就要使劲浑身解数,想走的,您正好给了她生路,也当做了件好事。」 「至于伯爷那边,您也和他说清楚这件事,说的有趣些,让他觉得有意思。这样才能玩的起来。」 吴忠君这种人,他要的就是主动,新鲜,刺激。这种排班式三五日他觉得新鲜,时间一长,他定然不会喜欢这种被动的被人安排和哪个女人一起的事。 他只要不去,徐氏就有理由发卖人,他想去,又觉得噁心。 这是心理战,后院的女人,吴忠君和徐氏的心理战。 「不管结果如何,您都不会输。」苏婉如道:「费心费力的是伯爷,还有那些妾室们。」 徐氏静静听着,眼睛越发的亮,紧紧握着苏婉如的手,道:「你这个法子妙,无论如何我都不是输家。今晚就我挑灯列表,明天就和伯爷说清楚……」 「您说要有技巧。」苏婉如道:「先是哭闹家里乱和自己的不易,再来说妾室的麻烦,伯爷定当不高兴,这时候你再退一步,说要管理后宅不能放任不管,提出这个排班的事,伯爷自然就觉得是小事,随您折腾去了。」 「瑾儿。」徐氏激动不已,像是无意中遇到了一个知己,「你可真是朵解语花。」 苏婉如朝徐氏羞涩的笑笑,「只要您别觉得我多事就好了。我也是心疼夫人您,这样长此下去,您这位正室反而是最委屈的,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太欺负人了。」 「就是这个理。」徐氏点着头,恨不得立刻将一院子的女人都轰走,「不过还是要多谢你,要是没有遇到你,我后半子也只能这么过了。」 苏婉如笑着坐在她身边,柔声道:「我和夫人有缘分,不然您怎么会放着锦绣坊找我来呢,对吧。」 「说起来还要多谢蔡姨娘。」徐氏说着想起来,「对了,蔡姨娘以前还是锦绣坊的,也不知怎么和那边闹的不大愉快,就推荐你们宝应绣坊。这一回我定要好好谢谢她。」 果然是锦绣坊背后使的手段,她心头冷笑,面上道:「是啊,是要多谢这位蔡姨娘,不然我也不能认识夫人您了。」 徐氏点头,觉得苏婉如比她自己女儿都贴心。 中午在亲恩伯府里用的午膳,苏婉如等徐氏睡了才告辞出来,径直去了米行,刘婆婆在等着她,问道:「公主今天没有碰到吴忠君吧。」 「没有。」苏婉如将她和徐氏的事说了一遍,刘婆婆顿时笑着道:「这可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没想到您到和徐氏走近了。往后您能随意进出亲恩伯府了吧。」 他们正愁进不了亲恩伯府。 「随意进出亲恩伯府也没有用,要是能随意进出宗人府就好了。」苏婉如嘆气,想起什么来,又和刘婆婆道:「事情果然是锦绣坊做的,今天徐氏和我说的。」 「可真是一群作死的东西。」刘婆婆发狠,道:「不然让段将军夜里走一遭,将这些碍眼都弄死。」 苏婉如摆手,「弄死一个崔掌事,还能有刘掌事徐掌事,只要锦绣坊还在,横亘在面前的阻隔就永远在。」 她心里隐隐有个想法。 「等过了正月再说,这件事先忍了。」她起身,道:「我回去了,霍姑姑今天约了天安绣坊的东家,要将天安绣坊并过来,他们绣坊开了十几年,手里二十几个绣娘,我们出的价格高,他们终于松口了。」 「公主注意身体,这做买卖的事没个底,您不要太辛苦了。」刘婆婆心疼的送她出去,苏婉如摆手,道:「刘叔帮我找了一批工匠,过了正月二十就来修宅子,后面的事情更多,我怕是不能常来,您有事就去老地方找我。」 刘婆婆应是送她出去,在门口就碰到了扛着米进来的宋桥,他一愣忙行礼,苏婉如点了点头,就出门而去。 「婆婆,公主来做什么?」宋桥站在门口,刘婆婆将事情和他说了一遍,宋桥听的目瞪口呆,「公主和徐氏成了好友?」 刘婆婆就点着他的额头,道:「你当公主和你一样只知道打架。我们现在就这么点人,还没个势力的。不迂迴行事,拿什么跟人硬拼。」 宋桥嘴巴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他当时想要劫持赵骏,一来是觉得刘震他们走了一条不但远还难的路,打入那些府邸,还想换了宗人令,这是他们能做到的事吗。一天到晚空想,还不如来实际的。 可是现在苏婉如做到了,他忽然觉得这方法是对的,他们在一步一步的接近目标的同时,却没有暴露自己,他忽然觉得,将来有一天他们救出了苏季,依旧能在米行安安稳稳的做事。 这应该是公主的想法吧,徐徐图之,不骄不躁。 苏婉如回了宝应绣坊,霍姑姑正等着她回来,天安绣坊谈拢了,花了四百两银子并了这个招牌,里面的绣娘想留下的就留下,最后二十二个,都一起留在了宝应绣坊。 这样一来,盖房子的事就迫在眉睫了。 「亲恩伯府给的一千两正当用。」霍姑姑道:「眼下人手也够了,我就腾出手来把宅子修了,就在你住的那个院子盖个二楼,将内院的围墙移进去,你觉得如何。」 「好。」苏婉如道:「就按您说的办,外院进门的地方也加盖一间,估算一下,约莫需要三百两的样子,我手里的银子够用了。」苏婉如和霍姑姑算着帐,将要用的东西要花的银子一切列了出来。 就在这时,杜舟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你整天就知道吃,你给你站住。你要敢出去就不准再回来。」 「我去看看。」苏婉如放了笔出来,就看到杜舟气喘吁吁的叉腰站在门口,「二狗子呢,它又闹你了?」 杜舟就指着门口,「我不给他肉吃,他就沖我叫了,我气不过就骂了他两句,他一转头就跑了。」 「你可真闲。」苏婉如瞪了他一眼,「你在家里等着我出去看看,别真叫人逮着了炖肉吃了。」 她说着出了门,居然看到二狗子在巷子口,她一愣喊道:「二狗子快回来,我给你找肉吃。」 二狗子回头看了她一眼,汪汪了两声,就小步跑着出了巷子。 「你去哪里,回头被人炖了。」苏婉如没来得及披斗篷,风一吹就打了个哆嗦,拢着手跟着它,「二狗子。」 二狗子跑了几步又停下来等她,等她快来时又接着跑。 苏婉如就指着它道:「你别让我逮着你!」说着追了过去,二狗子就撒丫子跑,跑的远了就等她,苏婉如也没有留意,等她回神时,就发现自己绕着小巷子,走到了镇南侯府的角门。 角门开着的,沈湛一脸得意的站在门口看着她,道:「大白天过来,想我了吧。」 「二狗子!」苏婉如大怒,上去抓二狗子,「还真是吃里扒外。」 沈湛一把将她拉住,一扯就拉进了院子里,啪的一声关了门,抵着她在门上,一脸得逞的笑,「他哪叫吃里扒外,咱们两人一狗是一家的。」 「呸!」苏婉如啐他,「你把它教坏了,我这几天忙着,你是不是偷偷见过它了。」 沈湛就挑着眉头将她抱的和自己一样高,顺便转了个圈儿,「我想见我媳妇儿,还要贿赂一条狗,你说说,我这过的什么日子。」 「无赖!」苏婉如打他,「以后再不理你了。」 沈湛哈哈大笑,抱着她亲了又亲,道:「我要出去办事了,媳妇儿,你就没有不捨得。」 「这就要走了?」苏婉如愣了一下,他点头,回道:「两个月呢,我实在不放心留你在京城,跟入了狼窝没区别。」 苏婉如撇嘴,「你就是最大最恶的那头。」 「那先让我咬一口。」他龇牙,扑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香!」 苏婉如喊着,「痛,痛。」她嘟着嘴,拧他的耳朵,「是你狼吗,你是狗!」 沈湛又咬了一口。 苏婉如就捂着他的嘴,道:「你还要不要脸。」 「要脸没媳妇,不要!」他抱着她往里面内院去。 苏婉如拧不过他,被他抱着一路进了内院,青柳打的帘子,沈湛将她往炕上一摆,苏婉如就踢了他一脚,「神经病。」 「你这两日去亲恩伯府了?」沈湛知道她要做什么,也不由嘆这小丫头机灵,可他在京城他不担心,但凡动她一根个头髮,吴忠君就是有十条命,他能都弄死了。 可是他要走了,这事儿就不一样了。 「嗯。我接了她们府的绣品。」苏婉如问道:「怎么了?」 沈湛没说话,青柳正好进门来,笑着道:「姑娘认识了徐夫人吗。」 「刚认识的。」苏婉如抬头看着青柳,扬眉,就听青柳笑着道:「奴婢也认识徐夫人,早前因为办事,还接触过两回。不过奴婢和她们府里的一位妈妈最熟悉。」 苏婉如就没有再问,等着青柳说话。 「妈妈姓乔,她是亲恩伯府里的大管事。她还有个儿子,儿子是吴国舅的亲随,很有脸面。姑娘若是多和亲恩伯府走动,这位乔妈妈您可以认识一番。」 早不说认识,晚不说认识,偏在吴忠君做了宗人令以后!苏婉如看了一眼沈湛,就知道他在安排什么,又不想让她起疑,她便笑着道:「好啊,这位乔妈妈是徐夫人身边的婆子吗,我说不定也说过话。」 「肯定是见过的。」青柳抿唇笑着,道:「乔妈妈是当初跟着从应天来的,为人倒是热忱,别的没有,就好一口酒!」 苏婉如大约知道是谁了。 乔妈妈不是重点,重点是她那个跟着吴忠君能出入宗人府的儿子。 当然,如果吴忠君不是宗人令,这个乔妈妈认识不认识也就无所谓了…… 「我这两日去就去认识这位乔妈妈。」她冲着青柳一笑,青柳应了出了门去,她就看着沈湛,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沈湛回道:「明天。」又叮嘱道:「青柳在家里,随一和随二我让他们依旧跟着你,有事让他们去做。」 「锦绣坊的事,等……」他没说完,苏婉如捂住了他的嘴,道:「我说过了,我的事我自己处理,你忙你的。」 沈湛凝眉,像是心被人牵了根绳子,扯着,无论去哪里都被牵着痛。 「乖!」他摸了摸她的头,「不要闹腾的太厉害。想闹腾的等我回来再闹。」 苏婉如轻笑,拍开他的手,道:「我就要闹腾,闹的翻天覆地才好。」 他心头一动,看着她问道:「跟我说说,你这心有多大?」 「比你想的还要大。」苏婉如笑着,「不然我怎么能坐在这里和你心平气和的说话。」 沈湛无奈的摇了摇头,将她抱过来坐在腿上,亲了亲,「行,怎么高兴怎么来,有我呢。只要你不要把自己闹腾不见了,我回来找不着你就行了。」 只要人在,哪怕忘记了,也……无妨。 苏婉如也看着他,余光瞥见二狗子偷偷摸摸的进来,她顿时怒道:「狗!你给我过来。」 「汪汪。」二狗子挪着屁股,离的老远的不敢来,苏婉如就瞪着它,「你到底谁的狗,今天必须说清楚了。」 二狗子呜呜咽咽的,一脸的委屈无辜,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103 安排 「他是咱们的狗,向着谁都行。」沈湛咳嗽了一声,挥着手,「去吧,接着吃肉去。」 他给二狗子烧了一锅肉骨头。 二狗子就站了起来,摇头摆尾的,可一看到苏婉如的脸色,又耷拉了脑袋,趴在了地上不敢动了。 「你跟我说,是不是他贿赂你了,故意让你引着我来这里的?」苏婉如下来蹲在二狗子面前,「你说实话,他收拾不了你,有我呢。」 二狗子就抬头,冲着沈湛叫了两声。 「嘿!」沈湛怒道:「这只墙头草的狗,你的原则呢。」 二狗子趴在地上不敢动。 「对!你的原则呢。」苏婉如戳着二狗子的狗头,「你告诉我,往后你听谁的,做谁的狗。」 二狗子闭着眼睛不说话,一副很困很累要睡觉,要装死的样子。 苏婉如气笑了,戳了戳它的头,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沖沈湛发火,「你看,这就是你养的狗,和你一样讨厌。」 「小白眼狼!」沈湛扑了过来,「再说一遍,我弄死你。」 苏婉如就哼了一声,道:「这世上没人像你这么讨厌。」说着,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沉声道:「你明天要出门,我……给你做顿馒头吃吧」 「真的?」沈湛眼睛发亮,苏婉如用刚刚戳狗头的手指戳沈湛,「就这么点出息吗,听着馒头就眼睛发亮。」 沈湛哈哈大笑,道:「老子这辈子就惦记个馒头,怎么了。」 「咳咳……」苏婉如咳嗽了一声,道:「不是一直不在我跟前说这些污言秽语的吗,怎么今儿又秃噜出来了。」 他笑,亲了亲她,道:「一时高兴漏了嘴,最后一次。」 「记着啊。」苏婉如拉着他出去,「你帮我揉面,面太冷了冻手。」 沈湛就跟着她,揽着她的腰,低声道:「揉什么都行!」语气暧昧的让苏婉如怔了一下,顿时大怒,指着他道:「你个臭流氓。」 沈湛笑着跳了几步,躲了她的脚,苏婉如就气着道:「你站着给我打两下,不然我气消不了。」 「行,行。」他就停下来,「随便打。」 苏婉如就踢了两脚,哼了一声走在前头。 两人刚到厨房门口,就听到外院传来嚷嚷声,是道女声,苏婉如凝眉看着沈湛,他一愣忙喊卢成,「什么人在闹?」 「是芝兰公主来了,闵望在拦着她。不过,怕是拦不住。」他说着看了一眼苏婉如,低声道:「公主有事要找您。」 沈湛蹙眉不耐烦的挥着手,「让她滚!」转身就拉着苏婉如进去,一边走一边解释,「这府里除了青柳,没个年轻的,放心。」 「我问你这话了吗。」苏婉如哼了一声,让灶上的婆子给她找了面粉出来,又晾着热水,沈湛在一边看着,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应该是人进来了。 「你去看看吧。」苏婉如道:「她毕竟是公主,母妃又是得宠的,回头给你小鞋穿,没来由的噁心人。」 沈湛实在是不耐烦应付,胡乱的点了点头,转身出去。 赵奕玉已经过了如意门,闵望跟在后面阴沉着脸,要不是对方是公主,他不能给沈湛惹事,他真想拍死这女人。 「沈湛,我让人问你话,你怎么不回。」赵奕玉左手拿着鞭子,上面是件茜红的短袄,下面是条马裤,修长的腿迈着大步,脑后的头髮也两边摆动着,一副气沖沖的样子,「你是不是要去甘肃?」 沈湛没说话,挑了挑眉头。 「巧了,我也要去。」赵奕玉道:「你明天什么时候时辰走,我在城门口等你。」 沈湛眉头就蹙了起来,眯了眯眼睛道:「路有的是,甘肃也大,我和你不同路。」说着转身要走,赵奕玉就跳过来拦着他,抬着下巴,「我现在郑重告诉你,明天,我,在城门口等你,你要是敢偷偷先走,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她说着,忽然一转身往厨房而去,可不等她进院子门,后膝窝一痛,她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赵奕玉目瞪口呆,看着从她面前过去,要关门的沈湛,怒道:「你居然打女人,你还是不是男人。」 「我不打我的女人!」啪,关了门,冷冷的声音飘出来,「闵望,送客!」 赵奕玉气的胸口疼,可脑子里却在不停的转着沈湛那句,「我不打我的女人……」 这句话对于此刻的她来说无异于是羞辱,却莫名的让她红了脸。 这就是镇南侯啊,和她想的不一样。 她以为他是武夫,是莽夫……没有想到,他有这样柔情的一面。 谁,谁是他的女人? 她忽然醒过来,盯着院子的门,她能肯定院子里有女人,还是那天在山上的女人…… 「你……你给我等着。」赵奕玉踢了一脚院门,早晚一天,我让你哭着求我。 说着,盛怒而去。 闵望揉着突突跳着的额头去了书房,周奉正在写奏疏,见他进来抬头看了看他,问道:「爷不会动手打公主了吧?」 「打的好,我都忍不住动手了。」闵望嘆了口气,靠在椅子上,「怎么公主都这么……奇怪。」 周奉一愣,问道:「你还认识哪位公主?」 「谁知道呢。」闵望想的当然是苏婉如,赵奕玉和苏婉如比起来,真的不算什么了。一个是叽叽喳喳的叫唤,一个是心眼跟马蜂窝似的。 自从认识了苏婉如,他开始对女人有了莫名的恐惧。 总之,能躲就躲,就逃就逃,不要试图去接触了解,至于娶媳妇,还是算了…… 苏婉如做馒头信手拈来,其实她记忆中,自己做过的次数也不过屈指可数,可是就是很熟悉,放多少的面粉,和多少水,她不用去认真思考,随手就能调配的极好。 「再揉揉。」她指着沈湛手里的面,「揉好了要醒一下才好。」 沈湛使劲揉着,听她指挥,灶台上的婆子出去了,苏婉如去生火,弄了好一会儿她喊道:「沈湛你别揉了,过来帮我生火。」 「嗯。」他擦了手过去点火,三两下的功夫就着了,她转来转去的,道:「要不要顺手再做点别的能吃的?」 沈湛就坐在早台下看着她,脸上露着笑,「可以多做点馒头,我带着路上吃。」 「肉馅!」她跺脚,怒道:「你怎么都不提醒我。」 沈湛愕然随即哈哈大笑,找了肉出来,帮着她洗,剁肉,苏婉如就叉着腰在旁边指挥,连裹馅料都是沈湛做的,她站的累了就托着腮在旁边看着他,点着头称赞道:「你很有天赋!」 「谢谢鼓励。」他低头下来亲了她一下,「那这顿算你的,还是我的。」 苏婉如瞪眼,道:「当然是我的,没有我你会做吗。」 「不会。」他笑的开心,眼睛亮亮的,「连面都不会揉。」 苏婉如就挑着眉头看着他将馒头放在蒸屉上,盖盖子然后去烧火,她就坐在一边烤火,沈湛给她暖着手,道:「你准备将宝应绣坊做大,做到多大?」 「做到别人见到我,就要肃然起敬的喊我一声苏姑姑!」苏婉如挑眉,「目标是不是很远大。」 沈湛摸了摸她的头,一脸严肃的道:「是很远大,苏姑姑。」 苏婉如笑了起来,两个人在厨房磨到天黑,几十个白胖胖的馒头出锅,沈湛吃了六个,剩下的晾着,让青柳给他装着,带在路上吃。 「早知道不放馅。」苏婉如有些后悔,早知道他要带着,就不该放馅料,「要不再做一次?」 他大笑,觉得她特别的有趣,抱在怀里怎么都看不够,「我尽量早点回来。」 「你忙你的,我后面也忙的很,你就是回来了,我也没空见你。」苏婉如白了他一眼,卫所的既然开了头,既然定心要做,当然就要做好,现在看着不起眼,可在将来,这就是沈湛最大的权柄,这会成为他手中的利剑,在赵之昂发现之前打磨锋利,然后所向披靡。 两人说了好久的话,苏婉如回绣坊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沈湛第二日天没亮就带人往城门口而去,他走的早,城门还没有开,闵望正要喊门,就看到赵奕玉已经高坐在马背上,兴沖沖的等着他们了,他嘆气,喊道:「爷,是芝兰公主。」 沈湛懒得说话,一个眼风都没有扫过去,策马就出了城,赵奕玉做好了心里准备,所以不惊讶沈湛这样的态度,她大笑,喊道:「镇南侯,我这是汗血宝马,你跑不过我的。」 镇南侯,总有一天让你看到我,下不了手! 一行人穿行在初春冰寒的清晨,转眼就消失在官道上……苏婉如才起床,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二狗子也趴在狗窝里看着她发呆。 一人一狗呆坐了好一会儿,她忽然瞪眼,道:「看你接下来的两个月,还仗谁的势,笨狗。」 「汪汪。」二狗子呜咽,盯着桌子上昨晚带回来的确定是给它留着的两个带肉的白馒头,「汪汪。」 苏婉如笑了起来,光脚下地摸了摸他的头,道:「放炉子上烤一烤才能吃。」说着拿了个馒头放在炉子上,念叨着道:「你猜你那愚蠢的主人,在吃馒头的时候,会不会放在火上烤了再吃。」 「汪!」二狗子说,「不!」 苏婉如哈哈大笑,点着头道:「有其主必有其狗。」 二狗子,「汪汪!」 苏婉如点头,「亏你还有自知之明,比你主人好,他就没有!」 二狗子不知道听懂没有,没有再汪汪附和。 苏婉如餵了二狗子吃早饭,自己洗漱去了前院,五十三个绣娘,挤在一间房里做事,稍微一动就能碰到人,苏婉如受不了,就跟杜舟还有吕大一起在院子转悠,画着图纸,决定怎么改,怎么建。 转眼到了正月二十,段震找来的工匠进来绣坊,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大家商量妥当,第二天就在一阵鞭炮声中动工,苏婉如搬到霍姑姑院子里住,周娴则住在地面,她们两人先前的院子拆了,围墙拆了,往上再加盖一层。 苏婉如每天忙的脚不沾地,连二狗子都累的气喘吁吁,天一黑大家散了工,就吃饭洗漱,一人一狗倒头就睡…… 正月在忙碌中过着,等她再回神时,已经快二月了,街面上有的心急的姑娘家已经换上了春装,苏婉如冷的还是套着厚厚的棉袄,去了亲恩伯府。 徐氏居然亲自在二门等她,见着她就握住了她的手,道:「……听说了你们在动工改院子,是不是很忙,我瞧着你瘦了很多。」 「让夫人您挂心了。」苏婉如扶着徐氏,道:「忙过这阵子就好了。」 徐氏颔首,叮嘱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正月后半个月我也走了几家亲戚,将你们宝应绣坊推介出去,希望能给你们多带来一些绣活,有事做就有银子,就有名气,会越来越好。」 苏婉如道谢,左右看看,明显发现院子里的人少了许多,连走动的丫头婆子都少了多半。 「走了一多半。」徐氏带着她进了暖阁,压着声音,道:「果然如你所料,伯爷一开始兴沖沖的去了几处,后来就不高兴去了,又过了几日就不想回家,我是雷打不动,每日一早就让人走,一人五十两银子,想拿就拿,不拿的后院有口井,跳了我也不管。」 苏婉如失笑,问道:「有人跳了吗?」 「还真有,不过我让婆子拦住了,将人配给庄子里的小厮,她能安安分分的过日子,想必将来也不会多差。」徐氏说着,面颊绯红,神清气爽的样子,「还有二十来个,再有一个月,就能清理干净了。」 「伯爷肯定还要再找。」苏婉如笑着道:「您索性把声势弄的大点,比如发卖的时候拖到街面上让人看看热闹,震慑一下那些个想进府的女人,也叫伯爷知道,您这个主母也不是好欺负的。」 「说不定伯爷怕您发卖他辛苦得来的美人,就在外头藏着掖着的养。反正不在您跟前,您也管不着。」 徐氏点头不迭,道:「只要不弄家里来,随他养多少,和我没有关系。」 「不过,这样一来夫人的家也不像家了。」苏婉如嘆了口气,道:「您……下半辈子怎么办。」 徐氏愣了一下,感动的看着苏婉如道:「等悠儿顺利出嫁,我的惦念也就没有了,该吃吃,该歇歇,哪还有什么怎么办不怎么办。」 女人跟男人过了大半辈子,早就是两看相厌了。 「夫人。」苏婉如道:「您得努力一把,不然这辈子多无趣。」 徐氏愣了一下,不解的看着她。 「伯爷其实人很好,只有这一点坏处,您有没有想过,改一改他这毛病呢。」苏婉如语重心长,徐氏摇着头,「改不了的,他辈子就是这样的。」 「不是的。人的习惯都能改,只看他愿意不愿意。」苏婉如道:「我爹娘在世时,我爹就听我娘的话,我娘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家里一派和气。」 「这哪里是我能做得到的,我们伯爷主意大的很。」徐氏嘆了口气。 苏婉如就笑了起来,道:「伯爷就没有什么棘手的问题,比如麻烦事儿解决不了的?」 「还真有,不过我也没有法子。」徐氏就道:「五皇子你知道吧,从宗人令卸任了,可宗人府里的人都他挑选的,也都是他的人,我们伯爷虽做了宗人令,可处处受限,天天一肚子火没地方出。」 还真有啊,苏婉如心头笑了起来,就拉着徐氏道:「这事儿好办啊,伯爷做不了的,您替他办。」 「怎么办。」有了妾室的事,徐氏对她的信任超过了自己的亲生女儿,「这是男人的事,他都做不了,我哪能做。」 苏婉如就笑着道:「正好二月二,您办个宴席,就在家里办。以您的身份只要下帖子谁还敢不来……请位高权重的夫人,也将宗人府里那些当差的夫人都请来,您打听好谁是墙头草好说话,谁是倔犁头不好缠,就盯着那好说话的许个好处,还怕她们不服您。」 「这夫妻一体,自家女人乐意了,和您亲近,外头男人还能拧多久,这光枕头风就能把耳朵磨软了。」 徐氏听的一愣一愣的,道:「这也可以?」 当然可以,我母后就是这么做的!苏婉如点头,「他们像个木桶,您只要使劲全力打出一条缝,这里头的水,不用三五日就漏完了。」 「好!」徐氏点头,不管她多对吴忠君失望,可夫妻一体的道理她还懂,只有吴忠君好了,她才能好,「明儿我就下帖子,趁着二月二办个赏花宴。」 「这样的事,只要有个三五次,伯爷就知道您的好。就算夫妻没了情爱,可他会从另外一方面看重您,不也是一种相敬如宾,相濡以沫吗。」 「伯爷敬重您了,哪里还敢往家领女人。您眼前就清净了啊,就是去宫里,皇后娘娘都要高看您一眼。」 徐氏想到皇后不待见她的样子,顿时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我听你的,明天就下帖子。」 苏婉如笑着应是,端茶喝着。 两个人聊着天,有个婆子进来,苏婉如注意着,那婆子就冲着她笑了笑,道:「苏姑娘好。」 「是乔妈妈。」徐氏介绍道:「当年跟着我一起从应天来的,算算也有几十年了。」 乔妈妈应是。 「妈妈好。」苏婉如起了身,笑着道:「妈妈看着就和气,和夫人一样,都是有福气的。」 乔妈妈顿时很高兴,觉得苏婉如会说话,笑着道:「苏姑娘可真会说话。」又寒暄了几句,徐氏问道:「生儿回来没有。」 乔妈妈的男人姓周,早就没了,她一个人带着独子周生在亲恩伯府。 「伯爷留他在宗人府了。」自己儿子得脸,从吴忠君的小厮到宗人府里的小管事,她当然自豪得意,「奴婢都两日没瞧见那小子了。」 苏婉如心头动了动,问乔妈妈道:「在宗人府当差啊,可真是厉害。」 「他厉害什么,都是托我们伯爷的福。」乔妈妈谦虚的摆着手,脸上堆着笑,拿帕子出来擦汗,苏婉如就哎呀一声,道:「妈妈这花是您绣的吗,可真是好看呢,都快赶上我们的手艺了。得亏妈妈没出去做事,不然就没我们的饭吃了。」 「苏绣娘真会说话。」乔妈妈摇着头,笑着道:「捧的我这婆子都找不到南北了。」 徐氏看着高兴,道:「瑾儿说的不错,你的针线从姑娘时就是最好的。」又看着苏婉如,「她家阿生也要娶媳妇了,这好些绣品,都是她自己自己绣的。」 「妈妈可真是能人。能让我瞧瞧吗,您这样见过世面的,花样子出来都肯定比我们的要好看。」苏婉如说着,又和徐氏道:「夫人,您说是吧。」 徐氏轻轻笑着,越发的喜欢苏婉如。 「去吧,把你绣的给瑾儿看看,行家间也切磋切磋。」徐氏笑着道。 乔妈妈自然不会再推辞,笑着应是请苏婉如去自己家里。 她家就在侧院里,过一道角门,外头隔着一排排的倒座,有的是三五人合住的,有的则是独立的,乔妈妈的院子就是独立,两人进去,乔妈妈拿了许多的花样子出来。 苏婉如陪着聊,顺着乔妈妈的话说,一会儿工夫,她就不喊苏绣娘,而是一口一个阿瑾的喊着,「和你说说话,我就知道接下来怎么绣了。我现在眼睛不好了,这些东西只能慢慢攒着。」 「还有多少,我帮您赶几个出来。」苏婉如翻了翻,「这被面您给我绣吧,只要您相信我手艺,年中我一定给您绣出来。」 绣娘绣东西价格都很高,乔妈妈哪里捨得,忙道:「使不得。」 「使得。我承蒙夫人错爱,又和您投缘,这点小事您尽管吩咐得了,和我客气什么。」她说着,就麻利的卷了绸缎的料子,「到时候绣好了就给妈妈送来,就当我给公子贺喜了。」 这就是不收钱了,乔妈妈更是高兴的不得了,千恩万谢。 「您得闲去我们绣坊坐坐。我们都是江南人,我在应天也待了半年多。若在文官里算,我们可都是南直隶一个派系的呢。」 乔妈妈哈哈大笑,点着头道:「可不是,都是南直隶的。」 「妈妈有什么事要帮忙的,尽管和我说。我只要能帮得上的,一定帮忙。」苏婉如笑着和乔妈妈对面坐,乔妈妈笑着摇头,「我有吃有喝,儿媳又快进门哪里有什么要帮忙的。」 两个聊了好一会儿,乔妈妈恨不得认苏婉如做女儿了,可一想到徐氏要认,她就不好说了,道:「阿瑾,往后你一定要常来啊。」 苏婉如应是,拿着乔妈妈的被面和徐氏告辞出了门。 她在街上闲逛了一通,买了一点零嘴就拐去米行,刘婆婆开了门,苏宛如笑着进去,道:「刚从亲恩伯府出来,事情比我想的还要顺利。」 「公主办事,属下最是服气的。」刘婆婆给她倒茶,苏婉如道:「绣坊里一堆事,我说两句话就走。你把宋桥喊来。」 刘婆婆一愣,点了头去喊宋桥。 宋桥一边走一边将皱巴巴的衣服理顺,推门进来,单膝跪地道:「属下叩见公主。」 「你起来。我有事和你说。」她说着,看着宋桥道:「从明天早上开始,你每天早上卯时三刻,在槐书胡同口的混沌铺子吃馄饨,然后等一个叫周生的男人,他约莫十八九岁的样子,人高马大,耳根底下有个红痦子,很好认。」 「是!」宋桥不问缘由,一口应了。 苏婉如又道:「你不是有江湖兄弟吗,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结交这个人。怎么交不用我教你吧。」宋桥听着摇头,结交朋友他素来在行,「属下知道。」 「就说米行事情累,让他给你找个差事,不究竟什么。」苏婉如顿了顿,道:「哪怕在宗人府里做个扫地倒茶的小厮,都行。」 宋桥怔了怔,问道:「此人能办到?」 「他办不到你就帮他办得到。」苏婉如看着他,「能不能做到,你要不行就换个人来。」 宋桥脸色一变,立刻就回道:「办得到。公主放心,半个月内,一定能给您好消息。」 「好。」苏婉如道:「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看你的了。」 宋桥惊了半晌,结结巴巴的道:「看……看属下的?」 「自然是了,你要做的事很重要。」她起身,想要拍拍宋桥的肩膀,想了想放弃了,颔首道:「去吧,我等你好消息。」 宋桥应是而去。 「婆婆,您晚上让段叔和刘叔去找我,还是老地方。」苏婉如说完,和刘婆婆又交代了几句,就出了米行回了宝应绣坊。 绣坊里的事都少她一个不少,她就真的静心给乔妈妈绣被面,不过中间和四角绣鸳鸯,其实她用点心一个月就能出活了,霍姑姑看着奇怪,问道:「……是亲恩伯府的事?」 「没收银子。」苏婉如低声道:「是个婆子给她儿子成亲用的。」 霍姑姑微微点头,没有再问。 晚上,段震和刘长文如约而至,苏婉如问了镖局开业的事,「……定在哪天?」 「二月初八。」段震道:「公主可有什么吩咐。」 苏婉如颔首,道:「开业后,你们每天早上天一亮就押运一车米出城。城门是卯正开,你们就卯正前到,记住了,每天都要送。」 段震和刘长文互相看了一眼,没有多问,道:「好,属下明白了。」 两人顿了顿,又道:「公主,您让我们盯着各大客栈终于有动静了,近日客栈里的客商越来越多,估计二月初应该会更多。」 「我知道了,我明天就着手办事。」苏婉如摩拳擦掌,「我们各自忙手里的事,都小心点。」 两人应是而去。 苏婉如长长的松了口气,坐在被拆的乱七八糟的院子里,摸了摸二狗子的头,道:「想不想你主子?」 「汪汪。」二狗子回她,苏婉如道:「和我一样,我也不想。人走了清净多了!」 二狗子:「汪!」 「睡觉去。」苏婉如带着二狗子哼着歌儿回了后院,绣了一会儿就洗漱歇下。 第二日子一早,她就拉着杜舟在房里写字,杜舟打着哈欠,问道:「您要奴婢写什么?」 「写宣传单啊。一会儿吕大也来,再有霍姑姑,我们几个人一天的功夫就能写好几百张了。」她笑着道:「我要贴在八字墙上。」 杜舟一愣,噗嗤笑着道:「八字墙怎么贴,人家官衙不同意的。」 「我有宁王爷啊。」苏婉如说着一笑,这才想起来,她好些日子没听到赵衍的消息了,她现在再打赵衍的名头是不是不太好? 算了,有的用就用,哪天他不肯了,她就不用呗。 「苏瑾。」周娴站在门口,笑的一脸暧昧,「朱世子来找你。」 苏婉如把笔往桌子一拍,挑着眉对杜舟道:「看,能帮忙的人来了。」她说着,笑盈盈的出了门,朱珣正站在拆掉的院子前看着,一回头看见了她正一脸笑的过来,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你别笑,笑的阴森森的。」 「从过年前就不见人,还以为你被你爹打断腿了呢。」苏婉如笑着,打趣的看着他的腿,「没断啊。」 朱珣呸了她一口,道:「我爹就是假把式,哪捨得打我这个独子。」 「是吗,那你这段时间怎么不出来闲逛生事了,我可是听侯爷说,你一直在家里呢。」苏婉如笑着道:「被关禁闭了?」 朱珣一听就蹦了起来,指着她,「还不是你出的歪点子,什么戏弄吴忠君,人是戏弄了,可却让五殿下遭殃了。吴忠君因祸得福还做了宗人令,以后我再不信你的鬼点子了,害人不浅。」 他因此都不敢出门,连赵骏去皇陵都不敢送,生怕被人看出端倪来。 「这能怪我吗,事不由人。」苏婉如白了他一眼,「而且吴忠君受罪了啊,这就足够了,可见我们达到了一开始的初衷。」 朱珣哼了一声,不理她。 「你来的正好,帮我忙行不行。我请你吃饭。」苏婉如笑盈盈的,落在朱珣眼睛里,就是一副算计人的样子,戒备的道:「你……你怎么不找宁王帮忙,找我干什么。」 「看来你我身份有别,你是不把我当朋友了。」苏婉如嘆气,「我一个小绣娘,美人计使不了,连朋友也不配做。」 朱珣目瞪口呆,咳嗽了一声,道:「说吧,看在我八哥的面子上,能帮我就帮你了。」 「我想在衙门的八字墙上贴宣传单,只要让我贴三天就成。」苏婉如笑着道:「城门口和府衙外两处。朱世子神通广大,一定可以做到是不是。要是做不到你还有个在兵马司的弟弟,他一定可以。」 不提弟弟也就罢了,提了朱珣就来了气,「这单小事,小爷点个头的功夫就办成了,还以为多大的事呢。」又道:「也对,你一个小绣娘,也没什么大事。」 苏婉如点头不迭,为弥补内疚,道:「我请你吃饭?」 「不用。你给我打个络子吧,我要挂在剑上,要好看的那种。」朱珣道。 苏婉如一口应了,「一炷香的时间,就能让你拿走。」说着,就带着朱珣去了前院,找了线给他打络子。 第二日她就将宣传单贴在了八字墙,一时间里里外外围了许多人念着读着…… 锦绣坊内,崔掌事刚定了一笔买卖,正和山水馆的管事姑姑说着话,她贴身的婆子就进了门,道:「掌事,宝应绣坊又在外面发传单了,还贴在了八字墙上。」说着,将传单递了过去。 崔掌事冷了脸,道:「那个小妖精又作什么么蛾子。」说着接了过来,上下看了一遍,一脸的不解,「什么叫招商茶会?」 「就是三月初五在妙事茶馆开会,跟上次那样。不过这次请的都是来京城的客商。」婆子指了指传单上面,「还说来者就有礼,每人一柄和宁王爷一样的扇子。」 崔掌事将传单揉成团,怒道:「弄这些儿戏,她当买卖就是喝喝茶就能谈得好的。」又道:「去跟东城兵马司的人招唿一声,那天让他们带着人去查妙事茶馆。」 「是。」婆子应是而去。 崔掌事心头却觉得不安,几次交手,苏婉如的能力她心里有数,没有一回她们占到便宜了,这一回她不懂对方要做什么,可决不能坐以待毙。 「去打听一下,京中来了哪些客商,都住在什么客栈里,我们一个一个拜访去。」她要先下手为强,不就是抢客商吗,凭她们宝应绣坊,还能抢得过锦绣坊不成。 「这就派人去打听。」山水馆的姑姑又道:「三月圣上要祭天,听说不但许多外地的客商来,还有安南和琉璃倭国那边也有人来,我们确实是要有点防范,不然很可能被那个小丫头钻了空子。」 「我听说她们在修宅子是不是。」崔掌事问着,喃喃说了句什么,因为宁王的缘故,许多事她都不能做的太正面,譬如直接针对苏婉如,但是买卖上的打压竞争是在理的,就算是宁王来了,她也有理说。 至于前些日子亲恩伯府的事……虽没有成,可却是不动声色的,宁王也不可能知道。 不动声色的事,苏婉如会,她也会。 她要多做几手的防备。 此刻,赵衍正靠在书房的软榻上看书,查荣生在一边小声说着话,他听了扬眉放了书,道:「……说送和我用的一样的扇子?」 「是!」查荣生摇着头,实在不知道苏婉如脑子是怎想的,「奴婢打听到,说是清了一家笔墨铺子去年的存货,五文钱一把买的。」 「我用扇子吗。」赵衍轻笑,摇了摇头,查荣生道:「要不要去问问苏绣娘?」 赵衍摆手,道:「若我料的不错,她大约今明会来找我送扇子。」他知道苏婉如的心思,可她那点小花样跟儿戏一样,他只觉得有趣,利用也就利用,无伤大雅。 而且,彼此能有牵连,他甘之如饴。 他为了养伤有意一个月没有出门,也没让查荣生去请苏婉如,本以为她会来找他,却不想还是高看了自己,那个小丫头忙的颠颠的,根本将他忘的一干二净了吧。 查荣生倒觉得现在的时机刚好,没有镇南侯捣乱,王爷若真想让苏绣娘动心,应该多去和她相处一番,人心都是肉长的,时间长了自然也就有感情了。 「要不,王爷您亲自去看看?外面的人也都知道您看中宝应绣坊的绣娘,也不用顾忌什么。」查荣生觉得速战速决比较好,他们正妃可是还没有娶呢,免得闹的名声不好听,「她既然闹了这么大的动静就肯定有事,您去,说不定能帮她呢。」 赵衍坐了起来,微微颔首道:「好!」 他换了衣衫,坐着马车悠悠的去了宝应绣坊,查荣生扶着赵衍下车,正要去敲门,却发现绣坊的门是开着的,里面一个人都看不见,却能听得到沸反盈天的喊叫声。 「真……真出事了?」查荣生面生微变,话未落赵衍的身影已经极快的进了门,他忙招唿了随侍跟着进了门,一路循着声音往后面,就看到赵衍停在一处废墟似的院子前,正听着绣坊里的绣娘说着话。 说是废墟也不至于,这是加盖的房子,下面四面的墙还在,查荣生觉得应该是楼板断了砸了下来。 「……楼板就倒了,里头还压着人呢。」周娴说着急红了眼睛,赵衍听着目光四处寻着,问道:「阿瑾呢。」 周娴一愣,「没……没看到她。」人都乱了,她还没想到苏婉如,「苏瑾,苏瑾!」 喊了好几声,就听到瓦砾间,二狗子正上蹿下跳的回了两声。 「你在那里做什么,快出来。」周娴喊着二狗子,它也不搭理,就冲着石头缝里喊。 那是苏瑾的狗,一直跟着她的!赵衍脸色大变,脱了外头罩着的大氅,想也不想就踏着晃晃悠悠的砖块往里面去。 查荣生吓了一跳,喊着道:「王爷,那边危险,您……您不能去。」
104 受伤 赵衍觉得,从记事起他就有着引以为豪的克制力。 痛了,能忍。想了,能忍,委屈了,能忍……这是母亲教他的,因为他身份的特别,首先学会的,就是忍耐! 后来,二舅告诉他,忍的另外一种解释,叫蛰伏。 伺机而动,直达目标! 他都懂,也自认学的很好,所以即便认祖归宗且封了王,他依旧和在外租家时一样,虽也有试探和野心,可忍耐仍然是他每天要做的事。 时间久了,忍耐也成了习惯,他并不觉得痛苦和委屈,反而将忍耐变成了温润,这像是一柄硕大的伞,他在这伞下随心所欲,做他自己喜欢的,高兴的事。 比如,随手翻一本喜欢的书,比如提笔画一幅并不算美的画,比如夜半不睡坐在屋顶小酌。 忍耐是极好极妙的品质。 可此时此刻,站在瓦砾间,他感觉身体有什么声音传出来。 那是东西碎裂的声音。 他也很清楚,这声音来自于他引以为傲的克制力。 「阿瑾!」他蹲下来,搬了一块砖,因为下手盲目急躁,关节磕在砖头上,瞬间擦破了一块皮,他毫无察觉,满耳朵里都是噼噼啪啪的碎裂声。 他知道,他高估了自己,以为情爱到底是附属的,人生要品尝体会的东西太多,而它只是其中之一。 他知道,他低估了自己,以为苏婉如再出色可到底是女子,他欣赏她的古灵精怪,羡慕她的坦荡从容,即便利用别人做着坏事,她也能把这些本不好的感觉,变成另一种魅力。 她是特别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这种欣赏喜欢他依旧能克制的,就像他可以一个月即便想念也可以不去见她,就像他恨不得比沈湛还恶,将她囚在身边,但他什么都不会做,他的自尊和骄傲要远远高于情爱。 「阿瑾。」赵衍在二狗子刨的地方喊着,迅速的扒着砖块,「阿瑾!」 那种碎裂的声音越来越大,让他听不到身任何声音……他想,大概是第一次和沈湛动手打架的时候,他的克制力就开始龟裂了吧。 他一直不曾察觉罢了。 查荣生急的跳脚,骂着所有人,「只要能动的,都给杂家去搬砖救人,快点,愣着做什么,信不信杂家要你们的命。」 赵衍的侍卫反应过来,沖了过去,小心的踏过砖块,帮着赵衍是去搬砖。 宝应绣坊的绣娘们也惊醒了过来,几十个女人哭着喊着跑了进去,工头在那边急的擦汗,喊道:「四个人,四个人被压住了。」 「哪……哪四个。」周娴心突突的跳,「哪四个啊,你快说啊。」 工头就道:「你们绣坊里的两个人,苏绣娘和杜管事,还有我手底下的两个人,当时都在下面。」 「苏瑾!」周娴眼前一黑,冲着赶来的霍姑姑喊,「姑姑,苏瑾在下面,怎么办,怎么办啊。」 霍姑姑们勐然抓住了吕毅的肩膀,道:「快去,你快去救苏瑾。」 「好。」吕毅将霍姑姑放在地上,一转身就进去。 宝应绣坊的人都在这里,除了苏婉如和杜舟。 「王爷,王爷啊。」查荣生跟着接赵衍搬出来的砖,「您小心些,千万被伤着自己。」 赵衍的脸色很平静,只是手下比较快,转身功夫就看到了横搭在待用砖堆上的楼板,他这才喊道:「阿瑾,你在不在里面。」 「在!」苏婉如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闷闷的,「你……你小心点,这里的砖堆不稳,要倒了,你别推啊……」 赵衍觉得一直吊在嗓子眼的心掉了下去,发出咚的一声,立刻的,四周的声音变的清晰起来,他抬头看了环境,指着对面的两个侍卫道:「你们让开,将四周的砖都清掉,将楼板抬起来。」 大家应是,齐心合力的将压在楼板周围的砖块都搬开,那边,被压住的两位工匠救了出来,他们从围墙上掉下来的,一个摔断了左腿,一个被砸了,都是一身的伤,抬着躺在地上。 「去……去请梅大夫来。」霍姑姑沉声脸喊人,周娴点着头,四周看看大家都有事,她提着裙子拔腿就跑,「我……我去。」 众人喊着一二三,断掉的楼板被抬开,堆在一边的砖堆摇晃了一下,赵衍眼捷手快勐然上前挡着,再回头就看到一个男子趴在地上,浑身是灰,头磕破了流着血煳在脸上,他一愣,才发现苏婉如被男子护在了身上。 「将人扶出去。」赵衍指挥侍卫,几个人立刻上前将杜舟抬出去,紧接着就看到了苏婉如,她苍白着脸爬起来,看了一眼赵衍,道:「谢谢!」 「先到外面去。」赵衍颔首,苏婉如扫过他满身的灰尘,和擦破皮正流血的右手,点了点头由人扶着出了砖堆。 杜舟躺在地上,眼睛鼻子嘴巴都是血,大家看着倒吸了一口冷气。 「杜舟。」苏婉如走过去,拿帕子给他擦脸,抬头很冷静的吩咐春娘,「打温水来。人先都不要再移动了,等大夫来了检查了再说。」 众人应是,春娘打了水来,苏婉如坐在地上给杜舟擦脸,拨了他后脑勺的头髮,看到一块裂口。 是砖头砸的。 她又小心翼翼的摸了摸他的胸口和身上的骨头…… 「你没事吧。」赵衍走过去,蹲在她面前,蹙眉打量着她,她脸上身上也都是灰,手腕处也在淌着血,她毫无察觉,冷静自持的令他吃惊,「将你自己的手也洗洗。」 苏婉如摇了摇头,转眸看着受伤的工匠,和吕毅说,「先清理伤口,免得大夫来了还要再清洗。」 「好。」吕毅应是,忙着去了。 赵衍蹙眉,忽然抓住了她的手,命令道:「你也受伤了,不要说没事。除了手还有什么地方受伤?」 「没有了。」苏婉如任由他给自己洗了手,低头看了看,没太在意就看着晕睡着的杜舟,握着他的手,没说话。 梅子青来的很快,三个人都检查了一遍,都伤的不轻,但好在都是外伤,骨折的也不算严重,没有裂开,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你先别急。」苏婉如安抚工头,「细节的事我们晚上坐下来谈,现在先把药方拿好派人去抓药,留他们的住址给梅大夫,什么时候再复诊他会安排,然后将人送回家去。」 工头反对,苏婉如这样已经很周到体贴,她自己也受伤了,吭都没吭一声,却想着他的工匠。 这样的东家鲜少能遇到。 「吕大。」苏婉如找吕毅,「你把杜舟弄回房里去,给他检查一下身上是不是还有伤……」她又想到了杜舟身体的特别之处,顿了顿,道:「算了,让梅大夫检查吧,他在行一些。」 梅予颔首,道:「先将人抬回去,这里冷!」 「去帮忙。」赵衍指挥了手下,帮着吕毅将人抬走,他转身扶了苏婉如起来,托着她的手腕,柔声道:「你真没事?」 苏婉如摇头,还冲着他笑了笑,「真没事,就是吓的不轻。」又看着霍姑姑,「姑姑,我们去前面您的房间里,将今天的事理一理。」 「好。」霍姑姑应是,赵衍侍卫代替吕毅抬着霍姑姑去了前面,苏婉如看着赵衍,含笑道:「去喝杯茶吧。我现在特别乱,你帮着听一听。」 赵衍颔首,和她一起去了。 工头带着自己的几个工匠在,周娴上了茶,门一关霍姑姑当先问道:「楼板怎么会掉下来的,是绳子没扣稳还是什么原因。」 「不是。」说话的不是工头,而是一位瘦小的工匠,「是楼板断了。」 这楼板不是砖头的,而是四周撑了木架子后,贴着墙一块板一块板的紧挨着摆放的。 「断了?」霍姑姑觉得这理由太奇怪了,「怎么会断,那么厚的板子,放在上面又没压东西,怎么可能就断了。」 就在之前,工头也没有想明白,但是刚才大家在检查病人的时候他亲自去查看过,心里已有了数,「是提前被人弄断的!」又道:「这木板我们前几天买的时候都查过,都是订好的货,绝不会有问题。」 霍姑姑愕然,苏婉如蹙眉道:「你是说,就是这两天,有人将这块楼板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弄断了?」 「是!」工匠回道:「不过您不要误会,它不是从中间切开的,而是在左边的角上,我们打洞的四周被人锯断后又用细细的卯榫合在一起,我们将板吊上去,卯榫断了楼板也就掉下来了。」 做的很隐蔽,他们完全没有发现,而且,应该还是个老手。 「你的人,有没有问题?」赵衍开口,看着工头,「此事非行家难为。」 工头就愣了一下,他知道对面的人是王爷,本来心里就打憷,听赵衍和他说话顿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道:「回……王爷的话,我的人……应该没有问题。」 他也不确定,他带的人都是人带人一起的,大多数都是一个地方的,但也有几个是外地的…… 若说全然信任还不至于,但是平日都做事,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意外,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把你的人交给查公公。」赵衍淡淡的道:「并非怀疑你们,而是排查,你不用害怕。」 工匠点头,磕头道:「好,一切听王爷吩咐。」 「去吧,让吕大给你找间房,审问的事就交给你了。」赵衍看着查荣生,查荣生点了头,道:「王爷放心,这小事,奴婢一会儿就能办得好。」 工头就带着屋里的几个工匠喊着大家一起跟着查荣生去了吕毅住的院子,一个一个的问。 「你怎么看。」赵衍看着苏婉如,「当时你如何也在那边。」 苏婉如咳嗽了一声,回道:「我……我正好路过,他们在吆喝着上楼板,我担心出事就盯着提醒,不知不觉进了房里,也就那么巧……」她也有些好奇,头一回看人上楼板。 谁知道楼板会掉下来。 「方才护着你的,是你的兄长?」赵衍问道。 苏婉如点了点头,端着茶盅喝了一口,手腕上的破皮露出来,她低声道:「他反应比我快,等我回神就已经在楼板下面躺着了。」 再回头去想,满是后怕。 「别想了,大家都是受的外伤,细细养着就好了。」赵衍安慰道:「别怕,我在呢。」 苏婉如冲着他笑了笑,道:「今天谢谢你。」又指了指他的手,「疼不疼?」 他摇头,「大约没有你的伤疼。」 她失笑提着茶壶给他续茶,霍姑姑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脸色很难看,苏婉如起身过去,握住她的手,道:「您别胡思乱想,什么动工不利,什么吉日不对,什么犯了太岁,再打退堂鼓不想做绣坊了,让我们大家都散了。」 「你这丫头,姑姑是这么怕事的吗。」霍姑姑睁开眼睛,无奈的道:「我只是在想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卖楼板的那边是不是也要派人去查查。」 「等王爷将这些工匠都审问了再说。」苏婉如道:「一件一件事的来。」 霍姑姑颔首。 三个人就各坐了桌子的一方,苏婉如想起来,看着赵衍,道:「我忘记问了,您今天怎么来绣坊的,有什么事吗。」 「正好路过,来看看你。」赵衍淡淡的带过,「却不想受了惊吓,我该提前翻一翻黄历的。」 苏婉如噗嗤一笑,心情也跟着好了一些,道:「是,我们今天都该翻黄历的。」 说着话,查荣生和工头一起进门,「王爷!」查荣生扫了一眼工头,道:「有个人很可疑,您问问工头。」 「他……他前天才来的。」工头在大冬天里一头的汗,又怕又气又懊悔,「他做了十几年的泥瓦匠,又是熟人介绍的,我……我没想到。」 赵衍微微点头,又道:「再去问问,他是自己报復,还是受人指使。」 「是。」查荣生应了出去,工头跪在地上抹着泪,苏婉如道:「你起来吧。受伤的两位医药费我们还接着出,活还给你们做,出去和大家说一声,不要胡思乱想。好好做事。」 工头勐然抬起头来看着苏婉如,她吩咐道:「这会儿正好闲着,去检查一下每一块楼板,不要再出现今天这样的意外了。」 工头应是,拿灰扑扑的袖子擦了眼睛出了门去。 「要接着用吗?我再帮你找人来,内务府那边……」赵衍话说了一半,苏婉如摆手道:「每天,只要需要买材料,都是这位工头提出预算,我给他银子。我留意几回也跟在他后面问过打听过价格,他没有一次偷工减料贪钱。」 这人是段震介绍的,她是相信的。 赵衍却在惊讶苏婉如的细心,你看着她好像很大度不在意,那是因为她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已经做足了准备和透彻的了解过。 「有件事我要和你说。」苏婉如想起扇子的事情,她很不好意思的和赵衍解释了一下,「……我原本想说朱世子的,可一想他那样的,用同样的扇子也没什么号召力,而别人我又不认识,所以就厚着脸皮接着摇你的大旗了。」 她是真的不好意思。 「我不是你的靠山了?」赵衍扬眉,声音柔和,苏婉如一愣点着头道:「那个……不是前段时间吵架了吗,我都放了狠话了。现在这样有些尴尬。」 赵衍难得的大笑,摇着头道:「你认为那次我们是吵架吗。」 「难道不是?」苏婉如反问。 赵衍笑道:「自然不是,那是争辩,争辩后有的事更加明了。」说着,身子忽然微倾当着霍姑姑的面,他样子亲昵的道:「我也明了了我的心思。」 苏婉如的脸腾的一下红了,目瞪口呆的看着赵衍,抓着茶盅喝了一口,不知道要怎么接话,就在这时查荣生进来了,回道:「王爷,他招了,说是昨天下午,有个男人找到他,给了他五十两银子,让他随便用什么方法,弄出人命来。」 「他拿了银子,晚上就躲在那边的院子里,夜里偷摸的将楼板做了手脚。」查荣生气的不得了,「五十两银子就动手杀人,可真是贱骨头。」 「你怎么看。」赵衍看着苏婉如,「要查定然是能查出来,不过不会很快有回应。」 这是他的直觉,对方既然要弄出人命来,就必然做好了万全的提防,查必然能查得出,但时间肯定也是需要的。 「不用查。」苏婉如敲着桌子冷面道:「想让我们弄出人命的,没有别人。」 除了锦绣坊,她想不到还能有谁。 「锦绣坊?」赵衍也想到了,「你打算怎么做?」他知道以苏瑾的性子,不会轻易揭过去,她甚至连衙门都不想进,而是自己报復回去。 「我有办法。」苏婉如冲着赵衍道:「不过还是万幸没有人出命。」 赵衍颔首,苏婉如其实早就坐不住了,她想去看杜舟,可这里这么多人,事情还没有处理,只能再等等…… 「你去忙吧。」赵衍也起了身,「人我带走帮你送去衙门,此事你不用再费神。至于锦绣坊的事,随你用我的名头做什么事!」 就算杀几个人,他也能给她抹平了。 「好!」苏婉如道谢,「旗子还是要挥的。」 赵衍颔首和霍姑姑打了招唿,和苏婉如并肩出门,「我明天再来看你,你……小心些。」 「好。还有你的伤回去记得处理。」苏婉如送他在门口上马车,赵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微笑着点了头。 查荣生让人捆了那个工匠拖着走了,工头跟着跑出来,一脸的惊恐不安,看着苏婉如解释道:「东家,我真的不知道他会做这种事。」 「行了,去做事吧。我们可是说好的两个月内完工的。」苏婉如笑了笑,「银子的事你也不用担心,我既承诺了就不会坑你们。」 工头点头应是,带着他的人千恩万谢的去做事。 苏婉如颔首,跟着他们一起进了内院,待没有人看到的时候她提着裙子一路跑着去了杜舟的院子,二狗子趴在门口,她扫了一眼就进了门,「梅子青,杜舟他怎么样。」 「醒了。」梅予给杜舟里外检查也清洗了一遍,「脑后破了,后背也伤了一块,好在骨头没伤着,养一些日子就好了。」 杜舟头上包着布,脸色还算好,躺在床上看着她,问道:「公主,您没伤着吧。」 「我没事。」苏婉如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瞬间红了眼睛,眼泪扑簌簌的落,「你说你傻不傻,你喊我一声我自己也知道跑的啊。你要是死了怎么办!」 「想不了那么多。」杜舟笑着道:「就想着不要伤着您了,别的都没想。」 苏婉如嘟着嘴,拿杜舟的袖子擦眼泪,「以后不准这样了。你得先着自己,再来想着我。」 「奴婢知道了。」杜舟指了指头,「除了有点疼,没别的感觉。」又看着苏婉如的手腕,「公主疼不疼。」 苏婉如点着头,「疼死了,我一直忍着的。」擦破了皮还是骨头上,能不疼吗。 杜舟就知道,苏婉如向来怕疼的。 梅予在一边看着,想起她方才的镇静,想起她和宁王谈笑风生的处理事情……她都在忍着吧,不愿意将自己的脆弱和无助展现在别人面前。 「梅大夫。」苏婉如不知何时已经擦了眼泪,和他笑道:「今天真是麻烦你了,让你跟着也受惊一场。」 梅予愣了一下,看着她生机勃勃的面容,摇了摇头,道:「于情于理,都应该的。」 「你晚上在这里吃饭吧,周姐姐去厨房了,说要给杜舟熬汤喝。」苏婉如道:「肯定也有你的份。」 梅予点了点头,问道:「吴忠君那边,你还有什么安排,不如现在和我说说。」 「暂时没有别的事,等宋桥那边有眉目了才行。」苏婉如说着走过来,低声和他讲了几句,梅予点了点头,道:「此事我要准备一番,时间应该够。」 苏婉如松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 「你先躺着休息。」苏婉如道:「养几天等觉得没事了再起来活动,别硬撑着,记住没有。」 杜舟点头,「茶会的事您还要办吗。这楼板到底怎么断的。」 苏婉如和他们解释了方才前院的事,又冷笑了一声,道:「……办,我不但要办,我还要认认真真的办!」 晚上,周娴煮了骨头汤,苏婉如餵杜舟喝了,大家就在他房里说话,一直到亥时才散,周娴送梅予出去,苏婉如转道去了杜舟院子的后面,段震在那边等她。 「……杜公公没事吧。」段震已经知道了今天发生的事,苏婉如就和他解释了一遍,道:「梅大夫说养几天就没事了。」 段震松了口气,说起外面的事,「……锦绣坊那边今天跑了两个客栈,将来京城要货要绣品的客商都见了一多半,还签订了两份契约,要的东西都不少,我看她们这是打算在您的茶会前先下手,将买卖都抢走了,您的茶会办的也没有意义了。」 苏婉如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第二天,她就和吕毅两个也开始跑,一家一家的走,一个人一个人的见,不提签约的事,更不说谁好谁不好,只讲初五的茶会,请他们一定要去。 「锦绣坊那边……」客商无一例外,都露出为难的样子,「去是无妨的,就怕几边都得罪了。这做买卖,就算做不成也不能结仇,您说是不是。」 苏婉如一副保证的样子,「您就放心好了,您是在我这里签契约,还是和锦绣坊继续合作,都是您的事,您拿主意。」 客商们就放了心,谁都不傻,这明显是宝应绣坊在和锦绣坊打架,他们这些客商成了磨心…… 锦绣坊不好惹,又是长久来往的,可宝应绣坊势头这么足,怕是背后也有靠山,最重要的,年前她在妙事茶馆办茶会的事他们都知道,宝应绣坊打的旗号,就是诚信做事。 这一点就比锦绣坊好。 茶会,他们是想去的,一来是新鲜,而来,许多客商一起订货,许多东西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不好坑蒙,不好做假。 回来的路上,吕毅有些担心,「这些人,会去吗。」 「不知道。」苏婉如看着他摇头,「我哪里知道他们会不会去,我只能把我手里的事做周全。」 吕毅眼皮子跳了跳,问道:「那要是一个人都不去怎么办。」 「那我就诓朱世子借人给我,我把所有客商都堵在城门口,谁敢走我就卸了谁的腿!」苏婉如笑着道。 吕毅眼皮子又跳了跳,指了指院子门口的马车,「是宁王爷来了。」 「嗯。」苏婉如知道他今天会来,所以特意早点赶回来了。 锦绣坊中,崔掌事喝着茶,眉梢眼角都是笑意,「……这么说,昨天宁王爷也在那边?」 「是!」黄莹道:「还帮着救人了,走的时候将那个工匠一起带去顺天府了。」 崔掌事不以为然,「此事他查不到的,人都离开京城了,他翻个天也不会有结果。没有证据的事,就算他是王爷,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又道:「可惜的是,苏瑾还活着。」 她还真没想到会将苏婉如压在下面,只是打算楼板断了,能出条人命,这样一来事情可就闹大了…… 就不信,那茶会还能开的成,「我们昨天走了一遭,在京中的客商可都是见过了,她就算开成了茶会,晾她也办不成事。」 转眼到了二月初五,苏婉如天没亮就带着吕毅和几个绣娘去了妙事茶馆,门口挂着大幅的「宝应绣坊,招商茶会。」大字,进了门就是一个很宽的屏风,四面的墙上刮着挂屏,桌子上摆在台屏,说书的檯面上,四周挂着两件画绣做的画,布置的不是喜庆,而是主题鲜明。 茶馆的东家笑着迎过来,道:「苏绣娘,自从上次你办了一回茶会,我们茶馆的生意好了许多。今天这么个大动作,京城所有人都要知道,城西有个妙事茶馆了,真真儿是托您的福。」 「这福气是您的,和我可没关系。」苏婉如笑着道:「不过,今天估计会有人来捣乱,您馆里身强力壮的小厮都去门口守着帮我迎客,有事还能拦一拦。」 「成,这事儿包在我身上。」管事笑盈盈的,分派着事,转眼到了辰时,一阵鞭炮噼里啪啦,苏婉如约的客商三三两两的过来,孙官人和刘官人结伴,老远就看到了苏婉如,笑着道:「苏绣娘,新年好,新年好。」 「二位也是。」苏婉如笑着看向孙官人,「扇子可都赶出来,随您那日有空去取了。」 孙官人眼睛一亮,惊讶的道:「这都赶出来了,你们还真是快啊。」 「那是,我们现在五十几位绣娘了。」苏婉如掩面而笑,「什么绣都有,往后你们也不定非要苏绣。湘绣,蜀绣的都能来定。」 两人点头应是,苏婉如又和两人道:「一会儿在里头帮我暖场啊,免得我经验不足,冷场了。」 「怎么会。」孙官人轻笑,和刘官人一起进了茶馆,不一会儿茶馆里就坐了大半的人,吕毅数了数跑过来和苏婉如道:「居然都来了。」 苏婉如挤了挤眼睛,俏皮的道:「来了还有礼拿,又新鲜,还不强迫订货,他们为什么不来。」苏婉如朝里面看了看,「都是同行,聊的东西多着呢。」 吕毅也算是见识到了,明白苏婉如说不确定有没有人来,是逗他玩的,他道:「姑娘这事办的不敞亮。」然后就走了。 苏宛如噗嗤一笑。 锦绣坊中,崔掌事惊愕的道:「……人居然都去了?」 「是!」黄莹点了点头,道:「怎么办,一会儿她不定会用什么花招,诓骗大家订货。」 黄莹话刚落,就有婆子跑了进来,「那边盯的人回来说,苏瑾将她们的绣品一件一件摆上来供人观看,她还写了一张对宝应绣坊未来五年的什么……发展规划。说绣坊正在修葺,后面的院子即将都成为绣馆,她们是个包容的绣坊,不论绣派,只看手艺……」 「就她话最多。」崔掌事坐不住,「准备轿子,我亲自去看看。」 她说着出了门,一路到妙事茶馆对面,可等到了她才发现,她连妙事茶馆的牌匾都看不到,只能听到里面苏婉如高亢嘹亮的说话声。而里面甚至街道上,都是鸦雀无声。 「……你们是当世最伟大的人之一,做买卖不丢人,不落任何人一截。你们将刺绣卖出去,做的不是买卖看的不是利润,而是在传扬中原的文化,这是人文的输出,让外族人以及那些个没有见过世面的边陲小国,通过这一幅幅绣品,来看到我们中原的繁荣,感受我们的文化,你们的伟大,不输于任何一位教书育人的夫子。」 「而我们宝应绣坊,和你们的理想是一样的。保存这些手艺,传扬这些文化,一代代传下去,即便没有人知道我们是谁,可是在歷史的长河中,我们的的确确的起到了关键的作用。不用别人给我们载入史册,我们的存在,就已经是最值得传颂的光荣。」 「我们无愧于心!」 苏婉如停下来,看着众人,大家都目瞪口呆,眼睛里写着震惊……应该是没有人和他们说过这些,告诉他们,商贾不低贱,商贾是伟大的,商贾看的不是利润,而是文化…… 她心头失笑,觉得自己像个骗子,在给大家洗脑。 虽还不至于吹牛,可她还是克制了许久,才让自己看起来更激动,更有煽动性,不会笑场。 活了两辈子,她都没有想过,她能成为一位讲师,她心头大笑,面上却是一本正经的严肃着,看着每一个人。 「好!」孙官人当先站了起来,抚掌,道:「说的真好,说的真痛快!」 轰的一声,大家都站了起来,掌声如雷也不过如此。 苏婉如笑着,眸光晶晶亮着,抬头朝楼上看了一眼,赵衍就坐在上面,见她看来,朝着她竖了个拇指,满面的赞赏。 她还有这样的本事。这本事用在这里还真是大材小用了,赵衍失笑,和查荣生低声道:「这要是在阵前,她也能煽动别人给她卖命吧。」 「奴婢都被她说的想去从商了。」查荣生一脸的惊讶,苦笑道:「苏姑娘这张嘴,看来不单单只会吵架啊。」 赵衍轻笑,手里的扇子展开,是把极其普通的扇子,上面题了四句诗,字是好字应该出自她手,只是这说是宁王用的,是不是有点……太普通了。 他说着摇了摇扇子,风来,带着香甜,氤氲着让他的面容也染上了色彩。 「宝应绣坊不能保证你们每个人事业顺利,我们唯一能保证的,就是你们在我这里拿货,我们不给你拖后腿。你说十五要货,我们过了子夜给你,就算我们违约。你们要两只鸳鸯,我们多绣一根羽毛,就算我们违约!」 「这商场就像战场,各位官人,你们就是冲锋陷阵的将军,而我们这些绣娘,就是后方的补给,你们尽管去沖,去实现你们的价值和理想,后面有我们呢,只要你们回头,你们所想所需的,都有!」 苏婉如说着,拍了一叠的锲约,「这里有锲约,随你们订不订。买卖讲的就是自由,你们都选择权!」她说着,忽然一抬手指着楼上,「就算没有他尊贵,可在自由的层面上,大家都是平等的。」 她这话不会被抓起来吧,苏婉如目光动了动,看了一眼赵衍,赵衍和她点头,表示无妨。 她松了口气。 下面的人都看着赵衍,赵衍摇着扇子并未说话,可却是最好的说明。 「吕大。」苏婉如道:「将这些都拿去给各位官人看看。」 吕毅上来接契约,苏婉如低声道:「让周姐姐去外面看看,锦绣坊的人来了没有。」 「是!」他应是而去。 苏婉如端茶喝着,以崔掌事的行事作风,她不可能无动于衷的……会干什么? 找人来闹事,抑或……请兵马司的人来? 都有可能。 她心头转过,忽然就听到外面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随即有人喊道:「都给让开,兵马司出差,让!」 大家让开,随即就看到朱瑜带着人进来,「听说这里有邪教在设道场,谁是负责人?出来。」 「邪教?」苏婉如愕然,会场内一阵笑,有人喊道:「大人,我们这不是什么邪教,是招商茶会,我们在和宝应绣坊谈买卖呢。」 朱瑜皱了皱眉头,目光一扫看向苏婉如,指了指她,道:「你是这里领头人?」 苏婉如道:「我是。不过我们不是邪教设道场。不知大人这说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不是邪教?」人群外,崔掌事由黄莹扶着进来,冷笑着扫了一众人,「这一番煽动的话,苏绣娘说的可真是顺嘴啊。」
105 崛起 朱瑜自小看父兄脸色长大的,所以,一见崔掌事进来,他就没有再说话。 是锦绣坊的人喊他来的,宝应绣坊也不是简单的,他很清楚,这一趟就是两方为争买卖打架,他只要坐在一边看,等谁赢了,他再做决定如何处理。 崔掌事冷笑着看着苏婉如,她实在是太气了,说这小丫头是邪教,她是内心里真实的感受。 这种煽动人心的话和事情,分明就是邪教所为。 她可以不进来,让兵马司的人轰走这些人就是了,可是却知道,今天这事不解决,不将她堵的哑口无言,她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到时候一样会给她们造成困扰和麻烦。 「顺嘴是因为我是真实的情感。」苏婉如走了下来,抱臂看着崔掌事,「倒是掌事你,喊了兵马司的人来这里查巡,还说我们是邪教,这是来者不善?」 「有话有意见您提,我们错了我们改,锦绣坊在京城一家独大十几年,到今天为止,我们还是敬重的它的地位。可您说我们邪教……您可知道邪教在朝廷律例里当何罪?」 崔掌事皱眉,苏婉如就看了一下大家,一脸惊恐的样子,「死罪,且株连九族!我们不过一个茶会,这里十有八九的客商您都认识,您一开口,就是要人的命。崔掌事,您这样做太不道义了。」 她不提还好,在场的客商脸色都变了,他们就来坐会儿,货到底订不订还是两说,怎么就错了,怎么就成邪教了。 这个崔掌事,实在是欺人太甚。 「你!」崔掌事气的面色发黑,这个死丫头,牙尖嘴利,黑的能被她说成白的。不停的煽动别人,这个话题她不能再继续纠缠下去。 所以,她迅速换了话题,「是不是邪教不是我说了算的,是由官府定的。」她说着一顿,又道:「不过,宝应绣坊今天开个招商茶会,邀请了这么多客商在此,为的是什么,我倒是好奇。」 苏婉如就在等她说这事儿,所以她就顺着崔掌事的话讲,「崔掌事说笑了,当然是尽一番地主之谊,招待各位官人。」 抢买卖就抢买卖,说的冠名堂皇的,崔掌事恨不得呸苏婉如一脸,冷笑道:「不然吧。我进来前可是听你口口声声的说请大家和你们订货,这订货怎么就和地主之谊扯在一起了。」 苏婉如要说话,崔掌事强势的打断她的话,立刻就看着众人竖起三根手指,「我今天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有三问,要问一问宝应绣坊。」转过来盯着苏婉如,「问一问苏绣娘!」 苏婉如面色轻松,点头做了请势。 「第一!」崔掌事道:「这里客商二十近三十人,不说多,只要半数人和宝应绣坊订货,就凭她们五十个绣娘,三两间房,能做的了吗。做的了,又何时能交货。」 「第二!」崔掌事看着苏婉如讥诮的道:「他们里面,多数人的货或是出塞走西域,或走船远度,你说文化输出。就凭你招的这几个绣娘,就能文化输出?绣娘,不是会根针,能绣朵花就是绣娘。」 「第三!」崔掌事又道:「每一块绣品,底料要求不同,丝线好坏不同。我想问问宝应绣坊,这玻璃纱,缎料,还有蚕丝线,你们是从哪里拿,谁又能给你们呢。」 锦绣坊的底料都是织造府内供的,织造府的东西,不是寻常百姓,寻常绣坊能拿得到的。 她的三个问题,一句没有提宝应绣坊不如锦绣坊,甚至没有指着苏婉如的鼻子,告诉大家,宝应绣坊就是个小绣坊,根本没法和树大根深的锦绣坊比较。 果然,她话落大家就都看着苏婉如,方才被她煽动的,早就忘记了这些顾虑。 大家都在比,锦绣坊的好处很明显,一来是熟人熟客,合作了很多次,二来,她们无论是绣品的档次和底料的质量,都是别的绣坊没有办法比的,就算她们外包出去,但凡要求玻璃纱的,锦绣坊也会给对方提供。 锦绣坊的优势,宝应绣坊没有。 「怎么办。」周娴记得和霍姑姑说,「这话不好接啊。」 霍姑姑摆了摆手,看着苏婉如,低声道:「不急,苏瑾既然想要崔掌事来,就表示她想到了这样的场面。」 两方的优劣既然已经摆在明面上了,那就索性摊开来说,她们有不如别人的地方,可也有锦绣坊没有的优势。 楼上,赵衍依旧气定神闲的喝茶,查荣生听着都着急了,道:「以前倒没注意,这锦绣坊也太嚣张霸道了。就算有内宫的路子,可也不能将外面的买卖一起抓在手里吧。」 「哪一行哪一业不是如此。」赵衍轻笑,「只是今天让你见到了,那些见不到的,很可能比这还要强势。」 起初皇后吴氏扶持应天锦绣坊初衷,是为了宫中内命妇做事的,到今天,应天锦绣坊也是秉持着这些规矩,可到了京城再创锦绣坊时,这些规矩就被崔掌事和裴公公坏掉了。 他们不甘心只走宫中和权贵的买卖,渐渐的接外单,又不敢明目张胆的自己做,人手上也不够,慢慢的就将京中所有绣坊都蚕食了,成为了听她们的命,在她们手底下讨饭吃的局面。 这局面早晚有人打破,只是不巧,苏瑾的出现略早了些,手段更锐了些罢了。 这一些不过几息的功夫,楼下安静了一刻,开始有人窃窃私语,看着苏婉如,有种被煽动后的清醒,蹙眉,露着一丝神思。 苏婉如没有立刻说话,崔掌事便冷笑了一下,在椅子上坐下来,俯视着苏婉如。 她说的句句在理,她就不信苏瑾能说清楚以上三个问题。 「崔掌事一看就是内行人。」苏婉如开口了,笑着道:「这三个问题,正是我接下来要讲的,既然您提前提了,虽我由被动化作了主动,有些懊恼,可还是要解释要说的,是吧。」 她说着,一转身重新走上了说书的高台,看着众人,含笑道:「大家可知道,宝应绣坊在一个半月前,有几个人吗。」 众人多少知道了一些,点了点头。 「加上霍姑姑和我,不过十一个人。」苏婉如负手,面露俏皮,「短短一个月,我们就有了五十四个人,这增长是什么样的速度,大家有目共睹。」 「至于为什么人数不再增长,不是没有人,而是我们暂时性的停一停。因为我们在修葺房子,人多了我们院子不够用了。」苏婉如说着,一顿又道:「至于这人手的素质和绣品的质量,大家可知道这些绣娘哪里来的。」 大家点头,又摇头。 「是玲珑绣坊和天安绣坊的绣娘。在过去的十多年里,你们和锦绣坊签的契约,拿的货,有多少是出自这两个绣坊的,你们不知道可以去查,可以去问去对比,。」 「崔掌事,我说的对不对?」苏婉如身体微倾看着崔掌事,「没道理您让她们做事,出来的绣品就是上等品,我让她们做事,出来的就是下等品啊。」 崔掌事脸色变了变,握着扶手,指尖都在抖。 「这最后一个。」苏婉如一笑,喊道:「吕毅,东西拿来!」 吕毅点头应是,搬了个大箱子上来,苏婉如不说话,开了箱子随手一抽,一段玻璃纱如水流一般倾泻在她手中,她高声道:「这是织造府的玻璃纱,货真价实。」 哗的一声,底下的人炸开了锅,有人喊道:「你从织造府拿的玻璃纱吗。」 「对!有一点假,你去官府告我。」苏婉如放了玻璃纱,阖上箱笼的盖子,喊吕毅,「搬下去吧。明儿我用玻璃纱,给你缝顶帐子。」 底下的人一愣,随即笑了起来,谁用玻璃纱做帐子的,宫里的贵人们都不会这么用。 「小人不要了,屋里好几顶,已经够用了。」吕毅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吹牛,昂首挺胸的搬着箱笼下去了。 众人大笑,喊着话道:「苏绣娘,你这小厮有意思。」 「他就是太实诚了。都说财不外露,他这是犯了大忌!」苏婉如也笑,暗暗给吕毅竖起个大拇指,在这样的场合说话,就要七分真三分假。 众人笑声更大,没有再去想崔掌事方才的三问,因为苏婉如的回答毫无问题,将他们最后一点顾虑都解除了。 不过,相比较而已,宝应绣坊比锦绣坊更好,至少她们平等对待客商,不像锦绣坊,永远高高在上,仗势欺人。 崔掌事蹭的一下站起来,冷笑了一下,道:「苏绣娘果然牙尖嘴利,可是事情是靠做的,不是靠你一张嘴说出来的。」 「是啊!」苏婉如下来,背着手踢着步子,走到崔掌事面前,挑眉道:「所以你出五十两银子,买宝应绣坊一条命!这事做的,可真是干脆利落。」 「胡说八道。」崔掌事怒道:「你若有证据就去官府,休要在这里胡言乱语。」 苏婉如点了点头,无奈的看着崔掌事,「我是没有证据,我要有证据我早就去告你了。」又挥了挥自己的手腕,已经结了痂,但四周还是红的,「这疤,我不会忘的。」 崔掌事拂袖,看着朱瑜,「朱大人,他们就算不是邪教聚会,可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也是扰乱京城治安。而且,这妖女凭藉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就想打乱刺绣业多年的行规,简直是欺人太甚。」 「今日不将此妖女绳之以法。就算我能忍,裴公公也不能忍。」 这就搬出了后面的靠山了。 朱瑜皱眉,看了看苏婉如,又看了看崔掌事,一时语噎,他觉得他这会儿无论开口说什么,一定会这被这小绣娘讽的体无完肤,他想了想,犹豫了一下。 幸好,他犹豫了这几息的功夫,那小绣娘已经开口了,「京城刺绣的行规是什么,劳烦崔掌事说一说,也叫我们听一听。」 「你不懂行规,还有什么资格做买卖!」崔掌事道。 苏婉如忽然一笑,猝不及防的「呸!」她义愤填膺甚至气的失态的样子,和众人道:「她的行规,就是所有的订单必须锦绣坊接,让我们小绣房跟狗一样,蹲在她脚边等骨头吃!」 「汪汪!」趴在角落里的二狗子冲着崔掌事吼道。 苏婉如差点笑场,忍了一下憋红了眼睛,又道:「这是什么行规。我倒要问问天下人,这是哪里的霸王行规!就是织造府做买卖,也没有你这样霸道的。」 「你!」崔掌事道:「这是十几年下来的规矩,是大家商量后的规矩,他们和我们讨饭吃,你怎么不说,是锦绣坊养着京城所有的绣坊呢。」 「养,你养谁了?」苏婉如冷笑摆了摆手,「此事我不想和你议论,黑白曲直大家心里都知道,换个话题!」 崔掌事气的眼前一黑,转头对朱瑜吼道:「朱大人,你发什么呆,就让她这样嚣张欺人吗。」 朱瑜瘪了瘪嘴还是没有立刻说话,他觉得自己的做法是明智的,这是他从小到大练就的直觉,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 「崔掌事凭什么这么吼朝廷命官?」苏婉如抱臂看着她,忽然想到什么,道:「因为裴公公?您这是仗着裴公公他老人家的面子,来欺压我们,您这岂不是更嚣张。」 跟我吵架,我还没输过!苏婉如决定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走回台上拿了两份契约下来,在众人面前一晃,道:「哦,因为和崔掌事忙着说话,一直忘记和大家说了。我们宝应绣坊的东家是霍姑姑,不过现在除了霍姑姑外,还有两位东家没有和大家介绍。」 众人一愣,孙官人问道:「苏绣娘,没听你提过,还有哪两位东家。」 「正要说呢。」苏婉如笑着道:「一位呢,占着十分股的是宁王爷,这契约都拟好了,王爷可是签字了哦。」 众人譁然,宁王居然投钱做绣坊……难怪宁王在这里坐镇呢,原来他也是股东啊。 这还说什么诚信,说什么怕锦绣坊打压,怕他们给了宝应绣坊单子做,最后不但货拿不到还凭白得罪了锦绣坊。 加上苏婉如刚才的三问三答,所有的问题都没有了。 「那还有一位呢。」孙官人问道。 苏婉如又拍了一张,笑看着朱瑜,道:「是长兴侯的世子爷,他也占了十分的股。」 「我……我哥?」朱瑜嘴角直抖,苏婉如就点了点头,道:「朱大人下回有绣品,记得照顾自家买卖啊。」 朱瑜一头的汗,顺着众人的视线一抬头,就看到了赵衍正坐在上面,他顿时心头一跳,立刻明白了……崔掌事是知道赵衍在的,而却没有告诉他。 他今天被人当枪使了。 崔掌事脸色难堪到苍白,她怒道:「好……好的很,你给我等着。」说着,就看着所有的客商,怒道:「今日我崔氏在这里放话,给你一夜时间,明天一早所有去我锦绣坊签订契约的,我一律让利三成。过了早上,你们就永远不要踏进我锦绣坊的大门!」 「我们走!」崔掌事知道她再说没有用了,这里的场面被苏婉如控制了,她是有准备的在等她。 反过来说,她上了苏瑾的套! 「慢走啊。」苏婉如亲自送她到门口,略扶了她的手,崔掌事要拂开,苏婉如在她之前已经松开了,在她耳边道:「你我的仇没结,你这条命是我的,可别轻易给别人。」 崔掌事吓了一跳,回头盯着苏婉如,就看她笑盈盈的,朝着她挥了挥手,「担心脚滑!」 「妖精!」崔掌事说完,扶着黄莹匆匆上了轿子,再回头就听到里面有说话声传了出来,「苏绣娘,这契约我们跟你们签!」 崔掌事气血上涌,眼前一黑倒在了轿子里。 查荣生看着楼下热闹的场面,苏婉如周旋着笑语盈盈的接着契约,和对方谈细节,又不冷落旁人的接着话,忙的不可开交,甚至霍姑姑和锦绣坊其他的绣娘包括墙角那条狗,都成了香饽饽,他感嘆的砸了砸嘴。 「王爷,她这是又给您竖敌了啊。」查荣生无奈,他猜得到他们王爷不会怪苏绣娘,可是他们从回京后,接连树敌好像都缘起苏绣娘。 一个沈湛,一个裴公公。 「是敌是友,都是註定的。」赵衍确实无所谓,他和沈湛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是朋友,而和裴公公,大约从他出生那天就註定了。因为这世上,没有哪个皇后喜欢别人的儿子。 「看来,以后我就在家里不动,也有人给我送银子了。」赵衍轻笑,看着手里的扇子,决定回家再画些梅花在上面,因为这扇子实在是太普通了。 苏婉如也知道扇子普通,她也没空再细细题诗作画了。 「周官人,您要明年十一月初八交货,我就写在这上面,一式两份,你凭契约来取货,少了你一样拖了您一日,您找我算帐。」 「一日半日还是等得到了的。」周官人道:「只要您别拖上一个月,都好说。」 苏婉如应是,道:「这定金您给三成,五百两银子,您要是用银票我们就在这契约上记着,您要是用现银……」她扫了一眼周官人,打趣道:「我得称赞您是个大力士,这五百两随身带着走。」 周官人哈哈大笑,道:「苏绣娘真是又有口才,又风趣。」可惜了是个女子,若是男子就不会屈居个绣坊,做个绣娘了。 「夸奖,夸奖!」苏婉如笑着,一抬头看见了赵衍,眸光动了动又接着忙,一直到天黑才将所有人送走,周娴抱着一摞的契约,眉开眼笑,「我们发财了,接下来三年我们都不愁闲的慌了。」 大家都很高兴,围着苏婉如转,春娘却是忧虑的道:「苏瑾,崔掌事有一点说的不错,我们接这么多单子,吃不下啊。」 人手还是不够。 「怕什么。」苏婉如道:「明天你们就知道了。」 春娘目光就松了口气,点着头道:「那我就不想了,反正我想的事你都想好了。」 「把东西收拾收拾,和茶馆的老闆结帐。你们先回家,我请王爷吃饭。」苏婉如说着笑盈盈的上了楼,赵衍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道:「苏绣娘忙完了?」 「久等了。」苏婉如很不好意思,「我请您吃饭?」 赵衍欣然同意了,点头道:「如云馆?」 怎么就跟如云馆槓上了,一个两个的都朝那边去。她腹诽过就笑着道:「成,您说哪里就哪里。」 赵衍起身,拿扇子敲了她的头,无奈的道:「精丫头。」 苏婉如笑着,就差卑躬屈膝了……她在赵衍面前,永远都揣着愧疚之心,可又觉得他都是应该的,谁让他姓赵,他们不共戴天。可又觉得,人赵衍才认祖归宗,和你的家国大仇没什么直接关系…… 她和矛盾,无论哪个理由都说服不了自己。 「苏绣娘。」查荣生有些埋怨的道:「你说我们王爷占了十成的股,还签了……我们王爷怎么都不知道,这事儿要是传到宫里,岂不是给王爷添乱嘛。」 「哪有什么契约。」苏婉如笑着道:「我知道锦绣坊后面有裴公公,我怎么好挑事呢。我就拉着王爷大旗坑蒙了一下。若是有人对峙,您一口否认了。」 查荣生嘴角抖了抖,不知道怎么说了。 「这么说,我坐在家里也没有红利了?」赵衍在楼梯上停下来,目露遗憾,苏婉如一愣,继而失笑,「您不差点这点银子吧?再说,我扯着旗子骗人也要有个底线,不能给您招麻烦。升斗小民奈何不了您就算了,宫里的人事我可不敢给您添乱。」 赵衍目光亮了亮,看着她好一会儿,柔声问道:「你……在担心我吗。」 苏婉如嘴角动了动,羞愧的没说话。 「既没有红利,我便要吃的好些。」赵衍冲着她挤了挤眼睛,道:「要将这红利吃回来才好。」 苏婉如轻笑,和他并肩走着,道:「行。现在我有银子请您吃饭了。」 「那要好好想想吃什么。」赵衍走着,又看着她,「只吃饭似乎还不够,我这春衫没有了,阿瑾能不能辛苦一下,帮我做一件。」 做衣服啊?到嘴拒绝的话绕了绕又吞了回去,点头道:「王爷喜欢什么颜色?」 「素雅些就行。」赵衍道:「不过你要喜欢亮色的也无妨的,我不挑。」 你还不挑吗,我就没看过你穿别的颜色。苏婉如腹诽,顿了顿道:「好,这几日我就做春衫。」又看着查荣生,「还要劳烦查公公将王爷的尺寸给我。」 「好!」查荣生决定不说话,跟着他们就好。 两人走着去了如云馆,刚好是晚饭的时间,馆子里许多人,两人找了个雅间刚坐下,门就被人推开了,随即苏婉如就看到朱珣大步跨了进来,道:「苏瑾。听说你给我分股了?我是来要红利的。」 「宝应绣坊刚投了两千两。今天虽收了不少定金,可底料和人工还没有算。到年底折算过后,怕是不会赚的。」苏婉如道:「你要不要再投点银子呢,红利再等个三五年,一年估摸着能给你个三五两。」 「王爷!」朱珣敷衍的和赵衍拱了拱手,盯着苏婉如,咬牙切齿的道:「这么说,我白担了这名声?」 苏婉如给他倒茶,笑着道:「今晚我请王爷吃饭,明儿请你行不行。」又道:「要是一顿不行,请两顿?」 「你……你给我等着!」朱珣磨着牙,和赵衍道:「王爷,她长了个马蜂窝的心,你跟她来往,左右都是你吃亏。」 赵衍点了点头,笑着道:「我知道啊!」 「嘿!」朱珣觉得赵衍和沈湛都是脑子有病,看人漂亮聪明就不计较别的,他怒着踢开凳子坐下来,瞪着苏婉如,「两顿不行,我要吃三顿!」 苏婉如噗嗤一笑,道:「好!三顿。」 「世子爷。」查荣生给朱珣倒茶,笑着道:「苏姑娘就是说一说,根本没有占股这事儿。您出去有人问,只说没有就好了。」 朱珣愣了一下看着苏婉如,哼了一声没说话。 他又不傻,自然知道这锦绣坊后面的人是裴公公,他们倒不是怕,而是和一个阉人撕破脸,掉价! 算她苏瑾有分寸。 菜上来,苏婉如态度好的不得了,朱珣说什么就是什么,赵衍说什么就是什么…… 朱珣很满意,酒足饭饱的下楼,回头看着她,道:「走,我送你回去。」吃吃饭得了,还跟赵衍眉来眼去的,我八哥可是才走呢。 当我傻子呢。 赵衍挑眉,看着苏婉如。 「我……还有事。」苏婉如笑着正要说话,赵衍忽然看了一眼朱珣,低声道:「朱世子,近日可去看望过我五哥。」 什么意思,怎么突然提赵骏?朱珣眼皮子一跳,忙道:「我也有事。苏瑾,你请王爷送你回去吧,我走了。」说着,一翻身上了马,拍马就跑了。 苏婉如目瞪口呆,侧目看着赵衍,「你说了什么?把他吓跑了。」 「要去办什么事,我陪你一起。」赵衍没说,苏婉如哦了一声,摆手道:「没……没事了。」 两个人就慢悠悠的往宝应绣坊走,这一路过去其实很远,要走上近一个时辰,苏婉如暗暗咂嘴,忍了下来和赵衍一边走一边说话。 「今天那番话说的不错。」赵衍赞赏道:「查公公听了都想去做买卖了。」 苏婉如笑着道:「那是查公公抬举我。我就随口说说,怎么好听怎么说罢了。」又道:「倒是污了王爷的耳朵。」 「不会。」他说着微顿,忽然两人侧面停了一辆马车,车里面探出半张脸来,「宁王爷,还真的是宁王爷。」 苏婉如也跟着抬头,就看到车里露出一张女子的脸,她立刻认出来是吴悠,不由暗暗嘆了口气。 「吴小姐。」赵衍微微颔首,吴悠的目光就落在苏婉如脸上,惊讶道:「苏绣娘?」 苏婉如朝她笑了笑,道:「吴小姐!」 「李珺。」吴悠忽然放了帘子,又拉了个女子靠在窗户这边,「这就是那位小绣娘。」 李珺是德庆侯府的大小姐,德庆侯李融是赵之昂的结拜兄弟,早年还是一员虎将,只是在一场战中他被人砍断了一条腿,现在行动不便,歇在家中。 德庆侯没有生儿子,只有这个女儿,听说要从族里过继个侄儿继承爵位,赵之昂已经允了。 李珺仿佛没有听到吴悠说什么,目光一直盯着赵衍,脸红红的,这神思苏婉如扫一眼就懂了,默默的往后退了一步。 「还有事。」赵衍沖两人颔首,「告辞!」 吴悠推了推李珺,见她木头人似的,就气着道:「王爷不坐车吗,怎么光走路。」 「走吧。」赵衍没有再搭话,和苏婉如一起往前走远,吴悠就气的和李珺道:「让你说话呢,你就盯着他,有什么可看的,傻乎乎的。」 李珺这才回神收了目光,道:「一个绣娘而已,王爷高兴就好了。」他还能娶回去做正妃不成,真是笑话了。 吴悠想想也对,就扫兴的放了帘子,道:「不过你要真喜欢他,还得用点心思。你是没和这绣娘接触。邪气的很。」 「怎么邪气?」李珺来了兴致,吴悠就道:「她和我娘初见面,就能让我娘喜欢她。对她几乎言听计从的。我娘虽耳根子软,可也不是好相处的……还有乔妈妈,那是最夹生的人了,现在一口一个阿瑾的喊着。」 「还有这样的事?」李珺觉得稀奇,「莫非她有什么妖术。」 吴悠撇了撇嘴,道:「鬼知道呢。反正你不要掉以轻心了。就算她的身份不高,可要是勾了王爷五迷三道的,保不齐就进了王府做了侧妃了,她要是做侧妃,将来谁当正妃,不就等于空架子了。」 李珺顿了顿,凝眉露出如有所思的样子。 「反正我就说说,你自己想好了。」她们都知道,圣上心疼德庆侯不捨得远嫁李珺,可是耐不住李珺自己想啊,只要他们开口了,圣上不可能不同意。 这婚事,不是看赵衍什么意思,而是看李珺是什么心思。 「我知道了。」李珺点头,心里揣了事。 苏婉如走了快一个时辰才到宝应绣坊,目送赵衍上了马车她才扶着门框进去,杜舟亲自给她开的门,一把扶住了她,道:「怎么累成这样了。」 「我脚疼。」她坐在门槛敲着腿,「从如云馆走回来的,脚都要断了。」 杜舟忙蹲下来给她揉着,「我的小祖宗,你走不动就坐马车啊,那么远的路,你还硬挺着,我看您这脚是不想要,不晓得磨了多少的茧子。」 苏婉如嘟着嘴,摸了摸杜舟的头,「还疼不疼啊。」 「不疼了,小伤而已。」杜舟翻过来,「我背您回去。」 苏婉如就推了他一下,道:「我歇一下就好了,要你背什么,娇气!」说着,扶着杜舟起来一瘸一拐的走着,杜舟就咕哝着,「宁王爷怎么也不让您做马车,真是粗心。」 「和他有什么关系,他要请我坐马车才奇怪呢。」苏婉如白了他一眼,杜舟想想也对,就没有再说。 二狗子汪汪的迎了过来,一副委屈的样子蹭着她的手,苏婉如笑着道:「吃晚饭没有?」 「汪汪。」二狗子叫着,又连着汪汪叫了两声,苏婉如瞪眼,道:「你是在控诉我?」 二狗子:「汪!」 「笨狗。」苏婉如戳狗头,「不学好,就跟着你主人学。小心眼,哼!」 二狗子跟在她后面接着汪汪汪的叫着,惹的大家都探头出来,发现苏婉如回来,周娴高兴的道:「苏瑾,你知道我们今天接了多少单子吗?」 「多少?」苏婉如进了霍姑姑的房间,里面的人就挤在窗户上,和她们说话,周娴道:「去了二十七个位客商,我们签了二十五份,收了一万两千两的定金。」 「这么多啊。」苏婉如也很惊讶,「还有谁没签?」 霍姑姑笑着接话,道:「是刘官人和孙官人,他们暂时不缺。」 「哦。」苏婉如松了口气,笑着道:「明天还要忙,大家今晚早点睡。」又指了指银票,「交给霍姑姑收好了,今晚我们睡觉都警醒点,明儿一早就存票号里去。」 众人点头应是,又赶了一会儿活就各自散了回家去。 苏婉如洗漱倒在床上,手脚都动不了,一会儿就睡着了,二狗子就趴在狗窝里一脸委屈的看着她…… 第二日一早,她还没起,就被周娴推醒,「苏瑾,你别睡了,我有事问你。」 「嗯。什么事。」苏婉如窝在被子里,眼睛睁不开,周娴就问道:「你不是今天就能解决的吗,到底怎么解决。」 苏婉如疑惑的看着她,周娴又道:「这么多契约我们怎么办,人手不够啊。这就跟给我一百个馒头,让我一餐吃完一样,我就是撑死了也吃不了啊。」 「啊!」苏婉如将她推开,「你太讨厌了,我困死了……等会儿天亮了再说嘛。」 周娴哪肯,推着她,「天已经亮了,我都和霍姑姑一起吃过早饭了。」 「周娴!」苏婉如一咕噜爬起来,瞪着周娴,「你给我等着,我今晚子时就去喊你起床。」 周娴哈哈大笑,将她衣服一股脑的堆在她身上,又给她打了热水,学着杜舟的语气,「小祖宗,快起来啊,你这娇气的我都要瞧不起你了。」 苏婉如半闭着眼睛将衣服穿了,洗漱后才算真的醒过来,看了时间,道:「走,我们去外院,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周娴不解跟着她去了外院,等过了如意门,就看到霍姑姑的房里站了五六个人,她惊愕的转头问道:「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别的绣坊的东家。」苏婉如拉着她,道:「走,去看看。」 两个人前后进了门,里面的几个东家一看到苏婉如,就迎了过来,「苏姑姑,你来的正好,我们在和霍掌事说绣品的事,你们昨天拿了那么多的契约也做不完,不如分派给我们做吧。」 原来是来求事做的东家,周娴恍然明白过来,苏婉如早就知道,只要她们手里有契约,就不愁没有人帮他们做。 锦绣坊可以的,她们宝应绣坊也可以。 她一下红了眼眶,笑着道:「我……我去给大家倒茶。」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也会有人来宝应绣坊求着她们派活做,她再也不用去锦绣坊像条狗一样说着好话。 风水轮流转,有一天锦绣坊会不会也来求着她们派活做? 周娴特别的期待,连走路都带着风。 「各位东家。」苏婉如笑着和大家打了招唿,「都坐,我们院子还没有盖好,这里有点挤,大家委屈点挤一挤。」她说着,在霍姑姑身边坐了下来。 「……让我们分活给他们做。你没来我还没有应。」霍姑姑笑着说。 苏婉如点头,周娴端茶进来,大家依次坐下,都看着苏婉如,「苏姑姑,就跟上次你开茶会一样,大家同进同退,昨儿你们拿了那么多契约,就算是你们有五十个人也做不完的,你看不如让我们帮忙好了。」 「请你们帮忙我们也是要抽成的。」苏婉如笑着道:「锦绣坊抽多少,我们也抽多少。」 几个东家脸色一变,锦绣坊抽三成,他们刨去本钱根本只能餬口,赚不着钱,其中一人道:「你们怎么能和锦绣坊一样呢,她们是吃人不吐骨头。」 霍姑姑也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苏婉如,她以为苏婉如抽个一成就行了。 「刘掌事。」苏宛如笑着道:「这世道就是吃人不吐骨头。不能因为我们是宝应绣坊,您就来拿捏我们,让我们抽少点。我们有这么多人要养的。」 六位东家完全没有想到,苏婉如做大了以后立刻就翻脸,他们蹙眉显得很生气,可是现在生气也没有用,对方手里的契约比锦绣坊还要多,她们要讨饭吃要养活那么多的绣娘。 「你们要是觉得这法子不好,我倒是有个法子,你们回去想一想。」苏婉如笑着道:「从我们这里拿货,我们拿抽成,其实对于京城的局面来说毫无改变,对于你们来说,不但没有好反而多了一家绣坊压在你们头上,是不是这个道理?」 六位东家没有说话,但意思很明显。 「你们将绣坊併到宝应绣坊来,你们的绣娘给我们,我们一次性给你们一笔钱不说,以后每年给你们红利分。」又道:「你们作为东家,一年能赚到一百两吗,还要拼死拼活伏低做小,现在你们带着绣坊和绣娘进宝应绣坊,一年什么都不做,我们就给你们红利,只要宝应绣坊做大做好,你们所赚的,我敢保证都比你们现在高的多!」 几位东家从来没有想过,宝应绣坊会开出这个条件,一时间都懵在了当场。 「契约我还没写,就等着各位来了以后想好了找我立。」苏婉如道:「眼下你们两条路,一条就是我刚才说的,带着你们的绣坊入股宝应,一次性按绣坊大小卖给我们,并年底按利润分你们红利。第二条路,从我们这里拿绣活做,抽成依旧三成,你们回去想一想。」 「是闲庭喝茶听戏坐等拿钱,还是拼死拼活卖脸赚薄利,自己想想。」苏婉如敲了敲桌子,提壶给几位倒茶,「不瞒各位,我们宝应的野心很大,就是要崛起有一日和锦绣坊一较高下。各位在帮我们也在帮自己。」 「想一想,将来最大的绣坊有你们的股,哪怕一成,一年你们的红利也很可观,这股可以代代传下去,还不耽误你们做别的买卖,多好!」 「你们要守着眼下的局面不改,那么你们的儿子,孙子还得跟你们一样,在别家的绣坊手底下讨饭吃。你们受得了,想想你们的孙子呢,受得了吗。这结果摆明了,不过这三五年至多十年的光景,你们一样会结业关门。」 她说着,里里外外一片安静,不单六位绣坊的东家,就是锦绣坊里所有的绣娘包括霍姑姑,都完全没有想到。 一口气并六家绣坊,这六家相对还是大的,这……宝应绣坊一下子岂不是超过了锦绣坊。 两百个人的绣坊? 那得有多大?锦绣坊现在几个馆加在一起,也不到两百人吧? 天!周娴站在门口抓着门框,回头和春娘对视,两个人脸上都写满了不敢置信…… 才两个月,他们从九个人快要饿死的绣坊,变成了两百人的大绣坊。 难怪苏瑾要将前后都盖两层,难怪苏瑾让春娘好好学管人,让春娘做大姑姑…… 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说的半句不假!」苏婉如很真诚,「你们要是现在同意,我们一起立契约,有什么条件现在开,我们双方觉得都可以,那就写上去,如果你们没想好,我等你们一日的时间,今天天黑前,过时不候!」 六位东家恍恍惚惚,看看苏婉如又看看霍姑姑,点了点头,「这……这事情太大了,我们要回去和家人商量。」 「杜管事,送几位东家!」苏婉如吆喝了一声,杜舟应道,「好叻!」笑眯眯的送着大家,「慢走啊!」 六个人走了,大家还在发懵,都看着苏婉如,好半天霍姑姑声音沙哑的道:「你觉得……他们会同意吗。」 「不知道。」苏婉如摇了摇头:「不过,只要没有人捣乱,应该是没有问题。」 霍姑姑喝了口茶让自己镇定了一下,攥了一下自己的荷包,别人不知道,但是她很清楚的,当初苏婉如说拿两千两齣来,实际上那银票还在她荷包里没动……也就是说,她们只用了百十两的银子,走到了今天。 用民间的话说,她们在空手套白狼! 能不能成,就看下午了。
106 接近 她们吃过午饭,苏婉如挑了春衫的料子正裁着,周娴喊她出去,「刘掌事来了。」 「嗯,来了。」她放了剪刀开门出去,笑着道:「他一个人来的,还是一家人一起来的?」 周娴一笑,道:「你猜的没错,是带着两个儿子一起来的。」 「那就是成了。」苏婉如脚步轻快,一家人总不是来回绝她们的吧。 周娴心里却没有底,「这位刘掌事最是抠门小气的,一会儿他要是讹人乱开价怎么办。」 两人说着已经过了如意门,苏婉如看到了刘掌事进了门,她道:「他的绣坊眼下一共有三十位绣娘吧,算是几家里相对比较好的。他做第一个挺好的,把他的帐算清楚了,后面再来人就容易多了。」 实际上,这帐到底怎么算,她也只是在心里估算了一下,等会儿怕是有一顿嘴皮子要磨,不由和周娴道:「一会儿记得帮我倒茶啊,我这两天话说的太多了,嗓子疼。」 「行,你现在说什么都是答应你。」周娴笑嘻嘻的,「说实话,我真是太佩服你了,这事儿办的,我们大家都没有想到。」 苏婉如笑着,得意的扬着眉头,「别说这些没用的,你要佩服我就用实际行动表达。」 「什么?」周娴戒备的看着她,苏婉如就把抱住她,笑着道:「好姐姐,一会儿洗衣服的时候把我的袄子也洗洗吧,水太冷了。」 周娴忙将她推开,呸了一口,「想的倒美。」 两个人笑闹着去了霍姑姑的院子,刘掌事看着她顿时带着两个儿子站起来,笑呵呵的道:「苏姑姑。」 「苏姑姑好。」他两个儿子,一个三十左右,一个二十出头的样子,本来要行礼的,可一看眼前是个梳着两个麻花辫,脸上还露着稚气的小姑娘,顿时尴尬的手足无措,这弯的腰是直也不是,弯也不是。 「刘掌事。」苏婉如点了点头,又和他的两个儿子点头打了招唿,「都请坐吧。我和姑姑正要出去呢,你们来了我们也就不出门了。」 刘掌事呵呵笑着,应道:「是,我们这是算着时间来的。」心里却想着,这小丫头年纪不大,却真是一块做生意的料,一上来两句话就掌握了局面,让他们感恩戴德的等着她说话。 这一点,他是服气的。 苏婉如找来纸笔,也不多客套,「刘掌事来,就是想好了要和我们合作。将来我们就是自己人,要一起接触很多年,我们就不要客气了,您有什么条件就开,我们觉得合适就应,当然您也不能开的太高,您瞧瞧,我们现在这铺面打的大,实在是没办法阔气大方。若不然,您开多少我给多少,也算交个朋友留个好印象。」 刘掌事喝了口茶,只能跟着点头,和两个儿子对视一眼,他开了口,「我就想问问,你们打算给我们几成的股。」 「说这个之前,我给您算笔帐!」苏婉如将手里的纸一翻,拿着炭笔随手就画了个表格,「两个月前宝应绣坊九个人,后来姑姑投了三千两招人盖房,办茶会,有了今天这局面,如今宝应绣坊的价值远远超出近十倍!」 刘掌事砸了一下嘴。 她将手里的订单和将来收回款,以及这些客商来年的货,和一年里可能再接的订单都总结和预算了一遍,敲了敲桌子,「刘掌事,以您三十人的绣坊,和我们宝应比起来,您觉得怎么样。」 刘掌事就知道,重点来了,苏婉如至多给他一成的利,可……可他没有选择了。 他和两个儿子对视一眼,一成利,两个儿子都不好分啊。 「刘掌事!」苏婉如放了笔,和霍姑姑对视一眼,两人手底下的手势一划而过,她笑着道:「这利,我至多给您四成,多了就没有办法了。」 刘掌事一喜,就在刚才她以为以苏婉如的性子只会给他们一成,没想到她一开口就是四成,这太惊喜了。 虽说他来前在家里商量的是五成,可就在刚才苏婉如的一番话后,他就以为是一成……现在一起一落,就觉得这四成很好。 「好!」刘掌事点头,问道:「那一次性给我们多少银子。」他来前问过天安绣坊的东家,他们拿了四百两,那么他们绣坊至少也要这个数。 苏婉如这次不算了,直截了当的道:「天安绣坊我们给的四百两,你们和他们的规模相差无几。但是我不能给你们四百两!」 「为什么。」刘掌事蹙眉,苏婉如回道:「你来前知道问天安绣坊,知道了四百两这个价位。我若也给你们这个价,再给你们百十年的四成红利,您帮我想想,明儿天安绣坊会不会打上门来。」 「都是乡里乡亲,我没理由欺他们。」苏婉如道:「红利是长久的,刘掌事,您不能只看少的这二百两!」 刘掌事是生气的,可是又觉得她说的句句在理,他拿了四成利,这要是好一年二百两,几年能翻多少?他和两个儿子对视了一眼,道:「我们再商量一下。」 说着,父子三人又出了门。 「爹,咱们在家里想好的,怎么一来就全部变了。」他大儿子一头雾水,「我们这还都没有开口呢,一个价都没说。」 老二嘆气,摆了摆手,道:「得了,咱们今天第一个来,这是给人做标头了。你们瞧好吧,后面来的,不会有谁家比我们高了。」 「老二说的有道理。」刘掌事也意识到了,「这位苏姑姑很不简单,咱们现在被她拿住了。她说是两条路,实际上就是一条路。」 父子三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刘掌事做了决定,「去年一年算帐,我们总共得的利钱不过一百多两。我还卖了不知道多少老脸出去,现在没了绣坊,咱们拿这些钱做别的买卖去,脱了手大家都轻松。」 现在绣坊太难做了,如今又多了个宝应绣坊,他们要不急流勇退,恐怕再过一个月,苏姑姑连这个价都不给,直接撬了他们的绣娘,吞了他们的绣坊。 「听爹的。」老大点头,「快刀斩乱麻,就赌这一把了。」 父子三个人回去,和苏婉如谈好了细则,签了契约,苏婉如很爽快的给了钱,让他们的绣娘明天来宝应绣坊点卯! 「这就成了?」周娴从里面窗口爬进来,拿着契约左看右看,又哭又笑的道:「成了?」 苏婉如点了头,「银票都给了,要是不成我们就真该哭了。」 「苏瑾,我给你洗衣服。」周娴笑着擦了眼泪,「给你洗十天的。」 苏婉如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苏瑾。」霍姑姑握着她的手,「往后家里的事我来打理,对外的事和所有的大事,你来定。姑姑信你。」 苏婉如就抱着霍姑姑,笑着道:「不对。您现在是掌事,不是姑姑!我才是姑姑。」 「是!」霍姑姑也笑了起来,「我们年级最小的姑姑。」 大家都跟着笑。 如苏婉如所料,刘掌事走后一个时辰,其他五家陆续来了,价格都没有刘掌事的高,利也多是两成,三成。 她没有压别人的价,按当下的情况来说,她给的价是合理的……想要多给那也不可能,一来她们没有这个实力,二来,她不是捐钱赈灾,没必要多给谁几十两。 给了也不落个好,她才不做这种傻事。 两百个人的绣坊!周娴拨弄着算盘,「我要去催工头快点将房子子盖好,我们宝应绣坊现在是京城最大的绣坊了。」 「今天我们吃顿好的。」霍姑姑笑着道:「让吕毅去订席面回来,大家好好吃一顿。」 晚上大家庆祝着,足足开了六桌,就在院子里摆上,比过年还热闹! 霍姑姑很高兴,喝了几杯后就有些醉了,苏婉如也晕乎乎的牵着二狗子熘达着回后院,「……今天吃了几个骨头?」 二狗子:「汪汪!」 「就吃了两个?」苏婉如眯着眼睛它,「不可能,我这桌子你就骗了三四个,别的桌你肯定也骗了好几个,你说,吃了几个。」 二狗子摇着头尾巴,走的慢腾腾的。 「我摸摸肚子。」她蹲下来摸二狗子的肚子,「也没有圆滚滚啊,你……不会是把骨头藏起来了吧。」 二狗子:「汪汪!」 「哈,你还真藏起来了,藏什么地方了,我回头找出来丢了。」她笑眯眯的,二狗子就一脸委屈的看着她,苏婉如大笑,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托着腮看着它,「狗,你说说你主人这会儿是死的还是活的。」 「汪汪!」二狗子不满,趴在地上不理她。 苏宛如噗嗤一笑,回房睡觉去了。 此时,沈湛站在一片望不到头的荒田上,眼睛眯着,和闵望道:「屋舍就建在这里,兵在本地招,明天就贴告示出去!」 「告示怎么写?」闵望问道。 沈湛负手走着,顿了顿,道:「首要条件是年轻力壮,有无户籍问清楚,这招兵和上场杀敌不同,他们是要落籍的,从此以后世代就是这里的人!」 「是!」闵望点头,沈湛又补充道:「至于军饷,凡应召从军者,一次发两吊钱,地三亩自己开垦,不用交税。」 这地,其实是最好的条件,有了地就饿不死。 人活着,有时候就是为了填饱肚子。 「是。」闵望点头一一记在心里,沈湛就停下来,找了根竹竿试了试水塘的深度,「这水是活水,到时候让开地的人挖深沟,往里面引!」 闵望道:「那就不用挖井了,省了一笔银子。」 沈湛白了他一眼,心情还不错,今天还第一个卫所的地点确定下来,后面就是招兵招人盖房。 这事儿反而简单点,只要贴了告示出去,就不怕没有年轻力壮的人来应徵。 有钱拿有地种,哪有这样的好事。 「沈湛!」赵奕玉站在小径那边喊道:「你什么时候走啊,这里风太大了,冷死了。」 沈湛的指节响了响,这娘们路上甩了几回,居然又赶了过来,他真是越瞧越不耐烦,走过去扫了她一眼,冷冷的道:「两条路,滚或死!」 「你敢杀我?」赵奕玉怒道:「你可要想好了你杀了我的后果,我父皇不会放过你的。」 哐当一声,刀已经架在她的脖子上,沈湛眯着眼睛道:「月黑风高,地广人少,你以为我杀了你别人能查得到?」又道:「就算查到了又如何,你一条命,抵得上我的命。」 「你……」赵奕玉脸色一变,瑟缩了一下,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这样,你还是不是男人。」 沈湛问道:「死,还是滚?」 「我走!」赵奕玉知道,她要不走沈湛说不定真的会杀了她,「我走还不行吗。」 沈湛没有多说一个字,收了刀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走了。 「莽夫,莽夫!」赵奕玉气的踢着地上的土块,可又期待,这样不近人情,对女人也没有好脸的男人,如果有一天对她另外相看了,那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他这样的人死脑筋,应该会很宠很宠吧。 赵奕玉忍不住心跳如鼓,越发的斗志昂扬。 沈湛燥的不得了,做事或者赶路的时候不觉得,可停下来,就会想苏婉如,「也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子了……」他说着,算着回去的日子。 「爷,戍边还去吗?」闵望道:「曹恩清现如今退兵在那边,免不得要打照面。我们建卫所,他怕要上蹿下跳。」 沈湛冷笑一声,「管他跳多高,爷要建,他敢说一个不,就让他马革裹尸,成全他的英雄梦去。」 「其实,那边建不建无所谓。」沈湛道:「我们的兵相隔也不过百十里,有什么事能赶的及。」 沈湛摆手,道:「别处无所谓,此处定当要建。」开平卫进可攻退可守,而且离京城远,比别处都要得天独厚。 闵望顿了顿,似乎隐隐猜到了沈湛的打算。 实际上他一直能感觉到沈湛有什么打算,建卫所绝非那么简单,可是有的事现在还不能说,因为,就连他们爷也没法控制。 这控制权不在他们手里啊。 闵望摇头,越发觉得女人真是太难琢磨了。 燕京锦绣坊中,崔掌事从床上气的坐了起来,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今天一天,她们将京城六家绣坊都合併了。」黄莹到现在都没有回神,「姑姑,眼下京城只剩下几个三五个人的小绣坊了。」 这几个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因为要不了多久,也定然会归宝应秀坊。 噗! 崔掌事气血上涌,一口血喷在了被子上,黄莹吓了一跳,忙过去扶着,「掌事,掌事您怎么样。」又喊着人,「快去请大夫来。」 「这个妖孽,这个妖孽!」崔掌事喃喃念着,她以为宝应绣坊抢了单子,顶多和锦绣坊一样外包给别的绣坊,可做梦都没有想到,她居然一口气将所有绣坊都吞了。 这以后,京城就只有宝应绣坊和锦绣坊了。 原本一家独大的局面,瞬间变成了两家鼎立,甚至于,锦绣坊在人手上还不如宝应绣坊了。 怎么会这样! 「快,给裴公公递牌子。」崔掌事抓着黄莹的手,「让裴公公想办法。我……我们斗不过她。」 接二连三的败北,崔掌事知道,这样斗她们占不到便宜。 光脚不怕穿鞋的,宝应绣坊就是那个无赖啊。 「掌事,您先消消气,事情说不定还有转机呢。」黄莹劝着道:「她说宁王爷占了股,可宁王也不可能管买卖上的事,如果裴公公出马,宝应绣坊吃多少就得吐多少出来。将来,她爬的越高就会摔的越重。」 「说的没错。宁王清高,又刚回朝中。他不可能和裴公公为了一个绣坊撕破脸。」崔掌事冷笑,「可裴公公却不一样,锦绣坊是他的财路,现在宝应绣坊断了裴公公的财路,我就不信,裴公公能咽的下这口恶气。」 「是。您先将身子养好,我们来日方长。」黄莹道。 崔掌事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 苏婉如一夜好眠,第二日一早起来,就看到周娴在给她洗衣服,她笑着过去蹲在盆前,道:「周姐姐,你就洗了一件啊,我还有好几件呢。」 「拿来拿来。」周娴不看她,一副嫌弃的样子,「我既答应给你洗就不会出尔反尔。」 苏婉如失笑并没有拿衣服来,两个人在院子里说着话,「……没看到霍姑姑,她去前院了啊。」 「应该是。」周娴说着,又压低了声音,道:「每天卯正吕大都会来接霍姑姑,以前是刘妈妈,现在刘妈妈太忙了,就换成吕大了。」 算宛如很惊奇,「是时候开始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也没有注意。」两个人说着,就一起露出暧昧之色来,笑嘻嘻的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周娴道:「霍姑姑四十都没到,日子还长着呢,吕大人也好,若是能成……」 「对,对!」苏婉如也很高兴,「早点成亲,不定还能有孩子。」 周娴脸一红,呸了一口,道:「小小年纪就说这种荤话,丢人不丢人。」 「你也早点成亲,我指不定还有机会当姨母呢。」苏婉如说着跳的老远,喊着二狗子,「走,吃早饭。」 周娴气的拿胰子丢她,「你给我等着。」 苏婉如笑着去了前面。 上午将六家来点卯的绣娘都见了一遍,将规矩说了说,例钱也都讲的明白了,就让各自散了拿活回去做,等房子修好了大家再回来。 忙完就到了中午,她正打算回房给赵衍做衣服,乔妈妈来了,「……夫人惦记着,说您好些日子没去家里了,今天特意让奴婢来接您去家里坐坐。」 「夫人没事吧?」苏婉如一边收拾针线,一边应着话,乔妈妈看她真的在绣被面,更高兴了,压着声音道:「有事,不过是好事。夫人这几天可高兴了。」 「真的啊。」苏婉如也露出惊喜的样子,挽着乔妈妈的手,道:「走,我和您去见夫人去。」 乔妈妈就和她亲昵的说着话,坐车去了亲恩伯府。 徐氏正在房里喝茶,气色明显比上个月好了很多,苏婉如也很惊讶,「夫人满面喜色,是有什么喜事吗。」 「阿瑾快来。」徐氏拉着她坐下来,低声道:「我有两件事要和你说。」 乔妈妈亲自上了茶,拿了针线坐在门口守着。 「上次你让我设宴席,我按照你的意思办了。很成功。」徐氏将那天的事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宗人府的几位夫人一看我居然下帖子给他们,一个个受宠若惊的,根本不用我费什么力气,第二天伯爷回来就兴沖沖的和我说,那些人都开始听话办事了。」 宗人府办事的那些人身份如何能和徐氏比,她能亲自下帖子请,对她们来说就是弯腰示好,是顶大的面子了。 这面子再不给,就太不上道了。 「伯爷很高兴吗。」苏婉如也替徐氏高兴,「有没有谢您。」 徐氏就掩面笑了起来,目光亮亮的,道:「伯爷说,头一回知道自家女人也有本事,也能做贤内助。」又半真半假的打趣,「我这是没本事吗,我这是被他伤透了心,懒得管他的烂摊子罢了。」 「对,对!」苏婉如点头,「我就是没成亲可也晓得,夫妻同心的道理。这事儿,您没错。」 徐氏就更高兴了,又道:「侯爷办完了这件事,晚上就留在我房里吃饭。义愤填膺的说陈淑妃的事……」又道:「陈淑妃你知道吧,就是五皇子的生母。」 苏婉如知道,点了点头,「怎么了。」 「她当着圣上的面,说太子的子嗣少了些,将家里的一个侄女带出来,给太子做侧妃。」徐氏说着都觉得气,「你说这事多荒唐,她凭什么给太子按侧妃,皇后娘娘这生母都没说什么呢,她倒是咸吃萝蔔淡操心了。」 「就是想要报復皇后娘娘罢了。」徐氏蹙眉道:「若是寻常圣上怕是不会应,偏那天圣上兴致好,听闻了左丞相家里得了个孙子,他还特意让人抱进宫里瞧了瞧……」 「左丞相你知道吧。就是长安府的徐三。」徐氏念叨着,「皇后娘娘生气,伯爷也生气,正想着办法,将这件事挡回去。」 赵之昂都开口了,这事儿怎么挡? 「太子妃呢。」苏婉如道:「太子妃不闹一闹吗,这好好的又多个侧妃,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态度总要摆一摆的吧。」 徐氏掩面一笑,又摇了摇头,「前天皇后娘娘就偷偷让她闹过了,可圣上一句女人要三从四德,就把这事儿打发了。」说着,嘆了口气,「皇后娘娘正想着别的办法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人进府,这进去了就是搅祸精,得不着好。」 苏婉如深以为然,要是换她是陈淑妃,将自己侄女弄去太子府,不将他子嗣都断了,她就白做了这事了。 「你聪明,快帮我想想办法。」徐氏觉得苏婉如一定有办法,她要是解决了这件事,往后吴忠君就更加敬重了她了,不单吴忠君,就连皇后那边都得念着她的好。 苏婉如还真是有点为难,这事儿徐氏都不好直接办,只能藉助吴氏的手,她有些为难。 倒不是没有办法,找人坏了那姑娘名声,再狠点直接毁了人就是,甚至于吴氏借着见儿媳的名头把人喊宫里去,按她一个偷盗的罪名…… 这些办法想必吴氏办的会顺手,但是她不能和徐氏说,这种阴损的法子……会让徐氏觉得她太狠了。 苏婉如腹诽着,咳嗽了一声。 「你别急。」徐氏见她也是一脸想不到办法的样子,就安慰道:「你晚上就留在这里用晚膳我们慢慢想。」 苏婉如应是,还真就陪着徐氏耗了一个下午,算着吴忠君快要回来了,她才低声和徐氏说了几句,徐氏眼睛一亮,道:「好,我今晚就和伯爷说。」 「那我走了,时间不早了。」苏婉如一点都不想碰到吴忠君或者吴悠,「夫人若有事再去找我。」 徐氏点着头,道:「好,下回我去绣坊找你,我还没去过宝应绣坊呢。」 「夫人去前遣个婆子说一声,我们好打扫收拾一番,免得慢待了您。」苏婉如说着出了门,徐氏就在房里一个人念叨着,将事情前后都理了一遍,等到快亥时的时候吴忠君回来了,不像以前他是去妾室的房里,而是直接来的正院。 「伯爷。」徐氏忍了又忍,等吴忠君梳洗好了,两人躺下来她才道:「太子侧妃的事,妾身有个法子,您可有空听一听。」 吴忠君就嗯了一声,道:「你说,我听着。」 「那丫头不是在来京的路上吗?明儿您派人假装去接,将人引皇陵那边待一个晚上。」徐氏说着一笑,又道:「到时候,淑妃可就说不清了。」 吴忠君迷迷煳煳听着,随即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好一会儿他道:「你是说,将人丢给五皇子去?」 「反正是他表妹,嫁给他不是正好合适吗。」徐氏道:「只要您做的隐蔽点,就算淑妃笃定是您做的,她也没有辙。」 这事做起来有点难,陈淑妃肯定也要派人去接的,说不定已经派人去了……但是若动动脑子,也不是不行。 而且,他比徐氏想的更深有点。 说好的给太子的侧妃,皇后娘娘都没有反对……却是一转头,人跑去皇陵见自家表哥了。 这不是给太子找不自在,戴绿帽子吗。 这里头的学问要做起来,就大了。 「你现在越发精明了。」吴忠君看徐氏的目光都不一样了,「你先睡,我去书房和几个幕僚商量一下。」 徐氏陪着他起来,道:「那你早点休息,注意身体。」 「知道了。」吴忠君点了点头,又想起什么事来,道:「我看德庆侯的意思,怕是想要将独女嫁给赵仲元,这事你怎么看?」 徐氏顿时高兴起来,吴忠君现在有事都来和她说,和她商量了,她沉思了一下,道:「这事看着是德庆侯占主导,可赵仲元我看也不是多好说话的。」又想起了苏婉如和赵衍的关系,觉得要是李珺做了正妃,苏婉如进府日子不好过,李珺她知道,性子不比她自己女儿好多少,「德庆侯在军中颇有些拥戴,若是做了赵仲元的岳丈,怕是会生事,妾身觉得不妥。」 「你我意思一样。」吴忠君点了点头,「我明天进宫和姐姐说去。」 说着穿好衣服出门,又回头叮嘱徐氏,「你也早些休息吧。」说着就走了。 徐氏高兴的一夜没睡,他们做夫妻几十年,吴忠君还是头一回对她说这样贴心的话。 虽然没什么真心实意,但是已经足够了。 忍了一日等吴忠君那边的消息,第四天宫里传了消息出来,她就迫不及待的去找苏婉如,「……成了。皇后娘娘今天早上当着各宫的面扇了陈淑妃一个耳光,说将她儿子用过的破鞋往太子府里塞,这就是乱了纲常,要乱血脉,其心可诛。」 吴氏真厉害啊,这点事就能扯出这么大一面旗子来生事,苏婉如暗暗点头自嘆不如,「那伯爷怎么说,对您的态度呢?」 「这两天回家,都和我说宗人府的事了。」徐氏道:「他连着十天没当着我的面带着女人厮混。」 没当面厮混,对于吴忠君来说已经是莫大的退让和敬重了,苏婉如笑着道:「恭喜夫人,伯爷现在对您越发敬重了。」 「是。」徐氏掩面而笑,目光明亮露着神采,「这些都要多谢你,若不是你给我出主意,我和伯爷哪有今天这局面。」 苏婉如握着徐氏的手,真情实意的道:「我一个绣娘,孤身在京城,能得夫人您看重是我的福气。」又道:「往后您但凡有事,无论几时几刻,只要遣个人来说一声,我半刻都不会耽误。」 徐氏知道,以她的身份和苏婉如结交,传出去对苏婉如来说也是助益,「我也多给你宣传,让大家都来宝应绣坊订绣品。」 苏婉如感激的道了谢。 两个人又说了许多话,徐氏又见了霍姑姑才离了绣坊回家。 她一走,苏婉如就去了杜舟的院子后面,段震带着宋桥在等她,两人行了礼,宋桥上前拱手道:「公主,属下虽没有进宗人府当差,但是现在是吴忠君的常随了,明天点卯,以后就能出入宗人府了。」 「好!」苏婉如心头砰砰的跳,「你安心做事,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你就是个普通的常随,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宋桥没有半点质疑,道:「属下谨记。」 「好!」苏婉如看着段震,「今天镖局开业,有客来吗。」 段震点头,「有一两笔。如月镖局在山东有声誉,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打开局面。」 「那就好。」苏婉如长长的松了口气,段震就拱手,道:「公主的绣坊也做的极好,连我们这些外行之间都在传,说宝应绣坊来了顶能耐的绣娘,小小年纪只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就将一个小绣娘壮大的比肩锦绣坊了。」 「望我们所有的事都能一切顺利!」苏婉如道:「将来还有更多的事要做,我们只要不暴露身份,就可劲儿的出头,只有在燕京立住脚,才有办法搅的满城风雨!」 段震和宋桥应是。 苏婉如哼着歌回房,将赵衍的春衫收了尾,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叠好熨好拿包袱提着出门,二狗子一见她出门,就不声不响的跟在后面,她回头看着它,蹙眉道:「你什么意思,跟着我干什么。」 「汪汪!」二狗子道。 苏婉如就睨着他,「你这是想盯梢?你主子教你的?」 「汪汪!」二狗子道。 苏婉如就哼了一声,转身接着走,二狗子接着跟,她气的瞪了它一眼,却没有赶它回去,一人一狗上了街,一路上就有人和她打招唿,「苏姑姑,你带着二狗子出门办事?」 「是!」苏婉如笑着道:「您这是回家?」 那人道:「是,买了点东西,回家做饭去。」 苏婉如得意的扫了一眼二狗子,咕哝道:「听到没有,我现在是苏姑姑了。」 「汪汪汪!」二狗子道。 苏婉如噗嗤一笑,道:「你不准喊我苏姑姑,你得喊我主子!」 「汪!」二狗子道。 苏婉如不理它,熘达着往宁王府而去,刚走到街口,迎面一人骑马而来,她往旁边让了让,但对方却是勒停了马,正打量着她。 「裘大人。」裘戎太有辨识度了,她一眼就认出来,裘戎打量着她,道:「苏姑娘去哪里?」 苏婉如指了指宁王府,「串门。」下意识的将包袱朝后藏了藏,她串门没事,要是被沈湛知道她给赵衍做衣服,保不齐得撕了她。 「近日满城都是你和宝应绣坊的传颂,我当你很忙,却不想还有闲工夫串门。」裘戎的语气,让苏婉如很讨厌,她一点都不掩饰,冷了脸道:「我确实很闲,可不关你的事。」 她说着,就带着二狗子拐去巷子里。 「苏姑娘!」裘戎冷声在她后面道:「做人要有底线,我不管你想做什么,可你得对得起我八哥。」 苏婉如白了一眼裘戎,道:「你管我对得起对不起,你能对得起就行了。」这人真多事。 话顶回去了,可心里却依旧气的不得了,她怎么对不起沈湛了,是沈湛对不起她好吧。 莫名其妙的。 苏婉如站在巷子里越想越气,顿了顿拉着二狗子道:「你说着这人什么意思,难道我现在就要给沈湛守妇德烈女了?」 「汪!」二狗子道。 苏婉如摇了摇头,「算了我和一个不认识的人生什么闲气,等你主子回来我找他算帐。」说着,敲了宁王府的侧门,是个小厮开的门,看见苏婉如顿时笑着道:「是苏姑娘来了,快请进。」 「你们王爷在家吗。」苏婉如跨进门来,小厮点着头道:「王爷在家里呢,我引着姑娘去吧。」 苏婉如道了谢跟着小厮去了书房。 赵衍正在和查荣生说话,「……这么说,她并非后宋哪位官员的家眷?」 「都查过的,没有苏瑾这个人。不过她的街坊四邻还是咬定了她自小就住在那边,甚至连他父母是卖药的都能查问的到。」查荣生觉得不可信,「王爷,看这样子是有人跟着她抹了许多的痕迹。此人绝非简单的角色,我们再查怕是查不到什么了。」 赵衍微微颔首,道:「看来猜想该是没错,她应该是后宋朝廷的人。」 「那……苏姑娘来京城做什么?」查蓉生心头一抖,「和您走的近是为了什么,难不成……」 赵衍苦涩的笑了笑,看着查荣生道:「现在想这些有何用?」 「王爷。」查荣生不敢置信,赵衍摆了摆手,「她不是大奸大恶之人,想必有难言之隐,我们再等等,相信有一日她会亲口与我说。」 能帮的,他一定会帮。 「王爷,宝应绣坊的苏姑娘来了。」隔着门小厮喊了一句,查荣生看了一眼,过去开了门,就看到站在门口笑盈盈的苏婉如,「苏姑娘来了,请进。」 苏婉如颔首进了门,和赵衍行了礼,将包袱递给他,「衣服做好了,你试试。」 「好。」笑意从赵衍的眼底溢出来,他亲自拆开包袱,抖开衣服,是一件天青色的春衫,衣角的四边用淡绿的线绣着简单的波澜纹样,又简单又清雅,他很喜欢,道:「我试试。」 「好。」苏婉如在椅子上坐下来,赵衍去了屏风后面换衣服,隔了一会儿走了出来。 他气质清润,五官俊秀,天青色更衬得他芝兰玉树一般,她看着眼前一亮,由衷的赞扬道:「王爷穿着很合身。」 「多谢!」他理了理领着,又抻了抻袖子,像个孩子得了新衣似的,喜形于色,「确实很合适。」 苏婉如失笑。 二狗子趴在门口,「汪汪汪!」 「二狗子!」苏婉如瞪了它一眼,「来时怎么和你说的,不准没礼貌。」 二狗子撇开脸看别的地儿,「汪!」 苏婉如无奈,看着赵衍道:「王爷要是没什么吩咐,我就先告辞了。」 「听说你一口气并了六家绣坊?」赵衍扬眉在她对面坐下来,「没想到你做事这么果断,真让人吃惊。」 他这是赞扬,苏婉如却是不好意思的道:「大概是今年的运气比较好,事事顺利吧。」 「那就希望你一直如这般顺利。」赵衍说着,递了个匣子给她,「这个,给你。」 苏婉如调了眉打开了匣子,红绒布里平放着一支白玉的髮簪,她抬头看着赵衍,不解。 「我们王爷亲自挑了块玉做的。」查荣生道:「和姑娘的气质刚好合适。」 是块好玉,做簪子可惜了,她合上盖子道:「您看,我自己不会梳头,整日里就两条麻花辫,这髮簪实在是没地方簪。」其实杜舟会梳头,但是天天让他一个男人梳头,难免让人觉得他不阳刚。 反正头髮只要不散着,梳成什么样子也无所谓了。 「我帮你挽发。」他笑着取了梳子走到她后面来,「你可记得我与你说过,我跟着舅舅学了一些易容的皮毛,这梳头也是其中一项。」 苏婉如愕然,「这……不好吧。」她正要摆手,赵衍已经拾起她的辫子,拆开…… 「那就有劳王爷了。」苏婉如嘆气,面对赵衍,有时候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开口拒绝他。 让人不忍拒绝,这就是他的魅力之一? 查荣生看着一笑,无声无息的又取了个首饰匣子摆在一边,关门出去。 二狗子滋熘进来,趴在苏婉如脚边,「狗」目圆瞪着赵衍。
107 运作 赵衍的手法很轻很柔,即便面前没有镜子她看不到,也能想像得到他此刻的表情。 她觉得现在的气氛很尴尬,她什么时候和赵衍这么熟了? 苏婉如干咳了一声,端茶喝着,没话找话说,「王爷的封地还没有选好吗?」 「没有。」赵衍看着她的头髮,因为长期辫着,髮丝儿就卷卷的,披在脑后就多了一丝俏皮,他轻笑,道:「阿瑾觉得哪里好。」 苏婉如摆手,「这些大事我哪里懂。你要问我什么颜色搭着好看还差不多。」 「那就问问,你想戴那几样?」赵衍将另外一个匣子递给她,「单一支簪子怕是单调,再挑几样。」 匣子是上下两层的,摆在桌面上,大红的绒布上铺着十来种各式各样的髮钗和花钿,琳琅满目,她愕然拒绝道:「你就随便绾个髮髻好了,我不用髮簪的。一天到晚都低头做事,头上戴着东西,更累。」 赵衍轻笑,颔首道:「你说的有道理,那就再挑一样点缀一下。」他说着,手里已经绾了个垂柳髻出来,将两支簪子左右各别了一支,看了看又走到苏婉如面前来,微微弯腰细细打量,「不错,这回没有失手。」 离的太近了,他脸上细腻的表情,眼底流露的欢喜一览无余,苏婉如忙往后让了让,道:「有镜子吗,我看看。」 「有。」他开门出去,对外吩咐了几句,一会儿就拿了镜子进来递给她,「看看,若不满意我再给你重梳。」 苏婉如没有不满意,她也不想再梳一次头,不然二狗子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好,很好看。」苏婉如干笑着,道:「瞬间增添了不少生气。」 赵衍抚额,无奈的摇头笑着,忽然伸手搭在她的双肩上,腰弯着与她对视着,柔声道:「阿瑾,你……什么时候在我面前,才会流露属于自己的嬉笑怒骂呢。」 苏婉如一怔,头皮发麻……愧疚和男女情爱是两码事,她真是不分轻重了,笨,笨死了。 不……不能害人害己,这种事利用不得。 苏婉如后退了一步,推开赵衍的手。 「汪汪!」二狗子一跳而起,蹿在两人中间,冲着赵衍就一顿狂吠,吓的查荣生都开门进来,道:「可是狗发狂了。」 苏婉如暗暗松了口气,安抚二狗子,看着赵衍道:「这狗蠢笨的很,他以为您要害我,所以就跳起来护着我了。」 「这狗……」赵衍头歪了歪,若有所思道:「是沈湛的狗?」 二狗子抢答,「汪!」 赵衍觉得自己听懂了,不由无奈的笑着。 「嘘。」苏婉如安抚二狗子,忙拆了髮髻将髮簪摆在桌子上,「髮髻太重了,我还是辫着辫子方便一些。」 她一边说着,一边麻利的将自己头髮辫好,「王爷,那我就告辞了。」 说着,在赵衍还没有开口说送她前,一人一狗滋熘就出了门。 赵衍看着她的背影,又拾起簪子,攥在手里……苦笑道:「看来,我吓着她了。」 苏婉如出了宁王府的门,就松了口气,赵衍的态度越来越直白了,她以后再不敢和他单独相处。 还有髮簪,她觉得她今天要是收了,等沈湛回来定然能把她给撕了。 她现在都能想的到,沈湛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和态度。 想到这里又对自己的现状迷茫,她怎么两边牵扯不清的,她凭什么要去考虑沈湛怎么想的,关她什么事。 神经病!苏婉如气的踢了墙角,又疼的捂着脚蹲在地上,唾弃自己。 好一会儿脚不疼了,才带着二狗子起来,道:「回家去,我要做的事多着呢。」刚出巷子走了一会儿,就听到后面有人喊她,「苏姑姑。」 苏婉如停下来,就看到刘官人正笑盈盈的走过来,她笑着行了礼,「我以为您离京了呢,是事情还没办完吗。」 「今年有些特殊。」刘官人做了请的手势,两人边走边道:「圣上一统江山,今年是头一回祭天,各国的使节近日都会陆续赶到京城,我们就打算留到三月中旬再走,看看京城的形势,再决定下一步往哪里走。」 「什么叫往哪里走?」苏婉如有些不解,「您不是走西域各国的商贸吗。」 刘官人哈哈一笑,道:「还有苏姑姑不知道的事,刘某也是有幸见识了。」就解释道:「西域各国通商多年,行走的客商也多如牛毛,如此一来我们利润就少了许多。现在海运繁荣,远渡重洋行走做买卖机会更多,我就想看看,能不能了解一番海外各国的行情,说不定有别的路可走。」 「刘官人说的有道理。」苏婉如就没想到这层,海外贸易当然要比西域那边更好做,过了海那么多的国家,市场有多大,根本无法想像。 尤其是丝绸,刺绣和瓷器,这些具有代表性的货品。 「这么说,我们的绣品也有机会让更多的人知道,使用上了。」苏婉如道:「商机更多,市场更大!」 商机?刘官人大概懂意思,点了点头,道:「是这样没错,苏姑姑也没有兴趣,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做海运。」 苏婉如真的有兴趣,她现在不怕银子多了压身,想做事钱开路的道理她懂,「走,我请您喝茶。」 「苏姑姑的性子做女子实在可惜了。」刘官人道:「若不然就凭你的眼光和能力,将来定能成就一番大业。」 苏婉如道谢,「下辈子投生时,我定要想想清楚。」她笑着,两人找了一间茶馆,刘官人将他的打算和想法和她说了一遍,苏婉如听着觉得虽要准备的事很多,难度也高,但也不是不可行,「海外到底如何,海运具体怎么做,我们都是外行。刘官人思虑的不错,等各国的使节来了以后,我们再细细打听,说不定能另有出路。」 「是!」刘官人点着头,道:「此事暂按不提,待那些人来了再说。」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就在茶馆门口分开,苏婉如和崔掌事的轿子对街而过,崔掌事今天终于顺利进宫,在回事处侯了一炷香的时间,裴公公进了门,见着她蹙眉问道:「最近是怎么了,三天两头的往我这里递牌子?」他说着坐了下来。 「公公。」崔掌事人瘦了一大圈,脸色也发黄,急躁躁的将事情前后说了一遍,「……眼下多数的订单都被宝应绣坊抢走了,那个小妖精还说要我的命。」 「还真是个妖精。」裴公公蹙眉,疑惑道:「她一个小丫头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本事,又怎么有胆子说要堂堂锦绣坊掌事的性命。」 崔掌事哪里知道,她们都小看苏婉如了,以为她只有点小聪明,不成想让她们损失的这么惨重。 「那丫头邪乎的。说是随身都带着匕首,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武艺。」崔掌事道:「公公您快想想办法吧,要不然锦绣坊就支撑不住了,这么多年的招牌,可不能砸在我手上。」 「你让杂家想什么法子,难不成还让杂家和一个名不经传的绣娘斗狠去。」裴公公白了崔掌事一眼,道:「我给你几个人,你算算时间,一把火烧了宝应绣坊便是。」 裴公公不想为这些事费神。 「公公不可。」崔掌事还没说赵衍的事,她又将苏婉如和赵衍的关系说了一遍,「……两人来往很频繁,看样子宁王对着小丫头颇为上心。」 裴公公很吃惊,「你说宁王爷,和一个绣娘。甚至还投钱给她自己做了东家。」 崔掌事点着头。 「这倒是有趣了。」裴公公起身,觉得有什么事他没有想到,可一时间又想不出,便道:「此事暂时放一放,容杂家再想几天。」 宁王爷因为喜欢一个小绣娘,而投钱做了绣坊的东家……还明目张胆的和一个小绣娘来往。 他到是不知道,一向清高寡淡的赵仲元,居然也是个风流痴情的种子。 「你先回去。」裴公公负手往外走着,脑子里迅速转着,他得将这事儿和皇后说一说,要知道,宁王这头可是一直风平浪静的,他们就算想找什么由头,都难以下手寻着时机。 他快步回了凤梧宫里,皇后正在看一封摺子,怒着拍在桌子上,喝道:「本宫可真是好奇,他一家子的心是不是泥做的。没良心到这个份上,也算是让本宫见识到了。」 「娘娘息怒,您这是怎么了。」裴公公扫了一眼桌子上的摺子,将赵衍的事就忘了。 皇后就不耐烦的摆着手,道:「你自己看看去。」 裴公公捡起来,迅速扫了几眼后也是目瞪口呆,「定国公居然上摺子骂国舅爷?这都哪儿跟哪儿的事。」 「为他家二傻子的婚事。」皇后喝了口茶,心气也没有顺,「说忠君和司三葆勾结,害他家二傻子娶一只破鞋回去。」 裴公公嘿了一声,奇怪的道:「那江阴侯府虽如今不行了,可也是百年大族,他府里的小姐怎么会是破鞋?这谁跟他说的,分明就是挑事嘛。」 「你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这事儿没人和他提,以他那猪脑子,怎么会想起来写走奏摺弹劾。」皇后想到了江阴侯府自己作的乱,可又觉得韩江毅没这个胆子,他当初不愿意尚公主,什么话都不敢说,还是韩老太太自尽了才让他有机会拖个一年半载的。 反正芝阳也不是她生的,他管不着对方想拖几年。 那如果不是江阴侯府自己的作的乱,那会是谁呢?她思索了一下,就道:「会不会是赵骏?」 「有可能。」裴公公道:「赵骏在国舅爷手里吃了几次亏,他心里不服气,背地里用暗招也不是没有可能。」 皇后颔首,冷笑了笑,「找那一家的傻子能起什么作用,不过就是噁心我罢了。」又道:「我偏不搭理,看他还能作出什么么蛾子来。」 裴公公点着头应是,刚要说话,赵之昂大步走了进来,皇后一愣忙上前行礼,道:「圣上,您来了怎么也没有人说一声……」 「老二来信和我哭诉。你给她找了个什么乱七八糟的儿媳妇。」赵之昂在椅子上坐下来,看着皇后,「你知道,朕和老二感情不一般,他小时候看牛自己饿肚子,都要将半个馒头给朕吃,这份恩情朕不能忘记。」 「又说这事。半个馒头吃了一辈子了。」皇后腹诽着,面上却是不敢显,道:「圣上说的是,二叔的恩情臣妾也谨记着呢。」 赵之昂面色微霁,道:「他今天这信一送来,朕都看的心酸。子嗣多重要儿媳就有多重要,朕才知道,你居然将江阴侯府的姑娘赐给二侄子了,那姑娘我朕没见过,不过老二说不好,那肯定就是不好了,你下道懿旨,把两个婚事都收回来。」 怎么可能!皇后道:「圣上您别急,这江阴侯府家的姑娘到底好不好,外头传言不作数。您要是不放心,索性将她们兄妹一起召京里来看看,亲自过目后,到底好不好您就知道了。」 「也好。」赵之昂觉得这话有道理,正好他也见一见韩江毅,江阴侯府的爵位他不会留多久,早晚都要收回来的。 给他们留个子嗣,也算是对得起他们家了。 皇后就笑了笑,道:「老五那边的婚事是不是要提前点办了,您看不如安排在五月吧,到时候各国使节还没有走,要热闹一些。」 「你看着办吧。」赵之昂现在不想听赵骏的事,「赶紧把婚事办了,免得哪日又跳出个表姐表妹的。」 皇后忍着笑,点头应是。 「朕走了。」赵之昂说着,负手出了门,杜公公随同在侧,走了半道他因定国公的信想起了司三葆,「朕祭天的龙袍是不是要送回来了,是司三葆送还是谁送回来。」 「奴婢正要和您说这事,是司三葆亲自送回来的,人已经在路上了,月底前定能到。」杜公公说着一顿,又道:「不过应天锦绣坊的绣娘也是一起的,约莫是想进宫领赏。」 「到时候再说,此事你和司三葆商议。」这是小事赵之昂没耐心过问,就进了御书房。 杜公公应是,随着进了门。 第二日一早,苏婉如已经坐在亲恩伯府里了,徐氏等着她来一起用早膳,苏婉如也不客气,坐下来陪她一起用,「怎么没看到吴小姐?」 「跟着他兄长去保定马场了。」徐氏摇了摇头,道:「那丫头是个闲不住的。」 苏婉如笑着应是,决定这段时间每天都来亲恩伯府来,徐氏给她夹着各式各样的点心,「亏得现在有你陪我,要不然我在家里真是太无聊了。」 「说句矫情的话,以前家里牛鬼蛇神的多,我整日里烦躁的不得了。如今人不剩几个了,我反而觉得太安静了。」徐氏说着,摇了摇头,「也是拿我自己没办法。」 苏婉如正要说话,就听外面一迭声的行礼声,「伯爷,您回来了。」 「怎么这会儿回来了。」徐氏看了一眼苏婉如,心里还是不安,怕吴忠君又犯了病盯着苏婉如,忙迎去了门口不想让吴忠君进来,可不等她起来,吴忠君已经进来了,气唿唿的道:「定国公也太不识好歹了,老子给他找了个高门儿媳,他还嫌弃人是破鞋,他也不想想,他自己的鞋还沾着泥呢。」 「咦……」他一口气说完了,才发现苏婉如在这里,不由一愣,「这小绣娘你请来的?」 苏婉如起身行了礼。 「我们投缘,常来常往。」徐氏松了口气,吴忠君的眼睛里虽还有惊艷,可已经没有淫秽之色,她问道:「定国公怎么了,把您气成这样。」 吴忠君也不管苏婉如是不是外人,一口气的解释了一遍,道:「你说他是不是不识好歹,好险叫姐姐被圣上训斥。」又道:「老子恨不得拿鞋底抽他。」 他们吴家没人瞧得起定国公一家,倒不是嫌弃人出身低,而是觉得这家人太蠢,简直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既然皇后娘娘挡了这事,您就别气了,左右圣上也没有说您的不是。都知道,当初您可是好心好意的。」徐氏劝着道:「三月他们不也要上京的吗,等人来了再解释一下就是。」 「解释什么,我才懒得解释。」吴忠君道:「不过圣上让江阴侯府的兄妹上京,到时候难免又是一阵麻烦事,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苏婉如站在一侧,垂眸听着,心思在动。 定国公府为了婚事弹劾吴忠君?是韩江毅做的手脚? 应该不会,没有人说自己妹妹是破鞋的……那会是谁? 她心头飞快的转着。 「还有早饭没有,我再吃些去衙门里。」他说着,对外面道:「周生,你和宋桥也去吃早饭去,一柱香后把马车备好我们去衙门。」 外面有个男子应了一声。 「夫人,您和伯爷说话,我就告辞了。」苏婉如柔声道,徐氏看了一眼吴忠君,冲着苏婉如点了点头,「明儿我去找你说话,你回去忙吧,现在绣坊大了事情也多,倒是我一直拖着你的事。」 「夫人见外了,和您说话我也高兴的很呢。」苏婉如笑着和两人行礼,吴忠君就放了茶盅看着苏婉如道:「你就是那个把锦绣坊逼得没路走的苏绣娘吗。」 苏婉如愣了一下,徐氏接了话,「伯爷这话说的,做买卖不都是竞争,谁逼谁还不一定呢。锦绣坊在京城可是十几年了。」 「我就问一声,这事儿我管不着。」吴忠君道:「不过锦绣坊是裴公公的钱袋子,我看你和夫人走的近,提醒你小心一些。要是到时候裴公公对你出手,就是你求着我面前来,我也不会帮你的。」 裴公公和他是自己人,他不可能胳膊肘往外拐的。 「多谢伯爷叮嘱。」苏婉如回道:「我们一定多加小心,本份做买卖。」 吴忠君颔首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苏婉如出了门,由乔妈妈送着出去,两人边走边说着话,「伯爷没念过几天书,说话直来直去。不过裴公公这个人不好惹是真的。」 「是,我知道了。」苏婉如点头表示明白了,出了如意门,老远就看到马车边蹲着两个年轻男子,一人捧着个大海碗吃面条,稀里唿噜的,乔妈妈一看就喊道:「生儿,怎么不在厨房吃,坐风口里回头生病了。」 苏婉如认出左边那人是宋桥,小厮的打扮,人显得很精神,闻言他也抬头朝她看了一眼,一扫而过又和乔妈妈打了招唿,捧着碗憨笑着。 「你这孩子也是,难怪和生儿走的近,一样的实诚性子。」乔妈妈心疼儿子,「中午可回来吃饭,娘给你留点菜。」 周生摇头,「这哪知道。四皇子府添了位小皇子,伯爷要去府里一趟上了玉蝶,还有……」他说着一顿,「算了,不和您说这些,说了您也不懂。」 乔妈妈就啐了一口,才想起来苏婉如还在,就道:「难得看见他一回,我一说话就忘记正事了。」又道:「马车是不是在外面,我送你出去。」 苏婉如颔首,出了门去。 「这就是传闻里那位厉害的苏姑姑。」周生冲着苏婉如的背影挤眉弄眼的和宋桥说话,「我看她今年不超过十五岁,可真是个能人,一下子就把锦绣坊放倒了。」 「是啊。」宋桥含煳应了一句,蹲着扒拉着面条,周生又道:「还长的这么好看,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说着,露出少年才有的青涩暧昧笑容。 宋桥手里的碗啪嗒就掉在了地上,周生一愣,道:「还有时间,你再吃一碗。」 「嗯。」宋桥捡了碗起来去了厨房。 今天是二月初十,苏婉如算着日子……在黄历上打了个勾。 定国公府弹劾吴忠君……弹劾……她敲着桌子人靠在椅子上,脑子里将她认识的每一个人都过滤了一遍,忽然睁开眼睛起身出去,找了周娴,道:「怎么这几天没去找梅大夫?」 「我太忙了,没空找他去。怎么了。」周娴确实很忙,帮这霍姑姑里里外外一堆事,苏婉如道:「我准备请他来坐坐,你让厨房多做几个梅大夫爱吃的菜吧。」 「真的啊,好,我这就去。」周娴一蹦而起,蹬蹬跑去了厨房,苏婉如去施工的院子里转了一圈,今天下午上樑,然后就能盖屋顶了。 房子的进度比她想的要快。 晚上梅予来,她和他站在院子里说了许久的话,梅予之后便告假出了京城,直到二月二十才回来。 梅予回来的那天正是晴天,苏婉如赶了几夜终于将被面绣好送去了亲恩伯府,乔妈妈一看又喜庆又精緻,当着徐氏的面道:「一直当苏瑾年纪小,这刺绣的手艺顶多算过得去,不成想绣出来的东西丝毫不逊色那些大姑姑们。」 「她就是聪明啊,聪明的人学东西快。」徐氏也高兴的很,「上头的鸳鸯像活的一样。」 苏婉如失笑,道:「您二位夸的我都找不着东南了,飘飘然不过如此了吧。」 三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乔妈妈出去,徐氏说起吴忠君,「……定国公府可真是烂泥扶不上墙,都是一家人,他弹劾的摺子居然一本接着一本的上,没的让外人看笑话。」 这事儿苏婉如不好发表看法,就笑着听着。 徐氏碎碎的念叨着,忽然外面有个婆婆喊了一声,「夫人。」徐氏回道:「进来说。」 「夫人。」婆子进来,也不避着苏婉如,直接就道:「今天早上有个老头告我们伯爷,说我们伯爷将他的女儿抢府里去,不但姦污了他女儿,还将人发卖去了窑子里,他好不容易打听到下落,人却已经命丧黄泉了。」 「哪个衙门?」徐氏见惯不怪,以前也有人告吴忠君,「顺天府吗。」 婆子点头应是,「夫人,周大人已经请伯爷过去对质了。伯爷身边的宋桥回来禀的事,说是这事儿和以前的不同,那老头不是在衙门里告的,而是在街上拦住了轿子,当着满街的人读的状纸,周围的百姓听了都跟着一起跪下来了,说求官府严惩。」 徐氏急的一下子站起来,面色大变,「帮我更衣,我去宫里一趟。」她说着又回头看着苏婉如,「你说我这时候是不是应该去宫里?」 去不去都行,有吴氏在吴忠君顶多被赵之昂骂几句罚赔银子了事,苏婉如点头道:「去是能去,不过夫人记得不要惊动圣上。」 「就怕瞒不住。」徐氏一边说着,一边接了婆子递来衣服换上,「圣上本来就恼我们伯爷,这个时候又来这件事,就怕他一气之下……」 徐氏急的团团转。 「您先别急。」苏婉如道:「伯爷现在不方便行事,您派人去找告状的家人,和他们谈赔偿的事。人已经死了给他们一点补偿也是应该的。」 徐氏点着头,「对,你说这个在理。」说着喊乔妈妈,「快去,把告人的家人找出来,就说无论他们开多少银子我们都给,让他们不要告了。」 「夫人。要派管事和乔妈妈一起去,一阴一阳,一个红脸一个白脸行事就更方便了。」 徐氏信服不已,一边和苏婉如出去,一边吩咐应对之策。 苏婉如送徐氏上马车,她自己出了亲恩伯府的门,宋桥正拿着一叠的银票出来,两人撞上目光一滑而过,苏婉如道:「就今晚!」 宋桥应了一声快步出了门。 苏婉如转道就去了米行,刘婆婆领着一个婆子在等她,两人行了礼,苏婉如道:「亲恩伯府的人会去找你们,你们要记住千万不要露了马脚,盯住了时机,只要吴忠君回了宗人府,你们就好像半道堵着他一样冲进去,坚持一刻钟就走,不要去别处,就在那个家里待着,有人来你们就闹,他们暂时不会动你,但是只能待两天,两天后你们就走,往北走去关外。」 婆子点着头应是,道:「二殿下他……」 「你不用管别的事,只做好自己的事,保护好自己的安全就好。」苏婉如朝婆子行了礼,「这一趟怕是要吃些苦头,让你们受累了。」 婆子就跪了下来,道:「我们活着就是为了二殿下和公主。为二位主子我们就是死了也死得其所。」 「谢谢。」苏婉如扶婆子起来,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出了门。 吴忠君急匆匆的去了衙门,周大人将事情的原委和吴忠君说了一遍,他问了几次,「他女儿叫什么?」 「叫韩梅香。」周大人看着吴忠君,「伯爷可有印象。」 吴忠君这辈子的女人如同后花园里的花,他穿花过去你问他路过多少记得多少,那怎么可能。他摆了摆手,道:「我不记得了。他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证据没有。」 「没有了。不过他的状纸写的很清楚,去年十月初十,在城隍庙外,您碰见的韩梅香,当天就将人抢走了。」 周大人说着心头暗暗皱眉,这种缺德事吴忠君做的太多了,有不怕死的来告是迟早的。 「好像有这么回事。」吴忠君回头看周生,周生点头,「是!属下带人去的。」 那就是了,吴忠君转头就问道:「韩家要多少银子?」 「不知道,说什么都不开口,还要见圣上。」周大人也没辙,这人在街上拉回来的,这么快弄死了怕是要激起民愤,尤其吴忠君头上不知道积压了多少民愤了,跟炮仗一样,一点就着。 「周生你去见他。」吴忠君不耐烦,在周大人的椅子上坐下来,周生就道:「伯爷,夫人派我娘和刘管事找到他家了。」 吴忠君越发觉得徐氏得用,这个时候能冷静的想到这个问题,他问道:「夫人去宫里了?」 「是,这会儿应该刚到。」周生道。 吴忠君就点了点头,看着周大人,「你忙你的吧,我在这里待会儿等消息,要是那边谈不拢我就亲自和韩老儿谈。」 周大人懒得管,应了一声走了。 吴忠君等到天黑,周生回家去了一趟又跑了回来,「夫人还在宫里没出来……我娘和刘管事那边也没有消息。」 「饿了。」吴忠君道:「先回衙门去,等会儿再来。」衙门离的近,走过来穿个对街就行了。 他带着周生大摇大摆的回去,根本没将有人告他的事放在心上,只要这件事圣上不知道,他赔点钱就解决了。 两人敲开宗人府的大门,忽然从斜楞里蹿出来三位少年,赤手空拳的喊着道:「你这个狗贼,还我姐姐的命来。」 吴忠君吓了一跳,就朝里头跑去,三个人腿脚也极快,跟着就蹿了进去,追着他打。 「快来人,快来人啊。」周生在朝里面喊人,一会儿工夫里头跑出去十来个侍卫,一看吴忠君被打,众人在旁边好看了一会儿,就见吴忠君像只过街老鼠似的到处跑,三位少年跟着他后面喊着拿命来。 场面好不热闹。 「傻愣着做什么,将人捆了啊。」周生喊人,自己冲过去帮忙,三位少年怕被打,也跟着跑,一时间宗人府外院闹翻了天。 看情况不对,那些侍卫才上来帮忙,过了几招后,三位少年一看敌众我寡,顿时就掉了头往外跑,侍卫就跟着追了出去,跑了一条巷子,三个人不见了,他们骂骂咧咧的回来。 吴忠君就挨了两拳,伤到是不重,就是被吓着了,瘫坐在地上,道:「这几个小畜生,从哪里蹿出来的,别叫老子逮着。」 「应该是牢里那老头的儿子。」周生听他们嚷嚷了,「年纪都不大,蓄谋着给他们姐姐报仇。」 吴忠君骂了几声,由人扶着起来,宋桥匆匆跑了过来扶着他,「伯爷,您没事吧。」 「刚才怎么不见你,你小子,老子挨了两拳你说有事没事。」吴忠君瞪了一眼宋桥,宋桥喃喃的道:「属下正好肚子疼,在后面的茅坑蹲着,没听到前头的动静。」 「去,去。」吴忠君一肚子火,一扫眼看着宗人府里的侍卫还站着的,窝着气的想了想,道:「大家都辛苦了,让厨房给你们加几个菜。」 众人吆喝回去当差。 「我去说。」宋桥应了跑去厨房,周生请了梅予过来,他查看了伤势,道:「伤在表面,没有伤到内府,在下给伯爷上药酒揉一揉就会好些。」 吴忠君的伤,一拳在腰上,一拳在肩膀上,他疼的嘶嘶的吸着气,怒着道:「要不是这段时间老子事多,非弄死这家人不可。」 梅予没说话,收了药箱道:「可要在下在这里等一等,伯爷稍后还会再疼,有在下在这里守着,也能放心点。」 「有劳你了。」自从认识了梅予,吴忠君连宫中太医都很少用了,有事都找他。 宋桥站在门口,道了一声,「伯爷,饭菜好了,给你端进来?」 「嗯。吃饭,吃了饭再去一趟对面,今天定要将这事处理妥了。」吴忠君觉得,要不弄好了,保不齐明天又有个什么人从斜楞里蹿出来打他。 吴忠君留梅予吃饭,他也没有客气,陪着一起在房里吃饭。 宋桥和周生蹲在门口捧着碗。三个人的饭还没吃完,乔妈妈来了,「伯爷,韩家那边谈妥了,赔了八十两银子,他们不告了,这就去官衙里将老头子接回去。」 「打了老子当然不敢告了。」吴忠君啐了一口,乔妈妈一愣,道:「您被什么人打了,伤的重不重。」 吴忠君不爱说,事情解决了就行,等他头腾出手来再将人找到收拾一顿,「行了,你回去告诉夫人,我晚点就回去让她不用担心。」 「是!」乔妈妈应了一声,又和周生说了几句话离了宗人府。 吴忠君心放肚子里,让宋桥上了一壶酒,一个人喝了两盅,哼着曲儿坐着轿子回家,轿子出了宗人府侧门的巷子,杜公公手底下一个跑腿的小太监带着人来了,喊着道:「伯爷……圣上请您进宫。」 吴忠君吓的差点没从轿子里摔出来,好一会儿应了,让轿子拐了弯叫开了宫门去了御书房,他一进门赵之昂的一只鞋就照着他的脸飞了过来。 赵之昂马背上打的天下,他武功不弱还有一把子的力气,吴忠君娇生惯养长大的,鞋过来他根本没处躲,被砸了个正着。 顿时鼻血喷涌而出,他顾不得擦,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道:「微臣错了,微臣甘愿受罚。」 「你还知道错了。强抢民女还弄出了人命,若不是人打到宗人府了,朕都不知道你本事这么大!」赵之昂说着一顿,又道:「吴忠君,朕告诉你,这样的事你但凡再有一次,朕绝不会再留着你的狗命。」 吴忠君一脸血一头的汗,磕着头道:「姐夫,姐夫。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不犯浑了。」 「滚!」赵之昂本来就窝了火的,现在这事儿不过是个由头,他恨不得打他几十板子,可到底是小舅子,他得顾着皇后的面子,「朕警告你,宗人府的差事你给朕当紧了,里面关着谁你是知道的,要是有个岔子,朕要你全家的命。」 三月三那天,他要当着全天下的人命,那苏季的血祭天。 从此以后,后宋唯一的血脉断了,这天下就是他赵之昂一个人的天下。 「朕连皇后都能废了。」赵之昂大喝一声,吴忠君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让人去告诉了一声皇后,就狼狈的出了宫,他吓的三魂丢了七魄,有气无力的回了家中。 徐氏给他收拾,又安慰了好久,夫妻两人才疲惫的歇下来。 卯正,天还是黑的,如月镖局的运粮的马车和过去的十几天一样,运了一车的稻子出城碾磨,今天还多了一包的小麦和高粱,守门的岗哨无论是一三五的班,还是二四六的班都见过他们。 段震也不刻意热络,岗哨过来查,随意撇了几眼就放行了。 清晨,马车和进城卖菜卖柴赶路的百姓们擦肩而过,不急不慢的出了京城,往通州而去。
108 内情 吴忠君做了个噩梦,梦见被赵之昂灭了九族,他的脑袋骨碌碌从断头台上滚了下去。 他一惊醒了过来,眼皮子直跳。 「伯爷,这是怎么了。」徐氏也被他惊醒,忙给他披了一件衣服,看了眼时间,也差不多该起了,就索性坐着穿衣服,吴忠君心有余悸的道:「刚才做了个噩梦,梦见圣上废了我姐姐,废了太子,诛我九族!」 徐氏手一抖,心头跳了跳,忙道:「怎么会呢,您别大惊小怪的,一个梦罢了。」又道:「太子纯良,娘娘贤德,就是您也是本本分分的做事,就算犯错那也都是小错,怎么也不可能往这事儿上靠。」 吴忠君点头,穿着衣服靠在床上闭目养神。 丫头婆子们听着里头有了动静,就敲了门端着盆提着水鱼贯而入,夫妻二人洗漱,刚在桌边坐下来,周生的声音在外头响了起来,「伯爷,伯爷您起了吗。」 「进来说话。」吴忠君的鼻头被赵之昂的鞋底砸的红红,他揉了揉看着进来的周生,道:「大清早一脸丧气样,活腻歪了是不是。」 周生没有立刻回话,挥着赶着房里伺候的丫头婆子,「去,去。」又看着他娘,「娘,您到门口守着去,谁都不准进来。」 乔妈妈心头一跳,怕忙将大家撵出去,亲自站在了门口。 「什么事?」吴忠君也没心思喝茶了,「宫里又来人了?」 周生腿软的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眼泪跟洪水似的落,「伯爷……完了,这下子完了啊。」 「你老子的,说清楚了。」吴忠君吓的蹿起来,周生从十三岁跟着他,也有五六年,是个机灵稳重的,不是大事他不会这副死爹死娘的样子,「快说。」 徐氏手一抖,抓住了茶盅,眼皮子不停的跳。 「昨天夜里……昨天夜里……苏世元逃了!」周生说完,吴忠君又问了一句,「你……你再说一遍,谁逃了。」 周生道:「后宋的二皇子苏季苏世元!」 噗通! 哐当! 吴忠君倒在了地上,四仰八叉的动不了,徐氏手里的茶盅掉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苍白着脸呆住。 完了,完了。他昨天晚上做的梦要应验了,昨天圣上还特意告诉他,要是苏世元出什么问题,他就灭他九族! 要死了,要死了。 吴忠君嗷的一声惨叫,一咕噜坐起来看着徐氏,道:「夫人,怎么办?」 徐氏懵了好半天才回神过来,看着周生问道:「是昨天晚上的事?早上谁来告诉你这个消息的,人呢?」 「人还在外面。他没敢嚷嚷,和他一起当值的还有五个人都在宗人府等着,除了他们没有人知道。」周生抹着泪说完。 宗人府早晚交班的时间是卯正,交班的时候都会进院子里查看,今天早上他们照例行事,才发现苏季的不见了,里里外外的找就差掘地三尺了。 「人怎么走的呢?」徐氏将吴忠君扶起来,「伯爷,不是说围墙特别高,门还是铁的吗,寻常根本不能进出的,他怎么逃得了。」 吴忠君哪里知道,就看着周生。 「他凿墙的,院里内墙面上一点一点的凿出了个能搭脚的凹槽。」周生又道:「他本来就有武功,跳上来只要中间能借一次力,他就能跳出来。」 他也能做到,不过中间要借个两回。 「死了,死了,死了。」吴忠君就跟蒙着眼的骡子一样,来回的转圈,「死了,死了,这回死定了。」 徐氏也倒坐在炕上,眼睛红红的,心里却在盘算着,是不是要将她几个儿女先送出去避一避,圣上一怒之下没找着他们,等过了风声他应该不会再赶尽杀绝了。 「伯爷,您要不先去宗人府看看?」周生低声道:「这要赶紧报上去,四方堵路满城搜索,应该还能找得到人。」 吴忠君愣了一下,和徐氏对视一眼,两人极度的绝望,徐氏过来握着他的手,道:「伯爷,你先去宗人府看看,再去宫里如实回禀了此事,妾身去凤梧宫里见皇后娘娘,实在不行太后娘娘那边也能去求求。」 「苏世元虽重要,可怎么能和伯爷您相比呢,圣上他不会动您的。」徐氏宽慰他,吴忠君心头虽慌,可到底渐渐的镇定下来,他道:「你说的没错,姐夫不会真的杀我的。」 「周生。」吴忠君吩咐道:「去吩咐五城兵马司,立刻封锁城门,挨家挨户的查人。」八百里加急,从京城辐射出去三百里内,每五里路设一处关卡,无论是人是鬼,没有通关文书者,一律扣押核实身份。 周生一一记着点头应是。 吴忠君又转了两圈,停下来道:「司三葆,司三葆应该回来了……」又道:「得提前告诉太子一声,免得他不能提前应对。」 徐氏看他安排调度的周周到到就松了口气,颤抖的捧着茶盅,眼皮子还在跳个不停…… 这事实在是太意外了,谁能想得到苏季能逃走。 关键是,他们都不知道苏季是怎么走的。 是自己一个人走的,还有人营救的,谁来营救的……他们为什么之前一点线索甚至一点风声都没有呢。 吴忠君脑子又开始乱了起来,和周生道:「你先等一下,我再理一理,免得去了宫中圣上一问三不知,就真要掉脑袋了。」 亲恩伯府对面的巷子里,青柳脱掉黑色的夜行服,露出里面的普通的衣裙,裘戎拆了面罩,目光冷冷的盯着对面,沉声道:「那个侍卫进去多久了?」 「一刻钟。」青柳看了一眼时间,「裘副将,现在要怎么做。」 裘戎将衣服叠好塞进包里,目光始终未离开亲恩伯府的侧门,「八哥连走前交代了,不管她做什么,我们只要暗中留意,给她扫尾巴就好了。等一下,若是吴忠君直接进宫,我们半路就将他宰了。」 「杀了他,可苏世元逃走的事还是瞒不住。只要朝廷开始查,就肯定能找到蛛丝马迹的。」青柳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就算她常盯着苏婉如的一举一动,也没有完全看明白她的打算。 「蛛丝马迹不好找,她处理的很不错。」裘戎虽对苏婉如的人品不喜,可对她办事的能力却挑不出错来,这世上他还没见过哪个女人有她这般谋略的,「不过,就算找不到蛛丝马迹,派人地毯式搜查追捕肯定少不了。」 苏季就算出去了,恐怕日子也不好过,九死一生,提醒吊胆! 他觉得这样亡命天涯的情况,不过是早一天死还是晚一天死罢了。 除非苏季能上天入地,否则,救不救意义不大,他们躲不开搜查的。 「那是谁?」裘戎说了一半,忽然就看到一辆马车徐徐朝亲恩伯府而去,「什么人这么早去府里串门。」 青柳一愣也朝对面看去,随即低声道:「是宝应绣坊的马车,应该是姑娘,她最近十几天每天这个时候去和徐氏说话。」 有什么东西,在裘戎的脑子里一点一点浮现,所有的零零散散散落一地的碎片,瞬间粘合,成了一个极其完美的圆。 突然间他明白了苏婉如真正的目的。 有意结交周生的宋桥,每日卯正出门辰时三刻回来的如月镖局,成了吴忠君贴身大夫的梅子青,还有她自己和徐氏的结交取得徐氏的信任,成为无话不谈甚至如幕僚似的朋友,以及突然拦轿告状的韩家…… 这一切,像一张网无声无息的将吴忠君网住。 这张网从什么时候开始撒的?从认识朱珣就开始了吧,一步一步往她的目标前进,替换了宗人令拱吴忠君上位,帮徐氏料理后宅让她成为吴忠君的贤内助,让吴忠君有事就和徐氏商量…… 润物细无声的渗透着。 齐戎知道了接下来苏婉如的打算,便冷笑了一下。 「看来,她根本没有想要八哥帮她。回去睡觉吧,没你我的事了。」 他们两个真是白忙活担心了一整夜,不但她们,就是他们八哥也白操心了。 青柳还是不明白,「我们不要调度帮苏季断后吗?不然他出不了山东就能被人抓住。」 「不用了。」裘戎看着那辆进了巷子的马车,「你们未来的夫人,在走第一步的时候就想到今天的局面了。」他说着,踢了一块碎石头,大摇大摆的出了巷子,去了隔壁要了一碗豆花和两个馒头,不疾不徐的吃着,等人出来。 青柳模模煳煳的,似明白,又不太明白。 亲恩伯府中,吴忠君的脑子清醒了一下,将前后理了一遍,和徐氏交代道:「你想办法,将家里孩子送出去,就说去外祖家玩几天。」 他要做最坏的打算。 「伯爷。」徐氏握着吴忠君的手,道:「事情真会这么严重吗。」 吴忠君只是好色,又不是个傻子,事情的严重性他会衡量,「你别问了,照我的意思去办。」 徐氏点头正要说话,乔妈妈隔着门帘子为难的回道:「夫人,苏瑾她……来了。」这段时间她每天定时来,待一个时辰离开,已经成了习惯,所以后面几日她不用回禀,直接下车进内院来,也没有人拦着她。 「她来做什么。」吴忠君烦躁,这个时候什么美人,就是天仙他也没有心思看,「让她回去。」 徐氏蹙眉,道:「她又没错,本来每天都来的。谁能想得到我们这里出事了呢。」说着,她掀开帘子,和苏婉如道:「瑾儿你过来了,我正有话和你说。」 说着,拉着苏婉如的手去宴席室。 吴忠君也不管徐氏和苏婉如,喊了管事出来吩咐家里的事情,他要安排妥当,等会儿进了宫心里安定,说话就不会颠三倒四的。 隔壁,徐氏喝了两盅茶依旧在犹豫着,苏婉如孩子气的说着绣馆里的事情,「……里面的一间盖好了,大家都搬去了我原来的院子做事,我和霍姑姑还给院子取了名字,叫红烟绿雨,您觉得好听吗。」 「啊,好听,好听。」徐氏心不在焉,苏婉如仿佛感觉出来了,担忧的道:「夫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您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徐氏忽然放了茶盅,握住了苏婉如的手,「瑾儿我……我能信你吗。」又道:「我们家出大事了。」 「出了什么事?您先别慌。」苏婉如也是吓了一跳的样子,「不是还有伯爷在吗,有事好好商量,怎么会有办法的。」 「商量的结果也不如意啊。」徐氏下定了决定,苏瑾很聪明,这么长时间的接触,无论是帮她出主意解决难题,还是与人相处平时的点滴,都异常的聪慧,她打定了主意,想问问你她,「你坐下来,别怕,听我细细说。」 苏婉如紧紧握着徐氏的手,低声道:「夫人,您说,我听着。」 「你别说话。」徐氏一头的冷汗,「宗人府里关着个人你听说过吧?」 苏婉如点了点头,「听说了,好像是什么不得了人物。」 「你这么说也没有错,确实是不得了的人物。他是后宋的二皇子苏世元。也是眼下后宋皇室唯一的血脉。」徐氏顿了顿,又道:「后宋战败后他被抓到京城秘密关在宗人府里,一直相安无事,他也老实的不得了,吃吃睡睡不吵不闹。」 「可是就在昨天,苏世元消失了,毫无徵兆的从宗人府里消失了。」徐氏眼睛里布满了不安,「瑾儿,我和伯爷的想法差不多,现在来问问你,你可有不同的想法。」 「夫人。」苏婉如脸色也是变了变,「容我说句大不敬的话,您和伯爷是不是打算去宫里回禀圣上和皇后娘娘,然后派兵去追拿这位后宋二皇子?」 「是。人逃了当然要追回来。还有半个月不到就要祭天,我们一定要将人找回来。」徐氏说着,声音都要哑了,「否则,圣上不会放过我们的。」 苏婉如听到隔壁的说话声,吴忠君似乎要出门了,她道:「我只问一句,要是找不回来呢?」 徐氏一愣,她没想过会找不回来,这么多人找一个人怎么可能找不到呢,就算是只苍蝇也得逮着。 「要是过了三月三才找到呢。」苏婉如问道:「听您的意思,圣上很重视这位大人物,那要是圣上一听到说人跑了,就大怒说伯爷办事不利呢。」 「伯爷近日不是一直被弹劾,连宫门都不敢进,生怕再触了龙鳞吗。现在去说这件事,岂不是火上浇油。」苏婉如又道:「我们想想最坏的结果,应该是圣上一怒之下杀了伯爷或者打他板子关他坐牢,那么最好的结果呢,恐怕伯爷这个宗人令是做不成了。」 徐氏蹭的一下站起来,来回的走,突然掀了帘子喊乔妈妈,「去,不管伯爷干什么,叫他赶紧回来,我有话和他说,还有周生一起喊回来。」 「是!」乔妈妈应是,跑着去追吴忠君。 徐氏回头看着苏婉如,「瑾儿你说的很有道理,这些我们都没有想到。」又道:「不过,按你的意思,这件事我们不能上奏,要瞒住?」 「夫人当局者迷!按着我这外人看来,不但要瞒着圣上,还要瞒着太子和皇后娘娘。」苏婉如道:「有的事是家事,皇后娘娘和太子就是家人,他护着你们。可有的事是国事,私人感情就得押后啊。」 「那怎么办,你快说。」徐氏脑袋嗡嗡的响。 苏婉如沉思了一下,又听到外面的脚步声,飞快的道:「分两步,一步派人暗暗的找,悄悄打听,找到人最好,再关进去就是。另一步,再去寻一个同样相貌的人放进去顶着,找到人就不用说了,找不到……那这个顶替的人,就是那个大人物!」 「这样,给你们就多了时间。」苏婉如道。 徐氏点着头,不停的点着头,有一点苏婉如没有说但是她想到了,如果过了三月三,一切事情都结束了,而他们依旧没有找到苏季,等个三五年苏季突然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 圣上要责问他们,他们可以一口咬定不知道。 谁知道是处死的时候被人掉包了,还是一开始抓来关进宗人府的就是个假的。 时间越长,对他们就越有利。 「夫人,是不是我说的不对?」苏婉如面露不安和惶恐,「此事太大了,您再和伯爷仔细商量,我没经过大事,就是一点小聪明,千万别误了你们的正事。」 「没事,你说的很有道理。你等我,别走。」徐氏安抚苏婉如,掀了帘子就朝外面喊道:「伯爷,伯爷!」 吴忠君很焦躁,见着她就问道:「什么事,你急匆匆的喊我回来。」他自己也害怕去宫里,所以一喊就回来了,其次,他也盼望着徐氏能再想出个好办法来。 最近徐氏很聪明也顶用。 「伯爷。不能去宫里,不能告诉圣上和皇后娘娘。」徐氏急的语无伦次,吴忠君听的一头雾水,「这事不说也不行啊,瞒的了今天,你瞒的了三月初三吗。」 「您听我说。」徐氏将苏婉如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吴忠君听的全身发冷,瞠目结舌的道:「你是说,我们谁都不要说,偷偷将这件事解决了?」 徐氏点着头,道:「是。就……就当苏世元还在里面,您不说,当差的衙役更加不敢说,那么这件事就永远是个秘密。」 「马上就是三月三了。」吴忠君摆手,「圣上可不是傻子。」 徐氏摇头,「圣上三月三带苏世元祭天的目的是什么,是要用他的血祭天吧?他不可能和他聊天说话。」又道:「吃了一年的猪油拌饭,是人都已经成了猪,圣上还能认得出来?」 「你的意思是,如果三月三我们自己找不到人,就偷偷找个胖子当做苏世元。」吴忠君舌头打结,徐氏点头,「伯爷这是最好的办法。不然您很有可能被责罚甚至杀头。就是最好的结果,这个宗人令您也做不成了。」 吴忠君冷静想了想,杀头应该不至于,可是宗人令的差事肯定保不住了……不对,最近圣上看他极其不顺眼,这件事就是雪上加霜啊,说不定圣上恼怒之下,真把他给砍了呢。 「对,对,先找个像的人关进去。」吴忠君腿发软,他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背着赵之昂和姐姐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可是为了保命他没有别的选择了。 徐氏道:「伯爷,不要满大街的找,您要去死牢里找,找略有些像的就行,还有十三天,一天十顿大鱼大肉的餵着,还能长点肉,养的像一点。」 「而且,我听说还有人会易容,在脸上黏个什么东西,就能像另外一个人。」徐氏道:「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 吴忠君越听越觉得这个办法好,他先争取时间找人,找不到人就拿假冒的顶上,就算被赵之昂发现了,和今天他急匆匆的去告诉赵之昂的结果一样的。 可是对于他来说,机会就大了多了,不但争取了时间找人,还有可能矇混过关呢。 最后没有人发现呢,那么苏世元到底是什么时候逃走的,谁又知道呢。 「保命要紧!」吴忠君下了决定,拂袖起身,道:「我现在就去办事,你在家里哪里都不要去,就和平常一样,该说话说话,该逛园子逛园子去。」 「好。」徐氏给吴忠君理了理衣服,「伯爷先去宗人府把事情审问清楚,然后一步一步来。您要相信,现在除了我们几个人,消息并没有别人知道。」 吴忠君点头,大步出了门。 徐氏去了隔壁找苏婉如,一把攥住她的手,低声道:「瑾儿,若是这一次能顺利度过难关,我一定郑重摆酒,收你做女儿。」 吴忠君和赵衍不一样,苏婉如心里很清楚,她对吴忠君丝毫不歉疚,就算现在将吴忠君弄死了,她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但徐氏又有微妙的不同,她笑着道:「摆不摆酒没差别,我和夫人的感情也不会因此差些。」 「好,好。」徐氏坐立不安的,苏婉如让乔妈妈端了早饭过来,两个人劝着徐氏吃了一点,说了许多宽慰的话,徐氏才好一些,苏婉如见她午睡了,才辞了乔妈妈离开亲恩伯府。 在街上走了两圈,她拐去了米行,刘婆婆给她开的门,左右看看才将门关上。 「怎么样。」苏婉如问道:「段叔可是按时回城的?」 刘婆婆手在抖,但是面上压抑的极为平静,「和以前一样,辰时一刻回来的,稻换成了米送来我这里。」 「好。」苏婉如道:「吩咐下去,此事但凡知道的人,谁都不准擅自离京,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以前做什么,现在还做什么。」 刘婆婆点着头,正要说话,段震来了,他很激动的道:「出城后我们去了平日去的磨坊,将稻卸车后在隔壁茶寮吃了两块饼喝了一碗豆花,今天人多,我们前面有三家,排了半个时辰才轮到我们,然后磨好了稻子以后,我们就带着米回城了。」 苏婉如满意的点了点头,可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睛,哽咽的道:「和……和我二哥说话了吗。」 「说了。」段震七尺的汉子都红了眼睛,「在路上时说的话,殿下说不用担心他,只要他能出来,他就有办法活下去。」苏季在袋子里装着的,他们没有见到面。 刘长文又道:「给了殿下五百两银票,其中一百两是碎银子。还准备了衣服,换了普通的短打。殿下和以前的容貌有变化,就算是熟人见到了也要仔细辨认。」又道:「还有,殿下让属下告诉公主,说您不亏是后宋的公主,他为你骄傲。」 苏婉如的眼泪扑簌簌的落,转头过去擦了,忍着点了头,道:「济宁那边派些人接应,看情形是不是暗中能见一面。」苏婉如道:「找地方先让他休息一段时间,把当下的情形和他说清楚,我们还有多少的银子,他想做什么,都问问再想办法告诉我。」 吴忠君那边她觉得应该没有问题,但是事情不由她控制,她必须防着,这么多人的性命在她的手里,她决不能冒一点的风险。 所以,哪怕她很想见苏季一面,也都忍住了,不但他,就连刘婆婆她们,她也没有同意去叩拜。 至于苏季的想法和打算,她必须要知道,也好清楚自己能做什么。 段震点头应是。 「和崔婆婆一家子说好。」苏婉如道:「明天晚上让他们举家搬走,给左邻右舍留个虚假的地址就行。」 吴忠君说不定能回味过来,若他想过来其中的蹊跷,一定会怀疑崔婆婆一家子。 「那我回去了,非常时刻,没有必要的事我们不要见面。」苏婉如说着又道:「梅子青那边也交代一声,一定要多加小心。」 段震应是,苏婉如点了点头,出了米行回了宝应绣坊。 杜舟在门口等她,见着她也不说话,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两个人的手都是冰冷的,二狗子也安静的跟在后面,沉默无声的去了杜舟的房间,门一关杜舟就一字一句的问道:「事情……办妥了?二殿下他,真的走了?」 「嗯,走了。」苏婉如点了点头,抱着杜舟道:「我觉得像做梦一样,也没有见他一面,都觉得不真实。」 杜舟也点着头,「是,我一夜未睡,心头砰砰跳着,就怕宋桥没有趁乱带二殿下藏起来,怕梅子青的药不顶用,怕半夜二殿下离开时被人发现,就怕早上出不了城……还好还好,一切都顺利,事成了。」 昨天入夜侍卫换班后,崔家三个人扮作姓韩的告状,随后三个小子冲去宗人府打吴忠君,里面闹哄哄的当值的人都出来看热闹打架,就在那个时候,宋桥助二殿下离了院子,在宗人府里找了一处藏身处。 晚上吃饭时,宋桥在饭里下了药,药是梅子青在大兴的田庄里不眠不休花了十天配出来的,不轻不重,当差的只是饭后一刻钟打了个盹儿,二殿下就跳出围墙走了。 按苏婉如的安排,苏季在米行的后院粮仓里躲一夜,粮仓事先没有锁门,第二日一早刘婆婆带段震去取稻子,顺手就将二殿下装车带出了城。 这期间,除了没有人见过苏季,一切都按照苏婉如的安排进行着,就算是宋桥,也只是在院门外等着说了藏身地和米行的位置。 这一切看似平静,可是却又每一步危险重重,只要出一点岔子,事情不但办不成,宋桥,梅子青甚至于公主都要暴露了。 杜舟捏了一把冷汗。 「我要去法华寺还愿。」苏婉如擦着眼泪,看着杜舟,「等过了三月三就去。」 只有过了三月三,赵之昂没有发现异常,这件事才算真正的成了。 「没事,一定没事。」杜舟道:「就算发现二殿下走了又怎么样,天高海阔的他们根本找不到人。」 苏婉如点着头,看着杜舟,「你说……我再过一个月,能不能去见见二哥,一个月后肯定没事了,对吧。」她眼睛红红的,鼻子红红的,杜舟看着心酸,以前的公主娇滴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哪用她考虑这些事,现在这么一大摊子的事,都是她一个人担着。 要是二殿下在,公主一定还会像以前那样,说说笑笑,玩玩闹闹的。 「再忍忍。」杜舟给她擦着眼泪,「忍过半年,半年后再找个由头出去一趟,到时候肯定什么事都没有了。」 苏婉如其实心里很明白,但明知道苏季已经在外面了,可她还是不能见的心情,实在太煎熬了。 「是。他活着出来了,这就足够了。」苏婉如点着头,「只要我们都活的好好的,早晚有一天,我们还能像以前那样,毫无顾忌的活着。」 「您明天还要去亲恩伯府吗。」杜舟给苏婉如倒茶,她点了头道:「要去的,不但明天去,以后只要有空都要去。」 人都不傻,吴忠君不傻,徐氏也不傻。和他们来往她的态度就一定要真诚的。 否则,就很容易让他们看出端倪来。 一整日,杜舟都留意着外面的动静,风平浪静,今天和昨天没有任何区别,甚至还要更喜庆热闹。 天入黑后,苏婉如在杜舟房里说话,忽然窗户被人叩响,杜舟惊了一跳,苏婉如已经过去开了窗户,就看到宋桥站在窗外,她道:「快进来。」 宋桥跳了进来,要行礼,苏婉如虚扶了他,问道:「怎么样,吴忠君怎么做的。」 「如公主所料,他上午来了以后,装模作样的带着人巡视了一番,又悄悄进了一趟二殿下的院子。」宋桥说着顿了顿,接着道:「确定了二殿下不在,他死了心了,就吩咐了昨晚当值的六个人,那六个人也吓的魂不守舍,伯爷说什么他们半句话都不敢说。」 「后来下午我路过那边,就听几个人商量着,等镇南侯回来,跟着镇南侯去卫所当差。」宋桥说着话时打量了一眼苏婉如,又道:「伯爷下午带人亲自去了登州,登州知府是他过命的好友,说是三日内就赶回来,宗人府的事交给我和周生守着。」 「他是打算去登州找死囚?」苏婉如点了点头,道:「在京城瞒不住,跑的越远越好。」 可见吴忠君也是精明的人。 「公主,属下是不是还要留在吴忠君身边?」宋桥想去济宁,他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跟着苏季建功立业,以前没轮着他,现在这机会就摆在他眼前,他心里蠢蠢欲动。 「你哪里都不准去,老实待在吴忠君身边做常随。」苏婉如道:「建功立业不一定要上阵杀敌,就和你昨天做的事一样,在四面警觉危机重重之下带我二哥出来,藏好他不被人发现,这样的本事,比你上阵冲锋还要伟大。」 要是以前,宋桥肯定要辩驳的,可是现在他对苏婉如信服的五体投地,闻言就点道:「是。属下谨记公主吩咐。」 「回去吧。吴忠君既然让你和周生守着宗人府,那就是相信你们,你要尽忠职守,不能偷懒。」苏婉如说着,朝他笑笑,鼓励道:「你这次做的很好,我和二哥都记着你的功和恩。」 宋桥说不敢,又和杜舟拱了拱手,翻窗而去。 苏婉如站在窗口看着黑漆漆的夜色,明明昨晚一夜未睡,可现在却丝毫没有倦意,她低声和杜舟道:「小杜,我们能为我父皇和母后报仇吗。」 她靠着窗,杜舟看着她,明明脸上还有着稚气和从前的娇蛮,可整个人就是和以前不一样了……他们的公主,他很为他骄傲。 「能!」他给她披了件衣服,笑着道:「我们公主这么聪明,一定能办成的。」 三日后,吴忠君悄无声息的半夜回城,第二日一早带着一个常随去了宗人府……此后就再没见过那个常随。 苏婉如坐在徐氏的暖阁里喝了一盅茶,吴忠君回来了,一边走一边脱着衣服,喊道:「给老子打热水来!」去了隔壁的卧室,乔妈妈应了一声带着人去伺候。 徐氏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看着苏婉如,道:「我打算明天去一趟法华寺,保佑家人平平安安,保佑伯爷能早日找到苏世元。」 苏婉如朝她笑笑,没有违心的说你的愿望一定能成真。 她辞了徐氏离了亲恩伯府。 吴忠君披着湿漉漉的头髮出来,徐氏给他倒茶,问道:「事情都办妥了?没有任何破绽吧。」 「没有。」吴忠君很有信心,「就我几个人知道的。只要这些人守口如瓶,此事一定不会露陷。」 徐氏松了口气。 「我此番去,还请了青松帮我暗中派兵找人,他派人比我要方便许多,也不容易被人发现。」吴忠君这几天瘦了大一圈,原本圆滚滚的肚子都瘪了下去,人松垮垮的但精神还不错,「苏世元出了城肯定会想回去平江府,听说他还有旧部分散在江南。只要他回去,就一定能抓到他。」 「那就好。」徐氏又道:「三月三就要来了,希望能早日找到。」就算找不到也千万不要被圣上发现,让他们平安度过这个难关。 吴忠君啐了一口,「早知道有这种事,就是给我十座金矿我也不做这宗人令。」 苏季真是害人不浅,怎么早不走,晚不走,偏偏现在走。 「娘娘和太子那边,您也要瞒紧了啊。」徐氏叮嘱道:「我不常去倒还好,您常和太子来往,又对娘娘向来不藏事,所以说话行事一定要多加小心。」 吴忠君摆了摆手,想让她不要唠叨,可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握住了徐氏的手,道:「我和你做了十几年的夫妻,直到今天才发现你的好。以前是我错了。」 「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句话我再不信。我有你这贤德聪慧的夫人,此生足矣。」又想起还剩下半院子的妾,「你挑两个乖巧的留下来帮你,剩下的……都撵了吧。」 徐氏看着吴忠君,就想像他方才说的,夫妻几十年,她头一回对这门婚事不后悔。 「伯爷!」她落泪,激动的道:「你若是捨不得,就留下来吧,不然您回家里来,也无趣的紧。」 吴忠君摆了摆手,下定了决心,「算了,女人没命重要,经次一场大起大落,才觉得活着多不容易。」 徐氏点头应是。 此刻镇南侯府中,沈湛一边进门,一边听着裘戎和他细细说着京城的事,沈湛摆手,道:「先捡重点说。」 裘戎就将苏季逃走的经过细细说了一遍。 「人已经在宗人府里了?」沈湛进了书房,裘戎就坐在他对面,道:「是,人已经在宗人府里,容貌和发福的苏季有七成像,就算圣上亲眼检查都难分辨真假。」 「吴忠君在登州时一眼就看中他了。」裘戎道:「您放心,绝不会露出任何马脚。」 沈湛点了点头,靠在椅子上,忽然笑了起来……裘戎就道:「爷,那我们别的安排是不是就撤了?」 他们早就准备好了,就在三月三那天苏季被带出来时行事,沈湛有把握那天由他押送苏季,半道上换人,四周又都是自己人,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可是现在,他们还没行动呢,苏婉如就截在前头。 他们算是白忙活了。 「她这法子比我好。」沈湛喝了一口茶,砸了砸,看着裘戎道:「难怪嫌爷笨。」 裘戎被他的话呛着,道:「爷,八哥您要笨,天下就没有聪明人了。」 「她啊!」沈湛靠在椅子上,表情里满是得意。 裘戎嘴角抖了抖,原本想说苏婉如去见赵衍的打算压了下来,等会儿……等他八哥得意过了再说这事。 要不然以他八哥的醋劲,遭殃的不是苏婉如,而是他。
109 旧友 苏婉如坐在二楼喝茶,春暖花开,四面的树都已经长出了嫩叶,她趴在栏杆上发呆。 不知道苏季到哪里了,有没有做好伪装,认识的他的人很多,千万不要被人撞见啊。 胡思乱想的,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周娴在楼下喊她,「快下来,吃晚饭了。」 「我不饿,你去吃吧。」她没什么胃口,大约是一件事惦记的时间太久了,忽然有一天达成了,就觉得不真实,人也是恍恍惚惚的。 周娴蹙眉,喊着道:「你这是要成仙吗,中午就没吃了吧。晚上烧了你爱吃的菜,快来。」 「我真不饿。」苏婉如摇了摇头,接着喝茶,周娴嘆了口气,回头去找杜舟,「……她都一天没吃东西了,喊她就说自己不饿。」 杜舟能理解苏婉如的心情,人在宗人府里时,虽担心思念可知道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反而安心一点,可现在苏季出去了,这种担心就一下子化了开来。 撞见熟人,路遇强盗,等等的层出不穷危险。 「让她一个人待着吧。」杜舟拉着周娴去吃饭,「等她心情好些了就自然吃饭了。一会儿我再给她在炉子上温着点心,她夜里饿了也能吃。」 周娴应是,和杜舟一起去吃饭。 现在大家都搬到后面的红烟绿雨,原来前院并着霍姑姑做事的房间都拆了在加盖,工头做事很负责也麻利,十天的功夫,墙就砌完上了楼板,今天下午上的横樑。 再有个五六日,就能完事了。 这样一来,余下的绣娘就能全部来上工了。 苏婉如喝了一壶茶,弯腰摸着二狗子的头,「你去吃饭啊,肚子不饿吗。」 「汪!」二狗子蹭着她的手心,扯着她的衣服往楼下扯,苏婉如笑了起来,「你要干什么,我现在不想吃饭,一会儿饿了我再弄点心吃,放心,饿不着的。」 「汪!」二狗子叫着,却不是拉着她去前院,带着她穿过新院子进了旧的夹道,随即一愣,就看到沈湛正负手立在夹道里,抬头打量着她们新盖的二楼。 「你知道我要来?」沈湛发现了她,脸上立刻绽开笑容,大步走了过来,一把将她抱住,举得高高的,「想我没有。怎么瘦了点。」 苏婉如还没回神,看着他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两个时辰前。」他白天也想晚上也想,不过看小白眼狼做了那么多事,恐怕是一点没空想他的,「晚饭没吃,我也没有。我带你去好吃的地儿。」 「我要不见了大家又该找了,我不去。」苏婉如推着他,撇着嘴道:「你赶回来是等三月三的?」 沈湛点头,又摇头道:「我赶回来是看热闹的。」笑着道:「听说有的人趁着我不在时好好的风光了一回,逼的锦绣坊没路走了?」 「嗯。还听说了什么。」苏婉如看着他,目光露着审视。 沈湛就脸一沉,怒道:「还听说有人日夜赶工做春衫!」说着,磨牙道:「我的衣服呢,我现在可是一件衣服都没有。」 他不知道苏季已经离开宗人府的事吗。 苏婉如不确定,因为沈湛的样子,她根本看不出端倪来,「沈湛,我想问你个问题。」 「先回了我的。」沈湛道。 苏婉如也蹙眉,怒道:「做了,怎么着吧。」又道:「要不是拉着宁王爷的大旗,我也出不了风头。宝应绣坊也不会并六家绣坊。我感谢他,怎么了。」 「那你也感谢我。」沈湛哼哼了两声,「就凭你我的交情,你给他做一件,就得给我做十件。」 苏婉如瞪他,道「想的美!」 「我想的就美,怎么着吧。」说着,一把将她扛在肩膀上,边走边打屁股,「小白眼狼,我走前怎么和你说的,怎么闹腾都行,你居然还闹着给人做衣衫。你要感谢什么手段不行!」 「疼,疼,疼!」苏婉如不敢喊出声,又打不着他的脸,只能捶着他后背,「我高兴,我自己做主。你放我下来。」 沈湛才不会,他刚才转了一圈,没正好到小丫头住的院子,所以决定去他那边,带着人越过围墙。 二狗子也爬了爬墙,没成功,咯吱咯吱的挠着,回头看看空荡荡的夹道,呜呜咽咽的一脸委屈。 两人出去,卢成驾车等在墙下头,沈湛轻车熟路的将苏婉如往车里一塞,自己也钻了进去。 卢成挥鞭子,车嘚嘚的,平静的出了巷子。 这一切行动,简直如同行云流水,沈湛做的顺手,卢成配合的默契。 他想到周奉说的话,「以前侯爷打仗顺手,多难的局面他都能化解,可是现在侯爷是掳人顺手,万千人群中,都能不留蛛丝马迹的将姑娘带走。」 卢成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苏婉如被压在马车里,沈湛的脸近在咫尺,唿吸交融着她红了脸,怒道:「臭流氓,快起来,重死了。」 「答应了我就起来。」他使劲儿一压,苏婉如被压的直喘气,点着头道:「做,做十件行了吧。」 沈湛就露出满意的笑容来,道:「料子都给你准备好了,一会儿就开始做。」 「要脸吗。」苏婉如见他起来,就拿脚蹬他,「我心甘情愿的给赵仲元做,给你做却是被逼的,哼!」 沈湛大怒,又扑了过来,道:「十件不够,再加两双鞋子!」 「流氓,无赖,土匪!」苏婉如啐了他一口,道:「你怎么没说我给你做了那么多馒头呢!」 沈湛想想也对,赵仲元可不知道苏婉如做的一手好馒头,他得意的将她拉起来坐自己怀里,颔首道:「看在馒头的面子上,还是十件吧。」 「不要脸。」苏婉如哼了一声,不理他,但眼里却有着她自己都不知道的轻松。 沈湛就凑着她亲了亲,低声道:「还有什么要和我坦白交代的,一併说了。」 「我有什么可和你交代的。」苏婉如白了他一眼,忽然问道:「不过,我有个问题要问你,你如实回答我。」 沈湛好整以暇,露出正经之色,「说,我听着!」 「将来如果有一天……」她斟酌着用词,「你发现我们根本不是一条路的人,你在左我在右,你在黑我在白。你所付出的都成了泡影,你会怎么样。」 「不可能。」沈湛想都没想,「我管你什么左边右边,黑的白的。」又道:「不是有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吗,我是黑的,你是我女人,还能白的了?」 和他没的说,苏婉如转过头去不理他,沈湛笑了笑,就贴着她的耳边,道:「那,我是你男人,我随你行不行。」 她一愣回头看着他,他就亲了一下她的唇,哼哼着道:「这要还不行,那干脆你开府,我嫁你得了。」 苏婉如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你真愿意嫁?」 「不愿意。」他说着一顿,「堂堂男人哪能嫁人,不过要换你娶,我就没什么可含煳的了,嫁!」 她笑的不行,好一会儿,道:「你这为我牺牲的还真是大,我感动死了。」 「感动就行。」他颔首,一本正经的道:「那你说说,你什么时候娶。」 苏婉如就挑眉看着他,问道:「想要我娶可不容易,得看看你能带什么样的嫁妆才行。」她一副傲气的样子,「要是不让我满意的,你就是贴着上门,我也断然不会要的。」 「好说。」他不以为然,「你要什么都成。」 苏婉如心头一跳,就一语双关的试探道:「让你抛弃过去呢。」 「抛弃过去?」沈湛摆手道,「都是过去了,还用得着抛弃吗。你这是废话!」 苏婉如瞪眼,又道:「那抛弃现在呢。」 「只要不抛弃你,我抛弃什么都行。」沈湛嬉皮笑脸的,「媳妇儿,我们早点成亲吧,你定个日子点个头,剩下的事情我去办。」 想的美!苏婉如不理他,「我不成亲,你要着急就成你的好了,和我没关系。」又道:「再说,赵之昂可是要给你赐婚的,宫里头还有位公主惦记着你,你觉得你能随随便和娶我?」 「我成亲又不是他们成亲,碍着别人什么事了。」沈湛漫不经心的道:「别和我提那什么公主,提着我就来气。」 苏婉如却来了劲儿,问道:「怎么了,她真跟着你出走了?」 「一路到甘肃,半道上我几次想着弄死得了。」沈湛蹙着眉,是真的不喜欢,「最后吓唬了一下,人才走。」 苏婉如想起赵奕玉的声音,她觉得应该是个很好看的人,「尚公主也不错啊,将来要是有仗打,赵之昂也还是得要用你的。」 「你认真的?」沈湛盯着她,目光狠的不得了,苏婉如顿时咳嗽了一声,硬着头皮道:「我就随口说说,你和谁成亲,我管不着。」 沈湛就咬了她一口,恨恨的道:「我谁都不要,就要你。」 「可人家也生的不错,也不比我差的。」她说完,沈湛还真想了想赵奕玉是什么样子,「不行,连你的头髮都比不上。」 苏婉如难以压制的有点高兴,咳嗽了一声,道:「行了,花言巧语的。」 「天底下,我媳妇最美最聪明。」沈湛想到她的手段,有种自己挖到的金子,正闪着耀眼光芒现世的感觉,他得抓紧了,不然这金子还知被多少人惦记着,「除了你,我谁都瞧不上。」 苏婉如看着他,就想到了摇头摆尾的二狗子,噗嗤一笑,道:「难怪二狗子平日里那副德行。」 「哪副德行。」沈湛扬眉,幸灾乐祸的道:「是不是你和赵仲元来往时,它上蹿下跳的吼他。」 苏婉如无语,「你难不成还觉得得意了,把一条好好的狗养成了狗腿,也好意思。」 「二狗子多聪明。」沈湛决定,这次回来要赏它十根大骨棒。 此刻,夹道里的二狗子孤零零的回了院子,趴在门口眼巴巴的等着。 苏婉如跟沈湛回了家,被哄着吓着的吃了半碗饭,沈湛兴致很高,找了布出来,就坐在她面前,指了指尺,「量尺寸,今儿就动手。」 「你不至于吧。」苏婉如愤愤不平的拿尺子给他量尺寸,又铺了布在桌子上裁布料,这个人真是太小气了,还以为只是说说,没想到还真亲自拿了布出来,盯着她做衣服。 沈湛洋洋得意的在一边给她牵着布,两个人居然配合的很默契。 苏婉如手脚很快,裁好布选了线就坐在灯下缝,想起什么来,问道:「这次去甘肃还顺利吗。」 「顺利,一个卫所暂招了两百人,开了六百亩的荒地,春天就能下种子,秋天就有收成。」他算过这笔帐,「满打满算,朝廷只要供五个月的粮就成。」 「你这时间挑的极妙。」苏婉如赞扬的道:「要是下半年着手办,光养着人就要花费不少。」 沈湛嗯了一声,将茶盅递她嘴边,「喝口茶。」 「你就巴不得我不要歇,今晚就做出十件来对吧。」苏婉如白了他一眼,手下没停,他笑了起来,「十件不行,太辛苦了,一件就成了。」 苏婉如恨的牙痒痒,决定不和他废话,赶紧做一件出来交差。 反正是不会像给赵衍做的那样,衣摆还绣花,缝出来能穿就成了。 「过了三月三,想不想去山东看看?」沈湛道:「卢老爷子还问我你什么时候再去,惦记着喝我们的喜酒。」 苏婉如心头一顿,抬头看了一眼沈湛,他露着笑意并没有试探的意思。 她觉得,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不去。」她头也不抬的道:「我眼下忙的很,绣坊好不容易起来了,手里一堆的货等着交。下半年一定要赶出来,年底还要再办招商茶会。」 她决定以后每年都办一次。 「这招商茶会的主意很不错。」沈湛很欣赏的道:「既打出了绣坊的招牌,又结识了一批客商,这些结交不单只是朋友,也为将来买卖奠定了互相信任的基础。」 「你也有经商的头脑啊。」苏婉如道:「要不,你别做镇南侯了,到绣坊来做管事得了。」 沈湛愣了一下,随即捧着她的脸亲了一口,她以为他会和平时一样花言巧语的说好,没想到却突然脸色一变,道:「我一个大男人去绣坊做管事,丢人不丢人。」 「是!你是镇南侯。」苏婉如哼了一声,「杜舟和吕大在绣坊就好的很。」 沈湛将她一提一抱坐自己腿上,不让她说话,「你绣你的,不碍事。」苏婉如怒道:「信不信我针扎你。」 「扎就扎了,这点疼不算什么。」他话落,苏婉如却叫了一下,忙压着自己的手指,沈湛连忙问道:「扎着手了?哪里。」 她手将食指给他看,「都出血了。」 「疼不疼。」他含着她的手指嗦了嗦,苏婉如点着头,道:「你扎一下试试,当然疼了,都流血了。」 他就给她小心翼翼的吹着,「要不要上点药。」 「都怪你。」苏婉如抽出手来,接着做事,「非逼着我做事。」 他跟着哄着,「就做一件,你手脚快,子夜前肯定能做好。」 做好是能做好,可她就不想惯着他这毛病,「仅此一次,不然想让我做衣服,想都不要想。」 「行,行,行。都听你的。」他抖着哄着,见她不闹了才松了口气,盯着她翻花似的手指看着,对外面喊道:「再点几盏灯进来。」 青柳就又打了三盏在房间里。 苏婉如打了哈欠,靠在他肩头上,手指间越发的快,熬到子夜一件衣服就做好了,沈湛迫不及待的试了试,颔首道:「不错,刚好合身。」 「嗯。是挺不错的。」苏婉如熬不住,「你送我回去,我要睡觉了。」 他应了一声,衣服也不脱了,就拉着她的手出了门,两个人绕过几条小巷子去了绣坊,她跟着他翻墙,回了自己院子。 「汪!」二狗子听到脚步声跑了出来,围着她打转,苏婉如就摸了摸它的进去,低声道:「是你主子,跟神经病似的非让我给他做衣服。」 二狗子没说话。 「小心眼。」苏婉如一边洗脸一边哼道:「你可不准和他学,不然以后找不着媳妇。」 二狗子一愣,双眸圆瞪的看着苏婉如。 「你……老了?」苏婉如觉得这话说的不妥当,「没事,改天我给你媳妇。」 二狗子,「汪汪!」 「见色忘友。」苏婉如哼哼着,上床就睡的熟了。 第二日一早,沈湛穿着昨晚苏婉如连夜做的一件深蓝色革丝直裰,坐着轿子晃晃悠悠的去御书房,赵之昂刚下朝,看见他就道:「你昨天回来,今早怎么没来上朝。」 「想先来见过圣上,再去朝堂。」他说着,上前行了礼,将事情办的进展说了一遍,赵之昂很惊喜,「行,就按你说的,这六百亩不收租子,就让他们自足字给。」 养了兵还不用花钱,这可是极大的好事。要是都这样,那大周的兵力就更加充足了。 「那剩下的十几处,恐怕还要圣上给一道手谕。」沈湛道:「尽量在春播结束前,将各地陆续定下来,如此一算,要节省不少的粮食。」 赵之昂很高兴,来回的走,又停下来看着沈湛,道:「朕现在就给你写。」 杜公公研磨执笔,赵之昂在一边口述,一会儿就写好盖了私印,稍后沈湛就能找文书誊抄出来,发放下去。 「各地的使节明天陆陆续续也要到。」赵之昂和沈湛道:「太子一个人应付不了太多的事,你去帮他。」 沈湛应是,在椅子上坐下来,和赵之昂聊着三月三祭天的事。 门外,赵标领着几位皇子进门,大家依次行了礼,沈湛视线就落在赵衍的身上,一件天青色的道袍,样子没什么特别的,但是他的衣摆上居然还绣了花。 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哼了一声负手起身,来回跺着步子。 赵衍也看见了他身上的直裰,立刻就明白了,这衣服怕是出自苏婉如之手……他昨天才回来,难不成是昨晚逼着她做的不成。 他眉头紧锁。 赵之昂将祭天前各人的事都安排好,大家就从御书房退了出来,赵标就道:「我们一起去喝杯茶吧,也正好将手头的事情合计合计,免得到时候出了错。」 大家也没反对,和他一起去了偏殿落座,小内侍上了茶,沈湛端着杯子,目光就盯着赵衍衣摆上的几朵花,越看越不顺眼。 「小白眼狼,给人做衣服还知道绣花。给我做一件,就随随便便的缝了完事。」沈湛不高兴,对面赵衍脸色也不大好,自从那天苏婉如吓走后他又去找了她一回,不过绣坊里的人说她不在。 他觉得她在躲他。 「我还有事。」沈湛和赵衍几乎一起站了起来,沈湛道:「太子和各位殿下若没有吩咐,我就先告辞了。」 说是吩咐,谁敢吩咐他做事,沈湛说完拱了拱手就走了。 大家就看着赵衍,他笑了笑道:「我还有本书没有看完,心里惦记着,太子和各位兄长商议,有了结果告诉我一声就好。」说着,也拱了拱出了殿门。 大家面面相觑,赵标道:「不会又要动手打架吧?」说着,就这赵栋道:「四弟你跟去看看,若要是看苗头不对,你劝一劝。这是宫里,可千万不能动手。」 赵栋应是也跟着出去,就看到沈湛和赵衍两个人一个往东,一个往西背向而走,根本没打算一起出宫。 他又转了回来,说了此事,赵标松了口气,「没一起就好。」 出了宫门,沈湛骑马往宝应绣坊去,卢成跟着,小声道:「爷,姑娘不是不让您去吗。」 「爷有绣活。」沈湛蹙眉道:「爷要成亲了,要找绣娘进府量尺寸定绣品摆设,如何不能去。」 卢成嘴角抖了抖,就算有,您堂堂侯爷,也不用亲自去吧。 沈湛到了宝应绣坊门口,刚下马,后面就跟着来了一辆马车,赵衍也从马车里出来,两个人发现了对方,没人说话,只看着对方,面色不善。 卢成和查荣生也对视了一眼,心头皆是抖了抖,两位主子不会又要弃文从武了吧。 两个人一起抬脚往绣坊去,刚到门口就看到苏婉如跟一直小鸟一样扑了出来,沈湛眼睛一亮,「总算有点良心。」 赵衍亦是,笑容徐徐绽放在嘴角…… 苏婉如从不和沈湛人前来往,她是不会来外面接他的,也不可能因他来而这么高兴。 赵衍沉了几日的心情终于轻快了一些。 苏婉如一开始根本没有发现两个人,等到了巷子口就是一愣,看了看沈湛,又看了看赵衍,咳嗽了一声,冲着两人笑了笑,道:「二位,稀客!」 说着,不等两人开口,又道:「我还有事,就不多作陪了。若是有绣品的事,可以去和我们的掌事说。」 她说完就从两人中中间跐熘的穿了过去,随即站在街口探望着,高兴的挥着手,喊道:「三娘姐姐!我在这里……」 沈湛就看到,对面停着一辆马车,车帘迫不及待的掀开,就看到应天锦绣坊的几个绣娘鱼贯出了马车。 苏婉如跟只麻雀似的飞了过去,叽叽喳喳的说着话。 原来是不迎他的,沈湛撇了一眼赵衍,翻身上马悠悠的回去。 赵衍也撇了眼沈湛,转身回了马车,眸中划过失落。 苏婉如根本没心思管身后的两个人,高兴的拉着刘三娘和青红的手,「我一直算着日子,还以为你们要到晚上到呢。」 刘三娘穿着一件葡萄籽的褙子,大概是因为赶路的缘故,脸色不大好看,青红还和以前一样,皮肤很白胖胖的,她笑着道:「再不赶路司公公都要急的上岸骑马了。」 「我们先进去说话。」苏婉如笑着道:「晚上就住在这里吧,司公公给你们安排客栈了吗。」 刘三娘含笑道:「安排了客栈,不过我们少住一个晚上也无所谓。」又道:「这么长时间没有见你,我们一定要好好说说话。」 「我去客栈住,你陪着阿瑾说话,明儿晚上换我来住,你去住客栈。免得司公公来找人找不到,又得埋怨。」青红心直口快,「这一路上他真是烦的不得了,船东家都说了,二月二十五前肯定能到京城,他偏不信可又无计可施,整日里见着谁都要刺几句。」 苏婉如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应天似的,「司公公带的东西多吗,是许多个箱笼,还是随随便便的捡了带了几件行李。」 「我倒没注意,三娘看到没有。」青红看着刘三娘,刘三娘道:「下船时我数了数,一共有二十二个箱笼,除去绣坊里的,司公公的估摸着有十五六个。」 看来,司三葆是不想去织造府了,青红也听明白了,道:「这么说,司公公不会织造府当差了?」 「应该是。」苏婉如道:「他在应天也待了一年了,虽说要满三年,可眼下他回来也算是交差了。」 刘三娘没有说话,三个人进了绣坊,外面看不出里面的样子,可一进去两个人都吃了一惊,青红道:「居然也盖了二楼,你们现在有多少人。」 「满打满算两百人。」苏婉如指着正在修的房子,「不过人还没来全,等这边修建好了,大家就都能来了。」 青红很吃惊的样子,「京城和应天就是不一样,绣坊动辄就是两百人。」说着,又想起什么来,「不对啊,京城锦绣坊也没有两百人吧?」 「才想明白。」刘三娘笑着道:「在路上不是听说了吗,有个绣娘开个什么招商茶会,还一口气并了六家绣坊,现在在京城最好最大的绣坊并不是锦绣坊,而是这里!」 青红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来,「我就说什么绣娘这么厉害。」拉着苏婉如笑着道:「原来是你啊,那我就不奇怪了。」 苏婉如失笑,陪着两人去了霍掌事那边,「……这位是姑姑,这位是杨姑姑。她们都是应天锦绣坊的。三娘是给皇后娘娘绣衣服和寿礼的,青红则是为圣上绣龙袍的。」 「快坐,快坐。」霍掌事惊喜的道:「二位姑姑都是能耐人,这份殊荣在大周是独一份呢。」 青红摆了摆手,道:「殊荣倒是不假,不过也提醒吊胆的。」又指了指苏婉如,「这次龙袍里,还有她的功劳呢。」 霍掌事从来没有听苏婉如说话,随即一愣,青红就掩面而笑,道:「等过几天圣上穿出来,您就知道了。」 「你别吓着姑姑。」苏婉如不让青红说,那龙袍是坏的,要是霍掌事知道了,怕是又要寝食难安了,「姑姑,三娘晚上住我这里,青红去客栈。估计过两日她们要进宫领赏。」 「好,好。」霍掌事点了点头,与有荣焉的样子,「那你带她们去院子里走走。」又和刘妈妈道:「去买些好的春茶送苏姑姑房里去。」 刘妈妈应是。 青红就冲着苏婉如挤眉弄眼的,「小小年纪就做了姑姑,将来你打算做什么!」 「将来还是做姑姑啊。」苏婉如笑着道:「我可是和姑姑说好了,她是掌事我是姑姑,她不能撤了我。」 四个人都笑了起来,霍掌事摇头道:「就算我不做掌事了,也不会不让你做姑姑,放心,没人撤的了你。」 苏婉如掩面而笑。 「我带你们去看我们刚盖的二楼,现在里面有一百人,等前面的房盖好了,剩下的一百人也能来了。」她说着和霍掌事打了招唿,领着两人去了红烟绿雨,周娴一看到两个人就笑着道:「苏瑾,你又招新人了吗。」 「这二位我可招不起。」苏婉如掩面笑着道:「这位青红姑姑可是此番给圣上绣龙袍的,三娘姑姑也是为皇后娘娘做寿礼和衣服的。」 不但周娴,大家听着一愣,顿时一脸的崇拜,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问着。 苏婉如站在一边笑的肚子疼。 「咦。」青红髮现了卞丽几个人,「这是画绣?」 卞丽行了礼,道:「是画绣,技艺不行,让绣长见笑了。」 「不见笑。我没见过这么出色的画绣。」青红惊艷不已,「应天早前也有一位,但手艺远远不如你,你是廖姑姑传人吗。我记得是八位吧,现在就你一位吗。」 有人知道自己,卞丽当然高兴,就指着自己的姐妹,「都在这里呢。」 「我今儿是来对了。你做事我瞧着,也让我开开眼界。」她说着,回头看着苏婉如,「阿瑾,你厉害啊,居然将画绣的传人留住了。」 苏婉如洋洋得意的样子,「那是八位姐姐有眼光看中了宝应绣坊。」 「你就得意吧。」青红摆着手,「你和三娘去说话,我在这里坐会儿。」 青红的身份很高,又是锦绣坊的绣长又亲手绣龙袍,宝应的绣娘很崇拜她,愿意和她说话,苏婉如就挽着刘三娘,「我们去说话,让她在这里坐会儿,都是同行不冷场的。」 「阿瑾。」刘三娘出了门,低声问道:「方才我下车时,巷子口的两位男子,是不是镇南侯和宁王爷?」 苏婉如顿时头疼,无奈的道:「如你所见。」 「没想到……」刘三娘有点惊讶,却又在情理之中,看着苏婉如道:「我们阿瑾这么优秀,他们两个人动心,我一点都不意外。」 苏婉如摆手,「我……我意外。」 刘三娘噗嗤一笑,两个人边走边说着应天锦绣坊的事,「振英的伤恢復的不错,现在虽不能提重物,拿针也不如以前那样随心自如,可寻常的自理已经毫无问题。」 「萱儿和槐娟她们都好的很,你不用惦记。」刘三娘道:「振英和萱儿原本能来的,后来临走前司公公又说不行,把她们留下来了。」 苏婉如看出来了,掌事和姑姑都没来。 「还有件事。」刘三娘道:「我们进城的时候,似乎看到江阴侯府的马车了,你听说过吗。」 苏婉如点头,「圣上召见韩世子和韩大小姐进京了。」又道:「不过他们还真是快呢,比你们晚走半个月吧。」 「看他们风尘僕僕的,应该是走陆路赶过来的。」刘三娘说着微顿,道:「阿瑾,我来前和掌事说了,要在京城待上一段时间再回去。」 苏婉如目光一动,点了点头,道:「好,就留在宝应。」 「好!」刘三娘停下来,抬头看着天……眸色沉沉。 同福客栈,韩正英梳洗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人极瘦,柔柔弱弱的仿佛风一吹就能倒,她略上了点妆,但依旧遮不住脸上的憔悴倦容,她敲了韩江毅的门,「哥,我有事出去一趟。」 「去哪里?」韩江毅对她的态度不冷不热,韩正英也不介意,浅笑道:「我就只是出去走走,一会儿就回来。」 韩江毅沉默了一下,叮嘱道:「正英,你身体不好,不要乱走动。」 「我知道。」韩正英笑了笑,带着身边的丫头婆子下了楼,在角门上了马车,车在街上转了几圈,她隔着帘子便道:「去锦绣坊。」 一行人就问了路,往锦绣坊而去。 锦绣坊很好找,婆子去敲了门,侧门开了婆子报了家门,「我们是应天江阴侯府的,车里的是我们大小姐,此番来是来拜见崔掌事的。」 「江阴侯府?」婆子没怎么听过,可还是卸了门槛,道:「你们先进来吧,我去回禀我们掌事。」 马车进来,过了影壁后停下,韩正英扶着婆子的手下车,左右看了看,道:「这里比起应天的锦绣坊,怎么样。」 「格局一样,不过这里不如应天的大气。」婆子回道。 韩正英微微颔首,道:「不一样的,应天的早年可是公主府呢。」话落,就看到方才回话的婆子回来了,看着韩正英,道:「韩大小姐,我们姑姑有请。」 韩正英颔首,昂首挺胸的由婆子引着去见崔掌事。 进了宴席室,又等了一会儿,崔掌事才由婆子扶着出来,韩正英看着一愣,和传闻中精明的崔掌事完全不一样,她暗暗蹙眉笑着道:「崔掌事,久闻大名。」 「韩小姐。」崔掌事知道江阴侯府的人要来,不但他们,定国公府的人也要来的……在某种意义上,他们应天锦绣坊和江阴侯府,算是对立面。 毕竟这婚事当初虽是司三葆要的人情,可到底是国舅爷过的手,皇后娘娘下的懿旨。 崔掌事相信,韩正英不会不知道这里头的关系。 那么她来锦绣坊为什么呢。 「不知道韩小姐来,有何吩咐。」崔掌事还算客气,韩正英笑了笑,道:「从应天来,给你带了些特产。去年原本是想让冯姑姑带回来的,却不曾想……」 她和冯姑姑其实没有实际的交集,但是却不妨碍她提出来说一说。 「你,认识冯姑姑?」崔掌事从来都不是傻的,心头一动,就隐隐猜到了韩正英今天来的目的。 韩正英点头,「我初来乍到,这两日住在同福客栈,和我兄长等宫里的传召。」又道:「想了想,京中能结交认识的,也只有崔掌事您了。」 崔掌事就更加确定韩正英来是为了苏瑾了。 当时是听说江阴侯府出了事,至于怎么出事的她是不知道。 只是,她不知道这位韩大小姐能做什么,值不值得她费心费力。 如果有能力那是最好,她等了裴公公好些日子,也没有消息,她不敢再去说,只能另找时机,可韩正英和她就不一样了…… 「韩小姐亲自登门,是锦绣坊的荣幸。」崔掌事应付着,打算静观其变,韩正英端茶喝了一口,抬眸看着崔掌事,浅笑道:「掌事不用惊讶,我来的目的和您心里想的一样。」 「掌事,您帮我,就等于帮您自己啊。」韩正英道。 ------题外话------ 推荐:我吃元宝的现代文《豪门有病娇:重生金牌医女》
110 交友 司三葆一进京城,连衣服都没有换,径直去了宫中,他一年没有回来了,此刻看见宫门近在咫尺,激动的热泪盈眶。 含着热泪他去了干清宫,小内侍一见是他也不敢拖时间,立刻就去回了杜公公,杜公公就回了赵之昂。 「宣,司三葆觐见。」小内侍站在门口喊了一嗓子,又低声道:「司公公,您请进。」 司三葆的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快步上去,一跨进御书房的门槛就磕头,「奴婢,叩见圣上!」 「司三葆。」赵之昂颔首,「这蓬头垢面的,路上赶路赶的辛苦吧,快起来。」 司三葆就站了起来,一抬头看了一眼赵之昂,眼泪唰的就流了下来,赵之昂心头感动,面上却是笑着和杜公公道:「这么大年纪了,还哭,丢人不丢人。」 杜公公可不敢笑,回道:「司公公这是想您想的,情难自控。」 「好了,好了。」赵之昂下了椅子,走过来看着司三葆,「朕瞧着,瘦了不少啊。」 司三葆拿帕子擦了擦眼泪,哽咽的回道:「奴婢去应天水土也不服,一开始晚上做梦都梦见您……后来这近一年都没回神,现在一回京,回到宫里来,就觉得神清气爽,连肚子都觉得饿了。」他说着一顿,又道:「圣上,您赏奴婢块点心吧,奴婢这会儿饿的头晕眼花了。」 「哈哈。」赵之昂大笑,「一进门就跟朕讨吃的,也只有你了。」说着和杜公公交代道:「跟厨房说一声,捡他爱吃的整上一桌子来。」 不是去御膳房,而是在圣上的小厨房里,杜公公笑着应是,亲自去吩咐厨房。 「奴婢叩谢圣恩。」司三葆笑着,又道:「龙袍奴婢送来了,您是现在看,还是稍后再过目。」 赵之昂现在没什么事,就道:「呈上来吧,朕看看应天锦绣坊到底和别处有什么不同。」又道:「当日朕要给京城的锦绣坊做,你偏想抓着功带去应天,朕也不说你,如今要是事情没办成,看朕怎么收拾你。」 「奴婢知道,主子您这是疼奴婢呢。」司三葆笑着,对外头招唿着,「将箱笼抬进来,再拿衣架子过来。」 四五个小内侍忙了小心翼翼的忙了好一会儿,等衣架子抬出来的时候,一时间御书房内金光闪闪,赵之昂很惊讶,「……这上头镶嵌的是什么。」 「是金色的龙鳞。」司三葆道:「在太阳光底下,更为的出彩!」 赵之昂负手走了几圈,又蹲下来仔细打量着,摸了摸鳞片看着司三葆道:「古往今来,好像没有听谁说过龙袍上镶嵌鳞片的,这一件,算是头一件吧。」 「是!这是头一件!」司三葆笑着道:「主子,您可要试试。」 赵之昂摆了摆手,「既是第一件,那就留着祭天那日穿。」说着又看了几眼,道:「朕越看越满意,不错,不错!」 司三葆就知道赵之昂不会不喜欢,忙吩咐小内侍,「白内殿去,小心伺候着,千万别落着灰了。」 小内侍应是,忙抬着衣架子去内殿。 「果然不错,难怪你推举应天的锦绣坊。」赵之昂点头道:「听说绣娘也跟着你一起来了,改天把人带来,朕要问问她是怎么想起来用金片当鳞片的,朕要好好赏她!」 「人就在京城,奴婢等出了宫就交代下去,明天就将人带来。」司三葆笑眯眯的说着,就自动将当初剪龙袍那事儿带过去了,免得再提就要解释龙袍到底毁了没有,难免又要起么蛾子。 「圣上,这饭菜是摆在这里,还是送去偏殿。」杜公公亲自去盯着人做饭,赵之昂很满意,道:「放偏殿去,拿三双筷子再弄壶酒,我们三儿一起喝一杯!」 杜公公笑了起来,忙的颠颠的去准备。 司三葆暗暗松了口气,他离了一年,就怕回来后一切都变了,没有想到圣上对他丝毫没有变。 他克制着喝了几口酒就出了宫,方一出去,就看到吴忠君迎了过来,「司公公,我在这里等你大半天了,你总算是出来了。」 「哎呦,我的国舅爷,奴婢何德何能让您在这里等奴婢。」司三葆上前去行礼,吴忠君嘿嘿一笑,道:「行了,别和我来这套虚的,去我家喝酒去。」 「恭敬不如从命。」司三葆应了,和吴忠君一起上了马车,吴忠君问道:「圣上赏酒了?」 司三葆打了嗝儿,低声道:「让厨房做了一桌子上,圣上让奴婢和杜公公作陪,算是给奴婢接风洗尘了。」 「不错。这一顿饭一吃,大家可都知道你司三葆在应天待一年,宠信可半点没少。」吴忠君拱了拱手,「司公公你就别走了,往后就留在宫里,不然,我也这里空落落的,有事也没个人商量的。」 「国舅爷。」司三葆道:「听说您被定国公弹劾了二十多封奏疏?这事儿是奴婢的错,连累您了。」 吴忠君很义气的样子,哼了一声,道:「怕他作甚,就凭他们这几两的本事,除了骂人添堵外,屁事都成不了。」又道:「不过韩家的人来京城了,应该会暗中运作一番吧,韩子阳可是世子,他肯定不甘心尚公主。」 「听说他和沈湛还有朱正言关系不错,他们会不会帮他?」吴忠君问道。 司三葆噗嗤一笑,道:「朱正言帮不帮杂家不知道,沈湛定然是不会出手的,当初那位韩大小姐可是跟苍蝇似的黏着他,把韩家对他苦心经验的那点恩情都消磨尽了。他不会管这闲事的。」 「也对,沈湛现在弄了个卫所,忙的很。这回回来等三月三一过肯定还要离京的,他没心思管这些闲事。」吴忠君说着又道:「不过你还是要盯紧了,不要坏了事,让皇后娘娘难做。」 懿旨是皇后下的,圣上喊他们来也是要看看人如何,要是人真是如传闻那样,岂不是让皇后当了恶人。 「您放心,奴婢能让他们来,就不会让他们有机会背后做什么。」司三葆冷笑,「不过,他们也要谢谢定国公了,若非他一个月二十分奏疏,圣上也不会让他们兄妹来京城。」 吴忠君点了点头,不屑道:「说是明天也要到了。」 「不说这些。」司三葆笑着道:「舅爷新官上任,感觉如何。」 吴忠君一脸苦笑,却半个字不敢漏,「好,好的很!」司三葆也笑了起来,知道吴忠君的宗人令是怎么来的,「等三月三一过,里头那位没了,您的差事就更轻松了。」 吴忠君手一抖,贊同的点着头道:「对,我现在就盼着三月三。」说起来,他找来的那位和苏季真是像极了,就是平日里当差的侍卫看见,也说难辨真伪。 暗中派去找苏季的人没有音讯,他觉得想要三月三前找回来怕是不能, 现在就念着菩萨保佑,让他度过这次的难关,只要平安度过,他一定去法华寺给菩萨度金身。 宝应绣坊中,苏婉如和刘三娘在房里说话,苏婉如笑着道:「你就别说了,我当时走的时候哪好意思和你们打招唿。」 「我们大约也都猜到了,可你不说,我们也没有多提。」刘三娘道:「阿瑾,直到今天我才敢问你一句,你身上……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 苏婉如握了刘三娘的手,道:「我不说不是不信任你,而是不想连累你们。」又道:「快了,等我觉得能说的时候,我一定知无不言。」 刘三娘点了点头没有再强迫她,沉默的喝了一盅茶,问道:「你……来京城后,可见过那个人。」 「耳闻过。」苏婉如蹙眉道:「只是,他位高权重,你想要报仇依旧很难。」 刘三娘没有说话,紧紧攥着茶盅,好一会儿才道:「我活着就是为了这一天,就算是死,此仇我也要报!」 「我帮你。」苏婉如道:「我们不要急,一点一点来,好不好。」 刘三娘点了点头,激动的看着苏婉如,红了眼眶,「阿瑾,我信你!」 苏婉如笑着点了头。 「吃完饭了。」周娴在门口拍着门,二狗子隔着门叫,「汪汪!」 苏婉如拉着刘三娘出来,二狗子就扑在她身上来,呜呜咽咽的喊了几声,她笑着道:「我在和三娘姐姐说话,你找我什么事?」 「汪汪。」二狗子蹭着她的手,摇头摆尾的讨好着,苏婉如轻笑,「知道了知道了,一会儿咱们三个人一起去遛弯儿。」 二狗子:「汪汪!」 刘三娘看着惊奇,道:「这狗是你养的吗,还真是乖巧。」 「小心眼的很。」苏婉如带着二狗子和刘三娘以及周娴一起出去,边走边道:「还特别黏人,我在家里一会儿不理它,它就会用幽怨的眼神盯着你,盯的你认输了它才收手。」 刘三娘笑了起来,蹲下来摸了摸二狗子的头,笑着道:「你这么厉害啊,叫什么名字?」 「汪汪汪!」二狗子道。 刘三娘扬眉看着苏婉如,她回道:「它说,它叫二狗子!」 「这名字……」刘三娘笑的不停,「感觉这不太像你能取的出的名字。」 苏婉如抚额,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这名字她是不会取的,只有沈湛那种人才会取这样的名字! 不过……他上午来是为什么事?还有赵衍,怎么又是一起来的。 难道宫里出了事,应该不会,就算出了事他们也不可能一起来找她,她又不是观音菩萨能许愿得尝的。 都有毛病,她嘟哝了一句,决定不搭理这两个人。 锦绣坊里招了三个灶上的婆子,又进了两位粗使婆子,刘妈妈轻松许多,平日绣娘都不在一起吃,人太多了十张桌子也坐不下,今天刘三娘和青红在,霍姑姑就让刘妈妈在院子里摆了桌子。 大家依次落座,周娴很好奇的问青红,「姑姑要进宫谢恩领赏吗。」 「不知道。」青红摇头,道:「我们跟司公公来的,圣上召见不召见,全看他的意思了。」 可尽管如此,大家还是很羡慕她,一起聊着应天的事情,下午青红闲不住也开了绷子坐在一起绣扇子,说说笑笑的天就黑了,散了工一起吃了晚饭,苏婉如和刘三娘一起送青红回去。 同福客栈离绣坊不远,一路走着逛着,青红买了一堆的零嘴,笑着道:「阿瑾,要是明天没有消息,你陪我和三娘出去玩玩吧,我听说有个香山很美,是不是?」 「秋天好看吧。我也没有去过。」苏婉如道:「你要想去,明天我们就坐车去,在那边歇一个晚上。」 青红高兴的点着头,说着话就到了同福客栈门口,青红去找小厮拿房门的钥匙,苏婉如就站在楼下和刘三娘说京城的事,刚一转头,就看到楼梯上下来一位男子,穿着月白的直裰,身形清瘦,但气质很不错,她看着微微一愣。 是韩江毅。 「苏绣娘。」韩江毅也看到了她,有些尴尬的样子,干巴巴的打招唿,「你也在京城?」 苏婉如颔首,没有和他行礼,道:「世子今日到的?」 「是!大约要在京中住几日。」韩江毅看着苏婉如,几个月没见她个子好像又高了点,五官长开后越发的精緻脱俗,特别的惹眼,「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苏婉如点头,目送韩江毅出去。 刘三娘看了看韩江毅的背影,低声道:「听说是圣上因为婚事让他们兄妹来的,你觉得他最后会尚公主吗。」 「不好说。」苏婉如觉得应该不会,韩江毅将家族的兴旺看的很重,「就看此番怎么运作了。」 司三葆要报仇,又是皇后下的懿旨,他是走圣上的路子,还是得皇后的眼…… 「如果是你呢,你会怎么做?」刘三娘看着苏婉如,她却是眼睛一亮,想到什么,笑着道:「先等等看,说不定和你有点关系。」 刘三娘眼睛一跳,立刻想到了什么,「你是说……将那人一起拉上?」 「现在说这些还早了,凭你我的力量,连人家门都进不去。」苏婉如拉着她的手,低声道:「索性你要待一段时间,我们等着就是。」 总有机会的。 刘三娘点头。 「好了,我们进去吧。」青红拿了药匙过来,「方才过去的是韩世子吗,我看着背影好像是。」 刘三娘点了头,青红又道:「这对兄妹也是命运多舛,好好的世子要尚公主,也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说着一顿,又道:「不过韩世子很聪明,既然有机会来京城,他一定能想到办法吧。」 苏婉如却在想韩正英,她一点都不想碰见对方。 希望经过应天的事后,她能长点记性,自己的仇人是司三葆,就算惦记沈湛,也该去沈湛面前露脸,犯不着天天来找她麻烦。 「杨姑姑,刘姑姑。」说着话,司三葆的内侍进来,笑着行了礼,道:「我们公公让我来传话,明儿辰正让你们在这里等着,公公带你们进宫领赏去。」 三个人一顿,青红问道:「这么说圣上对龙袍很满意吗。」 「满意。」小内侍笑着道:「要不然能传召你们进宫吗。」 青红和刘三娘对视一眼,她忙上前塞了赏钱,「劳烦公公来跑一趟,明天我和三娘一定准时在门口候着。不过这进宫有什么忌讳讲究的,公公能不能和我们说一说,也免得我们两眼一抹黑,做了什么事冲撞了圣上或是贵人而不知道。」 「我先去给公公回话,稍晚些我来找二位姑姑。」小内侍笑着道:「姑姑先歇着,我知道你们住哪间房。」 青红笑着应是,送小内侍出去。 小内侍一走,三个人互相看着对方,指了指楼上开门上去,门一关青红紧张的道:「一直说进宫领赏的事,没想到这么快,我今晚怕是睡不着了。阿瑾,你快和我说说,这见到圣上后我该怎么叩拜,先说什么,后说什么。 「哪轮到你说什么。」苏婉如噗嗤一笑,道:「当然是圣上问什么你就说什么,圣上不问你就把嘴巴闭的紧紧的。」 青红点着头,牢牢记着。 晚上,刘三娘没法去绣坊住,苏婉如就陪着两人挑了合适的衣服,又坐了一会儿才告辞回去,刚回到院子里,就看到二狗子的碗里并排放了十个大棒骨,二狗子哼哧哼哧的吃的欢快。 「谁给你这么多骨头的。」苏婉如蹲下来看着它,二狗子抬头冲着房里,「汪汪!」 苏婉如抚额,垂头丧气的推门进去,果然就看到沈湛正坐在椅子上,板着脸没好气的样子。 「侯爷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她坐在沈湛对面,给他倒了杯茶,「黑着脸干什么,我欠你银子了啊。」 沈湛就哼哼了两声,不理她。 「喂!」苏婉如道:「你跑来就给我摆脸的啊,有话说话,没话就回去睡觉。」 他忽然站起来,就开始脱衣服,二月底他连中衣也懒得穿,三两下就把外衣剥掉了,苏婉如看着瞪眼,捂着自己的衣服,戒备道:「你……你……你干什么。」 他将衣服往桌子上一拍,横眉瞪眼的走过来。 苏婉如的眼睛不由自主的放在他的身上,宽厚的肩膀,精窄的腰身,腹部的线条肌理分明的滑落进裤腰,周身上下没有一丝赘肉,略有些黑的皮肤,和他胸前横着的刀疤,更添了一分健康,贲张着力道,让她面红耳赤。 她朝后退了退,看着他,「别过来,我们有话好好说。」 沈湛却忽然停了下来,原本是想声讨衣摆绣花的事,可看她的视线,顿时眼睛一亮,手就抻着桌子上,胸前的肌肉便上下抖了抖,扬眉看她,「和你能好好说话吗。」 苏婉如刚喝了口茶,被他的动作激的喷了出来,她擦着嘴指着他道:「把……把……把衣服穿上。」 「热!」他决定先不说衣摆的事了。 苏婉如撇过眼去喝茶,他就坐在她对面,坐在椅子上,她就拍着桌子吼道:「你这叫耍流氓,二月底热什么热,快穿上。」 「汪汪!」二狗子叼着根骨头,自动的跑屏风后面躲着去了,苏婉如就指着二狗子,「你看看,它都觉得你在耍流氓。」 他一脸得意,「你喜欢对不对。」他说着,又抖了抖,「好看?」 苏婉如满脸通红,将衣服塞他怀里,「神经病,我才不喜欢。你……你,丑死了。」 「嘴硬。」沈湛靠在椅子上,一副无赖样儿,「你要喜欢,以后我见你都光着!」 苏婉如牵着衣服挡着,「是,你是很好看,好看的不得了。可也不能一直这么光着吧,太伤风败俗了。」 「我只给你看。」他笑着凑过来拉下阻隔的衣服,牙齿白的亮眼,一副骄傲的样子,「别人想看也没这机会。」 苏婉如忍着笑,用小手煳住他的脸推着,「走,走开!」又道:「臭流氓。」 「媳妇儿。」他适可而止,将衣服套上,扯着自己的衣摆,「上面没有花。」 苏婉如一愣,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不敢置信的道:「你和我闹半天,就为了一朵花?」 「这是小事吗。」沈湛严肃道:「他怎么能和我比,可你却区别对待。」 苏婉如笑了起来,揪着他的脸,道:「你是镇南侯吗,你是妖精变的吧,一个没脸的妖精。」 「我不是。」他看她高兴,笑的眉眼弯弯,也跟着高兴,凑着亲了她的手,「你是妖精变的。」 苏婉如呸他一口,道:「我还答应给你做十件呢,要是每件都绣花,我也不要做别的事了。」又道:「再说,你的气质绣朵花你不觉得膈应。」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沈湛顿时消了气,「这解释还说的过去。」 苏婉如撇嘴,「无聊!」 「汪汪。」二狗子道。 沈湛大怒,指着二狗子,道:「蠢狗!」 二狗子缩在屏风后头不敢出来。 苏婉如笑着,问道:「没听你说过赵胥,他人怎么样?早年间你还没出现的时候,听说他是赵之昂的左膀右臂?战场上颇有一手?」 「还不错。」沈湛想了想,道:「但手段不够光明磊落,若他不是皇子,怕难以做上总兵的位置。」 难怪赵之昂将几个儿子都放在身边,看来他自己也知道,他的儿子们没有一个是省心的。 「那除了你和长兴侯外,如果带兵出征应敌,还有谁能胜任?」苏婉如道。 沈湛打量了她一眼,似乎看透了她在想什么一样,道:「还有德庆侯颇有将帅之才,只是可惜了腿。不过出征领兵也不碍事。还有如今的左军都督肖勇,也是一位不错的将才,只是性子鲁莽了一些,容易冲动。」 「除了这几位,就没有了。」沈湛想了想,别人还真入不了他的眼,苏婉如就点了点头,将几个人都记下来,「赵栋呢,不是说他很聪明的吗。」 「不知道。不过看样子应该不如赵仲元。」沈湛说的还是很客观的,「犹如你所言,赵栋大约是书看少了。」 苏婉如噗嗤一笑,看着他道:「那就是笨!你书也看的少啊,怎么没见你笨。」 「嘿!」沈湛顿时笑了起来,「你觉得我聪明。」她还的第一次夸他聪明。 苏婉如白了他一眼换话题,「韩子阳来京城了,找过你吗。」 沈湛点头,「中午就去了,我让卢成回了。」又道:「估计下午会去找正言。」 朱珣想帮也帮不上什么,他有长兴侯压着呢。 而且,朱珣也不笨,小事贪玩,大事上一点也不含煳。 第二日午时刘三娘和青红进宫领赏……而在法华寺里,韩正英正带着丫头婆子在后山祈福,韩江毅坐在前院和大师论禅,来来往往的香客都被他俊朗的外形吸引,纷纷侧目打量着她。 辰时不到,后山的人多了起来,又是踏青赏春的好时节,四处都能见到各家的女眷带着丫头婆子的身影,韩正英放了手里的许愿灯,静静立了一一会儿转身爬着楼梯上去,和一行人擦肩而过,忽然她脚一崴,人就跌坐地上,和她擦肩而过的女子吓了一跳,忙扶着她,道:「你没事吧。」 「没事。」韩正英摆了摆手,撑着要起来,她身边的丫头也过来扶着她。 对面的女子就道:「似乎是我撞的你,要不我让家人送你上去吧,这里有位大师父医术很不错。」又和身边一位穿着鹅黄褙子的女子道:「悠儿,我们送她上去吧。」 韩正英打量着两个人,撞她的性子柔和一些,应该是德庆侯的独女李珺,那么这位鹅黄褙子的就是国舅府的吴悠了,她一笑,道:「不用,我让我丫头扶我就好了,你们走吧。」 「她说没事。」吴悠看着李珺,「我们走吧。」 李珺顿了顿看着韩正英,「真的没事吗。」 「没事。」韩正英扶着丫头的手,福了福一瘸一拐的往楼梯上走,李珺拉着韩正英道:「这位小姐看着气质不错,可我们怎么没有见过。」 吴悠道:「近日各地来京的朝拜的官员多的很,说不定是谁的家眷呢。」就拉着李珺下去。 两个人来了无数次,也没什么可逛的,走了一圈累了就回自己的香房,刚进院子,就看到隔壁的房间里来来去去的丫头忙活着,李珺一愣就看到了韩正英身边丫头,「好像是我们刚才撞到的那位小姐。」 「嗯。」吴悠点头,「去看看吧,免得一心里不安。」 李珺笑着应是和吴悠一起进了门,韩正英正坐在炕上揉着腿,看见她们忙下炕来行礼,李珺道:「小姐不用下来。你的腿怎么样,是不是扭伤了。」 「没事,我歇一歇就好了。」韩正英请两人坐,「抱歉,我只带了毛峰和老君眉,不知道二位可喜欢喝。」 李珺和吴悠对视一眼,她笑着道:「不碍事的,我们喝什么都行。」她喜欢喝老君眉,吴悠爱喝毛峰,没想到这么巧。 「那去沏茶来。」韩正英吩咐了丫头,「我的脚真没事,二位不用挂心,养个一两日就好了。」 李珺笑了笑,问道:「还没问小姐贵姓,是京城人吗,我们好像没有见过你。」 「我是应天来的,和家兄一起的,你们喊我正英就好了。」韩正英说着微顿,道:「一直听说法华寺,就想难得来一次一定来逛逛,二位常来吗,这里还有什么景色不错的?」 她轻描淡写的带过自己的身份。 「后面有个竹林。」李珺道:「不过你的脚……要不下次,我们约在这里再陪你去。」 韩正英的失落一划而过,「我们过几日就要走了,怕是没有机会了。」又道:「等会儿我自己找去,一定要逛足了才行。」 李珺就看着吴悠,吴悠无奈的道:「想看也简单,叫个婆子背着就是了。」说着,就冲着外面喊了个婆子来,「你背着这位,我们去逛竹林。」 婆子应了一声,韩正英摆手正要说话,吴悠已经道:「行了,你的脚回头再伤着,李珺还不知道多内疚呢,你就老实让人背着得了。」 韩正英就应了一声是,让婆子背着自己。 一行人就浩浩荡荡的往竹林而去,不算近,三个人边走边说话,主要是李珺和韩正英聊着,说着法华寺的来歷和文人趣事,不知不觉到了竹林,待一进去,就看到竹林里有位男子,一身白色的直裰静静坐在蒲团上,而对面则是住持方丈,两人似乎要合奏,男子握着萧,住持方丈面前则摆着瑶琴。 「咦。」吴悠道:「住持还会抚琴啊,我来了这么多次还是头一回见。旁边那个人是谁,怎么没见过。」 话落,不等有人回她,林子的乐声就响了起来,一声便激昂穿入元宵,又忽然顿住直落而下,再来便低低的,悠悠的,如闲庭漫步坐看云起般的悠闲惬意,曲子疏懒的让人不由自主的停下来,聆听,心静。 李珺和吴悠都停下来,一时间愣在原地,瞪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场景。 乐声迴荡在耳边,男子一身白衣如谪仙,侧颜深邃气质清润……李珺看着一顿想到了赵衍…… 韩正英打量着她,拍了拍婆子的肩膀自己下了地,幽幽嘆息道:「我脚伤了,若不然真像随着曲子跳上一段,虽有些坏了规矩,可却难得一次有这样如临瑶池,超脱人世的飘然……」 「二位小姐,敢不敢?」韩正英看着两人,李珺笑了笑,吴悠已道:「这有什么。」说着,拿了顶帷帽戴上,裙子一摆,她便跃了进去。 她进去,曲子并未有任何的停顿,而奏曲的二人也不曾走神半分。 吴悠高瘦,跳舞时身姿很是美妙,再加上耳边的曲子,犹如开在山间的茶山,飘逸灵动,一时间让人看的痴了。 韩正英目光中划过失望,侧目看了一眼李珺,又回头望着吴悠,没有再说什么。 好一会儿,曲尽,舞停,主持方丈哈哈大笑,道:「今日和韩公子共奏,实在是尽兴。」又起身和吴悠行了礼,「吴小姐舞姿超脱犹如仙子,今日一聚,贫僧此生足矣。」 吴悠福了福,道:「献丑了。」她说着一抬头,隔着朦朦胧胧的白纱,就看到了对面男子的正颜,原来他不但气质亲润,连容貌也几位的俊朗,她心头一跳冲着对方福了福。 男子也和她拱了拱,视线一转就落在竹林外的韩正英身上,眉头略蹙! 「哥哥。」韩正英一瘸一拐的走过来,和主持方丈福了福,笑着道:「我和二位小姐来逛竹林,没想到哥哥和方丈也在这里,真是巧。」 吴悠一愣回头看着韩正英,「他是你哥?」 「是!」韩正英道:「我方才说我和家兄一起来的,只是家兄去听大师讲经了,我就一个人在后院转。」 吴悠心头砰砰的跳。 「你的脚怎么了。」韩江毅已经知道韩正英想要做什么,心头不喜,便想早点离开,「我扶你,我们先回城,找大夫给你看看。」 韩正英乖巧的应是。 「正英,你住哪里?」吴悠问道。 韩正英咦了一声,她今天是冲着李珺来的,因为德庆侯只有这一个女儿,如果李珺看中了韩江毅,那么圣上一定会允,到时候他们和德庆侯结亲…… 只是没有想到,李珺没上钩,反而吴悠的样子似乎对她哥哥有些心动。 吴忠君的女儿……她心里不喜欢,可有总比没有好,便道:「我们住在同福客栈。不过走动不大方便,你若是有事可以让人去说一声,我们约一处清净的地方。」 吴悠戴着帷帽,所以打量韩江毅的目光很直白,她原本以为韩正英是故意引着她们来的,可是看韩江毅蹙眉的样子,显然是不大喜欢这种场面,她顿时松了口气,心头就越发跳的快了起来。 「去我家吧,明天我给你下帖子。」她说着,就又看了一眼韩江毅,「我也有兄长,可以请你哥哥一起来。」 韩正英忙道谢,心头失笑……不知你老子看见我们来,会是什么反应。 吴忠君大约想不到吧。 「这哪好意思,不如我们去茶馆吧,我昨天去过一处,很幽静。」韩正英道。 吴悠没反对,「那我们明天去找你。」说着,就看了一眼韩江毅,拉着李珺走了,两人走远李珺笑看着她,「你说,你是不是动心了。」 「是有点。」吴悠低声道:「他曲子弹的好,气质又好,人也很正派!」 李珺轻笑,「可你不要忘了,你是有亲事的人。而且,连对方什么身份都不知道。」 「亲事退了就是。那人想守孝就让他守个够!」吴悠无所谓,「至于身份,我家又不是百年望族,还讲究个门楣。」她心里很清楚世人怎么看待亲恩伯府的。 李珺就喜欢吴悠这样,她虽任性了些,可却对自己的身份和处境看的很清楚,就是因为这份清楚,有时候就显得她有些目中无人。 第二日吴悠就去找韩正英,韩江毅不在,两人就聊着她兄长,一直耗到快天黑了,韩江毅来找韩正英,在茶馆的后院里碰上,这一回吴悠没有戴帷帽,穿着一件桃红的褙子,人面如花娇俏清秀,她一福,道:「公子。」 「吴小姐。」韩江毅行了礼,看着韩正英,「回去吧。」 韩正英应是和吴悠告辞。 第二日吴悠依旧来找她,这一回直接去的客栈,韩江毅在,她就在两人新租的院子里和他说话。 韩江毅在运作,可并不想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方法,也对眼前的女子毫无兴趣,便敷衍了几句要告辞,吴悠拦着他,问道:「公子要去办事,我见你面有难色,不如你和我说说,我让我兄长帮你。」 韩江毅更反感,可却不好意思直接回绝,「在下的事有些棘手,实在是不敢劳驾小姐。」他话落,忽然他的常随来了,回道:「世子爷,宫里来人宣圣上的口谕。」 韩江毅匆忙和吴悠拱了拱手去了前面,吴悠愣住,喃喃的道:「……世子?」 哪里的世子?外地来的。 「啊!不会是江阴侯府的世子吧?」她顿住,「难怪看气质不像普通世家子弟。」她想完韩正英走了出来,行了礼,吴悠直接了当的问道,「你们是江阴侯府的?」 韩正英一下子红了眼睛,道:「是!还请小姐原谅,我们身份尴尬,实不好意思直白相告。」 是因为世子要尚公主,所以抬不起头来? 吴悠想到韩江毅的气质姿容,确实可惜了,她问道:「你们是怎么得罪司三葆的?」 「这……其中有隐情,吴小姐可愿意听我说一说?」韩正英道。 吴悠点头,两人进了房里,韩正英给她倒了茶,细细的说起来,听了一会儿吴悠道:「……什么绣娘?一个绣娘哪里来的本事。」怎么现在绣娘这么厉害了吗。 「姓苏,人现在也在京城。」韩正英就看着吴悠,吴悠一愣,道:「苏瑾?」 韩正英面露惊讶,「你也认识?」 「就是个妖精!」吴悠厌恶的不得了,说了苏瑾和她母亲的事,「每天都来,阴魂不散的缠着我娘,我娘还偏听她信她。不但如此,她还勾引……」这话没说,逼近涉及了李珺。 「我知道,我知道。她生的貌美,还特别牙尖嘴利。」韩正英嘆了口气,「世风日下,我们这样守着规矩的大家闺秀,实不如她们这样……」 「身份低也有身份低的好处,就能不讲规矩,招蜂引蝶!」两个人一下子同仇敌忾的样子,吴悠道:「真是欠收拾。」 韩正英嘆气,道:「你不知道,她有宁王爷护着……不好动。」 「宁王怎么了,娶回去还不是个妾!」吴悠冷哼了一声,又道:「你哥愿意尚公主吗。」 韩正英欲言又止的样子,「姐姐这话说的,尚公主是光耀门楣的,哪有愿意不愿意的。」 「行了,我知道了。」吴悠道:「我这就进宫和我姑母说去。」 正好,把她自己的婚事也推了,她懒得等那个什么劳什子守孝鬼,今年家里死一个,明年家里死一个,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守多少年的孝! 「吴姐姐。」韩正英拉着吴悠,「此事不妥,会连累你的。」 吴悠摆手,又道:「那什么绣娘……我不会放过她的。」说着,就带着人走了。 韩正英亲自送她出去,等人走远了她才轻轻笑了起来,韩江毅从一边阴沉着脸走过来,冷冷的盯着她,道:「来时我如何和你说的,事情我会去办,你不准擅自做主。」 「哥。娶吴小姐总比公主好吧。她可是亲恩伯府的小姐。」韩正英道:「此事成了,我就不欠你的了,所以,你不要管,这个债我势必我还清了。」 她说着,也冷了脸拂袖而去。 苏婉如看着段震惊讶的道:「你说韩小姐和吴小姐在法华寺见到了,还连着见了几天?」她怕韩正英犯病来找她麻烦,所以让人盯着她的。 「是!」段震回道。 苏婉如挑了挑眉头,冷笑了笑,道:「看样子她还不笨,知道围魏救赵的手段。说不定还真能成。」娶吴悠比尚公主强啊。 如果她是韩正英,会怎么做呢? 告诉世人她和沈湛暗中来往?这说了没有意义,沈湛未婚她未嫁……说她和赵衍,也是一样的道理。 苏婉如来回的走了走,又停下来和段震道:「此事你再留意着,再派人看看德庆侯府……挑个合适的人,找机会将人安插进去。」 长兴侯,德庆侯,肖勇,还有赵胥……沈湛说,这些人是除了他以外的,都能领兵的人物。 她敲着桌子,脑子里极快的动着。 段震辞了离开,苏婉如收拾了一番准备去找刘三娘,昨天她们去宫里后她们还没见过,不知道人出来没有。 「苏瑾在不在。」正想着,就看见婆子领着个内侍打扮的人进了院子,苏婉如眉头一簇迎了过去,「我就是。」 内侍打量了她一眼,道:「收拾一下吧,随杂家进宫去。」 进宫?为什么传她进宫?她心头一跳问道:「敢问公公,是哪宫的主子传召?」 「懂的还挺多。」小内侍呵呵一笑,道:「都是主子,不该你问的不要问!」
111 暗手 「我们普通百姓,不懂宫里的规矩。」苏婉如笑着递了个荷包过去,「一听说宫里贵人传,怕的脚都软了,还望公公您提点两句。」 一个小内侍来传召,她又不傻,首先就要排除是赵之昂。 赵之昂传诏,至少也得一个大公公带着四个小内侍来。 如果是吴氏传召,那也得是一个大公公带着内侍或是女官来,没有理由就来一个人,来和她装模作样的拿乔。 「你说你是普通百姓,杂家都要不信了。」小内侍年纪不大,无须白面,笑起来阴阴的,「不过,不该说的话杂家还是不能说。」话落,揣了荷包在口袋里,「苏瑾,走吧。」 苏婉如皱眉,一回头绣坊里的绣娘都站在后面,她当着小内侍的面不好多说什么,就冲着大家笑了笑,招手喊来二狗子,摸了摸狗头,道:「我有事出去一趟,你乖乖的找你主子玩儿去。」 二狗子道:「汪汪汪!」说着,就摇头摆尾的跟着她。 小内侍紧紧皱着眉头,也没有多说什么,当先出了门,门外停着两辆马车,他自己上了第一辆,让苏婉如上第二辆。 踩着脚蹬她进了马车,车箱四面没有窗户,门一合上便看不到外面,但里头的摆设褥垫一应的到是不错。 她心头越发的狐疑,马车已经嘚嘚走了起来。 二狗子跟在后面跑,好几次随车的人轰它,它就停下来等会儿,一会儿又跟着跑过来,等车过了三牌楼,二狗子才不见了。 苏婉如听不到二狗子的声音,便暗暗松了口气。 又走了一会儿,车拐了弯又颠簸了一下,随即就停了下来,她没有去过大周的皇宫,但是可以肯定,这里绝不会是宫门外。 「下来吧。」车外有人说话,但却不是前面和她说话的内侍,车门从外面打开,她下了马车,果然,四面是个不大的院子,院子里站了四五个婆子,正虎视眈眈的看着她。 她眉头挑了挑,视线落在开着门的暖阁里,里面有人道:「带进来吧。」 这声音一出,她就听出来了。 是吴悠。 呵!这两日和韩正英接触了几回,今天就被撺掇着来声张正义了? 她推开来待她的婆子,昂头进了暖阁,果然,吴悠正坐在炕上,不怀好意的看着她,「苏绣娘,请你还真是不容易啊,还要我动用人情用宫里的关系。」 「其实大可不必。吴小姐想请我来说话,你随便遣个人来,我没有拒绝的道理。」苏婉如笑了笑,自己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毕竟我和夫人的关系还是不浅的。」 「狐狸精。」吴悠越看她越不顺眼,「长着一张勾三搭四水性杨花的脸。」 苏婉如就靠在椅子上看着她,道:「吴小姐这是打算仗着人多势众,身份尊贵来羞辱我一番?如果这样能让你舒爽几刻钟,我为了你娘,倒是愿意牺牲一下。」 「你少和我油腔滑调。」吴悠拍了桌子,怒瞪着苏婉如,她刚才去了宫里,和姑母说韩江毅的婚事,她以为事情应该很简单的,本来姑母对她的现在的婚事也不是多满意,现在她看中了韩江毅,姑母顺水推舟也就办了。 毕竟和韩江毅定情的芝阳公主向来不得她喜欢。 可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姑母不但一口拒绝了,还将她训斥了一顿,说她整日里就知道吃喝玩乐,光长了个子却半点脑子都没有长。 她怎么就成了没脑子的人,不就一个江阴侯府吗,牵动谁的利益了。 她还要再辩却被姑母撵了出来。 可上午答应了韩正英办的两件事,若是一件都没有办成,她回头哪还有脸再去见她,更何况,她喜欢韩江毅,如果帮他们家将仇人办了,韩江毅肯定会对她另眼相看。 只要韩江毅点头,她就去求父亲,皇后对他们小辈还好,对父亲这个亲弟弟却是有求必应的的宠爱着。 「你少废话。」她看着苏婉如,喝道:「你什么身份,凭的什么资格这样和我说话,还仗着我娘的脸,你还要脸不要。」 苏婉如笑了笑,道:「看来,你娘平日担心你,是对的。」 「你把话说清楚,什么我娘担心我是对的。」吴悠大怒,又想起来,她找苏婉如来不是争这件事的,就拍了桌子,道:「来人,将她摁住给我掌嘴。」 唿啦啦的就冲进来四个膀大腰圆的婆子进来。 「吴小姐。」苏婉如站了起来,冷笑着道:「你动手前是不是该问一问你母亲,你今天这事能不能做。」 吴悠一愣,「我做事为什么要问我母亲,我想打你就打了,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错了。」苏婉如看着她,走近了两步,四个婆子没有得令就没有拦着她,苏婉如接着道:「我前面一个月常去和你母亲聊天说话,你猜我们都聊的什么?」 吴悠脸色一变,就看苏婉如轻笑,道:「夫人待我好,我也敬重夫人,我们是无话不谈的朋友。」 「你想威胁我。」吴悠也站了起来,怒目圆瞪,「就凭你,就算知道了我家什么秘密又怎么样,你能翻了天不成。」 苏婉如呵呵一笑,摇头道:「我不和你说,你回去问问你母亲后,再来想想,你今天为别人出头的事,到底是对还是错。」她说着转身要走,吴悠立刻就喝道:「拦住她!」 四个婆子就朝门口一站,将出路堵的死死的,苏婉如走不了就索性重新坐下来,看着她,「你今儿是为韩正英出头的?」 「是又怎么样。」吴悠道:「对你这样的狐狸精,我就是替天行道。」 苏婉如噗嗤一声,道:「你是被她利用了……我和韩正英的仇绝不是她被赐婚这点事。更何况,我一个绣娘如何能左右司公公的决定,这其中的道理你就没有想过。」 「什么意思。」吴悠问道。 苏婉如就解释道:「她被赐婚,是因为得罪了司三葆。司三葆写信回京给你父亲,你父亲和皇后娘娘提的,这才有了懿旨赐婚。」又道:「吴小姐,你想想看,你今天到底是声张正义,还是被人利用。」 吴悠目光闪了闪,这事儿她还真不知道。 「你是如何知道的。」吴悠问道。 「此事不是秘密,不信可以去问国舅爷啊。」苏婉如揉了揉额头,道:「吴小姐,我还有事,能先回去了吗。这些小姑娘家的事情,我实在是没有心思折腾。我们孤身在外,不如你们清闲自在。」 「你站住,不准走。」吴悠道:「就算抛开这些不说,我今天也要好好教训你。你迷惑我娘,还勾引宁王,这口恶气我势必要出。」 苏婉如皱眉,很不耐烦的看着她,「这话你不该和我说,该和你娘还有宁王爷说去。」 「牙尖嘴利。」吴悠决定,不管什么情况,先打一顿出口气,就算宁王来了又怎么样,小姑娘家闹事,他一个大男人还能掺和不成,再说,没名没分的,他凭什么理由插手。 「打她!」吴悠指着苏婉如指挥四个婆子,苏婉如目光一顿,在婆子来前,快走了几步上前一脚就揣在了吴悠的肚子上,随即匕首就抵在了她的脖子上,她怒道:「吴小姐,吃饭不要光长肉也要长长脑子,你说我今天要是杀了你,朝廷会不会判我株连九族。可惜我没家里人了,九族里也就我一个人。这说明了什么道理呢,可要我告诉你。」 吴悠吓的瞪大了眼睛一动不敢动。 不但她,房间里的四个婆子并着李珺都吓傻了,吵架动手谁也没动过刀。 「这说明了,光脚不怕穿鞋的。你一口一个狐狸精的说我,我就当你夸我了,谁让你姿色平庸,区区一个韩江毅你都只能看着着急。」又道:「不过,这姿色都是其次,重要的还是脑子,知道吗。」 她说着拍了拍吴悠的脸,又抬眸看着四个婆子,「你们要不要试试,是你们冲过来快,还是我手里的刀快。」 四个婆子摇头,谁也不敢上去。 「苏瑾。」吴悠回神,咬牙切齿的道:「你敢动我,你也一样活不成。」 苏婉如不屑的笑了笑,道:「要试试吗。」 吴悠顿时吓的没了话。 「想嫁给韩江毅吗。」苏婉如看着她,「我倒是可以给你指条路。」 吴悠冷笑,「我不用你帮!」 「那我说,你听着。」苏婉如似笑非笑道:「婚事是皇后娘娘赐的懿旨,你就这么求皇后娘娘怕是不成……所以你只能从圣上那边下手,怎么做知道吗。」 吴悠摇了摇头。 「让韩大小姐装疯卖傻啊。」苏婉如道:「圣上就是因为定国公府一个月二十封奏疏弹劾,所以才怀疑韩正英的品行是不是配得上定国公府的二爷,你让韩正英装疯卖傻,圣上自然就不会同意这门亲事了。」 「这和韩世子有什么关系。」吴悠道,「她还是要尚公主。」 苏婉如就道:「说你笨你还急着验证了。韩正英为什么会品行有问题而皇后娘娘不知道呢,那中间势必有人被骗了,谁骗的,谁又是受骗者?」 此刻,吴悠才明白过来,苏婉如的意思,皇后是不可能说她骗圣上要害定国公府,那就是有人骗了她,她蒙在鼓里好心办了坏事,那么谁骗的她? 不是故意刁难报仇的司三葆,那就是隐瞒病情未报的江阴侯府。 司三葆肯定没事,因为有父亲和祖母护着。 「圣上会罚韩世子的,说不定连他的爵位一起削了。」吴悠道:「他们家处境本来就尴尬。」 苏婉如松开她,吩咐婆子给她倒茶,和吴悠坐在一起接着说话,「圣上要削爵位,就不会同意赐婚噁心他尚公主了……所以,一时半会儿,圣上不会有什么行动的。」 吴悠目光动了动,「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去做好人啊。」苏婉如嫌弃不已,「你去和皇后说,说你愿意嫁给韩江毅,让他留在京城,一心一意为朝廷效力,断绝过往所有的人和事。又解了皇后的围,又让圣上觉得亲恩伯府事事为皇家考虑,连嫡女都捨不得牺牲笼络江阴侯府这样的江南百年大族。」 吴悠听着听着,就觉得苏婉如这个法子极好,想了好一会儿,她才明白脖子上的刀已经没有了,她一顿跳了起来,道:「你……你敢拿刀威胁我,你好大的胆子。」 「行了。」苏婉如道:「快去和你的好姐妹韩大小姐商量此事。不过你不能告诉她是我说的,不然她不会听你的话,势必会觉得我要害她。」 吴悠皱眉,也觉得苏婉如要害她,「你帮我,你有什么好处?」 「看在你娘的份上。」苏婉如无奈的道。 吴悠狐疑的看着她,一点都不信,苏婉如就收了匕首下了炕,边走边道:「不过,这事过后韩小姐怕是嫁不出去了,你要不让她嫁给你兄长?你们关系那么好,亲上加亲好了。」 吴悠瞪眼,道:「我兄长都已经成亲了。」 「那就算了。」苏婉如摆了摆手,「那我告辞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着,就大摇大摆的出了门,吴悠想拦住她,可一想到她方才说的办法确实不错,她刚才去宫里后皇后的态度,怕是她不管用什么手段都不会答应的。 只有让韩正英装疯卖傻,先退了和定国公府的婚事,然后再慢慢谋算她和韩江毅的婚事。 苏婉如出去,沈湛正好到,不是他来的迟,而是苏婉如进来房内前后不过两盏茶的功夫。 沈湛扫了她一眼没看她,冷着脸往前走,苏婉如一愣喊住他,「你干什么去。」 「先将人收拾了送给吴忠君去。」沈湛要走,苏婉如低声道:「一个小丫头,没什么好计较的,你别管了,我自己处理好了。」吴悠被徐氏保护的很好,虽任性骄纵了些,可也单纯。 她忽然想起胡琼月来,以前在宫里她明着暗着的也用过手段,讨好卖巧的让她被母后责罚了两回,后来她就知道了,对付有的人就不能和她客气,你客气了退让了她就以为你好欺负,蹬鼻子上脸的把自己当主子了。 沈湛蹙眉,道:「没伤着?」 「这话你该问她。」她轻笑,沈湛却没笑,转身就走了。 苏婉如愕然,想喊他,可沈湛一转身就翻身上马拍马走了,她一脸的莫名其妙,招手喊着二狗子,「你主子怎么了?」 二狗子道:「汪!」 「我得罪他了吗。一来就给我甩脸。」苏婉如去找沈湛,可街面上早没了他的身影,她咕哝了几句,带着二狗子回了绣坊,刚坐下来杜舟来,神秘兮兮的关了门,「公主,二殿下来信了。」 「我二哥的?」苏婉如激动不已,迫不及待的将信拆开,熟悉的字迹映入眼中,她坐在窗前看着,杜舟站在一边候着。 「婉婉,二哥已经顺利到济宁,会在济宁待上一个月,其后便会南下。我会暗中召集旧部,虽所剩人数不多,但多是左膀右臂心腹之友。」 「婉婉,父皇和母后以及大哥的仇,万千后宋将士的仇,我不能不报!即便再死一百次,该做的事,我一样会做!」 「你是女子,我和父兄母后一样,只盼望你能寻一安宁之所,安安稳稳顺顺心心的生活。燕京的事你且放下,让段震陪你去长安,我在长安有一处宅院,前后安静风光宜人,正适合你居住。」 「报仇的事就交给我。你在燕京,我日夜难安,速速去长安,待时机成熟,我会去长安看你。」 苏婉如泪流满面,颤抖着手翻着信纸,杜舟拿帕子给她擦着眼泪,好一会儿她才能看清后面的字,「另有一事,二哥不得不叮嘱你,沈湛胆大包天,当年他在你身边做小厮时,二哥就知他不安好心。区区一个小厮就敢肖想后宋的公主!如今他混成了镇南侯,只怕是更不会放手。」 「此人太过危险,你切不能和他来往,切记切记。」 苏婉如看的目瞪口呆,连眼泪都忘记流了,杜舟吓了一跳,摇着她道:「公主,您……您怎么了。」 「小杜。」苏婉如将信递给他,「我二哥说,沈湛以前在我身边做个常随?」 杜舟脸色一怔,咳嗽了一声,敷衍的道:「二……二殿下记错了吧。」二殿下看沈湛和公主来来往往的,一定是以为公主什么都知道的,可并没有,公主什么都不记得啊。 「不对!」苏婉如抓着杜舟的手,「你在骗我,你老实和我说,沈湛什么时候去我身边做小厮的?」 杜舟被她的样子吓着了,「您别急,奴婢说,奴婢说。」杜舟道:「沈湛去应该开顺十三年,您十一那年,奴婢第二年去您身边当差的。」 十一?那就是说她还没有穿越来喽? 原来如此,她当初在赌沈湛认识不认识她的时候,得多可笑,人在她身边当过常随,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这么说,沈湛惦记着的,喜欢的就是十一岁时的苏婉如,而不是她。 苏婉如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看着杜舟眼泪却在掉,「你还知道什么。」 「奴婢知道的也不多。」杜舟回道:「后来就知道他走了,然后您就生病了,病了半年多才醒了神,中间一直迷迷顿顿的说胡话……再醒过来您就不记得沈湛了,有一回看见他落在您车里的匕首,您还让奴婢扔了。」 是不认识,当然不认识了。她没有见过沈湛啊,她为什么要认识! 真是太可笑了……她摆了摆手,道:「不说这件事了。二哥让我去长安,我要给他回封信去。」 杜舟应是摆了笔墨。 「二哥,我就在燕京。你招兵买马筹谋起兵之事,我就在这里里应外合。」 「近日赵之昂就要祭天,燕京会来很多人,我要看情况办事。」 「起兵要银子,你只管放心去做事,银子的事我和龙卫会想办法。二哥,你是父皇和母后的孩子,是后宋的子民,我也是。没来由你去报仇拼搏,我却安逸的等待你来之不易的果实。我要和你一起,一起为他们报仇,手刃赵之昂!」 「二哥,我打听过,京中如今所剩的,能带兵的将领不过四五人。我留下来,想办法将这四五人或暗杀,或离间,将来一日你领兵起势,赵之昂却发现自己留着的都是一堆草包。」 「至于沈湛……」她写着停了停笔,一时间只觉得嘲讽不已,「他惦记的是以前的苏婉如,不是我!有一天他会知道,执念也就不在了。现如今他对我并没有危害,你尽管放心。」 「行事上我有分寸,你不用担心惦念我,多保重自己,我和你立场一样,所想一样,为了后宋为了父皇和母后,便是死也是值得。」 「婉婉上!」 她写完,将信折好交给杜舟,道:「你送去给段震。」 「是。」杜舟接过去,揣在怀里低声道:「公主,二殿下他……想做什么。」 苏婉如面无表情的擦了擦手,看着杜舟道:「和你我想的一样,报仇!」 「好。」杜舟眼睛发亮,「是后宋的东西,谁也夺不走。」 苏婉如点头,重复道:「是!是我们的东西,他赵之昂还没有这命用。」 杜舟出门而去,苏婉如觉得好累,倒在床上看着帐子顶发呆,方才沈湛负气而走的样子,一直在她眼前晃…… 她烦躁不已,用被子蒙住头,迷迷煳煳睡了一通,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她起身视梳洗吃过早饭,出门去找刘三娘,等到了同福客栈她才知道,刘三娘和青红根本不在。 「她们去哪里了,昨晚和前晚没有回来吗。」苏婉如拉着小厮问。 小厮摇着头,回道:「前晚回来了,不过昨天下午两个人结伴出去后,就没有再回来。」 「没有回来?」苏婉如觉得奇怪,她们两个人在京城不认识人,能去哪里,如果是出去玩不可能不来和她说一声,她道了谢就去了司三葆在燕京的宅子。 拍开门,是一个婆子开的,她笑着道:「劳烦通禀一声,就说锦绣坊的苏瑾有事求见司公公。」 「锦绣坊的?」婆子扫了她一眼,不冷不热的道:「等着吧。」 说着就关了门,苏婉如在门口等了近一炷香的时间门才开,婆子道:「进来吧。」 苏婉如由婆子领着进了门,司三葆在外院的书房里,她上前行了礼,道:「苏瑾叩见公公。」 「苏绣长!」司三葆不冷不热的,「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了,杂家当你死了呢。」 苏婉如暗暗撇嘴,面上却是笑着道:「托公公的福,还活着呢。」 「哼。」司三葆没好气的道:「锦绣坊不器重你吗,就是杂家也对你不错吧,你居然说走就走,良心何在!」 苏婉如咳嗽了一声,回道:「当时家里有事,事发突然我怕说不清楚,就一时冲动走了,对不起公公,我错了。」 「行了。」司三葆摆了摆手,指了指桌子上的小像,「看在这个的份上,杂家不和你一个小丫头计较。说吧,今儿壮着胆子来,是有什么事。」 「我想问问三娘和青红去哪里了。」苏婉如道:「客栈的小厮说她们昨天下午出去后,就一直没有回来。」 司三葆一愣,眯了眯眼睛道:「会不会出去玩了?」 「不会,她们要出门游玩肯定会和您回禀一声,也要和我说的。」苏婉如看着司三葆,「公公您带她们进宫后,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司三葆就回道:「前儿宵禁前。圣上忙了一天,到用晚膳的时候才有时间,随意问了几句话,就遣了她们出来了。」又道:「怎么,你还怀疑杂家把她怎么样了。」 苏婉如摆手,「不是,我只是觉得奇怪,她们人生地不熟的,能去哪里。」 「行了,我让人去打听打听。」司三葆摆着手,道:「你坐着吧,一会儿的功夫。」 他说着就吩咐了内侍去办事,苏婉如就坐在他书房里,司三葆就问她,「现在在哪里做事?」 「在宝应绣坊里做事。」苏婉如道。 司三葆立刻就想到了,「我就说,外头在传有个宝应绣坊不得了,两个月就顶的锦绣坊没路走,不成想居然是你……我道谁这么厉害呢。」 说是苏婉如他就不奇怪了,这小丫头确实聪明。 两个人闲聊了好一会儿,外头去查探的人回来,道:「公公,有人昨天下午看到两位姑姑在街上出现过,后来还上了一辆马车,马车出了城后,就没有再回来了。」 「什么意思。」司三葆愣了一下,苏婉如蹭的一下站起来,「什么样的马车,驾车人可能查得到?」 内侍摇了摇头,「暂时只能打听到这些。」 是啊,才这么点时间,他们也查不到更多的信息,苏婉如看着司三葆,「司公公,我感觉出事了。」 「能出什么事。」司三葆看着苏婉如,她低声道:「她们在京城是没什么利益牵扯,可是她们是跟着您来的,是应天锦绣坊的绣娘,一个是绣皇后娘娘宫装的,一个是绣圣上龙袍的,您说有没有事。」 「嘿!」司三葆一下子站了起来,「你的意思是,有人想要害杂家?」 苏婉如哪知道是不是要害他的,反正现在司三葆去找人是最合适的,「完全有可能,不然谁会去对两个绣坊的姑姑下手。」 「快带人去找。」司三葆立刻吩咐随从,随从应是而去,他又看着苏婉如,「你说有人要害杂家,什么人,为什么要害杂家。」 问题还真多,我要这样就什么都知道了,我就是神仙了。她腹诽着,回道:「公公您可记得,当时龙袍的事?」 「怎……怎么了?」司三葆道。 苏婉如猜测着,「会不会有人想要将那件事翻出来?」 「翻也无事。」司三葆道:「圣上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解释了便是。」 苏婉如就笑了笑,回身关了门看着司三葆,压着声音道:「公公有所不知,当初的龙袍确实是坏了,只是因为来不及重绣,又不敢传扬出去,我就修补好了,又镶了金片遮挡。」 司三葆目瞪口呆,指着她噗通一声坐在椅子上,恨不得直接死过去,「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 「公公,当时您要是知道了,您当怎么做?向朝廷回禀龙袍坏了?这可是死罪啊!」苏婉如道:「只有将这件事掩过去,天知地知我们知道就好了。」 「放屁!」司三葆跳了起来,怒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龙袍在这里,早晚就是个祸害。」 所以现在和你说啊!苏婉如道:「公公别急。龙袍已经在宫里了,现在三娘和青红姐姐都不见了,您想想,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司三葆蹙眉,吓的出了一身的冷汗,「你的意思是,有人准备将这件事翻出来,害杂家?」 「是的。」苏婉如道:「将您和锦绣坊,甚至和您有牵连的人,一网打尽!」 难道是四皇子和五皇子?不会……他们不知道这件事啊,太子吗,也不可能……那会是谁? 宁王?不会,宁王与世无争,应该不会的,而且当时他可是查验过的,若是翻出来,他也没有好果子吃。 对,对,对!说不定还能扯上宁王。 「杂家这就去宫里。」司三葆道:「就是拼了这条命,也断不能让人发现此中端倪。」又气的回头指着苏婉如,「你给杂家等着,等这事过了,杂家要你的命。」 「这事以后再说。」苏婉如冷笑,你现在知道了我们就是一根绳上拴着的:「你快派人去找,若真有事,我们三个人是修补还是领罪都有说服力,不然所有的罪可都是您一个担了。」司三葆恨的直磨牙,指着苏婉如怒道:「滚出去,杂家换衣服。」 「是!」苏婉如应是出了门。 三娘和青红会去哪里,如果真被人掳走了,那么对方是什么目的? 她方才的一番话,一开始只是吓唬司三葆的,可是话说出来后,她反而觉得很有可能……可是,知道当时内情的人并不多,会是谁? 她第一个就想到了韩正英。 可是她没有这么大的本事,不但派人掳走三娘和青红,还能将手伸进干清宫内…… 她只能找人帮她。 找谁?崔掌事。 崔掌事也没有这个本事吧,那是干清宫不是宝应绣坊,她一个绣坊的姑姑凭什么安拆人进去,就算是皇后也不一定有这个胆子。 「司公公。」苏婉如看着司三葆出来,盯着她道:「您和谁有仇?」 司三葆瞪眼,他不可能和苏婉如说这些的,「去,去,杂家现在不想看到你。」 「那你告诉我,您和锦绣坊背后的裴公公关系如何。」苏婉如问道:「您和国舅爷来往密切,那和裴公公应该也不错吧?」 司三葆听了就呸了一口,「你这是什么道理,我和国舅爷关系好就要和裴公公好?宫里的事情复杂着呢,你一个小丫头不会懂。」他说着一顿明白了苏婉如的意思,「你是想说,裴公公想害杂家?」 「从韩正英到锦绣坊,再到裴公公。」苏婉如忽然明白,韩正英让吴悠去和皇后说婚事的事,不只是想让吴悠去试试,皇后会不会因为宠爱侄女而成全她,而另一个原因就是,她要打草惊蛇。 此事先不提,她成功与否还不知道,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她通过崔掌事的手,开始办事了。 「小贱人。」司三葆急的跑着,去了轿子里对人吩咐道:「走快点。」又指着苏婉如,「将这个小丫头给我扣在这里,杂家不回来,不准让她离开。」 苏婉如就被拦了下来,司三葆坐着轿子一会儿就出了门。 她也不急,就在院子里的石墩上坐下来,让婆子给她倒了茶……如果她是韩正英,她会怎么做? 韩正英的仇人就是司三葆还有她,龙袍的事无疑是一个非常好的契机,能将他们一网打尽,那她的大仇就算得报了! 她让吴悠去宫里若不期待她成功,那么她的目的还有什么呢。 苏婉如对赵之昂后宫的关系了解的不够,一时间想不出什么来。 现在最重要的,是三娘和青红没事,不然,她不将她碎尸万段,她就不姓苏! 当初离开应天就应该去庵庙等着,趁着她半死不活的就抹了她脖子,一了百了。 苏婉如气的不得了。 她有些坐不住,起来和守着她的内侍道:「你派人去同福客栈,将韩世子请来行不行。」那个人笨死了,连自己妹妹都管不好。 内侍不理她,「我们只听司公公的吩咐,你老实待着吧。」 苏婉如瞪了对方一眼,气的坐下来。 如果真有事,司三葆应该很快就有消息,如果没有事,那也应该会很快回来。 她定下来心来坐着,不去想三娘和青红。 果然,一炷香不到门口有人匆匆跑了进来,道:「苏瑾在不在。」 「怎么了,有话快说。」苏婉如心头砰砰的跳,「司公公让我带你去宫里,快点。」 她愣了一下,忙问道:「公公还说了什么?」 「龙袍!」小内侍边走边道:「司公公说你去了就知道了,他不方便多说什么,所以奴婢也不知道。」 苏婉如怔了怔,跟着小内侍往皇宫而去。 没想到骗来骗去的,她还真要进大周皇宫…… 和她想的不同,她既不是进去取赵之昂的人头,也不是攻陷了燕京,而是作为苏瑾去领罚的…… 「公公可让你将韩家大小姐控制住?」苏婉如看着小内侍,小内侍摇头,「公公没有交代。」 苏婉如怒道:「那就派人去盯着,不但韩家大小姐,还有锦绣坊的崔掌事,都给我盯紧了。你们公公的命就在你手上。」 「好,好。」小内侍被她骇住,忙喊人过来吩咐了几声,那些人应了是,带着人去办事,苏婉如才真正松了口气。 她和小内侍一起上了马车,马车走的极快,她扶着车壁问道:「定国公府的二公子现在何处?」 「好像住在太子的别院了。」小内侍道:「要派人盯着定国公府?」 苏婉如摆着手,「他们不用盯。」 她忽然就想起了沈湛,要是他在就好了,一定能很快找到三娘和青红,没了后顾之忧,她心里也安稳些…… 那个人到底发什么神经,莫名其妙的就走了。 马车嘚嘚的在宫门外停下来,小内侍跳下了车,递了司公公的腰牌,带着苏婉如一路小跑着往干清宫而去。 大周的皇宫和后宋的不同,因为用的是前朝的,所以很多地方都是翻新修葺的,她嫌弃不已,一点都不想打量,跟着小内侍走了一刻钟,就到了干清宫外。 宫外很安静,并没有她担心的大动干戈,杀了一批人。 「你在这里等着。」小内侍吩咐了一句,小跑着进去。 苏婉如就站在门外候着。 ------题外话------ 今天早上把稿子弄丢了,然后我开启了疯狂码字模式……到现在…。抱歉!
112 还手 「八哥。」裘戎坐在都督府内,看着冷沉着脸一夜没睡的沈湛,道:「你去睡会儿吧。」 沈湛摆着手,「找人去,坐着看我作甚。」 裘戎早就适应了他的脾气,就站起来,连走前又道:「您要是心里不舒服,您就去和她摊牌得了,她藏着你掖着,这算什么事。」 「她不说我能提吗,回头将她吓跑了。」沈湛一想到昨天二狗子去找他,他心这会儿还跳的厉害,要是她出了个三长两短怎么办,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派人跟着不肯,有事找他商量也不肯,太难伺候了。 小白眼狼! 「不一样了。」裘戎又坐了下来,苦口婆心的劝着,「您想想,她以前忌惮是因为什么,是怕你阻止她救苏世元,现在他人走了,你再说她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你不了解她。」沈湛坐立不安,想了想还是起身,「你去找人,人不找到她还不知道怎么担心呢,我去宫里,有事就去宫里回我。」 裘戎应是和他一起出门,提醒道:「不管出了什么事,您要以自己为重,您为她付出太多了,她若还是这样,这样的女人,不要也罢。」 他就是不喜欢苏婉如,女人就是要乖巧懂事点,像她那样占着自己聪明漂亮,不将别人的付出放在眼里的,你就是掏心掏肺也没有用。 「你懂什么,她当年大病一场,醒来后就不记得我了。」沈湛道:「你让她怎么记得以前的事。」 而且,以前他也没施恩,从来都是死皮赖脸的跟着她而已。 说起来,当年她身为公主,还能和他一个小混混做朋友,没有身份阻隔,这已经是难能可贵了,再瞧瞧赵之昂的几个女儿,叠起来也不如她一个。 「那我不说了。」裘戎道:「打听到马车是出了城的,仔细找肯定能找到。」 沈湛翻身上马,颔首道:「记住了,不要让司三葆的人看见了。」免得多加议论,那个小白眼狼又要闹腾。 裘戎应是,带着人出了城。 沈湛径直去了干清宫,门口引路的小内侍是杜公公的亲信,没有姓,刚进宫时因为肚子特别大,大家就喊他水牛,后来人机灵提拔上来,就一直喊他水公公。 水公公迎了过来,行了礼,道:「侯爷,圣上这会儿正有事,您要不去偏殿里喝杯茶歇歇脚?」 「圣上在见什么人吗。」沈湛随口问着,水公公机灵的也随口答着,「刚进去,司公公领着绣坊的一位苏姑姑在里头。」 沈湛微微颔首,进了偏殿,水公公亲泡茶,奉茶时极快的说了一句,「似是为了龙袍的事。」 「嗯。」沈湛眉头都没动一下,「你忙你的吧,我就坐在这里。」 水公公应是而去,笑眯眯的出了门偏殿刚过了抄手游廊准备回去歇会儿,就看到了宁王来了,一个人,穿着一件天青色的直裰,像幅会移动的画一样,他忙笑着道:「王爷,圣上正有事,您这……来的有些不巧。」 「无妨,我在偏殿坐会儿。」赵衍看着他,含笑道:「父皇在见什么人吗。」 水公公眼皮子一跳,回道:「是,司公公带着一位绣坊的姑姑在里面说话呢。」 「绣坊的姑姑?」赵衍跨进了偏殿,一眼就看到了沈湛,也仿佛没有看到似的,和水公公继续说话,「应天锦绣坊的姑姑吗,前儿不是见过了吗。」 「这回不是应天锦绣坊的,是京城一家叫宝应绣坊的姑姑。年纪看着不大。」水公公笑着道,赵衍颔首知道话问几句就行了,不然就为难别人,下次就什么都不会和他说,便道:「让人给我泡壶茶就好。」 水公公应是,吩咐了人去泡茶,自己出了门。 「今儿奇怪了。」水公公一边走一边咕哝着,「难不成出了什么事,怎么宁王和镇南侯都来了。」 水公公咕哝着走了,偏殿里,沈湛喝茶,赵衍喝茶,谁都不搭理对方。 宫外,韩正英也在喝茶,吴悠刚从她这里出去,人一走她就让秋红将茶盅丢了,冷笑道:「亲恩伯是半路封爵的,满打满算不过才做了十来年的上流人。居然还能压着闺女,养出个这么纯良的女儿来。」 「吴小姐是单纯了些。」秋红收拾好,坐在韩正英的脚边打络子,「小姐,您说她刚才说的这个法子,是她自己想出来的,还是别人教她的?」 韩正英不用想也知道,「昨天她去宫里,后来又出了宫让人骗苏瑾去她的宅子里。就凭她那点本事,就以为能教训苏瑾,若她这么好解决的,就轮不着她吴悠见到了。」 早在应天,她就要了苏瑾的命了。 「您是说,是苏瑾教她的?这吴小姐也太纯良了,她是要教训对方的,怎么还能听对方的话,来劝您。」这道理秋红都懂,「让您去装傻疯,那就算是婚事退了,以后您怎么办。」 韩正英靠在炕头上,闭着眼睛,道:「这法子其实不错,我当初也是这么想的。这是仇没有报我就成了疯子,这买卖也太不划算了。」 「小姐,您不能这么做,如果真成了疯子,那还不如……不如就嫁了呢。」秋红觉得定国公府还不错,赵二爷可是圣上嫡亲的侄子。 韩正英不屑的冷笑一声,道:「我要嫁何至于等到皇后赐婚!」说着她嘴角轻轻勾着,道:「仇不仇的今儿就有个结果了,等仇一报司三葆没了,我们再运作一番,将婚事退了,也就成了。你说,我们是回去呢,还是留在京城呢。」 秋红不理解,「留在京城做什么。」 韩正英就想到了沈湛,自从见了他,再看别的男子便犹如吃过精米后再嚼粗糠,再提不起半点兴趣来,更不谈和什么人过一辈子了。 「小姐,要不要奴婢去看看,事情也不知道办的怎么样了。」秋红道。 韩正英回道:「不用去看,就等着听好消息吧。」 一件坏掉的龙袍,一个欺君瞒上的滔天大罪,她倒要看看苏瑾到底是个什么死法。 主僕二人难得悠闲,说起京城附近好玩有趣的事,秋红又想起吴悠来,低声道:「小姐,要是皇后娘娘真的成全了吴小姐,那她岂不是成了您嫂子了。」 「她再不好,可比公主好吧。」韩正英道:「若是公主,我们连家都没有了。」 秋红应是,「那我们还要费些力气哄一哄吴小姐才好,奴婢看她现在对世子爷喜欢的紧,每回来都要等世子爷回来才走。」 「喜欢才好呢。」韩正英笑了笑,揉着额头道:「我睡会儿,这几天都没有睡踏实。」 秋红应是。 此刻,苏婉如站在御书房中,赵之昂正阴着脸,看着地上躺着的一个小内侍,准确的说是一具尸,人是撞墙死的,头上一个血窟窿,流了一地的血,可见当时撞的有多狠。 「龙袍呢,拿来给朕看看,到底毁成什么样子了。」赵之昂在椅子上坐下来,司三葆心头一跳,忙道:「圣……圣上,您看了更加生气,还……还不如不看的好。」 「朕的事要你来做主吗,」赵之昂瞪着司三葆,「一个个的以为朕的脾气好,就胆子肥的把手动的朕的头上来了,朕要不治一治,他们岂不是要造反了。」他才不信这个小内侍是手误坏了龙袍,他宫里的哪个不是机敏手巧的,怎么可能蠢成这样。 司三葆一头的汗,和杜公公对视一眼,两人都不敢再说话,不得不起身去后殿将龙袍取过来。 「苏瑾。」司三葆喊了一声,「你随着一起来。」 苏婉如应了一声,小心翼翼的往那边挪,不管面前站着的人是不是她想拼死杀了的,不管她恨的多么咬牙切齿,但是有一点她不能否则,他现在是赢了,是这天下的主。 皇权至上她比谁都要清楚,所以,小心为上,她纵然不屑可却不能冒犯。 生死为大。 「这是谁。」赵之昂仿佛才看到苏婉如的存在,司三葆连忙折返了回来,小声的回道:「启禀圣上,这是苏氏,她原来是应天锦绣坊的绣长,去年又来京城,现在是宝应绣坊的姑姑。」 「前两日来的两位绣娘呢,怎么没看见?」赵之昂扫了一眼苏婉如,司三葆就回道:「奴婢以为没什么事,昨日下午让她们出城自己去游玩,已经派人去接了,但一时半刻不能回来。」 「去吧。」赵之昂烦躁不已,司三葆就忙冲着苏婉如打手势,拉着她去了后殿。 赵之昂心头髮凉,就好像一直走在阳光下,冷不丁的有人朝他射了一支暗箭,就擦着他的头顶过去……他一直以为,他的后宫和别朝的后宫不一样,多数都是跟着他苦过来的,就算是后进宫的,也都是老实本分,还没有谁敢生事。 还有几个儿子,他也有提防和怀疑,几个儿子也各有各的缺点优点,即便兄弟间偶有罅隙,可对他这个父亲是敬重和害怕的。 可今天这个小内侍,给了他当头棒喝。 他的后宫不安全,他的妻妾儿子并不是人人敬重和害怕他,今天能让他信任的内侍坏他龙袍给他晦气,明天就能在他的饭菜里下毒,再来就是什么,夺宫,逼位,软禁他?! 他越想越心寒,越想越气,砰的一声摔了茶盅。 后殿里司三葆骇了一跳,和杜公公道:「这里有我,你快去伺候着。」 杜公公看了一眼龙袍,想了想宁愿去伺候赵之昂,现在这龙袍就是催命符,谁碰谁死。 「到底怎么回事。」杜公公一走,苏婉如就问司三葆,她到现在都没有和司三葆说上话,一直在听赵之昂发脾气。 司三葆也不说话,指着衣架上的龙袍,「你……你自己看。」 尽管来的路上苏婉如猜到了情形,可等还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好好的鳞片被人剪掉了五六块,而当初她缝补的地方,赫然就露在外面。 这要是赵之昂看到了,恐怕就不是骂死掉的内侍,怀疑自己的儿子妻妾了。 「你快想想办法。」司三葆将金片拍在桌子上,道:「你说怎么办,现在袍子一拿出去,圣上就能看到。你……你这是要害死杂家啊。」 司三葆真的是又怕又气,现在看着苏婉如,恨不得咬下她一块肉来。 「公公生我的气也没有用,若是有办法,谁会冒这样的风险。」苏婉如道:「金片在这里,你给我弄点金线过来,我先缝两片上去,手脚快点来得及。」 她话刚说完,就听到赵之昂吼道:「怎么这么慢,是去应天取的吗。」 「你看看,你看看。」司三葆来回的转,「作死的东西,杂家非弄死你们。」 苏婉如也着急,她将龙袍铺起来对摺,将那条缝补过的地方做成了褶皱凑在一起,不注意看其实不容易发现,她想了想和司三葆道:「你去多点两盏灯来,要亮一些的。」 「点灯做什么。你这个死丫头。」司三葆恨不得动手了,苏婉如就道:「司公公你要不就现在弄死我,要不就好好说话,我们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去黄泉怕是不用分先后了。」 「你!」司三葆啐了一口,「你捧好了,我去点灯。」 他说着,一转身取了两盏灯点着,捧着出去给杜公公打了眼色,杜公公就接了一盏在手里,两个人拱着苏婉如在中间,亮堂堂的走了出来。 赵之昂一看更燥了,「大白天的点个什么劳什子灯。」 「怕您看不清。」司三葆说着,苏婉如已经将龙袍捧过去了,道:「圣上,一共掉了五片鳞片,民女方才瞧过了,能修补的好。」 她说着,在另外几片上点了点。 赵之昂一眼扫过去,就看到一小片的空白,他正要细看,司三葆和杜公公的灯就凑了过来,顿时,一片金光闪闪的刺的他眼睛疼,他不耐烦的摆着手,道:「修,修去,修不好朕要你们的命!」 苏婉如应是,捧着龙袍就往后退,司三葆和杜公公也跟着退,一直等去了偏殿才熄了灯。 「点灯做什么,好好的让圣上又燥一回。」杜公公指了指司三葆,又转了出去,司三葆深看了一眼苏婉如,语气没有方才那么烦躁了,道:「你想好了,这能修补的好?」 「能!」苏婉如很肯定,却又看着他,「司公公,趁热打铁,赶紧查那个小内侍。」 司三葆颔首,「要你提醒,杂家早就让人去查了。」 「外面的人还不知道人已经死了吧?」苏婉如问道:「他撞墙是被逼无路,对方肯定也不确定人是不是死了,你看这事儿能不能做做文章,先打草惊蛇一番。」 「有道理,杂家没有想到这层。」司三葆点头,又怒看着她,「少跟杂家自来熟,等过了这关,杂家定不会饶了你。」 苏婉如就将龙袍放在软榻上,看着他,「司公公,左右都是死,那我被圣上杀了还要荣耀一些。」 「你……你,你。」司三葆气了个倒仰,啐了一口,「做事。」 苏婉如才不怕他,这件事就是彼此的把柄,司三葆还不至于杀她灭口,毕竟算起来他也不过是从犯而已,一个从犯将主犯杀了,他图什么。 脑子有病才会这么做。 「杂家去查,你给我手脚麻利点。」司三葆说着就出了门,苏婉如喊道:「您给我拿金线来。」 司三葆瞪了她一眼,正要说话,忽然就听到外头有人道:「圣上,皇后娘娘来了。」 赵之昂顿了一下,道:「让她进来。」 随即门开了,就听到皇后吴氏的声音想起来,道:「听说您一上午都在御书房里,今儿天气不错,您……」说着一顿,惊叫了一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苏婉如和司三葆对视一眼,她指了指手里的龙袍,吴氏和赵之昂不同,她是女儿又懂刺绣,待会儿要是让她看见了龙袍,肯定就一眼就分辨出来,这里头有缝补的痕迹。 「我去取线。」司三葆小跑着出去,又行了礼,皇后就扫了他一眼,看着赵之昂,「圣上,好好的人怎么在这里死了?」 司三葆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皇后身边的裴公公,他小步走着,不动声色的要出去。 「司公公。」裴公公眉梢一挑,道:「你这是去哪里啊。」 司三葆一顿,皇后就转头过来扫了他一眼,不耐烦的道:「鬼鬼祟祟的作甚。」又追问赵之昂,「圣上!」 「他自己撞死的。」赵之昂现在是谁都不信,可看到吴氏,想到结髮多年,吴氏一直贤良淑德,当年打仗她甚至还跟着他一起出生入死过,没有理由出一点事他就弃了多年的夫妻情,「他早上弄坏了朕的龙袍,朕还没罚他,他就自己磕死了。」 皇后吓了一跳,「弄坏了龙袍?那都是金线缝的,怎么会一碰就坏的。」又道:「在哪里,让妾身看看。」 「在里面,你自己看去。」赵之昂就指了指殿内,揉着额头不说话,司三葆心头一跳,是去取线也不行,护着龙袍也不是,裴公公却是一把拉他,道:「司公公,龙袍是您千里迢迢送来的,您陪着娘娘去,好指一指。」 司三葆豁出去了,上前就道:「娘娘,龙袍正准备修补,怕是也看不出什么来了。」 皇后的步子就顿了顿。 「怎么就瞧不出,娘娘可是半个行家。」裴公公看着司三葆,「你今儿怎么回事,一副心虚的样子。」 司三葆心里将裴公公八辈祖宗都骂了一遍,正要说话,皇后已经开了口。 「你们以前就这样,见面就吵。」皇后不耐烦的说完,拂袖正要坐下来,裴公公道:「还是去看看吧。」 皇后想了想,还是点了头。「走吧。」 司三葆心头大唿一声,「完了!」小跑着走在前头,脑子飞快的转着,裴公公却是一把拉住他,「走这么快做什么。」说着,冲着司三葆扬了眉头。 他就知道龙袍坏了圣上是看不出来的,所以哄着皇后过来,皇后虽不说女红了得,可两个锦绣坊是她办的,也算是半个内行人了。 这一眼就能看得出,龙袍是完好无损的,还是有人修补过。 就算是一场误会,那也不干他们的事,可如果被他们猜对了……哼哼…… 一行人去了后殿,等到了大家一愣,就看到里头有个年轻貌美的小绣娘,正捧着龙袍盈盈上来,朝着众人一福,道:「民女苏氏,叩见皇后娘娘。」 「这是……」皇后侧目看司三葆,司三葆就咳嗽了一声,介绍的严严实实,「这是苏瑾,以前在应天锦绣坊做绣长,后来家中有事就来了京城。这上面的鳞片当时就是她亲手缝制上去的,今儿鳞片掉了,奴婢就做主将她找来了,也算是一事不烦二主。」 苏婉如垂着头听着,立刻就明白了司三葆的打算,这个阉人,真是一点义气都没有。 「就是宝应绣坊的那个绣娘。」裴公公在皇后耳边道:「奴婢前几日和您提过的宝应绣坊。」 皇后立刻就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来,颔首道:「还是个能干的。不过没想到年纪这么小。」又指了指龙袍,「什么地方的鳞片掉了,让本宫看看。」 苏婉如就小心上来,将手里的龙袍朝前递了递,皇后看了一眼,就发现上头掉了三个鳞片,她细细的看着。 司三葆心头一跳也忍不住凑过来,随即眼睛一亮,赞赏的看向苏婉如。 这小丫头精啊,小心捧着,居然将掉了的摆在上面,挡住了缝补的地方,这样皇后就看不见了。 果然皇后并未发现,只看着苏婉如指的地方,蹙眉道:「这线头齐整,本宫瞧着怎么像是剪断的。」 「娘娘慧眼,这线头确实是人剪短的。」苏婉如回头,余光扫了一眼裴公公。 皇后顿时皱眉,怒道:「这么说,死的内侍根本就不是无心的?好大的胆子!」 「咦,」裴公公忽然伸手过来,指着旁边两块鳞片,「这两个也掉了,为何你还放在上头,取下来让皇后娘娘看清楚了。」 司三葆就咳嗽了一声,正要拦着她,就见苏婉如把龙袍往裴公公这边一手,他冷不丁的手啪的一声拍在了龙袍上,随即哗啦啦一连串的声音响起来。 裴公公傻眼了,愣在了原地,苏婉如抱着龙袍和司三葆特别有默契的一起跪了下来,「草民该死,奴婢该死。」 皇后也呆了呆,看着地上的鳞片,又看看司三葆和苏婉如,视线最后放在裴公公身上。 「怎么了,又闹腾什么。」赵之昂问道。 司三葆这一瞬间早就准备好了,不等裴公公开口,他就道:「圣上,裴公公非要仔细看看,一扯一拉的又掉了一堆的鳞片!」 赵之昂简直要气晕过去了,他大步走过来,果然就看到地上又掉了七八片,苏婉如吓的护着龙袍跪在地上,脸色煞白。 「你不懂你动什么手。」赵之昂大怒,一个两个就是来给他添堵的。 裴公公这才反应过来,噗通跪了下来,磕头道:「奴婢也不知道鳞片这么脆,一碰就掉下来了。」 这话说的很巧妙,说来说去还是缝补时不用心,错在手艺上。 苏婉如没说话,这话自然由司三葆来回。 「娘娘都说线头断了,你还拿手来拽,什么线也得断啊。」司三葆白了裴公公一眼,心里长长的松了口气,才惊觉自己的衣服都湿透了。 「出去。」赵之昂不耐烦的挥着手,扫了皇后一眼,「到外面说话去,不要没事添乱。」 赵之昂拂袖就走了。 皇后就冷冷的扫了一眼苏婉如和司三葆,跟在赵之昂出去,边走边道:「这小内侍到底怎么回事,查了怎么说?」 「裴公公,不要没事添乱,走吧。」司三葆睨着裴公公,裴公公眯了眯眼睛,苏婉如诚惶诚恐的上去扶裴公公,「对不起公公,方才民女只是实话实说。」 「滚!」裴公公拂开苏婉如,冷哼一声走了。 司三葆帮着苏婉如捡金片,低声道:「你扶他做什么,还怕他不成,你可是杂家的人。」 「司公公。」苏婉如朝外面看了一眼,「这样被动可不行,咱们被人打了还得忍气吞声,这算哪门子的道理。」 司三葆就道:「圣上在查,我们怎么化被动为主动。」又想起这丫头聪明,便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苏婉如就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这事儿八九不离十和裴公公有关,您觉得呢。」 「嗯。」司三葆眼中划过阴冷,此番他若抓不住裴公公把柄,但这个仇他势必要报的,早晚的事。 苏婉如和他不一样,她以后可没更多的机会了,机不可失,「公公,我有个法子,让您出口气,可你得答应我帮我个忙。」 「说吧,能帮杂家自然会考虑。」司三葆道。 苏婉如就道:「我要锦绣坊!」 「嘿!你胃口还真不小啊。」司三葆道:「你可知道锦绣坊是谁创立的,你想要皇后娘娘也不给你啊。」 要你说!苏婉如立刻退让一步,点头道:「那我要和锦绣坊一样的优势,宫中的绣品,我们宝应也想接了做。」宫里出来的东西没什么钱,但却是个招牌。 「这个还差不多。」司三葆心里舒服了点,「杂家答应你了,此事放在心上,等祭天的事一了,杂家得回了差事,就给办。」 苏婉如就笑着点头,没心没肺的样子,在司三葆耳边说了几句,司三葆一愣,「还是可行。」 苏婉如龙袍坐下来,「您赶紧给我去线来,待会儿再来人看怎么办。」 司三葆就点头,忙吩咐人去取了金线回来,苏婉如迅速缝了几片。 一墙之隔的偏殿,皇后带着裴公公一走,沈湛便站了起来,来回在殿中跺了几步,赵衍看着他也将捧了许久的茶盅放了下来,道:「坐吧,你转的我眼晕。」 沈湛扫了他一眼,道:「你守着,我出去一下。」 「好。」两个人没争锋相对,头一回好言好语。 裴公公陪着皇后坐了一会儿,藉故回了自己房里,气的摔了个茶盅,他干儿子玉公公在一边伺候着,道:「爹,这事儿没成您也别气,司三葆向来聪明,要是一回就倒了,也不会活到今天了。」 「你懂什么。」裴公公原本觉得今天的事应该很顺利,小内侍坏了龙袍,无论谁发现了去查看,立刻就能看见修补的地方,然后顺理成章就拿来给圣上看。 瞧瞧,这事儿多顺。 可是偏偏没有想到,司三葆来了,还来的巧的很,撞见了小内侍做事,他当场抓了,小内侍无路可走就撞死在御书房。 司三葆立刻就喊了苏瑾进来,两个人就将龙袍护的死死的。 那个苏瑾也是狡猾,居然拿话堵他,若不然他扯了两个鳞片下来,修补的地方就遮不住了。 「龙袍还在,下回找机会再把这件事翻出来。」玉公公道。 裴公公心里气不过,为了这件事还他损了个得力干将,干清宫里安插个人得多难,往后可就没这个好事了。 玉公公又倒茶奉上来,裴公公刚接,就听到外头有人喊道:「裴大监可在。」 「怎么了。」玉公公开了门,就看到外头站了七八个侍卫,道:「圣上传大监去御书房。」 裴公公脸色一变,问道:「杂家才从御书房回来,可是圣上有什么吩咐?」 「不知道。」侍卫做了请的手势,裴公公立刻就和玉公公打了个眼色,这才跟着侍卫走了,他一进御书房,就看到赵之昂就冷着脸坐在龙案后面看着他,指着两边的内侍,喝道:「搜!」 「这……」裴公公莫名其妙,惊骇的道:「圣上,这……」也不敢问。 内侍上来,一人上一下,迅速拆了裴公公的腰带,腰带一松他的袍子就跟罩子一样垂着,衣服里没有两个内侍又搜他贴身的衣服……赵之昂看着没说话。 「头……头髮里。」司三葆道:「说不定掉头髮里了呢。」 两个小内侍就低声道:「得罪了。」上下其手,就将裴公公的头髮拆了,一瞬间平日趾高气扬的凤梧宫大管事,就披头散髮跟鬼的狼狈不堪。 奇耻大辱,裴公公又气又怕。 就在这是,就听到叮噹一声,一个东西掉在了地上。 「混帐东西!」赵之昂拍了桌子道,「你和你主子来就是给朕添堵的!」 裴公公不明所以,一低头居然就看到脚边掉了一个金片,亮闪闪的在他脚边闪着光。 「怎么……奴婢身上怎么会有这东西。」这是可是龙袍上的鳞片啊,他吓的噗通一声跪下来,道:「圣上,这一定是误会,奴婢不知道这金片什么时候到奴婢身上了。」 他前思后想,他都没有碰过这些金片,怎么就到他髮髻里去了。 电光火石间他想了起来,就在刚才他要起来的时候,那个绣娘忽然好心的去扶他,一定是那个时候那个绣娘放进去的。 可恶! 他居然着了一个小丫头的道。 「朕看你是顺风顺水的活腻歪了。」赵之昂指着裴公公,对外头的侍卫喝道:「三十板子,少了一板子朕要你们的命。」 赵之昂憋了一天的火,终于找了个发泄口。 裴公公进宫几十年,年轻时冲动莽撞都没有被打过板子,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现在老了居然还被打板子,他顿时伏地哭道:「圣上,奴婢冤枉啊,这金片分明就是那个绣娘放奴婢头髮里的。」 薄薄的一片,只要往髮髻里轻轻一插,他不但感觉不到,还不会掉。 放头髮比方衣服里好,他方才回去就打算换衣服的,这衣服一换就掉下来了,可头髮不会,不到明天早晨,髮髻是不会动的。 那个死丫头,贱人! 裴公公气血上涌。 「人小绣娘不认识你,为什么要害你,你当朕是傻的吗。」赵之昂说着,抓了砚台就丢了过来,「滚,滚,滚!」 他现在简直要怀疑,这事儿是不是皇后做的,「都是死人吗,这都一个都时辰了,就是抽水朕也看到了金水河地的石头了。」外头就有人回道:「圣上,属下在死去的南公公房里找到了个东西。」 「拿进来。」赵之昂说着,指着裴公公,「拖……拖出去,谁来求情,朕连他一起打!」 走到半道上的皇后就顿了顿,脸色极其的难看。 赵之昂因为一点小事就打裴公公,这分明就是打她的脸,就算裴公公做了错事,让她自己在凤梧宫里责罚也不是不可以。 夫妻这么多年,他现在居然这点面子都不给。 皇后气的眼前黑了黑,一会儿就听到裴公公撕心裂肺的喊声,女官担忧的道:「他年纪也不小了,这三十板子,岂不是要了他的命。」 「喊太医去候着。」皇后冷着脸,拂袖回了凤梧宫。 赵之昂从侍卫手里拿了封信出来,信里就写了两个字,龙袍!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但是写信用的牛皮纸上印着红色的丝线,一条从信纸上垂到底下。 「这信纸,哪里用的?」宫里各个宫里用的纸都有区别,赵之昂不认识递给杜公公,杜公公一看就回头问司三葆,「这是不是锦绣坊用的纸?」 「还真是。」司三葆觉得奇怪,这信从哪里来的,他没放难道真是小南子的? 应该不会啊,谁这么傻放这么个东西在自己房里。 不管了,顺水推舟,司三葆立刻就道:「锦绣坊逢年过节会送些小礼给客商,这信纸就是她们的礼品之一。」 赵之昂就冷笑了一声,看着司三葆,道:「这么一来朕到了明白。」 「圣上,这……奴婢没懂。」 赵之昂就指着他的鼻子骂他蠢,「难怪被人害!」又拍着信纸,「怕是有的人嫉妒应天锦绣坊,嫉妒你在朕面前长了脸,所以想毁了龙袍,想让朕治罪于你。」赵之昂不是信口猜测,这信纸宫里没有,要有也只有司三葆。 可事出突然,司三葆从进宫到现在都没离开过,他想陷害京城锦绣坊都没机会。 司三葆噗通一跪,「圣上,奴婢……奴婢委屈!求圣上做主啊。」说着,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了起来。 赵之昂就冷笑了笑,道:「一个小绣坊,能把手伸朕的干清宫里?朕才不信她有这个本事。」便喝道:「将人带来,朕要亲自审!」 后殿内,苏婉如将最后一个鳞片缝好,长长的松了口气。 她也怕,赵之昂一看自己身边有危险,就跟发怒的狮子似的,见着谁都恨不得咬一口出气。要是一个不慎,她今天指不定就将命丢在这里了。 这龙袍,确实是个祸害,得想办法彻底毁了,不然下次再有人弄坏了鳞片,他们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她摸了摸龙袍,坐在软榻上,听着司三葆哭,忍不住失笑,想到了杜舟…… 不过,那信怎么回事? 难道司三葆放的?她还想等抽了手再逼着司三葆给她收拾锦绣坊,没有想到他这么快就动手了。 崔掌事…… 那就不是三十板子的事了。 ------题外话------ 推荐好基友简红装的文:《邪王毒宠:侯门世子妃》 [此文小剧场1] 夜深了。 婢女:「传闻宁世子性情清冷,不近女色……」 某人欣喜:「真的吗?这样我就放心了。」 某大神推门而入,一本正经脱衣裳:「天寒地冻,本世子免费帮你焐焐床……」 某人扶额,生无可恋:她肯定是……认识了个假世子。
113 路口 韩正英从去年受伤后,就再也没有睡好过,每每闭上眼睛,都是韩老夫人看她时的目光。 冷漠的让她心寒。 她一直知道,也被教育着任何事以家族为重,她也一直是这么做的,哪怕是婚事她一开始考虑的也是以家族为先,首选沈湛,他难得在应天,若能成,就是江阴侯府的翻身之日。 她算计来算去,初衷从来没有变过。 可是……她失败了,就成为了那个被抛弃的人,祖母用死,狠狠给了她一耳光,给了她此生最大的耻辱。 让她永远成了罪人,永远欠江阴侯府的。 不过,这些都过去了,只要不出意外,她欠的就能还清了,以后无论生死她都是她自己,和江阴侯府没有半点关系。 她从梦中笑醒,打了哈欠看着秋红一笑,道:「这一觉睡的真沉,什么时辰了。」 「都午时了,您起来洗漱用膳吧。」秋红扶着她起来洗了脸,又重新梳了髮髻,上妆时秋红笑声道:「小姐,我们都来了好几日了,圣上什么时候召您和世子爷进宫啊。」 「应该等过了三月三,也没两日了,不急。」韩正英理了理髮髻,拿了支银烧蓝点翠簪子别上,左右看了看,道:「我现在可一点都不想进宫。」 秋红笑着应是,「奴婢去将午膳提来。」她说着开了房门,随即吓了一跳,就看到韩江毅正阴沉着脸,眼中露着杀意的站在门口,「世……世子爷,您……」 韩江毅没有说话,伸手将秋红拂开,一步一步如临深渊般走着,盯着韩正英,「我问你,你最近几日都做了什么。」 韩正英心头一跳,从杌子上站起来露出疑惑的样子,「我不懂你说什么,我这几天都没有出门。」 「再问你一次,你做了什么?」韩江毅问道。 韩正英摇了摇头,坚定的道:「我什么都没有做,你要是不信可以去查!」 韩江毅抬头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好一会儿睁开看着她,眼里的杀意渐渐平復,换上了静若死水的目光,「走吧,圣上请我们入宫。」 「现在?」韩正英吓来一跳,「请人入宫不都是上午的吗,这大中午的请我们去做什么?」 韩江毅已经往外走了,不再多解释,冷冷的呵斥一句,「滚出来!」 「哥。」韩正英的心跳了起来,「是因为定国公府要见我吗,还是因为公主要见您?」 韩江毅出了院门翻身上马,扫了她一眼策马走在前面,韩正英这才发现,马车边站了许多挂着禁宫腰牌的飞鱼卫,她满脸的惊讶由秋红扶着上了马车,想找人问问,可大家都是面无表情,她就知道,问是问不出来了。 放了帘子,秋红问道:「小姐,会不会是那边……出漏子了?」 「不会。」韩正英自信不会,弄掉几个鳞片是随手的事,紧跟着让圣上看见,再接着传召该传召的人,这一切根本不用多做什么,水到渠成的。 这要是出了漏子,裴公公和崔掌事得多蠢。 马车走着,很快到了宫门,她跟着韩江毅随着飞鱼卫到了御书房外,等着。 刚停脚,就看到他们身边紧跟着来了三个人,韩正英不认识,但是韩江毅一眼就认了出来,迎了两步,抱拳道:「国公爷,世子,二爷!」 是定国公府的父子三人。 定国公实际比赵之昂要小一岁,不过因为早年做农活,皮肤黝黑满脸沟壑,还偏偏穿了朱红色的袍服,显得越发的黑,他的长子赵义个子不高,滚圆的身材,看人时抬着下巴,次子赵器一双眼睛很大,脸上的傲气也是丝毫不掩。 三个人看到韩江毅,略拱了拱手,目光同时落在了韩江毅身后。 韩正英出门没有换衣服,此时穿着一件家常的芙蓉色褙子,人很瘦但气质端庄,容貌也是难得一见的清秀。 可父子三人一扫过去就收回了目光,赵器咕哝了一句,「果然不是好货色。」 这么瘦,定然不好生养。 韩江毅心如止水,退回来和父子三人一起在门口等着。 韩正英略福了福,就侧垂着头,余光已打量了一遍朱器,暗暗冷笑。 「国公爷,二位世子,二爷,韩大小姐,圣上宣。」杜公公开了御书房的门,在门口吆喝了一嗓子,定国公打头,一行人就进了御书房。 韩正英走在最后,猜测圣上应该是为了大家的婚事喊她们来的,心头暗暗松了口气,可等她一脚跨进了御书房内,周身就如同被人泼了冰水似的,僵在了当场。 她看到崔掌事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显然是被用过刑了。 出事了! 韩正英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目光迅速在房里一扫,就看到了司三葆,皇后,还有宁王赵衍和镇南侯沈湛。 沈湛啊……他还是和以前一样,眼神和气势依旧冷漠。 她晃了个神跟着大家一起跪下来行礼,随即听到赵之昂道:「二弟和两个侄儿起来吧。」 定国公带着两个儿子起来,在皇后对面坐了下来。 如此一来,满房里所有人,就只有他们兄妹是跪着的,崔掌事是趴着的。 韩正英冷不住打了个颤,就听到赵之昂忽然拍了桌子,道:「韩子阳,你们兄妹可认识此人!」 「回圣上,认识。」韩江毅并不认识,可事已至此他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所以,打算自己背了此事,「微臣知罪,求圣上责罚。」 啪! 赵之昂拍了桌子,道:「胡言乱语,你认识,你和朕说说,她是谁。你知罪,知什么罪。」 「她是锦绣坊的崔掌事,微臣和她蓄谋……」他说着顿了顿,在斟酌用词,忽然,韩正英大叫一声,喊道:「哥!」 韩江毅根本不看韩正英,回道:「微臣和她蓄谋害司公公。」 「不……不是。」韩正英摇着头,赵之昂又拍了桌子,道:「放屁!」又看着韩正英,怒道:「你说。」 韩正英摇着头,「圣上,民女什么都不知道,我哥哥是胡言乱语的,您千万不要信他的话。」 「她欺君!」突然的,一直奄奄一息的崔掌事用尽全力,道:「圣上,此事就是她让民妇做的,若不然,民妇断不会犯下如此滔天大错。」 韩正英忍着,脸色变了几变,挺直了腰板,目光四周一扫,然后就在司三葆的身后看到一个浅蓝的身影,她顿时眼睛瞪圆,咬紧了槽牙。 是苏瑾,是那个贱人! 她怎么没有死,这件事怎么会没有成,不会……不可能的。 「韩氏。」赵之昂冷眼看着韩正英,「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崔氏和你无冤无仇,若非事实,她冤枉你作甚。」赵之昂脾气发出去了,这会儿已经平静下来。 韩正英恢復了神色,抬头回道:「圣上,臣女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说,但臣女才来京城,才和她认识,交情根本没有深到如此地步。」又道:「她说是臣女让她犯下滔天大错,首先,臣女不知道是什么大错,其次,若真有,她一个锦绣坊的掌事,为什么要听我一个初来乍到没有见过世面的闺阁弱女。」 这话说的合情合理,连赵之昂都愣了一下,崔掌事一听顿时大怒,撑着半边身体起来,盯着韩正英,道:「因为你我都恨司三葆,都恨苏瑾,而此事正是你我报仇的好时机,一箭双鵰,将此二人拿下,这是你和我说的话。怎么,韩小姐现在怕死,不敢认了吗。」 韩正英怒道:「崔掌事,说话要讲究证据,你一口咬定是我与你合谋,证据呢。」 「没有证据!」崔掌事冷笑道:「若能想到有此时此刻,我该未雨绸缪的和韩小姐你签个契约!」 崔掌事说着就喷着一口血来,倒在地上,「圣上,民妇所言句句属实,是她教唆民妇毁坏龙袍,她告诉奴婢当时锦绣坊在绣龙袍时出现了矛盾,一位绣娘将龙袍绞坏了,是苏瑾缝补后怕被您发现又缝上了鳞片,她说只要弄掉鳞片就能看到里面缝补的痕迹。此事她信誓旦旦,说应天锦绣坊和司三葆欺君罔上,民妇就信了她的话。」 赵之昂就看向司三葆,目光眯了眯。 「圣上,当时闹腾这件事的就是京城锦绣坊的冯氏,后来也证实了龙袍根本没有破损,当时宁王爷也查验过,毫无问题!」司三葆头皮发麻,可这个时候只能将赵衍拉出来担保。 他也不算不讲道义,因为赵衍当时确实去了。 赵之昂就看着赵衍,赵衍起身回道:「回父皇,儿臣确实查验过,龙袍并未损坏!」 「嗯。」赵之昂点了点头,转眸接着看崔掌事,「朕再问你一次,你的背后是不是还另有其人帮你成事。」 崔掌事可以毫不犹豫的咬韩正英,因为江阴侯府是软柿子,可她不敢拖出裴公公,因为只有保住了裴公公,她才有一线生机。 「没有了。民妇听韩大小姐说完以后,就和南公公说好,其后的事情圣上已经知道了。背后并没有别人插手帮我们。」崔掌事道。 赵之昂指了指她,没有再问她,而是又转头看着韩正英,「此事你不必狡辩,从实招来,朕或许还能饶你一命,若你死不悔改,就不要怪朕不客气了。」 赵之昂在告诉韩正英,他信了崔掌事的话,所以你不管说什么,都没有用。 「既如此,臣女无话可说。」韩正英道。 赵之昂不再看她,而是和韩江毅道:「韩世子,你说朕该怎么罚你们。」又道:「贬为庶民,如何?」 韩江毅面无表情,道:「微臣领罪!」 「还算痛快。」赵之昂颔首,又看和定国公,「二弟,这儿媳你们要还是不要?」 定国公就摇着头,赵器就蹭的一下站起来,道:「叔,这婆姨我不要,瘦巴巴的怕是生不孩子来。而且她还心狠手辣,作风不好,我决不能娶回去,丢我们赵家的脸。」 「不要乱说。」赵之昂对定国公三父子态度极好,「没有真凭实据就说人姑娘作风不好,岂不是坏人名声。」 赵器瞪眼,他眼睛本来就大,一瞪犹如铜铃似的,道:「我可是派人去打听过的,他当年在司三葆的家里还偷偷给镇南侯送馒头,听说为了想要嫁给镇南侯把衣服都脱了半截。惹的镇南侯大怒,从此和他们家断交了。」 韩正英脸色苍白。 赵之昂还真是没有听过这事,就看着沈湛,道:「真有此事。」 「微臣记性不好。」沈湛拱手回道:「去年的事,记不大清了。」 赵之昂目光就动了动,看向司三葆,司三葆就道:「奴婢……奴婢也是。」这事他可不能认,不然就认了定国公弹劾摺子上的话了。 「行了。」赵之昂今天的目的不是问这件事,说了几句就算了,又重新看着韩江毅,吩咐杜公公道:「拟圣旨,江阴侯府门第不正,教女无方犯下弥天大祸,朕看在老侯爷的脸面上饶他们一命,可活罪难逃,即日起……」 「圣上!」韩正英忽然惊叫一声,她怕了,真的怕了,就在刚才她还认为赵之昂只是随口说一说的,可是现在连口谕都拟了,「圣上,臣女认罪,此事是臣女一人所为,和我江阴侯府,和我兄长没有关系。他们根本毫不知情。」 「圣上,圣上,臣女认罪,臣女认罪!」韩正英磕头,不对,不对,她做这些都是还债的,还了她欠江阴侯府欠韩江毅,欠韩老夫人的债的,如果爵位因为她被削了,那她就是韩氏的千古罪人了。 将来她就是死了,也没有脸面去见列祖列宗,她就是死了也不能瞑目! 不行,不行,韩正英膝行了几步,磕着头,「圣上,您罚臣女吧,臣女领罪,臣女年幼无知做下蠢事,您责罚臣女吧。」 「混帐东西!」赵之昂怒道:「方才是死鸭子嘴硬的,现在听到朕要罚了,你就跳出来认罪,你当朕是三岁幼童,你说什么朕听什么不成。迟了!」 韩正英脸色一变,忽然抬头朝沈湛看去,她目光中露着期待,可是沈湛四平八稳坐着,眼风都没有扫过来。 她心头讥诮,他何时正眼看过你。 「哈!」崔掌事笑了一声,嘲讽的看着韩正英,「韩大小姐,黄泉路上我们还能做个伴了。」 韩正英摇摇欲坠,气急怒极反而笑了起来,她豁出去看着赵之昂,「圣上要罚就罚吧……您是圣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赵之昂蹙眉。 「赵二爷。」韩正英转头看着赵器讥诮的道:「您看看您自己,肥头大耳,满脸横肉,你这辈子可读完过一本书?」 赵器大怒,指着她道:「贱货,你说谁?」 「呵!」韩正英看不起他,摇了摇头道:「你可知道我读了多少书,琴棋书画我每一样都胜过男子,你可知道我家为了培养我,花费了多少精力,你可知道我们家世世代代女子都是如此教养的。就莫说我兄长了,他便是现在去科举,他也定能得一个状元回来,你呢……你凭什么来说我的不是,高门府邸为什么娶妻要门当户对,因为她们知道,就算贵女娇可她能养好下一代人。要好生养,我看你就该娶一头猪回去,一头猪好生!」 「臭……」赵器还要再骂,赵义一把拉住了他,道:「不要乱说话。」 韩正英哈哈大笑,转头看着司三葆,「司公公你满意了吗?你失了一个义子,就拿我们满府的人陪葬,赐婚……不急,等我见到了朱公公我会告诉他,让他摆好了茶水,好等你这个父亲。」 司三葆嘴角抖了抖,决定忍了。 「把她拿下去!」赵之昂不耐烦听一个小丫头胡言乱语,外头侍卫进来,韩正英勐然一推,道:「别碰我,你们谁都不准碰我。」 她说着爬起来,又噗通一声在韩江毅面前跪下来,看着他,苦笑着,「哥……哥我不想害你,我没有想到会这样。都是她,都是苏瑾那个贱人,哥,这辈子我欠你的。」 韩江毅抓住她的手,面无表情的道:「不要再闹了,就算削了爵,可我们韩家还有百年的脸面,你要一起丢了吗。」 「脸面,我早就没有脸面了。」韩正英大笑一声,忽然一转身,冲着一边的柱子就撞了上去。 立在一边的赵义下意识的拉了一下,可韩正英的还是砰的一声撞了上去,随即人软软的滑到在地上,血顺着脸颊流下来,她倒在地上,看你这屋顶,苦笑…… 原来死也这么难啊。 「正英。」韩江毅忙跑了过去,将韩正英抱在怀里,捂着她头上的缺口。 赵之昂也愣了一下,那边皇后已出声道:「作孽的东西,还不快将人带下去,弄脏了圣上的御书房!」 「是!」侍卫上来去拉,就在这时,门外吴悠拉着赵奕玉沖了进来,「等下!」 在场的人一怔,吴悠已经跪了下来,道:「圣上,悠儿有一事求圣上成全。」 赵之昂蹙眉,皇后惊讶过后已经怒道:「悠儿,你胡闹什么,快回去。」又看着赵奕玉,「芝兰,她年纪小不懂事,你不劝着还带着她胡闹。」 赵奕玉向来和皇后关系不好,她冲着赵之昂福了福,道:「父皇,悠儿是性情中人,性子难得的纯良,还请父皇听她的请奏。」 吴悠进不了干清宫,是赵奕玉带她来的。 「圣上。」吴悠找到了韩江毅,露出破釜沉舟的架势,「悠儿请圣上给臣女一道赐婚的圣旨,臣女和韩世子情投意合,愿意下嫁于他,和他结为夫妻。」 赵之昂气了个倒仰,指着吴悠看着皇后,「你听听,她说的什么话。」又道:「朕可记得他们二人都有婚约在身,礼义廉耻呢。」 「悠儿!」皇后大喝道:「快给我闭嘴。」 吴悠摇头,「姑母,我不,我就喜欢韩子阳。除了他我谁都不嫁。」 「拉出去,拉出去。」皇后觉得脸面都丢尽了,上午裴公公刚被打,现在崔掌事又闹出这种事来,现在她的亲侄女没脑子的来求赐婚! 这是作的什么孽。 「吴姐姐。」韩正英奄奄一息的,道:「只有人落井下石,少有人雪中送炭,虽浅薄之交,可我敬重你。」 吴悠扫了他一眼,不待她说话,两个侍卫上来拖着她就走,她喊道:「圣上,皇后娘娘,求你们成全。」 「把她嘴堵上。」皇后怒道。 赵奕玉忽然出手,拉住了吴悠,道:「求不成,就再想办法!」视线就落在沈湛身上,忽然就松了吴悠的手,自己也跪了下来,正要开口沈湛忽然朝她随意扫了一眼。 这一眼除了杀意,没有其他。 一瞬间,她方才鼓作的勇气,泄了下去。 不行,还不到时候,惹怒了沈湛他说不定真的会对她下杀手。 再等等,她再做点努力,让他动了心,再来求赐婚。 「父皇,求您成全。」她话锋一改,不得不如此说。 赵之昂烦不甚烦,怒道:「将她们带下去。」侍卫顿了一下,二话不说去拉赵奕玉,赵奕玉挣扎了两下就没有再动,忽然韩正英撑着起来,喊道:「芝兰公主……是她!」 赵奕玉一怔,顺着她的手就看到了一直站在司三葆身后暗影出的苏婉如,目光微微一变,立刻就明白了韩正英的意思。 是那个在沈湛马车里,在沈湛厨房里的女人! 她的感觉告诉她,韩正英就是这个意思。 韩正英冷笑一声,倒在韩江毅的怀里人事不知。 赵奕玉被拖了出去,视线紧紧锁着苏婉如…… 苏婉如朝后缩了缩,暗暗瞪了一眼沈湛,没事就认识这个女人,那个女人的,招蜂引蝶,最后尽是她受无妄之灾。 明天就用刀划了他的脸,看还有没有女人看上他。 「圣旨给他。」赵之昂指了指韩江毅,「都滚,滚,滚!」 赵之昂一天脑子里都嗡嗡的响,拂袖起来,忽然想到韩正英最后的一个动作,脚步也停了停看了一眼苏婉如,这才发现这小绣娘生的很不错…… 女人就是麻烦,赵之昂哼了一声,出了御书房。 众人起身恭送。 杜公公将圣旨递给韩江毅,道:「韩公子,出宫吧。」 「好!」韩江毅要将韩正英抱起来,杜公公拦住了他,道:「你能走,她不能走。」说着,一挥手,道:「带下去。」 侍卫上来,几个人拖着崔掌事,几个人拖着韩正英就出了门。 韩江毅始终没什么表情,和皇后以及众人拱了拱手,握着圣旨大步出了门。 苏婉如看着他的背影嘆了口气。 定国公三父子一看没他们的事了也跟着走了,皇后移驾边走边道:「他二叔,可是要去坤宁宫?」 「是!」定国公不喜欢皇后,就是面子上的事,皇后道:「我正也要去给母后请安,顺路吧。」 定国公就道:「不去看看你侄女?」 皇后心里的火就拱了上来,再忍不住,拂袖就走了。 定国公摸了摸鼻子,带着三个儿子走了。 沈湛亦起身,抚了抚袍子,大步出了门,赵衍紧随其后……一会儿功夫,御书房里就安静下来。 「走吧。」司三葆擦了擦汗,「小丫头,先跟我回去,杂家有话问你。」 苏婉如撇了撇嘴,道:「司公公,来日方长,您过两天再问行不行,我今天很累。」 「牙尖嘴利。」司三葆瞪了她一眼,苏婉如和他一起出门,低声问道:「公公,韩大小姐和崔掌事会被关哪里去?」 司三葆白了他一眼,「当然是刑部大牢,不然你当能进宗人府?」 苏婉如哦了一声,没再问。 「你不要以为你今天立功,杂家欠你人情。」司三葆冷声道:「你少得意,这脑袋还别在裤腰带上,只要龙袍在一天,你的脑袋随时搬家。」 苏婉如就笑了笑,道:「公公当然欠我人情了,圣上对赵二爷多疼爱,要是知道了您……」她还没说完,司三葆就捂住了她的嘴,「什么地方也敢口无遮拦。」 苏婉如把他手拉下来,冲着他笑道:「公公,现在锦绣坊没了崔掌事,您办事是不是更容易了。」 「嘿!」司三葆今天确实高兴,江阴侯府没了,朱公公的大仇总算是报了,「你居然还有胆子惦记锦绣坊。」 苏婉如就道:「锦绣坊可是裴公公的钱袋子,您打了他的钱袋子,这多痛快。」又道:「您把锦绣坊给我,我能让它成您的钱袋子。」 司三葆眼睛一亮,他还真信苏婉如有这本事能把锦绣坊打理的更好。 「那你宝应绣坊不要了?」司三葆问道。 苏婉如就回道:「宝应绣坊当然要。不过,以后应天没有锦绣坊了,您这钱袋子岂不是更彻底了。」 司三葆朝她竖个大拇指,点头道:「小丫头,心够狠。」又道:「这事不好办,杂家得好好想想。」 苏婉如恭维道:「您出手,一定成。」 「去,自己回去。」司三葆不想看到她,这丫头太精了,他和她说话都要动动脑子,「杂家走了。」 说着,就坐了轿子走了。 苏婉如忙追着上去,「公公,还有三娘和青红,您快派人去找。」她刚才就想问崔掌事和韩正英,可是当着赵之昂的面她不能问。 「杂家不是在找了吗。」司三葆道:「有消息立刻告诉你。」 苏婉如恨不得把他轿子掀了,「你能不能带我去刑部大牢,我要去问崔掌事。」 「你去刑部大牢?」司三葆顿了顿,道:「行,杂家安排一下,今天天黑前如果找不到人,就带你去刑部。」 说着就走了。 苏婉如气的骂了一句,可并不能拿他怎么样,只能祈祷刘三娘和青红只是被人关在哪里,并没有事。 她走着,视线一转,就看到了不远处停了两辆马车,沈湛不在但是卢成在驾车,而另外一辆旁边则是立着查荣生。 她眼睛一亮走了过去,卢成正要说话,查荣生已经道:「苏姑娘,王爷将车留给你用,奴婢送你回去吧。」 「姑娘。」卢成道:「爷说你敢去别处,他会弄死你。」 苏婉如被呛住,冲着查荣生笑了笑,麻熘的上了卢成的车,卢成昂着下巴就驾车走了。 查荣生嘴角抖了抖,喃喃的道:「难道苏姑娘是吃硬不吃软的主?这么说,我们王爷对她太客气了?」 他看着走远的马车,嘆了口气。 「卢成。」苏婉如探出个头来,「你陪我去一个地方。」 卢成摇头,道:「姑娘,爷说不准备您去别的地方。」 「那你是陪还是不陪呢。」苏婉如冷冷的道。 卢成点头,「陪!」 两人转道就去了刑部,没从正门进去,而是敲了角门,也没有找刑部的官员打招唿,卢成寻个了兄弟领着他们去了牢里,「人刚送来,一个撞破了头,一个被打了板子,可上头没发话我们不敢喊大夫,人怕是还没有醒。」 「你们快点。」衙役回道:「就怕一会儿会来人,撞上就不好了。」 卢成点了点头,回头护着苏婉如下了几节台阶,苏婉如四周打量着,她还是第一次到牢里来,和她想像中的查不多,湿冷中夹杂中难闻的气味,走过五六个关着女犯的栅栏门,苏婉如就看到了躺在土墩子上的崔掌事和韩正英。 「起来!」衙役吆喝了一声,「有人来看你们。」 崔掌事动不了,只有韩正英撑着坐了起来,昏昏暗暗中她看清了苏婉如的脸,顿时脸色一变,冷笑道:「怎么,来看我死了没有?」 「你死不死和我没关系。实际上我们一直都没什么关系。」苏婉如道:「三娘和青红是不是你派人掳走的,她们人呢。」 韩正英看到了卢成,她顿时哈哈大笑,笑着捂着肚子,又忽然停了下来,冷声道:「你跪下来求我,或许我会发发善心告诉你。」 「韩大小姐。」苏婉如道:「你不要忘记了,你还有个兄长在外面。」 韩正英噗嗤又笑着,「你在威胁我?可惜,我无力管他生死,你有本事你就去好了。」又道:「不过,你的两个朋友的生死,我去能管的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现在她和韩正英正好调换了位置,她笑着摇头,道:「算了,当我没来找你。」说着,转身就走。 「苏瑾!」韩正英忽然起来,走了几步站在栅栏边,「宫里的事会失败,是不是因为你?」 苏婉如回头扫了她一眼,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说着就走了。 韩正英气的扶着栅栏,身后崔掌事就嘲讽的道:「一个侯门的小姐,一个堂堂锦绣坊的掌事,居然斗不过一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真是天大的笑话。」 「你懂什么。」韩正英道:「她背后不但有宁王相助,还有镇南侯护着,你我不是斗不过她,而是斗不过他身后的人。」 崔掌事听着一愣,忽然明白了什么,笑着摇头,「那也是她的本事,你我都不如!」 「闭嘴。」韩正英道:「她算个什么东西,就算进了镇南侯府的门,也不过是妾。呵呵,我看她现在脸镇南侯府里的妾都轮不到他。」 赵奕玉可是公主,她倒要看看她苏瑾有多大的本事,能和公主斗。 「原来如此,难怪你会和公主说那句话。」崔掌事道:「行吧,希望你能活着等着那天。」 韩正英忽然顿了顿,抬头看看四面的牢房,又想到了自己家里的情况,浑身像是被人抽尽了力气,软软的坐在了地上…… 「韩大小姐。」有个衙役丢了包东西进来,「有人给你的。」 说着,衙役就走了,韩正英沉默的捡起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包白色的粉,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呵!」韩正英笑了起来,眼泪止不住的流着,摇着头道:「是啊,我是该死!我是江阴侯府的罪人,千古罪人。」 她说着,昂头将粉末倒进嘴里,闭目咽了下去。 「你干什么。」崔掌事惊骇的看着她,韩正英睁开眼,讥讽的道:「我要先走一步了。」 崔掌事正想说话,就看韩正英嘴角流出血来,她捂着肚子挣扎着倒在地上,喊着道:「祖母……祖母……我错了,我该听您的话,我该听您话的……」 她呻吟着,好一会儿噙着苦笑瞪着眼睛,便了没有唿吸。 「韩大小姐。」崔掌事强撑着下来,摸了摸韩正英的鼻息,惊唿一声倒在了地上,脸色煞白! 刑部门口,韩江毅背着包袱静静立着,过了许久许久他才转身离开,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无喜无悲,常随跟在她后面,低声道:「世子爷,我们去哪里?」 「回去。」他说着,道:「我们家在应天,哪里也不去!」 常随应是回头看了一眼刑部衙门,抹了眼泪…… 苏婉如押着卢成,「帮我找人去,现在就出城!」她顿了顿又道:「你们爷下面的人手呢。」 「姑娘。」卢成道:「你先去见爷,爷有话和你说。」 苏婉如想了想,如果司三葆找不到,她能求的就只有沈湛了,想了想就点头道:「好,先去见你们爷!」 卢成驾车去了镇南侯府,在如意门口停了下来,青柳放了脚蹬,行了礼打了帘子,道:「姑娘,爷在暖阁里等您。」 「嗯。」苏婉如下车径直去了内院,掀开暖阁的帘子,就看到沈湛绷着个脸坐在炕上,炕几摆着一堆的信,他翻着,好像不知道她进了门一样,低头做事不搭理她。 「沈湛。」苏婉如上前去,道:「你帮我找找三娘和青红好不好,司三葆做事慢吞吞的,我怕找到天黑他也找不到人。」 她一点都不信司三葆。 沈湛一眼都没投给她,接着做事。 「你听到我说话没有。」苏婉如抢了他的笔,瞪着他,语气倒是很软,「三娘和青红从昨天下午就失踪了,到现在都没有音讯,你帮我找找行不行。」 「这次怎么来找我帮忙的。」沈湛抱臂看着她,「以前都躲躲藏藏的,现在就让我管你的事了?」 苏婉如被他噎了一下,砸了砸嘴,道:「我……我这不是找不到别人帮忙了吗。」 沈湛讥讽道:「能独闯人宅子里,能拔了匕首杀人,能独进皇宫全身而退,还弄倒了裴公公和崔掌事,韩大小姐也不能倖免,你的本事世人也没谁能及你一二。」 「你什么意思。」苏婉如也沉了脸,沈湛就拍了桌子,道:「你说,我什么意思。」 她腾的一下站起来,道:「你要不帮就算了,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 沈湛头顶突突的跳,她一个人去见吴悠,那院子里关着十几个婆子。一个人跟着司三葆去宫里,站在悬崖峭壁弄不好就粉身碎骨,而这些他都是从别处知道的。 派人跟着她不肯,让她什么事来和他商量,她避他如蛇蝎。 他担心的一夜没睡。 裘戎说的对,藏着掖着的,弄不好那天她就把命丢在这里了。 而他很有可能还被蒙在鼓里。 「你给我站住!」他不想还有下次,她遇到危险而他只能袖手旁观:「今天不把话说清楚,哪里都不准走。」 苏婉如回头瞪着他。
114 焦灼 「你不说,我说!」沈湛想着,有的话他今天要说了,将她吓走,他就再和以前一样,天天粘着她,直到她心软为止。 反正第三次做,他娴熟的很。 「说什么?」苏婉如很戒备,往后退了一步,眯了眯眼睛。 她的面前有条底线,不越过底线时和她说什么,她都能忍可但凡碰及了,她就会竖起周身的毛,一下子将他么们的距离拉的远远的,竖起一道屏障,让他再无法越过去,这一点沈湛很清楚。 可是,和她安危相比,这些都是次要的。 「苏……」他的话说了一半,苏婉如就感觉自己的周身的血液一下子凝固了,她指着沈湛,喝道:「闭嘴!」 她话落掀了帘子就要出去,沈湛一下子抓了她的手臂,一扯将她带了回来,苏婉如反手就亮出了匕首,抵着他,「放手,听到没有。」 她不想说开来,说开来他们连现在的这样的关系都不能维持。 她无法将三千人的命,将苏季的命,将自己的命交给沈湛。 不是不信他的人,而是不信当下的势。 话说了,是摊牌,是做出选择! 要不然,大家以后就是敌人老死不相往来,她是后宋的公主,在他堂堂大周镇南侯眼中,就该是余孽,他作为赵之昂信赖的臣子,最应该的做法就是立刻杀了她。 她不想死,也不甘死。 要不然,就是继续当下关系,他依旧说娶,可是两个对立的人怎么成亲,怎么在一起? 除非是她放弃后宋的仇恨,做他的镇南侯夫人! 这不可能,她做不到放弃仇恨,跟着稀里煳涂过一辈子,若是这样她宁愿死。 那么就是沈湛放弃他的权势,跟着她一起反了。 这也不可能。沈湛从一个市井的混混一路打拼到今天的位置,他付出了多少,没有人知道。他每一步走过来都是将脑袋别在腰上的,才得了镇南侯的爵位,才有了今天的受世人尊敬。 他辛苦得来的位置,她凭什么要求他放弃跟着她出生入死。 没有路走的,反而是当下这种混混沌沌的,隔着窗纱的关系最好。 「你想好了吗。」苏婉如冷笑着道:「你想好了有的话说出来,你能选择的起吗?」 沈湛眉头深锁,唇线绷的笔直,冷冷的看着她。 「沈湛!」苏婉如嘆气道:「你就不该来找我,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吗?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或许是身体是,但灵魂早就不是了。你仔细想想,我和她一样吗?」 「你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把自己逼的进退维谷,把自己的境地弄的这么尴尬,有什么意义呢。你就做你的镇南侯,好好享受你的荣华富贵,如果有一天你我为敌对上了,我也不希望你因为过往而对我手下留情,同样,我也不会!」 「你什么都知道,可能不能不说,你既然不想杀我,那就帮我存着这个秘密。世人不知道你我的关系,将来有一天我再以原来的身份出现,你也没有任何的麻烦。你说了,好处是什么?」 「就这样,我走了。」她收了匕首转身就走,「我还要找三娘和青红。」 她跨了一步,脚忽然就离了地,她吓的惊唿一声,沈湛已经将她扛起来,往炕上一丢,扑上来寻了唇便一通狠吻,特别的狠,恨不得将她拆了,吞了才解气。 苏婉如又急又气,可在他面前她的力气跟个孩子似的,推不动,撼不动。 好一会儿,他才松开他,恶狠狠的打她的屁股,道:「走!你当我话是耳边风是不是。」 「你让开。」苏婉如将他,道:「我今天说的够清楚够明白了,你要是聪明人就该离我远远的,我们就当不认识,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你说什么了,老子一句没听懂。」沈湛气急了,「老子就知道,整日里随你提醒吊胆睡不好觉。从今天开始,你必须带着青柳,十二个时辰不离身,听到没有!」 沈湛是真的生气,他这会儿心还在嗓子眼跳,他头一回上阵杀敌都没这么紧张过……还有那次在应天的时候,他跑江边知道她跳江了,真是毫不犹豫的就跳下去了。 再来几回,他也不要等娶媳妇了,直接被她弄死了。 可她伶牙俐齿的一番话,说的真是盪气迴肠,只怕连天地都要感动了,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他没听懂! 「你少跟我废话。」他戳着她的额头,磨着后槽牙道:「你这辈子就是我的人,你就是成了一堆灰,咱们也得葬在一起。」 苏婉如气的直抖,可见她方才说了一堆,他是一句没听,她气的起来站在炕上,高出他一点,瞪着他,「你有没有脑子,你怎么这么笨,人话听不懂吗。」 「听不懂。」他回道:「因为你说的不是人话。」 苏婉如气的踢他,他一把抓住她的脚踝一拉一扯将她抱下来,放地上一杵,他自己坐下来,板着脸看着她,喝道:「站着不准动。」 她气的抿着唇,可到底没敢动。 「我今天就要把话说透了,你爱不爱听,想不想听都得听。」他说着,拍了桌子看着她,压着声音语重心长的样子,「你说来说去,不就是觉得说透了,你怕我不但不帮你,还成了你的敌人吗。」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被他一说就显得她好像多有心计似的……虽然是是事实,可她不想从沈湛嘴里听到。 「你现在就告诉我,你心里有我没我。」沈湛看着她,她白了他一眼没说话,沈湛又道:「行了,不管你心里有没有我,反正我心里有你就成了。」 苏婉如瞠目结舌。 「你怕这怕那的,你问我是怎么想的吗?」沈湛敲着桌子,道:「我说过我不帮你吗。我今天就把搁在这里,你就是去杀人放火烧皇宫,我也给你点火加柴!」 苏婉如愣了一下,道:「你说的轻巧,你能弃了荣华富贵,再做回市井混混?」 「对!」沈湛道。 她看着他,想要从他的脸上,眼睛里找出动摇骗人的表情,可是没有,她才意识到他是认真的,她害怕的后退了一步,吼道:「我不用你点火加柴,你当你的镇南侯去。」 「老子走到今天就是为了娶媳妇!」沈湛盯着她,「你不做老子媳妇,或者被人弄死了,老子做什么破的镇南侯!」 苏婉如目瞪口呆。 沈湛嘴角动了动又绷直了,板着脸瞪着她,「说,你到底信不信我。」 本来他是有耐心的,只想慢慢磨她,磨到她相信他,愿意将她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他的那天,可是等来等去的,就出事了。 牛鬼蛇神的都上来欺负她,他气的脑子里嗡嗡的响,恨不得见人就弄死了出气。 「我凭什么信你,」苏婉如真的要被他气死了,「你拿什么让我信你。」 「行!」沈湛站起来拉着她往外走,苏婉如吓了一跳道:「你干什么去,发什么疯。」 他拖着她往外走,边走边道:「你站在后面指挥,说想弄死谁,赤手空拳,杀了人我们就跑!」 「你……你放手。」苏婉如真是怕了,这个人脑子被门夹了吧,「我不去。」 他就回头看着她,「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沈湛!」苏婉如掉着泪,吼道:「我在做我该做的事,无论我遇到什么危险,就算丢了命我也是死得其所,可是你不一样,你打拼上来豁出命的挣了今天的一切,你不能轻易丢了。我不能害了你。」 「你……这么想的?」沈湛的语气一下子软了下来,一颗心也化成了水,滚烫滚烫的。 苏婉如胡乱的擦着眼泪,「你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为了娶我,不值得。这世上好的女子多的是,傻子才会为了娶一个人倾家荡产。」 「你是这么想的?」他又重复了一句,走过来弯腰看着她的眼睛,「那你找赵仲元当靠山,也是因为怕连累我?」 她没说话。 沈湛一把将她抱起来,举的高高的,「值不值得不是你说的,是我说的,我说值就值。」 「值了!」 苏婉如抿唇看着他。 他放她下来,弯着腰,也看着她,「你现在点头,答应做我媳妇,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有病!」苏婉如推开他,转身就跑,沈湛喝道:「苏婉如,你敢走一步试试!」 苏婉如愣一下,回头看着他,这是他第一次全名全姓的喊她,一直以来他都没有喊过她苏瑾过……今天第一次喊,他便全名全姓的道了出来。 她一瞬间眼泪掉了下来,周身发寒,几乎是夺门而出。 那么多人的命,她不能儿女情长,不能赌,不能押在沈湛身上。 他说的喜欢能有多久,如果他后悔了呢,她怎么和二哥交代,怎么和龙卫交代,怎么和父皇母后还有大哥交代……和千千万万拥护后宋,因后宋灭亡而哭泣的百姓交代。 她心疼如绞。 她不能再留在京城了,她不能继续和他再周旋下去,就算做不了二哥的内应,也不能给他拖后腿。 她沖了出去,青柳和卢成以及闵望都站在院子里,看着她,青柳想拦一栏,闵望拉着她摇了摇头,道:「有的事,外人帮不了。」 他能理解苏婉如的立场和矛盾。 越是为一个人好,就越不捨得拉着他淌浑水,这一条河暗流汹涌,一个不留神就是粉身碎骨,姑娘除了害怕和不敢赌以外,还有不忍心吧。 沈湛从房里出来,负着手面色冷沉,闵望顿了顿走了过去,低声道:「爷,要不要去追?姑娘会不会又逃走?」 「不过三月三她不会走的。」沈湛心里是欣喜的,至少今天他能确定,苏婉如心里有他。 即便他们重新认识,重新开始,她还是像以前一样,没有身份的芥蒂,接纳了他。 苏婉如出了侧门,顺着巷子跑去了后面,深吸了口气擦了眼泪,过了许久她才沉了一口气,让自己平復下来,碎碎念着,「我要立刻离开京城,这里不能待了。」 她径直去了米行,刘婆婆、段震、刘长文、胡十三娘和宋桥都在,见她过来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胡十三娘迎过来,道:「您没事就好,我们才知道您进了宫,是因为什么事?」 「因为龙袍。」她将事情经过大概说了一遍,大家听着就出了一身汗,「这位韩大小姐也太阴毒了,为了私慾居然做出这种事来害人。」 苏婉如摇了摇头,没有心情说这些事,「……沈湛今天和我摊牌了,他捅破了窗户纸,我的身份他一清二楚,甚至我二哥已经不在宗人府的事他可能都知道,京城我不能再留了。」 「公主。」宋桥握紧了手里的剑,道:「属下帮您杀了他。」 杀了沈湛?她心头一跳……她又有多久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了?以前见到沈湛每每都恨不得弄死他,可是渐渐的,她就忘了这件事,习惯了他的纠缠和甜言蜜语,习惯了他的关心。 心头钝疼,就好像被人砸了一拳一样,疼的窒息,她捂着心口疼的弯下腰来,刘婆婆和胡十三忙惊的跑来扶着她,道:「公主,您怎么了。」 「没事,没事。」苏婉如摆着手,这一阵抽疼过后,心仿佛空了似的,她苦笑一下,道:「就是中午没有吃饭,这会儿饿的难受,婆婆帮我弄点吃的吧。」 「好,有吃的,厨房还有馒头,属下再给您下碗面条。」刘婆婆说着去了厨房,苏婉如看着宋桥笑了笑,「近日在宗人府怎么样,还顺利吗。」 「挺好的。吴忠君老实了很多,一整日都待在衙门里做事。」宋桥说着一顿又道:「不过今天被皇后召去宫里了,属下才有机会脱身来这里。」 「他女儿闯了祸,他大概是去善后了。」苏婉如想到了吴悠,确实是个直率单纯的女孩子,「宋桥,你好好当差,沈湛的事你不用多虑,他暂时不会对我做什么。只是,有的事我赌不起,所以就害怕了。」 宋桥似乎明白了一些,想到沈湛的样子,眉头直皱,那个人可一点都配不上他们的公主。 「我走后,你们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我先去找我二哥,和我二哥见面以后,有什么安排我会写信来告诉你们。」苏婉如交代道:「切记我的话,无论什么事都要互相商量,不要冲动行事。」 「那您准备什么时候走?」胡十三娘问道。 苏婉如顿了顿,道:「等过了三月三吧。」又道:「还有件事我要你们帮忙,你们派人出城去找我的朋友,她们昨天下午出去以后,就再没有回来了,我很担心。」 「是应天来的两位绣娘吧?」刘婆婆端着面条来道。 苏婉如点头,「是的。」 「那没事,在您来前我去了一趟宝应绣坊,正好和她们前后脚,两人没什么事,好好的。」刘婆婆说着给她剥了个鸡蛋递过来。 苏婉如长长的松了口气,「她们没事就好。我还当她们被韩正英掳走了。看来韩正英是和我故弄玄虚。」 刘婆婆没有再说,和大家对视了几眼,各人坐下来,刘婆婆又道:「公主,您说走属下不该说什么,可燕京这一摊子您好不容易做的有起色了,现在要是走了,多可惜。」 苏婉如手顿了顿,是啊,司三葆都答应帮她弄宫里的绣品做了,她立的目标都没有完成,就这么走了确实不甘心。 还有,她还说帮三娘报仇。 苏婉如头疼,可不走不行,她和沈湛之间没有退路了。 难道还要继续装傻充愣,继续和以前一样吗?不行,她做不到了。 沈湛说的话一遍一遍在她耳边转着,她吃了几口面条就没了胃口,苦笑道:「那我回去再想想,或许……还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呢。」 「好。」刘婆婆柔声道:「您别多想,回去好好歇一歇,今天太累了。」 苏婉如点头应是,出了米行,刚走了半道就碰见了乔妈妈随马车往皇城方向去,两个人都是一愣,乔妈妈上前来握住了苏婉如的手,道:「苏瑾,听说你上午也在御书房,你快和我们夫人说说,我家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车的帘子也掀开,徐氏满含担忧的脸露出来。 「夫人。」苏婉如福了福,踩了脚凳上去,和徐夫人对面坐着,道:「吴小姐好似是喜欢了江阴侯府的世子,韩子阳了。」 「喜欢了韩子阳了。这孩子……」徐氏虽已经听闻了一些,可现在听苏婉如肯定的语气,她还是眼前黑了黑,握着苏婉如的手,问道:「你认识那孩子吗,为人如何?」 苏婉如想了想,客观的道:「相貌上乘,很正派的人,只是做事不够果断。除此以外,我觉得人还是不错的。」又道:「不过江阴侯府方被削爵了,他和公主的婚事应该也不作数了,至于吴小姐,怕是皇后娘娘那边不会同意。」 徐氏点着头,嘆了口气,道:「那孩子从小就是这样,想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奈的道:「她现在被娘娘关在宫里,说一日想不通,就一日不放她出来。」 「皇后娘娘是很生气。」苏婉如替徐氏嘆了口气,「不过吴小姐是她的亲侄女,她也只是训斥罢了,等吴小姐想通了,也就好了。」 徐氏也没有好的办法,她的女儿她太清楚了,皇后关着她是因为了解她。 若要将人放出来,她保不齐就跟着韩江毅走了。 聘为妻奔为妾,她绝不允许自己的女儿做出这种有伤风化的事情。 「我知道了,你不用担心我。」徐氏看着她道:「今天你的事我也听说了,崔掌事和那位韩小姐也太阴毒了……居然想要毁了龙袍,这可是要诛九族的,圣上只是这是这样罚她们,已经是宽宏了。」 是,赵之昂今天没有抄了江阴侯府已经是很不错了,大概在他心里,一直想要削爵,今天正好这个契机,让他完成了自己的想法,所以也就不再深究了。 「我没事。让夫人担心了。」苏婉如指了指外面,「我回绣坊了,等改天有空我再去陪您说话。」 徐氏点了点头,「你坐着,我送你到绣坊门口你再下去。」 苏婉如应是,和徐氏说着话坐着车一路到宝应绣坊门口,她下了车徐氏去了宫里。 「阿瑾。」刘三娘和青红一直等在门口,听到她说话声就迎了出来,苏婉如看着两个人一喜,打量着,道:「你们有没有受伤?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是自己出城去的,还是被人带走的?」 「是锦绣坊的人。两个婆子带着马车,说崔掌事请我们去一趟,有件事要和我们商量。」刘三娘道:「我们也没有多想就上了马车,没有想到上车就被人打晕了,等醒来的时候就被捆在一个林子里,半夜三更的我们喊了半天也没有人应。」 「还好。有人找来了。」青红长唿一口气,道:「是几个男人,人高马大的,我瞧着不像是普通人,倒像是当差的。」 苏婉如顿了顿,难道是司三葆找到的? 「是司公公的人吗,他一早就派人去找你们了。」苏婉如说完,青红就摆手否定道:「那几个人把我们带回同福客栈就走了,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 「司公公的人可不会这么办事。」青红撇了撇嘴,道:「哦对了,有个男人是独眼,他一直眼睛戴着眼罩。」 苏婉如愕然,戴着眼罩的男人,那不就是裘戎吗。 这么说沈湛一早就帮着她去找人了? 苏婉如心头顿了顿,又是一阵抽疼,她抚着头觉得累的不得了,笑着道:「你们没事就好了,我们先进去,宫里的事,我和你们一起说了,免得一会儿我还要和霍姑姑再说一遍。」 「好。」刘三娘看她脸色不好,就拉着她的手,三个人去了里面,工头快要收工了,今天开始清理四周的碎砖,她们去了红烟绿雨,一见她回来大家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道:「……你一早出去我们都不知道,后来中午又听闻崔掌事被关刑部大牢里去,过了一会儿又传出来和她一起关的那位韩家小姐死了……我们都吓的不轻。你是不是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我早上去宫里了。」苏婉如就将事情经过又说了一遍,大家一时间又惊又唏嘘,好一会儿霍掌事问道:「那锦绣坊岂不是没有掌事了?」 「嗯。崔掌事肯定不能活着出来的。」苏婉如想像司三葆不会让她活着出来的,「锦绣坊没有掌事才好啊,宝应才有机会。」 新上来一位就算再厉害也要适应一段时间,这是宝应绣坊最好的机会。 大家目瞪口呆的看着她,霍掌事问道:「苏瑾……你不会是……」 刘三娘和青红也都看着她,青红道:「你莫不是想把锦绣坊也并了吧。」 这有什么不行的,锦绣坊不也是普通的绣坊,不过因为是吴氏创立的,一直接宫里的绣品做而已。 「她们能做的事,宝应也一样可以做。」苏婉如说完,忽然想起来她要走了,剩下的话顿时就显得苍白空洞,她顿了顿,道:「我先回去歇会儿,明早再和你们说。」 她脸色确实不大好,大家就没有强留她。 「三娘姐姐和青红姐姐往上就住在这里吧,你们回去我也不放心。」苏婉如道:「一会儿请刘妈妈给你们准备房间。」 刘三娘和青红颔首,「你去歇着吧,我们自己去找刘妈妈,都不是头一回来了,脸皮厚的很。」 「哪有脸皮厚不厚的。」霍掌事笑着道:「都是自己人,就当在应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青红笑着点头,「我扇子才起了半朵花,快帮我找出来,我接着绣。」她说着,大家就都笑了起来。 苏婉如出了门,刘三娘看着她的背影,嘆了口气。 「公主。」杜舟迎了过来,一把扶住了她,「您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二狗子也跟着摇着尾巴,「汪汪。」 苏婉如看着他们,眼泪顿时流了下来,抱着杜舟,道:「小杜,我心里难受!」 「怎么了,怎么了。」杜舟抱着她轻拍着,「是什么人欺负您了吗。您上午做什么去了,您快和奴婢说啊。」 苏婉如靠在他肩膀簌簌的掉着泪,二狗子围着她打转,三个人站在院子里,一时间就只听到苏婉如的抽噎声,好一会儿她才歇下来拉着杜舟进房,二狗子偎在她脚边。 「小杜。」苏婉如掉着泪,看着她杜舟抽抽泣泣的道:「我好像动了心了,我心里有他,所以特别难受,觉得自己没用,这都什么时候了,家破人亡的,我居然还有心思谈情说爱,我是不是特别的自私!」 这个混蛋!杜舟将沈湛祖上十八代都骂了一遍,面上却露出寻常的样子,道:「镇南侯人长的不错,抛开别的不说对您确实是言听计从的,您会动心是正常的。人活在世上,谁都有七情六慾,圣人可不容易做。」 「没事,没事。」杜舟安慰着,「您一点都不自私,您做了那么多事,哪一样不是为了家国,您一点都不用羞愧。」 苏婉如哭的更凶,拉着杜舟,道:「小杜你太好了,专捡好听的话安慰我。」 「奴婢说的句句属实。」杜舟道:「不过您喜欢归喜欢,可不能和他在一起。您想想啊,这往后咱们是要起兵的,和他註定了势不两立,这往后怎么办,还不更折磨人。长痛不如短痛,公主,我们走吧,离开京城去长安。」 「我也是这么想的。」苏婉如点着头,道:「他今天和我摊牌,喊我苏婉如,还说他什么都知道了,恐怕连二哥的事都知道。」 杜舟心头一跳,更加坚定的要走了,「走,等过了三月三我们就走。」 「嗯。」苏婉如点头,「走前我要想办法帮三娘报仇,我答应她了,这几天想想要怎么做才好。」 杜舟点着头,只要苏婉如不哭了,什么都好说,「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什么都不要想了,好好休息睡一觉,明天起来就想怎么帮刘三娘报仇。」 「嗯。」苏婉如道:「我不能就这么走了,不搅点事情出来,我岂不是白来一趟燕京。」她就是走了,也不能让赵之昂好过。 杜舟点头贊同不已,「是,奴婢支持您。」 「那我睡会儿,晚上不要喊我起来吃饭。」 杜舟应是去给她打水。 苏婉如蹲在地上摸着二狗子的头:「我要走了,你去跟着你主子好不好,以后学聪明点,别什么都跟他学,你会变成一只坏狗的,以后再找不到好的狗子愿意嫁给你。」 「汪。」二狗子蹭着她的手心,好像懂了离别似的,看着她,「汪汪汪。」 苏婉如嘟着嘴嘆了口气,「要不然你跟我走吧,你愿意跟我走吗。」 「汪!」二狗子摇着头尾巴,一副很乐意的样子,苏婉如噗嗤一笑抱着它,道:「还是你好,那你就跟着我好了,我带你去找我二哥,我二哥可好了。」 「汪!」二狗子应着。 杜舟打水进来,苏婉如洗漱了一下,躺下来看着杜舟,道:「我头疼的难受,你去找梅子青问问,有没有吃了不头疼的药。」 杜舟点着头应是,「奴婢这就去。」 「我要药丸,你别拿一堆苦药回来。」苏婉如翻了个身,杜舟应着给她盖了被子,瞪了一眼二狗子,「守好了,笨狗。」 二狗子心虚的呜呜了两声,趴在床边的狗窝里不动弹。 苏婉如睡不着,脑子里嗡嗡的响着,像是有什么东西要蹦出来似的,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迷迷煳煳的听到有人敲门,二狗子也在叫,她翻身坐起来,头重脚轻的披着了衣服开了门,「谁啊。」 她说完,愣了一下,居然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门口,左眼上有个眼罩,她很不客气的道:「裘戎?这是我的房间,你不觉得这样很不礼貌吗。」 「我说完话就走。」裘戎面无表情,「你出来,就在院子里。」 苏婉如将衣服拢好,靠在门框上,半阖着眼睛,有气无力的道:「说吧,眼睛闭着,耳朵却睁着的。」 「你是公主,我们从一开始就知道。」裘戎开门见山,他没有沈湛存在的顾忌,「但是我从很久以前就很讨厌你,这一点我没有对你掩饰过。」 苏婉如手指动了动,没力气回他的话。 「几年前,我八哥在平江府待过一段时间,他说你忘记了,我不确定,所以想问问你,你是真的不记得,还是假装不记得?」裘戎道。 「我没和他解释过,自然也不必和你解释。」苏婉如扫了他一眼又阖上,「你就按照你的思路说话好了。」 裘戎点点头,道:「当年,八哥做你身边的常随,后来你家人或许是发现你们走的太近,又或是知道了八哥对你的心思,觉得他是一个一无所有的混混,配不上高高在上的公主,让他走。」 苏婉如扫一眼裘戎,对他的语气很不喜欢。他家人护着她,不让当年的苏婉如和一个来歷不明的人厮混,这没有错。 无论是苏氏还是林氏,看不上当时的沈湛,一点都不奇怪。 更何况,身份差距那么大,没把沈湛杀了已经对得起他了。 「所以呢。」她冷笑着道:「你们八哥就投奔了敌方,打算报仇雪恨,让我家破人亡后,再来和我情投意合?」 裘戎脸色一变,怒道:「你果然不识好歹!」 「废话,你来告诉我什么是好歹。」她白了他一眼,「说完了没有,说完了我要睡觉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一开始她将沈湛当做仇人,所以这些问题不用考虑,他本来就是个恶人。 后来她就下意识不去想,就像不去想他们彼此纠缠最后会有什么结果一样。 「你什么都不知道。装作不认识他以后,就继续当你无忧无虑的公主去了,可我八哥呢,投奔了赵之昂,你以为他是为了让你家破人亡,却不知道,他暗中给你们留过多少活路。」 「废话!」苏婉如道:「给我们留活路,我们怎么输的。」 裘戎恨不能动手,他怒道:「他若真要动手,你们能打去山东?有一回你大哥在登州被长兴侯堵住,是怎么全身而退的……他既然投奔了赵之昂,就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否则赵之昂能信他。」 「你说你们败了,你们不是败给了我八哥,而是败给了你们自己。苏世元身边有奸细,是他将你们的行军路线给的赵之昂,八哥从京城赶去的时候,你们已经战败了。若非八哥,苏世元都没有命活着被擒,没有他你能顺利救出他来?就连宗人府里的赝品,也是八哥早就准备好的。」 苏婉如目瞪口呆,「你说他投奔赵之昂,是为了后宋?」 「若不然,你让他投奔后宋,就你二位哥哥知道了能容他,在后宋他不会有出头之日的。」齐戎越想越气,世人只知道他八哥是英雄,却不知道他八哥做的多不容易,而这些,都是因为这个女人! 都说红颜祸水,这个女人就是祸水。 若不然,天下对于他们来说,谁做君主都无所谓,他们为什么要心在曹营身在汉的受折磨! 若不然,以他八哥的能力,但凡再多出几分力,后宋就并不会存这么久。就苏氏那一家子金雕玉琢,金银里养出来的贵人,让他们守天下治天下还差不多。 马背上打架,他们终究不如赵之昂。 「不可能。」苏婉如一时语噎,「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听不懂。」 裘戎的话还没有说完,「我认识的时候就知道,他这辈子的执念就是娶你为妻,他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这些。有一回我们被你们逼的断了粮,其实我们可以抢苏仲的粮,但是八哥没有去,因为抢了他的粮,他就要断粮。」 「那一回我们躺在冰碴子上,八哥告诉我,他得活着,活着娶你。」裘戎苦笑,「他自己的命都没有你的命重要,你说你是不是没有良心,你对得起我八哥吗。」 苏婉如想笑,她应该感动吗,可她只觉得苦涩。 「你从后宋的皇宫离开,为什么没有人找得到你,你从没有想过为什么吗。就凭杜舟那点本事,他能抹的干净?」齐戎冷哼一声,「这些都是我八哥做的,你难道不该谢他一句吗。」 苏婉如脸色苍白,转过来看着裘戎,道:「你说完了吗。」 「没良心的女人!」裘戎怒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说完拂袖,消失在院子里。 苏婉如笑了笑,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上,二狗子扑上来汪汪的叫着,杜舟和周娴以及刘三娘急匆匆的从外面跑了进来,一迭声的喊道:「苏瑾……阿瑾。」 苏婉如本来就高烧着,此刻更加支撑不住。 迷迷煳煳间,她似乎听到了杜舟在哭,她抓着杜舟的手,道:「小杜……」 「是我,是奴婢。」杜舟跪在脚踏上,「您千万别吓奴婢啊。」她十一岁那年就是这样生病的,迷迷煳煳的病了半年多,人瘦的脱了形…… 苏婉如嘤嘤的哭着,道:「裘戎说,沈湛来大周是为了后宋,他当年暗中给父皇还有二哥送过秘信,二哥打败仗不是因为输给了别人,而是因为他身边有奸细,是不是这样的。」 杜舟也不知道,他气的直抖,哄着她,「这事醒了再说,您先将药喝了。」 「我不喝,太苦了。」她摇着头,杜舟抱着她对梅予打了眼色,梅予强硬的灌了半碗,苏婉如闭着眼睛哭着还骂了几句杜舟,便迷迷煳煳睡着了。 她看见了沈湛,站在马车下冲着她笑,不大的年轻瘦瘦高高的,明明衣服很破旧,可显得特别的精神,她也笑着递给他一个馒头,问道:「你有手有脚,怎么不去做事。就算从军也行啊。」 「以前没想做事,混吃等死就好了。」他笑着,牙齿特别的白,「不过,我会从现在开始想。」 ------题外话------ 这几天特别低谷,心态差的不行了,我得调节调节……留言也不想回,什么都不想做。我去歇会儿,么么哒大家。
115 情丝 她噗嗤一笑,点了点头,道:「好好做事,再看到你游手好闲打架斗殴,我就不给你吃的了。」 然后画面一转,他已经站在她面前,她吓了一跳,问道:「你怎么进宫来了,难道你做内侍了?」 「没有。」他依旧笑着,眼睛盯着她一眨都不眨的,「我做侍卫,公主您身边要常随吗,我能打架,您想打谁我帮您打。你和他们要我过来,以后我跟着你。」 她眼睛一亮,打量了一眼他的身材,少年年纪不大但是个子很高,很健硕的样子,她满意的点着头道:「行啊你,居然能买通人进宫里当差。看在你这个本事的份上,以后你就跟着我了。」又道:「不过,你要都听我,不准阳奉阴违。」 「不会。」他跟着她寸步不离,「从今天开始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听您的。」 她觉得眼前这个少年特别有趣,长的也很好看,眉宇中有股英气和果敢,还有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先试试你的本事,我知道街面上有一帮人特别的讨厌,经常欺负邻里百姓,我早就听说了,可一直没机会去。咱们去把他们收拾了,我父皇没空管,我替他管。」 「我知道他们的老窝,我帮你端了他们,一个人就行了。」沈湛道。 她笑着点头,第二天两个人出了宫……画面一转,就是沈湛护着她,一个人跟十几个人打架,边打边跑,她在前面吆喝着,「你跑快点啊,别被抓着了。」 他冲着她笑,点头道:「没事!」 他们将人引出来,衙役一围而上,将人抓了,他们两个人站在墙角哈哈大笑,她心里特别的痛快。 好像终于找到了知音。 「明天我们去剿匪,你怕不怕?」她道:「松江府那边有窝水匪。徐州那边还有一窝土匪,叫焦奎,不过不怎么厉害,等我们有空再去。先把松江的收拾了。」 画面一转,他们骑着快马出了平江府,一边跑一边笑闹着,他们不是单独去的,还带着人,这一仗打的很激烈,她被沈湛护着,可还是因为马受惊而摔了下来,幸好沈湛垫在下面,她没受什么伤。 然后后面有无数的画面,钓鱼,划船,沈湛还给她弄了一条特别好看的狗,后来才知道,那是沈湛从别处偷来的。 从哪里呢? 画面乱乱的,苏婉如使劲想着,然后呢……那狗叫什么来着…… 沈湛摆着手,嫌弃不已,「取什么名字,狗就是狗!」 「不行,它长的这么好看,以后就叫爱丽丝好了。」 沈湛大笑,「什么名字,难听。」 「你再说,我叫它沈湛!」她笑着,道:「我二哥最近在攻长安,都攻了两个月也没个动静,你敢不敢陪我一起去,我们助他一臂之力。」 她想了很久了,可没敢和别人说,因为不用试,没有人会同意。 沈湛点头,「去,长安而已怕什么。」 她高兴不已,想拍他的肩膀,发现他特别高,根本够不着,便怒道:「你蹲下来。」 他就蹲下来,她高兴的拍了拍,道:「沈湛,你以后都会在我身边吗。」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他答的斩钉截铁。 她大笑,道:「为了鼓励你的忠诚,我今晚给你做件衣服,一个晚上就好了。」又道:「我师父这两天病了,我们后天就走好不好。」 沈湛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衣服,「你别做了,晚上不睡觉,明天你又要喊着头疼。」 「没事。」她笑着摇头,「给你做衣服我高兴。」 沈湛就坐在她对面,捧着茶盅笑,他笑起来特别好看,牙齿白白的,笑容里带着光,让她觉得四处都是暖的。 她好奇的问他,「你从来没有想过将来吗。」 「没有,没什么可想的,活一天是一天!」他无所谓的摇了摇头,「不过以后会想了。」 她抿唇笑,似乎懂他的意思,她又不是真的是孩子,算一算年纪她比沈湛可大多了……不过他成熟,一点都不像个少年,倒像个看透沧桑的老者。 除了一顿四个大白馒头外,他对别的无欲无求。 「是因为你从小的生活环境吗,活着已经成了你唯一的目标是吗。」苏婉如心疼的看着他,他颔首道:「应该是吧,我吃老鼠的时候就想着,以后要顿顿吃馒头。」 她红了眼眶,心疼不已,「我去给你做馒头,这次不放莲蓉馅,给你放肉的。」 「我给你揉面。」他跟着他,颠颠的,寸步不离…… 两天后他们离宫去了长安,一路游逛,走了多少天她都不记得了,只觉得特别的累,途中还生了一场病,沈湛抱着她骑在一匹马上,走的慢腾腾的,和她说他小时候的事情,她听的津津有味…… 等到长安时,二哥看到她什么都没有说,给她安排了房间,可看沈湛的眼神带着敌意。 她不是小孩子当然明白,所以护着沈湛,道:「我让他陪我来的,你要敢动他一根头髮,我和你没完!」 二哥点头,道:「我动他做什么,他能平安带你来我已经很高兴了。」 可是到了晚上,二哥和沈湛还是打了一架,沈湛顾忌二哥没动手,她看着心疼的不得了,找大夫来给他上药,怒道:「你怎么不还手,我二哥也不是纸煳的。」 「他是你二哥。」沈湛道:「我不能打。」 她破涕为笑,「笨死了!」她笑着和他道:「沈湛,你敢不敢娶我。」 「敢!」他一本正经的,道:「我来,就是为了娶你的。」 她点着头,「成,等我再大点,就嫁给你。」又道:「等回平江府我和我父皇说,给你个职位,你是从军还是留在平江府都可以,歷练一下以你的能力,一定能和我二哥一样带兵上战场,灭了赵之昂,这天下就是后宋的了。」 「到时候你陪我出去玩,天南海北我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她嚮往不已,「总之我不想待在宫里。」 「好!」沈湛点头,「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回平江府的路上,她身体不太好,马车走走停停小半年才到平江府,一进宫门沈湛就被父皇扣了起来,母后也是大怒……随后几天她都没见到他。 然后沈湛就消失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母后告诉她,沈湛被父皇训斥了几句,就投奔赵之昂了……她气的病倒了,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画面乱闹闹的,她还看到了胡琼月从行宫回来,她和她吵架,她还看到二哥给他新弄了一条狗回来,她特别高兴,可过了几天那狗就不见了…… 爱丽丝呢,好像没有看到爱丽丝。 梦外,杜舟换了一条毛巾,越想越气摔在了盆里和梅予道:「你守着公主,我去找他!」 「杜舟,你不要冲动。」梅予道:「你打不过他的。」 杜舟豁出去了,「我要是死了,你记得帮我报仇,往他的碗里放十斤砒霜!」说着开门出去,「这口气不出,我就活不成了。」 说着,头也不会的跑进了夜色里。 梅予嘆了口气,将门掩上回来坐在床头,她脸色特别的白,像极了她上次生病的时候,也是胡话不断,皇后娘娘吓死了,说她说的话都是听不懂的。 他伸手想摸摸她的额头,顿了顿还是收了回来。 他还记得第一次看到她时的情况,她被大殿下和二殿下轮流抱着,两个人那时候也很小,就偏要抱着她,她不肯抱,说自己不是小孩子。 童言童语特别的有趣。 而且她长的特别的好看,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子,皮肤白的手一碰就能破似的。 大殿下二殿下将她护的特别严实,夏天无论去哪里四周里都有女官点着艾草灯,两个人轮流着打着扇子,头顶上永远都有伞,冬天出门手炉怕烫着,就提着炉子,裹的像个粽子只露出一张红扑扑的脸,和圆熘熘黑漆漆的大眼睛,秋天里她想吃西瓜,女官就一颗一颗把瓜子挑出来,春天里她想看荷花,大殿下和二殿下就用缸装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荷花,抬进殿内给她看。 他们也很小,抬的一头的汗。 他第一次觉得,一个人可以娇气成这样,可是对象是她,又觉得她理该如此。 她的嘴也特别的厉害,若是惹她生气了,她能说的谁想立刻死了,所以他常躲在师父后面,不敢惹她。 不过他很少生气的,大多时候喜欢一个人待着,有一回爬屋顶上,说想出去看看,吓的一宫的鸡飞狗跳乱了套……后来她就不乱跑了,安安静静的绣花,看书,画画。 对,她画画也特别的好看,尤其炭笔画,像是天生的,画什么像什么。 不过有段时间她特别淘,跟着一个常随跑了好几个地方,圣上勃然大怒,说要斩了那人,皇后娘娘那样干练的人都急的哭……再后来,她生了一场病后,就又不淘气了,安静的绣花,安静的画画,皇后娘娘不让她出门,她就不出去,不过嘴巴还是厉害的,他亲眼见到她有一回和郡主吵架,把郡主说的哭了。 「那个常随就是沈湛吗。」梅予微微弯腰,低声问道:「因为他愿意带着做你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所以你高兴是吗。」 梅予笑了笑,嘆了口气,盯着她的脸微微出神。 那个常随天不怕地不怕,听说脑后有反骨,谁的话都不听,就只听她一个人的。 不然他怎么有胆子,带着如珠如宝被护着长大的公主跑去打架,跑去千里迢迢的长安,做那么多令圣上和皇后气怒不已又担心不已的事。 梅予有些羡慕的笑了笑。 杜舟一口气跑去了镇南侯府,砰砰的拍着门,「沈湛,你给我开门!」 婆子开了门,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问道:「你什么人,名帖呢!」 「没有名帖。」杜舟推开婆子,就沖了进去,「沈湛你给我出来,你要是不出来,我就一把火烧了你的宅子!」 婆子抬手就噼杜舟的后脑勺,还没下去,沈湛咳嗽了一声,从影壁后走了出来,蹙眉道:「杜舟,你不照顾她,这么晚来做什么。」 「沈湛。」杜舟脱了鞋就砸了过去,沈湛随意一让,鞋子就掉在一边去了,杜舟气的跳脚,指着他道:「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一个大男人欺负她,你算什么本事。」 沈湛皱眉,脸色沉了下来,问道:「她怎么了?」 「她生病了。」杜舟扑了过去,「你问她怎么了,你晚上和她说什么了,害的她晕倒在房门口,她烧的煳里煳涂的,满嘴里都是胡话,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杜舟脱了另一只鞋,照着沈湛没头没脑的打,打着了两下就被沈湛一把拂开,等他再回神,沈湛已经不见了踪影。 「你给我站住,你不准去找他,站住了!」杜舟又开始后悔了,他不该来这里,惹的沈湛过去又要气她一通,当年他跟着她时,娘娘就说公主自小喊头疼,也不知什么情况,大夫看了不知多少,也没说出个一二三来。 今天也喊头疼,这一疼就生病。 都是沈湛害的,连着害了两回了。 沈湛大步走的极快,几乎是跑着去的,翻了墙直接就冲进了院子里,周娴正站在院子里和梅予说话,冷不丁一个人跳了进来,她吓了一大跳,惊唿道:「什么人,贼啊!」 沈湛看也没看他们,大步就朝房里去,梅予三两步过去,想要拦着他,可他速度更快已经推门而入。 「你……你给我出来。」周娴跟着也追了过去,边走边喊,「吕大,吕大快来啊。」 等她进去,梅予正在和那人说话,二狗子摇着头来回的转,周娴跑过去打量了一下,顿时惊唿一声,不敢置信的道:「镇南侯?」 镇南侯怎么会来这里,怎么会来看苏瑾的? 周娴看着梅予,梅予和她摇了摇头,指了指门口,道:「没事,我们出去吧。」 「不是,侯爷他……」梅予拉着她出来,站在门口,「他们以前就认识,没事。」说着,喉间几不可闻的嘆了一声。 周娴目瞪口呆,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我想起来了,那一次秦大生要杀我和苏瑾,院子里跳进来一个黑衣人,后来苏瑾一口咬定是段叔,但是我就觉得当时看到的人影更高一点,现在想起来了,那人是镇南侯。」 「应该是。」梅予笑了笑,道:「不用惊讶,他不会伤害她的。」 他也是才知道,那个人就是镇南侯。 冥冥中都是註定的,公主对镇南侯从来都是不一样的,哪怕忘记了这个人,再遇见一次,还依然动了情。 像是定数。 「怎么了。」吕毅沖了进来,一看他们在院子里,而房里似乎还有别人,他蹙眉问道:「有人进去了?」 周娴就拉着吕毅低声道:「吕大,你猜里面的人是谁。」 吕毅不解的看着她。 「是镇南侯。」周娴道:「镇南侯和苏瑾原来就认识。」 吕毅就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知道了。」指了指外面,「我在外面,有事喊我。」就一瘸一拐的出去了。 周娴咂了咂嘴,正要说话,杜舟沖了进来,一头的汗,「沈湛呢,来了没有,我要和他拼了。」 「杜舟。」梅予拉住他,摇了摇头低声道:「你不让他去,若她又大病不醒呢?」 杜舟愣了一下。 「你不要忘了,她上次病就是因为他。」梅予沉着声,「解铃还须繫铃人。」 杜舟一下子泄了气,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周娴过来惊奇的道:「你的鞋子呢,跑丢了?」又道:「我回去给你找一双来。」 「气死我了。」杜舟想进去可到底忍了,「气死我了,我要写信给二殿下,让二殿下收拾他。」 梅予看着杜舟气急败坏的样子失笑,忽然庆幸苏婉如没有被一宫的人宠的刁钻任性,蛮不讲理。 房间里,沈湛坐在床头并没有说话,眉头紧紧锁着,只是握着她的手,平日里凉凉的手,这会儿烫着他的手心,过了好久他才轻轻喊了一声,「苏婉如。」 苏婉如似乎嗯了一声,低低的,他眼睛一亮凑近了,喊道:「公主,你快醒醒。」 「嗯。」她应了一声,头动了动,咕哝着,「同学,这位子有人吗?」 他听着一愣,推了推她,喊道:「公主,苏婉如!」 「谢谢!」她笑了笑,笑声喊道,「你们快来,这边没人。这电影卖的可好了,终于抢到票了。」 她笑的低低的是,声音特别清脆。 「公主!」沈湛低低骂了一声,他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感觉特别的不好,喊道:「小白眼狼你给老子起来,听到没有。」 苏婉如怔了一下,「嘘,别吵!」 「起来。」他低低的吼道:「你要再忘了我,我就弄死你。」 她吓的一缩,忽然就安静下来,不再胡言乱语,而是低低的哭了起来,「母后……母后……」 「没事。」他起身将她抱在怀里,「我声音太大了,我小点声,不怕!」 她依旧哭着,靠在他怀里,沈湛握着她的手,紧紧攥着,杜舟沖了进来,喊道:「你把她怎么了。」 「大夫呢,你们不是有个大夫的吗。」沈湛看着杜舟,梅予也跑了进来,看了他一眼,抓了苏婉如的手腕号脉,又摸了摸额头,沈湛盯着他,问道:「怎么样。」 「再给她喝一次药,还有半副温着的,我去取来。」他说着出了门,周娴拿鞋子进来,见沈湛抱着苏婉如嘴角抖了抖,也没敢说话,就站在一边瞧着。 梅予端药过来,沈湛亲自餵她,小心翼翼的半口半口的餵。 比方才要好点,药都喝了下去,又苦的皱着眉头,神志不清的嚷嚷着,「小杜,药怎么这么苦的。」 「有蜜饯。」杜舟拿了颗蜜饯过来塞她嘴里,苏婉如含着又睡了过去。 沈湛抱着她靠在床头,杜舟瞧着不顺眼,「你把她放下来,她这样睡的不舒服。」 「嗯。」沈湛没有反对,将她放平了,自己则坐在床头的杌子上,背影沉沉的,也不动。 杜舟看看梅予,梅予看看他,两人也不知道怎么办。 「醒了吗。」刘三娘提着热水过来,「我烧了点水,要不然我给她擦一擦,能退点热度。」她说了一半,看到床头坐着个人,只是愣了一下,就没再问。 「能擦吗。」沈湛看着梅予,梅予愣了一下,回道:「能……能擦。」 沈湛就起身,和刘三娘道:「那就有劳你了。」说着,负手出了门,站在门外,杜舟和梅予也跟着出来。 刘三娘和周娴两人帮着擦了身,换了干净的里衣,沈湛就进了门,还是坐在床头,大家就大眼瞪小眼的,在房里各找了位置坐下来。 连二狗子都趴在窝里瞪着眼睛。 天渐渐亮了,周娴提了早饭过来,「那个……厨房做了早饭,你们就在这里吃点吧。」 「好。」刘三娘给大家盛粥,几个人围在桌前,也不敢去喊沈湛,也不敢去看看苏婉如到底怎么样了,他就跟母鸡护着蛋似的,霸着窝。 沈湛握着她的手,一晚上没挪位置,不知在想什么。 周娴收着碗筷,叮叮噹噹的响着,忽然就听到苏婉如道:「周姐姐,天还没亮你吵死了。」 「醒了。」周娴一蹦而起,「真是吓死我了。」她瘫坐在椅子上。 杜舟就红了眼睛,掏了帕子出来擦着泪,「还好,没和上次一样,不然我就跟他拼了。」 刘三娘也松了口气,起身走了过去,梅予探了探脉,和沈湛道:「烧退了,一会儿就能醒。」又回头看着周娴,「给她准备点吃的。」 「好。」周娴蹬蹬跑了出去。 沈湛就看着苏婉如,没一刻她眼睛就开始动,咕噜噜的转着,可就是不睁开,他不解看着梅予问道:「会不会还说胡话?」 「应该不会吧。」梅予又仔细看了看,随即愣了一下,咳嗽了一声,道:「她没事那我就先去睡会儿,就在杜舟的房里,有事喊我。」 沈湛点头。 「走吧。」梅予拉着杜舟,又和刘三娘打了个眼色,「都回去歇会儿。」 刘三娘颔首起身出去,杜舟不肯,梅予拽着他出去关了门。 沈湛就看着苏婉如,抓着她的手,道:「这里衣的料子不错,你自己做的?」他说着,手就放她腰上了,苏婉如就立刻睁开了眼睛,瞪了他一眼,将被子裹的紧紧的,道:「你怎么在这里?」 「有人病了,我来探病。」他看着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感觉怎么样,好点没有。」 她点了点头,想起昨晚的事,抿着唇没有说话。 「先喝点水。」他起身给她倒茶,苏婉如忽然开口问道:「沈湛,你说的话还作数吗。」 沈湛头也没回,身体颤了颤,自己喝了一口茶,问道:「什么话。」 「你说你都听我的。」她说着看着他,「还作数吗。」 他又连着喝了一杯,没说话,点了点头。 「那你不做镇南侯,会不会后悔?」她问道。 淅淅沥沥是倒水的声音,轻轻悠悠的,一会儿就斟满了一杯,刚刚好不多不少,沈湛一口倒进嘴里,道:「不后悔!」 「你说的。」苏婉如坐了起来,盯着他,「你要是后悔,以后二狗子就改名叫沈湛!」 他笑了起来,转过来将茶盅递给她,「喝水,病了也比别人闹腾。」 她就着他的手喝完了一盅茶,笑看着他,沈湛弯腰过来,她一把捏住了他的耳朵,恶狠狠的道:「谁见天的喊我白眼狼的,谁让你欺负我的,谁让你对我耍流氓,你胆子不小啊。」 沈湛哈哈大笑,将她连人带被子一起抱了起来,道:「我朝思暮想了好几年,费心费力的找到你,一看你一点都不记得了,我就恨不得弄死你再弄死自己。」 「耍流氓那是情不自禁。」他抱着她亲了亲,柔声道:「你想起我了?」 她点着头,道:「想起来了。得亏你的好兄弟昨晚过来刺激了我一下,不然我可想不起来。」又道:「你替我转告他,这份恩情我没齿难忘,一定会记得还的。」 沈湛笑的越发的开心,道:「你若是想揍他,我替你动手。」 「那当然了。」她笑着道:「不是你动手,难道还要我动手吗。」 他点着头,一颗心都化掉了,抱着她亲了又亲,埋首在她脖子里,低声道:「昨晚,我特别害怕。」 「怕什么。」她问道:「是不是我说胡话了?我母后就说我上次病了的时候,就一直说胡话,她都听不懂。」 他点头,松开她问道:「电影,是什么。」 「我哪知道。」她噗嗤一笑,道:「都说是胡话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根本就不信她不知道,只是她不说,他就不追问了, 「你坐下来。」她拍了拍杌子,自己靠在床头看着他,「我问你,当时你离开是不是因为我父皇说你了?打你板子了吗?」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没打板子,倒是将我狠狠训斥了一顿。不过,我后来想想觉得,他说的没错。我带着你到处乱跑,害你生病受危险。是我考虑的不周。」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苏婉如蹙眉道:「其实是我被关了十几年,实在是想出去疯一下,正好就遇见了你,然后你又什么都顺着我,我就没个底了。」 她觉得大家都很忙,她也很想出份力,打仗她不会,做个军师说不定可以呢。 可没人给她机会,她还是只能坐在绣架前……不过倒也习惯了,一个人待着也不错,后来机缘巧合的她就见到了沈湛,这个人明明是一个市井混混,可气质却和他周围的人截然不同。 而且,长的也不错。 直到他混进宫里来,她就更欣赏他了,皇宫森严,他得有多大的本事和能耐混进宫里当侍卫,这个人可不简单。 后来的事,就更有趣了,她说去哪里他就带她去哪里,她说是去打谁,他就陪着她去打谁。 她不会打就站在后面吆喝,别人不知道她身份,只当她是哪家的野丫头。 沈湛从不问为什么,只问怎么做。 那段时间她特别开心,是做了苏婉如以后最开心的一段时间。 「除了这些,还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吗?」苏婉如握着他的手,沈湛点头,道:「说我没用,让我去挣功名回来,证明自己的能力,要是我成功了,他就答应让我待在你身边,若是我永远只是市井的盲流,他就永远不让你见我。」 「我就走了。原想去后宋军营,可后宋的兵不是你二哥的,就是你大哥的……我一咬牙就去了对面。」沈湛咳嗽了一声,道:「我想,要是有一天我把赵之昂的兵都策反了,不就证明我有本事了吗,可是走着走着路就和我想的有点不同,一路半真半假的打着仗,退三步进一步的倒让我混了点名声出来。」 「这更难啊。」苏婉如能理解他的处境,如果换做是她大约没有他做的这么好:「不过你还是笨啊。难怪我二哥这么讨厌你。」 沈湛苦笑,没说话。 「裘戎和我说了。」苏婉如道:「他说我们兵败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我二哥身边养了个内奸。我二哥知道吗。」 沈湛点头,回道:「被俘时他就知道了,我帮他找过,不过那人消失了。」 「消失了。」苏婉如拧了眉头,奇怪道:「是男的还是女的,老的少的?」 沈湛摇头,「一位老者,五六十岁,眼角有颗痣。具体的你二哥应该更清楚点,你可以问他。」 「等我写信去问他。」她坐了起来,想了想,道:「一定要找到这个人,他既然做了奸细,那应该会受赏才对,可为什么你又找不到呢。」 沈湛蹙眉,低头量着她的手,低声道:「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 「从人间蒸发了?」苏婉如觉得不可能,「你想啊,他能取得去二哥的信任,就一定在二哥身边待了很久,他受了这般委屈,却不是为了功名,那是为了什么。」 「所以我觉得他应该还在燕京,或者说,他一定受封过,只是你不知道而已。」苏婉如道。 沈湛颔首,「此事你问问你二哥的意思吧,他说要自己处理,我们擅自干涉,他会不高兴。」苏季叮嘱他不要告诉苏婉如的。 苏婉如点头应是,坐起来看着他,「我现在是什么都想起来了,你是不是该和我说点什么。」 「说什么。」沈湛亲了亲她的手,「你想听什么。」 她就咳嗽了一声,掰着手指细细数着他的罪状,「头一回你贴个那么丑的女人在锦绣坊的门口,你还隐射我丑。夜里掳我走,你还对我发火,还将我踢地上了,还有……」她一条一条的说,板着脸戳着他的额头,「你做了镇南侯就了不起了是不是,对我是什么态度。」 他笑了起来,将她裹着抱在怀里,亲了又亲,「我不知道怎么办。我心里又急又恼。恼你更恼我自己。」 其实她受伤,他心里也跟着疼,还恨自己笨。 以前他只会跟着她,听她往东往西的,他在前面打架她在后面指挥……可现在变成了陌生人,她又这么牴触他,还想杀了他,他就觉得燥,心里腾腾的烧着火。 「我错了。」他求饶,「真错了。」 她就哼了一声,道:「算了,这些就当我家里人欠你的好了。不过你也不要怪他们,站在他们的角度,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 人的立场和身份不同,自然看待问题的角度也不同了。 「谢谢媳妇。」沈湛腆着脸,亲了亲,「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噗嗤一笑,道:「还有件事,赵之昂的龙袍是真的坏掉了,我得想办法把龙袍毁了,你有没有办法。」 沈湛蹙眉想了想,道:「这事儿不容易办,龙袍不是在干清宫,就是在圣上身上,想毁了还不被人发现,得想个妥当的办法,」 「算了,这事儿不让你做,太危险了。」苏婉如眼睛咕噜噜一转笑了起来,「我让司三葆做,他现在可比我还要害怕。」 沈湛就摸了摸她的头,一脸的赞赏,「对!」说着又道:「明天我就去敲打他一番,他想留在宫里不去应天了,这事儿也不好办。」 赵标身边有人,干清宫也有人,差事都满了他想留还得动点脑筋。 「我要锦绣坊。」苏婉如道:「司三葆说帮我想办法,现在我和他是一条船上的人,你得空能帮就暗中帮帮他。」 沈湛没有疑问,立刻就应了,「杜舟说你昨晚就没吃饭,饿了没有。」 「嗯。」她点了点头,「周姐姐肯定把食盒放门口了,你快去看看,一会儿二狗子会偷吃。」 沈湛就站了起来,怒道:「它敢!」 「二狗子像你,有什么不敢的。」苏婉如笑着,拿了衣服穿着,沈湛开了门,门口果然有食盒,二狗子也果然在食盒上嗅来嗅去的,他喝道:「蠢狗,你敢动我就炖了你。」 「汪!」二狗子一脸的幽怨,想进门里,沈湛眼睛一瞪,「自己玩去。」 它就乖巧的趴在门口,不敢再动。 苏婉如轻轻笑着,喊道:「二狗子来,让我看看你。」她说着下了床,还是头重脚轻的样子,但精神好了很多。 二狗子身姿灵活的从沈湛的腿边蹿了进来,一下子扑在苏婉如身上,喊道:「汪汪!」 「没事,他就嘴巴厉害。」苏婉如笑着道:「前几天不还给你好些大骨头的吗。」 二狗子就看了一眼沈湛,唿哧唿哧的不说话。 「它这是嫉恨你了。」苏婉如笑着梳洗,过去坐下道:「你以后对他好点。」 沈湛嗯了一声,将碗递给她,「媳妇儿,吃饭。」 「谁你媳妇儿。」苏婉如瞪他,「少跟我耍流氓。」 他眼睛一瞪,坐过来将她提熘在自己腿上,逮着亲了一口,道:「别的都听你的,这事儿不听。」 「少来。」苏婉如推着他,「你以前可没这胆子,可见你不但长本事了,胆子也长了不少。」 以前是因为你太小!他舀了粥餵她。 苏婉如拍开他的手坐在对面,指着他瞪眼道:「往后不准和我毛手毛脚的,否则我就再不理你了。」 「我陪你去找苏世元。」沈湛绷着脸,道:「和他商量我们的婚期。」 苏婉如抬眸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嘲讽道:「你但凡去了,我二哥肯定要和你动手的,这一回你敢还手了?」 「打就打吧,他那点力道,不打紧。」沈湛不以为然,「打完答应我们的婚事就成了。」 苏婉如点了点桌面,「快吃,吃完去衙门做事去,我这里不用你守着。」又道:「你不用时时往我这里来,我有事会去找你的。」 真好啊!她不防备他,和他商量所有的事,就和以前一样,无论做什么都会来问他的意见…… 「好。」他笑着埋头吃饭,虽不想走可更不想让她不高兴,苏婉如侧目看着他笑,想起裘戎说的话,心头微酸……她一直以为她是十二岁来的,当时还觉得苏氏一家人怎么那么好说话,一点都没有怀疑她真假。 而且她也适应的特别好,连人名和宫里的规矩,甚至五娘教她刺绣的手法时,她都接受的特别快。 原来不是,而是她早就来了,只是将来这里以后的事都忘记了。 「沈湛!」她停下来看着他,「你……真的不后悔?」 他摸了摸她的头,道:「以后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她抿唇笑了起来,笑的眉眼弯弯尤其的可爱,他看的心头髮软,情不自禁的凑过来亲她,苏婉如用手煳着他的脸推开,道:「吃饱了就走,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没良心!」他哼了一声,说着起身瞥了一眼二狗子,道:「尽忠职守,听到没有。」 二狗子,「汪!」 苏婉如送他出门,站在门口轻轻笑着。 她知道她认识的沈湛不会负她,所以不管未来有多难,大不了……一起死好了。 他都不悔不怕,她就更没有理由退缩和害怕。 沈湛就大摇大摆的穿着院子过去,不翻墙偷偷摸摸的感觉很好,他负手一路招摇过市的样子,周娴和刘三娘以及青红撞上来,忙让在一边行了礼,道:「侯爷好。」 「嗯。」沈湛微微颔首,擦身而过,刘三娘三个人暗暗松了口气,正要走忽然沈湛转头过来看着她们,道:「织造府孝敬了不少料子,稍后让人送来,你们都分一分,做衣服穿!」 说着,朝三个人很和气的笑了笑,昂首走了。 笑容特别僵硬难看。 剩下三个人目瞪口呆,一副受宠若惊,晴天霹雳的样子,好一会儿青红捂着脸道:「侯爷是送我们衣料做衣服?」 「嗯。」周娴也点着头,「随我们选!」 青红惊唿一声,抱着刘三娘道:「不行,我要去和阿瑾说,今晚请侯爷来这里吃饭,我亲自下厨,一定要让侯爷赏脸。」 她可是从来没想过,有一天镇南侯会送她布料。 「她在贿赂我们。」刘三娘掩面而笑,「让我们多照顾阿瑾。」 青红和周娴挤了挤眼睛,指了指苏婉如的院子,欢天喜地的跑了进去。 宫中,玉兰殿内赵奕玉来回的走,又停下来看着吴悠,眯了眯眼睛,道:「你确定,宁王和她关系不一般?」 「我确定。」吴悠点了点头,又道:「不过,她人虽长的还不错,可也不至于都喜欢她吧,我看镇南侯对她没这个意思,我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过。」 「你不懂。我昨天看她一眼,就觉得她生的妖里妖气的,这种女人最有手段了。」赵奕玉坐了下来,看着吴悠,「你说她和你娘关系也很好?」 「前段时间天天去,这几天也是隔三差五的。公主……你想干什么。」吴悠咕哝了一句,「你能不能先想办法出宫,不然韩子阳走远了,我就真的找不到他了。」 赵奕玉就看着她,目光微微一动,道:「我有办法试镇南侯了。」 「你……你别乱来,镇南侯可不好惹。」吴悠咂了咂嘴,「连我爹都要忌惮他,还是不要惹他的好。再说,那个人兇巴巴的,哪里好了,值得你喜欢。」 「越是这样的人,等他真喜欢谁了,就是死心眼。」赵奕玉小声道:「而那些性子柔和绵软的,弄不好就是朝三暮四的,这样的人不会,心跟石头似的,一旦开了花就是死心塌地。」 吴悠不懂,「还是韩子阳看着舒服点。」 「此事你要帮我,就当你回报我昨天两肋插刀的恩情了。」赵奕玉道:「等我事成,我再帮你求我父皇,韩子阳走再远也是在应天,不怕找不到人。」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吴悠心里不安,赵奕玉就坐在椅子上,笑的高深莫测。 ------题外话------ 换第二卷了:碧海青天……进入新章程。 谢谢宽慰,我准备今天看个电影,勐吃点肉,哈哈,应该会好点。
116 公主 进了三月,街上的行人明显多了起来,各大客栈已是人满为患。 燕京百姓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生的和他们不一样,是高鼻子蓝眼睛,头髮也不是全黑的,还有的跟金子似的。 那些人也是新奇的走在街道上,这边看看,那边吃吃,引来无数人的围观。 刑部衙门外,却极其的安静,韩正英的尸体被韩家的下人领走了,一个棺椁直接出了城,没有人看到韩江毅再出现。 牢房里,锦绣坊几个馆里的姑姑塞了银子,侯在门口等着进去。而牢房内,崔掌事却坐在石墩上,看着一个小内侍,目露惊恐。 「这是司公公赏你的。」小内侍将腰带丢在地上,「下辈子投胎记得学聪明点,不是什么人你都能动的。蠢货!」 崔掌事摇着头,不敢置信,「我不死,你们好大的胆子,在这里也敢一手遮天吗。司三葆又怎么样,他难道不怕皇后娘娘查他吗。」 「你也太天真了。」小内侍道:「你当你做了那样的蠢事,皇后娘娘还能不计前嫌的任用你吗。」 崔掌事脸色一变。 「莫说你,就是裴公公伤养好了以后,能不能接着留在凤梧宫做他的大管事都不一定,你居然还以为有人能救你出去。」小内侍说着,噗嗤一笑,「早点上路吧,说不定还能赶得上韩大小姐,好做个伴。」 「那包砒霜也是你们给的?」崔掌事往后缩了缩,看着地上的腰带,就如一条毒蛇,随时都可能扑上来咬她一口,小内侍噗嗤一笑,讥讽的道:「那种连累全族的人留着做什么,难不成留在牢里被人糟蹋了,再给家里人增光?」 崔掌事目瞪口呆,原来韩正英是被韩家人的灭口了。 是啊,她被关在这里,想救出去是不可能了,而这牢里……她抬头四处看看,虽是女牢可也不「干净」,韩正英留在这里,结果更糟。 「等、等等。」崔掌事忍着痛跑了过来,「能不能让我见司公公一面,我有重要的事要和他说。他听了以后,一定不会再杀我的。」 小内侍停下来打量着她没说话。 「我有!你相信我。」崔掌事道:「你不要小看我,我在京城做了十多年的掌事,我知道的事有许多是司公公都不知道的。」 小内侍冷笑一声,道:「等着吧,今晚子时前若我们公公没有来,你就自觉点吧。」 这样的人,活着就让他们公公膈应,小内侍觉得司三葆定然不会来这劳什子地方,便拂袖走了。 苏婉如这会儿正坐在红烟绿雨里看着大家在挑布料,她看着直咋舌,和杜舟低声道:「我以为他只是打算送三娘还有青红三个人布料,没有想到他这么大手笔,一百多个绣娘,居然见者有份!」 「嘚瑟!」杜舟昂着头,哼了一声,道:「他是以前穷怕了,现在手里有了闲钱,就四处显摆,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现在有权有势了。」 「小杜!」苏婉如咳嗽了一声,道:「行了啊,说一次就得了,你还没完没了了。」 杜舟跺脚,「您现在就护着了,奴婢跟着您的时间,可比他长多了。」又道:「您这是重色轻友。」 苏婉如就白了他一眼,拉着他的手哄着,「我对你也很好,要是他在我跟前说你的不好,我也听不了。」又道:「不过他不常说别人坏话的。」 「您就是偏心。」杜舟嘟着嘴,正要说话,那边周娴扯出一块芙蓉色印碎花的布出来,「杜舟,就……就剩这一块布了,你……要不要?」 杜嘴角就抖了抖,怒道:「要,为什么不要,明儿请哪位姐姐帮忙,给我做个椅披!」 「这花色?」周娴噗嗤一笑,道:「要不然,您一起给我得了,我能做件棉袄。」 杜舟就嫌弃的挥着手,「拿去拿去,我才不稀罕。」 大家就都笑呵呵的拿着布过来和苏婉如道谢,各自想着怎么裁剪怎么做,一时间楼上楼下热闹不已。 「苏姑姑。」工头笑呵呵的进了门,道:「您可有空去前面看看,验收一下,若是没有事我们今天就能撤走了。」 苏婉如颔首,拉着杜舟出去,前面的二楼院子很大,特意搭了许多的架子,到时候可以晾晒用,苏婉如在里头走了一圈,又说了几件事,就请霍姑姑结帐了,让工头走了。 「下午去看看家具去,定了的应该能让人送来了。」苏婉如回头看着楼,「姑姑想个名字,我顺道去定个牌匾挂上,这可是我们的主楼。」 霍姑姑想了想,道:「不然,叫香山馆吧。」 「好,听您的。」苏婉如应了,让杜舟留在家里,喊了刘三娘和青红,「我们去街上走走去。」 青红摆着手,「我不去了,我这两日太累了,昨晚因为你我都没怎么睡,现在要补觉,你们两个去好了。」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小心点啊,把二狗子也带上。」 二狗子就汪汪汪的跑了过来,围着她转。 两个人一条狗就熘达着出了门,苏婉如挽着刘三娘的手,道:「你发现没有,燕京街面上的女子要比应天的少,都说这边矫枉过正,还真是名不虚传。」 前朝风气开放,几十年来燕京一直很繁荣,所以对女子的约束很少,但是自从赵之昂将这里用了京城后,就定了许多的规矩,那些刚封了爵位几年的府邸,明明根基浅薄,就偏要教养的子女一板一眼,装出百年大族那样的底蕴来。 其实像徐氏林氏或者应天的几个大族,子女的教养多在学识上,反而在行为和思想上,要松很多。 当时的韩正英或者杜元都是如此,家里对名声看的极重,但更多是家族的共同兴衰,个人上,除了烙在骨子里自小学会的矜持和骄傲外,并无更多的管束。 「嗯,我来的时候就看到了。那些个饭馆里似乎出入的都是男客。」刘三娘打量着,「不过像我们这样的身份,倒是无所谓了,想想,有时候也觉得庆幸,至少没有那么多的约束。」 不然,她们就是想出门,身后也是跟着一堆婆子丫头。 「我也觉得。」苏婉如带着刘三娘进了个巷子,第二个门就是定做家具的地方,约了明天送货,她们就又折了回来。 二狗子乖巧的跟着,两个人又坐在路边吃了茶点,刚给了钱要走,就看到一队的人马过来,一行人又是骆驼又是马的,浩浩荡荡的二三十人,铃铛声叮叮噹噹响着,队里的人坐在骆驼或者马背上,也稀奇的打量她们,那些人男男女女都带着圆顶的毡帽,高鼻大眼,衣服颜色鲜亮,很引人注目。 「是西域来的吗。」刘三娘也觉得稀奇,眯着眼睛去看,苏婉如点了点头,道:「看穿着打扮应该是西域来的,约莫是藩国来朝贡的。」 刘三娘点头。 那些人走的越发近了,二狗子有些受惊的样子往后躲了躲,苏婉如护着二狗子,一抬头就看到刘三娘脸色煞白的站在原地,整个人都在抖,她惊了一下忙过去拉着她的手低声道:「怎么了。」 刘三娘没有说话,手脚冰凉,十年了,她又看到了那个人。 那队人嬉笑着往城里走,苏婉如顺着刘三娘的视线,立刻看到了骑马走在最前面的男子,身材高瘦,穿着一件朱红绣蟒纹的袍服,容貌说不上多好看,但是一双眼睛看上去虽是在笑,却给人冷冰冰的感觉。 是赵栋,苏婉如是第一次见,但是立刻肯定了。 「十年了。」刘三娘盯着赵栋目不转睛,「畜生……畜生……」 她的样子,眼中含着泪花又是满目的仇视,引着队伍里的人朝这边看来,她立刻抱着刘三娘转了个身,压着声音道:「三娘,你冷静一点,不要被他认出来了。」 「他不会认识我的。」刘三娘冷笑道:「过了这么久了,他怎么可能还记得我。」 苏婉如回头看了一眼走远的了赵栋,正昂首坐在马背上,贵气逼人,她磨了磨牙低声道:「别急,早晚有一天我们能取了他的命!」 「阿瑾。」刘三娘握着她的时手,「我恨不能立刻杀了他。」 苏婉如抚着她的后背,柔声道:「你等了十年了,不急再等一等,没有合适的时机,我们决不能操之过急。」 「好。」刘三娘转过脸去擦了眼泪,又回头过来,看着赵栋走远的背影,紧紧攥着拳头,许久没有都没有说话。 苏婉如也不知道说什么,如果知道出来能遇到赵栋,她大概也不想出来。 「我请你吃点好的,缓解一下心情?」苏婉如看着刘三娘,刘三娘道:「我没事,刚才失态了。」 两个人牵着手慢悠悠的回去,好一会儿刘三娘道:「你看见过我缝一件衣服吗。」 「嗯。」苏婉如想起来有一回她见到刘三娘在房里做一件男式的直裰,手工很精緻,「当时你是故意让我看的对吧。」 刘三娘微微颔首,又道:「你说,有没有办法将这件衣服给他送去。」这件衣服,她花了五年的时间才做完。 「送衣服给他?」苏婉如蹙眉沉思了一下,「这得他给我们活做才行,不能死乞白赖的送过去,岂不是惹人怀疑。」 刘三娘嘆了口气,「我也知道,这件事不容易办到。」 「也不是办不到啊。」苏婉如道:「你让我再想想,左右你暂时不走,我们等着时机来。」 刘三娘看着笑了笑了,低声道:「青红过了三月三就回去,我让她带几封信回去,你有没有要捎回去的东西,快点准备好了。」 「有的,我这两日就列单子出来,让杜舟帮我去买。」苏婉如道:「我还攒了东西给邱姑姑,她看了一定喜欢。」 刘三娘轻笑,「不枉费姑姑惦记着你,宠你一场。」 两人不再聊刘栋的事,说笑着回去,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一个黄莹站在门口,苏婉如一愣,黄莹已经迎了过来,道:「苏瑾,你现在可有时间,我想和你说几句话,就几句。」 苏婉如和刘三娘对视一眼,刘三娘道:「我在门口等你。」 「嗯。」苏婉如指了指一边,黄莹跟着她过去,二狗子没走,站在苏婉如身后一副护驾的样子,黄莹愣了愣有些怕的后退了一步,急切的道:「苏瑾,我们掌事想见你,你去刑部的大牢见她一面行不行。」 「见我?」苏婉如噗嗤一笑,黄莹忙打断她拒绝的话,「我知道你不想见她,可是这回不一样。我们掌事想和你说一个秘密,这个条件对你或许没有用,但对宁王爷有用。可她见不到王爷,就只能让你传达。」 「你和王爷的关系,我们都知道。你想进王府,势必要对王爷有点作用,这就是个好时机,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黄莹说着,期盼的看着她。 「很大的秘密?」苏婉如歪着头看着黄莹,「你确定王爷会喜欢?」 黄莹不迭的点着头,「你听了以后可以判断好坏,然后再决定要不要告诉王爷。你这么聪明,分的清时势。」 「我知道了。」苏婉如颔首,道:「你先回去,刑部不是我想进去就能进去的,我要先去找王爷打个招唿才行。」 黄莹见她同意了,忙松了口气,道:「一个时辰内,你一定要过去,否则一切就迟了。」 是司三葆要杀崔掌事吧?苏婉如微微点头,「我既答应了,就一定会试试,不过最后如果不成我也没有办法。」 黄莹懂,如果能有别的选择,她们不会来找苏婉如,可是当下,他们并没有。 原本她可以找亲恩伯府的蔡姨娘,只是可惜蔡姨娘被发卖了出去,不然和她说了,她告诉吴忠君,说不定还能换崔掌事一命。 「你一定要去。」黄莹点头道,「相信我,这个秘密,王爷一定喜欢。」 苏婉如摆着手,「走吧,我现在就去王府。」她说着,拍了拍二狗子的头,和门口的刘三娘道:「你先回去歇着吧,我去去就来。」 刘三娘看了一眼走了的黄莹,点了点头,「你小心点。」 苏婉如颔首,带着二狗子往三牌楼去,她径直去了镇南侯府,敲开门婆子看着一人一狗愣了一下,随即就笑着行了礼,道:「姑娘来了,快请进。」 「嗯。」苏婉如道:「侯爷在吗。」 婆子咳嗽了一声,回道:「爷去衙门了,估计回来的会迟,姑娘先进去坐着等会儿?」 「那让闵望或者谁来见我一下就好了。」苏婉如不打算进去,她怕看到裘戎会跟他吵起来,婆子忙应是,「闵侍卫在,我这就去找他来。」 说着飞快的跑去喊闵望,转眼功夫闵望就大步小跑着过来,一脸的紧张,「姑娘,你找我?」 「我有事请你帮忙。」苏婉如道:「我想进刑部的大牢看锦绣坊的崔掌事,你能想到办法,让我偷偷去一趟吗?」 闵望惊讶了一下,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今天爷一天都开着笑脸,而姑娘的态度也有了大转变? 以前若有这样的事,她不是去找别人帮忙,就是自己动脑筋想别的办法。 现在却是直接来找他们。 「行。当然行。」闵望立刻应了,「您直接去刑部,从东面的角门进去。」 苏婉如扬眉看着他,闵望就咳嗽了一声,道:「我骑马过去快点,打点好了您大概正好到。」 「好。」她也不多说什么,带着二狗子就离开了,寻了刑部东面的角门,她一到门就开了,引着她的衙役和昨天来时是一个人,带着她直接进了牢里。 牢房里只有崔掌事一个人,她扶着栅栏站着,正往她这里看,一看到她就极其激动的道:「我知道你一定能想到办法来的。」 「我又不是来救你的,我没这本事。」苏婉如抱臂看着她,奇怪的道:「怎么只有你,韩大小姐呢?」 崔掌事嘲讽的笑了笑,「死了。吃了一包砒霜。早上尸体被家里人领走了?」 「她兄长让人送来的砒霜?」苏婉如问道。 崔掌事听着一愣,忽然又笑了起来,摇了摇头,道:「难怪我会输在你手上,你小小年轻看事情如此通透,我说她死了,你就立刻想到是她兄长,这份聪慧确实是我所不及的。」 「您夸我啊,还真是稀奇。」苏婉如道:「您这是兔死狐悲。不过,你想了个什么秘密,打算让我告诉王爷,好让王爷救你出去?」 崔掌事点头,招了招手,道:「你过来一点,我告诉你。」 「你说了,就不怕我听过后就反悔了吗?」苏婉如走过去,崔掌事苦笑了一下,看着她,「我只能相信你,不是吗。」 苏婉如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你只要告诉王爷,徐丞相暗中和七皇子来往就好了。」崔掌事极快的说完,苏婉如愣了一下,问道:「就这个?」 左丞相徐立人和赵栋暗中来往,一个当朝丞相手握重权,一个待封藩的皇子,还真是个秘密。 崔掌事点头,解释道:「这是个秘密,我年前为徐府送绣品去,机缘巧合听到了徐丞相和七皇子的对话,说的什么我没有听清楚,但是两个人关系很不一般,且还是见不得光的。这件事你听着或许没有瓜葛,可王爷一定想知道,你只要告诉他,王爷一定会对你刮目相看。」 苏婉如点了点头,「知道了,我会转告的。」说着一副要走的样子,崔掌事急了,「苏瑾,你帮我求王爷救我一命,司三葆要杀我,现在能救我的人,只有王爷了。只要我能出去,我就回家养老,再也不出现在京城。」 「好!」苏婉如点头,「这话我一起说了,只是能不能救,会不会救就不是我说了算的。」 崔掌事心里大骂苏婉如,这个丫头太精了,她咬牙看着她,道:「我还有秘密,一起告诉你,你听了以后和我发誓,你一定力劝王爷救我出去。」 苏婉如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你想要锦绣坊对不对。」崔掌事决定开门见山,迫不及待的道:「可是这件事很不好办,锦绣坊皇后娘娘虽然不管,可到底是她创办的,以你现在和司三葆的关系,娘娘是不会让你做锦绣坊的掌事。」 「但是这件事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我告诉你,娘娘那边走不通的路,你可以去找太后娘娘。她素来喜爱绣品,钟爱有才华的绣娘,你只要让太后娘娘喜欢你了,知道了你的能力,这件事就还有转机。」 「多谢。」苏婉如道:「不过我不想做掌事。」 崔掌事一愣看着她,就见苏婉如笑着道:「我得守着宝应绣坊。至于锦绣坊我是有兴趣,但是这兴趣绝非是做掌事。」 不做掌事,那就是……崔掌事大惊,不敢置信,「你难道想连锦绣坊一起并了?」 「这是我的事。」苏婉如不想和她多说什么,「你等着吧,我去给你办事,能不能活就看你的造化了。」 她说着,就带着二狗子出去,闵望在巷口等她,苏婉如道:「我去侯府,你去看看你们侯爷是不是在忙,如果得空让他回来一趟。」 「属下这就去。」闵望颔首也不问缘由骑马就走了,苏婉如就又转了去侯府,在暖阁里刚坐下,沈湛就回来了,一进门就喊道:「媳妇儿,你找我?」 「谁你媳妇。」苏婉如白了他一眼,又给他倒了杯茶,道:「我刚刚去刑部大牢见崔掌事了……」她将见面前后说了一遍,「此事算秘密吗,你可知道?」 「不知道。还真是很意外。」沈湛挑眉道:「徐丞相此人还算正派,还给皇长孙做过老师讲席,我看圣上的意思,约莫是要将留给太子用的,所以一直对他多有培养,没想到他和赵栋私下有来往。」 「我听到时觉得很惊奇。」苏婉如道:「作为交换,你有办法救崔掌事出来吗。不然司三葆今天晚上就会杀了她。」 沈湛就奇怪的看着她,「你不要她的命了?」 「都说是交换了,此事后她就离开燕京,看不到她我也无所谓了。」又道:「我就做一回圣人,普渡她一条命好了。」 沈湛就摸了摸她的头,道:「这是小事,刑部的牢不比大理寺,想不动声色弄个人出来还是很容易的。」 「厉害!」苏婉如赞赏的看着他,又道:「这位徐丞相我得让人盯着一些,等三月三后,想一想怎么做。」 沈湛就回道:「不用你派人,我帮你盯着便是。」又道:「还盯着谁,你一起说了,我给你办。」 「赵栋啊。他才是关键。」苏婉如就凑过来看着他,「能不能想办法,在三月初二的夜里,给他套个麻袋,打一顿闷棍?」 沈湛不知道苏婉如怎么突然盯上了赵栋,不疑有他的道:「成,你想去看吗,我们去看揍人。」 「看啊。」苏婉如掩面笑着,道:「打的要巧妙点,不要打脸,也不能打死了。」 她眼睛亮亮的,一副做坏事前的兴奋样子,和以前一模一样,每次问他要不要去打架,她都是这个样子,他喜欢看她这样,每次都是想也不想点头。 「放心,指哪打哪!」沈湛说着,伸手过来抱着她,「我做了这么多事,是不是要给我点奖励。」 苏婉如瞪眼,捏着他的脸,道:「你还要回报,你不是无条件服从命令的吗。」 「二狗子还要吃骨头呢,」他凑过来看着她,「你要对我好点。」 趴在炕边的二狗子腾的抬起头来,「汪汪!」 她噗嗤一笑,推着他道:「行,等我有空了给你做馒头吃。」说着,就指着他,「你再和我毛手毛脚,试试看。」 沈湛就不敢动了。 「以前不知道,就委屈求全的被你欺负,现在你简直顺手习惯了。」苏婉如哼了一声,「惯你的坏毛病。」 沈湛看着她,眼底都是笑。 她这样分明就是一副得势霸王的样子,说不出的可爱有趣,「那惯些好的,也可以。」 「流氓。」她说着,带着二狗子往外走,边走边道:「我答应给你做十件衣服的,还欠你九件,明天给你做。」 他跟着她出去,边走边道:「来都来了,吃了饭再走。」 「你不做事的吗。」她歪着头看他,「我倒是忘记问了,你建卫所……」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不然不说。」 「不说算了。」她左右看看没有人,还是踮着脚亲了他一下,笑着道:「说吧。」 他立刻蹬鼻子上脸,扛着她就回了暖阁里,一通的吻,意犹未尽的看着她,道:「我就怕你哪天想起兵,所以留一手。如果你将来不起兵,卫所的设立也是好处很多。」 她轻笑,眉眼弯弯的,道:「你为我做这么多,我好像没什么可为你做的,怎么办。」 「有啊。」他贴着她的耳朵,低低的道:「你做我媳妇,就是为我做的最好的事。」 苏婉如抿唇笑,捏着他的脸,道:「不要脸。」说着起身出去,「我走了,你记得帮我把两件事做了啊。」 沈湛兴的一拳打在炕上,蹭的一下跳起来,颠颠的跟着她出去,「知道了,一定办好。」 苏婉如睇了他一眼,斜斜的一个眼角送过来,七分的笑三分的情,看的沈湛心头一盪,走路都觉得飘了起来。 青柳站在后面看着,低声道:「闵望,爷这算是得偿所愿了吗。」 「还早呢。」闵望嘆气,转头来看着青柳,眼里露出兴奋,「咱们应该又有事情做了。」 在京城待着闷死了,好想松松筋骨啊。 当天晚上,崔掌事「死」在牢里,第二日一早,司三葆遣了个内侍来告诉苏婉如,说崔掌事死了,让她三月初五去他府里一趟。 苏婉如应了,和刘三娘在房里做绣活,悄悄的道:「……我让沈湛帮我今晚下黑手,先打一顿赵栋,晚上你和我一起去看。」 「打他?」刘三娘一怔,不解的看着她,打一顿不能出了她的气,她想要的是赵栋的命。 苏婉如掩面而笑,道:「别急,咱们先手点利息。」 「好。我和你一起去看。」刘三娘也露了笑脸,她来京城后鲜少的笑。 「苏姑姑。」刘妈妈道:「家具送来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苏婉如就拉着刘三娘去看家具,将所有东西摆齐整了,她笑着和霍掌事道:「成了,明儿就让大家来这里上工了。」 「好。」霍掌事坐在楼里,看着焕然一新的房子,想起以前来,不由苦笑,道:「我虽也有野心,可还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宝应绣坊能做到这么大。」 「没想到的事还多着呢。」苏婉如笑着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吕大,道:「人生总要往前走,越过越好才行。」 霍掌事笑着点头,「你说的对,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 「苏姑姑在吗。」新来的婆子在门口探了个脸,笑着道:「苏姑姑,外面有个婆子,说是亲恩伯府夫人身边的,来请您去府里一趟。」 苏婉如点了点头,和大家道:「我去看看,徐夫人说不定有什么事。」她回房换了件衣服,就出了门,门口的婆子是她见过的,便上了马车去了亲恩伯府。 这回没在亲恩伯府内下车,而是半道上婆子就说要去接个人,让苏婉如自己先过去,她看了一眼婆子,颔首道:「好!」 便一个人走去了亲恩伯府,婆子见她走了,便接着往前走,倒真像是去接人。 徐氏和以前一样在门口等她,见着她便道:「今儿忙不忙,我突然请你来没有耽误你的事吧。」 还真是徐氏请她来的,苏婉如打消了疑虑,和徐氏进了宴席室,道:「没事,馆里人多了我反而能偷懒,一个挂屏开头好几天了,才将底稿描好,怕是再有两个月也绣不完。」 「你也歇歇,这么多人不差你一个。」徐氏道:「悠儿回来了,是公主送她回来的。她也没有闹腾着要去找人,我也是松了口气。」 公主?赵奕玉吗? 苏宛如正要说话,门帘子一动,吴悠和赵奕玉一前一后的进来,「娘,家里来客人了吗。」 「你这孩子。」徐氏站起来,和赵奕玉行了礼。 赵奕玉眸光直接就落在苏婉如身上,穿着一件半旧的浅蓝的褂子,下面是条湖绿的裙子,两条黑亮亮的辫子垂在肩上,皮肤极白面容精緻,眉宇间未褪去青涩,却已隐隐透着娇媚。 美的东西,人人都喜欢,苏瑾的容貌和气质,连她这个同为女子的人都忍不住惊艷,何况沈湛和赵衍那样血气方刚的少年呢。 果然是赵奕玉,苏婉如暗暗嘆了口气,不情愿的行了礼,道:「叩见公主,吴小姐好。」 「嗯。」赵奕玉点了点头,在徐氏的左手边坐了下来,乔妈妈上了茶,担忧的看了一眼苏婉如,退了出去。 吴悠就看着苏婉如,道:「崔掌事和韩大小姐都死了,你知道吗。」 「才知道。」苏婉如回了,吴悠就怀疑的看着她,「你真的才知道?」 苏婉如和韩正英有仇。 「嗯。我真的才知道。劫后余生我病了一场,昨天才好一些。」苏婉如露出无奈的样子,徐氏听了一惊,看着她道:「我道今天脸色不大好,可好透了,大夫如何说的?」 「没事了。大夫说好好休息就行了。」她说着微顿,余光看到赵奕玉就一直盯着她,她当做没有看见,和徐氏说着话。 聊了一会儿,赵奕玉身边的一个小内侍跑了进来,「公主。」说着,就在赵奕玉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赵奕玉面色微微一变,目光就朝苏婉如这边投了过来。 眼神跟淬毒了一样,苏婉如暗骂了一顿沈湛,也不知怎么招惹别人的,不是这个女人瞧着她有恨,就是那个恨不能杀了她。 她招谁惹谁了。 「苏瑾。」赵奕玉看着她,道:「你是宝应绣坊的姑姑?」 苏婉如点头,不解的看着她。 「正好。」赵奕玉道:「我正要绣一个落地的屏风,就交给你做吧。是你亲手绣吗,是别人我可就不要了。」 苏婉如微笑,徐氏就道:「公主,阿瑾是管事姑姑,她现在事情多,手里只能做一些零散的活,大件的怕是没有空亲自做。」 「这样啊。」赵奕玉道:「那就帮我绣个挂屏吧,挂我房里的,你觉得绣什么好呢。」 苏婉如笑了笑,道:「这要看公主你喜欢什么了。」 「你跟我去宫里吧。」赵奕玉起身,道:「帮我看看我房里应该挂什么。」 苏婉如还没说话,徐氏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和赵奕玉道:「公主,好好的皇后娘娘也没有召见,你带她进去,不好吧。」 「怕什么。」赵奕玉不耐烦的扫了一眼徐氏,「母后就是再对我不喜,我带个朋友进宫她也没什么可说的吧。」 说着就朝外头走,回头扫了一眼坐着没动的苏婉如,「跟我来啊。莫非你有胆子拒绝我?」 「不敢!」苏婉如朝徐氏无奈的笑了笑,道:「夫人,那我先告辞了。」 徐氏直皱眉,可赵奕玉的性格她还是压不住,就转头拉着吴悠,「你跟着一起去,帮我护着苏瑾,听到没有。」 「我不去。」吴悠赖在软榻上,「我心里不舒服,哪里都不想去。」 徐氏大怒,喝道:「悠儿,不准胡闹。你知道公主的脾气,苏瑾身份在这里,她就是杀了也不是不可以。你就当帮娘的忙,不行吗。」 「她是你女儿,我是你女儿。」吴悠蹭的站起来,跺脚道:「去,我去总可以了吧。」 苏婉如就冲着她笑了笑,吴悠哼了一声,拂袖先出了门。 三个人两辆马车,一路到了宫门口,苏婉如下了车跟着赵奕玉进去,赵奕玉就回头看着她,「听说你随身带着匕首?」 「前几次约莫因为你是女子,所以没有人搜身,此番我既知道了,就不能不顾宫里的规矩。」赵奕玉说着一顿伸出手来,「匕首交出来我给你保管了,等你走的时候我再还给你。」 苏婉如看了一眼吴悠,吴悠在一边站着心不在焉的磨鞋底,她无奈拿出匕首递过去。 「这是……」赵奕玉看着一愣,「永宁寒铁?你居然有这个匕首?」 苏婉如没有听过,奇怪的道:「很有名吗。」 「成都府永宁。」赵奕玉抽出匕首又塞了回去,讥讽的道:「这匕首给你,可真是暴殄天物了。」说着丢给了小黄门,道:「稍后记得还给她。」 小黄门应是。 苏婉如跟着进去,两顶滑竿过来,赵奕玉和吴悠上了滑竿,赵奕玉扫了她一眼,走在前面。 三月的太阳还真是挺晒的,苏婉如跟在后面一会儿就出了一身汗,两边的女官时不时打量她一眼,好不容易到了玉兰殿,赵奕玉和吴悠都没和她说话,两人去后殿梳洗换衣服,苏婉如不得不站在院子里。 太阳晒的厉害,她就朝屋檐下移了移。女官进进出出的,也没有人请她坐,自然就没有半杯茶喝了,她撇了撇嘴继续站着,殿内就听到有个粉衣女官喊道:「来人,搭把手。」 刚才还有许多人的院子,似乎一下空了似的,没有人应。 「都去哪里了,快来给我搭把手啊。」那嬷嬷提着个大桶,苏婉如扫了一眼,觉得应该是洗澡水,她往外走走了几步,就听那嬷嬷喊道:「你,就你,不管哪个宫里的,都来帮我一把。」 「我?」苏婉如看着那个嬷嬷,对方脸色一沉,道:「就是你,快过来。」 苏婉如咳嗽了一声,道:「我不是宫里当差的,你再找别人好了。」她说着,站在门口没有动。 「不是宫里当差的,让你做事也是看的起你。」嬷嬷一听就来了气,大怒走了过来,指着苏婉如怒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在这里吆喝上了,便就是外头的命妇进宫里来,我喊着搭把手,她也得过来。」 这话说的口气真大,徐丞相的妇人来你也敢喊着搭手倒洗澡水? 苏婉如笑了笑,道:「要不,我帮嬷嬷喊人来,我方才瞧见其他人了,肯定都还在附近。」 「你哪里来的野丫头。」嬷嬷大怒,抬手就朝苏婉如打了过来。
117 为难 苏婉如抬手一挡,眯着眼似笑非笑道:「我在宫里,虽身份有别,可也轮不到你一个嬷嬷来教训我。」 「你!好大的胆子。」嬷嬷没想到苏婉如会挡她的手,顿时恼羞成怒,「来人,将这来路不明的贱婢,给我狠狠的掌嘴。」 方才还没有人的院子,一下子就出现了七八个女官,气势汹汹的沖了过来。 苏婉如就朝内殿看了一眼。 她就算身份低,可也是赵奕玉请来的客,穿着的是宫外的衣服,进了殿内没有赵奕玉的授意,这些向来有眼色,做事谨小慎微的嬷嬷和女官,会上来为难她? 赵奕玉带她来,根本就不是定什么劳什子挂屏的,而分明就是想为难她,让她知晓彼此身份的差距。 「嬷嬷脾气真大。我倒是不知道,我站在这里冲撞了谁,你便如此对我。」她扫了一眼众人,冷笑道:「前儿司公公教我宫里的规矩时,可没有和告诉我,和一个嬷嬷说话也要下跪行礼,毕恭毕敬。」 「牙尖嘴利。」嬷嬷道:「你少拿司公公来压我,我今儿就瞧你不顺眼了。你生的奴婢样,帮我们公主做点事,那是你天大的福分,你推辞着,就是不敬我们公主,我如何不能教训你。」 「我便就不服了。我今儿就是豁出去这条命,也要去干清宫里找圣上评个理。」苏婉如说着,就将嬷嬷推开,道:「我要问问圣上,我受公主邀请进宫来办事,是不是见着人就要下跪,若是嬷嬷身份了不得,我冒犯冲撞了,圣上训了我,我就来给你磕头认错。」 她说着,拂开拦着她的女官就要走。 「拦着她。」嬷嬷冷笑着,道:「你本事倒是不小,三两句话提了司公公倒也罢了,居然将圣上也抬出来了。」 苏婉如冷笑,道:「嬷嬷拦着我作甚,这是心虚了?」她盯着嬷嬷,那嬷嬷目光便缩了缩,没有想到踢了块石头,正犹豫着不怎么办,就听后面有人道:「闹腾什么。」 终于,赵奕玉由人扶着从内殿走了出来,不耐烦的道:「我休息都不成,闹哄哄的,当这里是外头的集市呢。」 这个丫头还真是厉害,难得来宫里一趟,不但不打憷,居然还能和她的嬷嬷吵起来。 还敢拿规矩,拿父皇压人。 一行人七七八八的都跪了下来,嬷嬷就解释道:「公主,这绣娘太目中无人了,还说要去圣上跟前告状,她当宫里是她家里呢,来去自如,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又道:「就是欠教训。」 「嬷嬷既然觉得自己有礼,那你还怕什么。」苏婉如转头看着赵奕玉,道:「公主,都说宫里规矩大,我今儿实不知好好的站在门口,哪里惹了嬷嬷的不高兴,若是我有错我便认了,若是没有还请公主让我去求圣上做主去。」 「行了。」赵奕玉当然不会让她去找赵之昂,这种事就算闹不到干清宫,闹出去了也是玉兰殿没脸。本来只是想震住这丫头,给她点难堪让她怕了她,没想到胆子还真是不小。 赵奕玉便怒看着嬷嬷,道:「多事的东西,自己去后殿领罚去。」 嬷嬷面色一怔,余光看了一眼苏婉如,垂头应是出去。 苏婉如就没有打算再追着这件事不放,她在这人微言轻,要见好就收,没吃亏就行,所以就福了福,道:「公主可还要定挂屏,若是不定我就不再这里碍事了,这就告退。」 赵奕玉眉梢一挑,道:「我倒是将这件事忘记了,进来吧。」说着,自己在主位上坐下来,随后一指后面的墙,「就这面墙上,你瞧瞧添两个挂屏,怎么样。」 她就轻而易举的将方才的事揭过去了。 苏婉如就很平静的进了门,道:「公主好眼光,这里要是挂上挂屏想必是很清雅的。不知道公主喜欢什么样的图案,是花鸟山水,还是人物字帖。」 「夸我清雅?如此说我倒是入了你的眼了?」赵奕玉冷笑一声,看着她,话锋一转,道:「听说你和我十哥常有来往?」 苏婉如垂眸,回道:「不敢说和王爷有来往,只是凑巧,王爷府中的绣品由宝应接了。」 「正巧,我让人去请他了。」赵奕玉道:「我十哥是我诸位哥哥中最擅这些风月事的,稍后也请他给我参谋参谋。」 赵奕玉和赵衍没有来往,寻常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她突然去请当然请不动赵衍的。 所以,她今天就要试试,赵衍知道苏瑾在这里,是来还是不来。 至于沈湛,她已经试过了,让苏瑾进了亲恩伯府后,她就让人赶着马车出了城,沈湛没有出现,但是她派去跟着的人看到了赵衍的常随卢成了。 虽只在附近转了一圈并未露面,可她已经确定,韩正英说的没有错。 年三十那夜去庙里的女人,以及在沈湛厨房里的女人,就是苏瑾。 否则以沈湛的为人,是不可能让自己的属下去做盯梢的事。 苏婉如想到赵衍,嘆了口气,她朝赵奕玉笑了笑,没说话。 「你今年多大了。」赵奕玉问道。 苏婉如回道:「十六。」 「比我大点。」赵奕玉笑了笑,「家是平江府的。平江府和燕京相比,哪个好?」 当然是平江府好了,燕京如何能和富庶的平江府相比。苏婉如心里腹诽,面上已道:「平江府清幽典雅,燕京大气恢弘,各有各的妙处。」 「还真是伶牙俐齿。」赵奕玉喝着茶,「你的绣技也是在平江府学的?听说我父皇明天要穿的龙袍你也参与了?」 苏婉如应了,也认真答了。 「我瞧着你真是投缘。」赵奕玉道:「你想不想进宫里来,宫里的月钱可比外面要好很多,风吹不到,雨淋不到的,比你在宝应绣坊抛头露面不知强了多少倍。」 「等你到了年纪出宫,依旧还能做你的姑姑,但身价却要高出很多。」 你敢请我来,我就敢进!苏婉如回道:「民女野惯了,实不敢进宫来。」 「规矩都是教出来的,怕什么。」赵奕玉说着一顿,就听到外面有女官回道:「公主,宁王爷到了。」 赵奕玉捧着茶盅的手一顿,眼底划过惊讶之色,打量着苏婉如忽然就轻轻就笑了起来,「还真是意外……」她放了茶盅,提着裙子就迎了出去,内殿内一直躲着的吴悠也快走了出来,与苏婉如擦肩而过,看着她脚步顿了顿,蹙眉道:「你别硬呛,她性子不好。」话落就走了。 苏婉如扬眉看着吴悠,忽然觉得她挺有意思的。 赵衍步伐轻盈的从院门跨了进来,姿态优雅举手投足都极好看,赵奕玉带着吴悠迎在了门口,笑着喊道:「十哥光临,我这玉兰殿一下子就蓬荜生辉了。」 「臣女叩见王爷。」吴悠随后行礼。 苏婉如不得不迎了过来,跟在后面朝赵衍福了福,低声道:「叩见王爷。」 「小妹。」赵衍微微颔首,又看向吴悠,点了点头,视线便落在苏婉如的脸上,抬脚绕过两人径直走了过来,低头看着她,道:「阿瑾,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不舒服?」 苏婉如愕然,她没有想到赵衍会当着自己妹妹和表妹的面,当着一殿嬷嬷女官的面,就这么直接的和她说话。 在外面闹腾,只是谣传,在宫里如此,那就是坐实了。 他可是还没有成亲呢。 如他这样的皇子,姻亲对于他们来说,甚至于比封地还要重要,娶一个高门的王妃,有一个得力的外家,再得圣上宠爱一二,几十年内只要不出意外,他的前程就无忧了。 可现在他这样,对他的名声影响将很大,那些高门的夫人小姐们自然会多一分犹豫。 会不会自家女儿还没进门,府里头就多了个侧妃庶子,更甚至将来府中三宫四院夜夜不得安宁。 「怎么了?」赵衍担忧的看着她,压着只有他们听到的声音,问道:「被欺负了吗?」 苏婉如抿着唇,笑了笑,道:「没有。就是路走的多了,有点累。」 「那就好,一会儿和我一起走,我用车送你回去。」他说完这才转头过来,赵奕玉和吴悠已经目瞪口呆。 听归听,看归看,两个感觉不同。 赵奕玉从没有想到赵衍会这么直接,一点都不遮掩,好半天她咳嗽了一声,道:「十哥,进……进殿内坐吧。」 「不用了。」赵衍道:「你找我可是有什么事,若是没有,我就带阿瑾先出宫了。」 赵奕玉忍不住看了一眼苏婉如,摇了摇头,「没有了。我找她来就是为了看看挂屏的。」又对苏婉如道:「两个挂屏你看着办吧。」 苏婉如道:「是!」 「那走吧。」赵衍和赵奕玉颔首,柔声和苏婉如道:「我带你从外面走,那边有一缸睡莲已经开了。」 苏婉如哦了一声,跟着赵衍出去了。 院内赵奕玉和吴悠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一会儿吴悠道:「没想到王爷用情这般的深。」 赵奕玉冷笑了一下,「果然是个妖精啊。」 吴悠没说话,想到了李珺,决定一会儿出宫去找李珺。 赵奕玉沉默了一下,道:「我们去都督府去,那边衙门建好后我都没去过。」 吴悠不想去,「我既来了宫里,还是去和我姑母请安吧,免得她又说我不孝顺。」 「去吧。」赵奕玉不耐烦,「我去找我父皇,等会儿就去都督府。」 吴悠去了凤梧宫,皇后正放了头髮准备歇午觉,嬷嬷通禀后吴悠直接进了内殿,皇后靠在床上看着她行礼,问道:「和芝兰一起进宫的?」 「是!」吴悠点了点头,道:「我就来给您请安,这就出宫回去。」 皇后颔首,又看着她,问道:「芝兰将那位苏绣娘领宫里做什么?」 「她想要绣两副挂屏。」吴悠含煳其辞的说了一遍,皇后蹙眉,道:「芝兰要绣挂屏?她自小就不喜欢这些东西,为何现在转性了?你不要和我藏头缩尾的,我要查什么查不到。」 「公主是为了镇南侯。」吴悠就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皇后听着就坐了起来,惊奇的道:「你是说,镇南侯和宁王喜欢一个女人?」 吴悠其实还是不确定,赵奕玉说的斩钉截铁的,她听的有些虚,「公主是这么说的。刚才她还将宁王请到玉兰殿了。宁王是一点没遮掩,亲自送苏瑾出宫去了。」 「呵!」皇后失笑,这太让她觉得意外了,沈湛和赵衍……难道两个人不合,是因为一个女人,她失笑摇着头道:「还真是血气方刚,儿女情意重。」 就连沈湛也不例外啊。 她本来还想收拾司三葆的时候,连着那丫头一起除了,索性就一个绣坊的姑姑,想要她死不过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可不成想,居然她身上还有这样的关系。 那现在看来,她不但不能轻易捏死了,说不定还有别的作用。 吴悠道:「姑母……芝兰她想嫁给沈湛,您帮帮她吧。」 「她?」皇后看着吴悠,就冲着她招了招手,吴悠走了过去,皇后一巴掌就抽在她脸上,似笑非笑道:「将你这句话和我这巴掌回去说你爹听,让他好好教你这个蠢货。」 吴悠被打的发懵,眼睛迅速红了,捂着脸就出去了。 「娘娘。」凤梧宫的刘嬷嬷进来,「吴小姐她哭着出去了,要不要追去看看?」 皇后摆了摆手,道:「这丫头太笨了,一点脑子都不用。居然来告诉我芝兰想嫁给沈湛。」 「小姐年纪小。」刘嬷嬷道:「她哪里懂这头弯弯绕绕的事。」 皇后揉了揉额头,看着刘嬷嬷,道:「等明天的事情忙完以后,你派人去宝应绣坊看一眼……」又道:「这个丫头说不定有用。」刘嬷嬷应是。 「去看看赵仲元带着那小丫头在哪里。」皇后扯了扯嘴角,道:「他整日里闷不做声,我当他是老实人,没想到还能在女人身上花心思。」 赵衍虽做了王爷,却不争不抢不出头,圣上最近没提封地的事,他居然也不着急,就安心在宁王府待着。 真能沉得住气啊。 后花园里,苏婉如和赵衍对面立在一口缸前,缸里的睡莲果然开了,虽没什么香气,可颜色却非常的好看,苏婉如很喜欢,仔细看了好一会儿,道:「这是宫里养的吗,我没瞧见四周立火盆,如何现在就开了。」 「隔壁就是茶水房,一年四季火都不断,供着半个宫的热水。」赵衍指了指旁边的院子,「院子里都要比外头热一些,睡莲自然也就开的早了。」 苏婉如点了点头,看着赵衍,道:「看好了,走吧。」 「好。」赵衍陪她走着,道:「芝兰的性子似乎不大好,往后她若是再找你,你就遣人去找我,有我在她不敢对你怎么样。」 苏婉如今天确实受了气,可是既然入了京,她也早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就算不甘心也改变不了什么,便道:「谈不上欺负,公主身份尊贵,我的委屈也就不是委屈了。」 「是吗。」赵衍停下来看着她,目光温柔隐隐透着情意,打趣道:「我倒是不知道,你性子何时这么温和了。」 苏婉如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摆着手道:「那是王爷不了解我,我性子一直很温和的。」 「是!」赵衍点头,弯腰看着她,「那你能不能多给我一点时间了解你呢?」 苏婉如的顿时头皮发麻,尴尬的咳嗽了一声,「那个……」她鲜少会紧张,更不会和谁说话结巴,唯独和赵衍,每每谈这个话题,她都不知所措,「早点出宫?」 赵衍目光暗了暗,颔首道:「好。」话落,两个人一起走在长长的,似乎看不到尽头的夹道内,他低声道:「我对这里也不熟,这条路今天是第二次走。」 「你回京也有一年了,都不曾走过吗?」苏婉如高兴他换了话题,赵衍笑了一下,笑道:「这里可是后宫。」 苏婉如笑着点头,「到是我忘记了。」 「那天,你有没有被吓着。当日人多我不便开口。」他看着她,忽然凑过来低声道:「龙袍的事不用担心,我有办法帮你消了这隐患。」 苏婉如惊的后退了一步,他居然知道龙袍是坏的,那他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要帮她瞒着。 这可是欺君大罪啊。 苏婉如眉头簇了簇,戒备的正要否认,赵衍已经接着开口,「不要忘记了,这件事上我们可是在一条船上啊。若将来东窗事发,父皇问我,你当日是如何当保的,是不是和司三葆还有苏瑾狼狈为奸欺瞒于他,我如何回答。」 「抱歉。」苏婉如道:「当时我也是没有办法,再绣来不及,只能出此下策。不成想到成了被人要挟我们一干人的把柄了。」 赵衍摇了摇头,道:「这没什么,过了眼前的难关再做长远打算,本就是聪明之举。更何况,这件事你一直处理的很周到。」 「谢谢。」苏婉如道谢,赵衍轻笑,两个人慢慢走着聊着,一路出了宫,到宫门外就看到一辆马车,卢成驾车候着,苏婉如抱歉的看着赵衍,道:「今天谢谢你解围,不然我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宫。」 赵衍看了一眼卢成,原本想问她是不需要我送了吗?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无妨的。」 「好。」赵衍不为难她,「我稍后要启程去天坛,等回来后再去寻你。」 苏婉如颔首,赵衍就上了自己的马车走了,她去了卢成那边,刚要上去车帘已经从里面掀开了,她一愣就看到了沈湛,惊讶道:「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只有卢成呢。」 「本想进宫的,可玉兰殿我进不去。」沈湛拉着她上来:「就託了人去了,受委屈没有。」 苏婉如点了点头,气唿唿的将里面的事都告诉他,哼了一声,道:「让我给她倒洗澡的水,我恨不得将水都倒她脸上去。」 沈湛就沉了脸,苏婉如本想说他招蜂引蝶害她受累的,可一见他这样,就立刻道:「没事。你别和一个姑娘家斗来斗去的,你只要不理她就好了,其他的事我慢慢筹谋。」 「你管好你的都督府,还有卫所招兵的事。这些我自己能应付。放心好了,她不能把我怎么样,我可是还有司公公在后头撑腰呢,」苏婉如笑着道:「司公公让我初五去见他,估计和锦绣坊有关。」 沈湛沉默的将她拉到怀里来抱着,好一会儿低声道:「你去找你二哥吧,我在这里就好了。往后你想做什么给我写信,我帮你做。」 「这只是开始,往后你要是常见这些人,太委屈你了。」沈湛恨的不行,一想到苏婉如被一个嬷嬷逼着吵嘴,他就恨不得沖宫里去,可有的事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他进去救了人,那以后呢。 「乖了乖了,」苏婉如看着他,「习惯就好了,我就气一气出来和你发发牢骚,你要是一起跟着气,那多不值得。」 「更何况,不管我有多不服气,我们后宋就是输了。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换在哪朝哪代,我磕头请安都是应该的。」苏婉如释然,笑着看他。 沈湛没说话,摸了摸她的头。 车往绣坊的方向走,苏婉如将赵衍要去天坛的事说了一遍,「你不用去吗。」 「他是亲王,负责查验祭祀用品,所以要早些到。」沈湛道:「我明日一早带兵护送圣上过去。你在城中不要去看热闹,人太多容易出乱子。」 苏婉如应是,又和他说了几句下了车,「你晚上什么时候来接我?」 「亥时。」沈湛道:「今天下午赵栋给徐丞相送过信,今晚一定会去徐府,我们就在徐府内巷等着。」 苏婉如点着头,回去就和刘三娘一起找两件暗色的衣服出来,吃过饭两人一起做绣品耗着时间,杜舟来回担心的走着,「您可要担心点,千万别被人发现了,到时候要是来不及逃走就危险了。」 「我知道了,你啰嗦了一个晚上,快回去睡觉去。」苏婉如推着他出去,杜舟咕哝着,抱着狗窝领着二狗子回自己房里。 亥时一到,两个人悄悄的开了角门,沈湛就在门口等她,三个人做贼似的沿着小巷子走,走了一会儿就看到一个墙角搭了个梯子,苏婉如和刘三娘顺着梯子爬屋顶上趴着。 「看时辰,快出来了。」沈湛话落,就看到角门开了,苏婉如和刘三娘兴奋的对视一眼。 屋底下就是巷子,苏婉如就看到赵栋带着两个人也是鬼鬼祟祟的从里面出来,角门迅速关上,四周一片漆黑,三个人走路没有声音,沿着偏僻的后巷绕道,刚拐了弯忽然从墙角出来七个人,一句话没有,上去就将赵栋两个侍卫缠住,三两招过后就放倒了。 赵栋被兜头一个麻袋。 苏婉如就听到乒桌球乓的一阵乱棍,那两个侍卫被摁在地上,瞪眼看着。 没有人说话,就只有赵栋被打的闷哼声,好一会儿黑衣人才放开他们,迅速的消失在巷子里。 前后不过半盏茶的时间。 「殿下,你怎么样。」两个人侍卫脱了困,忙上去拆了赵栋的麻袋,扶着他,赵栋进气少出气多的倒在地上,道:「快,扶我回去,此处不宜久留。」 三个人一刻不敢逗留,迅速离了巷子走了。 苏婉如看着刘三娘,刘三娘轻轻一笑,低声道:「原觉得没什么,可现在瞧着格外的解恨。」 「才开始,还有更解恨的。」苏婉如看着沈湛,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沈湛轻笑,摸了摸她的头,道:「鬼精的丫头。」 刘三娘转头过去,忍不住嘴角抖了抖,没有想到沈湛和苏婉如在一起时是这样的,让人意想不到。 赵栋负伤回去,不敢惊动太医,喊了府医开了方子吃药,都是内伤,似乎胸口的一根骨头还损了,疼的他躺在床上几乎晕了过去。 「殿下。」他的贴身内侍卢公公抹着眼泪,「一定要仔细的查,绝不能白白吃了这个亏。」 赵栋摆手,疼的脸色发白,「明日就是父皇祭天,今晚却有人堵在徐府门口,这其中有什么道理,你想想。」 「啊!」卢公公脸色大变,「殿下的意思,是有人知道您和徐丞相暗中来往的事?」 赵栋点了点头,目光眯了眯,道:「看情形,八九不离十是太子的人。」又道:「赵治庭到京城了没有?」 皇长孙从凤阳回来,路上耽误了半个月的时间,对圣上说是路过一处塌方堵了路,实际他知道,根本就是在路上碰见了个女人,被迷的神魂颠倒的,忘了回来的时间。 「说是明儿一早直接去天坛。」卢公公道:「您觉得是太子做的,可是太子他……」 赵标性子绵软,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赵栋眯了眯眼睛,道:「除了他们父子,我想不出还有谁。」 「会不会是五殿下?」卢公公道:「宁王也……」 赵栋摆了手,道:「不管是谁,我都不会放过他。」说着便阖上眼睛,疼的一头的汗,卢公公问道:「您伤成这样,明儿还去吗。」 「去。我若不去不知多少人在背后高兴呢。」赵栋又疼的弓了腰。 第二日,燕京几乎成了一个空城,街面上的铺子都关了,近郊刚修好的天坛人山人海,赵之昂在上面行礼叩拜,太子赵标辅佐在侧,一时间只听得到钦天监的人在念着词,满场安静。 赵栋跪在下面,满头冷汗,赵胥觉得奇怪,问道:「怎么了,我看你脸色不好。是病了?」 「早上起来就觉得头疼。」赵栋垂着头低声道:「没事。」 赵胥点了点头就没有再问。 一场祭祀一直到午时,赵之昂站在高高的天坛叩拜上天后便转身看向大众,一身龙袍金光闪闪,犹如天降神龙,引得底下一阵惊唿,百姓自发跪地叩拜,山唿万岁。 赵之昂极其高兴,抚了抚一身镶嵌着鳞片的龙袍,龙行虎步的下来,几位皇子跟在他身后…… 人群走来,赵之昂上了御辇,沈湛带人护驾,余光扫了一眼赵栋,就想起来苏婉如昨晚交代他的话,眼底划过笑意。赵之昂的御辇起驾,后面不知是谁忽然撞了一下赵标,赵标脚下打了个趔趄就撞在赵栋身上。 赵栋有伤,胸口的肋骨疼的他早就站不住了,就凭着一口气撑着等上马车回去,这一撞几乎要了他的命,人不受控制的朝后栽了下去,众人一阵惊唿伸手去接,赵栋已是倒在地上,人随即晕了过去。 一阵混乱,卢公公上来扶着他,几个人抬赵栋上车,赵之昂掀了帘子,阴沉着脸看着几个儿子,唿啦一声摔了帘子,怒道:「废物!」 赵衍脚步略顿跟着上了车,查荣生跟着上来,给赵衍揉着膝盖,低声道:「七皇子这是怎么了,看样子是生病了。」 「不像生病。」赵衍回道:「倒像是受伤了。」 受伤?查荣生惊讶不已,「没听提过这事,他连京城都没有出,怎么会受伤。为何不和圣上提。」话说完,查荣生就明白过来,这不提,大约是不能提! 这里头定然还有什么事是他们不知道的。 隔壁车中,赵标和赵治庭同乘一车,他朝前面看了看,奇怪的道:「父亲,七叔怎么撞了一下就倒了,今天也不热,不该是中暑了吧。」 「我看着不像。」赵标在脑子里过了一下就没有在深想,看着儿子问道:「你回来的也太迟了,这么重要的事,你也不提前启程,稍后就随我去宫里,和圣上解释。」 「我也不知道怎么这么巧,江南那边一直下雨,半道路过一个山,谁知道就塌了堵着路了,我们过不去就只能在原地扎营等,足足等了七八天。」赵治庭无奈的道:「若是知道会这样,我过了年就该启程的。」 「我不怪你,只怕你皇爷爷会生气。龙袍事情后,他性子就有点不同了……」赵标觉得赵之昂可能是年纪的关系,龙袍事情后,就变了,变在哪里他说不出来,但是感觉和以前不太一样。 「儿臣知道了。」赵治庭点头应是。 赵标看着儿子,想了想,还是问道:「我问你一句,有人说你在路上认识了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可是真的?」 「是认识了一个,但不是来路不明。」赵治庭道:「等晚上回府后我和您细细的说。」 既然不是来路不明,赵标也没什么好训斥他的,儿子大了也要成亲了,有一两个女人也是正常。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回了皇宫,赵之昂脱了龙袍,吩咐杜公公道:「好好保管,朕要再赏那位……」他想了想,杜公公就笑着道:「苏氏。」 「嗯。」赵之昂颔首,「过几日让司三葆将人带宫里来,朕要当面赏她。」 杜公公应是,将龙袍让人挂好,伺候赵之昂沐浴更衣,又道:「圣上,太医去了七皇子府回来了,说是没什么大事,就是受了风寒,人有些虚。」 「不顶用的东西。」一说起赵栋他就来气了,「知道自己生病就该在家里歇着,跑出来丢人现眼,百姓还以为朕的儿子是纸煳的,跪个半天就顶不住了。」 杜公公劝着道:「七皇子也是想伺候在您左右,您消消气,这事儿谁也没有想到。」 「行了,你别替他说好话了,传话给他,让他今晚不用过来了,好好养病吧。」赵之昂说完,外头候着的朝臣就陆陆续续进来恭贺,一直说话到下午,众人散了,皇后摆驾过来,笑着道:「听说今天百姓们被您威严所慑,自发的参拜,臣妾真恨不得也去看看。」 「是不错。」赵之昂确实很满意,「过几日你带外命妇去皇庙时,也可开了山门,让百姓上山参拜,受万民敬仰,跟着朕,这是你该得的。」 皇后感动不已,点头道:「好,臣妾听您的,开了山门,也叫百姓拜上一拜,沾一沾我们万岁爷的光。」 「哈哈。」赵之昂心情很不错,牵着皇后,道:「走吧。」 皇后应是,两人往前殿去,今晚设国宴,招待各地使臣和朝中重臣,也是赵之昂开朝以来办的最隆重的一次国宴。 夫妻二人进了殿门,小内侍唱喝,两人徐徐进去,下面一片叩拜朝喝之声。 「都平身吧,今日万民同庆,就不用这么拘礼,大家尽情的玩乐吃酒,朕陪大家闹一回。」赵之昂举杯,百十人一同回敬,场面宏大。 赵衍坐下下首,桌上几位兄弟间,只有赵栋没有来,他微微一顿就听到赵骏问道:「老七没有来,身体还没好吗。」 「说是风寒。」赵衍回道。 赵骏就看了一眼赵衍,像是打量,可又什么都看不出,就颔首道:「等宴席散了,喊上诸位兄弟,我们一起去看他。」 「听五哥的。」赵衍应是,赵骏含笑和他又说了几句,就抬头听赵之昂说话。 赵之昂祝词停,众人便推杯换盏的互相敬酒起来,赵衍看向沈湛,只见他四周围了好些人,你来我往的喝酒,他面不改色的喝着。 沈湛在朝中的人缘,还很是好啊。 「他酒量一向很好。」赵骏道:「长兴侯也在,可要过去喝一杯?」 赵衍看向赵骏,摇了摇头,道:「不去了,我酒量浅,稍后若是吃醉了,会失礼。」 「那我去了。」赵骏说着端杯起身走了。 忽然,场面上一静,有位穿着异服的男子出列,行了礼冲着赵之昂道:「圣上!」 「这是暹罗的使节。」杜公公和赵之昂介绍,赵之昂颔首,道:「使节何事。」 暹罗使节便道:「此番我等来朝贺,给圣上您带了礼,可否让人抬上来!」 「好,好,好。」赵之昂很高兴,「使节万里迢迢来我朝已是不易,竟还带了礼,朕自是要欣赏一番。」 暹罗使节应是,命人将礼物抬了上来,一尊极大的珊瑚树,还有一块颜色极鲜亮的红宝石,足足有碗口那么大,打磨的光洁圆润,灯光一照通体透明红润,美不胜收。 「此乃我国特产,也是我王特意挑选的重礼,以贺圣上荣登大宝,一统大周!」 赵之昂亲自走了下来,观看红宝石,连连点头,道:「这宝石确实罕见。」他话落,暹罗使节又道:「除此两样,还有一物,还请圣上稍等片刻。」 赵之昂微楞,随即暹罗使节拍手,就见殿侧两位穿着露腰裹裤的包着头巾的女子,扭着腰肢抬着一样盖着蓝布牌匾似的东西上来,众人一阵惊唿,暹罗使节得意一笑。 「这是……」赵之昂不解,暹罗使节便道:「这是我来前,我国公主殿下亲自所做之物,献给圣上。」 说着,两位美人将蓝布一扯,众人这才看清,是一副刺绣,上面绣着碧海蓝天,水极其清澈能看见水下游动的大雨鱼,天一碧如洗,空中掠过的鸟儿羽毛根根清晰,让人一瞬间神清气爽,宛若站在海边吹着海风,身临其境。 「妙!」赵之昂微微颔首,招手喊皇后下来,「你来看看,这图绣的很是有趣。」 皇后就由刘嬷嬷扶着下来,微微颔首道:「这苏绣的针法不错,染色也极其精妙,是个佳作。」是先绣后染的,确实难得一见。 赵之昂颔首。 暹罗使节就道:「我国公主学刺绣五年,所承的师父亦是贵国去的,如今绣了这样一幅图送给圣上,也算是对贵国的感谢。」又道:「不知贵国可有像我们殿下这样刺绣奇才,能否回赠一幅,也好让殿下交流,切磋一番,彼此增长见闻。」 赵之昂不懂这些,但是堂堂大周,肯定有比这好的绣品,随口就道:「这是小事,你且等个三日,朕便让人送回礼与你,好让你见识见识,我国绣娘的技艺。」 「好。那我等就静待三日。」暹罗使节道,「若比不上我们殿下的刺绣,圣上您可要答应将这幅刺绣,挂在您御书房内,也不枉费我们殿下的一片心意。」 「这东西怎么能挂御书房,简直不成体统。」左丞相徐立人道:「不可。」 暹罗使节就道:「此事乃输赢后定夺,若是我们殿下不及,自然也就不必了。这既是比赛自然就要有奖罚。」 许立人还要再说,赵之昂已经笑着道:「好,就依他了。」他们不可能输。 赵之昂颔首回了上座,等宴会结束,她和皇后一起回了干清宫,想起此事来,吩咐道:「此事交给你去办,定要选一副上乘佳作,好叫他们这些小国来的开开眼。」 「是。臣妾明日就让锦绣坊的人进宫来,多带一些绣品,请母后一起挑选一番。」皇后回道。 赵之昂听了便就不悦,「你不提朕倒了忘了这茬,那什么掌事死了,朕也就不追究了,可这绣坊朕以后是断断不想留了。还不知被那个掌事管成什么样子。」 皇后脸色微微一变,本想争执一句,可到底忍了,道:「若不去锦绣坊挑选成品,那臣妾就去内库看看,或许也有存品。」 「也好,随你吧。」赵之昂话落,就听杜公公回道:「圣上,芝兰公主求见。」 几个女儿里,赵之昂最喜欢的就是这个么女,便颔首让她进来。 赵奕玉进门行了礼,开门见山的道:「父皇,我听说要拿绣品震慑那些小国使节是不是?」 「你听说了?」赵之昂坐在椅子上,半真半假的道:「人家公主都能绣出那样一副绣品来,不说惊为天人,也是难得上品,再看看你,就知道成天游手好闲。」 赵奕玉就笑嘻嘻的上去,挽着赵之昂的胳膊,道:「人各有所长,父皇您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女儿威风呢。」 赵之昂忍不住失笑。 「要说绣品,我给您推荐一位啊,她现在很有名,听说绣技也是往万里挑一,人也极聪明。」赵奕玉道:「父皇,您也认识。」 赵之昂就想到了苏瑾,这是最近给他印象最深的绣娘了,「你是说宝应绣坊是那位苏姑姑?」 「就是她。」赵奕玉道:「您就下旨,让她三天内给您绣一副绣品呈交上来,也不要绣别的,就绣……绣我国的河山,让那些使节羡慕崇拜去。」 「好主意。」赵之昂听着就觉得不错,「就听你的。」 皇后在一边听了直皱眉,随即又忍了下去,锦绣坊惹了赵之昂的眼,她也不敢再提,现在那边没有人打理,她连掌事都不敢再定,就怕赵之昂知道了,又要不悦。 龙袍的事已经成了他心头刺。 「皇后,你这就下一道懿旨去,让苏氏三天内绣一副山河图呈上来。」赵之昂很高兴,拍了拍赵奕玉的手,「总算得了一回用。」 赵奕玉笑眯眯的。 三天绣一副绣品,她就是三头六臂也成不了。 到时候输了,看她怎么办。
118 突发 「你怎么来了,不在宫里吗。」苏婉如一进门就看到了沈湛,「我回来拿点东西,你自己坐会儿,我还有事。」 沈湛一出皇宫,就飞奔了过来,却扑了个空,在她房里等了好一会儿,热锅上的蚂蚁般。这会儿好不容易等回了人,她又说有事儿,沈湛顿时黑了脸,「事哪能一天全做完,陪我坐会儿。」 「喝酒了啊。」苏婉如翻着东西,回头看了他一眼,取了赵衍送她的那套针,边走边道:「在宫里喝的吗?」 沈湛就将苏婉如一拉坐腿上来,抱着她道:「今晚去我那住。」 「我有事。」苏婉如道:「刚吃过饭正准备再做点出来,今天又接了一个客商的单子,我们所有人都腾不出手来了。」 「你哪天都有事。」沈湛哼一声,敢怒不敢言地道:「那就陪一会儿。」 「行,就一会儿。」她看着他,失笑地抚平他皱的死紧的眉,「祭天的时候事情还顺利吗,我那位假二哥,圣上可发现了端倪?」 沈湛回道:「并没有,拉在人前走了一遭,便带回了宗人府,十日后在午门斩首。」 「斩首啊。」苏婉如怔了怔,幸好她二哥出去了,若不然她今日就不会这么淡然从容的在这里做事了,不过事情已经往好的一面贴进,总有一天,她会将所有受到的羞辱都还回去。 沈湛见她不说话,就摸了摸她的头,她一笑,道:「我没事。只要这一关顺利过了我就彻底放心了。」又道:「那四皇子的事呢,还有宴会,怎么样。」 他捉了她的手放到唇边细细地啄,抱着她将事情说了一遍,道:「……和你预期的一样。宴会倒是没什么。」暹罗美女一上来,他就藉故出来了,所以不知道绣品的事。 「真的啊,你太厉害了。」苏婉如笑了起来,道:「我们侯爷出手,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沈湛洋洋得意的挑了眉头,将脸凑过来,「那要表示一下。」 苏婉如就亲了他一下,「我去做事了,她们还等着我的针呢,你快回去喝点醒酒汤。」说着就要走,他一把搂紧了,咕哝道:「再坐会儿,我一天没见着你了。」 苏婉如噗嗤一笑,盯着他,哄着道:「好,那就再待会儿。」 「祭天结束了,过两天我要出门去。」沈湛皱眉看着她,「至少要两个月才能回来一次。」 苏婉如点头,回道:「没事,你忙你的好了,我这里事情也不少的。我要有事就给你写信。」 「就这样?」沈湛不满瞪眼,苏婉如就愣了一下,「那……怎么样。」 沈湛磨牙,磨的咯吱响,「你就没有不捨得,叮嘱我早些回来的话?」 「就两个月。」苏婉如笑着道:「不过天气渐热了,你在外面记得防暑,别整天跟着一起晒。」 沈湛面色好点,扬眉道:「你会不会想我,想的生病?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京城。」 「生病应该不会吧。」她刚说完,外面就听到周娴喊道:「苏瑾,你取针怎么取了这么久,我们都等你呢。」 苏婉如就推开沈湛,「你快回去啊,我去做事了。」说着一顿又道:「等明天我去找你,我给你做馒头带在路上吃。」说着,就开门出去了,和周娴边走边说着话。 沈湛就板坐在椅子上,和二狗子一个门内,一个门外大眼瞪小眼。 满身的幽怨之气。 沈湛就哼了一声,跟着去了前面香山馆,馆里灯火通明的,绣娘们都安静的坐在绣架前做事,她晃悠了两回见苏婉如没有出来,就一个人垂头丧气的回去了。 苏婉如和大家将一副大的绣品稿样定下来,她亲自描底稿,又将用的针也选好,才松了口气,看着青红道:「你东西还没收拾,我陪你去收拾。」 「我的都收拾好了,是你的没拿来给我。」两个人说着,就喊了刘三娘一起回了后院,开了门沈湛已经不在了,只有二狗子趴在门口。 拖了几个箱笼出来,青红看着一地排着的八个箱笼,惊讶道:「你怎么弄了这么多东西,都是京城的特长吗。」 「也不全是燕京特长,还有附近几处的。」苏婉如道:「吃的都是给你带的,你可不能省着带回去,这天气在路上就馊掉了。」 青红就白了她一眼,道:「你当我是蠢的吗,这事我能不知道。」又看着刘三娘,「你真要在这里留到年底吗,那山水馆怎么办。」 刘三娘笑了笑,道:「山水馆有掌事还有振英在,没事的。我就在这里陪阿瑾了,等过了年我再走。」 「那就随你了。」青红嘆了口气,正要说话,周娴气喘吁吁的跑来,「苏瑾,宫里皇后娘娘来懿旨了。」 苏婉如愣了一下,吴氏给她懿旨? 因为赵奕玉吗?不会啊,吴氏似乎也不喜欢赵奕玉。 刘三娘和青红就紧张起来,看着她,苏婉如笑着道:「没事,我安分守己的,就算是皇后也不可能无缘无故砍我的头。」又道:「我去接了懿旨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她说着收拾了一番换了件略新的衣服就去前院。 刘三娘和青红一脸担忧的等着,好一会儿苏婉如才回来,后面随着由吕毅背着的霍掌事和周娴,刘三娘见几个人脸色都有些凝重,就连苏婉如都是愁眉苦脸的,便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你看看。」苏婉如将懿旨丢给她,气的坐在椅子上喝了一盅茶,「让我三天内绣一副山河图出来,她怎么不让我绣清明上河图。」 「清明上河图是什么。」周娴奇怪的看着她,苏婉如摆手,道:「没什么,反正我是绣不出来。」 她真是气的不行,这事是赵之昂应的还是吴氏应的。要是赵之昂她倒是觉得他是不了解,随口答应了,要是吴氏,那就是有意刁难她。 是为裴公公?应该不至于,冤有头债有主,报仇也该找司三葆,找她算怎么回事。 「这要怎么回绝。」青红看完懿旨,蹙眉道:「是皇后娘娘下的懿旨,你总不能去宫里和她说你绣不出来吧。」 苏婉如没说话。 「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让你绣山河图。」刘三娘不解,苏婉如就解释道:「我估计是那些使节要的,不定谈到了特产或是献礼的时候比了什么,国与国之间争的就是这些脸面。」 她说完,忽然愣了一下,想起什么来,眼睛一亮。 「三天,要不绣个荷包?」周娴若有所思的道。 霍掌事指了指懿旨,道:「上面有要求,至少有挂屏那么大的,高两尺宽一尺高的,这是最低要求,你绣荷包送去,皇后娘娘定然是不会允的。」 周娴顿时垂头丧气,「这可怎么办。为什么不让锦绣坊绣呢。」 「对啊,锦绣坊。」苏婉如蹭的一下喊起来,过来拿了懿旨又细细看了一遍,点了点上头,道:「你们过来看看……」 大家就都聚在一起看着。 这边,七皇子府中,几位皇子难得聚在一起说话,赵标坐在床头看着赵栋,道:「今日实在是对不住,我亦不晓得七弟你在我身后,若不然我也担心一些。」 「这事怎么能怪您呢,是我自己不中用。」赵栋笑了笑道:「不过,父皇那边还请太子替我解释一二,今日我这一倒,怕是给兄弟们丢脸了。」 他自己既是疼的晕过去,又是气的晕过去。 太子说他不是故意的,他根本就不相信,怎么就那么巧偏偏撞在他身上,分明就是想让他在父皇面前出丑。 「太子一定是知道了我和徐丞相暗中来往的事。」赵栋心里想过,看着赵标暗暗骂了一句,「平日里装老好人,没想到心眼这般小。」 赵标不知道赵栋在想什么,笑着点头,道:「你放心吧,父皇知你今日身体欠佳,并未生你的气。你好好将身体养好就是最重要的。」 「是!」赵栋应是。 这边说着话,隔着桌子围坐的几个人都安静的喝着茶,话头一断,桌子边的赵胥就道:「风寒而已,养个三五日就好了。你尽管歇着,明日给父皇请安的时候,我和太子一起与父皇解释。」 赵栋笑着应是。 「说起来,今晚的宴会的还真是不错。」赵胥笑呵呵的道:「不过我也没有看别的,就觉得那两个抬东西上来的女子不错。这番邦异国的风情就是不一样。」 众人一阵窃笑,赵标就训斥道:「四弟,你这话要是被父皇知道了,定要训斥你的。」 「我就说说,哥哥弟弟们都不会传出去。」赵胥说着,指着大家,「不准告密啊,这是我们兄弟间的秘密。」 大家都跟着笑了起来,赵标也无奈的摇着头,「你该和十弟学学,多看看书,看了书你就斯文了。」 「对,对!」赵胥看着赵衍,「十弟书读的多,这都说书里自有颜如玉,这颜如玉的美人你可见过?」 赵衍微微一笑,道:「美人不曾见过,好兄长却是见了几位。」说着,端茶示敬意,喝了一口,道:「有几位兄长,这美人不美人我就是看了,也不敢独享的。」 众人又是一笑,赵胥身边的公公安静的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赵胥听着一乐,道:「这书里的美人我们见不着,现在倒真有个美人的事了。」 「什么美人的事。」赵骏问道。 赵胥就哈哈一笑,道:「你们猜怎么着,今晚那使节说要我们上一副不错的绣品,和她们那什么劳什子公主切磋绣技。我还当母后随便取一副绣品丢给他们就完事了,不成想啊,这小妹居然给父皇出了个主意,让父皇将此事交给宝应绣坊的一位苏姑姑,让她三天内绣一副山河图出来。」 「宝应绣坊?」赵骏微怔,想起来了,「我府里的绣品似乎也是给了他们绣,但定的是年底交货,说是绣品极磨时间,这三天怕是绣不出吧。」 赵胥神秘一笑看着赵衍,「有的人是要心疼美人喽,是吧,十弟!」昨天赵衍去玉兰殿的事,瞒不了任何人,所以,今儿宫里的人除了赵之昂,就没有不知道的。 「四弟。」赵标见赵衍没说话,便打断了话头,「十弟面皮薄,你别说他了。」 赵衍朝赵标投去感激的一眼。 「我也要去宝应做绣品去。」赵胥当做没听见,一脸暧昧,「十弟,这你不会生气吧。」 赵衍含笑道:「她开门做生意,迎八方客。四哥又是贵客,她自然会高兴的。」又道:「不过她毕竟不是掌事,四哥要谈买卖,倒是找他们掌事谈比较好。」 赵胥抚掌,哈哈大笑,「十弟还真是护的紧。就是可惜了这苏氏身份低了些,若不然求了父皇一道圣旨,你的婚姻大事就解决了。」 「四哥这话便俗了。」赵衍道:「人交友贵在志趣相投,这身份之别,如何能成为阻碍。」 赵胥又笑,赵骏也接了话,道:「十弟这读书读的傻了,不过,虽身份低了些,可等你娶了正妃,接进府里养着,也是也郎情妾意,一段佳话了。」 赵衍笑了笑没说话,心里却在想皇后让苏婉如三天绣一副作品的事,他听苏婉如提过,一个挂屏想要赶工前后也得熬上十来个夜,如今三天,时间是不是太紧了。 她怎么办? 「不说了。十弟还真是不高兴了。」赵胥道:「不过这三天一副绣品,还真是玄乎,你得空可要给人想想办法才行,免得把美人急哭了,就不好了。」 赵衍笑了笑,道:「四哥给我拿个主意吧,母后下的懿旨,我自己也是毫无头绪。」 「找祖母啊。」赵胥低声道:「这时候只有祖母能就帮得了她。祖母那也有许多的宝贝,随便拿个绣品出来,给那些番邦小国的人开开眼就成了。」 赵衍认真想了一下,拱手道:「多谢四哥指点。」 第二日,赵衍就知道主意是赵奕玉出的,赵之昂应的,皇后下的懿旨,这件事前后倒和皇后没什么关系,她本是让锦绣坊出面的,赵奕玉出了头,就成了苏婉如的事了。 他犹豫再三去了坤宁宫。 若苏婉如三天内拿不出来,到时候有绣品应付,赵之昂那边应该不至于生气,处罚苏婉如。 此事本来不大,可皇后的懿旨一下,倒成了大事,毕竟就如赵奕玉所言,三天内就是三头六臂,也绣不出一副山河图来…… 「你故意的吧。」吴悠掰着手指算,「今天第二天了,明儿她肯定拿不出来。要是她拿不出来,你打算怎么办。」 要是能拿得出来,我就不说这事儿了,赵奕玉道:「这不是我打算怎么办,而是父皇打算怎么办。到底怎么处罚,我可做不了主。」 「你还真是点子多啊。」吴悠觉得这事儿办的不光彩,做事就要光明磊落的,就算是害人,也要光明正大的,像赵奕玉这样不地道,「反正你要想好了啊,你都知道镇南侯和王爷的心意,害了她,我怕不能善了。」 「谁要杀她了。」赵奕玉哼哼了两声,道:「一个小丫头而已,何至于我动手。」 吴悠没明白意思,看和赵奕玉,「那你想怎么样?」 「现在就够了,你想啊,她三天拿不出绣品来,就算父皇和母后不定她的罪,往后她再想出头可就难了。」赵奕玉道:「她本来身份就低,若再身败名裂,那就更是低到泥里去了,沈湛就是对她有什么想法,也要考虑考虑了吧。」 「人镇南侯又不靠她吃饭。」吴悠坐在炕上,吃着零嘴,「她不管是进王府还是镇南侯侯府,都是等娶了正妻后进门做妾,不相干的。」 赵奕玉就瞪了一眼吴悠,「你是墙头草吗,前些日子还为了韩大小姐的事动手打人,现在反过来替她说话了。」 「我还是不喜欢她啊。」吴悠道:「现在只是针对你这件事说的。」 赵奕玉摆了摆手不想和吴悠说了,沈湛这个人和别人不同,在他眼里,怕是就没有妻妾之分。 她想到前天去都督府,沈湛明明在里面,可他的属下就拦着不让她进去,以前就算是拦也是客客气气的,现在却连一点面子都不留,她连一个去找沈湛办事的差役都不如。 可沈湛对苏瑾呢,那天苏瑾和十哥出宫,沈湛的侍卫在门口等着的。 「等着吧。」赵奕玉冷笑,治罪也好,身败名裂也好,她就是不喜欢这个女人,她哪点比得上自己,凭什么沈湛就喜欢她了。 吴悠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明天我再来找你。」她也很好奇,苏瑾要怎么化解这场危机。 等她回家,徐氏立刻就拉着她问道:「怎么样,去宫里可听到什么消息了,你姑母可有别的准备?」 「没听说,我也没有去见她。」吴悠还记得那巴掌,「我累了。什么结果明天就知道了。」 徐氏忐忑不安,几乎一夜没有睡,三天到底怎么绣出来一副山河图,芝兰公主也太胡闹了。 第二日一早,徐氏就递了牌子进宫,皇后看着她,问道:「一大早的,你来做什么。」自从徐氏变聪明了以后,皇后对她的态度就比以前好了很多。 虽不至于姑嫂贴心,可也不像以前那样,来了连话都懒得说几句。 「前几日悠儿惹了您生气,是她年纪小不懂事,您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她回去后他爹就狠狠训斥了她一顿。」徐氏道。 皇后嗯了一声,道:「你也多教教她,有什么事放在心里多转几个弯,不要脑子没想好,嘴巴就说出来了。」 「是,是。」徐氏应是,她话落刘嬷嬷进来,低声道:「娘娘,暹罗的使节来问,说什么时候可以看到我们的绣品。」 皇后蹙眉,道:「不是说太后娘娘取了一副她珍藏的富春山居图吗,你稍后派人去和坤宁宫的崔嬷嬷打个招唿,记得送去干清宫去。」又道:「再派人去一趟宝应绣坊,让她们将绣品送来。」 刘嬷嬷应是而去。 徐氏一颗心就提了上来,打定主意留在凤梧宫,一会儿若是苏婉如有什么事,她不定还能说句好话。 「你这是……想留下来看热闹?」皇后看着徐氏,徐氏就尴尬的道:「好不好留,若是不方便那臣妾就告退了。」 皇后蹙眉,摆了摆手,道:「你想留就留吧,她们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能进宫,我估计要等到下午。」这事儿,是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果然,刘嬷嬷派出去的人回来禀报,「……宝应绣坊那位苏姑姑说,您给的是三天时间,懿旨送去的时候是晚上,所以现在还没到三天。」 「她还和本宫计较时间了。」皇后不以为然,「行了,让刘嬷嬷去回了暹罗使节,叫他莫要急吼吼的催,自有他开眼界的时候。」 不行还有太后的富春山居图,至于宝应绣坊…… 她们惹恼了圣上,自有她的果子吃。 晚上赵之昂设了宴席,请了各国使节,又让左右二位丞相,三部九卿数位大臣作陪,等落了坐暹罗使节就迫不及待的道:「圣上,绣品可有了?」 「皇后?」赵之昂将这事儿给忘了,如今想起来,就只得问皇后,皇后就低声回道:「宝应绣坊的人还没到,怕是没有绣好,三天时间有些紧了。」 「既做不好,何不早说。」赵之昂愠怒,道:「那现在怎么办,朕都答应他了,若是拿不出东西来,岂不是丢了国门的脸。」 皇后咳嗽了一声,看着暹罗使节着急的样子,就低声回道:「母后那边送了一副富春山居图来,绣品乃是应天锦绣坊宋五娘早年亲自绣的,世间仅此一副,是难得的上乘之作。」 「那就先取来。」赵之昂道,「宝应绣坊那边,回头再收拾。」 皇后应是,和刘嬷嬷示意,刘嬷嬷应了就将宋五娘的绣品抬了上来,是一副挂屏无论是颜色搭配还是绣技都无可挑剔,远远看着就是一位擅长临摹的画师,拓印下来的,且因为用了乱针,甚至于比原作还多了一份立体感。 「这真是一副好作品啊。」左丞相徐立人也感嘆不已,「这位绣娘的技艺确实很不一般,行云流水一般,比一些笔墨勾勒的画作都要自然流畅。」 「是啊。」有人附和道:「这确实是难得的珍品。」 「暹罗使节。」赵之昂心情总算好了一些,问道:「如何?」 暹罗使节看了好半天,嫌弃的摇了摇头,「不好。这颜色太单一了一些,微臣这么瞧着,不如我们殿下的那副绣品。」 他话落,他身后的几位番邦的使节都点着头,七嘴八舌的道:「这暗沉沉的颜色,虽看着精緻,可远远不如暹罗公主绣的有趣精緻。」 「你们说什么。」赵之昂目瞪口呆,完全没有想到这个结果,「不如你们公主的绣品?」 暹罗使节就道:「是!这颜色沉闷,没有层次,和我们殿下的绣品差距很大。」 他话落,底下的人一阵笑,徐立人道:「你这使节,到底懂不懂绣品。你们公主的绣品虽不错,可这幅图确实是上乘佳作,两幅相比不分伯仲。」 「丞相大人。」暹罗使节道:「您怕是忘了,我们公主的绣品,不单有绣,还有染色,单这一样就要在手法上高明很多。」 许立人顿时被噎住。 就单论染色,确实要高明一些。 「圣上。」暹罗使节一脸得意,「现在可是你们的绣品输了,那我们公主的绣品,是不是就挂在您的御书房了。」 赵之昂的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让他书房挂一个绣品,还是别国公主绣的,不可能! 他转头看向皇后,眼眸微眯。 皇后也顿时头皮发麻,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个结果,随即就道:「你们懂不懂绣品,这富春山居图可是名作!」 「皇后娘娘,都是苏绣,在手法上不分伯仲,可我们公主又多了一个染色,这染色也是她亲手做的,单这一点你们的绣娘就比不上了。」暹罗使节拂袖道:「你要是觉得我说的不对,我也没办法。」 「你!」皇后也气怒,门外,赵标领着一干皇子王爷进来,沈湛和朱珣也在一起,浩浩荡荡一群人。 一进来,赵胥就大嗓门的喊道:「你们一个番邦小国也敢大言不惭的说比我们的绣品好好,你们那位公主的绣品,还是我们的绣娘教的呢。」 「四殿下,我们评判优劣,只看绣品本身,您若是连上师父评比过往,这就失去评比的乐趣了。」 赵胥哈哈一笑,道:「如此一来,各说各的好,还真是评比不出优劣,我父皇的书房,自然也不用挂你门的绣品了。」 「若四皇子非要这么说,在下也无话可说。」暹罗使节道:「好坏优劣,我们心中有数,你们不认可事实并不能被改变。」 赵胥正要说话,就听到殿外有小内侍唱道:「宝应绣坊苏姑姑到!」 全场一静,就看到一位十五六的小姑娘带着两位绣娘抬了个架子上来,架子搭着红布,静静走到众人中间来。 「是苏瑾!」朱珣哈哈一笑,站起来挥着手,众人就都看着他,赵之昂咳嗽了一声,道:「朱正言,闹腾什么。」 朱珣呵呵笑了一下,无所谓的坐了下来。 苏婉如盈盈走上前来,微微一拜,道:「民女苏氏,叩见圣上!」 「民女叩见圣上!」卞丽和周娴也福了福。 「平身吧。」赵之昂面色总算好看了一些,可一想到方才被人推崇的富春山居图都被对方比下去,便沉声道:「如何来的这么迟。」 「这位就是接绣品的绣娘吗,莫不是怕了不敢来评比?」暹罗使节似笑非笑的看着周娴和卞丽抬着的架子,约莫有四尺宽,三尺高的样子,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圣上,因为我们在等!」苏婉如道,暹罗使节就问道:「等什么?」 众人也觉得好奇,纷纷看着她。 苏婉如一笑,从容的道:「我们在等夜幕降临,因为这幅图只有晚上看才有意思。」 「晚上看?」赵胥和朱珣对视一眼,也跟着好奇的发问道:「晚上看和白天有什么不同的。」 苏婉如回道:「稍后各位就知道了。」 她说着,和杜公公低声说了几句,杜公公就将殿内的几盏灯熄了,殿内一下子暗了下来。 皇后和赵之昂对视一眼,都有不解。 三天的时间,能绣出什么东西来? 侧殿内,赵奕玉蹭的一下起身,问道:「你说她带着绣品来了?」 「是,带着人抬进去的。」小内侍回道:「还请杜公公将殿内的灯熄了几盏,这会儿应该在看了吧。」 赵奕玉觉得不可能,「苏瑾搞什么鬼……」她说完就朝外头走,「我去看看。」 她提着裙子和吴悠两个人,一路跑着来了正殿,刚一进门就听到里面一阵惊唿之声,她心头一跳疾走了几步,随即愣在了原地。 就见幽幽暗暗的正殿内,犹如星空般亮起了,鲜亮的颜色高低起伏。高耸入云,磅礴巍峨的是山,青葱翠绿的是树,清透碧绿盈盈流动的是河,河面上荡漾着一只小舟,舟上坐着一人,一根竹竿悠闲的支着,正在垂钓。 只看着画,似乎就能感受到渔人的轻松自在,让人流连忘返,艷羡不已。 「怎么会这样。」赵奕玉愣住,和吴悠对视一眼,吴悠喃喃的道:「还真是好看啊,别出心裁。」 赵奕玉怒瞪了她一眼,又走进了一些,就听朱珣大声贊道:「妙,妙哉!」 「这怎么做到的。」暹罗使节面色微微一变,和别的番邦使节一起凑在绣品前面观看,「啊!是用随珠碾碎,将粉末洒上去的?」 苏婉如颔首,道:「使节说的没错,确实是用随珠的粉末。」 暹罗使节就没有说话,随着他来回的走动,视线偏移,就会发现每一个角度看,图面的颜色和色调都唯有一些层次上的不同。 「这次你没话说了吧。」朱珣凑过来,哈哈一笑,道:「这绣品极好,比你们那什么公主做的好看多了。」 暹罗使节嘴角抖了抖,想了半天没有话回。 赵之昂也忍不住和皇后一起下来,站在绣品前面看着,夫妻二人对视一眼,赵之昂眼底皆是满意之色。 可真是让他惊喜,一副宋五娘的富春山居图都没让对方惊嘆,如今苏婉如这图才拿出来,对方就哑口无言了,他细细看着,不由也点了头,道:「这绣品,确实是别出心裁了。」 皇后蹙眉,没有说话。 「点灯看看。」一道女声突然响了起来,突兀的让人一愣。 赵之昂脸色一沉,自己女儿的声音,他当然能听得出来,就沉声喝道:「此乃国宴,谁让你来的。」 「父皇!」赵奕玉跺脚,拉着赵之昂,压着声音道:「我都来了,您就给我点面子嘛。」 赵之昂冷哼了一声,「那就闭上你的嘴。」 「对,对。倒是提醒我们了。」暹罗使节立刻道:「对!既是绣品,自然要看绣技,看这些再好看,那也不是绣品。」」 大家就担忧的看着苏婉如,苏婉如却是无所谓的样子,欣然点头,道:「好!」 四周的灯再次亮堂了起来,随即绣品上的亮光渐渐消失,眼前的绣品便就清晰起来,大家不由细看,就见这不是满屏绣,就像画画一样,撑开轮廓绣了暗影,但无论是轮廓勾勒还是颜色衬托,都极妙。 随即有人奇怪道:「这……似乎不是一个种绣法?」 「是!」苏婉如含笑道:「山川是苏绣,河则是湘绣,花鸟是蜀绣,人物天空这是画绣。使节要见识我国的刺绣技艺,一幅图恐难做到让你全部见识到,我就擅自做主,让我们各个绣法的秀娘一起,三日时间赶工而出。时间仓促还稍显了粗糙,见谅!」 「三天!」朱珣道:「使节,人家时间仓促,三天赶出来的,你们那位公主花了多少时间啊。」 暹罗使节面色尴尬,她们公主也不是一人做的,前后用了近一年的时间。 「输了,输了啊。」朱珣哈哈一笑,和赵之昂道:「圣上,他们这是输定了。」 人后,沈湛靠在椅子上,目光落在这边,他身侧便就是赵衍,端茶垂眸低声道:「你早就知道了?随珠是你帮她找的?」 随珠很难找,凭苏婉如的能力怕是不好办到。 「嗯。」沈湛几不可闻的应了一声,扫了赵衍一眼,他和太后借的富春山居图就摆在一边,此事他也早就知道。 赵衍苦涩的笑笑,没有说话。 赵之昂很高兴,总算有了面子,看着暹罗使节,问道:「使节,感觉如何。」 暹罗使节不得不点头,应道:「这副图确实很妙。」 徐立人道:「你先前说染色技艺,如今再看这幅图,可也用了染色手法,而且这夜光一项也是出其不意,颇有才气,已是超过你国公主的技艺了。」 暹罗使节嘴角抖了抖,好半天,才道:「确实不错,我们认输了。」又看着赵之昂,「陛下,这幅绣品可否送与我们,我好带回去让我们公主殿下也见一见。」 「赏了。」赵之昂大手一挥,笑着道:「一副绣品而已!」 朱珣一副捨不得的样子,抱着绣品打趣道:「这么好的东西给你们了实在是捨不得啊。」又道:「不过,只要宝应绣坊在,苏姑姑还在,我们还会有更好的绣品,这幅,就勉强割爱了。圣上,对吧。」 赵之昂无奈的指了指朱珣,道:「你啊,这回算你说对了,我泱泱大周,人才济济,此番就成全暹罗使节了。」 朱珣嘿嘿笑着。 「那就多谢圣上。」暹罗使节让人将绣品取下去,便道:「多谢圣上盛情款待!」 赵之昂点着头,吩咐几位朝臣,「替朕送各位使节。」 各位离开,又纷纷和苏婉如道别,「姑姑,明日我们可否登门拜访。若有可能,我们也能谈一谈买卖,带一些绣品回去。」 「当然可以。」苏婉如回道:「随时恭候。」 众人就笑着应是,告辞后浩浩荡荡回去了,殿中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赵胥就和赵标挤眉弄眼的道:「太子,这位就是十弟看中的那位绣娘,快瞧瞧,生的很不错吧。」 「嘘,别叫旁人听到了。」赵标虽这么说着,还是忍不住打量了一眼站在殿中央的少女,赵胥就轻轻一笑,转头和赵衍,道:「十弟,要不要哥哥我成全你?」 「四哥。」赵衍含笑道:「喝茶!」 赵胥就笑着摇了摇头,指着他道:「这姑娘确实不错,又有才情,生的还美……」他说着话到一半,就看到面前的茶壶忽然倒了下来,他惊的跳了起来,「哎呀,沈湛,这有茶壶……烫死我了。」 沈湛直接将茶壶拂在他腿上了,烫的他直哆嗦。 「抱歉,失手了。」沈湛也跟着起来,「我送殿下去偏殿。」又道:「快去请太医来。」 赵胥看了一眼沈湛,觉得他不像是故意的,就摆了摆手,道:「没事,你坐着吧,我自己去就好了。」说着,和赵之昂行礼,告辞出了门。 赵衍就看到沈湛,低声道:「堂堂镇南侯也用这么拙劣的手段?!」 「还有更拙劣的。」沈湛扫了他一眼,靠在椅子上,喝茶。 赵衍无语。 「四殿下怎么了。」朱珣回来坐下来,奇怪的道:「怎么衣服湿了。」 没人搭理他,赵标只好道:「茶壶泼在身上了,他去隔壁了。」 「圣上是不是要赏阿瑾。」朱珣一脸兴奋的道:「阿瑾今天可真是厉害啊,改天我也要一副这样的绣品,晚上摆在房间里,连灯都不用点了。」 「你也认识她?」赵标奇怪的看着朱珣,朱珣就回道:「是啊,不打不相识,这小丫头聪明的很。」 赵标微微颔首,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 话刚落,就听到赵之昂道:「苏氏,你今日立了大功,朕要好好赏你!」 「能替圣上分忧是民女的福气,民女不要赏赐。」苏婉如回道,赵之昂听着就哈哈大笑,和皇后道:「这个小姑娘有意思。你今年几岁了?」 「回圣上的话,民女十六。」苏宛如低头回着,赵之昂颔首,正要和皇后商量怎么赏她时,赵奕玉忽然插话道:「父皇,她这么厉害,不如您给她赐婚吧。」 赵之昂一愣,随即赵奕玉像是怕被人抢了话头,飞快的道:「我十哥很喜欢她的,您成全她和我十哥吧。」 「她说什么。」朱珣一愣,看向赵骏。 赵衍眸光微微一怔,蹙眉,这厢沈湛却已经站了起来,动作之大,带的椅子腾的一响,惊的众人一跳!
119 差距 沈湛一起身,赵奕玉吓的一抖,忍不住往后缩了一下。 苏婉如心头也跳了一下,余光看着沈湛,他要干什么? 赵之昂的思路被打断了一下,看着沈湛扬眉问道:「沈湛,你做什么?」 沈湛开口,目光在许立人和右丞相郑文举身上一扫,又转向赵之昂,「微臣,由公主的话想到了一件事,想与圣上还有诸位大人一议。」 赵奕玉一愣,眸光缩了缩,直觉这件事不好,她正想说话,那边赵之昂已经看向沈湛,问道:「你想到什么事,说来听听。」 「父皇,您听到我的话了吗?」赵奕玉生怕沈湛会抢着要苏婉如,所以忙催着道:「您把苏氏赐给我十哥吧。」 赵之昂脸色一沉,喝道:「闭嘴,你再多言一句,朕立刻将你撵出宫。」 「父皇。」赵奕玉着急的看着沈湛,沈湛仿佛当她不存在,接着道:「此番,安南国提出联姻之事,微臣觉得可以考虑。安南国内近年稳定,王朝也日趋强盛,大周既想和他们交好,联姻就是最好的方法。我们嫁位公主去安南,便立刻就是皇后,且听说安南王年轻稳重,是难得的佳婿良配。」 又转头过来,看着诸位朝中重臣,「各位大人?」 苏婉如眼睛一亮,顿时叫好,恨不得立刻给沈湛竖起个大拇指! 这事提的极妙。 现在能治赵奕玉,将来这联姻就会成为赵之昂的掣肘,极好!苏婉如低着头满目的笑意。 他要不出来,赵奕玉要真再说下去,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应对。 「此事朕确实考虑过,只是,意在让他们送公主来,朕的儿子多,随便他们挑选谁,都好说。」赵之昂道。 苏婉如失笑,赵之昂居然不知道,安南国的公主都要比他们的王年纪大,现在肯定早成亲了。 我家侯爷多聪明,要是有退路,她就不提了。 苏婉如眉梢得意的挑了挑。 许立人和郑文举对视一眼,不明白沈湛怎么突然想起来说这件事,早先安南国提的时候,他可半点没有表态,再加上圣上的意思也不强烈,这件事就放下来了。 不过,现在既然提起来了,他们就必须要说,许立人上前一步,回道:「圣上,安南国只有两位公主,可惜都早已成亲。若让他们嫁公主来,怕是有点为难了。」 赵之昂一愣,就看向了沈湛,「这么说,要是联姻,朕要嫁公主去?」 事提了头,沈湛就不用再开口了,这是文臣的事,自有人去说。 所以,郑文举点头,道:「我们嫁公主去,比迎公主来,要好的多!」娶公主要给聘礼,国与国之间就不是千百两这么简单,大周国库,可拿不出聘礼。 他话一落,大殿内一下子安静下来,赵衍就明白过来,沈湛的意思,是要让圣上将赵奕玉送去联姻。 他惊了一下,其他几位皇子也都是惊了一跳,这事儿有些突然了,但是经过沈湛一说,还真是可行。 毕竟他们打了几十年的战,可安南安定了几十年,如今国力不可小觑。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在赵奕玉的身上。 芝阳公主身体自小不好,且和韩江毅的婚事还没个说法,现在要联姻,最合适的就是赵奕玉了。 「看我干什么。」赵奕玉跳脚,「你们看我做什么。」 赵之昂本来没有腾空去想这事儿,现在一提他还真的思考了一下,看着赵奕玉眉头微蹙,这个女儿嫁出去也好,省的整天没个谱的,乱说话。 什么场合,她一开口就是让他给宁王与一个绣娘赐婚,宁王正妃都没娶,难不成还能赐个妾?! 蠢货。 「沈湛!」赵奕玉怒瞪着沈湛,直唿其名,「你不要欺人太甚。」 沈湛依旧不搭理她! 赵之昂怒道:「芝兰,大殿之上,不得放肆!」 赵奕玉跺脚,喊道:「父皇,我不管你们谈什么联姻不联姻的,反正你们谁都不要打我的主意,我就是死也不会去安南。」 「混帐东西。」赵之昂道:「你身为大周的公主,为大周做点事,就是应该的,这是你身为公主的责任。」 这事也不是一两句就能定下来的,赵之昂怒的是这个女儿不识大体! 沈湛是镇南侯,是重臣,连他都要给他面子,她一个女子在大殿之上就直唿沈湛的名字,就是不给他面子。 「父皇。」赵奕玉没有想到事情一下子就转她身上来了,还说联姻,她怒道:「反正我不会联姻。你们……」她咬牙切齿的指着徐立人,指着郑文举,怒道:「你们谁要说联姻,就自己嫁过去。」 徐立人和郑文举鬍子直抖。 「放肆!」赵之昂拍的桌子一响,喝道:「滚出去!」 赵奕玉看看沈湛,又看看苏婉如,还想说什么,吴悠忙壮着胆子上去扯她,「快,快走。」说着,和一个小内侍,连拉带拽的将赵奕玉往外拖,「你别说了!」 她都看得出来,镇南侯只是提了一个联姻的事,剩下的都是徐立人说的,就算是徐立人也没有提哪个公主,最后谁去都是圣上定夺,赵奕玉自己在这里上蹿下跳的惹事,一会儿说不定立刻就能敲定了。 苏婉如转头看着赵奕玉,一眼扫过去,满目的挑衅和嘲讽,赵奕玉一看到这眼神,就和点燃的烟火,瞬间炸开,她勐地推开小内侍,将吴悠摔倒在地,就朝苏婉如沖了过去,「你、你笑什么!」 她一个小绣娘,身份低贱,居然敢嘲笑她,她凭什么。 她有武功,步子极大,三两步冲上去就要动手,就在这时,两道影子极快的移了过来,一人一边…… 赵衍将苏婉如往身后一护,沈湛抓擒住赵奕玉的手臂,也不说话,但目光骇人。 朱珣站起来又坐了下去,嘿嘿笑着,赵标眉梢一挑,就看着殿中的四个人,忽然觉得这事儿有点复杂…… 「你抓我干什么。」赵奕玉指着赵衍后面的苏婉如,「是她,她挑衅我。」 沈湛蹙眉,依旧没有说话。 苏婉如就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摆着手,小声道:「民女不敢挑衅公主。」对!我不敢,我哪敢挑衅您公主啊,您高高在上又聪明又得体。 她心头想着,唾弃不已,她这半年的功夫,把一辈子的戏都演完了,以后她一个人就可以登台,生旦净末丑,样样都能上手。 赵之昂气的头晕,「把,把她给朕拖出去!」 一下子就冲上来五六个护卫,将赵奕玉一架,立刻就朝外面走,赵奕玉气的直抖,「父皇……」又看着沈湛,「沈湛,你不要欺人太甚!」 沈湛没理她,拂袖转身,目光扫了一眼赵衍。 赵衍回头看了一眼苏婉如,和沈湛一起回去。 两个人从头至尾没看苏婉如也没有多说什么话。 这殿上殿下都是人,说什么都是错! 他们没事,可苏婉如就不一样了。 苏婉如上去扶吴悠,低声道:「怎么样?」 「虚伪!」吴悠暗暗瞪了她一眼,苏婉如面无表情,拉着她起来,道:「每个人都有盔甲,你有权势,我只能用虚伪喽。承让。」 吴悠一愣,忽然就无话可说了,她看了一眼苏婉如,匆忙和赵之昂行了礼,退了出去。 每个人都有盔甲,她的盔甲是权势吗?吴悠深思。 「圣上!」朱珣喊着道:「您不是要赏阿瑾吗!」 「倒了忘了。」赵之昂这才想起来苏婉如,压着怒气道:「苏氏,你今晚立了大功,你和朕说你想要什么样的赏赐。」 他看着苏婉如强压着惊慌,聪慧从容的样子,又想起赵奕玉来,年纪差不多,但行事却是天差地别。 联姻的事,沈湛提的不错,他要认真考虑。 「民女做的事都是应该的。」苏婉如垂着头诚惶诚恐,「民女不要赏赐。」 赵之昂就道:「不用怕,你想要什么,朕都允了。」 苏婉如眼睛一亮,顿时抬头看了一眼赵之昂,低声道:「那……如果圣上真要赏赐,那就请圣上将锦绣坊併入我们宝应吧。」 她的话一出,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人会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 锦绣坊的地位,在京城无人不知不晓,尤其是,它还是皇后当年亲手创办的,苏婉如抢了锦绣坊的买卖之后,居然还敢想要将锦绣坊併入宝应。 这份胆量还真是…… 「她说什么。」朱珣又愣了一下,赵骏看着他,忍不住皱眉,道:「自己听!」 朱珣掏了掏耳朵,感觉自己没有听清楚,苏瑾那个丫头,居然想吞了锦绣坊,这胃口也太大了吧。 「你说什么。」一直沉默的皇后忽然开口,问道:「将锦绣坊併入宝应绣坊,你好大的胆子!」 苏婉如惊了一跳,露出不安的样子,看向皇后,道:「皇后娘娘息怒,民女以为崔掌事的事后,锦绣坊朝中不会留了,所以才说这件事,是民女多嘴了,民女收回方才的话。」 皇后冷哼了一声,正要说话,赵之昂立刻就接了话,看着皇后就道:「她说的没有错,朕是不打算再留锦绣坊了。」苏婉如不说,他还没想起来。 「圣上!」皇后隐怒道:「锦绣坊是臣妾一手创立的,您怎么能随意送人。」 赵之昂不高兴皇后在这里,当着儿女的面和他争执,便沉声道:「若非因为是你创立的,朕早就剷平了那个楼。」 皇后目瞪口呆。 「敢在朕的身边安插,做手脚。朕没有连罪问责已经是宽宏大量。」赵之昂说着,就看着苏婉如,道:「你的奏请朕准了,从今日起锦绣坊就交由你全权打理!」 皇后脸色发黑,转眸过来看了眼苏婉如,顿时拂袖起身,道:「臣妾不舒服,先行告退。」 说着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众人不得不起身恭送。 殿中安静下来,那边,朱珣嘿嘿一笑,端茶喝着,替苏婉如高兴,赵衍摇了摇头,嘴角也是挂着笑意…… 沈湛依旧板着脸,可眼底划过的笑意,隐隐露着得意。 这事儿,他媳妇儿办的就是漂亮。 至于皇后,他自有办法从赵标处平息这件事。一个锦绣坊而已,在别人手里也不过是个绣坊,也只有在苏婉如的手里才能变成宝。 「回去吧,朕明日就给你下圣旨。」赵之昂因为赵奕玉的事,兴趣缺缺,目光一转看向赵衍,道:「仲元随朕来,其他都散了吧。」 大家就都起身送他,赵衍和众人点了点头随赵之昂去了御书房。 「阿瑾。」朱珣笑眯眯的竖起个大拇指,「不得了啊,往后你就是京城最大绣坊的掌事了。」 苏婉如瞪了他一眼,和大家行礼,「太子安好,五殿下安好,侯爷,世子爷!」 「绣品不错。」赵标赞赏的道:「前几日暹罗的使节得意不已,今日你的绣品一出,他们就没脸再得意。确确实实为我们争光了。」 苏婉如又福了福,「不敢当太子夸奖。」 「当的起!」赵标颔首,转身和众人道:「走吧,一会儿宫门可要落锁了。」 大家都跟着应是。 苏婉如和沈湛的视线擦过,她转头拉着周娴和卞丽,低声道:「我们走。」 赵奕玉从侧殿沖了进来,喊道:「沈湛,你给我站住,你什么意思!」 沈湛权当没有听见,一直往前走,场面就有些尴尬,赵标道:「芝兰,不要胡闹,快回去歇着。」 「我偏不。」她三两步追着沈湛出去,朱珣眼睛咕噜噜一转,道:「太子快去,一会儿侯爷怒了,说不定真的动手。」 赵标面色一变,指了指,「快去看看。」都知道,沈湛生气的时候,才不管你什么人。 苏婉如撇了撇嘴,也跟着出了门,老远就看到赵奕玉跟在沈湛后面嚷嚷着她听不清,随即赵标几人过去,将赵奕玉拉着离开,沈湛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拉我做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赵奕玉跺脚,推着赵标,「大哥!」 就是赵标脾气好,也有些生气了,愠怒道:「你今晚还要闹成什么样子,偏要等父皇发怒,好好惩戒你一通是不是。」 「我喜欢他,我明天就去和父皇求赐婚。」赵奕玉道,「想让我联姻,不可能。」 赵标愣了一下,简直是不敢相信,赵奕玉会想这样的事,他不可思议的道:「你不要忘记了,你是公主,你身上有属于你的责任。再说,他是镇南侯,你让他尚公主?」 「我下嫁不行吗。」赵奕玉道:「我不要他尚公主,我就做他镇南侯府的主母。」 赵标失笑摇头,「回去睡觉吧,别胡闹了。」觉得已经无话可说。 父皇就算同意下嫁,那他们兄弟间也不会同意,要知道,赵奕玉还有一个年幼的弟弟,今年虽才六岁,可总有一天会长大成人。 这里头的关系,她赵奕玉也不想想。 还是联姻好啊,远远嫁了,省事。 「你给我站住。」赵奕玉看到了苏婉如出来,一肚子的火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大怒道:「贱人,你凭什么……」 苏宛如懒得理她。朱珣和赵骏两人跟上来,朱珣道:「阿瑾,我送你出宫,一会儿宫门落锁了,就出不去了。」 「好。」苏婉如和朱珣笑笑,「多谢世子。」 赵奕玉跑来,抬脚就踹,「装什么装,你算个什么东西。」她脚刚抬起来,突然一手伸过来,抬住她的腿一翻,赵奕玉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她摔的眼前发黑,再回神,就看到沈湛负手站在她面前,道:「最后一次!」说着,扫了一眼朱珣,道:「还不走,不是急着出宫吗。」 朱珣回神,点着头:「哦,好,好。」说着,就拉着苏婉如,道:「走,出宫了。」 「沈湛!」赵奕玉气的直抖,赵标看着她嘆气,道:「快回去吧,闹的谁都没脸。」说着,回头喊了赵骏,两个人也跟着走了。 苏婉如也没想到沈湛会回来,偷偷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心头失笑。 「公主是疯了吧。」朱珣和她小声道:「喜欢我八哥,什么眼光啊。」沈湛一点都不解风情,还不如喜欢他呢,虽然他也不会尚公主,更不喜欢赵奕玉,但被女子喜欢,还是很虚荣的。 沈湛就回头扫了他一眼,冷冷的道:「眼光如何?」 「好!」朱珣就道:「眼光好的不得了!」 沈湛就哼了一声,当着苏婉如的面说他不好,这小子太欠收拾了。 苏婉如偷偷的笑,拉着卞丽和周娴快步跟着出了宫,在宫门口和赵标以及赵骏道别,各自上了马车…… 干清宫内,赵之昂正在和赵衍说话,「德庆侯和朕暗示过,有意想要将独女许给你,朕见过李家的小丫头,性子不错,和你正好合适,这门婚事过几日就定下来,等你五哥和七哥将婚事办了,就给你操办。」 赵骏和赵栋的年纪都不小了,前者是定亲好几次都没有成,后者则是成了亲后正妃留了个独子便没了。 「让父皇费心了。」赵衍心头嘆气,目光中自然就难有喜悦,赵之昂看着他,忽然问道:「芝兰说的事可是真的?」 赵衍一愣看向赵之昂。 「宝应绣坊苏氏,你喜欢这小姑娘?」赵之昂也年轻过。赵衍就脸一红,难得直白的承认了,「她性子泼辣直爽,很是与众不同。」 赵之昂微微颔首,安抚的道:「你先娶了李家的小丫头,等她进门后,你再将苏氏接进门便是。不过,切记不可乱了子嗣。」 「是!」赵衍心里一点喜气都没有,淡淡的道:「儿臣愿听父皇安排。」 赵之昂很满意赵衍的听话,道:「行了,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 「是。」赵衍应是退了出来,走了半道就看到赵奕玉在等他,她就三两步走了过来,喊道:「十哥,你今晚为什么不说话,我可是在帮你。」 赵衍没说话。 「你是怕父皇还是忌惮沈湛。」赵奕玉道:「你一个大男人,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你为什么不争取。」 赵衍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说着便悠悠往前走,赵奕玉喊道:「十哥!」 赵衍没理她,带着查荣生径直出宫上了马车。 「王爷。」查荣生道:「其实公主说的不无道理,方才您应该争取一番。」 赵衍摇头,道:「她不同意,我争取了有何用。」他看着查荣生,嘆道:「强了她的意,只会让她离我更远,如现在这般,她见我心有愧意,倒还好些」 查荣生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侯爷说的联姻是之事,您觉得圣上会同意吗。」 「十有八九。」赵衍颔首,道:「沈湛提起这件事,还是有他的道理的。」 查荣生点了点头,对公主也喜欢不起来,闹腾的人头疼。 苏婉如没请沈湛来绣坊,她一回去,大家就都在绣坊里等着她,灯火通明中众人看似安静的在做事,可她们一到里面就沸腾起来,一个个的下楼出来,看到三人全须全尾的回来,都松了口气。 「怎么样,可比过人家了?」 「我们赢了!」苏婉如笑着和众人道,大家一愣顿时都笑了起来,春娘拍着胸口,道:「真是吓死我了,我的心这会儿还跳的厉害。」 苏婉如掩面而笑,「大家都辛苦了,熬了三个通宵,今晚好好睡一觉,不过呢,明天大家要早点来,我们还有大事要做。」 「什么事。」霍掌事现在是提心弔胆,一听苏婉如说有大事,立刻就紧张起来。 苏婉如就笑着用手肘拐了怪周娴,道:「你说。」 「我说了啊。」周娴终于回了魂,看着大家,背着手来回的走,然后再停下来咳嗽了一声,道:「从明天起,京城就没有锦绣坊了,」 众人一愣,春娘问道:「什么意思,什么叫没有锦绣坊了,她们掌事没了,可锦绣坊还在啊。」 「嘿嘿。就是没有了。」周娴卖着关子,笑嘻嘻道:「因为圣上说我们宝应绣坊此番功劳很大,就答应了苏瑾,将锦绣坊併入我们宝应绣坊了。」 大家一静,好一会儿春娘跳了起来,道:「什么,你说锦绣坊以后是宝应绣坊的了?」 「对!」周娴看着春娘,道:「以后你就是大姑姑了。」又看着霍掌事,「以后,你就是全大周,最大的绣坊的,掌事!」 霍掌事愣愣的看着苏婉如,不敢置信的确认,「可是真的?」 「嗯。圣上因为龙袍的事,一直气锦绣坊,今天我提了这事,他就顺水推舟答应了。」苏婉如拿到圣旨后就想这件事,既然推脱不掉,那她就要试一试,靠司三葆还不知道哪天呢,「不过,有得有失,以后宝应怕是也要挂半个朝廷的牌子了,我们要和宫中内监走动,规矩就要多一些。」 说是给她全权打理,可该上缴的银子还是要交的,赵之昂不是白白送给她。 还没这么好的事。 「这是好事啊。」春娘反应过来,道:「别家想挂这牌子都没资格呢。」 苏婉如笑着点了点头,又看着霍掌事,道:「宝应的名字也要改一改,我们不能吃相太难看了,所以我想在锦绣坊和宝应的名字上,各取一个字,重新立一个招牌,姑姑,您可愿意?」 宝应还在,只是变的太大,它原来的衣服已经装不下这个庞大的身躯,所以不得不换一件更加好看体面的,这一点霍掌事很明白,颔首道:「我老早就说过,家里的事我来打理,外面的事你全权做主!」 「那好。」苏婉如道:「各取一个字,就叫应锦,怎么样?」 大家都点着头,取什么名字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现在的规模,春娘问道:「那我们还要盖房子吗,还是锦绣坊依旧当做锦绣坊,留在原来的地方?」 「当然不是。」苏婉如道:「那个楼可以留着,将来说不定还有用。我们将隔壁的院子买下来,接着盖楼,让锦绣坊举家搬过来。」 说好了,是宝应并锦绣坊,现在把一个「锦」字放在后面,是给皇后的面子,但是如果不让她们搬,那还算什么吞併。 她要的就是声势和规模。 是一个巨大的随时都在运作的绣坊,而非四处分散拼凑挂个牌子的绣坊。 等将来一日她离开了,霍姑姑的地位足够的高,宝应的份量足够的重,就算有人想查她们,也要掂量掂量。 不过,在这之前,她要将绣坊变成一棵树,要盘根错节,要枝繁叶茂,要让燕京大小官员的内府家眷都和它有来往! 她在时,树就是手,她走后树就是伞! 「姑姑。」苏婉如看着霍姑姑,「您觉得好不好。」 霍姑姑喜极而涕,握着她的手,道:「好!」她从未想过,有一天锦绣坊会成为宝应的,更没有想过,宝应会代替锦绣坊,成为京城最大的绣坊。 「此番是大家的功劳。」苏婉如看着所有的绣娘,挤挤攘攘两百人站在院子里,「这回我们不吃,我们添例钱,这个月,每个人添半吊钱!」 众人一下子吆喝起来,这么多女人笑声在寂静的燕京上空迴荡,久久未散。 因为宵禁,大家也没有办法再走,还是留在绣坊里,各自拿了找了被褥或厚实的衣服,或烧了炉子,凑合将就一夜,苏婉如和刘三娘回了房里。 卞丽和自己的七个姐妹,挤在一起洗漱,不大的净室就显得更小了,她洗了脸抓着帕子,恍惚的道:「你们说,若当初霍掌事并未看中我们八个人,而我们也没有被併入宝应,结局会是什么。」 「以苏姑姑是手段,我们应该和别家一样吧。不然就是无路可走,离开京城了。」吴秀娘道:「幸好,我们现在是宝应的人,苏姑姑也履行了承诺,一直让我们做画绣,传承廖姑姑的手艺。」 「她说的没错。」卞丽道:「传承才是我们最应该做的。如果我站在宝应这艘大船上,将来要去的地方,能到的地方只会更多,更远!」 八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吴绣娘问道:「今天在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卞丽就将前前后后都说了一遍,她当时发懵,脑子里嗡嗡的响,眼睛不管放在哪里,所看到的人都是离她们很远,高高在上的人中龙凤,「……她一点都不怕,不说谈笑风生,可却是从容不迫,那一份气度,是我们所有人都难企及一二的。」 「那倒是。」另外一位绣娘道:「我们也不要感慨了,反正跟着她就是了。早晚,宝应会变的更大。有一天我们上街去,知道我们是宝应的,也会恭恭敬敬的喊我们一声姐姐。」 八个人都笑了起来,能餬口,能传承师父的手艺,如今还能随着宝应的壮大站到更高的地方,对于她们来说,已经足够了。 霍掌事恍恍惚惚一夜没有睡,第二天天没有亮,她就和刘妈妈一起上街去给大家订早饭,也不是多精贵的,就是对街的包子,四百多个包子,对于包子铺来说是个极大买卖,他们要一家人一起,忙两个时辰才能做好。 她坐在包子铺前说着话,老闆娘包包子的手法极快,一边包还不耽误聊天,「你们宝应现在真是了不得,我看比锦绣坊都要厉害,外人现在说起绣坊,都是先说宝应,再说锦绣坊。」 霍掌事柔和的笑着。 「您也是运气来了,突然就来了个苏姑姑这个宝贝。」老闆娘道:「这苏姑姑的本事,其实不管落在哪个绣坊,都是能化腐朽……」她说着顿了顿,想不出后面说什么,霍掌事就道:「化腐朽为神奇。」 「对!」老闆娘道:「你苦了一辈子,养了一家子的白眼狼,原以为你还要接着苦,却不想一下子翻了身。不但如此,还带着我们这些老邻居也沾光了。」 「也要谢谢大家这么多年的照顾。」霍掌事说着,道:「说起来,隔壁陈家近日怎么样?我不常出门,都不知道街坊过的好不好。」 老闆年擦了汗,将一笼屉的包子摆上去蒸,「有什么好不好的,就等着过几日春试,他家公子能考中童生,这样一年一年熬着也有点希望。」 霍掌事心里就有了数,没多聊几句,就坐着滑竿回去…… 苏婉如睡到卯时就醒了,一睁开眼,就看到刘三娘正站在窗口看着外面发呆,她坐起来揉着眼睛道:「你什么时候起的,怎么不多睡会儿。」 「也只有你能睡得着。」刘三娘给她倒了杯茶,「一早我出去提水,大家可都醒了。霍掌事都去对面买包子了。」 苏婉如揉着额头,捧着茶盅拖着鞋子开了门,「我应该早上和大家说的,这样昨晚大家就能好好睡觉了。」 「说都说了。」刘三娘站在门口,看着披着头髮一脸睡意的苏婉如,「阿瑾,应天锦绣坊,你也会吞併吗。」 苏婉如一愣,摆着手道:「太远了,吞不了!」说着噗嗤一笑,道:「再说,吞併燕京的锦绣坊是运气好,你让我去吞应天,我可就没这个好运气了。」 「你想做还有做不成的?」刘三娘无奈摇头,「今天会有圣旨下来吗。」 苏婉如蹲下来抱着二狗子,点了点头,道:「应该是上午就能到!」 「快去洗脸。」刘三娘拉她起来,「今天我帮你梳头。」 苏婉如点头,就笑眯眯的跑去洗脸,坐在镜子前面叮嘱道:「给我梳个单螺吧,再拴个月白的丝带,我今天穿宝蓝的褙子……这样看会不会干练一点。」 「你该梳男子的髮髻。」刘三娘笑着道:「就梳垂柳髻,再别两个簪子,我都没瞧你认真打扮过。」 苏婉如就捧着脸看着刘三娘,「你瞧瞧,我这脸还用打扮吗,我这是天生丽质。」 「也不害臊。」刘三娘捏着她的脸,轻笑道:「你和侯爷也这么说话?」 苏婉如一怔,笑了起来,道:「你说了我想起来,我答应他今天有空去找他,等忙完了我晚上要请我们侯爷吃饭的。」昨晚就不高兴她不让他来,哼哼唧唧的回去了,今天她要是再不去,不定某人的脸会臭什么样子。 「真看不出来,侯爷和你在一起时,脾气这么好。」刘三娘轻笑,道:「这真的是一物降一物!」 苏婉如也觉得是,想想他昨晚掀赵奕玉的手法,是一点没觉得对方是个美娇娘。 「我以前还想,侯爷这样的人,以后成亲说不定一不高兴还会动手打媳妇,现在想想,怕是只有媳妇打他的份了。」刘三娘在她耳边轻笑,苏婉如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苏瑾。」周娴穿了崭新的衣服,一脸喜气的跑了过来,「我的小祖宗,你怎么才起来,宫里的圣旨都来了。」 苏婉如理了理衣服,道:「走,我们接圣旨,收锦绣坊去!」 圣旨的内容很简单,就是赵之昂将锦绣坊一切处置权都交给了苏婉如,以示嘉奖。 但宣读圣旨的人不简单,司三葆纡尊降贵拿了这个差事,他将圣旨交给了霍掌事,似笑非笑的看着苏婉如,道:「苏姑姑,聊聊吧。」 「司公公,您可不能喊我姑姑,您一喊我心里得多惶恐不安啊。」苏婉如和霍掌事打了眼色,就请了司三葆去香山馆的宴席室里,婆子上了茶,门关上司三葆就冷哼了一声,翻了脸,「杂家看你可一点都不惶恐,这么大的事情,你有了打算,都不和杂家说一声。」 「我忙的脚不沾地,三夜都没合眼。公公您不知道,我们虽是很多人,可都是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啊。」苏婉如哭惨,「我实际上也想去和您说一声,可又怕您跟着担心,操心。要是一气之下想给我出头,得罪了谁那多不好。」 她这马屁怕的司三葆忍不住笑了起来,指着她就道:「你这个死丫头,就拿这种话来哄杂家,你当杂家是三岁的孩子,任由你哄骗。」 「公公。」苏婉如端了茶盅,「不管过程如何艰辛,眼下锦绣坊是您的,我的了。这是大喜的事,我们是不是要庆祝一下。」 司三葆来当然不是为了苏婉如不告诉她而生气,而是因为,苏婉如把他撇开了而生气。 当初可是说好的,锦绣坊要做他的钱袋子。 现在就算他没有出力,这钱袋子也得是他的。 现在苏婉如这么一说,他心里就有数了,这小丫头精明的很,做事也有心。 「闹腾。」司三葆白了她一眼,可到底端了茶盅和她碰了一下,「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苏婉如就道:「走一步看一步,我先将隔壁宅子弄到手,然后将锦绣坊搬过来……」又道:「争取到年中就能孝敬您了。」 司三葆又白了她一眼,没说话。 「有件事。」苏婉如道:「皇后娘娘,我怕是得罪了!」 司三葆知道,蹙眉道:「娘娘心胸宽大,不是你这个小丫头能瞻仰相比的,谈不上得罪,她也不会为了你做什么事的。」到是他,这回是真把皇后得罪恨了,将来想要去太子身边当差,还真是不容易了。 往后的路还真是要认真想想。 苏婉如忙应是,心道:「反正就是得罪了,我也得把你拉上,绣坊的钱也不是你能平白拿的。」 司三葆很满意,笑眯眯的打量着她,正要说话,门被敲响,吕毅隔着门道:「苏姑姑,来了几位异国人,说是使节。来找我们做买卖。」 「知道了。」苏婉如抱歉的看着司三葆,「公公,我这有点忙,等我忙好了这阵我有事想和您商量,去您府上找您可以吧。」 司三葆起身,问道:「你居然还让人使节来和你做买卖,你能做得了吗。」 「我要和您谈的就是这件事。」苏婉如轻轻一笑,「我要做海运,公公您敢不敢。」 司三葆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道:「你……你胆子不小,居然连这个也敢碰。」 「所以我问公公您嘛。我得有一个靠得住的合伙人啊。」苏婉如扶着司三葆出去,「等我空了找您商量啊,您也想想,这可是大买卖。」 司三葆心头突突的跳,说实话,他还从来没有往海运上想。 这是要有只船,再做海运,那以后他们就是坐在金山银山上了啊。 「你、你、你这个死丫头,这是要拖死杂家啊。」司三葆骂了一句,带着小内侍就走了,苏婉如站在门口冷笑,转过头去就了隔壁,昨晚的几位使节都在,苏婉如就让人去请了刘官人来。 谈了一个上午,不但敲了今天的买卖,还留了互通的地址,将来走海运用。 「船的事就交给您了。」苏婉如和刘官人道:「您尽管放手去做事,除了钱上可能会遇到一些困难外,宫里和京城的事我来办!」 刘官人惊奇的不得了,朝苏婉如拱手,道:「苏姑姑放心,明日我就启程去山东,谈不拢我就去宁波,定能将此事办妥当。」 「好。」苏婉如点头应是,「我们不单要走丝绸和绣品,瓷器茶叶扇子等一干有我们特色的东西,都要做,所以您一个人忙不过来,还可以再找个人帮您。」 「找孙官人吧,他为人义气,拉他一起合伙,苏姑姑您应该放心吧。」刘官人道。 苏婉如点头,「放心。那您一路顺风!我这会儿要陪着我们掌事去收锦绣坊了。」 「走,走,我这会儿不急,去看会儿热闹!」 苏婉如颔首,让人抬着霍姑姑,带着十几个绣娘,浩浩荡荡吹吹打打的就去了锦绣坊。 「这是干什么。」到了锦绣坊门口,街坊四邻就一副奇怪的样子,「这不是宝应绣坊的苏姑姑吗,她怎么来锦绣坊了,难不成是来打架的。」 「看样子像啊。两家绣坊素来不合。」 街角边,霍彩带着一双儿女立着,小姑娘就指着霍姑姑,道:「娘,那是姨母吗。」 「不要说话。」霍彩低声喝了一句,秦志均道:「你安静待着,她们不定真是来打架的。」 霍彩看着,眉头微蹙,她姐姐看着和以前不一样了。 苏婉如在门口一站,锦绣坊的大门徐徐打开,里面的站了许多的绣娘,三个馆的姑姑带着各自的人就从里面鱼贯出来,立在门口,一时间将街面上的人看的呆了。 苏婉如回头扶了霍掌事的手,目光四面一扫,就看见锦绣坊里绣娘异口同声的行礼,喊道:「霍掌事好,苏姑姑好!」 清一色的女人声音,温婉动听,整齐划一,可她们的态度和说出的话,却更让人震惊。 锦绣坊在拜宝应绣坊,喊霍掌事,在喊苏姑姑。 这什么情况? 霍彩脸色一变看着秦志均,问道:「她们在干什么,是在拜你的姨母吗。」 「嗯。」秦志均脸色阴沉,「在拜姨母。」 霍彩一下子跳了起来,这怎么可能,锦绣坊拜姐姐,为什么? 「大家都是自己人,就不要客气了。」霍掌事道:「以前的恩怨,就从今天开始散了吧,至于往后的规矩,就让苏姑姑和你们说。」 霍掌事第一次庆幸她是坐着的,否则此刻她怕也要站不稳了。 苏婉如和霍掌事行了礼,目光一扫看着锦绣坊的几位姑姑,「今日没什么大事,既成了一家人,我们主要就是互相认识一下。」 「是。」没有人敢说什么,都到这个地步了,说什么都是自己没脸。 苏婉如心头冷笑,目光一扫就看到了人群后的李玉和黄莹,两人面色极其的难看,她看着就觉得舒爽,转头过来和众位乡邻,道:「往后还请大家多多照拂我们的生意,都是熟人,自然会更加便宜用心。」 「苏姑姑。」有人喊道:「以后锦绣坊也是宝应的吗。」 苏婉如眉梢一挑,笑着道:「都是一家人,谈的上谁是谁的吗,是吧!」 她这话说的委婉,不过是给锦绣坊留点面子,可大家都听的懂,以后锦绣坊就是宝应的了。 众人一阵唏嘘吃惊! 这位苏姑姑的本事,还真是不小啊。 墙角,霍彩扶着儿子的胳膊站不稳,小女儿喊着道:「娘,我要去找姨母,姨母在上面呢,好厉害啊。」说着就要跑过去,秦志均一把将她拉回来,道:「别去,她现在不是你的姨母了。」 霍彩面色难看至极,她以为她走了,姐姐会过的很悽惨,可是谁能想得到,姐姐脱胎换骨,走到如今的高度。 而她,她苦涩的看着秦志均,道:「志均,娘当初是不是做错了?」 秦志均没有说话。 「她就是姨母。」小女儿道:「姨母最喜欢我了,每次都是她给我钱买零嘴吃,我要去找姨母。」 说着就朝霍掌事跑了过去。
120 结交 「瑛儿。」霍彩要去拉,小姑娘穿的极快,一边跑一边喊,「姨母,姨母,给瑛儿钱买零嘴吃。」 霍掌事闻声一愣,转过头去,就看到霍彩的女人跑过人群,冲着她跑来。 一瞬间,她鼻尖一酸,转过头去。 苏婉如眉头就紧蹙了起来,没想到她们还在燕京,霍彩还有脸让一个孩子出来认亲。 「谁是你姨母。」周娴往霍掌事面前一站,拦住了小姑娘的沖势,道:「这里没有你姨母,你找你娘去。」 小姑娘被她娘教的一点规矩都没有,见到霍掌事除了要钱就没有别的话了,时隔这么久再见面,还依旧是要钱。 全家都是白眼狼,周娴气唿唿的瞪着小姑娘。 「瑛儿。」霍彩跑过去,一把拉住了女儿,目光就落在霍掌事的身上,脸一红,道:「姐姐。」 霍掌事打量着她们母女,还是当年在家里做的衣服,瑛儿瘦了不少,没有以前白白胖胖的可爱劲了,霍彩也是,以前圆润风情,现在仿佛一下老了许多岁,脸上也有了沧桑。 她蹙眉没有说话。 「姨母。」小姑娘嚷着道:「姨母我要吃零嘴。」 霍掌事就要去解自己的荷包,周娴一把按住了她的手,看着霍彩母女,道:「掌事,您可不能给,但凡给了以后有的人隔三差五的就会来打秋风。」 霍掌事一顿,放在荷包上的手就收了回去,她转头过去,和母女道:「我不是你姨母,也没有你这个侄女。」 「这不是小霍姑姑吗。」旁边看热闹的有人认了出来,「去年和秦大生联手害霍掌事,还逼着霍掌事卖房子卖绣坊,现在居然还有脸回来啊。」 「我当离开燕京了呢,没想到还在这里。」 「有的人做白眼狼做习惯了,现在看见霍掌事越来越好了,恐怕就后悔了吧。」又道:「霍掌事,你可千万不能心软啊,不然将来又要出么蛾子。」 霍掌事闭了闭眼睛。 霍彩被说的满脸通红,拉着女儿推开人群就走了。 「她一走宝应绣坊就起来了,这些年霍姑姑被她害的太厉害了。」有人道:「得亏苏姑姑来了,不然宝应也没有今天这局面。」 一群人议论着,苏婉如也暗暗松了口气。她和霍掌事一路过来不容易,她可以什么都给霍掌事,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家人再回来。 让她去养不知感恩的闲人,想都不要想。 「先进去吧。」苏婉如不想站外面说话,大家应是,就鱼贯跟着霍掌事一起进了门,在正厅里坐下来,苏婉如看着霍掌事,霍掌事就笑着道:「你说,我也听听。」 苏婉如颔首也不客气,和三位姑姑六位绣长,道:「方才在外面有的话不好说透,不过,确确实实,从今天起我们两个绣坊就是一个绣坊了。我和掌事商量过,将两家的名字各取一个字,等那边的宅子建成,就挂上应锦的招牌。」 大家一愣,苏婉如就目光扫过三位姑姑,「认识一下,我是苏瑾。往后在搬去前的这段时间,小事你们自己拿主意,大事必须要去回禀了我和霍掌事。不客气的说,我的管理只会比你们以前还要严厉,谁若犯了错或是不服气冲撞了霍掌事或是我,我断不会讲什么情面。」 「你们也都说说吧,各自姓什么,在哪处当差!」苏婉如道。 几位姑姑其中一位就回道:「我姓马,在锦绣馆里当差。」 「我姓许,是喜居的管事姑姑。」 「我姓邹,是山水馆的管事姑姑。」 接着,六位绣长也都起身介绍了自己,苏婉如一一记住,正要说话,门口就听到有人嚷着道:「让我进去。」 「怎么了。」苏婉如问道,刘妈妈就推开门回道:「是一个小绣娘,说要进来见您。」 苏婉如微微颔首,随即门被推开,李玉和黄莹进来,李玉坐了一回牢,又被打了板子,现在走路腰就有点弓,腿也不大利索的样子,她进来看着苏婉如,道:「苏瑾!我和黄莹要离开!」 锦绣坊里的几位姑姑面色微变,纷纷垂了目光不敢看苏婉如。 苏婉如眉梢一挑,看着锦绣馆的马姑姑,「我记得没错的,她们两个是你手里的绣娘?」 马姑姑应是,回道:「是。」又忙解释道:「不过,我、我也不知道她们要走的事。」 「那就现在问问。」苏婉如靠在端着茶盅,似笑非笑的看着马姑姑,「你手里的绣娘,有事直接越过你来找我,这算怎么回事,往后是不是要我将锦绣坊姑姑的事一起做了呢。」 「正好,如今我们手头紧,一个月省个十几两例钱,还能多请几位绣娘,马姑姑你说呢。」 两个绣娘也想来给她下马威,她今天要是和李玉吵架,她岂不是回到当初了,地位没升,权势没升,她还费什么劲的折腾。 马姑姑脸色一变,立刻回道:「我……我这就问。」她说着,转头就看着李玉和黄莹,喝道:「闹腾,想走没有人拦着你们,按章程办事,办完了,随时走。」 「可真会拿乔摆架子。」李玉气的不行,谁能想得到,一转身的功夫,苏婉如就成了她们的掌事了,现在她们都要仰她鼻息讨生活了。 苏婉如蹙眉,不看李玉,只盯着马姑姑。 「来人,将她们带下去,她们要走就走,把帐清算了,该怎么赔钱就这么赔!」马姑姑说着,目光一瞪,怒道:「还不走。」 李玉和黄莹两人个咬着牙,出了门。 马姑姑松了口气,苏瑾这个人很不好惹,往后她们只怕更要小心谨慎才行。 过了一会儿,就听到李玉和黄莹在外面闹腾,她们的契约要明年才到,现在就说要走,就是她们违约,按契约上的写的,就是要赔钱! 「以前姐妹出去嫁人,或是早走了,掌事从来没有让赔钱,凭什么让我们赔!」李玉豁出去了,在院子里闹腾,「苏瑾,你不要太过分了,害人终会害己,你会被雷噼的。」 「马姑姑。」苏婉如道:「要赔的钱一分不能少。再告诉她们,把嘴巴放干净了走,否则,我就让她们爬着出去!」 马姑姑一头的汗,立刻开门出去,喊婆子将两人的嘴堵上,又搜了包袱拿了赔偿的银子,将两人撵了出去。 「苏姑姑,人走了。」马姑姑进来,苏婉如颔首,道:「以后大家共事的时间长着,我今天来不是要立威给你们看,也不想玩杀鸡儆猴这一套把戏,没必要!」 「我只是想告诉大家,霍姑姑和我的目标,就是想要将秀坊做大,以后锦绣坊和宝应是一家,所以,我们好了自然有你们的好处。」苏婉如道:「更不存在踩着你们如何,都是自家人,不分亲疏。我要的就是守规矩踏实做事。其他的想法,若是好的就来和我说,若是卯着劲儿打擂台,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 「这话我今天和你们说了,回去和宝应的绣娘也一样说,我希望你们都能记住。」 几位姑姑和绣娘皆是垂着头,气都不敢大出。 「嗯。」苏婉如颔首,和霍掌事打了颜色,霍掌事就唱红脸,「行了吧,大家都不容易,好好做事有难处就来找我,能帮的我们一定帮。都别怕,以前的事都是小事过去了,往后的才是大事。」 众人应是,霍掌事接着又道:「去忙吧,派个人将苏姑姑要的东西送来就行。」 众人就依次退了出去,外头一片安静,几个楼里没人说话,心里惶惶不安,可这不安只能是不安,半点动作不敢有。 比起手段来,没人能算的过苏瑾。 以前算不过,现在就更加不要提了。 苏婉如和霍姑姑带着大家回了宝应绣坊,路上周娴拉着苏婉如,低声道:「你刚才的样子,可真厉害啊,连我看着都害怕。」 「怕什么。怕我夜里去掐你脖子吗。」苏婉如掩面而笑,周娴跺脚,道:「又没正经了,我可是夸你呢。」 苏婉如轻笑,回了宝应绣坊,她和霍掌事关起门来说话,「……姑姑,走到这个地步,你我都没有回头路了,这么多人,这么大的摊子,如果遇到事您千万不要心软。」 「我知道。」霍掌事看着她,道:「我就有恻隐之心,也要想想着四百多人的利益。」 苏婉如松了口气,道:「往后我就恶人,您只管按您的性子办事。这样一张一弛才能让大家心里有安全感,不敢生事。」 「就听你的。」霍掌事道:「我就占个便宜,唱这个红脸了。」 苏婉如轻笑,点了点头,将锦绣坊的帐簿和契约都拿出来,两个人看过又记在自己的帐上……一直忙到下午才吃午饭,苏婉如歇了个午觉,刚起来乔妈妈就来了。 「苏姑姑。」乔妈妈笑着道:「夫人让奴婢来问问您明儿可有空。」 苏婉如给她倒茶,笑着道:「夫人可是有事吩咐我?」她明天还有事,隔壁的宅子她动了脑筋,就要和对方去谈价格。 「夫人明儿请客。」乔妈妈道:「将你引荐给别府的几位夫人,她说她也没有什么能帮得到你的,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苏婉如眼睛一亮,真心实意的感谢,「那我明天一早就去。让夫人为我费心了,真是我的罪过。」 「你别这么说,你和夫人年纪差的虽多,可关系却密切。」说着,又压低了声音,「宗人府的事过去了,还有几日那位就要问斩了,此事夫人说都是你的功劳,若非你,他们家这会儿肯定是不太平的。」 苏婉如笑着说不敢。 都督府内,沈湛将信递给卢成,随口就问道:「她在做什么?」 「还在绣坊里。」卢成咕哝着,「爷,您今儿一天都问了十几遍了!」 沈湛就皱眉,怒道:「老子问了你就答,哪里来的废话!」 「哦。」卢成挠着头出去,沈湛又道:「你再去看看,她什么时候忙完。」 卢成应是,觉得自己都快成信鸽了,不对,他连信鸽都不如,好歹鸽子还有翅膀,可他只有两条腿。 沈湛就放了笔来回的在房里跺着步子,愤愤不平的念着,「昨晚就催着我走,说今天来找我,这天都快黑了……」他说着,就将桌子上的东西一卷,开门对闵望道:「回家。」 「是。」闵望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下衙了,就跟着沈湛回去,敲开门,他便问婆子,「可有人来找我?」 婆子一愣,「有许多人,爷问的是谁?」 沈湛目光一眯,婆子一个激灵想起来,顿时回道:「没有,姑娘没有来。」 「她来了直接引去宴席室。」沈湛烦躁的去了内院,洗漱一番换了件朱红色颜色鲜亮的袍子,对着镜子照了照,又觉得鬍渣子不好看,仔仔细细的颳了,喊婆子进来梳了头。 拿着把镜看了又看才满意出去,周奉拿着信件和印章过来,笑着道:「爷要出门吗。」 「燕京附近可有风景不错的地方?」沈湛翻着信,周奉想了想,道:「十渡不错,在那边住一夜……或者去香山也可以。爷想出去散心吗。」 「嗯。来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四处看看走走。」他想了想,决定去十渡,那边应该不用爬山,苏婉如可能会喜欢。 走之前,他打算带苏婉如出去玩一天,要不然一走两个月呢…… 丫头肯定会想他想的难受,他得给她留点念想。 「爷,早朝上谈了联姻之事吗?」周奉问道:「您走前可要再和户部几位大人走动一番,现在国库吃紧,要是剋扣了我们的钱粮怎么办。」 沈湛嗯了一声,道:「谈了,满朝同意联姻。」沈湛随口说了句,又道:「至于钱粮,他们不敢剋扣,我要的不多,若这点钱都扣了,岂不是昭告天下人,国库彻底空了。」 周奉想想也对。 「爷,要摆晚膳吗。」青柳隔着帘子问道。 沈湛看来看外面,天已经黑了,苏婉如还没有来,他道:「等等,她说来吃晚饭的。」 「是!」青柳应是而去。 周奉轻笑,道:「爷对姑娘也太好了些。」 「自己媳妇不好,还能对谁好。」沈湛头也不抬接着做事,等他手里的事都做完了,一抬头已经是亥时,他一愣,问道:「姑娘还没来?」 「宵禁了。」卢成咳嗽了一声,「姑娘怕是来不了了。不过方才属下去,看姑娘还在馆里和大家一起在说事。」 沈湛就嗯了一声。 「爷,要摆晚膳吗。」卢成问道。 沈湛摆了摆手,起身脱了外套拿了剑出去,「等会儿再说吧。」就去练剑了。 等到半夜,他实在忍不住去了宝应绣坊,一推门二狗子在,可苏婉如不在,他蹲下来问道:「人呢,还在做事?」 「汪!」二狗子幽怨的道。 沈湛哼哼了两声,在房里待了一会儿,苏婉如还是没有回来的意思,就忍着一脸不高兴的回去了。 第二日一早苏婉如去了亲恩伯府,徐氏看见她特别高兴,「还没恭喜你,得偿所愿了。」 「夫人看出来了。」苏婉如掩面笑着道:「我做的这么明显吗。」 徐氏就摸了摸她的头,道:「看不出来,是我猜的。」又道:「不过,这些是你凭本事得的。」 「夫人对我最好了。」苏婉如笑着道:「不过这事儿惹娘娘不高兴了,以后我也不敢多来您这里,免得连累您了。」 徐氏苦笑,她昨晚就被皇后训斥了一顿,不过这事儿也避免不了,苏婉如帮了她那么多,她不能说不理就不理,「没有的事,娘娘也不是小气的人,她气了这几天就没事了。」 吴氏应该不止气这么几天,所以她一定得拉上司三葆,要告诉吴氏,她是司三葆的人啊,要出气找司三葆好了。 不过昨天赵奕玉那一闹,吴氏这几天应该会烦心赵奕玉的事,她要联姻出嫁那芝阳公主比她年长就要立刻定婚事出门了,两个女儿的婚事,不好办。 「不说这事儿。」徐氏压着声音和她说了宗人府的事,「……那天我们伯爷着实吓的腿都软了,还好,那个假的也不闹腾,倔着头倒颇有几分相像。」 「等问斩了,这事儿就算是了了。」徐氏松了口气,道:「余下的就慢慢去找人,就算找不到,想必那人也不敢轻易露脸,大家相安无事就好了。」 苏婉如不能多说什么,徐氏觉得她是避嫌,所以就换了话题,「我约了徐夫人、蔡夫人还有张夫人来家里做客,一会儿引荐给你认识,都是京中有名望的夫人,若是得了她们的脸,将来你就能出入各个府邸,对你来说是极大的助益。」 徐夫人,自然是徐立人的夫人,蔡夫人应该是永嘉伯府的夫人,过年的时候隔着帘子苏婉如算是见过世子蔡成志,张夫人应该是全宁侯夫人了。 确实算是京中名门望族了。 「多谢夫人。」苏婉如真心实意的感激徐氏,她接近徐氏的目的很不单纯,利用算计都有,可是她对亲恩伯府没有愧疚,就算是弄死了满府的人,她也不会眨眼。 可是人心都是肉长的,对徐氏她生了歉意,希望将来反目成仇时,她们不会正面对上。 「和我客气什么。」徐氏说着,就听到乔妈妈隔着帘子道:「夫人,徐夫人来了。」 徐夫人是文臣的夫人,没想到和徐氏也能走的近,可见徐立人夫妻两个很不简单啊,苏婉如跟着徐氏出去,在半道上迎到的人,徐夫人高瘦,气质很好,一看就是那种读过书又很精明的人。 「今儿我家门口喜鹊一直叫,它也知道我今天请了贵客来。」徐氏握了徐夫人的手,「您家里添人进口,也不请我去吃杯酒,可叫又眼馋又心焦。」 「孩子还小,我们老爷说等周岁的时候再请大家去吃酒,不过你想去不还是随时能去的,和我客气什么。」徐夫人笑着说着和徐氏一起走着,一转眼看到了个容貌俏丽的小姑娘,就道:「这位是……」她记得徐氏的女儿容貌没有这么好。 「这是宝应绣坊的苏姑姑。」徐氏忙牵了苏婉如的手,「今儿正好来找我有事,我就顺道留了人。」 苏婉如就朝徐夫人福了福,道:「苏氏阿瑾,叩见徐夫人。」说着一笑,俏皮的笑了笑。 她们这个年纪的夫人,喜欢小姑娘,多是因为她们生机勃勃,所以她笑,但却不能娇,不是自己的闺女,瞧着矫滴滴的别人的闺女,就会想歪了,莫名的厌恶。 果然,徐夫人眼睛一亮,道:「我还真是知道她的,前儿就我家老爷说了,苏氏为我们争光了。」又道:「昨天又听说圣上下了圣旨,将锦绣坊给她了。我当是个妇人,没有想到年纪这么小,可真是难得。」 「哪是我争光,我不过是跟着徐大人后面沾光罢了,是大人先镇住了那些使节,我才凑巧上来讨了便宜。」苏婉如掩面一笑,道:「我这是不敢登门,不然我昨儿就想去府上给大人磕头道谢了。大人的功,却让我捡了便宜,卖了乖。」 「这丫头真会说话。」纵然知道是捧的,可是徐夫人听了也高兴,「你若是想去,改天就去,我正好也有绣品想请你帮忙。」 苏婉如立刻就接了话,「夫人您有事尽管吩咐,哪说的上帮忙不帮忙的。」 「是啊,您尽管吩咐就是了,阿瑾虽年纪小,可做事却周到沉稳的很。」徐氏道。 徐夫人笑着点头,「我想给我那小孙儿做个五福的斗篷,可我这眼睛是不行了,她娘呢整天跟着孩子转也没这心思了,家里虽养了几个绣娘,可哪能和绣坊里的比。原早就想说的,可一件斗篷就找绣坊,又怕给人添了麻烦。」 「成啊。您这事儿就交给我好了。」苏婉如笑着道:「旁的姐姐们都没得空,您要是不嫌弃我手艺差,我亲自给小公子做。不过要烦请您将尺寸给我,面料什么的也说一说,到年底小公子一准穿的上身。」 人抬人高,苏婉如现在的身份,全京城绣娘都要听她的,她开口说亲自给她孙子做斗篷,徐夫人如何能不高兴,「那就有劳苏姑姑了。」 「不敢当谢,能沾沾小公子的福气,我求之不得呢。」苏婉如笑着提了茶壶亲自给她斟茶,这奉承事做的,不露痕迹,连一边伺候的乔妈妈看的直瞪眼。 这边说着话,外面就听到说是蔡夫人和张夫人来了,徐氏让苏婉如陪徐夫人说话,她自己则出去迎客了。 「也不知谁这么有福气,生养了你这么可人的孩子,你今年多大了。」徐夫人问道。 苏婉如就一一答了,道:「……我爹娘是没福气,早早就去了。」说着就红了眼睛。 徐夫人嘆气,安慰着道:「快别伤心,她们若是知道你这么能干,也要为你高兴的。」她话落,就听到外面有人喊着道:「我们徐姐姐这在安慰哪个美娇娘呢。」 徐夫人就收了笑脸,转头看着门口,苏婉如起了身,就看到门外进来两位三十几岁的妇人,一位略胖些穿着葡萄紫的革丝褙子,一位高高瘦瘦嘴角长了颗痣,面相不大好相处的样子。 「和宝应绣坊的苏姑姑正在说话。」徐夫人说着,就亲自给苏婉如引荐,指着张痣的妇人道:「这位是张夫人,这位是蔡夫人。」 「二位夫人好。」苏婉如行了礼。 张夫人就咯咯一笑,道:「我道谁呢,原来就是你啊。这两日我可是听了好几回你的事了。没想到居然是个标緻的小丫头。」 「不敢当夫人夸奖。」 蔡夫人也微微颔首,道:「锦绣坊往后也是你管了,那我们再有绣品,是不是找你就成了?」 「尽管找她。」徐氏接了话,「她办事牢靠,一点漏子都不会有。」 几个人就都笑了起来,说着事情,苏婉如就坐在一边听着,时不时应几句,就当彩衣娱亲般凑趣逗闷子,四位夫人瞧着她讨喜,就拿她当小辈看。 「这往后,锦绣坊并了,你有什么打算呢。」蔡夫人好奇的道:「这买卖还是和以前一样做吗。」 苏婉如就露出自信的样子,看着几位道:「买卖还是买卖,自然是改不了大方向。不过我不瞒几位夫人,我昨儿刚和暹罗和琉球的使节见过,也谈妥了买卖,往后我打算卖买一艘船,专门做海运的买卖。」 「大周不缺丝绸刺绣,可那边缺的很。我们的东西又新奇又好看。他们喜欢的不得了。」苏婉如介绍道:「不但丝绸刺绣,还有茶叶,瓷器甚至我们平日瞧不上的糕点馒头,在他们眼里都稀奇的很,所以,这口子一开,将来绣坊只会越来越好。」 她这么一说,听的几位夫人眼睛发亮,「这做船运风险也大吧?」张夫人问道。 「找行家里手带着走。」苏婉如道:「再养一些兵,不怕那些海上土匪。再说,打着大周的旗号,谁敢动我们的东西。」 张夫人点头不迭,「养些兵是有道理的。」说着,心思直动。 苏婉如就适当的打住了,她就是要让她们动心啊,最好能主动说拿钱出来和她一起做买卖……这只要有利益往来,将来应锦也是盘根错节,就算有人想动,都动不了。 最重要的,有人在就有乱子,乱了才好啊! 徐夫人就看了一眼张夫人,端茶喝着,蔡夫人就说起徐夫人家的小孙子来,张夫人就和徐夫人打了个眼色,两个人一起去了净室。 中午在亲恩伯府用的晚膳,送走几位夫人,徐氏就留了苏婉如,低声道:「全宁侯府不如其他几个府底子厚,所以张夫人想问问你,能不能和你一起做海运的买卖,她自己做,能拿三千两齣来,问你够不够,若是不够她再添。」 苏婉如的底子不用查,有锦绣坊和宝应绣坊在就行,所以这买卖张夫人放心。 「这……」苏婉如顿了顿,道:「我还没想过这事儿。您和张夫人说一声,让我想一想,毕竟这也是大事,三千两也不少,也让张夫人再思量思量。」 「成。」徐氏点头,道:「我一会儿就让乔妈妈去回了这话。」 苏婉如点头应是,道:「我明儿去徐府拜访,您觉得合适吗。」 「去吧,徐夫人这人虽眼界高有些不大好相处,可是她若是看中了谁,也是好说话的,你尽管去好了。」徐氏道。 苏婉如就笑着应是,告辞回了绣坊。 徐氏就吩咐了乔妈妈去了全宁侯府,将苏婉如的话原原本本的说给张夫人听,张夫人听着心里就更加踏实了,「这位苏姑姑年纪虽小,可考虑问题和做事确实实在,你就跟你们夫人说,我这里想好了,只要苏姑姑愿意带上我,她什么时候要银子,什么时候来取。」 到时候要是真出了事,中间不还有徐氏呢么。 「是!」乔妈妈应了,回去回话。 苏婉如特别高兴,回去就拉着杜舟在房里给苏季写信,将燕京的事都告诉了苏季,杜舟就在一边咕哝道:「那镇南侯的事,您要不要说?」 「不说。你要是敢说我就再不理你了。」苏婉如点着杜舟的头,「你摸摸脑门,你是谁的人。」 杜舟哦了一声,道:「可二殿下早晚都会知道的。」 「那也是到时候的事。再说,沈湛这么好的人,只要二哥愿意和他相处了解,一定会喜欢他的。」苏婉如笑着挑眉,一下子想起来她答应沈湛要去找他,忙道:「完了,我把这事儿给忘记了,你帮我将信送出去,我去找他去。」 「哦。」杜舟敷衍的应了一句,苏婉如就收拾了一下要出门,刚走到门口就碰到了孙官人,他拱手道:「苏姑姑!」 苏婉如忙回了礼,「您还在京城吗,我当您已经启程走了。」 「本来是早就要启程的,只是刘官人给我写信,说他想留在京城看看形势,我就等他一等。」孙官人道:「你们昨天谈的事情,他也和我说了,我有几点想法,想和苏姑姑细细聊聊。」 「行啊。」苏婉如请他进来,「我们去宴席室坐,你晚上就在这里用晚膳吧,我们新来了一位厨娘,手艺很不错。」 孙官人一想如果海运的事真的成了,大家以后就会常来常往,他也不用多客气了,便道:「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请。」苏婉如和他进了宴席室,两人对面坐下来,孙官人就道:「这船其实好买,货也好走,我和刘官人都有路子,可难就难在水手上,这些人都精贵的很,不好找。」 「你说的有道理。」苏婉如道:「这件事确实棘手,您和刘官人可有什么想法。」 孙官人摇了摇头,又道:「孙某斗胆问一句……」他说着,自己也很紧张,苏婉如就不解的看着他,问道:「你说。」 「大周还没有立水师,可前朝我记得有一支水师,这些人在前朝覆灭后就树倒猢狲散了,算算年纪现在最大的也不过四十来岁,年轻的可能还有更年轻的。」 「苏姑姑有没有办法,将这些人找出来?」孙官人说着,小心翼翼的往外面瞄了一眼。 苏婉如愣了一下,不可思议的看着孙官人,孙官人就咳嗽了一声,「是不是,太大逆不道了?要不,就当我说。」 「不是。你这个想法极好啊。」苏婉如低声道:「我觉得这些人不难找,就怕也有人和你一样的想法,将他们请去走船了。不过,尽管如此我们还是要试一试。」 这些人好啊,又能打战又能走船,没有比他们更好用的了。 两个人就认真的讨论起做法来。 晚上孙官人吃过饭,又留了许久才走,他走了苏婉如还坐在宴席室里想事情,想不清楚就拿笔出来记,等再回神已经是宵禁了。 苏婉如愕然,才想起她没去找沈湛。 「明天再去好了,」她索性去找霍掌事,说隔壁陈家的事情,霍掌事道:「……侧面打听过了,陈家有个独子,三月十二就要去赴考,我看恐怕要等考完了再说。」 「童生试吗?」苏婉如问道。 霍掌事颔首,「恐怕考过了,想要他们卖宅子,怕也不容易。」嘆了口气。 人家孩子要考试,现在去说这事儿确实有些不合适…… 两人聊的很晚,才回去歇下。 第二日一早,苏婉如收拾妥当,正要出去往徐府递拜帖,这边青柳来了,笑眯眯的道:「姑娘,您这是要出门吗。」 「你怎么来了,是你们爷有事吗。」苏婉如从马车上下来。 青柳点头,露出一副忧心的样子,「爷从天下午就生病了,也不吃药,人在床上躺了一夜了。」 「怎么好好的病了。」苏婉如心头一跳,「生病了怎么能不吃药呢,他也太任性了,强撑着不行。他人呢,去衙门了还是在家里。」 青柳嘆气,「一会儿要去衙门,奴婢瞧着着急,就想来请姑娘去,您说的话管用。」 「那我和你一起去。」苏婉如说着,回头看到了吕毅,道:「和姑姑说我出去了,中午不回来吃饭。」又看着青柳,「你要不要上我的车?」 青柳应是,就上了苏婉如的车,和她诉苦,「这两日给爷收拾行礼,也不知道带什么衣服,天气渐渐热了,出门在外更要受罪了。」又道:「我们爷向来是怕热不怕冷,要是三伏天也在外面奔波,肯定要难受的。」 苏婉如忽然就想起来,她说给沈湛做衣服的,然后将这事忘的干干净净,现在青柳一提,她才想起来。 「回头我找梅大夫给他制点药丸。」苏婉如道:「真热的狠了吃一颗能防止中暑。」 青柳点头应是,又道:「爷平日吃饭也不按时,饿的狠了随便吃点什么垫肚子了事,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他还是不爱惜身体。」说着又嘆了口气。 苏婉如眉头紧紧蹙着,这些事儿她都没想过。 青柳就用余光打量着她,垂着头不说话了。 车进了镇南侯府,苏婉如扶着青柳下了车往内院去,在半道上就碰到了周奉和裘戎,周奉上前来拱了拱手,道:「姑娘来了。」 「周先生。」苏婉如颔首,「我来看沈湛,你忙你的好了。」 周奉就愣了一下,因为苏婉如直唿其名喊的太顺熘了,他又忍不住打量了一眼苏婉如,只觉得她的气质和神态,实在不像个普通人家养的女子。 就算现如今能力很好,做了掌事姑姑,可一个绣坊的掌事姑姑再厉害,也不会有她这样的神采。 是从骨子里发出来的,没有刻意也没有拿捏什么,举手投足间,露着矜贵。 他越看越奇怪。 苏婉如和他们擦肩而过,看也没看裘戎一眼,就他那天那个样子,她没上去扇他两耳光就不错了。 「你……得罪姑娘了?」周奉奇怪的看着裘戎,裘戎咳嗽了一声,道:「或许吧。」 周奉就想到闵望的话,露出自求多福的表情来。 苏婉如快步去了正院,青柳指了指卧室,她便推开门进去,打眼就看到床上躺着个人,背对着她,也没有盖被子,她忙上前去,轻声道:「怎么病了,是不是受寒了?」 她说着摸了他的头又摸了摸自己,没觉得寒热。 「哪里不舒服?」她柔声问道,「大夫怎么说的。」 躺在床上的某个人,声音闷闷的,咕哝道:「哪里都不舒服!」 苏婉如一愣。
121 冤家 哪里都不舒服? 苏婉如道:「大夫怎么说的?」 「没怎么说,就说病了。」沈湛躺着看着她,「头疼,腰疼,旧伤疼!」 苏婉如直皱眉,「那总有个说法啊,请的什么大夫,要不要换个大夫看看。」 「不用。」他抓住了她的手,放在他头上,脑袋还蹭了蹭,「帮我揉揉,你揉了就好了。」 揉揉就好了? 好吧,苏婉如就给他揉。 沈湛就看着她,嘴角扬了扬又迅速绷直了,一副为难的样子。 「好些了?」她低头看着他。 「好些了。」他道:「腰也疼,心口也疼。」 还真是哪里都疼了,她就坐在床上,「那你趴着我给你揉揉腰?」 他迅速翻了个身,麻利的不得了,老实乖巧的让人揉,苏婉如看着看着就噗嗤笑了起来,想起了二狗子。 也是这样,给他顺毛,他就哼哼的乖巧的不得了。 「笑什么。」沈湛问道。 苏婉如摇头,半个字不敢提,「没,没笑。」 「算了,一会儿你手该疼了。」他翻了个身,把胸口往前挺了挺,指了指心口的位置,「这里。」 「哦。」她认真揉着,肉紧紧的摁都摁不动,他一本正经的为她考虑的样子,道:「把衣服脱了吧。」 然后就起来开始脱衣服。 苏婉如目瞪口呆,压着他的手,「不……不用脱衣服,不碍事的。」 沈湛想想自己正在生病,无奈作罢。 苏婉如认真揉了几下,问道:「还有哪里。」 他一笑将她一拉过来趴在自己身上,指了指嘴,「这里!」 「你!」她正要说话,某人就露出一副难受的样子来,「亲了就不疼了。」 她嘆气,轻轻在他唇上碰了一下。 一下哪够,他都等两天了。 沈湛一摁,便就是一个绵长的吻,苏婉如气喘吁吁抻在他两侧,道:「行……行了,你不是病了吗。」 「好一点了。」他神色认真的点了点头,「没那么疼了。我媳妇儿是神医。」 她愕然,看着他生龙活虎的样子,咬牙道:「你骗我,没病是不是。」 「真病了。」他手一松,人就跨了下来,「头又晕了!」 苏婉如泄气,他虚弱的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你坐着累,要不,陪我躺会儿?」 苏婉如嘴角抖了抖,没有立刻应。 「我生病了。」一副需要人安慰关心的失落样子,「哪儿都难受。」 苏婉如心立刻软了,想了想点头道:「好,那就陪你躺会儿。」她将被子给他掖好了,自己就合衣躺在床外面,「真的不用吃药吗。」 「不用。」他立刻朝外侧挪了挪,将她圈住,「歇一歇就好了,放心。」 苏婉如就哦了一声。 「这两日在忙什么。」他怕她再发现什么,忙转移她注意力,苏婉如就将这两天的事和他说了一遍,「隔壁的宅子不好弄,往后我可能要两边跑着管事,就算弄到了宅基地,也还要再盖房子。」 「隔壁宅子什么情况,住了什么人。」沈湛问道。 苏婉如就将情况和他说了一下,沈湛就道:「此事好办,不过是个童生试,让他先考,考不过也让他过。」 「对哦。我怎么没有想起来,就一个童生试而已,无所谓的。」又没有名额限制,苏婉如道:「那我去找司三葆,你觉得能办得成吗。」 现在不说找赵衍了,沈湛很高兴,点了头道:「可以,这种事打个招唿就办成了。索性下午我去说一声,也不用找司三葆。」 「别,那天大殿上咱们的态度就有些道不明了。你再明目张胆的给我办事,别人就更奇怪了。」她说着一顿,就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抱在怀里了,她一侧头某人的脸已经贴在她脸上,她咳嗽了一声,道:「你别乱动,不是说要静养的吗。」 「我没乱动。」他紧紧抱着,唇就亲上了她面颊,「这也是静养。身心皆修。」 苏婉如苦笑不得,让着他,「你、你、你好好说话,我们这还在说事呢。」 「嗯。事情一会儿说。」他说着,就寻了唇封住,唇齿交缠狂风暴雨的似的扫了个遍,好一会儿才意犹未尽的松开她。 苏婉如再回神,某人已经压在她身上了,她顿时怒道:「下去,你这叫得寸进尺。」 「我生病,难受。」他道:「再抱一会儿。」 苏婉如就觉得他哪有一点生病的样子,可又知道要不是真难受了,他是不会承认自己生病虚弱的,「那你躺下来,我们说说话好吧。」 某人不情不愿的下来,但胳膊还是拢着她的。 苏婉如没辙,反正他是病人,依着好了。 「我想做海运。」苏婉如看着沈湛道:「你说能找到前朝遗留的水军吗。」 沈湛眉梢一挑,道:「想找肯定能找到。」又道:「我此番出去,帮你去找。人应该都还在沿海一代。」 「那你觉得他们会愿意给我们做事吗。」苏婉如不懂这些,「毕竟他们的身份不好解释,恐怕不敢轻易出来。」 沈湛回道:「只要找得到,就不存在不愿意的!」这身份不好解释,他不也找到了,找到了就是他的人。 看他们有没有胆子不从。 「我知道了。」苏婉如高兴的道:「他们不跟着我们做事,我们就可以要挟他们是吧。」 沈湛摸了摸她的头,与有荣焉的道:「这世上就没有比我媳妇更聪明的人了。」 苏婉如得意的挑了挑眉头,看着他,道:「和我一直说话,你累不累,要不要再睡会儿。」 「不累。」他拍了拍她,道:「我这几天就走,此番去辽东。」就一副期待的看着她。 苏婉如点头,道:「路上小心点。衣物可收拾好了,要不要我帮忙。」 沈湛一脸失落,别人出门媳妇哭天抹地的捨不得,他出门苏婉如就点头表示知道了,他哼了哼,道:「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说什么。」苏婉如打了个哈欠,靠在枕头上,沈湛就道:「临别赠言就没有?或是送个贴身之物让我时时念着你。」 他说完,低头看她,就发现苏婉如已经睡着了,迷迷煳煳的道:「嗯,祝你一路顺风。」 沈湛哭笑不得,又觉得心疼,将她抱在怀里拍了拍,「行了,没有就没有吧,反正你铁定是我媳妇,跑也跑不掉的。」 苏婉如就没了声音。 「爷。」青柳隔着门回道:「朱世子来了,在外院。」 沈湛嗯了一声,道:「和他说我没空,让他明天再来。」 「是。」青柳应是,出了门去。 过了一会儿,就听到朱珣挠窗户,道:「八哥,青柳说你病了,你好端端的装病做什么?你就要走了,我们晚上一起喝酒啊。」 沈湛瞪眼,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苏婉如,抓了枕头砰的一声砸窗户上,怒道:「滚!」 他好不容易把小丫头给弄过来,谁要搅和他好事,他就弄死谁。 「哈,你果然没病,砸人力气这么大。」朱珣嘿嘿一笑,「八哥你走前不去找阿瑾道别吗,我们去喊她一起喝酒啊。」 沈湛在枕头底下摸了摸,实在没东西砸,便咬牙切齿的道:「你再给多一句废话,老子今晚就卸了你!」 「那我在外面等你啊。」朱珣不敢待了,「你快出来啊,别装了。」 说着一熘烟的跑了。 沈湛舒出口气,一转头就看到了一双圆熘熘的眼睛看着他,他脸色一怔,嘴角就抖了抖,道:「你醒了,很累吗?」 「我不累。」苏婉如瞪着他,「我看有的人装病装的累。」 沈湛眉梢抖了抖,往后一趟,道:「媳妇儿,我难受,这儿那儿都疼。」 「你还骗我!」苏婉如瞪着他坐起来,哼了一声就准备走,腰上就一把被沈湛抱住,就听他麻熘儿的道:「我错了,错了!」 苏婉如哼了一声。 「我真的病了。」他蹭了蹭,闷闷的道:「相思病。」又道:「我这就要走,两个月见不到你,相思!」 「那也不准骗我。」苏婉如拍开他的手,「还装病,你下次准备装什么?」 沈湛嬉皮笑脸的凑过来,「只要你在这里,让我装死也行。」 「你!」苏婉如哭笑不得,「你就没别的事吗?」 沈湛回道:「有!」他事情多的很,连走前许多事都要打点安排,「我做事快。」 苏婉如被他气笑了,「这么说是我做事慢喽!」她话没说完,某人将她一扯压在身下,「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我走了你不会想吗。我给你机会多看看我。」 「重死了。」苏婉如笑了起来,他立刻蹬鼻子上脸,捧着她的脸便吻了下去,手顺着衣襟探在腰上,苏婉如呜呜咽咽的喊着,他也不停,恨不得将她拆了吞入腹中才好…… 苏婉如喘不过起来,就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沈湛一愣就慌了起来,「哭……哭什么?」又四处检查她是不是被压着了,「疼了,哪里疼?」 她就泪眼朦胧的瞪着他,「哪里都疼!」 「那你压我好了。」他给她擦着眼泪,抱着她一仰倒在床上,「让你报仇,报够了!」 她气的打他,怒道:「流氓!」说着撑着起来,坐在床沿上,沈湛麻熘的给她倒茶来,苏婉如也不喝,他就低头看着她,「还生气呢?」 苏婉如不理他。 「那你打我两下。」他将脸凑过来,「消气了为止。」 他的脸就凑在她手边上,她却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推着他道:「不跟你胡扯了。你什么时候走,所有事都安排好了吗。」 「没什么可安排的。」他凑过来看着她,「除了你我都安排好了。」 说着,就将她抱起搁自己腿上,一本正经的哄她:「赵仲元此人心术不正,你切不可和他多来往。」 「什么意思。」苏婉如一脸的惊讶,「他做了什么事吗?」 沈湛就道:「他抢我媳妇。」 「神经病。」苏婉如笑了起来,拧着他的胳膊,道:「他什么时候抢我了,我这不好好的在这里吗。」 沈湛哼了一声。 「好好,我知道了。」苏婉如道:「他再怎么好,在我眼里也好不起来啊,我恨不得他一家都死,还能看他多顺眼啊。」 沈湛就满意的笑了起来,亲了亲她问道:「那我呢,顺眼吗。」 「顺眼,顺眼的不得了。」她搂着他的脖子,交代道:「不要光说我,你出去后肯定是四处酒席,天天应酬来往。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喝酒吃菜,旁的女子,你一眼都不准多看。」 沈湛哈哈笑了起来,道:「旁的女子哪有你好,莫说一眼我半眼都懒得看。」 「谁知道呢。」苏婉如咕哝着,他立刻急了,道:「你不信我也要信自己,这世上哪有女子能比得上你的。谁比得上喊来爷瞧瞧。」 苏婉如噗嗤一笑,捏着他的脸,道:「花言巧语!」 「八哥,八哥!」朱珣隔着窗户,捏着嗓子跟做贼似的,「我知道了,你装病是不是为了骗阿瑾?我帮你去骗她啊,不用谢我。」 苏婉如就挑了眉头,起身开了窗户,道:「骗谁呢。」 「鬼啊!」朱珣跳了起来,「你怎么……怎么在这里。」 苏婉如道:「我怎么不能在这里,倒是你,怎么在外面!」又道:「堂堂世子爷不学好,冒人墙角窗根的,丢人不丢人。」 「你、你、你、」朱珣指着他,「好男不跟女斗!不过,你既然来了,我们一起喝一杯吧,八哥要走了,我们送他。」 苏婉如就回头看着沈湛。 「你想不想喝?」沈湛走过来揽着她的腰,声音柔的能掐出水来,苏婉如点了点头,「那就喝一点吧!」 朱珣搓着胳膊,「咦……」说着打了寒颤,「你们两个人,好噁心!」 「噁心就闭着眼睛!」沈湛说完,苏婉如点头,「谁让你看的。」 朱珣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了,边走边咕哝着,「欺负我没媳妇怎么着,等着,我明儿就找一个媳妇给你们瞧瞧去。」 「世子爷。」卢成站在墙角等他,「您回回这样,太为难我们了。」 朱珣就拉着卢成,站在墙角说话,「八哥和阿瑾好上了?什么时候好的,我怎么不知道?」 卢成就捂着嘴,摇了摇头。 「胆小鬼。」朱珣哼一声,摸着下巴一副思考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又是一脸好奇的样子,「他们一直都这么惹人嫌吗,人前人后都这样?」 什么样子?卢成摇了摇头,「什么样子,属下没有见过。」 「喏!」朱珣用下巴磕点了点前面,卢成顺着回头去看,就看到两个人手牵手一路说笑的走过来,那副亲昵劲儿,让他嘴角一抖,道:「这男子,是谁?」 不是他们爷,绝对不是。 「哈哈。」朱珣哈哈大笑,拍着卢成的肩膀,道:「兄弟,你这话说的太精闢了。」 卢成捂嘴,瞪了一眼朱珣,偷偷熘了。 三个人在外院书房里喝酒,朱珣就用眼角打量着苏婉如,忽然凑过来问道:「阿瑾,你也没有姐姐或者妹妹?」 砰! 沈湛拍了桌子,一脸警告,「老子媳妇儿!」 苏婉如噗嗤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看着沈湛,沈湛就握着她的手,瞪着朱珣。 「误会,误会!」朱珣往后一躲,忙解释道:「这不是阿瑾性子好长的有好看,她要是有妹妹多好,我和八哥还能做连襟,成一家人了。」 沈湛冷冷的扫了他一眼,「没有!」 「真没有?」朱珣不相信沈湛,他护苏瑾跟护小鸡崽子似的。 苏婉如就想到了胡琼月,立刻摇头道:「没有,我家中独女!」 「遗憾哪。」朱旭嘆气,「不然我和八哥就是连襟了。」 苏婉如忍不住笑了起来…… 「八哥,你晚上有事吗,我爹说晚上想请你去家里吃饭,为你践行。」朱珣喝了一口酒,道:「晚点也没事,半夜都行。」 沈湛摇头,「和老爹说我明天去找他,今晚没空。」 「咦……」朱珣就暧昧的看着两个人,忽然一拍桌子,「你们可没成亲呢,伤风……」 啪! 砰! 朱珣倒在了地上,剩下的话没说出来,他捂着屁股嗷嗷叫,指着沈湛,「八哥,你太狠了。」 「这春笋不错。」沈湛一脸柔情的给苏婉如夹菜,「酒太烈了,少喝点。」 苏婉如点头,看着他道:「你出去,裘戎和你一起出去吗。」 「他留在京城。」沈湛回道。 苏婉如就点了点头,「知道了,那我有事能找他帮忙吧。」 「能,我会和他说,你有事尽管找他。」沈湛回道。 两个人旁若无人的说话,朱珣一脸委屈的坐在地上,默默的扶起椅子坐好,幽怨的道:「找裘戎做什么,找我也行。」 「找你不行。」苏婉如笑着挑了挑眉头,这仇不报了,她心里一口气咽不下去。 朱珣哼了一声。 「你晚上做什么去?」苏婉如转头看着沈湛,沈湛就摸了摸她的头,低声道:「走前还有点事要处理干净!」 苏婉如就哦了一声没接着问。 此刻宫中,赵奕玉刚摔了一个梅瓶,碎瓷撒了一地,她气怒的看着自己的母妃,问道:「难不成你也觉得我应该去联姻吗?」 「芝兰。」贤妃道:「你不为你自己想想,也要为你弟弟想想。而且,这事儿也怪你,你好好的去挑事做什么,以前你自己闹腾你父皇什么时候说过你,你做什么要出头呢。」 赵奕玉道:「我不可能去安南,要是想让我去,你们就等着给我收尸吧。」 「芝兰。该说的母妃都和你说了,无论是你父皇还是朝中都有这个意思了。我们朝中无人,根本没有人帮你说话。」 贤妃有她自己的想法,女儿嫁那么远,赵之昂势必会觉得对他们母子三人亏欠,如此一来,将来她儿子的路也能宽点,说不定,她也能跟着儿子一起去封地呢。 若真能这样,她这辈子也算值了。 「你就真这么喜欢镇南侯吗。」贤妃劝着道:「可是不管你什么心思,人家对你没这个意思啊。更何况你还是公主,他就是有点心也打住了。」 「喜欢一个人有错吗。」赵奕玉道:「我做错什么了,你们都要这么对我。」 她说着来回的在房里走,想到了苏婉如,那个女人有什么好,身份卑贱,难道还能为一个妾一辈子不娶吗! 「你回去吧,不要来烦我。」赵奕玉说着,就进了内殿,反身关上,贤妃在外面嘆了口气,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她一走赵奕玉就出了门,径直出了宫。 她在镇南侯府门外等了一个下午,直到快要宵禁时,就看到一辆马车从里面出来,赶车的婆子坐在一侧,卢成则拿着鞭子,她咬着唇,就蹲在巷子里,又过了好一会儿就看到沈湛和卢成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回来。 「沈湛!」赵奕玉走了出去,拦在半道上,「我有话和你说,就一会儿,说完我就走。」 沈湛很不耐烦,负手而立看着她,言简意赅,「说!」 「就我们两个人。」她看着卢成,「你让开。」 卢成站着没动,沈湛转身就走,赵奕玉脸色一变追了几步,喊道:「沈湛,你对我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吗。」 沈湛没理她,这话根本不用回答。 「我知道一个秘密,对你至关重要,你也不想听吗。」赵奕玉道:「只要握着这个秘密,将来五十年我保证你高枕无忧。」 沈湛进了巷子里,头也不回的丢了一句,「不需要!」 「沈湛。」赵奕玉追了过去,急的红了眼睛,「我愿意让一步,你娶了我以后,我不干涉你任何事,哪怕你将她供在家里都没事。」 沈湛推门,卢成跟着进去,随即门啪一声关上。 赵奕玉眼眶渐红,咬着牙不让眼泪掉下来,她站了好一会儿转身就去了对面,小内侍开了门,她怒道:「我找我十哥。」 「公……公主。」小内侍跟在后面跑,「王爷他歇息了。」 赵奕玉回头就踹了一脚小内侍,怒道:「你要是敢拦我,我现在就砍了你。」说着就进了内院去了正院,宁王已经披着衣服,站在门口含笑看着她,道:「芝兰,找我有事?」 「十哥。」赵奕玉道:「你知道不知道,那个女人刚刚从镇南侯府离开!」 赵衍目光暗了暗,随即含笑道:「你这么晚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件事吗?」 「这还不够吗,」赵奕玉道:「十哥,你既然喜欢她就应该争取一下,要不然,她就是别人的,你想想,心里不会痛吗?」 痛啊,时间越久就越痛!赵衍微笑道:「回去吧,一会儿宫里要落锁了,你可回不去了。」 「那你配合我吧,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配合我就好了。」赵奕玉道:「沈湛就要走了,我有办法让那个女人变成你的。」只要没了那个女人,沈湛心里就没有惦念了,既然没有惦念了,那么娶谁对于他来说就无所谓了吧。 只要他们能成亲,她就有办法让沈湛爱上她,否则,这样见不到面他心里还有别人,他永远都不可能看他。 「你不要乱来。」赵衍淡淡的道:「我不需要任何人帮我。」说着,就对赵奕玉道:「我送你回去吧。」 他说着回房了一趟,过了一会儿又重新出来,换了件天青色的直裰,从上面徐徐走下来,摸了摸赵奕玉的头,道:「走吧。」 「十哥。」赵奕玉红了眼睛,她的哥哥很多可都不亲,只有赵衍对她的态度最好,「你相信我,我能帮到你。」 赵衍微微颔首,道:「嗯,我相信你。」又道:「不过,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做主,并不喜欢你这样,可知道。」 赵奕玉垂着头没有说话。 赵衍就让她上了马车,自己骑马走在一侧,到了宫门口和守门的小黄门打了招唿,他跟着马车进去,过了一会儿宁王府的马车又转了出来。 今日是初十,宫中早定的规矩,每月初十赵之昂和皇后要在坤宁宫中用晚膳,夜宿在凤梧宫,此刻,赵之昂和皇后刚从坤宁宫中出来,两人前后并没有说话,直到进了凤梧宫,皇后才道:「热水备好了,圣上去沐浴吧。」 「嗯。」赵之昂颔首,直接去了内室,皇后脱了外袍坐在镜子前慢慢的卸妆,刘嬷嬷低声劝道:「您别和圣上硬顶着,事情都已然这样了,也于事无补啊。」 「我知道。」皇后放了簪子,刘嬷嬷又道:「要奴婢说,锦绣坊没了是好事。那就是个生事的祸端。您想想,这接二连三的出事,裴公公还差点牵连进去。现在这烫手的山芋丢出去了,以后就等于少了个祸害。」 「不用说了。」皇后道:「本宫也不是三岁的孩子,孰轻孰重心里有数。本宫只是有意如此,好让圣上不会一点不将我放在眼里。」 刘嬷嬷松了口气,点头道:「您能这么想就最好了,奴婢担心您还生圣上的气,一直这么僵着,对太子爷和皇长孙都不好。」 「行了。」皇后起身,理了理头髮,「他也洗好了,我去看看。」 侧殿内,杜公公靠在软榻上打盹儿,门开着一条缝,只要殿内喊一声,他立刻就能听得到。 凤梧宫里一会儿就熄了灯,宫里各殿也都安静下来。 干清宫内,巡逻的侍卫走了一队,半盏茶后第二队又来了,四周查了一遍又离开,就在这时后殿的侧门徐徐被人推开,一道黑影一闪而入,此人身姿矫健,脚步落地无声,轻车熟路的去了殿侧的碧纱橱内。 碧纱橱的锁并未上,他手顿了一下,目光扫了一眼开着的锁,少顷推门而入。 里面收拾的很整齐,摆放着一张软榻,一排贴墙的多宝阁,上面陈列着几样难得玉器,那人并未在此停留而是快走了几步,立在一个落地的衣架前。 里面没有光,但此习武之人夜视极佳,便能看到衣架上架着一件明黄的衣服,下面缀着金闪闪的鳞片。 他迟疑了一下,伸出手去,就在这是忽然凭空出现一只手,如钳子一般握住了他的手。 碧纱橱内,除了他还有另外一人,竟然毫无气息,他也丝毫未察。 搭手,抬臂,出手,躲闪…… 两人在黑暗中交手,你来我往,拳拳带风,就在这时两人一顿,其中一人沉声道:「赵仲元!」 「沈湛!」 看不清人脸,可交手过能记得对方的招数。 「你来作甚。」沈湛道。 赵衍回道:「你又为何。」 「龙袍?!」两人异口同声。 气氛僵持,许久沈湛言简意赅,「我媳妇的事,我来解决!」 「她不是你的,所以,各凭本事。」赵衍说着便上前去,沈湛道:「你这是撬墙角,凭的是脸皮。」 赵衍道:「撬墙角?等你顺利成亲了,再来和我说这句话。」 两人再次交手,在狭窄幽暗的碧纱橱内,每一脚每一拳都恨不得将对方打趴下,明天一早被人发现,然后…… 「什么声音。」就在这是,外面的门被人推开,两人交谈声传了进来,「我好像听到里面有声音。」 「进去看看。」 有人进来,且不是一人,四处查看后就走到了碧纱橱,一人道:「会不会是这里面发的声音?」 门推开,四周幽暗,但凭着略有的光亮,能看清里面东西的轮廓,都是家具摆设什么可疑的东西都没有。 「会不会听错了?什么样的声音。」有人问道。 另一人答:「可能是,就是闷闷的像是打架!现在想应该是听错了。」 「那就是听错了,这里怎么会有人打架。」有人潜入的可能性都很小,更何况有人在里面打架呢。 脚步声转了个方向,关门,出去,四周又恢復到安静。 碧纱橱内,又响起了声音。 两人异口同声,「出去再说。」 话落,手同时搭在龙袍上,又同时问道:「你什么办法?」 不可能将龙袍偷出去,这东西偷出去就是头顶悬樑的剑。 「放火。」 「毁尸灭迹。」 两人一起说话,赵衍一顿,道:「侯爷够狠,此处放火,你可想过什么罪名。」 「少跟我说没用的。」他要放火,就不会担什么罪名,「你如何毁尸灭迹?」 赵衍从怀里拿了个小瓶子,「我有此物。」说着,取了放在桌底的铜盆,丢了一块帕子进去,滴了一点瓶子里的水…… 只听到滋滋的声音,随即一股淡淡的臭味散开,再看,帕子已经消失,铜盆里只余下一些难闻的「水」,少顷也消失在铜盆。 半点痕迹都没有留。 「你的法子好。」沈湛点头,「用你的。」 他没这玩意,不由打量了一眼赵衍,赵衍取了龙袍摆在火盆里,也不看他,解释道:「仅此一瓶,世上再无此物。」 沈湛冷哼了一声。 这一次臭味更浓,金片难化开,好一会儿铜盆里还剩下几块金片,赵衍又拿了东西将金片包好,分成两份一份给沈湛,一份自己留着。 沈湛冷笑一声收了。 「我先走。」赵衍道:「你善后。」 沈湛道:「一起!」 「镇南侯这般胆小?」赵衍道。 沈湛睨了他一眼,「媳妇在等我。」 「谁是你媳妇。」赵衍回道。 沈湛答:「给你个机会问她,她会亲口告诉你答案。」 「她即便说,也是碍于你的权势。」赵衍说着,两人同时出手,你来我往,第三次交手! 好一会儿又听到外面的声音,两人一起停下来,静默,脚步声走远消失,两人收拾好回头各自检查,推门出去,像猫一样消失在后院里。 「你如何进来的。」两人停在一处偏僻的殿内,赵衍看着沈湛,他准备今晚在这里待一个晚上,明早再换到东华门去,二门无事不通有无,所以他能出去。 但沈湛是如何进来的? 他是和赵奕玉一起,马车出去了他并没有,可沈湛呢。 「万岁山!」沈湛回道:「夜路难走,你想好了?」 万岁山养着许多牲畜勐兽,这种危险只有沈湛才会无所谓,赵衍指了指院子里的石墩,「无茶,无月,刚好应景。」 他们彼此都不想看到对方。 「有理。」沈湛拂袍坐下来。 气氛也不尴尬,但是没有人说话,两人闭目,不再搭理对方。 时间过的极慢,直到外面有动静,各殿下人开始忙碌,前殿上朝钟声响起,日头渐升…… 两人同时睁开眼,满目清明。 起身,拂袍,开门…… 此处偏僻,寻常并没有人过来,两人出门,一个往左,一个往右。 苏婉如此时正带着二狗子遛弯,她趴在墙头偷偷往对面看,陈家的院子比这边小点,前后两进加上倒座面积不大,但是如果打通了,将前院再连着盖两间二楼,后面盖上联排的院子,不说能有应天锦绣坊那么宽敞,但是空间绝对足够了。 「再等等。」苏婉如顺利的跳下来,摸了摸二狗的头道:「你主子说等他家孩子考完了我们再去谈,考上了更要用钱,考不上就帮他考上,总之,这房子铁定是我们的了。」 二狗子:「汪。」 「回去了,我今天要去徐府拜访。」苏婉如说着带着二狗子回去,杜舟迎了过来,「公主,外头传了消息,说今早在大殿上,圣上将联姻的事定了,是芝兰公主嫁去,现在备嫁,明年春天出阁。」 「好事啊。」苏婉如点了点头,「就是不知道安南那边会送多少的聘礼来。」 苏婉如坐在房里喝茶,杜舟眼睛一亮,道:「难道您想将这些聘礼都抢了?」 「抢了放哪里?」苏婉如摆了他一眼,「我们还是按计划行事,多余的事不要做,免得画蛇添足。」 杜舟点头,「二殿下也不知道去没去江南,那些人能不能找到。」 「没有把握的事,二哥不会去做的。」苏婉如道:「不过就这么点人,干什么都不行。」 她觉得,苏季应该在找当初身边的那个奸细…… 那个人会不会在京城里? 她正要说话,刘妈妈在院子里吆喝道:「苏姑姑,司公公来了。」 「司三葆来了?」苏婉如觉得奇怪,和杜舟道:「你在后院里,我去看看。」 杜舟应是,他寻常很少出门,就一直在绣坊里待着,就怕哪天意外有人认出他来。 苏婉如收拾了去了前院,司三葆在宴席室里喝茶,脸色很古怪,苏婉如进去看着他,道:「公公,您这是怎么了?」 「把门关上,我有话问你。」司三葆指了指门口,苏婉如忙回身关了门,坐在司三葆对面,「怎么了?」 司三葆就压着声音,咬牙切齿的问道:「我问你,宫中的龙袍,是不是你偷走了?」 「龙袍没了?」苏婉如一脸的惊愕,「怎么会没了?我不知道啊。」 她心里,立刻就想到了赵衍,上一次他说让她不要管,他来处理这件事…… 难道昨晚他去宫里将龙袍偷走了? 「真不是你?」司三葆盯着苏婉如,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苏婉如摇头,「公公,那是干清宫!」我要是有本事进去,就干脆将赵之昂抹脖子得了,也不用在这里受罪,和你司三葆虚以委蛇。 司三葆眯了眯眼睛,质疑道:「你和宁王之间……会不会他帮你的?」 「您和宁王关系也不错,您让他帮您去?」苏婉如很不客气的白了司三葆一眼,她现在摸清楚和这个老狐狸怎么相处才会让他信任,「公公,他可是王爷,就算对我……也不至于拼上身家性命,冒此风险啊。」 司三葆不相信苏婉如的话,但是相信自己看到的,她脸上方才那一瞬的表情,没有任何问题。 她是真的不知道。 那会是什么人。 「圣上震怒了?」苏婉如问道。 司三葆嘆气,点头道:「龙颜大怒,干清宫所有当差的包括杜公公在内,一人三十板子。」 苏婉如哦了一声,又道:「您说,会不会是裴公公做的?」 司三葆早就想过这个可能了,随即摆手,道:「他也没有这个本事。干清宫里他就一个内应,还弄死了。现在里面当差的都是圣上亲自选的,他插不进人手。」 插不进人手,就做不了偷龙袍的事。 苏婉如一脸发懵,她其实觉得赵衍应该不可能……难道是沈湛?应该也不会,他要做这件事,势必会提前和他说的,而且,她还叮嘱他不要去冒险,她会煽动司三葆去做这件事。 没理由。 「行了。」司三葆道:「这件事既然不是你做的,你就知道就好了,和谁都不准秃噜出去,听到没有。」 苏婉如点头不迭。 「成了,杂家走了。」司三葆起身,道:「杜公公受伤了,杂家这两日忙的很。」 苏婉如眼睛一亮,给他开门,道:「那公公您岂不是……」 「没眼的事,杂家只是代几日,过些日子就去御马监任职了。」司三葆说着撇了一眼苏婉如,苏婉如一愣问道:「御马监是做什么的。」 司三葆摆了摆手,道:「不知道就不要多问,多嘴。」 苏婉如送他上轿,待轿子走远杜舟从小道出来,问道:「他来做什么?」 「回去和你说。」她和杜舟回去,将龙袍的事说了一遍,杜舟听着一愣,「……这是在帮您吗。」 苏婉如觉得应该是,「我找个机会试探一下。」 「胆子够大的啊。」杜舟咋舌,哪个不要命的跑干清宫偷龙袍,还真让偷着了,这胆子肥的,怕是能捅天了,「没了也好,奴婢也放心了,不然提心弔胆的睡不安适。」 苏婉如点头,又道:「司三葆方才说他过几日要去御马监任职了。」 「这职位不错。」杜舟门儿清,御马监统领后宫安防,不说手握重兵,但除了大周飞鱼卫外,皇城所有的兵力都握在御马监手里。 说句不好听的,要是哪位皇子想要逼宫,联合了御马监,成功的可能性就增加到八成。 「嗯。」苏婉如点了点头,道:「看来,我们还真是要和他好好的来往了。」
122 砸脚 御书房内外跪了密密麻麻的人,如筛子晒出来的糠,散在各个角落,杜公公领头跪着,身后有伤,血浸透了后襟,他脸色也是煞白的像是一张白纸。 赵之昂的脾气并不好,但年轻时的为人比较义气,所以很得人心。 可是年纪大了以后,性情就发生了变化,这种变化一点一点,日积月累,旁人或许不知,但杜公公却非常的清楚。 他不敢乱动,垂头听着。 「朕单单说是一件龙袍的事吗,你们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赵之昂指着一干人道:「这意味着,朕的身边不安全,朕不知道会哪天睡着后,谁会潜入朕的身边,给朕脖子上来一刀。」 「本来朕是相信你们的。可是现在不信了。」赵之昂福搜来回的走,焦躁不安,像是被激怒的勐兽,「朕养着你们,却养了你们一帮废物。」 这个天下,是他安定的,如今所有人不知道感谢,却来加害他。 当初在街道上写大字骂他,如今到他殿内来偷龙袍,这一件一桩的事,分明就是针对他的。 这些不知好歹的人。 「昨晚所有当值的人,都滚出宫去,朕再不想看到你们。」赵之昂拂袖,在龙椅上坐下来,杜公公颤巍巍的起身,朝众人挥了挥手,大家就屏息着往后退。 这个时候求情就是火上浇油。 皇后站在一侧,看着一堆人出去,她蹙眉往御书房内走,跨了进去,道:「可查到线索了,干清宫又不是街上的铺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了的。」 「会不会人还在宫里?」皇后想不通,这一盏茶一个巡视,人头接着认尾,就是只蚊子也能抓得到。 赵之昂摆了手,不耐烦看到皇后,「已经去查了,现在你问的这些问题,说的这些话,朕也想找人额问问。」 皇后微怔,打量了一眼赵之昂,又回头看了一眼,女官端着温热的燕窝粥进来,她接过来亲自端上去,柔声道:「我亲自炖的,您吃些,清凉去火的。」 赵之昂没有心思吃,可想了想还是吃了几口,放了下来,道:「你去和母后说一声,就说朕这里没事,让她不要担心。」 「是!」皇后应是,带着人往坤宁宫而去。 此刻,定国公正在坤宁宫内,他本是来看完赵之昂的,只是得知他正在发火,便拐去了坤宁宫内。 太后六十几岁的人,身材矮胖,年轻时吃了很多苦,生了五个孩子丈夫早逝,她一个人拉扯着孩子们长大,受了许多的苦,所以现在眼神就不大好,看人时喜欢眯着眼睛。 但太后年轻时给富人家洗衣服,常洗到一些精贵的衣物,就生了羡慕之心,所以富贵后,就很喜欢刺绣,且还喜欢收集。 不管是邻国还是番属上贡时,都会送一些精緻的绣品来。 定国公也不例外,笑着道:「您看看扇面,侄儿这粗人看着都觉得好看。」 「是不错。」太后握着团扇摇了摇,就笑看着定国公,「你这孩子,寻常可是笨嘴拙舌的,就是说白了你也想不到送我个什么东西,今儿突然带了把扇子来,可是有什么求我?」 定国公就凑在太后面前,道:「侄儿想,凤阳并着泗州一带里京城太远,圣上一个人哪能管这么大的地儿,累也累的很。所以侄儿想,不如让圣上将凤阳和泗州那一片儿交给我好了,我来帮着管理。」 论是太后不懂,可也听明白了,这个管就不是管管人了,是要收税管人头甚至可以养兵的,她顿时皱眉摆手,道:「这事儿我可做不了主,你去问问圣上去,他说行才行。」 「您是老祖宗。」定国公笑呵呵的,老脸上都是褶皱,「您说一句抵得上我说十句啊。只要把凤阳给了我,祖宗的香火和陵墓我都照看着,决不让祖宗们受半点罪。」 太后听着楞了好一会儿,道:「要我说,这事儿成不了,你索性不要去讲了,免得被你哥哥骂。」又道:「旁的我不知道,可这天下是他辛苦打下来的,你让他再分割出去,他哪会愿意。」 「这有什么不愿意的,几位侄儿都要封地出去的。凤阳也做我的封地就行了。」定国公道:「大伯母您可不要忘了,四川可还有个节度使,圣上无论是登基还是祭天,他可都没有来,听说他手里可养着兵呢。」 前些年天下混乱,满世上到处都是节度使,前朝封的,代代传下来,说是官但实际是当地的王,自己收税,自己养兵,和朝廷几乎不来往。 后来前朝灭亡,后宋和大周都灭了一些收復了一些,只有四川太远路又难走,就一直不曾派人去过。 如今世道倒是稳定下来了,赵之昂有收復的心,却一时没有这个力。 国库太空了。 那边的事一时半刻没有人提起过,今天定国公一提,太后脸色就是一沉,道:「这话你可别和圣上说,小心他将你轰出去。」 定国公嘴角嗫喏,他难得来一次京城,眼见就要回去了,可是现在看来,这事儿是提不成了。 就在这时,坤宁宫的女官来报,「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来了。」 「嗯。」太后颔首,定国公顺道就起来了,道:「那侄儿先去告退了,明日再来给您请安。」 太好颔首, 定国公就行礼出去,在门口碰到了皇后,两人一个行礼一个应,一句话没说就各自散了。 定国公往干清宫去,一路上大家胆战心惊的连气都不敢出,定国公心里嘆道:「这些在宫里当差的看着风光,实际上还不如下地干活的,至少不用担心明天会不会被主子砍了。」 他到干清宫外,杜公公去养伤了,小内侍还没来,居然一时间没有人来搭他,定国公咳嗽了好几声,司三葆才从里面出来,忙行了礼,道:「国公爷来了,圣上刚歇下。」 「哦,那……那我等一下。」定国公说着要去偏殿,司三葆也不拦他,正在这时后面参政知事鲁大人提着官袍和小步跑着过来,「司公公,圣上这会儿可有空见下官?」 「鲁大人可是有事?」司三葆拱手行了礼,鲁大人就左右看看,又看了一眼定国公,道:「凤阳那边的信递来,祖陵进水,塌了!」 司三葆吓的就跟被人踩了尾巴的猫,「是凤阳来人回的?」 「是!」鲁大人说着亮出了手里是奏疏,「司公公,此番进去可方便?」 是问赵之昂的心情怎么样,鲁大人不想进去就成了出气筒。 「早晚都要说。」司三葆说着转身进去,定国公却又折了回来,鲁大人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了救星,「国公爷也在,祖陵您熟悉,要不您陪下官一起进去吧。」 「什么叫祖陵进水坍塌?我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啊。」定国公一脸不解,「谁上的摺子?」 鲁大人就将摺子给定国公看了一眼,低声道:「凤阳知府。」 那就应该是真的了,定国公心头一跳,就知道自己今天要说的事是彻底说不成了,他想了想答应了鲁大人的请求。 司三葆进去一会儿便就出来,道:「国公爷,鲁大人,圣上宣。」 二人随着司三葆进去,赵之昂正揉着额头坐在龙椅上,「什么事,火急火燎的。」 「是凤阳来的奏疏,还请圣上过目。」鲁大人上了摺子,赵之昂接过翻开,一目几行看了一遍,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怒道:「治庭呢,让他来见朕!」 「是,奴才这就遣人去请。」司三葆直嘆气,他今天第一天进干清宫,没有想到就这么多事,一波三折的,实在是折腾人。 赵治庭来的极快,叩安后赵之昂将摺子给他,点了点,道:「你看看。」 「是!」赵治庭接过来一目十行的扫过去,顿时面色大变,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回道:「圣上,孙儿离开的时候还亲自查过,一切都好的很,怎么会突然坍塌,孙儿也不知道。」 「求圣上给孙儿时间,明天孙儿就启程会凤阳,一定给您一个合理的解释。」 「还算好,没告诉朕是连日暴雨导致淮河水涨……」赵之昂冷冷的道:「等什么明天,现在就给朕滚去凤阳。」 祖陵的事可不是小事,给赵治庭做,居然就给他捅出这么大的篓子出来。 赵治庭应是,匆忙出宫回家,赵标听到消息也急急忙忙的赶了回去,急着问道:「祖陵怎么会坍,你和我说,这其中你有没有认真监督,材料上可层层把关了?」 「父亲,砖瓦都是儿臣亲自选的,人也是后来组建的,绝对没有问题。」赵治庭道:「孩儿现在就会去查,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赵治庭也觉得,这事儿很不简单。 「太子,国舅爷来了。」隔着帘子,常随回了话,赵标颔首,道:「请国舅爷进来。」 不一会儿吴国忠匆匆忙忙的进来,赵标上前行了礼,道:「舅舅!」 「舅公。」赵治庭收拾着东西,吴忠君就问道:「祖陵的事太蹊跷了,皇长孙此番回去,身边要多带些人手,就怕万一。」 赵标脸色微微一变,颔首道:「舅舅说的在理。」说着,就吩咐去准备人手。 「我怎么觉得,祖陵的事怎么这么巧,刚好和龙袍被盗的事在一起。」吴忠君有心事,因为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宗人府里关着的是赝品,真正的苏季已经天高海阔的飞出去了。 这些事,会不会是苏季做的呢。 他心里有这样的怀疑,却一点都不敢说。 「应该不会。」赵标觉得两件事扯不到一起去,「等去查清了再说。」 吴忠君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点了点头,道:「总之路上小心一些。」又道:「去了以后,有什么事记得送信回来,圣上那边也要勤上摺子,将事情进度原本上奏,切记不可隐瞒。」 赵治庭顿了顿,想到赵之昂今天的态度和脾气,懂了吴忠君的话,「舅公放心,我明白。」 吴忠君颔首,和赵标一起将赵治庭一队人浩浩荡荡送了出去,赵标道:「舅舅先回去,我还有点事。」 「我去一趟宫里,治庭走你母后那边都没来得及道别,我去说一声。」他说着,就去朝宫里去,赵标则往五军都督府而去,这还是他头一回来,守门的差役看见他忙行礼。 「镇南侯可在?」赵标问道。 差役应是,一边让人去通禀,一边引着太子往里面走,赵标随目打量着,沈湛已经迎了出来,拱手道:「太子来可是有事?」 「沈湛。」赵标指了指里面,「我有话和你说。」 沈湛颔首两人进了门,赵标就将事情都说了一边,「……你觉得凤阳的事,可要派人细细的查?」 「此事皇长孙殿下去了必然会细查。」沈湛道:「若此事真有人暗中做了手脚,势必不会轻易罢手,太子只要静观其变,就定能有收穫。」 赵标点头,「你这么说我心里也有数了。」话落看着沈湛,「你何时走?」 「明日启程。」沈湛看着赵标,问道:「太子可有交代?」 赵标摇头,「卫所的事事关重大,你安心办事,京中的事我会去安排。」说着,起身又道:「那你今晚去我府中,我为你践行。」 沈湛颔首道:「好。」 赵标就起身出了都督府。 「侯爷。」周奉从一侧走了过来,低声问道:「太子可是为了凤阳那边的事而来?」 沈湛颔首,边走边道:「祖陵的事是双刃剑,就看皇长孙如何处理了。」 「是。」周奉点头,道:「近日七皇子频频有动,吏、户,二位尚书的态度和以前也大不相同。」 沈湛点了点头,燕京朝堂虽早立,但各位皇子忙于对外打仗等事,倒没有闲下来去拉拢谁,现在看似天下大定后,各人就开始蠢蠢欲动,拉党结派暗中的动作不断。 「您觉得凤阳的事,会不会是七皇子做的?」周奉问道。 沈湛颔首,道:「八九不离十。赵骏前些日子丢了宗人府的差事后,就一直求稳,反倒是赵栋近日有些急躁,看样子他怕是有什么大动作。」 他自己没什么可担心的,唯一担心的则是苏婉如,远水救不了近火,他想帮她护着她都来不及。 周奉点头,这消停才一年,现在又是暗流涌动。 此刻,苏婉如刚到徐府门外,徐夫人身边的贾妈妈迎在二门口,笑着道:「苏姑姑可算是来了,奴婢在这里等了您半个时辰了。」 「真是抱歉,让妈妈等了这么久。」苏婉如下车,抱歉的道,贾妈妈就笑着回道:「哪是姑姑来的迟,是我们夫人嘱咐,说你第一次来,一定要早早迎在门口,免得那些不懂规矩的下人怠慢了您。」 苏婉如笑着应是,随着贾妈妈引着她进了府里,徐家的院子是赵之昂赏赐的,将来若有一日他从官位上退下来,宅子是要还回去的,所以内院里的装点明显不如她去的几个院子,略显粗糙了些。 徐夫人的正院在正中,过了两道门就看到了院子,苏婉如一进宴席室就看到一个乳娘抱着个孩子来回的走动,特别的小,她愣了一下上前行了礼,徐夫人笑着请她,道:「喏,你要的尺寸。」 「夫人!」苏婉如掩面而笑,眉眼弯弯的道着歉,「真是对不住,我真是没见识了。」 她先前居然要孩子的尺寸,这有什么尺寸,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走路呢,这么小一点点。 「没事,你现在做大点,好歹能穿个两年。」徐夫人道:「我有个旧版,是他老子小时候穿的,给你看看。」 苏婉如应是就看见徐夫人拿了个小小的半新的斗篷出来,徐夫人道:「就做这么大就行,若爱护点,穿到三岁是没什么问题的。」 「是。」苏婉如就用手量了一下大小,笑着道:「我现在知道了尺寸,这回多谢夫人教我,不然这个丑我势必要出的。」 徐夫人掩面而笑,道:「没有的事,你年纪小哪懂小孩子家的东西。」又道:「你今天来了,我倒是有件事想要托你一托,不知道你方便不方便。」 「夫人尽管说。」苏婉如道。 徐夫人就道:「我有个孙女,今年正好八岁了,我想让她拜个刺绣师父,虽说将来不靠此餬口,可女子总要有本事给相公孩子做件衣服,闲了绣几朵花打发时间吧。」 「夫人说的在理。」苏婉如道:「若是,就要看看您想让小姐学什么绣派,若是定了,我便和您推荐几个人,各有特点,您挑挑。」 苏婉如说着,心头咚咚跳了一下,这件事她怎么就没有想到。 对啊,哪个夫人没有小姑娘,哪个姑娘不要学上一二年的刺绣好为自己做嫁衣…… 这师徒的关系是最牢固的了。 徐夫人提醒了她。 「就学苏绣好了。」徐夫人道:「也不能指望她学的多好,只要有些手艺就满足了。」 苏婉如点了点头,应是道:「好,那我回去后也问问绣坊里的其他几位姑姑,这师徒讲究缘分,到时候若是可以,请小姐去宝应坐坐,一自己选个合脾气的师父,二来看看大家做事的态度,也瞧瞧,好的绣品是怎么出来的,算是启蒙了。」 「就听你的。」徐夫人笑着颔首,和门口的贾妈妈道:「去将大姐儿带来。」 贾妈妈应是而去,过了一会儿就领着个七八岁留着头的小丫头进来,浓眉大眼的长的很清秀,她一进门就规规矩矩的和徐夫人行了礼,道:「祖母好。」 「姐儿见过苏姑姑。」徐夫人介绍了苏婉如,又和苏婉如道:「小名叫丫丫,你就喊她丫丫好了。」 苏婉如起身,徐婷就一台眸看到了苏婉如,露出奇怪之色,又回头看着徐夫人,「祖母,她也很小,为什么要喊她姑姑。」 「这孩子。」徐夫人失笑,道:「她年轻虽不大,可却能干的,现在已经是应锦绣坊的姑姑了。所以你得喊她一声姑姑。」 苏婉如道:「不敢当姑姑,小姐就喊我阿瑾好了。」 「那我还是喊你姑姑吧。」徐婷行了礼,道:「你是来做我师父的吗,刺绣的师父?」 苏婉如含笑,道:「我不是来给你做师父的,不过你得空可以去绣坊里走走看看,若是和谁的脾气好,你再问问她想不想做你的师傅。你选师傅,师傅也选你,脾气相投了她能教的好,你也能学的好。」 徐婷点头,回头看着徐夫人,道:「那我今天就去吗。」 「今天?」徐夫人微微一怔,笑着道:「明日吧,明日让你娘陪你一起去,他今儿身子不舒服。」 徐婷点了点头也不闹腾,又看着苏婉如,道:「那你现在能提前指点我一些吗。教我选针好了,你会吗?」 「会!」苏婉如看着她就想到自己七八岁的时候,也是整天坐在绣架前,宋五娘板着脸看着她,她一直以为宋五娘眯着眼睛在生气,后来才知道,是因为眼睛看不见了,宋五娘才那样看人。 「快去把我的针拿来。」徐婷喊着自己的小丫头,小丫头忙去取了针来,苏婉如就正正经经的教她做什么用什么针,粗的细的,长的短的,徐婷也认真听着,很好学的样子。 徐夫人笑着在一边看着,很欣喜的样子,逗留了一刻苏婉如便告辞出来,约了徐婷后天去宝应。 她上了马车,车离开徐府,赶车的婆子问道:「姑姑是要回去吗?」 苏婉如想去找沈湛问龙袍的事,可知道他这会儿应该在都督府里,所以就道:「回去吧。」若龙袍的事不是沈湛做的,那就是赵衍…… 如果是赵衍…… 她靠在车壁上嘆了口气,有的事她说的很清楚了,再说反倒显得她勾着人似的。 「他也说了是为自己。」苏婉如敲了一下靠垫,自言自语道:「和我没关系,我才不用考虑他在想什么。」我要是为所有人都着相一番,我日子也不过了。 就在这时马车停了下来,苏婉如愣了一下,掀了帘子问道:「怎么了?」 「苏姑姑,」她就看车边站了个十四五岁的女官,笑眯眯的看着她,「我们公主殿下在茶馆里等您,说有话和您说。」 苏婉如蹙眉,她和赵奕玉没什么可说的。 「姑姑可以不去。」女官道:「可我们公主说了,她远嫁的事定下来了,连走前闹一通圣上也不会罚她,所以她要是派人一把火烧了你的绣坊,到时候姑姑怕是没处诉冤了。」 「这威胁管用。」苏婉如点了点头,就怕疯狗到处咬人,她烦不胜烦,「人在哪里?」 再说,公主有请以她的身份,怕是也没法拒绝。 沈湛遣来的随一随二应该跟着她的,她心里有底就下了车,女官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指了指巷子后面,「姑姑从侧门就好。」 「嗯。」苏婉如颔首,进了巷子里,女官敲开门和她一起进了院子,里面有个婆子开的门,两人进去,女官径直去了一间房间,「姑姑在这里等会儿,我们公主稍后就到。」 赵奕玉居然没有到? 苏婉如没有关门,在房里坐了下来,婆子上了茶,她扫了一眼坐着没动,女官退了下去,院子里便安静下来。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院子里就听到马车声,随即,她听到了有人说话,她一顿起身出去,就看到赵衍在院子里,他穿着一件天青色的直裰,衣摆上绣的清雅的云彩,衬的他如谪仙般,超然脱俗。 她愣了一下,赵衍看到她也愣了一下,随即失笑,道:「是芝兰请你来的?」 「是!」苏婉如点头,无奈的道:「这么说她是请了你我二人?」 赵衍无奈的笑了笑,走过来道:「既是来了,就坐会儿好,这里还算清净。」 苏婉如不想坐,可还是点了头,道:「好。」两人在房里坐下来,查荣生亲自泡了茶端上来,赵衍看着她道:「刚从哪里来?」 「从徐府出来。徐夫人请我给她家的小孙子做斗篷,我应了去量尺寸。」 「我记得他孙子才出生不久吧,这要量尺寸吗。」赵衍失笑,苏婉如脸一红,道:「我没想起来。」 赵衍难得看到她窘迫的样子,觉得特别的有趣,道:「下回记得了?」 「嗯。」她揉了揉额头,端茶喝了一口,看着赵衍,道:「王爷的书编的如何了。」 赵衍失笑,道:「我不过去点个卯,哪用我亲自动手。这也算是坐享其成了。」 「白得的便宜不占就亏了。」苏婉如点头,忽然开口问道:「有件事……既然见到王爷您了,就想问一问,那件事、王爷您可知道。」 赵衍扬眉,什么都没说,在桌上放了个纸包,她看着一愣,他已经道:「拆开看看。」 苏婉如拆开,就看到里面包了几个金片,她惊了一下不敢置信的看着赵衍,「真的是你?」 「我答应过你。」赵衍将纸包收好,「还是放在我这里好了,改日找一处妥当的地方熔了,此事就算是了了。」 苏婉如一时间无话可说,和赵衍尴尬的笑了笑。 「没事,没事,」赵衍苦笑道:「我告诉你只是为了让你不要胡思乱想,现在反倒让你内疚了。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什么,这事儿我也是为了我自己。」 苏婉如扯了扯嘴角,道:「好,知道了。」她能说什么,莫说以身相许报答恩情不可能,就是说一辈子做朋友这样的话她都说不出来。 「可有什么有趣的事和我分享,」赵衍道:「就当宽慰你此刻内疚的心情。」 苏婉如轻笑,想了想,道:「我打算办女学,你觉得可行吗。」 「行啊。」赵衍点头,「教刺绣吗。」 苏婉如点头,她本来没有想到这件事的,是今天徐夫人提醒你她了,若是能开这其中的妙处就太多了。 「可有让我帮忙的地方,你知道,我很闲的。」赵衍轻笑,道:「可缺夫子,别的不敢说,叫论语春秋大约我还是能说一说的。」 苏婉如掩面而笑,摆手道:「不用,这我可请不起您的大驾。」 「说好了。」赵衍点头,忽然认真的看着她,道:「我不管你和沈湛之间如何……至少,机会应该公平不是吗,他许诺你什么,我一样能做到。」 苏婉如嘴角抖了抖,这不一样,她和沈湛之间……她说不清楚,蹭的一下站起来,随即腿一软又跌了回去,她脸色一变,道:「这茶水……」 先前女官泡的茶她没有动,但是查荣生泡的她便喝了一口。 她说不了话。 「我看看。」赵衍蹙眉搭了她的脉,颔首道:「像是软骨粉。」说着他自己起来走动了两下,回头看着苏婉如,「茶水并没有。」 苏婉如动不了,气的脑袋嗡嗡响,她还是大意了,只是对方将这什么粉下在什么地方了,她居然毫无察觉。 「没事,不用怕。」赵衍将她扶着靠在椅背上,柔声道:「这粉的效用时间很短,半个时辰就退了。」 他说着,在房里查看了一圈,就端了原来的茶盅闻了闻,蹙眉道:「是这里,她大约知道你不会喝,所以将水里下了很多的药,热气蒸腾出来,你还是中毒了。」 苏婉如气的脸通红,她第一次吃这样的亏,幸好对面是赵衍,若是别人! 她恨的不行。 「不过这样一来药用就更差了,我估计一刻钟就能散掉。」赵衍将茶倒了,坐在苏婉如面前看着她,她面色发白两颊染上了红晕,一双眼睛黑漆漆的如同打磨过的黑曜石,亮的人心都跟着化了。 此刻,眼眸里少了一份从容,略有慌乱之下,显得很无助,他心头一软,柔声道:「不用怕,我在呢。」 苏婉如沖他笑了笑。 「放心好了,我虽不是君子,可小人行径我还不会做。」他说着摸了摸苏婉如的头,苏婉如咬着牙,觉得心跳在嗓子眼就要冲出来了,如果赵奕玉在这里,她定要和她拼个鱼死网破。 「喝口水。」赵衍将茶盅递在她嘴边,又扶着她的头,刚要餵忽然院子门一开,有人走了进来,苏婉如就看到赵奕玉带着方才的女官进来。 苏婉如气的不行。 赵衍脸色也沉了沉,看着赵奕玉,道:「毒是你下的?」 「十哥我和你说过,我会帮你的。」又道:「她现在这样你为什么还干等着,你不是喜欢她吗,只要今天成事了,她就立刻是你的人了,不管是谁都抢不走。」 赵衍抬眸看了一眼赵奕玉,眯了眯眼睛,「可记得十哥和你怎么说的,我的事不用你帮忙,你忘了?」 「我可是帮你。」赵奕玉看了一眼苏婉如,急着道:「你快点,茶水熏出来的毒不过一刻钟就散了,一会儿她就能恢復过来。」说着,指着女官,「将她给我绑起来。」 「查荣生。」赵衍不再看赵奕玉,淡淡的道:「你可知道怎么办。」 查荣生应是,院子里立即出现两个侍卫,径直朝赵奕玉走了过来,她吓了一跳,道:「十哥,你做什么?」 「没什么。」赵衍道:「让他们送你回宫。」 赵衍说完,苏婉如咳嗽了一声,他转头看她,就见她对他打了眼色…… 一瞬间他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含笑道:「和我想的一样。」 苏婉如抿唇和他笑了笑。 两个侍卫三两下就将赵奕玉和女官打晕了过去丢在门外的马车上,马车径直去了宫里,赵奕玉醒了过来,气的直抖,带着女官愤愤不平的回了玉兰殿,怒道:「你说他是不是烂泥扶不上墙,这么好的机会,不过一个绣娘,他也瞻前顾后的,实在是没用至极!」 「公主,奴婢觉得王爷似乎不想动她,这个法子行不通啊。」女官道。 赵奕玉摆了摆手,道:「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她说着,又道:「帮我更衣,我要去见父皇。」 「公主,您现在去见圣上做什么?」女官将衣服捲起来放在一边,「圣上今天不高兴,您去了岂不是……」 赵奕玉就冷笑了一下,道:「我有让他高兴的事。」顿了顿,就低声道:「不是让我嫁去安南吗,行啊,那我就嫁……但是我要让苏瑾陪嫁去。」 她不是口口声声要传扬刺绣文化吗,那正好啊,去安南传扬多好。 也不要她待一辈子,随她待几天都成。 「我要让她有去无回!」赵奕玉冷笑一声,换了衣服就去干清宫,玉兰殿内小丫头将换下来的衣服送去了浣衣局,局内的洗衣婆子将衣服接过去往盆里一放,衣服一摆动盆里就沉底了一些东西。 婆子不知道,就捡了起来交给管事太监,「……是从玉兰殿送来的衣服里掉下来的,您收着吧。」 内侍颔首,接了过去,随即想到了什么,吓的一跳,拿东西掉在地上发出叮噹脆响…… 赵奕玉在干清宫门候着,赵之昂正在和太子说话,连司三葆都守在了门外,赵奕玉等的有些不耐烦,朝里面看了看,道:「怎么还没有说完,要等到什么时候。」 司三葆看了一眼赵奕玉,回道:「要不,殿下先回去?稍后等圣上得闲,您再来。」 「我不走,我就等在这里。」赵奕玉就等在这里,父皇为了让她愿意去安南,一定会答应她的请求,到时候看沈湛要不要求她。 如果不求,她就带着苏瑾去安南,他们就等着给她收尸好了。 赵奕玉等了一刻钟,忽然就看见一个内侍连滚带爬的跑过来,司三葆看着就怒道:「做什么,丧家之犬似的,好好走路。」 「公公。」小内侍行了礼,趴在司三葆耳边说了几句,司三葆脸色大变,回头看了一眼赵奕玉,匆匆道:「你等着我去回禀圣上。」 司三葆推开御书房的门进去,过了一会儿就听到里面的爆喝声,「滚进来。」 门打开,司三葆道:「公主,圣上请您进来。」又看着小内侍,「进来。」 赵奕玉颔首提着裙子跨进了殿内,伏地一跪,抬头看着赵之昂,道:「父皇,儿臣答应去安南联姻,不过儿臣有个条件,如果您不答应,儿臣就算是死也不会去。」 赵之昂没理她,目光看着门口的小内侍,「东西呢。」 小内侍战战兢兢的捧了递过去,司三葆接过来递给赵之昂,赵之昂看着手里的东西,气的眼前发黑,抚着额头问道:「再说一遍,东西是在哪里找到的。」 「在玉兰殿送去洗的衣服里找到的。」小内侍说着余光看了了一眼赵奕玉。 赵奕玉莫名其妙,看了一眼小内侍又看着赵之昂,道:「父皇,发现了什么?」 「畜生!」赵之昂将东西丢下来,「你自己看看。」 四片金片叮叮噹噹的掉在赵奕玉的膝边,她看着一愣随即脸色大变,就连在一边的赵标都吓了一跳。 赵奕玉满脸惊愕的看着赵之昂,「这……这是您丢的龙袍上的金片。」又看着小内侍,「你说在哪里发现的?在我的衣服里?」 「是殿下的衣服里。」小内侍回道:「殿下的衣服还在局里。」 赵奕玉脸色发白,蹭的一下站起来,道:「不可能,我衣服里怎么会有这东西。」又看着赵之昂,「父皇您一定要好好查查,浣衣局里肯定有问题。」 「问题,你说他们什么问题。浣衣局为什么要害你,你和他们什么仇什么怨。」赵之昂走下来,看着赵奕玉,「你告诉朕,龙袍是不是你偷偷拿走了,谁帮你的,目的是什么。」 赵之昂觉得赵奕玉没这个本事,所以,她就算参与也至多是个帮凶。 他要问的,是帮赵奕玉的人。 「不、不、不是。」赵奕玉摇着头,眼里是骇然,「父皇,这事和我没关系,我根本不知道这金片为什么在我的衣服里。而且,你应该去查一查的,不能浣衣局说什么,就是什么,对吧。」 「查!朕当然要好好的查一查。」赵之昂指着赵奕玉,喝道:「来人,先将这个孽障送春玉宫里去,没有朕的命令,谁都不准去看她。」 春玉宫在最东北角,是俗称的冷宫,还是冷宫的最北面,只有这一个宫,院子年久失修,莫说服侍的人,怕是早就蚊虫蔓延,老鼠成窝了。 「父皇!」赵奕玉道:「我没有,您听我说,我根本不知道。」 赵之昂挥着手,「你给我滚!若此时查清楚了和你有关,朕不会轻饶了你这个孽障。」 「父皇,您怎么能这样,事情没有问清楚,你就判定我有罪。」赵奕玉道:「这事和我没关系,我是被冤枉的。」 赵之昂不想再说话,扶着额头晃了晃,赵标吓了一跳忙上去扶着他,赵之昂噗通一声栽在他身上。 「父皇,父皇!」赵标吓的魂不附体,赵奕玉也骇了一跳,司三葆喊着道:「宣太医来。」 干清宫里乱成了一锅粥。 这是赵之昂第一次晕倒。 一会儿工夫,除了赵衍外,几个儿子以及太后和皇后都赶了过来站在床边,太医扶脉后道:「圣上这是急火攻心,休息一两日就没什么大事了。」 皇后看着躺在床上的赵之昂,忽然觉得特别陌生。 赵之昂老了,两鬓有白髮,眼角是皱纹,她回头去看看一屋子的皇子,心头跳了跳。 赵栋和赵胥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一时间四周气氛低沉,没有人说话…… ------题外话------ 剧情在转折,我有点卡……鲜少卡文,其中味道真是辛酸啊。哈哈哈哈
123 暗流 「让我进去,父皇……」赵奕玉在外面喊着,皇后听的直揉着额头,可到底忍了,太后却是听怒了,杵着拐杖:「将那个孽障丢出去。」 有人应是,过了一会儿就听到赵奕玉哭着喊着的声音越来越远。 「这个孽障。」太后看着儿子躺在床上,看着他两鬓的白髮,心痛如绞,「也不要等到明年了,今年就将她远远嫁了,永远都不要回来。」 也没人敢接话,太后就看着皇后,「哀家说的你听到没有,等圣上醒来你就开始筹备婚事,过年前,让她给我滚!」 皇后本来也不喜欢赵奕玉,听到这话,便应着道:「是,母后。」 一屋子的人守着赵之昂,太后显得不耐烦,「太子留下来,其他人都走吧。」 众人应是,赵标留下来,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赵栋和赵胥对视一眼,两人一起去了西五所,赵栋看看四周没有人,问道:「您觉得龙袍的事,和芝兰有没有关系。」 「她只会做蠢事,哪会有胆子碰龙袍。」赵胥摆手,道:「恐怕是她得罪了什么人,有人顺着这次的事,整她一下罢了。」 赵栋颔首,心头一跳,「难道是沈湛?」 「不会,沈湛没理由为了她这么做。他提了联姻后就没有再参与,一个芝兰还不至于让他费此周章。」赵胥摆手,道:「不过,要不要去太医院问问,父皇到底是什么病。」 真是气急攻心吗。 「寻了时机再说。」赵栋说着躺了下来,赵胥看着他,道:「身体还没好吗。」 赵栋点了点头,道:「还要再养养。」说着就闭目养神,赵胥坐了一会儿就出去了,晚上赵之昂就醒了过来,几个儿子并着消息滞后的赵衍一起守在床侧,待了一会儿后就各自辞了出宫。 苏婉如坐在镇南侯府的宴席室,沈湛阴沉着脸,沉声道:「我和你说了几回,这样有危险的地方不要一个人去,就算随一随二跟着你,可你还是遇到了危险。」 苏婉如坐在床上,垂着头没有说话。 「要是你今天……」沈湛跺着步子停下来看着她,「要是赵仲元有歹念呢,你怎么办。」 苏婉如也觉得今天有点轻敌了,就抬头看着沈湛,道:「我以后会更加小心一点,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说着,拉了拉他的衣袖,「你别生气了,行不行。」 沈湛在炕上坐下来,心里的一口气堵着没没地儿出,又侧目看着苏婉如,道:「你这样,我根本不放心离开,这京城暗流汹涌,你要是……」他简直不敢想。 苏婉如就挪过来抱着他,咕哝道:「我错了,以后一定小心一点。」 沈湛没说话。 苏婉如就抬头看着他,他下巴坚毅,嘴唇紧紧抿着,弧线透着冰凉和隐忧,她抬头抚了抚,「沈湛……」 沈湛一把将她抱住低头看着她,声音低低沉沉的满是担忧,「我很怕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你遇到的危险。」这种感觉太糟糕了,他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将她带在身边。 「我以后出门就带着二狗子。」她捏了捏他的脸,「我自己也不会再轻敌了,一定更加小心。」 沈湛摸了摸她的头,又亲了亲,声音里竟然透着一股无力感:「婉婉,我拿你怎么办呢。」 苏婉如一下子红了眼眶,沈湛向来骄傲,甚至很狂,在他眼里只要定了目标,就没有办不到的事,哪怕办到的结果是粉身碎骨他也会觉得值得,从不会为什么事感到后悔,也不会因为什么事儿生出无力感。 她抱着沈湛,撒着娇,道:「要不,你教我几招吧,上次你教我的我都会用,而且用的特别顺手,你再教我一些吧,以后我就能自己保护自己了。」 沈湛就将她提起来抱在怀里,问道:「真的想学?」 「嗯。」她点着头,道:「你别教我太复杂的,我怕我学不会,就捡好懂好用的教我,我一定认真学。」 他们两个人都各有各的事情要做,但凡看不见她的人,他就就坐立不安,想了想他点头道:「好,我教你几招。」 她忍了泪意,被他牵着去了后院。 沈湛一招一式的教,极有耐心,「若对方的是男子,个子高力气较大,你就不能硬拼,要发挥自己灵活的优势。」他点了点自己的膝窝,「这里可以踢。踢腿时手上不要松懈,碰不到脖颈便点他心窝处。」 「这里吗。」苏婉如指了指他胸口的地方,沈湛点头,「来和我试试。」 她点头,两人打的很慢,一来二去的苏婉如学的很认真。 卢成丢了伤药给被打了三十板子的随一和随二,指着两个人,道:「笨死了,当时你们就该留一个人,另一个人就去通知爷,还等了好一会儿才去告诉爷。」 「知道了。」随一趴着,一动屁股就疼,「你也不要说的轻飘飘的,又不是不知道姑娘的脾气,要是不经过她同意私自办了什么事,你能但得了这责任。」 姑娘爱记仇,还睚眦必报,他们一个都不敢得罪。 「一码归一码。」卢成道:「今天爷气的不轻,这事儿没完。」他们赶到时姑娘已经没事了,正和赵衍在院子里说话,应该也是要走了,爷去了站在院子里,冲着赵衍拱了拱手,才带着姑娘回来。 让爷和赵衍道谢,可见爷当时的心情,自己的媳妇没护好,还要感谢一个打自己媳妇主意的人,要不是顾全和忍耐,以爷的脾气,他断不会善了此事。 卢成蹲在门口,看着远处教习武的两个人,裘戎走了过来,坐在他身侧,问道:「爷在教她习武,她现在学是不是有点迟了。」 「姑娘自己要学。」卢成道:「遇到懂行的自然不顶用,可平日里防身自保,总有些用处的。」 裘戎点了点头,看着苏婉如的身影没有说话。 他以前也见过苏婉如的,只是离的很远,她被层层叠叠的护在中间,他连容貌都没有看到,只站在人群外面,满心的羡慕。 有的人生来就是富贵命,就是你穷其一生,也无法达到。 就如苏季,就如苏婉如,他们是天潢贵胄,皇子皇孙,就算他一个野小子拼搏一辈子,封王拜侯,见到他们还是要弯腰行礼,低他们一等。 不过,后来他又不羡慕了,站的越高摔的越重的话并没有错。 曾经的天之骄女,如今不得不得汲汲营营的为活下来拼搏,甚至于不辞辛苦的跟着学武艺。 「她也算有点本事。」裘戎扯了扯嘴角,道:「我还以为八哥找到她的时候,她会哭哭啼啼自哀自怜一番呢。」 卢成余光扫了一眼卢成正要说话,就听到那边苏婉如喊道:「裘戎,你们侯爷累了,你来陪我练手啊。」 她说着,眉梢一扬。 裘戎眼皮子一跳,迟钝的看着卢成,卢成就立刻露出个自求多福的表情来,跐熘一下跑了。 「是!」裘戎拱了拱手,看着苏婉如道:「不过在下拳脚不如八哥,怕伤着姑娘。」 沈湛在一边坐下来,没说话。 「你就看在你八哥的面子上,让我一些。」苏婉如道:「我刚学,手势还不熟练,我走几遍熟练了你再认真点。」 裘戎点了点头。 苏婉如说完迅速抬脚,一脚踹了过来,裘戎一让发现她不过虚晃一脚,手刀已经噼了过来,他反手一挡,苏婉如踢在他的后膝窝,裘戎险险让开,暗道:「八哥教什么招数,够损的!」 一个晃神,他心窝子一疼,裘戎大惊下意识就还手回来,拳头还没打过来,就被沈湛握住了,「你陪她过招,难不成还真还手不成。」 裘戎嘴角抖了抖,抱拳道:「是!」 「多谢。」苏婉如拱了拱,道:「辛苦裘副将了,我还是和侯爷练吧。」 合着喊他过来就是打他一顿? 真是小心眼的女人,裘戎咕哝了一句,转身揉着心窝子走了。 苏婉如就跳起来抱着沈湛,「怎么样,我要是碰上裘戎这样的,是不是有点胜算?」 「你说呢。」沈湛敲了她的额头,「他可是没还手,一直在配合你避让。你这样的花拳绣腿,他两招就够了。」 苏婉如顿时泄气,想了想又道:「那要是碰上不会功夫的呢,或者碰上女人呢,我有没有胜算。」 「要是招数用的巧点,还是有机会的。」沈湛拿帕子给她擦汗,「歇会儿吧,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谁练功夫能一朝一夕几个时辰就能速成的。」 苏婉如其实很气馁,可却不敢让沈湛看出来,要不然他还不知道多担心,所以就拉着他,道:「再教两招。」 沈湛自然顺着她。 苏婉如出了一身汗,气喘吁吁的抱在沈湛,道:「不行了,我走不动了,你抱我回去。」 「不怕丢人了?」沈湛嘴角高高的扬着,苏婉如摇着头,「已经丢了好多次,不在乎这次。」 沈湛笑了起来,将她抱起来,苏婉如搂着他的脖子,埋在他怀里,低声道:「其实我很捨不得你,可又觉得说这些话太矫情了,我现在那么多事情没做,还整天黏黏煳煳的,是不是太不知轻重了。」 「谁敢说你。」沈湛鼓励道:「尽管黏煳,我一点都不觉得矫情。」 苏婉如轻笑。 两个人回宴席室,青柳打水进来服侍苏婉如洗了脸,她靠在软榻上看着正在看信的沈湛,问道:「是哪里来的信,怎么看你脸色不大好。」 「辽东来的。说是李茂安立送摺子来京,让圣上封他为辽东节度使。」 苏婉如坐了起来,冷笑道:「就是当时打前朝在辽东立功后就一直没有回来的李致的儿子吗。」她知道这个家族,当年打前朝时他们出了力的,不过招兵买马将元人赶走后,他们就一直待在辽东没有离开过。 隐隐有占地为王的意思在。 早前辽东还算客气,人来人去没有管制,现在李家人上摺子求封节度使,意思就很明显了。 「应该是知道赵之昂手里没银子,又听到你要去立卫所,所以坐不住了吧。」苏婉如又道:「这样一来,你的卫所怕是不会顺利。」 苏婉如担忧的看着他,「你在他家门口设立卫所,他肯定不会同意。」 沈湛微微颔首,道:「他要真不同意,我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苏婉如跳了起来,道:「对!你什么都别做,留着,以后再收拾。」 「嗯。」沈湛颔首,苏婉如起身过来,趴在桌子上看着他,「四川那边我记得是不是也有一个节度使?」 沈湛将信收好,回道:「嗯。有个节度使。」 苏婉如点了点头就没有在说这件事,道:「时间不早了,我回去了。你明早什么时辰走?赵之昂病了,你是不是要再留几日?」 「不用,我明日一早去宫里辞行就好了。」沈湛道:「若有事圣上会额外吩咐。」 苏婉如点头,就拉着他出去,「那你送我回去,明天我就不送你了,你自己路上注意安全,天热的时候不要在日头底下长待。」 「嗯。」沈湛抱着她,低头看着她,「万事小心。」 苏婉如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看着他道:「你也是,别仗着自己能打,就什么事都用拳头。」 「我能打又不傻。」沈湛摸了摸她的头,轻笑。 两个人出了内院坐车往宝应绣坊而去,苏婉如也捨不得,下了车挥着手,笑了笑道:「不用惦记我,我能照顾好自己。」 「嗯。」沈湛指了指院子,「去吧。」 苏婉如回了院子,依依不捨的关了门。 第二日一早,沈湛进宫辞行,赵之昂已经醒了,靠在床头,辽东的摺子就在他手里,「你不来朕也要让人去请你了,这个摺子你看看。」 沈湛接过来,一目十行的扫过,抬头看着沈湛,道:「圣上有何吩咐。」 「朕的意思,你去了好好和他们说,封节度使是最后的底线。」赵之昂道:「先将他们稳住,现在国库没有银子,动不了他们。」 沈湛点头应是。 「银子和封赏决不能答应。」赵之昂琢磨了一下,「如果他们真想如此,那就让他们将军队都缴了,除此以外没的谈。」 确实没的谈!沈湛心里有数,颔首道:「微臣知道了。」 「不可掉以轻心。」赵之昂道:「京中的事,自有人替你做。。」 沈湛应是,又说了几句告辞出宫,带着一队人径直出了京城…… 第二日,午门外人山人海,由太子和提邢司衙门以及宗人府一起监斩,「苏季」在午门外被斩首示众。 一时间百姓唏嘘不已,燕京百姓不知苏季,但江南一带家家户户偷偷在家中挂了白幡,一时间满城烧纸的烟火气……当地官员也默不作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苏婉如坐在院子里给徐夫人家的小孙子做斗篷,杜舟在她房里给她收拾屋子,一边做着事一边碎碎念着,二狗子趴在她在脚边打着盹儿…… 刘三娘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的情形,苏婉如低垂着头,两条黑黝黝的搭在手臂上,她捏着针显得安静而美好,她会心一笑进了门,道:「今天外面很热闹,你不出去看看吗。 「一会儿徐家的小姐要来。」苏婉如看着刘三娘,道:「你觉得谁做她的师父比较好?」 刘三娘想了想,道:「她要是学苏绣的话,我觉得你自己教比较好。不过你自己事情多,不然……我替你一段时间?」 「你吗。」苏婉如抬头看着刘三娘,「会不会太辛苦你了。」 刘三娘轻笑,道:「有什么辛苦的,我正好也闲着无事。霍掌事不好意思派活给我,我给徐小姐做师父,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苏婉如掩面而笑,点了点头,道:「好,等她来了我就推举你,你性子好,教小孩子肯定没事。」 刘三娘点了点头。 一会儿就听到外面来回徐婷到了,由她母亲陈氏亲自陪着过来,苏婉如和刘三娘一起陪着母子两人各处转了转,陈氏问道:「那往后师父教学,是来这里还是在家里?」 「看大奶奶和小姐的意思。」苏婉如笑着道:「我们都是可以的。」 陈氏就回头看着徐婷,小姑娘想了想,回道:「那我来这里吧,和大家在一起感觉学的会快点。」 「那就每天辰正我们将她送来。」陈氏道:「午时将人接回去,苏姑姑觉得可好。」 苏婉如点头,道:「都可以的。」 「那就有劳苏姑姑和刘绣长了。」陈氏很满意刘三娘,她可是给皇后绣宫装的,那衣服她也听说了,极其的精緻好看,现在来教她的女儿,是宝应绣坊给的天大的面子,「往后我们常来常往的,客气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倒显得我刻意了。」 刘三娘点头应是,道「大奶奶尽管放心,小姐性子乖巧娴静,很适合学刺绣,」 「好。」陈氏道:「那现在让丫丫给师父敬茶,既是拜师,我们就正式一点。」 刘三娘颔首没有推辞,徐婷正式给她敬茶行了拜师礼。 「娘,您回去吧,我今天就跟着师父学。」徐婷很很喜欢这里,「等下午的时候您再让人来接我好了。」 陈氏就看着苏婉如和刘三娘,苏婉如道:「大奶奶要是放心,就将她留下来吧,稍晚点您要是没空,我们就派人送她回去。」 「没有不放心的。」陈氏交代了徐婷几句,留了两个小丫头,就由丫头婆子簇拥着回去了。 刘三娘带着徐婷去了香山馆,苏婉如则去了杜舟那边,段震在后院里等她,见着她就回道:「公主,您让我盯着赵栋,这段时间他除了去了两回徐府外,似乎就来往的信件比较多,旁的没有不同。」 「信件都是从哪里来的。」苏婉如请段震进房里坐,杜舟就在门口和二狗子玩儿,段震坐下来,回道:「属下派人跟过,信应该是往南面去的,前前后后走了两回,最近来的一封是大前日,这两日就没有信来了。」 往南边去的?她立刻就想到了凤阳的事,「……段叔,你说凤阳皇陵坍塌的事,会不会是赵栋做的。」 「有可能。」段震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南面他没什么可联络的,除非是凤阳。」 苏婉如点头,又觉得奇怪,按理说那边坍塌了,赵栋应该趁胜追击,至少要让人上两封摺子弹劾一下,好达到自己的目的吧,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做。 难道是因为龙袍的事和赵之昂生病的事耽误了? 有可能,她看着段震,道:「现在徐府的小姐在宝应学刺绣,往后我应该能常来常去徐府……德庆侯府可有什么动静。」 「好像在暗中准备嫁妆。」段震道:「他们府里人少,所以做事的时候就静悄悄的。属下猜测,德庆侯应该去宫中说了赐婚的事,他们就开始暗中备嫁妆了。」 德庆侯只有李珺一个女儿,难道赵之昂要给赵衍还有李珺赐婚了吗? 她想到赵衍含笑看着她的样子,不由嘆了口气,道:「这门婚事,我们要想想办法,不能成!」德庆侯很得圣心,她不知道赵衍将来会怎么样,但是在几个皇子中,无疑他是最出挑的一个。 若将来有德庆侯辅佐,他会不会生异心呢。 「此事不好办吧。」段震道:「毕竟是圣旨赐婚。」 苏婉如点了点头,道:「这件事先放一放,索性赐婚也不可能立刻成亲,赵骏和赵栋今年内成婚,那赵衍应该会在明年了。一年时间,变数太大了,不着急。」 段震应是,苏婉如敲着桌子,「接着盯着赵栋,如果能弄到他和凤阳来往的信件就好了。」只是,这件事困难更大,赵栋莫说应该不会留着,就算留着,也不可能让她们找得到。 「要不然,属下潜入……」段震没有说话,苏婉如摆了摆手,道:「不可以冒险,我们不着急这一时三刻。」 段震点头应是,想了想,又道:「还有一件事,长兴侯府最近请了礼部的一位侍郎夫人做媒,说的是枢密院刘长书的长女,这位刘大人祖籍长安府,和长兴侯是同乡。」 「是给世子说亲,还是给府中的二公子说亲?」她好像没有听朱珣说过。 段震回道:「看架势像是给世子。」 「知道了,等碰到朱珣我问问他。」苏婉如忽然很佩服长兴侯,他给世子说亲事,居然不看家事门第,而是打算娶一位文臣的长女,这样的联姻短期内看着不错,但实际上往长了看,文臣家底难立,结亲对于他们来说就没什么好处。 「你就盯着赵栋就好了。」苏婉如吩咐道:「小心点,别被发现了。」 段震应是而去。 苏婉如就想着赵衍和朱珣的婚事…… 宫中,赵奕玉被关在了春玉宫里,贤妃都不准去看望,赵之昂接二连三的气了几场,足足躺了三天才好转过来。 金片的事没有下文,但也没有证据,证明是赵奕玉拿的。 赵之昂就将赵奕玉的婚事改年底,秋天就送嫁,路上足要走半年,到那边正好开春。 三月十五,赵之昂暌违了几日上朝,一时间堆叠了许多的朝事,户部尚书周浦上摺子,道:「……几处军费拖了两个月,现如今都在追讨,微臣实在是没有办法变出银子来。」 「圣上。」周浦道:「春耕已过,但各地税收却还是按照以前的收,算赋每人十钱,每亩收三斛。您看,是不是要调一调。」 赵之昂躺了三天,这个问题他已经想过,颔首道:「传令下去,从今年秋起,算赋调至每人二十钱,亩收税四斛。渔业,茶税等税皆往上调上一档。」 这样一来,到年底国库就能充盈一些。 「和三军诏令,军费再延一月,四月中旬先发半月,其余的月月如此。国之有难,身为子民都该有所担当。」 赵之昂说完,周浦立刻记下来,应道:「是,微臣今日便就着手细办此事。」 「嗯。」赵之昂颔首,目光一扫,就见枢密院刘长书刘大人上前一步,递了摺子,「圣上,凤阳祖陵坍塌一事,微臣有话说。」 此事没有人提就奇怪了,但是眼前提的人却更奇怪,赵之昂看着刘长书,道:「说!」 一侧,赵标也是一愣,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祖陵是国之根本,微臣认为无论投入多少人力物力都是应该的。可从去年动工至今不过短短半年时间,已经出了两次事,微臣以为,此事是不是应该再派懂土建水利者前去查看一番,免得他日再出事端。」 他这话半句没提赵治庭,但是意思却再明显不过,不管出了什么事,到最后问题都是出在赵治庭能力上。 「刘大人说的是没错。」吏部的孙止出列,回道:「可是懂土建水利的人过去,也不能阻止当地市井盲流闹事占便宜,也不能将淮河的水引去别处,这多派一个人去,只会让事情变的更加复杂罢了。」 「一看孙大人就不懂水利,且还不知道祖陵所建之处的地势。」刘大人道:「水是活水,如何不能引流。建造上学问也多,但凡懂一些的人,就不会盲目动工,而不考虑天时地利的因素,留下种种后患。试问,将来若祖陵真被淹或是再出别的岔子,谁能担当的起这其中的责任。」 孙大人一怔,还要再回,赵之昂已经沉了脸,看着刘长书问道:「刘爱卿说的在理,你既如此明白,那可是有人举荐?」 「微臣确实有一位。」刘长书道:「工部屯田司有位卢大人很是精通此道,微臣愿意举荐此人。」 赵之昂目光动了动,就看着太子问道:「太子意下如何。」 「回父皇,儿臣认为多派一人去帮忙是好事,但不可盲目听信水利,土建,有时候他们改的不是水利土建,而是风水。多有此类人打着这样的幌子,实际动的却是别的。」 太子这话说的很有意思,是在提醒赵之昂,您派人去我没意见,但是要看准了,说不定对方是个庸才骗子,什么都不会乱指挥一通,把咱们赵氏的风水给动乱了。 「嗯。」赵之昂微微颔首,「下午让此人来见朕,朕看看此人有无真才实学。」 刘长书应是。 早朝很长,一直到辰时才散,众人回各自的衙门,赵标则匆匆回了太子府,他的幕僚在府中等他,他一进去三位幕僚中迎了上来,道:「殿下,这位刘长书早先属下还和他一起吃过酒,不知道他怎么突然翻了脸,弹劾皇长孙。」 赵标喝了口茶,道:「有的人就是藏的深,像毒蛇一样,关键时候跳起来咬人一口。」 「殿下。」幕僚道:「今日这位刘大人正在长兴侯府来往密切,听说要结儿女亲家了。」 赵标喝茶的动作一顿,脸色大变,「你说什么,刘长书和长兴侯要做儿女亲家?结的谁,朱正言?」 幕僚点头,「就是长兴侯世子。」 「长兴侯和刘长书是同乡,现在亲上加亲……」三位幕僚面色也微微一变,「殿下,您看长兴侯府可要去走一走,长兴侯此人很是正统,且又和镇南侯关系匪浅,他应该不会和您打擂台,而转道别处吧?」 赵标脸色很微妙,「此事很难说……」他起身,来回的在房里走着,又停下来,道:「再等等,我去试试长兴侯。」 他话刚落,门外就听到女人的哭声,赵标起身出去,就见自己的侧妃在门口,他问道:「怎么了这是?」 「殿下。」侧妃姓胡,容貌只能算是中等,但她出身却很高,父亲胡毅乃枢密院河西房枢密使,赵标一向很看重她,见此就当着幕僚的面扶了她,「怎么了,快别哭了。」 「是我娘家的胞弟。」胡氏回道:「方才娘家来人说,我兄弟在如云馆吃饭,被人打了,现在人被送回去,人事不知,怕是……怕是不好了。」 赵标愣了一下,道:「谁打的,舅弟也不寻常人,谁敢与他动手。」胡氏的兄弟向来霸道,他不打别人就不错了。 「我也当是如此,可今天他也没惹事,却偏偏被人打了。」胡氏哭着道:「打人的您也知道,乃是长兴侯世子,殿下,您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赵标面色微微一变,心就凉了下去。 先是刘长书,现在又是朱珣,矛头直指着他,长兴侯府何以突然出头? 他有些想不通。 这边,朱珣逃到了宝应绣坊,苏婉如惊讶的看着他的脸,道:「你的脸颊怎么了,和人打架了?」 「遇到个浑不吝。」朱珣扫兴的道:「看他不顺眼,就动手了。」 苏婉如给他倒茶,顺口问道:「还有比你浑吗?」 「一个姓胡的,比我浑多了啊。我最多是游手好闲,他可是欺行霸市。」朱珣说着喝了口茶,将事情和她说了一遍,苏婉如听的一脸的狐疑,「你说这位姓胡是什么人?」 「枢密院河西房枢密使,胡大人的次子。」朱珣道:「他姐姐是太子侧妃。不过打就打了,明天我去和太子解释一句,这事儿就结了。」 苏婉如却觉得奇怪,坐下来看着他,道:「你可知道,今天上午刘长书当殿弹劾了皇长孙?」 「不知道。」朱珣摆着手,随即反应过来,「你说什么?他弹劾皇长孙,他脑子被驴踢了啊。」 苏婉如就看着他,道:「我看被驴踢了的人不是他!」 「你什么意思。」朱珣又不笨,他只是懒得去想这些乱七八糟勾心斗角的事,「你是说,我们被刘长书摆了一道?」 苏婉如不确定,「你现在回去和你爹说,让他查一查这位刘大人的来路,保不齐会有惊喜等着你们。」 「作死的东西!」朱珣蹭的一下站起来,「不用和我爹说,我自己就能去查,你等着,查到了我来和你说。」 苏婉如怕他不来说,叮嘱道:「也好,你自己查比你爹查要好。不过你要动作快些,如果事情真像我们想的这样,你们要趁早表态做出反应来,不然,你们的立场可就被动的被人牵着歪了。」 「我懂!」朱珣根本不用想,朝中有太子,他们就算不出头做太子党,也不至于和他对着干,更何况,他们一直都不参与朝政的。 现在来这么一出,实在是始料未及啊,「都怪我爹,没事给我说亲,这不是惹事吗。」他咕哝着跑了出去。 苏婉如靠在软榻上,看着头顶的树,心头跳了跳,想起什么来又跟着他追出去。 刚到门口喊了一句,「朱正言。」就看到朱珣在巷子口像只猫一样的跳了起来,她一愣就看到一位穿着墨蓝长褂约莫四五十岁的男子,提着长剑大步朝这边走来,男子身高八尺,浓眉方脸步子极大,走路时虎虎生风。 长兴侯朱攀?苏婉如快步出去。 「朱正言。」长兴侯说话声音很大,用剑指着儿子,「你和老子说,你是不是又和人打架了。」 朱珣摆着手,「爹,你先别动手,我有话和您说。」 「说个屁!」长兴侯就抽出剑来,朝儿子砍来,「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整日无所事事就知道给老子惹事,今天索性一剑砍死你,省的明天又有人来告状,老子什么事都不要做,就跟着你后面擦屁股得了。」 「爹、爹。」朱珣连躲带跳往宝应绣坊跑,「你冷静一点,你可就我一个儿子,杀了我没人给你养老送终。」 长兴侯呸了一口,「老子死了自己挖坑躺着,要你送终,我看我先给你送终得了。」 苏婉如觉得他平日应该用的是刀,或许是出门时太急,抓了什么就出来了,现在拿着剑跟用刀似的,上下乱砍,她朝一边让了让…… 「哎呀,我今天真有事和你商量,正经事。」朱珣一回头看到了苏婉如,忙往她身后跑,躲着闪来闪去,「你冷静点行不行。」 苏婉如就被朱珣推在前面,挡在身前。 苏婉如想回头一巴掌拍死他。 「你给我站住,躲在一个小姑娘后面,你算不算男人,丢人现眼的东西。」长兴侯更怒,怕伤了别人,他就停了下来,怒瞪朱珣,「除非你躲一辈子,但凡你出来,老子就砍了你。」 苏婉如被夹在中间,哭笑不得,就朝长兴侯福了福,道:「民女苏氏,见过侯爷。」 长兴侯一愣看着她,问道:「你这小姑娘,见着危险还不躲,杵在这作甚。」 「我和世子是朋友。」苏婉如见朱珣没机会说话,长兴侯又不听,只好帮他解释了,「他今天确实有事和你说。」 长兴侯直蹙眉,打量了一眼苏婉如,只觉得小姑娘生的明目皓齿,姿容不俗,他又指着儿子,狐疑的道:「你们是朋友?」男女间有什么朋友,「你和这小兔崽子不会……」 「不是,侯爷您误会了。」苏婉如头疼,「民女是宝应绣坊的姑姑,我和朱世子……」 长兴侯没听完就喝道:「你这个小丫头,看着聪慧机灵的,怎么眼睛不好使,你怎么能看上他,他会误了你终生的。」又道:「赶紧走,别和他扯了扯去,坏了自己的终生大事。」 朱珣从后面探个头出来,怒道:「爹,哪有人像您这样诋毁自己的亲儿子。」 「呸你个亲儿子,老子恨不得没生你。」长兴侯道:「天天打架生事,你就是看我太闲了是吧。」 朱珣还要再说话,苏婉如忙摆着手,打断两个人,迅速的道:「侯爷,您可知道今天早朝上刘长书弹劾了皇长孙。」 「知道。」长兴侯随口应了,接着瞪儿子,苏婉如又道:「那您可知道,世子今早打的人是太子侧妃胡氏的弟弟?他父亲是河西房的枢密使。」 长兴侯愣了一下,这才转眸过来看着苏婉如,蹙眉道:「什么意思?」 「爹!」朱珣道:「咱们被您的同乡背后捅刀子了。」 长兴侯眸光一眯,对此类事很敏感,心里就转了转,道:「你们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 「侯爷如果不嫌弃,去里面喝杯茶吧。」苏婉如做了请的手势,长兴侯打量了一眼绣坊的侧门,也没有嫌弃苏婉如是个小姑娘,怎么一本正经的和他说朝事,就大步跨了进去,去了茶水房。 朱珣就站在门口不敢进来。 苏婉如给长兴侯泡茶,低声道:「侯爷,民女觉得今天世子、您还有长兴侯府,被人暗算了。」她顿了顿,看着长兴侯又道:「朱世子方才出去,就是要查一查,刘长书的背景。」 长兴侯灌了一盅茶,人也冷静下来,他当初和沈湛情同父子的原因,不但是因为两个人都是武将,而是因为他们的经歷和很多方面很相似。 长兴侯就认识自己的名字,为人耿直,拐弯抹角的事他不会,但是打仗却很精明。 苏婉如记得苏季评价过长兴侯,说他有勇有谋,但却无法活的长久,但凡朝堂稳定,他若不退居隐市,不出几年就能被人害死在朝堂。 在这一点上,他不如沈湛。 「刘长书的背景。」长兴侯想明白了,看着苏婉如道:「有人想牵着老子的鼻子,顶太子?」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苏婉如点头,道:「您想想,近年可有人一直想要拉拢您,而您又没有点头的……我觉得对方倒不像是害您,而只是想要逼着您和太子决裂。」 长兴侯磨了磨牙,看着朱珣,问道:「那姓胡的,你为什么和他动手?」 「他先挑衅我的。」朱珣道:「不然我才懒得搭理他,就他那分量都不够我塞牙缝的。」 长兴侯牛眼一瞪,「你牙缝多大,老子看看你是没牙吧。」又道:「什么都不会,就知道胡吹。」 朱珣委屈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老爹。 长兴侯又打量着苏婉如,道:「你这小丫头挺聪明的,真是和这兔崽子郎情妾意?」 这都什么啊,苏婉如正要解释,长兴侯就又上下看了她一眼,道:「行吧,你们要真有意思,我就给你们做主了,也不娶刘家的女儿了,给你们做主把婚事办了。」 啊? 「早点生个孙子,我现在闲着,就等着抱孙子。」长兴侯又指着朱珣,「生了孙子,你就给老子滚,有多远滚多远。」 合着儿子的功能就是给他生孙子,苏婉如简直要笑出声来。
124 圈套 「爹,您不要乱说。」朱珣撇了一眼苏婉如,脸红了一块,结结巴巴的道:「她……她……我……」 长兴侯突然就拍了桌子,道:「说话都说不清楚,你看有没有一点用。」说着,转头就看着苏婉如,「小丫头,你父母呢,家住哪里我明儿就去拜访,你不要害羞,男婚女嫁的正常的很。往后你进了我老朱家的门,就是我老朱家的人,他要欺负你,我就打断他的腿。」 苏婉如目瞪口呆,他们说的话题似乎不是这个吧? 侯爷,您怎么能把重点扭曲成这样了。 她咳嗽了一声,转头看着朱珣,瞪了他一眼,朱珣摆着手,道:「爹,你不要乱说,她……阿瑾是我八哥媳妇。」又撇了一眼苏婉如,「我得喊嫂子。」 「沈湛惦记的?」长兴侯脸色一沉,认真的开始打量起苏婉如来,眯了眯眼睛,道:「沈湛口中念叨的小丫头,就是你?」 总算正常点了,苏婉如扯了扯嘴角,道:「侯爷,我们接着说刚才的事吧。」 「这个臭小子,找到媳妇了也不知道带去给我看看。」长兴侯看着苏婉如,点了点头,「小丫头机灵聪明,脾气也不错,配得上沈湛!」 苏婉如嘴角又抖了抖,再次提醒道:「侯爷,刘长书的事您有什么打算?」 「对,对!刘长书这孙子居心不良,绝对不能放过他。」朱珣道。 长兴侯就嫌弃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目光落在苏婉如脸上,道:「你叫什么,哪里人,今年几岁了?」 怎么又跑题了。苏婉如咳嗽了一声,道:「十六,平江府人,姓苏,单名一个瑾。」 「不错。」长兴侯又道:「是你告诉正言说刘长书可能在背后给我们捅刀子了是吧。」 苏婉如点头,道:「侯爷,此事您要尽快去查,然后迅速做出反应,无论是圣上还是太子那边,都要表个态才行。」又道:「我不知道刘长书是什么目的,但现在朝中肯定所有人都觉得你们将要是儿女亲家了,那么在立场上肯定然是一致的。刘长书弹劾皇长孙,岂不是就等于您弹劾了!」 「皇陵的事,圣上都没有责罚皇长孙,刘长书却跳出来弹劾,就算圣上不说什么,心里肯定是不舒服。」苏婉如道:「还有太子那边,世子方才还和他小舅子闹了一通,但凡多点心眼的,势必要想歪的。」 「你说的有道理。」长兴侯自己给斟茶,喝了几口,停下来若有所思道:「这姓刘的太不是个东西了,要是让老子知道他背后玩阴的,老子立刻将他剁了餵狗。」 「爹,我去,让我去。」朱珣道:「我要把他给剁了餵狗。还有,幸好婚事没成,不然我可要被害惨了。」 啪! 长兴侯把手里的茶盅丢出去,朱珣娴熟的一让,反手一抓,茶盅里的茶水半点没漏,他腆着脸笑嘻嘻的过来,道:「爹,您接着喝茶。」 「滚,碍眼的东西。」长兴侯嫌弃不已,转眸看着苏婉如,道「小丫头,你说,我该怎么做。」 问她?这事儿很简单啊? 再说,长兴侯没有养幕僚吗?苏婉如朝朱珣看去,露出询问之色。 「我爹说请幕僚太费钱,还不如后院养几头猪划算。」朱珣呵呵笑着,「你说说你的想法,我和我爹都想不到。」 苏婉如看着长兴侯。 长兴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以为有人害我,我都问沈湛。现在他走了,你是他媳妇,就顺道帮我想想吧。」 苏婉如也呵呵的笑,在椅子上坐下来,道:「这事儿就算立刻查不到刘长书的立场,你们也要立刻去找一趟太子,让世子去,和太子解释一下当时打架是什么情况。」 朱珣点头,「我和他道歉,以后看到姓胡的我要绕道走。」 苏婉如摇头,道:「你既然不待见姓胡的,也觉得自己没错,那你去找太子就不用道歉,说事,把事情说清楚了,顺便哭诉一通,说自己也被打了。剩下的事就让太子自己去想。」 朱珣觉得有道理,去道歉反而有点做贼心虚的样子。 「那刘家的事怎么解释,他们想弹劾谁弹劾谁,老子半点不知道。」长兴侯嫌弃的道。 苏婉如道:「刘家的事不用和圣上还有太子解释,就随便找个理由退婚就好了。什么八字不合,什么世子不可早婚,甚至找个尼姑去一趟刘府,说他们家闺女八字克夫都行,总之把婚一退,大家就都看明白了。」 长兴侯和朱珣都没说话,好一会儿,长兴侯啪的一下将茶盅朝朱珣砸过去,朱珣一躲反手一接,道:「爹,你怎么又动手。」 「你瞧你这丢人现眼的东西。」长兴侯道:「你连一个女娃娃都不如,难怪你娶不到媳妇。」 朱珣蹭的一下站起来,一肚子火在看到长兴侯的眼睛时,顿时泄气,又坐回门槛上去了。 苏婉如看着这对父子哭笑不得。 「你得闲去家里吃饭去。」长兴侯爱屋及乌,他欣赏沈湛也心疼沈湛,对苏婉如就自然多了一份亲切,「也让你婶子见见你。」 苏婉如没有理由拒绝,笑着点头,道:「好,改日一定登门叨扰。」 文绉绉的,应该还读书认字了,长兴侯很满意,负手起身准备走了,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着苏婉如,道:「行了,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你晚上去家里,我让你婶子给你整桌子菜补补,瘦巴巴的不好生养。」 「啊!」苏婉如愕然,朱珣就点着头附和,「去吧,去吧。我妹妹肯定对你也特别好奇。」 朱珣还有个妹妹,一奶同胞,算是老蚌得珠的孩子,今年大概十四五岁的样子。 「是!」苏婉如笑着应是,送长兴侯出去,朱珣就用胳膊肘怼了她一下,小声道:「看来我爹对你挺满意的,你很不错啊,有一套。」 苏婉如白了他一眼,低声道:「你当别人都和你一样笨。」 「行,就你聪明,你世上最聪明行了吧。」朱珣哼了一声,「真不知道我八哥怎么瞧上你的。」 苏婉如瞪眼,抓着他胳膊上的肉一揪,咬牙道:「朱正言,你有胆子再说一遍。」 「我……我错了,我不说了,你天下最美最温柔贤惠,是唯一一个能配得上我八哥的人。」朱珣疼的龇牙咧嘴的,前面长兴侯听到动静就停下来回头看着她们,苏婉如手一松冲着长兴侯甜甜一笑。 「闹腾什么。」长兴侯立刻瞪着自己儿子,「你和阿瑾闹腾什么,她年纪小还是姑娘家,你要脸不要。」 朱珣指指自己,又指着苏婉如,一脸憋屈,道:「爹,是她欺负我。」 「她怎么欺负你,我看就是你欺负她,没用的东西,回去老子好好收拾你。」长兴侯说着,语气一转,「阿瑾记得去家里吃饭。」 苏婉如点头应是,道:「知道了,今晚一定去。」 长兴侯点了点头,和朱珣一前一后的出门,他边走边道:「你现在就去太子府闹腾去,闹的太子和你赔礼道歉才行。不用怕,有你老子在,只有理在咱们手里,谁都不用怕。」 「是,爹!」朱珣嘿嘿一笑,出门就和长兴侯告辞,直接去了太子府。 苏婉如站在门口看着父子走远,眼里都是暖意,没想道长兴侯是这样的性子……也对,看着朱珣就知道了,好像在他们眼里,这世上所有勾心斗角权力争夺,都和他们没有关系。 朱珣带着常随骑马往太子府那边而去,静心下来细想后,就觉得苏婉如说的有道理,刘长书恐怕早就有预谋了,拉着长兴侯府一起滚泥水。 只是奇怪的是,刘长书这么早跳出来,就不怕被圣上记住了,被太子惦记吗? 他背后的人是谁? 目的是什么,针对太子还是针对长兴侯府呢? 要想知道,恐怕只有等查到刘长书是受谁人指使的才行了。 他心里头转了几圈,径直去了太子府,赵标听到他来的消息愣了一下,随即就让人请他进来,朱珣一进门连礼都没行,嚷着道:「殿下您瞧瞧,我是来找您评理的。」 赵标就看到他脸颊上一块青紫,随即失笑,道:「打架打的?」 「就是胡思长打的,您看我的脸,我可还没娶媳妇呢。」赵标往椅子上一坐,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他去吃饭,我也去吃饭,他见着我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你说我是抢他媳妇儿了,还是拐他闺女了!」 「我早看他不顺眼了,仗着您的势,整天横行霸道的。小爷我今天就不给他脸了。」朱珣看着提赵标道:「我先动的手,他也没落着好。没想到,打完了那厮居然跑我爹跟前告状,我刚才差点没被我爹砍死。」 赵标脸上的表情就渐渐柔和了起来,「你还有脸来和我告状,他被你打的都下不了地了。」又道:「他怎么说也算是我半个妻弟,你好歹看我面子,说几句就行了,居然还动手。」 「我气不过。」朱珣一副无赖的样子,「这理您得评了,我可是还没娶媳妇呢。」 赵标顺势就问道:「不是在说亲事了吗。」 果然被阿瑾料到了,太子心里确实怀疑他了,他心头跳了一下,摆着手回道:「刘家不行,我瞧不上。仗着一副读书人就自诩书香门第。娶回去要是一整天对着我之乎者也,我岂不是比死还难受。」 「你不娶就行了?长兴侯会同意,听说刘大人和侯爷可是同乡呢。」赵标道。 朱珣摆着手,道:「我爹就是接触一下,互相认识了解一下。到底结果怎么样,八字还没一撇呢。」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今年能喝道你的喜酒呢。」赵标起身,拍了拍朱珣的肩膀,「行了,关于打架的事大家各让一步,胡家那边我会去劝,你这里也不要得了便宜来卖乖,他伤的可比你重。」 「殿下,您这可是帮亲不帮理啊。」朱珣哼哼了两声,「不过您都这样说了,我也不好说什么,反正请您转告姓胡的,以后见着我绕道走,不然我还打他。」 赵标轻笑,摇了摇头,道:「你们年轻的想法我都跟不上了,随你们怎么闹腾去吧,别闹我这里来就好了。」 「行了,那就不说这事了。」朱珣道:「皇长孙去凤阳了吗,走的也太急了,我都没给他践行。」 赵标颔首,道:「事出突然,我们也没有想到。再等等,五月末他五叔要成亲,他势必还要再回来的。」 「那也行,到时候我再和他聚聚。」朱珣觉得话都说完了,再扯下去他说不定就说漏嘴了,就道:「那您忙着,我回去和我爹解释去,要是说不清楚,我又是一顿揍。」 「要真说不通你来找我,我去和长兴侯说去。」赵标道:「你这么大人了,一直动手也不好,影响你的亲事。」 朱珣点头应是,「还是殿下好,我爹这个人就是太不讲理了。」说着,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走了。 他一走,屏风后面的几位幕僚都走了出来,赵标看着几人,道:「看来,是我误会他们了。也对,朱正言素来没什么心机,他也没有理由和我倒戈。」 几位幕僚应是,这时外面进来一位侍卫,行了礼,拱手回道:「殿下,刘大人那边查不到什么,所有的事都是不露痕迹,若想要细查,怕是有点困难。」 赵标料到了,刘长书没理由这么做,他背后的人一定是他几位弟弟中的以为,可到底是说他还不能确定。 只有静观其变了。 此刻,赵栋也在听侍卫说话,听完后他眉头略簇了簇,看着自己的幕僚马文坡,道:「长兴侯府的反应居然这么快,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他以为,长兴侯府的反应至少明天才能有,而且,也绝不会是这样的,只是朱珣跑去太子府闹了一下就走了。 依照长兴侯府的性子,不该递摺子认认真真的解释一遍吗。 现在这情况,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是有些奇怪。」马文坡道:「这和长兴侯一贯的作风不附,略显了些手段。」 长兴侯是没有手段的,这朝中所有人都知道。 「派人去看看,他是不是请幕僚了。」赵栋说完,又道:「还有,明天的事接着做,趁热打铁。」 马文坡应是,下去安排事情。 朱珣乐呵呵的去了宝应绣坊,苏婉如刚换好衣服准备去他家的,见着他又回来,就问道:「怎么样,太子说了什么。」 「问了婚事。」朱珣就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和苏婉如说了一遍,「……你料的很就,他果然觉得弹劾皇长孙的事,是我爹和刘长书一起商量的。」 「太子既然问了,就表示他打消了疑虑。」苏婉如松了口气,和朱珣一起往外走,「你说,这背后的人,到底是哪位皇子?」 朱珣怔了一下,「你认为是某一位皇子?」又唏嘘道:「不会吧,太子的位子坐的很稳的,不管是谁想撬一撬都不容易。」 「事在人为。这天底下就没有撬不开的墙角。」苏婉如道:「既然这人动了心思,就一定还有后招,往后你要谨慎一些,你在明敌在暗,不防着一点不行。」 「他动我有什么意思,为什么不直接去动太子。」朱珣一脸想不通。 苏婉如就解释道:「侯爷手里是不是有兵?」 「有!」朱珣就回道:「八哥的兵留在甘肃,我爹的兵就分在山东往辽东一片了,八哥交了兵权但是我爹的还在手里,说等明年交上去。」 「此人,就是冲着这个来的。」苏婉如道:「很有可能,侯爷就是他撬的第一块砖。所以我在想,他若是撬不动,会不会也不想让侯爷为别人效力呢。」 「这孙子,太阴了。」朱珣啐了一口,道:「等着,我非将他查出来不可。」 苏婉如点了点头,两人说着话去了长兴侯府。 长兴侯府很大,里面无论摆设还是亭台楼阁都是难得一见的精緻,可见赵之昂对长兴侯的看重,她随着朱珣一路进去,方到正院门口,就看到宴席室的帘子由一个婆子撩开,一位穿着姜黄色褙子,年纪约莫四十几岁的妇人走了出来。 妇人看着她,笑容特别的亲切,老远就招了招了手,道:「快来,让我瞧瞧。」 「阿瑾拜见夫人。」苏婉如上前去盈盈一拜,杨氏就扶了她起来,上下打量着,点着头道:「沈湛的眼光果然没有错,长的可真俊俏。」 苏婉如面颊微红,杨氏就带着她进宴席室,边走边道:「他可是一直将我们瞒的死死的,若不是今天机缘巧合,侯爷和我都不知道这事儿。」 「等他回来,您训他!」苏婉如轻笑的回道,杨氏就道:「这事儿我定要说他几句的。」 苏婉如随着她坐下,朱珣就笑呵呵的坐在对面,杨氏白了他一眼,道:「傻乐呵什么,去找你爹去,他在等你说话呢。」 「哦,那我去了。」朱珣起身,朝苏婉如挤了挤眼睛,就摇头摆尾的出了门。 杨氏也不看儿子,盯着苏婉如,道:「沈湛这孩子,你别看他能耐大,可性子就跟小孩子一样。他特别喜欢的东西,就护的死死的,生怕被别人晓得了,抢了去。」 苏婉如轻笑。 「你可见过他娘了?」杨氏看着她。 苏婉如鲜少听沈湛说起她的娘,而且,仅有的几次给她的感觉并不好,她认为她和沈湛的事,就算他娘不同意,也阻止不了他们。 「没有。听说在辽东。」苏婉如回道:「夫人可见过?」 杨氏点了点头,道:「见过一面,沈湛像她的性子,脾气执拗。不过,她性子更要古怪一些,倒不是我说她坏话,而是确实如此。」她说着顿了顿,又道:「你知道沈湛小时候的事吧,三四岁的孩子,她说走就走,将他一个人留在家里,这哪是一个寻常娘亲做的出来的。」 苏婉如记得,沈湛饿了很久,还吃了老鼠肉。 她简直稀奇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是个大夫。」杨氏道:「一心就钻草药里去了,我看着也着急。就见面那一回也不过说了几句话,她就走了,连沈湛的面都没见。」 母子根本不像母子,倒像是仇人。 这件事苏婉如还是第一次听到,「或许是表达的方式不同。否则她也不会千辛万苦的将沈湛生下来。」 杨氏有多心疼喜欢沈湛,就有多唾弃他的娘,「行了,不说她了,反正将来你也不和她生活在一起,她的性子怎么样,也就无所谓了。」 苏婉如跟着笑,觉得长兴侯一家子很有趣。 「阿瑾来了没有,让人开饭吧。」说着话,长兴侯从外面进来,后面跟着朱珣还有朱音。 朱音个子很高,瘦瘦的,和朱珣有些像似,但是感觉冷冷清清的样子,不太爱说话,见着她也只是点头打了个招唿,就坐在一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饭菜摆上来,杨氏拼命给她夹菜,一会儿她碗里就堆的跟小山似的,朱珣在一边傻笑,道:「多吃点,我家厨娘手艺很不错。」 苏婉如笑着应是。 「你不喜欢吃就说。」朱音放了筷子,看着苏婉如,「你要是说爱吃,拼命的吃,就是撑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她一开口,场面就立刻冷了,苏婉如觉得她大概从来没有这么尴尬过,正要解释,长兴侯就咳嗽了一声,道:「要你废话多,你要不想吃就回屋里待着去。」 朱音就哦了一声,语气毫无波澜的道:「爹,娘,大哥,苏瑾,我吃好了。」话落,就推开椅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苏婉如目瞪口呆,却又莫名觉得可爱。 「不管她。」杨氏道:「她就这个样子。大夫说我生她时年纪大了,所以孩子就不聪明。」 朱珣在一边点头,「我家就我聪明。」 「放屁!」长兴侯道:「就属你最蠢!」 朱珣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苏婉如很努力的才没有让失态自己,笑着细嚼慢咽的,吃到最后就发现所有人都在喝汤等她,她不好意思的道:「我……吃不下了。」 「没事。」杨氏道:「就跟在自己家一样,吃不下就放筷子。你看朱音,她每回都这样。」 苏婉如点头应是,在朱珣后面放了筷子。 丫头婆子进来收了碗筷,又上了茶,苏婉如坐在下首,长兴侯就看着苏婉如,道:「我明天就找刘长书,婚事算了。」 「直接去找不好吧。当初可是你找人家的。」杨氏看着长兴侯道:「还是让王夫人走一趟吧,把意思说了就行了,索性也没有换庚帖。」 长兴侯就看着苏婉如,「你说呢?」 「夫人说的对。」苏婉如点了点头,「既然庚帖都没有换,那就请媒人传话就好了。」 长兴侯就点了点头,又蹙眉和杨氏道:「去把朱音喊来,让她陪阿瑾去院子里走走熟悉熟悉。」又看着苏婉如,「后院子里我种了菜,你想不想去看看?」 苏婉如笑着点头,「侯爷会农耕啊。」 「我家祖上十代都是种田的。」长兴侯道:「到我这辈反而丢了祖宗的行当,不过就算不农耕了,我种个菜总是可以的。」 朱珣点头,附和道:「去年我爹种了西瓜,可甜了。」 苏婉如笑着应是。 「我陪阿瑾去看看就好了,喊什么朱音,她一天都说不了一句话,回头又得尴尬。」朱珣说着去拉苏婉如,「走,消食去。」 苏婉如就被他拖着起来,长兴侯上来就拍儿子的手,「动手动脚的,没规矩。」 「知道了,知道了。」朱珣朝苏婉如拱手,「苏姑姑,请!」 苏婉如忍着笑,和长兴侯还有杨氏行了礼和朱珣一起出门,一出去她就瞪着朱珣,道:「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你这样我很尴尬。」 「尴尬什么,我爹都没有尴尬。」朱珣低声道:「往后你常来,你在我爹态度好多了。」 苏婉如失笑。 宴席室内,杨氏犹豫了一下,道:「你看,要不要给户大夫去个信?这丫头我看着真是好,脾气好人还机灵聪明,若非是沈湛定了的,我真是恨不得说给正言了。」又道:「不过,我看户大夫可能不会同意。」 「你儿子配不上人家小丫头。」长兴侯白了一眼杨氏,又道:「写信就不必了,这事沈湛自己会处理。」 杨氏蹙眉,道:「我看怕是处理不好,户大夫的性子要是好说话,他们母子也不会吃那么多的苦了后,关系还那么僵。」说着,嘆了口气。 苏婉如和朱珣一起看过菜园子,她就辞了长兴侯一家子由朱珣陪着往宝应绣坊走着,两人也没有坐车,边走边说着话,路对面,赵栋坐在车里看着,扬眉道:「……是叫苏瑾?」 「是。」马文坡道:「这位女子颇有些奇怪,来京城短短几个月,就做了很多事。不但如此,她还结交了许多权贵,和几位夫人也有来往。」 「宁王爷的事您也知道……」马文坡看着赵栋,「殿下,要不要查一查这个女人?」 赵栋点了点头,忽然想起来什么,「徐家的那个小丫头,是不是也在她那边学?」 「是!」马文坡道:「也有好几日了,每天早上都会送去,这两日徐家大奶奶还亲自送过去,在绣坊里逗留许久才离开。」 还有司三葆!司三葆和这位绣娘也有来往,似乎关系匪浅。 他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仔细查查。」今天长兴侯父子就和这个女人接触了,难道是她给他们出的主意? 车回了七皇子府中,第二日马文坡就将查到的事回禀给赵栋,「……不但和宁王来往,据说还和镇南侯府有来往。司三葆,长兴侯府,亲恩伯夫人也待她很亲,还有徐夫人以及蔡夫人和张夫人都有走动来往。」 「殿下,这就不是运气和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马文坡强调道:「她去年十月才到的京城。一来就进了宝应绣坊,几乎是以强势的姿态,吞併了所有的绣坊,其中包括锦绣坊。」 「此番她还和各国使节走动过,属下估计她很可能想要做海运。」马文坡说着,都觉得不敢置信,「一个十六岁的女子!」 赵栋点了点头,道:「派人盯着她。」 马文坡点头。 因为是女人,就算容貌出色,赵栋也只是用男人看女人的眼光注意了一下,并没有想太多,可是现在把查的事总结一番,他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她为什么要做这些,真的只是想要做买卖,想要壮大,还是另有目的? 赵栋想不通,马文坡道:「殿下,您说她背后会不会有人指点?」 沈湛或者赵衍? 不管是他们二人其中的谁,这件事就不简单了。 朱珣一觉睡醒已经是中午,才起来就被马钰骁拉着出去,「……今天天气好,我们是跑马去。」 「好!」朱珣忙换了衣服,牵了出来,问道:「还有谁一起?」 马钰骁眉梢一挑,道:「人多着呢,去了就知道了。」 苏婉如在后院见随一,「你是说,昨晚我和朱正言一起离开长兴侯府时,赵栋就在对面?」 「是!」随一点了点头,他屁股上的伤还没好,行动不大利索,「随后他就让人去查您这段时间做的事。所以姑娘小心,爷走的时候还说了,京中开始不稳了,早起的欢庆和喜悦已经过去,现在大家都在为将来的利益下赌注。」 苏婉如没有说话,别的皇子她不知道,但是赵栋这个人确实是有野心的。 只是,他连着两件事撬长兴侯,却没有撬得动,那他接下来会做什么事? 应该不会这么容易就放弃的吧? 抓住长兴侯的把柄?可是长兴侯这种性子的人,应该是没有什么把柄的,他的事情都是摆在明面上的…… 苏婉如思来想去,抬头看着随一,道:「可知道今天朱世子做什么去了?」 「和定城侯府的马二爷出去跑马了,应该往京郊那边去,天坛那边。」随一回道。 京郊天坛啊…… 苏婉如觉得她好像忘记什么了,可又什么都不知道……朝廷党羽不明,都沉在水面,如果能有一件大事搅和一番就好了,她靠在椅子上静静想着事情,随一行了礼关门出去。 刚关上门,苏婉如就喊了一声,「随一。」 「姑娘。」随一推门看着她,苏婉如道:「你去告诉长兴侯,请他派个稳重的人去跟着朱世子,不要让他胡闹。」 随一应是而去。 京郊天坛附近,去年在建天坛时,十几里内的百姓都被驱离,左右除了官道外,非常的开阔。所以京中许多勛贵子弟,无事就喜欢来这里跑马,离的近还能跑的畅快。 天坛背靠西山,再往前走上几里路人工挖了一条河连同通惠河,朱珣跑了两圈,就看到蔡成志和赵栋、淮阴侯世子以及差点成为他小舅子的刘三公子。 几个人带着一队侍卫,跑起来尘土飞扬,热闹非凡,赵栋吆喝着看着朱珣,道:「正言,要不要比一场?」 「殿下。」朱珣回道:「怎么比,有什么彩头?」 赵栋就道:「输了的,中午如云馆请吃饭。」 「行!」朱珣爽快应是,目光一扫,指着后头那座山,「跑两个来回,谁先回来,谁就赢。」 赵栋点头,五个人站成一排,有人喊了一声开始,五匹马如离弦之箭般沖了出去,朱珣哈哈大笑,心中的浊气一扫而空,绕开天坛就往山的方向跑,他跑的最快,一会儿工夫就将大家甩在了后面。 刚到山脚下,他打马掉头,就看到山里面有人影一闪而过,他看着一愣马已经掉头转向,他加快速度跑了个来回,老远就看到树林里有寒光闪现,他勒马停住朝众人喊道:「快来,林子有人。」 「这里当然有人啦,山那边就有好几个村。」马钰骁停下来,好笑的看着朱珣,道:「你怎么一惊一乍的。」 朱珣摆手,道:「不是寻常百姓,我看道他们手里有刀。」 他话落,众人面色一变,赵栋蹙眉道:「你看清楚了吗。」 「不会错,我看的清清楚楚的。」朱珣说完,马钰骁就笑了起来,「行了啊,有刀那也是割草的,你眼睛花了。」 朱珣大怒,看着马钰骁道:「不可能是割草的刀。你敢不敢和我进去看看。」 马钰骁一愣回头看着赵栋,赵栋点了点头,道:「这种事正言不会开玩笑。」又回头看了一眼天坛,「去看看。」 一行就真的将马停在路边,拨开草丛进了山里,走了三十几步,莫说人连只兔子都没有看见,马钰骁道:「我就说你看错了吧。」说着朝里头吆喝了一声,「里面有人吗,吱个声。」 没有人回应,倒是惊动了几只鸟雀。 「不可能。」朱珣拨开草往里面走,「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找找。方才明明在这里的。」 赵栋喊他,「算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城吧。」朱珣摆手头也不回的进了山。 「那我帮他找好吧,你们先出去等着好了。今天要是没个证实,朱正言怕是要赖在这里不走了。」他说着,众人点头出了山,赵栋则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喊道:「正言,我在这这边找,有事喊我。」 「好。」朱珣带着常随走了五六十步依旧没有看到什么人,他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但是那道寒光太奇怪了,绝不是百姓砍柴的刀能发出来的光。 「世子,回去吧。」常随道:「时间不早了!」 朱珣不死心的四周扫了一眼,忽然在一侧的草丛中,四个人朝他们扑了过来,他吓了一跳迅速往后退,四个人穿着短褂穿着草鞋,也没有蒙面,且手里拿着的还是镰刀。 「贼寇!」四个人其中一人道:「拿命来。」 朱珣大惊,居然是后宋的人,他一个转身抓住了最近的一个人,轻而易举的将对方手里的刀过来,反手一砍,那人就倒在连了地上。 朱珣愣了一下,没料到对方没有武功,居然没有闪避,他心头转过,另外三个人也扑了过来,镰刀挥着杀气,朱珣沉着的迎了上去。 不过转眼的功夫,四个人都倒在了地上,他身上脸上也是满是血迹。 「世子。」常随拉着朱珣要走,「快走,他们说不定还有同伙,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朱珣摆手,蹲下来搜查四人的身上,四人除了带着一些干粮和水,什么都没有,他有些奇怪的看着常随,「你有没有觉得什么地方很古怪?」 「是……是有点。」常随道:「死的,太容易了。」 突然跳出来,没过几个回合就都死了,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好歹是后宋余孽,没有点本事,怎么敢出来行刺。 就在这时,朱珣背后有人出声道:「正言,怎么回事。」 「殿下。」朱珣回头看着赵栋,「这四个人跳出来刺杀,说是后宋的余孽。」 赵栋愣一下,一脸惊讶的看着他,「这附近怎么会有后宋余孽?」他说着上去踢了踢四个人的尸体,抓了手检查了一遍,又细细翻了衣服荷包等,回头看着朱珣,道:「你看看他们,双手都是老茧,双臂肉松散,根本不是习武之人该有样子。」他蹙眉看着朱珣,「你确定他们是后宋余孽?」 朱珣点头,「他冲出来的时候,骂了我一句贼寇。」说着,一脸狐疑的看着赵栋,「殿下认为不是?」 「当然不是,如果现在让人去查,附近村子里肯定能找到他们的家人。」赵栋指了指镰刀,「你看看这刀,刀有缺口磨损,也不锋利,你见过谁用这样的东西刺杀。再说,你功夫也不多高,怎么就能一下子杀了四个人。」 朱珣一头冷汗……赵栋的意思是,他杀的不是刺客,而是附近百姓。 「你啊。」赵栋无奈的看着朱珣,「趁着大家都没有发现,先将人掩埋起来。后面再派人偷偷寻了他们的家人,补偿一些银子就是。」 朱珣错愕。 「你看我作甚。先将人埋了,要是他们真是刺客,再将人挖出来就是。可如果是百姓呢,现在嚷嚷出去,你能善后?」赵栋道。 朱珣一脸发懵的点了点头,赵栋说的确实在理。 「你啊,下次做事情前要好好想想,不要冲动行事。」赵栋的无奈的看着朱珣,「快来挖坑,一会儿大家就都该来了。」 朱珣就感激的看着赵栋,道:「今天多谢殿下提醒,不然这事儿还真是不好办。」 要是他真的杀错人了……这可是四条人命,就算他是世子,也没法煳弄过去。 不说砍头,世子之位肯定是保不住了,说不定还会充军发配。 就算圣上不想罚他,可也要给百姓一个交代……朱珣脑子嗡嗡的响,跟着赵栋做事。 「我们是兄弟。」赵栋拍了拍朱珣的肩膀,「兄弟间说这些客套没意思。」 以前没觉得,现在觉得赵栋特别的亲切,朱珣笑着应是,正要说话,忽然就听到有道女声,喊道:「朱正言,你在哪里?」 是苏瑾!朱珣眼睛一亮,赵栋已经拦住他,「什么人?让她进来合适吗。」 「是宝应绣坊的苏姑姑,上次在大殿上您见过的,她没事的。」朱珣一副救星来了的样子,「阿瑾,我在这里。」 赵栋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125 牵扯 「苏氏叩见殿下。」苏婉如被朱珣半拉半扶着的走过来,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四具尸体中间的赵栋,上前行了礼。 赵栋微微颔首,打量着苏婉如,女子穿着一件半新的芙蓉色缎料褙子,下面是条浅绿的裙子,两条辫子黑黝黝的垂在肩侧,一张脸却是难得一见明媚娇俏,尤其是眼睛,笑盈盈的弯成月牙似的,让人看着就觉得讨喜,舒服。 这是一张,既漂亮又讨喜的脸。 这是赵栋第一次打量苏婉如后得出的结论,他负手微微颔首,道:「苏姑娘何以来此?」 「我来找朱世子。」苏婉如笑着道:「去他家里才知道他来这里了,我还没来过京郊,就顺道过来了。」 赵栋就想到她来京城后的所作所为,想到朱家父子这一次的应对的迅速和精明,他越发相信自己的猜测,这些事很有可能和眼前这个漂亮的小姑娘有关。 如果是,那这个小姑娘就太不简单了。 「嗯。」赵栋转头看向朱珣,「先别耽误时间,速速将人掩埋了,免得更多人看见,你就说不清了。」 朱珣就很自然的朝苏婉如看去,这丫头嘴巴毒但脑子也好用,一肚子的点子,反正是比他精明。 「这些人是……」苏婉如确实不知道,惊愕的道:「谁杀的?」 一个小姑娘,一次见到这么多的死人,居然一点都不惊讶,没哭没闹还知道问为什么,赵栋看着苏婉如,眼底有暗流涌动。 「我杀的。」朱珣极快的将事情和苏婉如解释了一遍,「……我觉得他们就是刺客,就动手了。不过殿下解释过后,我就觉得我可能杀的太莽撞了。」 苏婉如也点了点头,「殿下说的有道理,这儿是天子脚下,就算是后宋余孽,也不敢来的。更何况,如果真来了也不可能是这样绣花枕头,这点本事出来不就是送死吗。」 「你闯祸了,要是被侯爷知道,定要把你腿打断。」苏婉如无奈的看着朱珣,朱珣脸色一变,指着地上,道:「那赶紧挖坑埋了。」 赵栋眉梢一挑……难道是他想多了,一个小丫头而已,不至于有谋士之才。 朱珣挖坑挖的特别好,还很快,苏婉如站在一边看着四个死去的人,不知道赵栋用了多少银子,买了他们的命,这样死了家中妻儿能顺利拿到银子吗。 一个家没有顶樑柱的男人,日子还能不能过的下去呢。 她心头嘆气看着几个人挖了个极大的坑,将四具尸体推进去,又填土踩平。 「没事了。」赵栋拍了拍朱珣的肩膀,宽慰他,「不过,这件事还是要和你父亲说一声才好,稍后我陪你一起去,免得他日瞒不住,情况岂不是更加糟糕。」 「告诉他,我们暗中将此事摆平了,你心里也不会一直留个疙瘩。日夜惴惴不安的。」赵栋的话很朱珣感动,点头道:「多谢殿下,此番若真是我杀错了,我定当登门磕头,赔尽银子。」 他心里还是不安的,不是怕自己被责罚,而是他很有可能杀了四个无辜的人。 「殿下,正言。」山外头,等的人等的急了,一起上来喊着,「你们可出来了。」 赵栋和朱珣对视一眼,前者道:「无妨,我们先回城里去。」又转头看着苏婉如,「苏姑娘骑马还是坐车?」 「骑马。」苏婉如回道:「我和长兴侯爷借的马,如果殿下不介意,我想和世子一起回侯府去,顺道还马。」 赵栋微微颔首,走在了前面,搭了外面人的问话,「来了!」 「阿瑾。」朱珣压着声音问苏婉如,「你觉得呢,他们四个会不会是百姓?」 苏婉如点了点头,道:「我觉得应该是。你常在军营走,如果是常年杀人活着操练的人,老茧多是右手比左手多,手臂也是结实有力的,你再想刚才那四个人,虽看上去也很健壮,可身上没什么腱子肉,很虚的。」 「可是,他们跳出来的时候分明就是刺杀的样子。」朱珣道:「要不然我也不会杀他们了。」 朱珣就白了他一眼,「你听错了吧。」 朱珣开始动摇,怒意回忆那一瞬发生的事情,因为太过突然,他当时也紧张的很,现在再去想,记忆就变的不确定和模煳起来。 「你就别想了。」赵栋将他们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回头看着朱珣道:「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朱珣点头应是,拱了拱手。 一行人出去,与外面等着的人汇合,大家发现突然多了个女人,不由稀奇的打量着她,蔡成志道:「这……是不是宝应绣坊的苏姑姑?」 「苏氏叩见世子。郑二爷,刘三公子。」苏婉如一一行了礼,目光落在蔡成志身上,笑着道:「世子爷说的是,不过一句姑姑当不起。前些日子我还与夫人见过,相约这几日去府中拜访,不成想在这里遇见世子爷。」 「我听我娘说起过你。」蔡成志一脸惊讶,年纪小的丫头他见过,这气度这么稳的他还是头一回见,原来在外面走动见过世面的女子,和养在深闺的小姐,区别这么大。 「先回去吧。」赵栋道:「不过今天中午不能一起午膳了,等晚上,晚上我们在如云馆小聚。」 他说不行,大家哪会反驳他,纷纷点头应是。 「走吧。」众人下山去,苏婉如牵了马跟在朱珣后面,他回头看着她,狐疑的道:「你真会骑马?」 苏婉如点头,低声道:「啰嗦,快回去。」 「嗯。」朱珣翻身上马,苏婉如紧随其后,跟在一众皇孙贵胄后面往城里而去,在城门口和大家分手,赵栋和朱珣带着常随和苏婉如一起去了长兴侯府。 在侧门外下马,小厮牵马走了,赵栋就发现,苏婉如居然一副打算和他们一起去书房的样子,脸色微微变了变。 「我去见夫人。」苏婉如看着朱珣道:「和夫人说过话我就回去了。」 朱珣也没心思了,敷衍的点了点头,就和赵栋去见长兴侯。 苏婉如快步去了内院,杨氏在宴席室和朱音说话,主要是她说朱音在听,崔妈妈在门口打了帘子回道:「夫人,苏姑姑来了。」 「阿瑾吗。」杨氏眼睛一亮,「快请她进来。」 苏婉如进了门,和杨氏行了礼,杨氏问道:「听侯爷说你借了一匹马出城找正言了,找到人了吗?」 「找到了。」苏婉如道:「世子现在和七殿下在侯爷的书房说事。」 杨氏没有奇怪,赵栋和赵骏常来府中做客,她将切好的瓜果碟子推给苏婉如,「你既然来了,就在家里吃过晚饭再走吧。」 「好。」苏婉如一点都不客气,「等他们说过话,我也有话和世子说,所以今天真的要在夫人这里打秋风了。」 杨氏掩面而笑,道:「你这孩子,什么叫打秋风。你来我高兴都来不及。」 苏婉如陪着杨氏说话,朱音坐在一边翻着书。 赵栋晚上留在长兴侯府用的晚膳,苏婉如没见到他,等赵栋一走他就去了外院,和长兴侯说过话就由朱珣送着回了宝应绣坊。 「殿下,今天如何,事情可顺利。」马文坡迎了出来,和赵栋一起进了书房,亲自泡茶递上来,赵栋心情极好端了茶,道:「成了,长兴侯父子对我深信不疑,就差感恩戴德了。」 「恭喜殿下。」马文坡拱手,道:「收復长兴侯,指日可待。」 赵栋颔首,道:「长兴侯父子为人简单,心无杂念,对付这样的人,就要施恩。在他们眼里,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所以,这个恩我还要接着授。」 「那殿下打算怎么做。」马文坡问道。 赵栋神秘莫测的一笑,道:「明日就知道了。」他说着靠在椅子上,「那个小丫头,可真是让人惊奇,难怪仲元会看上她。」 「是苏氏?」马文坡道:「殿下今天见到她了?」 赵栋点了点头,将前后的事说了一遍,「……很有意思的一个小丫头,和我们寻常见到的那些忸怩作态的妇人截然不同。」 「还是个聪明人。」马文坡道:「殿下,属下认为此女若能收入房中确实是一大助力。」 赵栋眉梢一挑,「哦,如何说。」 「首先,此女貌美娇俏,又识文断字,红袖添香便是享受。其次,她聪慧不似寻常女子,别的不谈,单这应酬攀交的本事别人也是没有的。再来,她做买卖很有一套,将来通过她的手,这军饷上也会有所助益。」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不错。」赵栋呵呵一笑,道:「不过,此等宝贝,如果我不能收进府中,也断不能将人留给仲元。」 马文坡深以为然。 「等办好了长兴侯府的事,我再腾手去会会此女。」赵栋轻笑,想到苏婉如的样子来,丢了茶盅道:「行了,你也去歇着吧。」 就回了内院去了妾室的房里。 第二日,赵栋陪着朱珣暗中去山对面查访,果然得知有四户人家的男人昨天出门后,就没有再回去,现在全村的人都在找。 朱珣脸色发白的回来,和赵栋道:「殿下,现在要怎么办。」 「此事我替你办。」赵栋道:「其实也简单,随便派人过去,一家赔个一百两银子,让他们搬走就行了。量他们也不敢造次。」 朱珣恍恍惚惚的点头应是。 两人回去,赵栋就吩咐了马文坡,让他随便寻个拉不着关系的人,去山那边将事情处理了。 马文坡应是。 隔日一早,赵栋刚用过早膳准备去宫中请安,忽然马文坡急匆匆的进来,道:「殿下,出事了。」 「怎么了。」赵栋蹙眉,和马文坡一起往外院走,就听对方道:「那四户人家要了银子后就反悔了,今天一早轨到棋盘街上,联名抬着一张很大的状纸,状告朱世子杀了他们家的男人。」 赵栋脸色一变,问道:「现在还在棋盘街跪着的?」 「是。现在圣上都知道此事了,将朱世子召去了御书房,还派人去西山找尸体了。」马文坡道。 这事蹊跷,知道此事的人就他们几个,他没有说,朱珣自己不可能说,那位苏瑾也不可能讲出去吧……那会是谁? 他策划这件事,本来是要当做把柄握在手里,将来长兴侯父子,就在他手心里逃不掉,他今天还有一计,落实后两个人就更加逃不了。长兴侯手里有六万兵权,不要小看这六万人,就算不如沈湛的兵好,可在大周已是没有其二了。 所以他很看重长兴侯,不惜一切手段,将他捏在自己手里。 「混帐东西。」赵栋想到前两回的事,都是这样无疾而终,这一次,居然又被人半道截住了,他道:「速速派人去西山,将四人的尸体挖出来藏好,切记,不要被任何人看到。」 马文坡应是,匆忙吩咐人去做事。 赵栋负手来回的走着,想不通这事怎么会变成这样了,「是说泄露这件事的,又是谁鼓动那些人来告状的。」要知道,人是他找的,买命的银子都付过了,没有人鼓动,他们是不可能来京城告状。 是谁? 赵栋坐不住,换了衣服匆匆去了宫里,朱珣就跪在御书房外,看见他头也不抬,赵栋心头一跳,蹲在他面前,道:「正言你听我说,此事我绝不是我说出去的,你我是兄弟,说起来我也算是半个帮凶,我如何能说。」 「殿下不要说了。」朱珣道:「此事本就是我的错,我应该受到责罚。」 赵栋心头大怒,他前面做的所有事都前功尽弃了,到底是谁,他一定要查到,将他碎尸万段! 「正言,我已经派人去起尸体。」赵栋低声道:「放心,没有尸体他们就是再写一百张状纸,也没有用。」 朱珣看了他一眼,垂着头没有说话。 只要将尸体藏起来,事情还是有转机的,赵栋心里想着,就起身站在一边,一副与朱珣共同进退的架势。 等了约莫一个时辰,二人就看到飞鱼卫匆匆而来,一行人进了御书房,门未关里面说的话外面听的真真切切,赵栋就听道飞鱼卫回道:「启禀圣上,西山那几处都找遍了,并未找到掩埋的尸体,只有一个大坑,坑中是空的。」 赵之昂就道:「这么说,没有证据?」 「是!」飞鱼卫统领回道:「确实没有证据,不过……」 赵之昂问道:「不过什么。说!」 「不过属下去找的时候,在附近碰到了七殿下的人。」飞鱼卫说完顿了顿,赵之昂接着就道:「老七的人,他的人去做什么。」 赵栋已经目瞪口呆,尸体没有了? 他狐疑的朝朱珣看去,随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朱珣一来没有这个手段,二来,他没有必要这么做…… 「父皇。」赵栋进门,赵之昂就点了他,问道:「朕正要找你问问,你的人去西山做什么。」 赵栋就回道:「儿臣今天发现丢了一块玉佩,四处都找病不到,所以就让人去西山那边看看。」又道:「没想到碰到了飞羽卫出差,早知如此,儿臣就不让他们今天去了。」 「和你也没什么关系。」赵之昂说着,对外面喊道:「朱正言呢,进来吧。」 朱珣就起来一瘸一拐的进去了。 苏婉如刚从锦绣坊回来,此刻坐在软榻上吃着桃子,刘三娘在她对面和徐婷说话,徐婷手里拿着个绣绷,上面起了几针还看不出到底要绣什么,但针脚还算稳。 「苏姑姑。」徐婷抬头看着苏婉如,笑着道:「我弟弟的斗篷您已经开始做了吗,能不能给我看看。」 苏婉如点头,指了指一边的篓子,「你看吧,我也才绣,大约也看不出好赖。」 「我看看。」徐婷过去翻了翻,一脸羡慕的看着苏婉如,「苏姑姑,等我长到您这么大的时候,也能像您绣的这么好吗。」 苏婉如点头,道:「当然可以,你只要好好跟着你师父学,等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啊,一定比我还要好。」 徐婷就笑眯眯的点头。 「小姐。」徐家的婆子笑着出现在门口,「大奶奶今天没空来,让奴婢来接您回去。」 徐婷就点头应是,拿着绷子和她们告辞而去。 「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刘三娘笑着在苏婉如面前坐了下来,「有什么喜事吗?」 苏婉如神秘一笑,道:「再等等,我就告诉你我为什么这么高兴。」 「我知道了。」刘三娘轻笑道:「是因为侯爷给你来信了吗,」 苏婉如就白了她一眼,咕哝道:「还真没有,也不知道人到哪里了,都不知道给我来封信!」她说完,就看到青柳笑盈盈的进了院子,她眼睛一亮,道:「三娘,真被你说中了。」 「是来信了吗?」苏婉如笑着跑出去,青柳点头应是,递了信过来,道:「爷已经到辽东了。」 苏婉如点了点头,随意让青柳坐,就进房里拆了信。 拆开信她就笑了起来,这一次他居然破天荒的写满了一页纸,信中说他才辽东,李家只派了个管事在城门口迎他,要不是打算忍不忍,他在城门口就将那管事砍了。 晚上住在驿站,李茂安并未现身,他也不准备主动去找对方,就地选址,开始圈地建卫所。 不过他确定,三日内,李茂安一定会现身,会不会动手就看他李茂安是真的只是想做个节度使,还是想占辽东称王。 他让她不用担心,无论对方什么态度,他都想好了应对的办法,圣上说暂时不要动李家,所以他此番忍耐是关键,要心平气和的稳住对方。 他还说起曹恩清,一直上摺子吹嘘杀了多少元蒙人,此番真让他碰到了努尔哈赤,一战败北,输的爹娘老子都不认识,怕是朝中过几天就会有动静。 末尾,他问她在京中如何,童生试过去了,隔壁的小子考上了没有,他已经和国子监那边打个招唿,顺手就能办了。 苏婉如很高兴,立刻给他回了信,将赵栋的事告诉他,还叮嘱他千万不要动李家的人,最好能调和一下,让赵之昂封了李家的节度使。 这样赵之昂就更加的如坐针毡,日夜难安了。 她将信折好递给青柳,道:「是留在京城的兄弟送去?」 「是!」青柳将信折好塞进怀里,道:「五日后信就能到辽东。」 苏婉如笑着应是。 「看来你现在是真的高兴了。」刘三娘轻笑,拿了针线出来坐在一边绣,苏婉如蹲在外面的门槛上,摸了摸二狗子的头,道:「二狗子,想你主子吗?」 二狗子:「汪!」 「他还有一个多月才能回来呢。」她笑着道:「咱们就等着吧。」话落,她想起她忘了在信里问一句他母亲的事,上次就听沈湛说过,他母亲在辽东…… 这会去他们母子于情于理都应该见上一面吧。 她很好奇,那位卢氏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阿瑾!」朱珣人还没进来,声音就到了,「阿瑾,你在不在。」 苏婉如就笑看着门口,回道:「你吆喝什么,弄的天下人都知道你大驾光临宝应了是吧。」 「阿瑾。」朱珣脸上堆着满脸的笑意,「你可知道,方才我在宫里见到他,他脸上是什么表情吗,我心里不知道多爽快。」 他说着和刘三娘点了点头,在桌子上坐下来,又扫了一眼刘三娘,一副等对方走了再说话的架势。 「没事,三娘不是外人,你有话尽管说。」苏婉如让六三娘坐下来,「告状的人怎么处置的,圣上如何说。」 朱珣嘿嘿一笑,道:「尸体都找不到,圣上当然不会处罚我了。哪能凭着他们状纸说告我杀了四个人,圣上就信了。」又道:「让他们走了,请官府帮着找人。」 苏婉如看了一眼刘三娘,开口问道:「七殿下呢,去宫里了?」 刘三娘勐然抬起头来,看着他们。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他派人去找尸体,当然找不到了。」朱珣又道:「还来和小爷要人情,当小爷是傻子吗,事事听由他摆布。」 苏婉如就露出一个你说对了的表情。 「行,我最笨了行吧。」朱珣白了她一眼,咕哝道:「我这不是没想到他居然为了要兵权,而用上了这么恶毒的连环计。」要不是苏瑾告诉他,他和爹就差点信了赵栋了。 又是诱他和太子侧妃的弟弟打架,又是让他们和刘长书定亲,紧接着还设计他杀了四个百姓,可真是煞费苦心,一步步将他逼到他面前。 让他家先和太子翻脸,再和刘家捆在一起,又被赵栋的善解人意感动,保不齐就真的成了他的人了。 就算不是他的人,那在圣上和太子眼里,他们也是赵栋的人了。 那以后赵栋要是反了……朱珣简直不敢想,看着苏婉如道:「他会不会起兵造反?」 「也不是不可能。」苏婉如道:「他和徐立人以及刘长书关系匪浅,逼宫一事,他若是想做不是没有可能。」 朱珣脸色脸色变了变,道:「我回去和我爹说去。」 「等一下。」苏婉如看着朱珣道:「这件事根本不用你动手,你只管将这事告诉太子就行了,自有他们兄弟斗去,你在一边看就好了。」 让赵标和赵栋去斗是最好的办法,免得他们将赵栋斗倒了,反而让赵标渔翁得利。 朱珣愣了一下,觉得苏婉如说的话没毛病,但是她的语气有些奇怪,「……我怎么觉得你很期待呢。」 她是很期待啊。 「这和我期待不期待没关系,你按我说的意思去办就好了。」苏婉如说着微顿,又道:「不过,这件事他细细琢磨后就能回味过来,你和侯爷说清楚,一定要时时提防,决不能马虎大意,着了赵栋的道。」 朱珣点头,起身道:「成,那我回去了,今晚想办法去一趟太子府。」 「还有,派人盯着赵栋,不管他做什么,都要来告诉我。」 朱珣点头出了院门。 「阿瑾。」刘三娘看着苏婉如,「朱世子方才说的是赵栋?」 苏婉如点了点头,刘三娘情绪有些激动,好一会儿道:「好,我知道了。」 赵栋从宫里回去,气的心口疼,他辛苦了好几日,居然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极快的回了家,马文坡在门口等他,见着他急急的道:「殿下,四具尸体很早就被人挖走了。」 「可查到是什么人做的。」赵栋将这件事在心里琢磨来琢磨去,想不明白其中的门道,「难道是长兴侯父子做的?」 想到这里他又摇头,人的秉性早就定了,长兴侯也好,朱珣也好都不是耍手段玩心机的人,这种背地里反咬一口的事,他们想不到也做不出来。 「殿下,属下也觉得是他们做的,您想,这件事除了您就是长兴侯父子知道了。」马文坡道:「他们想不出,不还有一个人吗。」 赵栋立刻就想到了那个生的很漂亮的绣娘! 「岂有此理。」赵栋大怒,如果真是苏婉如做的,那对他来说就是奇耻大辱,他居然败在一个女人手上,他走了两步,停下来看着马文坡,道:「此女,不能留。」 「殿下。」马文坡道:「留是不能留,可她和宁王的关系,还有手里这么多关系,若想光明正大的动她,怕是不容易了。」 赵栋明白,在椅子上坐下来,道:「一个女人,随便找两个地痞流氓,寻了时机将人做了就行了。」 「这样最好,不动声色的,就算有人帮她出头,也查不到您的头上来。」马文坡说完苏婉如的事情就没再提,又道:「那长兴侯府怎么办,此番事没成,也算是打草惊蛇了,再想拉拢他们,就不容易了。」 「我说过,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赵栋一拳砸在桌面上,眯了眯眼睛,道:「不过,长兴侯那边应该会去和太子说此番的事情,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等着太子出手。」 「那怎么做?」马文坡在赵栋面前坐下来,赵栋道:「一箭双鵰!」 隔了两日考试成绩出来,隔壁陈家的小子没考上,苏婉如和霍姑姑找过去,许诺将他重新上名,陈家人不信,可等到中午就有人来报喜,说陈家的小子名字漏了,监考大人拿出一看觉得文章做的不错,给他过了。 陈家的人喜出望外。 晚上一家人来谢苏婉如,便谈了卖宅子的事,陈家人手里还有个铺面卖杂货,可每月盈利太薄,宅子一卖他们就没地儿住了……苏婉如就多加了个条件,给他们租赁了个四合院,签了三年的租约,让他们先住着,慢慢找合适的宅子。 三月二十,工头再次上门,推了宝应后面所有的院子,准备再起两层二楼,将陈家以及宝应后院都盖成紧凑的小院子,将来来外地来的绣娘做为宿舍。 里外一道墙,苏婉如画了图纸,和工头改改删删,挤挤攘攘的能建下十一小院,抛去一块做灶房,就有十个院子可以住人。 当初应天锦绣坊后面,有十六个小院子,现在他们十个,就定然挤的慌。 「那就继续盖两层的楼。」苏婉如拍了板,「楼上楼下都能住人,这样一来,就等于多出来五六个院子。」 工头点头,道:「那二楼就盖在最后面,这样一来也不至于挡着前面的光,风水上也好。」 「好。」苏婉如点头,叮嘱工头,「多找些人手来,我们要快,赶在入冬前将所有房子都建好。」 工头应是,算了算,道:「如果人多点,这几个院子不用到冬天,过了夏就能住进去。」 苏婉如不懂这些都听工头的。 「那……我们住哪里?」周娴指了指后面,「这一片院子都拆了,我和掌事还有苏瑾以及三娘住哪里去?」 不对,还有杜舟和二狗子。 「住锦绣坊去啊。」苏婉如刚说完,霍掌事就摆了摆手,道:「我就住在香山馆里,周娴和我一起住。你和三娘搬对面的宴席室,先凑合住着,反正快入夏了,夜里也不冷,不怕的。至于杜舟就先和吕大凑合一下吧,婆子们能回家的就回家,不能回去的就在馆里找地儿将就几个月。」 刘三娘其实无所谓,她转头看着苏婉如。 「那就听掌事的,我们今天就搬。」她一声令下,大家就都开始搬东西,挤挤攘攘的往宴席室,茶水间里塞。 一上午功夫,后面的院子就都清空了。 工头带着七八十个工匠来,用油布将前后院一挡,就轰隆隆的将房子都拆了,霍姑姑坐在门口看着,心头满是不舍,这样一来宝应绣坊就彻彻底底的旧貌换新颜了。 「阿瑾!」朱珣从侧面进来,看见后院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愣,问道:「你们又要盖房子?」 苏婉如点头,道:「锦绣坊要搬过来,所以后院就必须要再盖一些。」 「弄的还真的大。」朱珣说着,拉着苏婉如,「这里吵死了,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苏婉如和他一起去了宴席室,腾挪了个地儿坐下,问道:「我最近都没出门,也不知道外头的情况,赵栋那边可有什么反应。你和太子说了吗。」 「太子知道了,不过害人的事也要筹谋的。」朱珣喝着茶,「至于七皇子,我一直让人盯着的,他最近除了出入宫里比较频繁以外没有额外做什么事,你说,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苏婉如摇头,他倒是很想知道赵标会怎么做。 「算了,我盯着他就行。」朱珣四处看看直皱眉头,「你这里怎么住人,我看你不如搬八哥家里去得了,反正他家里也没有人住。」 苏婉如就睨着他,道:「你觉得我搬去合适吗。」 「呵呵,好像是不太合适。要是他家里有长辈倒还好说点。」朱珣说着微顿,又忽然想起什么来,道:「但你可以住在我家啊,我家有长辈在,还有个妹妹,你住过去合适的很。」 苏婉如还真的心动了,住在宴席室她觉得不方便,「行吗,我和三娘两个人一起住过去,可以吗。」 「可以啊,我家院子多的很,给你腾个院子出来。」朱珣一阵风,说到什么事就迫不及待的要做了,「你先收拾东西,我回家让我娘给你把院子收拾出去,一会儿派车过来接你。」 苏婉如笑着点头,住长兴侯府比住镇南侯府合适多了,而且,她很喜欢长兴侯一家人。 朱珣说着就出门回去了,苏婉如找了霍掌事和刘三娘将她们要住过去长兴侯的事说了一遍,霍掌事听了就松了口气,「也好,你住那边去我也能放心点。这院子里人来人往的太乱了。」 「周姐姐和我一起过去吧。」苏婉如道:「姑姑肯定不愿意,你和我一起可以的。」 周娴摆着手,道:「不用,我留着陪姑姑,再说,你们不住对面,我就将东西都搬那边放着,把宴席室收拾出来,住的也很舒服的。」 苏婉如就没有再说,拉着刘三娘一起收拾行礼。 「我住过去,合适吗。」刘三娘有些犹豫,苏婉如就低声道:「赵栋现在盯着长兴侯府,可是他们一家子人太纯善了,我真怕他会用什么阴招损招,到时候就麻烦了。」 「我过去,虽说不一定能做什么,可多一个人多一双眼睛,总能有点作用吧。」 说到赵栋,刘三娘就不反对了,点头道:「那我也面皮厚点。」又道:「徐小姐那边我也说好了,往后我每隔两日去徐府一趟,等这里楼盖好了,再请他们来。」 苏婉如颔首,「那就这么定了。」她说着,翻了翻东西,「我们先上街一趟买些生活用品吧,这些用了的就放在家里好了。」 刘三娘应是,两人带着钱和二狗子一起上了街。 进了一家杂货铺子,苏婉如挑了一些皂角,镜子,帕子一些零零散散的东西,一起堆在门口的圆桌子上,老闆就笑着道:「我们店里进了一些头油,是桂花味儿的,油不腻还香,二位小姐可要看看?」 「我的正好用完了。」刘三娘拉着苏婉如,「掌柜拿来我看看吧。」 老闆就笑指了指后院,「在后面,二位小姐来这里看,刚到的货,都还在车里装着的。」 两个人就跟着老闆去了后院,二狗子摇头摆尾的一起过去,后院停了两辆马车,老闆笑着道:「在这里,我这就搬下来。」 苏婉如颔首,目光在院子里一扫,三间房一个厨房,房门都是关着的,厨房的烟囱正在冒着烟,但却没有婆子来来去去的走动,苏婉如又转头看向后面的大堂,大堂里就一个伙计,并没有过来帮忙搬东西,而是站在过道里,往这边看着。 这家杂货铺和奇怪。 「我们不要了,你不要找了。」苏婉如拉着刘三娘转身就走,那老闆愣了一下,朝过道上的伙计打了个眼色,那伙计反应极快,一转身就将铺子的门关上了。 门一关,就成了个死院子,苏婉如面色大变,喝道:「你们什么人。」 「送你们上路的人。」老闆冷冷一笑,丢了手里的木箱子,反手在马车里抽出一把刀来,「杀两个娘们儿,还让老子在这条等三天,白瞎了功夫!」 有人要杀她们,谁?
125 投石 「杀我?」苏婉如冷笑一声,道:「你想好了,我们朋友马上就来接我们,你现在动手,我肯定你不能活着出京城。」 拿刀的男子讥讽的笑道:「小丫头,你高看了自己的朋友,也低看了花钱买你命的人。」 「是吗?」苏婉如手落在匕首上,看着对面的人,「他出了多少银钱买我的命?」 那人冷笑,「这就不是你该管的事。」顿了顿,拿着刀过来,「你只管想想一会儿黄泉路上怎么走吧。」 苏婉如拉着刘三娘后退几步,盯着眼前这人,「大哥,你杀我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有碍你好汉的气度,你看……不如让我们两个人自裁好了,也保全我和姐姐的名誉。」 男子哈哈一笑,道:「小丫头想要拖延时间,等你朋友来?」他说说微微一顿,道:「可惜,来不及了。」 他说着,勐然朝前挥刀来,苏婉如将刘三娘往旁边一推,道:「墙角!」 刘三娘就看到墙角一根烧火铁叉。 那男人朝前扑了过来,苏婉如自己往左边一让,刀颳起寒风自她后背擦了后去,她又气又恨,恨的是这些人为什么害人不用脑子,动不动就杀人! 就欺负她柔弱,就欺负她是女人,没有将她放在眼里是吧。 她当年要是有预见今天,怎么也要多学点拳脚功夫,今天这些人,来一个她杀一个,来两个就杀一双! 「二狗子!」苏婉如朝后一躲余光看到过道上的人还站在过道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们,估计是觉得她们两个女人,根本用不着两个男人出手吧。 「汪!」二狗子应了一声,动作轻盈的窜到男人的身后,一跳而起,一口咬住了男人的后脖子,男人没有想到这只狗会扑起来,他嗷呜一声,握着拳头就去打二狗子的头,刘三娘拿了火叉子沖了过来,男人被她们吸引了注意力,苏婉如心头一横,上去照着男人的心窝子就是一刀。 是匕首,一刀根本不会毙命,男人疼的眼睛发红,抬刀去砍二狗子,二狗子机灵的往后一缩,松了嘴巴跳的老远。 刘三娘拿着铁叉站在一边 脖子上没了狗,男人目露凶光看着苏婉如,咬牙切齿的道:「臭婊子!」说着,刀起,砍来,带着烈风。 苏婉如脑海中想起沈湛的招数…… 蹲下,扫腿,脚尖踢在他膝盖上,人一点没有敢停留,在刀落在她身上前,人原地打了个滚儿,窜到后面,人已经跳了起来,不等她站稳,男人的刀再次袭来。 「噗嗤!」刘三娘的铁叉循着机会扎进他的后腰,二狗子再次扑在男人的脖子上,嗷呜一口,撕下一块肉来。 苏婉如往后一躲,刀锋压在她的肩头,衣裂…… 但没有伤到肉。 男人再没力气,朝后大喝,「蠢货,过来帮忙!」他说着蹬蹬后退了一步,照着二狗子的头打去,二狗子松口跳开。 男人被二狗子的力道推了一下,也或许是因为失血多疼的撑不住,人噗通一声跌倒在地,手里的刀哐当一声脱了手,苏婉如红了眼睛,扑上去噗噗两声,刀刀刺在男人心口。 男人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根本没有想到,他行走江湖十来年,居然栽在两个女人一条狗手里。 门口的男人提刀而来,人未到杀气袭来,苏婉如往旁边一躲…… 刘三娘吓的惊叫一声,扑在苏婉如身上。 「三娘。」苏婉如大叫一声。 就在这是,屋顶上两道黑影腾空而下,在刀落在刘三娘身上时,那人手臂噗嗤一声,掉在了地上,不等他哀嚎,随一一刀抹断了那人的脖子。 「姑娘。」随一过来,「你没事吧。」 苏婉如吓出一身冷汗,推着刘三娘,道:「三娘,你没事吧。」 「没事。」刘三娘手冰凉,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哆嗦着抱着苏婉如,道:「你……你怎么样,伤着没有。」 苏婉如摇头,抱着她轻轻拍了拍,「没事,我们都没事。」说着,又道:「刚才你太傻了,扑过来会伤着你自己的。」 「本能。」刘三娘苦涩一笑,道:「我活的一天都是多余的,你不能死。」 苏婉如抿唇,心头感动,看着刘三娘没说话。 「汪汪。」二狗子过来蹭着她,苏婉如摸着二狗子的头,道:「今晚给你烧十根大骨头吃。」 二狗子摇头摆尾的,「汪!」 受惊一场,好在人都没有伤,随一和随二将两人扶起来,苏婉如看着他们道:「怎么刚才没出来?吓死我了。」 「咳咳……」随一挠了挠头,「我们是觉得你们两个人能解决,所以想等一等。」 其实是沈湛吩咐了,如果遇到这种情况,先让苏婉如自己应付,等她不行了他们再上。 不过要保证她安全不会受伤的情况下。 这样有利于帮助她应对,拳脚就是在不断打架杀人的过程中提高的,否则,就永远是花拳绣腿。 苏婉如白了两个人一眼,道:「刚才那还叫不危险吗,我都快被人砍成两截了。」 随一和随二对视一眼,我们没看到,到是见识了姑娘打架水平的提高,就这么两招,居然还能跟人过几招,已经是极其难得了。 「不和你们说,等你们爷回来我找他算帐。」苏婉如觉得沈湛说的有道理,和他过招长进不大,可是就刚刚那一下,她觉得下次再遇到这样的情况,她心里就有点路子了。 至少,不会死的那么快。 「这……怎么办?」刘三娘指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后怕的手依旧在抖,苏婉如则要镇定许多,毕竟她已经算是有经验了,「一会儿报官,让官府过来收拾,这两个人既然替人卖命杀人,就定不会是头一回,在官府也肯定有备案的。」 刘三娘点了点头,找了墙角的石磨,无力的坐下来。 就在这时,前堂铺面的门忽然传来声音,随一和随二两人一怔,正要发问,苏婉如拉住他们指了指过道,道:「先躲着,看看什么人。」 「是。」随一和随二对视一眼,两人连忙躲去。 门被推开,苏婉如就看到迅速闪进来一个人,贼头鼠脑的关了门,冲着后院喊道:「事情办成没有,城门要关了,快走!」 那人走过来,随即怔住,就看到后院里站在一个小姑娘,俏生生的立着,她身边还有一只狗,在她不远处还有一位姑娘坐在石磨上,院子里安静的诡异…… 而更加诡异的是,此刻地上躺着两具尸体,一人胸口满是血,死后还瞪着眼睛,另一人胳膊掉在一边,脖子给人割断了。 那人惊骇不已,转身就跑,苏婉如喊道:「随一。」 随一和随二速度极快,一下子蹿了出去。 那人手搭在门上,就已经被随一刀架在了脖子上,那人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喊道:「大爷,饶命!」 「你什么人。」苏婉如看着男子问道:「和他们什么关系。」 男子哆哆嗦嗦跪在门边头都不敢抬,回道:「小人什么都说。小人就是中间人,三天前收了别人三百两银子,让帮忙找两个杀手,杀宝应绣坊的苏姑姑,小人拿了钱就找了这两个杀手,一直等了三天,才等到苏姑姑出门。」 「其他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小人真的只是替别人办事,就是赚个几两银子花而已。」 苏婉如气急,抬脚踹在男人的肩膀上,道:「几两银子买我一条命,你这买卖做的不错啊。」 男人吓的大叫,他不过是市井混混,偷鸡摸狗,赌钱嫖妓门儿清,这种动真格的他哪有胆子。 「说,给你钱的什么人,和你说过什么。」苏婉如怒道。 男子就回道:「给我钱的是周升,他在大兴的一个庄子里做事,经常来城里玩,一来二去我们就熟了。」 「周升,他在谁的庄子里,说清楚。」 「我……我也不知道。不过有一回我听他吹过,他说他在一个皇子的庄子里当差,等过几年得了脸,他说不定就能进皇子府里当管事了。」 「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了。」男子回道。 苏婉如相信他是真的不知道了,「周升的庄子在哪里,能不能找到。」 「不用去庄子,他就在翠香楼吃酒,说好今晚等我消息,他好回去给主子报信。」 苏婉如点了点头,道:「你去将他骗出来,我就饶你一命,否则,这京城你是不要待了,我一定不会让你好过的。」 「好……好说。」男子点头如捣蒜,现在只要说饶他一命,就是让他回家杀了他老娘他都不会犹豫。 苏婉如和随一打了眼色,随一颔首提着男人起来,从院子的角门出去,绕着巷子去了翠香楼。 「不难查。」随二看着苏婉如回道:「就算这个周升跑了也不怕。」 苏婉如点了点头,回去在两个尸体上搜了搜,除了个钱袋子,里面有两张一百两的银票外,什么都线索都没有,她将银票收起来,和随二道:「我没结什么仇人,能对我动手,屈指可数。」 「属下这就给爷送信去。」随二道:「姑娘不用害怕。」 苏婉如摆了摆手,「他在辽东疲于应付李家的人,现在正是斗智斗勇的时候,你去信他定要着急,若是回来势必要耽误那边的事,若不回来又心神不定。出事了就不好了。」 随二嘴角动了动,没有再说话。 「没事。我今晚就搬去长兴侯府去,有长兴侯庇护我不会有事的。」 三个人在院子等了一会儿,天色彻底暗下来,随一从围墙翻进来,拱手回道:「姑娘,周升所在的庄子,是七皇子的。」 赵栋啊! 苏婉如其实很惊讶,赵栋为什么会杀她,难道他是知道了,她给长兴侯出主意的事,所以觉得顺手将她除了? 毕竟她一个女人,又没有家人和势力,所以随便找两个流氓来将她弄死就完事了。 可恶! 「阿瑾。」刘三娘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苏婉如点头,回道:「先将这里的事处理了,回头再说别的事。」 苏婉如给了隔壁的掌柜银子,请他报了官,首先来的却是朱瑜,看见院子里的情况他一愣,苏婉如已经拱手道:「朱大人,劳烦您跑一趟,您看看这两人,可是朝廷缉拿的要犯。」 朱瑜点了点头上前去查看。 「阿瑾!」说着话,朱珣从外面跑了进来,「你没事吧,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会在这里遇到危险了。」 说着话朱珣看到了朱瑜,朱瑜拱了拱手,朱珣哼了一声,没搭理他。 「我们来买东西……」苏婉如隐去周升的事,细细和兄弟二人解释了一遍,「还要劳烦朱大人处理了,后面若有需要核实的地方,您就去长兴侯府找我们,我们往后两个月会暂住侯府。」 朱瑜惊讶了一瞬,随即拱手回道:「好。有事我便会去问苏姑姑。」 苏婉如笑着应是。 「走吧,这些事都是他做的。」朱珣拉着苏婉如出去,刘三娘和朱瑜福了福,带着二狗子出去。 朱珣骑马,苏婉如和刘三娘坐车,直接去了长兴侯府,杨氏和长兴后侯在正院里等她们,一进宴席室,杨氏就问道:「说是出了事,到底什么事,伤着没有?」 苏婉如行了礼,道:「没有伤着,让侯爷和夫人担心了。」 「人没事就好。」杨氏松了口气,请她们坐,苏婉如和他们介绍刘三娘,大家互相说了话,长兴侯就开口问道:「可问出来是什么人买兇杀人?」 「赵栋。」苏婉如看着长兴侯,将情况和他们说了一遍,长兴侯听着脸色就沉冷了下来,道:「让人将周升找出来,老夫要提着人去宫里找圣上评理去。」 「侯爷。」苏婉如吓的忙拦着他,「没有用的,您莫说带着周升去,就是带着赵栋身边的马文坡去,这件事赵栋也能摘干净。更何况,赵栋为什么要杀我一个不相干的人,这其中得要有说服人的理由。」 「就像前两日我们让那几个百姓去告世子杀人,找不到尸体,就算那几个百姓跳金水河,都没有用。」 杨氏道:「你说的有道理。我也是奇怪,七皇子为什么会杀你?」 苏婉如一个姑娘家,又没有入朝为官,又没有对赵栋形成什么威胁,他为什么要对她下杀手。 「恐怕知道了是阿瑾给我们出主意的,所以觉得阿瑾不能留。」朱珣思考了一会儿,道:「七皇子,怕是等不了了。」 苏婉如赞赏的看了一眼朱珣,真是难得聪明一回,「最近一段时间,您一定要多加防范,他既然迫不及待的对我下手了,对您,他恐怕也不想留了。」 「他得不到您手里的兵权,自然也就不想让您为别人所用。」 长兴侯起身,负手在房里走了个来回,停下来看着苏婉如,道:「不行,此事我要去和圣上说。」 「说是要说,但是不能用这样的方式说。」苏婉如道:「当年赵栋也是屡立战功的,圣上不会为了您几句话,就将自己的儿子杀了的。」 长兴侯烦躁的走了两步,道:「那岂不是坐等挨打。」 「当然不是。」苏婉如道:「赵栋不论是杀我,还是想要拉拢您,最终的目的是您手里的兵权。我有个想法,侯爷您听听,若是不行你就当我没说。」 长兴侯做了请的手势,坐下来看着她,道:「你说。」 「侯爷,我想问你,当初沈湛上交虎符时,您为什么没有交?」苏婉如问道。 长兴侯就道:「此事我和沈湛商量过,他说他交兵权就好,我的就要留在手里,这样我们能守望相助,能进能退!」 「是。」苏婉如觉得沈湛考虑的很周到,「那若是您现在上交兵权,圣上会不会收?」 长兴侯愣了一下,认真想了想,道:「以圣上的性子,一次推脱客气后,两次三次应该就收了。」 赵之昂这个人,长兴侯还是很了解的。 「我觉得圣上不会收。」苏婉如道:「努尔哈赤还没有灭,圣上肯定还要再用您和沈湛,他不可能将你二人的兵权都收了。若如此岂不是寒了将士的心。」 长兴侯听了觉得有道理,点头道:「今日曹恩清那边还传了战败的奏疏,说死七人,伤十二人。杀敌三人,伤十五人……我是不信,曹恩清见着努尔哈赤不尿裤子就算他的本事,他绝对不敢去杀敌。」 「侯爷。」杨氏咳嗽了一声,提醒长兴侯说话太直白了,长兴侯不以为然,看着苏婉如,道:「你直说,此事如何办,七皇子野心太大,其心可诛,断不能放任不管。」 「侯爷明日上朝,就递上摺子,说您年老体弱,难再空三军。遂将手里的兵权交出来。」又道:「朝中现在都在为充盈国库绞尽脑汁,您这一摺子上去,势必像是朝湖里投了块巨石,必然会掀起巨浪。」 「浪掀起来,就和您没有关系了,您只管浪拍在哪里,哪些人斗去。而这些人中,七皇子一定会是最沉不住气的。」苏婉如道:「但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兵权依旧会回到您手里。就和方才说的一样,圣上离不开您,只要努尔哈赤一日还在,只要四川节度使和辽东的李家还在,您和沈湛的兵就永远是你们的兵。」 她的一番话,让长兴侯一家子人目瞪口呆,好一会儿,长兴侯拍了桌子,道:「你说的有道理,明日我就去早朝。」 大周的武官是不用每日早朝的,赵之昂没有读过多少书,这才开朝之初,就隐隐透出重文轻武的意思了。 「要不要先和太子打个招唿?」朱珣看着苏婉如。 苏婉如摆手,道:「太子那边,你该说的都说了,他怎么做和我们并没有关系。」又道:「除非你能让太子对长兴侯十足的信任,否则,就算是太子对侯爷对着兵权,都是诱大于敬。」 「就按苏瑾说的办。」长兴侯拍了板,「老子在拼死拼活的挣个功名,受封后就什么事没掺和过。现在居然还有人想薅老子的毛,不弄死几个,还当老子是好欺负的。」 长兴侯说完,看着苏婉如,「往后你就住在我家,出入身边都带着人,谁敢动你一个毫髮,我定叫他有来无回。」 苏婉如就想到了沈湛,不知道他在辽东怎么样了,事情办的顺利不顺利。 可千万不要和李家的人动手,他单枪匹马的,就算是调兵遣将也要好几天的路走,会吃亏。 「她虽是绣坊的姑姑,可到底是一介女流,背无靠山的。」杨氏握着苏婉如的手,想到她今天被人刺杀,就觉得内疚,要不是因为帮他们,又怎么会被赵栋下死手。 「那你说,怎么办。」长兴侯问道。 杨氏就顿了顿,看着苏婉如,「你要是不嫌弃,就拜我和侯爷做义父义母,往后你出去就是长兴侯府的大小姐。看看谁还能将主意打道你头上。」 将来我和沈湛反了,您一家子何去何从我都不知道,我哪里还敢认亲。苏婉如苦笑,道:「我身份低微,又是抛头露面的买卖人,若认了亲,会让长兴侯府蒙羞。再说,两个绣楼我不捨得丢,您让我规规矩矩的待在府里做大小姐,我也呆不住。」 「夫人好意阿瑾心领了,就算不认这个亲,您在我心目中也是长辈。」苏婉如说着,起身行了礼。 苏婉如不愿意,杨氏也不好说什么,无奈的嘆了口气。 晚上,苏婉如让人去和霍姑姑解释过,就和刘三娘在长兴侯府住下来,院子就对着朱音的院子,拖着三间房加一个倒座,杨氏还遣了八个丫头和四个婆子来服侍。 这么久以来,事情都是苏婉如自己做的,一时间身边有人伺候,她居然有些不习惯了。 她略收拾了一番去了外院的书房,长兴侯果然趴在桌子上逼着府里的管事写奏书,她看着不由失笑,觉得长兴侯这样的人真应该请幕僚的。 别的不说,就写奏疏这件事,他就没法做。 「你还没歇着?」长兴侯和苏婉如打了个招唿,又点了点头桌子问管事,「上一句写清楚没有。」 管事一头的汗,让他看帐本写信还可以,这些奏疏,他哪会。 「我来写吧。」苏婉如上去笑着道:「侯爷您就不要为难管事了。」 管事长松了一口气,随即又狐疑的看了一眼苏婉如,他不会是因为他没写过,难道苏婉如一个小姑娘写过? 「那你写,他这字我瞧着太难看了,而且读起来也不舒坦。」长兴侯求之不得,一点都不奇怪,苏婉如为什么会写奏疏。 丫头聪明,聪明人就该什么都会,就和沈湛一样! 「是。」苏婉如提笔坐下来,管事好奇也留了下来,苏婉如提笔三个字出来,他便就是一愣,这蝇头小楷,实在是漂亮至极。 不像一个小姑娘能写出来的。 一份奏疏言简意赅,既然表达了交兵权为国为民的心,又给长兴侯留了退路,管事看的暗暗称奇。 「侯爷明日将奏疏递上去后,圣上再问你就一口咬定了身体不适,应该将机会让给有能力的年轻人。」苏婉如道:「这话圣上听了会觉得刺耳,因为您老了,圣上也不年轻了。所以,兵权最后还会是您的。」 长兴侯点头,小心翼翼的将奏疏塞怀里,「成,明天上朝我就这么说。」 苏婉如应是。 第二日一早,长兴侯寅时就起了,沐浴更衣换上朝服,去上朝了。 天一亮,常随就来正院回话,「……侯爷递了摺子,原本还在说税赋的几位大人,顿时都停了下来,一下子紫宸殿内雅雀无声。而后圣上问侯爷为什么突然说这事,侯爷就说他老了,要将机会让给年轻人。」 「圣上是何面色。」苏婉如发问,问完了又觉得自己傻气,常随都在金水河外面等,他哪里知道赵之昂当时的表情。 常随就笑着说,「圣上什么面色小的不知道,但是圣上听了之后就沉吟了足有半盏茶的时间,才放了摺子问朝中各位大人,对此事的看法。」 「没有人说话吧?」苏婉如道。 常随就笑着点头,「是,还是鸦雀无声,没有人说话。」 那就对了,这么大的事又这么突然,就好像狼群里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一只肥牛,狼也得想想,这牛怎么来的,又要从什么地方下口。 「侯爷现在在何处?」杨氏问道。 常随就回道:「退朝后圣上请侯爷去御书房了,小的估计,应该是细细问侯爷交兵权的事。」 那就是八九不离十了,现在就看看,这朝堂里,到底有多少人是狼,这些狼又都是投在谁的门下。 不过,赵之昂果然精明,当即就做出了反应,他恐怕心里的怀疑已经达到了顶点,所以长兴侯这一封摺子正好给了他机会。 让他试一试,他的朝堂,暗地里的水到底是浑的还是清的。 苏婉如也很期待。 常随退了下去,苏婉如惦记两个绣坊的事,就和杨氏道:「侯爷今天怕是回来会迟,您不要心焦。」 「他去宫里又不是去打仗,我一点都不担心。」杨氏道:「你回去绣坊就赶紧回去吧,晚上我派人去接你。」 苏婉如应是,和刘三娘一起先去了锦绣坊,中午在锦绣坊吃的午饭,下午又会了宝应绣坊。 她这边风平浪静,朝中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大周的兵力因为多年消耗,这六万已是大周所有兵力的五之一二,而且,赵之昂也不会吃相难看的将所有兵力抓在自己手里,所以他如果应允了长兴侯,就势必会将这兵权再放出来。 给谁? 谁拿到谁的腰板就彻底硬了。 此刻,赵栋来回的在房里走,又停下来看着马文坡,「你现在办事越发不得力了,杀一个女人这么小的事,都出了漏子。」 「属下大意,请殿下责罚。」马文坡已经问过了,这事儿他真是无辜的很,谁知道那姑娘能杀死两个大汉。 说出去,别人也不信啊。 「那个女人昨晚就歇在长兴侯府的?」赵栋没说罚马文坡,说一两句就足够了。 马文坡应是。 「我就说,长兴侯的脑子,怎么会想到交兵权这个事。」赵栋冷笑一声,「那个小娘们还真是不简单啊!」 马文坡也称奇,一个女人,居然对朝政的事这么敏感,关键,她还只是个绣娘罢了。 有的人天资高,是你读多少书也学不来的。 「知道沈湛不在,长兴侯的兵权收不住,索性以退为进,将肉丢出来。」赵栋负手走着,「这是想要我们兄弟间生罅隙,厮杀一番啊。」 也让他从主动彻底化作了被动。 算计一个长兴侯,和算计自己那么多兄弟以及太子,哪个更容易。 答案不言而喻。 「殿下,属下以为时机刚好,曹恩清那边的网可以收一收了。」马文坡道:「曹恩清现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又不敢写摺子回京诉苦,毕竟当初是他自己求旨去打努尔哈赤的,现在吃了亏他也是一嘴的血往下吞。」 「殿下此刻求出兵支援,兵权可就在您的手里了,这可比隔着一个长兴侯,要来的直接多了。」 赵栋面色极沉,来回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马文坡,道:「先生所言不错,可眼下事情都还未准备好,以我看,过于急躁了。」 可是,错过了这个机会,就只能等下次了。若是能等到下次也就算了,要是等不到呢,肉被别人抢了呢。 赵栋如坐针毡,又觉得气愤难平,「那个女人,简直就是妖孽。」 「走!」赵栋起身,「会会那个女人去。」她现在就是长兴侯的幕僚军师了。 马文坡忙拉住他,「殿下,那……那是个女人。」您和女人斗,岂不是掉了身价,「杀她的事还有机会。现在您就当做不知道,就好长兴侯来来去去,不至于掉面儿啊。」 赵栋想想也对,遂又坐了下来。 此刻,宁王府中,赵衍刚从山东回来,他出去七日,今日刚到,查荣生迎着他出来,「殿下,出了不得了的大事了。」 「是长兴侯交兵权的事?」赵衍脱了外套,在盆里洗了手,婆子们将热水提进来,赵衍进了净室,查荣生就站在外面,将这两天的事情说了一遍,「这次,长兴侯不知道抽什么疯,但是因为这件事,朝堂恐怕要被搅和成底朝天了。」 赵衍轻笑,道:「长兴侯没有这个本事。」眼前便浮现出苏婉如的样子来。 那个小丫头做买卖可以,不成想对朝政也如此明锐。 「王爷,人人都动心了。您看,我们是不是也……」查荣生觉得这肥肉放眼前,不咬一口他能懊悔一辈子。 关键,你不咬别人会咬啊,别人壮大了厉害了,对你来说就是威胁。 「不用。这兵权圣上不会给别人。」赵衍披着衣服出来,看着查荣生一笑,「定夺就是孙悟空手里的金箍棒,在这东海里搅和一通,海水翻的再高,金箍棒也不可能被水里的大鱼夺走。」 查荣生愕然,看着赵衍又重新换衣服,就过去伺候着,「王爷,您这是要去宫里?」 「嗯,先去请安。」赵衍说着又出了门,刚到门口就看到迎面来了一位四十来岁管事打扮的人,对方忙上前行礼,道:「小的宋己,叩见王爷。」 「舅舅让你来的?」赵衍停下,问道。 宋己点头,只有一句,「舅爷说,静观其变。」 赵衍轻笑,舅舅和他想的一样,便颔首道:「告诉舅舅我知道了,让他老人家保重身体。」 宋己应是而去。 宫中,御书房里没别人,连杜公公都被撵出去了,赵之昂点着桌面的摺子,看着长兴侯,「你是看朕太清闲了,所以突然给朕来了这一出?」 长兴侯拱手,回道:「老臣不敢。老臣真是觉得老了,不中用了,所以才想着将这些让出来,给有本事的年轻人。」 「朕比你大六岁。」赵之昂指了指长兴侯,「你是在隐射朕也老了,也该退位了?」 长兴侯面色大变,忙跪了下来,道:「圣上,老臣的性子您还不知道吗。我就是个粗人,大字只识三个,没有这些花花肠子。」 「你是在说朕有花花肠子?」赵之昂看着长兴侯,面色不善。 长兴侯暗暗叫苦,赵之昂和以前真是不一样了,一句话他拐十个弯,还都把人往坏处想,「老臣笨嘴拙舌,说不清楚了。」 「你也知道自己笨,你说说你除了上阵杀敌可以,别的事那样是可以的?」赵之昂问道。 长兴侯想说他种地可以,可是想了想又咽了回去,要是惹急了赵之昂,说不定真让他回去种地了。 他是无所谓,可他子子孙孙他就捨不得。 「这摺子,谁写的,主意谁给你出的。」赵之昂看着他,「朕怎么没有听说,你府里养幕僚了?你不是说养幕僚不如养头猪吗。」 他曾经是说过这话,还因此被人弹劾过。 「是家里管事写的。」长兴侯回道:「圣上只说应还是不应吧。」 赵之昂就指了指他,「你不说是吧。老子现在就能查出来。等查出来,老子就砍了他。」行伍出身,混迹在军营中,赵之昂不说粗话,也就这两年而已。 现在和长兴侯说的气了,就回到以前。 「圣上。」长兴侯道:「您砍了老臣吧。」 赵之昂就眯了眯眼睛,想起长兴侯的脾气,语气就软了一点,「你说不说都一样,朕能查的出来……你现在说了,朕就赏他,因为此人聪明。可若是你不说,朕查出来,就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还真能查出来,因为他们本来也没有偷着藏着做事,长兴侯心里过了一遍,道:「此人,圣上也知道。」 「谁?沈湛?」赵之昂觉得沈湛有可能,可沈湛的字没有这么好看,「他回来了?」 长兴侯摇着头,回道:「是我大侄女,前段时间您还将锦绣坊给她了。」 赵之昂吃惊不已,看着长兴侯问道:「你是说,宝应绣坊的苏氏?」 「是!」长兴侯道:「圣上您被怪责她,此事她也是一心为老臣谋划。」 赵之昂就靠在龙椅上,敲着桌子没有说话。 长兴侯心里就没了底,他能说出苏婉如来,就能肯定赵之昂不会罚她,但是赵之昂现在沉默下来,他的把握一下子就降低了三成。 其次,他将苏婉如拉出来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因为她只要站在了人前,那么她的危险就会少。 有的人想杀她,就要考虑考虑她当下的势头了。 一个女人能做多大的事长兴侯以前是知道的,但是现在不知道了。 「你走吧。」赵之昂道:「此事了了,你带她来见朕!」 看结果说话,结果是好的,就赏,结果不好,此女就是兴风作浪之辈,断不能留! 长兴侯应是出了宫就去了宝应绣坊,苏婉如迎在门口,道:「侯爷,事情怎么样。」 长兴侯将宫里的事情和她细细说了一遍,「老夫可是不该提你?」 「没事,圣上说他能查出来,就一定能查出来。再说我们又没有偷藏着,很好查的。」苏婉如道。 长兴侯点头,「老夫原本觉得圣上不会对你怎么样,毕竟你给我出的主意,是护着我。他不杀我就不会杀你。但是现在就有点拿不准了。」 「杀不杀要看这件事的结果。」苏婉如笑了笑,道:「结果好了,他不会杀我,甚至会赏。可结果若是不好,这京城我恐怕是不能待了。」 赵之昂觉得这事儿怪她,实际上这件事她不过起了个头,如何处理全在赵之昂的疑心上。 他若不疑,驳回长兴侯的摺子就是,可是他没有…… 苏婉如抿唇,笑道:「侯爷就做壁上观,您现在可是无权无势的空架子罢了。」 「你说的对。」长兴侯点头,看着苏婉如道:「老夫给沈湛写封信,让他早点回来成亲。」 苏婉如愕然。
126 后手 「侯爷。」苏婉如咳嗽一声,道:「我和沈湛商议过,现在不是成亲的时候,还要再等几年。」 长兴侯眼睛一瞪,「等什么,打仗的时候没时间成亲,现在天下大定,就该赶紧把大事办了,开枝散叶。」 「我……我还小。」苏婉如呵呵笑着,给长兴侯添茶,「侯爷,现在说朝堂的事呢,您怎么又说到别处去了。」 长兴侯喝了口茶,摆了摆手,道:「你早点回家去吧,老夫回去了。」边走边咕哝着,「现在年轻人,管不了了。」 早点回家去吧!苏婉如听着鼻尖一酸…… 想到了苏正行,她有回和沈湛偷偷出宫,遇到骑马回来的他,他明明很生气,却捨不得训斥她半句,语气哄着她道:「婉婉乖,早点回家去。」 快一年了,她想去法华寺,给他们办一场法事。 「侯爷您慢走。」苏婉如笑眯眯的送长兴侯出去,又笑着道:「侯爷,我今晚想吃鱼,您让厨房给我做条鱼吧。」 长兴侯回头看了她一眼,「想吃鱼啊……我回去给你钓去。」说着,就上马走了。 给她钓? 苏婉如站在门口笑看着长兴侯离开,刚要转身进来,就看到一辆马车在巷子口停下来,随即帘子掀开,赵衍徐徐走了出来,她眉梢一挑出了门,道:「叩见王爷。」 「最近怎么样。」赵衍很惊喜她出来迎他,含笑道:「又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苏婉如轻笑,回道:「最近就忙着绣坊的事,还真没有什么大事。」说着,请赵衍进去,顿了顿道:「若要说大事,我们把后院拆了,算不算大事。」 「算啊。」赵衍和她一起去了门口的茶水房,因为内院两个宴席室满满当当的,实在接待不了人,「还听说你昨晚搬去了长兴侯府了?」 苏婉如将长兴侯的茶盅收走,换上新茶给他倒上,点头道:「是啊,这里实在没地方住,正好朱世子邀请,我就却之不恭了。」又道:「侯爷刚走,王爷看到他了吗。」 赵衍点头,他在车里就看到长兴侯骑马离开的身影,不过他还是高兴的,苏婉如和他之间,说话更加从容自然,「住在长兴侯府倒是合适,朱正言还有一位妹妹,和你年纪相仿吧。」 苏婉如想到了朱音,就觉得有趣,笑着点头,道:「比我小一两岁吧,不大说话的性子,和朱世子的性子正好相反,一静一动。」 赵衍没见过,其实也不太想聊别的女子,「长兴侯今早递奏摺交兵权的事,是你的主意吗。」 苏婉如一愣,没想到赵衍这么直接,「王爷听到什么话了吗。」 「嗯,听到了。」赵衍一本正经的看着她,「所以你要和我细细说,等哪日父皇要杀你的时候,我好知道内情出面保你。」 苏婉如瞪眼。 「长兴侯一向老实,为何好好的就闹上这么一出,圣上当然会觉得是你教他的。」赵衍说着,身子微倾,再加把火,「而你一个绣娘,为何撺掇这件事呢……你是什么人,目的是什么?不得不让人多思多虑啊。」 一瞬间,苏婉如的周身绷了起来,她紧张的不是赵衍说赵之昂杀她,而是紧张他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难道他查到了什么,知道了什么。 这次他去山东干什么? 苏婉如面色不善,正要说话,忽然听到赵衍轻笑出声,隔着桌子打量着她,满眼的趣味,「被我吓着了我吗,原来我们的阿瑾胆子这么小吗。」 苏婉如一愣,转头看着赵衍,他满面的笑意,目光中透着趣味,她顿时反应过来,不由懊恼自己太紧张了,遂哼了一声,对着赵衍很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王爷下次来袖子可以装一条蛇,您会发现我胆子更小。」 「哈哈。」赵衍觉得这样的苏婉如真好,他笑道:「这个提议不错。」 苏婉如无语,睇了了一眼赵衍,道:「王爷变了,以前您可不是这样的。」 「我以前是怎么样的。」赵衍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苏婉如撇了撇嘴,道:「总之不是这样的。现在都拿我打趣了。」 赵衍轻轻笑着,心情很不错。 苏婉如余光看了他一眼,他看着长兴侯丢出来的兵权不心动吗?为什么这么从容淡定呢。 难道他真的一点别的心思都没有吗。 苏婉如心头转着,赵衍已经道:「在想什么?」他顿了顿,「不如我们来打个赌,我来猜你方才在想什么。」 「猜我想什么?」她也来了兴致,就看着他,道:「好,赌什么。」 赵衍就顿了顿,转眸看着她,「就赌……如果我赢了,你陪我去香山游览一番,近日风和日丽,去爬山刚合适。」 苏婉如怔了一下,道:「那……我能多带几个人吗。」不然沈湛知道了,肯定会和她翻脸,「算了,我不打赌了。」 「不听听我的赌注,你就拒绝了?」赵衍见她犹豫,就抛出了自己的诱饵,苏婉如不解,看着他。 赵衍就道:「如果我猜错了,你可以让我帮你做任何一件事。」 杀了赵栋行不行?苏婉如心头动了动,看着赵衍挑眉道:「什么事都可以?」 赵衍颔首。 「那……请王爷去长街上披头散髮舞一曲也可以?」苏婉如笑道。 赵衍一愣,轻轻笑着,敲了一下她的头,道:「行!只要你赢了,做什么都行。」 这个赌注很合适啊,她要是赢了,可以留作以后用。苏婉如就点了头,道:「既然你这么有诚意,恰好我也想看看王爷披头散髮跳舞的样子,我就应了这赌了。」 「一言为定。」赵衍顿了顿,看着她道:「那我猜了。」 苏婉如点头。 赵衍就起身,煞有其事的走了两步,露出苦思冥想的样子,又忽然回身在她面前停下来,挑眉看着她,道:「你刚才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对长兴侯的兵权丝毫不动心。这么大的事,我不去找幕僚商议应对之策,却来你这里和你闲聊?」 苏婉如愕然,惊讶在脸上藏不住。 「看来我猜对了。」赵衍弯腰,两人的脸离的很近,他轻笑逗着她似的,道:「嗯,让我来想想,我们明天去香山什么时辰出发呢。」 苏婉如觉得被赵衍摆了一道,不爽道:「不行,这次不算。」 「小丫头。」赵衍敲了她的头,「做人要有诚信,你现在可是大周最大绣坊的姑姑,传出去,你还怎么做买卖。」 她做买卖是有诚信的。 苏婉如后悔了,很后悔!她发现赵衍也开始变的油嘴滑舌了,「王爷,您编书的事还是要上点心的好,免得大家都觉得您是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 「我现在确实如此。」赵衍坦言道:「这样也很好,我正有时间做自己想做的时候,享受这大好时光,比如和阿瑾去香山。」 苏婉如咳嗽了一声,正色和赵衍道:「王爷,我最近很忙。恐怕不能陪您去游香山。不过,我既然输了就一定认,不如这样,」她顿了顿,「等我清闲点,再陪您去可以吧。」 赵衍就露出一脸失望的表情来,嘆了口气,道:「原来阿瑾是这样的人,着实让人失望啊。」 苏婉如端茶喝着,掩饰此刻的尴尬。 她不是不知道赵衍的心意,本来想避开他,可是他几次帮她,她就没法再避,何况燕京就这么大,抬头不见低头见,再若他有意寻来,她就更是无处躲了。 但是,见见面说说话就行了,要是一起出游,就有些过了。 「要不……您换个别的?」苏婉如认真思考了一下,「想个我能做到的?」 赵衍就在他对面重新坐下来,顿了顿,道:「那你帮我做一件事,如何。」 苏婉如心头又跳了跳,蹭的一下站起来,「那个……这茶不好喝,我给您换一壶。」她说着,拿了茶盅要出去,忽然,赵衍抓住了她的手,将她一拉,正色看着她。 苏婉如挣了挣,抿唇道:「王爷,这样不合规矩。」 「我并未想要做什么。」赵衍不想吓着她,语气柔和的道:「听说你蒸的馒头很不错,何时也让我尝尝?」 这是沈湛最爱吃的,苏婉如立刻摆手,可一看到赵衍的表情,她的话就收了回去,道:「好。」总比去答应他去香山好吧。 赵衍轻笑,道:「何时。」 「明天,行吧?」苏婉如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她怎么就听了他的话和他打赌,简直是给自己挖坑。 赵衍满意的点了点头,松了她的手,道:「那就明天。」 苏婉如无奈的嘆了口气,想起上次段震说德庆侯府在准备嫁妆的事……就最后一次好了,等他赐婚了以后就不会来了吧。 毕竟有了未婚妻,再来来去去,岂不是不给德庆侯面子。 赵衍做事向来有分寸,不会乱来的。 赵衍目的达到了,就又坐在那边,出尘脱俗的喝茶,正要开口,查荣生在门口咳嗽了一声,道:「殿下,再不进宫,就太迟了。」 「你才回来还没进宫吗。」苏婉如惊讶的看着他。 赵衍起身,抚了抚衣袍,道:「许久不见你,便先来看你了。」说着,笑了笑,带着查荣生走了。 苏婉如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说什么。 「公主。」杜舟忽然凑了上来,苏婉如吓了一跳,道:「走路都没声音吗,吓了我一跳。」 杜舟嘿嘿一笑,也盯着赵衍的背影,笑着道:「……抛开身份,只论个人的话,宁王可比镇南侯好多了。」宁王最好的地方,就是拐不走她们主子。 苏婉如睨了他一眼,道:「不管沈湛好不好,都和你没关系,我喜欢就好了。懂吧。」苏婉如哼了一声,拂袖去了香山馆。 杜舟一脸委屈的站在外面,又想起来二狗子,瞪着他道:「就你家主子最坏,把我们公主拐走了。」 「汪汪!」二狗子道。 苏婉如想要将斗篷早点做好,下个月刘、孙二位应该就有消息了,沈湛说帮他找水手,如果两样都能定下来,那今年内他们就能跑一船。 一旦船能动起来,她手里的钱多了一些,她接下来还有别的事情想要做…… 二哥那边想要谋划,一两年内不会立刻有成效,在人眼皮子底下做事,只能徐徐图之,断不能着急。 晚上她和刘三娘一起会了长兴侯府,天色已经黑了,家里还没有烟火气,苏婉如和刘三娘去了正院的宴席室,朱珣正在房里闹腾,「吃点心吃不饱,什么时候摆膳。」 苏婉如扬眉,杨氏看见她们进来,就瞪了儿子一眼,「阿瑾和三娘回来了,再等会儿吃饭,侯爷还在后院。」 「好。」苏婉如在椅子上坐下来,觉得有些奇怪,「侯爷在后院菜园里吗。」 杨氏没答她,脸色有些古怪的划过笑意……朱珣就道:「什么菜园,我爹在钓鱼,钓了一个下午都没钓上来。」 长兴侯是急性子,一辈子最不能理解和体会的事情之一就是钓鱼。 今天破天荒的跑后院钓鱼去了。 苏婉如哭笑不得,尴尬的道:「我下午和侯爷说笑,说晚上想吃鱼,侯爷说……他给我钓鱼吃。」 「原来如此。」杨氏再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我道侯爷今天好端端钓鱼了。行吧,那我们等他一下。」 长兴侯说了,他不钓上鱼烧好,谁都不准吃饭。 所以一家人都在等他。 「我们去看看吧。」苏婉如朝朱珣打了个眼色,朱珣想了想,道:「也对,是你挑事的,你得去解决问题。再不摆膳,我就去馆子里吃了。」 苏婉如去了后院,老远就看到后院的池子边上掌了灯,朱珣朝那边努了努嘴,「诺,看到了吧。」 长兴侯正站在池塘边上,背对着这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却能感觉他现在心气很不顺。 「侯爷。」苏婉如快走了几步,正要开口说我不吃鱼了,您老不用特意来钓鱼,实在不行您吩咐厨房买一条也行啊,可是她话还没说,就看到长兴侯爆吼一声,摔了鱼竿道:「不钓了。」 随即,抓着旁边的鱼食篓子往池塘一洒,紧接着他人往前一跳,噗通一声…… 跳水里去了。 苏婉如愕然,转头看着朱珣,朱珣也看着她,两人一脸发懵。 「侯爷做什么。」刘三娘问道。 苏婉如摇头,喃喃的道:「他不会是要去抓鱼吧?」钓不到鱼就下水抓去了。 朱珣嘴角直抖,拉着苏婉如和刘三娘道:「快走,等会儿被我爹看到了,咱们今晚都别吃饭了。」 三个人点头,一熘烟的回来了。 约莫过了一刻钟,就听到长兴侯满声得意的道:「秋云快来看,我钓了三条大鱼!」 「侯爷今天好厉害。」杨氏忙掀了帘子出去。 苏婉如和朱珣还有刘三娘面面相觑,朱珣指了指外面,道:「夸,使劲夸,听到没有。」 「听到了。」苏婉如点头,跟着朱珣出去,长兴侯已经换了衣服,头髮梳的整整齐齐的,手里用绳子拴了三条大鱼,活蹦乱跳的动着。 长兴侯一脸的得意,「大侄女,一会儿让厨房给你做草鱼三吃。」 「侯爷好厉害。」苏婉如很捧场的竖起个大拇指,「一次钓到三条鱼,我们今晚都要饱口福了。」 长兴侯以拳抵唇咳嗽了一声,道:「嗯,钓鱼这种小事,老夫信手拈来。」 苏婉如和朱珣对视一眼,一起笑着点头。 第二日一早,她早早起床,刘三娘也跟着起来,问道:「做什么起这么早。」 「我答应宁王爷给他包饺子。」苏婉如懒懒的起来,道:「欠了人的债,得赶紧还了。」 刘三娘也跟着坐起来,靠在床头看着她,「阿瑾,你……喜欢宁王还是喜欢侯爷?」 「当然是侯爷啦。」苏婉如笑着道:「还用问吗。」 刘三娘顿了顿,想到沈湛对苏婉如的百依百顺,道:「也是,侯爷这样的人,世间恐难再有其二了。」 苏婉如突然很想沈湛,她去的信他应该还没有收到吧。 两个月的时间,她第一次觉得很漫长。 一早晨的忙碌,她和厨娘一起包了酸菜馅和荠菜馅的饺子,她装了一食盒剩下就让人端去给长兴侯一家子,长兴侯吃了几个,颔首道:「这饺子不错,大侄女一早起来包的?」 「嗯。以报答侯爷昨天为我钓鱼的恩情。」苏婉如笑着道:「侯爷和夫人要是吃的习惯,过几日我再包。」 用过早膳,她提着饺子去了宁王府,赵衍见她来很惊讶,「……一早起来包的?」 「嗯。」她将食盒放在桌子上,赵衍笑着打开食盒,里面摆着两盘轿子,包的很小巧,他拿了筷子尝了一口,道:「是酸菜馅的饺子吗。」 苏婉如点头。 「很不错。」他正经坐下来,慢条斯理的吃着,品着味儿,「荠菜的更好吃点。」 苏婉如点头,两个人就说起春天的蔬菜,聊着聊着赵衍就道:「……这次让长兴侯上交兵权,你最想看到的结果是什么。」 当然是赵栋跳出来,如果他不跳,她就会想办法让他跳。 一个皇子想让他死,如果刺杀不能成事,那么就只能是赵之昂亲自动手了…… 可想要一个老子杀儿子,又谈何容易。 「我没想什么结果,就是为了让长兴侯自保。」苏婉如看着赵衍,「王爷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赵衍沾了点醋,抬头看着她,道:「都是兄弟,虽不亲可也并无仇恨。所以,我并没有期待。」 「哦。」若是以前苏婉如是不信的,可是现在她莫名的相信了,或许在赵衍心目中,真的只是想要一处安静的地方,静静的待着而已。 他挑了挑眉头,含笑道:「你这态度,似乎是不相信我?」 「没有。」她摇头,「王爷高风亮节,出污泥而不染,自然是不会掺和这件事的。」 赵衍觉得她不是在夸他,不由失笑。 苏婉如回了绣坊,朝中在昨天的狂风骤雨后,忽然就归于了平静,但是她知道,那些暗流,都藏在了平静之下。 此刻朝堂到底如何,只有赵之昂最清楚。 苏婉如要做的,就是等! 一个月后的四月底,天气渐渐热了,苏婉如开始焦躁了起来,因为沈湛从上次的信后,就没有再给她来信,这太奇怪了。 她喊了随一出来,问道:「侯爷没有给我回信吗?那他给周先生或者别人来信了吗?」 「有。」随一目光躲躲闪闪的,「周先生每隔三日就会去一封信,将京中的事情报与爷,爷会批覆。」 这么说,他和京中有来有往,但就是没有给她来信? 苏婉如蹙眉,这样的感觉很奇怪,「那他现在卫所进行到什么地步了,和李家没有动手吧。」 「卫所选了址已经动工和招兵了。」随一也觉得奇怪,沈湛居然没有给苏婉如来信,「姑娘不用担心,爷可能太忙了,两面应付,无暇顾及别的事吧。」 「希望是这样。」苏婉如点了点头,要真是因为忙的没有时间,她倒是可以理解,毕竟正事重要,可若是出了事……也不对,出了事他怎么能给周奉回信呢。 她不放心,看着随一道:「你回去和周先生说一声,让他派人去一趟辽东。就说我说的。」 「是!」随一点头应是,「姑娘可有什么东西要给爷捎过去的。」 苏婉如就回房拿了两件夏衫,一双鞋和三双袜子,包好给随一,「把这些给他,别的东西辽东也买的到,这个天带过去都坏了。」 随一接了,回道:「那属下现在就回去,姑娘放心,爷不会有事的。区区李家根本不敢对爷怎么样。」 苏婉如也觉得,以沈湛的势力,李茂安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和沈湛正面对上,除非他想反了。 随一拿着东西走了。 苏婉如就来回的在房里走着,外面就听到朱珣的说话声,「阿瑾,你在不在。」 「怎么了?」苏婉如迎了出去,朱珣就道:「曹恩清递摺子回京求援了。」 苏婉如不奇怪,曹恩清能又熬一个月,已经很让她惊讶了,不过朱珣兴沖沖的应该不是为了和她说这件事,她问道:「难道圣上要这次决定要派人去增援?」 「是!」朱珣一脸赞赏的看着苏婉如,「现在朝中又乱了,都在说派谁去合适。」 苏婉如觉得赵之昂这个决定是不是有些仓促了,「国库有钱了吗?」 「这个月要好些,各地上了一些税。」朱珣回道:「圣上上个月加了赋税你知道吧,算赋加到每人二十钱,田亩税涨到四斛,各地加紧将今年的算赋收缴上来。」 苏婉如愕然,思绪彻底从沈湛没给她回信的失落中回来,「每人二十钱?」 要知道大战才结束,各地的百姓没有谁日子好过的,以前后宋统辖的州府都不敢多收税,算赋每人八钱,有的地方甚至直接免了,现在赵之昂居然涨到了二十。 打个比方,若是一家五口人,每年不说其他的花销,光此税就要一百钱,若有女子十五未嫁者,还要多缴五倍……这还不算别的赋税,和地方上私自名目征讨。 若放江南,百姓生活富裕,一年能有十多两的收入,这点钱不算什么,可若是贫苦一些,这些钱可就不少了。 「你在京城不知道,此令发下去,不知道多少地方闹了事,都被弹压下去。」朱珣不想说这些,毕竟国库空虚,而四周还有虎视眈眈的豺狼伺机而动。 不将这些人灭了,就算是他都觉得心里不踏实。 可是赋税若是重了,百姓的日子过的不好,他看着心里也不舒坦。 「所以呢,收了一部分的税收后,圣上就打算动努尔哈赤了?」苏宛如看着朱珣。 如果是她,她会先将辽东的李家和四川节度使先杀了,抄了两人的家,只怕比一年收的税都要多。 「嗯。努尔哈赤是圣上心头的一根刺。」朱珣道:「曹恩清的摺子上过几封,圣上都留中未发,今天偏偏提出来了。」 苏婉如点头,问道:「那么圣上打算派长兴侯去,还是沈湛?」 「还没定。」朱珣道:「我爹打算递摺子去,要亲自出征剿灭努尔哈赤,我觉得不妥当,说了他又不听,所以来找你。」 苏婉如请他进房里坐下来,倒了茶,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苏婉如道:「侯爷不能去!」 朱珣一喜,道:「你也觉得我爹不能去对吧,我就说,现在没钱,去了说不定人在草原腹地就断粮了,到时候莫说打仗,就是饿也能把人饿死了。」 这就来了吗。这一个月朝中表面看着风平浪静,可是内里到底有多糟心,恐怕赵之昂最清楚了。 「你去和我爹说,我爹现在愿意听你的。」朱珣道:「他就算手痒想打仗,也要再等几年,现在去不合适。」 苏婉如没有立刻说话,想了想,道:「再等一天,看朝中的反应。」 此刻御书房中,赵之昂靠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封奏摺,无意识的在腿上敲着,杜公公小心在一边磨墨也不敢说话,好一会儿,赵之昂好像是自言自语似的,道:「你说,朕是不是个明君?」 「那是自然,圣上不但是明君,还是仁君。」杜公公张口就来,被打过一次板子后,他在赵之昂跟前越发的小心翼翼。 赵之昂又问道:「那你说,朕是不是个好父亲呢。」 「这事儿不用奴婢说,从几位殿下对您的崇敬和亲近中就能看出来,您是位顶好的父亲。」杜公公道。 赵之昂点了点头,道:「朕也觉得,无愧于他们。」 杜公公看着忽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一个月前长兴侯递来的摺子还摆在龙案上,圣上没有再说这件事,朝中看着也风平浪静,可是只有在御书房的他和圣上知道。 从来没有平静过。 先是五皇子婚事在即,却闹出房中妾室有孕的事,最后虽被压了下去,却着实让圣上生气了一通。 前几日,四皇子骑马出城,不知马怎么癫了,将他摔下马来…… 德庆侯生了场病,一直缠绵病榻未起,都督府的肖勇吃酒和人打架,失手打死了人,人还在大牢里关着的。 这些事,都被圣上压下去了,朝中有人知道,但却没有任何人一个提起来。 事情都从表面转为了地下,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公公。」门外,小内侍隔着门喊了一声,杜公公轻手轻脚的出去,问道:「什么事?」 小内侍就道:「太子殿下求见。」 说着话,就看到赵标从偏殿出来,杜公公上前行了礼,道:「殿下稍等,奴婢这就去回禀圣上。」 赵标微微点头。 过了一会儿杜公公就出来请赵标进了御书房。 「父皇。」赵标行了礼,道:「儿臣有事请奏。」 赵之昂问道:「为了曹恩清的事?」朝中隐隐分了两派,一派主战,言及早晚都要剿灭努尔哈赤,所以宜早不宜晚,时间拖的越久努尔哈赤只会越来越壮大。 到时候这战就更加难打了。 一派便从国之根基出发,国未稳,所以不能战。 「是!」赵标回道:「此战若要打,儿臣觉得除了镇南侯和长兴侯外,没有更合适的人。」 赵之昂就露出满意之色,太子寻常太过懦弱胆小,行事也不够果断,这一次倒有点威仪果敢,「沈湛不能去,他手里的事情也很重要,稍有差池,形势就会更复杂。」 李茂安也要安抚,若此番摆不平,他就真要封他节度使,到时候辽东就真成了李家的天下了。 现在不能收,那就先将卫所安排好,到时候那边有是动静,他也不至于一无所知。 「儿臣知道。」赵标道:「所以儿臣认为,长兴侯去最为妥当。」 赵之昂略顿了顿,点头道:「也确实是他最合适了。」 「不过,若真要去,那长兴侯之前的摺子,父皇怕是要驳回了。」赵标道:「他的兵他带是最妥当不过。」 赵之昂又翻了翻长兴侯的摺子,这摺子上的妙啊,让他看清了许多事…… 「朕再想想,你先去吧。」赵之昂心里有团火无法发。 赵标应是而去。 赵标来过御书房的事,一会儿就传了出去,他举荐长兴侯带兵援助曹恩清,圣上要驳回长兴侯月前交兵权的摺子,要将兵权再还给长兴侯。 等于说,闹腾了一通后,谁都没有咬到这块肥肉。 「太子举荐长兴侯了?」赵栋很兴奋的起来,「你没有听错?」 马文坡点头,回道:「没有。太子确实举荐长兴侯了。」又道:「殿下,您可要去自荐,不然这兵马就真是回到长兴侯手中了。」 「不!」赵栋摆了摆手,起身道:「我去宫里,等我回来再说。」 他换了衣服直接去了宫中,赵之昂刚午休起来,见赵栋来,问道:「中午过来,有什么事?」 「父皇。」赵栋道:「若要援助曹恩清,儿臣觉得沈湛去再合适不过了。」 赵之昂喝茶的动作一顿,眼底划过惊讶,又接着喝茶,几不可闻的道:「嗯,为何是沈湛?」 赵之昂以为,赵栋会毛遂自荐。 「长兴侯虽有将才,可毕竟身体大不如从前,草原腹地条件艰苦又是持久战,儿臣怕他难以支撑。」赵栋道:「所以,儿臣认为沈湛去再合适不过了。」 赵之昂放了茶盅,看着赵栋,道:「可沈湛手中另有卫所之事,他若去了这三五年怕是不能回来,此事岂不是耽搁了,不妥。」 「卫所的事并不难。」赵栋道:「父皇大可另派人手辅佐,而打努尔哈赤,却非沈湛不可。」 赵之昂点了点头,道:「此事你说的有些道理。」又道:「那你认为,朕派谁去辅佐较好?」 「此事儿臣不好说。兵部的刘侍郎,五军都督府的崔大人或者长兴侯去也不是不可……」赵栋说了三个人,其中两人都是他的人。 赵之昂没有说话。 「父亲,既然要出征,就一定只能赢不能输,国库空虚我们根本耗不起。」赵栋劝道:「而只有沈湛去,才有七成把握能赢,别的人都无可能啊。」 这句话打动了赵之昂,他也动了心,起身道:「去将许立人和郑文举喊来。」 杜公公应是。 他成功了,赵栋眼睛一亮。 两个时辰后,朱珣在宝应绣坊,将赵栋的原原本本的告诉她,苏婉如听着一愣,问道:「你说他举荐沈湛去?」 朱珣点头,「圣上传了二位丞相进御书房,此刻还没出来。」 「他为什么举荐沈湛,而不是毛遂自荐?」苏婉如有些想不明白,这一个月发生了什么事,让赵栋改变了主意,他不想要兵权了? 不可能! 那么他为什么让沈湛去,要知道去打努尔哈赤不是一个月五个月就能成的,这一走少说要个两三年才能回来,等回来后就算兵权上交了,这些兵也完完全全是沈湛的了。 「我也没有想明白。」朱珣低声道:「五皇子府里的事,还有肖勇打架的事,都是他暗中做的手脚,他费了这么多功夫,居然最后关头放弃了。还是说他想以退为进?」 苏婉如没有说话,她总觉得她忘记了什么…… 沈湛,让沈湛去,对赵栋有什么好处呢。 对了! 忽然间,她想到了,看着朱珣道:「这个贼人,他根本不是以退为进,而是改了主意,他不要这六万兵马了。」 「那……那他要什么。」朱珣问道。 苏婉如就冷笑了一声,道:「他要沈湛手里的卫所,遍布大周各处的卫所。」 「啊!」朱珣完全没有想到,「他的心够黑的啊。」 不单单是这样啊,苏婉如觉得如果沈湛真的去了,很有可能就是有去无回。 一个曹恩清在外,一个赵栋在内,就算不能下黑手杀了沈湛,也有可能按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再不行,粮草上一断,沈湛也能有去无回。 算盘打的真好啊! 他是觉察出来长兴侯的兵权是个陷阱,所以不敢明目张胆的要,便将眼睛钉在了别处。 「圣上不会真让八哥去吧?」朱珣脸色也不好看,苏婉如道,「不确定。」 努尔哈赤要打,但不能是沈湛去打。 「我给沈湛写封信送去。」苏婉如立刻回房里铺纸写信,朱珣就站在一边,她迅速写完折好,出了院子喊随二出来,「早上请周先生派人去辽东,人应该还没有走,你帮我将这信一起送去。」 随二应是,拿着信走了。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他赵栋想白得便宜。」苏婉如冷笑了一下,道:「那就看看他有没有命得!」
127 坑里 「对!」朱珣点头附和,「决不能让他得这个便宜。」 卫所所有的事,都是沈湛独亲自操办的,现在事情有了眉目,怎么可能拱手让给别人。 「这样。」朱珣想了想,道:「我去找太子,让太子来处理此事。他不是建议圣上将卫所的事,交给崔、刘二位大人,又或者是交给我爹,那就让太子保举我爹好了。」 这样,赵栋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最后他什么都得不到。 「圣上不会同意的。」苏婉如看着他,道:「而且,一旦侯爷拿了卫所的权,那么他先前送出去的六万兵权,就是肉包子打狗了,这样一来,不是赵栋一场空,而是我们一场空。」 朱珣咂摸了一下,还真是…… 卫所本来沈湛的,现在转到他爹手里,虽没有变化,可他手里的兵权没有了啊。 他们当初拿兵权出来,可不是真的为了送给圣上的。 「那你说,怎么办。」朱珣看着苏婉如问道。 苏婉如想了想,和朱珣低声说了几句,朱珣一愣摇了摇头,道:「你找他?他好赌是没错,可人却精明的很,不好办。」 「你先别管,帮我将此人暗中绑了,切记,不要惊动别人。」苏婉如顿了顿又道:「先许利,若不成就折腾他,灌药扎针肯画押为止。」 「这么简单粗暴。我在行。」朱珣笑嘻嘻的道:「那你放心好了,三天内我就将此事办成了。」 苏婉如摇头,「三天,黄花菜都凉了,给你一天,明天日落前把此事办好。」 「知道了,知道了。」朱珣就不打算留了,他要好好想想这件事怎么办,「你就等我好消息吧。还有,你晚上回去记得劝我爹,把你的打算和我爹说一下。」 苏婉如点头,挥着手道:「你快走吧。」 朱珣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走了。 苏婉如洗了个桃子,坐在罗汉床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刘三娘进来好一会儿见她没动,不由奇怪,问道:「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三娘。」苏婉如看见刘三娘眼睛一亮,道:「我正好有事和你说,你把门关上。」 刘三娘心头一跳,去将门关上,两个人关在茶水房里说话。 说了半截,亲恩伯府的乔妈妈来了,苏婉如只得打住了话头,和刘三娘打了个眼色,笑着迎了乔妈妈,问道:「妈妈突然来,可是夫人有事吩咐?」 「也没有多大的事,夫人想问问你,今日可有空去家里一趟。」乔妈妈笑着道:「夫人说好些日子没见您了,请您过去坐坐。」 苏婉如回头看了一眼刘三娘,想了想,道:「那我这就随妈妈去见夫人。」又回头和刘三娘道:「你待会儿让吕大送你去长兴侯府,我就从亲恩伯府直接回去了。」 刘三娘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道:「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苏婉如点头,和乔妈妈一起上了马车,乔妈妈问道:「姑姑现在住在长兴侯府?」 「是。这里在盖房子,我和三娘都没地方住,就厚着脸皮赖去了长兴侯府。」苏婉如掩面而笑,「恐怕要在那边住到七八月才行。」 住在长兴侯府比住在亲恩伯府要安全一些,国舅爷性子虽改了不少,可到底让人心里没底,「那边的夫人性子极好,家里也有一位小姐,您住过去倒是合适。」 苏婉如笑着应是,和乔妈妈说着话到了亲恩伯府。 徐夫人气色很不错,见着她来笑着道:「这一前一后,你都快二十天没来我这里说话了。」 「实在是太忙了,我两边走动,都腾不出闲暇时间来。」苏婉如无奈的嘆了口气,「夫人近日可好?」 徐夫人点头,回道:「挺好的,无事一身轻。现在啊,就等着悠儿出嫁了。」 「吴小姐她……」苏婉如想到吴悠惦记韩江毅的事,韩江毅回了应天,她就没有再关注,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 徐夫人就回道:「我看还行。前段时间她也是鬼迷心窍了,现在冷静下来,估计也想清楚了吧。」说着一顿又道:「不提她,请你来是有件事要问你。」 苏婉如点头认真听着。 「船的事可有眉目了,蔡夫人都问了我两回了。」徐夫人笑着道:「她可真是惦记的很。」 苏婉如笑着道:「船那边正在谈,估摸着月底能有消息回来。」苏婉如道:「等船的事定下来,我一定来和夫人说。」 徐夫人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吴忠君刷的一下掀了帘子进来,一眼看到了苏婉如,簇了簇眉头,道:「你近日搬到长兴侯府去了?」 「伯爷!」苏婉如起身行了礼,「是,绣坊在盖房子,我就搬过去了。」怎么突然问她住在哪里? 吴忠君点了点头,在炕上坐下来,乔妈妈上了茶,吴忠君喝了一口放下来,又道:「我听说上个月长兴侯写的摺子,是你操刀的?可有此事。」 吴忠君知道也不奇怪,苏婉如回道:「正巧碰上了,侯爷口述,我写的。」又道:「伯爷说这件事,可是有不妥之处?」 「此事你要是来和我说一声,我也不会让你给他写摺子,长兴侯这摺子一上,折腾出这么多破事。」吴忠君也不好和苏婉如说太多朝中的事,但是因为这件事,对赵骏和赵栋两人更加的恨。 赵骏一板一眼却死记仇,赵栋却是明里暗里一堆的手段,着实气人。 苏婉如就不好发表意见,和徐夫人一起听吴忠君发牢骚。 「行了。你们聊吧,我还要去一趟太子府。」吴忠君看着徐夫人,道:「我晚上回来迟些,你不用等我。」 徐夫人应是,送吴忠君出去。 吴忠君坐的是轿子,急急忙忙的往太子府去,路过三牌楼时,就看到赵栋的马正好出来,两人擦肩而过不得不停下来打招唿,赵栋下马,吴忠君则也下了轿子,行了礼,道:「殿下这是要出门?」 「舅舅。」赵栋行了礼,道:「和马钰骁约了吃饭,舅舅这是要去太子府吗。」 吴忠君颔首,道:「那就不耽误殿下了,告辞。」 赵栋应是,两人一转身就冷了脸……没话找话实在是尴尬。 「卢一鸣!」赵栋道:「时间不早了,走快点。」 卢公公应是,跟在赵栋后面小跑着,气喘吁吁,赵栋回头看了他一眼,道:「你这身子骨可不如杜公公,他打了板子没一个月就生龙活虎的,我记得你们年纪差不多吧。」 卢公公和杜公公还有裴公公以及查荣生都是差不多大的年纪,也是前后的时间入宫的,唯独司三葆略早一些。 「奴婢身子骨一向都没有他好。」卢公公笑着道:「殿下就不要取笑奴婢了。」 赵栋就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马穿过长街,路过宝应绣坊时,赵栋略走慢了一些,那个绣娘精明的很,上次的事情后,她出入都是坐马车,更鲜少一个人出门,他想杀她还真是不容易。 想到这里,赵栋讥诮的笑了笑,一个小丫头能翻出多大的浪来,此番他就会一併将他收拾了。 心里想着,不免又觉得可惜,这个小丫头生的还真是不错。 他扫过一眼宝应绣坊,策马加快了步子,眸光刚收回来,无意就瞥到巷子里走出来一个女子,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模样很清秀,垂着头心不在焉的走着路,并未朝他这边看来。 可他眉头不由簇了簇,看着那女子,就觉得似曾相识。 「在哪里见过?」赵栋想了想,又看了一眼那女子,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不过也就一个女子,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便没有再想,策马去了醉仙楼吃饭,马钰骁喜欢芝兰所有人都知道,本来圣上是打算给两人赐婚。 谁知道半道上杀出了沈湛,不但让赵奕玉喜欢了他,还让赵奕玉嫁去安南。 马钰骁很郁闷,一肚子的苦无处说。 两人吃着饭喝了许多酒,喝着喝着赵栋就觉得索然无味,起身道:「今日就罢了,我先回去,改日再约。」 「殿下回去吧,我再喝点。」马钰骁知道赵栋事情多,就不留他,赵栋开门出去,卢公公不在外面,不由喊了一声,没等着人就自己下楼去了。 小厮牵了马来,卢公公才从后面出来,赵栋道:「回去了。」 卢公公一脸忍耐的点了点头。 两人不急不慢的回了府中,马文坡迎出来说了几句话,赵栋就丢了旁人去了后院,他的后院很干净,只有两个妾室住着,还是以前的正妃留下来的…… 赵栋回房洗漱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就独自一人去了后院,后院有个池塘,塘中间建了个像画舫一般大的院子,只通一条路,四周都有人把手。 赵栋进去,亭子里亮了微弱的灯,幽暗中,有个女子被捆坐在椅子上,嘴里塞了棉布,赵栋打量了一眼女子,问道:「这次干净?」 黑暗中,他属下走了出来,回道:「是,这次很干净,家里无人独自在京城。」 「嗯。」赵栋点了点头,起身过去,站在女子跟前没有动,那女子惊恐不定的看着他,眼泪簌簌的落。 赵栋蹙眉,转身拿了匕首过来,三两下就将女子的衣服划开,周身赤裸裸的,捆着绳子,透着一种诡异。 「还不错。」赵栋似是满意,对身后的侍卫道:「下去吧。」 侍卫应是而去,赵栋看着眼前的女子,他冷冷一笑脱了自己的衣服,抓着女子的头髮摁在自己下身。 就在这时,他脑海中忽然就跳出一个似曾相识的画面来。 是在应天,一个模样清秀十四五岁的姑娘从绣坊里出来,穿着水洗蓝的裙子,眼眸明亮,笑容纯真干净…… 他站在路中间看着那姑娘,一时间心跳如故鼓。 「是她!」他想起来今天在宝应绣坊看到的那个女人了,就是十年前锦绣坊的那个绣娘…… 她居然还活着? 是了,当年那件事之后他就离开应天,再后来就将此人抛之脑后,没有想到,十年后她居然又出现了。 怎么会这么巧,她居然在宝应绣坊。 她叫什么名字来着……赵栋在椅子上坐下来,认真想了想,「刘三娘?」 应该是,他记得当时她身边的朋友就喊她三娘。 「来人。」赵栋对外面吩咐道:「去宝应绣坊查一个叫刘三娘的绣娘。」 外头有人应是而去。 赵栋就看到着满脸害怕不停哭着的裸身女子,忽然就没了兴趣,一边捡了自己的衣服穿着,一边朝外面走,边走边道:「送去给兄弟们,玩好了记得处理干净。」 他的属下应是。 赵栋回房里躺着,他房里没有侍女,只有几个小内侍,他靠在床头看着书,就听到外面脚步声传来,侍卫敲门进来,回道:「殿下,宝应绣坊是有个叫刘三娘的绣娘,她是从应天锦绣坊来的,和宝应绣坊的苏氏很熟悉。」 「这位刘三娘现在还是徐府小姐的师父。」 说完,侍卫退了下去。 赵栋眯着眼睛,这么说,苏婉如帮助长兴侯和朱珣,是因为刘三娘。 她想要给她的好姐妹报仇? 还真是不自量力。 赵栋丢了书躺在床上,眼底皆是冷意和杀气,自言自语道:「如此一来,就要速速解决她们才行。」 第二日一早,赵栋去宫中请安,赵之昂在紫宸殿上朝没有回来,他就坐在偏殿里喝茶,不一会儿赵骏以及赵衍和其他兄弟都到了,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七弟,」赵骏问道:「听说你昨天举荐了沈湛去支援曹恩清,可有此事。」 赵栋颔首,道:「我是这么和父皇说的,毕竟论才智和勇勐,沈湛的能力比任何人都要好。」又看着赵骏,道:「五哥不是如此想的?」 赵骏就打量了他一眼,不答反问,「你如今倒是欣赏沈湛了?」 「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他能力好我自然要推举他。」赵栋看了一眼赵骏,端着差目光似笑非笑。 赵骏也笑了笑,道:「我倒是觉得在打仗行军的事情上,你的能力也不比沈湛弱啊。」 他什么意思?是在试探他对长兴侯兵马有没有兴趣?赵栋目光一挑,呵呵笑道:「我倒是想认了你这个夸奖,可又实在是觉得没脸。」 赵骏就笑了笑转眸看向赵衍,道:「十弟近日在忙什么,喊你出来小聚,你都推脱没空。」 「身体不好,我是能不动就不动。」赵衍一笑,「下回五哥请,我一定去。」 赵骏点了点头,正要说话赵标从门外进来,几个人都起身行了礼,赵标微微点头,赵栋问道:「散朝了?父皇可回来了。」 「回了,你们随我去请安吧。」赵标说着转身出去,又想到什么,停下来看着赵栋,出声道:「你四哥的腿如何了?」 「昨天去过,太医说还要再养个两个月,旁的倒也还好。」赵栋说着随着赵标出来,赵标微微颔首,道:「你得闲多去陪陪他。」 赵栋应是。 兄弟几个进了御书房,一行人叩拜,赵之昂颔首请众人起身,又问了一遍赵胥的事情,赵标答了,赵之昂就点了头看着赵骏,道:「你家中的事情处理好了?」 赵骏满脸尴尬,点头道:「回父皇,处理好了。」 「你都要成亲了,你让人蔡小姐面子往哪里搁。朕警告你,若再有此类的事出来,朕定当不会轻饶你了。」赵之昂蹙眉看着赵骏,赵骏拱手应是,道:「多谢父皇教训,儿臣知错了。」 「去吧,你婚事也快到了,没事不要瞎胡闹,年纪也不小了。」赵之昂说着,又道:「关于支援曹恩清的事,朕已经决定由沈湛去,这几日就会给他下手谕。」 赵标听着眼皮子一跳,道:「父亲,沈湛去不合适吧。」 赵衍垂着头眼眸,眸光动了动,仿若局外人一般站在殿中。 赵栋眼底就划过了笑意,沈湛去支援曹恩清,他会让沈湛知道,就算他三头六臂,也有去无回。 而他手中所有的一切都会是他的。 「正是因为他合适,所以朕才让他去的。」赵之昂喝了一口茶,这边,赵骏忽然朝赵栋看去,立刻明白他了的打算,原来赵栋不盯着长兴侯的兵权,推举沈湛的原因,是因为卫所。 好一个老七,心思还真是深啊。 不过,不管如何,赵栋和太子对立他还是乐意看到的,最好两厢对决伤亡惨重……赵骏说着,决意提醒太子一下,上前一步拱手道:「父皇,沈湛手中正在忙卫所的事,他一走他手中的事情怎么办。」 赵标这才明白过来,赵栋推举沈湛真正目的是什么,他唇瓣紧紧抿着,脸色极其的难看。一忍再忍,一让再让,看来他的兄弟们丝毫没有领情,该争的时候也不曾手软顾忌。 赵标气的不得了。 「此事朕和徐郑二位商量过,原是属意都督府的崔通,不过此人做事勇勐有余,才智不足,遂定了兵部的马思义和都督府的孙大海,二人一文一武,虽不如沈湛能力,可相互协助,想必不会有问题。」 赵之昂的话落,赵栋目瞪口呆,转眼看向赵标,因为马思义是郑文举的门生,而郑文举早年做过太子讲师,虽他性子不喜热络,但对太子一向推崇备至。 而孙大海是谁的人?这位可是淑妃的同乡,当年淑妃入宫,这位孙大海就跟了父皇,虽没有理大功,但是却吃了不少的苦头。 现如今走淑妃的关系进了都督府领了指挥同知的差事。 这么说来,他是为别人做嫁衣? 赵栋气的心疼发疼,忍了好几次才没有让自己出声。 赵骏亦是一愣,想起淑妃昨天和他说的话,让他自己不要轻举万动,她有别的打算。 原来打算在这里,赵骏暗暗高兴。 赵标暗暗松了口气,如果卫所让马思义和孙大海去办,那也是极好的,至少,马思义是他的人。 那就无所谓了,不管父皇让谁去打努尔哈赤,只要不损及他的利益,他自然不会跳出来阻拦。 「行了,这事告诉你们,也让你们有个心理准备,战事一开国库就会吃紧,你们平日也能省就省了,不要无谓的浪费。」赵之昂指了指赵栋,「尤其是你四哥,你回去提醒提醒他。」 赵栋心不在焉的抱拳应是。 这边,赵标一回去吴忠君已经在家里等着他,急急忙忙的问道:「殿下,我听说圣上让沈湛去支援曹恩清,可是如此?」 「嗯,方才父皇说了,不日就会下旨去辽东,让沈湛直接从辽东去甘肃。」 吴忠君顿了顿,紧张的问道:「那带谁的兵,长兴侯的还是沈湛自己的,那六万兵马圣上可有定夺。」 「长兴侯的兵父皇没有提,不过我倒是认为,最后还是会还给长兴侯。」赵标说着又道:「不过,现在不是兵权的事,而是沈湛管理的卫所,圣上分离出来,交给马思义和孙大海了。」 「卫所?」吴忠君这才想起来沈湛手里有块更大的肥肉,他顿时高兴起来,「好,好,兜兜转转,只要殿下没有损失就行了。」 赵标点了头也松了口气,和吴忠君对面坐下,有些失落的道:「不过,五弟和七弟实在让我寒心。」 「殿下打算怎么做。」吴忠君知道赵骏和赵栋的事,也是恨的牙痒痒,「我看,得想办法让两人吃点教训,否则,将来后患无穷。」 赵标点了点头,道:「我就是怕伤了父皇的心,我们兄弟罅隙,最伤心的就是父皇了。」 「怕也没有用。」吴忠君道:「这种事您心慈手软了,到时候拖累的就是您自己。」 赵标没有说话。 「皇后娘娘说会,昨日圣上留在淑妃处,淑妃和圣上哭诉五殿下的委屈。」吴忠君若有所思的道:「看来,今天圣上让孙大海跟着马思义,就是因为淑妃娘娘这一哭吧。」 赵标簇了簇眉头。 「五殿下颇有野心,殿下还是小心一点,免得他心太大想要独吞。」吴忠君又道:「我们定要防着他才对。」 赵标颔首,隐隐下了决定。 赵衍出宫,查荣生小心扶着他上车,自己也跟着上来,压着声音道:「殿下出来前,奴婢看见七殿下出宫,脸色很不好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受了气吧。」赵衍道:「他汲汲营营的算计,到头来为了太子和五哥做了嫁衣。」 查荣生一愣,噗嗤一笑掩面道:「那七殿下是要气的不轻,他这一个月没少忙活。」 「五哥这个便宜占不牢的。」赵衍神色淡然的靠在车壁上,「不出三日,你且看着吧,此事还会再有波折。」 查荣生点头,唏嘘了一下,又道:「不过,这件事上镇南侯吃亏最大吧,他人不在京城,手里的东西就这么被人瓜分了,而且还在国库空虚的情况下去打努尔哈赤。奴婢说句不得当的话,这就等于去送死啊。」 再能耐的人,也不可能空着肚子打仗啊。 赵衍笑而不语,车上了长街时,才出声道看着查荣生道:「去宝应绣坊。」 查荣生忙点头应是。 事情定了,朝中各处就开始为沈湛出征的事做准备,赵之昂的圣旨由马思义和孙大海一起送去辽东,和沈湛交接后,他们会暂时留在辽东,将那边的卫所建好,而沈湛就直接从辽东去找曹恩清。 马思义和孙大海启程出京,两人骑马带着数百侍卫随行,吴忠君一直将马思义送到城门口,左右叮嘱道:「去了和沈湛客气说话,切记不能得罪他了,不管他说什么,都依着他。」 「国舅爷放心,此事我下官谨记在心。」马思义颔首应是,打马出城,吴忠君松了口气,乐呵呵的去了衙门。 两日后,吴忠君在宗人府正喝着茶,外面有周生匆匆跑了进来,喊道:「伯爷,不好了。」 「嚷什么。」吴忠君撇了周生,「你可越来越没有宋桥稳重了啊,做点事咋咋唿唿的。」 周生也不管,擦了头上的汗,回道:「属下方才在街上听到了个消息,不知道可靠不可靠。」 「嗯,什么事。」吴忠君道。 周生喘了口气,回道:「外传马大人在过河的时候,夜里掉在河里淹死了,现在孙大海正带着人四处打捞尸体。」 「你……你说什么。」吴忠君一下子跳了起来,道:「你说马思义死了。还半夜掉水里淹死了?」这简直是笑话吗,谁半夜站在船头,而且他们只是摆渡而已,为什么要夜里上船,白天就可以了啊。 「属下也不知道。」周生摇头。 吴忠君大怒,道:「不知道去打听啊!」 周生应是又跑了出去。 吴忠君气的不得了,要是马思义真的死了,那么会是谁的动手? 是赵骏,他嫌马思义碍事,想要独吞。 是赵栋,他为了他人做嫁衣,所以气不过想要杀人泄愤? 可如果是杀人泄愤,为什么偏偏孙大海没事,而死是马思义呢。 吴忠君来回的走,坐等右等周生都没有回来,就怒指着宋桥,道:「你去看看,那小兔崽子怎么还没有回来。」 宋桥应是正要出去,周生回来了,喘着气回道:「伯爷,事情确定了,马大人确实淹死了。他家里人现在正往通州那边赶。」 「我去太子府。」吴忠君急匆匆的出去,在门口碰见要出门的赵标,赵标就道:「我正要去宫中,舅舅先在家里坐会儿,那边的事情我已经派人去查了。」 吴忠君点头。 这边赵骏听到了马思义死掉的事蹭的一下站起来,问道:「你说什么,马思义死了,那孙大海呢。」 「孙大人没事。」他的随从道:「殿下,这件事怕是不简单,属下觉得会不会是有人想要挑您和太子之间的矛盾,所以故意为之。」 赵骏蹙眉,看着来人,道:「你亲自跑一趟通州,找到孙大海问清楚事情始末,和他到底有没有关系。」 随从应是而去。 第二日一早,随从回来,将孙大海的原话告诉赵骏,「……他们到通州后,左右都找不到,所以准备走漕运船过去的,可是不巧停在通州的两艘漕运船正在卸货,要夜里才能转头,他们索性就在驿站歇了半夜上船,上去后孙大人就和幕僚在房里说话,等天亮才知道,马大人不见了。」 「孙大人细细审问,船上所有人。这件事属下估计,很有可能是太子那边的苦肉计。意在往殿下您的身上泼脏水。」 赵骏气的拍了桌子,怒道:「平日里装的和睦,可私下里做尽了骯脏的事。」 他刚说完,外面紧接着又进来了人,喊着道:「殿下,国舅爷今早和几位大人一起,各上了一封奏摺,弹劾您为了一己私利,谋害朝廷忠良。」 「果然,他居然还倒打一耙。」赵骏说着回身也写了一封奏疏,又迅速换了官服,道:「那我就去会会他去,看看谁有理。」 说我祸害忠良,那也要有证据才行,不是你赵标和吴忠君信口雌黄就能立得住脚。 赵骏去了宫中,在御书房外碰到了赵标和吴忠君,吴忠君一看见赵骏来就没好气的道:「五殿下的魄力真是日增月长,如今这么赤裸裸的直白的事,都能做到出来。」 赵骏转头看着吴忠君冷笑一声,「国舅爷有和证据证明此事和我有关。我看或许有人使苦肉计,想要将我剔除罢了。」 「五殿下说的可笑,若太子殿下真有这个意思,当日在御书房就会反驳,何至于等人离京了,反而将马大人杀了。这道理就是说给三岁孩童听,他都不会信。」 「那可不一定,有时候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才更能混淆视听。」赵栋说着一顿,看和赵标,「太子,你说呢。」 赵标蹙眉看着赵骏,眼里露出失望之色,「你我兄弟几十年,我作为兄长,问心无愧。」 「你问心无愧,我看你是做贼心虚。你已经是太子,得天独厚,却还想要事事都霸在手里,你是准备将我们兄弟几个都挤走,都变成真正的坐吃等死的无所事事的傻子,蠢货,你才高兴。」 赵标气的发抖,拂袖道:「五弟你太让我失望了。」 就在这是,赵栋从一边迎了过来,他穿着一件宝蓝色衣摆绣花的革丝直裰,衣服做的极其精緻,从衣领到袖口,每一针每一线每一个颜色都搭配的极好,锦袍好看更衬的他气色不错,快不过来,足下生风。 「太子,吴哥,舅舅。」赵栋拱着手劝着道:「都别吵了,这是御书房,一会儿父皇会听到的。」 赵骏扫了一眼赵栋冷笑道:「听到就听到,有的人恨不得我死,恨到连自己的人都要弄死来在诬陷我。」又道:「我什么都不怕,因为我什么都没有做过。」 「可笑!」吴忠君道:「去年的事,殿下怕是不记得了吧。」 说气去年,赵骏更气,「怎么,太子和舅舅要说一说去年吗。那墙上的字,到底是谁做的,你们心里清楚!不就是想要我的宗人令,何必用这种拙劣的手段。」 「放屁!」吴忠君道:「此事太子和我都不知情,是你自己无能,还想要赖在太子头上。」 赵骏哼了一声,道:「是,我可没有太子殿下这般,十年如一日的的本事,装作道貌岸然,兄亲弟恭。」 「你!」赵标正要说话,赵栋一把将他扶住,劝着道:「太子,这事吵是吵不清楚的,说这些没有用。」说着,又朝赵骏打了个眼色。 一副和事佬的样子。 「你个我闭嘴。」赵标看着赵栋道:「你此刻怕是心里正痛快呢吧,看我和五弟争,你心里不知多高兴。」 赵栋露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太子,您这话说的,好没道理。」 赵标正要说话,杜公公在门口道:「几位殿下,圣上有请。」 几个人按齿序进了门,吴忠君随在身后站在门口,各自行了礼,赵之昂就怒道:「怎么不吵了,朕方才听的正精彩呢。」 「这次的事朕可是见识到了,朕的儿子一个个都不简单啊。在朕面前一派和气,背着朕能做出这么多上不了台面的事,还真是有本事啊。」 赵之昂越说越气,将龙案的东西一扫落地,喝道:「说,都来说说,朕今天就好好听听你们到底想说什么。」 「父皇。」赵骏跪下来,拱手回道:「儿臣对于舅舅和众臣弹劾一事不服。马思义死的事儿臣毫不知情,根本就和他没有关系。可舅舅却写奏疏弹劾儿臣,说孙大海和儿臣关系匪浅,一定是儿臣授意孙大人杀的马思义。儿臣只想说,此事和儿臣没有任何关系。」 赵之昂知道孙大海和赵骏的关系,也知道马思义和赵标的来往,所以才有这样的安排。 「吴忠君。」赵之昂问道:「你弹劾老五,你有什么证据。」 吴忠君回道:「前日夜半,船上有船工看到孙大海去找马思义,此人现在就在宫外,圣上可以传讯此人问话。」 「问了又能证明什么。」赵骏回道:「舅舅欲加之罪,自然就能找出所谓的证人来。」 吴忠君还要再说,赵之昂忽然拍了桌子,怒道:「太子,朕问问你,如果这件事是老五做的,你意欲如何罚他。」 赵骏脸色一变。 「父皇。」赵标回道:「马大人乃朝廷命官,此一刑律在刑法可查,自然是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赵骏被气笑了。 赵之昂点了点头,又看着赵骏,「老五,你来说说,若此事你被冤枉,你当如何?」 「儿臣……」赵骏抿着唇不说话,「儿臣没有想要怎么样,儿臣只是觉得委屈,求父皇做主。」 赵之昂就笑了起来,反身一脚踹在赵标身上,赵标冷不丁被踢,一下子倒在了地上,大家吓了一跳,赵之昂不解气,又反手一巴掌打在赵骏脸上,怒道:「你们两个逆子,逆子。」 遇到这种事,难道不是兄弟一起去查清楚事情始末? 他们倒好,居然跑到御书房来互相指责。 好,好的很,真是他的好儿子。 赵标和赵骏各自垂头跪着,半句话不敢说。 「一个个都是混帐东西,是觉得朕太清闲了,所以给朕找点乐子是不是。」赵之昂来回走着,「朕若不罚你们,难消心头之气。」 赵栋求情道:「父皇,此事太子和五哥都是无辜的,使出突然,接连的乱子,难免会出差错,你千万消气。」 赵之昂听了没说话,赵栋忙上前去将将龙案上唯一倖存的茶盅端来,脚一踢,落在地上的一道摺子被踢了过来,赵栋浑然未觉,递了茶盅来,道:「父皇,您喝口茶消消气。」 赵之昂没接茶盅,视线落在那封摺子上,弯腰捡了起来,「朕倒是忘记了,这件事的罪魁祸首了。」 大家一愣,不解。 「让长兴侯给朕滚来。」赵之昂将摺子拍在桌子上,又道:「告诉他,将那个牝鸡司晨的绣娘给朕一併带来!」 吴忠君和赵标对视一眼。 「你们给朕跪着,好好跪着。」赵之昂坐在龙案上,目光微眯,目露杀意。 赵栋垂首立在一侧,眼底划过笑意…… 宫外,长兴侯和苏婉如一起往宫里去,长兴侯一边走一边隔着马车交代道:「若是圣上要问责,你不要说话,老夫会处理。」 「是!」苏婉如回了,脸上却是冷笑,事情闹的乱七八糟,几个儿子你来我往就差上演肉搏了,赵之昂一定很失望吧,区区一个兵权的事,就能把几个儿子的人皮都剥了。 她能想到赵之昂此刻的心情,恨不得将几个儿子都砍了,可是他又捨不得……怎么办,只有找长兴侯去宫里。 就像当时她想的,看事情的结果,如果好自然会赏,如果不好,那么就不会饶了他们。 可是长兴侯是什么人,那是有从龙之功的功臣,将来赵之昂还要用他,军中他也有威望。 赵之昂不捨得杀,更不能杀。 怎么办,此事当然要有人担责,所以,她这个弱质女流,牝鸡司晨的绣娘,就成了替罪羊了。 她就成了这一切祸事的源头,杀了她就没事了。 这就是赵之昂的本事。 苏婉如想着,马车在宫门外停下来,她跟着长兴侯一路去了御书房,司三葆老远站在游廊上看着她,苏婉如远远福了福,司三葆蹙眉,想了想还是快步走古来,和她低声道:「只要不立刻杀了,杂家都能保你无事。」 苏婉如应道:「多谢公公。」 司三葆没说话,快步走了。 苏婉如进了御书房,太子和赵骏以及吴忠君都跪着的,只有赵栋站在一边,脸色虽显得沉重,可眼底却透着迫不及待的得意。 她心头冷笑,垂眸跪在长兴侯身后,赵之昂一看到她就怒道:「苏氏,你可知罪!」
128 填土 「殿下。」偏殿门口,查荣生小声问道:「苏姑娘这事不好办,来来回回一清算,杀她就是最合适的。」 赵衍颔首,道:「自古都是如此,顶罪的皆是无权无势的。」 「那……您进去吗。」查荣生小心翼翼的问着,要他说赵衍自然是不要进去,因为他一直都是不争不抢不出头的,现在突然为了苏瑾出头,怕是以后难善了。 「再等等。」赵衍神色淡然,「我现在进去,只会让事情更加复杂。」 查荣生一想是对的,赵衍一进去,说不定圣上一看王爷护着苏瑾,就更加的生气了…… 赵衍负手而立,袖子里一截奏疏若隐若现,他轻握住眸中神色复杂。 御书房中,赵之昂话落,长兴侯就先一步,道:「圣上,摺子是老臣上的,和苏瑾并无关系。」又道:「老臣并无别的意思,真的只是觉得想要休息,年岁大了难堪大任,才递的摺子,求圣上明鑑。」 「你给我闭嘴。」赵之昂道:「从现在开始,朕不问你,你若是说话朕立刻就杀了此女。」 长兴侯不服气的抬头,正要开口,他背后的衣襟被苏婉如扯了一下,到嘴边的话就不得不打住了。 「苏氏,你到前面来。」苏婉如的半个身子被挡住,赵之昂只能看她他半个人,遂怒瞪着她,苏婉如膝行了几步露出了真容,赵之昂便问道:「朕问你,你不过一个绣娘,居然有胆子撺掇长兴侯搅乱朝纲,你居心何在,到底是谁人指使。」 苏婉如垂着头,回道:「民女和朱世子略有来往,我敬重长兴侯为人豪爽狭义,机缘巧合之下,才有代笔一事。」 「你不要煳弄朕。」赵之昂道:「长兴侯的性子,朕比你了解。若是没有人撺掇,他不可能想到交兵权一事。」惹的他儿子一个个闹成这样,朝中一团乱,罪魁祸首就是苏瑾。 赵之昂气不打一出来。 「说,你到底是受谁指使!」赵之昂咬定,苏婉如不安好心,背后有人指使他。 苏婉如垂头回道:「回圣上,没有人指使民女。」 「父皇!」赵栋目光中划过冷意,「此女乃平江府人氏,不知,和后宋有无关系。」 他的话一落,御书房中所有人都是一怔,赵标蹙眉看了一眼,眸光眯了眯,赵栋是什么意思,怎么像是疯狗似的,逮着谁都咬?难道苏瑾背后真的有人,以至于让赵栋跳出来落井下石? 吴忠君心头却是一跳,冷汗刷的一下冒了出来,苏瑾和夫人来往密切,若她真被扣上了后宋余孽,乱党的帽子,那她夫人岂不是…… 「圣上。」吴忠君难得想做一次好人,为苏婉如辩解一句,长兴侯已经等不及了,开口道:「平江府如今已归于大周,后宋朝堂甚至沾亲带故三族内皆悉数绞杀,哪还有什么余孽。若强拉硬扯,那整个平江府乃至江南的人,都算是后宋余孽了。」 「朕问你了吗。」赵之昂指着长兴侯,「你给朕等着,不要以为你年纪大了,朕就不捨得罚你。」 长兴侯回道:「圣上就是今天砍了老臣,这话老臣也要说。」又看着赵栋,道:「七殿下,你几次三番拉拢老臣未果,又设计陷害犬子,若非苏瑾机智帮我父子二人脱困,我们父子现在就捏在你手里了,你现在几计不成,就想来公报私仇,落井下石。你这样做,实乃小人行径。」 场面一静,赵之昂没有想到长兴侯会说这话,不由蹙眉问道:「怎么和老七扯上了关系。」话落,余光扫了一眼赵栋。 「因为老臣递摺子交兵权,根本就是七殿下逼的无路可走,才出此下策。」长兴侯道:「所以,这件事和苏瑾没有关系,求身圣上明察。」 赵之昂就看着赵栋,问道:「老七,长兴侯说的事可是真的!」 「父皇。」赵栋不疾不徐,道:「儿臣根本不明白长兴侯在说什么。」又看着长兴侯道:「侯爷说我拉拢你未果又设计陷害朱正言,不知道,可有证据。」 长兴侯跪的不高兴,说话还要抬头,就蹭的一下站起来,道:「老臣没有,但老臣一辈子行的端,站的直,从没有说过任何假话。七殿下有没有做过,你心里清楚。」 「侯爷。你以前是没有,可是不代表现在没有。」赵栋道:「就按父皇所言,你以前做事直来直去,何以这一次还知道以退为进。可见你不会变,可你身边的人会蛊惑你,让你变了你却不自知。」 「放屁!」长兴侯想动手了,他说不过赵栋,「老臣说了没有就没有,你不要污衊好人。」 赵之昂目光微眯,赵标一看情况不对,忙起身要给长兴侯解围,赵之昂顿时指着他喝道:「跪好了,你的帐一会儿一起结算,你现在若敢啰嗦半句,朕将你这太子撸了。」 赵标离地的膝盖不得不又重新跪了回去。 赵骏心头飞快的转着,看着赵栋,忽然想到了什么……可又觉得不可能,马思义的死他和太子都查了,这事和赵栋没有关系,应该不是他做的。 可尽管如此,他心里此刻的感觉,还是觉得很奇怪。 「都给朕住口。」赵之昂不知道这事怎么又攀扯到赵栋了,他看着长兴侯,道:「没有证据,你扯什么老七,先把自己的事情理清楚了。」 长兴侯正要说话,忽然,就听到苏婉如出声道:「圣上,有证据。」 御书房内又是一静,大家都惊愕的看着苏婉如,不知道她说的有证据,是指什么证据,指证赵栋的证据? 赵标和吴忠君对视一眼,两人都是一脸不解的摇了摇头。 赵栋蹙眉,眸光中杀气一闪而过……证据,她能有什么证据,能说的不过是和长兴侯一样,拉着那些事出来说一通,依旧是胡说八道。 不过不同的是,长兴侯说了,父皇不过斥责他几句,可苏瑾说了就是砍头的大罪。 也算是她的福气了,小小一个绣娘,能跪在御书房内由父皇定罪也是她的福气。 赵栋根本无所谓。 「你说什么。」赵之昂问道:「你什么证据,把话说清楚了。」 苏婉如抬头看着赵之昂,目光中透着坚毅,道:「圣上,民女要告御状,就算您今天砍了民女的头,此状民女也要原原本本说出来,公之于众,否则,便是死民女也会死不瞑目。」 「你这女子,朕问你来歷,为何扰乱朝纲,你居然和朕说要告御状,简直不知所谓!」赵之昂怒道。 苏婉如昂着头,回道:「民女的御状,就是回答圣上问题的答案,求圣上给民女一盏茶的时间,宣民女的姐妹上殿。」又道:「求圣上成全!」 赵之昂蹙眉,「你说状纸就是答案?」他沉默了一下,靠在龙案上,道:「好,朕今日倒要看看,你有什么冤屈和理由,让你来祸乱朕的朝纲,说不清楚,朕就要你的命。」 这就是苏婉如瞧不起赵之昂的原因,打天下或许他可以,可是治天下,赵之昂的格局就太小了点。她心中腹诽,抬头看了一眼杜公公。 杜公公就出去吩咐了几句。 赵栋眼睛眯了眯,立刻就猜到了苏婉如所谓的朋友一定是刘三娘……这两个贱人! 苏婉如似笑非笑的扫了一眼赵栋,投去的眼眸杀意涌动。 赵栋一愣,拢在袖子里的指节响动,很想上前去捏死她。 很快,小内侍领着一位女子进来,众人回头去看,女子约莫二十五六的样子,穿着一件半旧的葡萄紫柿纹褙子,昂首挺胸的进来,下跪,行礼,道:「民女刘氏三娘,叩见圣上!」 赵之昂认识,好像是跟着司三葆一起从应天锦绣坊来的,他蹙眉道:「是你,应天的绣娘。」 「是!」刘三娘垂头应是。 赵栋脸色阴冷……告吧,告了你就知道,有的事就算说破了嘴皮子,也无济于事。 她们也不想想,她们是什么身份。 「苏氏。」赵之昂看着苏婉如,「人已经来了,说吧。」 苏婉如侧目看着刘三娘,柔声道:「不过生死,你我都无九族,谈不上连累谁。有我陪你,不怕!」 「好。」刘三娘握着她的手,浅笑满目的坚韧,她抬头看着赵之昂,道:「圣上,冤屈是民女的,此事亦是十年前的事,这整整十年,民女活着就是在等这一刻,还请圣上听民女说完。」 赵之昂不耐烦,摆了摆手示意她说。 「十年前,民女十五,是应天锦绣坊的一位绣娘,民女最大的心愿,就是跟着师父将刺绣学好,将来有一日也能成为大师傅,名扬天下。可是……有一天,民女出门上街,忽然碰到两个侍卫,他们将民女堵在一个巷子里,那两个人什么话都没有说,就将民女打晕。」 「再醒过来,民女被关在一间房间里,门窗被锁,四周没有一个人,民女惶恐,害怕,在无限的恐惧中等待着,然后……」她说着,一抬头指着赵栋,泪如雨下,「然后他就来了,他将民女吊在房樑上,捆在床上,拴在门上,压在椅子下,他以各种各样千奇百怪令人作呕噁心的姿势羞辱民女,这个人,就是这个人,他就是个畜生!」 纵然过了十年,当年那几日依旧如噩梦一般,歷歷在目。 刘三娘捂着脸,嚎啕大哭…… 所有人听的目瞪口呆,因为赵栋府中除了两位姨娘外,没有任何女人,而这么多年,他也一直是洁身自好的,从未曾听说过甚至想过,他会做出这种事。 「刘氏!」赵栋打断刘三娘的话,「你不要胡言乱语,我根本不认识你。」 刘三娘抬头看着赵栋,哽咽,「十天后,你们将我丢在秦淮河里,我命大被一位河工救起了。」她说着,看着赵之昂,脸上有破釜沉舟的决绝,和捨命之下的绝望,咬着唇整个人都在抖,「圣上,您大约不知道,您曾经在这样噁心龌蹉的事情后,居然有过一个孙子吧,是的,一个白生生的很漂亮的孙子。」 「可是,那个孙子……」刘三娘冷笑着,面色极其的平静,「那个孙子,死在了你儿子的手中。死在了一个畜生的手中。他的属下过来,阴笑着看着我们母子,当着民女的面,杀了那个孩子!」 「民女恨,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刘三娘喊道。 赵栋大怒,喝道:「疯女人,一派胡言!」又抱拳看着赵之昂,「父皇,此二女皆出自江南,求父皇派人去查,她们一定是后宋的余党,意图祸乱朝纲,抹黑皇室威严。」 赵之昂没有说话,也没有看赵栋,看着苏婉如,「苏氏,这就是你为长兴侯写奏疏,撺掇他的理由?」 「回圣上!」苏婉如面无表情的道:「正如三娘所言,七殿下高高在上人中龙凤,就算我们恨极了,也不过只是恨一恨而已,并不能将他如何,做不到也不敢做。所以,三娘的遭遇,只是理由之一。」 「还有?」赵之昂脸色极其的难看,「你接着说。」 苏婉如就道:「理由之二,便就是侯爷方才所言,七殿下因想要拉拢他,得到他手中的兵权,所以设计害了皇长孙督造的祖陵坍塌,又使计,让长兴侯和刘长书成为儿女亲家,刘长书得他之令弹劾皇长孙,意图将长兴侯逼的和太子对立,不得不为他所用。」 「长兴侯识破他的计策,却无从下手,毕竟他可是天潢贵胄。为了自保,只得交出兵权。您了解长兴侯,就算他愿意听民女所谓的蛊惑,可他随您多年,对您的忠诚,不应该被质疑,这件事的初衷,仅仅只是他无奈之下的自保之举。」 「不过可惜,七殿下并无放手之意。随即他设计朱世子在西山上,无意间杀害四个百姓。当时四位百姓并非诬告,而是实有此事。此四位百姓的家人依旧在西山,圣上若不信,大可派人将人请来,盘问一番后便知内情。」 「朱世子误杀人命,七殿下以兄弟之意相助隐瞒,明面大仁大义得朱世子的心,可实际这件事就是他的阴谋手段。」苏婉如看着赵之昂道:「兵权上交后,长兴侯就不再是他的目标,所以,他转而陷害另外几位殿下。」 赵之昂紧紧缩着,问道:「苏氏,你说的这一切,可有证据?」 「有!」苏婉如道:「刘长书到底因为什么弹劾皇长孙,圣上可以审问。凤阳祖陵的兇手,已经被长兴侯查到,人就在宫门外,圣上也可以盘问。」 「至于七殿下陷害太子和五皇子的事,不知圣上可想要听一听。」苏婉如问道。 赵栋气急败坏,喊道:「父皇,您不要听着妖女一派胡言,儿臣根本没有做过这些事。」 「闭嘴!」赵之昂怒看着苏婉如,道:「你接着说。」 苏婉如就道:「还请圣上允民女和三娘起来说话。」 赵之昂摆了手。 苏婉如拉着刘三娘站起来,苏婉如转身看着赵骏,道:「五殿下可觉得奇怪,你明明什么都没有吩咐,可为什么太子殿下一口咬定是您让孙大人杀了马大人?」 赵骏蹙眉,虽没有说话,但目光却已给了答案。 苏婉如又看着赵标,问道:「太子殿下一定很确信,马大人就是孙大人杀的吧,因为您派去的人盘问过,一个船工信誓旦旦的说他看到了孙大人夜半时分去找过马大人。」 赵标点头,回道:「确实如此。」 「可惜,您二位都被一个人戏耍了。」苏婉如看了一眼赵栋,又道:「二位可想过,马,孙二位大人去通州,怎么那么巧找不到船,他们位居高位,又奉旨办差,就算没有船,码头的管事也得给他们变出一艘来,还偏偏让他们等夜半官家漕运的船来?」 「渡河而已,又不是随船下江南。」苏婉如看着二人,赵标听着觉得有道理,「你的意思是,码头的衙役做了手脚?」 苏婉如颔首,道:「殿下说的没错,那是因为在在他们到前,有人将所有的船都驱赶至三十里以外的渡头,那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是因为夜半,好杀人。」 「岂有此理。」赵标道:「若果真有此事,码头那边一查便知。」 苏婉如点头,「是,殿下所言丝毫不差。侯爷派人去查时,便就是盘问码头泊船的船工,是不是我信口胡扯,一查便知道。」 「谁这么做的,又是为什么。」赵骏问道。 苏婉如就道:「因为去辽东的是马大人,和孙大人啊!」 赵骏面色大变,突然抬头看着赵栋,喝道:「七弟,你手段可真是层出不穷。我明白了,你弃了长兴侯的兵权,转而盯上沈湛手中的卫所,可你没有想到父皇会将此事交给孙、马二位,你不服气,所以想要离间我和太子,让父皇重新派你的人去接手,是不是。」 赵栋拂袖,怒道:「一个妖女的话你也信,她说了这么多,可有一件事是有证据的!」又抱拳看着赵之昂,「父皇,这么多事,儿臣一件都没有做,父皇一定要查清楚,此妖女的来歷。」 「我所说的每一件事,只要顺着线索去查,必能又答案。」苏婉如冷笑一声,又道:「七殿下,曹恩清的求援奏疏,是不是也是您和他约好的呢?」 赵栋脸色一变,第一次脸上露出惊恐之色,苏婉如转头又看着赵之昂,道:「圣上,正值春天努尔哈赤恐怕正忙着餵牛羊,忙着壮大自己的部落和势力,他根本就没有功夫去挑衅曹恩清曹大人。此事真假,派个监军去,一查便知道。」 「你的意思是,曹恩清在诓骗朕?」赵之昂说的咬牙切齿。 苏婉如道:「是不是诓骗民女不知道,但是有一点却是很清楚,曹大人将在外,无战可打就无功可立,无功就无钱,无钱他就永远回不了京城。」 赵之昂派沈湛,只要沈湛去了,那么以前的错将来的错都是沈湛的了,如果输了就是沈湛领兵不利,如果赢了这军功可就有曹恩清一份,所以,根本不需要赵栋拉拢,曹恩清自己就能贴上来。 「老七!」赵之昂面色不善,「她方才说的所有的事情,可是属实?你想好了说,因为朕会派人一件一件的查验!」 赵栋拱手,道:「回父皇,此妖女不过一个绣娘,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情。就算是我们兄弟,也不是事事都关注,可她偏偏一副是都知道的样子,儿臣确定她来歷不简单,目的就是离间我们兄弟,谋害儿臣。」他说着,转头看着苏婉如,喝道:「妖女,你到底是什么人,又是何居心。」 苏婉如拱手,道:「民女所有的缘由都说完了。帮侯爷写奏疏确有私心,因为民女想要替姐妹报仇,也因此格外关注七殿下,除此以外民女别无任何目的,至于来歷,还是那句话,圣上可以去查,若有半点不明,民女甘愿受死!」 她说着,再次跪下来。 不管苏婉如是什么解释和理由,有一点赵之昂很确信,这个小绣娘非常的聪明,且对人心,对朝政很有把握,做事条理清楚,进退得当。 若是男子,必然会是一个好的谋士。 「这么说,她说的话都是为了污衊你要胡编乱造的?」赵之昂看着赵栋,赵栋点头应道:「是,她就是为了污衊儿臣。」 赵之昂气笑了,看着杜公公,道:「派人去西山,盘问那四户百姓。」又道:「凤阳那边也去查问,到底是谁为了私慾,而毁坏祖陵。」 赵栋面色一变,心头飞快的转着。 「刘氏。」赵之昂看着刘三娘问道:「你说你当年被老七糟蹋,已是十年,你可有证据?」 刘三娘抬头,看着赵之昂道:「有!」她说着微顿,又道:「七殿下的小腹部有一颗指甲盖大小的黑痣,民女死都不会忘记,因为那颗黑痣是民女一生的噩梦。」 「胡言乱语!」赵栋大怒,暴怒之下一巴掌打过去,苏婉如拉着刘三娘一转,喝道:「七殿下,三娘或许是第一个受害者,但绝不是最后一个,你若身正敢不敢让圣上派人去查你的府?」 赵栋要打苏婉如。 「住手。」赵之昂指着赵栋,「你这个孽障,你到底做过多少事,你给朕从实招来!」 自己的儿子赵之昂当然知道,赵栋的腹部确实有颗黑痣。 若不是真的,刘三娘这样的身份,怎么可能知道这么私密的事。 「父皇,儿臣没有,儿臣冤枉!」赵栋急躁道。 赵之昂身心疲惫,他原是气赵标和赵骏,却没有想到扯出了赵栋,竟然还是劣迹斑斑,噁心下作,和就是他生的好儿子,当着他的面一套,背着他又是一套。 「好,好的很。」赵之昂指着赵栋,「朕今天算是长了见识。」 赵栋正要说话,赵标忽然拱手,道:「父皇,儿臣有事要说。」 赵之昂看着他。 「当日朱正言和内弟打架动手,是受人挑唆。事后儿臣曾问过内弟,他言道那日曾和七弟身边的马文坡见过,马文坡告诉他朱正言曾扬言说他尸位素餐,是没用的怂包,若不是仗着姐姐的势,他就是跪在街上,也不会有人多看他一言。」 「正以为如此,内弟好斗的性子被挑唆了起来,见到朱正言后一言不合就动了手。」 赵标话落,赵栋忽然走了过去,不敢置信的看着赵标,「大哥,你不要告诉我,你这是在落井下石?作为兄弟,我可没有半点对不起你。」 「七弟,这么多年的兄弟,我待你如何,你大可回忆一番。」赵标抬头看和他,道:「有的事能忍我就忍了,因为说出来只是会坏你我兄弟情,所以,今日这番话,我不是落井下石,我是救你。你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永远看着别人的东西,将来你会犯更大的错!」 「不用你教我,因为我什么都没有做。」赵栋话落,吴忠君跳了起来,道:「七殿下,你说没有不管用,圣上会派人去查,你若是清白的,圣上自然会还你清白,你何苦在这里颠来倒去的说一样的话。」 赵栋气红了眼睛,拂袖转身抱拳道:「为证清白,儿臣自请入宗人府,请父皇彻查还儿臣清白。」现在争执没有用,反而会让父皇更加生气,既然如此,他就去宗人府待着。 过往的事不是想有证据就能有的,谁也证明不了他做过什么。 他说着和转身要走,侍卫过来押着两边…… 就在这时,刘三娘忽然停了哭,癫狂的扑过去,道:「你不准走,你这个畜生,我要杀了你。」 她朝赵栋扑去,很是突然,以至于赵栋让开时撞在侍卫身上,刘三娘又原是跪着的,并未将他怎么样,只是抓住了他的衣服,恶狠狠的道:「你不能走。」又看着赵之昂,「圣上,民女求圣上做主,给民女公道。世人都说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难道到圣上这里就说不通了吗。」 赵之昂眯着眼睛,赵栋一把拂开刘三娘呵斥道:「我父皇办事用你一个身份卑贱的女人教,走开!」 他想用脚踹的,可当着赵之昂的,他便忍了,但手上的力道极大,一推,刘三娘不得不朝后倒去。 但手抓衣服的力道却未松开。 撕拉! 赵栋的衣摆顿时被撕了一个口子,他大怒指着刘三娘道:「你这个疯女人。」 「三娘。」苏婉如抱着刘三娘,「你冷静一点,圣上一定会为你做主的,没事……没事的。」 刘三娘捂着脸哭着,因为怒气和羞辱,一副没了理智的样子。 赵栋哼了一声,拂袍出去,忽然一侧的杜公公失态的叫了一声,众人一愣看着他,杜公公面色变了几变,强忍了在赵之昂耳边说了几句。 赵之昂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朝赵栋看去,喝道:「小畜生,站住!」 赵栋一愣停下,转身看着赵之昂。 父皇不会现在就杀他,就算要定罪也是要查清楚一桩桩所谓状子的始末,而他很有自信苏瑾所说的事,都不可能查到什么。 所以,即便赵之昂大怒骂他,他也是神色从容。 「七弟!」赵标呵斥道:「你还不快跪下。」 赵栋蹙眉看着赵标,眉头紧锁满眼的厌恶,这就是他的好兄长,关键时落井下石……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做太子,将来的国君。 可当他朝赵标看去时,却发现赵标的眼中是惊愕,恐慌,不但是他,就连吴忠君,赵骏甚至于杜公公的眼中,长兴侯的眼中……他一脸不解。 就顺着他们的视线,低头,看向自己的衣摆……被刘三娘撕裂了一道口子,而破损之处,一点明黄隐隐外露,最重要的是明黄的衣料上,居然有一只龙爪金光闪闪。 太过瞩目,让人想移开目光都做不到。 「怎么会有这东西。」赵栋大骇,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四周极静,只有他抓着衣摆道:「怎么会有这东西。」 这不可能,不会的。 「将这小畜生的衣服脱下来。」赵之昂拍着桌子,指着赵栋,两边侍卫垂眸上前,脱了赵栋的衣服,赵栋喊着道:「父皇,误会一定是误会,儿臣根本不知道,衣服里还有东西。」 黄色的,龙爪……这意味什么,赵栋怕了起来,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衣服被脱下来,平铺在龙案上。 赵之昂看了一眼杜公公,杜公公找了剪刀来,颤抖着手,一点一点顺着裂口剪开袍服最外面的一层,慢慢的一整条龙浮现,等全部拆开,众人就惊恐的发现,这分明就是一件龙袍,只是为了隐藏,在龙袍外用一件深色的缎料遮盖住。 手工很精细,构思很巧妙,巧妙到所有人目瞪口呆,脸色发白。 赵栋瞪大了眼睛,急忙膝行了几步,喊着道:「父皇,有人陷害儿臣,儿臣根本不知道这衣服里面有龙袍,若是知道儿臣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穿啊。」 「父皇,儿臣是清白,儿臣什么都不知道。」赵栋喊着,彻底慌了神。 赵之昂太失望了,他一直以为,他的儿子们就算不成气候,就算互相争斗,可还是有救的,接下来的时间,他好好安排打压,就算心里有盘算的,也势必会断掉不该有的念头。 可是现在,这件龙袍,就像是谁的一巴掌,响亮的打在了他的脸上。 他的儿子,不但惦记这皇位,还惦记的是他屁股底下的,他还没死的,这就迫不及待的龙袍加身。 「你不知道,你方才说了一个时辰的不知道。」怒极之后就是失望,无尽的失望,「就算方才所有的事,都是苏氏给泼的脏水,那么你身上穿的衣服,也是她而为?她不过一个绣娘,你来告诉朕,她怎么做到的。」 「儿臣不知道。」赵栋摇头道:「求父皇彻查此事,儿臣是冤枉的,冤枉的。」 赵之昂点了点头,「是,是啊。你这多聪明,这衣服若是不破,若不是杜公公眼尖看见,谁能知道你衣服里还夹着一件。」他说着指着赵栋,「将这个畜生送宗人府去,从今日开始朕没有这个儿子,滚,滚!」 赵之昂抓了剪刀就朝赵栋投了过来,赵栋不敢让,剪刀就扎在了他的肩头,他穿的是本白的中衣,一下子肩头就染红了一块,赵之昂依旧不解气,「下……下圣旨,薅了这畜生所有头衔,贬为庶民。」 赵栋瞪大了眼睛,顾不得肩头的疼,爬着过去,「父皇,父皇我儿臣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儿臣冤枉的啊。」 没有人敢说话,这不是小事,谁开口说不定就能连罪。 四个侍卫上来,抓着赵标的手臂往外拖,赵标喊着,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他早上的衣服,是卢公公给他穿的,他当时穿着时只觉得华贵精緻,问卢公公这衣服哪里来的。 卢公公怎么说的,说是绣娘新做的,他瞧着做的不错,所以让他穿,上面有暗红的线,瞧着喜庆! 难道……是卢公公? 「父皇,父皇……」赵栋被拖出了御书房,吆喝着喊着,「父皇,儿臣是被卢公公陷害的,儿臣的衣服,是他让儿臣穿的。」 赵之昂根本不信,这种衣服赵栋不授意,谁敢给他做。 他根本不想听到赵栋的声音,指着赵标和赵骏,「你们两个人,迅速带兵去七皇子府,查,细细的查,无论找到什么,都给朕报上来。」 赵标和赵骏对视一眼,两人双双应是起身,赵之昂忽然一怔,想到了什么,「办好这件事,你二人回府禁足十日,等朕查明白所有的事,再来治你们的罪。」 这罚的已经很轻了,赵标和赵骏当然不会说什么,一起应是,战战兢兢的退了出去。 吴忠君张着嘴好半天才合拢,心道:「七皇子心还真是不小啊……居然穿着龙袍招摇过市。」 「你也滚!」赵之昂不待见吴忠君,吴忠君求之不得恨不得长翅膀离开这是非之地,立刻应是匆匆忙忙的跑了。 御书房内,便就只剩下苏婉如和刘三娘以及长兴侯。 「来人,将此二女关了,待查明二人身份,再做定夺。」赵之昂说完,长兴侯跪下来,拱手道:「圣上,牢中混杂她们都是小姑娘,您看,不如让老臣带她们回府中,待圣上查明她们身份前,绝不让她们出门半步。老臣以人头担保!」 杜公公决定卖长兴侯一个人情,也跟着低声道:「圣上,毕竟是女子,要不您让长兴侯带回去关着吧。」 「滚,滚!」赵之昂挥手,不再看长兴侯三人,而是和杜公公吩咐道:「去告诉王大海,朕给他半个月,将里里外外,所有的事,都必须给朕查的清清楚楚。」 杜公公应是。 苏婉如扶着刘三娘,垂着头悲恸的出了门,路过偏殿时看到门是开着的,小内侍正在收拾,一只茶盅静静的立在托盘上,她收回目光快步跟着长兴侯出了宫。 一路上三个人都没有说话,步伐极快…… 出了宫门,外面马车候着,朱珣坐在车辕上,看见他们出来忙迎了过来,「快上车!」 脚蹬放好,苏婉如和刘三娘迅速上了车,放了帘子。 朱珣坐在车辕上,长兴侯骑马,四个人迅速离开。 车中,苏婉如看着刘三娘,刘三娘也抬头看着她,冰凉的手交握在一起…… 「别怕!」朱珣隔着帘子,道:「卢公公已死。」吊在他房中的樑上。 苏婉如嗯了一声,看着刘三娘,压着声音低低的道:「十年磨一剑,你的剑锋利无比!」 赵栋的衣服,刘三娘几年前就开始了,她没有别的办法报仇,只有用这个办法,期待着某一日将赵栋打入万劫不復。 「嗯。」刘三娘垂着头,因为哭的太久眼睛红肿,苏婉如递了帕子给她,「方才哭的也极好,我还当你疯了呢。」 刘三娘抬头看着苏婉如,抿唇,沉声道:「阿瑾,多谢你!」 「我们之间不说这些。」苏婉如道:「你心结能开,我比谁都高兴。」 两人回了长兴侯府中,杨氏在门口等她们,长兴侯道:「给这两个孩子弄点吃的压压惊。」长兴侯今天其实也害怕,毕竟不是小事,「苏丫头,老夫给你钓鱼吃。」 苏婉如转头看他,福了福,道:「多谢侯爷。」 「别的话不要多说,去歇着吧。」他说着,转身先去了内院,朱珣跟在苏婉如后面去了她们的院子,杨氏喝道:「你去做什么,快出去。」 朱珣嘿嘿笑着,「我就说几句话,说完就走。」话落,一熘烟的进了院子,杨氏无奈转身去安排别的事。 「你觉得圣上会不会杀他?」门一关,刘三娘看着苏婉如,她希望赵栋死,恨不得他千刀万剐。 苏婉如低声道:「不会!因为有人会求情。」她说着开门喊来随一,随手铺纸写了一张简短的字条,卷好交给随一,「将这张字条想办法让徐立人看见,他看到了就不敢再为赵栋出头了。」 字条上写的是徐立人和赵栋之间来往的警告。 徐立人只要不是梁山好汉侠肝义胆,这个时候他绝对不可能出来保赵栋。 没有人保,赵栋的生死,就不好说了。 「就算不死,赵之昂在位一日,他都没有机会翻身。」苏婉如又道:「他府中一定还能查出别的事出来,结果只会更加接近你想要的。」 刘三娘点了点头,在椅子上坐下来,没有说话。 朱珣看了她一眼,觉得说什么都苍白,还是看着苏婉如,道:「那八哥的事怎么办,圣上会不会还让他将卫所让出来,再让他去打努尔哈赤。」 苏婉如蹙眉,没有说话。
129 浇水 「你说什么。」徐立人站在衙门外的夹道内,看着来回话的内侍,满面的不敢置信,「因为谋逆?」 小内侍点了点头,左右看了看,压着声音在徐立人耳边说着,「……不过这些事其实都还好,圣上气一气罚一罚,顶多像五皇子那样去守皇陵都罢了,可偏偏衣服里件着龙袍,只怕是……」 徐立人和赵栋的来往要追溯到一年多前,具体为何事已经没有必要说,但他对赵栋的为人还是知道的。 绝不可能在衣服藏龙袍。 「圣上信了,没有让人去查一查?」徐立人问道,小内侍点头,「圣上龙颜大怒,根本不听殿下辩解。」 「你先回去。」徐立人点了点头,龙袍的事太过蹊跷,应该是赵栋遭人暗算了,他得想办法去查一查,「无事不要轻易出宫来找我。」 小内侍应是,走了几步又想起一件事来,道:「刚刚太子去七殿下府中查抄的时候,发现卢公公吊死在房樑上了,不知道是别人吊的还是自己吊的,要不要我去打听打听。」 「卢公公死了?」徐立人心头燥的不得了,赵栋的事太突然了,昨天他还和他说了他当下的计策,也确实让他成功过了,赵标和赵骏兄弟二人反目。 一路吵到了御书房,这样的情况之下,圣上必定会大怒,惩罚二人在所难免,再者,马思义一死,孙大海坐实了兇手之名,性命也断然保不住了。 那么,最后这卫所的事,势必会落在七殿下手中。 可是事情反转,赵标和赵骏没事,反倒是赵栋落了个谋逆的罪名,还是穿着龙袍谋逆。 这其中一定有问题,可问题出在哪里? 卢公公又是怎么死的。 「事情老夫知道了,你且回去。」徐立人说完,小内侍应是便去了。 徐立人正打算回去,忽然宫中来了内侍,喊着道:「徐大人,圣上有请,您快点收拾一下去宫里。」又道:「」奴婢还要去请其他几位大人。」就匆匆走了。 徐立人长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神色镇定下来,理了理衣袍,负手往宫里去。 御书房的门是关着的,杜公公站在门口,见着他过来,就小声的解释了一句,「皇后娘娘在里面,您稍等片刻。」 「好。」徐立人颔首,案首挺胸的站在门口,也不做多余打听的事,杜公公就看了他一眼,去门口接着守着。 很快其他几位朝臣都到了,十多位重臣立在门口,过了一会儿就看到皇后从里面出来,眼睛红红的,拿着帕子带着人风风火火的走了。 宫里四处透着一股诡异,徐立人领头,和郑文举一起带着众人进了御书房。 赵之昂看见他们,直截了当的道:「朕将老七贬为庶民,此事你们知道一下。」 「圣上。」郑文举要说话,赵之昂勐然一拍桌子,道:「朕喊你们来,不是问你们的意见,你们只管听着就好了。」 大家就都不敢说话了。 「往后,他就圈禁在宗人府。此事,朕会彻查,你们谁知道的,参与了的早点报来于朕知道。若是让朕查到了,」他目光一扫,点了点一众人,「朕不会饶了你们的。」 他说着拂袖起身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看着众人,大步去了后殿。 徐立人和郑文举对视一眼,又回头看着各位同僚,打了手势,众人鱼贯出去,一个个的心头就好像压了一块石头,感觉到山雨欲来的徵兆。 圣上疑心重,而此事又是谋逆的大罪,恰还是他曾经宠爱信赖的儿子,对他的打击不可不大。 徐立人出宫,坐着轿子径直回了家中,徐夫人迎了出来,道:「老爷,妾身怎么听说七殿下被关去了宗人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先回去再说。」徐立人进了房里,徐夫人将门关上,心里咚咚跳着,徐立人脱力的在椅子上坐下来,道:「七殿下在御书房里,被发现了他穿着一件龙袍。」 「什么!」徐夫人失态的跳了起来,简直比听到苏正行活过来还惊讶,「七殿下穿龙袍?」 徐立人无力的点了点头,揉着额头,「此事来的太突然了,一点徵兆都没有。」让他们措手不及。 「老爷,那现在圣上如何说的。」徐夫人在徐立人对面坐下来,神色里露着紧张,「怎么查办七殿下,又打算查办到什么地步。」 如果单单是龙袍,那么徐立人是干净的,可要是顺着赵栋一直往外查,他们就必定摘不干净了。 「先暗中查一查。」徐立人道:「等圣上气顺了一些,我再去求情。」 徐夫人蹙眉,「我们也不用怕,到底没有做什么事。」又道:「不过现在事事都要小心一些才行。」 徐立人点头正要说话,忽然他们卧室的窗户发出噗嗤一声,吓的夫妻两人一跳,就看到一个包着纸条的小石子咕噜噜的滚到脚边。 两人惊愕不定,徐立人走过去将石子捡起来,推开了窗户。 窗户外就是后院,来来往往的丫头婆子在做事,并没有谁形迹可疑,徐立人又迅速关了窗户,拆开手里的纸条,看完后脸色巨变,颓然的坐倒在椅子上。 「怎么了。」徐夫人过去拿了纸条,看完倒吸了一口气,「老爷,这是有人在警告我们吗,让我们不要管七殿下的事?」 徐立人神色不定的点了点头,看着徐夫人,道:「料想的不错,此事定有人在幕后做推手。」 「会是谁?」徐夫人问道。 徐立人道:「太子心善,就算不容七殿下,也一定会徐徐图之,四殿下和七殿下一向关系不错,五殿下自顾无暇,就算要动手也该是对太子,至于宁王爷,目前看来不像是有野心的。」 徐立人其实想不到是谁,「听说今天在御书房里,你认识的那位宝应绣坊的苏氏在的,说是为了她的姐妹报仇。」 「苏瑾吗。」徐夫人脸色变了几变,「那……那她接近我们,不会是知道我们和七殿下之间的来往吧。」 徐立人摇头,「应该不会,她就是再聪明,也查不到这些事,再说,就是她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我们没有什么把柄给她握。」又道:「不过,此女确实不简单。」 徐夫人点头应是,徐立人无奈的道:「七殿下的事,只能再等等了,说不定两年后,事情能有转机。」 他是想看时机求情,现在看来,还是保险点好。 这边,七皇子府中,赵标和赵骏两人带着飞鱼卫,将所有下人赶在院子里,一间房一间房的搜,赵标负手站在院子里,赵骏问道:「太子,他后院的塘中间那间亭子,你可去过?」 「后修的那个?」赵标一怔,问道。 赵骏颔首,「他修成我还不曾去过,太子可想去看看?」 赵标颔首和赵骏两人往后院而去,王大海带着人过来,道:「殿下,卢公公的死并未查出不妥,确实是吊死的。」 赵标和赵骏互相对视一眼,心里都很清楚,吊死确实是吊死的,但是他自己吊的还是别人吊的,就不得而知了。 「将尸体收敛了,府中的人也都一一问清楚。」赵标觉得,在赵栋的院子里,应该是??不到什么东西,他为人谨慎,做兄弟这么多年,他们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赵栋私底下会做强虏女子的事。 就算是刘三娘亲身说了,他们依旧不敢置信。 兄弟二人去了后院,原本守卫四周的侍卫抓到了六个,据审问这后院明处守卫一共有二十人,暗处的除了赵栋没有人知道。 池塘中间的房子收拾的很干净,干净到里面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桌,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恐怕我们会一无所获。」赵骏四周翻了翻,目露失望,「怎么办。」 这要是什么都搜不到,回宫似乎也不好交差。 「再看看。」赵标心细,走出来站在外面看了一眼外观,喊赵骏,「你也没有觉得这房子外面看着很大,但里面的空间却极小?」 赵骏点头,两人一愣瞬间想到什么,几乎是一起进了门直接走到床边,敲了墙,就听到咚咚的迴响,两人将床往一边一推,床很轻易的移开了位置,就看到床帷的后面有道门。 门做的很奇巧,门框正好被床柱挡住,其余的地方和墙丝毫无差。 若不推开床,根本发现不了。 「来人。」赵骏对外喊了一声,随即,进来五六个侍卫,赵骏吩咐道:「将门打开,进去看看。」 门打开,一股靡靡之气扑面而来,进去的侍卫目瞪口呆,赵标问了好几声,他才回禀道:「殿……殿下,里面的东西很古怪。」 「什么东西。」房间里没有窗户,但四面的墙上挂着随珠,光线幽幽暗暗透着一种诡异,赵标进了门,也随之愕然,目瞪口呆。 就看见,里面有三四个架子,架子上或挂着红缎,或拉着铁链,不像是私行用的架子,总之,是他们不曾见过的……不但如此,墙上也钉了很多钉子,或绕着皮鞭,或挂着细细的狼牙棒…… 「这是做什么的。」赵标过去,抓着铁链细细看着,又拿了狼牙棒下来,赵骏摇头,道:「都不知道。可要送去宫中呈给父皇?」 赵标想了想,道:「也好。」除了这些他们并未搜到特别有价值的东西。 赵栋这个人太谨慎了。 「王大海。」赵标吩咐道:「将里面的东西都带回去,还有,马文坡先关去刑部,赵栋的事唯有他是最清楚的。」 王大海应是,带着人进去将里面稀奇古怪的东西悉数搬了出来。 稍后,许多人就看到奇观,飞鱼或抬着或扛着一些道不出名字的刑具,搬进了皇宫里。赵之昂和皇后站在干清宫走廊看着,好一会儿他问道:「老七府里搜出来的?他居然自己私设刑牢?」 「父皇,儿臣看着不像是刑具,因为那间屋子丝毫不血腥,反而有种……」赵标也说不好,「有种怪异。」 赵之昂也愣住了,指着乱七八糟的东西,道:「去刑部找人来问问,这些是不是刑具,问清楚了,就记在那小畜生的头上。」 「是。」赵标吩咐人去请刑部的牢头进宫,牢头看过也是一脸的不解,回道:「小吏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就在众人百思不得解时,司三葆正好路过,看见院子里摆了这一熘儿的东西,脸色微微一变,喊了杜公公来,问道:「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东西?」 「七殿下府中搬来的,不知道作何用途的,圣上正派人查问呢。」杜公公指了指那些东西,「古里古怪的,实在是没有见过。」 司三葆惊愕,快步走到赵之昂身边,压着声音回道:「圣上,这些东西杂家见过。」 「你见过?」赵之昂问道:「是什么?」 司三葆就低声道:「杂家去过一回土匪焦奎的老窝,在他的老窝里就见过这些东西,是用来……用来做那种事情的。」 他的话一落,四周安静下来,皇后的脸色变幻莫测,顿时拂袖道:「荒唐的东西!」 「这个小畜生。」赵之昂大怒,呵斥道:「朕真是长了天大的见识了。」 赵标脸色极其的难堪,他要是知道这是龌蹉东西,说什么也不会搬到宫里来。 「去告诉吴忠君,让他亲自动手,打那小畜生五十鞭。」赵之昂恨不得自己动手,可他现在但凡听到赵栋的名字就觉得噁心,恨不得从来没有生过这个儿子。 「您消消气,为了这样的人不值得。」皇后心里很高兴,赵栋野心勃勃,越早将他除了,将来赵标的皇位就稳当,「臣妾扶您去休息一会儿。」 赵之昂就指着皇后,撒气道:「你看看你,就算不是你生的,你也该管一管,朕现在想起来就气。」 「是,都是臣妾的错。」皇后只得安抚,也清楚这事儿怎么赖也来不到她头上来,赵栋的母妃去世也就这两年,早先战事未平根本没有那么多规矩,谁的儿子谁养,所以养的怎么样,和她这个皇后半点关系都没有。 那些个女人,上不得台面就是如此,不但自己下作,就连养出来的儿子,都令人生厌,骯脏。 赵标挥着手,让人迅速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抬出去,看着那些东西,脸上还依旧火辣辣的。 实在是想不到,平日道貌岸然的赵栋,居然是这样的人。 难怪刘三娘会说那样的话。 此事,赵之昂虽没有再发口谕训斥赵栋,可事情依旧传了出去。 此刻,刘长书来来回回的走着,想了想,就抓了官帽要出门,刘二爷刘钧正好从外面回来,一面放了马鞭,一面的道:「父亲,你可是要去宫中?」 「嗯。」刘长书道:「旁的人不知道,可当日我为了他弹劾过皇长孙,此事定要和圣上解释一番才行。」 刘钧陪着父亲一起出门,边走边道:「和七殿下来往的人又不是您一个,您大可再观望一番。再者,七殿下龙袍的事您确实不知道,若圣上查出俩您和七殿下有来往,您就说因为我和殿下有交情,这才和殿下走动了几回。」 刘长书点了点头,「你这样说没有错,你们少年人又没有功名在身,交友玩乐再正常不过了。」他觉得刘钧这个解释很有说服力,「那为父现在就去宫中,解释此事。晚去不如早去,做这第一个,反而显得我更有懊悔之心。」 刘钧点头应是,给父亲打了轿帘子,低声道:「不过,长兴侯那边,您看可要表个态,这次的事情和长兴侯脱不了干系,儿臣甚至怀疑,是不是就是长兴侯在背后做的手脚,以至于七殿下才……」 「休要胡言。」刘长书道:「除非有证据,否则这件事说不清楚。」 龙袍的事难查,毕竟卢公公死了,而马文坡不管怎么问,就是一口咬死了不知道,刘钧倒是觉得马文坡是真的不知道。 此事要真是长兴侯做的,可见他远不是外表看上去那样直率,这心机手段,他是拍马难追。 「你不说我倒是忘记了。」刘长书又道:「你去查一查今天殿中的那两位告御状的绣娘,我瞧着,这二人可不简单。尤其是那个苏氏,早先她一副山河图,就让圣上将锦绣坊赏给了她,后来又帮着长兴侯写奏疏,搅的朝堂一个月没有安宁,现在又突然跳出来告七殿下,我越想越觉得古怪,她背后若是没有人指使,那此女就太不简单了。」 「儿子也觉得。如果说有人指使,那可能就是宁王爷了。可宁王爷若真有异心,为何不自己动手,居然找一个女人绕来绕去的折腾,这也太奇怪了。」刘钧道。 刘长书也觉得是,「先查一查,旁的事回头再说。」等他从宫里出来,若没有被降罪降职罚贬,那么他还有资格说这件事,如果被撸了官职,那说这些是半点用处都没有。 刘钧应是而去。 此刻,苏婉如正在劝刘三娘,「你就算要推一把,也不至于削髮为尼,你就待在燕京,自梳了头好了,这样你好歹还能过的热闹一些,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阿瑾。」刘三娘苦笑,道:「当年那个孩子死了以后,我就在菩萨跟前发过誓,若有一天让我报了大仇,我就削髮为尼,此生都伺候佛祖,现在大仇得报,我不能食言。」 「三娘。」苏婉如不知道说什么了,红了眼睛,道:「为了这样一个人,你毁了自己一生,这是何苦呢。」 刘三娘握着苏婉如的手,笑着道:「我留在庵庙里,也会过的很好。」 「那你做居士好了。」苏婉如退而求次之,「燕京城外的尼姑庵怕恐怕也并非你想的那么干净,你要真想伺候佛祖,方法多的很。」 刘三娘脸色变了变,抿着唇道:「我先过渡一段时间,确信他不会被放出来,我就回应天去,应天的梅花庵我常去,那里的主持师父我很熟悉。」 苏婉如嘆气,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晚上,杨氏听到刘三娘要出家的消息,就愠怒道:「你这个孩子,人生起起伏伏的,有苦也有甜。你要是怕菩萨怪责你,你就虔诚的给菩萨绣上几本经文放佛前供着去,至于出家为尼的事,想都不要想了,为了别人苦自己,我还是头一回见到。」 长兴侯也点了点头,蹙眉道:「我方才使人去打听过,太子从七殿下府中搜了一堆东西搬到宫里去,随即圣上就让吴忠君亲自打了七殿下五十鞭。」 「这五十鞭下去,如果不给他医治,他难熬过这个夏天。」长兴侯道:「所以就像是夫人说的,你既没有必要用出家的方式表志,也不用特意去伺候佛祖。」 「是啊。」杨氏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重新开始。你还年轻,重新找个好人,成亲过日子,你一定会过的很好的。」 刘三娘心头嘆了口气,点头应是,没有再辩驳,但心里的却已经定了。 她怕这件事会连累苏婉如,若是她出家了,别人就会更加信她们的话了,赵之昂也不会额外再罚她们。 「听侯爷和夫人的。」苏婉如道:「不要想我的安危。这一次我们顶多被关上几天,别的事不会有的。」 刘三娘抿唇没有说话。 「侯爷。」门外婆子隔着帘子,道:「宁王爷来了,人已经在外院了。」 赵衍突然来了?长兴侯蹙眉问道:「可说了是什么事吗。」他说着人已经起来了。 苏婉如也愣了一下。 婆子回道:「王爷说,他是特意来找苏姑娘的,说请苏姑娘去外院说几句话。」 「我去看看。」苏婉如和长兴侯道:「估计和赵栋的事有关。」 长兴侯就没有拦她,苏婉如去了外院,赵衍正负手站在外院的树下,看见她走了几步,问道:「禁足的事你不要让长兴侯去求情,安心在这里住上十天,十天后我保你无事。」 「王爷来,是为了和我说这件事的吗。」苏婉如惊讶的看着他,赵衍颔首,道:「虽说此事你说的句句在理,每一句话都立的住脚,可到底和你的身份冲突,父皇罚你是正常的。你只要安心受罚,待太子他们禁足期满,你定然也会没事。」 苏婉如刚才还在想,她会被关到什么时候,现在听赵衍一说顿时松了口气,道:「行,那我就老实在这里待着好了,索性我做绣活,也不是到处乱走动的。」 赵衍颔首,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有些许的担忧和审视,「你先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找我七哥报仇?」 他以为她是为了给刘三娘报仇,所以才上蹿下跳的折腾?苏婉如摇头道:「一半是为了这件事。还有长兴侯和朱世子的事,我既遇到若能帮上忙,当然是乐意的。」 赵衍颔首,没有再对今天的事发表任何意见,他道:「那我走了,你自己好好保重,不要惊慌,不会有事的。」就算父皇真要杀她泄愤,不还有他在吗。 他会带着的她去封地,他从未求过什么事,若是开口父皇不会拒绝他的。 「多谢。」今天偏殿的那杯茶就是他的吧,他来了却谨慎的没有立刻进去,应该是觉得事情还没有到他进去的地步,是啊,他若是去了事情一定更加复杂,结果说不定就没有这么好了。 赵衍从角门出去,他的马停在门外,翻身上马他垂眸看着苏婉如,道:「回去吧。」 苏婉如应是,目送他走远! 赵衍并未回家,而是策马悠悠的去了德庆侯府,前几日开始德庆侯就一直生病,直到今天还没有痊癒。 「宁王爷?」守门的婆子很惊讶,宁王也没有送名帖,也没有让家里人来知会一声,竟是突然登门了,婆子一边让人去内院回禀,一面请赵衍进去。 德庆侯府所有人都知道,赵衍即将是他们府的姑爷了。 如今,只差圣上的一道圣旨。 赵衍由婆子领着,手里提了礼,眉目如春风般和煦温暖,看的德庆侯府的丫鬟门都呆了,痴了。 难怪她们小姐会不管不顾偏要做宁王妃,哪怕不知道将来去哪个苦寒之地。 原来,宁王是这样的容貌啊,可真是好看。 赵衍到正院时,李夫人已经迎了出来,赵衍略说了几句,就进了卧室,德庆侯方才正在和李夫人说赵栋的事,却没有想到赵衍居然来了。 他们夫妻着实惊了一跳。 「侯爷。」赵衍将东西放在桌子上,道:「您躺着就好,我来只是想要和您说说话罢了。」 德庆侯就没有勉强,他本来就一条腿,如今又病了好几日,人确实没什么力气,「王爷快请坐,如今身体不中用,实在是怠慢了。」 「无妨的,侯爷和我客气什么。」赵衍说着,在床头的椅子上坐下来,婆子进来奉茶,赵衍接过摆在一边。 德庆侯看着他,心里就在猜赵衍今天来是为了什么,以前他没有来过,为何今天突然来了。 难道是因为七殿下的事吗。 德庆侯心里七上八下的,赵衍却是突然开口问道:「侯爷认为,我若寻封地,应挑哪里好。」 「王爷问微臣?」德庆侯惊讶不已,赵衍居然来问他,是因为知道了他和圣上求赐婚的事吧。 他考虑的还真是周到啊,怕他思念女儿,担忧女儿,所以封地的事就来问他的意见。 「是。」赵衍点头,「侯爷可以与我明说。」 德庆侯就不客气了,道:「湖广几处太过扎眼,势必是不行的,福建等沿海一带又太过偏远,且穷山刁民,实在是不宜居住。若是让微臣挑选,自然是江西,地大物博民风也好,最重要的是离京中近。」 赵衍微微颔首,若有所思的道:「那就听侯爷的,这几日我便去宫中和父皇说此事。早些将此事办妥当了,免得再生变故。」 「王爷可是有什么难处。」德庆侯心头一跳,要是以前他或许不会多想,可刚刚发生了赵栋的事,他不得不多想一点,「若是有难处可与微臣说一说,若是能帮微臣一定帮。」 他觉得赵衍是不是有点着急了。 赵衍端着茶盅手一顿,看了眼德庆侯欲言又止的样子,随即摇头道:「没事,侯爷想多了。」 这还叫没事,德庆侯心里砰砰跳着,一直以为宁王性子温和,可现在想想,他好像并不了解对方,知道的也就是偶尔见过这一两次的印象。 德庆侯心里没了底。 赵衍没有久坐,又陪着说了几句就告辞而去,他一走德庆侯就吩咐了李夫人,「使唤个婆子悄悄跟去看看,切记不要让王爷知道了。」 李夫人应是,指派了婆子出去,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婆子才回来,回禀道:「侯爷,宁王爷从这里离开后绕道去了一趟七皇子府,不过没有进去,只在外面站了一刻钟,随后才打回了自己王府。」 德庆侯目瞪口呆。 「王爷这么急着走,莫不是真的和七殿下有关?」德庆侯看着李夫人,李夫人神色也变了变,「不……不会吧,没听说他和七殿下有来往啊。」 德庆侯坐了起来,神色莫测,李夫人道:「侯爷,是不是要再细细的查一查?」这可是她们女儿的终生大事,而且还关乎她们德庆侯府的将来。 她们不求荣华富贵世代荫恩,可也至少要确保这一代人平安生死吧。 「是要查。」德庆侯点了头,别的事都好说,无论赵衍又浑又无能都没事,有他在京中,可以确保他们夫妻无事,可若是赵衍也动那皇位的心思,那……就不好说了。 「还有一件事。」李夫人道:「当年他受封是立了大功的,到底是什么功,可能查得到。」 德庆侯摇头,「此事,连皇后和太子殿下都不知道。怕也只有圣上和宁王知晓,我们外人无从查起。」 李夫人露出唏嘘的样子,「那……那怎么办。」 「先不急,五殿下还没有成亲,等到咱们女儿,至少也要到明年。」德庆侯说完,李夫人随即又道:「那要是圣旨下来了呢。」 德庆侯迟疑了一下,犹豫的道:「你先别急,我再想想。」 「父亲,母亲。」李珺从门外进来,一脸喜气的问道:「宁王爷来过了?」 李珺很高兴,这还是赵衍第一次来他们家,难道他对她也有心思吗,和她一样期待圣上赐婚的圣旨吗。 「走了。」李夫人皱眉,他们夫妻两个心里都发慌,她这闺女还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着实让她无奈。 赵栋的事后期的结果,出乎很多人意料,朝堂之上,但凡和赵栋有来往的,不是降职就是被训斥,就连和赵栋关系的几位勛贵公子,都被喊道御书房中一顿训斥。 而徐立人和刘长书等人,则是头衔降了半级,罚俸一年。 赵栋府中所有的内侍一律杖毙,幕僚七人,三人斩首,五人被罚充军,而剩下的婢女和婆子,则一律打了板子发卖出去。 短短十日,昔日的七皇子府城了一座空扶,门头上的牌匾摘了,四周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而出征的事,赵之昂则压了下来,派人去查曹恩清,待查明了结果,再行定夺。 而此刻宗人府中,赵栋趴在床上,后背上的鞭痕上药后结了痂,倒不是吴忠君心疼他,仅仅是因为不想赵栋这么早死在宗人府。 免得赵之昂哪天后悔了,想这个儿子,拿他吴忠君出气。 赵栋缓缓睁开眼睛,就看到吴忠君正坐在他房里喝茶,他嗤笑一声,道:「舅舅是来看看我死没死吗。」 「有舅舅在,你不会死的。」吴忠君笑呵呵的道:「不过,舅舅也只能做这些了。」 赵栋不屑的冷哼一声,强撑着坐起来,扯的后背的伤撕的疼,「不如舅舅好人做到底,告诉我现在外面是个什么光景。」 「你府被抄没了。」吴忠君就想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些东西做的还真是奇巧啊,你舅舅我浸淫这么多年,居然都没有你手段老道。」 赵栋面色变了变,换过目光,道:「那个妖女苏氏,父皇是如何处置的?」 吴忠君白了他一眼,放了茶盅,道:「殿下好好歇着吧,要吃吃,要喝喝。」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来,挑眉道:「这里的猪油拌饭很不错,殿下可要尝尝?」 「滚!」赵栋大怒,吴忠君拂袖出去,冷哼道:「你当你还是皇子,你现在连苏世元都不如。」 吴忠君哼着小曲儿出了门,周生在门口等着他,低声道:「主子,苏氏被圣上传去宫里了。」 「怎么又传去了,她一个小丫头,都比我要忙了。」吴忠君想了想,道:「你去宫门外蹲着,听听什么情况。」 周生点头应是而去。 宋桥站在一边神色莫测,吴忠君边走边咕哝道:「这个小丫头也不知道什么来歷,越想越觉得诡异啊。」一个小丫头,在御书房说的头头是道,纵然吴忠君一向知道她聪明,可这一回还是被她惊到了。 他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可到底是怎么个内情,他却无从而知。 「主子。」宋桥一副好奇的样子,问道:「您觉得,圣上会罚苏姑姑吗。」 吴忠君摆着手,「说不好。就看苏氏如何化解圣上心里的疑虑了。」 宋桥眉头动了动,垂着头没有再问。 苏婉如从宫中出来了,而且还是和赵标一起,她躬身行礼,道:「多谢殿下替民女说话!」 「我也是怜惜人才,你虽是女子,可能力却不比男子差。」赵标颔首,看着她道:「听说你打算在京中办女学?」 苏婉如如实回了,道:「算不得女学,只是想教一些喜欢针线的女子刺绣罢了。闲暇之余认字读书反倒是打发时间的。」 「你有这个想法,实在是难能可贵。」赵标颔首,道:「你放开手脚做事,若将来有难处你就来找我。有的事宁王反倒不如我方便。」 苏婉如一愣看着赵标。 「你猜的没错。」赵标回道:「确实是宁王来找我的。他不去求父皇是有道理的,因为事情已经扯上了我们兄弟三人,若他也去,岂不是火上浇油。」 苏婉如应是,「多谢殿下。」 赵标颔首,上了马车徐徐而去。 苏婉如站在宫门口,一眼就看到了对面停着的马车,马车边站着查荣生,她笑了笑过去,行礼道:「王爷。」 「王爷不在。」查荣生道:「只让奴婢来送您回去。」 苏婉如哦了一声,上了车,查荣生又道:「王爷提了封地的事,想要定在江西,所以明日会动身去一趟江西,月余才能回来。」 此事她不知道。 「姑娘不用送,王爷说您照顾好自己,有事就给他写信,或者去找太子,他已经说过了,太子定然会对你额外照拂。」 苏婉如掀了帘子看着查荣生,笑了笑,道:「劳烦公公替我传达谢意。」 查荣生笑着应是。 第二日赵衍出了门,苏婉如依旧来来回回在绣坊忙着,徐家没有请刘三娘去府中教学,她们也没有再问,转眼过了四月进了五月……赵骏和永嘉伯的蔡大小姐成亲那天,京中非常热闹,绣坊里好些人去街头看。 周娴回来绘声绘色的道:「说是十里红妆也不过如此。大府里成亲可真让人羡慕啊。」 「你也想成亲了吗。」苏婉如拉着周娴,笑着道:「梅大夫好几天没来了,我都想他了。」 周娴脸一红,嗔怒道:「不和你说话了。」话落,就扭扭捏捏的走了。 苏婉如轻笑,将徐家孙子的斗篷烫好折起来,她得寻一个良机,将斗篷送过去才行。 「阿瑾。」朱珣一路跑进来,二狗子也跟在她后面,苏婉如听着一愣,问道:「怎么了?」 朱珣蹙眉,回道:「方才辽东传来战报,说八哥在两天前,把李家给灭了。」 「李家?」苏婉如目瞪口呆,「他为什么突然灭李家。」 这太奇怪了,沈湛走前他们两个就说好了,和李茂安要好好说话,慢慢周旋,让李茂安成为赵之昂的掣肘,这是他们商量好的啊,沈湛怎么会…… 难道是遇到了不得不动手的难事? 「八哥没给你来信说吗。」朱珣奇怪的看着她,苏婉如摇了摇头,「没有给我来信,不但如此,我给他去的信和送的鞋袜以及去辽东找他的人,都没有任何消息。」 青柳,随一和随二,甚至于周奉都不知道。 「那他可能太忙了。」朱珣道:「总之圣上特别高兴是,说八哥立了大功。」 是啊,李家是一根钉在赵之昂心头的钉子,赵之昂疼了好些年,现在沈湛单枪匹马的,把钉子连根拔了。 他能不高兴吗。 「可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苏婉如不是不相信沈湛,而是觉得,他可能出了什么事,逼不得已如此做。 总之,她很想见到他,越快越好。 「李家满门被扣押了,月底就会往京城来,估计走走停停,六月中旬就能到。」朱珣道:「你是不是很担心,要不然我给你跑一趟。」 苏婉如摇了摇头,道:「等他回来再说吧。」 「那你和我一起去。」朱珣道。 「算了,后院的宅子到六月底也差不多了,我要做的事情很多。反正李家已经没有了,有什么问题,等他回来我自然也就知道了。」苏婉如蹲下来摸了摸二狗子的头。 虽神色平静,可却气的不轻,她咬牙咕哝道:「最好回来能说清楚,说不清楚,你就给我等着!」
130 诡来 苏婉如依依不捨的送刘三娘回去,「你不是说要等到年底的吗。这才年中,你就要回去了。」 「我的大仇得报,压了十年的心事也没有,一时轻松不已。」刘三娘握着苏婉如的手,道:「阿瑾,谢谢你,若是没有你,我大概这辈子都报不了此仇。」 也正是因为如此,去年苏婉如去锦绣坊事时,她才一眼看中了她,有意的接近,那时候彼此还不了解,可她却觉得,在她的周围,若有人能办成这件事,那一定非苏婉如莫属。 果然,验证了她当初的猜想。 「你都谢了很多次了。」苏婉如无奈的道:「我也和你说过,我卯足了劲做这件事,不全是因为你,真的。」 刘三娘也猜到了,她感觉苏婉如的身份不简单,「可这并影响我谢你。」她抱了抱苏婉如,「你自己照顾好自己,镇南对你很好,也是个值得託付终生的人,你别随着性子欺负他,免得将人吓走了。」 苏婉如掩面而笑,道:「放心好了,他这辈子都得是我的人。」 「不害臊。」刘三娘轻笑,「不过,你能这么想可真好,我就怕你心里傲气,不愿意低头,两个人最后闹的不愉快。」 沈湛从三月初几里离开,到今天都快三个月了,就一开始来了一封信,其后是半点消息都没有,苏瑾谁都没有说,可是她知道,她心里是既担心又生气,要不是因为顾忌别的事,以她的性子,怕是已经去辽东找了。 「放心好了,我既认定他了,就不会再拿乔,等时机成熟,我就和他成亲,」苏婉如笑着道:「将来,让我孩子认你做干娘。」 刘三娘一愣,笑了笑没有说话。 苏婉如心里嘆了口气,前几天她偷偷给邱掌事去了封信,将刘三娘现在的状况告诉了她,让她派人去码头接人,接回去了好好劝一劝。 能不出家就不出家,在红尘里至少有个牵绊,不然冷冷清清的,多孤寂。 「那我走了,你自己多保重。」刘三娘道:「姑姑那边你也不用担心,我们都在呢,会照顾她的呢。」 苏婉如确实很惦记邱掌事,闻言点头道:「我知道,我不担心。」 刘三娘上了马车,会直接去通州坐船,约莫七月才能到应天。 「回去吧。」刘三娘冲着她笑了笑,就进了马车,苏婉如也红了眼睛,吕毅挥了鞭子,刘三娘忽然又掀了帘子探出头来,泪眼朦胧的看着她,「阿瑾,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来了京城她才知道,苏婉如的周围并不安全,就如赵栋那次动手一样,现在想想,她就心有余悸。 苏婉如点头,目送刘三娘走远。 七月初,刘三娘到的应天,但邱掌事并未接到人,直到七月中旬才收到刘三娘捎来的信,大家才知道,她已经在梅花庵落髮出家了,邱掌事赶去劝了很久,也没有劝的动。 这虽是后话,可苏婉如现在依旧是不放心,那天大家一起劝她后,她当时应了,其后也没有再提这件事,但是她知道,刘三娘的性子其实很倔,她定下来的事情,不会轻易更改。 「一个人一个命。」杜舟扶着苏婉如回去,「你一直惦记着不放心她也没有用,她若是铁了心的要出家,你就是天天盯着,她要去还是会去的。」 苏婉如嘆了口气,道:「我知道,就是心里不舒服罢了。」 「那你去做事好了。」杜舟指了指后院里盖起来的二楼,现在后院的房子,就剩下两个四合院了,「家具那边差人来问,是不是先给我们送一些家具来,他们那边实在是堆不下去了。」 「那就将前面盖好的先收拾出来,让锦绣坊那边搬过来。」苏婉如没什么精神,靠在周娴平日睡的玫瑰床上,「这事儿交给你了,我不想动,你就让我赖会儿吧。」 「怕是赖不了了,」突然,门外传来一道声音,苏婉如听着眼睛一亮,一骨碌爬起来,喊道:「刘官人。」 她笑盈盈的出了门,「可算等到你回来了,我以为你四月就能有消息,苦等了一个月,你好歹个我来个信。」 「是刘某的错,让苏姑姑久等了,刘官人说着,指了指后院,「几个月没有来,绣坊又是旧貌换新颜,大变样了啊。」 他说着话,和杜舟行了礼,杜舟道:「去外头的茶水房坐吧,我去给你们沏茶,你们慢慢聊。」 刘官人应是,和苏婉如一起往外走,苏婉如对路过的刘妈妈道:「妈妈和掌事说一声,刘官人回京了。」又道:「中午去打些酒回来,我们给刘官人接风。」 刘官人呵呵笑着,道:「那我就不客气了,这回还真是好消息,值得庆祝一番。」 刘妈妈应是,「姑姑放心,奴婢这就去办。」笑呵呵的走了。 「苏姑姑不用一直喊我刘官人,我叫刘康,表字知中,虽然比苏姑姑你大了两三轮,可你我是买卖上的伙伴,刘某高攀就说是万年之交吧,往后,苏姑姑就喊刘某人知中好了。」 这是清流君子间相交的规则,苏婉如笑着拱手,道:「若是直唿您大名,实在是觉得没了礼节,还是喊您刘官人好了。」 刘康哈哈大笑,道:「成。苏姑姑高兴就好。」他说着,在茶水房的罗汉床上坐下来,杜舟沏好茶就在对面坐下来,刘康道:「此番去,一开始颇为不顺,我在宁波和余杭几处打听,都说要再等三年才能有新船下水,我一听就失望了,我们能等得起三年,可我们手里的买卖等不起。」 杜舟点头应是,「前些日子还和那些使节说,年底能有船过去,最迟也是明年开春,这是要等三年,谁还能记得咱们。」 「就是这个道理。」刘康道:「后来也是运气好,我正准备转道回山东的时候,竟让我遇到了一位船家,他父母接连过世,他要赶回去守孝,人也是心灰意冷,就想将手里的两艘乌船脱手,我听了就和他去看了船。是走了四年的船,年前刚翻修过一回,虽船身不大,但他早先也是跑海货,所以内仓整改过,能装不少东西。」 「不但如此,他一艘船上还有二十几个人也能一起给我用。」刘康笑着道:「我就立刻将两艘船拿了下来。虽两艘船花了一万一千两有些高,可却让我们省了诸多的事。」 苏婉如听了也很高兴,「那些水手怎么样,可靠吗,可要试一试他们。」 「看上去都是老实本分的,不过我也是担心真出了海,事情就不好说了。」刘康道:「所以,今天来除了和刘姑姑说这件事以外,还要问一问,前朝遗留的水平,找的可有眉目。」 说起这个,苏婉如就生沈湛的气,托他办事,他什么信都没有,办成办不成,你倒是来句话啊。 她恨的不行,要是沈湛在这里,她一定没头没脑打他一顿出了这口恶气。 「原是託了一个朋友找的。」苏婉如如实相告,「但眼下那个朋友一时还没有消息。我明日去找司公公去,这件事就求他来帮忙。」 司三葆最近特别忙,因为赵之昂在后宫添加了百十人的守卫,所以,身为御马监的总管事,他简直是忙的脚不沾地,见了面也只是匆匆说了几句别的事,就走了。 这回她要去他家里找他去,把她眼下的几件事都和司三葆说了。 「那行。」刘康道:「我也不急着走,就在京中等您的消息。」 苏婉如颔首,道:「您也别闲着,该进货的进货,官窑烧瓷也不是三五日的功夫就能出窑。织造府的缎料司公公早先就答应的,你私下里派人去取,不要动大阵仗。」 刘康点头应是,道:「那我近日就将这些事联络好,无论如何,年底一定要走一趟货。」 「嗯,是要试一试才行,头一趟不要走的多,行情和人手我们都不知根知底。」苏婉如说着一顿,又道:「还有一件事我要和您说,这一趟船的货,还有几位夫人也要入伙,拿的也都不多,都是三五千两的私房,这些钱到最后我们无论输赢都要给她们算红利,只有这样我们才能长长久久。」 刘康是人精,一听就明白其中的门道,立刻道:「这些事我都听苏姑姑的。您考虑事情比我们都周到。」 「好,我也不和您客气,咱们合作来日方长」 中午和晚上刘康都在绣坊里吃的饭,吕毅不在,苏婉如就请梅予作陪,他一来周娴就会和蝴蝶似的忙的团团转,她和霍掌事坐在一边笑。 「前两日你不在家时,霍彩来过。」霍掌事嘆了口气,道:「她被人骗了一千多两的银子,在我这里哭了半个时辰才走。」 苏婉如听到那母子三人就觉得头疼,好在霍掌事已经和她解释道:「你放心,我让她以后不要来了,她手里的那点钱做个小本买卖,哪怕是城外买个庄子,母子三人也能过下去,至于别的事,我也无能为力了。」 「姑姑,不是我心狠。」苏婉如觉得有的话她还是要说,「眼下咱们阵仗铺开来了,往后的事情只会多不会少。小霍姑姑那边若真是过不下去,我们帮一把,送点银子没什么,可断不能让她回来,以她和您的关系,若是回来必定会生乱子。」 霍掌事太清楚自己妹妹了,就点头道:「你放心好了,这些事我心里都有数,将来我百年,无论是宝应还是锦应都是你的。」 「先不说这些,您知道我看重的不是这些。」苏婉如笑着道:「况且,您还年轻,在生死的事情上,我们的目光不应看那么远。」 霍掌事也失笑。 刘康喝酒不多,梅予也不是贪杯之人,两人一坐下,就聊起了药材的事…… 刘康的意思,这一趟船他什么都要带一些,药材也是大周的特色,他带过去试试行情,若是好卖以后再多进一些带着。 吃过饭,苏婉如和刘康将接下来要做的事,要进的货,需要用多少银子,都细细列了章程,算了一笔帐。 「若这些货装上一船,粗略估算大概在五万两左右。」刘康道:「那些夫人还要额外再添一些,估计还要多加一万两……各路打点孝敬,也要个五千两,外加随性水手的例钱,还有个五千两!」 有的帐不算不知道,苏婉如颔首,道:「这一船我们不会亏,您去了后若是路上顺利,就尽管多买些稀奇的东西回来。西洋那边有种花露水很紧俏,玻璃瓶子装着的,到燕京能卖到十两银子一瓶。」 苏婉如忽然觉得,她以前学的东西可真是不赚钱,要是她学个化学,那现在研制个香水,肥皂之类的东西,也能大赚一番了。 两个人聊到深夜,刘康就在后院里随便找了间房凑合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去了保定。 苏婉如就朝司三葆的府中的递了拜帖,等了一日司三葆身边的小内侍一大早来请她,「……公公请您立刻过去,他一会儿还要去宫里当差。」 苏婉如就坐车去了司三葆那边。 「用早膳了没有,要是不嫌弃,就在杂家这里吃点。」司三葆正在吃早饭,指了指对面,苏婉如也不和他客气,和小内侍道:「给一碗瘦肉粥,不要放别的料。」 小内侍应是而去,苏婉如就夹了一只水晶虾饺吃着,一派自然自在的样子。 司三葆就用余光看着她,想了想放了筷子,「小丫头,你还真是不客气啊。」 「是你让我不要客气的。」苏宛如白了司三葆一眼,道:「公公,您这不会让我站着吃东西,和您说话吧。」 司三葆哭笑不得指着她,「嘿,你这小丫头……」说着,又觉得说了没用,就道:「说吧,来找杂家什么事。」 「四件事!」苏婉如道:「第一呢,应锦七月初就能开业了,到时候我给你送帖子来,您看看可有空,若是有就是最好,没有也没事。」 「除了请杂家,你还打算请谁?」司三葆看着苏婉如,这小丫头办事得问清楚了,她的花花肠子太多,一不留神就能栽她手里了。 苏婉如就道:「我会请长兴侯夫人,亲恩伯夫人,永嘉伯夫人……」她说了四五位,还想请的有几位,可还没有走通关系,只能再等等,「您若是去,那面子可就更大了。」 司三葆很不客气的白了她一眼,道:「你就是想害死杂家,这么多人去,杂家敢明目张胆的去露面吗。」 苏婉如知道司三葆不去,可去不去是司三葆的事,她的话要说到位了,免得将来他来发牢骚。 「那就说第二件。」苏婉如道:「船的事,您要入股吗。」 司三葆一愣,惊愕的道:「你还真走船?」老早前听她说了,后来就没有再提,没想到居然真打算做,「你……你这个小丫头……」 「两艘乌船,就停在宁波,等货齐了,就能走船了。」苏婉如道:「公公,您可要入股,要是入这一船我给您写契约,您入多少,给您多少红利,咱们白纸黑字的写清楚。」 司三葆嘴巴动了动,苏婉如紧接着又道:「这应锦是应锦,我说每年给您孝敬是铁定算数的。但船却是船,您得入股!」 「你!」司三葆哼了一声,道:「说人话,你到底想要杂家做什么。」他才不信,苏婉如是真缺他拿的这万儿八千的。 她想跑船,银钱上一定是足够的。 「帮我找前朝的水兵。一个半月内,您得给我消息。」苏婉如将情况大概和他说了一遍,「您找到了,我就算您入股,而且是长长久久的股,这一船,下一船都给你算红利。」 司三葆立刻动了心,「你这事要是找别人,没有人能立刻给你办了,就算是镇南侯也得花费些功夫。可你今儿找杂家这里来,那就算你找对人了。用不着一个半月,一个月内,我就能让人去船上点卯。」 苏婉如眼睛一亮,稀奇的看着司三葆。 「公公您真是太厉害了。您认识这些人吗,怎么能确定找到。」苏婉如道。 司三葆就轻笑一声,道:「你记得朱公公吧,你可知道他家是哪里的?」他说完,苏婉如立刻摇头,他接着又道:「他家是泉州人士,当年那边可是最大的码头之一,他爹有好几个兄弟,就是前朝水兵,只是不敢对外宣称,两代人都做了寻常的渔夫。但身上的本事却半点没落下。也算你有眼光了。」 苏婉如高兴不已,竖起个大拇指,「公公厉害。」 司三葆得意的哼了一声,道:「接着说第三件事。」 「我要将锦绣坊的楼用作女学堂,就教刺绣和女德女论语。」苏婉如道:「还要请几位宫里出去的嬷嬷,专门教规矩和举手投足的仪态。所以……」 「让杂家给你找几个嬷嬷?」司三葆问她,苏婉如点头,「还有锦绣坊的楼是公家的,您也一併给我办了。」 这钱真不好拿,司三葆唾弃不已。 「就忙这一回,将来您就是坐等收钱了。」苏婉如笑着,司三葆摆着手,「这事杂家记着了。」 苏婉如就顺理成章的说第四件事,「我听说和锦绣坊相隔四个铺面的一个茶叶铺子,是您的?」 「杂家要走了。」司三葆不想和她说了,甚至连钱都不想要了,「你自己吃,吃完了自己回去。」 苏婉如就跳起来跟着他,笑呵呵的道:「我话还没说完呢。这个铺子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租给我,我给您租金,一个是您入股,将来分您红利,分多少我们商量。」 「你要做什么。」司三葆停下来看着她,苏婉如轻轻一笑,道:「此事是秘密,到时候您就知道了。」 说着,一拱手,「公公,那就有劳您了,我等您消息。」 司三葆居然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杀也杀不得,喜欢也谈不上,因为她实在是个得寸进尺,还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臭丫头。 「能赚到钱吗,铺的这么大。」司三葆道:「杂家真想撬开你脑子,看看里头都装了什么东西。」 尽管这么说,可莫名的他还真相信她,不是信口胡诌,不是没有把握的胡闹。 「不知道会不会赚钱,但是绝不会让您后悔。」苏婉如点着头。 司三葆就应了,道:「那间铺子如果杂家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年底到租期,我今天就派人去说一声,等他们到期了就给你,行了吧。」 说着,就赌气的上了轿子,怒道:「走,走。」 然后轿子就颠颠的出了门,苏婉如站在院子挥着手,「您慢走!」 司三葆眼皮子直跳。 苏婉如回去后,就去了蔡夫人,张夫人等几个府邸,原本蔡夫人成了赵骏的丈母娘,日子应该过的更好才是,可惜这一回嫁女儿,几乎将她的嫁妆都搬空了,眼下她急需要用钱。 算宛如收了她的三千两,并立了字据,又收了张夫人的两千两…… 七月初时,绣坊里所有的房子都造好收拾好,定制的家具送进来,大家忙了十多日,才将所有东西都收拾齐整,又新招了六个打杂的婆子。 七月十二这一天,锦绣坊所有的绣娘和管事,举家搬迁至宝应绣坊来,隔了两日后,应锦绣坊的牌匾就挂在了门头上,请来的舞龙舞狮的喜事班子,还在门口搭了戏台…… 一时间绣坊门口的巷子里,被挤得的水泄不通。 苏婉如请的长兴侯给他剪的红绸,鞭炮一响,四面都是掌声和恭贺声,有心的就在门口数马车的,「这是亲恩伯府的马车,那是徐丞相府里的马车,这是户部刘尚书府里的马车吧……」粗粗一算,燕京有名望的府邸半数都到场了。 「苏姑姑可真是不简单。」有人道:「这不不是锦绣坊,这是应锦,这些夫人太太们可不是冲着锦绣坊,更不是冲着皇后娘娘,而是冲着苏姑姑。」 「那倒是。听说苏姑姑又拿下了西大街锦绣坊附近的铺子,说是要开铺子。」 众人议论纷纷,苏婉如穿着一件崭新的宝蓝色滚黑边的立领广袖的短褂,下面是条水绿的挑线裙子,梳着两个麻花辫,笑盈盈的出了绣坊的门,和外面的乡亲道:「大家的恭贺,我们悉数都收到了,今天来者有份,每人去对面的包子铺领两个包子,钱都算在我们绣坊头上。」 「不值当什么钱,就图个寓意吉祥,大家不要客气,尽管去!」 众人吆喝喝,纷纷拱手道谢,笑呵呵的去了对面的包子铺,苏婉如和长兴侯道谢,「侯爷能来,应锦真是蓬荜生辉。」又道:「您也进去坐坐吧,置办了酒席,您上座,吃几杯酒。」 长兴侯摆手,道:「老夫就不去了,一院子的女人。」说着,又道:「你这要搬回来住了?」一副捨不得的样子。 苏婉如应是,道:「过两日得空了就搬,叨扰了您几个月,实在没脸再住下去了。」 「叨扰什么,你在家里我们热闹的很。」长兴侯喜欢看她和朱珣吵架,朱珣那个浑人每每都是要吃瘪的。 看到有人能把他儿子制服了,他就高兴。 苏婉如轻笑,长兴侯又说了几句,便回去了。 她转身回去,有几家夫人来了就走了,有几家则是派了管事的婆子来,霍掌事疲于应酬,苏婉如一进去她就松了口气。 苏婉如一一行了礼,蔡夫人就笑着道:「都是自己人,你就不要和我们客套了。我们方才还在说,往后我们府里要的东西,可都要占着你的关系和你要了,这买卖你就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我哪敢不接,几位夫人只管送来。我们在燕京往后就仰仗夫人们了,所以,这衣食父母的要求,我们要是不应,不做好了,岂不是不想在燕京待了。」 众人轻笑,一时间宴席室内好不热闹。 霍掌事看着咋舌,这才有种真实的感觉,应锦的牌子终于挂起来了,现在这个绣坊里前前后后一共有四百多人。 四百多人的绣坊,一天能出多少货,一年又能接多少的单子。 往后她们还能做到多大,大到什么地步,没有人知道。 苏婉如陪徐氏去后院参观,徐氏看了一通,道:「可真是不错,要不是悠儿年纪大了,我都想将她送你这里来。」 「夫人要是想让她来,随时都可以,还有几间房是空着的,权当散心好了。」苏婉如笑着道。 徐氏点头,「回家我去问问她的意思。」说着一顿,又道:「你那位走了吗,可真是可怜见的,一辈子就这么毁了。」 苏婉如想到了刘三娘,嘆了口气。 「七殿下的伤一直好了坏,坏了好,伯爷说有一块地方的肉都烂掉了。」徐氏道:「伯爷请了大夫,大夫说不一定能熬过这一年,等他死了,你朋友的大仇算是真正得报了。」 「圣上那边可问过?」苏婉如道。 徐氏摇头,低声道:「问过一回,不过问的是,人可还活着。」又道:「杜公公说人还活着的,只是身子骨不大好,一直喊冤,求见一面圣上。」 苏宛如点头,和徐氏一路逛完回了前面。 下午才散场,苏婉如和霍掌事一起站在院子里,两个人相视一笑,霍掌事道:「我昨天看过了,锦绣坊手里的契约还都是去年的,等这批做完她们没什么货了,我看可以腾出手来,给你绣了。」 苏婉如以自己的名义定了一批货,等明年的时候就可以走海出去了。 「好。」苏婉如点头正要说话,守门的妈妈来了,笑着道:「苏姑姑,宁王府送礼来了。」 苏婉如一愣,和霍掌事道:「我去看看。」是赵衍回来了吗。 她快步去了外院,就看到查荣生抱着个红布绸子抱着的东西过来,她一笑,行了礼道:「公公,王爷和您何时回京的?」 「昨儿晚上。」查荣生笑着,将手里的东西递过来,「这是王爷特意给您在外头寻来的,您看看。」 苏婉如接过来拆了红绸,就看到红绸底下是副捲轴,她喊了两个妈妈来,就在院子里展开了画,是一副泼墨画,画的是似乎是眉山,仙气氤氲,出尘脱俗。 而署名最让她惊喜,是「望野居士」,她高兴的道:「王爷见到先生了吗。」 「也不算见到,是王爷特意等到了他,求了这幅画。」查荣生道:「王爷说了,只要姑娘喜欢就好。」 苏婉如确实很喜欢,点着头道:「我将这幅画挂在宴席室里没事吧。」 查荣生点头。 「王爷才回来的,等他休息好,我再去拜访他,答谢此等大礼。」苏婉如轻笑,查荣生也没有多说什么,带着人走了。 她喊吕毅将画挂在宴席室里,吕毅踩在凳子上,苏婉如唉下面指挥着,「左边再高点,高一点点就好了。」 吕毅也不说话,抬高压低的好一会儿,苏婉如才满意,笑眯眯的道:「这是今儿我收的最称心的礼了。」 「一副而已,」周娴在一边哼了一声,道:「我看亲恩伯府送来的那个玻璃牌匾才好看呢,挂在中堂里要多大气有多大气。」 长兴侯府送了一个挂钟,番邦货舶来品,摇起来滴滴答答的,要多好看有多好看。 「没文化。」苏婉如抿着唇笑着,和大家介绍这位「望野居士」,「这是文人,他走遍各地的明川河流,写的游记又精彩又生动。而且他的画也是千金难求,要是懂行情的人来这里一看,不定多羡慕我们呢。」 周娴指了指她,无奈的道:「行,这个最好看了行吧。」 两个人斗着嘴,苏婉如哼着歌去后院她的房间,她和周娴还有春娘几个人住一个院子,不过一人一间房,霍掌事就住在对面,单独一间房。 苏婉如在房里转了一圈,检查摆设家具,觉得今晚其实就能搬回来住了。 「吕大。」苏婉如跑出去喊吕毅,「你陪我去长兴侯府吧,我收拾东西你帮我搬回来。」 吕毅点头,去准备马车,一会儿就赶着车陪着苏婉如去了长兴侯府,苏婉如先去拜见杨氏,杨氏正让人收拾库房,见她过来就递了个匣子给她,「你来的正好,这匣子可终于被我找着了。」 「是什么。」苏婉如接过匣子,打开一看才发现里面是几只头钗,虽都不是金银的,但做工极为飘逸脱俗,「夫人给我的?」 杨氏点头,道:「我瞧你天天两个麻花辫,也不捯饬自己,就猜你大概是不喜欢满头的金银,就想到早年我做姑娘时,我兄长给我做的一套头饰,所以就找出来给你用,你气质好,戴了肯定好看。」 苏婉如很喜欢,她的身份穿金戴银其实不大好,不但不显得贵,反而染了俗气,所以这些木制的头饰最合适不过了,「舅老爷的手艺可真是好,这簪子每一支都雕的精緻。」 「那是当然,他可是银楼的大师傅。」杨氏说着轻笑,「要是他还在,我定会求他再给你和朱音做几套。」 苏婉如觉得,自己确实不能天天两条辫子打发了,免得大家还当她是小孩子,在说话和地位上,一开始就差了一等。 「在说什么。」朱珣笑眯眯的从后面过来,见苏婉如手里的簪子,点头道:「这个我也会,改天给你做几个。」 啪!杨氏一巴掌拍在儿子头上,「没规矩,簪子是你能随便送她的吗。」 「娘,我都这么大人了,您怎么能说打就打。」朱珣摸着头,忽然又想起来什么,道:「对了,八哥还有三日就到燕京了。」 苏婉如一愣,惊喜的道:「消息确定吗?」 「确定,喜报都送进宫里了。」朱珣道:「算算脚程,应该是临近中午才能到,他会先去刑部交接李家的人,再去宫里回禀,然后才能回家去。你想见到他只怕要晚上了。不过你要是着急,我陪你去如云馆楼上去等着。」 「我去如云馆干什么,我上锦绣坊就好了啊。」苏婉如心情越发的好。 三日后一早,她就收拾好,请卞丽给她梳了一个垂柳髻,别了一朵珠花一根木簪子,淡绿的丝带垂在肩头,配着葱绿的广袖圆领的短褂,显得脖颈修长,皮肤白皙清雅贵气,让人移不开眼。 「去接侯爷吧?」周娴嘿嘿笑着,「瞧把你想的,侯爷再不回来,有的人都快成怨妇了。」 苏婉如挑眉,笑着道:「周姐姐,等我接过侯爷,我就去拜访梅大夫去,就说有的人做梦在梦里都喊着他的名字,让他快点来下聘礼,把你娶走。」 「苏瑾!」周娴跺脚,恶狠狠的道:「算你狠,我错了!」 苏婉如哈哈大笑,心情极好的去了锦绣坊的楼上,楼里正派人在收拾,她和朱珣站在二楼,辰时不到就听到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长街上人山人海,苏婉如都显得有些激动,盯着前面看。 一会儿,就看到侍卫骑马清道一阵风的跑过去,又是半盏茶的功夫,朱珣指着远处道:「是八哥,八哥回来了。」 苏婉如顺着朱珣手指的方向,就看到一人骑着棕色的高头大马,穿着一件银灰的铠甲,带着高高的帽子,轮廓硬朗如雕刻的一般,俊美无俦,不怒自威。 两边百姓山唿叩拜,沈湛微微颔首,并无表情。 她心头也跳了一下,和朱珣道:「沈湛穿这样真好看。」 「我穿也好看。」朱珣睨了一眼苏婉如,「改天穿给你看。」 苏婉如就白了他一眼,「要点脸。」 朱珣哼了一声,盯着楼下看,指着道:「后面的应该是李家的人了吧。我来找找李茂安。」他说着,就看到那些被押解在中间的犯人里,一位四五十岁的男子,道:「就是那个。」 苏婉如没心思看,就趴在在窗台上看着沈湛,又指着他后面的一辆马车,「朱正言,他后面那马车里,坐的是什么人。」 沈湛带去的去卢成几人,带回来的是李家的人,没有谁会坐马车吧。 「不知道。」朱珣摇着头。 苏婉如哦了一声,看着一行人渐渐走远,沈湛根本没有发现她,她照了照镜子,咕哝道:「白打扮了。」她今儿还抹了胭脂。 「我去宫里看热闹,只要八哥一回家,我就给你通风报信。」朱珣道。 苏婉如决定给沈湛一个惊喜,「不用,我现在就去镇南侯府,我要给他一个惊喜。」说着,就笑眯眯的拉着朱珣,「走,今儿给你八哥接风,我亲自下厨,你打下手。」 「和我什么关系,一会儿你们两个卿卿我我的,我看了眼睛疼。」朱珣哼哼了两声,可还是被苏婉如拉着去了镇南侯府。 沈湛不会这么早回来,两个人敲开了门,守门的婆子笑着道:「世子爷和姑娘来了,我们侯爷刚来说,他要再有两个时辰回来,二位要不去院子里坐会儿?」 苏婉如点头,朱珣问道:「周先生呢。」 「先生去刑部了,帮着侯爷办交接的手续去了。」婆子回道。 朱珣就不再问,两个人直接去了厨房,苏婉如其实也不会做菜,两个人捣鼓了好半天,终于折腾出了四个菜一个汤,还蒸了一锅的馒头,热的一身汗,朱珣道:「不行了,下次再有这种事你别喊我。」 「不会再有下次了。」苏婉如点头,这最后一次,往后她都不要再烧菜做饭了。 话落,就听到前院子里一阵热闹声传来,就有人边跑边喊道:「爷回来了,爷回来了。」 「回来了。」苏婉如跳起来,高兴的道:「沈湛回来了。」话落,人一熘烟的跑了出去。 「等我一下。」朱珣去了外院,一出如意门,苏婉如就看到沈湛正背对着这边立着,一辆马车从侧门进来,她笑着提着裙子跑过去,一把抱住了沈湛的腰,喊道:「沈湛!」 被保护的人一怔,蹙眉,先是低头看看了箍在腰上的小手,白皙纤长很漂亮,他却是毫不客气的掰开来,回头看着苏婉如,一愣,是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生的娇滴滴的很是漂亮。 他打量着她,没说话,目光中透着森凉疏离的审视。 「你怎么不给我写信,你现在胆子大的捅天了啊,出去这么久,你不知道我担心你吗。」苏婉如瞪着他,「一会儿你老实给我交代清楚,否则我再不理你了。」 沈湛挑眉,抬手,抵着她的头将她推开,蹙眉道:「什么人,吵!」 什么意思?嫌她吵,还一副不认识的样子,苏婉如大怒喝道:「你三个月没给我写信,现在是怕我生气,所以假装不认识我是不是。您怎么这么幼稚!」 说着,来了气,挥着拳头噼头盖脸的打他。 铿铿铿,拳头砸在铠甲上,沈湛不疼,她疼! 「走开。」沈湛冷冷的拂开她,后退了一步。 苏婉如愕然。 就在这时,一道温婉的女声传来,「侯爷,出了什么事。」 苏婉如一愣,就看到马车里下来个年轻俏丽的女子,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布衣,气质清雅,正疑惑的看着她。 苏婉如目瞪口呆,看着沈湛,又看看那女子,眉头略蹙,朱珣在一边,道:「八哥,这谁啊。」 沈湛扫了一眼朱珣,依旧没说话,走去马车边,再次打了车帘子,喊道:「娘!」 「嗯。」车里下来一位四十来岁,梳着圆髻,眉目和沈湛有几分相似的妇人,蹙着眉显得严肃和冷漠,「什么人在闹腾。」 沈湛面无表情,回道:「不认识!」 妇人投了目光来,眼底动了动,随即道:「二位是?」 苏婉如愕然,和朱珣对视一眼,她道:「这……什么情况?」 「不知道。」朱珣道:「八哥,不像是装的,真不认识我们了?」 苏婉如咂了咂嘴,咳嗽了一声,沈湛这不会是报復她吧,当年她忘了他,现在轮着他忘了她了? 巧合?谋害? 「怎么办?」朱珣问道:「他不认识你了怎么办。」 苏婉如回道:「不管认识不认识,他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你厉害。」朱珣竖起个大拇指,道:「那现在怎么办,卢夫人问你是谁,你要不要说是她儿媳。」 苏婉如瞪了他一眼,上前去笑眯眯的行礼,道:「伯母好!我叫苏瑾,这位是朱世子,我们都是沈湛的……好朋友。」 卢氏看着她,面无表情。
131 道义 「湛儿。」卢氏没接苏婉如的话,而是扫过一眼她,看着沈湛问道:「这位姑娘,你认识?」 沈湛站在卢氏身边,而她的另外一边,则立着那位女子,三个人站在一起,说不出的和谐。 苏婉如侧目不看他们。 不管他什么情况,反正他说的话都收不回去,想欺负她,门儿都没有。 光脚不怕穿鞋的,大不了她立刻暴露了身份,看他沈湛还有面前这两个人,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苏婉如冷哼了一声。 「不认识。」沈湛扫过一眼苏婉如,面无表情的道。 我看你不是,你是傻了,苏婉如腹诽道! 卢氏微微颔首,和卢成道:「卢侍卫,送客吧。」说着,又和沈湛道:「送我们去内院休息,你有事就去忙你的吧。」 沈湛颔首,扶着卢氏。 卢成眼皮子直跳,看着苏婉如,步态僵硬的走过来,开口道:「姑娘……」 苏婉如一眼瞪过去。 「那个……您随意。」卢成吓的一个激灵,匆忙和沈湛还有卢氏抱拳,「爷……属下想起来,马还没牵去马厩,属下去看看。」 话落,不等别人回他的话,一熘烟的跑了。 闵望一看这情形,也跟着喊道:「等……等我,你一个人不行,我帮你。」 苏婉如昂着头,看着沈湛。 「走吧。」卢氏并不看苏婉如,神色淡淡的,朱珣哈哈一笑,凑了上去,道:「伯母,您还认识我吗,我是朱珣,我小时候生病,还是您给我看的呢。」 卢氏看着朱珣,颔首道:「是朱攀的儿子?」 「是啊,是啊。」朱珣极其热情的上去扶着卢氏,「八哥这里我熟,我陪您去,您担心脚下。」 说着,将沈湛拱开,「八哥,您累了去歇着吧,我陪伯母说说话。」就殷勤的扶着卢氏往内院。 卢氏没说什么,带着那女子由朱珣扶着朝内院去,那女子回头看了一眼沈湛,又看看苏婉如,低声道:「师父,侯爷他……」 「无妨!」卢氏语气没什么波澜,穿过如意门走了。 院子里,下人们不知什么时候都消失了,就连卢氏坐着的马车,都被人连拖带拽的拉了出去。 苏婉如就看着沈湛, 沈湛扫过她一眼,簇了簇眉头,抬脚往书房的方向走去,苏婉如就提着裙子跑了过去,拦在他面前,「沈湛,你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沈湛看着她,道:「让开。」 苏婉如不让,「是不是脑子给人打了?」她说着,跳起来揪着他耳朵往下来,小手摸着他的头,「哪里受伤了?看过大夫没有,大夫怎么说。」 沈湛就感觉腿上两只小手,这里捣捣,那里戳戳,他觉得如果他真的受伤了,这会儿肯定不会好受。 这姑娘居心不良。 「放手。」他喝道,一把将她的手握住,拿下来,小姑娘的手特别软,细细柔柔的,他眉头一跳松开,道:「我没有受伤,也没有失忆,我只是不认识你,这很奇怪?」 「当然。」苏婉如点头,「你说我们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的,生生世世我不知道,但是这辈子你肯定是我的人。」 他是她的人?还是头一回见女子这样说话,沈湛道:「自重!」 「你让我自重?」苏婉如嘴角抖了抖,觉得这话从沈湛嘴巴里说出来,感觉太怪异了,以前他可半点都不自重的,「你到底怎么了,你不告诉我,我很担心的。」 沈湛语气没有波澜的道:「限你立刻从我眼前消失,否则休要怪我不客气。」 看他这样子,苏婉如的火蹭的一下起来了,指着沈湛的鼻子,「沈老八,这是你说的啊。你以后不要后悔,姑娘我今天就不伺候了。」 她说着,猝不及防的踢了她一脚,哼了一声,气沖沖的就走了。 沈湛低头看看自己的腿,簇了簇眉头,抬脚,去了书房。 书房的桌子上堆了很多信件,他拆开一封靠在椅子上看着,裘戎从外面进来,道:「八哥,你可算回来了。」 「裘戎。」沈湛指了指椅子,「近日京中形势如何。」 裘戎就回道:「七殿下的事我信中和您说了。圣上因为这件事,令御马监添了一百多人,如今皇城内卫比以前严了许多。」 「龙袍?」沈湛靠在椅子上,道:「这件事倒是蹊跷!」赵栋为人他还是有点了解的,不会傻到穿着龙袍在身上。 到底什么人要害他?赵标,赵骏,还是赵衍? 沈湛心头过了一遍,裘戎道:「你这次打李家先前一点徵兆都没有,消息传回来我和周先生吓了一跳。」又道:「不过,也是奇怪的,你不是说不打李家的吗。」 「我说过这话?」沈湛不觉得自己说过这话,「李家不除,便就是大周的肉中刺,自然要连根拔了,」 裘戎没有多想,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也对,李家留着确实是祸患。」 沈湛接着看信。 「伯母来了?」裘戎想到卢氏,有点害怕,「要长住吗?」 沈湛将手里的信丢在一边,道:「她有这意向。」 裘戎哦了一声。 「八哥!」朱珣跳了进来,「八哥,您没事吧,你是不是生病了?」他说着,跑沈湛面前,上下左右的打量着他脑袋,「大夫说,脑子要是受伤了,就会失忆。」 「朱正言。」沈湛扫了朱珣一眼,「闭嘴!」 朱珣愕然,「你没失忆啊?那你……那你刚才是装的吗,哦……我明白了,你故意逗阿瑾的对吧,那丫头要气死了。」说着,四处没看到苏婉如,「咦,阿瑾人呢?」 沈湛就靠在椅子上看着他,问道:「她叫什么。」 「不会吧。」朱珣捂着嘴,一副看见鬼的表情,「你记得我们,但是不记得阿瑾了?」 沈湛睨着朱珣,「我的记忆完好无损,不曾忘记谁。」又道:「回去和老爹说一声,我明天去府中看望他老人家。」 「哦。」朱珣觉得太古怪了,决定不和沈湛掰扯,就和裘戎打了个眼色,「八哥,我走了啊。」 沈湛嗯了一声。 朱珣就出了门,裘戎又说了几句话就出来了,问道:「世子何事?」 「八哥到底怎么了?」朱珣一脸发懵,裘戎也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您说他不记得苏氏,是真的?」 朱珣点头,「你看他方才的表情。要是以前他们两个不知道去哪里腻歪去了。」 裘戎也觉得是,以前八哥拿苏氏当命根子,现在回来却口口声声的说不认识,「去问问卢成。」说着,带着朱珣去侧院的马厩,闵望坐在马槽上抱着手臂靠着柱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卢成蹲在角落里,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他们也才沈湛的记忆出了点问题。 「卢成。」朱珣一把将卢成拉起来,「你快说,我八哥到底怎么了?」 卢成摇着头,道:「世子爷,属下也不知道啊。要是知道了就不会躲在这里了。」又朝外面看了看,「姑娘走了吗?」 朱珣愕然,「你们也不知道,不可能吧,你们不是一直跟着八哥的吗。」 「我觉得就是那天爷回家之后。」闵望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住了一夜,第二天出门就感觉不对了……你们说,会不会是老夫人做了什么手脚。」 朱珣嘴角抖了抖,「伯母?」突然觉得有这个可能,卢氏的医术在杏林很有名,据说没有她治不好的病。 「你的意思是,老夫人给八哥下药了?」裘戎也觉得不可思议,回头看了看,「也对,除了老夫人,别人没有这个本事。」 闵望蹙眉,也不是很确定的样子,「那天后,爷就开始谋划打李茂安了。」那之前爷一直都是周旋的,脾气好的让李茂安一度怀疑是沈湛是不是假的。 「老夫人为什么要这么做?」朱珣煳里煳涂的,「她见过阿瑾?为什么不让八哥和阿瑾在一起?」 闵望嘴角抖了抖,有的话他不好和朱珣说,他刚刚琢磨了一下,如果真的是老夫人对爷做了什么,让爷不记得姑娘,那么唯一的解释,很有可能就是,老夫人不喜欢爷陪着姑娘豁出命去起兵。 如果是劝,爷是不会听的,只有用这个办法,才是最干脆彻底的。 「你去问老夫人啊。」裘戎顿时换了态度,「反正我是不敢问。」不记得好啊,不记得他八哥就轻松了,可以轻装上阵,上马立功,往后,再也没有可以掣肘他的人和事了。 裘戎很高兴,很期待沈湛回到少年时期,那种天不怕地不怕,心里没记挂可以拿命跟人死磕的洒脱。 他们的八哥,就该是这样的。 「去就去。」朱珣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卢成一把拉住了他,道:「朱世子,此事你说了又怎么样呢,药如果真是夫人下的,她不可能为了你的质问,就给八哥解药的。」 「那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朱珣怒道。 闵望试探的道:「你要不去和爷说一说,告诉他夫人给他下药的事?」 「也行。」朱珣说着,转身回去找沈湛,「八哥,八哥……」 沈湛正从书房出来,看见他也不奇怪,「问过闵望和卢成了?」 「是啊。」朱珣道:「八哥,我们都觉得您可能被伯母下药了,伯母故意让您忘记阿瑾了。」 沈湛停下来,看着朱珣,「你和苏瑾很熟?何以一起咬定我失忆?」 「你就是失忆啊。」朱珣道:「不是我一个人,是大家,卢成,闵望还有齐戎都这么觉得。」 沈湛蹙眉,眸光投远,问道:「你们也觉得我失忆了?」 「没……没有啊。」裘戎顿时摆手,「八哥你不是好好的都记得我们吗。」 沈湛转头看着朱珣,扬眉,负手而去。 「还有卢成和闵望啊。」朱珣瞪了一眼裘戎,喊着跟着沈湛后面,道:「卢成和闵望你还没问呢,还有青柳,周先生……家里所有人,你都问问。」 沈湛停下来,看了一眼朱珣,大步去了内院。 朱珣气的不行,回头瞪着裘戎,道:「你为什么不说。」又看着卢成和闵望,「你们为什么不说。」 卢成和闵望一脸的为难,裘戎就看着朱珣,道:「朱世子,你若是为了八哥好,你就该顺其自然。不要再提失忆不失忆的事了,再者,八哥也不会因为你们两人说几句,就怀疑自己的记忆力。」 朱珣哼了一声,转身就出了门。 沈湛大步走着,眉头却簇着,步子在卢氏的院子前停下来,顿了顿进了门。 卢氏刚梳洗好出来,看见他问道:「你是今晚去宫中,还是明早去?」 「稍后就去,你早点休息,不用等我。」沈湛坐着,卢氏点了头,端了茶盅打量了沈湛一言,问道:「你……有话问我?」 沈湛抬眸看她一眼,忽然起身,道:「没有!您早点歇着吧。」 卢氏看着沈湛的背影,目光动了动,陆静秋正好从院子进来,和沈湛碰上,她柔柔一笑,道:「侯爷要出去吗?」 「嗯。」沈湛也没有看她,便走了。 陆静秋回头看了一眼,进了门内,疑惑道:「师父,侯爷是现在去宫里吗,那他晚上还回来吃饭吗。」 「圣上会留饭。」卢氏指了指椅子,陆静秋坐了下来又问道:「师父,朱世子应该会和侯爷说吧,他会不会相信,而去求证?」 卢氏轻轻一笑,高深莫测的样子,「他的记忆里没有,就算朱正言磨破了嘴皮子,那又如何。他自己的感觉,才是最直接可靠的。」要是别人一句话就能改变沈湛,就能劝的住的,当初也就不会盯着苏婉如这么多年了。 那个小丫头,还真是精明啊,当初嫌弃他的身份,如今又来高攀,还拉着他一起造反。 她怎么不问问,这天下的百姓愿意不愿意! 也就沈湛愿意无条件的听她的。 作为母亲,她断然不会让沈湛去犯傻,给别人打一次江山也就罢了,难道还要打第二次,打完了呢,对他有什么好处。 苏婉如气唿唿的往宝应绣坊去,到了门口了又改变了主意,她不能回去,要不然杜舟看到她肯定要问,她要是说沈湛不记得她了,杜舟肯定拍手称快。 她现在不想看到杜舟拍手称快的德行。 他去了长兴侯府,和杨氏说了几句话,就回了她自己住的院子,气的踢了一脚门,怒道:「我再不去找你了,你就自己过去吧。」 哼!谁离了谁不行。 苏婉如喝了一盅茶,心气儿终于顺了一点,朱珣就从外面跑了进来,喊着道:「阿瑾,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苏婉如回头看他,朱珣喘着气道:「我知道八哥失忆的原因了。」 苏婉如一愣,赌气道:「我不想知道,你别和我说了。」 「你就别赌气了,这事可不简单。」朱珣道:「我和闵望他们分析过,很有可能和伯母有关,你想啊,她可是神医,说不定手里有什么药,吃了让人忘情的呢。」 苏婉如愣了一下,回头看着朱珣,蹙眉道:「你说,他被他亲娘下药了?」 「嗯。」朱珣点头,「你快想想办法,平日里不是主意很多的吗。」 苏婉如唾弃不已,坐下来赌气道:「你看他笨的,都快赶上你了。居然能被人下药!」她简直要怀疑沈湛是不是故意的,他不想帮她报仇了吧,所以装作不认识她? 可恶! 「那是他娘啊。」朱珣道:「要是我娘会给我餵砒霜,我这二十几年能死一千次!」 苏婉如白了他一眼,「那是因为你笨!你和你八哥,都笨。」 「是,是,我笨,行了吧。」朱珣道:「那聪明人阿瑾,你要是不想让八哥一直不记得你,你赶紧想想办法啊。」 苏婉如抿着唇,咕哝了一句,转头看着朱珣,「他今晚是不是要去宫里?」 「对,他今晚肯定要去的。」朱珣点头。 苏婉如就摸了摸荷包里的匕首,又问道:「你确定是他娘?」 「肯定不会是别人。」朱珣回道。 苏婉如点头,不管怎么样,先试试再说,「一会儿你陪我去镇南侯府。」 「行。」朱珣拍着胸脯,「为朋友我两肋插刀。」 苏婉如朝他竖个大拇指,道:「等将来我和沈湛成亲的时候,我一定给你做十双鞋。」 「你不是说不理他。」朱珣撇了撇嘴,「怎么又说成亲了。」 苏婉如就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我说过,他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就算不成亲,那也应该是我不要他!」 朱珣说不过她,两个人去前院吃晚饭,杨氏看着苏婉如,道:「沈湛回来了,你今天见到他了吗,请他明天来家里吃饭。」 「没有。」苏婉如道:「他可能要明天才有空。」 总不能和杨氏说,沈湛不记得她了,杨氏会不会认为她和朱珣两人合伙诓他们。 毕竟她和沈湛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 「娘,我和阿瑾出去一趟。」朱珣放了碗,拉着苏婉如出去,杨氏问道:「阿瑾晚上可住回来。」 苏婉如回道:「回的。」 杨氏颔首,就没有再问。 苏婉如和朱珣两人直奔镇南侯府,家里的婆子丫头见到他们也不拦着,只笑着道:「侯爷还没有回来,世子和姑娘去坐会儿吧。」 「我们来拜见老夫人,老夫人可歇着了?」朱珣问道。 婆子就回道:「还没有,我方才还看见老夫人和陆姑娘在院子里散步呢。」 「嗯。你去忙吧,我们自己去找老夫人就好了。」两个人拐了个抄手游廊,朱珣就指着里头的那间院子,道:「应该就住在那间。」 苏婉如点头理了理衣服下了台阶。 院门是开着的,院子里并没有,朱珣喊了一声,「伯母。」 「嗯。」卢氏在正厅里应了一声,「进来吧。」 朱珣和苏婉如进了门,卢氏就坐在椅子上,正在写什么,苏婉如上前行了礼,道:「伯母!」 她发现,卢氏的字很好看。 这么好看的字,又是名医,当初为什么不教自己儿子读书认字? 苏婉如觉得奇怪。 「姑娘还是喊我老夫人,我和湛儿都不认识。」卢氏放了笔,挑眉扫过苏婉如和朱珣,「二位来找老身,所谓何事。」 朱珣看看苏婉如正要问她,苏婉如拉了他一下,笑着道:「白天我有些莽撞了,没有给伯母认真请安,这会儿特地来拜会。」 不然我喊,我偏要喊,喊你是给你面子。 「当不起。」卢氏待墨干,将本子合上,抬眸看着她,「说吧,找我什么事。」 苏婉如发现,卢氏比她想像中还要冷漠一些,她索性也不装了,道:「伯母,沈湛不记得我了,您可知道是什么原因。您是大夫,可曾给他查过。」 「他该记得你?」卢氏反问,「这话说的奇怪。他认识你,我如何不知道。」 苏婉如扬眉,道:「不瞒伯母,沈湛说过非我不娶,以至于他现在说不认识我,让我觉得很奇怪。没有外因,他是不会忘记我的。」 「那我可就不知道了,你们年轻人的事,老身哪里说的清。」卢氏讥诮的笑了笑,「你要是奇怪,大可去问沈湛啊,来我这里问,算怎么回事。」 「以为您知道。」苏婉如道:「伯母知道吧。」她不是疑问,也不是试探,语气里透着笃定。 卢氏有些诧异苏婉如的敏感和聪明,来的时候她还是不确定的试探,两句话后语气就变了,她开口道:「你今日是来者不善啊,不过,你的问题我无可奉告。你要是觉得奇怪,可以去请别的大夫给他瞧瞧。」 「不过,我看着沈湛,倒不像失忆的样子。」卢氏说着,就进了房里,「回去吧,没事不要在我跟前晃,我不喜欢你们。」 谁喜欢你了。苏婉如回头和朱珣迅速道:「你望风。」说着,也跟着卢氏进了内室,反手将门一关。 「怎么。」卢氏将书放进书架上,「不死心,还要逼问?」 苏婉如就走了过去,笑眯眯的:「伯母,这里没有外人,您就告诉我。也好让我放心啊。」 「小姑娘,指证要有根据,你信口雌黄,可真是让人讨厌。」卢氏说着,在圆角凳上坐下来,脸上的笑容始终未变,苏婉如就在她对面坐下来,不拐弯抹角了,「解药呢。」 卢氏没说话。 「伯母大概不知道,我和沈湛情比金坚,他现在不记得我了,我也不想活了。」她说着,探过身子去,匕首就晃在手心里,「不如,您和我们一起走吧,在地下我们再给您尽孝。」 卢氏扬眉,满脸的讥诮,「你要是敢动手,我也敬你是女中豪杰。」又道:「不过,你若是今晚不敢动手,那就请你以后离沈湛远点,我儿子如今的权势地位,你、配不上他。」 「配得上配不上不是你来评价的,我说配得上就行。」苏婉如就将匕首架在卢氏的脖子上,「两条路,交出解药和死不瞑目,你自己选。」 卢氏眼底划过诧异,确实没有想到,苏婉如还真有胆子刀架她的脖子。 眼前这个小姑娘,和当年后宋皇宫的公主,大不一样了。 「动手吧。」卢氏道:「只要你敢。」 苏婉如匕首就朝前递进了一分,「你看我敢不敢。」 脖子上的痛,让卢氏眉头轻蹙,目光闪了闪,脸上的笑容也收了回去,「你可想好了,杀了他的母亲,你认为他就算记得你了,还会和你在一起吗。」 「我说了!」苏婉如道:「我和他一起下去给你尽孝!」 是不是国破家亡后,人就疯傻了,卢氏神色动了动…… 苏婉如正要说话,忽然,房门被人一脚踹开,沈湛冷沉着脸,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道:「刀放下!」 「不放。」苏婉如看着他,「你娘给你下药了,所以你才不记得我。」 沈湛蹙眉,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腕,苏婉如手里的刀顿时脱了手,她惊叫一声,喊道:「疼,疼,疼。」 沈湛将她的胳膊甩开,扶着他娘起来,问道:「受伤没有。」 「一点皮外伤。」卢氏说着,看着苏婉如道:「小姑娘,我儿子是很优秀,喜欢他的姑娘也很多,可像你这么疯狂的,还真是少见。」 「姑娘家的,还是自重点好。」卢氏说着,摇了摇头,出了门去,在外头道:「没事,给我将药箱拿来,上点药就好了。」 陆静秋应是,扶着卢氏坐下来,给她上药。 「来人。」沈湛对外喝道:「将此二人送府衙去。」 门外卢成痛苦的应了一声是,走了进来,苏婉如看了一眼卢成,又看着沈湛,「我说你娘给你下药了,你不相信我?」 「我应该相信一个半夜带着刀来家里行兇之人的话?」沈湛反问道:「你说你认识我,我们情比金坚,你就这样表达你的情?」 哪个女子一面说喜欢一个男人,一面又偷偷跑他家里来杀他母亲? 「我找她拿解药。」苏婉如就指着他,道:「你这人,真是太笨了,她明显就在骗你啊。」说着,拉着卢成过来,「你说,我是谁。」 卢成哪敢说,卢氏就在外面,而且,她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 「我懂了。」苏婉如看着卢成,又看着沈湛,「你是反悔了是吧,不想给我报仇,所以找了这么个烂理由来搪塞我。没关系,没有你沈湛,我一样能做到我想做的事情。」 她说着,一把掀翻了桌子,杯子茶壶叮叮噹噹一通响,碎了一地,她回头瞪着沈湛,「你以后都别叫我看到你。」 「走。」苏婉如大怒出门,拉过被闵望捂着嘴的朱珣,道:「以后再不来了。」 说着,两个人就一阵风的走了。 「爷。」卢成指了指外面,「要追吗。」姑娘是不是故意掀桌子的? 她要不掀桌子,很有可能真的被爷扭送去官府了。 「你很闲?」沈湛扫了一眼卢成,低头捡起苏婉如的匕首,在手上掂了掂,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 他出去,卢氏脖子上了药,并没有大碍,沈湛道:「会吩咐守门的婆子,往后不会再放她进来。」 卢氏没有多说什么,该知道的沈湛都看到了,说多了反而让他多疑,「守好门户就好了,我没什么事。」 「嗯。」沈湛颔首,「我回去歇着了。」 卢氏点了点头,「静秋去送送。」 陆静秋应是,红着脸跟着沈湛出去。 「侯爷。」陆静秋道:「师父没什么大碍,您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她的。」 沈湛微微颔首,道:「有劳。」 「这是我应该做的。」陆静秋道:「侯爷喝酒了吗,我去给您熬醒酒汤?」 沈湛摆了摆手,「不用,你回去吧,」说着,就大步走了。 陆静秋站在远处,目光缠绵。 「要是八哥不回来,你真要杀老夫人吗。」朱珣一脸惊恐,苏婉如白了他一眼,道:「我疯了杀他娘,杀了以后他就更加不记得我了。」 朱珣松了口气,他还以为苏婉如气煳涂了,「不过你刚才掀桌够狠的。」 「我不掀桌子,这会儿咱们就要去被送官府了。」苏婉如说着又道:「不过,我确实是气着了,他娘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朱珣一点都不奇怪,「伯母一贯如此,对八哥非常的严厉。」说着,凑在苏婉如耳边,低声道:「我听说,她是和夫家和离,老死不相往来,出了门后生的沈湛。」 苏婉如不信,她觉得卢氏不是这样的性子,「你求证过?」 「没有。」朱珣就道:「我听说来的。」 苏婉如回了后院,和朱珣两人在宴席室坐下来,小丫头上了茶,她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记得沈湛说过,他有很多个兄弟姐妹,但并不知道他是哪里人,也不曾查到他父亲是谁。」 朱珣惊讶的道:「他有很多兄弟姐妹,我从没听他说过。」又道:「查不到?不可能吧,伯母既然嫁人生子过,就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所以很蹊跷啊。」苏婉如点着桌子,若有所思,朱珣坐过来一起,看着她,「不过,说这些没用,你后面怎么打算,不理他了吗。」 苏婉如嫌弃的撇了撇嘴,「我得知道他为什么失忆,要是他被人害的,我肯定是要帮他的。如果是他自己愿意的或者故意的,我就和他断绝来往。」 「你瞧他那样子,我说了他还不信我。」苏婉如想想就来气。 朱珣就白了她一眼,「他不信也正常啊,他现在就觉得你和我,串通好了骗他,两个骗子的话,能信吗。」 「我……」苏婉如不想说了,「不说了,我还有好多事要做呢,现在忙的很。」 现在她不能指望沈湛了,那就只能靠自己……海运,绣坊,女学……她起身去了内室,边走边道:「朱正言,走的时候记得帮我关门。」 「知道了,你早点歇着吧。」说着,又道:「对了,他明天来家里拜见我父亲,你记得回来。」 第二日苏婉如索性没有回绣坊,遣了个婆子回去说了一声,就和朱珣猫在后院里,「这个办法行吗。」苏婉如问道。 「行不行的,试试才知道啊。」朱珣催着她,「快想,你们还有什么值得纪念的事情。」 苏婉如苦思冥想,摇了摇头,「没有了,我能记得的就这么多。」以前的事,她不好和朱珣说,只能说在燕京的事。 「还真是不多。」朱珣嫌弃的道:「你确定我八哥喜欢你,你也喜欢他?」 苏婉如怒道:「有的事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两个人趴在后院的凉亭说着话。 沈湛和长兴侯一起走着,老远就看到一男一女在凉亭里鬼鬼祟祟的说话,女子梳着两条麻花辫,虽生的娇俏,可眸光深幽,心思不纯,男子看上去虽纯良,可一副听之任之并不精明的样子。 他目光眯了眯,想到昨天朱珣和苏婉如说的话,朱珣的性子他是知道的,只有此女…… 帮长兴侯写奏疏,在御书房和赵栋对峙,而赵栋的衣服,恰巧还是她朋友撕坏的,这世上有这样巧合的事。 还有,应锦绣坊开业那天,据说京城半数的高门大户,都去露了脸。 这样的人,还有简单的道理。 「那是你媳妇。」长兴侯指着亭子,笑的满面欣慰,「这小丫头太聪明了,你小子眼光不错。」 沈湛扬眉,问道:「她和你说,她是我媳妇?」 「是啊,她和朱正言都这么说的。」长兴侯一脸狐疑,「怎么,有问题?」 沈湛看着亭子里的两个人呢,淡淡的道:「老爹,我不认识她!」 「你不认识?」长兴侯一脸的惊恐,「不……不认识?」 沈湛微微点头,「不认识。可她煽动正言来说我失忆了。您看,我像失忆的样子吗。」 「不像,你这不是什么都记得吗。」长兴侯蹙眉,嘴角直抖,「这么说,阿瑾和朱正言一起骗我和他娘?」 沈湛没有说话,转身往回走,长兴侯又道:「你真的不认识啊。你别走,我喊她来问问。」 「不用。」沈湛道:「老爹您担心一些,此女不简单!我也会派人去查,若她心术不正,就断不能留。」 长兴侯惊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苏瑾,「不对啊,阿瑾在这里住了几个月,我没觉得她心术不正。」又道:「沈湛啊,你要是真不认识他,那就算了。我和她说说去,讨回来做我儿媳妇好了。」 沈湛嘴角眉头跳了跳,「老爹,你……」 「哈哈。」长兴侯特别高兴,冲着那边挥着手,「你们两个过来。」 苏婉如和朱珣抱着一摞纸跑了过来,苏婉如看着沈湛,沈湛扫过她一眼,目光就落在朱珣身上,道:「在做什么。」 「写有用的东西。」朱珣笑嘻嘻的,长兴侯就一副高兴的样子,「阿瑾,沈湛说他不认识你,可是真的?」 苏婉如就点了点头,「他失忆了。」 「他没有啊。」长兴侯一脸惊讶,「方才还和我说以前的事,我瞧着没什么不同。」 气就气在这里,他什么都记得,就是不记得她! 说出去,别人都不信。 「有此为证。」朱珣将手里的纸抖开一张,念着道:「在应天,第一次见面,你张贴一张奇丑的画像,说像我!」 「在司三葆府中,你拽我进林子,逼我问什么时候嫁给你。」 「我被人陷害跳江,你紧随而下,就为了试验我会往哪里飘。」 朱珣读着,自己感动的不得了,长兴侯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这些事,都是沈湛做的?」 「是啊。」朱珣点头,长兴侯一副见鬼的样子,「沈湛会做这样的事?」 朱珣咂了咂嘴,他也觉得不可思议。 苏婉如就看着沈湛,沈湛也看着她,抱臂,好整以暇的打量着。 「你不信?」苏婉如看着他。 沈湛回道:「能信?」 「你……」苏婉如将朱珣写的十来张纸揪成了糰子,一股脑的砸在沈湛身上,指着他道:「你以为你了不起了,要我费这么大的力气来骗你?你也不看看,长的这么难看,还这么笨,要不是你先前对我好,我现在连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她说着,就瞪着他道:「就你这样笨蛋,我还不要了。」 他丑,还笨?沈湛沉脸看着她,「你确定?」 「确定!非常确定。」苏婉如点了点头,气急败坏的样子,回头对朱珣道:「行了,我们努力了,算是尽了人道了,往后他要是被他娘害死了,也不关我们的事。」 「侯爷。」苏婉如和长兴侯道:「我回去了,我手里好多事情等着我呢,有的人是指望不上了,我得重新打算打算。」 说着,瞟了一眼沈湛,指了指他,「姓沈的,你以后别哭着来求我。」然后气唿唿的走了。 沈湛挑眉。 「你不去追?」长兴侯看着沈湛,「确定,肯定?」 沈湛点头,「不追。」 「儿子快去。」长兴侯推着朱珣,「肥水不流外人田,阿瑾嫁给沈湛还是嫁给你都行,反正都是我家的人。」 朱珣嘴角直抖,道:「爹,你太不道义了。」 「臭小子!」长兴侯道:「她这么好,出门就有宁王爷等着,到时候你就哭吧。」 沈湛闻言一怔,问道:「宁王?」
132 忙着 「阿瑾。」朱珣追着苏婉如出去,「八哥都不知道,也不记得,你生的就是闲气。」 苏婉回头看着他,眯了眯眼睛,道:「朱正言,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去找他了,你也不准在我面前提他,听到没有。」 「行,行,行。」朱珣一连说了三个行,「不过,你说八哥这个算忘记你呢,还是忘情?」 朱珣觉得,沈湛不是忘人忘事,而是忘情。 沈湛只对苏婉如有情,所以就只忘记了她一个人? 朱珣觉得自己分析的特别有道理,露出沾沾自喜的样子。 苏婉如出了门,一脸不想关心,「管他忘什么,我才不想知道呢。」笨死了! 「要不要再去找伯母试试,说不定伯母能被我们的诚心打动呢。」朱珣道。 苏婉如白了他一眼,不过,卢氏真的是很奇怪,她以前都不管沈湛,母子间说不上是仇人,但也绝没有多少的母子情。 为什么这次回来,沈湛对卢氏客气了,卢氏也像个母鸡似的开始护窝了呢。 不合常理啊。 「我自己回去,你忙你的吧。」苏婉如背着手一个人走着,来往过路的小贩有许多都是认识她的,接次的打着招唿,喊道:「苏姑姑,您这是去绣馆啊。」 「是啊。」 「苏姑姑,听说您要办女学,那束脩怎么收,我们家闺女也能去吗?」城门口买猪肉的大婶子挑着两筐子的猪肉和她擦身而过,她们并不关心,沈湛剿灭了辽东李家对大周意味着什么,但是苏婉如将昔日锦绣坊改成女学,对他们来说却是莫大的希望。 不是教女论语女学,那些东西绣花枕头,百姓家的女孩子,能学个手艺,无论嫁人还是将来苦饭吃,都是天大的好事。 「收啊。」苏婉如点了点头,道:「正在收拾,到时候婶子将人送来就是,至于束脩,到时候再说吧。」 「好,好。」卖猪肉的婶子笑着一迭声的应是,苏婉如加快了步子,路过锦绣坊时,正在拆门沖新上漆的工头,老远就喊着道:「苏姑姑,您去绣坊啊。」 「嗯。还有几天能完工。」苏婉如在门口停下来,锦绣坊很大,后院里有院子,前面三幢小楼,占的市口又极好,她本来想作别的用途,可又捨不得这么精緻的地方,所以坑司三葆的铺面。 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才不和那傻子纠缠。 「天气还是热,你们注意避暑。」苏婉如打了招唿,笑眯眯的接着走…… 长兴侯府中,朱珣一副高深莫测的回去,看着沈湛道:「八哥,你不信我们,肯定会后悔的。」 「后悔什么。」沈湛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后悔没有轻信你们的话?」 他怎么信,他没有忘记任何事,任何人,他们却咬定他失忆了。 这多荒唐。 可是…… 沈湛簇了簇眉,将浮起的感觉又压了下去。 「什么叫轻信,你应该相信我们。」朱珣道:「阿瑾今天特别生气,说以后都不来找你了,让你看看她是不是骗你。」 沈湛扬眉,颔首道:「那最好,太聒噪了。」 没有女子和她这样,一见面不是吵架就是动手,昨晚就直接动刀子了。 「伯母肯定有问题。还有,你以前和伯母可不亲的,为何这次又亲了,也太奇怪了。」朱珣问道。 这个问题不涉及那个小丫头,沈湛便道:「我去辽东,几日她就来找我,说她老了需我养老尽孝。」 「然后呢。」朱珣稀奇的看着他。 沈湛扬眉,不置可否的道:「她虽不曾养我,却生了我,我养老送终是该尽的孝。」 那就是说,他和伯母的关系其实并没有变好,只是一个孝子当头,他只是尽责而已。 「可是阿瑾……」朱珣说了一半,沈湛抬手打断他的话,问道:「老爹说,她和宁王之间有牵扯?」 朱珣眼睛一亮,点了点头道:「对啊,宁王可喜欢她了,恨不得娶她回去做正妃呢,所以,八哥你可不能这样不理她,说不定她一生气,就做别人媳妇了。」 沈湛皱眉,看着他,「你也想娶她?」 宁王赵衍……苏瑾和赵衍有来往,那她之前做的事,和赵衍有什么关系? 他感觉奇怪,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虽说我条件好,是良配,可她不喜欢我呀。」朱珣一副苦思的样子,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不过,要是你真的变心了,我娶回来也不是不可,至少我和阿瑾有说不完的话。」 老爹说的对,肥水不流外人田。 「八哥,你快努力回忆回忆。」朱珣说着睁开眼,「咦?」 沈湛不见了。 「什么时候走的。」朱珣一骨碌起身,里里外外都没看到沈湛,不由唾弃道:「真是,我话都没说完。」 沈湛没有回家,刚到府门外宫里就来人了,「侯爷,圣上请您去御书房叙话。」 「嗯。」原地转身,沈湛上马去了皇城,赵之昂正在看辽东的地图,是这回沈湛一併带回来的,图特别的详细,赵之昂已经盯着看了一个上午了,恨不得将地图都刻印在脑海里。 「沈湛啊。」赵之昂兴致特别的高:「你说,你的卫所建立在这里?」 沈湛点头,道:「这里是关外不近不远,又正有大片荒地,所以去了那边就定了这个地方。」又道:「再往前走六十里路,就是李家的别院。」 沈湛就在别院里,将李茂安扣下来的,然后又杀回城里,将他们一锅端了。 「你啊……」赵之昂训斥道:「昨天人多,朕给你留了两分面子,此等大事你至少也要来封密信,居然招唿都不打,就把事情做了。」 他虽是训斥,可眼睛里都是满意。 「事出突然,其实微臣也是临时起意。」沈湛道:「微臣知错了。」 赵之昂点点头,又坐回去接着看地图,沈湛忽然开口问道:「圣上,宁王爷的封地……」 「哦,他自己说意向江西。朕当时答应过他,封地随便他选。」赵之昂喝了一口茶,问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 沈湛笑了笑,道:「今天去拜访长兴侯,听他说了一句。」 「说起长兴侯,朕想起来了。」赵之昂道:「你把这摺子还给他,这六万兵还是他的,让他自己揣兜里。」 沈湛没有客气,接了摺子放好。 又说了几句便就告辞出来,心头却在想赵衍的事。 江西,江西可真是个好地方,西面是湖广,东面是福建,往北就是京城…… 不选江南富庶之地,也没有去西北苦寒,去了江西。 他什么打算。 沈湛心思转过,就看到赵标迎面过来,赵标老远就高兴的迎他,「你可算回来了,这次做的事,可真是天大的事。」 「殿下过奖了,不过运气罢了。」沈湛回道。 赵标摆手,事情他已经知道了,就笑着道:「李家手握一万二千的兵马,家丁不下四五百人,你到辽东一个月,和李茂安周旋脾气好的不像话,可一转头就将人诓去了别院,不动一兵一卒,将他一家父子全部缉拿。」 「转身不做声响的回了城里,带着十五个人,将李家近五百的家丁杀的不敢还手。这还不厉害?」赵标赞嘆不已,「我原来也想过,将来等国库充盈后,李家势必要收拾的,可收拾起来莫说三五年,但是一番苦战必定难免,没有想到,你居然顺手就办了。」 沈湛含笑,不置可否。 拿李家,他确实动了点脑子,手段……不算多光彩。 所以,没什么可夸奖的。 「不过,你不该拒绝父皇的嘉赏。」赵标道:「这是给天下武将做个标榜。」 要奖赏,难道给他升爵位,又或者加上太子太傅或是三公太保?他不需要这些虚名。 「有一事,想请问殿下。」沈湛说完,赵标正色颔首,「你说。」 沈湛就道:「我今日听长兴侯说要打努尔哈赤,圣上欲派我前去,此事,为何没有眉目了?」 「别提了。」赵标左右看看,拉着他往前走了三十步,进了一个偏殿,门一关赵标就回道:「父皇派人去查过,曹恩清从去年去边关后,就遇到过一次外民,且还不是努尔哈赤部下,像是游民,他冲上去杀了人一家五口,就上报说了斩杀了敌军二十余人。」 沈湛不奇怪,曹恩清为人他很清楚。 「这回他写摺子求援,是遇到了先前十二部踢出来的一部,被努尔哈赤挤压的没处待,没吃没喝打算来边关试一试,没有想到,还真让他们冲进来,抢了一把!」 「多少人。」沈湛问道。 赵标就回道:「三十三个人,战战兢兢的攻城,耀武扬威的出城。」 「父皇让人将曹恩清扣在了甘肃,说他越想回来就越不给他回来。等哪天真去打努尔哈赤的时候,就将他绑在头马上,冲锋陷阵。」赵标说着,摇了摇头,嫌弃不已,「此人,实在是败类。」 沈湛点了点头,「延绥如今谁在统管?」 「还没有定。父皇有几个人选。」赵标问道:「你可有人选?」 沈湛轻描淡写的道:「裘戎不错,他歷练数年,能力上足够担当。」 那延绥就算是沈湛的了,赵标倒是不反对,点了点头道:「此事我去和父皇说!」 沈湛拱了拱,道:「多谢殿下。」 「你我之间,客气什么。」赵标说着又道:「听说你母亲此番也随你一起回来了?」 沈湛颔首,「说要在京中养老。」 「那我改日去拜访老夫人。」赵标说着又道:「也正好和你喝上一杯。」 沈湛颔首和赵标一起往外走,赵标去了御书房,他则回了都督府。 赵之昂是让他休息三日的,他走逛了一圈,忽然觉得有些无所事事,还是去都督府做事的好,免得游手好闲。 苏婉如让吕毅去长兴侯府将剩下的东西搬回来,吕毅去了又空手回来,她愣住问道:「怎么没拿到东西?」 「侯爷不让我搬,还说搬来搬去麻烦。」吕毅想不通,问道:「你还回再搬过去?」 苏婉如闻言噗嗤一笑,道:「有可能!」 她是真的喜欢长兴侯一家人啊,无论是侯爷还是杨氏,还有朱珣甚至没说几句话的朱音…… 「那就留在那边吧。」就当留个念想,说不定她哪天真的会搬过去住呢。 还是算了,等哪日她要是……岂不是连累长兴侯了。 不过,现在想想好像也撇不干净了。 苏婉如想着心事,蹲下来抱着二狗子,咕哝道:「沈湛不能帮我了,我可以策反长兴侯吧?」 难道要对朱珣用个美人计,做朱家儿媳? 长兴侯可是有六万兵马呢。 苏婉如想着,又唾弃自己,「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太卑鄙了。」长兴侯这样的,其实再换个主子夺天下已经没什么意义,因为就算将来后宋一统天下了,能给长兴侯的也就比现在多一点。 为了这多一点再带着一家老小冒险卖命,这买卖不划算。 还是不要害人家了。 「你在说什么?」吕毅也蹲下来看着苏婉如,「我没有听清。」 苏婉如噗嗤一笑,道:「我念经呢,你没听清是正常。」说着拍了拍二狗子,走了。 「也打算出家?」吕毅皱了皱眉头,想了想去找了霍掌事,「……苏姑姑刚才在念经,叽里咕噜念了很久。」 霍掌事从绣架上抬起头来看着吕毅,重复一遍道:「你说什么?」 「念经,苏姑姑。」吕毅说着,给霍掌事倒了茶来,又问道:「要去小解吗。」 霍姑姑脸一红,连念经的事都忘记问了,「不用,刘妈妈刚才来过了。」 「嗯。」吕毅说着,就拢着手坐在门口,二狗子一熘烟的从他面前跑过去,转瞬消失在影壁后,他也没有惊奇的,二狗子经常自己出去,但是一会儿就能回来。 京城大街小巷,估计都被二狗子熘达过了。 苏婉如正拿着笔在算帐,她不会珠算,所以和杜舟面对面,杜舟拨算盘她用算式,一会儿她抬头道:「我算的是五万二千两。」 「我这也是。」杜舟说着,在帐册上记上,「刘官人办事倒是利索,这样货都齐整了,那是不是八九月就能走船了?」 苏婉如点头,她要在年底给那些投她银子的夫人一些彩头。 「苏姑姑。」守门的婆子领着一个小内侍过来,「宫里来人了。」 苏婉如听着顿时眼睛一亮,和杜舟道:「肯定是司三葆的人。」说着,理了理裙子就跑了出去,果然是司三葆手底下的小内侍,看见她就递了一封信过来,道:「苏姑姑,司大家要说的都在里头。」 「有劳公公。」苏婉如掏钱打赏,拿信进房拆开,司三葆的信写的很简短,「八月初六,二十六人到宁波,皆轻壮劳力常居海上。」 苏婉如将信往桌子上一拍,看着杜舟笑。 「怎么了?」杜舟看她笑,也跟着笑了起来,「是事情办成了吗。」 苏婉如点头让杜舟自己看。 看,没有沈湛事情也办成了,哼! 那个笨蛋,就等被他娘害的身败名裂,害死好了,她才不管他。 随即,杜舟也跟着笑了起来,点着头道:「八月初六那些人就能到,刘官人的货也备齐了,那八月下旬就能起锚离港了吧。」 司三葆要挣钱,找来的人就一定可靠。 「嗯。」苏婉如点了点头,「你使个婆子去一趟刘官人家里,他这两天应该在等保定的官窑开窑,人没有走。」 杜舟应是出去遣送了个婆子。 苏宛如则收拾了一番,和杜舟道:「你在家里,要是刘官人来了,就让他等我一会儿。」又道:「我去一趟米行。」 杜舟应是。 苏婉如喊了马车去了米行,直接从正门进去的,一边走一边吩咐里面的小厮,「劳驾,送两袋米去应锦绣坊。」 「好叻!」小厮应了,刘婆婆应了出来,道:「苏姑姑来了,快请后堂坐。」 苏婉如颔首,去了后堂,关了门刘婆婆问道:「您好些日子没有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我有几件事,要和您说。」苏婉如坐下来,道:「第一,你和段叔说一声,让他挑四个年轻力壮的,最好会枭水,若走过船或是跟过船那就最好了。」 「还真有那么几个。」刘婆婆点头,问道:「是做什么用。」 苏婉如就将走船的事说了一遍,「……叮嘱他们,仔细跟着学着,不要托大,吃点苦我和二哥都会记着他们的好,他们的家人一年我们也贴些钱。不过,虽这么说倒不是多危险,只是这一二年恐怕难回家,要辛苦一点。」 「这不怕,我们就怕没事做,不怕辛苦!」刘婆婆道。 苏婉如颔首,不说客气的话,又道:「再选十个容貌清丽标緻的女子,不究竟年纪,当然年纪越小越好。」 刘婆婆记下来。 「第三件事。」苏婉如道:「让段叔和刘叔准备一下,过几天会走个镖,到时候我会陪着一起去谈,他们正常做生意就好了,该开什么价就开什么价。」 「还有,若是谁家的女儿想学刺绣的也一併报你这里来,远的地方也能往京城来了。如果没有意外,女学月底会开门招生,让她们都进来学一学,也好学个手艺,将来做活还是嫁人,都是好事。」 「还是公主您想的周到。」刘婆婆点着头,笑着道:「龙卫传了两代人,年轻子女有许多,我们的产业却并没有壮大到何种地步,人手上难免就有剩余。」 「没事。」苏婉如笑着道:「若是顺利,再过两年,人手就会不够用了。」 二哥没有危险,她就不求速成,一步一步来,只要目的达到了,费点时间是应该的。 苏婉如怕周康等太久,和刘婆婆又交代了几句,便起身回了绣坊。 「苏姑姑。」刘康穿着短打褐衣,一改富商的做派,她笑着道:「您今日这是做什么去了?」 刘康心情很不错,哈哈一笑,道:「苗兄一趟货走完回京了,请我去钓鱼,我见没事便就去了。」说完,想起来苗官人年初弃了宝应和锦绣坊签约的事,他就有些懊悔和苏婉如提他,有些讪讪然的道:「苏姑姑请我来看可是有事?」 实际上,苗官人回来后就傻了眼,他不过走了半年而已,回来后京城的刺绣也就换了龙头了,他一打听才知道,锦绣坊被宝应绣坊吞併了,现如今,两家并成一家,成了应锦。 他想到那位小姑娘,当初不过一个十来个人的小绣坊,就敢对锦绣坊不买帐,公然抢买卖。 他当时就觉得不简单,可也没有想到她会做到这个地步。 现如今,他怀里揣着钱,却发现没有地方订货了,连和锦绣坊签的契约要的货,他都没脸去取。 不由懊悔不已,想到了刘康,想请他做个中间人,给他引荐一下苏婉如。 「说水手的事。」苏婉如知道刘康的意思,却没有接话,虽说做买卖讲究你情我愿,可苗官人不待见她,想必就有更好的去处,所以她不接话,说水手的事,「您随我来。」 刘康脸上满是惊喜,跟着苏婉如进了宴席室,她将信给刘康看,他看过激动的来回的走:「好,好,那这些人就是我们的了,对吧。」 「嗯。所以你走船也不用怕原来的水手半道上下黑手,有这些人保驾护航。」 刘康点着头不迭,冲着苏婉如一揖到底,「刘某得亏遇见了苏姑姑,若不然,这门生意是断成不了的。」他和苏婉如合作,唯一的优势就是他是男子,能在外行走毫无拘束,还占了几分多年从商的经验。 而实际上,跑腿的事,苏婉如有心,轻易就能请到人。 但她做的事就不一样,所有的和官家来往,甚至于这前朝的水兵她都能找司三葆办成。 刘康佩服的五体投地。 「刘官人客气了,你我合作,谈不上谢!我帮你也是帮我。」苏婉如笑着道:「倒是您,走船运货,辛苦了。」 刘康摆手,「不辛苦,不辛苦。」说着一顿,又道:「那我这两日准备一下,后日就直接去保定取了瓷器就赶去宁波哦,路上不耽搁时间,八月初应该就能到。」 苏婉如点头,「你的东西贵重,又都是易碎品,找个镖局吧,不费多少银子,也放心一点。」 「听姑姑的。」刘康也觉得有道理,他本来也打算僱人,现在找镖局押送虽贵了点,可贵有贵的好处。 苏婉如又道:「还有一件事,我兄长早年做买卖,手底下有四个人,一直没有安排去处。这四个人很能吃苦,这次您一併带上吧,例钱我自己出。也算是全了我兄长的一番主僕情谊。」 「姑姑说笑了,多四个人就多四份力,且又是自己人,当然是再好不过了。」刘康没有多想,因为听说过杜舟早先在平江府做过小买卖。 苏婉如颔首,第二天和刘康一起去了如月镖局,她还是第一次来,并不算起眼的一个小院子,但门头的大理石和笔锋劲道的牌匾,颇有些气势。 前堂装修的也很不错,和济宁府的格局很相似。 段震亲自接待的他们,谈好了宁波一趟走一个月五十两银子,苏婉如自然没什么意见,刘康也爽快应了。 定了后日一早在城门口碰面,先去保定取瓷器。 苏婉如隔日晚上见了段震选的四个青年,都是从镖局选上来的,年纪不大,十七八岁的毛头小伙子,她觉得不错,又叮嘱了一句,「多看,多听,多学。顺着刘康的意思,他带着人跑船亲信或许有,但你们成了他亲信他也有底气一点。」 她让人去不是不相信刘康,而是做买卖规矩就是如此,但凡涉及钱,留心点总归是好的。 更何况,她若是能藉此培养几个有经验的船员水手,是好事。 四个年轻人一一记住应了,苏婉如就一人给了五十两银票,「一走至少要年底才能回来,你们揣着钱,想吃什么用什么都别苦着。」 四个人不要,苏婉如又道:「行船在海上,起初还有兴致,三五日一过就索然无趣了。这么多人必然是要赌的,你们也打发时间,不要玩物丧志就好。」 四个人这才接了,小赌怡情不知道,但是能拉拢关系,使人陌生人也能很快熟悉起来。 第二日,苏婉如将刘康一行人送走,她转道就朝永嘉伯府和几个府里递了拜帖,蔡夫人请她进的宴席室,笑着道:「苏姑姑今日来,可是为了海运的事。」 「是!」苏婉如将大概的情况说了一遍,「估计八月二十左右就能走,一来一回说是要三个月。等到京城最早是年前。」 蔡夫人听她说的条理清楚,将她担心的事都提到了,就越发觉得这小姑娘不但贴心,还不简单,难怪年纪轻轻的能做这么多大事,「你办事我放心,往后也不用特意来告诉我一声,我们都晓得你忙的很。」 「是挺忙的。」苏婉如笑着道:「这两日着手开始办女学,先生都请好,但招生却是要花费点功夫。」 蔡夫人眼睛一亮,却还是委婉的问道:「这招生,如何招,都招什么人?」 「分两个学堂,一个招各府里的小姐,不但教刺绣,也教一些女德女论语之类,还请了宫里出来的嬷嬷,教大家待人接物的规矩。一天早中晚三个课时。」又道:「另一个学堂,则收一些普通人家的女孩子,主教刺绣手艺,女德和女论语也要是学,主要是认几个字。」 普通人家的女孩子待人接物的大规矩就不用教了,教的多了反而成了束缚。 「这事儿交给我。」蔡夫人轻笑,「我府里还有四位小姐,虽都不是我生的,可也是大家闺秀。」蔡夫人说着一顿又道:「我再帮你宣传宣传,问问别家可有意愿。」 苏婉如忙起身行礼,笑着道:「那就有劳夫人了,我这身份也不方便,有夫人您开个口,可算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这算什么,不过一句话的事。」蔡夫人笑着道:「你尽管交给我,我给你办的妥妥噹噹的。」 苏婉如笑着应是。 看来她第一个来蔡夫人这里来对了,蔡夫人比徐氏要活络,身份也比徐氏高一些,毕竟,亲恩伯府在真正的世家眼里,顶多是个不入流的皇亲国戚。 徐氏的说服力不如蔡夫人。 而长兴侯府的杨氏也不行,她最近一直住在长兴侯府,若请她办此事,别人难免就觉得她帮自家拉生意,就算让家里姑娘去了,也不过是给个面子应个过场,并不存真心。 她既然开女学,就不是闹着玩的,实打实的她要做出成绩来。 镇南侯府中,卢氏正在分拣药,陆静秋在一边碾,好一会儿卢氏开口问道:「这几日那丫头都没有找过沈湛了?」 「没有。」陆静秋轻声回道:「卢成说自从那天在长兴侯府吵过一次,苏氏就一直忙着,没有再来找侯爷。」 卢氏手顿了顿,看着陆静秋问道:「她不过一个绣坊的姑姑,很忙?」 「不是。她不但是个绣坊的姑姑,还做了海运,这些听说虽没有传的很远,但大家都知道。有许多夫人都投了钱。」陆静秋又道:「还有,她似乎是打算办女学,就在西大街那边,已经开始招生了,就差一块牌匾没有落。」 「报仇,造反?」卢氏凝眉,负手起身走了个来回,又停下来,「一个小姑娘,心倒是不小。」 陆静秋便道:「师父,侯爷他会不会想起来?」 「不会。」卢氏说的很干脆,说着目光就落在陆静秋的面上,「你要抓紧时间,看见他不用羞羞答答的,等事成了,你就算做不了正妻室,也生米煮成熟饭,沈湛的性子我清楚,他若动了你,就不会不管你。」 陆静秋满脸通红,喃喃的道:「我不会!」 「不会就学。」卢氏冷声道:「医术这么难你都能学的好,这点本能的小事,如何做不好。」 陆静秋垂着头应是,想了想又担忧的道:「师父,苏氏还会来找侯爷吗。」她总觉的这事不靠谱,心里隐隐透着不安,而且那苏氏和寻常女子不同,没有哭哭啼啼的,居然跑来拿刀逼师父交出解药。 她现在避而不见沈湛,不来纠缠,应该不是她放弃了,而是生了沈湛的气。 可以想像,以前沈湛对她那么好,言听计从的,现在突然说不记得了,换做她只怕是伤心的要死了,而以苏氏的性子,怕是恨不得杀个出出气才好。 「她最好放聪明点。」卢氏冷笑一声,道:「一个后宋的公主,在大周的京城大肆扬名。她若不拉着沈湛也就罢了,若她再没脸没皮的凑上来,我断不会轻饶了她。」 等将沈湛撇干净了,她想收拾一个后宋的公主,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和蔡夫人说了许久,苏婉如告辞出来,今天绣坊要拉货,马车腾不出手来,她只好走路窜门,走的脚都疼了,一边拐着一边咕哝着,「等年底再出一批货,定要再买三辆马车。」 这样她再出来就不用走路了。 女学的事不算多,将桌椅板凳一应的用具备好,来教学的绣娘选好,请了两位女先生,司三葆联络的两位嬷嬷也都找好了。 苏婉如忙完这些,已经是八月了,她走出楼里,站在被摘了牌匾的绣坊门口,长舒了一口气,周娴问道:「取什么名字好呢,你都想了半个月了,也没想出来吗。」 苏婉如看着她笑而不语,道:「等等你就知道了。」 「故弄玄虚。」周娴说着又笑,拉着苏婉如,「苏瑾,苏瑾,你让我做女先生吧,我就想当女先生。」 苏婉如就捏了她的脸,道:「不行。你就老实做你的管事姑姑去。」周娴不是手艺不行,而是年纪太小。 年纪小有年纪小的好,可也有不好,那就是没有气势。 她不要嬉皮笑脸和学生打成一片的老师,她要一出场就能震住所有人,再以严厉出名的。 富贵人家很奇怪,但凡愿意将女子送出来的,不是想藉此结交什么人,就是想要真学点规矩……她才开门,别人不知道,那么一个气氛严肃,将平日懒散的小姐们管的服服帖帖,练就的她们举手抬举都透着韵味的女学,最合适了。 不出三个月,女学的名头就能传出去。 「阿瑾,阿瑾!」对面如云馆的楼上,朱珣趴在窗户上,「吃饭没有,过来我请客。」 苏婉如问道:「你一个人?带够银子了吗,别到时候让我付钱。」 「你是乡下来的吧,我们这样的人吃饭要给钱吗,记帐,懂不懂。」朱珣招手,「快来,我一个人吃饭太没劲了。」 苏婉如就拉着周娴,道:「走,打秋风去。」 「哎呀,我还没去过如云馆,今天沾朱世子的光,我要好好吃一顿。」周娴笑嘻嘻的跟在苏婉如后面,两人一进门,苏婉如就顶头撞在一个人身上,她额头一疼捂着头退了两步,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却在想什么人,身体跟石头似的。 对方没说话,她不由奇怪的去看,就看到沈湛正抱臂看着她,目光里是戏嚯。 「沈湛!」苏婉如一看周围没别人,就咬牙切齿的道:「走开。」 沈湛绷着的脸一僵,没料到她先发制人,就蹙眉道:「怎么,诓骗不成就恼羞成怒了?」 「我是懒得看到一个笨蛋在我跟前晃悠,带的我智商也降低了。」苏婉如道:「你让开,堵在这里做什么,你当你门神呢。」 沈湛嘴角抖了抖,冷声道:「你可知道你在和谁说话。」 「你很了不起吗?怎么了,是收復了辽东,觉得做了一件对天下人都好的事?」苏婉如撇了撇嘴,道:「那是对你好,你问过路上的百姓吗,你去问问谁关心辽东的事?你要横就去跟得了此事利的人横,这事和我没关系,我凭什么要尊敬你。」 「让开。」苏婉如道:「不要以为你生了一个鼻子两个眼,就能上街随便乱走。你该拿镜子看看,你这样的出门就是吓人。顺便也给你娘拿个镜子看看!」 他什么时候得意,什么时候觉得为天下人做好事了?沈湛指节捏的咯吱响,眯着眼睛,道:「你再说一遍!」 「不说了。」苏婉如推他,「我不认识你,不想和你说话。」 刚才是谁一口气说了一串话的,骂人都不带脏字的?这丫头,什么来路。 前面还一副要死要活情比金坚的,一下子就变脸,说不认识他。 是看行骗不成,所以改换方式了? 「我问你。」沈湛看着她,道:「你说我帮你报仇,你要报什么仇?」 苏婉如白了他一眼,从他侧面挤过去,沈湛眉梢一挑,鬼使神差的往她这里一靠,然后苏婉如就被挤在他和墙之间。 「你!」苏婉如目瞪口呆,沈湛就低眉看着她,「回答我的问题。」 苏婉如又打又踢的,「你不是不相信我的吗,废话这么多做什么。我现在放弃了,不想和你废话,你松开。」 沈湛不松,扬眉道:「你动嘴,我动手,公平!」 「你、你。」苏婉如气的不得了,「我没有要报仇,我就随口说说,你走开。」 沈湛站着不动,正要说话,门外停了一辆马车,赵衍从车里下来,看到门口的情形他一怔,就已经听到苏婉如喊道:「王爷,快帮我收拾他,狠狠打他一顿。」 赵衍目光里划过疑惑,可还是走了过来去,拱了拱手,道:「侯爷这是做什么。」 「报復一个牙尖嘴利的骗子!」沈湛看着赵衍,本能很讨厌,「你要英雄救美?」 论是赵衍也懵了一下,没有弄懂眼前的状况。
133 爱啊 「你们这是?」赵衍不懂啊,别人不知道他是很清楚,沈湛和苏瑾之间应该是订了情的,那么,曾经定情的两个人,为什么像是个陌生人似的,站在如云馆门斗嘴,还一副深仇大恨的样子。 他觉得自己不算笨的,可眼前这状况,他就有些看不清了。 不由细细打量了一眼沈湛,又着重看了一眼苏婉如,蹙眉。 还是不解。 或者说,他的思维没有突破,以往的认知解释不了当下的情况。 如云馆里有人听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出来看,一个个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场景。 「镇南侯这是……」 是啊,镇南侯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和苏姑姑槓上了,这两个人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去啊。 难道是,英雄和美人的戏码。 也是,苏姑姑貌美是出了名的,不但貌美还很有能力,如今的应锦可算是她一个人打拼出来的,在京城的买卖人中,她已经是家大业大首屈一指了。 所以,镇南侯这是动心了? 那宁王爷在门口又是什么情况? 「哦,我知道了。好女百家求,侯爷和宁王爷在争苏姑姑吧。」有人小声道。 大家深以为然,想看又怕惹恼了沈湛,就站在各个角落里,看着这边的场景。 沈湛听力向来很好,听到了顿时蹙眉,没有答赵衍的话,他也不需要答,而是看着苏婉如,道:「下次见我,绕着走!」 说着,松开了苏婉如。 苏婉如得以逃脱,顿时松了口气,朝沈湛后背咕哝了一句,赵衍也忙上前,扶住她的柔声问道:「怎么样,伤着没有。」 「没有。」苏婉如摇了摇头。 赵衍心中疑惑,可两个人并未给他解惑,但他也不用问,若有事他是能查得到的。 「还不去吃饭?」沈湛忽然转身,看着苏婉如,「我在这里,你离我远点!」 苏婉如指着他,哼了一声,道:「姓沈的,你给我等着!」说着,又和赵衍道:「王爷,朱正言在等我,我先上去了。」 说着,就拉着目瞪口呆还没有回神的周娴上楼去。 手中一空,赵衍忽而失笑,摇了摇头也要上楼,身后却听到沈湛的声音,「王爷!」 赵衍朝楼上看了看,苏婉如已经上去了,可他不得不停步,回头看着沈湛,扬眉道:「侯爷,何事?」 「江西民风如何?」沈湛问道。 问他民风,就为了问这个?赵衍没有想到沈湛特意喊他,是为了问这个无光痛痒的问题,可他还是回道:「很好,人杰地灵,民风淳朴。」 「王爷选定此为封地了?」沈湛问道:「哪几个州县?」 王爷的封地,自然不会给一整个府,而是在府中划出州县来,或三五个,或七八个不计。 「还未定,此事要等圣上定夺。」赵衍眉头略蹙,反问道:「侯爷可是要去江西设卫所。」 他觉得,以沈湛的为人,应该不会平白无故的问这些。 「嗯。」沈湛回道:「各府都有,不过若王爷选定了封地,沈某自然也就绕开了,所以,王爷若定了此事,记得告知。」 赵衍颔首。 「告辞!」沈湛翻身上马,赵衍看着他走远,紧蹙的眉头却并未松开,查荣生走上来,低声问道:「王爷,您有没有觉得镇南侯有些不同?」 赵衍点了点头,一时间却说不好哪里不同。 「慢慢来吧,有的问题总有答案的。」他说着抬头看上面,「或许答案就在楼上。」 他上楼去,路过几个雅间,就听到朱珣的说话声,「……他忘情了,他自己也没有办法,你生闲气只能气伤自己。不过你不能放弃啊,想想八哥以前的好。」 「你到底吃不吃。」苏婉如道:「废话比菜都多,小气!」 朱珣一拍桌子,拔高了声音,喝道:「小二,接着上菜!」又道:「你说我小气,小爷今天不把你吃吐了,就不姓朱。」 「嗯,嗯。」苏婉如道:「我为猪感到高兴,终于清除了一个拖后腿的。」 朱珣大怒,喝道:「苏瑾,你欺人太甚!」 「吃饭。」苏婉如道:「不是要把我吃吐了吗,你再说话,我就不是吃吐了。」 朱珣噎住,半天没了话说。 周娴在一边咯咯笑着。 他们说话的声音其实并不高,若是路过只能听到嗡嗡声,听不清到底说的什么,可无奈赵衍习武,听力比常人好。 他扬眉,笑了起来和查荣生道:「此事,颇为不光彩啊。」 他是说听墙角。 查荣生嘴角抽了抽,正要说话,赵衍已经推开了隔壁雅间,他只得跟上,又接着听到赵衍喃喃的道:「反正不光彩,那就索性做到底好了。」 查荣生在门槛上打了趔趄,差点栽桌子底下去了。 「王爷,很高兴?」赵荣生腹诽了一句,小声道:「王爷,要不要现在派人去查查。」 赵衍摆手,道:「不用了。」隔壁还在实话,却并未再揪着方才的话题不放。 但他似乎明白了一件事,沈湛忘情了。 不是忘人,不是忘事,是忘情…… 天下有这样的事吗。 有的,舅舅曾经说过,在巴蜀丛山中有一个姜族,其族人不过百十人,常年不与外界联络,外人鲜少见过,有一年,有一位砍柴郎误进了领地,在里面待了一日,出来后就将父母妻儿悉数砍杀又回了深山。 官府去查,邻里一片懵懵然,全不敢相信那位砍柴郎会杀家人,因为几十年里他不但和妻子相敬如宾,对父母更是孝顺尊敬,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杀家人。 有人说他杀人时面无表情,似是像杀一只鸡,眼里麻木,冷漠。 总之,说不出怪异。 因砍柴郎进的是深山,又是犯的大的人命,官府不得不派人搜山,后有一队官兵找到一个村寨,另一队人看他们进去,本也想跟着,可走着走着却迷了路,等三日后找到出口,先前那些进村寨的一队人已经回来了。 他们问对方村寨里住的什么人,为何在深山里,而州府的户籍上,从来没有记录过这里还有人住。 谁知,那些进过村寨的官兵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们,道:「什么村寨,这深山老林如何能住人?我们连个人都没有看见,怎么会有村寨。」 所有人譁然,两方对峙争吵,却毫无结果。 于是再原路去找,却再也找不到那个地方。 此事不了了之,当年的砍柴郎是死是活也无人知道。 舅舅说,那不是药能做到的,而是一种手法,多年来姜族就是这样保护自己的领地,所有误入的人若逃过死劫,就一定忘记了曾经去过那里的记忆,若不然就忘记了红尘羁绊,成为了其中一份子。 所以,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哪里,而知道的人不会说。 赵衍心头转过,嘴角含笑,「如此看来,沈湛是忘情。」忘记了红尘羁绊,像是串在一起的糖葫芦,抽走了木条,糖葫芦还在,可连接他们的东西不见了。 他捡起的记忆,一块一块又是完整,譬如沈湛和他打架,他记得打架的事,却不会记得他是为什么打架。 不过,人是很奇怪的,当你思绪模煳的时候,就会在潜在的给这件事下一个定义。 比如,当初打架他很可能只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口角,而串联那事的情感,没有了。 赵衍说不上什么情绪,因为就如沈湛不喜欢他一样,他也不喜欢沈湛,彼此讨厌可又没有大仇,说的就是他们。 但是有一点却是极好。 他起身,负手往外走,恰好隔壁结帐出来,查荣生一脸不解的跟着他,心道,难道来一趟如云馆不是约了人用膳的。 现在不吃,又要走了? 王爷好奇怪,他开始有点不理解了。 「咦,王爷!」苏婉如的声音,语气里没有是失落,痛苦或者愤怒,她对沈湛也不是多喜欢的吧,否则怎么会这么洒脱呢? 赵衍如此想着,心情极好,上前去道:「我来,是和你谈一谈教习先生的事。」 「什么教习先生。」朱珣问道。 苏婉如愕然,也问:「什么教习先生?」 「论语幼学三字经,我皆可以。」赵衍颔首,又道:「若觉枯燥无趣,还可加上琴棋诗画,这些我自问教女子启蒙,也没有问题。」 「在……女学里?」苏婉如将赵衍当初说当先生的事忘记了,她不认为一个王爷会到女学里做教习。 不过,那些勛贵或者小姐们,不会反对,宁王爷去当教习吧? 毕竟宁王妃的位置还空着呢。 多有意思。 可苏婉如觉得没意思,她摆手,「不行,我小庙可装不下你这尊大佛!」 「小庙吗。」赵衍理了理衣摆,扬眉露笑,「原来不是女学啊。」 周娴没忍住,噗嗤一笑,又忽然觉得失礼,捂着嘴退在一边。 朱珣嘴角抖了抖,看着赵衍,道:「王爷,您不用这么拼吧?」莫非是知道八哥忘情了,所以打算发起迅勐攻势,妄图占领城池,一雪前耻? 这……朱珣暗暗掐了一下苏婉如,提醒她不要移情别恋。 如果要真要移情别恋,那移情他好了,他也很不错啊。 苏婉如笑着回绝,「王爷还是接着游手好闲吧,不然真去编书?」 赵衍轻拍了拍苏婉如的头,样子亲昵而自然,「编书不如教书有趣,还请苏姑姑成全。」 苏婉如无奈的看着他,道:「不管住,不管饭,不管茶水,不管例钱,更没有车马费,王爷也愿意?」 「如此,倒显得我更心诚了。」赵衍笑道。 苏婉如甘拜下风,摆了摆手道:「成,八月初二,王爷一早来点卯吧。」说着又想起什么来,「早点来,顺便帮我剪彩。」你要来,那我就不客气了。 「一定到。」赵衍回道,随苏婉如一起下楼。 朱珣看着目瞪口呆,反倒没他的事了,他忙追了上去,喊着苏婉如,「阿瑾啊,其实我也可以当教习先生啊。」 「嗯?教什么?」苏婉如头也不回,下楼,出门,上街,语气敷衍。 朱珣顿了一下,一副焦心的样子,自言自语,「我会什么?文不能作诗,武不能打架,他会什么?」 等他想明白了,苏婉如已经进了对面的楼,而赵衍也紧随其后,他只听了赵衍说了一句,「……先带我熟悉环境,免得来时不认路,多是不便。」 苏婉如没说话。 朱珣咕哝了一句,踢了踢不知是谁掉在路边上的一个没熟的柿子,柿子咕噜噜的滚的老远,停在一辆马车边,马车没停但帘子动了一下,又慢悠悠的走远。 他也跟着跑去了对面,「我要帮八哥看着阿瑾,不能让她见异思迁了。」 门内,苏婉如陪着赵衍走着,一面走一面介绍,「院子没有大动,左右两边的楼做两间学堂,楼上上课,楼下做刺绣。」又道:「另外一栋则是做先生们的办公室,平日没课时就歇在楼里,喝茶看书休息。」 「办公室?」赵衍听着点了点头,似乎是懂了这话的意思,「你的办公室在哪里?」 苏婉如侧目看着他,笑着道:「我做不了先生,所以这里没有我的办公室。」 「嗯?」赵衍挑眉,「那你做什么。」 苏婉如轻轻一笑,道:「我是校长啊。」她说着和赵衍眨了眨眼睛,显露出一丝俏皮,「管你们所有人。」 校长又是什么?他好像也听的懂,赵衍拱了拱手,道:「赵某定然尊顺校长指派。」 苏婉如笑了起来,正要说话,后面就听到朱珣阴则则的道:「管事还缺不缺?」 「缺倒茶扫地的,来不来?」苏婉如停下来看着朱珣,「扫席以待!」 朱珣很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道:「你这小庙,装不下我这尊倒茶小厮!」 「别谦虚。」苏婉如看着二位,「参观完了,我要去工作了,为迎接二位贵人的到来,我要将这里收拾的更精緻,以便于配得上二位天潢贵胄的身份。」 朱珣看着赵衍,心道,宁王原来还会这样,贴着人时也没脸没皮的。 不过,这脸皮还是不如我八哥,我八哥贴的时候,那是…… 他想了想,决定给沈湛留点面子。 苏婉如将两尊大神送走了,就进了给自己留的房间里歇着,趴在桌子上嘆了口气,咕哝来咕哝去的,好一会儿才又出来,喊了个新招的李婆子来,道:「将我的名帖送太子府去,就说应锦绣坊的苏姑姑,想要拜见太子殿下。」 李婆子一愣,瞪大了眼睛,「姑……姑姑,要送去太子府吗?」婆子才招来的,是附近庄子里的婆子,以前在城里做过奴婢,所以规矩是懂的。 但还是头一回听见谁这么直接的说要给太子府送拜帖。 要知道,他们到底只是个女学罢了。 「放心,最多将名帖丢你脸上,不会要你命的。」苏婉如轻笑,道:「去吧。」 李婆子忐忑不安的拿着名帖去了太子府,敲开了太子府的侧门,道明了来意,守门的婆子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就好像她是乡下来打秋风的穷亲戚似的。 「苏姑姑送名帖给太子,两厢一比也算是穷亲戚了。」李婆子喃喃自语,看着侧门啪的一关,里面的人也没说让她等还是让她滚,她惴惴不安的在门口站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这点功夫,来回四趟侍卫打量过她。 「走吧,走吧。」李婆子道:「苏姑姑的面子没这么大吧,不过一个女学而已,再有能耐也到底是普通百姓。」 她念叨着转身欲走,就在这时侧门再次打开,里面的婆子道:「殿下说,请苏姑姑明日辰时来府中。」 「啊!哦哦。」李婆子点了点头,有些惊讶太子居然真的见苏姑姑啊,虽然态度不好,但是对方是太子,不好也是有道理的。 李婆子松了口气,回去回禀了。 这边,蔡夫人正在一墙之隔的临江侯府做客,临江侯惧内,王夫人说一句话,他大气都不敢喘的,蔡夫人不喜王夫人,平日也少来往,可这次是受了苏婉如之託,无论如何都要给她办成了。 「四位小姐,年岁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正是学规矩懂规矩的时候。」蔡夫人道:「送去女学里,既能结交好友,又能识文断字学刺绣和规矩。」 「这刺绣是应锦绣坊的绣娘亲自教,那可是一等一的,而教规矩的则是宫里出来的嬷嬷,重金聘来的呢。」 王夫人喝着茶,余光扫着蔡夫人,眼底划过讥诮,不知道收了苏瑾什么好处,堂堂一个诰命夫人,居然帮一个绣坊的姑姑跑腿当说客,也不怕自跌了身份。 女学?那种人开的女学能学到什么东西,还宫里请的嬷嬷,说不定青楼请来的,你都不晓得。 好好的小姐,出门就叫让教坏了。 王夫人心头冷笑,面上却是半点看不出来,「你瞧,这事儿我要和我家侯爷商量一下,他这人对儿子不上心,说是摔摔打打才会沉稳,但对闺女却上心的很,半点苦头不捨得让她们吃呢。 「都是邻居,我也不瞒您,这闺女里头两个是我生的,还有两个不是。我连自己肚子里出来的都做不了主,何况另外两个呢。」 「且不说这些,这些孩子娇气,无法无天的,要是去惹了事,我里外难做倒无所谓。可不能连累您被我们侯爷还有后院那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埋怨,您说是吧。」 呸!蔡夫人心里骂了七八句后,才笑着开口,道:「那也成,等夫人和侯爷商量过后,决定了就去告诉我一声,这眼见就要开门了,到时候去的迟了,就怕没有名额了。」 王夫人心头冷笑,这破女学还能没有名额,说笑呢吧。 除非是招的卖鱼卖肉的人家闺女,只怕是不交学费还贴钱,不然那些人家的闺女都是干活的顶樑柱,谁愿意跑过去干耗时间。 就吹吧。 话不投机半句多,蔡夫人就起身告辞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家里一堆事等着我呢。」 「那您慢走。」王夫人说着送到了院子门口,等蔡夫人上了小轿子走远,她便冷了脸,和身边的婆子道:「好好的夫人不做,偏要和市井女流混在一起,那位苏姑姑虽进宫几回,还得过赏赐,可到底不过是个绣坊的绣娘,还是上不的台面。」 「夫人说的是。」身边的妈妈道:「不过,奴婢听说她和宁王爷有些首尾。」 王夫人噗嗤一笑,道:「什么首尾?宁王爷那样的人能看上她也不过一时新鲜罢了,还能为一个绣娘,一个女学出力不成,笑话了。」 妈妈点这头,「那还是不要送我们小姐去了,免得小姐被教坏了。还说什么宫里出去的嬷嬷,那可都抢手的很,她如何能请得到。」 「所以我说鼓吹,说的天花乱坠,还不过是个小学堂。」王夫人不屑,回了房里,又想起什么来,「不过,那女学什么名字来着?」 妈妈摇头,「牌匾还空着的,不知道。」 「一个名字怕都要绞尽脑汁。」王夫人呵呵一笑。 时间一晃而过,八月初二那天,西大街异常的热闹,鞭炮响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来往恭贺的人络绎不绝,王夫人想瞧笑话,还是派了婆子去打听,等了好一会儿婆子才回来,道:「……夫人那边开门了,还列了诸多规矩。」 「还列规矩,挂在门口?都什么规矩?」王夫人问道。 「每日卯时三刻敲钟,旷课迟到三次者,劝退!打架吵嘴挑事斗势者,记过三次,劝退!每月末三业考试,三次未得甲者,劝退!」婆子说着顿了顿,又道:「后面还有,奴婢没记住,很长一页纸。」 「装腔作势。」王夫人道:「这次又请了半城夫人婆子?」她知道上次应锦开业,去了好几位夫人,但多数也只是派个婆子去道贺。 看的还是皇后,还是锦绣坊的面子。 「奴婢没瞧见哪些夫人,不过去了几位男子。」婆子道。 王夫人噗嗤一笑,「女学拉男人撑场子,也亏得她想的出来。」 「不是啊夫人。」婆子道:「那几个男子是宁王爷,长兴侯父子,还有亲恩伯府的世子,和五皇子府的莫管事。」婆子觉得这些人都有来头,不脏的吧。 王夫人一愣,恼怒的瞪了一眼婆子,道:「说话说一半,作死呢。」 长兴侯父子去也就得了,怎么宁王爷还真去撑场子了,还有亲恩伯府的世子和五皇子府? 这些都怎么了,为一个绣娘撑台面? 「知道了,知道了。」王夫人有些不耐烦听了,婆子出去走了几步又想一件事来,「还有,他们的牌匾送来了,是叫娴贞女学。」 娴贞?这什么名字,王夫人道:「小气。」 「但是牌匾是太子殿下送的。」婆子道。 王夫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顿时抓了茶盅就朝婆子丢去,「将这老货发卖出去。」说话说一半留一半,和她卖关子。 婆子被堵嘴拖了下去。 王夫人就有些焦躁,喃喃的道:「那也招不到人,谁敢把家里的女儿往那里送。」 她说着,亲生的两个闺女就结伴跑进了院子,一边跑一边喊道:「娘,我们也要去女学,蔡家的姐妹还有张家的姐妹都去了,我们认识的人都去了,娘,您也让我们去吧,这么多人在一起上学,肯定很有趣。」 「都去了?」王夫人愣了一下,大女儿就点头道:「是啊,说是刺绣的师父分派别,随我们选苏绣,湘绣还是蜀绣,就连廖姑姑的画绣还有位卞师傅教呢。」 王夫人嘴角抖了抖,想到自己和蔡夫人说的话,不由松了口气,好歹没有把话说死。 可进可退的,「知道了,娘再想想。」她正要说话,小丫头跑了进来,道:「三小姐,四小姐,那边女学不招人了,说是已经满了,要进去就等有人被罚出去再填补空额。」 两个女儿一听就哭了起来,埋怨的看着王夫人。 王夫人愕然,不由咕哝道:「还真能办的好?」 此刻,苏婉如送走恭贺的人,已经拿到了第一批学生名单,两个学堂,一边三十人,多一个都不要,而现在这六十个名额已经满了。 她坐在玫瑰床轻笑,点了点上头的名字,和杜舟道:「这些都是宝贝啊。」 「是宝贝,都是各家各府的宝贝。」杜舟不屑,看着苏婉如笑嘻嘻的道:「不过都不如公主您。」 苏婉如白了他一眼,「正经点。」她点了第一排戈玉洁的名字,「知道她是谁的女儿吗。」 「谁的?」杜舟当然不知道。 苏婉如扬眉,道:「盐铁副使戈淮川的次女。」长女已经出嫁了。 「盐铁副使啊。」杜舟惊了一跳,这可是三司之一呢,朝廷的钱就掌握三司手中,「然后呢。」 杜舟听着来头不小,但是不晓得苏婉如想做什么,「您不是想抓了做人质?」 「笨!」苏婉如白了他一眼,「往后我再登戈府的门,他们会什么反应?」 杜舟想了想,「当然是出门相迎啊,您是老师嘛!」 「那这些人家呢?」苏婉如随手一划,杜舟眼睛一亮,跳了起来,「都会啊,是的,那以后您岂不是能横着走了。」 苏婉如随手抓了靠垫砸过去,「我是螃蟹吗,我要横着走。」又道:「我就是要大家关系盘根错节,不但和我,也和彼此……就算有仇,可一想两家闺女是同学,总要顾忌几分。若是有难,两家闺女是同学,就算不帮但也不至于落井下石。」 「然后呢。」杜舟觉得脑子不够用。 苏婉如就盘腿坐着,托着下巴道:「然后嘛,就是为人民服务喽!」 「为人民服务?」杜舟一愣,「不是为家国天下,为人民?公主大义。奴婢去给您泡茶,泡好茶。」 苏婉如笑着,铺纸给苏季写信,将京中的事告诉他,明日就要正式开堂授课,她虽不是先生,可却比各位教习和先生还要紧张…… 「二哥,事情正在向我预想的方向慢慢靠拢,明年,最迟后年,我们兄妹一定能见面的,你相信我。」 她写好信交给杜舟,翻了个身躺下来,「你帮我守着门,我要睡会儿,晚上我有事没法睡,现在把觉补上!」 「晚上做什么去?」杜舟给她捶着腿,苏婉如摆了摆手,「你也歇会儿,我现在哪受得起这待遇。」 没说晚上做什么。 杜舟觉得苏婉如最近怪怪的,可是又说不出哪里怪。 不过,公主虽然忙,可是好像忙的很高兴,高兴就好。因为不但高兴了还将事情办成了。 这天下,没有我们公主这么厉害聪明的女子了吧,杜舟想着,洋洋得意。 不对啊,杜舟忽然心头一激灵,是了,是了,他终于想到哪里不对了。 沈湛回京半个月了吧,居然一次都没有来绣坊,而公主也没有去找他…… 他想到了一个不可能的可能,顿时咧嘴笑,笑着笑着忽然气的一拍桌子站起来,脸色发黑,咬牙切齿的道:「竟敢欺负我们公主,我给你拼了。」 苏婉如被惊醒,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你抽风呢?」 「是,抽风。」杜舟呵呵的笑,「您接着睡吧,奴婢在呢。」 困意的胆子极小,惊吓后就躲起来了,所以她睡不着了,就道:「我没事了,你自己忙去吧。」 杜舟一点都不推辞,迅速出了门,拉了周娴过来,悄悄摸摸的道:「你有没有觉得奇怪,阿瑾很久没有去找镇南侯了?」 「是啊。」周娴点着头,「大家都忙嘛!」周娴被威胁过,不能和别人说半个字,尤其是杜舟,不然她就去搅和她和梅予的事。 见杜舟不相信,周娴就笑呵呵的道:「杜大哥,您还不了解阿瑾吗,她做事有分寸,眼下事情这么多,她可没空去卿卿我我。」 「也对!」杜舟点着头,可心里一点都不相信,周娴就拍了拍杜舟的肩膀,高深莫测的道:「阿瑾的脾气,谁能欺负她?」 杜舟一愣,想想也对。 夜色渐深,沈湛从衙门回来,没有骑马,卢成跟在他后面牵着马,二人走的不快,也没有人说话,一会儿进了家门,沈湛回头吩咐卢成,「去取两罈子酒来。」 「爷要喝酒?」卢成惊愕,因为沈湛不贪酒,寻常更是鲜少喝。 沈湛负手穿过影壁,道:「又不是喝毒药,为何喝不得!」不过倒是奇怪,他以前也没有长夜难熬的感觉,何以现在就有了。 卢成咕哝着将马牵着去了马厩,忽然耳尖一动,听到了一点不寻常的声音,他正要往出声的地方赶去,暗影中随一和随二跳了出来,「别动。」 「你们?」卢成一愣,道:「爷问过你们去做什么了吗?」 随一摇头,道:「没有。」又道:「我们现在很尴尬啊,到底是留在姑娘那边,还是不留啊。」 尴尬的不但是他们,二狗子也很尴尬。 就在这时,一道女声大喝,伴随着惊吓和不安,而随即一条狗嗷的一声叫唤,卢成吓了一跳,「二狗子?」 随一和随二嘴角迅速抖了抖。 沈湛正在看拆开的铺在桌子上的信,这是周奉做的事,他看过将重点划下来,再给沈湛看,他提笔正要回信,忽然就听到自己娘一声怪叫从院子里传来。 他蹙眉,下一刻人已经从房里出去,刚走到卢氏的院子里,却没有看到卢氏,而是看到二狗子正蹲在墙上,一脸委屈的样子看着他。 「二狗子?」沈湛惊讶不已,因为他记得二狗子是在济宁卢老爷子的盐井的,二狗子一看到他就嗷呜一声扑了下来,沈湛接住它,蹙眉道:「到底怎么回事。」 「打死没有。」卢氏披着衣服从房里出来,头髮还是湿的,显然刚才在沐浴,她看到沈湛抱着狗,便忍着怒道:「你养的这畜生?」 沈湛不答反问,「它做了什么?」 「我在沐浴,这畜生忽然从后窗进来。」纵然是见过千奇百怪的卢氏,也被这情景吓了一跳,「叫声而已跟狼似的。」 她坐在浴桶里动不了手,又受了惊吓,根本来不及反应,可这狗居然自己惨叫一声,好像她打了它一样。 跟精怪一样。 「娘歇着吧,此事我去查。」自己的狗自己知道,沈湛将二狗子放下来,和卢氏拱了拱手,又和青柳道:「再多派人过来伺候老夫人。」 卢氏也不多说什么,看着沈湛,眸光微眯。 沈湛走着,二狗子跟在他后面,他也不管他,只指了个地方让它待着,道:「自便吧,别让逮着就好了。」 二狗子摇头摆尾的汪汪叫了两声,就趴在墙角根上。 过了好一会儿,安静的狗爬了起来,摇了摇头尾巴,滋熘一下往外头跑,围墙很高它跳不过去,就沿着后墙沿一路找,便找到他来时落地搭脚的沙代子,一墙之隔有小狗汪汪叫着,娇滴滴透着可爱。 二狗子跐熘一下蹿了过去。 随即幽长的巷子里一人一勾迅速的跑了起来,一边跑那人还说着话,「做的不错哦,回去给你十根骨头。」 二狗子:「汪汪!」 苏婉如哈哈笑着,心里特别痛快,让你给他下药欺负我,死老太婆,等哪天沈湛想起来,你成了我婆母,我天天给你餵毒药! 苏婉如哼哼了两声,又觉得不对,怒道,不对,我不会成你儿媳妇,你们母子自己过去好了。 说着,实在跑不动了,就蹲在墙角唿唿喘着气。 二狗子也蹲在她身边唿唿喘着气,喘着喘着忽然往她身后一缩,半个声都不敢发。 「怎么了?」她回头摸了摸二狗子的头,道:「没事,你出来小心翼翼的,他不会发现的。」 她话落,就听到有人在她头顶沉沉的道:「你猜,我会不会发现。」 「啊。」苏婉如吓了一跳,坐在了地上,一抬头借着幽幽暗暗的月牙光看到轮廓是沈湛,就习惯性松了口气,道:「吓我一跳。」 沈湛微微一愣,人的情绪和态度是可以伪装,所以善于掩藏的人,是不会轻易暴露心中所想所思,但应急时的反应,却无法掩藏和伪装,那是身体自己的反应。 这丫头本来是害怕的,可看见他第一个反应是松了一口气。 这让他不由蹙眉,有些奇怪。 「你和我的狗在一起?」沈湛指了指二狗子,「真是煞费苦心,为了骗我,居然连我的狗也能哄到。」 苏婉如白了他一眼,起身拍了拍衣服,「你说,我骗你什么,你有什么能让我骗的。」 「我容貌俊美,位高权重,人品极佳。」沈湛扬眉,神色认真,绝非是在开玩笑,「你想骗什么。」 苏婉如嘴角抖了抖,有时候一个人就算是傻了呆了,可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改变的,譬如沈湛这自信的样子,「走了,不想和说说话。」 「做了坏事就想走?」沈湛将过去的路挡住,苏婉如却突然出头手,左拳虚虚一晃,右腿扫下盘,反手点他心窝,一套拳打的行云流水。 沈湛低头看着她戳过来的细细的手指,他一捏就能断了,所以他捏住了,挑眉道:「就这样,还想做刺客。」 「疼,疼。」苏婉如指着她自己的手,瞪着沈湛,「放、放手。」 沈湛嘴角抖了抖,有和人打架打完了被制服了,还嚷着疼的? 他没放。 「沈湛。」苏婉如向来怕疼,「你给我放手。」 手松开,沈湛才反应过来。 苏婉如揉着自己的手指,气唿唿的瞪着他,「我匕首呢,上次丢你家了,你还给我。」 「还给你好继续来捣乱?」疑惑留在脑子里,沈湛看着她,「这么说,你不为权,不为势,那就是为情,为你口中所言的情比金坚?」 「不然呢。」苏婉如道:「我要走了,你哪凉快哪待着去吧。」 她转身就走,后襟却忽然一紧,双脚离地,她大惊喊道:「二狗子,咬他!」 「敢!」沈湛道。 扑起来蓄势待发的二狗子,吓的咚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134 待人 卢氏推开沈湛书房的门,灯是亮着的,信是铺展的,但沈湛并不在。 她进去,卢成跟着进来,就听她问道:「你们侯爷呢,方才那条狗呢。」 「狗逃走了,爷去追狗。」卢成回道。 卢氏似笑非笑,看着卢成眯了眯眼睛,「狗是沈湛的狗吧,我似乎听说过他有一条狗,就是这条?」方才她受了惊吓并未想起来,现在细想,应该就是那条狗。 不过,她来了好些日子,却不曾见过那条狗。 「是,不过那条狗如今不是爷的狗。」卢成不能说是苏婉如的,因为但凡说了,就表示今晚使唤二狗子吓唬老夫人的人,就是姑娘了。 老夫人不了解姑娘,可他们了解,姑娘可不是通情达理,有泪自己吞的人。 她不好过,她就能搅和的别人也不好过。 两边都是生事的主。 「是苏氏吧。」卢氏看着卢成,笑了笑,「这么说,是那丫头今晚让狗来吓唬我?」还是真是寻的好时机,趁着她沐浴的时候,若不然,那只狗不但吓不到她,也定然是活不成的。 卢成没有说话,老夫人是沈湛的母亲,他不能违抗,却可以装傻。 「那沈湛去追狗,自然也是追她喽。」卢氏轻轻一笑,抚了抚有些花白的鬓角,走了出来,抬头看了看并不明亮的夜空,一轮月牙挂在天上,显得孤零零的,还有些冷清。 「起风了啊。」卢氏走着,手拢在袖子里,声音低低的却不显得温情,「风起了,就该冷了,我去给沈湛加床被子去。」 卢氏去了正院,青柳当然不会拦着她进去,沈湛卧室很简单,墨色的被套,没有挂帐子,显得有些空,床头则是一张衣柜,衣柜边放着四扇的屏风,再往左边则是一张软榻,上面随手搭了一件道袍,袍子针脚很细,一看就是擅长针线的人,细细缝出来的。 她就不会针线,从小就没有学过。 她走一圈,在桌子边坐了下来,并没有做什么,连灯都没有点,不知道过了多久,院外脚步声传来,青柳托着灯,声音越来越近,「爷,老夫人在房里。」 沈湛波澜不惊,「嗯。」随即人进了门,房间一亮,沈湛看了她一眼,「娘!」 「出去了?」卢氏看着他,问道:「做什么去了。」 沈湛轻描淡写:「追狗遇主人,聊了几句。」 「狗追的如何,主人又如何?」卢氏声音也很平和,就像是寻常母子的家常对话,沈湛道:「狗和主人都跑了,不如何。」 呵!一条狗冲进来吓了他的娘,而指使狗的那个小丫头手无缚鸡之力,居然能让她跑了。 卢氏不信,却并未点破,「早点歇着吧,我回去了。」 沈湛颔首,卢氏走到门口又想起来,「瞧我这记性,说要给你加被子的,一想着事情就忘记了,你自己让人加吧。」就走了。 沈湛怕热不怕冷,冬天他能赤膊练功满身大汗,这事他身边的人都知道。 只有卢氏不知道。 沈湛没觉得什么,脱了衣服提剑去前院练功,以前是在后院,现在不方便了。 一套拳法打下来,已是浑身大汗,他拾起刀,风破云动身姿如虹,就在这时,陆静秋柔弱的走了过来,手里托着茶托,上面摆着两个茶碗,摆在一边的石墩上,道:「侯爷,喝杯茶歇会儿吧。」 沈湛停下来,将刀放在一边,抓了衣服穿好,看着陆静秋道:「刀剑无眼。」 「知道了。」陆静秋将茶递给他,「我以后都不来打扰你练功,我错了。」 沈湛并未接茶,微微点头,腿上的筋却抽的一疼,毫无徵兆的想起了某个人……其实她踢的并不疼,那点份量跟蚊子咬似的。 可刚刚偏偏抽疼了一下。 「早点休息。」沈湛扫了一眼陆静秋,大步进了内院,陆静秋抿着唇垂头立了一会儿,忽然提着裙子跟着跑了过去,「侯爷。」 沈湛停下来看着她,面无表情。 「八哥。」陆静秋昂着头看着沈湛,「师父让我对你用药,说你我成事后,你不会不管我,可是……可是我做不出来,你能不能帮帮我。」 沈湛并不奇怪,只问道:「怎么帮。」 「我……我去你房里待会儿行吗。」陆静秋说着满脸通红的摆着手「你别误会啊,我只是……只是在里面待一下,然后我就出来,这样师父就知道,我真的努力过了。」 说着,保证似的,陆静秋又道:「我……我没有别的意思。」 「不用。」沈湛看着她,道:「还有别的办法。」 陆静秋一愣,看和他正要问什么办法,忽然后脖颈一疼,她眼前一黑失去意识前才明白过来。 人倒在了地上。 「青柳。」沈湛吩咐道:「陆姑娘晕倒了,送她回去。」 青柳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忙应是,将陆静秋轻易的抱起来,沈湛已经走远了,青柳低头看着陆静秋的脸…… 陆姑娘生的也不错,算是个美人,尤其是气质,柔柔弱弱温柔贴心的样子,如果她是男人,一定会喜欢这样的女子,实际也确实如此,她不过来几天,府里的小厮,府外的侍卫都对她赞赏不已。 说她不但好看,还宅心仁厚,医术高超。 她想到了苏婉如,陆静秋正好和姑娘相反。姑娘一点都不柔弱,更谈不上贴心了,可只要她在,你就会不由自主的以她为主,恨不得事事都顺着她的意思,贴着她的心,让她满意了就是你存在最大的理由和价值。 看,人和人之间的差别真是大啊。 青柳扬眉,将陆静秋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出了门去,路过卢氏的院子时,就看到她正站在院子里,抬着头似乎在赏月。 她不敢惊动,忙放轻了声音极快的过去。 苏婉如带着二狗子回了绣坊,她的院子在左边第六个小院子,周娴就住在隔壁,二狗子吐着舌头一副惊魂未定的趴在狗窝里,一动不动,苏婉如给它骨头它都没什么兴致的样子。 「没事。」苏婉如拍了拍它的头,「出口恶气我还才能睡的好。」 二狗子汪汪叫了两声。 「睡觉!」苏婉如道:「要做个好梦啊。」 第二日卯时三刻,娴贞女学第一天上课,两幢楼前分别挂了牌匾,左边是各府里贵人小姐的学堂,挂着锦绣,而侧面则是百姓家的姑娘们,门头上挂着织锦。 天真无邪的少女,大约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事物之一,就连同样是少女的苏婉如看着叽叽喳喳走进来的少女们,心情都变的好了起来,不管她们什么性格,不管是美的或者丑的,就身上这青春朝气,便让人眼前一亮,神思轻松。 少女各自寻了贴着自己的名字的课桌,两人一桌,大家对这样的安排很新奇,对未来上课的日子就更加期待了,你一句我一句打招唿,说话。 忽然里面的声音一静,穿着一件葡萄紫素面褙子,梳着垂柳髻别着玉簪子的苏婉如含笑走了进来,立在讲台上,看着大家微微一笑。 「苏校长好。」所有声音都停了下来,一起行礼,倒不是苏婉如名气大到让这些小姐们都认识,而是因为她胸前缝了名牌,所以她们看着名牌称唿。 「大家好。」苏婉如微微颔首,道:「我查过史书,燕京在四十年前,是有一间女学的,就开在城中的刘家巷口,如今那个院子被一分为二,成了百姓之家。」 「算起来,燕京已经有四十年没有女学了,不但燕京,就是这天下,目前为止也只有我们娴贞这一家,独一无二,童叟无欺!」 她说着冲着大家,骄傲的昂了昂下巴。 少女们或咯咯的笑着,或矜持的掩面而笑,眼睛明亮的看着苏婉如。 「就冲着这独一无二,就冲着你们是这世上少数的,幸运的,与众不同的女学生,我们就得好好学了,我们各位先生也会好好教。」苏婉如说着走了个来回,又道:「规矩呢,就贴在门口,我说到做到,该劝退时我是不会问出身的,可别到时候拿着哪位大人夫人来压我哦。」 大家又跟着笑了起来,有个脸圆圆的小姑娘道:「苏校长,一点都不通融吗,我们又不去考科举。」她觉得她们是来玩儿的,读书是次要。 「读书和科举有什么关系。」苏婉如摇了摇头食指,扬眉道:「读书是为了明理,明理是让你懂理,而懂理不是退让,不是委曲求全,不是深明大义。」 「那我们为什么读书?」另一位少女道。 苏婉如想了想,道:「是让你有了眼界后建立原则,原则外是红尘,原则内是雷池,别人知道了这是你的底线,自然不敢越过。不越过是什么,不是怕,而是尊重。尊重是什么,是你的在别人眼中的价值,这价值不是你父亲是宰执所以你的价值高。」 「那是你父亲的价值,和你有何关系。所以你要读书,认真的读,好好的读……」她走下来,戳了戳圆脸小姑娘的脸,余光扫了她一眼,看见是她是名字,戈玉洁,她一笑,「让别人尊重你身份的同时,也尊重你这个人。即便将来安于后院相夫教子,这些东西也不白费,终有一日你会发现,你的这些不但体现在你身上,还会在你的子女身上,也能看到。」 众人鸦雀无声,这想法其实并不离经叛道,许多都懂都知道,可是她们并不知道,她们即便身份尊贵,可也不过是女子,是女子就要学规矩,从一生下来就为了将来寻个如意郎君,嫁个好人家而努力。 现在苏婉如来告诉她们这些,这让她们很惊讶,甚至于震惊,推翻了来前做的所有的思想准备。 「不过,你们很幸运啊。」苏婉如道:「别人没有遇到,你们遇到了,遇到了娴贞女学。你们茫然了,有先生指导,你们苦恼了,有同学劝慰陪伴,多好,以前可从没有有这样的好机遇。」 她说完板着脸,大家也正色听着,就看她忽然眉梢一抬,笑着道:「嗯,仙女们,同学们,趁着成亲嫁人为人母前,好好享受这大好的时光。」 大家一愣,顿时面色大红,嗔怪的道:「苏校长为老不尊……」咦,不对,苏校长好像和她们一样大。 可在刚才,她说话的时候,他们没有一个人觉得她也是个小姑娘,倒不是面容老成,恰好相反,她生的貌美娇俏稚气犹存,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很是奇怪,让人不由自主的愿意是听她说话,且还信服不已。 这大概就是她孤身一人,做到今天这个位置的原因吧,也正如她自己所言,这就是尊重吧。 「都坐吧,我说了半天,我们先生可是等了好一会儿了。」她话落,大家就都坐了下来,好奇的看着门口,不知道他们的第一节课是谁上,先生是男是女,长的什么模样。 苏婉如下了讲台,门口便有青袍男子进了门,手里卷着一本书,不是老夫子,没有浓郁的书卷气,而是如皎月一般,清冷矜贵让人眼前一亮。 「宁王爷!」蔡莹莹站了起来,满脸惊愕的道:「您……您是我们的先生?」 赵衍看了一眼苏婉如,目光才落在众人身上,微微一扫,道:「本王受苏校长诚挚相邀,便托大来当一回先生,往后,还请各位同学多多包涵。」 他说的谦虚,宁王饱读诗书大家都知道,这是大周开朝不久,文人结社诗词歌赋都未风起,要是像前朝中叶,如宁王爷这般,必当受人追捧的。 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赵衍说他是受苏校长邀请而来。 难道外面的传言都是真的,宁王爷对苏校长…… 少男少女情窦初开,虽害羞可最愿意听的就是这类风花雪月的故事,更何况,宁王爷出身不凡,姿容不凡,而苏瑾一介平民却能力卓着。 两个人,一个男貌,一个女才,怎么看怎么登对。 让人浮现连篇。 「那……李珺怎么办。」忽然,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随即就有人道:「不要乱说话,和李珺有什么关系。」 那少女就不再说了。是啊,是没什么关系,赐婚也不过是传言,到现在圣旨都没下来呢。 「仲元先生。」苏婉如含笑道:「那就不打扰您讲课。」 赵衍含笑,点了点头。 苏婉如出去,留了一屋子还傻乎乎盯着赵衍看的少女,虽说宁王爷一上来就表明了态度和立场,可这不妨碍情窦初开的少女们,欣赏宁王爷的「姿色」。 苏婉如很高兴,她以后负责唱红脸专做好人,而白脸嘛……当然是那些老师做了。 老师不严厉,怎么能教出好学生呢,她笑了笑和迎面来的两位嬷嬷行了礼,「孙嬷嬷好,刁嬷嬷好。」 两位嬷嬷一样的年纪,因为同是前朝没落官家的小姐,所以以四十高龄进的大周后宫,待了五年后报以久病,就又出来了。 自然,后宫不是这么容易出来的,而她们出来的代价,就是在女学里待够十年。 十年太久了,苏婉如暗暗腹诽,她不知道会有几年,但肯定没有十年这么久。 司三葆够狠。 「苏校长。」两位嬷嬷回礼,纵然四十多岁,可依旧身姿如柳体态婀娜,但却半点不染风尘,反而透着柔韧的美,让人为之侧目,印象深刻。 「嬷嬷的课还有一个时辰,这时间二位可以自便。」两个人教一个班,但孙嬷嬷教待人接物处世之道,刁嬷嬷教仪态行容外在风韵。 二位嬷嬷点头,孙嬷嬷笑着道:「方才在教室外听到苏校长的一番言论,我们也是受益匪浅。」说着顿了顿又道:「受教了。」 告诉女子证明自己的价值,这价值不是父亲的官位,不是母亲的出身,而是自身的价值。 非一钱一银的衡量,而是由自己去评判,来这世上走一遭,到底得了什么,又留了什么。 她也是随口说说,如果通过学习能让一个人得到这么高的升华,后世也不会有那么多高学歷的人渣了。 「言重了。」苏婉如笑着道:「往后就就有劳二位嬷嬷了。」 二人颔首,去了自己的歇息的房间。 苏婉如下楼去了对面,对面已经在上课,上课的是锦绣坊的马姑姑,她手艺好又是做了多年的掌事,身上有股令人畏惧的气质,能压得住人。 两边都是马姑姑主教,春娘和卞丽做辅教。 苏婉如巡视了一通就就去歇着了,杜舟在里面画图,是苏婉如让他画的课程表值日表之类! 她忽然觉得很闲,托着下巴看着杜舟,道:「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您歇着好了,这点小事我做得。」杜舟说着,抬头看了一眼苏婉如,忽然问道:「您昨晚去哪里了?」 他昨天下午打听了,沈湛的母亲到了京城,不但如此,还带了一位貌美的女徒弟。 所以,他用脚趾头都想到了问题的癥结,一定是沈湛的母亲不同意他们在一起,还带了一位女徒弟来,打算登堂入室,挤走她们公主。 公主心里肯定气的不得了,可没有和他说,一定是怕他拍手称好,她不爱听。 杜舟扯了扯嘴角,到底没敢问出口。 两个人闲聊了一会儿,后院的钟声响起来,四周里一下子热闹起来,少女们三五成群的走出来,或站在楼上说话,或往后院走参观。 后院是宿舍,有些路途远的学生是可以住在这里的。 苏婉如也走了出来,就看到赵衍拿着书正过来,她笑着道:「辛苦了,第一堂感觉怎么样。」 赵衍含笑过来,看着她道:「一切顺利,如你所愿,我即将成为一位极其严格的夫子。」 「做的好。」苏婉如竖起个大拇指,「王爷风姿不凡,可为人太过温和,若性子更端直有稜角些,会更加完美。」 这是在鼓励他继续做恶人吧,赵衍扫了一眼她的胸牌,觉得很有趣,「为了苏校长温和良善的名声,赵某牺牲一些,是值得的。」 「为了表达谢意,中午我请你在饭堂吃饭,另加两菜一汤。」苏婉如好爽道。 赵衍轻笑,颔首,「那就多谢苏校长款待了。」 两人打趣,站在走廊上说话,来来往往的同学走了很远还会回头来看看,眼神暧昧不已,苏婉如倒无所谓,来日方长,他们为了避嫌也不可能不见面。 所以,还不如坦荡荡的好。 此刻,沈湛正在御书房中,赵之昂正在和他们说秋试的事情,其实也不是他们负责,赵之昂说也只是絮叨,发发牢骚,「……春闱效果还算不错,虽赴考人数不多,可到底成功了。可秋试呢,这里里外外的就跟没事人一样,眼见就只有十来日时间,朕是一封摺子都没有看见。」 「连今年考生的名单都没有送上来,朕简直怀疑,除了眼皮子底下的这些人能做点事情外,还有谁在真正的做事。」 「今年延绥几次洪水涨势迅勐,可朕却一直到退洪了才知道,损了近万亩的粮食,居然就没有上奏摺回报,朕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父皇。」赵标回道:「居然当时几条进京的路都被淹了,整整六天才退水见路,想必实在不方便。」 「更何况,此等天灾,州府不上报却能解决,可见西北的官员能力卓着,让人放心。」赵标道。 赵之昂摆了摆手,道:「朕恨不得多张几双眼睛,将这些人盯的死死的。若不然,拿着朕每个月发的俸禄,却来煳弄朕,气煞人也。」 御书房里安静下来,赵标也不知道怎么劝赵之昂了。 「圣上。」沈湛问道:「增加赋税后,国库充盈了一些,不如年底我去打努尔哈赤,不管结果如何,总要试一试才会死心。」 赵之昂是主战的,若非没有钱,他恨不得亲自出征。 「年底,年底啊……」不得不说,沈湛在这件事上和他想到一起去了,「别急,让朕再想想。」 打努尔哈赤,怎么打不重要,重要的是有足够的粮草和军饷。 可没有钱,就什么也办不成。 赵之昂又觉得回到了小时候,为了一个大钱恨不得撞死才好的心情。 憋屈,实在太憋屈了。 当晚,赵之昂和两位丞相,枢密院以及三司核对了国库帐目,分成了两派,一派要再三年,一派则是立刻打。 「赋税的事,再加一成。正好要秋收了,先前补收没有交齐的都补交,少一钱都不行。」赵之昂怒道:「国家养着所有人,现在是大家齐心协力共度难关的时候了。」 「圣上。」郑文举上前,回道:「赋税春天才加,如今刚入秋又再一次,朝令夕改接连加税赋,怕是会民心不稳啊。」 赵之昂道:「朕难道不知道,你来告诉朕,还有什么好办法能让朕,让国库有点钱。」 郑文举讪讪然,可不放弃刚才的话,「那就再等等,等过了这两年,总会好起来的。」 「朕虽加了两回,可和以前的赋税相比,还不足七成。」赵之昂摆手,显然已经做了决定,不愿再有人反对。 郑文举瞪了一眼许立人,又朝替换刘长书做了枢密使的段进打了个眼色。 两个人看着脚尖,什么反应都没有。 呸!郑文举气怒不已,都这个时候还不拉着圣上,难道要百姓苦不堪言发生暴乱造反的时候再说? 「圣上。」盐铁副使戈大人上前来,郑文举眼睛一亮,好歹有个是有良心的,可下一刻他就道:「若再加一成,过了明年秋收国库会缓和许多。此法行得。」 赵之昂满意至极,颔首道:「三司也辛苦些,早些充盈了国库,不至于让朕捉襟见肘啊。」 「是!」戈大人道:「臣等一定竭尽所能。」 赵之昂点了点头,拂袖起身,目光扫过郑文举微露不满,人已经转道出去,刚到御书房摺子送了上来,杜公公将摆在最上面的一封铺开,赵之昂有些累只是扫了一眼,随即坐直了瞪大了眼睛,「查获文银六百万两,铺面一百二十间,田庄六十顷?」 「这……这是知府的家当?」赵之昂简直不敢置信自己看到的。 杜公公咂了咂嘴,荆州知府贪污之事,此事在湖广压了半年多,后有一小吏接着送粮头上了船,一路九死一生到了京城,跪在郑文举的门外…… 圣上这才知道了区区一个荆州知府就能瞒天过海,只手遮天。 便派了巡抚去查,快马加鞭,歷经两个月,这封奏摺终于摆在了龙案上。 这还是明面上的帐,真正的,杜公公怀疑还要多。 毕竟,去查封的人也是人,湖广那么多官也是人,不见财起意者,少! 「你看看,小杜啊你看看。」赵之昂气的说不出话来,「他的钱,比朕都要多啊。」 杜公公没敢说话。 「一个荆州知府,他上头来湖广总督,还有……」他细细列数,声音不高不低,又忽然勐拍了桌子,道;「传朕意,湖广境内所有在编官员,五品以下者监督自查,五品以上者悉数封了家,将人捆到京城来。」 赵之昂不傻,一个荆州贪了这么多钱,不可能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没有上报,还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吏拼死来告。 自然是官官相护,一起贪,一起发财! 当他家是钱粮库,想贪就贪,想拿就拿,赵之昂气的一脚踹翻了龙案,喝道:「老子打天下,享福的却是他们,这帮狗日的东西。」 杜公公知道,赵之昂但凡说粗话,就表示他已经气怒到极点了。 「当年打元蒙,饭都吃不饱,带着兵东奔西走。老子和苏正行两个人分一个馊馒头,现在苏正行死了,老子还是吃不饱,可他们呢,他们吃的比朕,住的比朕,凭什么,这般狗日的。」 「圣上注意身体,千万别气坏了。」杜公公道:「您看啊,您不是要将人抓回来了吗,等人到了京城,您再细细审问。」 赵之昂如同一只暴躁的狮子,他来回走了无数圈,对外头喊道:「去告诉许立人,让他派人去,将荆州知府的九族都给朕灭了!」 让你享受,让你贪乐。在朕的头上做鸟窝,朕叫你断子绝孙,有钱屯没人花。 杜公公吓的一个激灵,这判的有些重啊……大周开朝以来,第一个被判灭九族的人。 这是那位荆州知府的荣幸了吧。 「把司三葆喊来。」赵之昂在椅子上坐下来,外面小内侍想进来收拾龙案,可一个个都只能站在门口抖,路都走不了,杜公公嫌弃的摆了摆手,吩咐人去请司三葆。 过了一会儿,穿着豆绿袍子的司三葆托着帽子进来,行了礼,赵之昂问道:「朕方才在想,这天下如此之大,也不会只有一个荆州知府,在朕看不到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何以的官。」 「朕容不得这样的人,朕气!」赵之昂说了一通,司三葆却没有理解,问道:「圣上您的意思是……」 赵之昂就道:「将你的御马监分离出宫,再去招上千人来,分散去每一处每一地,不论大小事,不论大小官,每十日都给朕写密信回来,上奏!」 司三葆和杜公公都愣了一下,天下这么大,那得有多少个太监? 「是!」司三葆立刻应是,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这么大一个馅饼就砸在他头上了,他也不用做司礼监大太监了,什么都不想,就守着这个御马监,他就能让天下官员看见他,跪着喊一句爹。 司三葆心里炸开来,拼命压着兴奋,「那奴婢这就回去给您细细写个章程。」又道:「那办公的地方设在何处,分设那些职位,衙门的名字可要改。又尊属哪个部?」 「监督天下百官,直听朕的派遣就行了,还挺谁的,谁的话你都不要停!」赵之昂敲着桌子,道:「你去写章程,细节处再来和朕商议。」 司三葆应是,脚步轻快,几乎是飘着出了门。 杜公公心里不是滋味,他汲汲营营也不过是大管事,司三葆本来是不如他的,可现在这一个御马监,可就是让他发了。 监督天下百官,这多大的帽子! 苏婉如听到这事,还是戈玉洁和刘小姐站在净室说话,她听到的,「……因为总办在皇城东面,圣上特意辟出一块地出来,给司三葆做总办,所以,取名叫东缉事厂!」 「看来,圣上一开朝就让司三葆去应天就是歷练他的,你看他才回来不过半年,就得了这么一个大差事,还无古人,无例可循的衙门呢。」 「以后百官可要小心了。」戈玉洁砸了咋,和刘小姐出了门去,苏婉如掀了帘子从隔间里出来,一脸的惊愕不定。 这……赵之昂思想很超前啊,这才建朝就设东厂了? 往后,见到司三葆是不是不能喊司公公,得喊厂工? 还这是有意思,她迅速洗了手回了应锦绣坊,看着霍掌事道:「我们这个结算后,还余多少利。」 「还有余三千四百两。」霍掌事问道,「可是有用?」 苏婉如点头,「取一千两来给我。」苏婉如道:「帐面就标註损耗!」 霍掌事不问缘由,她知道苏婉如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理由,便立刻取了一千两支票给她,苏婉如揣在兜里,立刻就去了司三葆府中。 平时司三葆是不在,可今天巧了,他要回来量尺寸重新做官袍,就回来了。 「你这个小丫头,莫不是派人盯着杂家的。」司三葆意气风发的样子,苏婉如笑着过去,道:「我哪敢啊,您现在可是厂工,往后我见您都要怕的,还敢做盯着您的事。」 这还差不多,不过,这厂公是什么称唿,听着……倒是很顺耳。 「说吧,不要绕弯子兜圈子。」司三葆养成了不和苏婉如多说话的习惯,说着就能被她绕进去,苏婉如就放了一张千两的银票在桌子上,「这是这两个月的孝敬,虽肉小可好歹是肉,您凑合凑合。」 「一千两,杂家怎么听说裴公公以往可是一个月两千两的。」司三葆似笑非笑的打量着苏婉如,「还让杂家凑合。杂家为你做的事不少吧。」 苏婉如笑着道:「我们在创业期间,您再等等啊,等一切走上了轨道,不就好了吗。」 「什么轨道,乱七八糟。」司三葆道:「杂家现在缺钱,你可是保证会成为杂家的钱袋子,」又指了指银票,「这袋子是不是太瘪了点。」 苏婉如笑着,道:「不瘪,不瘪,我和您说说我的打算,您就知道这钱袋子一点都瘪。」 「嗯,说吧。」司三葆道。 苏婉如就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将她这两年内的计划都说了一遍,司三葆先是不在意,听着听着就露出惊诧,好一会儿,道:「你的心还真是不小啊。」 这个小丫头,一个女流,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怎么就有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的。 「不是我的心大,而是我这背后的靠山不是越大越稳固了吗。」苏婉如笑着,眉眼弯弯,「所以,这钱就当我恭贺公公高升好了,别的事咱们慢慢来。」 「行吧。」司三葆心里震动,可不想被一个小丫头拿捏住,面无表情的道:「你还想让杂家做什么。」 苏婉如摆着手,「暂时没有了,真的。」 「凉你也不敢。」司三葆哼了一声,「你若是闲着,就给杂家做件官袍吧的,缝的精緻点。」 苏婉如应是,司三葆忽然一个激灵,「得,算了!杂家还是找别人做吧,你也忙的很,不给你添麻烦了。」他忽然想起来赵栋的龙袍,还是防着点的好。 苏婉如要坚持,一副表忠心的样子,司三葆哼了一声,起身走了。 「还真是没想到。」苏婉如很惊喜,这样的司三葆还真是位高权重,这靠山比任何人都要好用。 没底线没下线,刚刚好。 八月的夜里,风起时周身生寒,宵禁后无论是街道上,还是皇城中都一片寂静,宗人府中,各处守卫私下巡逻,和往常一般,并无丝毫的不同。 「一会儿玩一局,这天寒了,不喝几口酒,夜里扛不住啊。」巡逻的侍卫两队擦肩而过,不一会儿就在一处的院落内歇下来,有人道:「那边院子留人了吗,别又让人逃走了。」 苏季的事是忌惮,没有人再提过,今晚再提,众人心头一寒,摆着手道:「不会,苏季身有武功,可现在关着的那位可不是,就剩下半条命了,除非有大罗神仙来,否则,就是爬也爬不出去。」 「也是。」大家放了心,在房里关了门,大小单双的吆喝了起来,可不一会儿吆喝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就看到窗户的剪影上,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了下去。 随即,隔壁的院子的门被打开,里面走出来一人,脚步极快,哪有半点伤残不治的样子。 赵栋出了宗人府,穿过一条黑漆漆的巷子,前后都没有人,但是他一定有人能听得到他的话,「多谢施药相救,助我脱困,此恩,铭记五内,万死不敢相忘。」 半个月前,有人隔着窗户丢了一包药给他,他爬过去捡起来,想也不想就吃了。 那人想的细緻,药不用煎,只要冲水吞服就好了。 他不过半条命,早晚是死,现在也不会有人害他,但凡是药,生死无所谓,他吃了就是。 不成想,半个月后他身上溃烂的伤口慢慢癒合,内里的调养也好了起来,不说生龙活虎,但已经恢復了七八成。 有这七八成就够了,等他出去,他当初想做不敢做,犹豫着的事,定要一件一件做了! 死过一次的人,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赵栋笑了笑,回头看了一眼皇城的方向,「你们啊……且等着吧。」他经验数年,若只有府中区区十几人,朝中区区十几人,他还做什么妄想。 只要不死,不死他就有机会。 且等着,等着吧……
135 动盪 学堂上课时,里外的门都守着人的,学生不给出,外人不给进。 上午,楼上是少女们清脆的读书声,沿街闹中取静,这读书声传到街上时,吸引着路人纷纷停下来抬头看着。 女学不能出城,离城远了难免不安全,在这里倒是极好。 有小贩坐在如云馆外面看着对面,听着,和朋友道:「这女子也能这般光明正大的读书,还真是头一回听说,不过,看样子还真是挺不错的。听说许多大官家里的小姐,都在里面读书呢。」 「那是有权有势人家才进得。」有不了解的行脚商,赶着牛车停下来,隔着街面看着,方才说话的小贩一听就不高兴了,「你新来的吧。娴贞女学里可不只收富贵小姐。我家隔壁的翠丫也在里面读书呢。」 「能交的起束脩?」行脚商问道:「钱收的不会少吧,这么好的市口。」 小贩摆着手,道:「百姓家的女子进去,一年束脩二十个钱,中午要是在学堂里吃饭,就另外算钱,说是一顿有荤有素,只要三个钱!」又道:「而那些富贵小姐们束脩就贵的多了,一年三十两银子,吃饭还和翠丫在一起,三个钱一荤一素一汤。」 「还有这等好事。」行脚商道:「现在还要人吗,我家闺女在家歇着,能不能送过来。」 一荤一素三个大钱,去哪里也吃不上啊。 「进不去了。」小贩摆手道:「两个班各三十人,多一个都不收。要想进,明年开春就来报名,等八月时说不定就有机会了。」 行脚商记在心里,道:「那我明年再来。这点束脩让闺女学个手艺,太值得了。」 「嗯,切记早点来。」小贩叮嘱道:「不过女学还有个奇怪的规矩,就是学不好一年不能毕业,第二年想要再学束脩就要翻倍的加,你家闺女要是没有天分,这就要多花钱了。」 行脚商嘿嘿笑着,道:「我闺女聪明的很。」就走远了。 小贩歇了一会儿,等念书的声音停下来,就挑着货担走远了,其后,一天里学堂里都很安静,一直到下午申时门前才更加热闹起来,各家各府派人派车来接,学堂里有专门的小厮站在路口,报一个府邸,进了一辆马车,接了人就走,不得逗留。 所以,即便来来往往的车很多,但门口却半点不拥堵。 戈府中,戈夫人笑盈盈的看着闺女,「连着两日早出晚归的,累不累?」 戈玉洁摇着头,道:「不累的,我现在一天充实的很。娘,我不和您说了,几位先生都布置了功课,我要赶紧去做了,免得晚上睡的迟,早上起不来。」 戈玉洁今年十三岁,当时女学招生时,戈夫人没准备让她去的,可却留了个心,暗中派人去各家各府里打听,才知道好些夫人都替自己姑娘报名了。 譬如户部的崔大人,家中三位姑娘,居然都送去女学了。 现在看戈玉洁这样,她暗暗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孩子高兴也是一种收穫啊。 「急什么。」戈夫人拉住她,轻笑道:「你和娘说说,先生都怎么给你们上课的,和国子监那些学子一样吗?」 戈玉洁有位表哥春闱高中后在国子监里读书,常和他们说学堂里的事。 「差不多吧。不过我们要有趣点。」戈玉洁就坐下来,兴高采烈的道:「早上仲元先生教我们读诗经,说以后隔日一篇,他读书的时候声音特别好听。昨天还教我们作画来着,先是认颜色,怎么搭配调色,估计明儿会正式上手画了呢。」 「宁王爷教的这么认真啊。」戈夫人以为赵衍不过是给苏婉如一个面子而已,「那读了书后,还给你们讲解吗。」 戈玉洁点头,「仲元先生讲解的,细细的解说,我们所有人都听的津津有味呢。」 「仲元先生还说,等我们水墨画有些眉目的时候,请苏校长来教我们几堂课的炭笔画,他与我们说,苏校长的炭笔画是他见过的最好的。」 实际上,戈玉洁完全不知道什么是炭笔画,但是却不怀疑苏婉如的才气。 绣娘向来如此,不但针线,还有其他方面都是要很深的造诣。 「这么说来,王爷和苏校长关系真的不错喽?」戈夫人问道。 戈玉洁点了点头,「关系确实不错。不过吧,我看着不像外面传的那样郎情妾意的,倒像是很要好的朋友。」 「你还知道郎情妾意,小心你爹爹听到说你。」戈夫人轻轻笑着,并不是真的责备女儿,「那规矩和刺绣呢,怎么样。」 戈玉洁回道:「两位嬷嬷很严厉的,我们今天这堂什么都没做,就让我们站着。我的腿都要断了,中间还被嬷嬷打了一下,都青紫了呢。」 戈夫人皱眉,「还打人?」 「一开始就说过了,说只要不认真,嬷嬷就会拿戒尺打的。也不疼的,您不用担心。」戈玉洁道:「我们才知道,就单单一个站着,就有这么多的要求和细节。」 她说着,兴致勃勃的给戈夫人演示了一遍,戈夫人瞧着平常猴子一样的女儿,拢着手,微垂了眼帘,嘴角微翘,肩开腰挺的样子,实在是好看的不像话。 她顿时有种我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那你好好学,娘瞧着这女学比我们想的还要好些,能让你学些本事回来。」 「那我走了啊。」戈玉洁也不想说了,「我要去做功课,不然来不急了。」 说着笑盈盈的,莲步走着出了门,虽知道女儿是捏着样子给她看,但看着还真是舒服极了。 戈玉洁在门口遇到了戈大人,忙上前行礼,道:「爹,您回来了。女儿去做功课,这就告退了。」说着,出了门。 「嗯。」戈大人一脸疲惫,等女儿走远他才反应过来,问戈夫人道:「怎么今天看上去尤其的乖巧,做错了什么事?」 戈夫人掩面而笑,将学堂的事说了一遍,「……虽说是因为新鲜,恨不得立刻变成窈窕淑女,可说到底她想好的这份心是要鼓励的。」又道:「老爷今天看上去特别累,可是朝堂有什么事了?」 「圣上加课税,让我督办。」戈大人躺下来,长长的嘆了口气,「刑部今天也是乱成一锅粥。荆州知府贪污的事,怕是不好善了。」 戈夫人听着一愣,道:「圣上如何办的?京中会不会查?」 他们家也收了三万两,既然送他这里来了,那么别处肯定也都孝敬了。 「暂时还只查湖广,京城还没有提!」戈大人道:「不过,等湖广所有官员被押送到京,等荆州知府庭审出来画押后,这火势必会烧到朝堂来啊。」 这就麻烦了,戈夫人蹙眉,又存着几分侥倖,「应该不会有事吧。再说,您只收了三万两,且又没有给任何字迹,更没有寻常来往,查不到您的。」 「鱼吃了,不是留着腥味吗。」戈大人道:「圣上自从龙袍被毁的事情发生后,越发心思难琢磨了。」 戈夫人听着就紧张起来,来回的走,看着自己的夫君,「如果是这样,那就不能坐以待毙吧,总要想想办法。」 「我知道,你不用怕。」说着坐起来,道:「明日我会找郑老探个底,刑部那边定然也会有别的风声,看看再说。」 戈夫人点了点头,显得忧心忡忡的样子。 「不说这事。宁王爷做教习先生,洁儿如何评价的?」戈大人问道。 戈夫人回道:「说是讲课时很轻松,但规矩却也严厉,昨日焦运使家的老么上课走神,被嬷嬷训斥了,当时就哭着回了家,今儿一早苏校长亲自贴了警告处分。大家还以为焦二小姐不去了,可谁知道一早又去了,还给各位先生道歉,乖巧的不得了。」 「没规矩不成方圆,这位苏氏不错。」戈大人又想到赵衍,道:「我当宁王爷看着温和,可实际却极孤傲,没有想到,这样的风流多情,为了红颜,甘愿去做女学的先生。」 戈夫人轻笑,道:「苏校长确实不简单,小小年纪说办女学就办起来了,我听说时原以为没有人去的,可谁知道不但名额招满了,还拒绝了许多官家呢,说想再来,等明年第一批毕业后,再报名。」 「老爷,您说她年纪也不大,在京城没根没底的,怎么就能做到这个地步。」 不显山不露水,也没有瞧见她往哪家使劲贴,可几个府里的夫人都捧她的场,连带着她也不由自主多了一份尊敬。 「一个女人办事,背后自然有靠山的。」戈大人道。 戈夫人不以为然,「宁王爷虽封了王爷,可并不管事,寻常事能帮她,可这和内宅夫人之间走动,处好关系,可帮不上忙。」 「再看看。」毕竟是女人,还是个和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让戈大人惊嘆实在做不到,「且走且看着吧。」 戈夫人应是。 苏婉如和赵衍一起出女学的门,两人并肩走着,马车远远的跟在后面,赵衍不知道说了什么,她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煞是娇俏,引的路人惊艷驻足去看,认出是她来,惊艷就换成了尊敬,拱手道:「苏校长。」 「牛老闆。」苏婉如回了礼,又和赵衍道:「……你既布置了功课,那就让她们明天第一节课自习好了,无妨的,别处的先生也常常这样,说是心情不好出去散心,半个月甚至月余才回来的,比比皆是。」 「才开学我就旷课未免影响不好。」赵衍有些尴尬,「不然,你帮我上一次课吧,我才和她们说了你的炭笔画极好,等水墨画教了一些时日,还要请你去上一堂炭笔画的课。」 「也行。」苏婉如点了点头,「那我明天上午就代一堂课吧。」 赵衍颔首,两个嗯路过一个寻常排队卖肉酱的铺子,今天却是早早打烊关门了,苏婉如扫过没在意,可随即又发现对面的街上也有两家铺子关着门。 这边租子很高,寻常开门做生意的,除了年节,平日都有人在。 「到是奇怪。」苏婉如笑着道,赵衍也一眼扫过去,三家铺子,一间是肉酱铺,一间是笔墨铺子,另一间则是米行,没什么特别关联,「你是要买什么?」 「倒不是,平日这里太热闹了,偶尔冷清一点,就觉得不习惯。」苏婉如说着,看着他道:「时间不早了,你快去宫里吧。免的去了迟了,圣上要训斥你。王爷可是一直都不得宠的。」 赵衍轻笑,道:「我能做教习先生,就是圣宠!」 「是!」苏婉如笑着道:「您还是第一个被封王的皇子呢。」 赵衍摇了摇头,忽然身形一顿,感觉有人在看他,他目光一转投向对面的酒楼上,随即看到窗口处坐着一人,墨袍乌髮侧面冷峻,他扬眉认出此人来。 是沈湛。 苏婉如顺着他的视线去看,窗口并没有人在,她奇怪道:「王爷在看什么。」 赵衍回道:「方才窗口坐着人,以为是认识的一位朋友,想来是看错了。」 「哦。」苏婉如颔首,没有再多言,笑着道:「王爷回去吧,我从小巷回去近一点。」 赵衍也不留她,目送她进了巷子一直走到尽头拐弯看不见了,他才上了马车,查荣生陪同在侧,轻声问道:「王爷,圣上请您去宫中,会不会为了荆州知府贪污案?」 问赵衍其实不奇怪,因为他的外祖家就是荆州,赵衍从出生后直到回京认祖,都住在荆州。 荆州对于他来说,要比对任何一个地方都要熟悉。 「应该是这件事。」赵衍靠在车壁上,手中握着茶盅,淡淡的道:「荆州知府鲁大人,我还记得他的容貌。」 鲁大人是汉中人,在荆州任知府是从十二年前开始,其中,荆州几次易主,来来往往直到去年后宋战败落幕,才正式受了赵之昂的任命文书。 十二年,早在荆州盘根错节,圣上又说要灭九族……若不处理妥当,很有可能会引起别的麻烦。 苏婉如穿过小巷,迎面就看到沈湛带着二狗子晃悠过来,前后都没有人,除了对面走来的一人一狗,没别的了。 她愣了一下拦住了巷子,看着沈湛道:「你……你怎么在这里,带着二狗子做什么。」 「应该是我问你,你为何在此?」沈湛蹙眉,嫌弃不已的看着她,「莫不是跟踪爷,所以在这里等着?」 苏婉如愕然。 「我和你说过,不要再白费功夫,爷瞧不上你。」沈湛拍了拍二狗子的头,道:「跟我回去。」 二狗子:「汪汪!」 是是,你瞧不上我,当初也不知道谁说天天惦记我的,苏婉如白了他一眼,决定不和他计较。 「你今天做个选择。」苏婉如看着二狗子,「到底是跟他走,还是跟我回去。」 二狗子:「汪……」这一声狗叫,叫的悽惨婉转,像是被骨头卡主喉咙后发出来的声音,叫过后,二狗字就在两人的脚尖前趴了下来。 一副求死的样子。 沈湛看着她,她也看着沈湛,道:「侯爷,先前我错了,我不该骗你的。我们不认识,一点都不熟悉。」她一副保证的样子,「我以后见到你就离的远点,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行吧。」 沈湛冷脸,道:「你果然骗我。」 「对,对!」苏婉如敷衍的点头,又道:「不过你看啊,二狗子虽是你的狗没错,可它已经跟了我好久了,我们彼此有感情。你带回去我会想它,我一想它就会去找它,这样我很可能常常出现在你面前,到时候你又觉得我又来骗你,对吧。」 沈湛冷声道:「你既知道它是我的狗,还说废话做什么。」说完拂开她要走。 「不行!」苏婉如一把抱住二狗子,「你要走你走,二狗子不行!」 沈湛回头,就看到二狗子正被这丫头抱着的,他顿时沉了脸,「你就这么哄它跟着你的?」 「怎么了。」苏婉如道:「我能哄住它是我的本事。」 沈湛眉头锁的死死的,看着面前的一人一狗,上前一步,将苏婉如提起来,放在一边,沉声道:「骗人骗不到,就来骗我的狗,不过还是变着法子接近纠缠。雕虫小技!」 他认为,苏婉如要二狗子,还是为了接近他。 「不是!」苏婉如摇着头,很干脆的道:「我只要狗,不要你。」 这么说,他连一条狗都不如了?沈湛声音低沉,上前一步俯视着她,道:「你再说一遍。」前几回见到他虽闹腾聒噪,可说的话都好听,这两回见着就没好话。 还情比金坚,他可一点没看出来。 「二狗子就不会忘了我。」苏婉如哼了一声,道:「二狗子也不会不信我的话,你说你和二狗子谁比较好。」 拿他和一只狗比,还比的如此顺熘,胆子还真是不小。 「你想好了,」沈湛扬眉,似笑非笑,鬼使神差的伸手过去,捏住了苏婉如的脸,一扯,只觉得手感极好,嫩生生的极有弹力,下一刻他就反应过来,这动作已经做了,他蹙眉手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突然就弹开,沉脸…… 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 「啊!」苏婉如疼的一个激灵,完全没想到他会捏自己脸,以前的沈湛是会的,她眼睛一亮,本能的高兴起来,抓着他的手臂,道:「你想起什么来了?刚刚脑子里划过什么画面,快说,我帮你回忆。」 「什么画面?」沈湛低头看着她抓着自己胳膊的小手,抖开,苏婉如不死心,觉得看到希望,「失忆的人都会这样啊,这是亘古不变的定律嘛。」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 沈湛嘴角抖了抖,「二狗子,走!」话落,拂袖转身,大步走了。 看来是她想多了,苏婉如失望不已,吼道:「二狗子,你给我回来。不准跟着这个笨蛋走。」 「沈湛停下来,看着二狗子,刚挪了几尺路的二狗子一个激灵停了下来,回头看看苏婉如,又看看沈湛,似乎是犹豫思考了一下,然后,在沈湛冷冷的注视中,毫不犹豫的,转身,迈开腿…… 回了苏婉如身后躲着。 探出个脑袋来,贼熘熘的看着沈湛。 沈湛扫过一人一狗,没说什么,他又不是真的来要狗的…… 不过,他是来干什么的。 沈湛蹙眉,觉得不悦,大步走远,身后一个石子划着名风袭来,他袖子一扫,石子儿已稳稳在他手里,他顺势回头,就看到一人一狗的身影,跐熘一下跑了。 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这样的人,还能办绣坊,建学堂,得京中一片夸赞? 「八哥,你刚才干什么去了。」朱珣跑了过来,「饭吃了一半找不着你的人,还以为你回去了呢。」 沈湛嗯了一声。 「八哥,您真不去女学里看看吗,现在赵仲元天天在那边,和阿瑾朝夕相处,说不定等你恢復了记忆,她就移情别恋了。」 沈湛不置可否,「若真能轻易移情,爷也不稀罕。」 「这么说你信了你忘情是真的啊。」朱珣问道:「想起来了?」 沈湛不冷不热的扫了他一眼,大步走了。 苏婉如带着二狗子回绣坊,心情其实还不错,不过前提是不去想沈湛,不然就要被他气死了! 二狗子乖巧的跟着它,她哼着歌儿高兴道:「你就是比你的主子好,好多了!」 「汪汪汪。」二狗子表示贊同。 苏婉如笑了起来,正要说话,忽然就听到有人喊她,「苏姑姑!」 「肖大哥。」苏婉如认得此人,他在宗人府里当差,有一次在路上和周生说话时,他就在一边,也算是认识了,「今晚你当值啊。」 肖通摆着手,笑着道:「我明天早上的工,这会儿给我媳妇儿买零嘴吃。她正怀着身子,嘴巴刁的很呢。」 苏婉如不懂这样,更不好和一个男人议论怀孕生孩子的事,就随口聊了几句,带着二狗子走了。 肖通今年才十八,前几年打仗他年纪小没经歷过,后来京中招兵他就毫不犹豫的参加,最想做的事,就是盼着镇南侯能领兵去打努尔哈赤,他也有机会跟着去见识见识。 在街口买了一堆蜜饯和鲜枣,他晃晃悠悠的回家去,他媳妇儿就这几天的日子,头胎,夫妻两个人提醒吊胆的,晚上睡觉都睡不好。 肖太太坐在门口,一口气吃了半袋蜜饯,十几个枣子,心满意足的捧着肚子去睡觉,肖通就在院子里洗衣服,洗好了挂在院子里,一边做事一边隔着窗户念叨:「我和隔壁的周婶子打过招唿了,你要是有事,就去请周婶子去找我,我一准能回来。」 肖太太隔着门应了一声,道:「你好好做事,稳婆都找好了,你家里也帮不上我。」又道:「最近你天天往家里跑,回头得罪了上峰,把你撵回来,我们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肖通点头,将手上的水擦在身上,院子门锁好,熄了灯和媳妇在房里说话。 一夜很安静,肖通寅时就蹑手蹑脚的起来做好了早饭温在炉子上,拿着刀去了宗人府,天还没亮,几个兄弟打着哈欠过来,「肖通,我们先回去睡觉,你家里要有事就着人去喊我一声,我来代你。」 「哥,你们快回去歇着吧,我开锁进去看看。」他说着,和另外六个人一起开了关赵栋的院子,按规矩他们是每隔三日会进去看一眼,也不敢一直开,免得里头的人出了事,他们担待不起。 但每日摆在门口的饭菜都被拿去吃了,可见赵栋的身体比以前恢復的更好了。 铁门打开,吱吱嘎嘎的,六个人四周看了一边没什么意外,就推开了赵栋卧室的门,床上躺着一个人,背对着门口,大家看过一眼也没说话,重新将门带上。 肖通跨出门时,忽然心头一跳,拦住几个人,「你们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其他几个人一惊,因为前面曾经发生过意外,肖通道:「床上躺着的人,睡觉的姿势不对。」 「我去看看。」肖通反手又推开了门,大家就看到床上的人夹着被子睡的很沉的样子,不对,赵栋为人警觉,这几个月来他查看很多次,还是第一次见到赵栋是背对着门口睡觉的。 几个人对视一眼,掀开了被子…… 不出所料,躺着的人并非赵栋,那人看着他们一脸木然,因为有人出了钱,买他的命! 死,是早晚的事。 肖通掉头就跑去回禀……一瞬间宗人府里乱了套,吴忠君从床上连滚带爬的过来,一看傻了眼,「什……么时候人没的。」 「三天之内。」肖通说的很肯定,「三天前我亲眼看见过七殿下。」 吴忠君脸色煞白,来来回回的走,念叨着,「完了,完了!」他说着,指着他们,「你们就等死吧。」 肖通抿着唇,和兄弟们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我先去回禀太子和圣上。」吴忠君道:「然后再派人全城搜捕。你们现将宗人府里里外外查一遍。」虽知道找到人的可能性不大,但是还是得要找。 这个宗人令他怕是保不住了。 吴忠君回了赵标,又和惊慌失措的赵标一起去回了赵之昂,赵之昂自然是大怒,下令全城戒严,挨家挨户的搜查…… 「这个孽障,当初就不应该留着他的命!」赵之昂简直不敢相信,赵栋居然能逃出宗人,「不是说他病的只有半条命了吗,为什么能逃走?」 「这是在他房里找到的。」吴忠君递了个茶盅过来在,赵之昂看了一眼,闻了闻就猜到了:「外伤内调的药?」 他们都是行伍出身,对这些配方相似的外伤药很熟悉,哪怕只是闻了气味,也知道。 「是!」吴忠君道:「看样子,是有人给他送药了。」 这话说了,他自己也摘不干净了,在宗人府里有人能轻而易举的给犯人送药,那就必然是宗人府里有奸细了。 不然谁能来去自如。 「将宗人府所有当差做事的,都抓起来严刑拷问。」赵之昂道:「告诉他们,如果找不到赵栋,朕不但砍他们的脑袋,还会将他们的家人一併砍了。」 吴忠君额头上的汗就滴了下来,宗人府里所有人也包括他在内。 「愣着做什么,你给老子第一个滚去刑部牢里待着。」赵之昂说着,又对杜公公道:「传朕口谕,令五城兵马司,府衙以及刑部,所有当差不当差的人都去给朕找!」 太子看了一眼吴忠君,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辩解。 吴忠君应了是,主动去了刑部大牢,而宗人府一下子被清空了,所有人都被关进了牢里。 此等大事,刑部的人当然不敢怠慢,赵之昂说审,自然是一个一个的严刑拷问,肖通被呆在横樑上,身上已经抽了几十鞭子,可该说的知道的,他都已经交代过了。 他闭着眼睛,心里头却在想自家的媳妇,要是知道了他被关了起来,肯定会受到惊吓,要是动了胎气,这可怎么是好。 城内,一下子涌出来许多差役,挨家挨户的搜索,踢鸡打狗的,一时间闹哄哄的乱成了一片。 戈大人派了常随回来通知戈夫人,「……老爷说,让您速速派车马去学堂里,将小姐接回来。」 「车已经去了。」戈夫人眼皮子直跳,「好好的人关着的,怎么会逃走了。难不成还有人帮他?」 这么说,赵栋的同党都没有搜干净? 「这个七皇子,到底想做什么。」戈夫人觉得他要是逃走了就也罢了,隐姓埋名还能理解,要是他再回头来生乱,那就真是送死了。 莫说他手里人不会多,就算有三五千人又怎么样,还能逼宫不成。 这边,都督府里也得到了消息,沈湛放了笔看着周奉,「……可知道何时走的?」 「说是这三日之内,宗人府里都是三日内交班时会进去查看。」周奉道。 沈湛嗯了一声,「那替他在里面的人,审问出什么没有。」 「在牢里咬舌,舌头还挂着半截,人没什么事,但是一时半会儿不能开口。这人恐怕是卖了命的,就等着死了。」周奉道。 沈湛微微颔首。 「可要派人去过问?」周奉问道。 沈湛摆手,「五军都督府的职责不在此,我们不用自找麻烦。」当下的情况,如果赵栋知道宗人府平时的时间章程,那么他就应该会知道,今天肯定会发现他逃走了。 他如果就此隐匿便罢了,可若是想做点什么,那么今天将会是他最后的机会。 所以,赵栋的消息,他相信很快就会传来。 周奉应是,就没有再说什么。 赵标在刑部坐了小半日的功夫,可在意料之内,什么有力的消息都没有得到,没有人知道谁给赵栋送的药,更不清楚他到底什么时候走的。 赵标脸色沉沉的,他总觉得,如果赵栋再回来报仇,头一个要报復的人就是他。 「太子殿下。」赵标正要上轿子,忽然一个面生的小厮跑来,气喘吁吁的样子,「太子殿下,您现在可有空,我们学堂的苏校长有要事请您过去。」 「苏氏现在请我去学堂?」赵标觉得奇怪,苏婉如虽不惧他,可也从来没有派人来请他去学堂,那个小姑娘很懂分寸,什么事能做,什么话不该说,应该摆什么姿态,既不显得低人一等,又不会莽撞无礼。 她拿捏的恰到好处。 赵标倒不是不想去,而是当下没空,且他也很疑惑。 「我们苏校长说,她有七殿下的线索。」小厮又道:「说是不敢告诉别人,所以请您过去。」 苏氏知道赵栋的消息?他立刻就想起来,她和赵栋之间的仇怨,想了想颔首道:「你先回去告诉她,我半个时辰后就过去。」 小厮应是,又蹬蹬的跑走了。 赵标在门口停了一会儿,转道去找沈湛,两人在书房里坐下来,赵标说了各处的情况,「……估计人不会在城里,我打算去回禀父皇,将搜索的范围扩出去,再下令山东,辽东几处都增加关卡,严防查控。」 「嗯。」沈湛回道:「若他人已经走了,这两个地方是他最好的去处。」 山东通海,辽东可出关,无论哪边只要离了大周,他就天高凭鸟飞了。 「不过,方才娴贞女学的苏氏派人来请我去。」赵标道:「说是她可知道老七的线索,我这就过去看看,等有消息我遣人来告诉你。」 沈湛眉梢一挑,问道:「苏氏说她知道七殿下的线索?所以请你亲自过去?」 赵标点头。 「殿下先不要去。」沈湛觉得古怪,不管他心里是什么感觉,但是不可否认,苏氏是聪明人,聪明人办事就一定有自己的章法,她若真是知道赵栋的下落,怎么可能就随便指派一个小厮来告诉赵标? 她自己不来也就罢了,态度居然还这么随意。 当初,赵标出事,和她可是有直接的关系。 「怎么了。」赵标一愣,惊愕的道:「难道苏氏有问题?」应该不会吧,苏氏和赵栋之间有难以化解的仇。 沈湛觉得有问题,不全是因为他的推断,还有直觉,他认为苏婉如不会做这么不靠谱的事。 「我陪您去看看吧。」沈湛当即下了决定,和赵标一起骑马往女学那边而去,刚入西大街,两个人就惊讶的发现,整条街上都被堵了,马车一辆接着一辆,每一辆都是有来歷身份的。 「怎么了?」赵标认出后面拍着的马车是永嘉伯府的,「你们在做什么。」 跟着的婆子忙行了礼,回道:「回殿下的话,我们正在接我们小姐,她在女学里上课呢,这不是全城戒严……我们夫人说早点将她接回来,免得在外面给官府查人添麻烦。」 赵标点了点头,指了指前面,「他们也都是的?这样堵着谁也走不了,先后退将路让出来。」因为这里堵着,搜查的人都进不去。 「堵着不是因为车多。」沈湛目光往前一扫,看着婆子问道:「女学何时散学?」 婆子回道:「寻常都是申正。不过今天很奇怪,一直到现在,学堂的门都没有开。」 现在申时过了一半了。 「没有开?」沈湛立刻翻身下马,边走边和太子道:「殿下在外面等着,不要轻易靠近。」 赵标点了点头,隐隐也察觉有些不对。 「太子。」赵衍也从马上下来,赵标看着一愣,问道:「你不在里学堂里吗。」 赵衍颔首,道:「今天有点事,所以没有去。」他说着,拱了拱手,「我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赵衍不再多说,穿过一辆辆挤在一起的马车进了里面,和沈湛一样,在女学门口停了下来,赵衍立在沈湛身侧,问道:「你觉得有问题?」因为沈湛没有让赵标进来。 「不知道。」沈湛绕过车马,停在巷子口,打算翻过围墙进去看看,就在这时,里面噗嗤一声,飞出来一支箭,沈湛单手接住,抽下箭头绑着的纸。 纸上写道:进一人,杀十人! 「什么。」赵衍接过来,看过后脸色一变,「他在里面?」 沈湛道:「倒是个聪明人,女学里都是当朝各家各府的小姐,握在手里做人质,再合适不过了。」 「阿瑾在里面。」赵衍蹙眉,却并未冲动的进去,他话刚落,蔡成志赶了过来,他两个妹妹都在里面,一直接不到,他娘不放心,所以让他亲自来看看,「殿下,侯爷,进不去吗。」 「你看看。」赵衍将纸条递给蔡成志,他看过后脸色大变,怒道:「是七殿下做的?」 赵衍和沈湛都没说话,一起打量着学堂四周。 「他想做什么。」蔡成志心跳了嗓子眼,急的一拳砸在墙上,沈湛转头看着他,「劳烦蔡世子去告诉太子,再协助将这些车马都遣散了。」 蔡成志点头应是,又道:「可他们若是问起原因,怎么办。」 「如实说。」沈湛道。 蔡成志点了点头,压着心慌去巷子口说话。
136 杀人 「我的儿……」蔡夫人一听到消息就哭了起来,「伯爷,这可怎么办,她们姐妹两个可都在里面啊。」 所有人都在找赵栋,可谁能想得到,他居然藏在女学里,抓她们的女儿当人质。 「你先别哭。」永嘉伯道:「镇南侯在那边,他自会有办法的。」 蔡夫人不是不相信镇南侯的能力不行,可是,这个时候和能力没关系啊,「伯爷,听说赵栋可是带了五六十个死士在里面,女学里面可都是小姑娘家家的,就算镇南侯有三头六臂,也来不及救人啊。」 莫说杀人,怕是这些丫头们,吓也吓的不轻。 永嘉伯也烦躁,愠怒的道:「七殿下既然这么做了,就一定是有所求的,等他开了口,我们劝圣上满足他的条件便是。」 「求什么,他能求什么。」蔡夫人头晕目眩的,「我的儿……早知道……」她想说早知道不让姐妹两人去女学了,可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当初是她帮苏婉如介绍的,要是出了事,她岂不是成了罪人了。 想到这里,蔡夫人出了一身的冷汗,拉着永嘉伯道:「伯爷,要是真出了事,咱们怕是在京城呆不了了。」 「胡思乱想什么。」永嘉伯道:「京中的兵又不是吃素的。打不了就谈,谈不了就耗,他们人少势弱,唯一的优势就是手里的几个丫头,他难道想同归于尽不成。若是想死,他死在宗人府便是,何必出来送死。」 这话说的理站不住,可蔡夫人现在脑子乱闹闹的,能有点安慰就行,「对,对,他肯定不想死,肯定有所求。」又拉着永嘉伯,「您快去宫里,看看圣上怎么说,无论如何都不能硬冲进去啊。」 永嘉伯点了点头,道:「我派人去出去打听了,也不是我们一家的女儿在里面,看看其他家是什么态度。」 而一墙之隔的王夫人,捧着茶盅就笑了,眼里露出幸灾乐祸的样子,和两个女儿道:「幸好娘聪明,当时就没有让你们去,要不然,你们现在也得被关在里面。」 小姑娘哪见过这种事,顿时吓的六魂无主,「娘,那蔡姐姐她们会不会有危险。」 「我看是凶多吉少。」蔡夫人压着声音,道:「七殿下好不容易出了宗人府,捡回一条命来,可他偏偏没有远走高飞,而是留在了京城,冒了这么大的风险,他要不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岂不是白忙活了一场。」 「他不会想要皇位吧?」王大小姐道。 蔡夫人冷笑了一声,道:「也不是不可能。」 「那圣上和太子肯定不会同意啊。」王大小姐脸都白了,「要是他开的条件,圣上不答应,那他会不会杀人?」 王夫人觉得自己女儿很聪明,欣慰的点了点头,嘆气道:「人质就是用来要挟的,既然达不到要挟的作用,还留着做什么。」 而且,以她的见解和想法,势必是一个一个杀,而且杀的极其残忍。 只有这样,才能震慑住那些勛贵和官员。 「也不一定。圣上再独断,那也不可能是一言堂。这二十多家可都是有权有势的,就算是圣上,也得想一想。」王夫人说着又道;「说一千道一万,现在没有人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情形,但是随便想想也知道,那些小姑娘家家的,肯定是吓的不轻。」 两位王小姐又害怕又庆幸。 戈大人原本就在衙门里,为了加课税的事,他今天连午膳都未曾用,急急匆匆的让人回去通知戈夫人去接人,可不等回去的常随回来,他就听到了赵栋带着五六十个死士,将娴贞女学里的学生绑架了。 「老爷,老爷!」戈大人没有回去,戈夫人就亲自来了,一路上别人也不敢拦着她,她一路进门,在外面还好,看见戈大人后,整个人就崩溃了,「老爷,这可怎么办啊,您快想想办法啊。」 能有什么办法,人命捏在赵栋手里,「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等里面的人提条件。」 「提条件。」戈夫人擦了擦眼泪,「要是他提的条件太过离谱,圣上不同意,这可怎么办。」 激怒了赵栋,死的可是她们的骨肉啊。 「那也没有办法。」戈大人道:「他选女学,目的就是这个,一网打了我们几十家。」 可不是,不单她们文臣,那些勛贵也送了好些闺女过去。 「你先回去。」戈大人道:「我去宫里头看看,圣上应该知道了。」 戈大人还算稳得住,哄了戈夫人回去,自己忙去了宫里。 赵之昂正在换了便服,摆驾要出宫,他的身后跟着徐立人和郑文举一众文官,一个个的跟在后面小跑着劝,「圣上,您千万别去,那边太危险了。」 「朕不去,朕现在就能被他气死。」赵之昂气的眼睛血红,「朕无论如何也去要看看,他有多大的能耐,居然抓着一群小姑娘,来要挟朕。」 「圣上,您可是一国之君,那边现在围聚了许多人,身份不明的,您去太危险了。」徐立人道。 赵之昂就看了一眼徐立人,问道:「爱卿的孙女不在里面?」 「圣上!」徐立人脸色一变,赵之昂这话可不单单说他孙女不在里面,而是在暗示,徐立人先前和赵栋的关系,处罚赵栋时,就罚过徐立人的俸禄,「微臣只是担心您的安危。」 赵之昂没理会他,徐立人就看到了侯在一边的戈大人,忙打了个眼色,戈大人的女儿在里面,他要是劝阻肯定有用。 可戈大人没有开口,顺从的行了礼,就沉默的跟在后面。 「你怎么不劝一劝。」徐立人愠怒道。 戈大人就回道:「下官此刻也是心急如焚,实在想不到如何劝人。」他当然希望赵之昂一去就将赵栋给震住,然后赵栋乖乖将所有人都放了。 徐立人气的不行,可又无话可说,只得跟着赵之昂出宫。 一群人刚走到宫门口,就看到侍卫快马而来,老远就喊着,「报!」人已到跟前,赵之昂喝道:「朕在这里,那边什么情况,说!」 「七殿下开了半扇窗户,隔着门……」侍卫没说完,赵之昂就怒道:「什么七殿下,朕没有这样的孽障。」 侍卫应是,想了想,不知道用什么称谓了,只好道:「歹人说,让圣上您立刻下圣旨废了皇后和太子,否则,他就带着这些如花似玉的姑娘家,一起奔赴黄泉!」 「他……他还说他死无所谓,且去问问戈大人,刘大人,崔大人,还有蔡伯爷……」 戈大人听着,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他就知道赵栋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传皇位于他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是逼着圣上废太子和皇后,还是有这个可能的……就算他们不提,太子和皇后也受不住压力,会自己提出来。 「心倒是不小。」赵之昂根本不听,拂袖在宫外上马,吆喝带着飞鱼卫疾驰而去。 戈大人腿重的抬不起来,可还是强撑着上了轿子,跟在赵之昂后面,往西大街而去。 不一会儿功夫,赵之昂就到了,现场马车清了,可人却一点没少,各家各府里都来了人,有几位夫人直接不管了,就由人扶着,站在街面上哭。 哪家的女儿不是宝,养这么大,送这里来,不都是因为疼爱吗。 可是谁知道会遇到这样的事。 简直是晴天霹雳。 「早知道会有今天的事,无论如何,也不该将人送这里来上女学啊。」刑部的崔大人的夫人,靠在婆子身上,哭的一副要晕过的样字。 赵之昂一道,这些妇人们也不得不擦了眼泪,跟着一起行礼。 「都起来吧。」赵之昂跨下来马来,赵标和沈湛以及赵衍迎了过来,他看着沈湛,问道:「他还说了什么。」 沈湛回道:「第一个条件是废皇后和太子,别的条件,稍后再谈!」 「看到人了吗。」赵之昂看着二楼上面的窗户是关着的,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但是他相信,赵栋一定在窗户的后面,正偷偷看着外面。 「没有。」赵标回道:「但声音的确是七弟的。」 赵之昂负手,往对面去,后面就听到七八个声音,喊道:「圣上,你别过去,那边危险。」都是死士啊,谁知道一会儿会发生什么事。 「朕记得仲元在里面做先生。」赵之昂看着赵衍,「这里除了正门和侧门外,还有什么门?」 赵衍回道:「最后面有倒座,设了一个角门。」他知道赵之昂的意思,就道:「方才儿臣和镇南侯已经去看过,角门被堵死了。」 赵之昂不意外,又看沈湛,「可知道人关在什么位置?」 「据微臣看,人可能是分开两处关押,这栋楼里一处,后面楼中还有一处。」沈湛顿了顿又道:「圣上,若硬冲进去,微臣有把握解决所有人,但却没有把握,保证所有人都平安。」 赵栋当然不会将所有人放在一起房间里,甚至于,他很可能将人分散在院子的四周,但凡有人冲进去,前面楼里的学生得救了,那么后面的人,来不及找,来不及救,势必会被杀! 「这个畜生。」赵之昂阴沉着脸,指着楼上,和杜公公吩咐道:「喊话,告诉他现在给朕滚下来,朕能给他留个全尸!」 杜公公应是,朝着上面喊道:「里面的人听着,传圣上口谕,你们立刻交出兵器投降出来,就给你们留一个全尸。」 里里外外一片安静,崔夫人捂着嘴,哭的直抖。 圣上这是不打算管里面人的死活了吗。这个时候了还说这样的话,岂不是要故意激怒别人。 果然,杜公公的话一落,忽然二楼的窗户从里面打开,随即有东西像破布一样被丢了出来,众人一阵惊叫,声音未落,沈湛已是凌空而起,单手将落下来的东西接住。 落地,大家一看,居然是个少女,穿着粗布麻衣,样貌普通,但眼睛紧闭着…… 「大夫可在。」沈湛将人放在地上,在众人的注视中,他摸了摸少女的脉搏,道:「还有气,没死!」 有人长长的松了口气,却又再次憋在了心里。 「这是警告,下一个就不会这么幸运。」楼上,有人隔着窗户喊着,丝毫不给赵之昂半分面子。 是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赵栋根本就不会再念什么父子之情,也不会顾及什么帝王之怒。 他就只是要报仇而已。 赵之昂面色难看至极。 「我的儿啊!」丢下来的不是崔夫人的女儿,可害怕下一个是自己的女儿,噗通一声跌跪在地上,喊道:「我的儿啊!」 「我的儿啊!」这一声,是被围在外面百姓传来的声音,一位三十出头的妇人,推开侍卫沖了进来,一下子扑在少女身上,少女没什么反应,有人喝道,「圣上在此,不得喧譁!」 妇人被吓了一跳,忍着哭抱着女儿跪在地上,大夫提着药箱过来,检查了少女的脉搏,拱手和赵之昂回道:「圣上,这位姑娘是中了毒,毒性不强,不过一时半刻难以醒来。」 「真是煞费苦心了。」赵之昂气的不得了,「将人带下去,好好给她医治。」 少女被人抱了下来,妇人憋着眼泪跌跌撞撞的跟在后面出去。 有了先例,大家彻底没有了方才的镇定,赵栋不是说说玩的,他是来真的。 「你这个孽障!」赵之昂这一次自己喊道:「你敢不敢露面,和朕当面说话,你这样躲在门口,欺负这些弱质女流,算什么东西。」 依旧是隔着窗户,赵栋回道:「圣上,我在此不是和你叙旧,给你一炷香时间,让我听到昭告天下的废后圣旨,以及废太子圣旨。并以天子之尊,以你的江山兴衰发誓,你绝不食言。」 赵之昂心口一阵腥气翻腾,杜公公赶忙扶住了他,赵之昂喝道:「你敢要挟朕,这世上能要挟朕的人,都死了。」 「香点上了。」楼上的人道:「不过,这些少女们毕竟是别人的骨肉,想必你是不能感同身受的吧。也无妨,这些高官和勛贵们,都是你的臣子,为了江山稳固天下社稷,牺牲个女儿也是应该的呢。」 四周众人面色大变,有人想要说话,却被另一人拦住。 崔夫人忍不住,大哭起来,她不敢开口让赵之昂废太子,可这个时候,她作为母亲哭一哭还是可以的。 「素以仁厚为名的太子,今日倒是一点都不仁厚啊。」赵栋的声音透着讥诮:「难道你的太子之位,比这里六十条鲜活的生命还要重要吗。」 四周里响起吸气声,纵然有人心生怨怼,可也不会开口,纵然女儿真的下一刻被丢下来,也不会有人敢当面指着赵标。 赵标脸色极其的难看,他受封太子这么多年来,大大小小的波折见识过不少,而这次,却是最难堪最严重的一次。 「父皇!」赵标要说话,赵之昂忽然抬手,「闭嘴!朕决不能被他威胁。」 赵栋说了,这是第一个要求,他若是答应了,那么他要是第二个要求是让他自杀让位呢。 他让还是不让?! 这事情,没有道理,而且,他也不可能废了太子。 总有办法的,赵之昂负手立着,看着沈湛,道:「你怎么看。」 「微臣已经调兵去了,估算时间,半柱香后就能到。」沈湛道:「三千兵,从天而降,将损失降低到最小。」 打进去,就算是一万人,也一定会有死伤,因为那些女子实在太柔弱了。 想到这里,沈湛只觉得心头一抽,不知为何,他踉跄了一下,只是脚步微移,并不明显。 此刻,楼内却是另外一番情形,如沈湛所料,六十人被分成了三拨,关在了不同的院子里,由人分别把守,赵栋的目的非常的明了,若有人敢硬冲进来,那么就会有许多如花似玉的少女们,陪着他们一起入黄泉。 多好,黄泉路上有美人相伴,不寂寞! 此刻,赵栋坐在椅子,看着面前坐在地上被喝止哭啼后的学生们,心情极好,他目光一扫看向苏婉如,扬眉道:「上一次,你在御书房,牙尖嘴利说的头头是道,今天怎么了,变成锯嘴葫芦了?」 他选择这里,一来自然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原因,这里的学生非富即贵,用她们要挟再好不过。 其次,则是因为这里是苏婉如开办的女学,她也在这里啊。 这小姑娘多能耐,若不是因为她,他又怎么会到这个地步,沦为阶下囚,和自己的父子兄弟反目成仇……当然,成仇是必然的,但绝非是现在。 就是这个小姑娘,逼的他无路可走。 他若不报仇,不弄死她,他这辈子就算活着,也会日日惦念记挂,活不安生。 「此一时彼一时。」苏婉如的前面站着四个人,每人一身黑色劲装,手握兵器,蒙着面但目光冷漠,根本不像是人,而像杀人的工具。 这应该就是赵栋精心培养的死士吧。 除了房里这几个人,门外还守着人,也是死士,杀气腾腾。 这么多人,也是费了不少功夫。 「好一个此一时彼一时。」赵栋讥笑,「可见你是个识时务者。既然是个识时务者,那你来告诉我,当下你要做什么,才能让我第二个丢下去的,不是你而是别人呢。」 「你还是丢我吧。」苏婉如抬眸看着赵栋,「第二个不丢,你也会第三个丢,没什么区别。」 赵栋哈哈大笑,指着一边正在烧的香,「这么说,你认定我父皇不会答应废太子?」 「是。」苏婉如点了点头,「因为他不知道你第二个还会提什么条件。我若是你,就会一次将所有要求都提出来,对方自然会权衡,像你这般,最后怕是落不着好。」 「有道理。」赵栋起身,走过来蹲在苏婉如的面前,挑着她的下巴,似笑非笑道:「不过,你小看了你身后的这些少女们,她们的出身和你可不同,她们父亲怎么捨得自家娇滴滴的闺女,就这么惨死在人前呢。」 苏婉如撇过头去,垂着眼眸,道:「如此甚好,望殿下心想事成。」 「呵!」赵栋捏住了她的下颌,咬牙切齿的道:「我当然会心想事成。不过,作为即将要死的人,你大概是看不到我是如何胜利的了。」 他说着像是碰到了脏东西一样,将她甩开,苏婉如跌坐在地上,赵栋起身,拂袖道:「还有半柱香,你好好享受最后的时光吧。」 说着开门出去。 赵栋走了,可房间里的死士却并没有,她们二十二个人依旧被围在中间,明晃晃的泛着寒光的刀子,离她们只有一臂远。 少女们不敢哭,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苏婉如看了一眼围着他们的死士,转过头来,面对着身后的少女们,轻轻嘘了一声,摇了摇头,低声道:「别怕,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她说话,死士们并未阻拦她,就像她想的那样,这些人就是木偶,只会杀人。 「苏校长。」戈玉洁眼泪簌簌的落,可不敢发出声音来,「刚刚,刚刚玉儿是不是死了。」 苏婉如摇头,道:「不会,若他一开始就杀人,势必会引起下面人的愤怒,后面的事就更加不好谈了。」又道:「还有,玉儿是喝的毒药,若真想杀她,一刀就了事了。」 戈玉洁松了口气,可并未欢喜,「一……一炷香快烧完了,我们,我们是不是要被丢下去了。」 「别慌。」苏婉如摸了摸戈玉洁的头,「这不还没有烧完吗。圣上就在下面,你们的父母也在下面,他们一定会有办法救我们的。」 戈玉洁点着头,苏婉如又看着其余的人,一双双眼睛里满是惊惧,崔小姐捂着嘴嘤嘤的哭,「我们……我们真的能出去吗。」她惊恐的看着四周的人,「他们……他们好可怕。」 「还有时间,还有时间。」苏婉如其实也不知道如何办,就看了一眼门,压着声音,「听我说。」 她指了指香,「若一会儿外面的人进不来,我们就自救。能活一个是一个。」 「怎……怎么救?」戈玉洁问道。 一边死士眼睛动了一下看着她们,大家屏住了唿吸,不敢再动,苏婉如想了想,悄悄的在戈玉洁手上写字,戈玉洁的手藏在袖子里,手心里都是汗,努力辩着苏婉如写的每一个字。 袖子罩着手,两个人都乖巧的坐着,别人看来,以为她们害怕,而不敢再说话。 字写完,苏婉如拍了拍戈玉洁的手,冲着她笑了笑,又和大家道:「都将眼泪擦干净,一会儿若是死了,我们也要死的堂堂正正的,别怕,别慌。因为你怕了,慌了,就会让别人高兴了,痛快了。」 「苏校长,我们记住了。」崔小姐擦着泪,又帮着身后的两位蔡小姐擦脸,几个人抱在一起,虽害怕,却要比方才镇定了许多。 这感觉很奇怪,明明知道苏婉如和她们一样大,可却从来感觉不到她的年纪,就如刚才,她不过安慰了几句,她们的心就安定了下来。 是啊,如果左右都逃不过死,那么当然是要死的好看点。 更何况,她们还不一定会死。 戈玉洁坐在地上,板着脸,手指迅速的在崔小姐手心里写着字,崔小姐又反手在蔡大小姐手里写着……一个传着一个,手指虽抖着,可字却写的很清楚。 寻常觉得一炷香的时间很慢很慢,可是今天却感觉时间过的特别快,苏婉如抱膝坐着,目光却在观察周围的四个人…… 正对面那个身形高大,手中老茧极厚,裹在裤子里的腿结实有力,而她左边的那人则略瘦弱一些,但刚才盯着她看的就是他,这个人明显要比其他三个人机灵一点,至少,他的脑子是会动的。 右边那个人,一直抱着刀,从进来后,就一直没有动过,但是很有意思的是,他穿的鞋子底一高一矮,很少见。 她后面的那人,个子极高,用的兵器很特别,不是刀也不是剑,而是一柄月牙形的匕首,两枚,小小的扣在拇指上,延伸出来弧线贴着手背,刀刃极寒很锋利的样子。 她抿着唇,很想开着窗户朝外看去一眼,她知道沈湛就在下面,因为在赵之昂来前,沈湛曾开口说过话。 他会怎么做? 她在猜他的打算,没有办法说话,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她只能猜测…… 以沈湛的聪明,一定能猜得到赵栋会将人分散看守,这样做对他们来说,最大的麻烦就是,不能第一时间找到人质并解救,分三个点,在打斗解救的过程中,势必有一部分伤亡。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今天如果这里有一个人死了,那么这个女学她定然是无法再进行,甚至于京城她都待不下去。 所有人在恨赵栋的时候,也会来指责她,若落到这样的境地,她也没有必要再委曲求全。 那要怎么办,沈湛会怎么做? 她心头转着,盯着桌子上的香,香灰轻微的抖动了一下,然后落在了炉子里。 她心头一跳,耳尖微动,而就在这时,左边那人忽然趴在了地上,这是二楼,没有一楼地面听的清楚,但是楼层细微的震动能感觉得到。 「怎么。」身后的死士开口,左边那人起来,道:「感觉方才地面动了,可能是错觉。」 那人又站了起来,房间里再一次恢復到平静。 「我的儿……」楼底下妇人的哭声再次响了起来,崔小姐捂着嘴瞬间崩溃,「是我娘的声音。」 苏婉如微微颔首,手指在地面敲着,几位少女的抖着手捂着嘴,无声的哭着…… 一次,两次,苏婉如的指尖下意识的点着。 九,十。 电光火石间,二十二个少女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像是将此生所有的力气攒起来,用在了此刻。 有目标的,直接沖向了目标。 六个人奔向了桌子,六个人去了左边,四个人去了右面,六个人扑向后面,六个人拖住了其中一人的腿,苏婉如大步一跨,腰间的匕首出,一拳砸到心窝上,匕首直接扎向咽喉。 沈湛说,人的咽喉是最薄弱的,比胸口割起来容易很多。 苏婉如下手很快很准, 噗嗤一声,咽喉被割破,却没有断,她不由懊恼,因为这匕首不如沈湛给她的好用。 机会失去,那人将要暴起…… 她迅速后退,抓了桌子上的香炉,一挥,那人满眼落灰,痛苦倒地,其余无人死死压住那人,或手脚或胸口。 苏婉如屈膝一跳,就听到一声闷响,她压在了那人胸口,下砸的力道很大,那人喷出一口血来,随即,她在挥出匕首。 那人头一歪。 苏婉如苏婉如翻身而起,将香炉砰的一声砸坏了窗户飞了出去。 前面,六位少女,拖过桌子,栓上门栓抵住门。 左边,左边那人反应最快,少女上去,他已经跳起来避去墙角,这是本能反应,可下一刻那人挥刀而上,戈玉洁记得苏婉如的交代,回头去找香炉,不等她找到,蔡大小姐手里的香灰已经撒了过去。 那人机敏,迅速闭眼,后退,动作一气呵成。 三人扑上去,一人抓起脚凳,砰的一声,用尽了所有力气,砸向高脚皂靴。 因为苏校长说,此人的脚应是不便,或许是天生瘸腿,若不然就是脚上有伤。 脚疼,所以那人更在乎脚,凳子落下来,那人一推,碰到了窗户,随即凳子就朝他直挺挺的砸来,那人避开,凳子落在地上。 噗嗤一声,不知是谁受伤,苏婉如的头皮一下子炸开,她没有心思去看去问,门外的人听到了动静开始踹门,她不由怒骂道:「沈湛,你要是让我猜错了,我做鬼都不让你好过。」 她们肉搏,占着就是人多。 又是噗嗤一声,戈玉洁大叫一声,而门被踹开,赵栋大步走进来,一看里面的情形,两人回手,一人在墙角闭着眼睛挥刀,而另一人居然断喉死了。 「杀!」赵栋这话,是看着苏婉如说的,「碎尸万段!」 冲进来十几个人,刀光剑影,苏婉如盯着赵栋,心里噗通噗通的跳……完了,她算错了沈湛,猜错了。 她以为她会调兵来,没有一万至少五千,而方才线香菸灰生硬脱落,就是因为人多地面震动的缘故……她算着时间,配合沈湛,她觉得只要拖上哪怕几息的功夫,就一定有人来救他们。 可是现在…… 她握紧了匕首,盯着赵栋,少女们惊慌失措,所有的勇气都在方才用尽了,两个人受伤,一个伤在后背,一个伤在手臂,在滴着血,却没有人哭。 刀逼近,她们都缩在了苏婉如的身边,她护着她们在后,小小的身影并不伟岸,话语却让人心安,「不过一死,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死,拼了。」 蔡大小姐一愣,看着苏婉如,要是旁观,她或许觉得荒唐,可是她在局内,觉得以死相博,她们不是没有机会。 因为人多,一刀一个,她们也得到起刀落二十次。 「好。」蔡大小姐道:「和他拼了。」 「好。」众人跟着苏婉如:「杀了个这个反贼,我们和他拼了。」 而前一刻,沈湛正凝心在等着援兵,三千人,从校场舍马分散跑步而来,速度就要比平时慢很多。 他怕惊动里面的人,当第一次轰隆隆的脚步声传来时,他便让卢成去迎,赵之昂不知何时手里也握着刀,十几年里他一直用这把刀杀敌,没有想到,他今天要用此刀杀自己的儿子。 多讽刺。 可那孽障不杀不行。 沈湛负手看着二楼,赵衍就站在他身侧,低声道:「你带兵冲进去,我从窗户进去救她。」 「好。」沈湛不需要问她是谁,目光落在二楼的窗户上,可就在这时,一只香炉从里面飞了出来,几乎在香炉飞出来的那一刻,他和赵衍同时跳起,沈湛道:「你带兵,等令。」 赵衍脚上功夫不如沈湛。 「嗯。」赵衍身形一转,这边赵之昂已经打了手势,街道让开,三千人放轻了脚步,将一整个院子围住。 窗户自内锁上,只能撞开,但窗外并没有落脚点,所以贴在墙上的沈湛并不容易,里面不时有打斗声传来,他沉着脸,一下子就想到了苏婉如。 直觉,方才的香炉是苏婉如扔出来的。 直觉,是她在给他暗示什么。 里面传来砰的一声,赵栋的声音响起。 就是现在。 沈湛扬刀,刀起再落,窗户砰的一声砸开,他身形灵活如鹰隼一般冲进房内,眸光一扫,苏婉如在左边,靠墙站着二十二个女子,对面则是十一个死士,加上赵栋。 胜算有,但会有伤亡。 沈湛直截了当,去杀赵栋。 赵栋功夫不高,但避开一刀的本事还是有的,惊慌之下,下蹲,就地打滚一翻,所有人死士围了过来,缠住沈湛。 刀光剑影,铿锵作响。 「小心!」苏婉如喊了一声,握着蔡小姐的手,往墙角一送。 赵栋就地打滚,正要翻身而起,忽然,一个人黑影飞了过来,他抬手一挡,哐当一声,一方砚台碎在他的手腕上,墨汁撒了一身,他大怒翻身而起,手里已多了一柄刀。 「贱人!」赵栋道:「没有想到你还会拳脚,真是不简单啊。」 苏婉如冷笑,道:「比不上五殿下,进了宗人府还能再出来。」她话落,提了凳子过去,赵栋踢翻在一边,挥刀而来…… 沈湛缠斗,间隙喝道:「跳下去!」 跳下去,下面有人会接住,这是现在最安全的方法。 「走!」苏婉如看着戈玉洁道:「你先跳。」她没有功夫再管别人,赵栋上来,挥刀,就在这时,沈湛身形如电一般,过来,抬脚,下一刻赵栋飞了出去,砸在了墙上。 苏婉如反应极快,几乎是立刻的,配合沈湛,她一下子扑了过去,膝压在赵栋身上,匕首噗嗤一声,扎进了对方的腹部。 没有一刀毙命,她的能力做不到。 但匕首确确实实扎了进去。 赵栋一声惨叫,一巴掌朝她打来,忽然一只纤细的脚踢来,踢的不是手,而是头。 赵栋眼前一黑,手被迫换了个方向。 苏婉如抬头扫了一眼,是蔡大小姐,她发着抖,抬脚接着踢,赵栋却是一把抓住了她的腿,一捏,蔡大小姐疼的顿时跌坐在地。 又是一刀,苏婉如扎了下去。 接着,几个影子飞了过来,掉着眼泪,一只手,两只手,四只,十指,有的抓脚,有的抓头髮,有的摁着手臂,有的扑上去照着手腕咬了一口。 就像戈玉洁后来想起来时,形容的那样,她们像是蚂蚁,弱小的蚂蚁,正在合力撕扯着一直挣扎的毒蝎子。 又像农家一群屠户在合力杀一头猪。 而苏婉如就是动刀放血的那个人。 「赵栋!」苏婉如掐住了赵栋的脖子,跪在他胸口,赵栋嘴里噗噗的喷着血,她冷笑着死死掐住,声音从他的齿间发出来,问道:「你……是谁?」 苏婉如眯了眯眼睛,拔刀,再落,血喷了她一脸,戈玉洁一脸,崔大小姐一脸…… 赵栋瞪大了眼睛,苏婉如贴在他耳边问道:「作为交换,你告诉我谁给你治好的病?」 「神!」赵栋咯咯笑着,「贱……贱人,我在阴曹地府等着你。」 苏婉如一笑,低声道:「我是你祖奶奶,去吧,在阴曹地府十八层地狱等着!」 刀加深,赵栋脖子一歪,倒在了一边,双眸圆瞪,咽了气。 苏婉如唿哧一声,和所有人对视一眼,所有人都看着她,眼泪和着血,有狼狈却没有了害怕。 「你们好棒!」她竖起大拇指,「最厉害的少女们!」 大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苏婉如回头,房里已是一地的尸体,沈湛以一对十六,刚刚是最后一个倒下。 赵之昂带人沖了进来。 就看到十几二十个小姑娘,挤在一起,瑟瑟发抖,睁着惊恐的眼睛看着他,且每个人的眼睛都是红红的,浑身是血,样子狼狈不堪。 而苏婉如则是被围在了中间,亦是和她们差不多,正木然的看着不断涌进来的人。 「那个孽障呢,没有人找到人,莫非跑了?」赵之昂大怒。 没有人看到赵栋。 就在这时,裹在一起叠在一起的少女们,有一人跌跌撞撞的在地上挪了几步,起来,又扶着另一个人起来。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场面寂静无声。 待她们一点一点离开后,地上有个身影显露出来,最后是苏婉如起身,赵之昂就看到了赵栋。 静静躺着,浑身是血。 他满脸惊讶,事情很明显,就在刚才,有杀了赵栋! 「死了?」赵之昂走过去,就看到赵栋的胸口三处刀伤,脖子上两刀,人已经死的透透的了。 他余怒未消,照着尸体踢了一脚,怒道:「将这畜生丢海里餵鱼去。」 苏婉如靠窗站着,手里握着匕首,指尖不受控制的抖着,忽然,她察觉有人在看她,她转头过去就发现了沈湛,眉头微蹙,她一瞬间红了眼睛,委屈的眼泪簌簌的落。 「我的儿!」崔夫人挤了进来,不但她,外面几家的夫人一看人都死了,都迫不及待的跑了了上来,也顾不得赵之昂,顾不得礼仪,冲着自家的闺女跑过去…… 母子相拥,抱头痛哭,一时间四面都是哭声。 「都怪你,你好好的开什么女学!」崔夫人怒从心里来,指着苏婉如道:「明日就找所有夫人联名,将你这学堂推了。」 苏婉如没说话,视线黏在沈湛身上,眼泪流的更凶。 「娘。」崔大小姐道:「和苏校长没关系,您不要乱说话。」 崔夫人正要再说,就看到苏婉如推开她,径直朝沈湛走去,将匕首往地上一丢,挥着拳头一顿打,一边打一边骂道:「你怎么来的这么晚,你是猪脑子吗,我丢香炉时,你就应该进来的,你这么笨,笨死了。」 沈湛站着没动,眉头蹙着。 没有生气,只觉得她若非不是吓的恨了,定然不会在人前失态。 「你这人怎么这样。」崔夫人吼道:「要不是镇南侯救你,你活的了吗。」这乱闹闹的场面,大家心智都是乱的,只觉得苏婉如忘恩负义,却没有细想,她凭什么冲着镇南侯发脾气。 而最重要的,镇南侯居然没有将她丢下楼去。 「闭嘴!」沈湛目光一扫,冷冷看着崔夫人,「妇人聒噪。」 崔夫人愕然,被骂的满脸通红,都说沈湛冷漠,如今看不但冷漠还不分好歹。 她可是在帮他。 苏婉如出了气,人也冷静了下来,瞪了一眼沈湛,不理他。 沈湛却是问道:「伤着没有?」 「不要你管。」苏婉如白了他一眼,拂袖时袖子却是大大一摆,他立刻就看到她手腕被割了很深的一道口子。 他目光动了动。 「大夫呢。」沈湛沖外面喊道:「这里有人伤了。」 苏婉如余光扫了他一眼,垂着眼眸,觉得手腕也没有那么疼了。 真是个小姑娘啊……不过还真是个不简单的小姑娘,敢带着一群小姑娘反抗,杀人! 他不由刮目相看。 赵之昂亦看着一群十几岁乱糟糟的小姑娘,又看向苏婉如,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他要确认。 大家心头一跳,刚才太乱,都忘记了,赵栋虽十恶不赦,可他却是皇子…… 皇子该死,可是她们能杀的吗? 赵之昂不会生气要罚她们吧。
137 奇怪 杀都杀了,这种情况下,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苏婉如给大家一个安抚的眼神,坦荡荡的上前一步,回道:「圣上,人是我杀的,和她们没有关系。」 赵之昂没有说话,一群小姑娘就以为赵之昂生气了,毕竟死的是他儿子,就算他大逆不道该千刀万剐,但也不代表她们有权利杀他。 「圣上,不是苏校长一个人,我也参与了。」忽然,蔡大小姐上前一步,噗通跪下解释道:「就在刚才,我摁着他的肩膀和左臂。」 赵之昂一愣,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 崔大小姐也跟着跪下来,「我按着他的右臂。」 「我按着是腿。」戈玉洁道。 「我按的是右脚……不对是左脚。」董三小道。 「我也按的是腿。」 「我踩着他头髮的。」 一个一个,加上苏婉如一共二十四位,年纪一般大,如花儿一样鲜活灿烂娇滴滴的大家闺秀,此刻周身狼狈,面存惊恐,可以想像刚才对他们的冲击有多大,她们这辈子,莫说杀人,恐怕连杀鸡都不曾见过。 但是现在,她们松开母亲的手,一个一个沉稳的走出来,为方才的事情解释,不慌不乱,不惊不惧,说完了,又站回去,立在苏婉如的身后,像是个群体,团结的难以分割开。 这样的女儿,是所有夫人没有见过的,崔夫人惊唿一声,道:「柔柔,你快到娘这里来,你手臂上的伤要赶快止血。」 「娘!您先不要说话。」崔大小姐说是大小姐,其实今年也未及笄,上头有三位兄长,所以寻常在家里宠惯的既娇又横。 崔夫人闭上嘴,心疼的一抽一抽的,看着女儿还在滴着血的袖子,眼泪簌簌的落。 苏婉如垂着头,眼眸微垂,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 「这么说,你们是合力杀的他?」赵之昂看着小姑娘,目光落在苏婉如脸上,「由苏瑾指挥,你们一起杀了赵栋?」 苏婉如正要说话,蔡大小姐抢了话道:「正如圣上所见所听,人是我们合力杀的。」 「嗯。」赵之昂点了点头,目光一扫,道:「朕的爱卿们文能治国,武能举刀杀人,没有想到他们的女儿也是这样出色。」 他说着,走了几步,停下来看着苏婉如,「巾帼不让鬚眉啊!」 大家一愣,哭的人眼泪骤停,抬头看和赵之昂。 「放心,你们是为了自保,朕不会怪你们。」赵之昂俯首看着赵栋的尸体,「朕早就没有这个儿子了,他今天就是个恶徒,杀了恶徒你们是功臣,朕要赏赐!」 「杜公公。」赵之昂道:「将这里所有人都记下来,都赏!」 杜公公应是。 大家听着一喜,少女们顿时松了口气,戈玉洁大胆的道:「圣上,那您不会怪我们苏校长吧,您还会让她接着办女学吗。」 「办啊,为什么不能办!」赵之昂走到苏婉如面前,「苏姑姑,苏校长,称谓还真是不少。小小年纪,初来乍到就能有这样的本事和成就,不说女子,就是这天下也没有几个男人比得上你啊。」 「谢谢圣上。」戈玉洁惊唿一声,后背的刀伤的扯她脸发白,噗通一声晕了过去。 戈夫人喊道:「玉洁。」上去抱着女儿。 「快去上了药带回去家去好好养着。」赵之昂和戈夫人道:「去吧,这里的事自有人会处理。」 戈夫人应是,带着僕妇将戈玉洁背了出去。 杜公公咳嗽了一声,道:「都傻了不是!」 「谢圣上隆恩。」众人行礼,声音娇娇脆脆的,苏婉如道:「谢圣上不怪责,苏氏叩谢圣恩。」 赵之昂微微颔首,道:「去吧,带着你的学生们下去吧,这里的事朕会让人处理善后。」 苏婉如应是,回头和大家道:「都跟我来。」 二十几个人齐声应是,垂着头跟着苏婉如鱼贯出去,脚步很稳,声色平静。 房间里没了少女们,几位夫人也跟着出去,所以一下子空了下来,外头官员们就得以进来,赵之昂看到了戈大人,指了指他,道:「瞧见你闺女没有。」 戈大人看到了,自己宝贝女儿伤重昏迷,被带回家了。 「你生了个厉害的女儿啊。」赵之昂说着,又看到在门口猫着看的崔大人和蔡伯爷,指了指他们,「一会儿随朕去宫里,朕要好好赏赐你们。」 「不敢当圣上赏赐。」戈大人几人不了解情况,只当是赵之昂给他们压惊,一边里,徐立人道:「圣上,这女学办的不伦不类,若非城中有此女学,也不会发生这种事,老臣看实不当再留。」 一下子聚集了这么多高官勛贵家的闺女,赵栋拿她们当人质,实在是太方便了。 「责任不在他们。」沈湛看着徐立人,很不客气,「她们被歹人惦记,大人不怪歹人,却说不该办学堂。这什么道理,还请赐教。」 徐立人被噎住,刚要说话,刚进门的赵衍亦是道:「是啊,还请徐大人赐教。」 「宁王爷,镇南侯爷,老夫只是想要断绝这样事情发生的可能。」徐立人道:「并无旁的意思。」 沈湛颔首,道:「没有就好,免得传出去,被人耻笑。」 「侯爷!」徐立人气的鬍子直抖。 来来往往的飞鱼卫,将房内房外收拾干净,死士的尸体用草蓆裹住,丢在马车上,又进来搬赵栋的尸体,赵之昂看着,道:「丢海里去,让宗人府将赵栋除名!」 赵之昂说完,拂袖当先出了门。 众人就鱼贯跟着他出去,赵衍看了一眼沈湛,想问她苏婉如去了哪里,顿了顿还是出去了。 他自己去找。 沈湛立在房里未动,歪在一边的桌子,倒在地上的凳子,洒落一地的香灰,还有满地的血迹……他想到方才的情形,手不由自主的摸了摸手臂,不由无奈摇头…… 打人的时候跟猫挠似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他蹲下来,捡起苏婉如丢掉的匕首,是一把普通的匕首,难怪她杀赵栋时那么费力。 不过,倒是没有手软,有些天分。 沈湛下了楼。 苏婉如带着大家下了楼,大夫迅速给受伤的人止血上药,包扎了一番,后院除去戈玉洁和被楼上丢下去的刘玉,人都在,此刻站在院子里,脸上的惊恐还未散去,却没有人说话,也没有吵闹。 苏婉如含笑道:「我很高兴,他们人进来时,你们被捆绑驱赶时,没有慌乱,没有奔跑。你们用最理智妥当的应对,度过了这场劫难。」她朝众人竖起个大拇指,「你们每一个人,都很厉害。厉害到令人佩服。就在方才,连圣上都夸赞我们,巾帼不让鬚眉!」 「我也认为,你们所有人,当得起这句夸赞。」 「现在,事情都过去,你们家人都在外面,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镇定的,从容的,从门口出去,让所有人,让全燕京的人看看,我们娴贞的学生,是什么风度和涵养。」 「我为你们骄傲,你们也值得让所有人骄傲和羡慕!」苏婉如拱了拱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所以,我的仙女们,总有一天会成为真正的仙女。」 众人听的热泪盈眶,没有不害怕的,现在能站在这里,的确有种劫后余生的虚幻感。 但是,就如苏婉如所言,她们表现确实很好,要是换做以前,看见有人拿刀逼迫自己,莫说会不会晕倒,但必然会惊叫,会慌乱,会失了分寸的乱跑乱躲。 幸好,幸好,当时苏校长拍了桌子,让她们都不要乱动,听对方分派。 难以想像,如果她们跑了,哭了,喊了,慌乱了,会是什么结果。 对方肯定不会哄她们,等她们和她们解释,而是直接刀起刀落,杀了了事。 现在想想,后怕依旧有,但真的庆幸。 「苏校长。」翠丫问道:「您的胳膊怎么样,我们听说你们楼上还动手了,伤了好几个人,您怎么样。」 苏婉如撸起了袖子给大家看了看,道:「没事,小伤。」说着,和众人道:「别的话后天来了再说,你们现在赶紧回去,别让家里人着急了。」 大家应是,纷纷和她行礼,依次的出门,按着她的吩咐,不慌不乱。 街面上闹哄哄的,死士的尸体被拖走了,但却流了一地的血,百姓们看着越发的害怕,想像着里面的惨烈,那些家里闺女在里面的人家,更是哭的站不直,害怕的下一个被抬出来的,是自己的女儿。 「就是没死,也要吓的不轻了。小姑娘家,哪见过这阵仗。」有人嘆了口气,觉得可惜了,可不等他话落,就看到娴贞女学的正门被打开,随即,有人从门内走了出来。 一位,两位,三位,她们排着队,拢着手昂首挺胸的走着路,没有她们想像的慌乱跑走扑进父母怀里,更没有拖拖拉拉走不动路摇摇欲坠。 能看得出她们害怕,却看不出她们慌乱。 所谓的规矩,涵养,就从这一步一步中散了出来,在一张张稚嫩的脸上,看出与众不同。 「翠丫。」有妇人挥着手,翠丫听到娘的声音,顿时红了眼眶,却依旧脚步不乱,一直走到妇人身边,才哽咽的喊了一声,「娘!」 妇人点着头,抱着女儿,「好,好,没事就好。」 楼内,苏婉如讶异的看着留下来的二十几个人,是方才和她一起「并肩战斗」的,她笑着道:「可是有话和我说。」 大家就都看着她沉默着。 「玉蝶说吧。」苏婉如看着崔大小姐,「怎么了?」 崔玉蝶摇了摇头,道:「苏校长,您放心。学堂不会关掉的,我回去就和我父亲说。」 「我也回去和我爹说。」蔡大小姐点着头道:「而且,圣上刚才答应了,就一定不会反悔的。」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苏婉如笑着点头,道:「那就有劳大家了,回去定要美言几句,千万不能将我们女学关了。」 「是!」大家都跟着应是,崔玉蝶道:「那我先回去了,您也好好休息。」 苏婉如颔首。 崔夫人就上来扶着崔玉蝶,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苏婉如,表情有些讪讪的,也没有打招唿,就扶着女儿走了。 「受惊了吧。」蔡夫人和苏婉如道:「事情明天再做,快回去养伤歇着。」 苏婉如点头,看着蔡夫人道:「让夫人跟着担心了,是苏瑾的不是。」她说的担心,当然不是她的安危,而是女学出事后,蔡夫人在京中如何立足。 她算是保人,将来势必要受闲言碎语,被人埋怨。 「都是自己人。你还是她们三个的老师呢,和我客气什么。」蔡夫人道:「这些话咱们两个不说,我信你,你也该信我。」 苏婉如点头,和她行了礼,送一行人离开女学。 飞鱼卫将所有地方都搜查了一遍,确认无事了,便带着人出来,苏婉如站在门口,含笑道:「给各位大人添麻烦了。」 「苏……校长客气了。」王大海打量了一眼苏婉如,想到赵栋的尸体,都是匕首的伤,一刀没死又捅一刀,能看得出来是没有武功和经验的,但却够狠,够果断。 这样的女子,还真是少见。 「苏校长留步,这两日我们还会搜城,将余孽清除。所以我建议女学先关上一两日,等有消息确定安全了,我会派人来通知你。」 堂堂飞鱼卫统领吩咐,苏婉如当然是要顺从的,「好,那我就等王大人的消息。辛苦。」又和他后面的侍卫拱手,「各位辛苦了。」 大家纷纷回礼,笑呵呵的出去,一边走一边议论,「……年纪好小,还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女人。」 「能耐大的很。」另一人说着慢慢出门,「你上街随便问一下,没有不知道平江府苏瑾的。」 众人嘻嘻笑着,对既漂亮又能干的女子,自然是满心好感。 赵栋的事处理的很快,因为他死掉了,死的透透的,那么多人看到了…… 赵之昂回宫后,亲自将当时和苏婉如在一起的所有少女们都赏赐了布匹钗环,由宫内的四个太监亲自送上门,宣读圣上口谕,一时间,燕京城内的气氛,由压抑不安换成了喜气洋洋…… 圣上赏完,皇后就派人来传了旨意,她的寿诞家宴,诸位官家千金务必到场。 本来是定的家宴,现在皇后来请他们,自然是无上荣耀,是对她们这次表现的肯定。 「娘。」崔玉蝶喝完了药,和崔夫人道:「当时您在楼上就不该说话,你看戈夫人和蔡夫人什么样子,就您一个人咋咋唿唿的。」 崔夫人还是头一回被女儿训斥,想骂两句,可想到女儿受伤,就忍了。 「往后您不许说我们苏校长,您不知道,她打架的时候多护着我们。要不是她果断冲过去,死的就是我们了。」 「这次圣上赞赏,我心里不知道多羞愧呢,功都是她的,却让我们领了。也不知道,圣上赏她没有,皇后娘娘有没有请她。」 崔夫人也后悔刚才的反应,谁能知道最后的结果是这样的,更想不到,那位苏校长这么厉害,居然带着一群小姑娘,将赵栋给杀了。 不但他们,恐怕沈湛都没有想到吧。 她说几句,也不过分啊。 崔夫人动了动嘴角,胡乱的道:「知道了,娘以后不说她了。」 「不是。」崔玉蝶道:「您要和校长道歉。她也是我的先生,您尊我先生,和她道歉不降您的身份。」 「这……这怎么行。」崔夫人摆着手,正要说话,崔玉蝶就看到崔大人回来了,忙跳起来喊道:「爹,你说我说的对不对,我娘就应该和我们校长道歉。」 「老爷,苏校长再能耐,可也不过比玉蝶大两岁,我哪能去丢这个人。」崔夫人道:「最多,我这就让人给她送些礼去,她也受伤了,再拿您的名帖去请太医看看。」 「不用你请,太医早去过了。」崔大人拉着女儿坐下来,看着崔夫人道:「女儿说的对,你该去道歉。」 崔夫人一怔。 「你们妇道人家看事情只看表面。」崔大人低声道:「赵栋在楼上提出的第一个要求,是让圣上废皇后和太子,你们想想,要是苏氏不将香炉丢下来,镇南侯不上去,造成了里面伤亡,圣上怎么想,皇后和太子心里会怎么想。百姓们会怎么想,就是你我,又会怎么想。」 圣上当然是难堪,气怒,因为怕被人说成不为官民的昏君,而皇后和太子当然是尴尬啊,他们没有立刻做出反应,至少太子的仁厚之名是难保了。 百姓,百姓不敢多想,但死了这么多人,心里的惧怕恐怕一时难消。 而最麻烦的,则是他们,崔夫人道:「若是玉蝶因此有个三长两短,我定然要怨恨一辈子的!莫说太子,就是圣上,我也要在心里咒上一咒。」 这话大逆不道,可崔大人却没有打断崔夫人,在家里也不会有人传出去,他点了点头,「女儿二十九名同学,哪一家门第都不比我们差,你想想,这件事的后果。」 崔夫人倒吸了口冷气。 「所以,事情发生后,太子就让太医去给苏氏看病了。圣上赏赐后,皇后又让身边的嬷嬷去过了……」崔大人道:「听说皇后原本是不喜苏氏的,因为苏氏将锦绣坊吞了,这口气皇后娘娘一直压着,持着面子没有和一个小姑娘撕破脸。如今,这一闹,皇后娘娘的气应该也消了。」 杀了赵栋,除了心头刺,还解除了今天的危局,皇后和赵标当然高兴。 「那行。」崔夫人很痛快的点了点头,「等玉蝶去上课,我就去给苏校长道歉去。」 崔大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摸了摸女儿的头,宠溺的道:「没想到我的么儿给父亲长脸,不是因为做了一手好针线,不是书画琴艺,更不是找到乘龙快婿,而是和人打了一架。」 崔大人哈哈大笑,道:「这一架打的太妙了。」 他刚才在御书房内被赵之昂夸,心里甭提多骄傲高兴了。 这是为人父母的骄傲。 此刻,永嘉伯府中,王夫人一听她们回来了,就忙过来探望,蔡家三位姑娘伤的都不重,只是磕着手背,撞了头,没有见血。 但青一块紫一块的,在嫩生生的皮肤上,还是有些触目惊心的。 「我就说这女学去不得。」王夫人一脸的关心担忧,可心里的幸灾乐祸怎么也藏不住。 蔡夫人看着就来气,正要说两句顶回去,蔡大小姐悄悄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 「知道了。」蔡夫人心里安慰不已,她闺女这半天功夫,经歷过了生死,没有被吓傻,反而看着沉稳了不少,居然还能劝着她忍一时,「你带着妹妹们去洗洗歇着,一会儿太医来了,我让人去喊你们。」 蔡大小姐应是,带着两个妹妹行了礼,正要走,外面回禀宫里来人了,蔡夫人一愣问道:「宫里来人,说是什么事了吗?」圣上说要赏赐,难道真的会赏赐吗? 「恬恬。」永嘉伯掀了进来,兴沖沖的露出孩子气来,「恬恬啊,圣上赏你们三姐妹东西了,说你们杀贼有功。明日让你娘带着你们去宫里谢恩去。」 蔡大小姐心里一喜,拉着妹妹行礼应是,就出了门去。 「那我赶紧给三个人找衣服去。」蔡夫人也很高兴,果然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福气来的太快了,永嘉伯笑着颔首,「太医一会儿到,三个人都伤着哪里了。」 「我看着倒是没大事的。」蔡夫人说着一顿,夫妻两个人这才想起来,王夫人还在,蔡夫人呵呵笑着道:「实在是失礼了,今天一天心情大起大落的,我脑子现在都是乱的。」 「没事。」王夫人讪笑了笑,起身道:「那你们忙好了,我先回去,改天再来窜门。」 蔡夫人心里冷笑了一声,喊了贴身的妈妈,「……送王夫人回去。」 小姑娘家的能杀什么敌,还杀敌有功,不过是圣上安抚罢了,王夫人心里不屑,挂着僵硬的笑出了门,刚走了半路,凤梧宫里的嬷嬷正迎面过来,王夫人眉头一跳,心道,难不成还有赏赐? 她故意放慢了步子,果然,还没离开永嘉伯,内院里的消息就传了出来,王夫人憋了一肚子的气回了家去。 王大小姐也听说了外面的事,道:「娘,蔡家三位姐姐没有受伤吧?」 「没有。」王夫人哼哼了两声,皇后娘娘居然请蔡府三位小姐去她的寿诞。 那可是家宴,皇后娘娘还真是给面子啊。 「娘。」王大小姐道:「听说这次娴贞女学的学生们立了大功呢……」 王夫人一听就来气,怒道:「立功是拿命换来的,送来你要得了?」 「也是。」王大小姐垂了头,可又不服气的道:「……那蔡家三位小姐,也不比我好哪里去啊。」 王夫人一下子兴味索然,不想说话了。 这下好了,半城的姑娘都得了赏赐,再过几天皇后娘娘的寿诞各家小姐又都能去,唯独她们家,像是不得宠被人剔出来一样! 难道现在要将女儿再送去女学? 那得多没面子,王夫人没说话。 锦绣坊中,苏婉如好不容易将霍姑姑他们哄走,紧接着亲恩伯府的徐氏派了乔妈妈过来寻问,又送了许多的药材,乔妈妈刚走,长兴侯府的婆子就来了,笑着道:「姑姑,我们侯爷和夫人说,您伤的太重了,在这里也没有人照顾您,吃不好睡不好的,还是去家里住吧,房间都给您收拾好了。」 「侯爷听说黑鱼养伤口,特意给您钓了一条呢。」婆子笑着道。 实际这次的鱼也不是钓的,连抓都没有抓到,而是偷偷派人去买回来的。 「我就住在这里好了,免得去了给侯爷还有夫人添麻烦。」苏婉如笑着露出包扎的伤口来,「我伤的也不重,歇两天就没事了。劳烦妈妈告诉侯爷和夫人一声,我明天过去看望他们。」 妈妈见劝不过,只好回去復命。 「我睡会儿。」苏婉如疲惫的在软榻上躺下来,「一会儿要是再有人来,你就……」她话没说完,刘妈妈隔着门道:「姑姑,宁王爷来了。」 苏婉如长唿一声,杜舟就蹙眉道:「我去回了,你歇着吧。」 「我去吧。」苏婉如理了理衣服,赵衍已经在院子外了,见她要出来,便大步而来,道:「你别出来了,我就看看你,这就走。」 苏婉如给杜舟打了眼色,便请了赵衍去暖阁里坐,她提壶要给他倒茶,赵衍无奈的道:「和我如此客气,倒显生分了。」他就接过茶壶,给她倒茶递了过来。 苏婉如伤的是右手,死士的刀噼下来的时候,擦过她的手腕,刀锋自手腕一直划到了手肘,伤口其实还是很重,她当时紧张害怕,所以并不觉得,现在歇下来,就感觉到特别的疼。 「今天你让我很意外。」赵衍看着她满目的赞赏,「幸好你只是受了伤,不然……」他说着,自责的摇了摇头,没有再说。 苏婉如能理解,当时那种情况下,他们要是冲上来才是真的傻,六十多人在里面,总不能为了救她而放弃别人吧。 那她就算活下来,也会活在自责中。 「幸亏你没上来。」苏婉如含笑道:「不然结果肯定不是我们想要见到的。」 赵衍笑了笑,拿了个瓶子出来,「我私藏的药,仅此一瓶。等伤口结痂后,每日早晚涂抹,定不会留疤。」 这个药好用,苏婉如不客气的拿过来收着,「那就谢谢王爷啦。」 「说过了,不要和我客气。」赵衍说着微顿,道:「长兴侯请你去府中小住,你为何不去。」 苏婉如就道:「我在这里也挺好的,过去了给他们添麻烦。不过我答应明天去看他们。」接着又道:「王爷是有什么事要交代?」 赵衍摇头,「我只是随口问问。」又道:「听说,赵栋带人进去时,是你让大家不要哭喊跑动的?」 「嗯。跑来跑去也解决不了问题,还是安静点好。」她笑着道:「怎么了。」 赵衍赞嘆的道:「没什么,只觉得你聪明罢了。」 苏婉如轻笑,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赵衍看出她撑的辛苦,便不再留,起身道:「你歇着吧。晚上请你那位大夫朋友守一夜,你伤的重,以免夜里会起烧。」 「没事,我身体还是不错的。」苏婉如送他出去,「明日你不用去学堂,我和刁嬷嬷说过了,打扫规整的事就交给她了。你也顺势歇一天再过去。」 「好。」赵衍颔首,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她,「阿瑾,对不起。如果我今天去了的话……」 苏婉如打断他的话,笑着道:「我觉得他就是盯着你没去,所以才去的。」 「真是好孩子。」从来不怪他,怨他,好像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都是对的一样。 可是她今天对着沈湛发脾气,即便知道沈湛不记得她,可她还是拳打脚踢一通哭闹,等气出了她又乖巧的像只小猫。 这样的苏瑾,永远都不会在他面前出现吗。 他要怎么样,才能让她对他敞开心扉呢。 赵衍嘆气,笑了笑了告辞走了。 苏婉如嘶嘶的吸着气,见杜舟过来,就趴在他胳膊上,道:「我好疼啊,你去找梅子青去,再给我弄点止疼的药来。」 「知道了。」杜舟道:「你做什么还要应酬,你是受伤的人,偏偏还要强撑着安慰别人。」 苏婉如没心思说话,胡乱的脱了外衣钻床上躺着去了,「你快点去啊……顺便和刘婆婆说一声,她肯定也担心我呢。」 「知道了,知道了。」杜舟给她盖着被子,道:「我和周姐姐说一声,让她来守着你,你放心睡觉。」 苏婉如迷迷煳煳的睡着了。 好的是,一夜平安无事,她也没有发烧,一早梅予给她换了新的伤药,又吃了止疼的,她感觉好了许多,「……一般多久会好啊,八月二十我能去宫里吗?」 「能去,往后我每天来给你换药,你好的会快点。」梅子青将她手腕包扎起来,想起什么来,问道:「不过,你可要去找镇南侯,我才知道,他的母亲是卢氏,卢氏的医术天下闻名,若是由她给你开个方子,内服外养会好的更快。」 「不要。」苏婉如摇着头,「他娘特别讨厌,我怕我找她,她会把我毒死。」 梅予一愣,问道:「他母亲这是……反对你们在一起?」 「嗯。」苏婉如嘘了一声,将情况和梅子青说了一遍,「你不要和杜舟说,免得她生气,跑去和沈湛闹,他又占不到便宜。」 梅予听了好半天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来回走了几圈,停下来看着苏婉如,道:「我儿时听我父亲说过一个族,他们族人就擅长这样的秘术……」 他将他知道的姜族的事说了一遍,苏婉如听的目瞪口呆,「……确定不是下药,而是手法和穴位?」 「我觉得是。」梅子青道:「不过,这事我也不懂,这种情况,恐怕只能找施手法的人。」 卢氏难道是姜族的人?她没听过这个族。 而且,沈湛也没有和她说起过,她相信沈湛若是知道的话,一定不会隐瞒她的。 好奇怪啊。 「不着急。」苏婉如道:「我改天去问问刘婆婆,她年纪大,说不定知道呢。」 梅予点头,和苏婉如一起出门,她坐的马车去长兴侯府,梅予则是回了医馆。 此刻,长兴侯府中,长兴侯看着沈湛,问着昨天的事情,听完后他便气的不得了,「……原来没觉得,没有想到这么卑鄙。」又道:「可查清楚了,他还有没有同党?」 「此事不归我管。」沈湛回道。 长兴侯一愣,问道:「飞鱼卫在查?」 「飞鱼卫和东厂一起。」沈湛道:「所以只要等消息便是。」 长兴侯眉头直皱,「圣上好好的弄个什么东缉拿厂,这又多个衙门,真是够乱的……朝廷里的衙门,官职本来就乱。」大周的衙门和前朝一样,三司六部没什么不同,但是特别的是,赵之昂为了奖当年投奔他的旧臣,虚设了很多头衔,譬如一个户部尚书,很有可能就有三个人,一正两副,而真正做事的却不一定是正职的。 不但如此,这个三个人的俸禄说不定还在吏部或者三司领,因为三个人当时的编制不在户部。 总之,是越来越乱。 「你就没事了?」长兴侯奇怪的看着沈湛,「今天来我这里,可还有别的事?」 沈湛喝茶,慢条斯理的道:「事情做不完,所以来您这里坐坐。」又道:「可钓鱼了,我今日也想吃鱼。」 长兴侯嘴角抖了抖,道:「成,你等着,我去给你钓鱼去。」还真起身要走,「你自便吧。」 他对沈湛的亲疏与对朱珣,没有差别。 「侯爷。」府里的小厮过来回道:「苏姑姑来了。」 长兴侯顿时想起来,昨天苏婉如说要来的,忙道:「安排个滑竿送去。」说着,又回头看着沈湛,「阿瑾来了,你要不要避一避?」 「为何避?」沈湛不动声色,「正好来的巧,我还有些事要问问她。」 长兴侯道:「问什么事?」 「昨日的事。」沈湛道。 长兴侯瞪眼,「你不是说昨天的事不归你管吗。」他说着又回了房里,「臭小子,咱们可说好了,你说她不是你媳妇的,我可就打算说给正言了。虽说正言配不上她,可好在人还是正派的,她也压得住,不会吃亏。」 「随您好了。」沈湛道:「不过,这事您怕是不能如愿,这小丫头对我情深义重,别人她瞧不上。」 长兴侯嘿了一声,正要说话,就听到苏婉如的说话声,他就打住了话头喊道:「阿瑾啊,快去内院坐吧,你伯母正等着你呢。」 他决定,不让沈湛见到他。 沈湛眉梢一挑,看了一眼长兴侯,道:「老爹,人已经在门前了,您应该早点说。」 「我先来看您。」苏婉如说着进了门,长兴侯正要往门口堵,她就已经看到了沈湛了,顿时,哼了一声,道:「侯爷,我还是去看夫人好了。」 说着,头也不回的去了内院。 长兴侯眼睛一亮,冲着沈湛嘿嘿笑着道:「小子,你吹牛!」说着,喊道:「丫头,等等我。」 沈湛坐在原地,嘴角抖了抖,也放了茶盅,跟着去了内院。 「你,你。」长兴侯看看沈湛,又看看走在前面的苏婉如,回头瞪眼道:「你不是忙的很吗,快去忙,改日再来找老爹说话。」 沈湛摇头,一本正经,「要吃鱼!」 「吃鱼,我看你是后悔了。」长兴侯咕哝了一句,「一定是看阿瑾好,所以后悔了吧。」 沈湛听到了,嘴角勾了勾,看着走在前面的苏婉如,咳嗽了一声,道:「苏瑾!」 苏婉如不理他。 「昨日的事不想知道?」沈湛好整以暇,「赵栋是怎么出的宗人府,又是怎么进的城。」 苏婉如道:「不想知道。」人已经往院子里去。 居然不管用,沈湛道:「爷昨天救了你的命,你不用表示一下。」 「表示什么。」苏婉如回头看着他,「等你想起我了,再来和我说表示好了。」 沈湛似笑非笑,「这个也不要了?」 苏婉如回头看了一眼,是她的匕首,这匕首好用她捨不得不要,就立刻转身过来,站在面前伸手,「给我。」 「这匕首不错。」沈湛在手里把玩着,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你说我忘了你,除你说的这些外,可有证据?」 苏婉如眉头一簇,打量着他。他是什么意思,是相信她的话了? 「不用。」苏婉如挑着眉头道:「现在你不用相信我的话,也不用再努力回忆什么了。」 沈湛眯眼。 「因为,就算你想起来我了,想起以前的事,我也不要你了。」苏婉如撇嘴白了他一眼,「匕首还我,两清了。」 沈湛顿时沉了脸,收了匕首就是不给她,挑眉道:「你做事就这么没有长性,遇到阻碍就放弃?」 「你简直莫名其妙。」苏婉如咕哝道:「我和你说的口干舌燥的,你信我的了吗。所以,我现在不想再费口舌啦,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 「坚持是一件事成功的基本条件。」沈湛道:「我当年……」他说了一半,第一次不记得自己要说什么。 苏婉如哼了一声,指了指匕首,「侯爷,我要坚持的事情太多了,所以你这件呢我已经无暇顾及了,再见!」她说着,转身就走。 「你再走一步试试。」沈湛怒道。 苏婉如连停都没停,可下一刻人一个翻转,她啊了一声,已经被某个人轻车熟路的扛在了肩膀上。 扛的次数多了,脑子不记得,但是手记得。 「沈湛!」苏婉如气的不得了,「你神经病吧,你放我下来。」 沈湛当然不放,他连为什么这么生气,又为什么扛着她,接下来要去哪里,他都不知道…… 就想扛着,这丫头嘴太利了,令他不高兴。 「闭嘴,不然将你扔河里餵鱼。」沈湛一路扛着她,去了长兴侯府的花厅,将她放下来,自己在椅子上坐下来,冷冷的道:「说吧,将你我认识,无论是你编的还是真实的,都说给爷!」 「不说。」苏婉如道:「我放弃你了,我不想说,不乐意说。」 沈湛的拍了桌子,「你不说,今日就出不了这个门!」 苏婉如吓了一跳,瞪着他,心头的委屈立刻涌了上来,她怒道:「说什么,没什么可说了,你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她说着,看到桌子上的茶盅,抓了就冲着他过来,「我让你欺负我,我让你不记得我,我让你在我面前嘚瑟!」 一个茶壶,六个杯子是标配。 所以她一个一个的丢,沈湛坐着不动,左右避开,但周身碎了一地的瓷器,虽没有被砸到,但身上被茶水弄湿了半身。 他看着她,莫名的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心情很不错…… 哪里来的小姑娘,脾气大的不像话,冲着他想发脾气就发脾气。 她就不知道身份有别,他若怒了,弄她就如同弄死一只蚂蚁。 苏婉如发过了脾气就冷静了下来,疲惫的摆了摆手,道:「好了,我要走了,你爱上哪就上哪吧。」 「爷说了。」沈湛道:「说你我以前的事,就算是编,也给爷编全了。」 苏婉如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想想你的女学,想想你的应锦绣坊。」沈湛拍了拍身边的椅子,「坐下说。」 苏婉如就哭了起来,瞪着他也不说话,就看到乌熘熘的眼睛里,眼泪似是珠子似的噗噗的落,小脸白生生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沈湛蹙眉,道:「你哭什么。」就站了起来,来回走了几步,停下来看着她,「行,不说了!」 他说完,见她还哭,倒没有厌恶,只觉得烦躁,他怒道:「你想怎么样!」 苏婉如擦了眼泪,转身就走。 沈湛愕然,却没有在喊住她,一个人在花厅坐了一会儿,悻悻然的走了。 长兴侯回来的时候,沈湛已经不在了,他提着两条黑鱼嘿嘿笑道:「走了好。」又道:「去把世子爷找回来。」这混小子又不知道去哪里厮混了。 沈湛回了家,却并未进内院,翻了书也看不进去,丢在桌子上,又随手抽了本书出来,从书页里就掉了一张画下来,炭笔画的,一条狗。 画的很敷衍,但寥寥几笔已有狗的样子。 他铺在桌子上打量着揉着额头,喊道:「闵望!」 「侯爷,师父让闵望出去办事了。」陆静秋进了门,手里是茶水,摆在桌子上,她盈盈一福,道:「这是师父带回来的茶叶,我已经泡了三道,你现在回来,刚好喝。」 沈湛的打量着陆静秋,冷冷的道:「我娘让你来的?」 「不是。」陆静秋含羞带怯的道:「是我自己要来的。」 沈湛收回目光,道:「多谢好意,我向来不喜饮茶,这事我娘大概没有告诉你。」他话落起身,陆静秋脸色一变,喊道:「侯爷……您要出去吗。」 沈湛最烦女人黏着他,忍了怒,道:「嗯。」 「侯爷。」陆静秋红了眼眶,「侯爷,我今日亲自下厨做了饭菜。小的时候,你还夸我做的饭菜好吃呢。」 沈湛扫过她一眼,她的眼泪和苏婉如没什么分别,可哭的就不如那小丫头好看。 想起那个小丫头,他就觉得燥。 一会儿缠着他要帮他恢復记忆,一会儿又决绝的像仇人。 女人真是麻烦。 解释都懒得解释,沈湛拂袖离了府,陆静秋站在门口,好一会儿才擦了眼泪回了内院,卢氏正在院子里耍一套拳,看见她回来道:「又走了?」 「是!」陆静秋道:「师父,他上午去的长兴侯府。而苏氏早上也去了。」 卢氏嗯了一声,收了拳,道:「知道了。」说着接过帕子,淡淡的道:「去做几件新衣服吧,过几日我带你去宫中赴宴。」 「去皇后娘娘寿宴吗,我们也能去吗。」陆静秋道。 卢氏看了她一眼,道:「想去当然简单,且等着吧。」话落,人就进了房里。 她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因为,她得不到的东西,从来都不会留给别人。
138 惊讶 苏婉如和长兴侯一家子围坐在一起吃饭,朱音盯着她的手腕,好半天问道:「是死士砍的?」 「嗯。刀下来的时候我没来得及躲。」苏婉如说着嘆了口气。 朱音歪头看了看,点头道:「反应是有些慢了。不过你没有学过功夫,能杀几个人,保住性命已经很难得了。」 「咦。」苏婉如看着她,「这么说你会拳脚的?」 朱音就鼻尖里嗯了一声,透出一股得意来,她大多时候不是沉默就是待在院子里,今天难得露出一副小女孩的样子,让人觉得很是可爱。 「我朱攀的儿女怎么不会拳脚。」长兴侯说着想起朱珣来,「除了他以外,学了几年也没学出个东西来。」 朱珣就不明白了,什么话都能扯到他头上,然后将他骂一顿,「爹,您可不止我一个儿子。」 朱瑜也不会。 「吃你的饭。」长兴侯瞪眼,杨氏却白了他一眼,哼哼了两声,道:「他又没说错,你也不止一个媳妇。」 长兴侯还有一房妾,这妾……也是一言难尽。 杨氏讽刺了一辈子,这回是当着苏婉如的面,长兴侯听着嘴角直抖,就转头给苏婉如夹了鱼尾巴,「阿瑾吃鱼,这鱼可新鲜了。」 杨氏就哼了一声,回回说钓鱼,还吹牛,以后就把人卖鱼的包圆了得了。 也不丢人。 她说着,忍了笑看着苏婉如道:「吃了饭在这里歇会儿再回去,你这伤可不轻。」说着又想起什么来,「侯爷,我记得你有瓶玉露膏的,当年谁送的来着,还在吗,给阿瑾用。」 「她这刀伤够长的,要是留了疤可就遗憾了。」 长兴侯想了想,摇头道:「我哪记得那玩意,你找找去,一定是你收了。」他一个大男人,留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我没收啊。」杨氏蹙眉,放了筷子,「这么好的东西,你怎么能随随便便的放。」 长兴侯白了她一眼,朱音一拍筷子,看着苏婉如道:「去我那边,我有话和你说。」 这还是朱音第一次邀请她去她房里。 长兴侯和杨氏包括朱珣都停了话,惊讶的看着朱音,一副太阳从西面出来的样子。 「阿瑾。」朱珣一副酸酸的口吻,「你不知道吧,从我们搬到这个府里几年来,她的院子一次都没让我进去过。」 苏婉如愕然,顿时笑着道:「你能和我比吗。我生的好看,人品又好,她不喜欢我,难道喜欢你?」 「呸!」朱珣指着她道:「要脸行吗。打架不行,吹牛你第一。」 朱音点头,看着朱珣,「苏瑾说的没错,她比你好看,也比你聪明。」说着,就昂首走了。 「你还是不是我妹妹。」朱珣欲哭无泪的样子,苏婉如和两位长辈道:「那我去朱音那边坐会儿,得幸被邀请,我一定要去看看她院子里有什么好东西。」 长兴侯和杨氏就喜欢看他们年轻人斗嘴,生机勃勃的样子。 苏婉如就得意和朱珣跳了挑眉头,和朱音一起出了门,朱珣一拍筷子,道:「我也去。」 三个人就前后去了后院。 「你为什么突然邀请她去你那边。」朱珣一脸的好奇,「以前都没见你和她热络。这是刮的哪边的风。」 朱音就瞥了一眼自家哥哥,道:「以前不认为她值得交,今天知道了,便示好了。很奇怪。」 朱珣问道:「她也没做什么啊,怎么就值得交了。」 「她敢杀人。」朱音回道:「这点,比你好。」 苏婉如惊讶的看了一眼朱音,没想到她一直没得朱音的眼,是因为在对方眼里她是个文弱没用的,现在小露一手后,立刻就得到了朱音的赞赏有嘉。 为表示她对她的欣赏和喜欢,所以邀请她去她院子里做客。 朱珣被噎住,想了想还真是,苏婉如的胆子还真是不小啊,那可都是死士啊,她也敢带着小姑娘们打架,「阿瑾,你的学生们可都是娇滴滴的大家闺秀,你不会想把她们教成武夫吧。」 「怎么了。」苏婉如扬眉道:「有什么问题。」 朱珣就乐呵呵的道:「往后这班大家闺秀都要被你教成母老虎了。」 「哦,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苏婉如抱拳,看着朱珣道:「我那边好些学生,生的不但貌美性子还极好,明儿我就和夫人说,给你做媒。」说着,凑在朱珣耳边,哼了两声,威胁道:「我一定给你挑个最凶的回来。」 朱珣吓了一跳,「别,我可消受不起。」说着指着苏婉如,「你要是敢和我娘说,我就和你绝交。」 「好啊,绝交!」苏婉如道:「要割袍吗。」 朱珣仰天长嘆,捶胸顿足的道:「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吶!」 苏婉如忍着笑,进了朱音的院子,一进门就让她忍不住的露出惊愕来。 「在外面看不出来,没想到你院子这么大啊。」苏婉如目测了一下,就单前面这大院子,就比正院大两个那么多,退步一直往后数百步,才看到内里的一间小小的四合院。 但令他最惊奇的,却要属院子里的摆设,从院子里门口,一路嵌着许多打磨光洁的圆形青石板,每两块之间隔着一跨步,密密麻麻的排列着一直到四合院外,杂却不乱。 「这路,是按照什么方位排列的吗?」她听过一些,说这世上有种人懂易经八卦,喜欢在家里,用各种各样的东西布阵。 这里面很有学问,但可惜她看不懂。 「这是阵?」朱珣蹲在门口看着,他知道院子里有石板,当年还是他找人给弄回来的,一直以为是朱音想要装饰院子,现在才知道,他妹妹居然喜欢道学,「你跟谁学的?」 「不能说。」朱音指了指里面,「进去吧。」 她说着抬脚踏在第二块地砖上,朱珣咦了一声,道:「第一块不能踩吗?」 「不能。」朱音话没说完,朱珣已经一脚踏上了去,随即他脚下的石块一阵晃动,他惊了一跳忙返回了院门口,惊奇的道:「这石头会动?」 「嗯。因为在家里,我没有做暗器,所以你还活着。」朱音白了他一眼,看着苏婉如道:「跟着我走。」 石头只是晃了一下,没有什么危险,看上去像小孩子玩的东西,但苏婉如觉得,如果这里不是家,说不定朱音真的能做出一个杀人不用刀的阵法。 还真是人才啊,她惊嘆不已,跟着朱音小心一点进了院子。 朱珣却不死心,偏不跟着朱音的脚步,一路乱踩乱踏,等顺利走到门口他已经累的一头汗,「朱音啊,你这阵做的真不错啊,咱们兄妹这么多年,都不知道你会这个。」 朱音白了他一眼,拉着苏婉如进了宴席室,宴席室里倒是很正常,但她的多宝阁上摆着的都不是珍奇玩意儿,而是一些很小巧的兵器。 「这是连弩吗。」苏婉如拿了个小小的弩起来,「你做的吗。」 朱音嗯了一声,道:「都是奇巧的东西,别看了。」 「你太厉害了。」苏婉如目录崇拜,「这些很不容易啊。」她放了弩又抓了个小巧的投石机,「这要是做成了,能投多远?」 朱音自信的道:「没试过。不过,以往旧的约莫八十步左右,我这个应该有两杯。」 「厉害。」苏婉如佩服不已,「你太让我惊嘆了。」 朱音不以为然,「你也很厉害,不用刀能杀人,用刀也能杀人!」 「咳咳……」苏婉如觉得她不是在夸奖自己,呵呵笑道:「惭愧,惭愧!」 朱音将茶给她,去房里取了一个墨黑的匣子出来,递给她,「见面礼,送你了。」 「什么东西?」这话是朱珣问的,他也立刻将东西拿过去摆弄,朱音夺了回来,递给苏婉如,道:「袖箭,绑在手腕上,里面有三支箭,在紧要关头用。」 「居然这么神奇。」苏婉如忙拿过来摆弄,朱音就将袖箭给她绑在手腕上,苏婉如才发现,这袖箭上的材料多是牛皮,只有粘在牛皮上,射箭的底座是木制的。 很轻的木头,她来回动了动,朱音就小心翼翼的卡了三只手指长短包着铁头,打磨锋利的小箭,她低声道:「下次再杀人,可以用它,比匕首要好用。」说着,指了指前面,「试试。」 不是暗扣,而是一瞬间拉住牛皮的弦,然后箭离了手腕,咻的一声飞了出去,钉在了在墙上。 出人意料的好用。 「谢谢!」苏婉如高兴的不得了,捨不得浪费一只,赶忙将射出去的小箭收回来放好,「朱音,你太厉害了,真的是深藏不露。」 朱音微微颔首,道:「我也觉得自己很厉害。」 「也送我一个吧。」朱珣道:「我也很需要。」 朱音白了他一眼,道:「女气!」 朱珣就憋着嘴不说话了,羡慕的看着苏婉如,又得意的道:「看,我妹妹很厉害吧。」 「厉害。难怪侯爷挂在嘴边的,说自己生了个傻儿子,却从未说过朱音。」苏婉如总算是明白了,「朱正言,你拖了你全家人的后退。」 这些手工很不容易做,朱音不管是师从了谁,还是自学成才,都令人佩服。 「我……」朱珣顿时没了话,谁知道朱音会这个,他们做了十几年的兄妹,他都不知道,今天要不是借了苏婉如的机会,他可能永远都被蒙在鼓励。 苏婉如得了个惊喜,爱不释手的拿着这小小的兵器,虽只有三箭,可若再遇到赵栋这样的情况,说不定能救命呢。 「等能射更多箭的时候,我再送你。」朱音道:「你们走吧,我要休息了。」 苏婉如就笑着点头,由朱音送着出了院子。 「我回去了。」苏婉如摸了摸胳膊上的伤,「一会儿梅子青要来给我换药。」 朱珣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摆着手道:「你回去吧,改天我去找你玩。」说着,就耷拉着脑袋走了。 苏婉如坐车先去了一趟女学,刁嬷嬷正带着人在打扫,昨天弄乱的教室已经收拾妥当,地上的血迹被清扫干净,桌椅也换成了新的,她聊了几句,就出了门。 宗人府被关押的人,由皇后亲自求情,都被放了出来,但除了吴忠君以外,所有人都撤了差事,分去四个城门守城去了。 肖通被邻居抬着出来的,他浑身是伤,但好在都是皮外伤,养个十天半个月就没事了。 他刚到家门口,和邻居道谢,推开院门就听到一阵婴儿啼哭声,他顿时红了眼睛,一瘸一拐的进了房里,肖太太已经撑着坐了起来,泪眼朦胧的喊道:「夫君,你回来。」 「英英。」肖通走到床边,夫妻两人抱头痛哭,就差一点,他们就要天人永隔了,「对不起,这次是不是吓着你了。」 肖太太哭着道:「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她听到肖通被关起来的事,当场就见了红,疼了一天,昨天半夜终于将儿子生下来,没有想到,今天肖通就放了出来。 一家人都平安无事,虚惊一场,实在是千好万好。 「我看看儿子。」肖通看着躺在床里头的儿子,顿时哭了起来,看着如此弱小的儿子,他没有哪一刻这么庆幸自己还活着。 他抹了眼泪,道:「名字可取了?」 「等你回来取。」肖太太道:「你想吧,先取个小名,大名慢慢想。」 肖通想了想,摇头道:「你等我一下,我换件衣服出去一下。」又解释道:「我去请位朋友帮我取,她取名再合适不过了。」 肖太太不放心,「你的伤,没事吗?」 「能忍的住。你先歇着,我回来的时候再买点肉回来,晚上给你做好吃的。」肖通说着,洗漱换了衣服,一瘸一拐的去了应景绣坊。 苏婉如看到他时很惊讶,「……我是听说你们都关起来了,现在没事了对不对?你的伤怎么样,可请了大夫?」她和肖通不过点头之交,统共见过两次面,完全没有想到,他会来找她。 「苏姑姑。」肖通道:「这次若不是你……恐怕我们都保不住命,所以肖通今天是来感谢您的,多谢您的救命之恩。」 苏婉如忙避开他的礼,摆着手道:「你这谢我当不得。我也是保命而已,哪里能扯得上对你的救命之恩。」 「这是我肖通的运。」肖通道:「今天能活,不管是苏姑姑有意还是无意,我这条命都是因你而留了下来,此恩我铭记在心,他日若苏姑姑有事,尽管开口,我肖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真是个实在人,苏婉如没有应,也没有和他争,「不过你虽保住了命,但宗人府是不是不能待了,新的差事在哪里?」 「在九渠门守城门。」肖通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道:「这差事比不上宗人府体面。」 苏婉如不以为然,「可接触的人多,担的风险也小啊。所以,我倒觉得守城挺好的。」 「也对哦。」肖通说着,想起了正事,「姑姑,我……我儿子昨夜顺利出生,小子六斤多,白白胖胖的。」 苏婉如笑着道恭喜,给门口的杜舟打了眼色。 「不是。」肖通不好意思的道:「能不能请姑姑您帮我们取个名字,您是我们的恩人,您取名字最合适了。」 苏婉如真是觉得肖通太实诚了,他笑着道:「我取名字哪合适,你不如去找国舅爷取,你是他的旧部,现在虽分在别处,可你给他留个影响,将来说不定还能回去。」 「也对。」肖通顿时觉得苏婉如说的有道理,他也不想一辈子守城门,但是这事儿吧,不是你想就能如愿的,上头没有人,还真有可能守一辈子,「……那姑姑给我儿取个小名吧。」 「好吧。」苏婉如实在不知道怎么推辞了,她面对别人的真诚,回绝在她嘴里就显得特别难开口,「你此番也是大起大落,肖太太和公子也经歷了一场磨难,但好在一家人都平安无事,所以我觉得不如叫平安吧,平平安安,取个彩头和吉利。」 「平安,平安。」肖通在嘴里念叨了几遍,高兴的道:「好,就叫平安。谢谢苏姑姑。」 苏婉如说不用,在杜舟手里接了红包,「我身上有伤,就不去家里给你道贺了。这封红给平安,就算我给他买衣服穿。」 肖通难堪不已,说什么都不要,苏婉如劝了许久,「……都是朋友,你来我往的,你要不收我就生气了。」 肖通这才收了红包,告辞回去。 「怎么认识的。」杜舟一脸奇怪,苏婉如和他解释了一遍,又道:「……真是实诚人啊,我都没有想到,他居然拐弯抹角能说我是救命恩人。」 「说您是也不算过分。」杜舟托着苏婉如受伤的手,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眼,见血没透出来,不禁松了口气,「要不是你杀了赵栋,他肯定不能活着出来。」 苏婉如没说话,不过被人感谢的感觉,还真是不错啊。 「苏瑾。」梅予提着药箱进来,二狗子跟在他后面,他进门放了药箱,道:「我来给你换药。」 苏婉如应是,看着梅予将她抱着的布拆开来,清洗,重新上药,她疼的一头的汗,想着事儿打岔,「……梅子青,你对周娴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她可是一直惦记你的,你喜欢不喜欢她啊。」 梅予手一顿,垂了眼眸,好一会儿,道:「眼下事情太多,且未来去向也难定,我……不想说成亲的事。」 「周娴年纪不小了啊,她也想早点成亲。」苏婉如想从梅予脸上看出点什么来,所以盯着他,「你……不喜欢她?」 梅予笑了笑,道:「阿瑾忍耐的本事比以前好,今天没有闹着疼。」 「你不告诉我就算了,不过你得告诉周娴,免得耽误了她。」苏婉如知道,感情这种事勉强不了,就像她对赵衍……什么都知道,看着也挺舒服的,可是,她心里已经有了沈湛了。 心那么小,实在是连一点多余的空间都腾挪不出来啊。 「我明天再来。」梅予收拾好药箱,起身出去,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苏婉如,点头道:「放心,我这几天就找机会和她说清楚。」 苏婉如点头,让杜舟送梅予出去。 换过药她回房睡了一会儿,起来去馆里做针线,她现在事情多,所以就专门拿一些不急的货慢慢做,一直到半夜,她才收了针线回了房里。 隔壁,周娴早就关灯睡了,苏婉如睡不好着,就抱着二狗子坐在房里写信。 刘康这几天应该到码头了吧,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出船啊,她现在就希望这一船能平安无事的回到大周。 第二日,她去了学堂里,有女人在的地方就会格外的热闹,叽叽喳喳的说着话,苏婉如坐在房里看着门口,她以为因为害怕会有许多学生都不会被家里人允许接着来上课。 可看了一个上午,除了几个受伤在疗养以外,居然都到了。 「苏校长。」学生们站在门口,翠丫递了一篮子猪肉来,「这是我娘早上杀的猪,新鲜的后腿肉和大棒骨头。」又道:「我娘还说,以后二狗子的骨头她包了,一天五根大棒骨,一根都不会少。」 「汪汪汪。」原本趴着的二狗子蹭的一下站起来,惹的大家一阵笑…… 一上午,苏婉如收了好些礼,有时候祸端是难避免的,因为谁也不知道第二天会发生什么事,所以祸事到头上时,怎么处理和面对就尤为重要了。 「在想什么。」赵衍看着她问道。 苏婉如笑了笑,从地上提了个篮子给他,「学生们送的鸡蛋,分你一半!」 赵衍一愣,随即笑了起来,道:「我是无功不受禄,这鸡蛋金贵,我要不得。」又指了指她的手腕,「不疼吗,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呢。」 「还真的很疼。」苏婉如无奈的道:「真不知道怎么开口,现在你既然说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赵衍摸了摸她的头,道:「就该与我不客气。」 「那我走了啊。」苏婉如起身,又指了指这一地的东西,「嗯……帮忙帮到底吧,等会儿你遣个人帮我送去绣坊吧。」 赵衍应了,送她回去。 苏婉如坐车回绣坊,路过铜锣巷时,让赶车的婆子给她买柿子吃,车刚停稳,就听到街面上传来一阵马蹄声,她好奇掀了帘子,居然看到宋桥和周生带着十多个人迎面过来。 「周生。」她喊道:「怎么了,看你们急匆匆的,是出了什么事吗。」 周生和宋桥都停了下来,周生策马站在车前,拱了拱手,道:「苏姑姑。」又道:「我们奉命去办差,您可有什么吩咐。」 「可是在查赵栋的事?」苏婉如说着看了一眼宋桥,他现在越发的健壮,人也沉稳了许多,见到她也不过来说话,停在周生后面,没什么存在感。 常随就是不用存在感,这一点要是以前的宋桥可做不到。 「赵栋的事飞鱼卫的王大人和司公公在查,不归我们管。我们现在出城是因为小姐。」周生知道苏婉如和徐氏的关系,他不说徐氏也会告诉她的,便压着声音道:「我们小姐今天早上离家出走了。」 苏婉如愕然,愣了一下道:「她一个人?可留了书信告知去处没有。」 「没有。」周生摇了摇头,有些难堪的道:「但估计是去应天了。」 去找韩江毅吗? 江阴侯府已经没有了,韩江毅都不一定会继续留在应天,她去找韩江毅……苏婉如唏嘘不已,想不到吴悠会这么大胆,「那你快去找,别耽误时间了。她一个孩子,都没有出过门,要是出了事就麻烦了。」 「是!」周生应是,忽然想起来,苏婉如也是小孩子,不由无奈,拱了拱手,带着一队人就走了,宋桥退后了一步,飞快的和苏婉如道:「吴小姐离开,应该是有人帮她了。」 就走了。 有人帮吴悠逃走吗?会是谁? 她不清楚吴悠都有什么朋友,不过这姑娘交朋友全凭喜好,也不看人品好坏,当初韩正英不过雕虫小技,就能诓的她和她结仇,现在指不定又有什么人,煽动她离家出走。 吴悠的事很快就有了结果,因为隔了三日后,她就听宋桥说找到了…… 人就在通州的一间客栈了,但是却生病了,且病的非常严重。 一时间太医院的太医都到亲恩伯府走了个遍,耗了五六天后,吴悠还是没有醒来,吴忠君又开始请京城的太医……不知怎么就打听到沈湛母亲卢氏。 卢氏的医名在燕京知道的人不多,但在别的地方却很有名。 说是这世上鲜少有她治不了的病。 三请四邀,吴忠君和徐氏连番登门,卢氏都以年老不当用为由拒绝了,吴忠君又去求沈湛…… 「我娘的主,我做不了。」沈湛很干脆的道:「国舅爷知道我和她的关系。」 还真是听说过,卢氏为医痴迷,沈湛自小就是自生自灭,她几乎没有管过沈湛的死活。 「那……怎么办。」吴忠君道:「这都第七天了。我们悠儿还没有醒来。」 沈湛也无能为力,「别人治不好的病,她也不会有好办法,你再去找别人。」 吴忠君垂头丧气的回去,下午又去了凤梧宫,请皇后下了道懿旨,卢氏这才带着徒弟陆静秋去了亲恩伯府。 两日后,吃了两剂药的吴悠醒了。 亲恩伯府备了厚礼登门道谢,卢氏没收! 「……说起来,沈湛的母亲还没有封诰命。」皇后给赵之昂添茶,「沈湛也是,这么长时间了,他自己也不写奏疏请封。」 还真是,沈湛从来没有写求封的诰命,赵之昂想了想,道:「正好,这次他收拾了李茂安朕不知道赏他什么,就趁着喜事,将卢氏的诰命封了。」 皇后很高兴,笑着道:「此番她还救了悠儿,我想,寿诞那日请她来宫里,也让徐氏当面谢她,您说好不好。」 「你做主吧。」赵之昂道:「她是沈湛的母亲,请她来也好。你把事情做的妥当点,也算是宽沈湛的心。」 皇后应是,回去就让人下了懿旨,请卢氏八月二十进宫赴宴。 苏婉如此刻正在亲恩伯府里,因为听说吴悠醒了,她从学堂就直接去了亲恩伯府,徐氏接的她,眉眼忧愁散去露出喜色,「……今天总算是醒了,沈老夫人说只要过了今天她愿意吃东西,人就没事了。」 「是开的方子吃的药吗?」苏婉如好奇卢氏是怎么治病的,「还是针灸或是别的手法?到底是什么病?」 徐氏就笑盈盈的回道:「是开的方子。你别说沈老夫人不亏有神医之名,她一来号脉后,说的和那些太医都不一样。她说不是什么病,而是吃了不洁的东西,脏东西入侵五脏六腑,要用药打下来,不然人就不会醒。」 脏东西,那是什么? 细菌入侵五脏六腑吗?苏婉如想不通,问道:「那吴小姐怎么说,她出门后都吃了什么东西?」 「她自己哪里记得,一出门就在一家路边的馆子里点了饭菜菌子什么的,吃完就赶路了,等到了通州睡一个晚上,就觉得人不行了。」徐氏道:「这孩子这次胡闹也是她的运气,要是沈老夫人不在,她这命救不回来了。」 这么说来,卢氏还真的挺厉害的啊。 「我去看看吴小姐吧。」苏婉如道。 徐氏点头,她很希望苏婉如和吴悠能处的好一些,吴悠这样的性子,将来在婆家肯定会吃亏。但苏婉如聪明,还心善,这丫头处了这么久她也看的明白,只要你真心实意的为她考虑,她虽嘴上不说,但心里都记着好的。 将来吴悠能和苏婉如姐妹相称走动,对吴悠是有好处的。 苏婉如进房里,吴悠依旧躺着的,脸色不大好看,人瘦了一圈,见她进来抿着唇没有说话,徐氏就道:「好些没有,想不想吃饭。」徐氏再气她离家出走,可一看到女儿病成这样,她哪里还捨得责骂。 「不想。」吴悠收回了目光,闭上了眼睛,道:「你们走吧,我一个人待着就好了。放心,死不了!」 徐氏被气的红了眼睛,转头和苏婉如道:「……倔的很,说什么都是这样的态度。」 吴悠今年也有十六了吧,成长期逆反心理?苏婉如和徐氏道:「夫人,我和吴小姐单独说说吧,我帮您劝劝她。」 「好,好。」徐氏求之不得,和吴悠叮嘱道:「你和阿瑾好好实话,一样的年纪,肯定能说到一起去。」 徐氏出了门。 吴悠瞪了一眼苏婉如,用被子蒙住头,她现在就是没胃口,人也虚弱,但别的都还好,应该在恢復期,「你走吧,我不想和你说话。」 「我也不想啊。」苏婉如在床头坐下来,看着吴悠露出来的头顶,「那我们长话短说好了。」 吴悠没动,一副不想听的样子。 「韩家全盛时,你和他不可能。」苏婉如道:「现在没落了,你们就更加不可能了。」 吴悠掀开被子,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自尊心啊。他们自诩百年望族,底蕴深厚,而你们亲恩伯府,在他们眼里不过是暴发户。」苏婉如扬眉道:「暴发户懂吗。可你们现在有权有势,而他们那样的百年望族不但没落甚至连爵位都保不住。」 「这多讽刺。所以我说,你得亏没有到应天呢。不然弄不好命都要丢在韩家的。」苏婉如道。 吴悠蹙眉,这个事她知道的,不但江阴侯府,别的侯府也看不起她们,所以京城里她来往的小姐,就只有李珺几个人,别人看不起她,她也不乐意和别人走动。 「他不一样。」吴悠想到当时在竹林里的那一眼,「他和别人不同。」 苏婉如不是来劝她的,所以点到为止,「我有件事觉得奇怪,你为什么突然离家出走?」她早不走,晚不走,眼见要到皇后寿诞了,她却逃走了。 这时机可不好。 「我想走就走,管什么时机。」吴悠目光闪烁了一下,明显有话不愿意说。 苏婉如就冷笑了一下,「是不是韩江毅给你写信了?」 「你怎么知道的。」吴悠脸色一变,惊讶的看着她,「他也给你写信了?」 还真的写了,这个小姑娘真单纯啊,「我和他不熟悉,他不会给我写信。」又道:「但我确定,他也不会给你写信,你的信,给我看看。」 「不给。」吴悠蹙眉,不想和苏婉如说话了,「信是他写的没错,我不会给你看,你也不要多管闲事。」 苏婉如就又问道:「那你是吃了什么东西晕倒的?」 「山野里,就点了一盘野猪肉和菌子汤。」吴悠道:「我心里慌吃的不多,就喝了一碗汤便走了。」 菌子吗? 这是巧合还是什么? 苏婉如觉得怪怪的,可是到底哪里怪她又说不清楚。 「你走吧。」吴悠道:「告诉我娘,我不会再离家出走了。」 苏婉如嗯了一声,起身离开,想了想又停下来补了一句,「……我索性好人做到底,再和你说一句,你也不要想去和皇后娘娘求情,江阴侯府的事,没有迴转的余地。」 她说着,就开门出去了,这个小姑娘不自己受点苦,恐怕永远都不会相信别人是为了她好。 徐氏在门口等着,苏婉如和她说了吴悠的话,徐氏无奈的道:「这孩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懂事。」又道:「这件事瞒着的,不然那边的亲事肯定保不住了。」 这事苏婉如没办法发表意见,就只配着徐氏在后院走了走,说气皇后的寿宴,「……原是办家宴,现在请了这么多姑娘家,又请了沈老夫人,到时候肯定也是很热闹的。」 请卢氏了吗?苏婉如问道:「是因为沈老夫人给吴小姐治病的缘故吗。」 「这只是原因之一,沈老夫人可是镇南侯的母亲,请她是应该的。」徐氏道:「这两日册封的诰命要来了,圣上要封沈老夫人呢。」 还封诰命夫人啊,卢氏因为沈湛这个儿子,还真是长了脸啊。 她就是想不通,卢氏年纪不大,怎么就弃了以前的生活习惯,来京城了呢。 养老的话,在别处也可以啊,难不成要享天伦之乐,弥补沈湛儿时她不曾给过的母爱? 真是奇怪啊,可是哪里奇怪呢…… 隔了两日后,朝廷的诰命下达,封了卢氏为超一品夫人,辽东的事赵之昂没有赏沈湛,就都赏给卢氏了。 「你递的摺子求的?」卢氏拿着诰命文书扫了一眼,并不在意的放在桌子上,沈湛回道:「知你不喜,从未想过。」 卢氏目光顿了顿,点了头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些你不用额外操心,若真要求什么,先让圣上将你的婚事定了。这么拖着不是事。」又道:「静秋可还等着你呢,你既打定主意不碰她,那就等你成亲后再收房吧。」 「你若喜欢她,就留在身边伺候你。我房里的事,我自己做主。」沈湛看着卢氏,又道:「此番你去宫中赴宴,有什么目的我不想知道,但是你不要闹出事。我只给你养老,不想给你收拾烂摊子。」 沈湛说着便打算要走,卢氏脸色一沉,怒道:「你就这么和你娘说话?你眼里还有没有长辈。」 「你好好养老吧。」沈湛说着,拂袖出了门去。 卢氏眯了眯眼睛,陆静秋从门外进来,给卢氏倒了茶,低声道:「师父,他会不会想起什么来,又受了苏氏的蛊惑?」 「她敢!」卢氏冷笑一声。 八月二十转眼便到了,苏婉如穿着霍掌事亲自给她做的水蓝的小褙子,滚着芙蓉色的金边,梳着一个单螺髻,头顶上别了个芍药花钿,真真儿是人比花轿。 「虽说出身不如那些大家闺秀,可她们哪一个也不如你有本事。」霍掌事有种女儿要出门比美的感觉,「这京城里外,谁都不如我们阿瑾好看。」 「姑姑,和小姑娘们比什么。」苏婉如抱着霍掌事,笑着道:「那些小姑娘们,可都是我的学生呢。」 霍掌事一愣,顿时笑了起来,「也对,都是你的学生。」 她由吕毅驾车,一路送到宫门口,苏婉如下车看着他,道:「你先回去好了,等会儿我自己走回去。」 「我等你。」吕毅道:「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苏婉如就笑了起来,点着头道:「那你在车里睡会儿。」又道:「应该不会太晚的。」 话落,就又有一辆马车停在一边,赶车的人是闵望,她愣了一下,就看到陆静秋先下了车,又反身扶住了卢氏,两人穿着簇新的衣服,打扮的很精緻,立在车边。 一转眸,亦是看到了苏婉如,眉梢微挑,三个人都没有要打招唿的意思。 「进去吧。」吕毅扫过那边一眼,碰了碰苏婉如的手臂,「我就在这里等你。」 苏婉如笑着点头,提着裙子率先进了门。 根本没有要上前行礼的意思。 卢氏冷笑了笑,带着陆静秋也进了宫门。 ------题外话------ 在外面旅游,昨晚熬夜今天起早码字,现在要急着走了,所以错别字就不改了,凑合看看我回家后再改了! ps:那啥,娇医有毒出版书团购活动结束啦,两套书礼物我已经发出去了。 其余的礼物也都已经订购,近日内会全部发出来!啦啦啦,感谢大家支持。后续活动还有一次,可以关注我微博,然后办个晒书活动。哈哈!
139 湿鞋 身后的脚步声走的不快不慢,苏婉如侧耳听着,觉得卢氏的步伐似乎很轻盈。 难道也是有功夫的? 她不由想起那天让二狗子去吓唬她时的情况,卢氏是惊叫了一下,但随即就冷静下来,要不是二狗子机灵,恐怕就被她真的踢到了。 也不是没有可能,她常年在外行走,一个女人多有不便,如若有功夫伴身,就安全很多了。 她不由摸了摸自己手腕,进宫会搜身,所以她没有带来,全身上下,大概就只有后脑勺的一根玉簪子可用了。 应该不会动手吧,她二打一胜算不大。 胡思乱想中,迎面来了位内侍,对方看见她顿时行了礼,道:「苏姑姑来赴宴吗,晚上可要多喝点,今晚凤梧宫里的果子酒是内务府珍藏的,听说口味很不错呢。」 「小田公公。」苏婉如笑着道:「是吧,那我晚上得好好尝尝,若是好我明儿就去缠司公公帮我弄个一罈子出来,藏着喝。」 自己人之间,就喜欢说这些所谓不能被外人听到的秘密,小田公公呵呵一笑,「也就您能去说,我们可不敢多言半句的。」 小田公公是司三葆选上来的内侍,人机灵长的也很清秀,听说比死去的朱公公还要得司三葆的心。 「等我得了,我们偷偷分一分。」苏婉如掩面而笑,和内侍相处,她也有自己的一套,「还惦记什么,我一併做了恶人去讨。」 果然,小田公公呵呵的笑,一转眼看到了卢氏和陆思秋,他忙行了礼,道:「沈老夫人!」 卢氏目光动了动,她没有见过这位公公,来京城后出了亲恩伯府,连宫里都没有来过,但是这位公公居然认识她。 都说司三葆新建的东厂很不一般,现在就已经能看出一二了。 卢氏点了点头,就跟着给他引路的小内侍接着往前走。 「苏姑姑不认识沈老夫人吗?」小田公公好奇的问,因为苏婉如和卢氏没有一路走。 苏婉如就回道:「认识的呀,沈老夫人还很喜欢我呢,不过在外面要避嫌的,所以就没有一起走了。」她说完小田公公愣了一下,心头猜测苏婉如为什么要这样说,他心头一转,随即明白过来,眼睛亮了,呵呵笑着道:「姑姑快去,今年天杂家当值,要是醉酒了就遣人来和杂家说一声,杂家亲自送您出宫。」 苏婉如点了点头,和小田公公。 走在前面的卢氏已经拉开了一大截,可尽管如此,方才苏婉如说的话她还是听到了,眉头略簇了簇,陆静秋低声道:「师父,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明明不熟,而且她师父也不喜欢苏氏,也看的出来苏氏也不大算亲近师父。 所以这话说的有些奇怪。 「她知道我为什么不让沈湛和她接触。」卢氏冷哼一声,道:「所以,就故意和我对着干,我越迫不及待的让她和沈湛撇干净,她就越要在外人面前贴上来。」 让他们摘不干净。 也算是警告她,若她将她的身份公布出去,她就会拉着沈湛,拉着所有人一起死! 就看她现在在京城的人缘和关系就知道,就算现在公布了她的身份,恐怕也会有一堆人跳出来维护。 因为她的身份,被她春雨润物的手法,一点一点化解开,将危险分担在许多人的头上。 「你离她远点。」卢氏低声道:「你不是她的对手。」 陆静秋点头应是,就从苏婉如带着一群娇滴滴的小姐,将赵栋杀了的事情就能看得出,这个女人很不简单。 不但有心计,还够狠辣。 苏婉如走在后面,看着穿着姜黄色褙子,昂首挺胸走路的卢氏翻了个白眼,咕哝道:「死老太婆,要是被我找到证据,我让你儿子掐死你!」 死在自己儿子手上,一定很舒坦。 苏婉如腹诽着,人随着内侍拐了道角门,随即就看到满树挂着的灯笼,将整个院子和迴廊,照的灯火通明。 来来往往的嬷嬷和女官,脚步轻盈的走动着,小内侍在门口停下来,和凤梧宫内的内侍说了一句,「……娴贞女学的苏氏到了。」 苏婉如就进了凤梧宫的大院子,院子里更加的热闹,院里种着的海棠树上,挂着小小的精緻的灯笼,树顶上拴着红色的丝带,四周飘着浓郁的香气,她说不上是什么香气,只觉得一下走进了喜庆中。 凤梧宫很大,正中挂着一块端庄严肃的牌匾,再往内就是正厅,厅很大,四面没有柱子,一眼就能看到里面摆着的桌椅,两面用屏风隔起来,女子从侧门进,男子从正门进,两面能听到说话声,却看不到人。 这是家宴,想必男子应该就是几位皇子和得宠的臣子了,所以,女子的这边的桌子就要多上好几桌,毕竟皇后可是一次性请了三十位的小姐来。 「都在后院赏菊呢。」小内侍引着苏婉如道:「苏校长随奴婢来。」 苏婉如颔首,随着小内侍绕过正厅,顺着抄手游廊走了好一会儿,立刻就听到了后院里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她光用听的就听的出,哪个声音是谁的。 「苏校长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随即唿啦啦的一群小姑娘都朝她跑了过来,「校长,我们刚才还在说您怎么还没有到呢,没想道刚说完您就来了。」 「您自己来的吗,走的累不累,那边有石墩。宴会还有一会儿呢。」 「姐姐,姐姐,帮我们校长倒杯茶来行吗。」 你一眼我一语,三十位少女的声音,足以盖住凤梧宫里所有的声音,苏婉如牵了戈玉洁和蔡大小姐的手,道:「我没事的,你们都在看菊花吗。」 「是啊。娘娘这里有好些难得一见的品种。」有少女道:「校长您快来看,花瓣还是粉色的呢。」 苏婉如就被小姑娘拉着去看菊花。 「哎呀,你别拉呀,校长手腕上有伤的。」戈玉洁拍掉小姑娘的手,道:「刘童,你说话就说话,拉拉扯扯的做什么。」 刘童一愣,道:「我忘记了,弄疼您没有,对不起对不起。」 苏婉如轻轻一笑,道:「没事,我伤口结痂了,只要不碰着,就没事的。」 「那就好。」刘童松了口气,还想说话,就被别人挤在一边去了。 苏婉如觉得,她是不是太高调了,在凤梧宫里这样子,有些反客为主啊……她嘘了一声,道:「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去学堂里聊,今儿可是来给皇后娘娘祝寿的,可不准胡闹。」 大家应是,一个个乖巧的站在一边,不再叽叽喳喳的说话了。 「校长。」戈玉洁低声道:「冬雪的娘也来了,不过现在正在偏殿里陪皇后娘娘说话呢。」 蔡大小姐闺女蔡冬雪,二小姐则叫蔡春雪,三小姐顺着便是夏雪。 原来不单请小姐们,夫人们也来了啊,苏婉如看着蔡大小姐道:「就你和夫人一起来的吗,两位妹妹没有来吗。」 「大妹来了。跟着我娘在偏殿呢。」蔡冬雪道:「我刚才好像看到沈老夫人也去了,您看到她了吗。」 苏婉如点头,正要说话,那边已经隐隐听到了男子的说话声,有人道:「太子和几位殿下来赏菊了。」 「那我们去哪里?」人群里一下子闹哄哄的,「我们去偏殿吗,可是人太多了,会坐不下吧。」 都不是第一次来宫里,所以还真没有谁拘束。 「苏校长。」凤梧宫新上来顶替裴公公的内侍姓畲,年纪约莫三十出头,是裴公公带过的,算是半个徒弟,「劳烦您带各位小姐先去后殿坐会儿,那边瓜果零嘴都有,院子也很大。先坐个小半个时辰,等圣上那边腾出空来,杂家就去请各位小姐。」 皇后寿诞赵之昂当然要来的,不但他来,太后应该也会来。 说起来,苏婉如还没见过太后,只知道她不大管事,别的倒不清楚。 「好。」苏婉如应了,就喊着一群少女,「随着公公去后殿坐会儿,宴席还要再等等,都老实点,不许闹腾了啊。」 大家都应着好,但叽叽喳喳压着声音的聊天却没有断。 苏婉如此刻,有种带学生春日踏青的错觉。 此刻,偏殿中也坐了好些夫人,徐氏正和蔡夫人在说话,皇后正听着德庆侯李夫人说话,「……侯爷的意思,再等一等,王爷的封地还没定下来,等王府修好了,再求圣旨也不迟。」 皇后有些意外,先前德庆侯府缠的很近,要不是她不想让赵衍得脸有这么个岳家,圣旨早就下去了,没有想到,今天李夫人和她说这番话。 难道德庆侯改主意了?还是李珺又看上了别人。 是好事,皇后乐见其成除了太子以外,所有的皇子和王爷都是烂泥。 「那就再等等。珺儿那丫头还小,我一想到她远嫁我都捨不得,何况你和德庆侯呢。」皇后说着,拍了拍李夫人的手,道:「天下为娘的心,真的是全部扑在孩子身上啊。」 李夫人应是,她其实都愁死了,李珺一口咬定了赵衍,说非他不嫁,她的女儿她了解,在外人看来那是乖巧懂事,可没有人知道她倔起来谁都拧不过她。 以前他们是同意的,但自从上次德庆侯生病赵衍去探望过后,他们心里就没了底。 那天的赵衍给德庆侯的感觉,并不是个一心只读书的柔顺孩子……如果赵衍还有别的心思,那将来他们李家岂不是…… 有的事不能想,光这么在脑子里过一下,李夫人就已经满头冷汗。 「怎么了。」皇后打量着李夫人,她们二人认识十多年了,风里来雨里去,半夜睡不着坐在一起担心各自的夫君,这么提醒吊胆十几年后,她才做了皇后,李夫人成了李夫人。 「没事,就是想珺儿的婚事,我心里就捨不得。」李夫人擦了擦眼泪,佯装捨不得的样子。 皇后就点了点正要安慰她几句,就听到有人和她低声来报,「沈老夫人到。」 「请老夫人进来。」皇后拍了拍李夫人的手,道:「沈老夫人来了。」 是沈湛的母亲啊!李夫人忙整理了一番仪容,回头就看到门口进来一位四五十岁左右的妇人,穿着姜黄色的广袖对襟褙子,年老的妇人谈不上容貌如何,但一身气质却与众不同,不像各位夫人或高贵,或严肃,沈老夫人是冷,那种漠不关心,疏离的冷。 大家都知道她身份的特殊性,除了皇后以后,纷纷都起了身,就见卢氏带着身边的女子一起,上前来行礼,皇后亲自扶她,笑着道:「老夫人无需多礼,快请坐。」 卢氏应是,这边各家的夫人们便你来我往的和卢氏打招唿认识。 卢氏不擅长人际来往,这和她常年独居四海为家有关,所以说了几句就冷场了,但京城的夫人们,却嘴擅于此道,场面略冷蔡夫人就已经开口道:「原来只道,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养出像镇南侯这么出色的孩子来,瞧的我们眼红的很。如今,可算让我们盼到了,老夫人这京城来对了,改日您设个堂,给我们讲一讲,这教养孩子的秘诀吧。」 众人都笑了起来,皇后就指了指蔡夫人,道:「教了你,你也只能给你别人养儿子了。」这话,是说孙子,蔡夫人年纪不小了,想再生可不容易。 「娘娘,孙子也是儿子的儿子嘛。」蔡夫人掩面而笑,余光扫了一眼卢氏,神色一怔,就见卢氏低头喝茶,脸上没有半点骄傲,她就知道她这话题没有引起卢氏的共鸣,便又道:「夫人身边这位娇俏的丫头是谁,瞧着可真是好看。」 陆静秋脸一红,起身和诸位夫人行了礼。 「是我徒弟,姓陆,名静秋。」卢氏接了话,「我年纪大手脚不大好,就带着她一起来了,给娘娘还有各位夫人添麻烦了。」 蔡夫人笑着道:「怎么会,老夫人您见外了。」又道:「我们娘娘啊,最喜欢这些年纪轻的小姑娘了。」 皇后点了点头,看着陆静秋道:「后殿里一群人在闹腾,这里都听到声音了。你去也瞧瞧热闹去,和同龄人玩比听我们说话有意思多了。」 「这孩子胆子小。」卢氏就道:「就让她在这里陪老身吧。」 皇后就笑了笑,明白卢氏对这个徒弟很看重。 后殿中,苏婉如被围在中间,四面里都是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有人道:「校长,我这两日在家里绣了个荷包,但是我娘说我绣的不好看。」 说着就递了个荷包过来,苏婉如轻笑,道:「你这颜色搭的有些问题,既是想要红绿配,那么两个颜色的比重就不一样多,不然显得太沖了,瞧着重。」又道:「不过针脚有长进呢,比前些日子好多了。」 苏婉如将荷包递给了个小丫头,一抬头就看到李珺和吴悠结伴进来,吴悠看见她目光顿了顿,没有打招唿但眼里已经没有了敌视,李珺一直都是淡淡的,两人绕过这边,坐在后面的椅子上。 大家都认识,不是随母亲走动过,就是在哪家的宴席上碰见过。 「叽叽喳喳的,就你们长嘴了是不是。」吴悠嫌吵,将茶盅往桌子上一撩,道:「你们是来赴宴的,又不是后院了开茶会,就不能安静一会儿。」 「娘娘又没有不让我们说话。」戈玉洁眼睛一撇看着吴悠就道:「怎么,吴小姐不同意我们说话,我们就要乖乖闭嘴了?」 一个是皇亲国戚,一个是当朝重臣的女儿,谁也不用让着谁。 「这里又不单单是你们,就听你们在叽叽喳喳说话。」吴悠怒道。 戈玉洁就叉腰站了起来,冷笑着看着吴悠,道:「对,就我们在说话,因为这里只有我们,我们说话关你何事。」她的意思,这里三十多位姑娘,可却都是娴贞的学生,就吴悠和李珺不是。 「你哪里来的野丫头,一点规矩都不懂。」吴悠怒道:「我看你爹那官也做不长久了,有你这样的女儿,丢人现眼。」 戈玉洁呵呵一笑,道:「怎么,不知道吴小姐还有这样的本事,能将我爹的官撸了。」说着,推开蔡冬雪来拉她的手,道:「行了,我现在就去问问皇后娘娘,是不是我在这里多说了几句话,和吴家大小姐争执了几句,就连累了我爹,让我爹丢官了。」 吴悠没有这个本事,就是皇后现在也没这个能力,所以,戈玉洁不怕,才敢说这样的话。 「你!」吴悠还要再说,李珺拦了她,目光轻扫过来看着苏婉如,「娴贞的学生在宫里闹腾,苏校长是不是该管管呢。」 这就把戈玉洁的身份拢在了娴贞里,而非是戈大人的千金了。 有姑娘吵架就是有趣,苏婉如正看的津津有味,冷不丁李珺把责任推给了她,她一愣就点了点头,和戈玉洁道:「吵架不是这样的吵的,声音这么大,惊着别人了。」 戈玉洁一愣,顿时掩面笑了起来,也不吵了,嘻嘻哈哈的坐在蔡冬雪身边。 「她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李珺看着吴悠,低声道:「当日看她似乎没有这么趾高气扬的。」 吴悠点头,道:「身份不一样,当然就嚣张了呗。」可却没有和苏婉如顶嘴。 李珺一愣有些奇怪的看着吴悠,「你是不是也有些喜欢她?」因为按照吴悠的性子,苏婉如这样说话她肯定是要顶几句的。 「我喜欢她做什么。」吴悠冷哼了一声,「只不过我娘和她关系好的很,我给我娘面子罢了。」 李珺没有说话,看着苏婉如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出去走走。」李珺不想在这里待着了,「你去偏殿吧,我等会来找你。」 吴悠点头和李珺一起出了门,李珺则去了前面园子,远远的就看到灯光下许多男子在说话,能在凤梧宫走动赏花的,除了皇子也不会有别人,所有,李珺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赵衍。 父亲说,婚事要再等等,他已经和圣上说过了。为此她和父亲争过一次,不明白他担忧什么,赵衍是好是坏,她这辈子都认了。 所有的权衡都没有意义。 好似感受到有人注视,那边里赵衍忽然转身过来,似乎是看到了这边,冲着这方向微微一笑,他笑起来特别好看,芝兰玉树一般温润舒服,让人如沐春风。 李珺心头一跳,这是赵衍第一次对她笑。 她下意识的捂住了心口,正想着是要对他回以微笑,还是什么,忽然,就听到对面赵标喊道:「苏瑾,这里看过没有,菊花很不错。」 李珺一愣转过头去,这才发现不知道何时屋里的女孩子们都出来了,笑嘻嘻站在这边对那边挥着手。 赵衍是它们的先生,打招唿是正常的事。 那么……刚才那个笑容,就不是给她的? 李珺目光暗了下来,转身便走,身后她依旧是女孩子们的说话声,这些人她都认识的,以前也不是这样团结,甚至有好几个关系都不和,见面就吵。 现在不但不吵了,看上去关系都很不错,团结一致。 是因为去女学上课的缘故吗?就和那天女孩子们合力杀赵栋一样吗。 李珺心里不是滋味,就无心再留在这里,去了偏殿。 苏婉如并未拦着大家过去,她自己则留了下来,毕竟是皇宫,她再高调也得有个分寸,戈玉洁扶着她低声道:「……您知道吧,李珺喜欢宁王爷,可是宁王爷一直没有表态,听说上次他去了一趟德庆侯府后,德庆侯就犹豫了起来,他们这赐婚说不定会有变。」 「宁王去过后,德庆侯就犹豫了?」苏婉如很惊讶,「你是怎么知道的?」 戈玉洁掩面一笑,圆圆的脸上肉嘟嘟的很是可爱,「是我娘说的。我娘房里有个妈妈和德庆侯府厨房里的一个婆子是一个村里的,赁的宅子也在隔壁,两个人聊天时说的这话。」 赵衍在想什么,德庆侯府是门好亲事啊,而且,不论别的,李珺无论长相还是家事,都和他很相配的。 她和戈玉洁笑了笑,就没有再说这件事。 「开席了,娘娘请各位主子去正殿。」凤梧宫里的小内侍应了过来,一声吆喝,大家就说说笑笑的往正殿而去,苏婉如走在后面,随着大家一起进门。 她坐在末位的席面上。崔夫人压着崔玉蝶,道:「你不要去说,她虽是你的老师,可不是公主或是皇子的老师,能进宫来坐一席已是莫大的面子,你一闹就把她推风口浪尖了,会惹皇后娘娘不喜。」 崔玉蝶一想也对,就乖乖的坐了,看着最末位的苏婉如,心里不是滋味。 苏婉如没觉得什么,她的身份在这里,皇后家宴能请她来已经是天大的颜面了,要想让人奉她为上宾,她的路还有很长一段要走啊,她端茶喝了一口,隔着屏风就听到上头有人说话,像是赵之昂的声音。 她听着,目光一扫,这才发现陆静秋居然坐在她对面,她看着对面,陆静秋正好也打量着她,冲着她勉强一笑,苏婉如眉梢一挑,很不客气的白了她一眼,接着喝茶。 神经病,见人就笑,你卖笑的吗。 陆静秋一怔,脸顿时红了脸,窘迫的低了头喝茶,显得不知所措的样子。 「是陆小姐吗。」有个留头的小宫女走了过来,柔声道:「我们小姐请你去坐她那边,她身边正好空了一位。」 陆静秋一愣,顺着宫女的视线,就看到一位容貌娟秀的女孩子冲着她微微一笑,她一愣问道:「那位小姐是……」 「是德庆侯府的大小姐。」小宫女回道。 陆静秋就点了点头,和小宫女起身,绕过两桌坐在了前面,她一坐下,同桌的蔡冬雪姐妹二人就沉了脸,蔡冬雪就看了一眼陆静秋,问李珺,「这位是……」 「是沈老夫人的高徒。」李珺道:「我请她坐我这里。」 我们校长也坐那边了啊,蔡春雪哼了一声,起身就要喊苏婉如,蔡冬雪就拉住了妹妹,低声道:「不要闹,校长交代我们不用管她。」又扫了一眼陆静秋,「她说她什么身份就该坐什么地方,不逾矩最安全。」 蔡春雪就不服气的哦了一声,瞪了一眼李珺,道:「就你事情多。」 陆静秋面红耳赤,李珺就道:「陆小姐不用多想,是我让你坐这里的,你就当陪我说话好了。」吴悠在另一桌,好陪着皇后说话。 「好。」陆静秋冲着李珺一笑,李珺问道:「你是学医的吗,学了多少年了,出师了吗。」 陆静秋就道:「我七岁就跟着师父了,算起来也有十多年了。」 两人说着话,苏婉如喝完一盅茶,才发现这最后一桌上,居然就剩她一个人了…… 一个人好,就没有人盯着她一直看了。 「阿瑾啊。」徐氏坐最前面,看着她招了招手,「来我这里坐!」 徐氏在次席,她对面坐的就是卢氏,苏婉如是诚心找不自在,才会去和卢氏坐在一起,她笑着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位置。 徐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多少什么。 宴席开始了,赵之昂说了好些话,众人就开席吃饭,一个屏风相隔,是赵之昂的儿子和重臣们,她没听到沈湛的说话声,但能感觉到他就在对面。 寿宴自然有寿宴的样子,吃饭向来不是重点,苏婉如筷子都没有拿,四周乐声就响了起来,叮叮噹噹的,听着感觉很不错,苏婉如又续了一杯,就看到她的学生们,开始轮番上台表演。 有的是瑶琴,有的是画技,戈玉洁的才艺倒是让她意外,居然是双手作画,不亏是文臣的女儿,琴棋书画总有一样让人惊艷。 「在看什么。」赵衍居然穿过屏风走了过来,她看着一愣指了指对面,「王爷这是……」 既然放了屏风,他过来就不合适了。 「我是先生啊。」赵衍轻轻一笑,在她这边坐了下来,「男女大防对我来说,就不重要了吧。」 苏婉如瞪眼,一抬头果然就看到皇后正看向这边,倒没有不悦,眼里居然还划过笑意……笑什么?是笑赵衍来她这里,所以李德庆侯府的人会难堪,难堪了婚事就不成,对皇后来说是好事? 看来她的作用还真是大啊,苏婉如看向赵衍,道:「你一坐下,我就成了眼中钉肉中刺了,王爷,你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啊。」 「同进同退!」赵衍举杯和她碰了碰,「我也在烤,有你陪着倒不难受了。」 他今天还真是不一样啊,苏婉如扬眉,低声道:「王爷打算用我来逼德庆侯府主动作罢婚事吗。」 「那倒不是,一点小事不用苏校长亲自出马。」赵衍含笑,打趣道:「我来,只是想和你说说话而已。」 苏婉如撇了撇嘴,白了赵衍一眼,指了指上面,「玉洁的画很不错,你知道吗。」 「知道。」赵衍道:「在课堂上画过的。」 看来就她不知道了,她这个校长不称职啊……心里想着,忽然不知谁说了一句,「我们校长的画也很好呢。」 谁说的,苏婉如四处去找,就看到戈玉洁对她挤眉弄眼的。 苏婉如无语。 「苏氏也来了。」赵之昂的声音,「让她上来,朕有话和她说。」 苏婉如起身应了一声是,和赵衍道:「你要不来,这顿饭我吃完就能走了。」 「低调也不是你的作风。」赵衍轻笑,目光中并未有担心,「去吧!」 苏婉如无奈,只好提着裙子去了前面,屏风只隔了中间,而上座上,赵之昂和皇后的则是两边都能顾上,苏婉如行了礼,赵之昂道:「伤可好了?」 「回圣上,伤已经没有大碍了。」苏婉如回道。 赵之昂点了点头,皇后就含笑看着她,道:「李小姐说你的画技不错?擅长什么画?」 「是戈小姐谬赞了,民女只是学绣时要用,所以会一些炭笔话,称不上好坏。」苏婉如道。 炭笔画?皇后正要说话,这边里和杜公公站在一起的司三葆就上前一步,道:「奴婢在应天的时候,请苏氏作过一幅小像,画的栩栩如生呢。」 苏婉如想骂人,可能是她平日太高调了,所以一到这样的场合,大家都觉得她一定想要出风头,所以都有意无意的捧着她出来。 可是她今天没有这个意思,在宴会上她又不是卖艺的,才不想给谁表演呢。 司三葆说完,还和她打了眼色,一副我就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你要想出风头就赶紧。 苏婉如欲哭无泪。 他怎么不想想,一场表演她还是和她的学生比,出彩了又怎么样,赵之昂难不成还能许她一个天大的好处不成。 苏婉如有种常在河边走,突然湿了鞋的感觉。 「小相啊。」皇后微微点头,道:「正好,那今日给本宫作一副吧。」 宫中也有画师,赵之昂和皇后也常常请来为他们画像,但都是水墨,还没有人用炭笔画! 「是!」苏婉如硬着头皮,道:「还请娘娘给民女纸和炭笔。」 皇后就吩咐了内侍去取纸币来,还给苏婉如单独搬了一张高几,就摆在两人主坐的下面,如此一来,苏婉如就等于坐在了中间,屏风两面的人都能看得到她。 她心里转过,想着一会儿画好了,是不是要点好处…… 「这画要半个半个时辰,娘娘只管随意,民女自临描就好了。」苏婉如说着,余光里就看到沈湛正靠在椅子上,手里端着杯子,长兴侯正眉飞色舞的和他说着话,她听不到,但是直觉长兴侯在说她。 两边里有人在议论,夫人和小姐这边,除了宫里的各宫娘娘公主外,外命妇她基本都是认识的,倒是男宾那边她认识的少一些。 「没事,画不好朕也不怪你。」赵之昂心情很不错,「只管放心画好了。」 画不好我也不敢献丑啊,苏婉如笑着应是,在高几边坐了下来,皇后今天穿的很隆重,一身正紫的广袖宫装,髮髻上是丹凤朝阳的璎簪子坠着璎珞,在额头上闪动,很是有一番一国之母的风姿。 下笔,勾勒,苏婉如画的很专心。 下面,卢氏看着看着,眉梢高高的挑起来,这位后宋的公主还真有些本事啊……在大周的皇宫里,由这么多人捧着抬着,在皇后的寿诞上给她作画。 得亏苏婉如没有武功不能行刺杀之事,否则,她要是怀里揣着刀,圣上怕是早就没有命了吧? 她忍不住惊嘆了一番,隔着屏风扫了一眼沈湛,看的不大清楚,但是能感觉到沈湛也在看苏婉如…… 她眉头簇了簇,放了筷子起身和徐氏低声说了几句,便由女官引着出了门。 苏婉如作画并不影响,这边里琴声依旧未停,只是换了位少女上去,弹的是另外一首曲子。 一会儿,有小内侍在沈湛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沈湛眉头略簇了簇,拂袍起身出了门去。 苏婉如并不知道身后的事,手里的画已经画了一半,赵之昂那边已经轮番开始喝酒……等她快画完时,身后的宴席上,赵标也出去了,而卢氏已经回来了。 笔停画由两位内侍呈上去,皇后看着一愣,嘆道:「画的真是不错,难怪司三葆说栩栩如生呢。」 炭笔画,虽没有墨画的飘逸柔美,但一个栩栩如生还是当的起的,苏婉如一点都不谦虚的行了礼,赵之昂颔首道:「将画裱起来,这画画的确实不错,改日给朕也画一幅。」 苏婉如当然只能应是。 「赏!」赵之昂道:「苏氏这才气,朕也不得不多夸一句。」 他说赏,众人自然不会反对。 「谢圣上。」苏婉如行了礼,一抬头就看到司三葆冲着她打了个眼色,一幅表现不错,风头出的很巧妙的意思,苏婉如无语叩谢。 李珺看着那副小相,又回头去看赵衍,他已经回了对面,可她此刻看着那空位,依旧觉得刺眼。 「我手脏的很,能不能领我去洗手。」苏婉如就近找了位小宫女。 「是。」小宫女应是,引着苏婉如出去。 沿着抄手游廊拐过了方才赏菊的园子,才在一个小院子前停了下来,苏婉如奇怪的看了一眼小宫女,小宫女笑着道:「苏姑姑去吧,奴婢在等着您。」 苏婉如颔首进了院子,正中的房间里亮着灯,她掀了帘子站在门口,院门外那个女官猫了一眼,又迅速藏回去。 里面有人?会是谁? 目的是什么。 苏婉如心思转过,随即放了帘子,转身笑着和宫女道:「你来一下,我袖子太宽了,我又不敢碰,免得衣服上都沾了墨色,你帮我撩着袖子行不行。」 小宫女一怔,显然没有想到苏婉如会喊她过去,一脸愣怔站在门口。 「你是那个宫里的?」苏婉如朝她走了过来,笑着道:「一直在凤梧宫里当差吗?」 小宫女点着头,道:「是!」说着,指了指里面,「我帮姑姑将外袍脱了吧,这里没有人来,不碍事的。」 「没有人来啊。」苏婉如一笑,忽然牵住了小宫女的手,拉着她进院子,「那我就更害怕了,你陪我一起进去好不好。」 小宫女吓的大惊失色,拍着苏婉如的手,「我……我不进去的,您如厕我跟着做什么,臭死了。」 「我不如厕的。」苏婉如冷冷的道:「我就洗手。洗手你懂不懂。」她说着,小宫女已经被她拉到了门口,就在这时门口有人极快的走了进来,一阵风似的到了跟前,不等苏婉如看清对方,脖子已经被人掐住,她晃了一眼才看清是卢氏。 「敬酒不吃吃罚酒!」卢氏冷笑着看着苏婉如,没想到这丫头这么精,一来就发现破绽,居然不肯进去,要不是她跟过来看看,今晚的事就不成了。 苏婉如眼睛一亮,讥诮道:「老傢伙,本事不小啊,在宫里也能来去自如,还有人帮你害人。」她很奇怪,卢氏这也是第一次来大周的后宫吧,她凭什么能找到小宫女给她办事。 「老傢伙?你爹娘可真是教了一个好女儿啊。」卢氏冷冷的道。 苏婉如料定她不敢杀了她,若不然依她的本事,想杀她不至于跑宫里来装神弄鬼,所以她说话就更不客气了,拳脚落下风,嘴上也得占点便宜,「那是当然,我爹娘还教我,以我的身份,不用敬着任何人,就你这样的,要是作以前,我连正眼都不会看你。」 卢氏气的不行,头一回领教苏婉如的利嘴,忍了忍冷笑道:「老身不和你废话,滚进去。」她说着,手一抬将苏婉如丢进了房里。 她就站在门口,冷笑道:「三,二,一!」 房间里就没了别的声音,卢氏轻笑回头看着小宫女,道:「滚吧!」 小宫女应是,提着裙子木然的走了。 「一个毛头小丫头,也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卢氏掀了帘子进去,不一会儿又走了出来,理了理衣服,大步出了院子门。 不过,卢氏却没有回正殿,而是去了偏殿,守着的两位嬷嬷看见她来,忙迎着道:「老夫人可是要回正殿,奴婢这就送您过去。」 「不用。」卢氏道:「我有些头晕,在这里歇会儿,劳烦妈妈给我上杯茶。」 这是沈湛的母亲,嬷嬷自然是客客气气的,给她上茶来,在一边陪着闲聊,说话……
140 无赖 一间房,桌椅板凳,柜子摆设一应俱全,最重要的还有一张床。 此刻,苏婉如就躺在床上,瞪眼看着帐顶,纯白的没有任何图案,她觉得这里约莫是宫里哪位嬷嬷的住处,收拾的很干净,几乎没什么花俏的摆设。 她感觉手能动,但是腿依旧没什么力气,她吸了口气,道:「太子殿下,能不能麻烦您用嘴将我头上的玉簪子拔下来。」 就如她进宫时想的,她浑身上下,唯一能用的兇器,就是这枚簪子。 赵标咳嗽了一声,道:「好。」又道:「你用簪子做什么。」 苏婉如将脑袋往他身边挪了挪,其实就一点的距离,但已经费了许多力气,好在,费了力气还是能动的。 赵标没等到回答,用牙齿咬住簪子,苏婉如头一偏,簪子拔了出来。 两个人像两条虫子,蠕动着,苏婉如将簪子握在了手里,她出了一身的汗,笑了笑,道:「太子殿下,您说着簪子是扎您还是扎我自己。」 赵标一愣,才明白她要簪子是想扎肉提神。 「有用吗。」他看着苏婉如,只能看到她的侧颜,又是一声咳嗽,他闭目不再看,苏婉如道:「应该有用,总要试试的,不然一会儿就有人来了。」 赵标嗯了一声,道:「那你扎我好了,我醒了神出去找人来。」 「算了。」苏婉如道:「您贵为太子,我要是扎了您,可比和您躺在一起被人发现罪名还要重。命要紧!」 赵标嘴角抽了抽,道:「没事,我不怪你。」 「还是扎我自己好了。」苏婉如说着,试了试握举力,「还好,这力道扎下去应该能有点用。」 她说着,就握紧了簪子,就近在大腿外侧,噗的一声扎了进去。 簪子的头很尖,戳破锻料的裙子后,就进了肉里,苏婉如啊的一声惊叫,喊道:「真疼!」 「苏姑娘。」赵标心惊肉跳的,「你扎我吧,我不怕疼。」 苏婉如翻了个白眼,我都扎过了。她笑了笑,道:「没事,有点疼而已,不过我清醒了许多。」她动了动,明显感觉手上的力气大了一些,她一咬牙,抬手喊道:「老傢伙,你给我等着!」 噗嗤又是一声,还是老地方,疼的苏婉如眼泪都出来了,她拔出簪子来,裙子都被血浸湿了一块,她撑着爬坐起来,看着赵标一笑,道:「殿下,还是有用的。」 赵标的嘴角又是抖了抖,眼前这姑娘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一般女子遇到这样的情况,肯定是要吓的魂不附体哭哭啼啼了吧。 可她却自己拔了簪子扎自己。 她这么做,是不想让人看到他们在一起吧,如果有人发现了,他虽能担待一部分,可她的名声是毁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进太子做妾。 难道,她是为了不想进太子府做妾,所以才对自己下狠手? 也是,以她这个性,估计是不想屈居人下,但他不一样啊,将来……她就是后宫的妃嫔,说不定还做贵妃,这和寻常的妾大不相同。 赵标脑子的胡思乱想,也不过一闪而过,再回神苏婉如已经下了地,扶着床站着,头晕目眩,她停了好一会儿,咬了咬舌头才松了口气,看着他,「殿下,您想不想多一房貌美的妾室?」 赵标一愣,看着她露出惊愕的表情来。 她是什么意思,是告诉他,她想要进太子府吗?那宁王那边要怎么解释…… 不对,他今天是受人陷害,虽不知道是谁,可等会儿定然能查得到,既如此,那他也是无辜的,宁王怪不到他。 苏氏要进太子府…… 自心里,他并不排斥,隐隐还是高兴的。 毕竟,她不但生的貌美,而且还是出了名的能干,会应酬,单看这京中的夫人们,就知道,她在笼络人心上很有一套。 就这些本事,他后院里所有女人,都抵不上她一个。 她能帮他。 赵标胡思乱想,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正要说话,苏婉如已经道:「看来殿下是愿意了对吧。那我就不客气了啊。」 「怎么?」赵标愣住。 卢氏并不着急,宴席还在继续,她年纪大了身体不济在这里休息一刻是正常的事,所有,足有一炷香的时间,她都在偏殿里喝茶,里头的嬷嬷把自己能主动聊的话题,都说了一遍,终于要冷场的时候,卢氏起身,含笑道:「有劳二位了。」说着,拿了荷包出来,一人打赏了十两银子,便负手出了门。 二位嬷嬷高兴的接了,也不奇怪卢氏的作态,大户人家的夫人总有这样和那样古怪脾气。 卢氏回了正殿,里面的宴席还在继续,赵之昂在说话,夫人和小姐们也都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说话,唯独苏婉如不在,别人似乎也没有发现,依旧热热闹闹的说话。 她气定神闲的走过去,路过李珺的座位时,就看到她正和吴悠在说话,卢氏眉梢一挑,和李珺问道:「李小姐,可知道我的徒弟去哪里了?」 「方才她上茶时,她的杯子翻了,这会儿去更衣了,一会儿就能回来。」李珺起身,解释道。 好好的茶盅为什么会翻?卢氏拧了拧眉头,含笑道:「可知道,在哪个净室?」 「出门左拐隔着花圃,旁边的两间小屋就是了。」李珺笑着道:「外面挂着黄纸灯笼,很好认的。」 卢氏微微颔首道了谢,转身又出去了。 李珺坐下来,吴悠奇怪的道:「她难道姑姑没有去更衣吗,怎么还问你在哪里。」 「大约去的别处吧。」李珺笑了笑,隔着屏风看了一眼对面,并未见到赵衍,她觉得奇怪,低声道:「我也更衣,你自己坐会儿。」 吴悠百无聊赖的点了点头。 李珺出了门,赵衍并不在门口,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鬼使神差的去了净室,戈玉洁正从里面出来,看了她一眼,擦身而过没理她。 她又等了一会儿,并没有人出来。 在外面转了转她又回了正殿,赵衍依旧不在,不但赵衍,沈湛以及赵标都不在,但卢氏回来了。 李珺路过苏婉如的椅子,眉头紧蹙,难道赵衍和苏瑾私下见面去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的气一下拱了上来,正准备出去,忽然就有一个嬷嬷弓着身子急匆匆的进来,一路到刘嬷嬷的身边,低声说了几句,刘嬷嬷脸色几不可闻的一变又压住了,和来回事的嬷嬷打了个手势。 那嬷嬷就躬身出了门去。 只停了一刻,刘嬷嬷就忍不住在皇后耳边说了几句,皇后也是脸色一沉,放了杯子起身,和圣上道:「圣上,妾身有点事。」 赵之昂颔首,皇后就带着刘嬷嬷径直朝她这边走来,李珺就装作才进门的样子,福了福,擦身而过。 是出了什么事吗?李珺心头奇怪,要知道,这种宴会上,若不是大事刘嬷嬷是不会打扰皇后娘娘的,能压就压了,不能压的她自己处理也就过去了。 这一回,居然迫不及待的回禀了皇后娘娘。 一定是出了大事了。 李珺犹豫着要不要出去,就看到沈老夫人也不动声色的起了身,脚步轻盈的出了门。 她眼里划过惊讶,想了想也跟着过去。 皇后没有带别人,身边只跟刘嬷嬷,一边走一边冷声问道:「你确定是太子在里面?」 「来回事的是辛嬷嬷。」刘嬷嬷道:「她不确定,是不会来回话的。」 皇后脸色就更加难看了,走路几乎换成了跑,一会儿功夫拐过了小花园,就看到了辛嬷嬷的院子,这院子在凤梧宫的后面,一个院子里住着两位嬷嬷,一个是辛嬷嬷,一位就是刘嬷嬷了。 辛嬷嬷回去取东西,还没到门口就听到里面的说话声,一男一女,女的她不认识,但是男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 那女的还问殿下要不要收一房貌美的妾。 这才飞快的跑过来告诉了刘嬷嬷。 院子里守着几个嬷嬷,皇后扫过几眼一眼,刘嬷嬷已经推开了门,打眼就看到床上躺着的赵标,还有床外躺着的一个女子。 穿着淡粉的被子,容貌还算清秀,闭着眼睛像是睡着的样子。 刘嬷嬷惊唿了一声,「这姑娘是……」 赵标已经喊道:「母后,快拿剪刀扎我一下,我动不了。」 皇后哪捨得扎自己的儿子,转头对刘嬷嬷道:「悄摸的去请太医来。」 「是。」刘嬷嬷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人,转身开门出去,这边皇后已经认出躺在外面的女子,顿时露出惊愕的样子。 赵标嘴角抖了抖,一脸的苦笑。 刘嬷嬷刚出了院子,迎面就看到有人过来,她眸光一动,福了福,道:「沈老夫人。」 「嬷嬷可见到我的徒儿。」卢氏问道:「她出来更衣,一直没有回去,我怕她在宫里迷路,冲撞了哪位贵人。」 刘嬷嬷想了想,一咬牙看着沈老夫人,道:「老夫人是神医对吧。」 卢氏道:「不敢当神医二字。」 「那您随奴婢来。」刘嬷嬷说着,带着卢氏就转身回了院子,推开门皇后正在和赵标说话,卢氏进了门,也是一眼就看到了床上躺着的女子,她脸色骤然一沉,没有多少惊讶,多的是愤怒在眼底一划而过! 「可是您的徒弟?」刘嬷嬷问道。 卢氏抿着唇,点了点头,上前一步和皇后行了礼,又和赵标拱了拱手,道:「娘娘,太子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皇后很不悦,纵然是沈湛的母亲又如何,谁也没有自己的儿子重要。 而且赵标的性子她很清楚,虽不算果断的人,但绝不好色,更何况,赵标明显是中了别人的道。 有人要害太子,在她的寿宴上,让她们母子出丑。 就是不知道,沈老夫人这位爱徒,在期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太子殿下。」卢氏心里一团火在烧,那个死丫头,居然偷梁换柱将陆静秋弄来了,不可能的,就凭那丫头一个人绝对办不成事,更何况,陆静秋又不是傻子,会愿意跟着苏婉如来这里? 打晕了就更加不可能了,苏婉如根本没有武功。 「您动她了吗。」卢氏决定先质问,不管对方是不是太子,但都是男人,在这种事情上都是女人吃亏,果然,赵标脸色一僵,摇头道:「沈老夫人,我……」 他没说完,皇后已经怒看着沈老夫人,很不客气的道:「怎么,老夫人以为太子会看得上你的徒弟?」不过蒲柳之姿,也敢在当今太子面前露脸。 「非也。」卢氏回道:「娘娘误会了,如何两厢什么事都没有,那老身这就带我徒儿出宫,如此一来就雁过无声了。对太子还是对我徒儿来说,都是好事。」 「至于这背后谁做的手脚。」卢氏看着皇后,「能在宫里对太子殿下下手的,怕不可能是外人,老身相信皇后娘娘能给我徒儿一个公道。」 卢氏很冷静,一番话让皇后也冷静了下来,她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是有道理的,便颔首,吩咐刘嬷嬷,「先送她二人出宫。」 否则,传出去,说不定有人会说赵标淫乱后宫。别人才不会去求证淫乱的人是谁,就这一顶帽子,就足够压死他了 「娘娘。」刘嬷嬷提醒皇后,「沈老夫人是神医。」 皇后眉头一挑,卢氏已经点头道:「让老身先看看是中了什么毒!」她说着上前去,绕开陆静秋给赵标扶脉,一会儿颔首道:「是普通的迷药,喝一盏浓茶就好了。」 「快去。」皇后吩咐刘嬷嬷倒茶,又指着陆静秋,「你将她弄醒,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太子说,他醒来的时候,陆静秋就躺在他身边了。 皇后深信不疑。 卢氏颔首,自床头摆着是箩筐里找了根绣花针出来,找穴位微微扎了一下,陆静秋就醒了过来,一眼看到她立刻下床来,红了眼睛,哭了起来,「师父……」 「怎么回事。」皇后怒着问道:「你为什么会躺在这里?」 皇后的意思还是很明显,她最先怀疑的就是陆静秋做的手脚,毕竟赵标是太子,就算是个妾,那也是世上身份最高的妾。 陆静秋听着目光迅速闪了闪,垂了眼眸崩溃似的摇着头道:「……我不知道,我只是出来更衣的,不知道怎么就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你们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陆静秋嘤嘤哭着,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皇后蹙眉,这样的女人她见的多了,说话的可信度和哭的惨不惨毫无关系,「行了,事情到底如何,本宫会查。」话落一顿,看着卢氏,「沈老夫人,可要派人去请镇南侯来送你们回去?」 「不要,不要。」陆静秋摇着头,又看着卢氏,「师父不要喊侯爷来!」 卢氏点了点头,看着皇后,「我们自己走好了,宴席还没散,沈湛若是走了,会更引人注意的。」 「刘嬷嬷,送她们先出宫吧。」皇后说完,赵标喝完茶感觉已经有了点力气,他撑着坐起来,蹙眉沉脸面色极其的古怪。 苏瑾问他要不要收一房妾室……他以为她在说她自己。 没有想到那个小姑娘,居然一转头将沈老夫人的徒弟拖了进来,还笑看着他,拍了拍这女子的脸,很认真的道:「太子殿下,这姑娘容貌很不错,还很温柔乖巧,您后院多一个不多,要不,勉强收了吧。」 他哭笑不得,问道:「为什么是她?」 苏婉如看着他笑而不语,仿佛在说,我不将她徒弟拖来,难不成将师父拖来? 他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的意思是……」赵标道:「你走了以后就不用再回来,我躺着一会儿有人看到我,我解释一下就好了。」 苏婉如就道:「那我先救您起来,您有没有讨厌的人,我们将他打晕了带过来?」 赵标忽然没了话说。 「您难道不想知道什么人害的您?」苏婉如道:「谁给你下药的,拿您当枪使。」 这件事他当然会查,而且会认认真真的查,在后宫里敢这么肆无忌惮,胆子也太大了! 「你去请刘嬷嬷来吧。」赵标道:「此事我来处理。」 苏婉如犹豫的指了指陆静秋,「那她怎么办?」 「你……赵标嘆气,「你放在这里,先去请人来,还有,你不要回来了,剩下的事我来处理就好了。」 苏婉如点了点头,道:「那你等我一下。」说着就出了门。 可没有等到那丫头回来,皇后和刘嬷嬷就来了,现在那个小丫头不知道藏在哪里看着,千万不要被发现,免得这件事又变的复杂了。 赵标嘆了口气,定要将今晚那个幕后黑手找出来。 心思转过,卢氏已经带着陆静秋要出门,这件事就这么静悄悄的揭过去,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可不等卢氏带陆静秋出门,陈淑妃就带着人来了,在院子里刘嬷嬷拦着人,道:「淑妃娘娘,这么晚了,不知您来奴婢的院子有什么吩咐。」 「我来见姐姐啊。」陈淑妃冷笑一声,拨开了刘嬷嬷,「姐姐在里头做什么呢,我怎么瞧着影字,好些人在呢。今儿可是您生辰呢。」 说着,她身边的人将刘嬷嬷拦住,她刷的一下掀开了门帘,呵呵一笑,道:「这么热闹啊,太子怎么了,躺在床上呢。」又看着陆静秋,「怎么衣服这么乱的,头髮也散了,太不像话了,今儿可是皇后娘娘生辰呢。」 「是沈老夫人的徒弟吧。」陈淑妃目光一扫,根本不给别人说话的机会,「这孤男寡女的在这小院子里……这地儿好啊,选的幽静,不错,真是不错。」 皇后听的差点背过气去,她怒看着陈淑妃,冷冷的道:「闭上你的嘴。你不说话,本宫不会当你是锯嘴的葫芦。」 「怎么就不让我说话了。」陈淑妃道:「不然我说话就把事情做的干净点啊,您瞧瞧太子殿下这事做的,在您的寿宴和一个小姑娘……啧啧,这小姑娘不会是沈湛的妾吧,这要是那关系可就真的乱了。」 「来人。」皇后大怒,「掌嘴!」 陈淑妃捂着脸,一脸惊恐的样子,「姐姐,您这掌嘴两个说的也太顺了,吓的妾身一跳。」在这后宫里,若说有人不怕皇后的,那恐怕只有陈淑妃了。 皇后硬气,是因为她有弟弟和儿子孙子,而陈淑妃硬气,则是因为赵之昂的宠爱。 两人前后跟赵之昂,但一个是正妻一个是妾,斗了几十年,连面子都懒得装。 卢氏也气的不得了,这是陈淑妃,不是她能当着人面动手的,否则,她定要将这个女人的嘴撕烂,忍了又忍,卢氏行礼道:「皇后娘娘,淑妃娘娘,既然误会一场,那老身就告辞了。」 说着要带陆静秋走。 「走什么。」陈淑妃道:「人都睡一起了,你带回去打算怎么着,找个不知根不知底的人嫁了,这不害人吗。」又道:「难不成还想给镇南侯留着,老夫人你心够大的啊。」 「闭嘴!」皇后一字一句道:「陈媛儿,你烦不了,那赵骏呢。说话做事最好给他想清楚退路了。」 早晚有一天,你们母子得落在我们母子手里,到时候有你好死的办法。 「我闭嘴了,你就放过我们母子了吗。」陈淑妃一脸的惊奇,「说的话我都听不懂的,这么多年,你唬的了我吗。」 「你!」皇后气的眼前一黑,卢氏拉着陆静秋就走,边走边道:「二位娘娘有什么后话,去找我儿说吧。」她是一刻也不想留在这里。 陈淑妃在椅子上坐下来,腿一叠挑着眉头道:「想走,可没有那么容易。」 「皇后娘娘。」卢氏回头看着皇后,眼底里压着暴怒。皇后和她摆了摆手,道:「你去吧。」 卢氏气的直打颤,若非陆静秋扶着,她此刻不是晕过去,就要动手了,这么多年在外行走,她还是第一次受这样的窝囊气,她不是嬷嬷,不是小丫头,她是卢氏,她是镇南侯的母亲,是新封的超一品夫人。 都怪苏婉如,若非她,她也不会在这里被人唿来喝去的。 还有,陈淑妃为什么会知道这里的事,一定是有人通风报信的。 除了苏婉如没有人知道这里的事,也没有会这么做。 陆静秋吓的早就没了话,呆呆的跟在卢氏后面,两人刚掀了帘子出来,就看到赵之昂只带着杜公公来了,往院子里一站,卢氏目光顿了顿,上前来行礼,「叩见圣上!」 陆静秋吓的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 「圣上。」 「圣上。」陈淑妃跟着皇后后面出来行礼,「您瞧瞧,这大喜的日子,也算是喜上加喜了,太子殿下怕是要多一房……」 陈淑妃没有说完,皇后已经怒道:「你闭嘴。」说着,和赵之昂道:「圣上,您怎么过来了,那边宴席散了?」 「时间不早了,朕让大家都散了。」赵之昂说着,看向卢氏微微颔首,道:「时间不早了,朕让人送老夫人先行出宫吧。」 卢氏松了口气,陈淑妃就又道:「圣上,这事要这么算了,多委屈沈老夫人的高徒啊。」她的目的当然不是促成好事,也不是针对陆静秋,只是想让赵之昂反感赵标,「我们太子殿下一向内敛,难得一次情难自禁,您就成全了吧。」 「太子呢。」赵之昂本来就忍着气的,太子就扶着门走了出来,行了礼,道:「父皇。」 皇后见赵之昂要说话,顿时拦在前面开口,道:「圣上,此事定要彻查,太子方才被人下了迷药,带来这间房里!」她说着,看了一眼陈淑妃,「恐怕是有人居心叵测吧!」 赵之昂脸色骤冷,冲着卢氏点了点头,道:「让老夫人见笑了,朕让送你回去吧。」又道:「今晚的事情,朕会查清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 「是。」卢氏看了一眼陈淑妃,回赵之昂的话,「老身这就告退了。」 卢氏拢着手昂首挺胸的行礼出了院子门,和陆静秋在宫门外上了马车,车帘子一放她反手就给了陆静秋一巴掌,冷冷的道:「你想做什么,留在宫里,还是想进太子府做妾。」 「师父,我没有。」陆静秋摇着头,「我真的是被人打晕的。」 卢氏揉着头,耐心都没耗尽了,「你不要告诉我,你是被苏婉如打晕的,她这点道行能打晕你?」 「不是她。」陆静秋摇着头道:「是……是侯爷!」 卢氏勐然抬起头来,看着陆静秋,「你说什么,沈湛?」 「是!」陆静秋又哭了起来,眼里透着绝望,「师父,侯爷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他又和苏氏走在一起了。」 卢氏脸色阴冷,闭着眼睛靠在车壁上,手在袖子里摸了一个瓷瓶出来,倒了一些在口中,陆静秋道:「师父,您没事吧。」忙到了温水递过去。 卢氏喝了,阖着眼睛没有说话。 偏殿中,苏婉如笑眯眯的道:「……就是委屈了太子殿下。」又道:「不过也不算委屈对吧,他和皇后可以趁此机会将这事栽在陈淑妃头上,顺便收拾了陈淑妃,多好。」 她说着一回头就看到沈湛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她眉梢一挑,道:「怎么,打了你的小师妹你捨不得了?」又道:「你这是为了你母亲收拾烂摊子,不是在为我,你要不弃卒保车,我就能把你母亲扯出来,大家鱼死网破,看你还有什么脸!」 「你的方法还真是周全。」沈湛稀奇的看着她,「你来告诉我,你准备怎么把我母亲扯进来。」 苏婉如就回头看着沈湛,笑了笑,这一笑有些猥琐。 沈湛立刻就和方才赵标想到一起,他顿时暴怒,咬牙切齿的道:「你再说一遍。」 「我什么都没说。」苏婉如朝外看了看,决定把这话题带过去,「没有人了,我们快走吧,剩下的就是人家事了,我们不好参与,对吧。」 她说着,就自己先出了门,沈湛忍了又忍,决定等出了宫再收拾她,两个人一前一后出去,沈湛问道:「你就不怕得罪太子?」 她拖了个女人去给赵标做妾,可没有问过赵标的意思。 「我问他愿意不愿意了。」苏婉如扬眉道:「太子默许了!」 沈湛觉得一口气堵在心口里,上不来下不去的,他隐忍着怒道:「他默许?是默许你还是默许陆静秋。」 这个女人是真蠢还是假聪明,男人的心思她一点都不知道吗。 她长的好看,是男人看见都会动点心思,只是心思深浅不同而已。 这世上就没有几个男人会坐怀不乱的。 「我有必要问吗。」苏婉如奇怪的白了他一眼。 沈湛就冷笑了,咬牙切齿的道:「……你以前说的话,都是随口编的?」 「什么话?」苏婉如不解,宫门已经给在眼前了,她不由加快了步子,很不喜欢留在这里,沈湛道:「说你非我不嫁,说你对我一往情深,都是假的吧。你就在到处行骗。」 话落,他眉头紧蹙,觉得这话说的……有点怪。 有怨气,这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 「你再给我说一遍。」苏婉如停下来,冷着脸看着沈湛。 沈湛解释道:「听重点!」 「有病。」苏婉如不想理他了,大步出了门,吕毅还等在门口,而在吕毅的不远处,还停着一辆车,赵衍正站在车边,见她出来含笑走了过来,道:「阿瑾,我当你回去了,你怎么才出来。」他说着,看了一眼沈湛。 沈湛负手而立,脸色暗沉,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出了一点事,不过已经解决了。」苏婉如笑着和赵衍道:「吕叔在等我呢,我坐车回去了,有话我们学堂说。」 赵衍道:「你要是不累,我们一起走走,我正好有话和你说。」 「啊?」苏婉如想了想,道:「好,那我们走走。」说着又和吕毅道:「你驾车跟着吧。」 吕毅颔首。 「去哪里。」沈湛冷飕飕的开口,根本不看赵衍,只盯着苏婉如,「话没有说清楚,你去哪里。」 苏婉如就回头看着他,道:「不,我说的很清楚,是你没想明白,侯爷,劳驾您回去好好想想。」说着,就和赵衍道:「走吧。」 赵衍颔首,手虚拢了苏婉如的肩,并未碰到,可他的手一抬,沈湛看着眼睛一疼,并不知愿意,只觉得头顶有什么扎了一下,他怒喝拳头快过脑子,已经出拳。 赵衍反手接住了他的拳,眼里满是惊讶,拳脚不停他试探的问道:「镇南侯,你这是何意。」 「老子懒得和你废话。」沈湛一个纵身,停在苏婉如面前,将她衣领一揪扛着就走,「话不说清楚,你哪里都不准去。」 说什么?他也不知道。 总之,看她和赵衍在一起,很不高兴! 不等苏婉如说话,赵衍人已飞身而来,苏婉如目瞪口呆,喊着道:「都给我住手。」 「你们神经病。」两人停下来,苏婉如打着沈湛,从他肩头滑下来,稀奇的看着两个人,「二位爷这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赵衍嘴角抖了抖没说话。 「蹬鼻子上脸是吧。」沈湛看着苏婉如,「你哪里来的自信,爷为你冲冠一怒。」 苏婉如白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就听到后面有人喊道:「沈湛,十弟!」 赵标出来了。 苏婉如顿时尴尬了起来,回过头去冲着赵标福了福,道:「太子殿下。」 「嗯。你没事吧。」赵标问道,「腿上的伤,如何?」 沈湛眉头一簇,看了一眼苏婉如的腿,她没说她受伤。 「受伤了?」赵衍问道。 苏婉如笑了笑,呵呵笑着道:「没事,一点小伤而已,无大碍的。」 「那就好。」赵标谈不上喜欢苏婉如,毕竟对方只是小姑娘,但也不讨厌便是,今晚的闹剧也得亏没有闹出来,否则,大家都难堪,还是悄悄查明,将兇手处理了就好,「不过,你们方才在做什么,打架吗。」 「我有点事。」沈湛一把拉过苏婉如,和赵标还有赵衍道:「二位慢慢聊,我们先走了。」 话落,当着赵标的面拉着苏婉如就走了。 四周的人看的目瞪口呆,赵标看了看沈湛,又看了看赵衍,问道:「沈湛这是……也喜欢苏瑾。」 赵衍略笑了笑,「大哥,您的车马可来了,要不要我送您回去。」 「不用。」赵标回道:「我的马车已经到了。」 赵衍颔首不再多留,上了自己的车。 苏婉如被沈湛一路拖着往前走,皇城外十几班守卫巡逻,两人走过侍卫们纷纷行礼,看着沈湛拖着个乱蹦乱跳的小姑娘,纷纷是一脸的惊讶。 镇南侯这是从宫里抢了个小姑娘出来? 这……瞧着有点眼熟。 「是那位苏姑姑吧,京中有名的苏瑾啊。」有人议论道,「果然是英雄爱美人啊,我们侯爷也不例外啊。」 声音不大,苏婉如听不到,但沈湛却听的一清二楚,他头也不回的问道:「你既说我们早先在一起,为何别人都不知道?」 「你先放手,放手啊。」苏婉如气的不得了,这个傻子,先前两个人好不容易藏严实了,现在好了,折腾一下明天还不知道怎么传言呢,「松手啊。」 沈湛根本不听她的,「我送你回去。」 「有病吧,我自己能回去啊。」苏婉如跳起来用脚踢他,可距离远了她根本踢不到,老远的在别人眼里,就跟沈湛强抢民女似的。 时间并不晚,出了皇城,就上了街,这里没有商铺,都富贵人家的宅子,越靠近皇城的,身份自然就越尊贵。 两人扬长走着,一点避嫌的意思都没有,苏婉如气的狠不得咬他一口,怒狠狠的道:「沈湛,你别后悔。」 「爷做什么,从不后悔。」他说完,拽着她手腕的手又紧了紧,两人走着,就听到各家各府,压抑的鬼鬼祟祟的开门声,随即有一个或两个脑袋探出来朝外面看着。 完了!苏婉如嘆气,气的不得,「你……你……你这个笨蛋,你……」她说着,真就扑了上去,逮着他的胳膊就咬, 沈湛一愣,低头看着她,街面光线幽暗,小姑娘脸白的莹莹泛着光,龇着嘴露出几个白森森的牙齿出来,他看着看着眼底划过笑意,抬手敲她的脑袋,蹙眉道:「你是狗吗。」 「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尤其是你娘。 沈湛好整以暇的样子,道:「所以你说对我一往情深?」 大家都是狗嘛! 「你!」苏婉如白了他一眼,沈湛就停下来看着她,细细打量着,不远处有几辆马车停下来,不算不远也不近,沈湛浑然未觉一般,勾着的她下颌,盯着她的唇问道:「有没有骗我,证明给我看。」 「怎么证明?」苏婉如惊愕。 沈湛就略弯腰,脸对着她的脸,就在路中间…… 意思不言而喻。 苏婉如愕然,忘了他的沈湛没有掣肘,没有顾忌,做事和他们刚刚认识的时候一样…… 他是个狂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流氓!」苏婉如打他的手,正要说话,忽然就看到斜对面镇南侯府的门打开,卢氏出来,站在了门口,她眼睛一亮,哈了一声,道:「笨啊,这是大马路,走,去你家咱们聊聊去。」 说着,就主动拉着沈湛,心情极好的往镇南侯府去。
141 谈心 身后不远处,一辆车紧紧随着,一辆车静静的拐进了胡同里,进了镇南侯府对面的院子,而另一辆车拐道返了路,慢慢离开。 「吕叔,你再等我一下。」苏婉如道。 吕毅将车停好,握了马鞭在手里,道:「我陪你一起去。」说着,难得固执的跟在苏婉如后面。 她一愣,看了吕毅一眼,挤了挤眼睛,道:「对哦,一会儿要是打起来,你能帮我的。」 吕毅目光动了动,点头。 沈湛步子一顿,敲她的头,道:「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不和笨蛋说话。」苏婉如哼了一声。 沈湛怒道:「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也是。」苏婉如白了他一眼,余光却看着门口的卢氏,眉梢一挑上了台阶,道:「老太太,你好啊!」 卢氏眯着眼睛,看着沈湛,道:「她,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我和她有事说。」沈湛语调无波,卢氏声音却极冷,含着极大的怒意,「你可知道,她今天做了什么。」 沈湛看着卢氏,扬眉道:「嗯,您想说什么。」 「煳涂!」卢氏转身拂袖,进了府内,苏婉如就幸灾乐祸的看了一眼沈湛,「哎呀,你娘会不会打你的屁股,或者,不让你吃晚饭呢。」 沈湛皱眉,怒道:「好好说话,阴阳怪气的。」 「我可没有。」苏婉如呵呵笑着道:「小孩子不听话娘的话,都是要被打屁股,不给饭吃的呀。」 沈湛被气笑了,停下来道:「你现在进去,是打算和我娘吵架,还是打算动手呢?」 「吵架!」苏婉如大步跨进门内,回头吩咐守门的小厮,「阿旺,把门开着。」 阿旺是小厮,苏婉如认识。 「你连阿旺都知道?」沈湛笑了笑,「费了不少心思啊。」有一丝得意。 苏婉如白了他一眼,道:「我还知道你后背上六道疤,还知道你肚子上几块腹肌,嗯……还知道……」 沈湛失笑,这个小丫头还真是什么都敢说,他看着她,问道:「你觉得我一定会相信你,所以你有恃无恐?」若非是相信他,她应该不敢进镇南侯府吧。 不然,这道门她就是长了十对翅膀,他也能让她有进无出。 「没有。」苏婉如道:「我进来的时候王爷在外面呢,你和你娘要是杀了我,王爷一定会为我报仇的。」 沈湛磨牙,「原来是因为他有恃无恐。」 「疼!」苏婉如道:「你说话就说话,动手做什么。」 沈湛握着她的手腕,就一直没有松开。 「你和他很熟?」沈湛问道。 苏婉如扬眉道:「对啊,我们很熟啊,他还在女学里做先生呢,你要不要来,也来做先生好了。」 「够了!」卢氏只觉得头要裂开了,这两个人走了一路,就一直在斗嘴,若非她自信自己的手法,确信不会有问题,她都要怀疑沈湛是不是真的想起了情爱,记得苏婉如了,「沈湛,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 「哈。」苏婉如将沈湛往后一推,道:「这话我倒要问问你了,你眼里有他这个儿子吗?」 卢氏怒道:「哪里来的聒噪东西,滚出镇南侯府。」 「镇南侯请我来的,你没资格赶我走。」苏婉如抱臂看着她。 卢氏气的手都在抖,咬牙道:「你爹娘就是这么教你和长辈说话的吗,没家教的东西。」 「我爹娘当然教我尊老爱幼。可你是老吗,我看你是妖吧。」苏婉如从来不怕吵架,她来就是要吵架的,「你当年不管沈湛,他三岁饿着肚子吃老鼠,七八岁时为了一个馒头就能和人拼命。他如今一身的本事,都是为了活下去而锻打出来的,你来告诉我,你哪一点值得我尊敬。」 他们就站在通往如意门的小径上吵架,苏婉如的后面是沈湛,沈湛的后面是吕毅,吕毅的后面没有人,但又却藏着许多人,卢成和闵望还有周奉都躲在茶水房里。 卢成道:「会不会打起来?」 「不会。」闵望道:「姑娘知道打不过老夫人,所以不会动手的。」 卢成点头不迭,姑娘很清楚自己的优势。 周奉道:「老夫人会动手?」老夫人也不傻啊,吵不过自然就动手了。 只是,老夫人若和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吵架动手,是不是有失身份了? 周奉咂了咂嘴不再说话 卢氏气的眼前泛黑,人极快的过来,五指成爪,冲着苏婉如的脖子,苏婉如还没反应过来,身后就听到吕毅喊道:「小心!」人也跑了过来。 不等吕毅到,沈湛手臂一抬,挡住了卢氏的手,冷冷的喝道:「娘!」 「你不配喊我娘!」卢氏大怒,拂开沈湛的手,指着苏婉如道:「你可知道她是什么人,我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 沈湛道:「事情好坏,我能分辨。」 「她就是个骗子!」卢氏没有想到沈湛会帮苏婉如,「我只问你一句,我今天要杀了她,你当如何。」 苏婉如蹙眉,没有说话,回头看着沈湛。 沈湛目光也落在她脸上,就看到一双大眼睛瞪着他,不是威胁,只是很平静的看着,没有任何的情绪…… 莫名的,他心头一抽,抬手,拧着她的头转向别处,声音响起,道:「杀不杀,不是你说了算的。」 「好,好的很。」卢氏点着头,显然极其的失望,「我养你这么大,你为了一个女人,就不要我这个娘了是不是。你现在连她什么人,什么来歷你都不知道,你就胳膊肘往外拐?」 沈湛道:「她是什么人,何以你知道,而我不知道?」 卢氏噎住。 「对啊。」苏婉如道:「为什么你知道我是什么人,而沈湛不知道呢。」 卢氏看着她眯了眯眼睛,道:「小丫头,你不用在我面前得意,我的儿子,就是化作了灰也是我的儿子。」又道:「就这一点,你便输了。」 「你认为我不同意,你们就能成亲?」卢氏又道:「你口口声声说喜欢他,可你想过没有,若让天下人知道,他为了你而抛弃了他生他养他的母亲,别人会如何看他。」 「不要转移话题。」苏婉如道:「来,我们讨论讨论,为何你知道我的身份,而沈湛不知道。这是我们两人站在这里争的癥结点。」 卢氏哼了一声,道:「与我何干!」他说着,转身就走,「沈湛,你自己好好想想,为了一个女人,你是不是能冒天下之大不为,能愧对良心,愧对天下百姓。」 说着,卢氏走了。 「你母亲好正直。」苏婉如回头看着沈湛,拍了拍他的胳膊,「不过你其实不用纠结的,因为我没准备让你冒天下之大不为。你安心做你的镇南侯就好了。」 苏婉如说完,腿上一阵钻心的痛传来,她才想起来,她可是受伤了的,便立刻怒从胆边生,跑了几步冲着卢氏道:「老傢伙,让你徒弟收拾好去太子府做妾吧,往后你就和太子是姻亲了,你儿子不要你,你还有太子这个女婿啊。」 说完,心里舒坦了很多。 卢氏气的扶住抄手游廊的柱子,胸口气血翻腾,苏正行到底怎么教的女儿,堂堂的一国公主,居然养的这么刁蛮泼辣。 哪有一点公主的样子。 「幸好你没动手。」苏婉如拉着吕毅就走,「她武功好像挺高的,咱们两个都不是对手。」 吕毅嘴角抖了抖,道:「那你还和她吵架。」 「我打不过。」苏婉如轻轻一笑,和吕毅说着话,若无其事的往外走,走了几步忽然脚底离地,人跟着提线木偶似的往后退,然后落地。 沈湛站在她面前。 吕毅咳嗽了一声,站在原地没打算上来阻止。 「让我和我娘吵架,吵完了你就这么走了?」沈湛扬眉看她。 苏婉如蹙眉,道:「不然呢。」 「你挑的事。」沈湛拖着她进了书房,她站着他坐着,挑眉看她,「说吧,从头开始说,包括你的身份。」 苏婉如撇了他一眼,在他对面坐下来,看着他,「这是最后一次。说完我就不再说了。」 沈湛凝眉,没有说话。 苏婉如就将他们之间的事,从锦绣坊开始,说了一遍,过了一会儿,沈湛道:「……说前面,在锦绣坊之前,我们也认识。」他不记得,但是却知道,和一个女子第一次见面,他不会做这些事。 这些事做起来,必然有理由。 苏婉如却顿了一下,很显然,沈湛不知道她的身份……她要不要就此瞒过去? 不再一心爱她的沈湛,会为她保守秘密吗。 忽然,她有些不确定起来,她起身笑了笑,道:「没……没有了,这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因为我貌美,所以你对我一见钟情。」 她不怕卢氏说出去,因为卢氏在乎「镇南侯」这个爵位,可是她怕没有爱情牵绊的沈湛。因为他对不相干的人事,从不留情面。 一如今晚他将陆静秋打晕送去赵标房中。 他不是一心帮她,而是因为他不屑卢氏的手段。 用不相干的陆静秋去警告卢氏,这事沈湛做的时候不会有任何压力。 至于陆静秋的死活,也不是他会去考虑的。 「你不信我?」沈湛冷了脸,因为苏婉如脸上明显的戒备。 苏婉如又笑了笑,干巴巴的,「不是啊……」她眼角微红,「你先告诉我,你信不信我,信不信你的母亲对你的记忆做了手脚?」 她不是不信沈湛,而是因为了解,所以才害怕。 三千龙卫的命,二哥的命,她的命……杜舟的命! 她是害怕的。 让她再想想。 「一半。」沈湛道:「因为你们说的话,并没有说服力。」 苏婉如扯了扯嘴角。 「闵望!」沈湛看着苏婉如,敲了敲桌子露出好整以暇的表情来,一会儿工夫,闵望进来,行礼道:「爷。」 沈湛并不看闵望,视线依旧打量着苏婉如,语调无波的道:「你来说,她是谁。」 「爷!」闵望一愣,「属下……」 沈湛摆手,「自去领罚。」话落又道:「卢成滚进来。」 闵望抱拳应是,退了下去,卢成擦身而过进来,「爷!」 「你说。」沈湛道。 卢成看向苏婉如,又垂了目光,随即又抬起来看着她,目露询问,苏婉如闭了闭眼睛,復又睁开,笑了笑道:「你说不说,我能干预?」 一开始他就什么都没说,姑娘这是拿话刺他,卢成脸一红,正要说话,忽然门外有一人沖了过来,道:「侯爷!」 是陆静秋。 沈湛脸色一沉,陆静秋已经提着裙子进来,脸上挂着眼泪,站在桌子前,「侯爷,我有话想和苏姑娘说,只有几句,说完……说完我就走。」 沈湛扫了她一眼,「说吧。」 「侯爷。」陆静秋看了一眼苏婉如,「这话我只想和苏姑娘说。」 沈湛就挑眉看着苏婉如,意思很明白,听不听你自己决定。 「不听!」苏婉如摆了摆手,看着陆静秋道:「这位小姐,我和你不认识,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说的。」 陆静秋笑了笑,道:「我说的话,一定是你想要听的。」 苏婉如皱眉,打量着陆静秋,顿了顿道:「好。」说着看着沈湛,「你在门口站一会儿,我和这位姑娘说几句话。」 「不要蹬鼻子上脸,这里是我家!」沈湛怒道。 她就过去拉着他起来,「她都说了,就几句话嘛。」话落推着他往外走,「你就在门口啊,我怕一会儿要是这姑娘动手,我打不过她。」 沈湛脸都黑了。 卢成一看这情形,就悄无声息的熘了,他确实是不想说啊,一边是老夫人,一边是姑娘,都没有错……他帮谁呢。 最重要的,爷现在对姑娘没有以前那么好了,他要是知道了姑娘的身份会是什么反应。 没有人知道啊。 还是再等等比较好,等爷想起姑娘来,这所有的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沈湛一点办法都没有,被苏婉如推着,站在了门口。 鸠占鹊巢,还让他做了守门的小厮。 这小丫头,果然做的最顺手的,就是蹬鼻子上脸。 刚说有点信她,她就得意起来,揉了揉他不由开始怀疑,如果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他当初是如何喜欢这样的人。 房间内,说话声传来。 无论两人压的声音多小,他都是可以听得到的。 「说吧。」苏婉如道:「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去休息了。」 陆静秋看着苏婉如,忽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就在她面前,磕头,咚咚磕了三个头,抬头看她,眼睛红红的,额头磕破了皮,「苏姑娘,我求求你,你不要再缠着侯爷了好不好。」 苏婉如愕然,没有想到陆静秋会这样,对自己也够狠的。 门外沈湛也挑了挑,略有些惊讶。 「苏姑娘,侯爷歷经了苦难,才有今天的成就。我师父虽性子清冷,可这只是她对侯爷爱护的方式,这天底下哪有娘不疼自己孩子的。」陆静秋无声的哭,只见掉泪不听哽咽,「你口口声声你和侯爷以前如何如何,我不知道是真是假。可就算是真,你现在和我师父闹成这样,将来,你还怎么进这个家门?」 「你这是让侯爷为难。他还没有成亲,正室没有进门,这样一来别人怎么看他。」陆静秋又道:「苏姑娘,你太自私了。你这是在逼着侯爷,众叛亲离啊!」 苏婉如听着,凝眉,抬头看着门外的沈湛,沈湛靠在门框上,抱臂挑眉看着她,好像也在等着她的反应。 「你们都好正直啊。」苏婉如也不拉陆静秋起来,就堂而皇之的在沈湛平日坐的地方,坐下来,看着陆静秋,「可我觉得很讨厌,衬的我真是又自私又无情又冷酷的。」 她说着,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陆静秋完全看不懂。 这是什么反应?她就算不羞愧的逃走,也应该反唇相讥跳脚谩骂吧? 「不过,你们搞混淆了一件事。」苏婉如趴在桌子上,目光亮亮的,指着沈湛道:「不是我缠着他,是他缠着我,我也很无奈啊。」 陆静秋气的一口血翻上来,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人。 为什么她能将所有的,不管有理没理的事,都能做的这么理直气壮呢。 门外,沈湛嘴角迅速的抖了抖,揉了揉额头……他缠着她的? 今晚好像是,她没找他打陆静秋,是他硬要上手的,她打算和赵仲元一起走的,是他拉着这小姑娘来家里的。 沈湛无话可说。 「苏姑娘。」陆静秋准备好的话,都被打乱了,顿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比你痴长几岁,与你无冤无仇,我所说的都是肺腑之言。有的事不必说的太透,你这么聪明的人一定都明白的。」 「人生在世,总有割捨。你不舍哪里会有得。」 「有的时候,想一想或许真的不甘,可这不甘谁都有,我们不能占着年纪小,而做一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啊。」陆静秋说着起身,擦了擦眼泪,看着苏婉如,眼神里仿佛在说,你的秘密我们都知道的,这是你的命脉,我们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今天是警告,下一次就不再是了。 苏婉如很认真的看着她,没有哭,没有闹,没有反唇相讥和她吵架,这让陆静秋很惊讶,她现在巴不得苏婉如恼羞成怒过来动手。 她等了等,苏婉如还是看着她,没有打算说话的样子。 陆静秋目光动了动,嘆了口气走到门口,看着沈湛福了福,一抬头……额头是红的,眼睛是红的,面容悲悲戚戚,身姿如风扶柳。 她带着哭腔,无奈的道:「侯爷,师命难为,我也没有办法。不过,以后不会再有了,还请侯爷自己保重,静秋告辞了。」 她说着看了一眼沈湛,沈湛也没有什么表示,抱臂,靠墙,面上的表情可以解释成为任何的情绪,却独独没有准备安慰或是挽留的意思。 陆静秋心里发沉,行了礼,走了。 沈湛转眸去看房内,苏婉如托着下颌看着他,扬眉,道:「我还是比较喜欢你母亲。」 「什么?」沈湛也惊讶了一下,就听苏婉如道:「我有位表妹,也是这样的人,很讨厌!」 沈湛无语,进房里来,苏婉如嘆了口气,道:「我觉得这位姑娘说的有些道理的,我也要学的正直一些。」她说着起身,一副准备走的样子,沈湛拉住了她,道:「把我家闹的翻天覆地的,你就这么走了,确实不够正直。」 苏婉如笑了笑,「时间不早了,告辞!」 她笑着,唇瓣红艷艷的,让他想到方才吵架时,就是这张小嘴一张一合说的话把他娘气成那样,他娘的脾气他很清楚,寻常鲜少有人能让她外露情绪,她一来,他娘气的都动手了。 「腿上的伤,不用上药?」沈湛指了指她的大腿,还真是能忍,居然一声都没有坑。 她不说还好,一说苏婉如就真的忍不住,可并不想在这里露怯,便道:「小伤而已,我回去处理一下就好了。」 说着,推开沈湛摆了摆手出了门。 沈湛没有留她,站在门口不知道在想什么领罚过的闵望和卢成过来,他看着两人,好一会儿沈湛开口,道:「不敢说?不敢说就接着忍着吧。」 话落,拂袖出了门。 他自有办法知道他想知道的事情。 苏婉如和吕毅一起出了门,马车停在侧门外,苏婉如上车随即一愣,就看到车里有人冲着她笑,「不放心你,就在这里等会儿。」 苏婉如噗嗤一笑,道:「你派人来问一声就好了,何必亲自等在这里。」 吕毅隔着帘子听到里面的说话声,也没有都问,驾车慢悠悠的走在街道上,不远不近的有侍卫跟着。 「今晚出了什么事。」赵衍柔声问道。 苏婉如就道:「没什么,我和沈老夫人有点……有点冲突。」 「太子的事,是沈老夫人做的?」赵衍多聪明,苏婉如说半句,他就明白她的意思,「那位陆小姐,是你带进去的?」 他都知道了,苏婉如也没有好隐瞒的,颔首道:「镇南侯帮我打晕的,我拖着人进去的。」 「难怪。」赵衍无奈的摇了摇头,又看着她,道:「阿瑾,你……和我一起去江西好不好。」 苏婉如一愣,想要说话,赵衍已经摆手,「不管你想要做什么,我都愿意帮你。」 帮我杀你老子吗?苏婉如抿唇没有说话。 「你和镇南侯之间的事,我大概知道一些。可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你认为你坚持下去会有用吗。」赵衍道:「尤其,他母亲来了,往后你们之间的阻隔会更多。」 苏婉如揉了揉额头,看着赵衍笑了笑,道:「有的事说起来很复杂。我也说不清楚。」说到底,她并不气沈湛,他今天所有的态度,都来自于他正常的反应。 他不记得他们之间的感情,这不能怪他,要怪只能怪卢氏。 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解开卢氏手法的办法,否则,一切都是白说。 至于沈湛将来想气她后的事……她若不打的他躺的半个月下不了床,她就不是苏婉如! 但情爱之事还是其次,她要做的事还是要做的,不管有没有沈湛的帮忙,这条路她还是会继续走下去。 「和我走吧,离开京城后,所有一切的矛盾都没有了。」赵衍看着她,目光切切,「说不清楚的事,就不要说了,让他过去不扰不困才是最保全自己的方法。」 苏婉如垂着目光摇了摇头,道:「王爷,您的意思我明白。可我不能和你走。我也不会喜欢上你,你这么好的人,这世上有太多女子等着嫁给你,你没有必要执着。」 「而且,你知道我一开始的目的并不单纯,我不单想利用你,我还想害你来着。」她冲着赵衍笑了笑,道:「当出在应天行宫您丢了书还记得吗。那是我让人偷的,我学了你的笔迹,想着或许有一天我能用的上。」 「后来几次接触,我就没脸再这么做,但这份心思,我曾经有过。」苏婉如道:「您看,我们之间做朋友已经很勉强了,若再进一步,只会更尴尬。」 「原来是你拿走的。」赵衍轻轻一笑,道:「我也是。当日认识你便是因为沈湛,我想拉拢他,便想知己知彼,却不曾想不但没有拉拢却反倒结了莫名其妙的仇怨。」 「我倒也不后悔,因为认识了你,比拉拢了沈湛更有价值。」 苏婉如知道,他说出来她也没有惊讶,笑了笑道:「我们这是开诚布公的谈心吗。」 「算是吧。」赵衍道。 苏婉如轻笑,摇了摇头,道:「可我还是那句话啊,我和你隔着你看不到的鸿沟……很深很阔。当然,鸿沟并非关键,要怪就怪沈湛先你而来,要不然我断不会喜欢他的。」 「什么样的鸿沟。」赵衍避重就轻,「你说来,我们一起解决。」 苏婉如靠在车壁,幽幽暗暗中他看着赵衍,一笑,道:「解决不了啊。」 赵衍没说话,因为说上面那番话,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自尊,再开口的话,他说不下去了…… 「天色不早了,王爷回去吧。」苏婉如也觉得特别的累,赵衍微微颔首,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说话下了车径直回了王府。 苏婉如趴在车上一路到绣坊里都没有说话,吕毅也没有喊她,过了一会儿杜舟赶了过来,「哎呀我的小祖宗,这天气冷了外面凉,你快去房里歇着去。」 「杜舟。」苏婉如指了指腿,「我的腿好疼啊,你快去将梅子青给我的外伤药找来,我要用。」 杜舟惊的跳了起来,「怎么又受伤了,伤在哪里,我来瞧瞧。」 「腿!」苏婉如白了他一眼,「你扶我一下。」 杜舟扶着她下来,两个人回了院子,苏婉如简单处理一下伤口,还真是不算深,毕竟是簪子扎的,可杜舟急的嘴巴起火,来回的走,好不容易等她好了,就推门进来,道:「我要和您谈谈。」 怎么今天晚上一个两个的都来和她谈心?她看着杜舟,摆了摆手,道:「行了,我要睡觉了,你要是敢聒噪一个字,我就再不理你了。」 杜舟瘪的,感觉话快要从鼻孔里崩出来了。 「还是二狗子好啊。」苏婉如拍了拍二狗子的头:「就你最乖,最好,最懂事了。」 她说着,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杜舟就坐在床头哭,嘤嘤的哭,一副委屈的样子,苏婉如拿脚踹他,「我有没死,你哭个什么劲儿啊。」 「奴婢难受。」杜舟道:「镇南侯太坏了,他娘也太坏了。」 苏婉如嗯了一声,道:「他总能想起来的,等他想起来,一看我不理他了,他定要懊悔的肠子都青了,到时候多痛快啊。」又道:「现在呢,就唯一的期盼呢,就是他不帮我,不理我都没事啦。最重要的是不要拦着我的路。」 杜舟脸色一变,「您的意思是,不记得您的镇南侯,在知道您的身份后,很有可能会大义灭亲?」 「什么亲啊。」苏婉如白了他一眼,「在他眼里我已经不是亲了啊。」 杜舟气的一脚踢在床沿上,疼的嗷的一声叫唤,把二狗子吓的跳了起来,苏婉如也坐了起来,看着他,「踢脚趾头了?袜子脱了我看看,破了没有。」 「没事没事。」杜舟道:「那怎么办,这事不好办啊。」 苏婉如点了点头,道:「我给二哥写一封信,让他找一找民间是不是真有这种手法。」她说着,就起来铺纸给苏季写信,将沈湛和卢氏以及她听来的,姜族人的事情告诉他。 她直觉梅予知道姜族,那苏季也可能会知道,就在成都府,说不定会真能找到。 「不过。」苏婉如看着杜舟,「你是怎么知道我和沈湛的事。」 杜舟脸色一变,道:「我……我这么聪明,我能猜的到啊。」 苏婉如白了他一眼。 镇南侯府中,卢氏气的躺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人才舒服一些,她敲了床板,青柳听到声音进来,「老夫人。」 「沈湛呢。」卢氏问道。 青柳回道:「侯爷在房里歇着呢,现在已经是子时了。」 「嗯。」卢氏起身,摆了摆手,道:「你忙你的吧,我不喊你,你不要进来。」 青柳应是而去。 卢氏就靠在床头想着事情,手指动着,心思动的越发的快……不管那小丫头怎么泼辣蛮狠,但有一点说的是对,她并不敢直接的将她的身份告知赵之昂。 因为沈湛和苏婉如的事,以及那丫头在京城里盘根错节的交际网络,已经不好直接动了。 「老夫人。」青柳敲门,「您快去看看,陆姑娘她……她不好了。」 卢氏蹭的一下站起来,大步出门而去,推开围着的几个丫头,卢氏就看到陆静秋正闭目躺在床上,面色青紫难看,她心头一惊上前扶了脉,顿时喝道:「去煮绿豆汤!」 陆静秋吃了毒药。 「你这个蠢货。」卢氏气的不得了,又喝道:「将你们侯爷请来。」 小丫头乱糟糟的去请人去煮绿豆汤,卢氏取了针出来施针,等绿豆汤过来,卢氏给她解毒……等一切忙完了,卢氏才发现沈湛并未过来。 「人呢。」卢氏蹙眉,脸色很不好看,青柳回道:「爷说,等死了再去和他说。」 卢氏气的一口气心血涌了上来,好一会儿她才压了下去,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平静一些,青柳又道:「爷还说,他明日一早要出门,就不来和您道别了。」 「他要出去,去哪里?」卢氏直觉,沈湛出门是为了查苏婉如的事,青柳摇了摇头,道:「爷没有说,奴婢没敢问。」 卢氏指了指陆静秋,「你照看着。」她说着,就出了门,径直去了正院里,沈湛梳洗换了衣服,正准备出门,卢氏拦着他问道:「去哪里,几日?」 「长则半年,短则半个月。」沈湛说着,微顿,「我不在时,镇南侯府的门,你们就不要出去了,免的生事!」 卢氏脸色一变,不敢置信的道:「你说什么,你想软禁我们。」 「京城人事复杂,我不想再看到诸如昨夜那种事。」沈湛平静无波,道:「你是来养老的,既是养老,就该有养老的样子!」 说着,拂袖而去。 「我是你娘。」卢氏道。 沈湛回头看了她一眼,道:「有的事,我不查不问是因为信你,因为你是有原则底线的人。」说着人已经走远,「不要打破你已定的形象。」 这样,会让人不再相信你。 「我是什么人,你也该知道。」沈湛波澜不惊的说完,人已经走远了。 这一次,他将卢成,闵望所有人都留在家里,甚至于连去哪里都没有告知,这显然是谁都不信了。 卢成蹲在门口,一脸的郁卒,裘戎从侧门进来,没有看到沈湛,就问卢成,「八哥连夜走了?」 「嗯。」卢成点了点头,「爷不让我们跟着。」 裘戎愣住,这还是这么多年来,沈湛头一次出门不带卢成和闵望的。 沈湛素来都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 这一次,他是真的生气了啊。 「怎么办。」卢成抠着墙角,「爷会不会把我们都赶走?」又看着裘戎,「你到是没事,马上就要送公主去安南,到时候就直接甘肃了。」 赵奕玉八月二十五启程,预计明年三四月到安南。 苏婉如并不知道沈湛离开的事,直到赵奕玉出城那天,她才听朱珣说起来。 后来又听说皇后查到了个嬷嬷,那嬷嬷是陈淑妃宫里的人,陈淑妃不承认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在御书房里闹腾了一天,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估计是杀了几个下人吧。 赵衍聊过之后,依旧每日来学堂,依旧每日和她一起用午膳,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时间过的极快,一直到十月,沈湛都没有回来,朱珣来了好几回,她也问了几句,朱珣道:「不止你,闵望和卢成也不知道。」 「那他娘呢。」苏婉如问道:「我好像也没有听到那边的动静。」 朱珣嘿嘿一笑,和她咬着耳朵道:「八哥走前,让卢成和闵望守着门,说他没有回来前,不准伯母和那个徒弟出门。」 「啊?」苏婉如一愣,笑了起来,「这样也可以啊。」 朱珣嘿嘿笑着,正要说话,戈玉洁从门口探了个脑袋进来,「校长,我画了一副炭笔画,您有空吗,帮我看看。」 「你拿来我瞧瞧。」苏婉如说完,戈玉洁就将画递给她,画的是只滚球的小猫,画的效果嘛…… 朱珣噗嗤一笑,道:「这画的什么东西,黑乎乎的一团。」 苏婉如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又看着戈玉洁道:「挺好的,下次你用笔的时候再轻点,涂色也不是越重越好,其实和画水墨画相似的。」 「知道了。」戈玉洁拿了画就瞪了一眼朱珣,撇了撇嘴,咕哝了一句,「纨绔,懂什么。」 朱珣听到了,顿时大怒,「小丫头,你说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啊。」戈玉洁道:「世子爷问什么。」 朱珣指了指戈玉洁,「去,不和一个小丫头计较。」说着就和苏婉如道:「你教的什么学生。」 苏婉如掩面而笑。 「下雪了。」戈玉洁又跑了回来,「校长,校长,下雪了啊。」 苏婉如也高兴起来,掀了帘子出去,果然就看到飘飘扬扬满眼的白,「年底了啊……年底了,刘官人应该快回来了吧。」 刘官人回来,她要的东西也快到了。 司三葆的铺子要空出来了,她要忙了! 事情还真是多。
142 铺路 年底了,应锦的订单也像是雪花一样。 但头一批做的还是苏婉如订的,她要过完年交货,都是一些易拿体积小的绣品。 例如荷包或者团扇,扇套也要的很多。 霍掌事打着算盘,递了两千两的银子给她,「这是司公公的月钱。」 「还真是多啊。」周娴看着闷闷不乐,「他什么都不做,一个月就要拿走这么多银子,真是气人啊。」 苏婉如敲了周娴的头,笑着道:「有的利你看不到的。如今的司三葆,就是皇后娘娘想要他办事,都要客客气气给他五分面子。」 「这么厉害吗。」周娴一脸的不解,「就是他那个东厂吗。」 苏婉如轻轻一笑,道:「是啊。你们还不清楚,东厂的威力有多大,等再过段时间就知道了。」 还真是有幸啊,居然在大周让她见识到了东厂,还是一位她熟悉的太监,且,这第一位东厂厂督还是她的靠山。 「我去见司公公了啊。」苏婉如笑着道:「姑姑请个帐房先生来吧,年底了,今年的红利也要算一算了,东家门都眼巴巴等着年前结帐呢。」 「我记着呢。不用请帐房先生,我自己就可以了。」霍掌事道:「今年我们花出去不少钱,但是盈利的钱也不少。说了不怕你们笑话,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 「有多少,有多少?」周娴一脸的好奇,霍姑姑伸出一只手出来,周娴眼睛一亮,道:「五千吗?」 他们略大点的绣坊,一年下来不过一二百两的,如今应锦很大,可一年花销也多,还有这么多人要养活,一个月光发例钱和绣娘的抽成就不少了,所以能有五千两,已经很厉害了。 「五千两,亏你能耐想得出。」苏婉如走出去又转了回来,「是五万两,要是五千姑姑还能没见过吗。」 周娴瞪大了眼睛看着霍掌事。 霍掌事含笑点了点头,道:「抛开我们建房子的钱,开销的钱,有五万两这么多。」 「啊!姑姑,我们发财了啊。」周娴跳了起来,「姑姑,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们一个年会有这么多钱。」 霍掌事抱着周娴,点了点头,道:「是啊,姑姑能给你,还有阿瑾置办一份厚厚的嫁妆,不管你们将来嫁给谁,我都能让你们风风光光的出嫁。」 「我不嫁人。」周娴想到了梅予,那个干干净净的男人,无论任何时候都是温和有礼的,就是生气也不过是略皱一皱眉头罢了,她特别喜欢这样的性格,可是现在才知道,这样的性格的人,特别的难接近。 因为他除了对你如此,对别人也是如此,他的温和与笑容,并非因人而异。 想到这里,周娴更加坚定了想法,「我不嫁人,我就一直和姑姑在一起。年年陪着您数钱。」 「傻丫头。」霍掌事心头嘆气,周娴的心思她明白,可是梅大夫的态度她也看在眼里,看着近实则远,两个人大概是不可能的,「你年纪还小,不要把话说的这么决绝。」 周娴笑笑,红了眼眶。 这样也挺好,和姑姑还有苏瑾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她想着抬头看着苏瑾,流下眼泪来,道:「阿瑾,你和镇南侯也没有可能了对不对,那以后我们都陪着姑姑吧,就我们三个人,永远都不分开。」 苏婉如过来,摸了摸她的头,却没有应景的哭,而是笑了起来,颳了刮周娴的鼻子,道:「谁说我不嫁人的,我要生三个儿子,等我上街熘达的时候,我的高大威勐俊俏的儿子们,就跟在我后面……」 「做什么?」周娴忘了哭,看着她。 苏婉如扬眉道:「想想啊,一个糟老太太走在前面,后面三个俊俏的儿子伺候着,那画面,想想就觉得特别得意。」 「哈哈。」周娴转哭为笑,倒在霍掌事的膝上,笑着笑着捧着肚子,道:「姑姑,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霍掌事也也跟着笑了起来,似乎眼前也浮现出苏婉如描述的画面。 三个高大威勐的儿子,跟在一个糟老太太的身后,嗯,还真是很显眼让人忍不住得意啊。 「不行,不行。」周娴笑着,道:「那你多生几个吧,到时候送一个儿子给我好不好。」 苏婉如白了她一眼,道:「我的儿子,我敢送你,你也不敢要啊。」话落,哼了一声,昂着头走了。 「您看把她傲气的,好似立刻就有三个儿子似的。也不知道羞,她可还是个待嫁的姑娘呢。」周娴笑着道。 苏婉如哼着歌儿上街,他不是开玩笑的,而是真的想要生三个儿子。 因为她很理解,生在皇室,子嗣意味着什么。 一如赵之昂,他那么多儿子,死了一个还有一个,去了一双还有一双……这皇朝,这根基断不了啊。 不是这个儿子,就是那个孙子,不管换了谁,这江山总归还是姓赵的。 苏家的根基深,可父母太过恩爱,统共只有两个儿子,你瞧,大哥去了以后就只剩下二哥,若那时候她还有几个兄弟坐镇平江府,就算最后输,也不会输的那么快,让人措手不及。 她夜里睡前常常反思,赵之昂赢在哪里,而苏家又输在哪里。 她隐隐是明白的,就像她常说的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君子和流氓打架。 你讲理,他听不懂,只用拳头招唿。 在打仗和杀人的事情上,后宋不如大周,这一点毋庸置疑,又或者,是苏正行太清高了,不如赵之昂亲民……是啊,他是贵公子出身呢,就算不拘一格,就算表现的洒脱不羁,可和将士一起沖在阵前,开口老子,闭口兔崽子,喝着烈酒玩着女人的赵之昂相比,远不够得人心啊。 若还有后宋,若她和苏季都不死,她希望苏季能生许多许多个儿子…… 不怕谋逆,不怕兄弟不和。 就那么多儿子站在一起,就是一个庞大的依仗,谁动歪脑筋,都得掂量掂量。 当然,不是女儿不好,可女儿家就是用来宠爱的,就像父母宠爱她那样,细细的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里。 想到这里她不由噗嗤一笑,停下来站在街面上,来来往往的百姓其实很安稳啊……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其实不确定她能不能做得到不顾百姓的生死,一心推翻赵之昂。 她其实最想做的,就是杀了赵之昂,还有……那个害他们兵败的奸细。 至于起兵,她不由摇了摇头,再想想,其实没有沈湛的帮忙,起兵的事真的不容易。 她嘆了口气,去了司三葆府中。 司三葆不在,现在更加的忙,东厂之大可以和沈湛的卫所拼一拼,听说司三葆要在每一个州府都办联络点,养成千上万个厂卫,将来,这些人就会像老鼠一样,出没在任何一个有食物的地方,或者,把任何一个东西变成它们的食物。 东厂才开,或许大周的人不知道一二年后,它会是什么样子,司三葆此刻应该也是有一份赤子之心吧,毕竟他也算是个男人,有一腔抱负,这抱负终于有平台让他大刀阔斧的展示一番。 好事啊! 苏婉如将装着银票的信交给了司三葆的亲信,顺便给了那亲信十两银子,笑眯眯的出来了。 巴结一个太监!果然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苏婉如去了娴贞女学,下雪后,她让婆子不要铲雪,所以一整个院子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无论是楼上还是楼下,四周是银装素裹的,偶有几处或黑灰,或青绿的树枝顶出来,透着一丝野趣,就成了一幅画。 下课的鼓声响起,走廊上响起少女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大家看到她都涌了过来,「苏校长,您在赏雪吗。您不让婆子铲雪实在是太好了,这样看着真漂亮啊。」 「我们来画画吧。」苏婉如回头看着众人,「炭笔画,你们可都学了一个月了,今天我这先生要验收一下了。」 四周响起一片嗷嗷声,娇滴滴的,「校长,这天这么冷,拿笔画画手都要冻掉了。」 「冻掉了就捡起来了啊。」苏婉如捏了董小姐的鼻子,「小孩子,一听有功课就想偷懒,就你这样,我看你要再两年才能毕业。」 董小姐惊唿一声,跳了起来道:「那就再两年好了,我就能一直待在这里了。」 「你爹不是要外放去湖广了吗。」戈玉洁道:「荆州的人也快要到了吧,你爹的凋令都下来了,拖也拖不过今年啊。」 董小姐哀嚎一声,抱着苏婉如,道:「苏校长,您能不能帮我求求圣上,我爹不想去湖广,他在户部做个侍郎也挺好的啊。」 「求我有用吗。」苏婉如敲着她的头,手一挥道:「这里,这么多菩萨呢,求她们。」 大家都哈哈笑了起来,童小姐就一会儿抱着戈玉洁,一会儿抱着周小姐,闹腾起来。 闹归闹,大家还是拿了纸笔画板出来,画板是苏婉如定制的,带着架子很好做,画了图纸和木匠说一声,第二天就好了。 很好用,大家也特别的喜欢,在走廊里一字排开,画雪。 用炭笔画雪,这多有趣,大家又是一阵哭,指着白纸打趣,「我看什么都不用话,我这纸上都是雪。」 又是一阵笑闹。 「你这是在为难她们。」赵衍走过来站在她身侧,含笑道:「她们才学,如何画得了。」 苏婉如睇了他一眼,「炭笔和水墨没什么区别,为何水墨画得,炭笔就不行。」 赵衍从很小就知道他的身份,所以,舅舅请了很多先生教他,一心要将他教成文韬武略的大才,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大才,但有一点他练的很好,便就是忍耐和克制。 所以,他的心很少有波动,可苏婉如这一眼,却让他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年一般,心跳如鼓,可纵然心里惊涛骇浪,但看着她的目光和神色却波澜不惊,浅浅一笑,他道:「你觉得没有区别,是因为你做的都好。可如你这样好的人,世上又有几个呢。」 情人眼里出西施?苏婉如噗嗤一笑,道:「承蒙王爷夸奖,羞愧,羞愧啊。」 两人打趣,像多年的好友,都没有再提那夜开诚布公的谈心。 赵衍没有去封地,但也没有被赐婚,这让苏婉如很奇怪。 不过,再奇怪她都不会去问,这是赵衍的私事,她问了就更奇怪了,就好像你知道一条鱼要走,你偏给他餵食吊着别人……她不需要用这种手法来证明魅力,所以,好处她得了,但是界限还是要立的。 反正他愿意,这是苏婉如宽慰自己的。 十月里第一场雪化开时,他们在后院里烤肉吃,新鲜的鹿肉切成了小块,放在铁架子上烤,这不是苏婉如想起来,而是戈玉洁。 朱珣闻香而来,万花丛中一点绿,和少女们玩的不亦乐乎。 「让我来做先生吧。」朱珣悄悄拉着苏婉如,「还是这里好,这么多女孩子,虽然很吵但是能满足我的虚荣心啊。」 虚荣心是苏婉如教他的词,被一个条件不错的人爱慕的时候,内心会有一种虚荣的满足感。 「有人爱慕你?」苏婉如好笑的看着他,朱珣摆着手,「小姑娘家都矜持的,就算爱慕也会放在心里不说的。」 她失笑摇头,道:「你要来玩我拦不住你,毕竟你身份不低,小姑娘们的长辈不说,我就当不知道。可是你要做先生就不行,这里有一位清心寡欲,君心之风的宁王爷就行了,你来,会搅浑水的。」 朱珣哼了一声,不满道:「凭什么我来就是搅浑水,赵仲元就不是,他是君子我也是。」 「朱正言。」戈玉洁在外面喊,「你的肉还烤不烤,不烤我们就要撤了啊。」 朱珣一个激灵跳起来,「你骂人呢。烤我的肉,我烤了你敢吃吗。」 「你敢烤我就敢吃啊。」戈玉洁道:「人肉和鹿肉有什么区别,当年镇南侯还吃了呢,听说就是因为吃了人肉,他才打了胜仗。」 朱珣呸了一声,两个人吵吵闹闹的去了院子里。 苏婉如轻笑,烤朱正言的肉不好吃,应该烤镇南侯的啊,看看吃过人肉的人,他的肉是不是好吃点。 不过,和小孩子们在一起就是好,可以忘记很多烦恼的,她笑了笑看见门口进来一位小内侍,她笑道:「公公来了,可是司公公有什么吩咐。」 「这是钥匙。」小公公递了一把钥匙给苏婉如,「公公说租铺子的人搬走了,往后这铺子就任由您打理了。」 苏婉如接过钥匙,递了小公公一个十两银子的荷包,她一向如此,但凡司三葆身边的人来给她说话办事,她都是十两银子的荷包,大方又利索。 所以司三葆身边的人都愿意给她办事,跑一趟腿拿十两银子,而且苏婉如不但长的好看,还是个特别温和好说话的人。 这样的差事,是美差。 小公公一走,苏婉如就低头看着钥匙,轻笑,赵衍进来见她一个坐在玫瑰床上傻笑,不由也跟着笑了起来,「怎么了,这么高兴。」 「看。」苏婉如将手里的钥匙晃了晃,「我的靠山将铺子送来了。」 赵衍知道苏婉如和司三葆之间的来往,这些事苏婉如从来不瞒着她的,「你打算做什么?」 「做生意啊。」苏婉如朝他调皮的眨眼睛,「等一个月后你就知道了。」 赵衍轻笑,摇了摇头,道:「你很缺钱吗。或者说,你想挣很多的钱吗。」 「谁会嫌弃钱多。」苏婉如笑着道:「当然是躺在金山银山上了!」 赵衍摸了摸她的头,只觉得这样一个女子,真想将她藏在家里啊,好好宠着,精緻的养着,她就像细瓷一样,要小心翼翼的呵护,可现在她偏充当了瓦砾,顶天立地为别人遮风挡雨。 他如何能放得下,就算知道她心里没有自己,也想等一等,看着她重新变成细瓷,即便呵护的人不是他,可也想要看着这瓷器光洁亮丽,绽放华彩。 「今天没事,我去看看。」苏婉如说着起身,赵衍道:「我陪你一起吧。」 苏婉如点头,两个人两辆马车去了东大街,这边的铺子生意都很好,且来来往往的都是富户,再往前走又是城门,客商来来往往也格外的热闹。 开了门,两人进了铺子里,里面原来的货已经清理出来了,但货架还在,应该是前面的东家不想要的,铺面很大她让赵衍迈步纵横各走了一回,进深有十七步半,横宽三十二步。 「把后墙往后挪一挪。」苏婉如拍了拍后墙,「再往后挪十五布,你觉得行不行,墙不会塌掉吧。」 这些苏婉如不懂。 「这样一层的,墙不承重,没有关系。」赵衍接着走了十五步,「挪到这里来可以,后院还很大,可以全部盖起来,做仓库。」 苏婉如轻轻一笑,竖起个大拇指,「王爷聪明!」 「哪是我聪明,我若是聪明就该知道你要做什么了。」赵衍道。 苏婉如就在后院熘达了一圈,她会的东西真不多啊,这段时间脑子但凡空闲就会想接下来要做的事,补漏找缺应该还是可以的。 「早知道应该多学点东西。」苏婉如咕哝了一句,学个化学啊什么的,不至于就读了死书只会刺绣,一点都不稀奇啊。 赵衍失笑,道:「你会的已经很多了,比寻常都要多,不要贪得无厌。」 「王爷,我不是寻常人啊。」苏婉如扬眉,「我是仙女!」 赵衍难得大笑,笑声里张扬着肆意的愉悦,他颔首道:「看来我也是要修炼一番,好升仙和你站在同一块云上。」 这话就不好接了,苏婉如笑眯眯的打岔,岔开了话题。 她也不想沈湛的对吧,否则,她一句不曾提过呢。 苏婉如找了以前的工头来,一来二去大家已经很熟了,笑着道:「姑姑找的正巧,若再迟一个月,我们就要散了回乡过年了。」 「把这里做完多拿点回家过年。」苏婉如笑着道:「早点动工,早点回家去。」 工头应是,和苏婉如在铺面里走着,苏婉如道:「这一次工匠要的不多,但木匠却不能少,你多找几个手艺好的,我要制的东西多。」 工匠应是。 花了三天时间大家一起商合,又花两三天採买木料一应的用具,就动工了。 苏婉如让工头找了几块木板挡住了门口,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只知道里面在装修,但却不看不到里面怎么修的,到底修成什么样子。 一时间满城里都开始好奇起来。 苏校长到底要做什么? 「苏校长可不是普通人,她要做的事情肯定和别人不一样。」 「那是肯定的了,我们就等着这铺子开业好了。」 「开业也和你没什么关系。苏校长做的不是刺绣也是和刺绣有关的。」 众人议论纷纷,却透着无比的好奇和期待。 苏婉如轻笑,正坐在米行里和刘婆婆说话,「……您去看过吗,怎么样。」 「属下和十三娘都去看过的。」刘婆婆笑着道:「下雪前天气都是很好的,所以长势特别的好,等铺子开起来,一定可以卖。」 苏婉如点了点头,笑了起来,「济宁那边呢,要写信去问问郑当家的才行。」 「肯定和大兴的一样。」刘婆婆特别的高兴,又不解,「您为什么要选济宁,太远了,要是走水路到京城可要两天呢。」 苏婉如掩面一笑,道:「济宁的地比燕京的便宜啊,京城内外哪里还有地给我们用,要是租,我们可租不起。」 刘婆婆当然知道苏婉如不是因为地太贵的缘故,以她的本事,不说买,租借一块地还是可以的。 不过苏婉如没有说,她也不多问,因为苏婉如从来不做闲余的事。 这两日,戈大人抱病在家里休息,他得了风寒,这会儿刚吃了药拿着书信靠在椅子上打盹儿,戈玉洁也请假在家伺疾,正乖巧的给戈大人研磨。 戈大人睡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醒了过来,人顿时觉得精神了一些,喝了一盏茶看着女儿,失笑道:「自从上了学堂,我闺女可真是懂事乖巧了很多啊。」 「爹,我一直都很乖巧的啊。」戈玉洁笑眯眯的道:「爹,荆州那边的人还没有押送回京吗。」 八月的事,这都十月了,做事可真够慢的啊。 「那么多人,那么多家眷,查抄,对帐,事情多着呢。前几日才来的摺子才启程,这么多人又路遇大雪,他们能在年前到京城就不错了。」戈大人说着奇怪的看了一眼女儿,「怎么突然问朝堂的事了,可是你哪位同学和你说了什么。」 「是董小姐。」戈玉洁好奇的看着戈大人,「爹,去外放是好还是不好啊,董妹妹说他爹不想去荆州。」 外放这事还真是不能一概而论,戈大人道:「原本是好的,毕竟湖广可是富庶之地,外放的官员哪个都是肖尖了脑袋谋算着。可现在那边却成了不好之地,董大人不想去,也实属正常。」 荆州官场上下震盪,就跟叶子牌一轮结束重新洗牌,现在去那边,看着是大展拳脚,可这拳脚可不好施展,上下官员贪了那么多银子,那边的百姓定然已经大伤了元气,三五年内难以恢復。 外放官员三年一个任期,一个任内没有作为,传回来是政绩官名的污点,再待三年……做出业绩来是本分,做不出来,这官也不要当了。 但凡精明一些,有些后台的,谁也不想现在去湖广。 吃力不讨好的事啊。 「那您帮帮她吧。」戈玉洁道:「我和她关系特别好,她娘是平江府人,中秋节的时候还做了好多月饼给我们吃,那味道可好了。」 她们班里,几乎每天都有人带点心来,互相分着吃。 因为谁都不傻,出身在这里,父亲的官职在这里,学堂就成了官场,甚至于比官场还好。 前些日子戈大人还通过女儿办成了一件事,他有个同科犯了点事关去了刑部,求到他这里来,可他和刑部的人没有来往,本来寻常都是这些人来求着他办事,如今让他求别人,还真是拉不下这个脸。 还是戈夫人提醒她的,让戈玉洁和崔小姐说了,谁知道,没有过几天他的同科就换了监牢,又过了半个月,人就出来了。 这让戈大人很惊喜,第一次意识道,这女学的好处。 「爹会看着办。」戈大人回復女儿了,「不过,这事要办还真是不容易,毕竟董大人的凋令已经下来了,外放是铁定的事,但最后去哪里,爹可以运作试试。」 「好啊。」戈玉洁高兴起来,「谢谢爹。」 戈大人摸了摸女儿的头,他要查查这位董大人,能用就出手帮帮,以后为他所用,不能用就依旧送去荆州,左右不过是女儿家之间的小话,又没正式求他这里来,他也没有答应什么事。 心头想过,戈大人看着女儿,越发的满意,「听说你们苏校长最近又开始忙生意了?」 「是啊。」戈玉洁笑着道:「我们校长说,他要为我们女人开一间铺子,里面所有的东西,都会是我们女人喜欢的。」 这话怪里怪气的,那苏校长再能耐,也只是个十五六的孩子啊。 「好,好。要是她缺钱要如股,你就出点钱。」戈大人道:「三五千两,家里是能拿得出来的。」 父亲看中自己喜欢的人,戈玉洁当然高兴,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点着头道:「那我问问她。不过这次她没说入股,我看不一定呢。」 戈大人就一说,成不成他根本不关心。 「苏姑姑。」吕毅敲了门,苏婉如刚起床,披着头髮朦胧着眼睛看着他,「吕叔,天都没亮呢。」 吕毅看着她嘴角掀了掀,将门掩了起来,怕风吹着她,「刘官人託了人捎信来,说还有三天他的船就要到通州了。」 「到了?」苏婉如高兴的跳起来,「真的要到了啊。哎呀,我要去看看铺子去,我要催催工头这三天连夜加工。」 吕毅道:「可有让我做的事?」 「有啊。」苏婉如道:「不过不是今天,等过两天你带着人去一趟大兴,帮我取点东西回来。」 吕毅点头应是。 苏婉如脚不沾地,催着工,将铺子弄好,隔了一日孙官人带着三十几辆牛车回来,跟着他一起来的,还有苗官人。刘康走船,孙官人和苗官人依旧走西域。 但是这一次,他们带回来的东西一样都没有卖,悉数押到了京城。 大家就看到新招的伙计,一箱一箱的往后院搬东西,却不知道搬的是什么。 吕毅去了大兴,跑了两天拉了七八车的东西回来。 十一月初四,刘康到了通州,孙官人亲自去接的人,两船的货,三十几辆车跑了两个来回都没有拉完。 「这都什么东西,够卖几年的了吧。」左右隔壁的看着,好奇心达到了顶点,这一车一车的堆在后院里,这要卖多久呢。 「先去咱们的铺子里看看。」苏婉如领着刘康一起去了铺子,刘康看的目瞪口呆,连一路的辛苦都抛在了脑后,惊愕的道:「……姑姑说的没错,无论多少货,我们都能吃的下。」 「是啊。」苏婉如掩面而笑,「所以,今年您和孙官人就留在京中过年,看什么东西卖的紧俏,明年再出去,就能照多拿一些。」 刘康点头应是,这才想起来和苏婉如说行船的事,「……姑姑送去的四个人很得用,要不是他们日夜帮我守着船,我怕是回不来了。」 出门在外,尤其是这两船都是钱,其中的危险比他想更大。 「辛苦了。」苏婉如笑着道:「明年再走,你就有经验了。」 刘康笑着应是。 「这里的事您不用管,先回家休息初六我们正式开业!」苏婉如道:「赶在过年前,我们就能清空五之一二的货。」 刘康应是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来,「开业可请人来?」 「请啊。」苏婉如笑着道:「我还请了舞龙舞狮,还买了一整车的鞭炮,还有……十几位年轻貌美的少女。」 刘康没站稳打了趔趄,扶着门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情尴尬的出了门。 「乔管事。」苏婉如冲着里头喊了一声,一位面白无须三十几岁的男子走了出来,「东家,有什么吩咐。」 乔掌柜半个月前还是乔公公,现在成了这里的掌事。 是她请司三葆派个聪明有头脑的太监来的,说自己没有人用,一点都不客气的让司三葆给她人,司三葆骂了几句就派了乔公公来。 乔公公有没有本事她根本不在乎,她在乎的是司三葆高兴不高兴。 还是那句话,不把司三葆养的白白胖胖的,他怎么会护着她一路畅通无阻。 还是那句话,有的事沈湛做不了,赵衍做不了,但司三葆却可以。 但是,让她惊喜的是,乔掌柜很有本事,他家祖上三代都是买卖人,还在战争中倒卖南北货发了一笔小财,只是财发了却没有人用,在他五岁的时候,一家人都死了。 乔公公活下来不容易,后来又机缘巧合做了太监,跟了司三葆…… 「这两天我们要辛苦点了。」苏婉如笑着道:「我晚上也在这里,咱们把货摆好,初六正午准时开业。」 乔掌柜点着头,他很喜欢这新工作,让他看上去像个男人,「行啊,这点货,一天一夜就能做完了。」 他们忙着,宫里头司三葆抱个匣子去了凤梧宫,刘嬷嬷笑着道:「司大家今儿怎么得空来了。」 「得了一些小玩意,想送给皇后娘娘玩个新鲜。」司三葆笑着道。 如今司三葆的地位,根本不用来巴结皇后,但这些东西是苏婉如送来给他的,送了半箱子,给他做人情。 没说给谁做人情,但他司三葆用得着做人情的,也只有皇后和宫里的贵人们了,再者就是几位王妃了。」 刘嬷嬷去回了,一会儿司三葆进了门,皇后笑看着他,道:「什么好东西,巴巴的特意走一趟给本宫送来。」 「一个荷兰国的东西。」司三葆笑着,将手里的匣子递过去,打开一瞧,便有一股香气扑面,香气从细颈的的玻璃瓶子散出来,皇后闻了闻,笑着道:「我当什么东西呢,和西域来的花露一样吧。」 「这可不一样。」司三葆笑着道:「花露味太浓,这味儿淡,幽幽的山茶香。」 还真是,皇后拿在手里看着,「是好东西。你是从苏氏那边得来的?宫里的人都送过了?」 「还没有,您这里是头一份。」司三葆笑着道:「不过,这香味的香水,只有您这里有,别的宫都是一样的薄荷香。不但宫里,就是全京城,这山茶香也只有三瓶!」 三瓶都在这里了,皇后再看这瓶子就顺眼了许多,含笑道:「闻着是香。」又拿了两块玻璃,挂着金鍊子的东西出来,「这又是什么?」 「眼镜。」司三葆道:「娘娘试试,戴在眼睛上,看的可清楚了。」 苏婉如说是老花镜,老了的人眼睛不好的,都能试试。 「是吗。」皇后试了试终于将眼睛戴好,司三葆就忙在一边拿了本小书过来,皇后一瞧顿时笑了起来,「这东西,圣上能用得上。瞧着是清楚了许多。」 「这个买了许多,稍后奴婢也给圣上送一副去。」司三葆笑着道。 送到皇后这里的东西要解释清楚,免得将来皇后觉得不稀奇。 「敢情本宫还是头一份。」皇后轻笑,将东西给了刘嬷嬷,「你试试,改日等苏氏那铺子开业,我们再使钱买一副回来。」 刘嬷嬷戴着舒服,笑问司三葆,「这一副多少钱。」 「苏氏送来的时候说了,这一副要五十两银子,进的不多,早去早得。」司三葆道。 五十两买两块玻璃,就是玻璃再贵也没有这个价的,还有那瓶香水,比花露好闻点,却要比花露贵几倍,一瓶就定价十八两。 司三葆暗暗咋舌,女人的东西,还真是烧钱啊。 难怪那丫头说东西一来,咱们就是盆满钵满。 「什么时候开业。」刘嬷嬷笑着道:「开业那天我也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新奇的铺子,让全京城的人都翘首期盼。」 司三葆笑着道:「初六正午。」 刘嬷嬷点头,看着皇后,皇后笑着道:「去吧,也将你存的钱花一花,体会一下一掷千金的感觉。」 「是!」刘嬷嬷笑着应是。 初六那日,满城热闹,赶在年前大家都要採购年货,所以,一时间铺子前人山人海,正午快到,苏婉如一个人笑盈盈的走了出来,舞龙舞狮鞭炮声后,她只简短的说了一句话,「今日开业,凡购物银两在五两以上者送应锦绣坊出品的娟帕一块,百两以上者,送挂屏一副!」 要知道,应锦的帕子在市面上也要卖一贯钱,挂屏就是小绣娘出的,也要七八两一块。 众人的好奇达到了顶点,什么铺子,一下子能买百两的东西。 苏婉如拍了拍手,挂在牌匾上的布绸一拉,唿啦一下,众人就看到亮出来的牌匾! 天下百货! 好大的名字,要是换做别人大约会被指指点点,可这事是苏婉如做,众人莫名的就觉得没有什么。 苏瑾的本事,有目共睹。 「苏姑姑快开门吧,我们都等了好久了。」有人喊着道。 苏婉如一笑,颔首道:「开门!」 门打开,众人就看到门口清一色的少女们,穿着统一的粉色褙子,青春的脸上笑容明媚,看着众人动作统一,声音娇俏,「欢迎观临!」 「还有少女啊。」众人嘻嘻哈哈的笑着,那些少女们就已经散开,苏婉如请众人进去。 随即就听到里头一阵阵的惊嘆声。 是超市啊,货架一排排的,分着区域码放着东西,一进门每人发一个购物篮,想要什么自取,摆在篮子里出门结帐。 日用区的品种数不胜数,食品区的新鲜小吃散着香气,奇货区的百货琳琅满目。 不知道用途的,没见过的,只有导购的少女上来解释。 而最后面的生鲜区,有海鲜,还有新鲜的绿叶菜。 在冬天,绿叶菜啊,多难得一见。 所以,一会儿工夫,堆着的绿叶菜连一根菜叶子都不剩,就连那些动辄十几两的百货,也清空了半架子。 一天下来,苏婉如累的不得了,和乔掌柜在灯下结帐,而后院里吕毅正带着人将新鲜的生疏送来。 乔掌柜累了半个月,可今晚却极其的兴奋,散工后他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找了司三葆,「……司公公,奴婢来回事。」 「嗯。今儿开业,怎么样?」司三葆很关心这事,但也没有关心到时时惦念的地步,毕竟才开业,要有钱还要再等等。 乔掌柜将今天的流水摆在桌面上,「……上面是折算工钱后的成本,旁边则是卖价,再往左边一列则是卖出的数量,再往左边一列则是总价,再往左边则是净利润。」 司三葆扫过去,直接看净利润,上面整整齐齐的写着数字。 五千一百三十四两八钱。 「这是一天的?」就是司三葆也蹭的一下站起来,指着帐册,露出不敢置信的样子。 这挖金矿一天也挣不到这么多啊。 「是。」乔掌柜道:「苏姑姑说着是第一天,后面大家兴奋期过了略差点,营业额会少,但一天三四千两应该还是有的。」 司三葆想骂人,这个死丫头,难怪一天和他喝来喝去趾高气扬的。 没想到她真有底气。 「不过……」乔掌柜道:「苏姑姑刚刚算帐时嘆气,说要是能行船便利,还能有更多的钱啊,她的生蔬都种在济宁,货又是从海外运来的,着实是麻烦。」 「她什么意思。」司三葆知道,苏婉如从来不和他说废话的,开口就是有所求。 乔掌柜也不知道自己想的对不对,道:「漕运!苏姑姑说,让公公您帮她弄一个漕运。老规矩,您指点,她出力出钱。」 漕运可不是买几条船找百十个人这么简单。 而是要建专门的转运码头,还要设补给押运的人,这牵动的衙门很多,涉及的利益就更大了。 「苏姑姑说,如果能办一条漕运,还能对外租,一条船走一路她打听过了,就是五十辆银子啊,这一天运河上,有多少商船。」 司三葆心里砰砰的跳,仿佛看到了金山银山! 「杂家想想,杂家要仔细想想。」司三葆又看了一眼今天的利润,觉得脑子里嗡嗡的响。 财帛动人心啊。 司三葆是俗人,大俗特俗的人,他岂止是动心,简直是动了老命! 此刻抱着手炉笑的眉眼弯弯的苏婉如靠在软榻上,段震站在她面前,犹豫的道:「您觉得司公公会动心吗。」 「我做这么多,就是为了这一步!」苏婉如笑了笑,道:「这么多钱砸在他面前,他要不动心,他就不是司三葆。」 段震心头震撼的无以復加,激动的看着苏婉如,道:「属下……属下去准备!」 「去吧。」苏婉如看了一眼帐册,「沈湛快回来了吧,我要快点做完这些。」 要是沈湛不留情面,她也不用怕他了。 ------题外话------ 这张很重要……所以,虽有些俗套,但是还是忍忍看哈,嘿嘿。
143 进退 天下百货,是真的天下百货,这里一应仅有。 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买不到的。 所以你提着篮子本来只是想买个笔墨,谁知道出来的带了一篮子的青菜……冬天嘛,想吃青菜不容易,百货卖的也不贵。 刘嬷嬷就是这样的,她提着篮子结帐,掏了一百两的银票,外加一贯钱,得了一个挂屏出来,收钱的小姑娘告诉她,这是应锦绣坊附送的,市价要值十两一个。 刘嬷嬷是识货的人,所以知道小姑娘没有骗她。 回了宫里,将一包袱的东西摆在炕上,皇后看着也稀奇,笑眯眯的道:「都买了什么。」 「一副眼镜就五十两,太贵了。」刘嬷嬷笑着一一指给皇后看,倒不是真觉得贵,而是觉得有趣,「这是胰子,这是抹脸的胭脂,这是什么精油做的凝神的蜡烛,这是鼻烟壶,说是风寒时鼻子不通气闻一闻就好了。」 皇后就拿了鼻烟壶把玩,咦了一声,「这上头的女子,怎的生的这副模样的。」 「那边的人丑,哪有我们大周的人好看。」刘嬷嬷掩面而笑,「娘娘,得空您也去看看,东西可真是动多,好些奴婢都没有见过呢,倒也不是多得用的东西,就图个新鲜。」 「本宫就算了。」皇后放了鼻烟壶笑了笑,「就是觉得这苏氏小小年纪不简单啊……」 刘嬷嬷点了点头,「不过,再不简单也不过是个商贾。要是身份高点,宁王爷看中了,也不至于一直到现在都没敢和圣上提。」 「那倒是。」皇后靠褥垫上,笑了笑,「所以,这人生的事没有圆满的。」 刘嬷嬷立刻就想到那个人,皇后也想到了,并未看她而是笑了笑,道:「当年夺天下,世人都拿我和她对比,说我商贾出身,只会拨算盘,难登大雅之堂。而她呢,百年望族的嫡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受天下人敬仰,一言一行,举手投足都是典范,都是世人学习楷模,可那又怎么样,最后坐在这里的是我,而她一锭金子陪着去黄泉,美人皮也只剩白骨了。」 「她那个女儿,当年养的多精緻,成年后都没有几个人见过,可还不是死了。」皇后轻轻一笑,道:「所以啊,这世上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老天给了这里如意,就必然会让你别处不如意。」 「当年苏正行军饷吃空,却还在雪灾年将军粮给了百姓,他不得不撤兵休养。」皇后轻轻一笑,眼里是讥讽,「这打天下呢,不是凭一腔热血,凭你有副好心肠啊,而是要有手段。像圣上这样,从一开始就知道目标,不是人上人就是孤魂鬼,不留退路。」 「是啊。」刘嬷嬷道:「苏家就不行。他们一直以为有退路,这拼命呢,打战呢,上阵前还要摘朵花戴。」 这是讥讽,皇后噗嗤一笑,指了指刘嬷嬷,道:「还记着呢。」 这是个笑话,说是在开封的时候,苏正行和赵之昂一起打元人,军情吃紧呢,赵之昂急的快马往前沖,可苏正行却半道下马来,大家以为他做什么,以为后面还有等着人,他下来就堵着路了,而且,他身份在这里,大家不得不等。 以为是大事,却没有想到,他走到一个被马蹄吓哭的小姑娘跟前,哄了哄小姑娘还是哭,苏正行就拿出一条洗的发白叠的方方正正的帕子,三两下折了朵花出来,递给小姑娘。 小姑娘这才展颜笑了,从路边捡了一朵踏碎的野花递给他,他一笑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将花戴在髮髻上。 小姑娘觉得有趣,就笑了。 这事后来成了个笑话,说苏正行打仗也不忘美,上阵前还要戴朵花。 「奴婢听说,元人退了以后,苏正行要散兵是吧?」因为苏正行最后没有散兵,所以大家觉得他是惺惺作态,今天闲聊,刘嬷嬷就当往事,问了一句。 「他是真想散了。」皇后笑着摇了摇头,「那时候苏季刚出生不久,他打算带着老婆孩子回家过日子去。可他也不想想,他想走,他手底下的人怎么会愿意,所以他走不了。」 「他也太天真了。」刘嬷嬷笑了笑,「那么多人跟着他拼命。他们才不会管你一开始只是为民除害起兵,他们卖了命就要得到回报。」 皇后点了点头,「就是这个道理,所以我说,他不如圣上。」 说着,说着,皇后又嘆了口气,躺了下来,觉得有些累,「不过,这辈子苏林氏还是比我好,她虽短命,可却遇到了苏正行。一心待他如珠如宝。」 「娘娘。」刘嬷嬷不敢让皇后接着说,皇后摆了摆手,道:「无妨,我们闲聊而已。」 是啊,说到底女人这辈子,富贵荣华儿孙满堂,其实都不如得一知心人好啊,将你捧在手心疼在心里,就算是吃糠咽菜,也是幸福的。 「娘娘也很好,等一日太子殿下继统大宝,您就真正是享福了。」刘嬷嬷道。 皇后想到儿子孙子,点了点头,「不过,幸福不幸福,还是看你求什么。你求富贵荣华,自然就别想好儿郎,你求家庭美满,自然就不会有权掌天下,这都是命!」 刘嬷嬷深以为然。 这边,主僕闲聊,司三葆却是左立难安,这已经是第三天了,这三天里乔公公每天都会拿帐册来给他看,除去第一天的五千多两外,后面几天确实略少了点。 但也是只是略少了点而已,因为至少了百十两。 做,还是不做! 圣上让他做东厂,每月拨的银子给的俸禄,不过只能让他养百十人,这百十人能做什么事,和他想的差太远了,他司三葆要做,当然要做大的。 有一天,他要让这朝堂百官看到他,都要恭恭敬敬的喊一声司公公。 管他是真心诚意,还是假意敷衍。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意味着她足够强大了。 可这足够强大的前提,就是要钱啊,这钱只要铺一年,不,半年后,半年后他起来了,有了产业了,他就是沖天的鹰! 「公公。」小田公公在一边看着,眼见司三葆走了十几个来回了,不由上前扶着他,递了茶过来,低声道:「……说到底,苏氏不过是一介女流,她就是再有本事,她也捅不了这天啊。」 「就是因为她是女人。是女人就要嫁人生子,她嫁了人这些事就不是她一个人了。」司三葆眯了眯眼睛,道:「最重要的,你我都不知道,他会嫁给谁!」 就他知道的,苏婉如和沈湛,还有赵衍都有瓜葛,不单他们,甚至于长兴侯世子也是不清不楚。 那夜,沈湛拉着她出宫,后来沈湛就离京办事了,这件事到没有人议起,但确实是有纠葛的。 要是她嫁给了沈湛呢,或者赵衍呢…… 他司三葆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小田公公一愣,才知道原来司三葆考虑的是这件事,他上前一步,道:「……那,我们就让她永远嫁不了人。」 「什么意思,」司三葆问道。 小田公公就笑了笑,「您忘了,前朝不是有位奉天夫人……」 司三葆当然知道,可奉天夫人是因为不愿意入宫作妃,所以甘愿自梳,对天发誓终身不嫁,就这样前朝的皇帝还不放心,封了她一个奉天夫人。 那女子后来三十几岁就死了,但这件事却一直在民间流传。 「这件事要有圣旨。」司三葆想了想,道:「以什么理由,让她终生不嫁。」 小田公公就道:「以她的才名啊!如果这些还不够,那您就再为她造势,让他足够担得起这个名,就行了。」 「这要时机。」司三葆想了想,道:「索性她现在还早,咱们再等等。」 小田公公点着头,笑着道:「幸好她和镇南侯还有宁王爷不清不楚,否则,她这样的人,就算是商贾,怕京中也有不少人上门求亲去了。」 可不得求亲,这娶回家就是尊财神爷啊。 苏婉如在百货行里转了转,少女们穿着一色的衣服,站在门口,让她有种回到现代的错觉,真是如梦如幻啊……就在一年前,她也想到,她能在这古代,开一家超市。 嗯,不是一家,如果顺利的话,她还会再接着开两家,三家! 「谁会嫌钱多啊。」苏婉如笑着拍了拍杜舟的肩膀,「拿一块火腿回去,二狗子喜欢吃。」 「那狗,不过一条土狗,还嘴刁起来了。」杜舟哼哼了两句,拿了一块火腿跟着苏婉如出来,他很少上街,也不喜欢燕京的街,粗粝粗糙的,满街的粗鄙之人,哪有平江府的精緻。 苏婉如失笑,负手走着,今天第三天,如果她没有料错,司三葆应该会有动作了。 如果要说担心,司三葆唯一担心的,应该就是她嫁人了吧。 做女子的就是这点不好,给人觉得她不嫁人就活不了似的,她就不能招赘吗。 很好,她得帮帮司三葆才行。 「明天的蔬菜送来了。」苏婉如吕毅带着人来,吕毅忙的很,瘸了的腿一点都不碍事,「姑姑,我先送货进去。」 苏婉如点头,抬头看了看天,「晚上你带大傢伙下馆子去,就当庆功了。帐记在我头上。」 「好。」吕毅点头,快步而去。 杜舟道:「这菜过了年,那些棚子就没有用了吧,到时候咱们不卖菜,那就少了一大笔的进帐啊。」 「不怕的。」苏婉如笑着道:「不卖菜也可以卖别的啊。」 杜舟问道:「卖什么?」她问了半天,却发现苏婉如抬头看着天,就听她道:「要下雪了……」 杜舟点了点头,这天黑沉沉的当然是要下雪了啊。 「我要出去一段时间。」苏婉如回头看着杜舟,「你好好看家啊,我过年就不回来了。」 杜舟一愣,问道:「怎么没有听您说过,您要去哪里?」 「有点事。我也是这两个月才想到的要出去一趟。」苏婉如说的是真的,之前有沈湛,她都没有想过这件事,但是现在不能靠沈湛了,她就重新规划了一下以后的路。 她得防着啊,现在知道她身份的人很多,假如在她成事前暴露了呢。 她得想想办法。 办法她想到,但是对不对她不知道,因为有些仓促,所以只能仓促行事…… 眼下,她只能做到走一步看两步,再往后,就不知道了。 她要和二哥商量一下。上次去了信以后,不知是没有收到,还是二哥也不知道,一直都没有给他回信。 倒不担心二哥有危险,只是怕他太辛苦,而伤着身体。 「您要去找二公子?」杜舟猜测道:「还是去成都府找姜族,给镇南侯治病。」 苏婉如敲了他的头,道:「去蜀道做什么,沈湛都自己去找答案了,我相信他能找得到。」又道:「再说,我忙的很,就先为各自的事奔波好了。」 「你先回去。」苏婉如和杜舟吩咐道:「我去米行。」 杜舟哦了一声,有些愤愤不平苏婉如不带着她一起出去。 刘婆婆在后院等她,一见到她就问道:「……您真要出门吗,这要过年了,路上不好走啊。」 「没事,就是因为过年,外面行人越来越少才好行事啊。」苏婉如和刘婆婆道:「这一次您陪我走一趟,就说我们两个人回家去探亲。」 有心人一查就能查得到,当初她是怎么进的宝应绣坊。 「好。」刘婆婆点着头,「属下一定护着您周全。」 苏婉如轻笑,「我们不是去拼命,所以没事的。」说完了话,她就起身告辞,「还有点事要安排一下,后天一早我们启程,骑马,不坐车!」 刘婆婆点头,「属下去准备两匹好马。」 苏婉如颔首出了门,晚上回去和霍掌事几人说了这件事,霍掌事道:「……你要回去探亲是好事,只是这几天就要分红利了,你不在我心里还真是没底。」 「就按说好的分。您放心好了,谁也不会闹事,这红利可比他们自己挣的多多了。」苏婉如笑着道:「您就准备好,等着那些东家们千恩万谢,将您当祖宗供着就好了。」 霍掌事笑着点头。 第二日一早她和乔掌柜在天下百货的仓库里喝茶,都改成了仓库他们连歇脚的地方都没有,这是失策,但大家也不讲究,只要能挣钱,莫说在仓库里喝茶,就是在茅厕边喝茶都没事。 「我要回乡探亲。」苏婉如笑着道:「明日就走,这里就拜託您了。货该来还是会来,钱该怎么结就怎么结算。有大事您和周官人他们商量着办,都是股东,咱们也不能一家独大,不管别人。」 「好。」乔掌柜也不问,司三葆那边的打算他已经知道了,反正不着急,只要天下百货在,苏婉如就一定会回来,「东家早去早回。」 苏婉如笑着应是。 下午又去将蔡夫人,张夫人的红利送去了,一人出的三千两,半年拿到手就是五千两。 什么生意也没有这么赚。 蔡夫人高兴的不得了,当即将三千两又给了苏婉如,苏婉如懂,没说什么就收了,「……明年走两躺,年中时再来和您结帐。」 「居然要走两趟啊……」蔡夫人知道,到这个份上,苏婉如就是在帮她,因为她不缺钱了。 缺什么呢,当然是缺人脉啊。 以后苏婉如有事,他永嘉伯府,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帮她! 「夫人,我明天要出一趟远门,年节里我就不能来给您拜年了。」苏婉如笑了笑道:「等我回来,给夫人带礼物。」 蔡夫人听着一愣,问道:「要出去多久?和什么人,这路上冷的很,可要注意安全注意保暖。你还是小姑娘家的,可不能冻着了。」 一连串的话,让苏婉如想到了杨氏,她还要去一趟长兴侯府,还要去亲恩伯府…… 这一天她还真是忙的脚不沾地。 从亲恩伯府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又给赵衍留了封信,让杜舟放在学堂里,赵衍去了就能看到了。 第二日一早,城门开时她和刘婆婆就牵着往外走,刚到门口就听到有人喊道:「苏姑姑,你要出城吗。」 「是啊。」苏婉如转头去找,就看到肖通搓着手笑呵呵的过来,「这都要过年了,您还要出去吗,谈生意啊,要不要给您找个人护送。」 苏婉如摆着手,道:「不用,不用。我和婆婆慢慢走,要明年二月才能回来。」 「哦,那您路上担心点。如果回来的时候正是夜里也不用怕的,喊一声城门,兄弟们就给你开了。」肖通说着,朝着身后和城楼上吼了一嗓子,「是不是啊。」 「是啊,苏姑姑!」那些守城的官兵,道:「苏姑姑回来,报您的名字就好了,管它什么时候,我们兄弟都给您开门。」 苏婉如就笑了起来,冲着众人抱拳,道:「多谢啊。今晚我请客,如云馆随便点,记在天下百货的帐上。」 「苏姑姑豪气,那兄弟们就不客气了。」 苏婉如在大家和气的笑声中出了城,刘婆婆跟在她后面,满脸的震惊,这才一年吧……她就做到了,不管是谁见到她都要喊一声苏姑姑…… 她们的公主,比皇后娘娘还要厉害。 皇后娘娘还有徐州林氏撑着,公主可是单枪匹马,一人闯了一条路出来。 刘婆婆油然而生一股自豪感,有公主在,有二殿下在,这仇能报,这天下的主子不走到最后,还不知道会是谁的呢。 裘戎的容貌,其实很俊朗,但是因为他戴着眼罩,就有股匪气,此刻他坐在客栈的楼底下,楼上传来乒桌球乓的打砸声,随着他一起送亲的属下塞着耳朵,满脸的烦躁,「裘大人,这走了一个月了,才走到彰德,这到安南岂不是真要五月了。」寻常赶路,他们三天就能到。 婚期定在五月二十,他们要等芝兰公主成亲以后,才能折道返回,但不回京城而是去甘肃。 一来一去,他们还不知道几月能到甘肃。 「黄花菜都凉了。」属下愤愤不平,「一个公主跟泼妇似的,真是开了眼界了!」 裘戎就想到了苏婉如,连个相比较,他还是更喜欢这个公主啊,至少会叫的狗不咬人,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不就吓唬吓唬人震住了也就消停了。 可有的女人从来不用这把戏,不用这把戏的女人,才可怕啊。 「时间到了,装车走路。」裘戎说着,上楼敲了门,够了好一会儿门打开,赵奕玉从里面走了出来,瞥了一眼裘戎哼了一声,「一群狗东西!」 裘戎不在乎,是不是狗,又不是被人骂出来的。 反正最迟五月,以后这位公主是生是死就和他没有关系了。 一行人走的其实很快,但是耐不住公主殿下身娇体弱,走走停停,又是十天,也才走了平日一天就能走的路,就算是裘戎也是不耐烦,寒冬腊月,他一声令下,喝道:「今夜不入城,继续赶路!」 「裘戎!」赵奕玉掀开帘子,喝道:「你想死是不是,这天这么冷,要是本公主病了呢,你去拜堂成亲是不是。」 裘戎不理她。 「三百万两的聘礼可是收了。」赵奕玉冷笑着道:「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摸摸你脖子,看看禁得住几刀砍。」 裘戎扫了她一眼,喝道:「赶路!」 赵奕玉气的拿出鞭子来,照着裘戎就抽过去,裘戎抓住了鞭梢正要说话,忽然听到一阵马嘶人叫,随即有人道:「大人,前面来了一匹马!」 「不要多管闲事。」裘戎喝道,于是送亲的队伍往里头让了让,就看对面的马越来越近,他才看清马背上坐着一个人,穿着飞鱼卫袍子,东倒西歪的抓不住缰绳,好似随时都会掉下来。 「好像受伤了。」有人在裘戎耳边道,话刚落,那马背上的人咚的一声掉下来,裘戎蹙眉上前探了那人的鼻息,又看了受伤程度,是是后背砍了一刀,失血有些多,他给那人上了药,回头道:「拿水。」 餵了水那人醒了,一眼看到裘戎,激动的道:「裘大人,我是飞鱼卫办差,恳请大人派人上京送信。」 认识裘戎不奇怪,但是让他送信就奇怪了,裘戎问道:「出了什么事。」 「蓟州押解回京待审的所有官员以及家眷,还有我们兄弟和湖广护送差役,统共一百一十二人,在前面五十里藏鬼坡被伏击,无一倖存!」 「什么!」裘戎惊的失态,「你所言属实。」 那人点头,已经没了力气,「千真万确,还请大人立刻派人回京禀明圣上!」 居然有人伏击,是因为什么事? 裘戎第一个就想到了伏击是冲着待审官员和家眷的,他压下心头的不平静,道:「你放心,我这就派人回京回禀。」又道:「伏击的是什么人。」 大概是事情有人做,撑着的一口气散了,那人奄奄一息的道:「山匪打扮,看不出来路!」 看不出来路就对了,这是有人灭口,荆州的大案牵涉的人太多了,一定是有人害怕这些犯人上京后兜不住,全部供招出来。 好大的胆子啊! 「将他带下去休息。」裘戎吩咐了手下,又指了两人,道:「你们去藏鬼坡查探,若是属实立刻报了官服,让他们来处理。」 那两人点头应是,上马狂奔而去。 裘戎原地停了一刻,走道马车边,隔着车帘回道:「公主殿下,前面出了事今晚我们可能要在此处扎营。」 「嗯。」这一次赵奕玉没有闹腾,让裘戎有些惊讶,着重看了一眼马车,这才着手吩咐扎营的事,「将车赶到前面,就在挡风边扎营,老规矩,上下夜轮首,决不能掉以轻心!」 「山匪」杀了人,自然不会留在这里,而这里出了事,官府一会儿就来人,反倒留在这里是最安全的。 即便他觉得送亲的队伍不会惹了谁的眼,但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 一如赵奕玉所言,大周收了安南三百万两的聘礼,若不送一位公主去,那大周就是行骗,行骗的事泱泱大国如何做的出。 原地扎营,赵奕玉由侍女扶着下车来活动,她脱了肥大的袍子,穿着一身大红的劲装,裹着的身线曲线玲珑,在这冬天萧瑟的傍晚格外的亮眼,但四周忙碌的送亲人却没有人看她。 这一路,所有人都受够了这位公主,但路却还只走了十之一二。 日子难熬啊,还是少看一眼是一眼的好。 「去林子走走。」赵奕玉带着一个小丫头往林子里去,裘戎朝那边看了一眼,没有说话,林子边就是河,除非赵奕玉想死,否则她不敢跳河。 至于劫匪……裘戎想了想,还是点了四个人不远不近的跟着。 只要不打扰他们,随便她做什么。 赵奕玉坐在河边,河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她捡了石头丢过去,噗通一声,冰块碎裂石头掉进水里溅起一几滴的水珠,又归于平静。 她也是这石头吧,被父皇丢进来,连个水珠都没有,自此以后她就沉到河底去了。 赵奕玉笑了笑,眼底是不甘心。 不知道坐了多久,她听到马蹄传来的声音,就起身往回走,营地已经扎好,四周生了火堆,那两个去探路的人回来了,正在和裘戎说话。 赵奕玉不避嫌的走了过去,听着。 裘戎也不拦着她,任由她听。 「……满地死尸,看刀口齐整,有的甚至是一刀毙命,应该是熟手。」来人道:「这一带小的打听了,还真一窝山匪,就在藏鬼坡东面的山里,山很高所以当地的官府剿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 裘戎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要是有人想要杀人灭口,当然是事先挑好地方啊。他们就故意等在这里,因为这里有山匪,最合适了。」赵奕玉白了一眼裘戎,觉得一群人都是草包。 来回话的人也在心里唾弃了赵奕玉,人人都知道的事,你说出来不是你聪明,而是你蠢。 还是公主呢,说话也不过过脑子。 「我们该做的事都做了,都歇着吧。」裘戎摆了摆手,杀人追兇的事不是他该管的,他负责的,就是将赵奕玉送到就好了。 夜色渐深,赵奕玉睡不着,就披着衣服下了马车,她一动四周就有好几双眼睛看着她,她烦躁不已,又翻身回了车上。 第二日,天一亮他们收拾营地,启程赶路,走了一日,在打点好的客栈住下,赵奕玉住在后院里,只住着她一个人,带着八位侍女,院外守着人,几乎是水泄不通。 赵奕玉在院子里晃悠着,忽然就感觉有人在看她,这是直觉,她勐然一抬头,就看到正对着她院子的有个小二楼,二楼上有个窗户,此刻窗户是开着的。 她心头一跳,盯着那窗户看了许久,喊道:「裘戎,你去对面看看,我感觉那里面有人,刚刚正在看我。」 「是!」裘戎没反对,这种事就听赵奕玉的,免得惹出别的麻烦来,他去了隔壁的院子,也是个客栈,和小厮问道:「楼上最西面的房间里住的什么人?」 「没有住人啊,临近年关我们客栈里今天就住了两间房,但都在楼下,一路人在后院,是一大家带着小孩子回乡过年,还有一个祖孙俩,也是回家过娘,住在一楼的东面。」 裘戎没说话,径直上了二楼西面,门是关着的,推开房门里面的床铺收拾的干干净净,显然没有人住,他站在窗户边朝外看了看,就看到对面院子里的赵奕玉。 「大冬天,为什么开窗户?」裘戎问道。 小厮觉得莫名其妙,但因为是军爷,他不敢顶嘴,老老实实的回道:「连着下雪,房间里有霉气,趁着今天有太阳,就开了窗了。」 说的通,裘戎四周看过并没有什么问题,就点了点头回去了。 赵奕玉不依不饶,闹腾了半夜才歇下,第二日依旧赶路,行在半道赵奕玉忽然肚子疼,喊着道:「裘戎,停车。」 这时候停车,当然是要方便。 「前面有间茶寮。」裘戎隔着帘子说了一句,车加快了一点,走了一会儿停下来,侍女们赶过去将茶寮里的人清场,查看了后面的茅房,又用帷幕四周围起来。 此刻,茶寮里只剩下一对祖孙俩,黑头土脸的坐在灶台边,见着这么多人有些害怕的样子。 赵奕玉进去看都没看她们一眼,将侍女都轰去一边,坐在马桶上小解。 「到底要走多久。」赵奕玉心里一口气吐不出来,若非是不甘心,她恨不得了死了。 就在这时,茅房的门口出现了个戴着黑纱帷帽的女人,她惊了一跳,正要喊,那女人过来捂住了她的嘴,道:「喊什么,想让裘戎看看你坐在马桶上的样子?」 赵奕玉瞪大了眼睛,气的眼前发黑。 「嘘!」那个女人语调轻快的在她耳边道:「想不想逃走?」 赵奕玉浑身僵住,忘了反抗,呆呆的转头看着女人。 女人道:「逃两年,两年后你就能回京,继续做你的公主。」又道:「敢不敢赌一把,嗯?」 这声音有点熟悉,可是赵奕玉一时想不起来,就盯着女人看,好像恨不得透过帷帽看到女人的脸。 可惜纱很厚,她都怀疑对方能不能看得到路。 「嗯。」赵奕玉点头,女人放开她站在她侧面,「不用喊,我要杀你刚刚就杀了。一位公主死在马桶上……」 赵奕玉面色大变,喝道:「你什么人,好大的胆子。」 「我胆子是很大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女人道:「你的呢,胆子大不大!」 她的胆子大不大?大不大? 「怎么走?」赵奕玉问道:「裘戎可是在守着呢。」 女人道:「逃走不用胆子,一个人隐姓埋名的活着,才需要胆子!」 「怕什么。」赵奕玉冷笑一声,「只要不嫁去安南,我吃糠咽菜也愿意留在大周。」 女人笑了笑,道:「前面三十里有个客栈,你让裘戎歇在客栈里。后院里有个梯子,你夜里顺着梯子爬出来,往东走有个茅草墩,墩子里有个洞,你就在洞里待上一夜,里面也有馒头和水还有一袋子的钱。等裘戎走后,你出来往往西,随便你去哪里,只要不回京即可。」 原来都安排好了,赵奕玉点了点头,问道:「我知道了。」她说着抬头看着女人,「你是什么人,是想帮我还是害我。」 「帮你还是害你,端看结果是不是你想要的。」女人道:「你若是想去安南,我自然就是害你,你若想留在故土,我自然就是帮你。」 她说着,摆了摆手,道:「我不过见公主貌若天仙,性格美好,不忍心你去安南受苦,便行侠仗义,出手相救罢了。」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人走了,四周恢復了安静,蹲麻掉的腿告诉赵奕玉刚才不是假的。 有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来告诉她,帮她安排好了一切,让她逃婚! 逃婚啊,她想了很多次了,可是知道自己做不到…… 最坏的结果是什么,就是丢了命呗。 死就死了,总好过死在安南。 赵奕玉很轻易的下了决定,或者说,那个女人的到来,正契合了她的日思夜想。 她洗手出来,裘戎没问她为什么这么久,整理,启程,走了三十里后赵奕玉不肯走,大家就歇在了路边的一个客栈。 客栈还挺大的,也有个院子,赵奕玉去了后院,果然在摆的整整齐齐的盆景瓦罐后面,倒放着一个梯子…… 此刻,京城中已翻了天,其实本来已经休沐,毕竟明儿就是腊月二十三了。 但现在所有人的都站在金銮殿上,赵之昂将摺子砸在了刑部崔大人和他上峰,刑部尚书秦大人的脸上,两个人没敢动,赵之昂气笑了,「查来查去,你们先说是山匪,可打上去了,山匪窝里一个人都没有,你告诉朕逃了,行,朕信你们。」 「朕信你们个八辈祖宗。」 「杀囚犯,你们来告诉朕,是为了什么。难道是路见不平,为民除害?」赵之昂又道:「后宋余孽,后宋余孽作乱你倒是抓人去啊。」 有人回道:「圣上,她身份特殊,只要活着是,身边必然有得力的人护送。否则她一个女人,也不能在世上立足。」 「那就先找这什么公主,叫什么……」 「婉如公主。」 「派人去找,朕到要看看,苏正行的种,还能有什么能耐。」 官员说的是一件事,但在赵之昂这里成了两件事,杀囚犯和抓婉如公主。 两件事! 两件事赵之昂都气,苏正行的种居然还留着的。他要的囚犯居然在半道被人灭口了。 现在,他反倒希望两件事是一件事。 至少证明了他的朝堂是干净的。 赵之昂的气还未平復,找了四天的裘戎派人回京,赵之昂才知道,他的宝贝女儿逃走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个年註定过的不安稳…… 苏婉如此刻正蹲在土地庙里,烧着火和刘婆婆两人烤馒头吃,馒头的香气四溢,引的庙里的其他人蠢蠢欲动。 「六十二个人。」刘婆婆嘆气,道:「一直在京城,都不知道外面是这样的光景。」 苏婉如将馒头掰开自己咬了一口,对面看着她的孩子吞了吞口水。 「哪里人?」她看着孩子,抱着孩子的妇人回道:「开封人。」 苏婉如问道:「是因为雪灾的缘故吗?朝廷没有赈灾吗?」 「朝廷没有发赈灾的粮。」妇人道:「不但没有发,还加了赋税,我们留在家里明年也是死,不如逃出来,至少不用去徭役。」 原来是这样,苏婉如点了点头,刘婆婆犹豫要见将馒头给妇人,苏婉如按着她的手,道:「不能给!」 给了,她们就活不了了。 「等会儿。」苏婉如将自己包袱放在地上,她们的马在外面,钱放在身上,两人打了个眼色,一人抓这个馒头起来走到门口,道:「下雪了。」 身后唿啦啦一动,那些饿急眼的流民虎视眈眈的看着她留下来的那个包袱。 包袱还装着十三个馒头。 「我们往前走走,一会儿哥哥来就能看到我们了。」苏婉如说着,扶着刘婆婆出门,拉开缰绳,翻身上马。 庙里的人像是拉开的弓,盯着她们。 「驾!」一声吆喝,马冲出去,庙里的人有的扑向馒头,有的沖了出来。 馒头不值钱,但是抓住了她们就值钱了。 可是苏婉如和刘婆婆跑的太快,一转眼的功夫就消失在满满的雪雾里。 过了年正月十五,苏婉如回的燕京,一进城就有个穿着豆绿官府的人过来,道:「是苏姑姑?」 「公公好。」苏婉如认出是司三葆的人,他们的人已经这么多了啊,开始满城转悠了吗? 内侍道:「公公说看到苏姑姑就请苏姑姑去府里,他有话和您说。」 「正好,我也有话和司公公说。」苏婉如笑着道。 内侍一愣,惊讶的看了一眼苏婉如,想起京中人说她聪明,又觉得不惊讶了。 聪明人,想事情总是多一点。
144 设局 「公公。」苏婉如纵然一身疲惫,可面对靠山,她还是喜笑颜开的,因为是真的高兴啊,「我走匆忙,也没有给你里告别,这个年节您过的可好。」 司三葆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以前的司三葆看上去很精明,那种在深宫浸淫很多年,为了自保和钻营的精明。 但是现在的司三葆除了精明以外,透着一股阴郁,不说话时眼底多了一份股寒气。 「可见你这个年过的不错。」司三葆指了指对面示意她坐,「发生了这么多事,你是一点都不知道啊。」 苏婉如露出惊讶的样子来,点了点头,道:「还真是不知道,还请公公明示。」 「荆州贪墨案的官员都被杀了。要去和亲的芝兰公主跑了,还有,后宋的余孽苏氏婉如没有死,有人亲眼见到她了。」司三葆道。 为什么又提起后宋公主的事了。 已经有一年了,她去应天的时候是知道找过她一阵子,后来不了了之,她一直以为是自己侥倖,直到和沈湛相认,她才知道,是沈湛安排好了一切,并且还有一具很有说服力的女尸。 所以,在世人眼里后宋皇室是没有人了,为什么现在又有人提出来这件事? 「荆州官员被杀的事我在路上听说了。公主逃婚的事我也听说了。」苏婉如笑着道:「那什么后宋余孽的事我还真没有听说,公公特意提起来,是和我们的生意有关吗。」 「圣上要排查,全国上下所有十五六岁的少女。」司三葆道,并未作过多的解释。 苏婉如不相信司三葆知道她的身份了,但是却猜不到司三葆为什么突然和她说这件事,她有些奇怪,凝眉道:「公公是觉得天下百货和女学里的女子都是这么大的年纪,所以要查一查吗。」 「你到是机灵,避重就轻。」司三葆说着,递了一封信给她看,「瞧瞧吧。」 苏婉如露出不解的样子来,拿了司三葆递过来的信,一眼扫过去信就看完了,倒不是她看的快,而是上面的字太少,看完后他目瞪口呆的看着司三葆。 信上说她就是苏婉如。 但司三葆能将信给她看,能当面质问她,也就是说他并不相信。 那么他现在要做的不是证明自己不是苏婉如,而是要和司三葆同仇敌忾。 「司公公,不会是有人知道我和您一起做生意,是您的钱袋子,所以想藉机代打击报復吧?」苏婉如道。 司三葆眉梢一挑,就露出一副讥诮的样子来,「所以,你看到这封信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 「不然呢。」苏婉如不可思议,「公公总不会觉得我就是这位苏……后宋余孽吧。」 司三葆没说话。 「公公,您可不能被人戏耍了,您这么聪明的人。」苏婉如道:「说不定对方就等着您这么想,然后将我扣上后宋余孽的帽子,好将您也一起连坐呢。这人肯定不是针对我的,而是针对您的。您要小心防范啊。」 「才发现,你还挺无耻的啊。」司三葆道。 外面蹲守的小田公公也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苏姑姑是够无耻的啊,事情一出来就把事儿往司公公身上推,搞的她是被连累的那个人一样。 要弄弄清楚哦,现在可是你被告发,司公公是好心提醒你,就算你不是后宋余孽,那也一定是得罪什么人了。 有人要藉机除掉你。 和司公公有什么关系,小田公公直撇嘴。 「树大招风。」苏婉如皱眉苦思的样子,「公公,您可查到了告密的人是谁了,有没有线索,可和您有仇?」 小田公公翻白眼,苏姑姑,是和你有仇吧。 司三葆嘴角抖了抖,道:「杂家拿出这个东西来给你看,你就该明白,杂家的意思。」 是明白的,不管我是不是,你司三葆都不敢相信我是。 这么多纠葛,从应天一路燕京,但凡查出来蛛丝马迹,司三葆的东厂厂督是做不成了,不但做不成,恐怕连命也保不住。 「公公,开门做生意结仇是必然的,您看我早前和江阴侯府的仇,后来和崔掌事的仇……我实在是想不到这背后的人。」苏婉如凝眉,道:「这事,公公您可一定要帮我啊。」 司三葆敲了敲桌子,看着她,道:「现在不是杂家帮你不帮你,而是你可知道这封信是怎么到杂家手里的?」 苏婉如摇头。 「是夹在奏疏里的!」司三葆一字一句的道。 苏婉如心头一跳,这么说,信是打算直接进宫给赵之昂的了? 谁会这么做? 现在将她拉出来是什么意思? 对谁有好处,对谁都没有好处的。 不对,荆州的犯人,她心头一动问道:「公公,荆州囚犯死在路上,查出来线索了吗?」 这才是苏瑾,刚刚那个就知道装疯卖傻,司三葆终于满意了,颔首道:「是,有人查到是后宋公主苏婉如做的。」又道:「且在三十里外,还找到一具当年后宋兵的尸首,那个后宋的兵有人认识,在战场上交手过,只是后来人逃走了,就没有再追究下落。」 一个小兵,后宋树倒猢狲散,这些人不用查。 果然如此,苏婉如心头惊涛骇浪,但是面上却半分不敢露,「真真假假,是有人想乘机将我拉进来,趁着圣上大怒之计,将我拖进浑水里,淹死。就算淹不死,也是一身的腥臭,再想在燕京翻身,就不可能了。」 「没错。」司三葆贊同的道:「还有,你要杂家办的漕运,势必是成不了了。」 苏婉如心往下沉了沉,这个人是谁,谁在幕后推……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个人一定是和「苏瑾」有瓜葛的,不管他是真确定,还是搅浑水,都是因为他不敢光明正大的检举。 为什么不敢,这么一个立功的机会,对方为什么不敢。 当然是因为会一旦查起来就会牵连到自己。 会是谁呢? 苏婉如脸色沉了沉,看着司三葆道:「圣上那边……还有这样的信吗?」 其实这个问题是傻的,如果赵之昂真有这封信,那么她回来就不是来司三葆这里了。 可纵然猜到,但她还是要问的。 「暂时还不知道。」司三葆回道:「杂家近日在忙别的事情,有几日没去宫里了。」 苏婉如点头,没有说话。 「这事,不好办!」司三葆道:「要拦了摺子检查一遍,杂家是能办得到的。但没有千日防贼的,若哪一日真送到圣上面前了……哪怕不到圣上面前,到太子殿下面前了呢。」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司三葆道:「就算你是假,可被搅和在里面,那也是真。」 这真不是身份真假,而是受到的伤害和影响的真假。 伤到你了,害到你了,对方的目的就达到了,那就是真。 「公公。」小田公公适时的进来,喊道:「宫里有事,请您去一趟。」 司三葆就站了起来,苏婉如也跟着站起来,笑着道:「那我就告辞了,公公您先忙。」 「嗯。这事儿杂家也想想。」司三葆又道:「尽量让信不要到圣上手里。」 苏婉如应是,送司三葆出去,她则留了一刻才出了门。 司三葆的态度一点都不冷漠,恰好相反,他能将这封信给她,提醒她小心,对他来说已经是很义气了。 司三葆的宅子不如镇南侯府离皇城那么近,但是一回头还是能看得到隐隐绰绰的围楼。 她回了应锦,自然是和霍掌事一行人说了许久的话,才回了房里,杜舟给她倒茶,问道:「……回来就被司三葆请去了,为了什么事?」 「可知道荆州押送回京的人在半道被杀了?」苏婉如道。 杜舟点头,这么大的事情,燕京内外都震动了,「没想到啊,赵之昂的朝堂这么腐败,才开朝一年,就弄出这么大一个案子出来。啧啧……」 这明显就是燕京有人不想他们来,所以半道灭口了呗。 「不是说这件事。」苏婉如道:「是有人查出来,这件事是后宋的人做的,而这个领头人,是我!」 杜舟愣了一下,惊的跳了起来,道:「沈湛不是已经安排好了,不是说你已经死了吗,怎么会有人出来说。」 「知道我没有死的人,还是有啊。」苏婉如看着杜舟。 对,对!知道苏婉如还活着的人还有很多。 三千龙卫,沈湛,梅予,卢氏和她的徒弟,还有胡琼月……还有谁?说不定还有人,一直躲在暗处,是他们不知道的。 「赵之昂要查了吗。」杜舟惊骇的道:「应该查不到你这里来吧。」 苏婉如道:「有人在送去御书房的摺子里,夹了一封信!」她将事情和杜舟说了一遍,杜舟吓的三魂去了六魄,「公主,这怎么办,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啊。」 「不用一世。再一年就好了。」苏婉如叩着桌子,道:「你也不用担心,我这么长时间,在京城走动也不是白走动!」 杜舟来回的走,又停下来,「咱们以前虽在后宫,可朝堂变幻暗斗也没有少见。这些当官的也好,权贵也罢,事到临头都是自保的,哪会管别人的死活。」 这话是不错的,大家族也好,文官也罢,谁也不是孑然一身,就算是没成亲的,那也有恩师同僚。 这背后的利益网,不是一个冲动,一个怜悯就足够的。 「行了。」苏婉如摆了摆手,道:「你一惊一乍的,吵的我头都疼了。」 杜舟走了两个来回又停下来,看着苏婉如,「不对啊,您现在也不是一个小绣娘了,就算这封信到赵之昂手里,他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定案了啊,好歹要查一查的吧。」 「这就是敌在暗的坏处了。」苏婉如道。 因为你不知道对方是谁,还会做什么,下一次会不会打的你措手不及。 此刻,崔大人也正头疼,压着崔小姐喝道:「你都闹腾了半天了,就不能消停一会儿。」 「我怎么消停。」崔小姐道:「这信在您的手里,您不能送去给圣上看,绝对不能。我们校长不可能是后宋的公主的。」 崔大人摆了摆手,道:「巧就巧在,荆州官员出事的时候,苏氏确实不在京城。」又道:「既然有人提了,又来了这封信,就必须要将人提来审一审,最后定夺和她没有关系,她是冤枉的,才算是走完了程序。」 「我不管。」崔小姐道:「这写信的人就是没有脑子,她要是后宋的公主,怎么会有胆子来京城呢,还在天子脚下做了这么多事,她就不害怕么。」 崔大人当然也不相信苏婉如是什么后宋公主,这简直是鬼扯的事。 但是就怕这信不止到他一个人手里,如果满朝的人都收到了呢,那这件事就不是小事了,势必要提一提了…… 「你不用担心。」崔大人道:「如果正躲不过要走一趟刑部,我也会让人不要为难她。」 崔小姐见说不通了,就一跺脚甩袖走了。 回了房里就让人给戈玉洁送了一封信。 戈大人也觉得荒唐,「这都什么事,人好好一个小姑娘,谁看她不顺眼,在背后用这种阴损的手段。」 「她一个人无亲无故,对我们玉洁又好,老爷,您不能不管啊。」戈夫人道。 戈大人点了点头,道:「此事明天上朝再说,若没有什么动静,我们就当不知道,索性是密信谁也不知道我收了还是没收。」 戈夫人点头应是。 「怕就怕的是,圣上会信。」戈大人喃喃的道。 第二日一早,戈大人去朝堂,在金水河外同僚们和往常一样,拱手行礼问早安,但今天的气氛却明显不如以前,总觉得有些古怪。 「戈大人。」刑部的崔大人小心翼翼的凑是上来,他们以前是不熟的,两个部门又不同科,就是点头之交,但是自从两家的女儿成了同学之后,两个人就已经神交许久。 甚至于,还互相通过女儿的手,办了点小事。 这交情有点奇怪,但又没那么奇怪。 「信,你可收到了。」崔大人问道。 戈大人心里咯噔一声,居然连刑部都送了,他立刻拉着崔大人往旁边去了去,「你也收到信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 「你看这事……」崔大人头疼,「看着荒唐,没头没脑的,可是既然提了头,恐怕后面还有事,这不好办啊。」 戈大人也愁了眉头,「我们不要提,且上了朝后再看看。」 二人说完,随着人流一起进了金銮殿,赵之昂例行骂了所有人,将荆州的事提出来说,又说了几处受灾的事,吵吵闹闹一直到辰时散朝了,信的事居然没有一个人提起。 「是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收到了?」崔大人和戈大人小声道。 戈大人还没有搭话,一边刘大人也凑了上来,「那封古怪的举报信你们收到没有?」 戈大人和崔大人一愣。 随即,又有两位大人过来,紧接着他们四周又聚拢了七八个人,神色都是怪异,但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事现在是风头浪尖,这么多人收到了信,居然没有一个人在早朝提。 这事…… 戈大人和崔大人面面相觑。 还真是没有想到,一个离庙堂那么远的小姑娘,居然撼动了庙堂的风向。 有些诡异。 但这诡异似乎又说的通。 毕竟她是女学的先生吗。想到这里,戈大人发现了经略史的胡大人,一愣,「大人,您这是……」 胡大人今年三十六,这个年纪有点尴尬,就是他无论女儿还是孙女,都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是不可能去女学读书的。 「哦。」胡大人道:「我舅兄的女儿在女学里读书。」 噗嗤! 有人笑了起来,又觉得没什么好笑的。 「不过,今天不提,不代表明天没有人提啊,这事还要是和那位苏氏说一下,免得她被蒙在鼓里。」胡大人道。 大家点了点头,捎句话的事当然不用他们,自己家女儿顺嘴就说了。 苏婉如听到时一点都不惊讶,她看着戈玉洁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校长,您不用怕,我爹一定会保你的。」戈玉洁保证似的道:「而且,这信没头没尾的,说出去别人也不信啊。」 相信与否,和事情的本身没什么关系,而在于听到这件事的人。 「好。」苏婉如笑着道:「替我谢谢戈大人,这件事我也会再琢磨琢磨,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使坏。」 戈玉洁点头,指了指教室,「那我去上课了。」 苏婉如颔首,正要走,赵衍已经夹着书从教室里出来,看见她微微颔首,道:「昨天回来的?」 「嗯。」苏婉如道:「年过的可好。」 赵衍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笑了笑,「似乎瘦了点,也黑了一些。」他过的没有好不好,只要风平浪静就可以了。 两个人就都笑了起来,赵衍道:「有件事你应该知道了吧。」 苏婉如点头。 「荆州官员被杀的事,父皇很生气,已经下令彻查,如今各路兵马都往那边去。」赵衍道:「检举的人应该是想趁着东风正烈,捎上你吧。」 两人边说边走,赵衍道:「现在最有趣的是,没有人知道送信的人是谁。」 半朝官员都收到了信,若非这些人都压下来了,现在恐怕朝堂里已经炸开了锅,他看着苏婉如笑了笑,「毕竟,你的年纪和容貌,还真与后宋公主很接近。」 传闻后宋公主肖像林皇后,容貌很美,而且,也学的是刺绣……年纪今年合算下来,也应该是十六岁。 苏婉如转头看着他,他眼里没有打量着和审视,而只是一句寻常的评价,她噗嗤一笑,道:「嗯,如果我是,那我一定头一个杀了你。」 「为何?」赵衍一怔。 苏婉如就掩面而笑,拍了拍赵衍的胳膊,道:「因为我和宁王爷最熟悉啊,当然要拿熟人开刀了。」 「那倒是。」赵衍哈哈笑了,摸了摸她的头,嘆道:「幸好你不是。」 幸好吗? 可是没有幸好,我就是是啊……我们之间的鸿沟,与生俱来的。 不,已经不是鸿沟,而是天障,此生难越。 「我要去想想办法了。」苏婉如道:「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赵衍颔首,道:「我已经派人去查了,只要是人做的,就必然会有蛛丝马迹留下。」 「谢谢。」苏婉如道:「忘记问件了。芝兰公主逃走了,可找到了。」 赵衍摇了摇头,对赵奕玉的本事有点惊讶,居然能逃走。 「这件事怕有些麻烦。」赵衍道:「聘礼收了,公主就非嫁不可。」 苏婉如不以为然,「不还有芝阳公主吗。」 「她不行。」赵衍回道:「她生病了。从韩江毅的事情后,就生病了。」 果然生病了啊,上次皇后的寿诞就没有看到芝阳公主。 卢氏在后院修剪花枝,卢成将信送来给她,她洗手接过来,道:「你们侯爷还没有回来?」 经过几个月的沉淀,她的焦躁早就没有了,此刻气定神闲,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不管怎么样,眼前这位都是沈湛的母亲,卢成恭敬的道:「没有。」 「他也没有再写摺子送回来吗。」卢氏问道。 沈湛也不是闲人,他手里的卫所还在办,他这么一走手里的事情就压了,不说这些,就是赵之昂那边也要有个交代的。 所以,沈湛说出门,必然是公私夹带的。 「写了。上个月的奏摺是从宝宁送回来的。」卢成回道。 卢氏点了点头,这才对嘛,沈湛做事不是没有分寸的,该他的事,该他的责任他是不可能推脱的。 「你们也歇着吧。放心,我也不可能出去。我是来养老的,说了养老就一定好好的养老。」卢氏说着,笑盈盈的拿着信进了房里,坐在椅子上拆开信看过,又放火盆里烧了。 「师父。」陆静秋道:「角门那边的婆子说没有听到朝堂上说苏瑾的事,是不是信都没有送到?」 卢氏冷笑了笑,道:「没想到她还真有本事啊,开个女学,就得了那么多人的维护。信送出去,一点反响都没有。」 她想到苏婉如开女学一点会有这方面的好处,但是没有想到,影响会这么大。 那么多人收到信,居然没有人怀疑,甚至都没有人提起。 「读书人就是假仁义。」卢氏呵呵笑了一下,「以为自己护了一个好人,做了一件好事,却不知道,自己的好心好意,被人当做了驴肝肺,利用了都不知道啊。」 陆静秋咬唇,低声道:「那现在怎么办,信还要送吗。」 「不用了。」卢氏起身看着门外,院子里外都没有人,但是她却知道她是出去的,沈湛说不让她走,她就知道她走不了,好在她就算不出门,却依旧可以做事。 她很清楚,沈湛虽对她不闻不问,可心是善的,一个善的孩子,就不会真对他的母亲不孝。 仁至义尽,就是善呢。 「让那几个人出来吧。」卢氏道:「趁着沈湛不在,速速将这个女人解决了,等他回来一切成了定局,他也无能为力了。」 陆静秋应是,「侯爷他,能找到方法吗,找不到的吧。」 「他要是能找到,那我为何还能站在这里。」卢氏说着,目光阴狠,「没有比我更清楚,我站在这里,对我来说有多么的噁心。可怎么办呢,谁都有不得已的事,我的不得已,就是要站在这里啊。」 陆静秋没有说话,因为她也不知道卢氏真正的意图是什么。 「去办事吧。」卢氏笑了笑道:「那个小丫头也蹦跶的够久的了,后宋就是个树,她这个猢狲也该散了。」 陆静秋应是。 「芝阳不可以也得可以,聘礼都收了,你让朕给他们退回去?」赵之昂怒看着皇后,最重要的,那三百万两,已经花用掉了。 皇后听到了,惊愕的道:「圣上,三百万两都没有了?」 「钱又不是朕吃喝玩乐弄没有的。」赵之昂道:「努尔哈赤还在,朕将这些钱化作军费了。」 就跟石子掉水里,一点浪花都没有看见。 「但是芝阳她病了。」皇后隐隐不安,倒在椅子上,「那现在怎么办!」 赵之昂也不知道怎么办,走了个来回又烦躁不已,皇后喃喃的道:「要不然,现封一位郡主可好?」又道:「从定国公府领一位进宫来,再教导一番,应该是可以的吧。」 她还真是不确定,就定国公一家人那样子,养的女儿,就算嫁去了安南,恐怕也起不到联姻的作用。 「实在不行也只能如此了。」赵之昂很暴躁,自从登基后,他每日都焦躁不堪,连皇后都不敢和他多说话,「给定国送圣旨去。」 杜公公应是而去。 「圣上。」王大海从外面匆匆进来,赵之昂颔首,看了一眼皇后,皇后起身行了礼出了门。 王大海这才回道:「圣上,在藏鬼坡五里地外,找到了两个受伤的人,属下的人查过,两个人是刀伤。」 「嗯,人带回来没有。」赵之昂很清楚,好好的寻常百姓,是不可能有刀伤的,而且恰巧在出事地的附近。 王大海回道:「人在回京的路上,属下已经派人去接。」说着,将一封口供递上去,「请圣上过目,这是审问的结果。」 赵之昂点了点头,接过口供看着,越看眉头越紧,好一会儿问道:「这么说,这两个人是后宋的人?」 后宋的人皇室包括苏正行以及林氏的家眷亲疏,九族的人他都灭了,不但如此的,当初跟着苏正的官员,他也都清洗了彻底,所以这两年他只是派人盯着,很自信后宋没有人会跳出来。 没有想到啊,时隔两年后,后宋的人居然又出现了。 但是这件事还是有诸多疑点,赵之昂看着王大海,道:「……就算他们是后宋的人,又如何能证明是他们杀了荆州的官员。最重要的,他们为什么要杀荆州的官员,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还暴露了自己。」 杀一堆死囚犯,难道后宋的人还怕他的朝堂太乱? 这简直是笑话。 所以,赵之昂听到消息时,第一个反应就是朝堂里的人里应外合,杀人灭口了。 「这点问过了。」王大海回道:「这两个人说荆州的官员当年是第一个叛变的,他们要杀鸡儆猴。」 赵之昂眉梢一挑,还真是有这回事,因为荆州他和苏正行争夺了几次,也几次易手,但这批官员一直没有撤换,不是不想撤换,而是没有必要。 因为换了一批自己人,说不定下一次又被苏正行抢去了,这些人就是个死。 到最后,他和苏正行几乎形成了某种默契,就是不管攻下哪座城池,里面的官却不动……而那些前朝的官也看出了规律,所以两边不靠,做好手里的事。 来来去去反正一个都不得罪,最后谁得了天下,他们都还是本地的官。 所以,王大海说的这个理由,还是能站得住脚的。 「他们还招认说,她们是跟着他们的公主一起杀的,他们的公主暗中扯了大旗,说要报仇。」王大海说着,看了一眼赵之昂。 赵之昂眉头微蹙,冷声道:「这么说,这位后宋的公主还有点本事。要找朕报仇,真是可笑!」 「苏正行的种,能有什么能耐!」赵之昂啪的一声拍了桌子,喝道:「去搜吧,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娃娃,通知下去,挨家挨户的搜,全国上下的查,但凡找到余孽着,杀无赦!」 王大海应是而去。 「去把司三葆喊来。」赵之昂喝道。 杜公公吩咐了小内侍,过了一会儿司三葆就来了,赵之昂看着他,道:「王大海是查后宋余孽,朕让您暗中去查各路官员,事无巨细,但凡和荆州有来往者,全部记录在册,朕要一个一个的看。」 「绝不允许任何一个老鼠屎,坏了朕的好粥!」赵之昂道。 司三葆应是而去。 赵之昂疲惫的靠在椅子上,外面有人一闪而过,杜公公就低声在赵之昂耳边道:「圣上,兵马的鲁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吧。」赵之昂说着睁开眼,鲁大人进了门,「圣上,微臣有事奏。」 赵之昂从鼻尖嗯了一声。 「陕西的军粮已经送去了。粮草也都备齐,就等圣上定主帅,随时征讨。」鲁大人道。 打努尔哈赤是赵之昂的心愿,为了这个愿望,他不惜任何代价。 这一点满朝文武都很清楚,所以当安南的三百万两聘礼送来的时候,赵之昂毫不犹豫的投入军费,他们也没有人能拦得住。 「嗯。」赵之昂点了点头,却没有立刻说话,鲁大人道:「要是征讨努尔哈赤,镇南侯当然是最合适的,只是他现在人不在京中,可要写口谕给他送去,让他直接去陕西。」 「沈湛现在人在成都府。」赵之昂道:「不急,他是最后的杀手锏,先……先让长兴侯去。」 鲁大人一愣抬头看着赵之昂,「让长兴侯去?他的年纪……」 「我年纪怎么了。」门外,长兴侯大步进来,冲着鲁大人一瞪眼,道:「我年纪怎么了,我身强力壮,以一敌百不在话下!」 鲁大人呵呵笑着,道:「是,是!」 「你带上上肖勇。」赵之昂看着长兴侯道:「此去,定要将努尔哈赤的人头,给朕带回来。」 长兴侯拱手应是,道:「臣遵旨。」 三个人又商量了一番细节,长兴侯意气风发的出了宫,鲁大人看着长兴侯也嘆了口气,要他说这个时候不该打努尔哈赤的,四周雪灾未平,就强行出征,实不明智。 可这是赵之昂的心头刺,满朝谁不贊同,就是往赵之昂心头扎刺,这种事谁敢去做。 「阿瑾。」赵衍穿过内院,就看到迎着他而来的苏婉如,蹙眉道:「在当时荆州官员出事的地方,找到了两个后宋兵,人正被押送回京,而这两个人也招认了,说是后宋公主带他们杀那些人的。」 「原因呢,杀人总要有原因吧,这位后宋公主没有理由杀那些贪官吧。」苏婉如道。 赵衍颔首,回道:「我查到,推动这件事的人并非朝堂里的人,而是一些江湖人士,他们打着后宋的名号,已经有几个月了,只是之前一直没有做什么大的动作,所以没有人知道。」 苏婉如点了点头,她人就在这里,所以事情当然不是她做的,而苏季也不可能做这么无聊的事。 会是谁呢。 难道是胡琼月吗?不会,胡琼月只求安身立命接着过她富贵荣华的日子,她也不可能这么做。 会是谁,和京城写信的人是不是一伙的? 「王爷,多谢。」苏婉如道。 赵衍摇了摇头,道:「和我不用说谢。」又道:「我现在担心,那两个人上京后,会指认你。」 「你认为两件事是一个人做的?」苏婉如也想到了,可是不敢确信,没有想到赵衍也是这样认为的,「也就是说,有人为了我设了一个套,用后宋公主的名义杀了荆州官员,再在朝堂写信说我就是后宋公主,然后再送出两个所谓的后宋兵来,指认我就是公主?」 「我猜测事情应该就是如此。」赵衍道:「所以,他们的下一步动作,应该就是等这两人来京后,指认你。」 「如果我猜的不错,他们很有可能还有别的所谓证据。」 苏婉如的心一下沉了下来,赵衍认为对方是栽赃陷害,可是她自己很清楚,对方并不是,因为她真的就是苏婉如啊。 措手不及。 赵衍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害怕了,就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别怕,你不是她,对方再怎么污衊也没有用。再说,圣上那边我会去说。」 也就是说,他会给她作证。 苏婉如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和赵衍笑了笑,道:「多谢!」 赵衍笑笑,陪着她说了一会儿话就回去了,一进门就和查荣生道:「查到送信的人没有?」 「还没有。那人手法确实厉害,那么都官员,信送到却一点马脚都没有露出来。」查荣生蹙眉道:「看来,这一次苏姑姑还真有点麻烦。」 赵衍没有说话。 「王爷。要不然在路上将那两人都杀了?」查荣生道:「这样就我一劳永逸了。」 赵衍摆了摆手,道:「不将人钓出来,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阿瑾只会烦不胜烦。」 赵衍的意思,不管这次谁害苏婉如,都要趁此机会一网打尽。 而此刻,沈湛刚从深山出来,在客栈洗漱后换了干净的衣服,早年来成都府的娄进端茶进来,恭敬的道:「属下在外面等了三天,如果您今天再不出来,属下真要进去了。」 「都是人,怕什么。」沈湛靠在椅子上,将地上的带血的衣服踢在一边,「将这些处理了。」 娄进点头应是,又道:「那您还要去节度使府上吗?」 「早晚我会来的。」想到成都节度使,沈湛面色微冷,茶盅放在桌上,就在这时门就被人敲响,篓进出去又转了回来,手里多了一封信,「刚到的信。」 沈湛接过来才,拆开一看顿时沉了脸。 「爷,怎么了。」篓进看着心头一跳,沈湛沉声道:「有点事。」 篓进没有看到内容,只扫了苏姑娘几个字……难道是爷惦记的那个姑娘?找到了啊? 「我要回京。」沈湛起身,抓了桌上摆的几样东西,篓进一愣,道:「这么快。」 沈湛嗯了一声,人已经大步出了门。 「爷,您现在就走吗,那什么时候再来?」篓进跟着跑了出来,沈湛就道:「很快!」 他很快会再来,但现在他要回京了。 信是十天前出来的,十天前杀荆州官员的刺客被抓,招供是后宋的苏婉如带他们刺杀。 而巧合的是,朝廷有许多人官员收到了检举信,说那丫头就是后宋公主。 这明显是个局,看着不相干的两件事,但是却是一张紧緻的网。 能要了那丫头的命!
145 局内 「叔爷爷。」赵治庭无奈的看着定国公,「这事我也帮不了您啊,此事圣上既然下了圣旨,您不从也得从的。」 定国公摆着手,他自己的女儿当然早就结婚生子了,府里还有两个孙女,一个十二,一个十三。 十三岁的大孙女生的最标緻,在府里也是最得宠的。 他来前,儿媳,儿子并着这孙女闹的他实在头疼,他也捨不得将孙女送安南那穷乡僻壤去。 在凤阳,就算嫁个庄稼汉也好过去安南,毕竟还能回家啊。 「就算叔爷爷求你了,你此番回去,定要和圣上解释几句。」定国公打定了主意,「再说,你那两个妹妹,可都是定了亲的人,我们要是毁了亲事,岂不是不仁不义,这可不好。」 赵治庭当然知道定国公什么意思,说白了,就是不愿意呗。 「叔爷爷,我……」赵治庭正要说话,忽然有位僕妇跑了进来,回道:「殿下,小殿下呛奶了,夫人急的哭呢,让您去看看。」 赵治庭蹭的一下站起来,和定国公抱了抱拳,道:「叔爷爷,您自己写摺子回去吧。」 说着,人就走了。 「治庭啊,你什么时候回去啊。」定国公问道。 赵治庭边走边道:「等我儿过了百日就回去,不然路途疲乏他受不住。」 定国撇了撇嘴,正妃都没有定,就躲在凤阳偷偷生了长子,将来这子嗣,到底怎么算哦…… 「算了,不管他了,我回去写给圣上写摺子去,都是一家人,他可不能坑我。当年我对他那么好,没有我他就活不了,活不下来他还做什么皇帝哦。」 定国公絮絮叨叨的走了。 朝堂每个衙门都设饭堂,官员可以在饭堂里交钱吃饭,也可以让家里人送饭菜来,徐立人位高权重,不屑去饭堂吃饭,也不方便出现在那种地方,他坐在衙房里吃饭,刚放了筷子,就有个回事的吏目匆匆跑了过来,「大人,饭堂里吵起来了。」 「吵什么。」徐立人气定神闲的擦了擦嘴,看着来回事的人。 吏目显得有些兴奋,他没读过书,虽在衙门做事,但却是个不入流的吏目,他见文官很钦佩,因为都是饱读诗书之人,可是今天他算是开了眼界了,因为这些饱读诗书的人吵起来了。 文人吵架也能显露饱读诗书的,因为骂人不带脏字。 「他们在吵后宋公主的事。」吏目回道:「应锦绣坊的苏氏不是被关在刑部了吗,他们两拨人就争执,一方说证据确凿那苏氏就是后宋公主,一方说苏氏不过是平江府一个小绣娘,祖籍来路查的清清楚楚,根本不是什么公主。」 「有辱斯文。」徐立人道:「等查明了证据,不就一切清楚了。」 徐立人是知道苏瑾,想一想,这京城恐怕没有人不知道苏瑾了吧。 这女子不单有做生意的本事,而且还胆大包天,当初为了一个什么姐妹报仇,居然和赵栋对峙,最后呢……赵栋还真就被她拉下来了。 拉下来也就得了,赵栋逃走挟持一个学堂的人。 她就带着十几女娃娃,跟一堆死士动手,杀了赵栋。 这本事,换做男子也做不到的。 「有辱斯文。」徐立人道:「一个女子罢了,居然为了个女子……」他的话还没说完,又有个吏目跑了进来,道:「大人,饭堂那边动手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永嘉伯也来了,抄了个傢伙砸了户部一位大人的脑袋,顿时就开了瓢,大家就撸起袖子打起来了。」 「有辱斯文!」徐立人大怒,「羽林卫呢,去拉架。」 徐立人说着就赶去了饭堂。 「几封信,两个来路不明的人刺客,你们就随便定人家一个小姑娘的罪,你们这是蔑视律法,白读了圣贤书,愧对这每月的朝廷俸禄。」 「那两个刺客亲口承认。人证物证具在,什么叫随便定罪。」 「对。人证在就足够了。再说,定不定罪刑部还没审问,你现在闹腾什么,我看你是夹带私心,不知道收了多少好处。」 「放屁!」有人道:「这叫公道,公道你们懂不懂,不是你们这些见风起浪的能懂的。」 「都给我闭嘴。」徐立人往门口一站,喝道:「你看看你们现在什么样子,成何体统!」 好好的饭堂被砸的乱起八糟,地上撒了一地的饭菜,几十个官员分成两拨对立,吵的不可开交,若不知道这里是朝廷饭堂,乍一看还以为是菜市场。 这闹腾的样子,亘古未有! 「散了,散了。」徐立人挥手,「再听你们多言一句,就奏请圣上,罚你们三个月的俸禄。」 众人或真或假,抱拳应是。 「有辱斯文。」徐立人哼了一声转身而去。 此刻御书房内,赵之昂看着王大海献上来的画像,蹙眉,道:「这画像哪里来的?」 「平江府送来的,说是当初从后宋皇宫里流出来,后宋公主的画像!」王大海一路看了好几遍,画让他说画的并不好,粗粗浅浅的的,但是怎么却依旧能看的出来,画中女子甜美娇俏,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而更加明显的是,这画中的女子,还真的和苏氏有七八分相像。 「平江府送来的。」赵之昂看着画像,点了点头,道:「你看看呢。」 王大海回道:「微臣看,有七分像。」 「还真是。」赵之昂靠在龙椅上,神色莫测,忽然开口问道:「长兴侯今日启程?哪些人去送了?」 王大海回道:「一早上满朝官员去了七八成。收復关外,剿清努尔哈赤,是大事。所以大家都自发的去送了。」 「嗯。」赵之昂说着,视线又落在画像上,「苏正行的女儿,能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混的风生水起,你说说看,这是她的女儿厉害呢,还是朕比较蠢呢。」 「圣上。」王大海吓的跪下来,「自然是此女子奸诈狡猾。」 赵之昂摆了摆手,道:「人呢,如今在何处。」 「关在刑部牢里,说是明天开审。」王大海回道。 赵之昂点了点头,道:「问一问吧,问清楚了才好。」 王大海应是出去。 苏婉如被抓,娴贞女学关了门,应景绣坊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没了心思做事,拿着针线却半天不走一针,卞丽低声和马秀娘道:「……这事为什么好好的牵扯到她身上了,总觉得事情不简单。」 「不管是怎么牵扯的。」马秀娘道:「我们总不能这么坐以待毙吧。」 是啊,卞丽想了想,站了起来,她带到椅子的声音惊了大家一跳,众人都看着她,卞丽摆了摆手,道:「我去找掌事,你们接着做事。」 她下了楼,霍掌事和周娴两人坐在房间里都没有说话,卞丽道;「掌事,苏瑾莫名其妙被抓进去,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做吧,明天就要开审了。」 「嗯。」霍掌事点了点头,「都进去两天了,也不知道牢里怎么样,能不能吃饱穿暖。」 霍掌事说着分了神,手指扎了个血眼,她拿帕子擦了擦,看着卞丽,卞丽也看着她,「掌事,我们做点什么吧。」 「好。做点什么。」霍掌事道:「做什么呢。」 她们就是绣娘,人微言轻,就算都磕死在刑部门口,也不会对朝廷的决定起到什么作用。 「我……」卞丽也不知道说什么,因为她也不知道她们能做什么。 周娴蹭的一下站起来,道:「我们明天去衙门口哭去,我们不是女人吗,女人没什么本事,就一样哭了。」 「这……也行。」霍掌事点头,「那就去哭,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周娴点头,和卞丽道:「我们去和大家说,愿意去的就跟着我们一起,就算救不了苏瑾,我们也能让她知道,我们和她在一起。」 「嗯。」卞丽说着点头,正要出去,忽然刘妈妈过来,回道:「掌事,几位东家来了。」 霍掌事一愣,就看到门口进来了五六个男子,大家一抱拳,霍掌事道:「各位怎么现在来了,你看,苏姑姑不在,再核对的事等她回来再说。」 「霍掌事,苏姑姑的事我们听说了。」周掌柜道:「我们就想来问问,这事儿靠谱不靠谱,为什么突然说苏姑姑是后宋的公主呢。」 霍掌事摇了摇头,道:「突然说的,来了官兵就将人带走了,我们至此都没有明白。」 「是因为全国都在查十五六岁的女子。」另外一位徐掌柜道:「而苏姑姑正好符合。」 「简直是鬼扯啊。」周掌柜道:「苏姑姑怎么可能是后宋的公主,她要是后宋公主,不好好躲起来活下去,跑燕京来做什么。也不知道什么缺德鬼做这种事。肯定就是看苏姑姑太有能耐,背后下黑手了。」 「现在不是义愤填膺的时候,我们要想想,这事怎么做。我们能帮苏姑姑什么,她对我们这么好,若非她,我们现在还是一年一二百两的过着,现在因为有红利,我们的钱比以前翻了好几倍,这个恩情我们不能忘记。」 是啊,应锦没有苏瑾,怎么可能有今天呢。 「明天开堂我们去刑部外面去哭。」周娴道:「各位东家去不去?」 几位东家顿时面面相觑,尴尬的道:「哭啊……哭是个好法子。」都是商户,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哭的话我们就算了。」 周娴顿时失望,却又觉得理解,她和苏瑾姐妹情深,却不能要求所有人都这样。 她笑了笑,觉得理解。 「我们大男人哭的太难看。」徐掌柜道:「我让我夫人和三个儿媳还有女儿去哭吧。都是女人,一起哭总归和谐一点。」 周娴一愣,顿时笑了起来,点头道:「好,那就明日辰时,在衙门口不见不散。」 几位掌柜点头应是,一阵风的走了。 米行内,段震一拳拍在桌子上,桌子顿时四分五裂,刘长文道:「你不要激动,公主说了让我们不要轻举妄动。」 「明天就开堂了。」段震道:「这些人,这些人凭什么高高在上审问公主,简直是奇耻大辱!」 刘长文摆了摆手,道:「公主也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们输了就是输了,现在不说跪,就是认个祖宗都行。成王败寇,你说这些都没有用。」又道:「现在关键,是公主不要受苦,会不会用刑。」 「不行,我今晚就去劫狱,大不了鱼死网破!」段震道。 刘长文没有说话,这时门外胡十三娘来了,刘婆婆看着她,就立刻问道:「怎么样,可有什么消息。」 「有!」胡十三娘回道:「有人从平江府送了一副画像,是公主的画像。」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面色大变。 「怎么还有公主的画像,不可能啊。」刘长文道:「见过公主的人本来就不多。听说当时就是因为见的人少,画像全凭臆测,所以公主才能顺利逃出皇宫的。」 「现在怎么又能冒出画像来。」刘长文想不通。 胡十三娘坐下来,道:「这一次,是有人下了个局。从荆州官员被杀开始,就已经是局了。」她将大概说了一遍。 「好阴险的人。关键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对方是谁。」段震道:「这是最棘手的。」 被人打了,还不知道哪里伸出来的手,简直气煞人。 「先不要急。」胡十三娘道:「等明天开堂审问候,我们再看怎么做。」 一直没有说话的刘婆婆问道:「这一次,朝中谁的唿声最高?」 「唿声很高的很多。」刘长文道:「我仔细查过,一共有七位,这七位都是一口咬定公主,说是公主刺杀的荆州的官员。」 刘婆婆就冷笑着道:「那我们就盯着这七个人,盯紧了。」 「盯着做什么?」段震问道。 刘婆婆就回道:「人做事不会无缘无故,这些人既然吆喝的这么高,就一定有他们吆喝的理由,我们盯着总不会错的。」 几个人点头应是。 「二殿下那边怎么说。」胡十三娘看着刘长文,刘长文回道:「二殿下正往燕京来,就在这三五天的功夫。他的意思,若是这一关煳弄不过去,我们就劫狱。」 「那我们提前准备。」胡十三娘道,「以免到时候措手不及。」 闻言,刘婆婆摆了摆手,道:「放心,二殿下说来,就一定做好了不被发现的准备,不用担心。」说完,想起什么人来,「宋桥那小子呢,可要叮嘱一声,不要胡闹啊。」 「不会。」胡十三娘道:「公主进刑部以前他曾去见过公主,想必是有事要去办。」 「刘婆婆。」说着话,杜舟从外面进来,大家都起身,宋桥打了帘子,喊道:「杜公公,梅大夫!」 两个人坐下来,杜舟先开了口:「既然二殿下要来,我们有劫狱的打算,那么就要商量好,哪些人。」又道:「京城好不容易站住脚,我们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众人点头应是,坐在一起商量具体事宜。 宁王府中,查荣生带着个小厮进了内院,赵衍正在亭子里看书,见人来了便放了书,问道:「怎么样?」 「王爷您料的不错,这次的事情好像和镇南侯府有关。」来人回道。 赵衍微微颔首,蹙眉道:「镇南侯呢,可有消息?」 「暂时还没有。」来人回道:「十多天前还听说他在成都府,就算赶回来也没有那么快的。」 赵衍微微颔首,道:「去吧。」 回话的人走了,查荣生上前去问道:「王爷,您看这事,怎么办才好?」 「我倒是想进宫求道赐婚的圣旨,只是可惜她知道了怕是不高兴。」赵衍道:「明天我索性也没事,就去听听堂审吧。」 查荣生想,您去求圣旨不合适,去听堂审就更不合适了啊。 长兴侯府中,李珺看着吴悠摔摔打打的,不由失笑,道:「这是怎么了,一早来我这里出气了。」 「没事,就是上次没走成,心里憋着气。」吴悠坐下来,喝了一口茶,道:「对了,你知道苏瑾被当后宋公主关起来了吧?」 「居然还是公主,这也太稀奇了。就她那样子,怎么看都不是公主。」 李珺失笑,「这是不是公主,不是你怎么看,而是别人怎么看。」 「什么意思,这些人还不分真假?」吴悠愕然。 李珺轻轻一笑,道:「别急,等明天你就知道了。这一次,苏氏怕是要定罪的。」 「不……不会吧。这是不是公主又不是几句话就能定罪的。」吴悠觉得教训一下苏瑾挺好的,可要是硬扣个帽子冤枉别人,那就不好说了,「这要真是公主,就得拉到菜市口砍头的呀。」 李珺低头,发现衣服的袖子上有根倒头的线,便随手拿了剪刀修着,好一会笑了笑,「都是命吧。」 这一次苏瑾是逃不掉了啊。就算她是假的,也有人让她变成真的。 就算这事一开始是一个人害她,那么现在就是半个朝堂要害她……这么人要害一个人,那就不是大家的错,而是她苏瑾的错了。 你若没有问题,为什么那么多人惦记你呢。 李珺轻笑,心情舒坦,又想到赵衍微微嘆了口气,不知道王爷会不会伤心呢…… 「有办法去衙门吗。」吴悠道:「我还没看过堂审呢」 吴悠踢着脚踏,李珺回道:「能去你也别去,我看定是会用刑的。」 「不……不会吧。」吴悠顿时一阵恶寒,「那我还是不要去了。也不知道人被打成什么样子了。」 李珺笑了笑。 第二日辰时,顺天府的衙门按时打开,今日要审问的人有些特别,周大人也是一早就醒了,将手里的东西看了几遍,其实没什么东西,就一封信,两个证人以及王大海送来的一副画像。 这信和人证都是其次,最重要的就是这张画像了! 周大人见过苏婉如,所以一眼就认出来,画像里的人就是她,这就是没办法了,他看着嘆了口气,道:「……要真是公主,这位苏氏可真是不简单啊。」 就怕不是,只不过,眼下是不是已经不是他能做主的了。 「大人。」书吏进门,递了两个名帖,「叶大人和齐大人今日回来听审。」 周大人接了名帖冷笑了笑,道:「什么时候顺天府开堂,中书侍郎和同知枢密院事也能来旁听了。」 官阶都比他高,可却不同路,谁也管不着谁。 没想到,这两个人居然还会递名帖来听堂审,周大人将名贴放在桌子上,颔首道:「你去安排吧,准备开堂。」 「是!」书吏应是而去,过了一会儿又去而復返,手里又多了几个名帖,周大人看着嘴角抖了抖,「多拿几把椅子准备好。就怕我这小小的衙门,装不下这么多大人啊。」 书吏只觉得奇怪,苏氏虽有能耐,可也不过是个商户,这怎么就能扯上这么多人来看。 难道是因为她的身份? 也对,后宋公主啊,多少人都想看看,这胆大包天的后宋公主。 居然敢在燕京大张旗鼓的做买卖,还几次进宫,这也太可怕了。 周大人洗漱吃了早饭,又看了几分公文,这边就来人说时间到了,他换了官服托着官帽,带着手下就去了前堂的衙门,他刚坐下中书侍郎齐大人,同知枢密院事叶大人就前后脚到了。随后宁王赵衍也到了,一起随同的还有永嘉伯。 一番问候行礼,各自落座,周大人上座在桌案后,敲了惊堂木,喝道:「将犯人苏氏,带上来!」 顺天府的牢房条件差,守备也不如刑部,所以苏婉如一早才从刑部移送来的,所以人早早侯在了隔壁。 惊嘆木拍下,就有人去提人。 赵衍的目光就落在后衙内,一边里蔡伯爷悄悄的贴过来,低声道:「王爷,这……人没有动刑吧?」 「让伯爷费心了,没有。」赵衍回道:「一方未审,不可动刑,这是大周的律法。」 蔡伯爷一愣,他读书不多可律法还是要读一读,就奇怪的看着赵衍,咕哝道:「有这个律法吗。」 「即将有了。」赵衍道。 蔡伯爷嘴角抖了抖。 随即堂上又安静了下来,赵衍就看到两个差役带着苏婉如从后面出来,她穿着一件半旧的水洗蓝的短褂,头上编了两个长马尾,挂在肩上……没有哭哭啼啼,没有灰头土脸,没有狼狈不堪。 人走够来,看见了赵衍,眉梢一挑眼底划过笑意。 赵衍也笑,冲着她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如果哭哭啼啼,战战兢兢,那就不是他认识的苏瑾了。 赵衍自在的靠在椅子上。 对面,齐大人和叶大人对视一眼,齐大人低声道:「这是在牢里被特殊照顾的?」谁在牢里待两天,能有这副从容。 「此女子不简单。」叶大人低声道:「不要掉以轻心。」 齐大人点了点头。 「堂下何人?」周大人河道,苏婉如跪下,不疾不徐的回道:「民女苏氏,叩见周大人。」 周大人一愣,暗暗点头,这苏氏胆子确实不小啊,不然这堂上这么多人,刀枪棍棒的,换做别的女子,吓也要吓的哭了。 「有人指认你为后宋余孽苏婉如,认证物证具俱在,你可认罪?」周大人道。 苏婉如摇头,道:「民女不认,还请大人明察!」 这是正常的对话,要是认了也就不用开堂了,周大人微微点头,和一边的书吏打了个眼色,书吏就将画像抖了出来,「此人你可知是谁?」 「我!」苏婉如道:「虽画的不好,可也有七八分相,应该是我没有错。」 这居然还承认了,周大人没有想到,还以为她要狡辩一下呢,「那你可认得上面的章?」 「不认识。」苏婉如道。 周大人就解释道:「这章是前平江府府衙的章,但是在前年,这枚公章已经被砸碎报废了。苏氏,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不懂。」苏婉如摇头,一脸懵懂的样子。 周大人好脾气,解释道:「也就是说,这副画至少是前年三月前画的,当时官府捉拿后宋余孽,所以找人将所有人的画像画了一副,这一副就是苏婉如的画像。」 苏婉如露出一副明白了的样子,颔首道:「懂了。但这画技可不好,层次不明,着色不亮……」她说着一脸的不欣赏。 周大人被噎住,捂着嘴咳嗽了两声。 这小姑娘,不但胆子不小,还是捅了天的大,她到底是不知者无畏,还是胸有成竹确定自己没事? 赵衍听着,眼里也是划过笑意,颔首道:「这画技确实不好。」 周大人顿时头皮发麻,这是审案子,怎么就议论起别人画技了。 「周大人。」齐大人道:「人证物证具,既让她看过,就仔细审,若不抵死不认,那就用刑!」 周大人一愣正要说话,永嘉伯道:「这里有你说话的地吗,你没看王爷都没有说话。」又拂袖,道:「越俎代庖!」 「你!」齐大人要说话,叶大人拉了拉他,看着周大人道:「周大人,我二人来时是有圣上口谕的。此女子生性狡诈,胆大包天,你这么问是问不出什么的,直接用刑的好,不给她吃点苦头,她只会继续和你耍花腔。」 周大人一时为难,正要说话,忽然就听到了隐隐的哭声,先是一两个女人的哭,凄悽惨惨的,然后是三四个,接着是呜呜咽咽像是冬日里北风颳过的声音,堂内所有人一愣,周大人问道:「什么人在哭。」 这得亏是白天,要是晚上是要吓死人的。 「大……大人。」堂外的差役回道:「是府衙外面,外面有人在哭。」 周大人烦不胜烦,喝道:「撵走。」 「大人,撵不走啊。」差役回道:「人太多了,不好轰走,而且,还有几位官家小姐。」 周大人一愣,就看到打开的大门外,人山人海,门口被堵的严严实实的,哭声层次不齐高低不平却一直没有断…… 女人的哭分很多种,尤其是男人真是太熟悉了,可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几百人静坐,形态各异,年龄不同的女人坐在一起哭,呜呜咽咽,凄悽惨惨…… 这哭声,让人头皮发麻。 「怎么回事。」周大人问道:「青天白日的她们哭什么,要哭回家哭去。」 差役回道:「大人,这些女人都是……都是……」他说着,看向苏婉如,「都是苏氏的朋友,学生……」 周大人瞪大了眼睛。 苏婉如也回头看着,她看到了周娴,看到了胖婶,看到了戈玉洁,还看到了街对面包子铺的老闆娘。 一排排坐着,三四百个女人,将顺天府门外堵的严严实实的。 年纪不同,胖瘦不同,要不是因为当下正在哭,还真是赏心悦目啊,苏婉如看着鼻尖微酸,遥遥隔着门和外面的女人们挥了挥手…… 她们看着她,呜咽一声接着哭。 「去问问,她们想干什么!」齐大人一拍扶手,喝道:「一群女人,成何体统!实在是伤风败俗。」 苏婉如撇了一眼齐大人,微微颔首,道:「还请齐大人替我给齐老夫人问好。」 「你什么意思。」齐大人道。 苏婉如一笑,回道:「她儿子不敬她,我这同为女子的人,自然要敬的。」又摇了摇头道:「女人就是这点不好,将来是生儿子,还是生畜生,不由己控!」 「大胆苏氏。」齐大人喝道:「你可知道你在和谁说话。」 苏婉如冷笑一声,上下扫了他一眼,「不认识。」 齐大人气的指着她半天说不出来话,叶大人拉住她,道:「周大人,不要管外面的事,你速速开刑审问,定罪后我等好去给圣上回禀。」 呜呜咽咽的,哭声越来越大,周大人指着外面,烦躁的道:「这声音,怎么审……」 「是苏氏煽动民心,聚众闹事。」齐大人道:「聚众闹事者当抓起头目,其余人遣散,若依旧冥顽不灵者,可当街斩杀!」 他声音很大喝问出去,外面立刻就有人回道:「当官者欺压百姓,不辨忠奸,当罢黜官职,回家种地!」 这对的,外面一阵哄堂大笑。 齐大人气的直抖。 「我们是女子,无权无势。但无权无势也不能白白受你们欺压。」外面有人喊道:「我们什么都不做,我们就只哭,哭的是自己的眼泪,表的是自己的伤心,你们凭什么管,你们管不着。」 还真是,人来了什么都没说,就只哭,也没干涉审案啊。 「这……这怎么办。」周大人看着赵衍,赵衍笑了笑看着苏婉如,道:「阿瑾怎么说?」 苏婉如回道:「民女要伸冤,民女要告御状,民女要见圣上!」 「圣上岂是你能见就见的。」齐大人冷笑道和赵衍拱了拱手,道:「王爷,这可是后宋的余孽,您若是帮她入宫,如若有事,这责任和后果,不敢设想啊。」 镇南侯府中,卢氏昨晚睡的迟早上又起的太早,所以吃过早饭后她觉得疲乏,又上床躺了一会儿,听到声音陆静秋端着茶进来,低声道:「师父,顺天府开堂了。」 「嗯。用刑了吗。」卢氏道。 苏婉如不会承认,可又有证据,所以,不承认也没有用。 「还没有。」陆静秋回道:「顺天府外许多女人在哭,现在基本上全城的人都跑那边去看了,还惊动了宫里,圣上还派人来过问了。」 卢氏不解,「什么女人在哭?」又道:「也对,她是秀坊姑姑,一个应锦就有四百人了吧,这一哭动静还真够大的。」 「不止她们。」陆静秋道:「还有街上许多小贩,还有她所有的学生,还有……还有很多百姓。」 卢氏蹙眉,「百姓哭什么?」不过一个绣娘,还真以为能受万人敬仰了。 「有的是家里的女儿在学堂,有的人则是女人在绣坊,还有的……还有的则是亲戚或是邻居家的女儿在学堂或是绣坊。」 京城就是这样,你说大,用走的将京城都一遍少说也得三四天,可你说小也很小,街上随便扯三个不认识的人,攀交来攀交去,定有两个能攀上亲戚。 「呵!」卢氏冷笑一声,「这么说全京城的女人都要去哭了。」 陆静秋没说话。 「这有什么。」卢氏道:「难道她是不是苏婉如,就凭这些蠢货哭一哭就行了?」 陆静秋觉得有道理。 「老夫人。」门外小厮过来,回道:「动静闹的太大,顺天府没办法再审,所以宫里来人,将苏氏带宫里去了,圣上要亲自审问。」 卢氏一点都不意外,颔首道:「她煽动这么多人闹事,为的就是这个目的。」 进宫或在顺天府,有什么区别呢。 「我在院子里走走。」卢氏抬头看天,觉得今天的天气格外的好,心情也很舒坦,她打了一套拳,出了一身汗,回房洗漱换了衣服,青柳已经带着人将午膳摆上,卢氏用过午膳,写了一会儿字,便又去午睡。 一觉醒来,已经是申正。 「说是养老,还真是养老了。」卢氏扶着陆静秋的手起来,「怎么样,定罪了没有。」 陆静秋摇了摇头,回道:「还没有消息出来。」又道:「师父,会不会有变?」 「变不变的,不是你我能决定的。我只是给那些大人们制造一个时机,这时机不是苏婉如死,就是他们死。」卢氏道:「你想,他们会不会像疯狗一样,死咬住苏婉如不放呢。」 陆静秋点头,道:「会!」 荆州贪墨案牵扯的人要远远比她们想的多,这些京官随着荆州的官员离京城越来越近中,惴惴不安……所以,她们伸手帮了一把,将荆州来的人都灭口了。 又适当的将后宋余孽推出来。 看,不但将恶人灭口了,还将兇手找到了,而且还是后宋公主…… 这事,这人,这方式,卢氏觉得连她都很满意,何况那些京官呢。 他们要不抓紧了机会,咬住了苏婉如将她当成替罪羊,把荆州贪墨案结了,他们就是傻子! 所以,这苏婉如到底是真公主,还是假公主其实没有人关心啊。 那些人关心的,只有她是不是兇手,赵之昂信不信。 能不能很好掩盖的住自己贪墨的痕迹。 「看,这多有趣。」卢氏道:「众生百态啊……有的人以为苏婉如是冤枉,所以替她喊冤。有的人心存愧疚却不的不自保,而硬着头皮去诬陷,有的人义正言辞的,咬定她就是后宋公主,就是兇手,但在午夜梦回,又会噩梦连连。」 「这些人,都是些自作聪明的人,都不如她聪明啊。你看她多坦荡,在京城来去自如,还能煽动这么多人。真是得民心啊。」 可这又怎么样呢。 假的就是假,早晚有一天会真相大白的。 「老夫人!」小厮匆匆跑进来,道:「宫里有消息出来了。」 卢氏颔首,问道:「定的哪日斩首?」 「不……不是啊。」小厮摇着头,「圣上没定罪。不但没有定罪,还封了苏姑姑为姑姑!」 卢氏脸一沉,陆静秋已经道:「什么苏姑姑为姑姑的,说清楚。」 「以前,以前苏姑姑只是个称唿,现在,现在姑姑是个封号,说是享郡主仪仗呢。」 陆静秋没听明白,目瞪口呆的看着卢氏。 「蠢货东西!」卢氏蹭一下站起来拂开桌上的东西,叮叮噹噹的碎了一地,「这么多人,都弄不死一个小丫头。」 陆静秋道:「师父,这到底怎么回事,这……太奇怪了。」 赵之昂为什么不定罪,还给她封号? 卢氏正要说话,又有个小厮跑了进来,道:「老夫人,侯爷回来了!」 救人吗,赶的还真是紧呢,卢氏拂袖,道:「我病了,去请侯爷回来伺疾!」 小厮应是。 街道上,一片恭贺之声,苏婉如坐在车里,一一回礼,道:「多谢各位,只坐了两天的牢,这一身的味,要赶回去洗洗才好……」 「姑姑快去吧。」众人笑着道:「记得跨火盆,去去晦气。」 苏婉如应是,一路说笑气定神闲,就在这时,一人一骑徐徐从她对面对面过来,她看着一愣。 是沈湛啊,几个月不见他瘦了一些,黑了一点,但脸上的稜角越发的凌厉分明,单单一人悠悠走着,便就有股铁血金戈的杀伐之气。 他走过目光在她面前一扫而过。 苏婉如看都没看他,催着吕毅道:「回家去,我身上难闻死了。」 「那是镇南侯吧,镇南侯回来了。」 「镇南侯不是和苏姑姑认识的吗,为什么见到了都不打招唿的啊。」 「是啊,那天晚上有人看到镇南侯牵着苏姑姑的手回家了,后来第二天侯爷就出远门了,现在回来,怎么就不说话了呢。」 「说什么呀。镇南侯和苏姑姑如今的身份,怕是婚事都不能自主的。」 「也对。不过两个人还真相配啊。」 沈湛昂首挺胸的骑马而去,头都没回。 苏婉如暗暗呸了一口,回了锦绣坊,绣坊里更热闹,大家都在等她,跨过火盆,霍掌事道:「先什么都不要问,有话明天说,让苏瑾去睡一觉!」 「姑姑,你真是太懂我了。我都要困死了。」苏婉如道:「那我回去睡觉,明天我们再说话。」 她说着,忙回去洗漱了一遍,关了门扑在床上。 但是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不知躺了多久,外面的天渐渐暗了下来,杜舟敲了几回门她没开,二狗子就趴在门口哼哼唧唧的啃骨头…… 就在这时,窗户上传来叽叽咕咕的声音,像是老鼠在啃什么东西,又像是刀在拨弄什么。 「谁?!」苏婉如蹭的一下坐起来,不等她赶过去,窗户已经打开,有个黑影跳了进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过来,苏婉如被沖的倒在了床上。 那人人高马大,扑过来时带着一阵烈风,气势如虹,苏婉如根本招架不住。 扑下来,那人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只将脸埋在她脖子里,深吸了口气,咕咕哝哝的喊道:「媳妇儿……」 苏婉如大怒!
146 认错 「媳妇儿。」那人在她脖子里拱了拱,贪恋的吸着气儿,像是离开水很久的鱼,又重新回归,哼哧哼哧的,「媳妇儿。」 苏婉如没说话,将他耳朵揪起来,冷笑着道:「我当是我家二狗子呢,没想到是镇南侯啊。」说着,膝盖一弓,沈湛吓了一跳护着自己侧翻过来,苏婉如就看到他还是和下午一模一样,也没有洗漱满身的风尘。 「媳妇儿,你下手太狠了。」沈湛一脸哀怨,「媳妇儿,我错了。」 苏婉如揪着他的耳朵不松,怒道:「闭嘴,谁你媳妇,你媳妇跟着你老娘在家里等你呢。」 沈湛哼哼了两声,耳朵被扯的老长,也不敢动,一个大块头就半曲在脚踏上蹲着,黑乎乎一堆,「媳妇儿,你听我解释。」 「听个屁!」苏婉如气的说脏话,「你给我走,我不想看到你。」 沈湛也不管自己耳朵了,蹭过来搂着她的腰,抬着眼睛眨巴着,一副委屈的样子,「我不记得你是我不对。你别气,气坏身体怎么办。要不你使劲打我两下,出出气,气消了我们好好谈谈。」 「我有许多话和你说。」沈湛小心翼翼的拉了拉苏婉如的袖子,「婉婉!」 苏婉如瞪眼,挥着拳头踢着脚,摁着沈湛没头没脸的打,「谁让你喊婉婉的,我根本不认识你。」 噼里啪啦的一顿打。 沈湛趴在床上,「打,打,打,出气了就行,随便打!」 「不打了。」苏婉如打的手疼,怒道:「我不想和你废话。在没有你的时候,我发现我做事情做的更顺利,日子过的更自在,交友更广,简直是多姿多彩。」 「所以,你对于我来说没什么意思了。你爱去哪里去哪里,爱和谁解释,就和谁解释。」苏婉如在桌边坐下来,也不看他,自己斟茶喝。 一件外套披在她肩上,还贴心的抚了抚,柔声道:「天冷,小心着凉。」 就好像在说,你看,我还是有点作用的。 「你要脸吗。」苏婉如瞪着他,「你可是堂堂镇南侯,你要这样传出去,我看你这爵位也不要,丢人现眼。」 沈湛在她对面坐下来,给她斟茶,伏低做小,「在我媳妇儿跟前,脸不要也罢。」 「再说。」沈湛端着茶盅,小心翼翼的吹了吹,「我这脸都媳妇给的,你生气了,还谈脸面就没意思了。」 苏婉如就鼻子里哼气,啪的一声,将茶盅拍在桌子上,指着他鼻子道:「别在我这里甜言蜜语,装的可怜巴巴的。前段时间我可是明白和你说过,让你不要后悔的,你现在就是跪地求我,我也不理你。」 「婉婉。」沈湛看着她,「我这不是忘情了吗,你的事我都不记得了。可通过这件事,也侧面证明了一点,就算我不记得你,我对还是不一样的。」 苏婉如用眼角睨着他。 「当时是你跟在我身边说话,你想想要是别人,我会怎么样。」沈湛道:「所以说,不管我记不不记得我们之间的情,我对你感情,这是渗透在骨子里的,不因外力发生任何改变。这多感人,你应该换个角度想。」 「换个角度想,也只能证明你笨!」苏婉如道:「还有,我对你会因外力而发生改变,所以,请你立刻从我面前消失!」 「我可不情深,我不但不情深,我还记仇。」苏婉如蹭的一下站起来,拍了桌子道:「我数三声,你要不走,我就走!」 她说完就真的去开门。 「我走,我走。」沈湛拉着她的手,笑眯眯的,「我走还不行吗,外面这么冷,你冻着凉着怎么办。」 他说着,磨磨蹭蹭的去拉门栓,念念叨叨的,「连赶了十几天的路,也没睡几个时辰的觉,可真是累的厉害。」说完,回头看了一眼苏婉如,满以为她会心软,却瞧见对方冲着她翻了个白眼,摔了外套就爬床上蒙着被子睡觉去了。 沈湛哼哼了两声,开门,又依依不捨的回头看了一眼,动作极慢的将门关上。 院门口,一条狗立着,狗的影子在朦朦胧胧的光线下拉的老长,沈湛眼睛一亮,招了招手,「二狗子,过来。」 二狗子站着没动,看着他,忽然一摆尾巴,头一甩,走了。 沈湛目瞪口呆,怒道:「这蠢狗,你凭什么不理我。」 二狗子没回来,挤在杜舟房里睡觉。 「侯爷!」隔壁的房门打开,周娴披着衣服一脸惊讶的看着沈湛,「你……想起苏瑾了啊。」 沈湛负手,面无表情的郑重点了点头,「这段时间,劳烦你们照顾她了。」 「不客气,我们应该的。」周娴朝隔壁房里看了一眼,小声问道:「打您了没有啊,她床头放了个木棍,没往您身上招唿吧。」 放木棍就为了打他的?沈湛咳嗽了一声,回道:「没用木棍!」 那就是打了呗,周娴同情的看了一眼沈湛,指了指自己的房间,「那侯爷你慢走啊,我们今天哭了一上午也好累的,我去睡觉了啊。」 说着要关门,沈湛正要开口,想了想又忍了下去。 他想问问绣坊外院有没有房间给他用用的。 「媳妇儿。」沈湛又将门推开一条缝,「你别怕,我就在门口守着你,谁都不敢来骚扰你。」 砰的一声,一只枕头砸在了门上,苏婉如怒道:「除了你骚扰我,没别人!」 沈湛嘴角抖了抖,拢了拢袍子,在门槛坐下来,靠在门一会儿就睡着了。 苏婉如知道沈湛在外面坐着的,她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可是没有想到,她这一觉睡的特别沉,等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她穿好衣服开门,就看到院子里站着一个男人。 黑色的长袍,负手立着,背影如山,微微昂着头望天,神色显得落寞而孤寂。 应该让人心疼的。 苏婉如却白了他一眼,打水洗漱,洗的一脸水摸着帕子擦脸,还不等她拿着,帕子就自己递了过来,她夺过来胡乱的擦了擦,紧接着,洗脸水就被某人倒院子里。 等抹好了脸收拾好头髮,桌子上的新茶已经泡好,热气氤氲散着香气。 沈湛端着茶盅给她,下巴上的乱七八糟的鬍渣显示着诚意,「媳妇儿喝茶。」 这样子,认错的态度要多诚恳,有多诚恳。 苏婉如没喝茶,掉头就出了门。 「婉婉。」沈湛喊了一声,没人理他,他了立刻将茶喝了,小跑着去了前院,苏婉如正在香山馆里说话,昨天的事太多问题了,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天。 杜舟正和刘妈妈一起买菜回来,他今天自掏腰包请大家吃饭庆祝,所以亲自去买菜。 一进门就看到了沈湛,两人对上,杜舟哼了一声,阴阳怪气的道:「有的人这是脑子清楚了啊……」 「叩见侯爷。」刘妈妈可不敢打趣沈湛,忙行了礼,沈湛嗯了一声,道:「都是自己人,无需多礼。」 刘妈妈应是,喊人提着篮子去厨房,杜舟就狠狠瞪了一眼沈湛,走了。 沈湛就站在香山馆门口听着里面的说话声。 「你去宫里,我们都吓死了,圣上都怎么问你的?」 苏婉如道:「就问我画像的事,我说我不清楚画像怎么来的,但可以确认的是画像确实是我。」 「画像真的是你吗?到底什么人,太阴险毒辣了。」周娴嚷着道。 春娘压着周娴,「阴险毒辣是肯定的,所以我们先不说这事。苏瑾,圣上为什么又封了你姑姑的封号,这个封号我想一个晚上都没有想明白,还享有郡主的仪仗。为什么不定你的罪,还加封你了呢。」 苏婉如说着昨天在宫里的事情。 这是她第二次上金銮殿,在赵之昂的午朝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不过,她是被审问者,而四周旁观之人,不下百十至多。 她一笑,将昨天的事情前后的事情细细和众人说着。 而此刻的街上,茶楼里,也是热闹非凡,说书先生勐灌了一口浓茶提神,要知道,这事儿他昨天花钱打听后,花了一个晚上时间整理出来的,为的就是要做第一个说出来的人。 这震惊的,匪夷所思的,惊人的事,但凡说出来,说清楚了,以后他在燕京的说书界就能称霸了。 「要说着苏姑姑也是当今奇女子!」说书先生姓张,人称张铁嘴,他堂木一拍,道:「她人到衙门里,里头的齐大人刚一说动刑,这衙门口几百个女人,就开始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这哭声,盪气迴肠……我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多女人哭。让我做了一夜的梦。醒过来,还觉得有女人在我耳边哭,」张铁嘴道:「才知道,这女人的哭声,也不一定是无理取闹,还能哭出义薄云天来。」 众人一阵笑,有人道:「张铁嘴,你老婆都没娶,你还知道女人的哭是无理取闹呢。」 张铁嘴呸了一声,道:「总之,这一回苏姑姑可让我见识了,这女人确实不好惹啊,有本事的女人更加不好欺负。」 「张铁嘴,你快说宫里的事,这顺天府外的事我们都知道。我们大家昨天都去看了,也听到了。」有人喊着道:「苏姑姑能不能欺负我们都知道,你赶紧说正经的。」 张铁嘴就咳嗽了一声,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这可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打听到的。别人这会儿都不知道呢。」他洋洋得意,一拍堂木,道:「这一哭二闹后,惊动了圣上。苏姑姑顺势就说告御状,这寻常人说告御状也就等于青天白日做了个梦。可苏姑姑不一样,她可是宫里的常客,今年皇后娘娘的寿宴她都去了,更何况,这案子定的可是后宋公主的事。所以,圣上立刻同意了。」 「午朝,满朝百官都在呢。」张铁嘴道:「苏姑姑也不惊也不怕,上去,一拂袍子拜了圣上。」他说着,还做了个女人的姿态出来,惹的大家一阵骂,「少说废话,你今天要是敢分两天说,晚上我就堵在你家门口,打的你这辈子都娶不到老婆。」 张铁嘴嘿嘿一笑,接着道:「这上去,顺天府周大人就接着审,问苏姑姑,这画像你怎么解释。」 「你们猜,苏姑姑怎么说,她一口认了,说着画像画的就是我,这天下容貌气质这般出挑的,没有别人了。」 众人大笑,有人喊道:「苏姑姑这话不假,她的容貌气质,在京中没有人能及得上一二。」 「这齐大人又问,那两个刺客言辞条理清晰,清楚指正苏姑姑就是带着她们刺杀的后宋公主,并且连路线都说的清清楚楚的。」 张铁嘴道:「这一次,苏姑姑没有反驳。」 「为什么不反驳?」有人问到。 张铁嘴啐了一口,道:「这事怎么反驳,除非立刻去查这两个人口供是假的。可这也不是凭空说一说的,你也得有证据啊。」 「对哦,这没有证据。既然有人要害,肯定是做好了准备,想要推翻肯定不容易。」又道:「那她到底怎么做的。」 张铁嘴指着那人,一副亏得你很聪明我欣赏你的表情,接着又道:「这你们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苏姑姑没有去证明自己的无辜,她反其道而行之,她去和圣上证明,京中到底有哪些官员,和荆州贪墨案有关。」 呃、众人不解,这好像比证明自己不是兇手更难吧?有人喊道:「这事儿也不好证明啊。」 「重点来了。」张铁嘴扇子一开,喝道:「苏姑姑没出去,但是她请别人查了,她拿了证据,拍在了桌子上,一二三四列出来,方才说话的齐大人,他去年中秋节,收了荆州的16万两银票,那袁大人收了十二万两……」 「这么多,这些当官的心真够狠的。」下面听众一阵唏嘘,张铁嘴又道:「姑姑就当庭和众人辩驳,舌战群儒……」他便开始学着那样子,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的精彩至极。 下面的人听的紧张不得了,等拍了堂木,有人恍然想起来,问道:「张铁嘴,你……当时也在金銮殿,要不然你怎么这么清楚?」 「嘿嘿,都说我上面有人,这种大事,我自然是要打听的清清楚楚。」张铁嘴说完,又道:「至于,苏姑姑为什么会封了姑姑,且听下回分解。」 「你这个龟儿子的。」一只鞋丢了上来,张铁嘴早有预防,拿着油纸伞撑住,一熘烟的跑了出去。 苏婉如摆了摆手,道:「……我哪有这本事,就是举证反问。我能说清楚说明白,不是我多厉害,而是在圣上的心中,他或许相信后宋公主还活着,但却并不相信,后宋公主会去杀荆州的官员,我一提,他自然就应允了。」 「举证太难,这也不是我要做的事。我只要证明我没有机会和时间,以及动机杀人,推翻了这个,我是公主的说法也就不攻自破了。」苏婉如道。 她没法办法证明她不是公主,因为赵之昂肯定是知道她在平江府所谓的出身,既然都不信了,她解释也无济于事。 所以,重点是要抓住她没有杀人这件事,两件事是互存,推翻了一件,那么第二件也就无所谓了。 但这路绕远了,所以,她进去前就找了宋桥,让他去查这一次死咬她是后宋公主的官员,人做事必然有理由,这些人和她无冤无仇却在证据薄弱的前提下,一口咬住她,就必然有理由。 盯着他们,就一定有收穫。 「是司公公奉命在查!」苏婉如笑着道:「找到了那些位官员受贿贪墨的证据。证明了他们我也就无罪了。」 她被抓前就交代了宋桥,让他藉助亲恩伯府的人脉,鼓动亲恩伯府去查,果然有收穫,但最后定夺的却不是宋桥拿来的线索,而是司三葆。 东厂办事的能力,果然越来越有手段了。 「原来如此。」周娴松了口气,道:「那圣上为什么会封你做姑姑,这姑姑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婉如笑了笑,拍了拍周娴的肩膀,道:「因为是立了大功呀,立了大功就封赏喽!」 「你这不叫立功吧。」周娴都懂,「你都在自辨,算什么立功。」 苏婉如一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你们去问圣上好了。」说着,挥着手,「行了,疑惑都解开了,赶紧做事,我去女学看看。」 「你一定你有事瞒着我们。」周娴眯着眼睛,盯着苏婉如。 苏婉如噗嗤一笑,道:「你快去做事吧。」她说着,背着手出来,打眼就看到了沈湛,她眉头一簇,怒道:「你怎么还不走。」 「在御书房,你和圣上单独说了什么?」沈湛昨天回来后就弄清楚事情来龙去脉了,但是赵之昂封赏苏婉如,是在御书房和她聊天之后。 这很让人起疑,无罪释放是在情理之中,但再加封,就奇怪了。 「不关你的事。」苏婉如哼了一声,沈湛就拉住她的手,「你许诺了什么事?」 还真是聪明,苏婉如目光动了动,道:「对,我许诺了什么事,卖了面子得了个封赏,怎么着吧,和你有关系吗。」 沈湛还有再说话,苏婉如就戳着他的胸口,道:「侯爷,你要弄清楚,咱们两个,现在,没、有、关、系!」 说着,甩头就走。 沈湛嘴角抖了抖,就跟着苏婉如出了门,她也没有坐车,两个人一前一后就上了街,她一出去,来来往往的人就抱拳恭喜,喊着道:「恭喜您啊苏姑姑,逢凶化吉,否极泰来。」 「是啊,是啊。托您吉言。」苏婉如笑着道。 「那些当官的实在太可恶了,自己贪墨杀人,居然去拿栽赃到您一个女子身上,实在是卑鄙无耻。」 「是啊,是啊。太卑鄙无耻了。」 「苏姑姑,那些当官今早被抓刑部了,过几天定案,您说是不是最少也得判个流放充军?」 「是啊,是啊,我也觉得至少得判个流放罪!」 「苏姑姑,你是不是原谅镇南侯了?」有个声音混进来,在他身后。 苏婉如点头,「是啊。是啊……」说了一半,忽然回头就看到某人正笑呵呵看着她,完全没有架子的混迹在百姓之中,她冷哼一声,转过身来就拱手道:「哎呀,是镇南侯爷啊,您这么不修边幅,满脸憔悴的,是被人打了吗?啧啧,可真是可怜哪。」 沈湛这会儿满脸鬍渣,穿着灰扑扑的袍子,头髮梳的还算整齐,但和平日里威武帅气的样子,大相迳庭。 混在百姓之中,一时间大家居然都没有认出他来。 苏婉如这么一说,众人顿时惊喜不已,一转头围上来行礼,「侯爷,侯爷您回来了啊。侯爷听说您去成都府了,您收復了辽东后,是打算将成都府也收了吗。」 「侯爷,您才到吗,吃饭了吗。要不去我铺子里吃点吧。」 沈湛一一颔首,脸上都是笑,平易近人的拱手道:「我才到。不用,我吃过饭了,多谢多谢!」他说着话,就看到人群外的苏婉如,眼底划过笑意。 苏婉如冲着他呸了一口,头也不回的走了。 「当我好欺负。」苏婉如哼哼了两声,去了娴贞女学,今天依旧没有开门,但意外的是赵衍在门口等她,她笑着过去,道:「你怎么不进去?」 「看到前面的热闹了,猜想应该是你过来了。」赵衍看着她,她穿着一件鹅黄的短袄,肤色明亮气色很不错的样子,不由道:「有些事和你说,我们去去茶馆坐坐?」 「好。」两个人就去斜对面的茶馆,小厮认识两人,安排二楼了临窗的位置,上了茶,赵衍道:「荆州来的人,并非是齐大人几人杀的。」 苏婉如点头,她觉得大周才开朝,这些官员虽贪,但其实还不够狠,所以,杀人灭口这种事,应该还不至于做出来,「你查出来是谁了?」 「我已经派人跟踪,」赵衍道:「似乎不是汉人,具体来歷,还不清楚。」 苏婉如立刻就想到了卢氏,她想问赵衍有没有查到和镇南侯府有关,可又忍了下去,这事还是她自己查比较好,「这次多谢你了。」 「谢我什么,我并未做什么。都是你自己的努力。」赵衍道:「无论是衙门外的哭声,还是司三葆及时送来的证据,都是因为你自身经营的关系。是你够好,别人才会义无反顾的帮你。」 尤其是司三葆,若非苏婉如有足够的价值,他又怎么会在几天时间内,那么抓紧的将所有人的底子查出来。 「司公公是我的靠山嘛。」苏婉如含笑道:「我和司公公的价值,是要互相体现的。」 赵衍轻笑,提壶给她续茶,垂着眼眸没有立刻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看向她,问道:「……你在父皇单独在御书房时,和他说了什么,他忽然封了你姑姑的称号。」 和沈湛问的一样,苏婉如目光动了动,端茶喝茶没有说话。 「怎么了。」赵衍道:「我只是好奇。这姑姑的称号有些奇怪,前无古人,只怕后也无来者,父皇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 苏婉如一笑,正要说话,忽然感觉桌子的另外一面,人影子一闪,有人拂袍坐了下来。 「镇南侯?」赵衍侧目看向沈湛,「昨日回来的?还以为你去宫中復命了呢。」 沈湛提壶给自己斟茶,余光扫了他一眼,「因私出行,不用復命。」 「原来如此。」赵衍笑着,就听沈湛也看着苏婉如,扬眉道:「王爷说的不错,圣上为何忽然封了你做姑姑?这姑姑的封号,因为什么。」 他说着,赵衍也点了点头,两个人都看着她。 苏婉如顿时头大,这两个人何其聪明,连连追问,应该是猜到了什么,她咳嗽了一声,道:「我怎么会知道,这事你们要是疑惑,可一起去问圣上啊。」 「答案早晚都会知道。我现在在问你。」沈湛一本正经的敲了敲桌子,「此事你不提,圣上断不会突然给你封号。」 赵衍颔首,和沈湛达成一致,「阿瑾,到底是为什么。」他派人去打听了,但昨天只有苏婉如和赵之昂两个人在里面,连杜公公都不知道为什么。 苏婉如看看沈湛,又看看赵衍,嘿了一声,蹭的一下站起来,拍了桌子,怒瞪着沈湛,「侯爷,我认识你吗,我凭什么要和你解释!」 沈湛被唬的一愣,嘴角抖了抖,认怂的指了指赵衍,「那……你和他解释。」 赵衍点头,「说说吧。」 「你问你爹去。」苏婉如连着赵衍一起骂,「还有,你和你他关系很好吗,好到一起来联手逼问我。你要和他做朋友,咱们就割袍断义,从今天开始绝交了。」 「好,和他绝交。」沈湛指了指赵衍,「明智之举。」 赵衍冷看了一眼沈湛,又笑着和苏婉如道:「我和镇南侯不熟,我也不认识他。」说着站起来,柔声道:「这里太聒噪,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沈湛大刀阔斧的坐着,将进出的路都堵了。 「宁王爷。」沈湛睨着赵衍,「正好遇上,我有事和你商议。」 送茶上来的小厮一看这架势,顿时吓的一个激灵,蹬蹬跑下楼去喊道:「掌柜的,楼上恐怕要打起来了。」 「镇南侯爷和宁王爷还有苏姑姑喝茶喝的好好的,现在又吵起来了,看样子两个人为了争苏姑姑的宠,一会儿又要动手了。」 楼下喝茶顿时眼睛一亮,有人喊道:「真的啊,真的啊。要不,我们今天押一局,等一会苏姑姑是和谁一起走。」 「押就押!我押王爷,王爷性格好啊,一直陪着姑姑在女学里呢,多好的人,多深的情啊。」 「我押侯爷一贯钱。侯爷和苏姑姑可没有接触多少,可你看侯爷却能和王爷一样的待遇,那指定是苏姑姑对侯爷不一样啊。」 「去,去!我说王爷好,王爷和苏姑姑男才女貌天生一对。现在姑姑又有了封号,虽不是郡主,可有郡主的仪仗啊,这做正妃也不是不可以了吧。」 「苏姑姑就是我们老百姓的榜样啊,只要肯努力有本事,不管你男人女人,不论什么出身,都能闯出一片天来。 「这些等会儿议论,先押注。」 「我押五十两!」突然,有人拍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在桌子上,「我押一会儿苏姑姑自己下来,谁都不要。」 众人大笑,指着那人道:「你脑子有病。钱放好了,不准反悔!」 那人干脆利落的将钱拍在了桌子上。 大家刚要说话,忽然楼上传来砰的一声响,像是板凳砸在了地上。 「动……动手了。」众人兴奋不已,聚众在楼梯口,往楼上看着,一脸的兴奋。 又是砰砰几声,过了一会儿就听到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下面的人一个激灵纷纷回到座位上坐好假装喝茶,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众人悄摸的用眼角余光去偷看,就看到镇南侯和宁王爷,二人并肩齐步,一起下楼。 不但如此,两人神色和煦,一副友情深厚的模样。 众人大跌眼镜,想了这么多,怎么都没有想到,一起携手下楼的居然是镇南侯和宁王! 只是他们没有发现,两人攥在一起的手,那用的力道,恨不得将对方给捏碎了。 「怎么样。」方才押五十两的人,嘿嘿一笑,将桌子上的钱都扫入自己的荷包里,「今儿大家的茶钱算我的。」 话落,就抱着一堆钱摇摇摆摆的出了门。 茶馆里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有人喊道:「难道姑姑一个都不喜欢?我听说朱世子和姑姑也是极好的,莫非姑姑不喜王爷和侯爷,反而喜欢朱世子?」 「有……有这个可能。」 众人一阵唏嘘,而门外朱珣躲在巷子里嘿嘿笑着,将钱全部拿过来,又丢了一贯钱给小厮:「就当小爷赏你了。」 「谢谢世子爷。」小厮高兴不已,好奇的道:「世子爷,您怎么知道苏姑姑不会和王爷或者侯爷一起下楼啊。」 朱珣就哈的一笑,道:「因为他们两个人都碍眼啊。」说着,拍了拍袍子,进了茶馆里,边走边喊道:「阿瑾,我来了。」 「看,果然我说吧,朱世子来了。」 「对,对,没想到朱世子才是苏姑姑的心头良配啊。」 苏婉如看着朱珣上来,白了他一眼,拍了桌子道:「刚才押五十两的人是你吧。赢的钱呢,二八分了。」 「你要不要脸。」朱珣也拍桌子,「我赢的钱,凭什么分给你。」 苏婉如冷笑一声,道:「你不分我现在就下去告诉大家,刚才押注的人是你。我看你以后出门就能成过街老鼠了。」 「火气真大。」朱珣咕哝了一句,不情愿的将钱袋子掏出来,苏婉如倒了一多半出来,放自己荷包里,敲了敲桌子,道:「侯爷出门打仗不是儿戏,你多去兵部还有户部走动,别让人剋扣了粮草军饷。」 「不用你说!」朱珣摆了摆手,道:「不过,圣上为什么给你封号?」不定罪他能理解,这东西只要有证据,就没事了。可给她封号,这事儿就蹊跷了。 「因为是长的美啊。」苏婉如哼了一声,转身下楼,朱珣也跟着她下来,「我刚才看到我八哥了,他恢復记忆了吗,记得你了吗?有没有来和你认错,有没有痛哭流涕,悔不当初?」 「不知道,我不认识他。」苏婉如道:「你赶紧走,我要去天下百货看看,闲的和你们这些游手好闲的人磕牙。」 朱珣嘴角抖了抖,道:「不说我自己去查!」 他站在街角,苏婉如一走,他就看到沈湛跟着苏婉如去了,那乖巧的样子,让他眼珠子差点掉在了地上,「八……八哥。」 「嗯。」沈湛扫过朱珣,朱珣指了指苏婉如,「您这是打算跟踪保护呢,还是想要做牛皮糖?」 沈湛一本正经的维持面子,「保护!」 「我看不是吧。」朱珣嘿嘿的笑,「你这分明是牛皮糖啊。你打算就这么黏着阿瑾?没用,你当时可是说了不喜欢她,还让她滚来着。她这脾气,指定不会原谅你了。」 「闭嘴!」沈湛扫了他一眼,「你再多说一句,我磕了你的牙,信不信。」 朱珣捂着嘴,跐熘一下跑去跟着苏婉如,「阿瑾,我八哥在后面跟着的,你就这么让他跟着啊。」 「你有好办法?」苏婉如看着朱珣,「你帮我去打他一顿吧。」 朱珣顿时像被猫踩了尾巴,「你这是让我找死呢,行了,我不管了,我管不起了行吧。」 人掉头就没影了。 苏婉如就回头瞪了一眼沈湛,他还跟着,她忍着怒停下来看着他,叉腰,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求原谅。」沈湛站在她面前,见她脸色好点,立刻含笑道:「媳妇儿,你听我解释,其中内情太多。」 苏婉如呸了一声,随即踢了他一脚,「你再跟着我,我弄死你。」 街上行人停下来看着他们,一个个神色暧昧…… 苏婉如掉头就走,沈湛接着跟着,她去了天下百货,沈湛就坐在大堂里,离他不远的地方,趴着二狗子。 来往的人满脸的惊讶…… 「侯爷,为什么坐在这里?难道侯爷也要和王爷一样,在苏姑姑这边上工了吗。」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王爷为了苏姑姑而自降身份去当先生,侯爷当不了先生,准备道天下百货里来当长工? 沈湛由大家议论,不羞不恼的,中午吃饭大家也不敢不给他准备,他就大刀阔斧的一人坐了一张桌子上,吃饭……旁的人不得不端着碗胡乱的扒拉两口吃完了立刻去做事。 苏婉如走过来敲桌子,「吃完饭,要么给钱,要么去干活,在这里连二狗子都知道做事。」 沈湛嗯了一声。 等苏婉如转了一圈,就看到某人正洗碗……宽肩窄腰笔挺,长腿扎着马步,手在盆里哗啦哗啦的捯饬着,就听到稀里哗啦的碎了一地。 「沈湛!」苏婉如大怒,指着一地的碎瓷,「赔钱!」 沈湛看了她一眼,转身去门口背了两袋米放架子上,苏婉如一愣,就听他道:「十袋米,一贯钱,够赔了吧。」 「你扛十袋米就要一贯钱?你可知道,我一贯钱都能买两袋米了,你脸还真是够大的。」苏婉如怒道。 沈湛没说话,将名帖拍在了桌子上,上面写着三个大字,镇南侯! 因为他是镇安侯,所以扛米钱更多。 「懒得和你说。」苏婉如和乔掌柜打了招唿,带着二狗子走人,沈湛丢了米抬脚跟上,乔掌柜在后头看着嘴角直抖,迅速拉着小厮,吩咐道:「你盯着,我有事先去办。」 说着,就喊了轿子,忙去找司三葆了。 司三葆心情很不错,端着茶盅吃着新来的贡茶,小田公公正跪在他腿边给他捶着腿,「公公,这奴婢还是没明白,苏姑姑到底和圣上说了什么,圣上怎么会封她个什么姑姑的称号呢。」 司三葆呵呵笑着,眉眼都是满意,道:「不着急,一年后你们就知道了。」 还要一年后,小田公公问道:「那……那漕运还做吗?」 「做,当然要做了。苏姑姑这么有本事,如今又得了圣上的认可。咱们就等于扛着圣圣旨在做买卖,这漕运当然要做了。」司三葆说着,敲了敲小田公公的头,「给你卖个人情,收几个自己人。这漕运啊势必要派人去打点,你去挑个可靠的。」 小田公公眼睛一亮,「多谢公公,多谢公公。」让他派自己人,就等于是司三葆从手指缝里漏钱出来给他啊。 「行了。」司三葆说完,放了茶盅,门口乔掌柜就哈着腰进来了,司三葆问道:「今儿苏姑姑去天下百货了?」 乔掌柜点着头,道:「去了,这才走呢。可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苏姑姑一点都没颓废,看上去神采奕奕的。」 「那是自然。」司三葆道:「杂家算算,他明儿定让要来找杂家,你去和她说,杂家这两日没空,你让她等一等再来。」 乔掌柜应是,想了想又道:「公公,还有一件事。今儿镇南侯爷一直跟着苏姑姑的,奴婢瞧着,这镇南侯和苏姑姑关系不一般啊,又是说好话,又是帮洗碗的。看来镇南侯和苏姑姑的事,应该是不假。」 「年轻人嘛!」司三葆道:「侯爷血气方刚,苏姑姑又貌美又有本事,喜欢了也是正常。」 乔公公听着一愣,前几天司三葆可不是这样说的,他最担心的就是苏姑姑嫁人了,怎么……现在又不担心了? 「忙你的吧,把天下百货做好了就行。」司三葆呵呵笑着,「苏姑姑的事,不要担心,她做事有分寸,用不着我们操心。」 乔公公迷迷煳煳的应是。 门外又有人进来,回道:「公公,荆州案子的证据送去刑部了,不过秦大人说,让您过去一趟,这交接的手续,要办一办的。」 「他算个什么东西,说让杂家去就让杂家去吗。要不是杂家让人查出来,他们这群蠢货,还盯着一个姑娘在吵架。」司三葆冷笑,眯这眼睛眸光阴寒。 「公公,奴婢瞧着,咱们是不是也要设个牢房。这次的证据,可是兄弟们费了不少力气查到的,潜去袁大人书房的时候,还差点被人发现了呢……可到头来,东西都交给了刑部,功劳最后也是他们的。我们反倒成了跑腿的了。」 司三葆哼了一声,道:「说的没错,我们倒成了给他跑腿的了。」 「公公。」门外,有个小内侍隔着门回道:「圣上传您入宫。」 司三葆忙起身,一边换衣服,一边问道:「可知道什么事。」 「有人弹劾定国公在凤阳欺行霸市,强抢民女。」小内侍道:「奴婢猜圣上应该让您去查。」 司三葆呵呵一笑,摇了摇头,道:「这定国公也真够蠢的,你家女儿捨不得嫁去安南,难道圣上就捨得了。在这里耍花腔。」又道:「不查你查谁。」 联姻和亲是势必必行的,难道还要让圣上把三百万两的银子退回去不成。
147 真情 应锦下工后,许多人都住在后院的,饭堂在前后院的中间,和应天的锦绣坊有些相似。 此刻,苏婉如坐在饭堂里拨弄着菜,实在是一点胃口都没有,戳着碗底看着对面坐着的男人,恨的压根痒,「这么多人看着你呢,你好意思吗。」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沈湛说着,用下颌指了指她的碗,「吃的太少了,再吃点。」 苏婉如白了他一眼,那个筷子拍桌子上,道:「秦妈妈,今天的碗您不用洗了,让大家都歇着吧,我们侯爷说体恤我们,要帮我们洗碗。」 「啊!」秦妈妈吓的一个激灵,看了一眼沈湛,摆着手,「使不得,使不得!侯爷来我们这里吃饭,已经是天大的面子,您就是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让侯爷洗碗啊。」 苏婉如瞪着沈湛,「千金难买他愿意,你不给他洗,就是不给我们侯爷面子,侯爷是还要生气的。」 秦妈妈愕然,小心翼翼的看着沈湛,「侯……侯爷……」 「嗯。听你们姑姑的。」 秦妈妈流了一头的汗,不敢再说话,带着人将碗筷收了放盆里去,饭堂里的绣娘们一看这情形,忙迅速吃完了,一会儿工夫饭堂里没人呢了。 「你现在两个选择。」苏婉如敲桌子,用下巴看着他,「一个是立刻走人,一个是洗好碗立刻走人,你自己选择!」 沈湛看了她一眼,默默的将她碗里的饭吃了,碗套着碗托着去院字里摆着碗筷的盆里。 这么多人,所有的碗叠在一起,足足有五个大盆子。 秦妈妈一脸不安,手足无措的站在角落里,也不敢走,更不敢上前来。 笑脚凳摆在盆边,沈湛袍子往腰带上一扎,看了一眼苏婉如,道:「当年我为了一个馒头,可是给一个饭馆戏了三天的碗,洗碗这事我有经验。」 苏婉如翻白眼,下午不知道是谁砸了一地的盘子,还好意思说自己有经验! 「洗了三天的碗后,我就再没洗过。」沈湛洗好几只丢在一边,头也不抬的道:「再想吃馒头,我就用抢。能用拳头解决的问题,绝不多说废话。」 「你说什么。」苏婉如道:「在威胁我?我可没求你在这里,你要不高兴就立刻走人。」 沈湛抬头,冲着她一笑,笑容绚烂晃的人眼晕,「媳妇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不走!」 「无耻。」苏婉如气的,上前去踢了他一脚,道:「别洗了,你看着碗你都没洗干净,明天还怎么用。」 沈湛就在身上擦了擦手,看了一眼秦妈妈,得意的道:「我媳妇儿捨不得我洗!」 秦妈妈立刻附和,「对,对,我们苏姑姑刀子嘴豆腐心,侯爷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我的亲娘啊,苏姑姑和镇南侯怎么槓上了。 「有病。」苏婉如懒得和沈湛废话,掉头就走,沈湛就默不作声的跟着她,不过,跟着她的还有二狗子。 沈湛瞪了二狗子一眼,这只蠢狗,一点忙都帮不上。 二狗子也瞪了他一眼,冲着他汪汪汪叫了几声。 沈湛磨牙。 二狗子没磨,摇着尾巴跑去苏婉如身边蹭了蹭,苏婉如摸了摸它的头,道:「吃饭了没有,我不在家的时候有没有自己去遛弯儿。」 「汪汪。」二狗子摇头摆尾,用眼角扫了一眼沈湛。 不知道什么意思,但是在沈湛眼里,这只蠢狗就是在炫耀,示威。 看,我比你得宠。 「等着,回头就炖了你。」沈湛指着它,苏婉如回头瞪着他,「你炖谁呢,我看最该炖了的就是你。」 沈湛一笑,点头道:「对!炖我。」 「没脸没皮。」苏婉如回了房里。 二狗子,「汪汪汪汪!」跟着她进了房里。 门关上。 沈湛忍辱负重,在门槛上坐了下来,以前二狗子都不睡这里! 「爷。」卢成出现在院子里,视线闪躲,小声道:「老夫人说,您要是不回去侍疾,她就立刻去求太皇太后,儿子不孝,就让太皇天后立刻给您赐婚,让儿媳妇来伺候。」 「现在没空。」沈湛坐在门槛上,衣服还是昨天的衣服,鬍子还是昨天的鬍子,容貌依旧俊朗,气势依旧杀伐,但样子实在不敢恭维。 卢成眼皮子跳了一下,道:「那……姑娘原谅您了没有?」 「你猜。」沈湛用眼角看他,卢成呵呵笑着,道:「那……那属下回去回禀老夫人。」 沈湛没说话,房门却突然开了,苏婉如抱臂出现在门口,卢成一个激灵,忙拱手回道:「姑娘!」 「来的正好啊。」苏婉如道:「你们侯爷方才的碗没有洗掉,你去帮他洗了吧。」 卢氏啊了一声,「洗碗?」 「去吧。主子的债,你来还是应该的。」苏婉如说完,啪的一声关了门。 卢成一脸发懵,「爷……洗什么碗。」 「废话真多。」沈湛道:「饭堂里的碗,去洗了!」 应景四百个绣娘,住在后院里的至少也有三百个吧,这么多人,一人两只碗……他洗到明天早上也洗不完啊,卢成眼睛都红了,欲哭无泪的看着沈湛,扛着剑出了院子。 他就知道,得罪姑娘这报復是绝对不会轻的。 早知道,应该让闵望来的。 他又犯蠢了。 「婉婉。」沈湛挠了挠门,「我们聊聊,我有许多话要和你说。你不原谅我,可我们也是朋友吧,说说话总可以吧。」 苏婉如道:「没人和你是朋友。你赶紧回家守着你娘去吧。」 「和她有什么关系,我是我,她是她!」沈湛道。 苏婉如就冷笑一声,道:「没她怎么有你。你这话说的轻巧!」 沈湛欲言又止,想了想换话题,「婉婉,长兴侯出征的事你知道吧?」 这个话题苏婉如一定关心。 果然,苏婉如隔着门,道:「我原想劝他的,可当时我已身不由己,等我昨天出来时他已经启程了。」 「嗯。」沈湛道:「努尔哈赤休养了十三年,现在再打,我们已经不是他的对手。我下个月打算自请命去帮长兴侯。」 苏婉如蹙眉,开了门看着他,「什么叫打不过他,派人去查过吗,长兴侯会不会有危险?」 「他现在底下的兵马约有近十万,这十几年来,他是彻底喘翻了身。」沈湛站起来,拍了拍苏婉如的肩膀,进了房里,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长兴侯要打也不是没有赢的把握,不过要做一些筹谋才行,否则,此去危险重重。」 苏婉如蹙眉,她本来就不希望长兴侯去打仗,明确的说,现在就根本不应该动兵,她简直无法理解赵之昂想法,「要怎么筹谋,你先给他去封信,将你想到的事告诉他啊。」 「嗯,我这就写,你给我取笔墨来。」沈湛自己给自己倒了茶,喝着,一本正经的看着苏婉如,「写完就让人送去,他应该没有走远。」 苏婉如就站在门口冷眼看着他,假装和她聊正事,却不要脸皮的进了房里,还倒茶喝茶,让她取笔墨。 为了长兴侯,她忍了。 苏婉如取了笔墨来,摆在桌子上,沈湛也不是说着玩的。 担心和写信都是真的,但是事情远没有这么紧迫,半个月内他随便哪天写信去都是来得及的。 沈湛提笔写信,苏婉如将灯挑亮了一点,坐在对面看着他。 没有洗脸,没有洗头,没有洗澡,没有刮鬍子,没有换衣服,这个人脏的连二狗子都不如! 苏婉如唾弃不已,怪里怪气的道:「怎么,你老娘病了,你不会去照顾她,回头要是人没了你就是不孝子。」 沈湛抬头看了她一眼,「不会,她身体比你都好。」 「吆!你不是很孝顺的吗,现在说这个话,心里不内疚吗。」苏婉如道。 沈湛顿了顿,沾了墨汁,又看她一眼,「你如何看出我孝顺。」 「不孝顺你怎么就着了她的道。我看你是故意的吧,故意让她帮你忘了我,多轻松啊,不用受我拖累了。」苏婉如道。 沈湛高兴的想笑,又使劲忍住,点头道:「不会,和你在一起,永远都不是拖累。」 苏婉如哼了一声,指着他的信,道:「怎么写这么久,我要睡觉了。」 沈湛将信折起来摆在桌子上,眼巴巴的看着苏婉如,「婉婉,你听我解释行不行。这事中间有很大的误会!」 我当然知道中间有误会,可这不妨碍我生气。苏婉如冷笑,扯着他起来,「走,走,走!别在我这里碍眼,该说的也说了,你赶紧回家去。」 「你不原谅我,我不会走的。」沈湛赖着不走。 苏婉如将他推出去,道:「那就和我没关系,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啪的关了门。 沈湛拢着袖子,坐在门槛上闭眼睡觉,刚过了年夜里很冷,后半夜飘飘扬扬的开始下雪,苏婉如睡的朦朦胧胧的,就感觉有个毛茸茸的脑袋蹭她手心里,她拍了拍,道:「二狗子怎么和你说的,不准往我床上蹭。」 二狗子呜呜咽咽的趴在狗窝里,委屈! 苏婉如翻了个身,那个脑袋又蹭了蹭,咕哝道:「听话!」 话说完,手摸到了扎手的鬍子,她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就看到某个人正坐在她的脚踏上,趴在她的床沿上,睡觉! 「沈湛!」她咬牙切齿,「谁让你进来的。」 沈湛睁开眼,动了动手脚,「媳妇儿,外面下雪了,我好冷。」 「冷你回家去啊,你赖在我这什么意思啊,是不是打算冻病了讹我啊。」苏婉如用脚踹,他一把攥住了她的脚,顿时皱眉道:「怎么捂在被子里,脚还这么冷。」 说着,将她的脚往自己怀里塞,「你这觉怎么睡的,往里面去点,我给你捂捂。」 「无耻!」苏婉如的脚一怼,沈湛顺势就往后一倒,可怜巴巴的看着苏婉如,「婉婉……」 苏婉如哼了一声,翻了个身蒙着被子,「自己走,我现在见你有气,你就是上天摘星来我都不会原谅你。」 「那我把心给你。」沈湛凑过来,握着她的手,蹭了蹭,「不对,我人都是你的,心自然也是你的。」 苏婉如恶寒,拍掉他的手。 二狗子默默的蹭过来,也把脑袋架在床沿上。 于是,她回头看,就是沈湛的脸和……二狗子的脸。 她气的翻身坐起来,拿着枕头噼头盖脸一顿打,二狗子嗷嗷叫的回了狗窝,沈湛没动任她打了十几下,呵呵笑着,「气消了没有。」 「行了,你天天赖在我这里没用。你该做什么做什么去。」苏婉如决定和他好好说,沈湛这个人,他要是想做成什么事,他就会一直磨下去,「你让我冷静一下,等我自己气消了,我们再好好谈,否则我现在看到你,恨不得弄死你,根本没法谈。」 沈湛咳嗽了一声,问道:「几天。」 「不知道。」苏婉如轰他,「侯爷,你一走半年想必你的事情已是堆积如山,你去处理你的事,我呢,现在手上也是很多事,咱们各自忙着,互不相干好吗。」 沈湛皱眉,苏婉如不等他说话,怒道:「两条路,要不然从此以后我们断交,要不然你现在走,等彼此冷静后再谈。」 沈湛磨磨唧唧的起来,道:「那我先回去。」顿了顿,从怀里拿了个木雕的仕女给她,「路上闲着时,雕的。」 是个穿着裙子身形清瘦的女子,雕的很精緻,尤其是一双眼睛两条长辫子很有辨识度,苏婉如一眼就认出来是她。 「嗯。」她不情愿的接过来,丢在床头,挥着手,「快走,我要睡觉了。」 沈湛咕哝了一句,不情不愿的出了门。 苏婉如躺下来,等了好一会儿外面没了动静,她翻来覆去的已经没了睡意,手就摸到了木雕的娃娃,弄的很细緻,摸上去四面光滑,显然是经过细细打磨过的。 「不是一直赶路,哪里来的空雕刻娃娃的。」苏婉如知道,他赶回来应该是听到了她出事的消息,看他样子就知道一路没停回来的,不可能有闲暇弄这个。 那就是去的时候雕的? 那时候他应该还没有想起来吧? 她哼哼了两声,其实还是很好奇他是怎么解决记忆问题的,是不是去找的姜族,这世上真的有姜族吗。 成都府那么远,他是怎么赶的来回。 「有病!」苏婉如起身,从柜子里拿个小匣子出来,将娃娃放匣子里装着又锁好,这才上床睡觉。 沈湛负手迎着雪花穿过绣坊的院子,后面卢成拢着袖子奄奄一息的跟上来,沈湛回头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还在。」 「爷!」卢成红了眼睛,哽咽的道:「几百个碗,属下刚刚才洗完。」 洗碗这事还不如扛大米,扛大米学的武功能用上,可洗碗不行啊,论你本事再高,你也得泡在冰凉刺骨的水里,一只碗一只碗的洗,冻的他手都没知觉了。 让他想起来当年在战场上没吃没喝躺雪地里的感觉。 不对,这感觉还不如当年在雪地里呢。 卢成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沈湛嗯了一声,道:「连我都没好脸色,你当你会有优待?」 「可我不是您啊。」卢成咕哝着,跟着沈湛翻了墙,两人上了街,沈湛勾唇,颔首道:「可见,我媳妇儿还是心疼我的。」 卢成撇嘴,咕哝道:「姑娘太偏心了。」 「你脸很大?她不偏着我,难道还偏着你。」沈湛冷冷扫了他一眼,问道:「回去后通知所有人,每人三十军棍,少一棍子,老子亲自打。」 卢成真哭了,垂头丧气的应道:「是。」他知道沈湛罚他,是因为他们没有尽责看好卢氏。 两人前后回了府里,这是沈湛回燕京后第一次回来,闵望开的门,院子里一阵低低的欢唿,一熘儿的行礼声,周奉迎过来,拱手道:「侯爷回来了,我让人备好了热水,这就给您抬送卧室去。」 「不用,就在书房。」沈湛径直去了书房,问道:「司三葆一共查了多少人。」 周奉回道:「一共查了十一个人,七个人下了大狱,其余人停职待查,如今京官人心惶惶,生怕被牵连上。」 「盯着后宋公主要定罪的,是哪几个?」沈湛脱了袍子,周奉就一一报了名字,沈湛听了点了点头。 周奉道:「可要和刑部打个招唿,这几个人官定当是做不成了,但如何罚还要看圣上。」 「我明日去宫里。」沈湛道:「这些败类,单单流放不能解恨,陕西兵少,将人送去!」 周奉点了点头,这些文官去戍边,必然是有去无回。 不过他有些奇怪,沈湛为何对这件事这么生气。 隐隐的他猜到了一些,却不敢深想。 「侯爷。」周奉收了心思,指了指桌子上的几封信,又在沈湛对面坐下来,道:「长兴侯去打努尔哈赤了,您不在,朝中无人能劝,这事,属下想着觉得不靠谱。」 「不动手,圣上会一直惦记。」沈湛道:「上次就说打,最后花了几十万两银子,出了曹恩清的事,现在有了安南的钱,圣上第一件事自然就是想将努尔哈赤收拾了,这样他才能真正的心安。」 赵之昂在自小在蒙人手中吃了很苦头,他一家父母兄弟只剩下他和老母亲,近亲也只有定国公一人,此后又打了十几年的战,赵之昂这辈子最重要的事,就是元蒙人。 这一点,沈湛可以理解,此事,已经成为了他的执念。 「侯爷说的是,只是国库就这么点钱,就怕战事一动,最后入不敷出,难以支撑。最后反而苦了长兴侯。」周奉嘆道。 这点沈湛微微点头。 两个小厮抬了浴桶进来,青柳送换洗衣服,行了礼低声道:「爷,老夫人今天躺了一天。您要不要去看看。」 「什么病,他自己诊断过没有。」沈湛问道。 青柳摇头,「就说生病了,别的一概没提。」 「你去吧,该做什么做什么,本分尽了就好。」沈湛开始脱衣服,青柳应是和周奉一起退了出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披着头髮开了门,青柳拿帕子进来给他绞头髮,沈湛摆了摆手,道:「这里不用你。」 青柳应是而去。 小厮将热水抬出去,周奉重新进来,沈湛问道:「芝兰公主还是没有下落?裘戎可有信回来。」 「裘戎回了信,依旧没有找到公主。他託了兵马司的朱大人帮忙留意燕京附近,怀疑芝兰公主会偷偷潜回来。」周奉回道。 沈湛蹙眉,敲了敲桌子看着周奉,道:「人具体是如何走的?裘戎办事不该这么粗心。」 「他信中,住的院子里有个梯子,公主走的那天晚上,他们都守在院子外面,但后半夜守卫的人看到有人鬼鬼祟祟的从门口跑过去。因为刚出现刺客刺杀的事,他们不敢掉以轻心,就跟着追了半条街,人没有追到。」 「第二天早上才知道,公主就在那个时候,顺着梯子爬出了院子。伺候就再也没有消息了,不知死活。」 赵奕玉什么人,沈湛还是知道一些的,「看样子是有人帮她。马钰骁可派人查过行踪?」 马钰骁喜欢赵奕玉燕京人人知道。 「属下让人查过,他也在暗中找公主,不像是假的。」周奉道:「马二爷应该是不知道。」 沈湛就没有说话,这件事发生的很突然,也没有解释的通的理由,什么人会帮助赵奕玉逃婚,逃婚后对谁有好处。 奇怪! 「还有一件事。四皇子殿下最近新收了一位幕僚。」周奉想了想,道:「自从这位幕僚来了以后,四殿下进宫的时间似乎多了一些。」赵胥和赵栋关系好,所以,赵栋出事后,赵胥就一直以养病为由,在府里休养,足不出户。 算起来,前后已有小半年。 「幕僚?都做了什么事。」沈湛翻着手里的信,周奉回道:「事情倒是没有做什么,但圣上对四殿下的态度,有所好转。」 这也是本事,看来是做了什么事,只是没有让人知道而已,沈湛颔首,道:「赵胥虽有些谋略,但是胆子却很小,派人盯着就行。」 周奉应是,看着沈湛,问道:「您可要睡一会儿?」 「嗯。我就在这里靠会儿,明天去宫里。」沈湛说着揉了揉额头,摸了摸满脸的鬍子,放了信拿了毯子靠在软榻上打盹。 周奉吹了灯出去。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沈湛开书房的门,就看到了陆静秋站在门口,满身的雪,脸也冻成了紫红色,她行了礼,道:「侯爷,您u看看师父吧,她是真的身体不适。」 「没死?」沈湛打量了她一眼,语气平静,就好像问的是,你吃早饭没有。 陆静秋脸腾的一下红了,垂着头,道:「让侯爷见笑了,我……我服毒后,师父将我救了。」 「嗯。」沈湛颔首,「下回药用的烈性一些,免得再被救。」 陆静秋摇摇欲坠,看着沈湛,眼泪簌簌落了下来,「侯爷,若您想要我死,我这就死了,只要你高兴。」 「我没什么高兴不高兴的。」沈湛就在门口刷牙,抄水洗了脸,扫了一眼陆静秋,「你去告诉她,让她消停点。不要惹急了我,我会不记得她是谁。」 「您知道师父的意思的。」陆静秋道:「她只是觉得您小的时候,她对您的关心不够,如今就想补偿您,使母子间多点相处的时间。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好。」 说话的空隙,沈湛已经由小厮梳好了头,陆静秋没敢进去,所以只能站在门口说话。 沈湛理了理袍子,「我去看看。」 陆静秋眼神灰暗,应了一声个,垂着头跟在沈湛后面,她抬头看着他的背影……沈湛很高,只有远远看着她才不用抬着头,这让她想起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那时候她是七岁,沈湛八岁。 事实上,在见他以前,她已经跟着师父生活了一年,她是师父捡回来的,只记得自己家门前有座山,其余的一概不记得了。 在外面不知如何活下来,混混沌沌的两年她已经完全记不得了。 跟着师父后,她起初以为师父没有成亲,以为她是一个人,居无定所,她跟着师父很辛苦,却又觉得特别的幸福。 那一次她和师父在荆州待了两个月,然后回的辰州,她很清楚的记得,那是大年三十,她正高兴的坐在门槛上吃着零嘴,忽然就看到一个小男孩靠在路对面看着她,过了许多年后,她都一直清楚的记得,当时她正吃的是滷鸭脖子,穿的是一件新做的桃红色棉袄,马路对面开的是茶寮,因为要过年,东家带着一家人回家去了。 安安静静的街道上,就只有那个男孩,高高的,特别的瘦,在寒冬腊月里,他穿着一条破裤子,膝盖露在外面,上衣斜斜的挂在肩膀上,就这么靠在墙上,叠着脚,眼睛斜斜的看着她,像是在笑,又像是讥讽。 她吓了一跳,觉得对方不怀好意,喊着师父出来。 没有想到师父站在门口只看了一眼,就无波无澜的道:「那是沈湛。」说着,又走了。 她当时不明白,也是第一次听到沈湛这个名字。 直到那个男孩子走了过来,一脚踢翻了她的凳子,冷冷的盯着她,道:「你是她徒弟?」 「是……是的。」她有些害怕,「你是沈湛?和师父什么关系。」 沈湛啐了一口,冷笑道:「我是她老子!」说着,一脚踹开了门,嚷道:「不是过年吗,有什么吃的,端上来。」 师父从厨房出来,端着饭菜摆在桌子上,淡淡的说了一句,「洗手!」 沈湛没洗,将他沾满了泥的鞋子踏在椅子上,用筷子夹走了半条鱼,扫了一碗肉,站在桌边,一会儿功夫风捲残云吃的干干净净,等师父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在炕边上剔牙,看着她们,「我睡哪儿。」 只有两个房间,一件是她住的,一间是师父的。 「没你的房间。」师父道:「收拾太麻烦,你随便找地方凑合吧。」 她当时站在一边,手足无措,只觉得沈湛很可怕,而师父亦是从未见过的冷漠,她无法想像,她们是母子。 「我就睡这儿。」沈湛一拍炕,冷笑道:「这是老子的家,为什么没有老子住的地方。」 他说着,就在炕上躺下来,脏的全是泥的鞋子,破旧的裤子,就这么放在她刚洗过的毯子上。 她记得她当时特别的心疼,除此以外就只有沈湛闭眼睡觉的样子。 师父没有说话,让她坐下来吃饭,外面鞭炮响着,终于有了一丝新年的气氛……师父晚上睡在她的房间了,她则是一夜没睡,一直想着隔壁的沈湛。 他洗脸了没有,洗脚了没有,衣服有没有换下来,等天亮了她其实可以帮他洗洗补补的。 毕竟,他是师父的儿子。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她煮好早饭,装作端饭碗过去时,已经没有沈湛的人了。 此后,每一年过年,不管她和师父搬几次家,沈湛都会在年三十那天如约而至,吃一顿饭,第二天早上就走。 师父也从来不提他,像是没有这个人。 她很好奇,他一个人在外面是怎么活下来的。 直到有一年他没有回来,开年后她和师父去了平江府,在平江府待了半个月,终于看到了沈湛,他跟在一个少女后面,笑着,那笑容和煦温暖,明亮的晃着她的眼。 和她记忆中的沈湛完全不一样,像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 后来她才知道,那个少女就是后宋的公主,苏婉如。 漂亮精緻的不像是活在人间,和她见过的所有女孩子都不一样…… 她知道,沈湛喜欢她。 不过,那样天差地别的身份,喜欢也没有用吧,她觉得有点可惜,后来她和师父一起在平江府住下来,并未告诉沈湛,沈湛和苏婉如也常常出去,有一次出去了半年才回来。 回来后,没有几天沈湛就走了,她们打听到,沈湛投奔了赵之昂。 平江府再留就没有意思了,她和师父则去了辽东,因为辽东有李茂安,师父说这里是最安稳的。 沈湛做了侯爷,派人来问过师父一次,师父当时没应,她以为师父不会去沈湛那儿的,可是后来师父打听到,后宋的苏婉如没死,不过不记得沈湛,他们在应天见到了。 再后来,沈湛去了辽东,他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整个人像是会发光一样,无论是外貌还是气势,都是她不曾见过的。 这天下,没有男子能比的上沈湛。 师父要求和沈湛回京,说要养老……她也很奇怪,但却期待,这样她就能和沈湛一直在一起了。 陆静秋回神,才发现自己站在游廊上,而面前早没有沈湛的身影,她苦笑了笑,提着裙子去了卢氏的院子。 沈湛进门,坐下,卢氏在暖阁里,躺在炕上正在看书,他扫了对方一眼,开门见山的道:「你做了什么。」 「做我该做的事。」卢氏放了书,讥诮的道:「怎么,捨得回来了。」 沈湛看着她,眸光渐冷,卢氏眉头微蹙,忽然坐了起来,面色大变,「你去了?」 这句话没头没尾,但是沈湛听的懂,他道:「是啊,我去过了。」 「你好大的胆子!」卢氏掀开身上的毯子,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几乎是目呲欲裂,「你做了什么。」 沈湛波澜不惊,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母亲,我只是去看看叔伯兄弟而已。只是可惜,我没见到祖父母,你若早几年说,我还能给他们磕个头,请一回早。」 「畜生。畜生!」卢氏抓了茶盅就朝他丢了过来,沈湛拂袖一挡,也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是啊,畜生回了家,见到了漫山遍野的畜生,感觉很不错。」 卢氏气的倒退了两步,跌坐在炕上,指着沈湛,「你……你做了什么。」让人忘情的手法,只有她的族人才懂,沈湛现在恢復了记忆,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找到了她的族人。 他是怎么找到的,他做了什么,卢氏不敢想像,气红了眼睛,「你会遭报应的。」 「行了。」沈湛声音不高不低,沉沉的让人心头一颤,「明天让卢成送你回成都府。那边山清水秀,更适合养老。」 卢氏大怒,指着他道:「你为了一个女人,就这么对你的母亲?」 沈湛没有说话,从怀里拿了一对铃铛摆在了桌子上,指了指看着卢氏道:「忘记说了,这是他们让我带给你的。」 一对很普通的铜铃铛,是小孩子缝在裤缝上的,蹒跚走路或者跑动的时候,会发出叮叮噹的声音,很清脆有趣。 「你……你……」卢氏抓着铃铛,双眸血红,跌坐在炕上。 沈湛拂袖,转身要走,卢氏忽然道:「这么说,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沈湛回头看她,「还请母亲给我解释。」 卢氏深吸了一口气,平復了情绪,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我们母子关系向来不亲近,这是我的错,可是血浓于水,你再不亲近我,可我依旧是你的母亲。而他们也是你的亲人,你不能这么对我,也不能这么对你的亲人。」 「我说过,你安心养老,我给你送终。」沈湛头也没有回,摔了帘子,声音留在身后,「你若一意孤行,休怪我无情。」 卢氏眼前一黑,攥着铃铛倒在了炕上,人事不知。 「师父。」陆静秋进了门,扶着卢氏,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让卢氏醒来,她看着陆静秋,问道:「沈湛呢。」 陆静秋回道:「侯爷去宫里了。」 卢氏冷笑一声闭上了眼睛,陆静秋担忧的道:「师父,您有事和侯爷好好说,侯爷是口硬心软的人。他对您是念着情的,否则,以前也不会每年都回去陪您过年了。」 「不要说了。」卢氏摆了摆手,「你出去吧,我一个人待会儿。」 陆静秋点头,扶着卢氏躺下来,关门出去。 卢氏捧着铃铛,泪如雨下,压抑着哭着,哽咽的道:「我的儿……」 赵衍放了信,查荣生小心的奉茶上来,问道:「王爷,舅爷怎么说的?」 「舅舅说确有姜族。」他说着,将信放入火盆里,看着窜起的火苗,道:「看样子,沈湛已经去过了。」 查荣生不明白,疑惑道:「镇南侯怎么会认识姜族人的?」 「暂时还不清楚,但他确实遇到了。」赵衍没有明说,这件事他还要再确认一下,想了想,他看着查荣生道:「你去别院里,没有见到舅爷吗。」 「没有,只有他身边的几位常随在。奴婢小心的打听了一下,似乎是一个人出远门了,要过段时间才会回来。让您不要找,等时间到了,他自然就回来了。」 「嗯。」赵衍微微颔首,道:「舅舅喜欢游歷,在他还能出去的时候,四处看看,也是好事。」 他说着,颇有些羡慕的样子。 「我打算等舅舅下次回来,就和他商量去封地的事。」他想早点去。 查荣生点头,「不过,若是要去,婚事恐怕就不能耽误了,圣上那边,您打算怎么说。」 「德庆侯不确认我没有别的心思前,是不敢请圣旨的。可我去封地的事总不能一直拖着,我与父皇说,应该问题不大。」赵衍说着微顿,想起了苏婉如,嘆了口气。 她到底和父皇说了什么,让父皇封她做姑姑。 有什么在他眼前一晃而过,他似乎想到了,却又什么都没有想到。 苏婉如从女学出来,坐车往天下百货去,乔掌柜在门口迎着她,又神色古怪的指了指后院,「苏姑姑,有人找您。」 「找我?」她觉得奇怪,往后面看了看,问道:「什么人?」 乔掌柜就低声道:「是沈老夫人。」 「她?」苏婉如一愣,她来找她做什么,难不成想打架? 打就打,论她再有本事,也不敢在她的地盘上撒野,她哼了一声,和乔掌柜道:「我过去见她,一会儿听到我摔茶盅的声音,你就带着人冲进来,甭管她是谁的娘,打一顿再说。」 乔掌柜仗张着嘴一副被鸡蛋噎住的表情,结结巴巴的道:「打……打镇南侯的母亲?」 「又不是我母亲。」苏婉如白了他一眼,「她为老不尊,我就能打她。」 说着,带着二狗字去了后院。
148 家人 乔掌柜愕然,咂了咂嘴看着苏婉如的背影,正好看到了吕毅进来,不由好奇的问道:「沈老夫人来了。」 吕毅没说话,视线四处一扫,抄了门边放着的门闩,他一动本来在做事的导购的姑娘们也都聚拢了过来,也不说话,纷纷就近抄了傢伙。 一副真要动手的样子。 「你……你们。」乔掌柜惊的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这是做什么。」 吕毅道:「没事,以防万一。」 我的天,苏姑姑和沈老夫人什么仇什么怨,怎么人不能好好说话,直接动手了呢。 「别,别急。」他道:「苏姑姑说以摔茶盅为信,听到了我们就冲进去。」 吕毅点了点头,道:「好。那我就在外面等着。」 乔掌柜松了口气,考虑是不是要去请沈湛过来,免得一会儿打起来,要是惹恼了他,这就惹上大麻烦了。 吕毅去了后院,乔掌柜也跟着去了,就见吕毅蹲在了宴席室的门口,他也跟着去听,就听到苏婉如讥诮的道:「老夫人,您这是越狱了?」 乔掌柜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又怕里面的人听到,忙捂住了嘴巴。 苏姑姑这嘴,还是少惹为妙啊。 宴席室里,苏婉如根本不和卢氏客气,她就没想到将来就算有一天他和沈湛成亲了,能不能和卢氏好好相处。 在这个世上,有的人天生就是仇敌,她不喜欢你,哪怕你跪下来求她,她也不会有半分的动容。 所以,就直接撕破脸好了,反正也就这样了,还能坏成什么样子。 「苏氏,你怎么能这么和我师父说话。」陆静秋道。 苏婉如白了她一眼,在对面坐下来,好整以暇的在对面坐下来,等着卢氏说话。 「我今天来,不是和你吵架的。」卢氏看着苏婉如打量着她,小姑娘眉眼长开后确实很漂亮,但这漂亮却让她很不喜,明明已是国破家亡,她居然还这么嚣张。 有什么资格嚣张呢。 「这么说是要动手了?也行,我们到外面去好了,这里地方小,施展不开。」苏婉如冷笑,就不想和她好好说话,因为她们之间没什么可说的。 卢氏知道苏婉如是故意的,忍了怒,道:「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想必你也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所以,门外的人你还是请走比较好。」 「不用。」苏婉如道:「您该做的事都已经做,现在还怕说出来吗。」 卢氏气的肝疼,到底没有敢捧茶盅喝茶,沉着脸看着苏婉如道:「好!你和沈湛,我希望你能明白,作为一个母亲,我的初衷和用心良苦。你是什么人你自己很清楚,你跟他在一起,就是害他。」 「他从一无所有,到拥有今天的地位,实在不易。你若是心里有他,就应该干干脆脆的放手,让他享受他打拼来的成果,为子孙后代留下这爵位。」 卢氏语气诚恳,说着,红了眼眶,「你这样纠缠毫无意义,最后的结果,就是拖着他一起死。若是这样,你这就不是爱,不是喜欢,你是害他!」 苏婉如猜到她今天来的目的,无非说这些话,但是没有想到卢氏会用这种语气和她说出来。 近乎哀求。 这让她惊奇,她愕然的道:「沈老夫人,您是不是和您儿子没有说通,所以来找我说?」又道:「您是觉得我好欺负一点吗?」 卢氏皱眉,忍着气咬牙柔声道:「苏氏,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不能!」苏婉如站了起来,二狗子一看她站起来,也跟着站起来,一人一狗盯着卢氏,「在宫里,要不是我机灵点,我这会儿指不定身败名裂成了谁的妾。前几日的事,没有证据,可您做过什么您应该比我还要清楚吧。这梁子结的,我要是能和你好好说话,那一定是我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了。」 「只有这样,我才能心平气和啊。」苏婉如笑了笑,道:「所以,您也不用和我摆长辈的架子,用母亲的角度和我诉苦水。我没感受过你的母爱,你大可以用这态度去和你儿子说话。」 简直是油盐不进,卢氏忍了又忍,嘆道:「是,有的事我做了,我从不会否认。但我对你并没有恶意,我唯一的想要的,想做的,只想保护沈湛。他太傻也太执拗,需要来做这个恶人。」 苏婉如已经咩有耐心了,和一个吵架都不骂的痛快的人诉衷肠,那是自己给自己添堵。 「那我要恭喜你,你这恶人做的很成功。」苏婉如拱了拱手,道:「不过,你说完了吗,说完了还请告辞吧,我这开门做生意呢,挣钱不容易啊。」 她说着,拍了拍二狗子的头,道:「走了。」 卢氏盯着二狗子看了一眼,忽然站起来,苏婉如心头一跳想,想到这老太婆不会真动手吧,吕毅在不在外面,这么多人能不能打过她。 想着,她脚步不由加快了一点,打不过就走,这是定律。 就在这时,就听到身后砰的一声响,她一愣回头去看,就看到卢氏跪在了地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作为母亲,这一跪算我求你。」 苏婉如目瞪口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一向清高骄傲的卢氏,突然向她下跪! 其实,她可以去外面跪的,那么多客人来来往往,她跪下后的效果会更好,不过,这大概也是卢氏做不到的吧…… 这个死丫头,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卢氏恨不得上前去掐死她。 「师父。」陆静秋哭了起来,上去扶着卢氏,「师父您怎么能跪她呢,您快起来。」 卢氏推开她,道:「为了沈湛,我这一跪,值得!」 陆静秋愤恨的看着苏婉如,怒道:「你难道没有父母吗,你不懂父母的心吗。你看着一个老人给你下跪,你心里就一点愧疚都没有吗。」又道:「苏氏,你简直是自私冷血。」 苏婉如根本不搭理她,只看着卢氏,道:「老夫人,您这会儿特别感动吧?我猜想,不管我有没有被感动,反正您自己肯定被自己感动的一塌煳涂。这样倒也算值得。」说着,摆了摆手,压着声音,笑着道:「您要是想一跪让我羞愧,我还真不会。忆当年,比您年纪大的见着我还不是一样跪,所以这事儿得分人,下次您再来不如试试换个方式。」 说着,她带着二狗子出了门。 卢氏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整个人都在抖,苏正行和林氏也是名门望族,他们怎么会养出这么一个孽障。 居然和他忆当年。 她也有脸忆当年,后宋都没有了,她还当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呢。 「师父。」陆静秋扶着她,道:「怎么办!」 卢氏冷哼一声,道:「没什么怎么办,她不要脸,我自然也不用和她讲脸面。」她说着带着陆静秋出门去,天下百货里人来人往生意好的很,苏婉如正在和一位夫人说话,见卢氏站在货架上,她就背着手走过去,笑着道:「老夫人,知道您用毒厉害的,不过您千万不要动手,这天下百货可不是我一个人,要是出了事,我不找您,也会有别人找您。」 「无耻!」卢氏已经不想再和她多说一句话,拂袖,转身就出了门。 苏婉如长长的松了口气,和吕毅道:「吕叔,要是动手您能打得过她吗?」 「打不过。」吕毅道:「我学了一些拳脚,沈老夫人应该还学过内家功夫。不是她的对手。」 苏婉如点了点头,庆幸道:「那幸好今天没动手,要不然我就要吃亏了。」 您现在也没吃亏啊,瞧把人沈老夫人气的,乔掌柜哼哼了两句,凑过来问道:「苏姑姑,您怎么就和沈老夫人有过节了?这事儿镇南侯知道吗。」 「知道。」苏婉如回道:「不过,我也很被动啊。」 乔掌柜很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您被动,我可是一点都没看出来您哪里被动了。 「夫人。」苏婉如看到了杨氏由朱音扶着进来,忙迎了过去,「您怎么来了,是买东西还是来找我的?」 杨氏打量着店里,含笑道:「我来看看这天下百货到底有多稀奇,这些日子天天有人在我耳朵跟前说。」又道:「说是还弄了个什么贵宾卡,买了五百两的货后就给一张卡,下次再买东西,就能便宜?」 苏婉如是拟定了这个贵宾卡,几分到五百就能送一张优惠卡,原价折扣九折……不过昨天才说出去,目前卡都没有做好,没想到杨氏就知道了这事了。 「我才定这个规则,您可是想要,我回头卡拿到了,给您送去。」苏婉如陪着杨氏在店里走着,杨氏拿着货品也是啧啧称奇,「这些都是舶来品?」 「是啊,其实也不是多实用,就图个新鲜有趣而已。」说着,又和朱音道:「你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尽管拿。」 朱音点了点头,道:「我看看,若有喜欢的,我不会客气。」 「这香露不错。」苏婉如递给朱音一瓶,「你闻闻。」 朱音摆了摆手,道:「这些没意思,我去那边看看。」便走了。 杨氏笑着道:「你别和她说这些,她自小性子就这样,对女孩子的东西是一点兴趣都没有,我都不晓得,我怎么养出这样的女儿。」 「她性格很好啊,就是话少一点而已。」苏婉如陪着杨氏去了宴席室,上了茶两人对面坐下来,苏婉如问道:「侯爷怎么走的这么急,我从牢里出来的时候,听到他都走了。」 「原来想着今天去看您呢。」苏婉如道。 杨氏无奈的道:「一听有仗打,他跑的比兔子还快。拿着兵符就走了,点了人手就走了。」说着嘆了口气,「换洗的衣服和一应的用的东西,还是我让家里管事另外给他送去的。」 苏婉如失笑,「侯爷这两年在京城憋闷坏了。」 「可不是。现在一听这事儿,生怕被人抢了似的。」杨氏说着,摇了摇头,「随他去吧,努尔哈赤是圣上心头刺,也是他的眼中钉,这不去了,连觉都睡不安稳。」 人都去了,有的话说起来就没有意思,她笑着道:「侯爷此去,定能旗开得胜,带着努尔哈赤的人头回来。」 「希望如此吧。」卢氏说着,又道:「你在牢里没有吃苦吧?正言回来说你告诉他不用特意插手,我们就没有动。不过这事也是荒唐,一群大男人盯着一个小姑娘为难,也真是长脸。」 也不奇怪,大好的机会送到自己手上,换做谁都要心动的,苏婉如道:「我进去就住在单间里,崔大人打了招唿,不但没有吃苦,反而踏实的睡了两觉呢。」 「那就好。现在这事总算是过去了,那些人也罪有应得,总算能松口气了。」杨氏说着,朝外头看了一眼,道:「也不知道说突然想起来,后宋公主的事……人都死了,说来说去也没什么意思。」 苏婉如笑了笑,就没有接话。 朱音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两只高脚杯和一个鼻烟壶,她坐在软榻上把玩着,问道:「那些异族人,都是长成这样的吗?」 金髮碧眼,大鼻子,看上去有些奇怪,朱音盯着看,觉得稀奇。 「应该是这样吧,就和我们画仕女图一样的。」苏婉如道。 朱音点了点头,依旧盯着鼻烟壶看着。 「我们回去了,不耽误你做生意。」杨氏站起来,「侯爷不在家,正言又不知道跑哪里疯去了,我们娘儿两个觉得家里空落落的,就来你这里走走。」 「那您没事就来,我等空了也去看您。」苏婉如扶着杨氏出去,她笑着道:「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们。」 说着话,两人从侧面出去,长兴侯府的马车过来,杨氏要上车,忽然想起什么来,问道:「沈湛回来了,你见到他没有?」 苏婉如没说话,指了指巷子口,就看到某人从马上下来,杨氏一笑,道:「别急,我来问问你他。」 「你小子,回来也不去看看我,亏得我还惦记你呢。」杨氏笑看着沈湛,上下打量着,「怎么瘦了,在外面又没有好好吃饭吧。」 沈湛拱了拱手,恭敬的回道:「连着赶路,有时候就吃几个馒头了事。」说完和朱音点了点头,道:「近日还在研究八卦阵?我此番去成都府收到一本诸葛先生手书的阵法图,稍后让人给你送去给你。」 「谢谢。」朱音眼睛一亮,和沈湛行了礼,这是苏婉如认识她以来,情绪波动最明显的一次了。 杨氏盯着他的脸,「怎么鬍子也不不刮?你看看你,房里没个人,也不知道收拾自己。」 沈湛看了一眼苏婉如,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道:「等过些日子,一起刮。」 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不让你刮鬍子的,苏婉如不看他,视线飘去了别处。 「你来这里有事?」杨氏也看了一眼苏婉如,眼里含笑,沈湛就回道:「想起一些事,过来和她说。」 这态度和先前的完全不一样啊。早前见到苏瑾都是用眼角看的,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这会儿虽不至于低声下气,可明显语调软了很多,杨氏掩面一笑,道:「是想起了以后的事,还是想起以前的事了?」 「都有。」沈湛坦然道:「早先确实忘了一些事,所以这两日在努力认错。」 杨氏噗嗤一笑,「我都不敢相信我在和沈老八说话,怎么,你现在是相信了苏瑾早先没有骗你,也知道她是你惦记很多年的媳妇儿了?」 「嗯。」沈湛点头,「想起来了。」 杨氏就点了他的额头,「你这傻孩子!」又回头看了一眼苏婉如,「你这错犯的大了,好好认错,态度诚恳点。」 「态度一直都很诚恳。」沈湛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苏婉如,居然还透着委屈,「不敢有一点敷衍。」 杨氏哈哈笑着,这样的沈湛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实在是高兴的不得了,「行了,你们两个聊着吧,我回家去了。就等哪天吃你们两个人的喜酒了。」 沈湛搭了一把手扶杨氏上车,苏婉如道:「您慢点,若是家里有事您着个人来说一声就好了。」 杨氏摆了摆手进了车里,朱音也跟着上了车,马车慢悠悠的出了巷子。 沈湛看着苏婉如,苏婉如哼了一声回去,他跟着进来,问道:「她刚才来过了?受欺负了吗?」 「没有。」苏婉如道:「她给我跪下了,说让我不要再和你来往,让我成全她慈母之心。」 沈湛蹙眉,面色微沉。 「你昨晚回去做什么了?」苏婉如好奇的看着他,「她这样很反常。」 沈湛咳嗽了一声,道:「我去了一趟她的家乡,给她带了点东西来。」说着,视线转开,并不打算深谈的样子。 「她确定是姜族人?你的忘情症就是她的族人帮你消除的?」苏婉如问道。 沈湛点头,「除了他们族人,别处无解!」 「那就有趣了。」苏婉如抱臂,若有所思的道:「你去了一趟她的家乡,按理说她应该心虚吧,毕竟是她害的你如此。可为什么她没有心虚,反而像是害怕。你威胁她了?」 沈湛点了点头,「威胁了。」 「你们母子还真有趣。」苏婉如哼哼了两声,背着手走在前面,沈湛也不说话,就跟在她后面,前后脚进了宴席室坐下来,苏婉如道:「不过呢,她这一跪还真让我愧疚不已,方才认真反省了一番,觉得我确实很自私自利,没有为你考虑过。」 沈湛皱眉。 「她说的有道理,往后呢,咱们就不要来往了,你也不用帮我,将来的路我已经想好怎么走了,所以你还是安安心心做你的镇南侯,守着爵位,咱们呢就各自奔前程。」 沈湛阴沉着脸,盯着她一动不动,苏婉如往后缩了缩,喊道:「二狗子!」 二狗子滋熘跑了进来,蹲在苏婉如跟前,看着沈湛。 一副护着主子,不被欺负的架势。 彻底忘记了,他曾经的主人是沈湛。 沈湛板蹭的一下站起来,衣袍都带着风,苏婉如吓了一跳,道:「你干什么!」 「婉婉。」沈湛忽然过来,蹲在她面前,握着她的手贴着自己的脸,看着她,「我错了,你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 苏婉如顿时哭笑不得,瞪着他,「你有病啊。」 「有病,还病的很重。」沈湛道。 苏婉如使劲将手抽出来,沈湛握着放自己脸上贴着,一脸哀怨的看着她。 他要是女人的话,会不会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来?苏婉如觉得大有可能,她对沈湛的面皮厚度,已经毫不怀疑了。 「你让我刮目相看。」苏婉如惊嘆道。 沈湛颔首附和,「我对我自己也刮目相看。」 「无耻。」苏婉如没忍住笑了起来,正要说话,乔掌柜敲了敲门,道:「苏姑姑,司公公遣了人来,说他这会儿正好空着,请您过去有话说。」 「我要司三葆那边。」苏婉如看了一眼沈湛,道:「你赶紧做你的事情去,不要赖在我这里。」 沈湛跟着苏婉如一起出来,乔掌柜看见他惊唿出声,「镇南侯爷?」 沈湛微微颔首。 镇南侯什么时候过来的,看他这样子和苏姑姑还真是很熟啊……乔掌柜一个激灵想到了什么。 难道神老夫人来找苏姑姑,是因为她不同意镇南侯和苏姑姑来往? 棒打鸳鸯? 乔掌柜顿时一脸不敢置信,没想到镇南侯还有这样的烦恼啊。 苏婉如在侧门外上了车,想了想又回头看了一眼沈湛,还没等他说话,沈湛就已经坐在了车辕上,车夫吓的摔下了马车,也不敢说话,骨碌一下爬起来,站在一边。 「鞭子给我。」沈湛接过鞭子,苏婉如目瞪口呆,「你不会要给我赶车吧。」 沈湛回头,露出一个你真聪明的表情,便驾车悠悠的往巷子外面走。 「你神经病吧。」苏婉如怒道:「你可真是一点脸面都不要了啊。」 沈湛看了她一眼,道:「我给我媳妇赶车,这丢什么人。」一脸坦然的赶车走了。 乔掌柜站在后面,喃喃的道:「没想到,镇南侯还有这样柔情的一面啊。」 「还有更柔情的。」吕毅咕哝了一句,去干活了。 乔掌柜拉着他,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们绣坊里的人都知道吧,镇南侯和苏姑姑之间,到什么程度了。」 「你去问侯爷。我不清楚。」吕毅将一袋面拿去了前面。 乔掌柜咂了咂嘴,「没想到啊。」 苏婉如拿沈湛没办法,就坐在车里看着他赶车,浑身跟针扎一样,就觉得全燕京的人此时此刻都在盯着他们在看,这叫什么事。 「害怕?」沈湛侧目看了她一眼,苏婉如道:「我怕什么,该害怕的人是你。」 沈湛轻笑,道:「我没什么可怕的,早和你说过,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有病。」苏婉如白了他一眼,坐车里不看了,他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她才懒得管他呢。 车停在了司府门口,苏婉如从车里出来,一见没有放脚凳,她准备跳下来,可某人手一环将她抱了起来,苏婉如吓的惊唿一声,压着声音道:「你干什么,这虽是巷子里,可人也很多的。」 终于抱着人了,沈湛闷闷的笑,抱着人在怀里,啪叽亲了她一下,身心舒坦的道:「让他们羡慕去。」 「这是羡慕吗。」苏婉如瞪了他一眼,脚落了地提着裙子跳开,「你快走,快走。」 沈湛哈哈大笑,往车辕上一坐,靠在车门上,道:「你没有车夫,一会儿出来,准备自己赶车?」 「我……我让司公公遣个车夫给我用就可以了。」苏婉如一脸受惊的样子,「你快走。」 恰巧侧门开了,苏婉如忙跑了进去,守门的婆子看了一眼车夫,露出一脸愕然的表情来,忙虚掩了门抄小道提前告诉了司三葆。 苏婉如进书房时,司三葆正面色古怪的看着她,「……是镇南侯驾车送你来的?」 「他正好有空。」苏婉如呵呵笑一下,「就顺便送我了。」 司三葆嘴角抽了抽,讥讽道:「镇南侯有空的时候还会做车夫送人,杂家可真是头一回听到。」 「什么事总有第一次的。」苏婉如笑着道。 司三葆嘿了一声,被气笑了,「合着,以后镇南侯没事就来给你做车夫了。」 「不知道。」苏婉如忙换了个话题,「公公,漕运的事怎么样?什么时候动工?」 司三葆就盯着她,道:「你就这么确定,圣上一定会同意?」 「没有理由不同意啊。」苏婉如一脸奇怪,「我就展示我的抱负理想,最后无论天下百货做的多大,也都是圣上的,他自己给自己开便利,有什么不行。」 「那你的好处呢。」司三葆看着苏婉如,「这么多事情,我可没瞧见你自己的好处,你这个人做事,没有好处你愿意?」 苏婉如轻轻一笑,道:「司公公,我本来不过一个小绣娘,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对我来说就已经算是功成名就了啊。」又道:「这燕京内外,有几位女子像我这么幸运,做自己喜欢的事,还让所有人都知道了我的能力。」 司三葆不信,但是又想不到更好的解释,摆了摆手,道:「行了,漕运的事圣上同意了,不过没有让我们再开码头,而是同意我们借用官家的漕运船。」 「真的啊。」苏婉如惊喜不已,这比她预想的效果还要好,官家的漕运船每月定时定点,十几艘大船运送粮、炭、等物资,而这其中最大的好处,就是船能直接进皇城。 「省钱了是吧,不用再买船了?」司三葆被她失态的样子逗笑,有种成就感。 苏婉如点头如捣蒜,一脸崇拜的看着司三葆,「司公公,您真是太厉害了。」又道:「虽说少了一笔租船出去的收入,但是却省了更多的买船的钱,这可真是好事。」 司三葆颔首,又道:「如果能买,能有自己的漕运那是最好了,不过圣上既然不同意,那就再等等。」又道:「说到底,还是你聪明,替圣上分忧了。」 苏婉如抿唇笑,道:「明年就算我走了,在别的地方听到天下百货的事,我也会高兴的。」 司三葆有些可惜,这小丫头确实聪明,就只是可惜,她是个女子,而是男人,也就没有这么多不必要的掣肘了。 「那还要是要派人去的吧。我们隔日要运粮进京,要有人跟船点算,还要下货,这些都要准备的。」苏婉如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司公公,过两个月,我们在济宁府再开一间天下百货吧。正好六月份周官人他们也要回来了,这一次的货更多,足够给两家铺货了。等他回来,我们再添一艘船跟他跑海运,这样年底那一趟拉回来的货,足够我们一年的销用了。」 「这事你处理就好了。」司三葆将一个腰牌给了她,「你手里要是没人用,杂家就派人给你用。要是人够,你就和乔公公商量着办吧,你做事,杂家放心。」 「还有,等事办成了,你随杂家去宫里和圣上说。」司三葆叮嘱道。 苏婉如笑眯眯的点头,道:「我知道了。那我亲自去一趟吧,不走一趟踩了点,我也不放心的。」 「随你吧。」司三葆催她走,「你快走吧,镇南侯还在外面呢,你也真够心大的,让他在外面等你。」 这世上的人事,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苏婉如应是,笑盈盈的出了门,小田公公凑过来,笑着道:「苏姑姑恭喜你了,现在满京城的人见道您都要喊一声苏姑姑了。」 「托司公公的福。」苏婉如笑着道。 小田公公就指了指门外,「镇南侯送您来的,没想到啊,您和镇南侯之间的关系,这么亲密。」 苏婉如笑而不语。 「那件事,你和侯爷说了吗。」小田公公一脸可惜的样子,「可惜了我们侯爷一片痴情了。」 苏婉如呵呵笑了一声,道:「那我走了啊。」晃了一下手里的腰牌,「瞧见没有,我这两日要准备出去一趟。」 「去吧,等回来的时候您再来过来。」小田公公送她到门口,打眼就看到了一脸鬍子,靠在车上镇南侯,他忙上前去行了礼,道:「不知道侯爷在,实在是里失礼了。侯爷可要进来喝杯茶,歇会儿。」 「不用。」沈湛回了,过去牵了苏婉如的手,当着不熟悉的人苏婉如当然不会落沈湛的面子,由她扶着乖顺的上了马车。 小田公公站在门口行礼恭送,就张着嘴一脸惊愕的看着沈湛,会鞭子,驾车,带着苏婉如走了。 还真做车夫啊。 镇南侯给苏姑姑做车夫,可真让人意外,不知道宁王爷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 看来,两个人为了苏姑姑打架的事还真是不假。 到了绣坊,苏婉如站在车上,要下来。沈湛站在车上,一副要抱的样子,她戒备的道:「你……你走开,我自己能下来。」 「会摔着的。」沈湛一本正经的道:「我会心疼。」 苏婉如冲着他很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道:「那你放脚凳啊,杵在这里做什么。」 「乖,我抱你下来。」沈湛手一抄,将她抱在了怀里,掂了掂,「怎么瘦了。」 苏婉如瞪眼,「你快放我下来,你简直不要脸。」 「嗯,不要脸。」沈湛抱着她亲了一下,笑呵呵的道:「这里没人看见。」他特意将车赶到了角门,这里是个死胡同,平日就临时停车放马的地方。 居心不良!苏婉如被他摁着亲了一下,看着他一脸得逞后餍足的样子,气的踢了他一脚,道:「臭流氓!」 说着,就提着裙子气唿唿的拍门。 沈湛就靠在车边看着她,笑着道:「我媳妇生气都好看。」 苏婉如不想理他,顿了顿又想起来,前面不还求着呢么,怎么一转眼又在这和她耍花腔占便宜了? 她气不行,门一开赶紧进去反手关了门,守门的婆子惊讶的道:「姑姑怎么从角门进来了。」 「躲贼。」苏婉如往前走,婆子跟在后面,「怎么会有贼的,姑姑被偷了什么东西没有,奴婢这就带人去抓。」 偷了什么?苏婉如脸一红加快了步子,敷衍的道:「你不用管了,做事就好了。」 婆子想了想不放心,回头开了角门,门外什么人都没有,只有一辆空车停在外面。 沈湛去了宫里,在御书房外碰到了赵胥,两人互相行了礼,赵胥笑着道:「镇南侯这是准备蓄鬚?」 「嗯。」沈湛点了头,看着赵胥道:「殿下近日身体可好。」 赵胥笑着道:「太医瞧过,吃了几个月的药总算回了点元气。想想,人还是要身体好,不然什么事都白谈。」 「是。」沈湛深以为然,「那改日等殿下有空,我们约吃酒。」 赵胥轻笑,点头道:「也不要改日,就今晚好了,我在如云馆等你。」 「好!」沈湛点头,两人一个出宫,一个进了御书房。 赵之昂正准备去休息,听到回禀又重新回来,见沈湛进来,他过来拉着他一起去了后殿,在罗汉床上坐下来,道:「你这次去成都府,又和作想?」 「治理的很好。全民皆兵,男女老幼都能提枪上阵!」沈湛道:「圣上若想收復成都府,从外攻恐怕要费点力气。」 赵之昂也知道,不然这么多年下来,别处百姓都是流离失所,只有成都府依旧繁荣安定,这和成都节度使的能力密不可分,但更大的原因,是因为成都府天然地势。 易守难攻! 「那就先放一放,眼下国库也没有银子再去收復成都府。」赵之昂道:「先等长兴侯那边的捷报传来。」 沈湛颔首,忽然问道:「圣上,安南联姻的事,后续如何办。公主还没有找到?」 「没有。你一提此事,朕就气的头疼。」赵之昂虽这么说,但明显已经没有了前几天的怒气,沈湛看着奇怪,问道:「可是芝阳公主的病情有所好转?」 「那倒没有,那孩子身体一直不大好,要是过去,人还没到命就该没了。」赵之昂道:「原本朕是打算让定国公选个女儿送来,可那……」他也不想提定国公,实在是不知道好歹,「幸好有人替朕分忧。」 沈湛眉头几不可闻的簇了簇,「这是已经解决了?微臣恭喜圣上。」 「是喜。你别说苏瑾这小丫头,不但有本事还特别的机灵。」赵之昂道:「虽说让她一个庶民代替公主去联姻不好,可她的能力和作为在这里,等她去了安南还会再建天下百货,这样一来两国之间的邦交就更加密不可分了。」 「这联姻就是为了稳固邦交,所以,是嫁公主还是嫁普通的人,也就无所谓了。」 赵之昂高兴的说着,没有注意沈湛的脸色。 他静静坐着,若皮肤能冒出烟了,大概此刻已是七窍生烟了……难怪和他遮遮掩掩的,他就觉得奇怪,赵之昂为什么突然给她封了一个什么姑姑的封号。 原来是用婚事来作交换的。 还联姻,亏她能想得出来。 他现在算是彻底弄清楚那天在宫里的事情,她一边许诺了司三葆,等以后天下百货就是司三葆的,一面又用搭上漕运后再开天下百货运送百货的巨大利益诱惑司三葆,和她一起说服赵之昂,将来天下百货无论多大,都是朝廷的。 说不定,还具体谈了红利和股份的事情。 有皇家在背后支撑,无论是司三葆还是和她一起做事的周康等人,都会求之不得,这样一来,他们的生意就会如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这是诱惑,赵之昂是人自然会动心,于是就答应了借官家漕运的事。 而她为了防止这一年内再有人拿她身份做文章,于是就主动请命,代替公主和亲去安南。 是不是公主已经不重要,只要人去,总有办法让安南那边信服和承认。 沈湛气的不得了,这么大的事情,她居然都不和他商量一声,这个死丫头! 「恭喜圣上。」沈湛恭贺道。 赵之昂摆手,无奈的道:「不过,年前西北三州府雪灾,无数流民正往京城这边来,据说一夜就有几十人冻死在路上,朕心头惶惶,刚让赵胥亲自去一趟,押送赈灾银两去西北。」 「雪灾的事,微臣在路上也看到了。眼见就要春种,这些流民无田无业就会生事,还是早日安顿下来好。」沈湛道。 这些人宁愿在外乞讨也不愿意回家,是因为赋税太重了,赵之昂定下二十钱算赋,到各州府,就变成了三十甚至四十,田亩也是,八斛变成了十斛…… 这甜种了也是颗粒无存,还不如流在外面,至少不用徭役。 沈湛眉头紧锁,赵之昂嘆气道:「这一年多,真是多事之秋,朕也是心力憔悴。得亏有你们替朕分忧!」他拍了拍沈湛的肩膀,「辛苦你们了。」 沈湛起身,道:「不辛苦,这些事都是臣的分内事。」 赵之昂颔首。 「微臣告退。」沈湛拱手,赵之昂有些累了,就没有留他,沈湛大步了出了门,怒气沖沖的去了应锦。 苏婉如正在杜舟的后院里和段震说话,「……我二哥在真定?」 「是的。二殿下知道您无恙了,也没有急着走,说要在真定住几日顺便办点事再走。」段震道。 苏婉如点了点头,道:「你给我二哥送封信去,让他等我一日,我明天也要去办事。去看官府的漕运码头。」想了想又道:「到时候你和刘叔与我一起,对外就说我请你们护送。」 段震很激动,「好!那属下今晚就回去准备。」 「好。」苏婉如也很激动,从苏季出来到今天都快一年了,她终于有机会见到他了! 段震拱了拱手,「那属下告退了,回去准备一番,明日一早来这里接您。」 「好。」苏婉如点头,目送段震离开,她长长的舒出口气,摸了摸蹲在她脚边的二狗子,笑着道:「看,我们离目标越来越近了!」 二狗子在她手心里蹭了蹭。 她回了院子里,刚推开门,就看到院子里站着的某人,一愣,道:「你怎么又来了。」 沈湛不说话,就冷眼盯着她,苏婉如觉得从他的眼睛里似乎看到了火子。 「你去宫里了?」她心里转了一下,立刻就想到了可能性,「知道了?」 沈湛大步走了过来,立在她面前,跟一堵墙似的。
149 世道 「你……你干什么。」苏婉如被惊着,她怕有武力值的人,这力量上的悬殊,和聪明还是笨毫无关系。 就是简单粗暴的碾压,论是她气的肺炸了也没有用。 「你和圣上用婚事做了交换?」沈湛逼视她,眼睛里冒火,「还去联姻和亲。我以为你本事通天,能忽悠圣上给你个封号,没有想到用的是这个方式。」 苏婉如后退了一步,道:「这是我的事……你没权管我。」 「我没权管,你要弄清楚,你是谁媳妇。」沈湛伸出食指,戳她的额头,「我不在京城,忘记了你,虽是我的问题,可我也不乐意。你倒是自在,没人管我看你恨不得翻天了。」 「还联姻,你想嫁给谁。我告诉你,安南的皇室里一堆歪瓜裂枣,十个皇子加起来,也没有我英俊潇洒,对你好。」 苏婉如撇嘴,嫌弃的盯着他一脸了鬍渣的落魄的脸。 还英俊潇洒,他这是几天没有照镜子了,丑的都快成大爷了。 「我说话你听了没有。」沈湛继续戳她额头,「无法无天的东西,你信不信我现在就绑了你,立刻拜堂成亲。」 苏婉如被他说的有点心虚,退了又退,咳嗽一声,咕哝道:「你都不记得我了,我怎么知道你会做什么事情。更不能指望你帮我了,所以我自己打算,为将来铺路有什么不对。」 「你铺路就铺路。买卖不是做的很好吗。你当时的危机也解除了,你不提联姻也一样没事。」沈湛将她避逼靠在围墙上,磨着牙道:「我看你心里根本没我,我不记得你,不在京城的时候,你高兴的很。又是赵仲元,又是联姻,我要是再迟一点回来,是不是就要去安南找你了。」 苏婉如推了推他,「你离远点,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的。」 「我恨不得现在里可办了你!」沈湛咬牙切齿的道:「我看你还蹦跶的起来。」 这丫头,就该在她胸口挂个有夫之妇的牌子,让天下人都知道,她是有主的。 「行了啊。」苏婉如白了他一眼,「不要得寸进尺,我让着你呢,你还得意了。」 沈湛都快气晕了,还管她让着不让着,上下扫了她一眼,夹着她就往房里去,「你给我进来!」说着,一脚踹开门,两个人进去,他又把门踹关上。 「沈湛,你别乱来啊,我会跟你翻脸的,你要敢得寸进尺,我就永远不理你了。」这人一生气就打人屁股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她又不是小孩子了。 沈湛在椅子上坐下来,果然,把她往腿上一摁,噼里啪啦的打了两下,怒道:「我得意,我得意我媳妇要去联姻,得意我媳妇天天带想着嫁别人?」 苏婉如大怒,卯足了劲推开他,气红了脸指着沈湛,「你再动手试试。」 「动手怎么了!」沈湛拍桌子,「夫纲不振,你都要上天了。」 苏婉如冷笑一声,揪住了他耳朵,问道:「谁是夫,我承认你是夫了吗,你脸是有多大,不当脸是去做城墙了。」又道:「你现在越发了不得了,说几句你还能动手,你跟谁横呢!」 耳朵被牵的老长,沈湛瞪眼道:「行了啊,我正生气呢,你别蹬鼻子上脸。」 「我管你生气不生气。」苏婉如照着他后背噼头盖脸的打了一顿,「我管你生气不生气。」又余怒难平的指着桌子,「你给我趴着,让我打两下,不然我要气死了!」 让他趴着,这不可能,沈湛道:「你已经打了很多次了。」 「趴着!」苏婉如指着桌子。 沈湛撇头过去,这丫头就是转移重点,明明是她做错了事,反倒她生气动手了。 算了,他先忍过去。 「你不让我打是不是。」苏婉如瞪眼,红了眼睛,一副要哭的样子,「你让我打两下,今天这帐我就不不跟你计较,否则,咱们两个没完。」 沈湛坐着不动,咳嗽了一声,已经没了底气,「行了,你打别的地方出气好了。」 「不行。」苏婉如瞪他,「你听不听我的。」 沈湛看着她一副要哭的样子,摆着手,「行了,行了,给你打可以了吧。」就站了起来,极力维持最后一点「尊严」,「打吧。」 「我让你动手,」苏婉如踹了一脚,「你自己笨被你自己娘害的,我受了委屈都没说,你还好意思怪我。」 「我要不这么做,现在都被拉倒菜市口砍头了。相信我的,都说那是诬陷,可我心虚啊,因为那都是真的。你又不在成了个傻子,我不自己先想办法,难不成等你回来给我收尸啊。」 「我没成傻子!」沈湛咕哝道。 「你就是傻子!你自己家里的事弄不好,我要不是看在她是你娘的份上,我早就让人灭口了。你还对我凶,你凭什么对我凶。」 「我多好的人,你也好意思。」 苏婉如说着,又踢了他一脚,气的坐下来,瞪着沈湛道:「你无辜,我更无辜好不好。莫名其妙的被人害几回,还受了你几次羞辱,你不好好和我道歉,还来我这里耀武扬威,你根本没脸,更站不住脚。」 沈湛被骂的没了话,泄气的垮了肩膀,哪有半点方才是气势,走过来看着苏婉如,哄着道:「婉婉,都是我的错。我知道你受委屈了,要不,你再打我两下。」 「我不打。」苏婉如撇头过去不看他,「我闲的和你磕牙,你带着你娘离我远点。」 沈湛凑过来,用鬍子磨着苏婉如的手心,「我刚才是真的生气啊,明知道你只是缓兵之计,可我一想到你和什么人弄了个什么婚约,我就生气。」 「你做什么事都行,就这事不行!」沈湛说完,苏婉如就瞪着他,他立刻改口,道:「这……这回就算了,但是不能有下一次。」 苏婉如不想理他,推着他道:「你赶紧走,别在我跟前碍眼,我瞧见你就来气。」 「不走。」沈湛拖了椅子过来,拉着她的小手,暖在手心里,「一想到你生气,我就没心思做别的事。」 苏婉如将手抽回来,也不和他废话,推着他出去,他站着就跟座山一样,根本撼不动,苏婉如跺脚,吼道:「你走不走!」 「走!」沈湛知道她是真来气了,「我走,你别生气了。以后你做什么都行,我也不生气了。你做的全对。」 苏婉如不听,「迟了!」说着,推着他到门口,沈湛道:「你中午没好好吃饭,晚上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吃的回来,你想吃什么,酱肘子,还是燕京烤鸭。」 「我气饱了。」苏婉如道:「我警告你,这两天你都不准来找我,要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沈湛敷衍的点着头,「好好,不来,不来,你别生气。」 一点原则都没有,苏婉如啪的一声关了门。 「那我走了啊,你要是想我,就让二狗子去告诉我。」沈湛念叨着,见她铁定是不会开门了,就去了香山馆,霍掌事见他来坐着行了礼,道:「侯爷从阿瑾那边过来?」 「嗯。」沈湛坐下来,刘妈妈上了茶,沈湛喝了一口,有些尴尬,霍掌事当然不可能等他开口再招唿,他和苏婉如在一起时无论多好说话,那也是对苏婉如的,对别人时镇南侯可没有那么温和,「侯爷不要气馁,阿瑾呢一向刀子嘴豆腐心,等她过了这阵子气消了,也就好了。」 「嗯。」沈湛道:「她今天没好好吃饭,劳烦掌事提醒她。」 就是为了这件事吗?霍掌事心头温暖不已,点头道:「你放心吧,到了吃饭的时候,她就是不吃我们也会拉着她吃几口的,不然饿坏了身子,我们也都是会心疼的。」 「那就有劳了。」沈湛很客气,和霍掌事拱了拱手,「若是有事,她不愿意去找我,您派人去和我说一声,不用管什么时辰,我都有空。」 霍掌事很感动,这世上,不管是谁这样被人惦记着,照顾着,无论你的大事小事他都会放在心里的,真的太令人感动和幸福了,就连她一个外人,都觉得温暖,「好,侯爷说的民妇记住了。」 沈湛颔首,道谢走了。 周娴捧着脸,一脸艷羡的进门,道:「姑姑,镇南侯怎么会这么好啊,对苏瑾也是好的不得了。」 「因为喜欢嘛,一个人心里装着另外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无论做什么事,都念着想着的。」霍掌事像是想起什么来,笑了笑,「你不用羡慕,都还年轻,早晚有一天你也会遇到那个将你放在心里的人。」 周娴想到了梅予,又摇了摇头,道:「好,那我等着。若等不到我就陪着您。」 「好!」霍掌事摸了摸周娴的头,正要说话,吕毅从外面进来,手里拿了个油纸包,一阵香气散开,周娴眼睛一亮,道:「吕叔你买的什么?」 「一家新开的铺子,用泥烤的鸡。说是很好吃。」吕毅说着递给了霍掌事,「你尝尝!」 霍掌事含笑点头,接过油纸又递给了周娴,「既是好吃,就拆开来让大家都尝尝,若真的不错,一会儿多买一些回来,在饭堂里给大家加餐。」 周娴觉得吕毅不是买给她吃的,她心虚的接过来又余光看了一眼吕毅,见他没说什么,就在桌子上拆了油纸包,霍掌事问道:「天下百货那边事情多,你不用来回的跑,在那边好好做事,不要辜负了阿瑾的心意。」 乔公公虽做了天下百货的掌柜,但整个铺子里,都是苏瑾的人。 当初苏瑾没有打算让吕毅过去帮忙,他毕竟是应锦的人,是霍掌事让吕毅去的,说是绣坊里没什么事做。 「好。」吕毅将手在身上擦了擦,指了指外面,「那……那我回去做事了,今晚就歇在那边。」 霍掌事点了点头,笑着道:「好。」 吕毅就出了门,周娴这才抬头看了一眼外面,又看着霍掌事想说什么,可对方已经低下头接着做事了。 周娴嘆了口气。 卢氏站在沈湛的书房里,沈湛正在看信,并未抬头,卢氏道:「你把静秋怎么样了。」 「你不是一心让我收了她吗。」沈湛放了笔,将手里的信叠好,装好递给周奉,「让人送去给长兴侯。」 周奉应是拿着信出去。 「现在我如你所愿。」沈湛看着卢氏。 卢氏根本不信,咬牙道:「你杀了她?」 「她都是我的人了,如何处置就不用你过问了吧。」沈湛敲了敲桌子,道:「母亲,你好好养老,不要再玩什么心思,我的话依旧不会变。」 「你让静秋回来。」卢氏摇着头,不敢置信,「你听到没有,让静秋回来。」 沈湛面无表情,对外面道:「将陆静秋带进来。」 外面传来脚步声,随即卢氏就看到陆静秋被人拖到了门口,浑身是血,卢氏惊唿一声扑了过去,「静秋。」忙给她号脉,又回头瞪着沈湛,「是你打的?」 「三十军棍。」沈湛靠在桌边,看着卢氏,眼中最后的留恋和温情消失不见,「您下回做事,也为身边人想想,这次是她,下次我就不知道是谁了。」 「沈湛,你这个孽障!」卢氏气的发抖,扶着人事不知的陆静秋,喊着,「静秋,你别怕没事的,师父带你去疗伤。」 说着,亲自背着陆静秋走了。 沈湛冷漠看着,好一会儿才回身坐下来接着做事……周奉在一边看着嘆气,低声和闵望道:「……老夫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侯爷和陆氏相比,她反对对陆氏更好点。」 闵望嗯了一声,扶着周奉道:「屁股太疼,先生再帮我擦点药。」 「不过,今天老夫人出门你们不是暗中跟着的吗,她除了去找苏姑娘外,还去了哪里?」周奉扶着闵望去了他们住的院子。 闵望道:「去了一个西街的一个院子,不过里面没有人住。我查过,这院子是湖广一个行脚商的宅子,平日都是空的。」 「没有留下什么东西吗。」周奉问道。 闵望摇头,「她没有进去,只敲了门,没有人给她开门,就走了。」 周奉点了点头,只觉得奇怪。 「爷没有去找姑娘吗。」闵望朝后看了一眼,周奉低声道:「应该是被姑娘轰回来了。」 闵望哦了一声,不敢再问。 第二日一早,苏婉如带着段震和刘长文,天不亮就收拾好出门,三人商量好路线,准备两日内赶道真定,在苏季住的客栈住一个晚上,第二天就走,以免被人发现。 「城门开了。」段震听到了鼓声,苏婉如将霍掌事准备好的干粮挂上,三个人往城门而去,虽是天才亮,但城门口已经等了好些人,还有几辆马车排着队正等着出去。 「苏姑姑!」忽然,有人喊她,苏婉如微怔,顺着声音去找,居然看到了赵胥,他坐在马车上,带着三四十个侍卫,一副要出门办差的样子。 「殿下!」苏婉如在马上行了礼,「您这是要出远门吗。」 赵胥的后面还有三辆马车,没有人露面,但看样子应该是一起的。 「公差。」赵胥颔首,问道:「苏姑姑这是去哪里?」 苏婉如回到:「为了买卖上的事,要去一趟山东。」说着,队伍动了起来,「殿下先请。」 赵胥上下打量了一眼苏婉如,微微颔首,道:「再会!」 马车不疾不徐的动了起来,等出了城门,速度渐渐越来越快,隔着风沙和尘土,就听到有人道:「殿下想替七殿下报仇?」 「不必刻意为之。」赵胥回道:「再能耐也不过一个女人,老七死在她手里,不过是因为太蠢罢了。」他也犯不着去为赵栋报仇。 车里的另外一个人轻嗯了一声,道:「眼下,还是办正事要紧!」 赵胥应是,「先生言之有理。还是尽快赶去西北,将灾银髮放下去。」 苏婉如也紧随其后出了城,看着前面渐渐拉开距离的马车,她策马在路边停了下来,「等他们走远我们再走。」又道:「可知道赵胥去做什么了。」 「西北一带几个州府都有严重的雪灾,年后又接连下了两场雪。赵之昂令赵胥带着银子去监督赈灾。」段震道。 苏婉如倒不惊讶,她和刘婆婆年前回来的时候,在路上就遇到了很多流民,此番出去,定然还会见到,今年光景不好,就算开春了,这些人也没法安置。 「可知道户部拨了多少银子?」不想和赵胥再碰上,苏婉如只要慢慢策马走着,段震回道:「似乎只有五十万两。其余的让各地州自己拿钱。徐立人还专门写了奏疏请奏,发动各地富商捐资赈灾,可以按捐赠多少,下旨封赏乡绅。」 那就是和她一样,花钱买名头呗。 赵之昂说让她享郡主仪仗,可难不成她出门还要去朝廷报备,给她派十几个侍卫来护送不成。 这太扯了,所以,这种封赏,就是名声罢了。 互惠互利。 「看样子,还真是缺钱缺的厉害。」刘长文道。 苏婉如冷笑一声,「缺钱是正常的,当年平江府也不宽裕,可父皇和二哥从没让我们觉得捉襟见肘,只看遇到问题,怎么处理了。」 战乱那么多年,谁能真的握的住钱,那些乡绅富户,不知道多少人家在月黑风高的夜里家破人亡。 「不管怎么处理,现在出征收復努尔哈赤,肯定不是明智之举。」刘长文道:「他是一言堂,在朝政上太过独断,此番定要吃苦头。」 苏婉如拍马,道:「走!见我二哥去。」 话落,三人扬尘,快马而去,抄了近道走在了赵胥的前面,路过通州时,刘长文道:「我们今晚歇在保定?」 「好!」苏婉如颔首,回头看了一眼,官道人来人往,但多是流民,她低声道:「你们注意后面,不要被人跟踪了。」 赵胥和赵栋关系好,她怕赵胥会想要为赵栋报仇,趁着她出来,下黑手。 他们就三个人,又是去见苏季,还是小心为上。 宁愿见不到,也不能冒险。 晚上,三个人在保定府内找了同福楼歇下来,吃饭的时候,段震低声道:「……公主,四周似乎有人跟踪。」 「嗯,那我们就先去看码头,见漕运官后再去见二哥。」苏婉如不着急,苏季就算离了镇定,她也能去别的地方见,反正人出来了,和苏季这么近,她无论如何都要去见他。 段震应是,道:「您晚上放心歇息,我们上下半夜,轮流守着。」 苏婉如不推辞,她的体力远不如他们二人,吃过饭上楼梳洗好,就歇下了,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三个人简单用了早膳就往沧州的方向去,走了半路段震道:「跟着的人走了。」 「那我们在前面的镇上吃午饭,下午绕道去真定。」苏婉如道。 段震和刘长文应是,中午三个人在路边一家酒馆吃饭,彻底离开了燕京,越往北就感觉路上的流民越多,段震道:「马让小厮牵去后院吧,放在外面不安全。」 酒馆外就是官道,官道两边坐了几十个人,老人孩子,中年人都有,破衣烂衫眼巴巴的看着酒馆里的饭菜。 苏婉如嘆气,没什么胃口,让店家蒸一百个馒头,店家米面不够,笑着道:「这位小姐,这年头就是有钱也难买到米面,哪能一次蒸出这么多馒头。」 苏婉如点了点头,道:「能有多少做多少吧。」 店家将米面搜索了多半,蒸了三笼,苏婉如摆在门口,给了路边的流民,也不敢多留,立刻骑马走了。 「真该让赵之昂来看看。」苏婉如话没说完,忽然从路边的草丛里蹿出来四个孩子,她惊了一跳勒住了马,几个孩子看着不过七八岁的样子,黑乎乎的脸,在正月里穿着单薄的衣服,冻的面色乌紫瑟瑟发抖,拱着手,道:「求求小姐给我们些吃的,我们已经好几天没的吃了。」 苏婉如看着刘长文,刘长文点了点头,道:「能给。」 「只有几个馒头了。」苏婉如道:「你们拿去吃吧。」她说着,将马背上的褡裢丢在地上,「不要拦马,太危险了。」 四个孩子不知道听到她说话没有,迫不及待的扑在馒头上,你拽我抢的,居然在马蹄边打了起来,苏婉如拉着马后退了几步,看了那几个孩子一眼,道:「我们走!」 话落不再停,接着赶路。 苏婉如心里很难受,虽然她知道在过去,世上也有很多这样的人,但是在江南却鲜少见到,平江府似乎就只有那年雪灾,引来了许多流民,但也就几天的功夫,朝廷就安顿好了。 真定不算远,天擦着黑的时候他们就到了,赶在城门落锁前,进了城,段震道:「就在西城的烟杆胡同里,从外往里数,第二家就是那个客栈。」 这是苏季在信中告诉他的。 「走。」越接近苏季,她的心跳的就越厉害,从救出他一直到今天,她都没敢想在她彻底离开燕京前,能和苏季见上。 没想到这次她出事,苏季会来。 年节里,四处都很热闹,许多铺子年后刚开,门口挂着喜庆的大红灯笼,对联也是簇新的,三个人在路边一人吃了一碗混沌泡饼,又在城中闲逛了一个时辰,才直奔西城,找到了那家在胡同里的客栈。 客栈不大,隔着街有个二楼,后面拖着两个院子,客栈住了一小半的人,此刻过了饭点,大堂内显得很安静。 要了两间甲等房,段震和刘长文就住在苏婉如的隔壁,上楼时她只觉得膝盖都是硬的,做路都不会走了。 「二公子住在乙等三号房,从这里数过去,应该就是第三间。」段震道。 苏婉如在楼梯口停下来,楼梯将二楼一分为二,右边是甲等,左边是乙等,她握着扶手,道:「先回房,等夜里再说。」 三个人各自回房梳洗换了衣服,苏婉如静静的坐在镜子前面梳头,想起以前。 苏季其实是行三,她听母亲说过,在他头上似乎还有位公主,不过一生下来就夭折了,后来隔了一年坏了苏季,那时候元人正好被赶走,父亲想将朝堂散了,带着母亲回徐州过日子养孩子。 只是局势由不得父亲,几番商量又留了下来。 再后来几年又生了她,她常常想她来这里的原因是什么,是觉得上辈子她过的太规矩,所以让她来做一回刁蛮公主吗? 他们那么宠她,无论得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还是做了好吃的,甚至于新建了宫殿,都让给她住。 大哥有些微胖,白白的,都说心宽体胖,所以他的性格比较温和,二哥则更有锋芒一些,脾气上他们兄妹其实有些相似,更亲近合拍一些。 二哥,二哥! 苏婉如攥紧了梳子,起身站在门口贴着门听着外面的动静,楼梯上蹬蹬上来了几个人,骂骂咧咧的说着什么,又过了一会儿那几个人又下楼走了。 好像在说赌钱的事,声音渐渐飘远。 「二哥知不知道我今天到?」她绞着手指来回的在房里走,又耐不住开了窗户往后院看,后面都是住家的宅子,灯火点点在这冬日里透着一丝家的温暖。 是啊,这每一盏灯的后面,都是一个家吧……无论贫穷还是富有,家总是让人觉得温暖和安全。 二哥的灯亮着的吗,她反身开了门,又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可人已经出来了,就不好意突然再回去。 她装作参观似的在游廊上逛着,甲等房住的人不多,但乙等这边就明显热闹一些……乙等三号房……三号房…… 苏婉如在三号房前路过,可惜的是里面的灯是暗的,没有人在。 她走了个来回,咕哝着,「难道出去了?」二哥是说他这两日有事的,不过没说什么事。 「苏姑姑。」段震开门进来,「可是想出去走走?」 苏婉如朝楼下看了看,还没有到宵禁的时候,她想了想,道:「算了,就留在这里好了。」 「属下出去看看。」段震低声说着,苏婉如颔首目送他离开。 小厮抬着热水上来,看见苏婉如笑着道:「姑娘房里热水还有吗,若是要一会儿我给您送来。」 小厮刚说完,忽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砰的一声响,苏婉如吓了一跳,小厮忙道:「姑娘别怕,是城外传来的。」 苏婉如点头,问道:「什么声音,这么响?」 「开山炮,每天这个时候,炮都会响一声。就表示宵禁时间到了。」小厮说着敲了一间房门,将热水抬了进去,苏婉如觉得奇怪,宵禁不敲棒子,居然用炮? 比燕京的方式要豪气多了啊。 「为什么是城外通知宵禁?」苏婉如见小厮进来,露出好奇的样子,问道。 小厮一笑,道:「姑娘外地来的不知道。我们这里有个刘家庄,刘家庄靠山建的,庄子里住着的不是百姓,而是一窝土匪。不过这些土匪被朝廷招安了,现如今就落在山脚耕地种田,算起来也有四年了。但从年前开始,这些人每天晚上这个时候会放个炮,据说这是他们的行话,说是开山炮。以前他们下山打劫杀人的时候,就会放!」 苏婉如面色微变,她对这边不熟,来北方后就一直待在燕京,还是头一回听说真定居然有土匪。 「那他们这是要趁着夜黑出来抢吗,官府不管的吗。」苏婉如问道。 小厮摇头,回道:「他们只放炮。放了一个多月了也没有听说下山杀人抢劫的事,想必是土匪做久了,他们心里痒痒吧。」说了一半,就挨着楼梯口的一间房门打开,一个读书人模样的年轻男子出来,穿着中衣手里还拿着书卷,愠怒道:「这些人,就是祸害一方的祸害,朝廷就该将这些人一网打尽,留在这里就是隐患。」 说着,啪的一声关了门。 「洪秀才说的对。」小厮恭维,又笑着对苏婉如道:「姑娘早些歇着吧,这些土匪就算他们想进城,也进不来。真定城门可不是什么猫猫狗狗都能进的来的。」 苏婉如哦了一声,笑着道:「也对,想进城可没有这么容易。」 她说着回了房里,一会儿段震回来,苏婉如迎他进来,「那边的灯还是灭的吧,我二哥会不会退房了?」 「外面走廊的灯熄了,属下刚才偷偷进去过,房里床头还放着行李,桌子上的茶盅里还有半杯茶,笔墨纸砚也摆的好好的,肯定是有人住的。」段震道:「您方才可听到了炮声?」 苏婉如颔首,段震道:「是城西外有个刘家庄,庄子里招安土匪放的炮。」 「你说,我二哥会不会去刘家庄了?」苏婉如看着段震,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惊讶,但惊讶过后又觉得完全有这个可能。 段震也是愣了一下,喃喃的道:「……不会吧?」苏季去刘家庄做什么。 苏婉如对苏季了解,所以她有这样的想法。 苏季是饱读诗书的君子,这一点认识的他的人都知道,可只有她知道,在某种程度上,他们兄妹关系走的这么近的,是因为他们很像。 都是为了目的,不在乎手段是不是高明。 「现在出不了城,那我们明天去城外看看?」段震唏嘘不已,苏婉如道:「他今晚要是不回来,我们明天就去刘家庄。」 段震应是,行了礼退了出去。 苏婉如也没有睡意,开了半扇窗靠在窗口看着外面的万家灯火,直等到城中陷入宁静的黑,她才嘆了口气,咕哝道:「真是,不在客栈也好歹给我留个口信暗号什么的。」 说着,正要光窗户,忽然就看到城外的西面,腾起了一道沖天的火光,她吓了一跳,紧接着正对着窗户的北面也亮了一道火光,因为离的太远,只能看到火在烧,但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姑姑。」段震敲门,苏婉如忙开了门,段震道:「城外似乎出事了。」 苏婉如点头,「不知道是什么位置,你去找小厮打听一下。」 段震应是而去。 苏婉如又屏息听着,就听到街道上一阵嘈杂的马蹄声,有人喊道:「都给老子跑快点。」 是真定府的衙役和守兵? 二哥呢,这事应该和二哥没有关系吧? 二哥离京这一年一直在找旧部和查找当年留在他身边的奸细……没道理跑燕京门口挑事。 不会,二哥不是这么冲动的人。 「姑姑。」段震推门进来,苏婉如正看着他,他顿了顿道:「小厮说不清楚,但是看方向,像是真定的两个粮仓。」 真定城外一共设了四个粮仓,这件事苏婉如打听过的,但是粮仓是空的还是满的就不得而知了。 「粮仓起火了?」苏婉如问道、 段震点头,「属下猜测,是不是有人去偷官家的存粮了。」 「我们出城看看去。」苏婉如这边的窗户不对街,所以看不到街上的情况,但是她能听得到有人在走路,「现在城门肯定是开的,我们跟着官兵出去。」 「这行的通吗。」段震道。 苏婉如笑了笑,挥了挥手里的银票,「我们又不是进城,是出城,有钱就能走!」 她说着,让段震出去等了一下,换了衣服披了一件大红的斗篷,和段震还有刘长文一起去了城门,城门果然虚开了一些,官兵正在往外走,他们过去就被人拦住了,道:「什么人,宵禁了也敢出来,想吃牢饭是不是。」 「官爷。」段震回道:「家中夫人病危,我们小姐想连夜赶路回去,还求行个方便。」 官兵朝他们看来,就看到一位娇滴滴的小姑娘牵着马远远的和他行了礼,他眉头略松,语气也好了一些,「这是规定,宵禁后任何人不得进出城。」 段震还要再说,刘长文就直接上了银票,并不多只有五十两。 这五十两不至于让人见财起意,又足够这些官兵见者有份。 果然,拦着他们的几个人目光闪了闪,互相对视一眼,随即就有人挥手道:「反正是出城,赶紧走,别在这里碍事。」又道:「外面有流民闹事,你们现在出城就是找死。」 三个人顺利出城,却不是去起火的粮仓,而是直奔刘家庄。 官兵说外面有流民闹事,她觉得流民如果没有人煽动,是不会有胆子去抢粮仓的。 「我们要做什么。」段震问道。 「去刘家庄。」三个人在刘家庄对面的土坡上停下里,将马栓在林子里,她拉着段震和刘长文蹲下来,道:「我就是好奇这些被招安老实过了三四年的土匪,是什么样子。」 有许多这样的土匪,她当年还和沈湛剿了一个,包括像徐州的焦奎也是……后来战火停了,许多地方的土匪被招安了,就地落户成了百姓。 其实如果当年是后宋赢了,二哥肯定不会是招安,这些土匪就是祸害,不杀了不足以平民愤。 「看样子庄子还挺大的。」苏婉如指着远处,看不大清楚但是房屋的影子高低错落,应该是个很大的村子。 刘长文回道:「当年这窝土匪挺有名的,据说抢光了这附近的百姓后,还打去过辽东,和李茂安都动过几次手。敢和军队对上,人应该不会少。」 「是吧,」苏婉如喃喃说着话,趴在土墩上一动不动,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她觉得自己快要冻僵的时候,忽然看到一队人影,猫着腰迅速从左侧跑过来,脚步落地特别的轻,像是一群也行的豹子,速度极快,一会就进了庄子,消失在黑夜里。 「足有三十四人。」段震目力好,「而且,都有功夫。」 苏婉如看的羡慕不已,这些有功夫的人真好,走路都没有声音,而且步伐又稳又快,「没想到土匪也这么厉害。」 「公主。」刘长文道:「我们是来见二殿下的。」 苏婉如摆手,道:「现在我们已经出城了,再想回去是不可能的,索性等到天亮城门换班了我们再进城。」 也对,刘长文只好又趴在土墩上。 又是半个时辰,庄子里安静的连只狗叫都没有,但是给人感觉就是有无数双眼睛,在黑夜里睁着的。 就在这时,她就看到田间的小路上,慢悠悠的走过来一人,身形很高,看不清容貌,走的也不快,苏婉如看着一愣,「你们看那个男人。」 虽看不清,但从身形看应该是个男人。 「这人想也是庄子里的?」段震低声道,话刚落,忽然一阵箫声忽然响起,调子很动听轻快,但是在这大半夜的,格外的有些渗人。 苏婉如眼睛发直的盯着那人,就看着那人一边吹着箫一边往庄子里去。 刚到庄子门口,一声破空啸叫扰乱了箫声,段震道:「不好,是箭!」 苏婉如心头一跳,可箫声没有断,她没有看到那人是不是动了,但显然箭没有奈何到他。 「什么人。」庄子里有人出来,压着声音问道:「半夜到此,装神弄鬼。」 箫声断,那人清越的声音响起来,含笑道:「在下苏三,夜行路过此处,想进村讨碗水喝。」 这声音不高不低,却有着令人信服的语调,苏婉如蹭的一下站起来。 「怎么了。」段震道。 段震的话让苏婉如一个激灵,又迅速趴了下来,没有说话,就听庄子里的人道:「什么苏三,你他妈唱戏的呢。」 「小哥说是唱戏的,那在下就是唱戏的。」那人道:「可否给碗水。」说着,拿出一锭银子出来,沉甸甸的,在黑夜里发光。 庄子里的人,啐了一口,道:「大半夜有病吧,快走。」 「等等。」话落,另有一人从庄子里出来,看着那人,道:「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又为何半夜来讨水喝。」 那人道:「城门落锁,若不然也不会来这里讨水。这是银两,还请行个方便。」 「请吧。」庄子里另外一人道,而先前说话的声音发懵,不解的反问,「四哥,为什么让他进去,这个人鬼鬼祟祟的。」 另一人摆手,做出请的手势,「请进!」 话落,三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庄子,消失在屋宇间。 四周又安静下来,苏婉如紧紧的抓着段震衣襟,刘长文见她神色不对,问道:「怎么了?」 「是我二哥。」苏婉如道:「刚才进村的那个人,是二哥啊。」 段震和刘长文震惊不已,他们和苏季不熟悉,又是晚上,所以认不出来,好一会儿段震喃喃的问道:「二殿下进刘家庄做什么?我们要不要进去?」 「先不着急。」苏婉如道:「二哥这么做,一定有他的深意!」 她说着话,声音已是哽咽……
150 兄妹 不做土匪了,所以匪首成了乡书。 百户为里,五里为乡,如今的刘家庄从招安前千人的匪窝,已经扩展成一个大庄子,庄子里的户籍,在真定府记录在册的,就有近六百户。 按户均四人来算,刘家庄里至少有两千四百人。 此刻,乡书阎沖坐在自家的堂屋内,他今年四十有五,中等个子有些胖但却不显得笨拙,国子脸耳垂很大,不但不凶神恶煞,反而一副老好人的样子。 他的屋建在村正中,门前有个池塘,屋后过去就是山,六间房拖着一个大院子,院子后是菜园,菜园边是猪圈鸡圈。 已是后半夜,公鸡打鸣声不停,给此时气氛诡异的堂屋内,带来了一丝烟火气。 阎沖打量着眼前身形清瘦的年轻人,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丢在人堆里也难注意的容貌,若说此人有什么令人记住或者注意的地方,那应该就是他这一身清润的气质,就算是普通的容貌,也让人感觉眼前一亮,很舒服! 这是阎沖的感觉,眼前这人乍一看,像个读书人,气息温润,没有任何攻击力,也很难让人防备。 但这是感觉,做了十多年的土匪,他不认为半夜吹着箫拿着官府银锭讨水喝的男子,是没有攻击力的,而且,方才进庄,那突发的暗中一箭,不是一个普通书生能避的了。 银锭就放在堂屋吃饭的八仙桌上,在昏暗的灯光很惹眼,四周里站着的十几个人目光时不时落在上面。 不是没有见过钱,而是没有见过有人这么大胆,居然将官家的钱拿出来用。 就算是当年的他们,也是要绞碎了去用。 「水在这里,喝吧。」阎沖指了指桌子上摆着的一碗凉水。 男子颔首,道:「多谢。」捧起碗徐徐将一碗水喝下去,动作气定神闲,仿佛他真的只是来喝一碗水的过路人。 「你什么人。」说话的是甄全,方才拦着的人就是他,「为何半夜来刘家庄。」 男子含笑,和众人拱了拱手,道:「在下苏三,江南平江府人士,去京中探望舍妹,恰好路过真定便打算小住几日歇脚。」又道:「这几日,每夜都能听到炮声,心生好奇,傍晚时分就出了城,想一睹这炮的神奇,却不料来时各位正出门,我就在村口静待了几个时辰,眼见各位回来,我便上门来了。」 他说的半分不假,可听的人却顿时脸色大变,甄全哐当一声拔了刀,随即四周叮叮噹噹的兵器声,转眼之间,男子被围住,寒光凛凛,杀气腾腾。 男子依旧面不改色,云淡风轻的伸手,将甄全的刀推开,随即众目睽睽之下,拂袍子在桌前的长凳上坐下来,一笑,道:「甄堂主何必动怒,有话我们好好说呗。」 「你居然知道我的名字。」甄全的刀又横了过来,逼在男子跟前,「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男子晒然一笑,牙齿特别的白,笑容和他普通的容貌不相符,「在下苏三,甄堂主这是问的第三次了。」 「你他妈少和老子耍花腔。」甄全说着,刀横扫而来,刀锋极烈割断男子一丝髮梢,飘然落下,不等髮丝落地,男子腰背避开那一刀,身形以奇怪的角度一转,手出,握住甄全手腕,一拧,骨头髮出咯噔一声,刀随即落地…… 哐当,刀砸在地砖上闷响,甄全已被反拧着住手,脸压在了桌面上。 而男子,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凳子,文若泰山的坐着。 「不要动怒。」男子道:「有话好好说!」 甄全的惨叫才发出来,安逸了四年,骨头脱臼的疼痛已经不如当年那样能忍,他的叫声令自家兄弟大怒,屋子里除去甄全和阎沖外,还有十三个人。 有人一脚将桌子踹开,刀就噼了过来。 男子不疾不徐,拉住甄全在胸前一挡,哂笑,「好盾!」 近身的刀戛然而止,众人越发的恼怒,前后夹击,男子并未一直抓着甄全,下一刻将人丢在地上,一脚踏上其后背,玉箫出接住一根长枪。 枪挡住一抬一送,枪主弹走蹬蹬后退,随即左侧刀入,右侧横扫来狼牙棒,直击其肋下,卷着风带起衣摆。 男子跃起,半空旋转,抬脚下压,左脚是刀主,压的其右腿一软,咚的一声跪下,右腿是狼牙棒,踢在握着的手,力道之大棒子脱手,砰的一声钉在了墙上,震的屋顶的灰土簌簌落下,像戏台子上起雾,有一股不真实的仙气。 男子旋踢人落下,勾脚,八仙桌腾挪近身,一抬,桌子翻转,砰砰三声,三只飞镖被挡在外,男子呵呵一笑,长臂一伸,抓住就近一瘦小年轻人。 这一抓,抓的不是衣襟也不是手臂,而是头髮,那年轻人疼的嗷的一声叫,喊道:「你她妈是女人吗,打架还抓头髮。」 「抱歉,没注意,下次定当换别处。」男子说的一本正经,揪着头髮一摁,反掌为刀,噼在年轻人后脖颈上,年轻人眼睛一翻,倒在了地上。 又来,三人自后上,男子将桌子又是一翻,未回身,桌子在头顶飞过去,身后三人始料未及,翻身躲避,就在这时,一直坐着未动的阎沖勐然跳起,单脚飞踹,八仙桌四分五裂。 都是杀人的人,我不杀你,就被你杀,所以每一招都是致命的,但男子显然不是,他的招既是杀人的招,又是花哨的招,举手投足行云流水,却并不因此减少杀伤力。 显然,男子并不真的想杀谁,他看上去只是迫不得已接招拆招而已,所以,见阎冲来,无奈一笑,勾起地上落的长刀,握住,玉箫收起,杀气也外露了两分。 和什么人打架,用几分力,打到什么程度,显然男子是考虑过的。 阎沖的武功显然比所有人都好,你来我往出了堂屋,屋外更空旷,只听到兵器的铿锵之声,火花飞起如同烟火,随即湮灭,众人回神时阎沖的脖子上已经架着一把刀。 「只有十六个回合,苏三公子好武功。」阎沖道。 「能接十六个回合,阎寨主也不差!」男子道。 阎沖不难堪,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输了就是输命,他看着男子,问道:「苏三公子为什么来刘家庄。」 「就是讨水喝啊。」男子收了刀,反手一丢,刀入墙内,发出铿的一声,「你们非要打架,我不动岂不是就要被打死了。」 阎沖翻了个白眼,他刚刚怎么就觉得这人看着舒服呢?这话里话外的骄傲自大,简直恨的人牙痒痒,什么叫好奇来看炮,什么叫碰巧看见他们出门办事,又等到他们回来,这才进庄子讨水喝。 他这话,分明就是在告诉他们,老子就知道你们今天会做坏事,所以蹲在寨子门口,看你们出去,想抢粮仓结果没成就一怒之下放了两把火,灰熘熘的跑回来,我又跟着回来,特意进来笑话你们的。 阎沖从鼻子里发出嗤的一声,道:「我们都是粗人,苏三公子有话就明说吧。」 「明说啊。」男子目光四处一扫,站在门口的十几个人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这个人以一对十几,他们算是被打怕了,「进去说,外面风大。」 这什么人,还讲究了。阎沖又翻了个白眼,跟着男子进去,大家将碎掉的桌椅丢出去,又换了个新的回来,各自坐下,男子看着阎沖开门见山的道:「你们想抢粮,为什么抢?」 「没饭吃啊。」甄全怒道:「这还用讲吗,这狗屁朝廷,一亩地收我们十二斛的粮,我们连春天播的种子都吃了,现在一庄子的人都要断粮了,我们再不动手,就要饿死了。」 「所以年前你们就开始放炮,这是憋火没处发?」男子道。 阎沖点头,「也叫世人知道,我们刘家庄可不真的只是个庄子,我们要想攻城,就一个真定我们一天就能拿下。」 这牛皮吹的太大了,男子毫不留情的戳破,「这么有本事,为何没抢到粮食,还鬼鬼祟祟的装流民?」 「那是我们只去了十五个人。」甄全道:「要是都去了,还有他们什么事,什么粮我们也抢回来了。」 男子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这么多人出去,那今晚来的就不是我一个人了。」 阎沖面色微变,因为男子说的不错,如果人去多了,就容易露陷,官府一定能查出来是他带人去打算抢粮仓的,那么,官兵来围剿也就顺理成章了。 「你是官府的人?」阎沖戒备的问道。 男子摆手,眉梢一挑,道:「官府可请不起我。」 阎沖又翻了个白眼,觉得这人真能吹牛皮,他道:「那你来我这里做什么,总不是闲的没事,找我们打架吧。」 「要打我也奉陪,许久没有动手,手痒。」男子搓了搓手腕,目光在甄全脱臼的手腕一扫,甄全吓的往后一缩,男子轻笑,道:「不过你们人多,我要胜也不容易。」 他妈的,什么叫不容易,是根本不可能好不好。阎沖终于没忍住,啐了一口,道:「那你想怎么样。」 「我来帮你们。」男子坐着,一双眼睛极亮,阎沖又发现一个和这普通相貌不相符的地方,就是这双眼睛。 这双黑亮暗沉的眼睛,怎么会长在这张脸上。 「帮?」阎沖问道:「我们眼下就缺粮,你是富甲一方的乡绅,打算送我们钱粮?」 男子也指了指刚刚打架掉在了地上,这会儿又被人捡起来摆在八仙桌上的银锭,「趁黑摸的,仅此一点,没有更多。」 摸的,又不是摸鱼,你他妈还摸银子了,甄全道:「你是江湖大盗?」 「话题歪了。」男子很不高兴,不看甄全,而是和阎沖道:「要粮食简单,你们若听我的,真定四个粮仓都是你们的,不单真定,就是太原也能搬空了。」 又吹上了,阎沖道:「今天我们打草惊蛇了,明天再想动手就要真刀真枪的抢了,不用你帮我们。抢东西没有人比我们在行。」 「抢也讲究方法。」男子道:「北城粮仓储粮六百三十二石,南城粮仓储粮七百石,西北两处合计七百,你们抢了能带走?」 「什么意思,你居然都查清楚了?」甄全道。 男子颔首,「既是要做,自然要查探清楚。」说着,他拿了一张地图出来,众人就看到,四个粮仓的周围,所有的路线都被他标记了出来,大家看的目瞪口呆,阎沖后背一阵发寒,问道:「你早知道我们会抢粮?」 「说了,既然要做,自然要查探清楚!」男子看了一眼阎沖,点了点头地图,「都过来,我与你们说说,明晚到底怎么做。」 阎沖按住地图,看着男子,「你到底什么人,为什么要帮我们。」 「行侠仗义,助人为乐。」男子道。 阎沖觉得要被这个人气死,他愠怒道:「我真是不知道,这世道还有人愿意助人为乐。你不要和我们耍花腔,我们也不是三岁的孩童,任由你哄骗。」 「粮拿到了,你们就知道了。」男子道:「你们这次没有我,真定的粮食只有你们看的份,可若我出手,太原的粮食你们都能得到。等拿到了粮食,你们就会知道我……」 他说着环顾四周,阎沖居然有些紧张,期待他接下要说出什么目的。 「我真是助人为乐。」男子道。 阎沖嘎嘣一声,几乎咬碎了牙,他打桩似的点了一下头,不想说话。 「有屋子没有,」男子站起来打了哈欠,「困了,我去睡觉,你们好好商量吧,想好了来找我。」 阎沖一行人对视,好一会儿,他道:「隔壁空房,你自便。」 男子颔首,负手转身出门而去,紧接着开了隔壁的房间,一会儿就没了声音。 「真睡下了。」一个兄弟贴门听了一会儿,「四哥,这人可靠不可靠,我怎么觉得看不透这人,神神叨叨的。」 阎沖摆手,道:「他是自信。因为他说的话都是对的,今晚我们打草惊蛇,要想要粮食,除了明刀上阵去抢,没有任何办法。」 「那就信他?」甄全道:「这人来路不明,要是官府来钓鱼的怎么办。」 阎沖背着手来回的走了几圈,停下来看着众人,目光一扫露出破釜沉舟的家决断,「我们没有路走了,如果不放手一搏,再在这里窝着种田,全村老小都要饿死。信他妈的官府,还不如做回土匪,至少能吃的饱。」 以前战乱他们都没饿肚子,现在太平了,反而四处饥荒。 「这人武功高,胆子大。」另一个兄弟道:「既然门外没路走,那就跟着他干一把。」 大家点头,都看着阎沖,阎沖道:「都睡觉,明天我们看他怎么说。」 众人点头,却不敢回家去,而就在这堂屋里靠在,坐着,打盹,防止隔壁的男子,看不透这人,又打不过,只有防着。 天大亮,男子起床,自己打水洗脸,进了堂屋,一身半旧的藏青色长衫,肤色有些黄,容貌没有因为是白天而给人带来什么惊喜,但周身的贵气却看的更加清晰,他在堂屋里站了好一会儿,里面的人居然还在睡觉,他等的不耐烦,咳嗽了一声。 阎沖几人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这才发现,一向警觉的他们,居然对此人的动静毫无察觉。 昨晚动手,他只怕只出了半成的功力。 「商量的怎么样。」男子道:「先说话,说完我们吃早饭,办完事我还要去见我妹妹,她脾气不好,等急了肯定要和我发脾气。」 还怕妹妹发脾气,阎沖咕咚咕咚喝了几口茶,觉得没话接,就在男子对面坐下来,道:「苏三公子请说吧。」 「城西原有守兵三十人,分三班,每班十人,城北亦是如此。城南粮多,守兵四十八,分三班,城东则是四十人。」男子没有拐弯抹角,他含笑环顾四周,「不过,从今晚开始,他们就要增派人手,至少一处守卫有八十人。多不了,因为真定府守军不过六百七十二人,少不了,因为新官没到旧官已走,他们不敢出事。」 「你查的这么清楚?」甄全托着手腕,手腕肿是发亮,男子看了看他的手腕,道:「你今晚好好休息,去了会拖后腿。」 甄全大怒,道:「你什么意思!」 「说正事。」男子道:「打是打不了,但是可以用别的法子。」 甄全气的手更疼。 一天过的很快,男子像是个外地来的访客,这里走走,哪里看看,下午还睡了一觉,等天黑吃了晚饭,众人就聚拢在阎沖的堂屋里说话,时间到炮响,众人就立刻带着傢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出了庄子。 阎沖发现,男子不说话时,面色沉稳,眸色犹如黑潭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他时不时打量着此人,心中越发疑惑不解。 一行人绕过城墙去了南面。 苏婉如和段震以及刘长文躲在对面的林子里看着,直等到一行人走远,他们才踮脚跟上,段震道:「二殿下想做什么?」 「应该是去粮仓。」苏婉如看着一行人消失的方向,「我们去看看。」 段震想不通,「难道要抢粮食,想救济流民?」反正不会是救济刘家庄那群土匪。 「救济土匪吧。」苏婉如笑道。 段震愕然,一脸发懵想不通的样子。 三个人跟着去了南城,也不敢跟的特别近,就看到苏季带着十几个人也蹲在一处土坡下,窸窸窣窣不知道做什么,过了一会儿,一行人就走了出来,大摇大摆的往粮仓而去。 「就……就这么去?」段震不解的道。 苏婉如盯着那边,看不清楚,摇头道:「我也猜不到二哥后面的打算了。」 老远,就看到苏季带着一群人进了营地,不知道说了什么,并未引起怀疑,紧接着几个人就混进了军营…… 一个晚上,三个人就跟着他们,四个粮仓,时间不够,他们只去了两个,天快亮时回了庄子里。 四周一片宁静。 「他们就这么出来了,不是要抢粮仓吗。」段震蹲在坡子底下吃馒头,苏婉如笑道:「不急,今天就会有消息。我们先进城,如果顺利的话,二哥明早就会回来。」 知道苏季在这里,还没有危险,她就放心了,至于他到底在做什么,等见到他的了人,自然也就知道了。 苏婉如回客栈一觉睡到下午,洗漱好吃了午饭,段震已经回来了,三个人关了房门,他低声道:「东南两处的粮,没有了。」 「怎么没有的?」苏婉如惊奇的道:「没有找到吗?地上没有挖坑,没有牛车拉,他们怎么把这么多粮食弄不见了。」 段震摇头,「没有牛车,也没有挖坑,总之就是东南两边的粮食,凭空消失了。今天知府去查看了,粮仓里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二哥怎么做到的。」苏婉如想了想,如果是她的话,可能会挖坑,或者明抢,但是如果是二哥的话,应该会比她更加高明一点。 她高兴的道:「去二哥房里留个便条,我们就在客栈里等。」 段震应是。三个人在房里待了半天,晚上吃过饭,苏婉如就洗漱上床睡觉,等听到外面四更鼓响时,她起床洗漱坐在站在窗前发呆。 正月里,天亮的很缓,苏婉如静静看着天际一点一点泛白,发亮,等到太阳快要升起时,房门响了,她心头一跳,回头喊道:「谁?」 「小妹。」有人站在门口,「开门,刚出笼的包子,快趁热吃。」 苏婉如一瞬间泪如雨下,她几乎是跑着过去开了门,就看到一个样子陌生的男子站在门口,冲着她笑,她噗嗤一笑,道:「虽瘦了,可却好丑啊。」 「还是这么淘气。」苏季敲了苏婉如的头,晃了晃手里的包子,「东城门买的,事先踩好点了。酸菜馅的,你肯定喜欢。」 苏婉如捧着热乎乎的包子,看着苏季进来,看着他关上门,看着他冲着自己一笑,伸手过来摸了摸她的头。 「二哥!」苏婉如头抵在苏季怀里,咕哝着,「我好想你。」便就是泣不成声。 苏季嗯了一声,抱着她轻轻拍着,道:「二哥也想你。」 似乎要将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哭出来,眼泪根本不受苏婉如的控制,她哭着哽咽着道:「家里人都没了……母后她……还有父皇,还有大哥,还有嬷嬷,还有舅舅和舅妈他们,还有好多好多人,都没有了。」 「二哥,我好后悔。我当时应该更聪明一点,更努力一点。」那几天就如同人间炼狱,她不敢忘记,也从来不敢去想,苏季抚着她的后背,低声道:「舅舅和舅妈他们都没有死,你别自责。」 哭声骤停,苏婉如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苏季,「什么意思?」 「他们都没死,如今在徐州城外,我已经去见过了。」苏季说着,有些尴尬,「舅舅说,放他们走的人是沈湛。不过他当时赶到时已经有些迟了,所以只暗中救下了舅舅一家子。至于族人,到也不是九族,当时砍的多数都是牢中的死囚。后来我暗中查证,当时的徐州知府,是沈湛的人!」 「你还记得焦奎吧。」苏季道。 苏婉如点头,她当然记得,当时焦奎一行人逃去应天,沈湛还大半夜带着她去看杀人。 后来沈湛还特意去过徐州,她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他也没有和她说。 原来是为了她的舅舅。 「徐氏剩下的人,都安置在焦奎曾经的山寨,朝廷落的户籍,就是土匪招安。不过没有姓林,而是改成了徐姓。」苏季拉着苏婉如坐下来,拿帕子给她擦眼泪,「快别哭了,瞧你这眼睛鼻子红的。」 「怎么会这样,我一点都不知道。沈湛也没有和我说过。」苏婉如嘟着嘴,蹙眉道:「他到底还有什么事瞒着我的。」原来这世上不是只有她和二哥,她还有家人在的。 苏季道:「等见到他你仔细问问。」又道:「这小子看着老实,实则很奸猾,肯定有许多事瞒着你。」 这话到不是贬,只是很中肯的评论,苏婉如噗嗤一笑,道:「二哥也开始觉得他很好了对不对。」 「一件事归一件事。他的恩,我愿意用命还。但是……」苏季捏了捏苏婉如的脸,「他要是挟恩图报,让我把妹妹嫁给他,想都不要想。」 苏婉如就扯他的衣袖,擦着鼻涕眼泪,道:「二哥,你对他怎么还有偏见,他真的很好,你别这样。」 「还是这样,一哭就用我袖子擦眼泪。」苏季敲了苏婉如的头,板着脸,道:「你现在还小,想什么男女之情。娘说了,女子不能早成亲,再等几年吧。」 这就是迂迴的拒绝谈沈湛了,苏婉如知道,苏季对沈湛的印象肯定不会好,从他的角度看,沈湛是当年带着她四处闯祸冒险的愣头青,而这愣头青有一天又让他发现他不但不愣还很狂很狡猾,居然对他视若珍宝的妹妹动了心思。 苏季是因为太过宠爱她,才会说这些话,他是不捨得她上当受骗,陷入苦境。 是啊,沈湛做的事在苏季眼里,太过矛盾。 他不相信,心存质疑是正常的。 「二哥!」苏婉如抱着苏季的胳膊,「见到你真好啊,我心里一下子就有底了,感觉什么都不怕了。」 苏季拍了拍她的脑袋,道:「这话应该是二哥说的。没想到我们婉婉真的长大了,要不是你,我现在已经去见爹娘了,谈何报仇。」说着,露出与有荣焉的样子,「我们婉婉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姑娘。」 他们兄妹虽只分别了两年,可这两年却犹如过了一辈子,太多的话要说想说,一时间堵在喉间。 苏婉如红了眼睛,低头哭着。 「没事,没事。」苏季抱着她,柔声道:「刚才还说我丑来着,你再哭,可比我还要丑了。」 苏婉如噗嗤一笑,摸了摸他的脸,蹙眉道:「你什么时候会这个的,以前都不知道。」 「刚学会!」苏季摸了摸脸,有些羞涩,「怎么样?」 苏婉如点头,「做的很好,我都快认不出来了。」又道:「二哥,你找到那个奸细了吗?」 听说那个奸细早前用的就是这种易容手法改变了容貌,苏季现在也学了,就表示他就算没有找到那个人,也肯定找到了那个人的线索。 「嗯,就快了。」苏季眯了眯眼睛,沉声道:「我这个手法,就是曾经指点他的人教我的。」 苏季说着微微顿了顿,看着苏婉如,轻声道:「不过,却只知道他真实的容貌,并不知道来歷。此人太过奸滑,他和所有人说的来歷,都是假的。」 也就是说,就算现在那个人站在面前,他们也不一定能一眼认出来,毕竟对方的容貌,又改变了,苏婉如安慰苏季,拍了拍他的胳膊,「一定能找到,我二哥就没有做不成的事。」 苏季潸然一笑,道:「如果二哥真你想的那么厉害,我们也不会国破家亡了。」 「这不是你的错。」苏婉如道:「后来我常想我们为什么会输。人都有优劣势,我们也有。赵之昂在用兵上确实要比我们独到和厉害,这一点我们不得不承认。」 苏季摸了摸苏婉如的头,看着她肖似母亲的脸,沉默的点了点头,过了好一会儿,道:「你说的对,这一点上,我们不如他。」 承认对手比你强大,需要很大的勇气,苏季能认同,她真的太高兴了,现在的苏季远比那时候的他,要更加的稳重和成熟,苏婉如露齿一笑,道:「我饿了,我们用早膳吧。」 「好。」苏季将包子递给她,兄妹两人对面坐着,一人拿着一个包子,细嚼慢咽,房间里一时都安静下来,等吃完苏婉如晒然一笑,道:「这味道和我殿里的小厨房做出来的,很像。」 就是因为像,他才去买的,苏季颔首,道:「你的小厨房做出来的东西,永远都比御膳房的好吃。」 「那当然了,母后将最好的厨子都送我我那边了。」苏婉如笑出声,又觉得心酸,端着茶盅轻嘆道,苏季道:「你这次出来,是为了漕运的事。」 苏季不喜欢看到苏婉如哭,这让他自责后悔,他最亲的家人,因为他的愚蠢和轻信都死了。 他许多时候都不敢去想。在宗人府关着的时候,他就是吃饭,睡觉,闭眼不去想任何事,否则他活不到苏婉如来救他的那天。 一死了之是懦夫,就算死,他也要拉着那些人一起陪葬。 「是啊。」苏婉如明白苏季的情绪,收整了情绪,点头道:「赵之昂答应将官家的漕运借给我用,过几个月,我会在济宁和徐州都开分店。」 「我这次出来,就是要见他们漕官的。」苏婉如道:「二哥,这两处行不行,你有什么建议。」 苏婉如想做什么,不用解释苏季就懂,他点了点头,道:「你想很周全,就这两处。若有时间再在扬州开设。」 「好。」苏婉如笑了起来,想起城外刘家庄的事情,「你在刘家庄的时候,我和段叔还有刘叔就在外面蹲着呢。二哥,那些粮食去哪里了,你怎么做到的,我想了一个晚上没想通。」 「想不通是因为你的方向不对。」苏季抿唇轻笑,笑容和他自己的没法比,苏季俊朗在平江府乃至整个后宋是出了名的,事实上,他们三兄妹的容貌都很不错,曾经就有人在选择后宋还是大周时,说过这样的话,「就凭苏家一家人的容貌,就知道苏正行会是个仁厚得道的君王!」 嗯,从脸就能看出来是不是仁厚得道呢,苏婉如当时还笑了半天,说有时候生的好看,也是一个优势。 「我在去刘家庄前,就打通了官府。他们是新官要过了三月述职才到,现在府衙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这时候粮食不见了,就会成为推脱的死案。」 苏季又道:「自古衙门水深难测,我不用打点,只要取得对方的信任,这些粮仓的事自然就好办了。」 「原来是这样。那也就是说,粮食其实不是刘家庄的人偷走的,而是官府的人监守自盗?」苏婉如道:「那刘家庄那边怎么处理?」 苏季一笑,道:「我出了银子,四个粮仓我给了他们一万两。」又道:「等粮食我带着刘家庄的人取走,官府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苏婉如立刻明白了苏季的用意,他用一万两让官兵监守自盗,帮他们将粮仓的粮食偷出来。而他又带着刘家庄的人,假装去偷骗,刘家庄的人只要粮食,得到了粮食他们就信服,这是苏季给他们的甜头。 「你看中这些土匪是不是了?」苏婉如道:「我听说他们人很多,你在庄子里仔细瞧过没有。」 苏季点头,「瞧过了,除去老弱病残,刘家庄能用的人,一共一千一百零八人。」 还真是不少人啊,不要小看这一千人。这一千人可比游勇散兵好用多了,他们都是拼命的,也有足够的实战经验,唯一不好的就是,这些人太野,无组织无纪律,「等收服这些人,你要练兵吗。可刘家庄就在真定城外,不好办啊。」 苏季一笑。他原没有动心思,虽知道刘家庄,但却不知对方的近况,可等到了真定,连着听了两晚的炮声后,他就出城来看过,又打听过这里的赋税。 刘家庄人的日子过不下去了,他们饿的要做回土匪。 那么,他们做回土匪的第一笔买卖,就一定是城外的粮仓,不吃饱还怎么做土匪。 所以,他扮作刘家庄的人,揣着钱和掌管粮仓的推官,连着喝了两天的酒……所以,他才带着地图去找刘家庄。 其实是可以明抢的,可这毫无意义,能用钱解决的,就不要再消耗人命了。 人命对于他们来说,远比金银重要。 「练兵处不用我找,刘家庄的人自己就有。」苏季道:「这些人身手都不错,我现在要做的,就是让他们服我。至于起兵反大周还是杀赵之昂,对于他们来说无所谓。」 本就是没有道义的土匪,只要能活下去活的好,做什么他们根本不在乎。 「你好厉害啊。」苏婉如崇拜的看着苏季,「现在四个粮仓的粮都运去刘家庄了吗。」 苏季摇头,「还不到时候。再等两日。」又道:「我可能要在真定待上两个月,你不用留在这里,该做什么,做什么。」 苏婉如点头抱着苏季,笑着道:「我们兄妹联手,定能有一天,让那个奸细,让赵之昂跪在父皇的坟前忏悔认错。」 「孩子气!」苏季道:「你自己保护好自己。不要一味逞强,你是女孩子,就算什么都不做,也是应该的。」 苏婉如皱了皱鼻子,摆手道:「你可不要小瞧我们女孩子。我们厉害的时候,可不比你们男人差的。」 苏季哈哈大笑,捏了捏苏婉如的鼻子,笑着道:「是,婉婉比二哥厉害多了。」 苏婉如抿唇轻笑,就觉得这两天来所有的委屈都散了,从现在开始她不是一个人了啊,她有二哥,有舅舅,还有许多许多她并不认识的龙卫,还有蛰伏着等待着的,后宋的旧部。 她相信,等有一日他们振臂高唿,一定会有无数人响应! 「你是不是还没睡觉。」苏婉如想起来他昨晚可是没有睡的,「那你快去睡会儿,我们下午再说话。」 苏季不困,更何况见到了苏婉如,「你来时可看到了,路上的流民。」 「看到了,我都要气死了。当年两边打的那么厉害,也没有这么多人,现在他一家称霸了,反而百姓的日子过的越来越差了。真不知道他脑子里装的什么,这点事都做不好。」苏婉如气愤不已。 其实她也能理解,当年两家竞争,为让世人觉得自己好,自然是挖空了心思,表现出仁君爱民的一面,现在没有了竞争对手,这些就不用再伪装了。 「这事没有人逼他,害他。所有的决定也是他拍案定夺的。」苏季笑了笑,「说不定,不用我们出手,他就能自己把自己给折腾死。」 那最好了,苏婉如道:「到时候我要去他坟前放鞭炮。」 「小孩子。」苏季无奈的笑,正要说话,忽然门口响起敲门声,苏婉如一惊,道:「谁?」 门口没有人应。 她顿时手脚冰凉,看着苏季。如果是段震或者刘长文不可能不说话的。现在外面的肯定不是他们,「二哥,怎么办。」 「没事,我现在不是极为熟悉的人,认不出来我。」苏季冲着门口点了点头下颌,「去开门。」 苏婉如点头,过去开了门,随即微怔,瞪大了眼睛,道:「沈湛,你怎么来了。」 沈湛低头看着她,伸手,想要摸她的头…… 可手未落下,却被另一只手隔住,一握,两手相交,目光一撞,火花四射!
151 恩仇 两手一握,七分力,苏婉如就听到骨节嘎嘣响。 随即,眼前一花,她被沈湛带进来,门关上,就看到无声的,眼前两人你来我往,衣袍翻飞。 「婉婉岂是你能惦记的。」苏季拳出,带着风,砰的一声,沈湛接住,亦是拳,震的屋顶似乎都晃了晃。 实际方才那一瞬,他并未认出是苏季,只当歹人在苏婉如的房间…… 其实,不管对方是谁,只要是男人,他都会警觉。 拳砸在一起,力道之大,沖的彼此各后退了一步,苏婉如看着头皮发麻,都替他们疼,「二位,咱们坐下来好好说话行吗,现在这时期,你们觉得打架合适吗。」 两人拳去腿出,就听到砰砰砰招唿的声音。 「都住手!」苏婉如道:「沈湛,你要敢打伤我二哥,你就死定了!」 沈湛得令,收拳,人随即后退。 「二哥。」苏婉如过去拉住了苏季,「你不是说他对咱们有恩吗,就算一码归一码,可也不至于一上来就跟仇人似的动手吧。」 苏季道:「他离你远点,就是恩人。离你近的便就是仇人。」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苏婉如拉着他坐下来,又回头看着沈湛,「你也坐。」 沈湛走过来在苏季对面落座。 这是两人自上一次在宗人府见面后的第一次会面,深仇大恨有,私人仇怨也有,总之,你对我,我对你,除了矛盾就是憋着火的想打一架。 尤其是苏季,一想到这人惦记苏婉如,他就看他不顺眼。 「你怎么来了。」苏婉如看着沈湛,他鬍子还是没刮,现在即将成为一个络腮鬍子,满身的匪气,「你跟踪我?」 沈湛扫过一眼苏季,看着苏婉如,道:「你去见漕官但人却没到,我不放心,出来看看。」 他轻松一句出来看看,可她半道拐来拐去,照过来一定费了很大的力气,苏婉如蹙眉道:「我带着人和我一起出来的,不会有事。」 「看到人,才算没事。」沈湛道。 苏婉如嘆气,转头看着苏季,扯了扯他的袖子,「……二哥。」 「嗯。」苏季目光柔和,看着她道:「你早点去办事,不用在这里耗着时间,免得被人知道,发现蹊跷。」 苏婉如也知道,只是见到苏季后她就捨不得走了,但现在看着两个人的样子,她就心里不踏实,保不齐她不在的时候,两个人就动手了。 还真是一言不合就拳脚相加。 这两个人大概是上辈子就有仇怨吧。 「那我明天就走。」苏婉如拉着苏季的衣袖,「今晚我们一起吃饭,明天一早我就去沧州。」 苏季捏了捏她的脸,道:「嗯,都你听婉婉。」 苏婉如抿唇笑。 「嗯哼!」沈湛咳嗽了一声,很不爽的看了眼苏季的手,又看着苏婉如,道:「明日一早我陪你去沧州,现在外面都是流民不太平,我不放心。」 苏婉如想说不用你陪。可当着苏季的面,她不能不给沈湛面子,要不然将来两个人矛盾更大,「好!那我们明天一起走。」 沈湛眉头顿时舒展开,身心愉悦。 「既是住一个晚上,你今晚就住我那边吧。」苏季好整以暇的看着沈湛,「我们也算是旧友,趁此机会叙叙旧。」 沈湛嘴角勾了勾,正要说话,苏婉如摆手,道:「这里房间空的很,我去给沈湛再开一间房就是了,怎么好挤在一起,对吧。」又道:「大家都累的很,晚上要休息好的。」 「不用。」沈湛道:「我和二舅哥也确实有话说。」 谁是你二舅哥,苏婉如心里哼了一声。 「当不起二舅哥的称唿。」苏季似笑非笑,道:「你我之间,除了你的恩义,不会有任何亲眷关系。」 沈湛回道:「婉婉长大了,她的婚事由不得你做主。」 「那你试试看。」苏季倾身,转头看着苏婉如,「婉婉,你的婚事我能不能做主。」 苏婉如太阳穴突突的跳,点头道:「能,绝对能。」 苏季就得意的看着苏婉如。 「你不用问她!」沈湛看着苏季,「她这辈子除了我,谁都嫁不了。」 这话说的可真够狂,苏季看他很不顺眼,「那你试试。」 「不用试。铁定如此。」沈湛道。 苏季冷笑,用一种你看看,他这是这么讨厌狂妄,完全配不上你的眼神,看着苏婉如,「可见,你我的仇人,还真是多!」 苏婉如捂脸,桌子底下踢了一脚沈湛,就怪他,好好的跑这里来干什么,不是惹事生事嘛! 「想想他的好。」苏婉如呵呵笑着,「时间不早了,你回房洗漱,一会儿我们去吃饭?」 苏季颔首起身,看着沈湛道:「我看你亦是一身灰尘,不如一起去洗洗?」 「好!」沈湛起身,拍了拍苏婉如的肩膀,「我去洗洗,一会儿来找你。」 苏婉如觉得,两个既然是去洗澡,那应该就不会打起来了吧……总不能光裸着动手吧,这也太不雅观了。 两人离了房间,苏婉如坐立难安,敲了隔壁的门,段震和刘长文一墙之隔早听到了动静,段震道:「……要不,属下去看看?这要是真动手,镇南侯太过引人瞩目了,要是因此让人发现了二殿下,怎么办。」 「嗯。苏婉如道:「你小心在门口守着,要是动手了,你就进去劝架。」 段震应是而去。 苏婉如在房里走来走去,就怕两人真的打起来。 房间里,苏季和沈湛对面而坐,茶盅里没茶,房间没炉子,窗户开始风簌簌的灌进来,但显然没有人愿意去喊小厮端茶提炉子,更没有人会起身去关窗户。 好一会儿,苏季道:「你的脑子,好了?」 「脑子一直很好,手脚更好。」沈湛说着,语气挑衅。 苏季冷笑一声,上下扫过他,「就你?手脚好?」当年不知道是谁,被他打的趴在地上起不来。 沈湛当然知道他说什么,不屑回道:「不过怕婉婉伤心,不还手罢了,若真动手,你当你可以。」 「想约架?」苏季瞧着桌子,动了动手腕,「做了侯爷后,能耐见长了啊。」 沈湛也搓着手,骨节咯嘣响,两个人对视,让门外偷窥的段震一阵汗颜,他蹬蹬跑回去,和苏婉如道:「气氛紧张,属下怕一会儿真的会动手。」 「我去看看。」苏婉如也踮着脚去看,就看到房间里,就看到两个人,一个揉着手腕,一个掰着指节,四只眼睛对视,一副山雨欲来的斗势的样子。 「幼稚!」都二十出头了,也都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这会儿在这里斗气势,就跟十来岁的少年,见了面不证明一下自己体格健壮,都觉得输了人一等似的。 「不要动手啊。」苏婉如也不进去,敲了敲门,「想好了,后果自负!」 话落,她哼了一声回房去了。 应该不会真动手,两个人虽互相看对方不顺眼,但也都是有分寸的人,最多就是斗斗狠。 应该是这样吧。 苏婉如笑了起来,躺在床上看着帐顶,心里是这两年来最踏实的,就像是在海上漂泊了很久,终于达到了岸边。 在那个房间里,有她在这世上,最在意的两个男人。 她抓着被子趴在床上笑了起来,闷闷的,忽然,耳边响起咳嗽声,她一惊勐然抬头,就看到苏季和沈湛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坐在她的房间里了。 「你们……」苏婉如一骨碌坐起来,「不洗澡了?」 沈湛扫了一眼苏季,道:「不乐意。」 「是我不乐意。」苏季道。 苏婉如哈哈笑了,指着两个人道:「那不洗澡,我就让小厮上饭菜,我们就在房里吃饭好了。」身份都不便,所以只能委屈在房里躲着了。 叫了饭菜,苏婉如也在桌边坐下来,托着下巴看着两个别扭的人,就怼了怼苏季,道:「二哥,让沈湛帮帮你吧,你不是还有个粮仓没搞定吗,让他上,更加方便。」 「不用,他会不会背后捅刀子,出卖我们。」苏季嫌弃不已。 沈湛冷哼一声,道:「偷粮仓,你是老鼠?」 「老鼠不丢人。」苏季冷笑,「虚伪狡猾,才丢人。」 沈湛抱臂,靠在椅子上,苏季亦是靠在椅子上,两人对视,苏婉如觉得视线里有噼里啪啦的火花飞溅。 「停!」苏婉如道:「二位好汉,咱们能好好说话吗。」 苏季道:「不能!」除非他不惦记婉婉。 沈湛道:「不能!」除非他不拦在苏婉如前面,自以为是。 苏婉如就抱着苏季的胳膊,撒娇,「二哥,你脾气一直都很好的,又沉稳又大度,你不要这样,会破坏你玉树临风的气质。」 「嗯。」苏季颔首,道:「那二哥就给你个面子好了。」 苏婉如冲着他甜甜的笑,「二哥最好了。」 刺啦,沈湛将椅子往苏婉如身边挪了挪,张开手臂,坐的板板整整的。 可等了好久,并没有人扑过来抱着他手臂撒娇,他顿时一脸不满,连着咳嗽了几声……苏婉如忍着笑,道:「你怎么了,嗓子不舒服?」 沈湛嘴角抖了抖,没说话。 小厮将饭菜送进来,上了三罈子酒摆在桌边,苏婉如拿了一坛果子酒放在手边,笑着道:「来,喝酒。为我们时隔多年重聚,碰杯。」 苏季点头,和苏婉如碰了碰,沈湛也和她碰了。 苏季闷了一杯酒,沈湛亦是一口干了。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沉默中满上自己的杯子,又是一口闷了,接着又倒…… 你来我往,就听到砰砰的放杯子,倒酒的声音。 无声中,一副一定要将对方气势压下去的样子,苏婉如看的目瞪口呆,苏季不是幼稚的人,沈湛自然也不是,可今天的两个人,实在是让她无话可说。 「二位今年贵庚啊。」苏婉如压着两人的杯子,「六岁还是八岁啊,好意思吗。这一茬接着一茬的,当割麦子呢。真有你们的,一见面就这样,也好意思!」 「你刚刚明明答应我的,转眼就忘记了。」苏婉如瞪着苏季,苏季动了动嘴角,没说话。 沈湛眼底划过得意。 「还有你。」苏婉如道:「你了不起了,你把我二哥压下去了,你就长脸出气了。我告诉你,你亏的更大。」 沈湛垮了肩膀。 「吃饭!」苏婉如将两人的酒收了,「谁再斗势,就不要吃了,回房睡觉去。」 沈湛端碗,苏季端碗,三个人沉默的吃饭。 幼稚!苏婉如说着来了劲儿,又是一顿数落,才觉得心气顺了,舒坦了,高兴的吃了饭。 「真睡一个房间啊?」苏婉如怀疑的看着两人,「谁睡地上,谁睡床。总不能挤一起吧?」 说着,目光在两人身上暧昧一扫。 沈湛像是被针扎了一样,蹭的一下站起来,道:「我去开一间!」说着,开门走了。 「幼稚。」苏季扫了一眼沈湛,和苏婉如道:「你早点休息,明早我要去我刘家庄,就不送你们走了,免得动静太大,惹人注意。」 苏婉如点头,抱了抱苏季,道:「你自己小心点。我们还有时间,不着急。」她没有告诉苏季,她得了姑姑这个封号,是怎么来的。 准备等回了燕京后,写信告诉他,这样他就算生气,也只能在信中斥责几句。 苏季回了自己房里,苏婉如让人进来收拾了房间,自己也洗漱了一番,上床休息。 半夜里就听到门口砰砰两下,她惊了一跳,披着衣服贴着门听了一会儿,就听到一人道:「半夜不睡,你想作甚。」 「找我媳妇说话,你管的是不是太宽了。」另一人道。 苏婉如大怒,啪的一声开了门,看着两个人,「二位爷,到底要不要睡觉了。」 「回去睡觉。」苏季戒备的看着沈湛。 沈湛看着苏婉如,想了想,忍了,反正明晚此人就不在了。 他拂袍,回房去了。 「你不要傻乎乎的,半夜让他进你房里。」苏季一看沈湛走了,就数落苏婉如,「你年纪小不懂。不要被他骗了,吃亏。」 苏婉如笑着应是,点头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吧,他吃亏我都不会吃亏的。」 「都是女子吃亏。」苏季叮嘱道:「我不在的时候,你也要谨记了。」 苏婉如应是,点头不迭,「二哥,我懂了,记住了。您老回去歇着吧。」 苏季不放心的又看了一眼沈湛的房门,和苏婉如道:「门关好了。」 苏婉如无语,忙关了门啪的一声拴上了门栓,苏季这才放心的走了。 苏婉如隔着门笑了起来,刚笑了两声,窗户被人推开了,沈湛的脑袋露在窗户上,冲着她一笑,道:「婉婉。」 「神经病。」苏婉如啪的一声关了窗户,沈湛拍着,「我就和你说说话。」 苏婉如怒道:「你再这样,我喊我二哥了啊。」 沈湛咕哝了一句什么话,走了。 苏婉如哈哈大笑,觉得前所未有的痛快。 第二日一早,她们收拾了东西,四个人一起上路,沈湛打量着段震和刘长文,没有说话,苏婉如也没有解释,几个人往沧州而去…… 没了苏季,沈湛心情好的很,苏婉如嫌弃的看着他,道:「鬍子怎么不刮?」 「你什么时候原谅我了,我就什么时候刮。」沈湛摸了摸鬍子,道:「是不是很好看。」 苏婉如嫌弃的道:「丑!远看近看都像是个大爷。」 「见过哪个大爷有我这般玉树临风的。」沈湛笑着道:「不过,你要是看不顺眼,那你原谅我吧,原谅了我就刮鬍子,露出真容让你看个够。」 说的她好像很稀罕他的脸似的,苏婉如哼哼了两声,拍马道:「那你还是养着吧。」就跑远了。 「言不由衷。」沈湛说着,追了上去。 沧州很近,走了一日就到了,漕官是不入流的官,见到沈湛连话都不敢说,自然是提什么应什么,苏婉如的事办的尤其的顺利,晚上歇在驿站,苏婉如心里虽还气着,可也没有不理沈湛,一起吃了饭,就回房抵好了门窗,睡觉。 半夜里,就听到先是门咕吱咕吱的响了一会儿,又听到窗户咯吱咯吱的动了几下,她坐在床上含笑听着,好一会儿才没了声音。 「让你爬窗户,明晚我就放几根针!」苏婉如咕哝了几句,倒头睡了。 隔壁某人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这个死丫头,在外面和他有说有笑的,等没有人在,就跟他板着脸,一句话都不讲。 他原还打算趁此机会和她好好说说,可现在看来,她是铁了心的不给机会了。 第二日一早,他们在沧州逗留了一个上午,就准备去济宁,苏婉如打算去看看铺面和市口。 一行人就赶路,想要天黑前赶到德州。 午饭就在马背上,一人吃了几块烧饼,苏婉如发现,沈湛出门时吃的很少,两块烧饼一口水就解决了温饱。 她又想起以前说的,行军时断粮草是常有的事,有时候他们几天都没有吃的,就这么扛过来。 天色渐暗,苏婉如跑的有些累,拉着缰绳停下来,和三个人道:「我们在这里歇会儿,我看这时间,我们能进德州城歇脚。」 沈湛目光四周一扫,颔首道:「那就歇会儿,不要走远。」 「不走远。」苏婉如翻身下马,动动腿脚,段震和刘长文则是留在不远的地方坐着休息,沈湛看着她,问道:「苏世元想要收了刘家庄?」 「你也知道刘家庄?」苏婉如看着他。 沈湛颔首,道:「我知他来真定,便猜他会这么做。毕竟招兵买马不如收復这些土匪来的快。」又道:「不过,想要驯服这些人,恐怕要花费心思。」 如果是别人,他大概会心存质疑,但事情是苏季做,他就觉得没有问题。 苏季在行军上或许不算出色,但在别的事情上,他毫无问题。 「二哥没问题。」苏婉如对苏季很有信心,「他去了以后就亮了本事,等今晚拿到了粮食,刘家庄那群土匪就没话说了。」 「嗯。」沈湛颔首,话说了一半,忽然将苏婉如拉了过来,她一怔正要说话,却发现他的脸色不对,问道:「怎么了?」 沈湛蹙眉,视线四顾,而段震和刘长文也走了过来,低声道:「苏姑姑,有些不对!」 「有人刺杀?」苏婉如没有发现不对,四面一片漆黑,他们抄的是小道近路,所以也没有人过来,静悄悄的,「谁会刺杀我们?」 没道理啊。 她话落,沈湛忽然将她往怀中一夹,带着她原地一转,随即苏婉如就听到有什么东西,咚的一声砸在地上。 「什么东西。」不像是兵器,苏婉如顺着去找,就看到是一块石头,她愕然,「是石头。」 段震和刘长文贴过来,三个人将苏婉如护在中间,严阵以待。 「出来吧。」沈湛单手牵着苏婉如,视线并未定格在某一处,随即就听到四面八方窸窸窣窣的声音响动着,像是毒蛇,在暗夜里滑行,不断接近,试图一击即中目标。 苏婉如拿出匕首握在手里,瞪大了眼睛看着前面,似乎只是眨眼的功夫,就看到四面里有很多的黑影,慢慢的朝他们走了过来。 这些人走的很慢,弓着腰,像是盯着食物的老鼠,看着他们两眼放光。 黑影不断走近,她这才看清这些人的样子,什么年纪都有,破衣烂衫,紧盯着他们,像是饿极了的人,看到了一盘红烧肉。 是流民! 「怎么会有这么多流民集中在这里?」苏婉如不解,她们来时走了一路,四处都有流民,但绝对没有这儿多人聚集,这么打眼看过去,少说有两百多人。 两百人聚在一起袭击路人,这也太诡异了。 沈湛低声道:「流民讨饭,聚在一起就无饭可讨。现在这样,绝非无缘无故。」 「你们想做什么。」段震爆喝一声,抽出腰上的佩刀,「什么意思说清楚,否则,休怪我们刀下无情。」 对面的人被骇住,脚下顿了一下,紧盯着她们不敢上期那,忽然,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不用怕,他们人少。」 像是提醒,那些人又动了起来,往这边靠近,眨眼功夫,就将他们围困在中间。 「把……把你们身上的钱和所有东西都交出来。」有人喊道:「我们饿,要吃饭,你们交出钱。」 沈湛冷喝道:「滚!」 钱当然不能拿出来,这么多人,不管你拿出多少钱来都不能满足他们。 所以,拿或者不拿,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们不给。」说话的人似乎蹲在人群后面,这么看去,只能听到声音,却看不到到底是谁说话,「我们抢,不抢到吃的我们就要饿死了。」 「抢!」有人回应,「官家无道,滥徵税赋,让我们无地可种无家可归。你们要怪就怪官家,怪不到我们。」 说着,有个年轻人沖了过来。 沈湛根本不和这人废话,抬脚一踹,那年轻人像抹布似的飞倒在人堆里,他目光一扫,落在人群之后,脚下一点,人如鹰隼般跃了起来,人群中发出惊唿一声,再回神沈湛已经回来,手里提着个人瘦的如同猴子一样的男子。 「你是谁。」沈湛捏着那人的脖子,那人瘦小脚根本点不着地,只能憋红了脸,脚四处乱蹬,「谁指派你来的。」 那人咳着,样子吓着了那些要跟着来的流民,一个个停在原处,有些惊恐害怕的看着他们。 「没有人指使我们。」像瘦猴的男人道:「我们饿,官家不管我们,我们只好自己寻机找吃的,我们要活下去,只能自己帮助自己。」 沈湛手中一用力,就听那人脖子咯吱响,那人瞪大了眼睛,那人喊道:「你们不要管我,你们快上啊!」 那些流民似乎受了刺激,忽然一拥而上。 沈湛将手里的人将破布一样丢了出来,抓住苏婉如的手,道:「这些人不好办,你先上马离开。」 她将她往马背上一放,但前面路被堵,有人扑了过来。 一个孩子拦在了马蹄前,但凡马抬脚,那孩子的身体就能被踩个窟窿。 而身后,段震和刘长文将刀收入鞘中,用刀鞘拍向涌来的人……有时候强大的敌人,比弱小的敌人更容易对付,因为他强大了,你才能毫无顾忌的应对,无论生死,都各凭本事。 可是面对这样一群人,他们手无寸铁,你若挥刀斩杀,自然是刀起刀落的事,但人杀了却不但没有一丝痛快,反而都是罪恶感。 沈湛懒得管,弯腰,将躺在面前的孩子提起来,那孩子惊恐,张嘴就咬,可不等他下嘴,人就被丢了出去。 沈湛随即抬脚踢开挡路的人,喝道:「不要以为弱,老子就不敢杀你们。」 他是饿过的人,也和这些一样,深知饿极的人有多危险。 没什么可留情的,你做了选择,那么就要为自己选择付出代价,这从来都是公平的。 「杀人啦。」有人喊道:「杀孩子啦!」 方才那个被丢出的孩子,又重新丢了回来,肚子有一把刀,瘦弱的身体以为疼痛而扭曲挣扎着,一个妇人扑上来,抱住了孩子,哭喊道:「我的儿。」 段震上前给孩子止血,包住了伤口,又脱了衣服将孩子裹住。 苏婉如看着眼睛一红,瞪向人群中的,指着一人道:「是他!」 沈湛起身,速度极快,那人想跑可后领被揪起来,摁在了地上,「你煽动他们来抢的?」 「杀人啦,杀人啦。」那人像条泥鳅,滑不熘丢的在地上打滚,沈湛抬手将这人噼晕,提起来看着堵着他们的流民,「谁认识他?」 那些人满眼的惊恐,还有愤怒和绝望,因为在他们看来,沈湛连着杀了两个人。 「等一下。」苏婉如坐在马背上,所以目光看的更远,「你们不要被人煽动了,这孩子不是我们杀的,我们根本没有用兵器。」 沈湛空手的,段震和刘长文的刀已经入鞘。 「你们杀人,你们是恶人。」有人喊道:「打他们,和他们拼了!」 苏婉如愕然,这些人根本不听道理啊,沈湛就含笑扫了她一眼,道:「这个时候,你只有拿出一车馒头来,才能解决问题。」 是哦,说话不管饱。 「等下。」苏婉如道:「前面就是德州了,你们跟我去德州,我给你们买吃的。我们身上没有钱,但是进城后会让我们家人送钱来。管够管饱!」 很明显,那些人愣了一下,随即又有人道:「你们是骗子,骗人!」 苏婉如耐着性子,道:「你们说我们杀人,那我们去官府吧,让官府的人来查证总行了吧。」又道:「去德州,一边查证,一边给你们解决吃饭问题。我们留一人做抵押,另外的人去你们弄饭吃,这样你们总放心了吧。」 沈湛就看着苏婉如。 「把他留下来。」苏婉如拍了拍沈湛,「让他做抵押,我去给你们买馒头,定管你们吃饱,行不行。」 人群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定着沈湛。 沈湛眼皮子跳了跳,想把这小白眼狼拉下来打一顿,苏婉如也低头看着他,安抚的看他一眼。 沈湛没理她。 苏婉如又道:「看,我都把我相公留下来了,你们还有什么不相信我的。我为了赎我相公,定不会反悔的。」 原来是相公,众人喊道:「不会骗人?」显然吃比受伤的那个孩子重要,纵然他的母亲此刻哭的撕心裂肺,但声音却被此起彼伏的说话声盖住了。 沈湛本来绷住的脸,突然云开雾散,像是喝下一杯热水,服帖的浑身舒坦,像是要证明他是她夫君,还特意握住了苏婉如的手,脾气特别好的解释道:「对啊,我媳妇去城里买吃的,我给你们做人质。」 段震和刘长文跟着,面皮抖了抖,镇南侯这时候强调这话,有点过了吧? 「大家都不容易,你们饿,我们累。先去德州城吧。」苏婉如道:「别围着了,待在这里就是把我们吃了,你们这么多人也吃不饱。更何况,我们还会反抗,多伤无辜,不值得对吧。」 这些人一定是刚才那两个人煽动的,现在煽动的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就立刻成了一盘散沙。 沈湛将被打晕的人提起来捆了手脚,放在马背上,苏婉如指了指前面,「走,都跟上,我们去德州城。」 没有人再反对了。 队伍动了起来,就在这时,忽然前面有马蹄声传来,十几个人,有人喊道:「前面可是延平府的流民?」 「是!」有人答道。 「都随我走,我们带你们回家去。前面就有吃的,一人两个馒头,随我走!」那人坐在马背上,「官家赈灾,让我带你们回去,不要留在扰乱秩序。只要你们跟我们回去,今年的秋收前的口粮,春播的种子都有。还有,官家说了,今年秋天免了你们延平府所有的税。」 人群里愣了一下,随即有人发出惊唿一声,不敢置信的道:「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那人吆喝道:「跟我走,去晚了就没有馒头了啊。」 唿啦啦一下子,那人像是个领头羊,一拍马背,所有人都跟着那人后面跑了过去,转眼功夫,他们跟前只剩下两个被打晕的人,以及躺在地上的孩子和她的母亲。 苏婉如目瞪口呆,看着沈湛,道:「朝廷不是只给了五十万两的赈灾吗,三个州府,能保到明年吗。」 当然保不到,这是肯定的事。 沈湛蹲下来,看着抱着孩子的妇人,沉声问道:「今晚,你们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妇人很怕沈湛,抱着孩子往后缩了缩,摇着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别怕。」苏婉如翻身下马,蹲在妇人跟前,「方才你看到了,我相公只是将孩子丢在一边,他丢的力道也不大。可是孩子再被丢回来的时候,身上就多了一把刀。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要看清到底谁是兇手。」 「我们并无恶意,相反,我们也是受害者。明明好好的赶路,却被你们堵在这里,虎视眈眈的盯着。」苏婉如柔声道:「这事,换做你,也会害怕和紧张的吧。」 妇人点头,噙着眼泪指了指马背上的男人,「是他让我们等在这里,说一会儿会有贵人来,贵人身上很多钱,让我们和贵人讨钱。贵人肯定会给我们的。」 苏婉如和沈湛对视一眼,道:「所以你们就跟着来了?」 妇人点了点头。 「和我去德州府吧。」苏婉如摸了摸小孩子的手,低声道:「我们要快点进城给他赵大夫医治,还要将兇手严惩。」 妇人顿时哭了起来,给苏婉如磕头,「谢谢,谢谢你们。」 「先上马吧。」苏婉如让妇人上马,将褡裢里的烧饼和水递给她,段震和刘长文共骑,沈湛则一手则将两个男人捆好了搭在马背上带着。 一步会儿就进了城,她们将孩子带去医馆,沈湛则将那两人送去衙门里。 幸好,孩子受伤虽重,可能抢救的过来,苏婉如也松了口气,回想今晚的事,则是处处透着蹊跷。 「怎么样。」苏婉如看到沈湛进来,忙迎了过去,沈湛蹙眉道:「这两人是德州的地痞,平日坑蒙拐骗没少做。」 那就是说,这两人想要鼓动流民和他们一起抢劫喽? 「我觉得还是有古怪。」苏婉如看着他道:「是不是要去问问,刚才带走流民的到底是什么人。」 沈湛颔首,道:「我方才已经问过了。刘替说这两日不但德州,附近几处的流民都被劝走了,足有近千。都跟着赈灾的人返乡了。」 「这么说,是真的。」苏婉如问道:「西北赈灾的是赵胥吧。这么说是他让人带流民回家的?」 如果是这样,那确实是好事,既将人领回去了,又让附近的州府少了一项大麻烦。 没想到赵胥还挺有能力的,还心善,居然让人特意来找人,「看来,他真的很想立功啊,想要把这件事做好。」 想把事情做好,是好事。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不管是快还是慢,就是这一份心,也值得鼓励和夸赞的。 沈湛没说话,抬头看着天,点了点头,道:「希望如此!」 「怎么了?」苏婉如好奇的道:「你是不是觉得他钱太少了,这事办不成呢?有些充大头,最后反而事没做好,引起暴乱?」 是的,流民带回去了,可最后他却没有安顿好,到时候势必会出事。 「嗯。」沈湛颔首道:「我确实是这么想的。」又道:「不过,此事不归我管,我不好插手。只能静观其变,再依情况应对。」 苏婉如点头,赈灾的事不归沈湛管,所以他只能吩咐西北刚建的几个卫所,和管辖下的州府,做好可能的应对准备。 「孩子要留着观察两日。」苏婉如道:「我们找客栈去休息,银子留的够了。」 沈湛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道:「媳妇饿不饿,晚上想吃什么。」 「流氓。」苏婉如抿唇笑,就知道他会提这件事。 四个人去了客栈。 饭菜上来,苏婉如没什么胃口,喝着汤想着事情,今天晚上的事她越想越怪,德州的地痞为什么要去煽动流民抢劫,就算煽动也不至于带这么多人啊。 这么多人抢劫动静太大,就算抢到了也不好安抚和瓜分啊。 流民只是饿,又不是傻。 「在想流民的事?」沈湛看着她问道。 苏婉如点头,若有所思的道:「方才天太黑,离的又远,你可看到来带他们走的人是什么人。」 「嗯,看清楚了,穿着官衙的袍服。」沈湛道:「是官衙的人没有错。」不但穿着官衙的袍服,还有鞋子,佩刀甚至于说话的语气,和所骑的马匹他都看过,身份肯定没有问题。 否则,他不会不说话,任由对方将人领走。 「沈湛。」苏婉如忽然想到了什么,「你说,他们会不会是一伙的?」 沈湛挑眉,随即拍了拍她的手,道:「先吃饭,此事我会过问的。」 「不对啊。」苏婉如眼皮子跳了跳,「德州知府说这些日子许多流民都被带回原籍,还是官府护送,这么人走回去也得一个月吧,这一个月的口粮可不少。什么官府能担负的了,更何况,他们不就是因为没有能力安抚雪灾,才让朝廷出钱赈灾的吗。」 沈湛拍了拍她的脑袋,「别说话了,晚上你在这里歇着,我带段震连夜跟过去看看,明天回来告诉你那些人的情况,好不好。」 「我和你一起去。」苏婉如道。 她觉得沈湛一定是觉察了什么,他说话的语气遮遮掩掩的,所以她一定要跟着去看看。 「好了,好了。那你吃饭,吃完饭我们出城。」沈湛向来拿她没有办法的,所以只有妥协,苏婉如就三两口吃完了饭,四个人快马出了城门。 一路往西北的方向而去,这么多人,就算走了两个多时辰了也不会走远的。 可是他们马走了一个时辰,也没有看到路上有行人。 「我去前面看看。」段震说着,快马去前面探哨,过了一刻钟他返了回来,道:「没有人!」 不可能走的这么快的,苏婉如看着沈湛,「难道走的不是这条路吗?可是往西北,只有这里能走吧?」 沈湛抬眸四面扫过,指了指斜对面的山,「进山!」 「进山?」苏婉如心头一跳,沈湛已经走在前面,四个人在山脚不远处下马,将马拴拐角隐秘的地方,这才往山上走。 山不算特别的高,但是树木灌木很多,刚走几步沈湛就道:「草都踩烂了,脚印是新鲜的,有人刚才走过,且人数不少。」 苏婉如不再说话了,沉着脸抓住了沈湛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没事。」他握着她上去,脚步也不自觉的走快了许多,苏婉如跟着吃力,小跑着起来。 等他们走到半山腰,就听到一阵阵闷闷的唿喊声,随即问道了一股血腥味,将这山间的树木泥土的气息掩盖,变成了一阵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沈湛。」苏婉如紧紧攥着苏婉如的手,沈湛颔首,道:「别怕!」话落,带着她往山上去。
152 阴暗 天很黑,没有火把,四面的风穿在林子里,光秃秃的树木并未随之摇动,而是发出犹如小兽般的鸣叫。 其实并不安静,耳边的声音并未断,可苏婉如觉得万籁俱寂,只有那闷闷的哭喊声传来,她整个人都在抖,沈湛道:「会爬树吗。」 「会!」苏婉如道。 沈湛颔首,「去树上!」他说着,又看了一眼刘长文和段震,「护好她。」随即衣摆带着一股杀气,沖了上去。 「小心。」苏婉如说着迅速往后退了几步,段震和刘长文将刀拔了出来,苏婉如道:「你们去帮他,注意安全。」 刘长文和段震对视一眼,段震道:「我去,你留在这里。」 段震沖了出去。 上面是个略舒缓的平地,比起山下,这里视野要开阔很多,苏婉如往上了几步,随即脸色越发的苍白。 那是个填了一半土的坑,坑里坑外,都躺着人,两百人如果吼叫肯定是震耳欲聋,可此刻,这些刚才还鲜活的人,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求救声。 土还在填,那些穿着官袍的人手握着铁锹,往坑里填土。 人影绰绰看不清楚,但扫过去大约能看得到二十几个人的样子。 沈湛像是一只暴怒的狮子,速度加快声音很轻,他突然出现,一脚踹翻了离的最近的一人,夺了他的腰刀拔出来,横的一扫,人头被砍翻在一边,转眼之间倒地两人。 这一切不过眨眼之间,平台上的人才反应过来,大喝一声,道:「什么人。」 说着话,从树影里突然蹿跳出来更多的人,沈湛怒道:「我是你老子!」说着,横脚一扫,倒了一人,刀一插,那人的血溅了出来。 沈湛的招都是杀招,是一次一次的打架中,一次次的赌命中,实践出来的,他的路子都是野,所以没有人能猜得出他下一步会怎么走,也就无法抵挡住他的攻势。 段震的武功虽不如沈湛,可对付这些人游刃有余。 两边开打,苏婉如急的不得了,想要将填在坑上的土拨开,她看着刘长文,道:「那些流民被埋在土地下,如果不挖出来,一会儿就闷死了。」 每过一会儿,就会有人死去,他们都来了,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去死。 「我们过去。」苏婉如拉着刘长文,绕开从另一面上去,坑很深,许多人像破布一样叠在一起,她蹲在坑边,拼命的将土推走,那边的人没死就是没死,还有空气可以唿吸,被掩住的人,要极快救上来。 刘长文帮他,两人用手,用尽了全力的挖着土。 坑的那一边,沈湛起起落落,血腥味再次散开,那些人穿着衙门里的袍子,用的是军用的佩刀,吆喝着一层一层的将沈湛和段震围在里面。 「你们到底什么人。」有人大喝一声,沈湛压根不搭理他们,因为没有必要和一个死人说话。 忽然,那边有人朝苏婉如这里一指,道:「那边有人。」 苏婉如拨开了一层土,抓住了一只手,一只还有余温的手,她很激动,几乎抖颤的将这只手往外拖,「你也用力啊,快出来,快点快点。」 手没有力,特别的沉,她使劲拽着,心头的愤怒到了顶点。 头顶上,铿的一声响,刘长文挡住了朝她砍来的一刀,和那人打在一起,紧接着第二个人过来,刘长文过来将苏婉如往旁边一推,以一对二,苏婉如并不关心那边的战况,接着往上扒土。 土盖的并不深,她一手插进去,正好在她的手腕处,头顶上刀风划过,一人被刘长文踹到在地,正要翻身起来,苏婉如转头看向那人,眼睛通红,那人发现她是个女人,正要拿刀,却在下一刻,一阵烈风袭来,头上嗡的一声响过,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苏婉如挥着铁锹,「我让你埋人,你个畜生。」啪的一声,打在那人头上。 她连着打了十几下,才觉得胸口一口浊气吐出来,身后有人来,她铁锹没头没脑的挥过去,那人避开,从侧面过来,苏婉如气红了眼睛,刘长文过来,护着她。 她杵着铁锹喘了两口气,又矮身去挖土。 沈湛回头看了她一眼,眸色更沉,手下的速度更快。 坑外,有人低声道:「去告诉大人,就说我们被发现了。」 「是。」那人转头下山,骑马一口气跑了三十里,磕磕碰碰的在驿站门口跳下来,喊道:「大人,大人。」 驿站里没有人,一间房内有人影映出来,那人声音沙哑,让人听不出年纪来,「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有人发现了我们的事,正在山上和兄弟们打斗。想要救人。」 房间内,那人轻描淡写的嗯了一声,道:「打的如何,灭口了没有。」 「对方只有四个人,但都是能打的,看样子兄弟不一定能顶的住。请大人派人支援。」 那人冷哼一声,道:「这年头,还有管闲事的。」 房间里丢出一块玉佩,「告诉户中尉,让他带人进山剿匪,若让土匪跑了,他这中尉也不要做了。」 既是剿匪,自然就是杀无赦。 「是!」那人捡起玉佩,迅速跑了出去,一路过山头往德州赶,等人回来的时候,已经两个时辰后,近数百的德州城禁军,将无名山围了个水泄不通。 禁军是朝廷驻派的兵,守城的兵则叫厢军,所以,这一支五百人的军,不受德州管辖。 有人冲着山上喊道:「不管你们是哪里的土匪,只要缴械投降,我们就饶你们一命。」 漫山的火把,将这一片照的亮如白昼。 山上并没有声音回应,过来一会儿,山下就有人道:「大人,我们冲上去吧。」 「不用!」户中尉身高马大,是早年跟着打出来的,本应升大尉,后因和同僚闹了口舌,夜里趁着对方睡觉的空档,将人砍了,丢营地后的粪坑里。 本是受刑的,也不知怎么运作,只贬出了京城,到德州来领禁军,虽升职无望,但事情却极为轻松。 「再喊两声。」户中尉冷笑一声,眼睛里是嗜血的兴奋,他的属下又喊了两声,山上依旧没有人应,他便和手下挥了挥手,自己则往后退了几步,有人搬了椅子过来。 他坐下,茶送上来,翘着腿,含笑道:「烧吧!」 「是!」有人应是,随即,漫天的火花投向树林里,不一会儿,不算大的无名山,四面八方都起了火,树木被点燃,借着风势,蹿的老高,烟气散开将整个天都笼在蒙蒙的雾里。 火烧的很快,风似乎没有方向,卷着火花在林子里乱窜,将这片天照的越发的亮,户中尉的脸发红,喝了一口茶,道:「不是带了东西吗,架着烤啊。」 「是!」说着话,有人抬了一头洗涮干净的猪,用铁架子往林子一架,众人哈哈大笑,道:「记得翻身啊,不然一会儿烤煳了,就吃不了了。」 这笑声迴荡在四周,恐怖阴森。 火越烧越大,转眼之间,蔓延了半个山头,有人过来蹲在户中尉面前,道:「大人,里面还是没有声音,不会没有人了吧?」 户中尉蹙眉,看向来报信的人,那人摇头,道:「不会,兄弟们挡不住,可他们是要救人的,坑里那么多人,想挖出来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全挖好的。」 「有道理。」户中尉贊同,「杀人容易,救人可不简单呢。想在老子的地盘上充英雄,那老子就成全你。」 户中尉哈哈大笑,指着猪,「翻身啊,一面都煳了。」 众人笑着去将猪翻了一面。 时间过的极快,转眼就已烧了一个时辰,户中尉等的有些不耐烦,蹭的一下站起来,来回的走了几圈,「都烧死了?」 「肯定烧死了。这么大的火,一个人都没有出来。」有人回道。 户中尉颔首,看了看天,「还有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天亮前我们撤!」 这把火,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来。 「回过大人没有。」户中尉道:「告诉大人,一切顺利。」 有人应是,骑马去报信。 户中尉靠在椅子上打盹,有火烤着四周一点都不觉得冷,他舒服的打了哈欠,哼哼着调子,忽然,远处有震动声传来,像是马蹄踏在地面,发出的震颤,不是一匹马,是很多的马,轰隆隆的声音。 「什么声音。」户中尉蹭的一下站起来,随即有人回道:「大人,像是有军队过来。」 户中尉当然听的出军队,他大喝一声,道:「集合!」 他的兵都围了过来,横排成了一数排,举着兵器严阵以待的看着前方。 前方的黑影越来越近,等到跟前来,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这是德州的厢军,两方常打照面,所以一见面就都认了出来。 厢军里得用的,能力好的都入了禁军,剩下的歪瓜裂枣就留在厢军里滥竽充数。 所以,禁军的人看不起厢军,而厢军的人也怕他们。 此刻,对面虽有五六百人,但在气势上却矮了他们一头,户中尉大喝一声,道:「孔顺义呢,让他给老子滚出来。」 「户中尉。」被点名的孔顺义骑马走了出来,三十左右的年纪,人瘦小,乃是佃户出身,因为一身好功夫,所以进了厢军,做了头领。 户中尉冷笑一声,盯着他,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老子在抓山匪,你来莫不是想抢老子的功?」 「大人误会了,」孔顺义确实很怕户中尉,这个人嗜血成性,一个不和就会动刀子,他们在地位和人力上完全不对等,「我们也是奉命办事。」 「奉命?奉谁的命。刘替吗?他有胆子让你来抢老子的功?」户中尉道。 孔顺义拱手,结结巴巴的道:「下官不是来抢功的,下官是来……是来和大人打架的。」他说着话,声音有些瑟缩,显然连自己都不敢相信,他敢和禁军的人打架。 「打架?」户中尉左右看看,哈哈大笑,「他说和我们打架。就领着这一堆草包,也敢来和我们打架。」 禁军中一片嘲讽的笑声。 确实好笑,无论是装备还是人力,厢军哪一点也比不上禁军。 「说了,我们是奉命。」孔顺义道:「兄弟们,摆阵!」 唿啦啦的,他身后的厢军举着长枪,真的摆出了阵型,孔顺义道:「户中尉,我们今天不打是打架,我还奉命捉拿你们归案。你们滥杀无辜,上头说了,抓到人后,就地正法。」 「我呸。你给老子就地正法。你长了狗胆是不是。」户中尉道:「还有,上头,你哪个上头。刘替敢抓老子吗,他是活腻歪了是不是。」 刘替是德州知府,却没有权利管禁军。 「不是刘大人。是另有其人。」孔顺义还要说话,他身边的属下咳嗽了一声,道:「大人,上头说不要废话,到了就杀的。」 孔顺义哦了一声,想了想,道:「那……那就动手。」 「他妈的。」户中尉发现对方不是开玩笑,居然真有胆子和他们打架,他翻身上马,招唿道:「兄弟们,给他们一点厉害看看,今天不打的他们喊爹哭娘,都不要收手。」 禁军这里一阵吆喝。 「摆阵。」孔顺义道。 他身边的提醒道:「大人,阵已经摆好了。」 孔顺义哦了一声,道:「动手。」 「还摆阵,在老子面前充大头。」户中尉大喝一声,带着人沖了过去,他以为,只要他们冲过去,对方就会吓的四散逃开,不是害怕的瑟瑟发抖,也定然成了一盘散沙。 可是情况和他想的完全不同,他们的人过去,对方不但没有吓的逃走,还反而举起了刀枪,一个个虽满脸惊慌,却是不动不惧。 他心里慌神了一下,随即两兵交锋…… 铿铿铿! 禁军冲过去的第一批人嗷嗷惨叫着,从马背上跌了下来,孔顺义眼睛一亮,不敢置信的样子,这阵法真的有用。 他兴奋的大喝一声,道:「换!」 人迅速移动,转眼之间,换了个章法。 这一下户中尉看清楚了,刚才像是个凹进去的网,现在就像一把弓,没有盾牌,全是长矛,他看着大怒,喝道:「给老子杀,一个都别留。」 第二批人沖了过去,不过两三次交手,又倒了一批下来,尸体挡在马前面,空了的马惊的往回退,眨眼功夫他这边阵营乱成了一锅粥。 而对方,岿然不动,连人员都没有伤亡。 奇怪了,厢军为什么突然这么厉害,户中尉只是惊讶了一下,立刻怒道:「孔顺义,老子今天要你的命。」 又是一批上去,倒下,再一批终于撕开了一个口子,不等户中尉高兴,随即对面有人将缺口补上,而冲进阵里的人,就如同羊入虎口,转瞬就被绞杀。 户中尉的眼睛,在火光照射下,一片血红。 怎么会这样,厢军怎么突然这么厉害,孔顺义这么草包根本没有打过仗,平日守城门还差不多,他怎么可能会阵法。 「撤!」忽然,孔顺义手一抬,就看到原本严密的阵法,忽然如水一般向两边分开,留出一大块空间,紧接着,一队弓箭手,弯弓搭箭,孔顺义道:「射!」 箭如雨,簌簌射了过来,一片惨叫声中,禁军倒了一片。 孔顺义接着喊道:「射!」 他的声音一直不稳,激动的微微发抖,这是他们第一次打仗,居然是和禁军,本以为来了就是送死,却没有想到,这阵法居然这么厉害。 眨眼的功夫,三波箭雨射来,禁军数百人,只剩下不过几十人,护着户中尉连连后退,不敢上前。 「户中尉。」孔顺义看着对方道:「缴械不杀。」 简直是奇耻大辱,户中尉气的发抖,盯着孔顺义喊,恨不得吃了他的肉。 「大人,我们撤吧。」他的属下道:「好汉不吃眼前亏。」 户中尉点头,孔顺义今天有古怪,他转头朝无名山看了一眼,火还在烧,里面的人也铁定出不来了,他的事办完了,自然不用留在这里。 至于孔顺义,他指着对方道:「今天的事,你给我等着。没有一个解释,我让你们所有人给我的兄弟陪葬。」 「走不了。」孔顺义的语气硬了许多,「我来抓你的,你不能走。」 户中尉啐了一口,正要拍马逃走,身后面忽然有一队人马过来,他脸色大变,带着人往另外一边,而另外一边也迅速被围住,三面人一面山,他们几十人被围在了中间。 「孔顺义,你凭什么抓我。」户中尉喝道:「你奉的谁的命。我们禁军直受枢密院和兵部统管,你没有兵符和圣旨,你可知道杀我们,什么罪名。」 「什么罪名!」忽然,厢军之后,有一人骑马徐徐过来,厢军散开,那人出现在军前,目光如刀,看着户中尉,「杀你就杀了,还要兵符。」 户中尉一愣,吓的噗通一声从马背上栽了下来,肝胆俱裂的喊道:「镇……镇南侯爷。」 他当年从军打仗,虽不是沈湛的兵,但是却远远见过几回,记的很清楚。 他一跪,四周一片寂静,禁军纷纷下马,跪倒在地,沈湛看着对方,没有说话,户中尉就道:「侯爷,我们禁军得了消息,这无名山里有山匪出没,专抢百姓钱财,杀人越货,属下带兵来剿匪。却不想这孔顺义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在这里围堵我们,还杀了我们数百兄弟。」 「请侯爷您主持公道!」户中尉道。 沈湛负手走过来,啪的一脚,户中尉的肩膀咯吱一声,人砰的一声趴在了地上。 沈湛道:「你奉谁的命?」 「侯……侯爷。」户中尉道:「属下是禁军中尉,只要得消息,就能自行定夺,不用奉命的。」 沈湛脚一碾,就听到户中尉一声惨叫,「侯爷,侯爷饶命。属下不知道做错了什么。」 禁军的人对镇南侯是只听说,却从未见过,当然也不知道他到底厉害在哪里,当下一见户中尉被打,立刻有两个人蠢蠢欲动,沈湛目光一扫,脚没动,人已经抽了刀,刀出人头落地。 两颗头,咕噜噜的滚在地上,血溅了一地。 「侯爷,侯爷饶命啊。」禁军的人吓的瑟瑟发抖,沈湛将刀往地上一杵,刀扎进土里,他看着户中尉,问道:「土匪?哪里的土匪,多少人。你打算如何报给枢密院?」 「是辽东来的土匪,他们原是李茂安手下的散兵,后来辽东被您收復后,这些人就逃了出来,又带了一批延平府的流民,足有两三百人,在德州府附近四处作乱。就在昨晚,他们还拦住了一行过路人,差点将路人劫杀。」 「跟老子耍花腔。」沈湛又是一脚,户中尉被踢的飞了起来,噗通一声砸在倒在一边的椅子上,人也喷出血来,沈湛蹲下来,捏住他的脖子,眯着眼睛道:「老子玩这一套的时候,你还光着屁股放牛。说,谁让你带兵来的。」 户中尉咬紧了牙,道:「侯……侯爷,真没有人。」 「杀。」沈湛指着身后的禁军,「每数三声,杀一人!」 他今天就没打算让这群人活着出去,否则就不会让孔顺义来,他当枪匹马就能拦住这群人。 户中尉根本不受影响,接着道:「侯爷,真没有。」 噗! 一人倒下。 沈湛将椅子摆正,翘腿坐着,身后又是一人倒下,禁军的人开始害怕了,缩在一起,又是三人被砍后,他们开始磕头,「侯爷,侯爷饶命啊。」 「求我没用。」沈湛踢了踢户中尉,「求他!」 禁军的人开始求户中尉,「大人,大人您快说吧,救救兄弟们。」 「侯爷。」户中尉道:「您今天就没有打算放过我们是不是?」 沈湛盯着,道:「你可知道,昨晚谁在山上?」 户中尉一愣,随即脸色大变,「难道是……是您?」 「不算蠢。」沈湛道:「这么多人命,你今天不说,老子也能查出来是谁做的。」 户中尉脸色一下子煞白,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昨晚上山救人的人是沈湛,沈湛挥手,道:「别数了,都给我杀了。」 身后,箭矢飞过,一瞬间,所有禁军悉数倒底,沈湛指着户中尉,「将他衣服扒了吊上去。」 林子外面的火虽熄灭了,可树烧成了炭,余温依旧很高,昨晚的那头猪,此刻已经烤的外焦里嫩滋滋冒着油花。 孔顺义带人上来,将户中尉绑着起来,换了那头猪,将他架在了架子上。 「侯……侯爷。」人像猪在烤,户中尉知道,不用一个时辰,他就能烤的外焦里嫩,他动着手,拱着身体喊道:「侯爷我说,我说!」 沈湛回头看他,道:「说!」 就在这时,有车马腾腾赶了过来,一边赶路一边喊,「侯爷……在下河北路巡抚祝泽元,叩见镇南侯。」 户中尉暗暗松了口气,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下官祝泽元叩见镇南侯。」祝泽元下马,叩拜,「下官正要回京述职,正巧歇在驿站,听闻此处发生械斗,特意赶了过来。不知道侯爷也在,有失远迎。」 「祝泽元?」沈湛看着此人,道:「我记得你,枢密院副使廖大人是你的恩师?」 「是。」祝泽元道:「廖大人是下官的恩师。下官听说过侯爷许多事迹,知侯爷您是为国为民,有勇有谋的英雄,今日下官得以见到,实在是三生有幸。」 「起来吧。」沈湛看着祝泽元,「河北路今年可有雪灾?」 祝泽元回道:「有一二处,但都已经安顿好灾民。 「都杀了,还是坑埋了?」沈湛问道。 祝泽元一愣,顿时面色大变,回道:「侯爷说笑了,有灾民自然是赈灾,怎么会坑埋。」 「那就好。」沈湛颔首,看着户中尉,「不过这事倒不是说笑,户中尉昨晚就坑埋了两百延平府的流民。」 祝泽元目光动了动,惊愕的回道:「怎……怎么会,这不可能。」 「你在质疑老子?」沈湛勐然回头看着祝泽元,「这边械斗了半夜,你不过离三十里地,却到现在才来。来了不说人话就开始耍花腔,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都说沈湛是兵痞子,杀人不眨眼,今天算是见识到了。祝泽元心头咚咚的跳,可心有所持,忙道:「下官是一得到消息就赶过来了。侯爷明察。」 沈湛虽是侯爷,却是武官。武官不管职位多高,可也管不着他们文官。 所以,沈湛就算有所怀疑也没有用,他不敢动自己。最重要的,一把火烧了无名山,什么证据都没有了。 「嗯,明察。」沈湛负手踱步道祝泽元面前来,冷笑了笑,道:「孔顺义,把此人绑了。」 孔顺义领命应是,上来就将祝泽元套住。 「侯爷。」祝泽元道:「您不能绑下官。下官是河北路巡抚,有皇命在身!」 沈湛回头看他一眼,抬手就抽了一巴掌:「少跟老子废话,今天就绑你了,有话和圣上说去。」 祝泽元掉了一颗牙,满嘴的血沫子,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沈湛,你好大的胆子,我身上可是有圣旨。」 「带走!」沈湛不跟他废话,转头看着户中尉,户中尉喊道:「侯爷,侯爷我说,昨晚就是祝大人让下官来这里剿匪的,下官就奉命行事,别的一概不知道啊。」 沈湛不再看他,和孔顺义道:「留几个人看着他,等他烤的一面熟,再放他下来。」 孔顺义忙应是。 他才知道,昨晚让他来打架,还教他阵法的人是镇南侯。 镇南侯啊,他做梦都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见到镇南侯,还得了他的提点。 孔顺义胡思乱想着,带着人跟着沈湛回德州。 「你派二十个人,带一辆囚车,明日启程,押祝泽元回京。」沈湛吩咐道,「今晚人由你看管,人死或伤,我都找你。」 镇南侯让他办事啊,孔顺义立刻应是,「小人一定办的妥妥噹噹。」 「嗯。」沈湛懒得去德州府衙,骑马直接去了医馆,苏婉如从里面迎了出来,「怎么样?」 「该死的都死了。」沈湛打量着她,她浑身都是泥巴和着血,头髮也散了,样子实在说不上好看,他心疼的道:「人都送医馆来了,你去休息一会儿。」 「你先进来。」苏婉如拉着他在医馆的大堂坐下来,他们昨晚在户中尉他们赶来时,就已经下山了,不是预料他们会放火,而是……那个坑里的人,不用深挖。 两百多人,最后救出来的,只有四十二人,搀扶着马背驮着,走小路回了德州府。 不过了小半个时辰,就看到禁军的人马赶过去,紧接着,山就着火了,苏婉如气的不行,恨不得立刻回去将那些人全部杀了。 如果他们没有及时下来,留在山上就必死无疑。 「是谁?」苏婉如问道:「姓户的不过一个禁卫军中尉,他定然是听了谁的令,你可问了,是谁让他这么做的。」 沈湛拉着她坐下来,道:「我抓了河北路巡抚。」他将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等人押送回京审过再说。」 「肯定不止这一处,」苏婉如道:「我问过这些流民,他们那村子里的百姓,十户有七户都出来了,现在这里只有两百人,别处肯定还有。」 「这事他们做的熟练,定然不是第一次。你让人去查查。还有,德州知府不是说近日山东附近的流民都被人带走了吗。带到哪里去了,回原籍了没有,什么人带他们走的。」 「祝泽元是河北路巡抚,他将流民遣送还差不多,根本没有义务将人送回去。这其中的人力和费用,他也担负不起。」苏婉如道:「还要再查。」 沈湛知道她心里难受,柔声道:「我已派人出去了,查证先前引回原籍的流民,过几日就会有消息回来。」又道:「祝泽元回去后,还要查证,他是文官又颇有背景,我们要和他一起回京,否则就是鱼入大海,难以查起。」 苏婉如知道,点头道:「那我们明天就回去。」又回头看了看这里的流民,「有几个身体不错的年轻人,将他们带着。剩下的人就留在这里,让德州知府衙门照看吧。」 这些人要跟过去作证的。 苏婉如又道:「那个姓户的没有死吧?」 「没有!」沈湛道:「留他一口气,回京再查。」 苏婉如就坐在椅子上就没有再说话,在战场杀人是职责,被杀是荣耀,可这些流民呢,被杀了是耻辱,但不是他们的耻辱,而是赵之昂的耻辱的。 他的帝国,就像瓦砾堆砌的高楼,千疮百孔。 「去休息一下,」沈湛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道:「此事,不管别人管不管,我都会管的。」 苏婉如颔首,抬头看着他,眼睛红红的,「沈湛,你说这件事能查到什么位置?」 「暂时还不清楚。」沈湛道:「文官之间盘根错节,想要牵住绳子往上查,并不容易。就这个祝泽元想要定罪,还要动一番脑筋。」 苏婉如理解,冷笑一声,道:「如果赵之昂不信不判,我们就自己将这些人杀了。」 杀人容易,但最重要的,要让他死在律法的屠刀下,让世人知道,这个人的可恶之处,而不是死的不明不白。 沈湛没说话,两个人靠在医馆大堂的椅子上,时间静悄悄的,日头升起来,太阳晃的人眼晕,孔顺义从门口进来,回道:「侯爷,户甲已经押回来了,人还活着,要不要给他上药?」 「上吧。你去收拾准备,稍后就启程。」沈湛道。 孔顺义领命,余光悄悄看了一眼苏婉如,昨晚上就是这位姑娘扶着人进的城门,她当时浑身的血,只有一双眼睛,赤红赤红的看着人,说着话…… 是被吓着了吧,毕竟是女子,一下子看到了这么多的死人,肯定要吓着的。 苏婉如回客栈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就跟着沈湛一起,往京城而去。 这件事要说复杂,会很复杂,因为用脚趾头想就知道,不好查证。流民到底是流民还是山匪,是消息传递的过程中有误,而让户甲误会,误以为这些人是山匪,所以才放火烧山?如果是这样,那杀几个通讯兵就好了。 户甲顶多被打一顿,人还是活的好好的。至于河北路巡抚,那责任就更小了,顶多顺带斥责几句罚半年俸禄。 要说简单,其实也很简单。 赈灾的流民归谁管,谁带他们回原籍的,这么多人都会遣返回去,是真的落了户还是和昨晚的流民一样,消失在某个山里。 谁负责赈灾,谁就要为这件事负责。 所以,最后应该追究到赵胥。 但是能吗,没有确凿的证据,能追查到赵胥,这不是抬刀杀人这么简单。他们想要用律法来惩治兇手,兇手自然也能用律法来保护自己。 夜里,他们歇在驿站,离燕京近,这里人来人往客流很大,所以驿站比穷乡僻壤的客栈要好很多,一行人入住,驿丞得知是镇南侯押河北路巡抚回京,就更加不敢怠慢。 忙问吃什么菜,他们去准备,苏婉如看着孔顺义,问道:「你们带了火头兵吗?」 「带了。」孔顺义笑着道:「姑姑,我以前就是伙头兵,虽做的菜不如馆子里的,但也能吃的。」 苏婉如点头,看着沈湛道:「我们自己做菜做饭吧。」 「好,听你的。」沈湛不反对,孔顺义就带着人借了驿站的厨房做饭。 大家吃过饭,就各自歇下,沈湛却是一壶酒一人坐在院子里,慢悠悠的喝着,夜半时分,四周里忽然雾蒙蒙一片,他眼睛眯了眯,勐然起身离了院子。 月初,无月,只有驿站的灯光照在四周,隐隐绰绰有人影晃动,刀光泛着寒光,能看到对方穿着黑衣蒙面,有数十人,可能更多。 没有对话,十多人围上来,沈湛抓住就近的,过招,横噼夺了刀,横扫过来…… 你来我往没有任何声音,但能看出来,这些人的武功明显高出很多。 不是军队里的人,应该是杀手或是死士。 苏婉如用一块沾水的帕子捂住口鼻,隔着帕子和孔顺义道:「什么都不要管,将犯人看押好。」 「是。」孔顺义应是,带着自己的兄弟端站在房间里,难怪晚上让他们自己做饭,原来是怕人下毒。他抬头看看这雾蒙蒙的烟气,心里一阵后怕。 「不知道这烟的毒气有多大。」苏婉如忧心忡忡,但却不能出去,不知道外面多少人,出去了就凭他们的本事,很有可能护不住这两个囚犯。 人死了,就什么都不要查了。 就在这时,屋顶上传来轰的一声,众人一惊,就看到有人自屋顶俯冲下来。 段震抬刀去接,铿的一声,交手,他被震的连退了两步。 苏婉如惊讶不已,对方是什么人,居然身手这么好。
153 费神 黑衣人的目标很明确,所以击退段震后,直奔祝泽元,刘长文拦住,交手…… 屋顶上又跳下来三人,苏婉如和段震对视一眼,所有人不再迎战,而是反身后退开门出去,随即啪的一声关了门。 就听到里面噼里啪啦的声音,一会儿工夫,火药味冲散了古怪的烟气,将整个房间都炸成了红通通的。 「这鞭炮好用。」孔顺义点着头,一本正经的趴在门缝上看了看,「什么都看不到,能炸死人吗。」 沈湛从哪里找来的,这么单纯的人,苏婉如咳嗽了一声,道:「守好门,人要出来了。」 「是!」孔顺义应是,和段震刘长文一起堵在了门口。 屋顶好下却不好上去,所以对方想要出来,非得从门走。 大家堵在门口。 就听到里面有人道:「人不在。」又道:「中计了,撤!」 里面的黑衣人往外沖,开了门一阵鞭炮炸开后的刺鼻气味沖了出来,浓烟瀰漫,什么都看不见。 但是他们看不到外面的人,外面的人能看到他们。 段震和刘长文一人一边,到起刀落,速度极快,就听到黑衣人闷哼声,倒在门边,后面两人警觉,人如鹰隼直往上蹿,可跳了一半摔了下来,身上缠住了渔网。 苏婉如上去踢了几脚,喊道:「抓活的!」 「是!」段震应是,上去将两人扣住,正要去卸下巴,那两人已经咬破了嘴里的药丸,没了气息! 苏婉如嘆气,摆着手道:「你们去帮侯爷,我们再回房里。」 四周的烟气散了,只剩下鞭炮的气味。 「不用了。」沈湛进来,衣服上有血迹,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别人的,苏婉如上下打量着他,松了口气,道:「人逃了还是全杀了?」 沈湛道:「死士,落败后就自尽了。」也看了看她,见她没事又道:「先将这里收拾干净,各人抓紧时间休息,剩下的事明天再说。」 昨晚所有人就都没有休息。 大家应是。段震和刘长文去隔壁的房间,他们猜到今晚肯定有人来,所以早早的,将祝泽元和户甲放在了隔壁,捆好堵住了嘴巴,放在箱子里。 方才的房间不能住人了,沈湛牵了苏婉如的手,「去我那边睡。」 苏婉如嘴角撇了撇,好脾气的问道:「你住哪里。」 当然是和你住一起!沈湛咳嗽了一声,道:「你一个人我不放心,要留下来保护你。」 得了吧!你当我真是十六岁的小姑娘呢,还哄骗上了,苏婉如点点头,道:「那我们说说话吧。」 「也好,」沈湛颔首,两人回了房里,苏婉如倒茶给他也递了一杯,盯着他鬍子,「你鬍子什么时候刮。」 他摸了摸,冲着她挑了挑眉头。 意思是,你还没说原谅我,所以我还接着蓄着。 苏婉如决定换个话题,「昨天那个山头,刘大人会派人去守着吧?那些人都是证据。」 「我让刘替去将人挖出来送回原籍了。」沈湛道:「人不能开口说话,留着就失去了意义,不如让他们回原籍。」 苏婉如觉得他很奇怪,「我怎么觉得你对这件事的态度特别的消极?」他从一开始就是,恨不得将所有涉事的人都杀了,「你是觉得,这件事会查不下去对吗。」 「嗯。」沈湛靠在椅子上,手里端着茶盅,眼眸微阖,道:「势必会有一番动乱。」 苏婉如点了点头,面露担忧。沈湛又摸了摸她的头,道:「没什么,费神定然少不了,可是该死的人,还是得死。」 一定要他们付出代价,拿着朝廷赈灾的钱,却将赈灾的对象全部杀了,到时候上报就说安顿好了,还能领一个大功。 朝廷的钱是不多,可各州府却可以藉此巧立名目,该得的钱一两都不会少。 没人知道,这件事自然就这么过去了,死去的人如烟云散了,如果查出来了,那么就是土匪,反正人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是活着的人说了算。 「侯爷。」隔着门,孔顺义道:「驿站里的人都中毒了,要不要去请大夫?」 沈湛回道:「不过。烟气的毒,毒性不烈。」 「是!」孔顺义应是而去。 苏婉如揉了揉额头,指了指床,「我去歇会儿,你……」她左右环顾了一圈,发现房间里除了这张床外,没有什么可以睡觉的,「我先睡会儿,再换你。」 「我不困,你睡吧。」沈湛说着,打了哈欠,支着头靠在椅子上看着她,苏婉如当做没看见,扑在床上,一转头就就看到某人正盯着她,她翻了个身背对着她,过了一会儿就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腰上一紧,有人在外侧躺了下来。 「你!」苏婉如回头瞪他,沈湛愁眉苦脸,下巴上的鬍子抖了抖,「我也好累,还困!」 苏婉如推了推他,道:「那我出去,你睡吧。」 「看那么多人死去了,我心里难受。」沈湛嘆息一声,将她往怀里拉了拉,很弱的样子,「媳妇,我需要你安慰。」 苏婉如想啐他一口,斜睨着他,道:「那我就陪你说说话!」 「困,太困了。」他往她身上贴了贴,脸埋在她的颈窝里,「我们都要好好休息,快睡吧,一会儿天就亮了。」 厚颜无耻!苏婉如闻着一鼻子的血腥气,决定不提这事儿,保不齐他就去将外衣脱了拱被子里来了,「拿把被子放中间,我对你不放心。」 「我什么都不做。」沈湛保证似的道:「就只是睡觉。」 苏婉如想踹他,可一转头人在她耳边打起了细细的鼾声,她气的揪着他的鬍子,不知不觉也睡着了,等她睡了某人就睁开了眼睛,盯着她的睡颜,眼里划过笑意,抱着亲了好几口。 「媳妇儿。」沈湛得意的道:「睡觉!」 但却一夜没睡着,跟火燎着似的,明明倦意浓厚,可就是睡不着。 第二日一早苏婉如醒的时候,某人正抱着她的腰刚睡着,她一动他就醒了,一脸苦闷的样子,她一愣问道:「干什么这幅表情?」 「睡的好。」他龇牙笑了一下,「睡的特别香。」 莫名其妙!苏婉如白了他一眼,下床洗漱,沈湛就趴在床上磨磨蹭蹭的,等她收拾好了,某人终于腾挪着起来了,去洗了澡神清气爽的出来,苏婉如已经将饭菜提回来,两人对面吃着早饭。 「他们既然派人来截杀,就肯定不是一拨人就了事的,我们人是不是太少了,要不要请官府的人来护送?」苏婉如放了筷子,看着他。 沈湛颔首,道:「今晚就能到沧州,那边有人等我们。」 「那就好。」苏婉如道:「我刚才出去的时候,驿站的人都起来了,那些人的尸体就堆在院子里,现在孔顺义正带着驿丞在收拾。」 沈湛点了点头,苏婉如就盯着他,「你昨晚没睡吗,看你一副精神萎靡的样子。」 「怎么会。」沈湛道:「我抱着媳妇睡的很香,一觉到天亮。」 苏婉如就哼哼了两声,一副你骗人的样子,敲了敲桌子,「赶紧吃,我们要赶路了。」 沈湛三两口将早饭吃完,抹了嘴道:「走吧。」 「等下。」苏婉如嫌弃的道:「把鬍子颳了,太难看了。」 沈湛就拖着椅子坐在她面前,看和她,「你要是看不习惯,我就颳了。但是以前的事就一笔勾销了,你原谅我了呗。」 「不想理你。不要以为最近给你好脸,你就顺杆爬了。」苏婉如哼了一声,道:「那你接着难看好了,反正我不看你就行了。」 说着就出了门。 沈湛摸了摸一把鬍子,又去镜子上看了一眼,觉得还不错,负手出了门。 院子里已经收拾干净了,段震迎过来,拱手道:「侯爷,这些人的来路没有查到。」 「意料之内。」沈湛并不惊讶,「收拾好,我们启程。」 查不到也没事,只要祝泽元在手里,那些人自然还会再出现,他也一定能查到祝泽元背后那些人的来路。 囚车先出的门,孔顺义带着人护送,延平府进京作证的百姓则坐在随后的马车里,一共来了四个人,三位年轻的男子,一位四十左右的妇人,有一位男子受了伤,此时正有妇人在车里照料着。 祝泽元坐在前面,用袖子遮住脸,一路走着骂着,「沈湛,你这是越界,你根本没有资格管这件事。你给我等着,回京后,我定要参你一本。」 「那些人的事与本官无关,本官只是来劝架的,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你放我下来。」祝泽元嗓门极大,苏婉如被他吵的不耐烦,和孔顺义打了个眼色,孔顺义隔着囚车的栅栏,一掌将他噼晕了。 耳边终于清净了许多,苏婉如走到马车边,隔着帘子问道:「宋丸,伤势如何,等进了沧州,给你找大夫换药。」 「苏姑姑。」车里受伤的青年探出头来,很瘦,看上不去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我没事的,伤也不疼。」 苏婉如和他点了点头。 「苏姑姑,真的能将那些害我们的人,绳之于法吗。」宋丸看着苏婉如,问道。 苏婉如颔首,回头看了一眼沈湛,和宋丸道:「有侯爷在,他一定会帮你们讨回公道的。」 「谢谢。」宋丸道:「不知道我们别的乡亲怎么样了,是不是和我们一样……」 苏婉如沉默的嘆了口气,又道:「德州府的刘大人派人去查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回来。」 「是。」宋丸应是,放了帘子靠在车壁上,照料宋丸的钱婶瞪了一眼宋丸,「有侯爷在呢,你不要一直问问问的,一会儿把侯爷弄的烦了,就不管我们了,看你怎么办。」 宋丸一愣,朝外看了看,道:「不……不会吧。」 「总之不要说这些事,我们现在就是要帮他们报仇,不是一直挂在嘴边说的。有的话说一回两回没事,要是总说,伤心的事也变的不伤心了。」钱婶道。 宋丸点头,又重新躺下来,钱婶掀了车帘看了一眼外面,苏婉如正骑马走在车侧,风吹的女子的脸红扑扑的,很是娇俏。她又看看沈湛,咳嗽了一声,道:「苏姑姑,我们路上要走几天?」 「很快,再走四天就到了。」苏婉如安抚的道:「婶子想要下来走走吗。」 钱婶摆着手,道:「不是,我就问问。」说着,看了一眼苏婉如的手腕,拿眼睛瞄了好几下,这才放了帘子。 官道上来往很热闹,但确实没有先前的流民了,苏婉如心里嘆了口气,将赵之昂在心里骂了一遍。 此刻,数百里之外的延平府内,也并不平静,知府乃是旧臣,和荆州知府如出一辙,乃是前朝留下来的旧臣,算起来在延平已经待了十几年。 「老爷。」周府的大管事拿着信急匆匆的进来,「老爷,快马送来的信。」 周大人将信接过来,迫不及待的拆开,随即脸色一白,咚的一声跌坐在椅子上,管事吓了一跳上前扶着他,「老爷,是不是出事了?」 「德州那边出事了。河北路巡抚祝大人被抓起来了。」周大人道:「前天夜里,德州禁军中尉户甲在办事时,被镇南侯撞见,镇南侯当即将德州五百禁军悉数射杀,户甲也被押送回京。」 大管事脸色也是变了几变,「镇南侯怎么会管此事,他是武官,轮不着他插手吧。」 「此人你不了解。若事情没有到他头上,他自然不会管。可恰巧的是,他们煽动流民抢劫的对象,正好是镇南侯。」周大人没有想到,时间居然这么凑巧,「现在的事情变的复杂了,镇南侯押着人回京,定然要仔细查审。」 他也没有办法啊。若要那些流民回来,就要花许多银子赈灾……可是,衙门里的钱不能用。但要让那些人回来,就只能许诺解决口粮和春种的事,但将人骗回来,一旦不能兑现承诺,势必会发生大的暴乱。 到时候小事就变成大事了。 所以,流民要从京城附近消失,又不能回延平,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这个世上彻底的消失。 这是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既省了银钱,又平了雪灾。至于空出来的地,自然有人去种。 这个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人了。 原本应该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因为前面已经杀过两批人了,可万万没有想到,这次居然撞在了镇南侯的手里。 「老爷,您要不……写信问问那位大人?」管事道:「说不定,大人现在已经着手在布置了呢。有他在,不会有事的。」 「对,写信问问大人。」周大人铺纸写信,管事给他磨墨,低声道:「说起来,那位大人我们查了十来年,也没有查出他是谁。还真是奇怪。」 「大人自然是隐市高人,当年若非他指点,我又怎么能平安在延平府待下去。那么多州府的官员都换了,就只有我和鲁大人等几人安稳留任,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大人所做的事,都是为我们好。」 「就是可惜了鲁大人。」管事嘆了口气,「他以前做事都极其谨慎,为何此番就被人查出来了,荆州这边算是彻底断了。」 周大人点头,「大人定然也很生气,他曾在信中说过,我和鲁大人是他最为得意的门生,现在鲁大人没有了,他定然是最伤心失望的人了。」 主僕二人说着话,周大人将信已经写好了,叠起来上了火漆,周大人道:「信早点送出去。四殿下还有十来天就要到延平府了,在殿下来前一定要将事情处理妥当,不要被四殿下发现端倪。」 管事应是匆匆出了门。信并不是他送去给谁,而是就摆在自家府门外的石狮子脚下压着,自有人过来取,有时候是一两天,有时候放上去就被取走了。 当年他也曾派人偷偷盯着信,可是盯了几回都毫无收穫,还连累周大人被那位大人训斥了一顿。 此后,他们就再也不敢查那人的来路了。 不管对方什么人,总之对他们是没有恶意,就这一点已经够了。 周大人在府中待不住,眼皮子就一直跳个不停,祝泽元是他们的人,他是知道的,包括户甲也是,可是现在沈湛一下抓到了两个人,若是审问,会不会将他们供出来呢。 「应该不会吧。」周大人喃喃自语,「毕竟我们都没有真正来往过。而且,大人做事向来周全,不会连累旁人。」 可想了想又紧蹙了眉头,心神不宁,「死了的人是延平府的,只要查过来,他的责任就必然推卸不了。」他想着在院子里来回走,管事又匆匆跑了回来,「大人,有信。」 「哪里来的信,还是德州吗?」周大人接过信,打开一看,顿时眼睛一亮,「是大人来的信啊。大人一定是知道了德州的事情,写信来告诉我怎么做。」 「小的去放信,就看到下面压着一封,立刻拿回来了。看样子应该也是今天放进去的。」管事道。 周大人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拆开信看,顿时高兴的笑了起来,管事问道:「那位大人说什么?可是告诉老爷您怎么应对?」 「是。那位大人让我速速将所有死去的流民户籍消掉。」周大人茅塞顿开,有种拨云见雾的痛快,「还是大人厉害,这个法子好,一劳永逸。」 将这些人存在过的痕迹抹掉,那么就算朝廷来查,也什么都查不到。 至于那些空掉的房子和左邻右舍,那就更好解决了。 「去衙门。」周大人说着,迫不及待的回房换了官府,去了知府衙门。 天黑的时候,沈湛和苏婉如带着一队人到了沧州驿站,卢成已经带着十几个人驿站候着,见他们到了,忙上来帮忙取东西,卢成跟在沈湛后面,回禀道:「爷,四殿下一行人昨天在汾州,不知道有没有听说这里的事,但他们并未停下来,而是依旧接着赶路。」 「嗯。派人接着盯着。」 「还有,您让人查的以前的回去的灾民,一路都没有看到踪迹。按时间来算,肯定是还在路上,至少要这个月中旬才能到。」卢成道。 沈湛眉头紧蹙,颔首道:「先进去吧,将人看好。」 「是。」卢成说着,正好碰到苏婉如从房里出来,忙拱了手,道:「苏姑姑。」 苏婉如点了点头,道:「驿站的菜不够了,一会儿你带两个人去买菜吧。我们要自己做饭,以防被人下毒。」 「是。」卢成一个反抗的字都不敢说,忙领了命点了两个人随着他出去买菜。 苏婉如和驿站的杂役,道:「能不能帮我少点热水送来。」 「这好说,小人这就给您去烧水。」杂役是个五六十岁的老人,脸上有着庄稼人的沧桑,应了话就去后院井里打水去烧水,苏婉如回房收拾东西,沈湛跟着后面进来,「可想进城去看看。」 「不要了,我们还是早点回燕京的好,免得夜长梦多。」她说着,将自己带的被单枕套换好,坐在床上看着沈湛,道:「一会儿水烧好了,你也去洗洗,你这样子哪有镇南侯的风度。」 「镇南侯是什么风度。」沈湛扬眉,苏婉如白了他一眼,正要说话,钱婶子从外面进来,有些瑟缩的道:「侯爷,苏姑姑。」 苏婉如起身,道:「婶子可是有事?」 「路上走了一路,也没什么事,我就坐在车里编了这个。」钱婶子说着,摊开手,苏婉如就看到她手里摆在两个大红色粗线编的手环,手环大约有半寸寛,一个中间压着一颗红色的豆子,而另一棵则是什么都没有,只用红色的线头挽了个虎头的结。 编的很好看。 「这绳子是开过光的,我出门前特意去庙里求的大师。原本是打算给我儿子和儿媳编的。」保佑他们早日开枝散叶,钱婶子说着,忍着泪,笑着道:「刚才没什么事我就编出来了,送给侯爷和苏姑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希望你们能好人一直平安,受佛祖保佑。」 「这太贵重了,我们不能要。」苏婉如看了眼沈湛,见他坐着没动,他治好自己上来解释了,「婶子留着自己戴吧。」 钱婶子道:「这要一对才好戴的。再说也不贵重,侯爷和苏姑姑不要嫌弃就好了。」说着,就抓着苏婉如的手腕,「姑姑,我帮您戴上,看看大小合适不合适。」 苏婉如哦了一声,伸出手去,钱婶给她扣上,大小刚好,她笑着道:「姑姑手白,戴红色最喜庆好看了。如今晦事多,我们应该多点喜庆。」 「谢谢。」苏婉如低头看着,这颗红豆倒是很有意思,她正要说话,钱婶子已经和沈湛道:「这个给侯爷。一对手环,夫妻戴上就会夫妻同心,永不分离。」 沈湛本来是嫌弃的,大男人戴这个太不利索了,可钱婶子的话刚说完,他便伸出手来,道:「劳烦婶子帮我扣上。」 钱婶顿时笑眯眯的应是,她就说嘛,侯爷和苏姑姑虽还没有成亲,但一定会成为夫妻的。 手环扣上,沈湛抬手晃了晃,一个大鬍子的男子,粗壮的手腕,套个红色的手环,实在是……苏婉如不忍直视,和钱婶子道谢,「多谢你了,等会儿吃过饭你好好休息,今晚我们人多,就算有人来也没事的。」 钱婶应是,行了礼退了出去。 「丑死了。」苏婉如嫌弃的看着沈湛的手腕,他看了看,道:「我觉得挺好的,手艺不错。」 说着起身,背着手晃晃悠悠的出去了。 苏婉如撇了撇嘴。 「热水来了。」两个杂役抬着热水进来,「小姐一会儿用完了再唤我们来取木桶就好了。」 苏婉如颔首,看了两人一眼,目光从他们的手上扫过去,手指关节粗大开裂,不是习武之人的手,她放心了,道:「多谢,一会儿不用麻烦你们,我自己就能倒。」 两人应是躬身出去,苏婉如将门关好,不急不慢的脱衣服,这一身裙装骑马实在不方便,要不是再忍三天就能到了,定要换身男装穿。 试了试水温,她随手拆了髮髻,正要进木桶里,忽然门被人砰的一声撞开,「婉婉,别洗!」 苏婉如惊了一跳,随手抓住搭在椅子上的一件衣服,蹲在了木通边,吼道:「沈湛,你神经病吧。」她脸涨的通红,用木桶遮住自己,瞪着眼睛道:「你进来干什么,我在洗澡。」 沈湛也愣了一下,但反应极快,反手立刻关了门。 他人却没有出去。 「这水有问题。」沈湛就看到,小姑娘像只毛茸茸的小猫似的,在桶边露出个脑袋,一双眼睛圆熘熘的戒备的瞪着他,而她背后,披散着的头髮如同丝缎搭在新落的雪上,黑的是头髮,白的是皮肤…… 他目光一暗,看直了眼。 「你看什么。」苏婉如随手抓了一只鞋丢过去,「臭流氓,你快点出去。」 沈湛咳嗽了一声,指了指外面,「不安全。他们能在你的洗澡水里下毒,指不定人就在附近等着呢,我要出去了换他们进来了怎么办。」他循循善诱,哄着道:「快把衣服穿上,别着凉了。衣服在哪里,我给你取来。」 他说着,人就往这边来了,苏婉如抱着衣服,紧贴木桶移着,她哪敢站起来,除了胡乱抓的一件放在最上面的肚兜外,她身下都是光着的,「你……你闭上眼睛,把……把衣服递过来。」 她觉得他就跟头没脸没皮的狼似的。 「好,」沈湛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没事别怕,我在呢,他们不敢进来的。」 又是一只鞋丢过来,苏婉如怒道:「怕的就是你!」 沈湛拿了她摆在床上的衣服,一件粉色的肚兜,粉色的裹裤,他眼睛瞬时红了,像头饿狼似的,余光撇了一眼某只受惊的小猫,虚眯着眼睛递过去,「我闭着眼睛呢,什么都没看到。」 苏婉如瞪着他,将衣服接过来,一边看着他一边穿衣服,「你不准睁开眼啊,闭紧了。」 「嗯,闭着呢。」沈湛道,余光切切摸摸的朝那边撇,其实什么都没看见,但就是这样他心里已如同狂风巨浪似的,拍打嘶吼着,克制是件极其艰难的事,他吞了吞口水,闭上了眼睛。 復又小心翼翼的睁开,朝那边撇了撇。 小丫头已经穿好了,但只有一件肚兜,光洁的后背趴在木桶上若隐若现,脸红通通的冲着他吼道:「还有呢,快拿过来。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沈湛又递了中衣过来,苏婉如迅速穿好,终于能站起来,叉腰看着他,怒道:「姓沈,你找死是不是。」 她说着,抓了一边的凳子的就砸了过去,沈湛单手接住,严肃的道:「我要不来,你入了水,就是你死了。」 「我不信。」苏婉如冲过来,拳打脚踢,「你就是故意的。」 她打人跟猫爪子挠似的,沈湛根本不在意,低头看着她光裸着的腿,还有一双白生生的小脚,莹莹泛着光,他吞了吞口水,道:「我说真的,那两个杂役扣了,卢成正在审呢。」 「你就是故意的。」苏婉如气急了,跳起来揪住他耳朵,「你就想进来耍流氓。」 沈湛一把将她抱起来,「我哪是耍流氓,我是救你。」说着,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下,觉得不过瘾,又寻了唇亲了一下,「婉婉,我们先成亲吧。」 苏婉如嗷呜咬住了他的手,皱着眉头使劲咬,沈湛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抱着她坐在椅子上,好一会儿等她松了口,他接着道:「都十七了,能成亲了吧。」 浑不在意手上被咬的地方。 「你傻了吧,我可是答应赵之昂我要替公主和亲的。」苏婉如怒道:「你去和赵之昂说去,看他同意不同意。」 沈湛就龇牙笑了起来,「只要你答应,我就去和圣上说。」 「你怎么说。」苏婉如道。 沈湛抓了换下来的衣服,将她的脚包起来,「别冻着。」就将她整个人蜷成个小糰子抱在怀里,「我不用怎么说,只要将芝兰公主找到就好了。」 「无耻。」苏婉如揪住他的胳膊,要下来,「你要敢找她,我就弄死你。」 沈湛闷闷的笑了起来,看着她欢喜的不得了,「婉婉要怎么弄死我。」说着,手还摸了摸她的脚。 「啊!」苏婉如踢了他一脚,「我要被你气死了,我要气死了。」她说着,纯粹发泄情绪,又是拳头乱打。 沈湛抓着她的手,「婉婉乖,别气,别气!」给她顺着后背,纤细玲珑,隔着衣服顺着都觉得舒服,某人眼底含笑,道:「说正事,这水确实有问题,你要是不信一会儿放个老鼠进去,你就知道。」 苏婉如不相信他,「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他说着,摸了摸她手上拴着的红色手环,她的手护在胸口,顺着去看,一截雪白的玉颈纤细精巧在视线里,沈湛周身跟火烧似的,连发梢都是滚烫的。 苏婉如将信将疑,又想起什么来,瞪着他道:「那你不能在门外说一声,我听到了就知道了啊,你进来就是故意的。」 「我怕来不及。」沈湛道:「一会儿你去看看,下巴卸了,人活着的。」 苏婉如没再说话,推着他道:「你让我下来。」 「再说会儿话,卢成还没审完,不着急。」好久没这样抱着她了,有的人盼着念着好些日子了。 苏婉如怒道:「我和流氓没话说。」 「乖。」沈湛亲了亲了她,「主要是我太担心你了,一急就出乱子……你要理解我。」 「合着耍流氓你还有理了。」苏婉如怒道。 沈湛笑眯眯的摇头,「我没理。都是我的错。」 门外,段震和刘长文松了口气退了下去,孔顺义站在院子里,问道:「苏姑姑没事吧,我怎么听到了尖叫声,要不要进去看看。」 「没事。」刘长文赶人,「厨房那边盯紧了,入口的东西,绝不能让任何人碰。」 水里的毒就是那两个杂役放的,这件事没什么疑问之处,但是,可怕就可怕在,这两个人的身份上,他们真是这里的杂役,驿丞说这两人在这里待了四年多了。 两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杂役,居然是死士,但凡深想,便让人不寒而慄。 除了这两个杂役,还有什么人也是对方的人。 幕后的人到底是谁,为什么有这么大的能耐,要知道赵之昂的大周建国也不过才三年,这些死士却已经在这里待了四年了。 晚上,大家吃过饭,苏婉如去看过那两个人,被捆在柱子上,两个人依旧是一副做粗活的样子,很朴实,她凝眉,道:「我先前还特意打量过,没想到还是没有识破。」 只能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谁能想得到,这两个在驿站老实待了四年的人,居然是死士。 「识不破是因为他们早已当自己是杂役,这样的人,别人又怎么看得出不寻常。」沈湛说完,卢成上来,回道:「两个人什么都不肯说,这样审应该没有用,爷,要不要用刑。」 「用吧,」沈湛道:「先卸左腿。」 他话落,那两个人眸中露出骇然之色,沈湛带着苏婉如出来,他道:「今晚应该还会有人来,晚上……」 「不用。」苏婉如打断他的话,「我会去找段叔,有他守着我不会有事的。」 说着,拂袖走了。 又想找藉口占她便宜,门儿都没有。 沈湛摸了摸鬍子,紧追了几步,「他在我也不放心。」 「你够了啊。我要睡觉了,你要敢跟着来,我……」苏婉如想了想,居然拿他没办法,你说道理,他跟你耍无赖,简直是无理可说,「我就再不理你了。」 沈湛看着她回房里,自己却没走,端了两把椅子来,坐在门口打盹儿,苏婉如开了门缝看了他一眼,就听他道:「我在呢,你去歇着吧。」 「随你。」苏婉如去睡觉,睡的特别沉。 一早起来众人收拾了一番,接着赶路,一整天都没什么事,晚上歇在驿站也安稳过了一夜,苏婉如觉得有些蹊跷,和沈湛道:「是不是临近燕京,对方不敢有动作了?」 「应该不是。」沈湛道:「他们不动,应该是做了别的安排,等你我回京就知道了。」 苏婉如颔首,隔了一日一行人过了通州往京城赶,还没进城就见审刑院的杜大人过来,拱手道:「侯爷,圣上知道您带了朱大人和户中尉回来,特意命下官来接您,将人先带去审刑院,等明日开堂审问。」 「此乃重刑犯。」沈湛道:「就不劳审刑院,我会直接送去刑部。」 杜大人像是料到了,接着道:「侯爷,下官是奉圣上口谕,还请侯爷行个方便,否则,下官不好向圣上交代。」 「这是你的事。」沈湛扫了对方一眼,道:「若杜大人心中不满,可一併将责任推在我身上。至于人犯,我既负责抓了人,就要送佛送到西。」 话落,骑马直接进了城门。 苏婉如跟在后面,看着这位杜大人,心头冷笑,还真是迫不及待啊,人还没进燕京呢,就赶着出来迎。 难怪沈湛说回来后必然要费一番心神。 现在看来,恐怕就不是费一番心神这么简单了…… ------题外话------ 有件很囧的事,需要解释。当初写完大纲定人物名字的时候,努尔哈赤我定的名字是「科尔哈努」,定完了我就在脑子里记住了「努尔哈赤」这个名字,想当然很仔细毫无疑问的用了。于是直到昨天我还觉得和这个名字特别顺口,还特别好记。 但是,昨天在群里,二爷说起努尔哈赤,说起皇太极,我就懵了。难怪这名字这么顺口,好记! 原来是某个愚蠢没文化的作者,用了歷史人物的名字。 嗯,这个同名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一个愚蠢的错误,要改已经来不及了,但我必须解释一下。 ps,我明明记得今天要说两件事,但此时此刻我怎么也想不起第二件事是什么。算了,我再想想,想起来再说! 么么哒!
154 文武 沈湛去了刑部,苏婉如不用去,两人在娴贞女学门口分开,她则去了女学。 已经散学了,学堂里洒扫收拾的婆子见她过来,高兴的迎了过来,道:「姑姑总算回来了,您不在,大家都没什么精神了。」 「那完了,大家这么想我,我什么好吃的玩的都没有带回来。」苏婉如笑着道:「怕是明天又是一阵不饶我。」 婆子也跟着笑,「只要您平安回来,就比什么都好。」又道:「您是在这里歇脚吗,那我去给您泡茶来。」 「去吧,我在这里坐会儿。」苏婉如进了自己办公的房间,刚坐下来门口就进来一人,她看着顿时笑了起来,道:「你还没有回去啊。」 「知道你今天要来,特意在这里等你的。」赵衍在她对面坐下来,左右打量着她,道:「黑了一些,一直在外面赶路吗。」 苏婉如点了点头,「骑马的。是不是又黑又红了?」 「没有。和旁人比起来阿瑾还是很好看的。」赵衍打量着她,目光在她面上游移着,她摸了摸脸,道:「怎么了?我脸上很脏吗。」 赵衍摇头,「好些日子没有见你,所以仔细看看你。」 苏婉如哈哈笑了,接了婆子泡来的茶,给赵衍也倒了一杯,两人坐着喝了半盅茶,过了一会儿赵衍道:「听说在德州遇见山匪了?可有受伤。」 什么叫遇见山匪了,苏婉如疑惑的道:「燕京都说是遇到山匪了?」 「看来还有别的内情了。」赵衍微微松了口气,点点头,不疾不徐的道:「京中说你和镇南侯在德州城外遇到被山匪煽动的流民,你们遭了抢劫,镇南侯还动手打伤了三人。当夜德州禁军中尉户甲收到消息,说有一股山匪在德州城外的无名山,他连夜带人去围剿,和那般山匪以及那股爆民搏斗半夜,最后将人逼近山中放了火,才消停了此事。」 这些人真是厉害,宛如编故事一般,有头有尾,有缘由,苏婉如道:「那镇南侯抓户甲,全是因为误会喽?没有人说,那群暴民是镇南侯指使的吧?」 「那倒没有。」赵衍淡淡的道:「但镇南侯滥杀无辜的事却传遍了朝堂,如今弹劾他泯灭人性,杀害同僚的帖子,堆了约莫有半尺高。御史台近日很是繁忙。」 「就没有人问过,镇南侯为什么要杀禁军,而是所有人一边倒的说镇南侯吗。」苏婉如不可思议。 赵衍摇头,回道:「那也不是,约莫有一半人是信其中另有蹊跷的。到底是怎么回事,镇南侯被冤枉了吗?」 「看来,事情远比想的还要复杂。」苏婉如将所见所遇和赵衍说了一遍,怒道:「……不单这两百人,延平府出来那么多的流民,不知道顺利回原籍的又有多少。」 赵衍凝眉,脸色也是极沉,「你们亲眼所见?」 苏婉如颔首没有说话。 赵衍起身,负手在房中走了两个来回,停下来看着她,「若事情当真如此,那么决不能姑息,不管对方是何等势力,又牵扯到什么人,定要查个清清楚楚。还那些死去的,无辜的百姓一个公道。」 这是苏婉如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赵衍,以前的他就算是生气,面上的表情还依旧是温和的,可此刻他面色极冷,和平日判若两人,「我们有证据和证人,此事定能查个清清楚楚,还延平的百姓一个公道。」 赵衍重新坐下来,端茶喝了一口,又看着苏婉如,「抱歉,方才太过激动了。」他将剩下的茶都喝了,气息就已经平稳了下来,「早朝时,父皇要将此事定给审刑院办理。若镇南侯执意送去刑部,怕是不容易。」 送去了,刑部的人也不敢接。 「刑部不想接也不行吧。」苏婉如道:「犯人到了他们的门口,若他们置之不理,决意不受理的话,出了事,他们也要负责。这事最好的办法,是逼刑部去宫中递书,主动要接手此案。」 「你说的没有。但看镇南侯怎么做了。」赵衍微微颔首。 看沈湛怎么样才能让刑部的人抵着皇命接手这件事案子,而审刑院那边定然也会给很大的压力,刑部能不能受得住,也难确定。 「我去见一见镇南侯。」赵衍起身,看着苏婉如,道:「你不用担心,相信镇南侯能处理好。」 苏婉如喊了他一声,「王爷,此事和你并无关系。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参与的好。朝中的人盘根错节,你若插手,对你会很不利。」 赵衍毕竟是皇子,就算将来去封地,可也依旧要活在众人的视线里,若得罪了那些文官集团,对他终归不好。 而沈湛却又不同,他是好是坏,是黑是白和文官到底隔着一条河,只要不出像这次的事情,文武两官大可以井水不犯河水。 「无妨。」赵衍回头看着她,笑了笑,「有的事我可以置之不理,但有的事,却不能装作不知道。」 苏婉如送他出门,叮嘱道:「那你和镇南侯商量一下吧,免得你们二人力不是朝一处使的。」 「好。」赵衍颔首,出门走了。 苏婉如想了想,和洒扫的婆子道:「你早点歇着吧,我明天再来。」 婆子应是。 苏婉如没有回绣坊,而是径直去了天下百货,从侧门进去,她直接去了宴席室,让人帮她请乔掌柜来,见到人她问道:「司公公最近在做什么。」 「哎呦我的苏姑姑,您这一走好几日,一回来就问司公公,您好歹问问咱们的买卖啊。」乔掌柜道。 苏婉如莫名其妙,问道:「我们买卖怎么了,有人抢我们生意了?」 「谁敢抢您生意啊。是咱们的货。」乔掌柜道:「咱们的货快不够了,您瞧瞧这些单子上,好些都不多了。」 不会吧,卖的这么好啊。苏婉如拿了帐册看,「……我记得这琉璃杯有三个箱笼的吧,怎么现在就剩下半箱了。又不是吃的东西,卖的这么快?」 「可不是,这些人啊就跟没见过世面似的。夫人小姐过来,不管见着什么都要拿个双份的,有的还要拿好几个,杂家想留都留不住。」乔掌柜道:「刘官人那边几月能回来啊。」 「这才二月份,少说也要四月才能回来。」苏婉如说着一顿,道:「要不,现在就派人码头等着?等他们的船一到,我们就直接拖回来?」 乔掌柜点着头,「杂家也觉得这个法子好,只是我们手里没多余的船啊。」 「和圣上借啊。这事咱们说了没用,要找司公公说。」苏婉如接着前面的话,「司公公近日在忙什么?」 乔掌柜对外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回道:「在查贪墨的事。」 「荆州的事又有新的线索了?」苏婉如喝了口茶问道,「不是该死的都死了,该查的都查出来了吗。案子还没结啊。」 乔掌柜白了她一眼,道:「你太小看司公公了,这又是新的案子。是东厂暗桩查到的第一件案子,正在搜索证据,等事成后,我们东厂就要名动天下了。」 「这么厉害啊。」苏婉如道:「那我就更要见司公公了。你快帮我传个话,就说我有要事和他商量。」 乔掌柜点了点头,道:「知道了,杂家这就让人去回禀。」 苏婉如就靠在罗汉床上想心事…… 她以为司三葆至少要过两天才会露面见她,却不料过了一会儿他人亲自来了,风风火火的坐着轿子,穿过天下百货的大堂,引起一阵议论声,紧接着就进了宴席室。 「司公公,您怎么亲自来了。」苏婉如迎他坐下来,司三葆斜眼一瞪,道:「杂家问你,你怎么和镇南侯一起出去了,杂家可是听说你们住一间屋了,可是属实。」 「公公,您关注的点不对啊。德州出了这么大的事,您跑来就问我这种事。」苏婉如笑着道:「我和镇南侯的关系,从来也没有瞒过您的呀。这事不作数,我既和圣上承诺了,就算想反悔,也没有这个胆子啊。」 「你知道就好。这事杂家可替你压着的,要是让圣上知道了,定然要怪责你。」司三葆道:「事情做的乱七八糟,咱们的大事就不会顺利了。」 苏婉如点头如捣蒜,「公公,你知道镇南侯带了两人回京城的事情吧。」 「此事你不准掺和。杂家可不管你和镇南侯什么关系,这事你半点都不能搅和进去。」司三葆警告道:「镇南侯什么人,他就是把京城的天捅个窟窿,圣上对他也有顾忌,他身有从龙之功,这份功圣上当下还是会给面子的,可你就不一样了,到时候圣上不对他怎么样,就专你用你出气。」 真是半点情面也不留啊,苏婉如呵呵笑了笑,她还准备哄着司三葆也掺和进来,文官,武官,外加上东厂的太监,那就更加热闹了,沸腾的如同一锅粥,理都理不清。 可司三葆太精明了,立刻就将她的话头堵死了,她讪讪然道:「知道了,我想掺和也没有这本事啊。」 「你要记住你是买卖人,不要闲着就往朝堂的事情里钻,钻来钻去的,没你好处。」司三葆白了她一眼,甩了拂尘往外走,苏婉如就跟了上去,「那我们就说说买卖的事吧。济宁和徐州的铺子,你要是没有意见,我就着手找铺面了,争取在年中的时候,将两边的铺子都开业了。」 「这事呢,杂家就相信你。所以你自己决定去办就好了。」司三葆进了轿子,「行了,你忙着去吧,杂家回去了。」 苏婉如目送司三葆离开。 不让她掺和,她想掺和也没有这个本事……朝堂的事,她只能侧面去打听了。 她和乔掌柜说了一声,回了绣坊。 御书房此刻很是热闹,平日里不常来的,来了,不能来的也跟着自己的关系混了进来。 就为了在众人骂沈湛的时候,能跟着吐一口口水,以显示自己的立场坚定。 「圣上。」有人道:「祝大人不过去劝架,镇南侯却问都不问直接将人抓了,当做囚犯一路从德州押了回来。此事做的大为不妥,分明就是打我们文官的脸面。」 「祝大人无错,就算他有错,那也是要禀明圣上,三堂合审后才能定案。更何况,祝大人是河北路巡抚,他身上可是揣着您的圣旨啊。镇南侯如此,分明就是藐视皇权,狂妄自大。」 「众爱卿莫吵,莫吵。」赵之昂摆手,道:「镇南侯虽脾气暴烈,但朕却知道,他却不是无的放矢之人。他如此做,必然有缘由。朕现在就传他入宫,和各位爱卿解释清楚。」 「圣上。」另一人道:「此事乃两件事。他杀禁军抓祝泽元的罪,还要查证,查清楚就必然会定罪。但臣等所说的,乃是镇南侯有没有资格逾矩抓人,而且还是三品的重臣。文官势弱,若将来所有武官都有样学样,但凡一点冲突矛盾,就抓人拿人甚至动手,那臣等这官做的也没有保障了。」 文官只会骂人,武官可是直接动刀子的,在武力值上他们就是弱势。 「是啊,就算威望如徐大人,郑大人这般,在武官面前也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一旦有矛盾,他们不讲道理,直接动手,这也太寒我们的心了。」 「是啊。我们就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赵之昂揉了揉额头,喝道:「沈湛人呢。」沈湛可真行,一件事就惹了众怒了。 「圣上,镇南侯现在在刑部里坐着呢。」杜公公说着看了一眼秦大人,秦大人忙上前一步,道:「镇南侯一回京城就将犯人和人证都送去刑部了。」 「他什么意思。」赵之昂问道。 秦大人还没有来得及回话,审刑院的杜大人就道:「圣上,镇南侯是不相信审刑院,所以不肯将人交给我们。」 秦大人看了一眼杜大人,他希望杜大人是聪明人,说沈湛的时候,不要带上刑部。 「圣上,镇南侯的意思,此刑案涉及两州府,甚至于更多。刑部人手更足一些,办案时,或许更能应付。」秦大人说的很委婉,杜大人就冷笑一声,道:「秦大人的意思是,我们人手不足,还办事拖拉不周全?」 秦大人头大,他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杜大人这话立刻将他推到对立面了,让他不得不站在沈湛那边,「非也,秦某也只是就事说一说,绝无别的意思。」 杜大人冷哼一声,「有没有你心里清楚。」 「你这话就不对了。无论是审刑院还是刑部,都是办案查案的地方。秦某不知,此案为何就一定要去你处,而镇南侯就不能觉得刑部衙门近,就近来了这里?而他来了,秦某为何又不能接,这事的对错,就不是你杜大人一人说的算的。」 秦大人嘴上说着,心里却不停的在骂沈湛,这镇南侯太狡猾了,他分明就是故意的,知道自己惹恼了所有的文官,所以一进京城就拉着刑部做挡箭牌,弄的他现在里外不是人了。 这好话还不得不说,不然,刑部的颜面和地位何存。 「我看,秦大人是和镇南侯同气连枝,暗中商量过了。祝大人的事,下官要问问秦大人,到底是怎么个内情黑白。想必你是知道的吧。」杜大人道。 两人就吵了起来,刑部的人觉得莫名其妙,好好的,他们就从文官这边分裂出来,不但如此,还成了对立面。 是谁说沈湛有勇无谋的,分明就奸诈的很。 「沈湛。」赵标在刑部的后衙见到了沈湛,「你现在让刑部接手此事,岂不是和父皇对着来,你要知道,这件事最终定夺的人还是父皇,你如此做,只会对自己更加不利。」 「太子。」沈湛拱手行了礼,道:「微臣并非为了顶撞圣上,等刑部接收了人,微臣就会去宫中,说明事情的前因后果。」 赵标明白沈湛为何这么做。他是不想审刑院的接手,越是上赶着的,就越没有安好心。 说不定人进去了,没几日就丧命了。 沈湛就由主动变成了被动。 但是刑部不一样,秦大人和祝泽元私下并未来往,更何况,还有一位崔大人,为人处事八面玲珑,有这两人接手,不说指望他们帮忙站在沈湛这边,但是人犯在里面,至少能确保安全。 「这样。」赵标道:「我进宫和杜公公打个招唿,让他帮着在父皇面前周旋一二句。」 沈湛拱手行礼,道:「那就有劳太子殿下。」 「唉,」赵标也没辙,现在的事态不明,那些文官就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死咬住沈湛是武官根本没有资格抓祝泽元,更没有权限斩杀禁军这一点,要给沈湛定罪。 而所谓土匪还是流民反而被他们有意忽略了。 现在他也不好摆明护着沈湛,毕竟他是太子,在这些事上立场太过鲜明,并非好事。 沈湛送赵标出去,又重新回了后衙坐下来。他之所以待在刑部而非直接进宫,一来是打算将刑部拉出来做挡箭牌,你不帮我我就想办法让你帮。这事由不得他们。 二来,他要试试各方的态度,不用两日,该露面的,跳脚的人,都会浮出水面。 这就和打猎一样,不撒点诱饵搅和一番,那些猎物是不会主动出来的。 赵衍回了宁王府,将这两日朝堂上誊抄的奏疏都拿出来看了一遍,查荣生在一旁小声道:「王爷,连太子都不敢插手,您若是进去的话,怕是就难出来了。」 「一事归一事。」赵衍看着查荣生,「这世上许多事都可以做,可也有许多事是不能碰的,我既是知道了,就不能不去管。」 他说着,将桌上的文书整理好放在一遍,门外就有个小厮敲了门,「王爷,舅爷的信到了。」 「拿进来。」赵衍放了笔,查荣生将信拿进来给他,赵衍拆开眉头紧蹙,查蓉生道:「可是舅爷也劝您不要管。」 赵衍颔首,道:「舅舅的意思,沈湛此番作为,必定会成为众矢之的,我若也搅进去,必然会大失文官的心,对我并非益事。」 「舅爷说的没错。」查荣生道:「现在这些人揪着镇南侯不放,分明就是打算先发制人,先给镇南侯定罪。」 赵衍将信放在一边,起身出去,查荣生跟在后面,问道:「王爷,你这是要去哪里?」 「去找五哥。」赵衍道:「喝茶!」 查荣生松了口气,他还以为赵衍去找沈湛呢。 苏婉如坐在院子里,听段震说完外面的事,惊讶的道:「那现在,刑部的人到底什么态度,去宫里请命了吗?」 「去了。」段震回道:「但是赵之昂是什么态度,会不会同意还不知道。」 其实,让刑部审问,还是让审刑院审问,对于审案子本事来说并没有不同,但关键是,赵之昂会不会觉得听信谗言,觉得沈湛有意和他对着干,如此一来,赵之昂很有可能不会同意沈湛的请求,让刑部接审。 「还真是费神啊。没有想到,到底是审刑院接手,还是刑部接手,就已经闹成了僵局。」苏婉如笑了笑,道:「不过,让文官和文官吵一吵还是有必要的,总好过和沈湛吵。」 「祝大人的夫人带着女儿进宫去见皇后娘娘了。儿子则跪在城门外,为父请愿。」段震道:「公主,属下怎么觉得,侯爷这样僵持,反而不利呢。」 「没事。」苏婉如道:「他这么做是对的。你接着让人盯着四方的动静。」 段震应是,走了几步又想起来什么,「……对了,您说宁王爷会帮忙,可属下来的时候,看到宁王爷好像去五皇子府了。」 去找赵峻了啊?苏婉如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赵衍还真是精明啊…… 一定是他的幕僚劝他不要轻易管这事,否则会让他在文官中,印象不好。赵衍听了,可又没听,因为他很有可能拉着赵峻一起管。 人多比人少好啊,至少能分摊风险。 「公主。」杜舟拉着她,「您接着说二殿下的事,他说他要在真定留两个月吗。」 苏婉如点头,道:「他想收了刘家庄的土匪。那边土匪人多,且也有实力,二哥帮他们偷了真定城外的粮仓。」又道:「粮仓的事,估计也瞒不住了,我猜测过几日燕京就会知道了。」 「奴婢也想去见二殿下。」杜舟看着苏婉如,央求道:「奴婢能去见吗。」 苏婉如点头,见刘妈妈将洗澡水送来,就拉着杜舟过去搭手,待刘妈妈出去她才道:「你要是想去,就去一趟,不过要小心一些,别让人发现了。」 「算了。奴婢再忍忍,您明年就要离京了,我再忍一年就好了。」杜舟说着,帮她将木桶摆好,「奴婢就在外面,您有事喊一声就好了。」 算宛如颔首,脱衣服的时候忽然就有了阴影,生怕沈湛会冲进来,她哼了一声,道:「臭流氓。」 手搭在桶边,手腕上的红绳格外的显眼,她抬手看着,想到了沈湛手腕上的那个,不由失笑。 也亏得他好意思戴着。 「子青来了。」杜舟在门外和梅予说话,「她这会儿有事,咱们去隔壁坐会儿。」 梅予朝房里看了一眼,和杜舟去了暖阁,这间院子是苏婉如和周娴的院子,靠东面一间是共用的书房和暖阁,梅予坐下来,低声问道:「可见到了?」 「就在真定。」杜舟笑着,将苏婉如和她说的话,说了一遍,「我好想去真定看看哪。公主说二殿下瘦了,恢復以前玉树凌风的样子。」 梅予松了口气,道:「这些小磨难对于二殿下来说,不算什么。」他说着微顿,正要再说,就看到周娴从门口进来,「苏瑾,你洗好了没有啊,要不要我帮你洗头啊。」 「要!」苏婉如隔着门喊道:「再帮我擦擦背吧,我好几天没洗澡了,太难受了。还是我周姐姐心疼我,知道我正需要你呢。」 周娴呸了她一下,推门进去,又关了门,两个人在房里嘀嘀咕咕的小声说话,大声笑。 梅予垂眸端着茶盅,一时间越加的沉默。 「你……」杜舟暧昧的沖他挤了挤眼睛,「我近日好像看周娴没怎么往你那边去了,你回绝她了?」 梅予笑了笑,隔壁苏婉如的笑声传了过来,他目光动了动,随即道:「本没有什么事,哪来的回绝,你想多了。」 「那就算是我想多了。」杜舟倒在炕上,舒服的看着屋顶,「我们想要做的事,正在一步一步接近,这感觉真好啊。」 梅予心不在焉,忽然问道:「流民的事到底是真是假。有人说是镇南侯公报私仇,有人说有的官员丧尽天良,将流民坑杀了。到底是什么。」 「当然是镇南侯……」杜舟说了一半,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公道点,「是有人丧尽天良,谋害流民。」 梅予脸色僵住,嘆道:「可真是举世混浊,人心丑恶。」 「本来就丑恶的。」杜舟冷笑一声,道:「能活着可真是好,真是想看看,赵之昂能纵容他的草包臣子们,将这天下折腾成什么样子。」 两个人说完,就没有兴趣再说话了,各自坐着,想起以前的事来。 苏正行的治下可不会发生这种事,杜舟瞧不起赵之昂。 当晚,苏婉如睡的极好,第二日一早她收拾了一番先去了娴贞女学,女孩子们高兴的围着她说话,直到上课的鼓声响了,才依依不捨的回去上课。 苏婉如的桌子上摆了几幅画,是学生交的作业,她随手翻着,赵衍从外面进来,她一笑,道:「怎么没去上课,和嬷嬷调时间了?」 「有些事,我来的迟了些,嬷嬷先上课了。」赵衍在对面坐下来,一眼就看到她露在外面的手腕,手腕上刷着一个红色的编织的手环,「这是什么?」 「钱婶子送我的手环。」苏婉如在他眼前晃了晃,「是不是很好看。」 赵衍颔首,道:「确实很不错。」 「对了,你找我是有事说吗。是不是事情有点进展了?」苏婉如看着赵衍。 赵衍道:「算是有进展。父皇让刑部的人接了此案。现在正着手在查,想必过两日就会有消息出来。」 「认证物证都在,那些人一个都逃不了。」苏婉如哼哼了两声。 赵衍看着她,忽然有些不忍心开口,「阿瑾。延平府那边有消息,早先所有的流民已经回到了原籍。」 「畜生。」苏婉如怒道。 这才多少时间,怎么可能就回了原籍,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先前回去的流民,已经被他们「处理」干净了。 「那就查户籍。」苏婉如道:「刑部应该知道吧,这是最基本的手法吧。」 赵衍见她生气,给她倒了杯茶递过来,「都会查的。现在唯一不好说的是,祝泽元到底有没有吩咐户甲,根本没有证据。而户甲不再开口了。」 如果连祝泽元的罪名都定不了,那么后面就压根查不下去。 「传朕口谕。」赵之昂吩咐杜公公,「让老四亲自在延平府查问清楚,那些流民到底回去没有,若没有回去,人去了哪里。若回去了,就将延平府的户籍誊抄一份给朕送来。」 「算了,不要誊抄,直接给朕原封不动的送来。」赵之昂说着微顿,看着王大海,「王大海,你觉得此事谁说的有道理。」 王大海回道:「卑职觉得,双方都有可能。可如果事情真如侯爷说的那样,那这件事就真的太让人寒心了。」 「是啊,」赵之昂道:「朕的臣子不会做这种泯灭人性的事。」 王大海欲言又止,可是镇南侯也不是做事没有分寸的。 延平府中,赵胥收到信已经是五日后,他看完了信摆在手边,端茶喝着,这时暖阁的帘子掀开,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此人约莫七十岁的样子,满头的白髮,脸上蓄着花白的长髯,走路时有些驼背,但步伐却还算稳健。 「先生。」赵胥上前扶着老者,「您身体可好些了,要不然给您换个大夫。」 老者摆了摆手,道:「不用劳烦,在下再吃两副药就好了。」说着和赵胥一起坐了炕沿边,「是不是圣上来口谕了?」 赵胥点头,将信递给老者。 老者接着却没有去看,而是道:「圣上定然是让你查证延平府户籍的事。既如此,殿下就不要犹豫,速速将事情办妥给圣上回话。」 「我听先生的。」赵胥点了点头,道:「我明日就去府衙,将延平所有县乡的户籍人口查清出。」 待赵胥户籍查问清楚送回燕京,时间又过了十日。 赵之昂看过赵胥送来的信函和一箱笼的户籍册子,看着沈湛,道:「不是朕不信你,而是户籍上根本没有少人,非但没有少,还多了百十户。延平府在赈灾上是有功的。」 沈湛掀了掀眼皮,道:「圣上,人证物证皆在,不如先开堂审过?」 「如何和审?」赵之昂压着声音,道:「这些人根本没有登记在册,你说是流民就是流民了?可户甲说他杀的是土匪,他也有证据。」 沈湛点头,道:「所以才要审。」 「沈湛!」赵之昂道:「到现在为止,可只有你一人咬定那些人是流民,你可知道。」 沈湛点头。 赵之昂气的脸都绿了,拂袖回了龙椅坐下,一侧,祝泽元的恩师,枢密院副使廖大人上前一步,道:「圣上,老臣以为,镇南侯此番执着,是因为想要掩盖他的罪行。他射杀了五百禁军,又无辜抓了巡抚,此罪,断不能就此掠过。」 赵之昂看着沈湛,眼里露出失望来,嘆气道:「你和朕说,事情是不是如此?」 沈湛回道:「微臣恳请圣上,着刑部开堂审问。」 「沈湛!」赵之昂怒道:「你到底听朕说话没有。」 廖大人余光看着沈湛,眼底冷笑。 就凭你一人之力,就想和满朝的文官斗,真当自己有从龙之功,就能替天行道了。 「圣上,微臣认为,镇南侯罪大恶极,应当收押,而且要两案作一案一起审。」廖大人道:「至于祝泽元和户甲,微臣以为他们不但无罪,还有功劳,应当嘉赏才对。以免寒了天下文官以及那些苦读不辍一心投效朝廷的学子的心。」 赵之昂脸色极其的难看。 天下百货后院,苏婉如正在和乔掌柜一起清点存货,乔掌柜道:「眼下来看,这些货最多只能撑到四月中旬。」 「那就限量卖。」苏婉如道:「货少的东西,就规定每人一次只能买一件。」 居然还有限量卖的,乔掌柜噗嗤一笑,道:「苏姑姑这个法子好,你以后就……」他话说了一半,吕毅从外面进来,道:「姑姑,镇南侯带回来的人证以及德州府的厢军,都被关去刑部了。」 苏婉如一愣,「侯爷呢?」 「圣上罚侯爷闭门思过,待事情查清楚后,再另行打算。」吕毅道。 居然让沈湛思过?
155 团结 苏婉如站在镇南侯府的对面,门外并未守着人,但大门和侧门就关着的,透着一股清冷。 「要去敲门吗。」吕毅问道。 苏婉如摇了摇头,道:「他闭门思过就不能见客吧,还是不要去了。」至少不能正大光明的去。 吕毅就没有再说话,两人慾走,忽然就见到皇城从方向有男子骑马直冲了过来,一身朱红色的锦袍,满脸怒容,在宽敞安静的街道上,横冲直撞。 「朱正言。」苏婉如喊了一声,马勒停住,朱珣看到了苏婉如,「你也来看八哥的吗。」 苏婉如走过去,抬头看着他,问道:「你从皇城出来吗,为他求情了?」 「我不是求情。」朱珣翻身下马,气的将马鞭摔在了地上,吼道:「这群酒囊饭袋,觉得现在天下太平了,就是文官的天下了。也不想想,如果没有我八哥,没有这么多冲在前面的拿命搏的武将,他们有机会站在金銮殿上,满口喷粪的说仁义道德吗。」 「我恨不得将这些一人抽上百十鞭子,打到他们哭爹喊娘去。」朱珣说着,啐了一口。 苏婉如失笑,道:「你又不是武将,你打了也不算武将打的呀。」 「你!」朱珣气的脸红脖子粗,「我都气成这样了,你还拿我打趣。」 苏婉如就拉着他的胳膊,「气死了也帮不了你八哥。走,请我吃饭吧,我正好有事和你说。」 「为什么是我请你吃饭。」朱珣怒道:「我这个月的月例被我娘扣掉了,我没钱,你请我我就去。」 苏婉如失笑,点着头道:「行,我请我们朱世子吃饭,总可以了吧。」说着,回头对吕毅道:「吕叔,马交给你了。」 「你要和我说什么,你怎么不想想办法。八哥现在可不是闭门思过,他这是被打脸。」朱珣愤愤不平,「圣上被那些满口圣人道义的伪君子胁迫的,不得不将八哥关起来,可我们才不会搭理那些人,我要狠狠的打他们的脸。」 苏婉如拉着他进了一条巷子,巷子里头有个饺子馆,苏婉如拉着他进去坐下来,点了三分牛肉馅饺子,饺子上的很快,吕毅端着饺子坐在门口,苏婉如笑着给朱珣倒了醋,道:「是不是午饭都没有吃。」 「还真是饿了。」朱珣三两下吃了一半,想起什么来,嫌弃道:「你难得请客,怎么就请我吃饺子。」 苏婉如扬眉,朱珣已经拍着桌子喊道:「老闆,给我上壶你们最好的酒。」 老闆应了,拿了一坛酒过来,朱珣自斟自饮,显然还是很生气。 「少和喝点,我有事让你做。」苏婉如摁着他的酒壶,朱珣看着她,问道:「让我做什么。」 苏婉如道:「救你八哥啊。」又道:「你什么都不做,就一直这样发牢骚骂人,你八哥就能化险为夷了?」 「我怎么不做事了,我明天就上殿和那些老不死的理论。」朱珣拍开她的手,道:「不是说武将只会动粗吗,那就动粗给他们看看,吓死他们。」 苏婉如噗嗤一笑,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行了啊,你要真动手,你连关在家里闭门思过都不行,就直接下大狱了。」 「那你说,怎么办。」朱珣道。 苏婉如道:「这些人很精明。明明沈湛抓祝泽元和户甲,与坑杀流民的事,是一件事。但他们却生生拆开来,将流民的事,轻描淡写的带过去,反而一直在掰扯,沈湛到底有没有权利,直接抓祝泽元和户甲以及在没有甚至的情况下,射杀了那么多禁军。」 「坑杀留名是因,抓人是果。我八哥又不是失心疯,好好杀禁军干什么。」朱珣道。 苏婉如颔首,「但是,他们很精明啊。一开始将」因「淡化了,现在轻飘飘,用一堆延平府的户籍册子,就证明了坑杀流民的事不存在,如此一来,这」因「自然也就不存在了,没有因那么果就是罪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证明,这因是存在的,并且是正确的?」朱珣问道。 「不但如此。我们还要帮武将证明,文官是不是就能凌驾在武将之上,他们读了圣贤书后,是不是就一定比大字不识却能保家卫国的武将位置更高,更值得百姓尊敬。」 「你说的有道理。就应该狠狠的打她们的脸。」朱珣说着,想起什么来,看着她道:「可想的同意,坐起来更难啊。不但这事,那延平府的户籍册子我今天看过了,看不出任何问题。」 「急什么。」苏婉如敲了敲桌子,道:「我们一件事一件事的做!文官能闹,武将也可以啊,先闹起来,让他们见识一下,你们的威力!」 朱珣听明白了,指着苏婉如,一脸坏笑,「……我明白了,你是打算将这件事扩大,引起众怒,让别人为你冲锋陷阵。」 「快去做事。」苏婉如将朱珣的酒壶抢了,「限你三天之内,让京城内外所有武将暴动,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朱珣蹭的一下站起来,道:「这点小事,交给我了,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说完,一拂袍子,很有气势的出门,牵马走了。 「等下。」苏婉如喊住他,递了个荷包给他,「这是资金贊助!」 朱珣眼睛一亮,毫不客气的接过来,当着她的面打开了数了数,激动的道:「还是嫂子对我好,一次就给了我五百两!」 得了好就喊嫂子了啊,苏婉如挑了挑眉头,颔首道:「别让你八哥知道,你内心里也特别想娶我,特别崇敬和爱慕我。」 「谁说的。」朱珣的脸腾的一下红了,怒道:「我从来没有过。」 苏婉如哈哈笑了,挥了挥手道:「你要是这事办砸了,我就这么和你八哥说。我还说你热烈的向我表达了爱慕之意,还天天纠缠我。」 「卑鄙,你太卑鄙了。」朱珣将荷包往怀里一塞,一夹马腹,滋熘一下跑走了。 苏婉如摇了摇头,和吕毅往绣坊去,吕毅问道:「要不要我帮忙。」 「你到妙事茶馆去。」苏婉如道:「将这事转述给说书先生听。就说这事是我们给他提供的素材,不用他付银子了。」 吕毅嘴角抖了抖,问道:「就去妙事茶馆吗,别的说书先生还去不去?」 「不用,我们说话要讲信用嘛。说了给他一个人,就不能给别人了。」苏婉如道:「告诉他,他要是没有胆子说,我们就给别人,燕京,总有人会愿意的,到时候这好事没了,他就哭都没处哭。」 「那我去了。」说着走了。 苏婉如去了学堂,快到散学时间,学生们叽叽喳喳的说着话,赵衍被一群小姑娘家围着说话,众人看到苏婉如过来,又像是蝴蝶似的扑了过来,道:「姑姑,明天你是不是要上课了,我们都好久没有听你讲课了。」 「明天不行,我有事。后天吧,我接着讲炭笔画。」苏婉如道。 大家就七嘴八舌的说着话,赵衍站在人群外,含笑看着她。 苏婉如和他点了点头,就靠在抚廊上,看着大家笑着道:「有个问题,有没有人想学拳脚,骑射?」 「拳脚?功夫吗。」一群娇滴滴的千金小姐,「我们吗,现在学合适吗。」 苏婉如含笑道:「强生健体。只要你们想,我就去请位女师傅回来。」她笑着道:「大家考虑一下,算……选修课,要额外交钱,补先生的束脩。」 「那我愿意的。」有个小姑娘道:「上次的那件事把我们都吓的不轻。我常在想,如果再有一次,我们是不是还能这么幸运。如果会点拳脚多好啊,不说伤人害人,要是能自保也是极好的。」 「是啊。」大家点头,崔玉蝶道:「姑姑,我们愿意学的,您请先生来吧。」 苏婉如点了点头,「那就行,我这就去找女先生来。」说着,摆了摆手,「玉蝶留下来,其他人都回家去吧。」 大家就说说笑笑的回去,讨论着练武要穿什么衣服,头髮怎么绑比较好。 「姑姑,你找我有什么事。」崔玉蝶上来挽着苏婉如,「让我猜猜,一定是因为刑部的事,对吧。」 苏婉如颳了她的鼻尖,笑着道:「太聪明了,小心嫁不出去。」她说着,回头冲着赵衍笑了笑。 赵衍颔首,回了自己的办公房间。 苏婉如和崔玉蝶将她要说的话说了一遍,崔玉蝶听着点头,神色严肃的道:「……您这事不算求人。人在刑部,他们保证人犯和证人的安全,是应该的,我回去就跟我爹说,让他多加派人手。」 孔顺义带来的二十人,以及延平府跟来的钱婶他们都被关进了刑部,她相信沈湛肯定做了安排,但和崔大人打个招唿还是有必要的。 「那我们现在就回去。」崔玉蝶道:「我爹也快下衙了。你还没有去过我家吧,我娘常问我你的事呢,你去了她肯定高兴。」 苏婉如颔首,道:「我去准备一下,第一次上门,总不能空手去吧的。」 崔玉蝶掩面笑着。 苏婉如回绣坊取了一个插屏带上,又带了一些茶,和崔玉蝶去了崔府。 第二日,早朝上,赵之昂让刑部放了祝泽元和户甲,声正二人无罪,尤其是户甲,剿匪有功,圣上慰其伤势以及旗下五百亡灵,升他做了大尉,待伤好后回原籍继续统领禁军。 满朝欢腾,廖大人带领之下,大殿之上一片赞嘆赵之昂是明君的声音。 赵之昂松了口气,和杜公公道:「朕这样处理,没有问题吧。」 「圣上英明。」杜公公应道。 赵之昂颔首,道:「退朝吧。」说着,就不再多言,起身就走,杜公公跟在后面宣了退朝的话。 「圣上。」有人在后面喊了一声,见赵之昂已经出了殿门,就奇怪的和同僚道:「怎么就退朝了,镇南侯如何定罪,还没有议呢,」 有人低声回道:「镇南侯定罪一事,不差这一二日,明日我等再提也是可以的。」 「曾大人说的对。」众人附和着,说说笑笑出了殿门,「不差这一时。这一回,我等给了那些武将一个警告,往后他们心里就该有数了。」 天下已定,武将已无用武之地,他们就该心里有数,靠边站站,给文官让出地方来。 不要总仗着从龙之功,耀武扬威,以为所有人就该供着他们似的。 这些文官很高兴,好像是领兵上阵,打了一场极漂亮的胜仗。 人群散去,廖大人和杜大人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笑意,杜大人上前来拱了拱手,道:「大人料事如神,运筹帷幄,下官佩服。」 「有那位大人指点,我等不怕成不了事。」廖大人含笑,杜大人点头应是,道:「那位大人确实是在世诸葛,任何事都逃不过他的计算之中。此番,我等让这些文官打先锋,实在是漂亮。」 由他们牵头,义愤填膺的煽动满朝文官敌视武将,让他们有兔死狐悲之骇之愤,从而忽略流民之事,只抓着沈湛贸然抓人,确实是高明,连他们自己都觉得这一仗打的极为圆满漂亮。 「现在所缺的,就是镇南侯定罪,待他罪名一定,此事就彻底圆满了。」廖大人笑着道。 两人说着话,忽然,从斜刺里跑出来一名穿着羽林卫中尉袍服的武将,此人膀大腰圆,突然大喝一声,道:「廖明山,你给我站住!」 这一喝,让前后的官员吓了一跳,纷纷停下来朝这边看着。 廖大人也是眉头微蹙,打量着来人,心道,此人怕是为了镇南侯来吵架的,不由冷笑一声,问道:「杨中尉,找本官何事。」 「本将问你,你凭什么说武将不如文官,我等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练就一身功夫不比尔等苦读轻松。我们都是一样,一心想投效朝廷,为圣上为天下百姓做事,你凭什么说武将不如文官。」 这种极端的,打杀一大片的傻话,廖大人是肯定没有说过的。但杨中尉说话声音很大,吵的人耳底都疼,他蹙眉道:「错!你等有武功在身,就该去戍边保家卫国,而不是在朝堂搅风搅雨,素来武主外,文主内。尔等舞刀弄枪杀敌上阵,但却不懂治国之理,安邦之策,朝堂之上,就该谦虚谨慎,多听多看,而不是沖在人前,做一窍不通的事彰显地位。」 这话,杨中尉听不懂,他也不需要听得懂,逼问道:「你的意思,不还是说我们武将不如你们文官。」 「诶,你这人怎么听不懂别人的话呢。」杜大人上前一步,道:「廖大人的意思,是我们各有所长。我们知道不能上阵杀敌,所以通过所学所知为天下百姓做事,你们呢,当然要去沙场证明自身的能力。」 「那还是说我们不如你们。你们读书认字,我们也读。我们不但读书了,我们还练功,怎么就不如你们了。」杨中尉说着,气的声音更大,将方下朝的官员都引了过来。 「你们这些人,仗着自己读书多,就想来欺负我们。」他说着刀一挥,吓的众文官连连后退,有人道:「说话就说话,你动刀作甚,实在是粗鄙。」 「呸!打仗的时候,你们就知道老子不粗了。」杨中尉怒道。 廖大人听不下去,摆了摆手,道:「各位都散了,不用和此人一争长短,我等说话,他也听不懂。」 众人一阵大笑。 「站住。」杨中尉道:「你话里话外,还是说我们不如你,是不是。」 廖大人很烦,实在不想听话都听不懂的人吵架,就道:「我们还有事,杨中尉你也要当差,还是各归各位好了。」 「你今天必须将话说清楚。镇南侯有爵位在身,又有朝廷差事,品阶比你们所有人都高。他见祝大人有错,就能抓起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他抓犯错之人,杀有罪的官,不分文武,合情合理。」 他这话说的,好像当了武官,就能捅天似的,顿时引起了众怒,几十个文官顿时将杨中尉围困中,你一言,「镇南侯并非出征在外。」我一句,「他手无兵符,又不是上阵杀敌,凭什么君命不授。」 「就是可以。」杨中尉吵不过,「你们太欺负人了,太欺负了。」 四周里隔着金水河都围了一群人看热闹。 廖大人摆手,不想将事情闹大,道:「都散了,休要和这类目不识丁,不懂圣贤之人论理,说不过他们。」 话落,众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杨中尉气红了眼睛,忽然抬刀,目扫众人满目愤怒,大家吓了大跳,纷纷往后退,生怕他拿刀砍人。 却不料,杨中尉抬刀,噗嗤一声砍在了自己的腿上,顿时血流如柱,他大喝一声,声音极大,「尔等文官,欺人太甚!」 这一幕,让大家松了口气,又目瞪口呆,这人犯傻了吧,吵架不过就自残? 「散了,散了。」廖大人摆了一眼杨中尉,带着一群文官立刻四散了。 杨中尉坐在地上,旁边流了一地的血,他嚎啕大哭,一个虎背熊腰的大男人哭,实在是引人注目,让人印象深刻,不过半日就传的满京城都是这段早朝后的纷争闲话。 「就是说武将不如文官啊,这不,将镇南侯害的在家里闭门思过,还逼得羽林卫的一个中尉自残。」 「这些文官太可恶了,他当他们是谁。这天下要不是武将,还有他们什么事。他们连站在金水河边放屁的机会都没有。」 「这是欺负我们武将多在戍边,朝堂能说话的人太少。」 「太嚣张了,连镇南侯都被欺负了,他是什么人,他可是百姓心里的英雄,这些吃饱了闲的没事干的文官懂个屁!」 燕京禁军中也是议论纷纷,有人嘘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道:「镇南侯统领的是都督府,和我们禁军不相干。要知道,他可是刚刚杀了户甲统领的五百禁军呢。」 「你不要混淆不清。镇南侯就算杀禁军,那也是我们武将之间的恩怨,和那些文官有什么关系。还有,祝泽元不过三品,镇南侯可是一品大员,他怎么就不能先斩后奏,抓祝泽元了。」 「对!」人群中义愤填膺,「现在那些文官将文武分开,还打压我们不如他们,难道武将就要比他们矮一个头。」 「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我们去找大人,我们要评理,各有所长,凭什么他们就要压着我们一头。」 禁军中一时间沸反盈天,演变到最后,在军中就是文官看不起武将,在民间,就是读书人看不起习武人,顿时,燕京分成了文武两派。 朱珣此刻正在如云馆内,啪的一声摔碎了手里的酒盅,道:「我爹现在就在戍边,为了家国拼命,这些吃干饭的,却在后方拖后腿,说我们是酒囊饭袋,除了打架什么都不会,实在是欺人太甚。」 朱珣今天请客,请了京中所有有头衔的武官在如云馆喝酒。 「对!」有人附和道:「这口恶气,我们绝不能吞下去,否则将来,这天下就没有我们的立锥之地了,谁还敢习武从戎,没有人保家卫国,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哪有地儿给他们读书。」 「我们上街去。」朱珣道:「定能振臂一唿,万人响应!我们要团结一心,争出一个公论。」 众人激愤而起,道:「走,上街去!」 说着,一群人吆喝着上街去了,边走边喊口号,「武能安邦,文能定国,互为左右相辅相成,何来高低!」 「何来高低!」众人附和,声音振振,引得两边行人驻足注目。 「武能安邦,文能定国,互为左右相辅相成,何来高低!」朱珣喊道。 「何来高低!」众人附和,声音透着不忿。 一行人走的不快,朱珣牵头,众人跟着附和,人群在西城门走过,一群刚交班的禁军看到,一怔,有人道:「这是在抗议吗,就和上次那些女人在衙门外哭一样是吧,叫抗议。」 「怎么能和女人相提并论,我们这是伸张正义。」有人说着,互相对视,忽然有一人将佩刀往路边一放,道:「此话,今天不说,来日我们等就真要被那些臭读书的,压在脚底下了。」 他说着,丢了佩刀,脱了铠甲,露出寻常的中衣,但头顶武将的官帽却依旧戴的稳稳的,昭示这自己的身份。 他一动,其他十几人也都学着,脱了铠甲,放了兵器,寻了在一边卖卤猪肠的摊贩,道:「帮大爷看好衣物,丢了要你的命。」 「军爷尽管去,这衣服小人定看的妥妥噹噹的。」 众人哈哈一笑,在二月春风还凉寒的午后,振臂一唿,加如了朱珣领的队伍,绕过西城,他们走在长街上,口号规律的响着,路过翠红楼时,楼上的着绿戴红的女子挥着帕子,喊道:「军爷们好威武啊,看的奴家一阵心荡盪。」 这一声引来一阵娇俏的笑。 「军爷们,上阵怎能没有旗,奴家这里有现成的。」楼上,一名娘子丢了个旗杆下来,一光着膀子的武将单手接住,大红的旗子唿啦一扫,发出猎猎之声,布绷直,字露真容,上书道: 公正,公平! 众人一阵缄默,是啊,他们求的就是公平,公正,大家谁也不比谁低贱,谁也不比谁高贵,凭什么就是文高武低。 「多谢!」众人拱手,对着楼上的莺莺燕燕一笑。 女子们掩面一笑,挥舞着手里的帕子,「军爷们体健威武,才是我等最爱啊,常来,常来!」 「看,我们好不好,女人都知道!」众人哈哈大笑,旗子一挥,道:「走!」 这些丢了兵器,脱了铠甲的男人,依旧满身阳刚之气,威风凛凛。 「你去做什么。」一边,卖肉的王屠户被自家媳妇拉住,「他们都是军爷,你一个卖肉的,去凑什么热闹。」 王屠户大怒,「什么叫凑热闹,我没读书,可我一身武功。凭什么那些人就看不起咱们,不过认识几个字而已。我也跟着这些军爷,让天下人看看,我们习武之人的威风。」 他说着一使劲,外面套着的外套顿时崩裂,露出一身腱子肉,他媳妇一阵叫骂,「你这败家的东西,这衣服可是刚刚做的。」 旁边的人一阵发笑,有买肉的喊道:「王家媳妇好福气哦,这一身腱子肉,瞧着真是舒服呢,不愧是习武之人。」 王家媳妇听的面红耳赤。 王屠户不听女人们的荤话,衣服一扯光着膀子就跟上了队伍,他一上,顿时这边砍柴的,那里卖马的,武管的拳师,镖局的镖师,大府里的护卫,甚至于衙门里的捕快都跟了上来。 小,为朝堂文武争高低,大,为天下文武争高低。 一时间,公平公平的旗帜飘在燕京上空,一时间,男人们洪亮的声音穿透九霄,响彻整个燕京,就在这时,一匹快马冲进了京城,有人高唿道:「甘肃,陕西,辽东几处所有兵士传话,他们要弃戎种田,请各位读书的人,文官们,去守卫戍边!」 「好!」有人大喝高唿,「让文官守卫戍边,让天下人看看他们是不是高人一等,是不是无所不能。」 队伍在移动,人越来越多,徐徐走近六部衙门外,奇怪的是,各个衙门纷纷将大门关了起来,根本不敢开门,生怕那些人冲进来大家。 廖大人在衙门内来回的走动,气的拍着桌子,道:「这些人简直无耻,居然用这种下作的手段,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要不,请圣上派兵镇压,将那些人轰走?」有人建议道。 廖大人就一脸鄙视的看着那个人,好像在问,你脑子呢。 那人被盯的头皮发麻,顿时想了起来,派兵镇压?兵就是武啊,这个时候谁听谁的啊。 「我的意思是,皇命难为啊。」那人道。 廖大人摆手,道:「你不要忘了,圣上也是武将出身!」 「啊!」那人惊的心头咚咚跳,忙开门听着街上的口号,「文武没有高低贵贱,你们出来,给我们道歉!」 口号很响亮,还有别的他已经没心思听了,惶惶然关门回来,道:「圣上不会……不会吧……」赵之昂也是大字不识几个、也是正儿八经的武将。 「这些人,这些人……」廖大人大怒,「我们何时说过这话,我们只是针对沈湛抓祝泽元,只谈他有没有资格抓人。什么时候说过武不如文,他们这是歪曲事实。」 廖大人很清楚,此事对方就是故意的,用他们的矛,击他们的盾! 「大人,大人。他们去金水河了,看样子想要去宫门口喊话了。」有小吏进来回道。 廖大人眼睛一亮,道:「哼,那就让他们可劲儿闹吧,居然还有胆子去宫门,难不成想逼宫谋逆不成。」 「不是啊,大人。那些武将脱了外衣,没有佩刀。他们说他们就是普通习武之人,无二心,无他念,只为天下武将,天下习武之人讨一个公道。」 「哼,那又如何。」廖大人说着,忽然听到衙前一阵晃动,随即有人沖了进来,有人喊道:「都出来,和我们去宫门口找圣上评理去。」 廖大人大声喝道:「放肆!」 「放你娘的屁!」有人光着膀子,浑身的刀疤,「你一个枢密院副使不过二品,凭什么对我唿来喝去,老子也是二品,还是正的。」 廖大人被喷了一脸口水,胳膊也被拖着,「你……你放手。」 「放屁。」那人怒道:「就算今天被圣上砍了脑袋,老子也死的值了,为后世从戎捨命的武将正名,值了!」 唿啦啦的,转眼功夫,衙门里有些头衔的文官都被连拖带拽的出了衙门。 「廖大人,廖大人你也在啊。」杜大人衣领被扯着,虽气的直抖,可就是挣脱不开,这是习武的就是一股蛮力。 廖大人以袖遮脸,气的吐血。 「关……关我什么事,你们快放开我。」有人喊着,众人回头才看到是祝泽元,就听有人喝道:「事情就从你这个孙子开始的,你不去,怎么行!」 祝泽元被人提小鸡崽子似的,提着往皇城去。 人群后,苏婉如拍了拍朱珣的肩膀,道:「你说好去茅厕的,时间太久他们会怀疑你掉茅坑去了。」 「我做的怎么样。」朱珣一副求夸赞的样子:「这些人都是我喊来的。」 苏婉如点着头不迭,「禁军加进来是点睛之笔,相当好。」 「不过,王屠户不是我喊我,我不认识他,还有镖师啊,武官的人啊,都不是我。」朱珣道。 苏婉如轻轻一笑,在他耳边道:「是我喊的,王屠户的侄女,在娴贞女学读书呢。」 「原来如此,那镖师什么的呢?」 「镖师是的,武馆的人我就不知道了,大概是从人流了吧。」苏婉如道:「那面旗子如何,大气吗。」 朱珣噗嗤一笑,指着她道:「我就说字迹有点熟悉,原来是你的写的。」他哈哈大笑,又道:「那边关将士的话,也是你找人安排的?」 「没有,我没那个本事,难道不是你安排的吗。」苏婉如看着朱珣,朱珣摇着头道:「我……就是有,也来不及啊。」 两人说着,对视了一眼,齐声道:「是我八哥!」朱珣又道:「你和我八哥真是心有灵犀啊,想到一起去了。」 文官抓住沈湛无权抓祝泽元,他们就将此事歪曲一下,变成了,文官说武将低人一等。 拳打一大片。 「他是不会老实待在家里真被禁闭的。」苏婉如也很高兴和沈湛不谋而合,随即又推着朱珣,「你快去,闹起来闹起来。还有杨中尉让他惨烈一些,去金銮殿上哭去。」 「知道了,你都说了几遍了。」朱珣说着,拔腿跟着众人去了。 苏婉如靠在墙边,眼底含笑。 而此刻,妙事茶馆内人声鼎沸,张铁嘴指着外面,道:「你们瞧瞧外面,把这些武夫武将气成什么样子了。读了几年书,就当自己是圣贤人,就是天下无敌了。」 「是啊,真是欺人太甚了。」 「镇南侯是堂堂一品大员,怎么就不能抓一个河北路巡抚,和一个禁军中尉统领。」张铁嘴道:「这么多人读书人文官,围攻镇南侯一个人,不就是欺负他同僚都在戍边吗。现在你们看看街上,让这些读书人知道,习武之人可不是怕事的,天地正气浩然存胸,他们是最讲义气的真汉子。」 「绝不能让镇南侯被这些人欺负。镇南侯莫说抓一个河北路三品巡抚,就是把徐立人抓起来都可以。」 众人七嘴八舌,义愤填膺,有人喊道:「走,我们为镇南侯声援去。圣上不能关镇南侯。这样就是寒了边关千万将士的心,将来无人守卫戍边,我们岂能有好日子过。」 「对。难道让那些读书人去守国门,那我们就又要过上几十年被异族统领压榨的日子了。」 满京城,唿喝声不断,此起彼伏,句句都是讨伐文官。 「这些人想造反不成。」赵之昂大怒,和杜公公道:「让王大海带人去,把这些人都给朕扣了。」 杜公公正要应是,门外有人回禀,「圣上,宁王爷和五殿下求见。」 「嗯。」赵之昂颔首,转眼赵衍和赵峻进门来,赵峻拱手道:「父皇,儿臣听说武将们都鸣不平,闹起来了,此时惹了众怒,单武力镇压,怕是要出事啊。」 「那你告诉朕,如何处理。」赵之昂问道。 赵峻就看了一眼赵衍,想到赵衍和他说的那一句,「五哥,人有取捨,态度分明远胜于模稜两可者。现在是个契机,更何况,得罪的也并非满朝文官。」 他现在站出来,虽得罪了一部分文官,却能收一大片武将的爱戴。还有,若能将德州流民之事真相剖露,还能得天下百姓拥护爱戴。 虽有舍,可得到的更多。 所以,赵峻道:「廖大人等人确实猖狂,不但说了武不如文,还紧追不放的骂镇南侯,逼的杨中尉自残。他们虽不会武功,却是用不见形的刀子在杀人啊。」 「逼杨中尉自残?王大海手底下的杨二通?」赵之昂问道。 赵峻颔首应是,「正是羽林卫的杨二通。」 赵之昂的面色就有些古怪了,过了一会儿,他又道:「但也不能公然示威,往后有事就示威,大家有样学样,那朝廷岂不是要乱。」 「父皇,他们也不是示威,他们是气不过又不会写奏疏,这才出此下策。」赵峻道:「虽有些莽撞,可到底没有异心,而且,他们为表心意,都是丢了兵器,赤身上街的。」 赵之昂没有说话,御书房内安静下来,这时赵衍上前,淡淡的道:「文官能言善道,武将却是木讷少言,也多在边疆,如今这般,也是他们被逼无退路了,」赵衍嘆气,道:「父皇,这天下才定不过二三年,当年那些人的伤虽好可疤永不消,关了镇南侯,难免寒了武将的心啊。」 这话直击人心,赵之昂顿时难堪起来,让他想起来,他也曾是大字不识一个的臭练武的。 好一会儿,他讪讪然的道:「朕关沈湛和此事无关!」 「父皇。此事起初乃是争论流民是不是流民,却最后演变成,镇南侯有没有资格抓祝泽元,而将重中之重的流民问题弱化了。镇南侯到底有没有资格收押祝泽元?镇南侯一关,就等于告诉天下人,镇南侯没有啊。」 「都是局外人,别人只知道,镇南侯没有资格抓比他低两阶的河北路巡抚,却不知道您关他是因为他射杀禁军啊。」 赵衍这话说的很巧妙,既说了这件事问题所在,又为赵之昂开脱了他的错误。 「这些文官,和朕打文字官司。」赵之昂负手,来回走了几步,停下来道:「这么说,你们也认为,沈湛关不得?」 赵衍正要说话,门外有内侍隔着门喊了一句杜公公,杜公公出去,过了一会儿面色古怪的回来,和赵之昂道:「圣上,甘肃几处传来口号,请……请廖大人,杜大人带读书人守戍边去。」 「胡闹!」赵之昂蹙眉,烦躁不已,刚刚平息了文官,现在武将又闹腾,他的朝堂就没一天省心的,「摆驾,朕去宫门外看看,朕的爱卿们,到底想干什么。」 「圣上,圣上。」杜公公道:「外面乱糟糟的,您……您去不合适啊。」 赵之昂哼了一声,抄了挂在屏风后面的青龙刀,这是他当年的兵器,此刻他提在手里,顿时觉得自己威风凛凛,又回到了当年。
156 辩论 「你落到这般田地,难道就没有想到,到底怎么回事吗。」卢氏看着沈湛,面无表情。 沈湛靠在椅子上,并未有所触动,「我笨,想不通其中缘由,不如母亲告诉我吧。」 「这是警告。」卢氏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沈湛,「你若乖一点,事情自然就是春风化雨,润物无声的消散,你若不识趣,那接下来的事情就由不得你了。」 「由不得我?这么说来,德州城外流民被坑杀的事,你也知道?或者说,你参与其中了?」沈湛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如此,有的事看着是巧合,原来并不是。」 卢氏嘴角勾了勾,「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自然知道事情该如何选择。我知道你对眼下的权势并不在意,可你要想想,我若是彻底放弃你了,那么就不会在乎那个丫头的身份暴露后,会不会牵连你。」 「沈湛,你应该庆幸,你还有价值。」卢氏道。 沈湛微微颔首,「我也该庆幸,我的母亲神通广大,在朝堂也能唿风唤雨。」 「我能做到的事比你想的要多。」卢氏道:「你只要乖乖听话,将来,你的权势只会比现在更高。」 沈湛点头,若有所思的道:「你既然如此神通广大,为什么不自己去报仇,却非要我去呢。你认为事到如今,我还能敬你如初?听你调遣。」 「会不会,都是抉择,人生处处是抉择。至于我为什么非要你去替我报仇,也不难解释。我是母亲,你是我的孩子,你替我报仇,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更何况,我再有本事,到底不过是个女人,带兵出征也好,抄家没族也罢,总归不如你做的得心应手。」卢氏道。 沈湛看着卢氏,虽然从小她就对他不亲,可在他心目中,她是母亲,他既怨她却又敬。 这是天性使然。 可是现在,这一点敬爱也没有了。 不是,是早就没有了,他们之间,连陌生人都不如。 「行了。」沈湛敲了敲桌子,道:「说来说去,你不就是怕我带人剿了你的寨子吗。我现在还是那句话,你老实留在家里养老,自然相安无事,如果你执意不安分,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沈湛!」卢氏最听不得他说寨子的事情,这是她的软肋也是底线,「你这叫不识好歹,非要闹的大家鱼死网破是不是。」 「你现在被关禁闭,过了今日你很有可能被定罪。你得罪了满朝的文官,又没有证据证明那些人真的是延平府流民,你告诉我,除了挨打身败名裂,你还能有什么结局。」 「不一定。」沈湛也站了起来,负手看着卢氏,「你听外面,多热闹!」 卢氏一怔,果然就听到隐隐约约有人声传来,她冷冷一笑,道:「是那个小丫头吧,怎么,又煽动了绣娘帮她闹事?」 「你小看她了。也高估了你自己,还有……」沈湛绕过卢氏,出了门,「还有高估你背后的那个人。」 卢氏面色一变,问道:「你什么意思?」 「荆州罪臣半路被截杀,母亲有本事做到吗?」沈湛回头看着卢氏,「陷害我的陷阱,你有本事做到吗。不要说没用的话,这世上没人傻子。不急,你背后的人,我很快就会知道。」 「你……」卢氏忽然想到了什么,「你故意留我在京城,就是为了查他。」 沈湛眯了眯眼睛,似笑非笑,「不是,我是真心想为你养老,还有,送终!」说着,拂袖去了外院。 「沈湛!」卢氏在后面,目呲欲裂,「你就等着身败名裂吧。」 沈湛走远,陆静秋快步走了过来,低声在卢氏身边,道:「师父,街上面好像在有抗议,您听到声音了吗。」 「沈湛说了。是那个丫头在挑唆绣娘示意抗议。」卢氏道。 陆静秋觉得不是,摇了摇头,「我听着不像是女子的抗议,像都是男人,在喊是公平公正。底气十足,不是一般人的声音。」 卢氏愣了一下,忽然明白了过来,「是武将!」说着,她来回走了几圈,怒道:「这、这个贱人。」 文官弹劾沈湛,这是众怒难平! 这题所有人都以为无解,好的办法,就是沈湛老实躲过这阵风声,等事情平息以后,再去边关待一阵子。 没有想到啊,她居然煽动武将,以武制文,以爆制爆! 简直刁钻。 「怎么办。」陆静秋道。 卢氏摆了摆手,道:「这世上不只她一个聪明人,她能出左拳头,就有人会出右拳。她得逞不了。」 陆静秋点头一个是。 沈湛在书房里听周奉说外面的事情,将事情前后都说了一遍,道:「……苏姑姑做的这些事,是不是您安排吩咐的,目前看来很周全,比您预期想的还要好。」 「不是我教的。」沈湛笑了起来,眉梢高高的飞起来,显示着他此刻的高兴和得意,「我和我媳妇心有灵犀。」 周奉嘴角一扯,「那……确实是了。」侯爷这也太高调了吧,作为属下,他都有点受不了了。 「去看看,那丫头闹的这么厉害,肯定不甘心躲在背后。保不齐她就会去凑热闹的,你带随一去,一边留意着,人太多容易挤着她。」 周奉点头应是,又道:「那……刑部的那边的证人,要不要带过去?」 「都听她安排。」沈湛将自己的计划都放一边了,「她肯定比我做的还要周全。」 周全嘴角又抖了抖,心道您还真相信苏姑姑啊。 不过,苏姑姑也不是普通的女子就是了。 周奉带着随一去了皇城。 宫门外,寻常百官等候上朝的平台空地上,此刻已经站了数百人,文官一边,武官一边,看热闹的人则被留在金水河对岸,一时间,热闹沸腾,还是大周开朝以来,皇城外最热闹的一次。 廖大人很着急,他被人赶鸭子一样赶了过来,此时大庭广众他退无可退,而且,就算能他也不能走。 对方箭在弦上,他躲不了,就只能接住。 「吩咐下去,刑部的证人,不能再留。」廖大人说着又道:「趁着此时混乱,速战速决。还有,户甲还在医馆,也立刻将他解决了。」 他赶过来的常随认真听着,点头应是,「小的这就去办。」 廖大人松了口气,拂了拂袍子,一改方才气急败坏的样子! 既然要论理,那就好好论一论吧,这么多文官在,难道还论理不过这群莽夫! 对面,朱珣打头阵,跟着他的不说是满朝武将吧,但是确已超过半数,而最让人瞩目的事,不但武将,他身后可谓是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 不过,一个个却有着同样的特点,都是虎背熊腰的习武之人。 两人对峙的间隙,宫门徐徐打开,有内侍唱道:「圣上驾到,跪!」 众人唿啦啦的跪了下来,场内场外都低着头,无人敢说话,赵之昂对此很满意,单手持刀往,往地上一杵,他腰背笔挺的站在人群中间,杜公公随即道:「起!」 「谢神恩。」众人唱应,唿啦啦的起身,廖大人就用胳膊肘拐了一下杜大人,示意他上去先说话,杜大人心领神会,上前去噗通一声在赵之昂面前跪了下来,哭喊道:「求圣上做主啊,我等文官在衙门好好的办差坐班,却莫名其妙被人连拖带拽的拉到这里来,这些人,简直是目无王法,无法无天。」 「您看看。」杜大人撸了自己的袖子,胳膊上一片青紫色,「您瞧瞧微臣这胳膊,再用点力,就真的折了。」 杜大人跪在赵之昂面前一阵哭诉。 赵之昂就沉了脸,目光一划落在朱珣身上,喝道:「原来是你小子带头闹事的,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圣上。」朱珣道:「我们不是闹事,我们是讨公道。」 杜大人就道:「公道!下官敢问世子爷,您要的公道,就是不分青红皂白,凭藉自己的武力,将我等强行带到这里来?那下官就要反问,您这样对我们来说又有何公道可言。」 「你们要不是说武将不如文官,我们能带你们来这里。」朱珣大喝一声,回头招唿大家,「告诉他们,我们今天来是为了什么。」 众人齐声道:「要他们道歉,对镇南侯道歉,对天下的武将道歉。」 「对!如果不道歉,你们就去守戍边,守京城,理治安抓土匪。反正这天下就得文官治理,我们这些莽夫一点用都没有。」 朱珣点头,「圣上,我们冤枉啊。我们为了加家国抛头颅洒热血,将生命置之度外,换来家国太平,也不指望所有人都能记住我们的好,但也不能让人这么背后捅刀子吧。」 「我告诉你。」朱珣指着杜大人的鼻子,骂道:「要是在战场上,你这样的小人,就要吊打示众,灭你九族。」 杜大人冷笑一声,道:「朱世子此言差矣,我们从未说话,武不如文。这话以讹传讹,已经失了原味。」说着,看着赵之昂,「圣上,当初在御书房,微臣等人,可半句都没有说过。」 「你说过。」朱珣怒道。 杜大人冷笑一声,就你这样还吵架,歇歇吧,「朱世子,就是给我们十个胆子,我们也不敢说这样的话。我们圣上手里握着的青龙刀,当年不知斩杀了多少敌人,若没有圣上何来大周,武将的功劳我们从未小瞧,也不敢抹灭。」 朱珣被说的一愣一愣的。 「当时在御书房,朕确实没有听到。」赵之昂一看能劝架,立刻就换了语气。 朱珣绞尽脑汁的想怎么应对,这般龟儿子的,读书读的多,就是会说话! 杨二通站在人后,他的腿伤的不算重,又是能忍不喊苦的人,所以,这会儿就算还是疼的,可依旧站的稳稳的。 听着场上的对话,他也气的不轻,可却想不到要对什么。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站在他身边的一个少年,忽然砰的一声,踢了他一脚,他正走神这一脚简直是毫无防备,正好踢在他还没有癒合的伤口上。 「嗷!」顿时,杨二通像是被人又捅了一刀似的,大吼一声,跳了起来,「疼……」 话说了一半,忽然一只小手过来捂住了他的嘴,杨二通瞪眼去看,就看到一个唇红齿白,细皮嫩肉的小公子正朝他挤眉弄眼的,他一愣,呜呜怒道:「你什么人,干什么呢。」 「杨军爷。」小公子朝着他拱了拱手,「伤疼不疼?」 杨二通点了点头,「本来还好,被你一踢就更加的疼了。」 「疼了你嚎啊,哭啊!」小公子抓着他的手,往前一推,「你嚎的好了,我保你官升一级。」 杨二通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推去了前面,撞在前面人的身上,都是习武的,有人碰自己,本能的不是避让就是回手,可前面的人也是奇怪了,抬了后腿就踢。 又是一脚,杨二通疼的眼泪横流,喊道:「圣上啊……」 他一嗓子,打断了杜大人的话,连滚带爬,满身血腥味的扑在了人群让开的空地上,「圣上……微臣疼啊。」 是真的疼。 他想着,回头去找那小厮,那小厮个子矮墩墩的,躲在五大三粗的人背后,和他竖了个拇指。 呸!等爷办好这事,非拔了你小子的皮。 「杨二通。」赵之昂蹙眉道:「你腿还没好?」 杨二通大哭,「圣上,微臣的腿伤重还没有好。微臣的心也伤的重,更是好不了了。」 他说的有趣,有人忍不住笑了起来,赵之昂也忍着笑意,板着脸问道:「你的心又是怎么伤的。」 「是他们啊。他们伤的微臣。」杨二通一转手指着廖大人和杜大人,「是他们骂微臣大字不认几个,是个草包莽夫,所以微臣一怒之下,就自己砍自己了。」 身后有个脆脆的声音,忽然问道:「你生气不砍他们,却砍自己是傻啊,还是胆小啊。」 「我才不傻。」杨二通也不回头,就道:「我……我哪敢砍他们。镇南侯堂堂一品大员连一个三品巡抚都不能动,我不过一个中尉,怕是碰了谁一根头髮,都要被吊打了。」 「我们何时说过这话,你这是血口喷人。」杜大人道。 杨二通脖子一梗,正要说话,就听那道脆脆的声音又道:「杨中尉,他说他没说。当时到底怎么说的,你重复一遍。免得你大字不识几个,说话都说不清楚。」 这声音一出,大家都循着声音去找,可入眼都是个子拔高,身形粗壮,光着板子的汉子,没人说话,一时间还真是找不到谁是说话的人。 朱珣听着却是眼睛一亮,差点笑出声音来,这脆脆的声音再伪装,他也是一耳朵就辨出来是苏婉如。 得亏她来了,要不然今天的这架,怕是吵不过了。 杨二通想了想,道:「廖大人说,你等有武功在身,就该去戍边保家卫国,而不是在朝堂搅风搅雨,素来武主外,文主内。尔等舞刀弄枪杀敌上阵,但却不懂治国之理,安邦之策,朝堂之上,就该谦虚谨慎,多听多看,而不是沖在人前,做一窍不通的事彰显地位。」 「这话没有问题啊。」杜大人道。 他身后一阵阵附和之声,「是,我们当时也在,都听到了,这话里话外可没有半点不尊重你们,打压你们的意思。」 「是啊,是啊。要说打压,我们今天才算是受委屈,好好的被人拖到这里来了。」 「是。」祝泽元用袖子擦着眼泪,「微臣还是被他们拖着来的,微臣身上还有伤呢。」 杨二通说完了,就看着赵之昂,赵之昂没什么反应。 「你们说气人不气人。」杨二通没有引起共鸣,就立刻回神吆喝,他身后的武将武夫们一阵点头,「气人!」 声很齐,震天响。 气势极大。 苏婉如白了他们一眼,正要说话,随一咳嗽了一声,苏婉如看着他眼睛一亮,道:「你来的正好。」就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是!」随一点头,大吼着道:「那依廖大人的一声,武将就什么都不懂,就该滚去戍边?朝堂上就不该有武将立锥之处?」 廖大人本来不想出头的,杜大人一个人就可以了,可有人点名了,他还真是要出来,「非也,廖某的意思是……」 「你放屁!」廖大人的话没说完,那人就很粗鲁的打断了他的话,「你就是这个意思。我可告诉你,列朝列代的皇帝可都是武将出身,就是咱们的圣上,也是以一敌百的武将。你说武将该去戍边,你其心可诛!」 他妈的!廖大人都忍不住爆粗口了,这人太缺德了,居然当着圣上的面,给他扣这种屎盆子,他顿时吓的一跪,「圣上,微臣不是……」 「你放屁!」那人又打断了他的话,「你是读了几年书,可你做了什么功绩了没有,为天下百姓做过什么?」 廖大人想骂人,回道:「圣上,微臣的意思是……」 「你放屁!」那人又道:「你什么功绩都没有。不但你,就是这姓杜的,姓祝的,谁都没有功绩。你们凭什么和镇南侯比,他当年打仗杀敌无人能敌,就说年前,收復辽东,他一人当枪匹马,就办成了。你们谁能有他的功绩,他实打实的为百姓做事。」 廖大人张了张嘴,那人又道:「你还是放屁!」 「嘿,人家还没说话呢,你怎么就说人是放屁了。粗俗,太粗俗了。」对面有人实在听不下去了。 随一面红耳赤,他也不想啊,可姑娘扯着他耳朵,非让他这么说的。 「他就是放屁。」随一又道:「朝廷律法哪一条说了,一品大员不能抓三品文官,他犯错就能有先斩后奏。」 廖大人抢话,用尽了全力,「抓人也要有证据,他什么都证据都没有就抓人,堂堂朝廷命官,岂是你想抓就抓的。」 「你……」随一的话没说出来,旁边就有文官紧接着跳出来,「不准骂人!」 随一的话被堵住,却紧接着,另一道清脆的声音,喊道:「他就是放屁!」 文官阵营一阵骂声,武夫就是武夫,这哪是吵架,简直是骂街啊。 武官这边却是哈哈大笑。 「杨大人。」那道尖细的声音喊道:「你去将廖大人一家老小先奸后杀了!」 这话一出,杨二通啊的一声,满脸通红,咕哝道:「廖……大人,女儿很丑的。」 那声音道:「你就吃点亏。」 杨二通嘿嘿一笑。 廖大人却气的眼前一黑,气的指着人群里,指来指去发现没有人,可他怒不可遏,喝道:「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简直有辱斯文。」 「我只是说说,怎么就有辱斯文了。」那道清脆的声音道:「廖大人,若是杨大人去你家杀人放火,你一定要记得多找点证人证据哦,不然,没有证人证据,你一个文官,虽是二品,但也不能抓杨大人这四品的。」 「为什么不能啊,他都去杀人放火了。」对面文官质问道。 话一出,廖大人就恨不得啐那人一口,可是已经晚了,那道清脆的声音道:「因为堂堂朝廷命官,岂是你想抓就抓的,管你是一品还是二品。你就是不能动我。」 原来在这里等着,众人哑口无言。 这人口齿真是伶俐啊,不会是武将请来打官司的状师吧。 「你这叫偷换意思。」廖大人道:「我要有证据我就能抓。」 那人回道:「是啊,镇南侯也是这么说的。那为什么在他那里行不通,到你这里就行得通呢。」 「他的证据不足。」廖大人道:「此事乃圣上定夺,可不是谁一言两语就能推翻的。」 居然想将赵之昂拉出来压人,那人呸了一声。 赵之昂脸色一沉,这什么人,到底呸谁呢。 「诸位,我且问一句。若事实成立,那些人果真是流民,那么他们就是延平府的流民。试问,延平府成百上千的流民被人坑杀,延平府知府有没有责任?」 「有啊,这还要问,他的责任首当其冲。」 「是啊。」那人道:「那么请问,一个与本案有直接关联的人送来的证据,能不能信?」 这还要问吗,当然不能信啊。 「不能信,谁知道他做了什么虚假的东西。」朱珣道。 那人接着道:「那么,延平府的户籍册子就不能成为证据。既然反证镇南侯有罪的证据失去了效用,那么,镇南侯的罪名,是不是就随之不成立了。」 「是哦。」有文官附和道:「理是这个理。」 有人怒怼那文官,「你到底是那边的,帮哪里说话呢。」 「我帮理啊,那人说的很对。」那文官又冲着对面道:「不过,你是谁啊,说了半天我们都不知道没看到你人。」 他话一落,苏婉如眼皮子就跳了一下,暗叫一声糟糕,拉着前面一个汉子挡着,谁知道那人道:「你到前面去,我们不能抢你的功劳。」 「去吧,去吧。」 「不用,不用。」苏婉如摆手道:「我就站在人后说就好了。」 那人就用看英雄的眼神看着她,看着看着,大家忽然往后开处退了几步,一瞬间,苏婉如前后左右空了出来,只剩下她带着随一,孤零零的站在空地上。 刷的一下,所有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随一,你上。」苏婉如以袖掩面,随一咳嗽了一声,道:「姑娘,爷说你可劲儿闹腾,有他在谁都不能把你怎么样。」 苏婉如呸了一声。 「接着说啊,你怎么还害羞了。」她身后是禁军副统领,姓林,「把他们都说的无地自容,今晚我请你去翠香楼。」 她身边左右的人都笑了起来,齐声道:「怕什么,打架有我们呢。再说,圣上主持公道,他们不能把你怎么样。」 苏婉如掩面,露出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她个子小小的站在中间,皮肤又白嫩,这姿态狡黠机灵,实在有趣。 众武将哈哈大笑。 对面的人,只看她扭扭捏捏,还遮住了脸,越发好奇这人是谁,说的廖大人都没话。 「大胆,当着圣上的面,遮遮掩掩,成何体统。」杜大人喝道。 苏婉如硬着头皮,低头上前行了礼,一抬头杜公公啊的一声,赵之昂顿时指着她,「是你!」 时间太紧,她就只是换了衣服戴了个帽子,让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圣上!」苏婉如尴尬不已,赵之昂道:「刚才是你在说话?」 后面的人听不清他们说话,但看到赵之昂的神色有些古怪,不由越发好奇。 苏婉如低头应是,上前几步,低声道:「民女是觉得这件事太蹊跷了,一看这些文官合起伙欺负人,欺负镇南侯也就罢了,可他们居然斗胆包天,做假证据欺瞒圣上。所以民女就来了。」 「你倒是正义正直。」赵之昂看着她,倒是看不出喜怒来,「胆子也不小。」 苏婉如道:「圣上,民女当时是和镇南侯在一起啊,这事儿不但镇南侯一个人看到,民女也是亲眼所见。所以民女有发言权。」 还发言权!赵之昂问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岂是你一个女子想来就能来的。」 「所以民女略装扮了一下。」苏婉如抚了抚袍子,「圣上,冒失擅闯之罪,稍后民女定当请罪,任由您责罚。但眼下的官司势必要打,不然混沌不清,只会让奸人逍遥法外,让忠臣寒心啊。」 「道理还真多。你方才一连串的反证,说的句句在理。可你说沈湛有证据,就他带回来的证据,和延平知府不是一样的吗,都是关联之人,如何举证。」赵之昂道。 苏婉如摇头,「这些证人,是需要开堂审问。可延平来的户籍,试问谁能证明,期中的真假呢。」 赵之昂想了想还真是,户籍册子就是延平知府送来的,延平山高路远,没有人再证明,证据的真实性。 「这么说,你认定德州无名山死的人,是延平府流民?」赵之昂蹙眉,问道。 这么丧尽天良的事,他的臣子不会做的。 「不是认为。而是民女亲眼所见。」苏婉如抬头看着赵之昂,「人心之丑陋,每个朝代都有。便就是前朝人人颂扬的惠康帝,他不也曾经办过几次大案。有一位胡大人,为了保自己祖祠,而夜半扒堤,水淹没几百里,淹良田无数,百姓无数,致使一方生灵涂炭。而此后那人却毁灭了证据,咬定是堤坝溃洪,和他无关。」 「圣上,人心丑陋还是善良,和他本身的能力无关,和哪朝哪代也无关。天下人信佛祖几百年,佛祖感化无数罪恶之人,但也对无数恶徒无能为力。」苏婉如又道:「圣上,人心丑恶和您无关。但是却不能不查,不能让那些死去的人安息啊。」 赵之昂眉头紧紧蹙着,正要说话,他身侧方才上来的赵衍,亦道:「父皇,此事没有详细查过,不如借今天的势,查问清楚,既能平息武将之愤,又能压制文官一二,何乐而不为。」 赵衍的意思,您就看着他们闹腾,最后得益的还是您啊。 这边低低说话,那边早就等的不耐烦了,大家都觉得奇怪,那小公子到底是谁家的公子,瘦瘦小小的,但口齿却极为伶俐,而且,看现在的情势,应该还是和赵之昂认识的。 京中还从未见过这个年纪,有些本事的小公子。 就在所有人都纳闷好奇的时候,那小公子忽然转身过来,负手朝众人眉头一挑,武官性子直,顿时传来一阵吸气声。 刚才那小子讲话一直低着头,没有看清她的容貌,现在一看,还真是清秀精緻啊。 哪里来的小子。 文官这边也是一脸惊讶,这脸……不像是男人的脸。 「诸位!」苏婉如有了赵之昂的首肯了,就不用再遮遮掩掩的,朝文武两边拱手,「接着方才的话说。」 她话落,杜大人忽然就道:「你是女子?!」 一阵譁然,大家都没想到这是个女子,只当她年轻小,声音在变声略尖细点罢了。 「女人怎么能来这里。」有文官直皱眉,「成何体统。」 这话说了,众人忙点头应是。 武将那边惊讶过后,顿时有人怒道:「女人怎么了,她能说清楚道理就行,你管他男女。莫非你瞧不起武将还又瞧不起女人,我看你们是天上地下,唯有读书人最尊贵了哦。」 「不怕。」苏婉如安抚武将,又回头看着文官这边,「各位大人,民女姓苏,乃圣上亲封的姑姑,享郡主仪仗,受郡主俸禄。而且,德州之事我也是亲眼所见!」 「各位大人觉得,我有没有资格站在这里,和你们说话呢。」苏婉如说着话走近杜大人和廖大人,「二位,我方才可是和圣上解释过了,圣上都没意见,你们还是歇歇好了。」 廖大人和杜大人气的倒仰,左右看看,顿时有人为他们出头,「就算你是……」他话没说完,苏婉如抬手打断他的话,指着他道:「别之乎者也,咱们今天论道理,不是考文采。这读书的事,不是谁想读就能读的吗,怎么一件普通的事,到了你们的眼里,就成了无上的荣耀,还划出人鬼线来了。」 「你!」那位文官大怒,和男人吵架也就算,现在居然还是个小姑娘,简直太侮辱人了。 苏婉如不想和他们争论自己的事,摆了摆手,道:「接着说。既然镇南侯所有的罪名不成立。那么我们现在是不是要来讨论讨论,这件事当初发生的前因。」 「前因当然是镇南侯坑杀了五百禁军。」廖大人道。 苏婉如白了他一眼,冷笑道:「那么廖大人你告诉我,镇南侯为什么坑杀五百禁军?」 「因为他认为户甲在无名山杀的是流民,但却不是,那些人就是土匪。」廖大人道:「镇南侯不分缘由,冲动之下,杀了五百禁军,此事罪大恶极。」 「流民还是山匪,这是问题的关键。」苏婉如根本不会顺着廖大人的话说,和人讲道理,顺着别人的思路说话,从一开始就输了,「那么,现在我们就说这件事。」 她说着,朝文管那边走了过去,大家都看着她,以为她又要找谁吵架,却不料她走到崔大人跟前,行礼,恭敬道:「崔大人。」 这小丫头刚才的样子张牙舞爪,说的话能气死人,现在一转头,和崔大人倒是客气有礼的和很。 有人看不惯,冷哼了一声。 「苏姑姑。」崔大人也回了礼。 苏婉如道:「圣上已然同意,就在这里,当着所有人的面,询问德州府来的证人,还劳烦大人,将那些人带来。」 「既是圣上同意,那本官便亲自走一趟。」崔大人颔首,远远和赵之昂行了礼,赵之昂已经坐了下来,刀就放在他腿边,他摸了摸看着苏婉如,没说话。 这小丫头说的对,任何朝代,任何明君的管制下,都有贪官污吏,都有畜生,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怎么能替那些畜生羞愧,他应该狠狠挥刀,砍了那些畜生。 对,他的刀不是来炫耀,不是来区分文武的,而是杀掉这些蛀虫,毁掉他江山的混帐东西! 崔大人带着常随走了,廖大人冷笑一声,祝泽元则是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道:「大人……」 「不要说话。」廖大人心里有数,他派去的人手段可靠,只要那些证人死了,死无对证,这事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至于别的事,那就歇下来慢慢掰扯。 他们就是长了十张嘴,也说不清这个理。
157 正义 崔大人今天很无辜,他也是被那些武将扯住衣领去的,那些人不知道,他现在可是和那些同僚们的眼中刺。 就是因为沈湛一回来就说要将案子交给刑部。 所以,刑部多数人不得不被动的,站在了沈湛这边,就算有种种缘由站不了队的,但也是费心费力的保持中立。 「大人。」他的常随道:「这位苏姑姑还真是不简单啊。」一个女子,能将那些人说的哑口无言,让那些饱读诗书,自诩满腹经纶的人跟着她的思路走,这天底下,也没有几个人能做到。 「她若是简单愚笨的女子,又怎么会独闯京城,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就能有如此多的成就。」崔大人说着,想到了自己的女儿,「玉蝶自从进了她的娴贞女学后,和以前大不一样,不但学问长了,为人处世也变的成熟老练,更加的独立自强了。」 「这是好事啊。」常随感嘆道:「女子将来总要嫁人成亲的,不顺心之处定然难免,性格强一点不被人欺负,你和夫人也能放心一点。」 崔大人点了点头,隔着轿子却还是嘆了口气,「这一次文官闹事,你可看出什么端倪了?」 「大人的意思是,分了派别党羽?」常随问道。 崔大人点头,「廖大人为人精明,他若没有切肤之痛,是不可能为别人出头的。细细一探不难发现,廖大人,杜大人、祝大人,以及兵部的几位侍郎,甚至于徐大人,都有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繫。」 这事他琢磨了两天,也让人暗暗查过,却不得其解。 还有,当初荆州出事时,京中响应咬定苏婉如是公主的那几位,虽当初廖大人几人没有什么反应,但他隐隐觉得,有关系。 但这只是感觉,并无证据。 朝争党羽,多有主导目的,联繫在一起也一定有缘由,或为了哪个皇子打拼,或为了一项新政志同道合,哪怕是同出一个师门,信念接近……都是缘由。 但是这些人都没有。没有为了哪个皇子,也没有想要实施新政,更不是一个师门。 崔大人揉了揉头,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大人,到了。」常随说着,轿子停了下来,轿帘掀开崔大人下来,一行人急匆匆的进了衙门,刚进门就有差吏撞在了常随的身上,慌慌张张的,廖大人的常随喝道:「做什么,毛手毛脚的。」 「大人,牢里来了刺客,小的正要去找您和秦大人回禀此事。」 崔大人听着心头一跳,变了脸色,道:「什么刺客,抓住了没有,快带我去看看。」 「还没有,来了七八个人,都是武功高强之辈,李捕头正带着兄弟们拦着。」 崔大人急匆匆的往后面去。 刑部的牢房就在后院,三个院子拖着十几间房,也有地牢,但在牢房的后面,里面关着的都是重型犯。 孔顺义和钱婶都是证人,所以关在前面,也有人看守,但并不如地牢密不透风。 此刻,八个蒙面人打退了刑部的衙役捕快,直接冲进了院子里,孔顺义在房里看着急的跳脚,他的属下道:「大人,咱们撞门出去吧,要不然等他们进来,咱们就成了缸里的老鳖了。」 「什么缸里的老鳖。」孔顺义瞪了属下一眼,隔着窗户盯着外面,「这八个人身手很不简单,看来来头不小。」 再过几手,就能冲进来了吧。 孔顺义招唿兄弟,「抄傢伙!」 「是。」兄弟们抄傢伙,蹲在门口,又咕哝道:「镇南侯会不会有危险,这些人明显想要杀人灭口啊,肯定是为了延平府流民的事。」 孔顺义摇头,道:「镇南侯虽被关着的,但是他好歹是侯爷,天下人谁敢杀他,也没有人能杀的了他。」 「也对!那我们就自己保自己吧。大人,咱们摆阵吧,上次镇南侯教我们的阵法特别管用。」 孔顺义贴着门,手紧紧握在刀柄上,沉声道:「好,摆阵!」不摆阵,他们肯定是打不过这几个黑衣人的。 刷刷几下,他们在门内摆好了阵,目光死死盯着门,就等着黑衣刺客冲进来。 门外,打斗声未停,乒桌球乓的有人倒下,有人吆喝,有人冲进来。 孔顺义一头的汗,紧张的脱了衣服。厢军多是老弱病残,只有他的一班兄弟还算顶用一点,他决不能将他的兄弟们折损在这里。 「大人,他们好像去隔壁了,怎么办。」隔壁的声音传来,孔顺义一个激灵,「走,出去。」 钱婶他们四个人的重要性,远胜他们啊。 就在这时,门被人踹开,光亮唰的一下撒了进来,孔顺义等人慌张整队,紧张出刀。 此刻,宫门外的空地上,依旧热闹不已,文官道:「就是你们挑事,现在反而来倒打一耙,你们有本事去打努尔哈赤去,在这里能耐什么。」 「圣上圣旨一下,哪里需要我们,我们就去哪里。马革裹尸我们视为荣耀!」武将齐声高唿,苏婉如笑着点头,和朱珣打了个眼色,朱珣立刻会意,带头噗通一声跪下,他身后跟着来闹事的人一看他这样,立刻也跟着跪了下来。 「我等习武,一心报效家国,为圣上,为家国,捨身忘死,是我等荣耀!」 武夫的声音,底气是文人不能比的,吼吼的,震天动地,气势十足! 赵之昂听着哈哈大笑,豪气云天,「尔等心意,朕知道了。朕有你们,足矣!」还是武将合他心意啊,说话做事爽气,就连拍马屁都拍的更加利索。 赵之昂特别高兴,指着朱珣和杜公公道:「赏这小子一千两银子,让他请他的狐朋狗友喝酒去。」 「多谢圣上。」朱珣哈哈一笑,回头和身后的武将武夫们道:「兄弟们,今晚翠香楼,不醉不归!」 众人哈哈大笑,冲着赵之昂抱拳,「谢圣上隆恩。」 对面的文官气的不得了,这些武将还自诩直肠子,这拍马屁的功夫,比他们可厉害多了,真是不要脸! 「是苏姑姑指使的。」杜大人和廖大人道:「这女人很不简单,大人,此事了决不能轻易饶了她。」 「嗯。确实让人意外。」廖大人颔首,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崔大人还没有,看来,他的事办的差不多了…… 再等等,一刻钟后人崔大人如果还没有回来,那么事情就定然是成了。 「没有那些证人,就算她再厉害,再能说也没有用。不但她,就算沈湛来了,也得认了。」廖大人道。 杜大人点头应是,低声道:「过了这关,周大人那边就没事了,老大人的意思,让我们将他调派到京城来,大人看,安排在哪里比较合适。」 「这要看老大人如何指派了。」廖大人道:「先帮周大人过了这关,其他的再议。」 杜大人应是,和祝泽元对视一眼,露出个让他放心的眼神,祝泽元暗暗松了口气。 「军歌会唱吗。」苏婉如看着大家,笑着道:「闲着也是闲着,咱们给圣上唱首歌听听。」 她话一出,众人瞠目结舌,王屠户道:「我不会唱军歌。」 「不会就学啊,军歌主要讲究气势,歌词反而简单的很。」苏婉如指了杨二通和禁军林大人,「二位大人一定会吧?」 还真会,可在这里唱歌,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杨大人。」苏婉如踱步到杨二通身边,低声道:「想想,官升一级后您就是大尉了,不说别的,俸禄多了,回家你媳妇就不会让你睡柴房了。」 「你,你怎么知道的。」杨二通瞪眼。 苏婉如失笑,道:「杨大人一看就是好相公啊,对夫人好,自然就事事顺着夫人喽。」又道:「唱吧。」 「万人一心兮,泰山可撼!」杨二通一横心,亮了嗓门吼了一声,场中一静,随即有人跟着他唱了起来。 惟忠与义兮,气沖斗牛。 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 干犯军令兮,身不自由。 …… 武将的声音,气拔山河,这调子并不悲壮,但却能让者热血沸腾,场上近百人的合唱,一声声贯彻云霄,赵之昂蹭的一下站起来,手中的长刀一挥,喝道:「朕想起来当年在徐州,朕打苏正行,沈湛救驾,虽最后被困可却是全军全身而退,当年之情之景,朕永生难忘。所有将士站在城门上欢唿,朕亦是热泪盈眶啊。」 「父皇英武。」赵峻拱手道:「行军谋虑,父皇论第一,无人敢认第二。」 赵之昂哈哈大笑,自从做了皇帝后,很久没有这么痛快了。 赵衍含笑看着苏婉如,苏婉如感受到他的注视,回头看了他一眼,打了眼色,两人都懂对方心思,相视一笑。 有人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隔着金水河,有一个小男孩喊道:「我长大了也要学武,我要跟着镇南侯去杀敌!」 稚子的声音,清脆天真,一出,场面一静,杨二痛热泪盈眶,道:「学武,保家卫国,纵然不能治国出策论,纵然不懂吟诗作对,我等也不比任何人低贱!」 「对!」众人齐声高喝。 对面的文官看的目瞪口呆,歌他们听到了,心里也激动,也热血沸腾,有人忽然问道:「我们为什么要站在这里,和他们掰扯这件事,这件事根本不用对峙讨论,我们都是圣上的臣子,没有人谁高谁低一说。」 「是因为镇南侯啊,镇南侯抓了祝大人,你们不是说镇南侯没有权利抓他吗。」 「不对啊,我们质疑不是因为镇南侯是武将啊,我们是因为镇南侯杀了五百禁军,是觉得他没有证据,就滥杀无辜啊。」 此言一出,文官中许多人都懵了,不由回想当初他们是怎么被人拉到这件事情来的。 又为什么抓住镇南侯不放。 就如苏姑姑所言,镇南侯不是有勇无谋之人,他这么做就定然有他的道理。 他们听他解释了吗,审案子了吗,为什么就跟风似的弹劾镇南侯呢。 大家懵了,有人开始往后退,不想再掺和这件事。 「大人!」苏婉如走过去,笑了笑,「是因为你们被人挑唆了啊……有人利用给你们的善良和正义感,做了坏事。你们被人蒙蔽了啊。」 是啊,我们都是善良的人,都是有正义感的人,文官们点头,「对,我们是被人利用蒙蔽了。」 「谁蒙蔽我们?」有人问到。 苏婉如摇了摇头,道:「现在还不知道,但是天下人都知道,各位都是善良的,等会儿开审,你们只要凭着善良的心去看,去听去判断就好了,如果错了认个错为时不晚的,如果你们对了,那就请各位保持善良和正义,这天下需要你们。」 「这天下不但需要文官,也需要武将。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苏婉如说着回头撇了一眼赵之昂,我真是闲的,帮你拉拢朝臣,这点事都做不好,你也好意思称帝登基! 她心头腹诽,文官们被她的话打消了罪恶感,顿时只剩下满满的正义感和善良了。 「人怎么还没有带来。」有人问道:「崔大人走了很久了吧。」 一边,廖大人气的胸口疼,这个女人实在太会蛊惑人心了,一首战歌,不但让武将占了上风,让圣上忆起了当年,还让文官开始反思,丢了阵营。 真是太有心机。 可恶! 不过,就算你再聪明,也改变不了事实,没有证人证据,说的这些都是废话!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喊道:「崔大人回来了。」 廖大人一惊,顿时顺着视线去看,就看到了廖大人带着一队人匆匆而来,而那些人分明就是沈镇南侯带回来的证人。 他的人,失败了?廖大人颤颤巍巍倒退了一步,被杜大人扶住,他惨白了脸,看着杜大人。 「大人别怕。」杜大人低声道:「这件事,退一万步说,你我都没有参与,我们不过是在帮周大人啊。」 是啊,都是在周大人,他们完全没有问题。 「大人……」祝泽元凑了过来,满头冷汗的看着他们,「怎么办?」 廖大人左右看看,和他打了眼色,低声极快的道:「户甲一死,谁也不能证明,你曾和他有来往。」 「可是对方是镇南侯啊。」祝大人道。 廖大人低声道:「镇南侯还被关着禁闭,他不会来的。你稍安勿躁,一定会没事的。」他们说着话,忽然一个脑袋探过来,就看到苏婉如笑眯眯的道:「有事!」 三个人脸色一变,祝泽元迅速回了自己的班列,廖大人大怒,看着苏婉如道:「你一个女子抛头露面,往男人堆里蹿,做男人的事,成何体统。」 「大人,女人做男人的事,是因为男人太差了呗。」苏婉如上下打量了一眼廖大人,「大人这枢密院副使,怕是做不成了。」 廖大人气的直抖,指着苏婉如道:「你这个女子,太没教养了。」 「圣上要审问了。」苏婉如一笑,「大人,要打起精神啊。」 说着,她一拂袖就走了。 留了廖大人气的扶着杜大人的手,已经站不稳,杜大人劝着道:「这女子满场晃悠,她说这话就是为了气您的,您要是真生气,就中了她的圈套了。」 他刚才就观察了,崔大人一走,这女子一会儿和圣上说话,一会儿煽动大家唱歌,一会儿又煽动文官反阵营,一会儿又跑来气廖大人。 她就像个游手好闲的市井混混,专做流氓的事。 崔大人带着孔顺义等人进来。 「这些人怎么了。」朱珣一下子跳了出来,拦住了崔大人,「崔大人,人送去了刑部,是相信你们,你们怎么能动刑呢,他们不过是证人,又不是犯人。」 他的话一落,武将那边顿时应喊了起来,「是啊,他们只是人证,刑部怎么能动刑呢。」 苏婉如也看到了,衣衫破了,头髮散的,钱婶子更是鞋子都掉了一只,不怪朱珣会这样反问。 「大胆。」杜大人道:「尔等要觐见圣上,为何不整理衣冠,如此实在是大逆不道,成何体统!」 武将那边就集体嘘他们,朱珣道:「你没看到吗,他们这是被用刑了,有人把他们当犯人看,还整理衣冠,你是在说笑吗。」 「不管是谁,觐见圣上都要整理。」杜大人喝道,但形单影只,原本支持他们跟着一起闹的文官们,此刻都沉默了一下,一副静观其变的态度。 这些人,居然被一个小丫头鼓动几下,就改变了初衷,简直是有辱读书人的斯文,杜大人气的回瞪了他们一眼。 「杜大人息怒。」有位文官道:「事急从权,崔大人能这样带他们来,定然是有缘由的,且听听看看罢。」 呸!杜大人心里啐了一口。 廖大人面色急变,他低声道:「他们是故意如此的。」没有受伤,却扮成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来,分明就是想告诉别人,他们这些认证受了委屈。 廖大人想不明白,刑部里的衙役捕快的实力他们都摸的很清楚,以他八个人的能力,绝对能将这些人都杀了的。 怎么会失手呢? 「叩见圣上!」崔大人领着孔顺义和钱婶几人跪拜,赵之昂颔首,道:「崔爱卿,这些证人真如朱世子所言,在刑部用刑了?」 崔大人叩首回道:「回圣上,刑部没有对他们用刑,而是在来审问前,刑部的大牢有人闯入,想要杀人灭口。幸好,刑部黄捕头等人拼死相护,否则,微臣就无脸来见圣上了。」 「刺杀?」赵之昂不敢置信,「朗朗干坤,你说有人进刑部大牢杀人灭口?」 崔大人应是。 「岂有此理。」赵之昂被气笑了,他以为别处乱,是因为他没有坐镇,可京城之地,天子脚下,还是六部衙门里,居然有刺客,「好,好的很!」 崔大人擦了擦汗,赵之昂又问道:「人,抓住了没有?刺客在何处。」 「抓住了,在刑部扣押,等圣上定夺。」崔大人道。 赵之昂手里的青龙刀铿的一声撞在地上,惊的四周里一片安静,他压抑了脾气,一字一句,道:「将人带来!」 崔大人应是,回头吩咐了随着他来的小吏。 「简直是太猖狂了。」朱珣道:「居然跑刑部里去杀人!」 大家听到了不由一阵唏嘘,苏婉如接了话,道:「可见,这件事还真是有蹊跷呢。」 「审吧。」赵之昂道:「朕要看看,是谁本事这么大,光天化日之下,闯到朕的刑部里去杀人,等查出来,朕立刻就砍了他。」 崔大人应是,起了身,孔顺义等人依旧跪着,他问道:「当着圣上的面,我问什么,尔等答什么,没有问时不要随便开口,可听清了?」 孔顺义等人应是。 「钱氏,你四人将当晚所有的事,原原本本说出来。」崔大人道:「不得添油加醋,不得说不实之事!」 钱婶应是,看了一眼宋丸,低声道:「说吧,有圣上在呢,定能为我们做主的。」 「婶子说吧。」宋丸始终没有抬头,一开始来京城的时候,他满心期待,以为圣上能为百姓做主,可等到了京城镇南侯被关,他们也被扣在刑部,而户甲和祝泽元不但无罪释放,而且还嘉赏了。 他就彻底失望了。 他不想说话,宁愿被砍头。 「你这孩子。」钱婶不敢耽误,忙磕头回道:「那天傍晚,我们梨花坝的人都在德州城外的官道上歇脚,打算过了夜里,第二天启程去沧州,因为听说那边的流民少,说不定我们能讨到东西吃。梨花坝一共六十二户,出来了六十户,在路上绝了两户,所以到德州时,我们还有五十八户,一百九十六人。」 「我们又冷又饿,就在这个时候,德州城里来了四个人,他告诉我们,他能带我们找到吃的。当时我们饿的前胸贴后背,听到他说有吃的,我们就跟着去,在路上,他和我们里长说了什么,里长就来告诉我们,一会儿会有几个有钱的人路过,让我们围住那几个人,将他们的钱抢了,这样一来我们就有钱了,至少,一个人可以分到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对于我们来说,是从未见过的钱,我们头脑一热,饿昏了头跟着四个人去了,果然不一会儿就真的有一队人骑马来了,当时我们很害怕,只是占着人多,跟着那四个人。」 「抢劫杀人。」杜大人道:「果然都是土匪。」 钱婶怒道:「我们不是,我们是梨花坝的民,你们可以去查,去问,如果我说了半句假话,天打雷噼!」 「发誓有用,那……」杜大人正要说话,苏婉如将朱珣推了一下,朱珣一个激灵明白过来,立刻踹了一脚杜大人,杜大人蹬蹬倒地,随即身上被人骑压住。 「让你废话,让你插嘴。」朱珣噼里啪啦一顿打,「让你话多。」 现场寂静无声,所有人瞠目结舌的看着朱珣和杜大人,廖大人反应过来,上去拉着朱珣,「你怎么能当着圣上的面行兇打人,你这太不像话了,来人……」 「老子是长兴侯府的世子,你有权利抓我?」朱珣打够了,抚了抚袍子起来了,廖大人扶着杜大人起来。 杜大人衣服撕了,被打的鼻青脸肿,实在是不像个人样。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廖大人气的不得了,现在打了人还不能抓,他怎么感觉自己被人坑了。 廖大人很生气,可他身前身后本来沖在前面的文官,都没有上来帮忙。 这事,看着有点复杂啊,我们不能再被人当枪使了,众人心道。 廖大人心凉了半截,心头急转,想着稍后的对策。 朱珣理了理衣服,走到赵之昂前面一拱手,道:「圣上,微臣错了,一会儿等这事了了,微臣愿意领罚。」 「胆大包天。」赵之昂指了指朱珣,又看看苏婉如,「看来,今天朕有的忙了。」 因为苏婉如刚才也说了,等事情了了了,她甘愿领罚。 朱珣摸了摸鼻子,拱手退了下来,苏婉如安暗暗朝他竖起个大拇指,两人挤眉弄眼的。 「接着说。」当着满朝文武,还有对岸百姓的面,赵之昂是个宽容大度,为民过国的好皇帝,「朕听着呢。」 钱婶应是,接着道:「我们当时不知道,被我们围困住的人,就是镇南侯和苏姑姑。」她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苏婉如,苏婉如上前去,回道:「是的,当时就是我们被围困住。」 赵之昂点了点头,没有发表意见,「继续。」 钱婶就将后面的事细细说了一遍,「……我们跟着那班人一直跑,虽然觉得自己像条正被人用馒头勾着的饿狗,可没有办法,孩子和老人已经受不住了,只要是有吃的,让我们做什么都行。」 人群里一阵低低的喧譁,将自己比作狗,其实,他们很多人都是狗啊,甚至于,连狗都不如! 「我们一直跟着那十几个人后面,莫名其妙的跑上了无名山,等我们反应明白过来,已经下不去了。他们挖好了坑,逼我们往里面跳,我们害怕往会跑,可是根本逃不了,就听到噗噗的刀砍在骨头上的声音,我害怕就只能跳进去了……」 钱婶泣不成声。 四周里一片骂声,有人道:「简直是畜生!」 赵之昂脸色阴沉。 「所有逃走被杀的人又被丢回坑里,那些人开始说说笑笑的填土,说等埋了我们去吃顿好的。我不敢发出声音,被死人压在底下,看着自己的同乡一点一点的被埋,连哭都不敢哭。」 「后来,镇南侯和苏姑姑来了。」钱婶道:「镇南侯杀了那些人,和苏姑姑他们一起,拼命的挖土,想要将我们救出来,苏姑姑的手当时被砂砾割的满手是血……」 绣娘的手,是安身立命的根本,赵之昂看着苏婉如,苏婉如就上前去摊开手,伤早就好了,但双手的指甲被磨成了古怪的形状,手指上还残留着疤。 「很疼。」苏婉如道:「土太厚,我们扒开里面的人都已经死了。」 赵之昂点了点头,看着钱婶。 「我们跟着镇南侯下山,刚走了一点路,就看到禁军冲去了无名山,不一会儿无名山就燃起了腾腾的大火。」钱婶道:「镇南侯带我们回了德州城内,由苏姑姑陪我们去医馆,而他则去找厢军。」 大家就都看着孔顺义,孔顺义接下去说,「镇南侯教我们阵法,让我们去无名山,他没说什么事,只让我们全力以赴,不留活口!」 这是原话,沈湛当时确实是这么说的。 「这是镇南侯的口气。」赵之昂道:「原来,五百禁军是这么死的。」 孔顺义应是。 「朕记得,德州禁军统领户甲也带回京城了吧,人呢。」赵之昂问道。 崔大人回道:「死了,就在刚才人死在了医馆里,伤重不治!」户甲伤口感染,能活到今天已是难得了。 赵之昂蹙眉,廖大人和杜大人却松了口气,廖大人上前一步,道:「圣上,户甲已死,可谓是死无对证,全凭这些人一面之词。可他们一没户籍,二没路引,没有人能证明他们流民的身份。所以,他们所说的事情,很有是事先套好之词。」 「放屁!」朱珣指着廖大人一副要动手的样子,廖大人迅速后退,害怕的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朱珣啐了一口,苏婉如道:「那就咬他!」 朱珣哦了一声,嘴角抖了抖,这丫头拿他当二狗子使唤了。 廖大人捂住了脖子,惊骇不已,这女子简直就是流氓。 「不要闹了。」赵之昂制止,看着苏婉如,「廖大人所言不差,延平府的户籍没有,全凭她们一面之词,如何证明他们是流民而并非是山匪。」 钱婶心头一寒,宋丸垂着头,一副赴死就义之态。 「是这样的……」苏婉如正要说话,忽然有人喊道:「镇南侯来了。」 苏婉如眼睛一亮,朝人后看去,果然就看到沈湛负大步而来,一身墨衣锦袍,器宇轩昂气势十足,「圣上,户甲虽死,但他亲笔所书的认罪书,却在此处。」 户甲死不死已经不重要了。 「认罪书?」廖大人和杜大人脸色一变,「户甲不是说没有写认罪书吗。」两人不由去看祝泽元。 祝泽元摇头,他也不知道,沈湛在路上也没有审他们,怎么会有认罪书。 完了,他们被骗了。 「拿来朕看看。」赵之昂结果沈湛递过去的认罪书,看过,也看到了手印,蹙眉道:「为何之前不拿出来?」 沈湛回道:「早前户甲奄奄一息,根本写不出认罪书。」 「那为何又有。」赵之昂问道。 沈湛回道:「不敢审问是因为怕他丧命,可明知他命保不住了,所以,让他发挥余热就行了。」 这什么道理,看人快要死了,赶紧审问。 「如何证明这是户甲的认罪书。」廖大人道。 沈湛勐然回头,看着对方,眼睛眯了眯,朱珣接着就道:「你怎么证明自己不是畜生而是人。」 「你怎么能骂人。」廖大人拱手,和赵之昂道:「圣上,他们欺人太甚。」 赵之昂原本没觉得朱珣骂人怎么样,现在看廖大人着实有些烦,「是你们欺人在先,你要不服气,就和他打一架去。」 「圣上!」廖大人无语,他和武将打架,还不如死了算了,「微臣只是鸣不平,律法,就要是讲究公正。」 赵之昂看着沈湛。 「有公正,」沈湛说完,众人就看到一群被绑着的黑衣人出现在人群中,廖大人看到了,顿时满头冷汗。 六个人跪下,还有一人伤的极重,崔大人道:「圣上,就是他们进牢房想要杀掉证人灭口。」 「让他们说话。」赵之昂道。 崔大人回道:「他们的下巴卸掉了,是死士,会自杀!」 这些赵之昂知道,他看着沈湛,道:「让他们说话。」 沈湛应是,卢成和闵望上来,一人嘴巴里咬了一片匕首,解开了其中人,扒了衣服,闵望扶着犯人,卢成割肉,从肩膀上剜下一块,放在其他无人面前。 鲜血淋淋。 五人脸色惊恐,瑟瑟发抖。 而被割肉的人疼的嗷嗷大叫,目呲欲裂。 这世上最痛苦的死法,莫过于此了。 「呜呜!」被割了一刀就受不了,那人磕头,满眼里都是绝望,闵望将那人的下巴接上,道:「招吧。」 那人痛哭流涕,人抖着磕头,「小人是廖大人豢养的死士,奉廖大人之命,杀人灭口。」 话一出,满场寂静后是躁动的譁然,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廖大人的身上来。 说惊讶确实惊讶,可若说正常,还真是正常的很,因为廖大人在这件案子上,一直是让人觉得他在主持正义,匡扶正道的。 原来他才是邪道啊。 廖大人满脸惊恐,摇着头,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杜大人受伤,眼睛都睁不开了,原本想扶可也被沖的一起跌倒。 他们一倒,四周里人群哗的一下散开。 动作整齐统一。 「豢养死士?」赵之昂不敢置信,「杀人灭口?」 廖大人摇着头,「圣上,是他们诬陷微臣。微臣什么都不知道啊。」 「这么多人,为什么独独诬陷你?」赵之昂看着廖大人,「廖志明,你在湖广任职十一年,朕觉得你满腹经纶,颇有治国之才,一路破格提拔,你就这样回报朕的。」 「圣上,不是的,不是的。」廖大人辩解道:「微臣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赵之昂不看他,盯着杜大人道:「杜孝,朕记得你当年在福建吧,七八年里你带着百姓抗击海盗倭寇,朕惜才让你入京。看来你也是不知好歹的啊。」 赵之昂手握着刀,刀在手心里一转,兹啦一声划着名青石板,发出的声音极为刺耳,他动作僵硬的站起来,怒道:「看来,这件事和延平知府也有脱不开的干系了?亏得朕还夸赞他赈灾有功,欲提拔他入京,现在看来,是朕拿鱼目当珍珠了。」 苏婉如腹诽,「一丘之貉!」 「圣上,延平府的户籍册子确实没有这些人。这些人就是山匪。所有的一切,都是镇南侯为了摆脱滥杀无辜的罪名,而捏造出来的。」廖大人反驳道:「圣上,您不能听信奸人之言啊。」 「延平府的户籍册子上没有梨花坝的一百多人,不但没有他们,连梨花坝相隔一个山头的杨家村和牛家凹的一百多户也没有记录在册。」沈湛道:「但,物是死物,人是活人。这么多人凭空消失,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 「圣上。」沈湛道:「兹事体大,请圣上再派人手去勘验查证。这么多人命,岂能随随便便的被抹去。」 沈湛说完,忽然有武将喊道:「我相信镇南侯,求圣上派人查证,还这些冤死的百姓一个公道。」 「求圣上严惩这些恶官,还百姓一个公道。」 钱婶伏地,大哭的喘气,「求圣上为我们延平的百姓做主。延平的周大人,并没有赈灾,延平依旧是饿殍遍野,他将所有敛征的钱财中饱私囊,满足私慾,求圣上严查。」 「是,西北三州府受灾,唯有延平奏报顺利赈灾,而其他两处依旧是无钱无粮,饥民无数,恳求朝廷赈灾。」沈湛道:「延平知府只说灾已平,却不说用何政何法,便就是大疑。」 「畜生,朕为何有这样的臣子!」赵之昂觉得,他是得道之君,吸引的也都是有才之人,他能赢苏正行,一是因为他带兵作战的能力比苏正行强,二就是因为,他知人善用,身边无数良臣忠臣。 现在看来,这些都是假的,他的臣子们都是披着人皮的狼,为了高升不惜坑杀灾民,谎报功绩。欺骗天地,欺骗君主! 赵之昂握着刀,手臂在极快的打颤。 荆州的大案还在暗中搜查,司三葆还在帮他另一桩贪污之案,而现在又爆出此等灭绝人性的事。 他拖着刀走到祝泽元面前,问道:「朕再问你一遍,当夜,是不是你指挥户甲烧山灭口?你和延平知府是什么关系,和廖志明还有杜孝又是什么关系。」 「圣上。」祝泽元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微臣……微臣什么都不知道啊。」 「还在骗朕。」赵之昂道:「户甲的认罪书上写的清清楚楚,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听你调令,你还和朕耍花腔。」 祝泽元吓的发抖,期盼廖大人能救他,可廖大人趴在地上,整个人也在抖,哪有空管他死活。 老大人啊!我们……我们辜负你的所託了啊。 祝泽元想着,忽然站起来,噗嗤一声撞上赵之昂的刀上,赵之昂抬脚将他踹飞,他人如破布一般,砸在地上。 他想死,现在死了一人担责,说不定能救家人一命! 「气煞朕也!」赵之昂要气疯了,这些人,欺上瞒下,简直是猪狗不如,他勐然转头杀气凛凛的看着廖大人和杜大人,喝道:「你们,谁是主使!」 「是……是微臣。」廖大人道:「微臣为了帮延平周大人立功,所以才做出此事。」 老大人啊,学生也只能做这些了,事已败露,学生无颜再见您,望来世再报答您的恩情。 赵之昂大喝一声,抬刀,刀卷着寒风,噗的一声砍在廖大人的脖子上,随即拔刀,一刀斩断杜大人的腰,他大怒道:「不用秋后,不用午门,朕今日替天行道,砍了你们这些败类。」 「圣上英明!」沈湛拱手,带头喊道。 众人忍着害怕,不敢去看满地的血,拱手跟着念着,「圣上英明!」 钱婶等人抱头痛哭。 赵之昂心口恶气难消,拖着久不喝血,今天饮醉的青龙刀,铿铿走路,「将这些乱臣贼子,挂在城门示众告慰亡灵。再派人去延平府,彻查赈灾之事,将延平知府捉拿归案!」 「是!」王大海应是,带人将六个黑人拖走,又去清理三具尸体和血迹。 赵之昂停下来看着孔顺义钱婶几人,道:「回去吧,你们所有的户籍都会办好,朕,会为你们主持公道。」 「谢圣上!」钱婶等人互相搀扶起身,徐徐退下。 赵之昂勐然一回头看着沈湛,视线又扫过朱珣,最后落在苏婉如身上,怒道:「你们跟朕来!」 说着,他大步走在前面。
158 动机 苏婉如和孔顺义还有钱婶等人交代了几句,拜託崔大人派人先送他们去天下百货。 「杨大人,林大人!」朱珣朝两人眨眼睛,将钱袋子丢给他们,「带兄弟们去翠香楼,今天要是我还能活蹦乱跳的出来,就一定去找你们。」 「世子放心。」林大人笑着道:「我一定照顾好兄弟们。大家在翠香楼等你。」 朱珣嘿嘿一笑,道:「兄弟先走一步!」说着,一反手,手搭在了苏婉如的肩膀上,随即嗷的一声,手腕被人拧着了,他痛苦的喊道:「八……八哥,轻点。」 沈湛甩开他的手,警告道:「再动手动脚,弄死你。」 「我和阿瑾是兄弟。」朱珣揉着胳膊,一跳躲开,见赵衍在前面等着他们,就压着声音道:「宁王爷,今天谢谢你啊。」 赵衍微微一笑,道:「所以呢,要请我吃饭吗?」 「请啊,翠香楼去不去。」朱珣道。 赵衍看向沈湛,眉梢一扬,似笑非笑道:「镇南侯去,我就去!」 「我不去。」沈湛哼了一声,道:「我媳妇不让我去。」说着,看着苏婉如。 苏婉如白了他一眼,对赵衍道:「朱世子说的对,今天多谢你啊。你的几句话抵得过我们说很多了。」 「和我客气什么。」赵衍微微一笑,道:「晚上他们去翠仙楼,我请你去如云馆吧,庆祝阶段性胜利。」 苏婉如抿唇一笑,道:「好啊!」 「那就让宁王爷破费了。」沈湛道。 赵衍看了他一眼,道:「恐怕侯爷去不了啊,那可真是遗憾了。」 「天下没有去不成的宴席。」沈湛道:「更何况,我要是去不了,我媳妇必然也是不方便的。」 苏婉如不想不给沈湛面子,不然就顶他了,想了想她搭了朱珣的肩膀,道:「要不,我和你去翠仙楼吧,我都没有去见识过,我扮作男子不碍事!」 「不行。」这是沈湛说的。 「不好。」和是赵衍说的。 苏婉如蹙眉看着两人,一笑,道:「不然,一起去啊。」 沈湛眯眼看着她,一脸的提醒和警告,赵衍微微一笑,道:「那种去处也不是去不得,不如,等白日里我陪你去走走。」 白天谁去青楼?苏婉如又不傻,笑着道:「晚上去,有意思一点。今天大喜啊。」 「不准去。」沈湛道:「那种地方岂是你能去的。」沈湛道。 苏婉如无语。 「走快点!」前面,赵之昂大喝一声,「嘀嘀咕咕的,闹腾什么,很高兴吗。」 四个人面色一整,纷纷应道:「是!」 随着赵之昂进了宫。 金水河点的热闹散去,鲜血洗净,三具尸体挂在了人来人往的西城门,一时间,城门口人山人海,指指点点。 「这几位都是二品,三品的大官吧。可真是作孽啊,居然做这么丧尽天良的事哦。」 「做了什么事,这死的够惨的啊。」 「你是才来京城吧。」一位老伯道:「西北三州府受雪灾,延平知府为了立功,居然派人坑杀流民啊。这三个人为了替他隐瞒罪孽,居然煽动满朝文官弹劾镇南侯。还说镇南侯滥杀无辜,太可恶了。」 「是啊,这三个人可是圣上亲自砍的。圣上当年的青龙刀可是厉害的很呢。」 那外地来的听的震撼不已,道:「这几个人简直泯灭人性啊。挂着好,挂着让所有贪官奸佞看看这下场。」又道:「那镇南侯没事吧?」 「镇南侯没事。你是不知道,金水河今天多热闹哦。苏姑姑舌战群儒,一人力挽狂澜,还带着一百多武将武夫唱军歌,声音震天,气势如虹,听的我都热泪盈眶,想要手刃这些贪官,为那些无辜的流民报仇。」 「苏姑姑又是谁啊。」那人问道。 旁边另一位少年挤了过来,笑着道:「苏姑姑是燕京第一美人,那容貌,是我见过的女子里,最好看的。」 「乱说什么,苏姑姑也是你能这样议论的。」老者啪的一声,打了那少年一巴掌,少年吐了吐舌头缩了回去,老者又道:「苏姑姑是娴贞女学的校长,是天下百货的东家,也是应锦绣坊的东家。我们喊她姑姑呢,是因为这封号是圣上封的,享郡主依仗呢。」 「还有这么厉害的女子,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那外地来的道。 老者点头,摸了摸鬍鬚,道:「这样的奇女子,当着起空前绝后,受得起世人尊敬啊。」 众人纷纷点头。 「天下百货,哦,对啊,我想起来了,那个什么都有的铺子是不是。」那个外地人终于对上号了,「说是一位小姑娘创立的,她不但开了绣坊和学堂,还有几艘船专门跑海运,所以她的铺子里,什么都没有。」 「是的。你是哪里人,苏姑姑今年说是要去别处开分店了。」老者道。 那人回道:「我是登州人,苏姑姑不知道会不会去登州开分店啊,我家有个大铺子,我可以便宜租给苏姑姑。」 「那你去天下百货找他们说说,苏姑姑现在去宫里了,可能要明天才能见到人。」老者道。 那外地人道:「那……我去问问?」 「去吧,去吧。苏姑姑人很好说话的,见人三分笑,你要是找不到,随便在街上问谁都可以,没有人不知道的。」老者道。 外地人应是,抬头看了一眼城楼上挂着的三具尸体,啐了一口走了。 皇宫内,赵之昂看着面前的四个人,先盯着赵衍,「你也是和他们商量好的吧。几个人唱红脸,几个人唱白脸,哄骗朕?」 「父皇,儿臣没有和他们商量,只是有感而发罢了。」赵衍道。 赵衍没有撒谎,但赵之昂不信,冷笑道:「你们当朕是昏君?分不清黑白是非,还在朕面前唱戏。」 「圣上您是明君啊,千古第一的明君。」朱珣拍马屁,笑呵呵道:「要不是因为您是明君,我们敢这么闹腾吗,我们早吓的躲家里不敢出来了。」 「是啊,父皇!」赵衍也跟着凑热闹。 沈湛扫了一眼赵衍,道:「圣上,廖大人和杜大人几人,起初微臣也没有觉察出不妥,若非今天这么试探,他们就不会暴露。」又道:「况且,若是提前和您提了,你的脾气怕是直接就将人杀了,那真想就永远难大白了。」 苏婉如点头附和。 「沆瀣一气!」赵之昂指着四个年轻人,「拍马屁朕都听不出来,那朕还真是老了昏了。」 赵之昂走了几步停下来,瞪着几个人,指着朱珣,「胡闹,坑蒙拐骗,唯恐天下不乱。」 又指着赵衍,「不声不响,就在背后闷坏。」又看着沈湛,「你胆子越发的大,居然给朕挖坑,朕是对你太好了。」 三个人都垂着头不说话。 「还有你。」赵之昂道:「你一个女子,居然装扮成男子,在这里胡作非为。」 「朕今天要不罚你们,朕都咽不下这口气。」赵之昂说着,回头看着杜公公,「一人拿一个扫把,让他们将干清宫,坤宁宫,凤梧宫还有御花园都扫干净。」 「不准帮忙。扫不干净不准出宫。」 「出宫后,每人关半个月禁闭,不老实的,朕就立刻将他发配到戍边去。」 杜公公忙应是,让人去拿扫把。 四个人鱼贯出了御书房。 赵之昂看着四个人出去,方才色厉内荏的样子顿时散去,沉着脸在龙椅上坐下来! 今天这一闹,若非他应对的好,怕是要失民心了。 「小杜。」赵之昂道:「说起来他们也都不是孩子了啊,长大了,也都该成亲了。」 说起来,前面就说要赐婚的,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就算是德庆侯府,他也不愿意结这门亲事。 无论是赵衍,还是沈湛抑或是朱珣,都是聪明且有野心的孩子。 要不然就放任他们展翅高飞,要不然,就要折了他们的翅膀。 不是他不自信,而是太子能力不够。 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是啊,三位爷年纪都不小了。」杜公公了解赵之昂,「要不,让各州府三品以上的官家,将家中女儿送来京城,请皇后娘娘帮着挑一挑?」 赵之昂点头,眉眼舒展开来,「此法甚好。」又道:「说起来,朕想治庭了,你去问问太子,那小子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治庭也到了要成亲的年纪了啊。」 「是啊,圣上马上就要做曾祖父了。」杜公公凑趣道。 赵之昂摇了摇头,冷笑道:「希望朕真能活到那天,而不被谁气死吧。」 这个朝堂,不省心啊。 他要好好整顿一番才行。 御花园中,四个人扫地,只有朱珣叽叽喳喳的说着话,「扫快点啊,我们还要去翠仙楼呢。」 「你去,我帮你扫。」沈湛道。 朱珣眼睛一亮,随即又湮灭了下去,「八哥,你害我!我要是现在去了,就不是关半个月这么简单了。」 「那还啰嗦什么。」沈湛冷哼了一声,看着苏婉如,「去旁边歇着去,不会有人看到你偷懒的。」 她一个女子偷懒,不会有人那么无聊跑去告诉赵之昂。 而且,也没人敢! 「我做做样子。」苏婉如摊开手,道:「手是绣娘的根本,我不能做重活的。」 沈湛自然没意见,赵衍则颔首,道:「那你不要一直挥扫把,这个重!」 苏婉如笑着应是。 沈湛白了赵衍一眼,哼了一声。 「你什么绣娘。」朱珣不服气的道:「我就没见过你做过绣活,还好意思以绣娘自居!」 苏婉如冷笑,道:「看来,我明天要和玉洁说一声,她不要再来女学了,她学的极好,往后在家就好了。」 「什么玉洁?」沈湛眉梢一挑,看着朱珣。 朱珣脸腾的一下红了,扑过来捂住苏婉如的嘴巴,「你要敢说,我就弄死你。」 「是戈府的大小姐。」赵衍和沈湛解释道:「近日朱正言常去女学,游手好闲的找戈小姐斗嘴,瞧着大概是有点意思。」 朱珣没有想到制止了苏婉如,却没拦住赵衍,他满脸通红,指着赵衍道:「你太不够义气了。」 「你我不是兄弟。」赵衍扬眉,「约莫,你要喊我一生先生的。」如果朱珣和戈玉洁有什么,那就要喊赵衍先生了。 先生和学生,还讲究什么义气。 朱珣磨牙,「赵仲元,不要以为我不敢对你怎么样。」 「你打不过我。」赵衍笑着道。 朱珣大怒,指着赵仲元求救沈湛,「八哥,你不在的时候,他天天在阿瑾面前献殷勤。」 这是要挑拨离间。 「我现在也献!」赵衍道。 沈湛都知道,他知道苏婉如的心思,只是单纯的看赵衍不顺眼罢了,所以道:「等我和她成亲的时候,你再献殷勤,会更合适点。」 「不会。」赵衍看着沈湛,目露深意,「大约,你娶不到她。」 他已经知道了,苏婉如的姑姑称号是怎么来的了。 所以,沈湛也得不到苏婉如。 「这不是你说了就能定的事情。」沈湛道:「还是想想自己吧,经过今天一事,你大概连德庆侯府的大小姐都娶不上了。」 赵衍扬眉,「有镇南侯和朱世子相陪,赵某不寂寞。」 「我不会,我可以回家种田。」沈湛语气无波,「祝宁王,婚事美满。」 赵衍眉色一顿,失笑。 「很精彩啊。」苏婉如看着三个人你来我往,混战的画面,「没想到都挺能说的。」 朱珣瞪她,都是她起头的,「谁有你厉害,把人廖大人气吐血了。」 苏婉如白了他一眼,哼哼了两声,「看来,我出宫后就去戈府好了。」 「戈大人还不错。」沈湛一本正经的评价道:「但他不一定愿意将女儿嫁给你。」 言下之意,你配不上戈玉洁。 「我不扫了。」朱珣将扫把丢在地上,「你们合伙欺负我。」 苏婉如哈哈大笑,和朱珣道:「要是被禁足一个月,你就一个月不能去女学了。」又道:「这春日里春草茵茵,山花烂漫,夜色如水,长夜漫漫……实在是熬人呢。」 四面一静,三位听众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一副不敢相信她能说出这种话来。 「看我做什么。」苏婉如道:「难道你们不是?」 沈湛扫地。 赵衍扫地。 朱珣捡起了扫把,埋头扫地! 苏婉如噗嗤一笑,跟在后面做着样子,却想起了一件事,若有所思道:「你们可查过,延平知府周大人和廖大人以及杜大人还有祝大人,有什么来往和联繫吗。」 「没有来往。」沈湛道:「至少明面上!」 朱珣道:「那就奇怪了,他们为什么要帮延平知府?」 「那有没有共同点?」苏婉如停下来,歪着头想了想,「比如,曾拜在一人门下,比如,曾在一个地方为官,比如家中夫人是手帕交?」 沈湛停下来看着她,「都不是。但他们确实有一个共同点。」 「他们都是前朝遗留的官员。」赵衍接了话,说完,和沈湛对视一眼,显然两人都查到了这一点。 苏婉如愕然,随即明白过来,前朝覆灭后,两方势力对立,许多州府都在两方的拉锯战中,不停的更换着归属,久而久之,无论是后宋还是大周,打下哪一座城只留下禁军守卫,不扰百姓不换地方官员。 所以,后宋兵败赵之昂登基立了大周后,依旧有很多前朝官员留任,而其中还颇有功绩。 比如杜大人,当年在福建他带兵打击海盗倭寇,声震四方,连苏正行都夸赞过。 「我记得,荆州贪墨的那位鲁大人也是前朝遗留的官员吧,还有那位齐大人,似乎也是。」苏婉如看着沈湛,沈湛颔首,道:「确实如此!」 难道这些前朝的官员们,暗中结了盟,一起做贪官污吏,毁大周江山? 不至于吧,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有什么用? 「我查过,开朝之初,前朝遗留的官员,在朝的有十五人,外放的有五人。」赵衍道:「但依我看,不是每个前朝官员,都和廖大人他们有来往。」 确实如此,今天文官里很多人的表现,至少他们没有看出多余的情绪来。 「这么诡异啊。」朱珣道:「那就难查了。而且,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书信来往,也没有联繫,就算有人心怀不轨,我们也查不出来的。」 朱珣又道:「要不要和圣上说?」 「不用。」沈湛看了一眼赵衍,「此事没有确凿的证据,说了也没有用。」 赵衍讥讽道:「镇南侯不必如此,若非今日的事伤及流民,我不会参与过问。」意思是,我知道不知道,都不会和父皇说。 「最好如此。」沈湛道。 苏婉如摆手,打断两人的对话,蹙眉道:「我怎么觉得这件事,似乎和我们想的不太一样。」 「怎么?」沈湛看着她,问道。 苏婉如摇了摇头,「我一时没有想到。但是有几点可疑之处,我说来,你们听听看可有道理。」 三个人颔首,边扫地边听着。 「我觉得最大的疑点,就是他们的动机。」苏婉如道:「如果说对方是挖坑让镇南侯跳,可却没有紧追不捨,其实他们是可以办到的,但事实并没有。」 苏婉如走了几步,看着三个人道:「我反而觉得,他们不是在害镇南侯,而是在警告他。」她看着沈湛,「你有没有觉得对方在警告你,至于警告什么我不知道,但动机和弹劾就有一种点到为止的感觉。」 沈湛就想到卢氏说的警告,他唇绷直了线,没有当着赵衍的面说。 「有道理。」赵衍颔首,「你接着说。」 苏婉如又道:「这件事,如果算上陷害镇南侯的话,其实表面上他们有两个目的。另外一个则是帮助延平知府遮掩他坑杀流民的事吧,或者说,是帮助延平知府坑杀流民,因为德州这边的事其实就是祝大人和户甲所为。」 沈湛颔首,「确实如此。」 「如果这件事顺利掩饰过去,延平知府因为有了卓着的政绩,又有廖大人运作,定然能调入京城。可是,你们不觉得为了政绩和调入京城,他们的动作有点太大了吗。」 「延平知府在延平十几年,政绩应该不少吧,就算是捏造,也能捏造一些出来。」她看着三个人道:「我的意思是,他要是想来京城,其实并不难。外有政绩,内有关系,回京只差时机而已。」 而赈灾杀人,绝不是最好的手段和时机。 「我没明白。」朱珣奇怪的道:「你的意思是,他们除了这两个目的外,还有别的目的?」 苏婉如没有想到,「我觉得是,可是却猜不到。」 「你猜不到,是因为不知道他们是谁,真正的目的是什么。」赵衍道:「当下,找到这些人凝聚在一起的目的是什么,那么一切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也就顺理成章的能猜到一二。」 确实如此,苏婉如点了点头,看着沈湛道:「你可派人去坚监视延平知府了?」 「嗯。」沈湛道:「回京后就派人去了。不过,暂时还没有消息回来。」 大家都没有说话,因为知道,其实就算派人去恐怕也是一无所获。 「对了,对了。」朱珣道:「说派人监视,我想到了司三葆。我发现他最近有什么大动作。」 苏婉如扬眉,好奇问道:「什么大动作,你看出什么了吗?」她也很好奇,赵之昂到底让司三葆在查什么。 「我不确定,但是我感觉和韩子阳有什么关系。」朱珣道:「似乎里面的水很深,司三葆做的也极其隐秘。」 苏婉如一愣,惊讶的道:「韩世子?他在应天做什么事了吗?」 「我派人打听过,他老老实实的在应天呢,主持家里的庶务,不常和人来往,没看出什么异常。」朱珣道:「或许,是我感觉错了,司三葆可能还惦记着朱公公的仇,不想放过韩子阳也未可知。」 「这不可能。」苏婉如道:「司三葆现在一心想要大展拳脚,他没有精力再去管一个死了好几年的干儿子的仇恨。」 那就奇怪了。 「不过,可以肯定韩子阳这次延平府的事无关。」赵衍道:「既然无关,那就静观其变!」 大家深以为然,就将这件事放了下来,司三葆那边暂时不要得罪打探的好,这和别人不一样,他毕竟是给赵之昂办事的。 窥探司三葆就是窥探赵之昂,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去碰。 「到底什么时候能扫完啊。」朱珣发了狠,挥着扫帚胡乱的扫,一会儿落叶灰尘掀的满院子都是,一边的小内侍捂着脸,敢怒不敢言,只得偷偷让人去告诉杜公公。 「圣上。」杜公公笑着道:「三位爷加苏姑姑也都罚了,几个人怕是还惦记着翠仙楼的宴席,您就让他们走吧,明儿不还要禁足吗。」 赵之昂懒得听,摆了摆手。 杜公公应是,让小内侍去传话。 四个人得了令,结伴去了翠仙楼,苏婉如想去,是因为那边有杨二通,还有燕京的禁军副统领,她需要再熟悉熟悉。 沈湛拧不过她,只得陪着。 此刻,延平府并不知道燕京的消息,近千里的路途传讯息来,至少也有四五日的时间。 「大人。」管事见周大人一直在忙着收拾东西,不由递了茶劝道:「事情肯定万无一失,您不用担心。」 周大人颔首,道:「京中几位大人办事我放心。但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多做一些总不会错。」他将书房里所有的信件,文稿,甚至这些年闲暇之余写的诗句,都烧掉了。 不留不存,免得成了祸端。 「你将书柜挪开。」周大人喊着管事,两人将靠边的书柜挪开来,周大人用扫把仔仔细细的扫了一遍,确定没有掉落纸屑或者信件他才彻底放了心,松了口气在椅子上坐下来,喝了半盅茶,「时间不早了,你不用在这里陪我耗着,回去歇着吧。」 管事不放心,实际上他今天眼皮子都在跳,感觉很不好,但延平府四周一切安静如初。 他觉得是自己思虑过度,才导致的。 「那小人回去了。」管事道:「您也早点歇着。」 周大人点头,又起来重新检查了一遍,将基本常看的书翻了翻,没什么异常这才熄灯回了后院。 他只有正妻,生了两儿两女,都已成了亲。 两个儿子在松江读书,如今一个是举人,一个是秀才,两个女儿则是天南地北的嫁了,自从出嫁后,已经两三年没有见到。 所以,家里冷冷清清的,连下人都没有几个。 若非不了解他,都会以为他是个清官,因为在延平府这么多年,他只有这一间不大的宅子,内里的摆设也不奢华。 周大人回了正院,周夫人很瘦,脸色蜡黄精神不是很好的样子,见他回来让婆子倒茶倒水伺候梳洗更衣,夫妻两人在卧室里坐下来说话。 二月的延平还是冷,而且周夫人也要比寻常人更怕冷一些,所以房间里烧着地龙,热烘烘的,好一会儿周夫人开口道:「……老爷,最近衙门里是不是出了事?」 「没有。你安心调养身体,等天气暖和了,就先启程回松江。」周大人道:「等我在京城安顿下来,你再带着孩子们过来。」 这话,夫妻二人已经说了很多次了,也对未来在京城的生活做了严密的规划。 「知道了。」周夫人心里不太踏实,想了想问道:「雪灾的事,已经做好了?」 周大人面色一僵,点了点头,道:「都处理好了,百姓们都感激你施粥赈灾呢,说你是活菩萨。」 「那是什么活菩萨,不过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罢了。」周夫人崇拜的看着周大人,「我这辈子跟着你,值得!」 周大人握了握周夫人的手,笑了笑。 「大人。」管事去而復返,隔着门喊了一声。 这么晚来找,定然是大事,周大人忙起身开了门,和管事在门口低声说了几句,又急匆匆的回来抓了棉袄穿上,戴上了灰鼠毛的帽子,「夫人,衙门有点事我去看看,你早点歇息,我今晚就歇在衙门里了。」 「你注意保暖,下半夜要是没睡,记得吃些东西。」周夫人送他到门口,周大人敷衍的应了一声,人已经走远了。 很着急的样子,周夫人站了一会儿有些冷,就回了房里。 周府对面有个巷子,巷子里有家卖驴肉火烧的店,寻常不冷的时候这里的人很多,但今天格外的冷,手放在外面一会儿就冻的没了知觉,所以街上的人少,铺子里的生意也冷冷清清的。 只有三桌人,一对少年夫妻判若无人的说说笑笑,还有三个刚换班的禁军打扮的兵士,另外一位则是个老人。 巧的是,店里只有三张桌子,周大人和管事目光扫了一圈,东家随手招唿,「就凑一桌吧,吃的快,也不碍事。」 「只能如此了。」周大人和管事在老者对面坐下来,老者要了一碗酸辣汤,热气腾腾的氤氲着雾气,除此之外还有个碟子,碟子里放着一个满是肉是火烧。 「两个火烧,两碗酸辣汤。」管事笑着和东家道:「酸辣汤多点辣,这天吃了暖和。」 东家点着头,将旱菸摆在桌子上,给两人盛汤端来,笑呵呵的道:「就快要不冷了啊,最多还有十来天,天气就能暖和喽。」又拢着手站在外面看着天,「等天不冷了,这日子就一定能好起来啊。自古最厉害的就是我们老百姓了。」 老百姓能不厉害吗,只要给他们时间,他们就能将荒芜的家园,变成生机勃勃的花园,让麦苗沉甸甸,让牛羊肥美! 管事笑着点头,道:「是啊,今天太冷了,早点把冬天熬过去,咱们这一难就算过去了。」说着,吸熘的喝着汤。 「过去个什么,种子都没有,百姓就是三头六臂,也变不出麦子来。」三个禁军有一人开了口,道:「就盼望朝廷能将种子立刻送来,不然今年大家都熬不过去。」 「是啊,是啊。」管事点头,「朝廷也有朝廷的难啊!」 小小的铺子里,他们几个说着话,说着延平府的天气和百姓,声音很大,偶尔笑笑…… 而贴着墙的里面,周大人正一副低头喝汤的样子,捧着碗手里夹着大大的火烧,正好挡住了脸,「老大人,这么冷的天您如何亲自来了,有事您来信,我去见您。」 「办事,正好路过。」对面的老者一头花白的头髮,鬍子也是花白的,面容灰扑扑的,穿着一件半旧的短褂夹袄,看上去像是一个屡试不第无儿无女的落魄秀才。 这样的人很多,所以一点都不起眼。 「您今晚住在哪里,可安排好了,要不要学生安排?」周大人说着话,神情显得很激动。 老者道:「你不用费心了。」顿了顿又道:「事情办的差不多了,你不用多虑。」 周大人神色一喜,道:「那学生就放心了。」又道:「等学生去了京城后,和您还是如以往那样联繫吗。」 「嗯。」老者扫了他一眼,淡淡应了。 周大人想起什么来,「老大人可要用银子,学生手中还有一些。」 「不缺银子,你安顿好家里吧。」老者颤巍巍的放了碗,低垂着眉眼像是要睡着了,「东西拿来了吗。」 周大人嗯了一声,隔着桌子将信给了老者。 「慢慢吃。」老者收好信,「我就是来看看你,好些年没见你们了,惦记着呢。」 周大人鼻子一酸,点头应道:「是学生们没有本事,若不然也不会让大人您这般委屈。」 「与你无关。」老者咳嗽了两声,细细的数了二十钱放在桌子上,起身慢吞吞的出门,融入在黑夜里。 周大人心情极好,三两口喝完了汤将火烧也吃干净,才付了钱和管事出来,两人并未回去,而是直接去了衙门里。 那老者走的很慢,晃晃悠悠的在街上走着,好一会热他进了个院子,院子里的灯亮了起来,老者的倒影在窗户上动着,不一会儿定格不动了,低着头,像是在看书。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直到一个时辰后,院子里忽然多了两个人影,落地无声,迅速靠近窗户,贴着静听了一刻,随即两人推开了房门,就只见靠窗的炕上确实坐着一个人,但却是一个死人,被被子撑住了身体,垂着头,面前放了一本书。 「逃走了。」一人道:「我们大意了,爷说此人极为精明警觉,让我们一定要留意小心的。」 两人懊恼,离了院子往城门方向追去。 周大人带着管事回了衙门,虽朝廷那边什么都没说,但是老大人说了他能去京城,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所以他要将手中的事情处理妥当,免得留了什么线索。 「老爷。」一位小厮出现在门口,「夫人给您送了饺子来,棉布裹着来的,还热乎呢,您趁热吃。」 周大人看着小厮递来的食盒,点了点头,将桌子收拾出来,「怎么以前没见过你?」 「牛二刚成亲,夫人让他歇半个月,所以今晚就将小的从马厩里喊出来跑腿了。」小厮摆了饺子,还倒了一碟子醋。 周大人不管家事,听完点了点头,细嚼慢咽的吃完十个饺子,放了筷子道:「回去告诉夫人,让她早点睡。」 「您吃完了,夫人肯定就能放心睡了。」小厮笑着提着食盒走了。 周大人摸了摸吃撑了的肚子,觉得有些困,靠在椅子上阖了眼,管事见他如此,便拿了毯子来盖上,自己则也窝着一边的椅子上,凑合着歇一夜。 天色蒙蒙亮,衙门里渐渐热闹起来,管事被吵醒打了哈欠,看向周大人,见他还在睡,就洗漱了一番喝了一盅茶,垫了两个肉包子回来,发现周大人还在睡。 「大人。」管事小心喊了一声,周大人没有反应,管事就推了推,却不料这一推周大人就像是断腿的木偶,硬邦邦的栽向了左边。 管事惊的大唿一声,「大人!」一摸,周大人浑身冰凉,显然已经死了很久了。 延平府的衙门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百姓们也得了消息,没什么表露,但街上的行人却多了一些,各个店铺里生意也有了一些起色。 但这一早,周府对面的驴肉火烧却大门紧闭。 有人拍门喊了半天,东家也没有来开门,食客只得悻悻然走了。 赵胥出门也有些日子,巡视了几个州府,该做的他都做了,但却不能这么早回去,所以,他找了一处带温泉的宅子歇下来。 打算在这里逗留十日,再换一处,等到三月再启程回京。 「先生可喜欢这里。」赵胥看着眼前的老者,笑着道:「先生的房间里有池子,晚上睡觉前也泡一泡,能活动筋骨,睡的也香。」 老者点头,笑着道:「殿下美意,老朽多谢了。」说着,又道:「殿下不必在西北停留到三月,以老朽看二月二十就能启程回去了。」 赵胥不疑有他,笑着道:「好!那就听先生的。」 「殿下。」正说着话,这时门外面赵胥的秦随进了门,「殿下,出事了。」 赵胥微怔,问道:「出了什么事?」 「延平知府周大人,昨天早上,死了!」来人回道:「在衙门里死的,睡着了就再也没有起来。」 赵胥紧蹙了眉头,心头咚的一跳,问道:「可知道是如何死的?」 「中毒。」来人回道:「但奇怪的是,周大人晚上只吃了一碟子周夫人送去的饺子!」 谋杀亲夫?赵胥立刻否决了,周大人政绩卓着应该能调回京城,一家人的好日子正要来了,周夫人是脑子坏了才会杀自己的夫君。 「没有吃过别的吗?」赵胥问道。 来人摇头,「他身边的贴身管事说的,除了饺子外,什么都没有吃。」 赵胥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杀周大人,他顿了顿问道:「最近京中可有异动?」他自从给赵之昂回信后,还让人送了延平府的户籍册子后,京城就没有什么消息了。 也不知道镇南侯杀禁军的事处理的如何。 不过,就算有事,这么点时间还传不到他手中。 「还不知道。要不,属下去查查?」 赵胥点头,在温泉的庄子心神不宁的等了两日,终于等到了消息。 他听完常随的回话,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坑杀流民?」他顿时出了一头的汗。 常随应是,周大人看上去木讷老实,没有想到居然做这种事。 「不好!」赵胥想到什么,忽然站了起来,道:「备车,去延平府!」
159 是谁 「先生。」在马车上,赵胥心神不宁,「周大人我也见过,不觉得他会做出坑杀流民的事,您说,这其中会不会另有干坤。」 老者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殿下稍安勿躁,等去过延平府看过以后,我们立刻回京。」 赵胥敷衍的点了点头。 周大人是不是坑杀了流民,是不是谎报了政绩,甚至他勾结京城的廖大人欺上瞒下,都和他没有关系。 不过,前提是,他没有受皇命来督办赈灾之事。 当初正赵之昂派人来询问证实的时候,他做了回应,肯定了周大人送去的户籍册子是真的。 他会不会被认为是周大人的同党,甚至以他的身份,很有可能别人会认为,是他只是周大人这么做的。 赵胥烦躁的将茶盅撩在炕几,闭着眼睛眉头紧蹙。 他就是再蠢,也不可能在赈灾的事情上做手脚,再说,朝廷给的赈灾银两就这么一点点,他犯不着。 更何况,难得拿这个立功的差事,他只想尽心尽力的办好,以消除因为赵栋而给他来的负面影响。 「殿下。」老者劝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此事就算有人说,也顶多说您一个督察不周的罪名,其他的事,都和您没有关系。」 赵胥睁开眼睛看着老者,「先生,朝廷已经派人来延平,快马加鞭六七日后就能到,我们是留在延平府,还是去别处。」 「周大人死了。这是大事,您若不在难免让人多想。不如先去,看看还有什么事能在朝廷人来前,事先处理一番。」老者道。 赵胥听懂了老者的意思。 他们要早点去,看看协助周大人办理户籍的人是哪些人,先将人控制起来,方便朝廷查验,等回京后回復赵之昂他心里也有底。 「先生说的是。我久不理政,脑子也荒废了。」赵胥揉了揉额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可一时又不想出来。 老者笑了笑,道:「殿下这是关心则乱。毕竟涉及了那么多百姓的性命,您心里不安燥乱,在情理之中。」顿了顿又道:「这只能说明,殿下您宅心仁厚啊。」 听了老者的话,赵胥心里舒服多了,拱手道:「多谢先生,我确实是关心则乱了。」 走了两日的路到了延平府,没了知府的延平府,显得群龙无首乱糟糟的,一会儿同知来迎,一会儿推官来说话,好在赵胥记性好,但凡来的人,他都能记得住。 「前些日子,送去京城的户籍册子,是谁督办的?」周大人的遗体就停在家里,天气冷停放个十日没什么大碍,赵胥只到的那天去看了一眼,此后就一直住在衙门里。 回话的,是府衙的推官,他躬身回道:「是周大人亲自督办的,做事的是衙门里的几个书吏。人都关在牢里,殿下可要去看看。」 「走,去看看。」赵胥和老者一起去了牢里,牢里关着人多人,几个书吏在最里面,几个人没有审问都招认画押了,确实是周大人让他们办的。 「这是谁?」赵胥看到角落里坐着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穿着寻常的衣服,和几个瘦骨嶙峋的书吏有些不同,推官就回道:「这是周大人贴身的管事,事发那夜就是他一直陪在周大人身边,也是他发现周大人去世的。」 说着话,周府管事已经抬头朝这边看来,头髮披散着,眯着眼睛看着牢房外的人,赵胥他认得,推官他也认得,只有跟着赵胥的一位老者他瞧着面生。 大概是幕僚吧,管事心里想过,又闭上了眼睛。 这件事到现在他都没有想通,夫人的饺子不会有问题,有问题的只有那家驴肉火烧,但是火烧当时放在碟子里端过来,两个火烧他先取的一个递给周大人。 剩下一个是他吃的,为什么他没有事? 难道是酸辣汤,可酸辣汤他是亲眼看着对方盛出来的,且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去吃,和老闆不算熟,但也都认识。 这几天他被关在这里,一直在想这件事。 百思不得其解。 「我问你。」赵胥看着管事,问道:「那天周大人只吃了饺子,那么,周府里可排查过,除了周夫人以外有没有接触过饺子?」 管事勐然睁开眼睛,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他喃喃的道:「……那个小厮。」 说着,他爬站了起来,来回的走,显得很激动的抓住了木栅栏,「殿下,那个小厮啊。他奉我们妇人的命来送饺子,我没有见过他,他说他是在马厩里做事。」 「一个面生的小厮?你不是周府的管事吗,怎么会连府里的人都没有见过。」赵胥蹙眉问道。 管事摇头,回道:「周府里只有老爷和夫人住着,加上我也不过九个人。所以,我寻常不管家中的事,都是跟着老爷后面进出帮忙。」 说他是管事,其实他倒像是一个幕僚。 「查过吗。」赵胥问推官,推官摇头,回道:「此事他第一次说,微臣也是第一次听到。殿下放心,微臣这就去查。」 赵胥微微颔首,管事已经激动的道:「金大人,能不能让我见见我们家夫人。小厮的事我和夫人当面说一说,肯定就通了。」 推官看着赵胥,等他定夺。 「去请周夫人来。」赵胥颔首,推官应是派人去周府里请周夫人过来。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一身素衣孝服的周夫人,由几个婆子扶着进来,推官忙和她介绍赵胥,周夫人只略福了福,道:「严氏叩见殿下。」 赵胥摆了摆手,示意她免礼。 「夫人。」管事看着周夫人,迫不及待的问道:「那天晚上的饺子,您让谁送来的。」 周夫人回道:「饺子是我亲自做的,吩咐厨房的刘婶跑腿,但刘婶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我已经派人去找!十有八九,凶多吉少。」事情一出她就查了,但找不到刘婶,而府衙这边来说的,则是一个小厮送的饺子。 不用想,就是刘婶在路上被人杀了,而对方扮作家里的小厮,送饺子来,并在饺子里下毒。 管事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面色煞白,「是我……我对不起老爷啊。我怎么没有想到,饺子里有毒呢。」 「不用对不起,人早晚都是要死的。」周夫人看着管事,咳嗽了两声,一副站不稳的样子,「你也不要强扛着,该说什么说什么,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这是让管事主动招人。 「夫人。」管事看着周夫人,周夫人摆了摆手,转身出去,声音极低透着满腔的失望,「那么多流民也是有家有口,你们杀了他们,本就该拿命去抵,他这般死了,已是幸运,惜福吧。」 赵胥有些惊讶,没有想到周大人的夫人居然想的这么通透。 就如他一样,他也想要那个位置,可却不会像赵栋那样为了达到目的冒险激进。 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他是不会出手的。 赵胥出了牢房,其实也没什么可做的,就带着人去梨花坝走了一圈,昔日这里是什么样子他不知道,但是现在的梨花坝虽每家每户依旧住着人,但却透着一股诡异的安静。 因为这里不是他们的家啊。当时周大人为了将事情做的不露马脚,而从别处拨了几十户人过来,分散着,将几个绝户的村子又住满了。 赵胥冷笑了一下,转道回了城里。 京城来的人很快就到,乃是京中颇有名气的刑狱提点,提刑司柳大人,延平府推官将案件转交,协同他查办,不过两日就将刘婶找到。 人死了,尸首被丢在了河里,被打渔的渔民捞上来的。 仵作查验后,指着刘婶的脚,想了许久犹犹豫豫的道:「死者腿的似乎被捆绑过。」 赵胥上前去看,果然看到浮肿的腿上,有一些淤紫的尸斑,他问道:「这是生前还是死后的尸班?可能看出来?」 「是生前。」柳大人道:「但对方为何不杀人,而只是捆住双腿,就不得其解。」 杀人,要不然就直接杀,就算要捆着不让人逃走,那也不该只捆住脚而已,这太一点太古怪了。 「确实是。」仵作拱手,和众人道:「除此以外,死者脑后虽受了重击,这一击便是致命。」 也就是说,刘婶是被人打中后脑而死。 「不是淹死的?」赵胥一脸的奇怪。 仵作摇头,「人是死后丢到河里的。」 众人面面相觑,感觉死者身上的看到的有些奇怪,可又说不清哪里奇怪。 「排查吧。」柳大人道:「虽说案发时已经很晚,但四周都有人住,说不定有人看到,也未可知。」 延平府推官应是,想了想道:「河边要不要也盘问一下?渔民早出晚归,也不受宵禁限制,说不定能有收穫。」 「好。」柳大人颔首,看向赵胥,「殿下,您是要留在延平府,还是回京?」 赵胥想了想,道:「再等等,周大人虽死有余辜,可到底是被杀,说不定还能查出什么人来,我再等等,也好回京回禀父皇。」 他如果现在回去,赵之昂问什么他都答不出来,最重要的,户籍的事他有失察之责,不将功赎罪,回京只有难堪。 柳大人应是而去。 赵胥又作了样子,去几个受灾严重的村子里走了几遍,着人写了他认真负责,一心为民,不辞辛劳亲力亲为的奏章回京,这才放心了许多。 「先生。」赵胥去了延平府衙,小吏迎着他进去,他问道:「柳大人呢,办案可回来了,有没有新的进展?」 书吏回道:「回来了,正在牢里审问罪犯呢。」 「审问?这么说杀周大人的兇手找到了?」赵胥愣了一下,柳大人居然没有派人去告诉他。 小吏点头应是,「昨天晚上抓到的,今天早上押回来,此人就躲在城外的庙里。」又道:「殿下您还不知道,柳大人办案真是细緻入微啊,就是他找到了一个夜半睡不着起来如厕的老太太,老太太只是描述了一下那人走路的样子,柳大人就将这人抓到了。」 赵胥将心理的感觉抛开,问道:「怎么说。」 「老太太离的远又是黑灯瞎火的,借着河边的油灯,只看到那人背有些弓,走路时左肩膀高,右肩膀低。」小吏很崇拜柳大人的样子,「有了这个线索,加上周府管事描述的外貌,柳大人就将人找到了。」 这么厉害?赵胥颔首指了指,「走,带我去看看。」 两人往后院的牢房去,刚到门口,柳大人面色古怪的从里面出来,见到赵胥怔了一下,抱拳道:「殿下。」 「抓到人了吗?」赵胥问道:「可招人了,什么人指使的,带我去看看。」 柳大人目光动了动,站在院子门口没有动,模稜两可的道:「殿下,此人身受重伤,已然昏迷,微臣正要请大夫来给他看伤,殿下若要看,怕是……不方便。」 赵胥眉头蹙紧,可并没有多言,道:「那就过两日再看。」 「殿下,」柳大人道:「微臣打算明日启程回京,殿下手中的事情若是没有办完,那微臣就先走了一步了。」 他说完,不等赵胥说话,就有人来喊他,「大人,周府的管事有话要说,请您过去。」 「殿下,微臣告退。」说着,左右吩咐两边,「守好牢房,若犯人有一点差池,本官定当不会轻饶。」 说着,和赵胥拱了拱手,走了。 赵胥站在远处朝院子里看了看,守着十几人,严防死守密不透风的样子。 防着守着没错,但他怎么觉得柳大人在防着他呢? 为什么? 难道和他有什么关系? 赵胥思索着回到住的客栈,老者在大堂里喝茶,见他回来起身行了礼,给他倒茶问道:「殿下为何脸色极差,可是有事?」 「先生。」赵胥将自己的想法和老者说了一遍,老者想了想,道:「老朽倒是觉得,柳大人不是防着您。您看他这般急匆匆的就走,怕是认为,这延平府衙里不太平。」 赵胥愣了一下,问道:「先生的意思是,柳大人怀疑杀周大人的是府衙里的人?」 「有这个可能。」老者道:「若殿下不放心,明日可与柳大人一起回京,不管他有什么事,早晚您都会知道的。」 赵胥点头,「那先生也收拾一下,明日一早我们就启程。」 苏婉如被罚闭门思过,反倒好好休息一回,在房里昏天黑地的睡了两天,就踏踏实实的在坊里做绣活,她手里拿着团扇,绣的是仕女图,绣了半幅,周娴笑嘻嘻的道:「你好久没有拿针线,是不是手特别生?」 「还真是有点。」苏婉如笑着道:「我还废了一块玻璃纱,就因为我将人脸绣歪了。」 周娴哈哈大笑。 「她一直都没空,手生是难免的。」霍掌事道:「这绣活是手上的功夫,看着是不会忘,可只要几天不动,再碰就要手生许多。」 周娴笑着正要说话,就看到吕毅出现在门口,她笑着道:「吕叔,您怎么回来了,又给掌事买好吃的了吗。」 霍掌事神色一僵,低头做事。 「没事。」吕毅看着苏婉如,「有人说要找你,我带人过来了。」 苏婉如放了针线,「谁找我?」她说着走了出来,就看到有四五个男人绕过影壁过来,她瞧着一愣,笑着道:「林大人,杨大人,马大人。」又道:「王大叔。」 四个人都是那天游行抗议的「战友」,后来她去翠仙楼,还一起喝了酒。 王屠户手里还提着一块猪腿肉。 「苏姑姑。」林大人个子和杨二通比起来不算高,人也不壮,但是听说他的武功很不错,曾经还跟着赵栋一起打过战,很有些能耐,「知道你在这里,兄弟几个就贸贸然过来找你喝酒了,这里方便不方便,我可是订了席面,一会儿就到。」 「方便啊。」苏婉如指了指影壁边的宴席室,「去那边,方便的很。」 吕毅陪着,几个人往宴席室走,杨二通就盯着苏婉如,道:「苏姑姑,那天你那脚踢的我可真够疼的,我这疤到现在都没收。咱们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吧。」 「罪过罪过。」苏婉如哈哈一笑,道:「那天我也是急了,又怕你觉得腿不疼哭闹不出来,一着急就上脚了。」 杨二通嘿嘿一笑,摸了摸自己的腿,那天的疼还记忆犹新,但苏婉如说的没有,这两天他升任了一级,王大海亲自保举的。 俸禄涨了,他媳妇特别高兴。 「那倒是,我们大老爷们不疼到那个份上,是不会喊的。」杨二通回道。 马大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还用说,苏姑姑就是因为知道,才会踢的。」马大人是北城兵马司的统领,年纪略长了杨二通两三岁,和林大人差不多,都是在三十五六的样子,他是戈夫人妹婿,虽有戈大人提拔,但也真有点本事。 几个人进了宴席室,围城了一圈坐下来,林大人开口就道:「平日里那些文官对我们唿来喝去的,真觉得读书了不起了一样。那天真是出了一口恶气,老子到现在都觉得痛快的不得了。」 「那是。」杨二通道:「我当时扎自己的腿,虽是受了朱世子的指点,可心里却真的气的不得了啊,下了狠手。那些文官仗着口舌伶俐,欺人太甚。」 苏婉如含笑听着,王屠户将肉递给她,「家里没什么好东西,来的时候我媳妇给我割了几斤肉。」 「那我拿去厨房,一会儿烧了我们喝酒。」苏婉如说着起身,吕毅去接,她道:「吕叔你和他们说话,我在门口递给王妈妈就好了。」 吕毅就坐了回去,杨二通拍了拍吕毅的肩膀,道:「吕管事也是会武的?你这腿是跟人打架打的?」 「倒不是。」吕毅道:「我的腿是个意外,瘸了好些年了。」 杨二通哈哈一笑,道:「我家叔叔也是,不过是右腿瘸了,但他那样子,虚头巴脑的,瘸腿后就整天怨天尤人,好像这世上所有人都跟他有仇似的。」又道:「还是吕管事好,该做什么做什么,是真男人。」 吕毅腼腆一笑。 「我拿了几坛酒。」苏婉如道:「是吕叔平日喝的,也不是好酒,大家将就点啊。」 都是粗人,什么样的酒都喝过,马大人道:「喝酒喝的就是情意,具体好酒好是孬酒,没什么讲究。」 众人点头应是。 一会儿席面送来,几个人自动动手在宴席室摆了桌子,酒菜摆好,吕毅给苏婉如倒了一碗,几个人举杯喝了一碗,林大人道:「苏姑姑能吃多少?」 「两碗。」苏婉如哈哈一笑,「多了就失态了。」 林大人点头,又给她倒了一碗,「那就委屈苏姑姑看我们喝,你说话就成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苏婉如小口抿着酒,吕毅在一边也一口一口的喝,并不逞能。 酒过了几碗,马大人道:「我昨晚去戈大人家中,我姐夫告诉我,去延平查案的柳大人五天前已经带着杀延平知府周大人的兇手回京了。」 这件事苏婉如才知道,「可有消息,兇手是什么人。」周大人既然被人杀了,那就表示这一伙人并没有打尽,除了死去的几个人外,还有别人。 而这个别人,很有可能就是真正的幕后策划者。 他还有一个目的是什么呢?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却始终无解。 「兇手还不知道,柳大人没有往京中递摺子,就自作主张带着人犯回来了。」马大人道:「我姐夫说,这件事恐怕内里还有干坤,不然柳大人不会这么神神秘秘的。」 林统领道:「能有什么,这种事我最清楚了。」他顿了顿喝了一口酒,「这查案办案,如果查到了老百姓,那是拍了惊嘆木管他半夜三更还是天明天亮的,说抓就抓,说杀就杀。」 「可要是碰到了硬钉子呢,那可不就像柳大人那样,遮遮掩掩,等着找人商量怎么应对呗。」 马大人点了点头,杨二通没有听明白,「你的意思是,柳大人查到了他惹不起的人,所以这才不声不响的赶回来了?」 「我把话放在这里,这事八九不离十。」林大人敲了敲桌子,道:「这种事,三个刑狱衙门里,每年都要遇到好几桩,就是我们禁军巡逻,还碰见过几次,瞧着得罪不起的,也就当没看见。」 这件事还会牵扯到柳大人得罪不起的? 难道是徐立人吗。 可是京中的事情已经了了,徐立人就是再蠢笨,也不可能派人去杀周大人吧,难道是觉得周大人回京后,会供出他来吗。 苏婉如觉得哪里对不上,而且,杀人兇手居然这么容易就找到了啊。 从案发到柳大人到延平,中间有八天的时间,那个兇手难道在那里等着被抓?否则天南地北的,怎么也逃的无影无踪了。 「是通过那位管事描述的容貌,抓到人的?」苏婉如忽然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林大人顿了顿,点头道:「应该是没有错。然后顺着河道一路打听,最终在一个庙里找到了兇手。」 「我不太懂这些,这案子是柳大人办的高明呢,还是本身就不难?」苏婉如问道。 林大人和马大人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起来,杨二通摆手,道:「柳大人呢是有点本事,但这案子还真是不难,认证物证,死尸都找到了,他就顺着线索打听人,废了一天的时间就找到人了,换做我,我也能办到。」 「对方为什么不逃走?」吕毅看了一眼苏婉如,替她问了接下来的问题。 苏婉如看着他一笑。 「听说是摔断了腿和肋骨。」林大人道:「活该那人倒霉,要不然还能得一个替天行道的名声,绿林好汉说不定还能有人去帮他。」 说着,大家都笑了起来,这话是开玩笑,因为知道何人不是替天行道。 而是杀人灭口。 至于替谁办事,为什么杀人灭口,那就只能等柳大人带犯人回来以后才能知道了。 「这事和咱们没关系了。」杨二通举杯,「喝酒,喝酒!」 众人在一起碰着被子,林大人道:「苏姑姑错生了女儿身,要是男子,我们今日乘兴就能结拜为兄弟了。」 「对啊。」杨二通道:「如果她是男子,我怎么也得踢她几脚才行。」 大家都笑了起来,苏婉如敲了敲桌子,笑着道:「几位大人,不要瞧不起女人。这就跟读书人瞧不上习武之人一样,很可恶!」 「错了,我们都错了。」林大人道:「自罚三杯,还请苏姑姑原谅。」 苏婉如抿唇轻笑。 周娴趴着门框看着院门那边,又回头看着霍掌事,「阿瑾可真是什么人都能成为朋友,她明明长的也是女孩子的样子啊。」而且,还是娇滴滴的。 「她是聪明。」霍掌事笑着道:「聪明人的身上,是没有男女之分的。别人看到的,就只有她的脑子!」 周娴点了点头,应道:「也对哦。」她说着,楼上下来几位绣娘,也好奇的往那边看,「我们怎么听到了男人的笑声,是进来了吗。」 「没有,在外面的宴席室喝酒呢。」周娴道。 卞丽抱着一卷缎料下来,喊了两个人帮她晾,边做事边笑着道:「是来找苏姑姑的人,我听着应该是那天抗议的武将们。」 「还真是,笑声特别豪爽呢。」 众人都笑了起来,卞丽咦了一声,「那是镇南侯吗?」 就看到一人绕过影壁,径直往宴席室去了,周娴点头,「是镇南侯。」 宴席室内,大家也愣了一下,纷纷整容起身,行礼道:「侯爷!」 「都坐吧。」沈湛进门,直接在苏婉如身边坐下来,眉梢一挑看着众人,「怎么喝酒都不喊我。」 林大人和马大人几人顿时拘束起来,王屠户连椅子都不敢坐了,直接站在一边,杨二通结结巴巴的道:「这……不是您被关了禁闭吗,我们不敢去打扰您。」 「原来如此。」沈湛端着苏婉如的酒喝了一口,苏婉如惊讶的看着他,问道:「对啊,你不是关禁闭的吗,怎么来我这里了。」 沈湛喝完了酒,自己提壶斟酒,道:「听说你这里热闹,我就来了。」 苏婉如撇了撇嘴,招唿对面的人坐下来。 瞧吧,他一来气氛就没了。但凡从军的人,就没有不怕他,还能从容吃酒说话的。 「那个……」林大人忽然道:「交半点时间到了,侯爷,苏姑姑,各位,我先走了,免得耽误了差事。」说着,逃也似的走了。 苏婉如没留,所以,接着下来几个人转眼功夫消失在宴席室内。 「我回天下百货。」吕毅和沈湛拱了拱手,走了。 苏婉如托着下颌,看着对面络腮鬍子男,「侯爷,你很扫兴啊。」 「是他们胆小!」沈湛不以为然,又喝了一碗酒,「怎么,你还真想和他们结拜啊。」 苏婉如噗嗤一笑,道:「我倒是想啊,只是这世道对女子太苛刻了,想也做不到呢。」 「就你还苛刻?」沈湛託了她的下巴,挑眉打量着,又扫过她的胸口,「看不出来你有哪里压抑的。」 苏婉如失笑,拍开他的手,道:「少跟我耍流氓。」说着,揪着他的鬍子,「把鬍子颳了,真是太丑了。」 沈湛脸皮一转,笑眯眯的哀求的看着她,「媳妇帮我刮。」 「跟我来。」苏婉如起身出去,沈湛就颠颠的跟着她,两人去了院子,她拿了胰子和沈湛给的那把匕首,抹了他一脸的泡沫,「别动啊,不然我就割喉了。」 「嗯,不动。」沈湛靠在椅子上,盯着苏婉如的小脸,眼里都是笑,就算是割了他也甘愿啊。 匕首太锋利,她都不敢用力,小心翼翼的,等割完还是看到脸上留了几个小的血口子,她蹙眉道:「早知道你自己颳了,我手生。」 「又不疼。」沈湛将她拉着抱在怀里,「多刮几次就熟练了。」 苏婉如推了推他,道:「我还生气呢,不想和你说话。」 「那你打我两下。」沈湛抱着她亲了亲,「我媳妇最疼我了,不然也不会见我受委屈了,就拼命给我讨公道呢。」 苏婉如翻了个白眼,「谁给你讨公道,我这是为延平的百姓讨公道。」他受什么委屈,这事她要不出面,他也一样解决了。 「解释了没用。」沈湛在她脸上蹭了蹭,「我媳妇就是心疼我,怕我受委屈。」 苏婉如忍不住笑了起来,戳了戳他的额头,道:「你这幅应该让林大人他们看见,这样一来他们就不怕你了。」 「我从来不遮掩,他们怕我是因为知道打不过我。」沈湛咬住她的耳珠,哼哼着,「媳妇,你要带着我起兵的事还作数吧,你要不带着我,我下半辈子就活不成了。」 他这个德行,苏婉如哈哈大笑,抓着他的领子,道:「沈湛,你厉害的,我认输!」 「媳妇儿。」沈湛没等她笑完,就迫不及待的亲了上去。 想的心肝都疼的丫头,终于好好的亲上了。 苏婉如心头一跳,揽着他的脖子试探的回应了两下,沈湛眼睛一亮,迸着光似的抱着她就朝床上跑,苏婉如吓了一跳,推着他道:「你……你不准乱来。」 「媳妇,媳妇儿。」沈湛哪还管那么多,脑袋里嗡的一声,什么都没了,抱着她一通亲,手顺着衣摆探进去。 这个流氓,苏婉如照着他的唇瓣就咬了一下是,沈湛没知没觉,锲而不捨。 要珍惜每一次能碰到她的机会,莫说咬了嘴唇,就是鼻子咬掉了他也得忍着。 苏婉如哭笑不得,抬脚膝盖一顶,沈湛吓的一个激灵翻过来,一脸将醒未醒的样子看着她,渐渐回神,唏嘘道:「你太狠了……咱们以后还要生闺女呢。」 「那也是以后的事。」苏婉如白了他一眼,「现在,你,不准碰我。」 沈湛咂了咂嘴,「那亲亲总可以吧。」 「你这是亲吗。」苏婉如坐起来,戳着他的额头,「你这是耍流氓,我要不拦着你,明年你就能做爹了。」 沈湛眼睛亮的吓人,直勾勾的盯着她。 「别过来啊。」苏婉如滋熘一下跑走,沈湛嗷呜一声抱着了她,「媳妇,我要生上三五个闺女,个个都像你。」 苏婉如被他拦腰抱住,脚离了地,她笑了起来,道:「我要生儿子的,你要生闺女,就找别人生去。」 「那不行。」沈湛道:「我不能和长的丑的人生孩子。」 这什么逻辑,苏婉如瞪他,「这世上漂亮的女子多的是,这么说,只要好看的你就愿意喽。」 「这世上,除了你,其他女人都很丑!」沈湛一本正经的道。 苏婉如白了他一眼,「放我下来,你老是坐着喝茶,要是再乱动乱摸,以后就不准你进我房门。」 「哦。」沈湛还真不是现在就想当爹,没成亲呢,对她不好。 就规规矩矩的她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来,苏婉如拿着绣了一半的团扇接着绣,想林大人说的话,「……柳大人这两日就能到京城了吧。你说,他遇到的这个不能得罪的人,会是谁?」 「不好说。」沈湛帮她拿了剪刀递过去,若有所思道:「苏世元想不想来京城走一遭?」 怎么突然让二哥来京城?苏婉如停下来看着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你怀疑,背后的人就是当年出卖后宋军情的奸细?」 「真聪明,我说一点你就能想这么多。」沈湛道:「是!不但如此,我怀疑我娘也和这人有关联。」 苏婉如真没有想到这个可能,所以乍一想到就觉得不可思议,但仔细一理,却将很多不合理的地方都解释通了,「那人会是谁?」 「难查,此人深不可测。我的人在延平跟了他两次,都被他逃走了。而且,他还擅长易容,就算他此刻站在我们面前,也难知道是他。」沈湛道。 「那你娘呢,」苏婉如想不通,「你是他亲儿子吧,她为什么这么对你?帮着外人害自己儿子。」 他去成都府是查到了一些事,但仅仅是表面,「……她不止我一个儿子,我去成都府进了姜族的寨子里,逼着他们给我解药。但也查到了,我娘在寨子还有一个儿子,但我并没有见到,只找到了一对铜铃铛。」 「至于她为什么不管我,或许是和这个儿子有关吧。」沈湛淡淡的道。 苏婉如不敢置信,又觉得不可能,「如果她另外一个儿子死了,是和你有关并因此嫉恨你,那么她大可以在你很小的时候就掐死你。何必留着你的命,一直到今天。这个道理说不通。」 「还有,你不是说你有很多兄弟吗,那么,这个铜铃的主人,是不是也在其中呢?」苏婉如问道。 沈湛摇头,「很多兄弟,是她告诉我的。这话不是假的,她鲜少说假话。」卢氏要不然就是不说,要是她愿意说,那基本就是真的。 「那么,她来京城到底是什么目的呢?」苏婉如道。 沈湛喝了一口茶,沉默了一刻,道:「她让我给他报仇!我分析过,她的报仇对象,很有可能就是我的父亲!」 「让儿子去杀父亲。」苏婉如惊讶不已,「她是和你爹有仇,还是和你有仇?如果和你爹有仇,他一个大夫,当初有一千种办法让你不要来这个世上啊。」这想法真够狠的啊。 这一点,沈湛也没有想明白,「或许,是我们想的太复杂了吧,她就是因为恨我的父亲,所以连着恨我吧。」 「那,那个铜铃的主人,是比你大,还是比你小?」苏婉如道。 沈湛回道:「应该是那孩子大,大一两岁的样子!」 苏婉如脑补了一堆的狗血戏码,难怪沈湛曾经说他的身世是一堆上不了台面的戏码,那时候他还不是很清楚,但隐隐约约应该猜到了许多。 「真可怜。」苏婉如抱了抱沈湛,「从小吃了那么多的苦,还有一个讨厌的母亲。」 沈湛根本无所谓,他对身世的好奇完全不如对那个奸细的好奇,「是啊,我真可怜。媳妇,你以后要对我更加好一点。」 「好吧。」苏婉如很认真的道:「我以后都对你好点。」 可见还是有点用的,沈湛抱着苏婉如,笑着道:「可见,娘也不是一点用途都没有。」至少,让他媳妇更疼他了。 苏婉如却笑不出来,等着,她一定要帮他查清楚身世,若是和卢氏有关,她不会让她活的称心如意。 管她是亲娘还是后妈。 「我帮你穿针。」沈湛笑眯眯的给她拿着线,苏婉如拍他的手,「还没分呢。」 沈湛就凑过来,看着,「怎么分,你教我。」 「咦,不是不喜欢这些事吗,有损男人形象。」苏婉如抿唇笑着,沈湛抱着她道:「只要是媳妇的,我都喜欢。」 苏婉如轻笑。 「爷!」门外,卢成隔着门,回道:「柳大人提前进京了,连衣服都没有换,直接进宫了。」 苏婉如和沈湛对视一眼,她问道:「赵胥回来了吗?」 「还没有,看样子是柳大人带着犯人日夜兼程赶路的,犯人关在提刑司。」 苏婉如看着沈湛,「我似乎明白了,对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了。」
160 明白 赵胥一路心神不定,眼见京城快进燕京时,他敲了车门,车夫将车停下来。 二月末的午后,春光明媚却依旧透着一丝寒凉,赵胥穿着春衣站在人来人往的官道上,神色凝重。 「殿下。」车队也跟着停下,老者从自己的车里下来,走到赵胥面前,问道:「可是有事?」 赵胥看着老者,笑了笑,回道:「只是想到一些不愉快的事罢了,先生不用担心。」 「那就好。」老者颔首,陪着赵胥立在路边,「殿下可要喝茶,不然将车停在路边,先喝口茶吃些点心再进城?」 这就是赵胥为什么觉得老者可亲可信,因为他总能想他所想,忧他所忧,「不如,我和先生下盘棋吧。」 「难得殿下有如此雅兴,那老朽就去摆棋盘。」老者说着,去了自己的车上,赵胥跟在他后面,做了几步又回头和自己的亲随说了几句话。 赵胥上了车,亲随骑马独自先进了燕京城。 一盘棋下了足有一个时辰,赵胥输了半子,但心里却莫名安定下来,「先生也累了,我们这就进城回府。」 「殿下也歇歇,晚上还要进宫呢。」老者道。 赵胥回了自己的马车里,他亲随不声不响的也跟着上车,关了车门,他低声道:「殿下,柳大人当日直接进的宫里,在宫里待了两个时辰出来的,后有去了提刑司,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离开衙门。」 赵胥微微颔首,「宫里有什么动静?」 「没有。圣上看上去心情还很不错,今早还和郑大人下棋了。」亲随道。 赵胥暗暗松了口气,这样看来是他想多了,柳大人的戒备和提防和他并没有关系。 「回城。」车马启程径直进了京城,赵胥回府休整了一番,就递了摺子进宫,入夜前宫里的内侍来回信,赵之昂传他入宫。 御书房内烛光温暖,但赵胥包括所有的兄弟,都不会觉得这是温暖的,他躬身在外面侯了一刻,拢了龙手觉得有些冷意,内侍和女官鱼贯提着食盒进来,他才知道,到了圣上用膳时间。 他是故意的,卡在用膳的时间来的。 以此来试探赵之昂的态度,毕竟就算周大人的死牵扯不到他身上,但周大人送来的做假的户籍册子,他有视察之责。 这态度,要摆的低一点。 「殿下。」杜公公出现在门口,「快进来吧,圣上正要用膳呢,您来了,也正好陪圣上喝一口。」 赵胥心里松了口气,赵之昂的性格,高兴了就夸赞,不高兴了就骂人。 能让他进去陪着喝酒,那看来就真的没事了。 「好。」赵胥颔首迈进了御书房里,赵之昂在后殿的饭桌边,他忙上前去行礼,「儿臣叩见父皇。」 赵之昂嗯了一声,指了指桌子,「坐吧。」 「谢父皇。」赵胥坐下来,杜公公给他倒了一杯酒,赵之昂灌了一盅,赵胥也忙跟着喝了一杯,父子两人无声的喝了三盅。 赵之昂开了口,看着赵胥问道:「西北的事,都处理好了?」 这事在摺子都说的很清楚,但赵胥还是老老实实的将所有的事情都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主动提起延平府,「……儿臣到延平府时,是周弢迎的,此人无论办事还是说话,儿臣确实没有察觉出不妥当来。」 「嗯。」赵之昂道:「让人将流民从外地引回去的策略,是他提出的,还是你?」 赵胥回道:「是周大人。儿臣到延平时,这个策略他似乎已经在用了,所以只跟儿臣提了一句,儿臣觉得这个法子很不错。」顿了顿又道:「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开销太大。」 「既然又忧虑,为何不问清楚,管到底。」赵之昂问道。 赵胥不敢多想,回道:「儿臣问了。周大人直言,说一路过去安排的都是菜糠饼充飢,虽也要用钱,可花销却不大。」他说着,将当初和周大人一起说话时,两人算帐的宣纸从荷包里拿出来递给赵之昂,「这是当时说话时,儿臣算出来的用度,一共七百零九人,月余花销一共是三万两千两。」 这个花销,和帐面做的相当漂亮,赵之昂扫了一眼,又看了看赵胥,没说话。 一边,杜公公也暗暗称赞,都说四皇子心细,颇有谋略,现在看来确实不假,居然连和延平知府聊天算帐用的废纸,都带回来了。 不用,任何事都有两面性,关键看赵之昂吃不吃这一套。 「这么说,引度流民的事,你是事后知道的,并还认真把关了,觉得没有问题,这才同意的?」赵之昂道。 赵胥应是,「确实如此。」 这个时候,他是一点谎都不能有,所以,赵胥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他在来前仿佛想过的。 「户籍核对时呢,你也只是知情,却没有查验?」赵之昂的声音冷了一些。 这是重点,赵胥忙起身,在赵之昂面前磕头,认错,「父皇,儿臣知道错了,此事儿臣确实失察了。」又道:「那几日,儿臣正好得了风寒,您的口谕传来儿臣正发烧,浑浑噩噩的不甚清楚,又私心里以为周弢是为国为民的好官,所以就放松警惕了。」 「风寒,还真是巧合啊。」赵之昂又喝了一口酒,眯着眼睛盯着赵胥,「朕再问你一遍,延平府的事,你果真不知情?」 赵胥抬头看着赵之昂,心头砰砰的跳,「父皇,儿臣真的不知情,否则,无论如何也会阻止这件事发生。」 「那朕让你见一个人。」赵之昂放了酒盅,杜公公就转过了屏风,过了一会儿领了两个人进来。 一人被捆着,蒙着眼睛堵着嘴,另外一个人则是柳大人。 赵胥的眼睛,瞬间被蒙眼的人吸引住,因为他知道此人应该是杀延平知府周弢的兇手。 这不惊奇。 惊奇的是,他看着这个人很眼熟。 柳大人拆了此人的眼罩,一双凹陷的浑浊的眼睛露了出来,眨了眨眼睛看清了眼前的人,忽然,噗通一声在赵胥面前跪了下来。 一瞬间,赵胥将这半个月所有的不解和疑惑都解开了。 刘婶脚上绑着的绳子印子,柳大人轻易抓到的兇手,以及为何小心翼翼的避开他急赶回了京城。 他当时就觉得奇怪,一个在陆上就被杀了刘婶,兇手为什么还要捆她的腿……还有,一具尸体在河里五六日,应该早就浮起来了,为什么偏偏在柳大人来的时候浮起来呢。 一个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知府的人,为什么会莽撞的摔断了肋骨,就在延平府外的庙里养伤。 就好像等着别人来抓他。 原来如此。刘婶是被打死了,但是对方却在她的脚上拴了石头,等柳大人来了以后,才将绳子剪短让尸体被人发现,而男子摔断肋骨养伤就是故意的,因为他就是在等柳大人抓他。 为什么如此。 因为这个人是他的常随啊。 不过,就在两个月,他派常随去福建办事,却不料对方一走杳无音信,他以为已经死了,却没有想到在这里出现了。 「认识吗。」赵之昂看着赵胥。 赵胥点头,回道:「认识。」到底什么人,为什么要害他? 他们还做了哪些事? 他真是太蠢了,居然一点破绽都没有发现。 「说吧。」赵之昂示意柳大人。 柳大人拱手,将他在延平府查的内容都说了一遍,和赵胥方才推断的没有出入,说完顿了顿,「……因为涉及殿下,微臣不敢私自做出决断,这才日夜兼程回了京城禀明圣上。」 赵胥没有辩驳,因为他知道,柳大人不是害他的人,他现在和柳大人辩驳毫无意义。 「接着说。」赵之昂道。 柳大人抱拳应是,看了一眼赵胥,接着道:「回京后,微臣和刑部接洽过,关于廖、杜以及祝的府邸查抄的事,细细交谈过,他们在廖志明的书房里,找到一个暗格,这个暗格里有几个信封,虽里面的信纸已丢,但信封上的字迹,却是殿下您的。」 柳大人说着,将信纸递了过来。 是牛皮纸的信封,信封上只写了「亲启」二字,其余的一概没有。 是他的字,赵胥毫不意外。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绝对相信对方能弄到他亲笔所写的信封。 「还有什么。」赵胥问道。 柳大人回道:「没有了!」这些证据的份量刚刚好,要是赵之昂多想一点,这个儿子的动机以及行为都不能被容忍,可若是赵之昂爱护儿子,包容一点,那顶多就是失察被人陷害。 还要反过来好好查,还赵胥清白才对。 「你有什么说的。」赵之昂又喝了一杯酒,赵胥磕头,回道:「儿臣无话可说,但求父皇给儿臣十日时间,让儿臣自证清白。」 赵之昂扬眉,问道:「这么说,你认为你是无辜的,被人陷害的?」 「是!」赵胥回道:「因为儿臣没有理由做这一切。杀流民并不能让儿臣立大功。儿臣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 赵之昂抿着唇,冷冷的道:「你可以知道,前朝的战事是如何开始的?」 赵胥心头一跳,磕头道:「父皇,儿臣绝无二心。」前朝之所以开始乱,就是因为一位王爷在开封杀了几十个拦路的百姓,按理说杀百姓的事,前朝的权贵没少做,但这一次却出现了暴乱。 那位王爷在暴乱中写信回京,要求兵符镇压暴民。前朝的皇帝不疑有他,立刻传了圣旨和兵符。 八千兵马落在那个王爷手中,而他并没有如约镇压暴民,而是反过头来一口气拿下了开封洛阳等七八个城。 这个时候京中皇帝才反应过来,对方杀百姓的目的,就是为了引起暴乱。 而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要兵,反过头来,抢他的江山。 赵胥的冷汗浸透了衣襟。 原来,真正等着他的是在这里,对方是一步步算计好了,就连证人证据都拿捏了分寸! 他输了吗? 不知何时,柳大人带着证人以及杜公公都出去了,后殿里只剩下赵之昂父子。 「父皇。」赵胥磕头,回道:「儿臣十五岁那边,生了一场大病。那时候母妃已经去世了,而您又出征在外。儿臣的院子里只有一个嬷嬷,还是个捧高踩低的,她整日只喜欢在太子还有五弟的院子里走动。」 「儿臣并没有觉得不公,因为人来就要信命。但是儿臣想喝一口水,而无力去倒的时候,却不由生出愤恨之心来。」 赵之昂脸色很难看,却没有打断儿子的话。 「就在那时候,太子来了,他抱着他摸了我的额头,给我请大夫,亲自给我端茶倒水照顾我,还罚了那个婆子。」赵胥好像陷入了回忆了,神色恍惚,「说实话,儿臣并不喜欢太子,因为他有父皇的宠爱,还是太子。」 「畜生!」赵之昂道。 赵胥好像没有听到,无声的落泪,「但是从那一天后,我就不再讨厌太子了。因为我忽然知道,一个人的命运是无法选择的,我是,太子也是。他生来受人尊重,註定一切都是他的,这不是他的错。更何况,他是一个称职的兄长,一个仁厚的太子。而我,我也心甘情愿的俯首称臣。」 「儿臣在法华寺供了两盏长明灯,一盏是父皇您的,一盏则是太子的。」赵胥噙着眼泪,「父皇,儿臣没有二心。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说完,情真意切的磕了三个头。 赵之昂是感动的,对这个儿子他关心的不够,但是却打心里不相信,赵胥会有这样的狠辣和心机。 这件事不能闹大,他也不想闹大,所以柳大人回京后,就一直待在衙门里,连家都没有回。 柳大人是聪明人,知道事情至关重大,关系皇家的颜面,和皇子的性命。 做的很好,他很满意。 「西北冷寒,你这一趟也累了,好好回去养着吧。」赵之昂起身,站在窗前背对着赵胥,平静无波的道:「这么多年父皇也没有好好关心你,今日才想起来,你膝下也不过一个儿子。此番养病,乘机多生几个儿子,人丁兴旺也是你的功。」 这就是不杀他,单单囚禁,赵胥松了口气,道:「儿臣多谢父皇关爱。」 赵之昂摆了摆手,赵胥磕头起身,「父皇保重龙体。」说着,头也不回的出去。 殿门关上,杜公公进来,低声道:「圣上,饭菜凉了,再给您热一热吧。」 「朕没胃口。」赵之昂疲惫的在软榻躺下来,杜公公给他盖了被子,将灯熄了几盏,好一会儿赵之昂出声道:「小杜啊,你说是不是朕错了?」 「圣上是天下的君主。」杜公公柔声道:「莫说您没有错,就算是错了又如何,天下人都得听您的。」 赵之昂失笑,颔首道:「你说的没错。朕拼死打这天下,就是为了不隐忍,就是为了大展宏图的。可朕现在畏首畏尾,被这接二连三的事打击的没了斗志。」 「这不是朕!」赵之昂坐了起来,紧紧攥了拳头,「朕不是懦夫,朕要一统天下,让后世子民提到朕,都要真心实意的道一声明君。」 他站起来,走了几步,远处的镜子里人影昏昏,但花白的头髮却格外的显眼。 「没时间了,朕老了。」赵之昂道:「朕要抓紧时间,为太子铺好路,让朕的基业千秋万代!」 杜公公在一边躬身,连连应是。 赵胥从御书房出去,并没有人引路,他一个人走在长长宫道上,出了宫,马车停在宫门外,他沉默的上了车。 夜色入水,四周里黑的不见五指,只有车前一盏灯是亮着的。 车在府门口停下,赵胥让人拍开了皇子府的正门,过了好一会儿门才吱吱呀呀的打开,守门的小厮一脸发懵。 寻常正门并不常开,今晚赵胥回来,居然让他们开正门,这太奇怪了。 「开一会儿吧。」赵胥指了指正门,「敞开了,明早再关!」 这或许是这两扇门,最后一次开了。 「殿下。」老者从内院迎了出来,「殿下您可还好?」 赵胥站在门口看着老者,忽然一笑,道:「先生可好?」 「老朽有什么好不好的。」老者走过来,步伐有些颤巍巍的,赵胥一笑,道:「往后,恐怕要委屈先生,在这里颐养天年了。」 「殿下。」老者眸色一沉,似乎想到了什么,「圣上因户籍册子的事罚您了?」 赵胥笑了笑,「不但如此。往后啊……」他左右四顾,看了看这个府邸,「往后这就是我的家了。」 他一直没当这里是家,因为将来他无论是什么结局,这里都不可能是他的家。 可人算不如天算,他居然栽了,而他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不急,他没死已经是天恩,而对方是谁,他终于能查到的。 「先进去说话,」老者和赵胥并肩回了书房,就在这时,小厮跟在后面喊道:「殿下,镇南侯拜访。」 赵胥闻言一愣,问道:「镇南侯来了?」这个时候来?是有意还是巧合? 「快请。」赵胥说着,迎了几步,不管镇南侯什么目的,他都要见一见。 老者拦了一下,道:「那殿下先去待客,老朽书中上的信正写了一半,稍后再来陪殿下说话。」 「好。」赵胥颔首,没有在管老者,而是朝正门的方向拱了拱手,道:「怎么这么晚来,可是有事。」 沈湛回道:「本没有打算来,碰巧路过瞧见大门正开,便进来看看。」上下打量了一眼赵胥,「殿下可用过晚膳了?沈某还不曾,不知殿下可否让沈某打一次秋风。」 赵胥和沈湛相处的并不交心,甚至还曾有过不愉快,可此事此刻,若说他最相信的人,应该就是沈湛了。 因为这个人,如果他害你,就绝对不会还和你虚以委蛇。 「求之不得。」赵胥哈哈一笑,和沈湛往外院的书房去,沈湛道:「如何只有你一人,我听说你府中新来了一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幕僚,为何不一起请来吃酒。」 「刚才还在。」赵胥眉梢挑了一下,「侯爷要找他?」 沈湛颔首,「人多,热闹!」 「去请先生来。」赵胥吩咐常随,常随应是而去。 老者的院子和赵胥的书房相距不算远,两人到了书房,小厮人已经回来了,「殿下,先生不在房里,四周都找了,没有见到先生。」 「是吗,这就奇怪了,刚才还在呢。先生腿脚不好,应该走不快才对。」赵胥说着,人已经往老者的房间去了,沈湛没有避嫌,紧跟而去。 院门和房门都是小厮开的,灯是点着的,但桌子上并没有写了一半的信。 柜子里的衣物都老者来后置办的,长短不一,床底的鞋子一双都没有,就连平日随手摆在炕头的梳子,都不见了。 可以说,一切辨识一个人的所有痕迹,都没有留下。 「再去找找。」赵胥脸色沉了下来,他不是傻,他只是没有想到。 沈湛出声,道:「人已经走了。」说着,推开后窗,外面甚至连脚印都没有…… 「你知道什么?」赵胥的声音里透着激动,沈湛看着他,道:「殿下就是这一套计策中,最终的猎物。」 「你的意思是,这所有的事,都是一个陷阱,为的就是我?」赵胥浑身冰凉。 「是!」应该是为了他们二人,但赵胥是最终的目标,「殿下可知道此人容貌?」 赵胥又是愣了一下,他努力回忆,忽然发现,相处了几个月,他居然想不起老者长什么样子。 花白的头髮,多且密的白鬍鬚,一双眼睛看人是眯着的,老者说他眼睛不好,所以不得不如此。 如今再回忆,一切都是模煳的。 「走不远。」沈湛也不用再问了,赵胥知道的不会比他多,「殿下府中自查。」 沈湛说着,大步而去。 他来就是为了打草惊蛇,将老者逼出原形,现在原形显露出来了,那就抓吧,虽抓到的可能性并不大,但总要有个开始。 卢成和闵望带着人守在五皇子府外面,沈湛出府,两人迎上来,低声道:「爷,从您进去,到您出来并五皇子府,一个人都没有出来过。」 「那人依旧在府中。」沈湛回头看着洞开的门,「盯着!」 而门内,赵胥将家中所有人都喊了起来,男女各站了两边,互相报对方的名字,赵胥一个一个查验后没有可疑,又将府中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搜查了一遍。 一无所获。 「镇南侯的人还在外面?」赵胥问自己的亲随。 亲随回道:「是的,没有走。」 「那就是说,人还没有走。」赵胥负手来回走了几步,怒道:「再搜,掘地三尺!」 一夜,五皇子府翻天覆地,就连老者房里的床都被扒开,依旧是一无所获。 这个人,就好像在五皇子府凭空消失了。 沈湛只在府门外逗留了一刻,便打道回了自己府中,青柳迎上来,道:「爷,老夫人和陆小姐还在房中。」 「亲眼见过吗。」沈湛问道。 青柳点头,「一刻钟前,奴婢送茶进去,两人就坐在桌边说话!」 沈湛颔首进了内院,卢氏的院门是开着的,陆静秋站在房门口,蹲身福了福,道:「侯爷。」 「她走了?」沈湛神色无波,陆静秋慢慢走过来,递给他一张纸条,「这是师父让我给您的。」 沈湛扫过陆静秋,接过纸条,只见上面写道:「第一次交手,你败!多学多看总有进步。」 这不是卢氏写给他,而是那个人。 来和他炫耀自己的成功。 是的,他布置的很周密,可对方还在这周密的网中,逃走了。 「我明日也告辞了。」陆静秋抬头看着沈湛,「侯爷保重。」说着,绕过沈湛出了院子。 沈湛负手看着黑漆漆的天,青柳在他脚边跪下来,道:「奴婢失职,求爷责罚。」 「他也说了,第一次交手,我还要多学多看。」沈湛转身出院子,「行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吧。」 沈湛去了外院,苏婉如由随一接着过来,她看见他就笑了起来,道:「是不是没有抓到?」 「嗯。凭空消失了。」沈湛道。 苏婉如在书桌的前面坐下来,若有所思道:「人要凭空消失是不可能的。我们输在准备不足啊。他们从来的那一天,就在准备着逃走,准备了这么久,自然是万无一失。」 「不过,我们还是有收穫的。他的目的我们知道了,不是吗。」苏婉如说着,摸了摸沈湛的头。 害了赵胥,下一个是不是就是赵衍、赵峻或者太子了呢? 「我有个想法。」苏婉如敲了敲桌子,看着沈湛,「他如果就是当初二哥身边的那个奸细,那么他两边折腾,最终的目的应该就是皇位。」 「要是以前还好说,可现在天下是赵家的,就算赵家的人死绝了,皇位也不可能平白无故的落在一个外人手中。」苏婉如道。 沈湛颔首,看着她,「你的意思是,他这么上蹿下跳,是在帮别人。而这个帮助的对象,依然是赵家的人。」 「八九不离十。」苏婉如负手在房里走了两遭,看着他,「帮太子应该不会,他名正言顺,只要自己不死昏,皇位早晚是他的。」 沈湛接了话,道:「那就是赵仲元或者五殿下?」 「嗯。」苏婉如点了点头,看着沈湛,「当年宁王爷进京封王时,据说是立了大功,而这功劳赵之昂并未对天下人公布。」 沈湛道:「是这个意思。他从未出现在战场上,突然出现却携功而来,是有蹊跷。」 功劳不是自己挣的,那就是别人帮他挣的。 「那个人一定还会出现。」苏婉如看着沈湛,「先盯着宁王府和五皇子府吧,一定会有收穫的。」 沈湛点了点头。 此刻,一条街道相隔的宁王府中,赵衍正坐在凉亭里喝酒,一壶温酒他喝了一个时辰,查荣生在一边立着,低声道:「……看样子,刘大人所查到的线索,都指向了四殿下。」 「四殿下今晚进宫后,悄无声息的出来,从正门进去的,还让人敞开了门。」查荣生道:「稍后镇南侯也去了,不过只待了一刻。就走了。」 「嗯。」赵衍微微颔首,「你明日去舅爷那边看看,他回来了没有。」 查荣生躬身应是。 赵衍又喝了一口酒,小口喝着,他向来不喜酒,但今晚却格外的想喝。 事情其实很明显,赵栋死了,赵胥被圈禁……下一个不是他就是赵峻。 对方是谁,想做什么? 他想得到赵氏的江山?可就算他们兄弟都死了,江山也不可能落在外人手中,除非对方有兵权,能名刀真枪的来抢。 但到时候天下大乱,他又怎么确定,他一定能赢呢。 除非…… 他要抢不是赵氏的江山,而只是皇位。一旦他们兄弟都死了以后,对方会有人出现,名正言顺的继承。 会是谁? 他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忽然放了酒罈,和查荣生道:「明天,我和你一起去见舅爷。」 「王爷要亲自去吗。」查蓉生跟着赵衍后面下了凉亭,「舅爷上次说要三月才能回来,奴婢觉得,去了可能也会扑空,不如奴婢先去吧。」 赵衍抬手,停在正院前看着屋檐下飘摇着的灯笼,道:「我有话要问舅舅,须得亲自去。」 查荣生不好再劝,躬身应是。 第二日一早,赵衍用过早膳,便坐车出了城,舅舅就住在他在大兴的别院了,依山而建,三进的小院子,只住着舅舅以及他贴身的两个下人。 院子里堆着落叶,杂草从台阶钻了出来,青苔黏在青石板上,踩上去软绵绵的,他在院子了走了一圈,也没有碰见一个人。 「舅爷似乎还没有回来。」查荣生四处看看,赵衍颔首,道:「应该还没有。」 他直接去了书房,书房的门没有锁,推开门里面有股淡淡墨香。 书架上有很多书,舅舅爱看书,几乎是什么书都看,也什么都知道,自小他就很崇拜他,他所学到的一切,也都是舅舅教给他的。 对于母亲他反倒没有多深刻的记忆,童年的记忆里,全是关于舅舅的。 是他的长辈,也更是他的好友和先生。 赵衍在桌案后坐下来,抽开了抽屉,抽屉里一如既往的,什么都没有,这是舅舅的习惯,他住过的地方,若有一天他走了,是什么都不会留下的。 但这一次有点意外,意外抽屉里有封信,他拾起拆开,信中寥寥几个字。 「有事远行,年底回!」 赵衍看了两边,将信折好捏在手里,又起身在书架上看着,所有的书都是翻了很多遍的样子,但都是整整齐齐的摆在架子上。 他没碰,转身出了书房,和查荣生道:「遣两个人来将这里收拾一下,下个月我住过来。」 「殿下。」查荣生道:「您不能住在这里啊。」 赵胥的事很诡异,他对赵胥也有了解,不是赵栋那样性子有些沖的,相反赵胥是聪明人,且很谨慎。 他怎么可能无端的犯错,被罚。 这其中必有蹊跷,所以,查荣生的直觉告诉他,有人在暗中害皇子。 打算一个一个的为某个人清理障碍。 至于对方是谁,他现在还不知道,但是不能不防。 「有的事,逃避没有用。」赵衍看着查荣生,一笑,「你以为我在城中,就安全了?」 查荣生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他们能想到这其中的关键,想必许多人也都想到了,那么,还活着的几位成年的皇子,就是最需要保护也是最大的怀疑对象。 所以,赵衍是住在宁王府,还是住在别院,并没有区别。 「是,奴婢回去后就派人来收拾打扫。」查荣生道。 苏婉如将事情和杜舟分析了一遍,又给苏季写了信,过了几日苏季的给她回了信,只说,知道了,让她小心注意。 卢氏走了,跟着那个神秘的人一起走的。 那么她的身份对于那个人来说,早就不是什么秘密。 「难道,他们不冲着您来,是知道,您真正要做的是什么?」杜舟道。 在推翻大周这件事,苏婉如和那个神秘的人,方向一致。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啊。」苏婉如道:「所以,早晚都要遇见的,我们也不着急这一时,且看看他还能折腾出什么来。」 而且,赵家的人又不傻。 「对方现在是腹背受敌,四皇子也不会放过他的。」杜舟呵呵一笑,「等有一天抓到他,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苏婉如颔首,道:「济宁的铺子找到了,司三葆会派人去监察,我打算抽调几人过去,你也跟着去看看,大事的主让司三葆的人拿,我们只要做好我们想做好的那部分就可以了。」 「好。」杜舟明白苏婉如的意思,「您放心,我一定办妥当。」又道:「就是对方和我身份一样,我就怕被发现了。」 苏婉如敲了他的头,笑着道:「不是所有人都有司三葆那么敏锐的,再说,梅子青不是给了香囊吗,你天天挂在身上,遮住气味。」 其实也没什么气味,可能只是同类人之间,更加敏感点。 不然杜舟在绣坊这么长时间,也没有人看好出来他真正的身份。 三月初六,杜舟跟着司三葆去了济宁,而龙卫在济宁的人会等合适的时机去应工,杜舟自然有办法让他们留下来。 苏婉如在天下百货的宴席室里吃甘蔗,朱珣跳了进来,「阿瑾!」 「你来的正好,尝尝我们新俩的甘蔗,广西的,特别甜。」苏婉如递了一截给他,朱珣抓在手里,兴奋的没有吃,「我爹传军报回来了,二月初的时候,他和努尔哈赤小打了一仗,斩杀了头颅三十二个,我方伤六人,死两人。」 「这的啊。」苏婉如也很高兴,「不过这是二月来的军报,怎么隔了一个月这么久,也不知道侯爷现在怎么样了。」 朱珣嘎嘣一声咬断了甘蔗,扬眉眉头抖着腿,「不用担心,我爹一定能打的对方哭爹喊娘。」 「我也觉得。」苏婉如真心实意的点着头,「我反而担心的是这边的粮草供给,你一定要盯着啊,不能让人亏了侯爷的粮草。」 朱珣嘿嘿一笑,道:「我八哥盯着的,户部就算卖房子卖家当,也得把钱给我八哥。」 「那就好。」苏婉如松了口气,朱珣又道:「还有一个人,十五就要到京城了,你认识的。」 苏婉如蹙眉看着他,「谁啊,我认识很多人啊。」 「赵治庭啊。」朱珣道:「他这次回来咱们就有热闹看了,京中没有人知道,就连圣山和太子都不知道,他在凤阳成亲了,还生了一个儿子。」 苏婉如被一口甘蔗水呛住了,「不……不会吧?他是皇长孙,怎么可能独自在外就草草成了。莫说生一个儿子,就是十个儿子,皇后也不会同意的。」 「我也觉得。」朱珣靠在罗汉床的背上,幸灾乐祸的道:「所以我说咱们有热闹看了。」 苏婉如也觉得好奇,什么女人这么厉害,将赵治庭迷住不说,还让他跟她在凤阳偷偷摸摸的拜了堂生了孩子。 这回来以后,就算她不能做正妃,也差不多是正妃了吧。 京中恐怕也没有人轻易捨得将女儿嫁过去,一去就做娘,庶子满地跑! 热闹啊。 苏婉如咬了一口甘蔗,咂着,嘴里甜丝丝的,斜睨着朱珣,「你和戈玉洁如何了,私相授受可要藏好了啊。」 「放屁。我们怎么私相授受了。」朱珣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再说,就你和我八哥这样,难道不是私相授受?还有脸说我。」 苏婉如哈哈一笑,道:「我上无父母,下无姐妹,我又不是大家闺秀,我爱和谁在一起,只要我自己高兴,不在乎世人言,我就不是私相授受。」 「你可不一样,一个长兴侯的世子爷,一个高官重臣的千金,这传出去能再编一部西厢记了。」 「苏瑾!」朱珣大怒,拿甘蔗打她,苏婉如哈哈一笑跳开,道:「快让伯母去提亲啊,早点定下来,等侯爷回来就能办婚事了。」 朱珣顿了顿,看着她,道:「你觉得戈大人会同意吗。」 「你请我做冰人啊。」苏婉如道:「你请我做冰人,我保你能成。」 朱珣就呸了一声,「你要脸不要,自己都没成亲,还做冰人。」 「我是特殊的存在,别人都不拿我当女人看,谁又在乎我是不是成亲了呢。」苏婉如拍了拍他的肩膀,「有能耐的人,是没有性别之分的。像你这种游手好闲的人,是无法到我眼界里的高度。」 朱珣翻了个白眼,咕哝道:「你先去和我娘说吧。」 「成。」苏婉如道:「看在你够义气的份上,我就劳累一下,趁着最近不算忙,帮你将此事办了。」 朱珣哼哼了两声。
161 婚定 「你哼什么。」苏婉如白了他一眼,「不过,玉洁什么意思,你不要剃头挑子一头热。」 朱珣不懂,「什么是剃头挑子?」又想了想,大概理解了她的意思,「没有,是她先说喜欢我的,我都没有答应她。」 苏婉如撇嘴,「瞧把你得意的。」 「我怎么了。」他站起来,抚了抚衣服,转了个圈,「小爷一表人才,风流倜傥,还是身份尊重的世子爷,是京中女人梦寐以求的良人。」 苏婉如忍着笑,斜睨着他正要说话,帘子被人掀开,沈湛大步进来,道:「是谁的良人?」 「八哥。」朱珣腾的一下红了脸,扭扭捏捏的,苏婉如和沈湛道:「他和我吹牛,说是京中所有女子的良人。」 沈湛在苏婉如身边坐下来,接过她递过来的甘蔗,在手里转了两圈,抬头看着朱珣挑眉道:「什么时候良人的标准这么低了?」 苏婉如噗嗤一笑,紧接着就听沈湛道:「……至少也要有我这模样才行。」 「都不要脸。」苏婉如哈哈大笑,指着两个人道:「你们两个要是标准,那我就是仙女下凡了。」 沈湛转眸看着她,点了点头,「没错,你就是仙女下凡。」 「有眼光!」苏婉如竖起个大拇指,「你们能认识我,有缘和我做朋友,是十辈子修来的福气。要珍惜啊。」 沈湛道:「我一直都很珍惜,视若生命。」 「聪明人啊。」苏婉如拍了拍沈湛的肩膀。 朱珣呕了一下,「旁若无人,你们两个这样子真是不要脸啊。」 「我和我媳妇说情话,听的人才不要脸。」沈湛看着朱珣,面无表情,朱珣立刻败下阵来,「八哥,行了,这么多年我算是真正认清楚你了。」 沈湛道:「笨!」 朱珣无话可说,在对面坐下来,沈湛问道:「刚才在说什么,要给正言做媒吗?」 「嗯。」苏婉如道:「他和戈玉洁情投意合,一直没好意思去提亲。我方才拦差事,说一定给他娶到佳人。」 沈湛微微颔首,道:「现在去戈府说亲事应该合适。最后快点去。」 「怎么了?」苏婉如问道。 沈湛就道:「我今天出宫时遇到太子,他问我戈大人为人如何。问过后又没有下文,我路上想了想莫过于这件事。」顿了顿又道:「赵治庭要回来了,圣上想要将宁王爷和赵治庭的婚事都定了。」 「有意戈玉洁?」苏婉如愣了一下,「戈家肯定不愿意吧?我记得戈大人的公子去年考过举人了吧?」一旦戈玉洁做了赵治庭正妃,戈府在赵治庭登基后,肯定是要封爵的,到时候他们再想入朝为官就不合适了。 一个能通过子嗣能力光宗耀祖,跃居人上的家族,是不会想要通过一个女人的裙带爵位加身。 能有这样想法的人家,多是想要走捷径,胸无大志的。 也不是可以,但她觉得戈大人约莫是不愿意的,他自己有兄弟侄儿,自己还有两个儿子,自己的宝贝闺女,只要嫁个门当户对的,一生安康幸福就好了。 「不知道。」沈湛看了一眼朱珣,「所以,你要真有这意思,还是趁早比较好,免得真的和太子府对上,大家都尴尬。」 朱珣就坐不住了,热锅上蚂蚁似的来回的走了几步,停下来看着苏婉如,「你现在就跟我回家和我娘说,取了我的生辰时八字明天就去戈府去。」 「也好。」苏婉如道:「不过我一个人做冰人还是不合适的,我去和去夫人说,让她再找个合适的。」 要速战速决。 朱珣管不了那么多了,一想到戈玉洁要做别人媳妇,他心就跟被人捶了一拳似的,疼的喘不过气来。 「走,走。」朱珣拉着沈湛,「八哥一起去,多一个人多一份力,要是我娘不同意,你们就一起说服她,她喜欢你们,一定会给你们面子的。」 沈湛和苏婉如对视一眼,三个人就一起去了长兴侯府。 婆子去内院回了,三个人进了宴席室,杨氏见着三人一起来,高兴不已,忙吩咐婆子,「去告诉厨房,捡着老八和阿瑾喜欢吃的做来。」又和沈湛两人道:「中午就在这里吃饭,不管你们为什么事情来,都不准走。」 「肯定不走。」苏婉如笑着道:「侯爷传来捷报,我们本来就要好好庆祝一下的,今天我们不但要吃饭,还要再喝点酒。」 杨氏高兴的点头,拉着苏婉如坐下来,「我可是听说你和禁军林大人还有杨大人他们都常一起喝酒,连街上买猪肉的都一起喝酒了。这朋友交的可真广的,像个男子似的。」 「就喝过两回,」苏婉如笑着道:「在京中做买卖,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杨氏点头,「是这个道理。尤其你是买卖人,这朋友多了不吃亏。」 苏婉如挽着杨氏的胳膊,「还是夫人理解我。」 「怎么,难道有人说你闲话了?你和我说,我找他说理去。」杨氏蹙眉道。 朱珣就咳嗽了一声,说了半天也没说到正题,「娘,现在谁不说她好,人漂亮能干,关键还聪明讲义气。没有人说她坏话,也不用你说理。」 「那倒是。」杨氏点了点头,看着沈湛,「我听说你娘走了?你看,她来这么长时间我们都没能请她来吃饭,实在太失礼了。」 沈湛接过婆子倒来的茶,含笑道:「她不擅与人结交来往,您不必客气,请来了反而尴尬。」 「你这孩子。」杨氏笑道。 朱珣又咳嗽了一声。 「今天我和镇南侯来,还有一件事要和您说。」苏婉如正色,和杨氏开门见山,杨氏点头,「你说,什么事?」 朱珣端着茶盅低着头不说话,脸红红的,实在是憨傻有趣。 「是喜事。」苏婉如掩面一笑,看了一眼朱珣,「世子爷请我来做媒,他想成亲了。」 杨氏听着一愣,似乎没明白过来苏婉如的意思,好一会儿她看着自己儿子,惊讶在脸上迅速渲染,「……正言看上谁家姑娘了?」 这语气,没有喜悦啊,反而有种为人家姑娘惋惜的感觉。 「娘。」朱珣放了茶盅,「说正事呢,你正经点。」 杨氏哦了一声,看着苏婉如,「你接着说,他是看中谁家姑娘了?是良家子子吧,我也就这点要求了。」 「是戈府的二小姐,戈玉洁。」苏婉如轻笑着道:「她上面有一位兄长和一个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今年刚中秀才呢。」 杨氏知道戈府,戈府谁能不知道。 「这行吗。」杨氏蹙眉,一脸的担忧,「我家是大老粗,虽有爵位可只是拿命换来的,没什么本事的。戈家在前朝就出了能臣,也是书香世家了。我们正言配不上人家二小姐。」 朱珣气的头顶冒烟,谁家亲娘会这么瞧不上自己儿子的。 「他们在女学里认识的,一来二去也算是熟悉了。」苏婉如说的委婉,「您这里要是同意,就请冰人去戈家说亲去,成不成不都要试试的吗?」 「也对。」杨氏看了看自己的儿子,走过来,一巴掌拍在朱珣的肩膀上,「行啊儿子,不声不响的弄了个大家闺秀回来。那往后有她教,子嗣也能读点书了。」 说的多磕碜,朱珣摆了摆手,道:「娘,我们长兴侯不必他们差,您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这什么话,我们自己几斤几两还不清楚吗。」杨氏坐回来看着苏婉如,「那我将正言的生辰八字给你,你去戈府说去,不管他们要多少聘礼,我们都没有问题。哪怕砸锅卖铁,我也凑齐了送去。」 苏婉如失笑,又道:「我一个未成家的,去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戈小姐不是还要喊你一声先生吗。先生做媒,分什么成亲不成亲的,你尽管去,规矩都是人立的。」杨氏说着,忙让婆子取笔墨来,想了想又觉得不对,「现在就送大帖,是不是太急了。」 苏婉如掩面一笑,道:「似是有点。还是我先去,等那边应了,再换庚帖。您这里再请个懂规矩的媒人,免得到时候我们什么都不懂,失了规矩。」 杨氏点头,道:「我请蔡夫人,她能说会道最是合适。」 苏婉如应是。 「要不要和玉洁说一声?」苏婉如问朱珣,朱珣道:「你和八哥在这里吃饭,我这就去女学里找她说一声。」 他说着,蹭的一下起身,一熘烟的跑出去了。 苏婉如和杨氏面面相觑。 「看来他还真认真了。」杨氏喃喃的看着苏婉如,「……就是可惜了,我和侯爷都以为你能做我们儿媳呢。」 沈湛咳嗽了一声。 「这孩子。」杨氏噗嗤一笑,「我惦记一下还不行啊。」 沈湛和杨氏笑了笑,道:「夫人不打听一下戈二小姐的人品?」 「阿瑾说好的,人肯定没有问题。」杨氏笑着道:「再说,这是正言长这么大第一次喜欢女孩子,我怎么也不能拦着他,免得将来我和侯爷真抱不上孙子了。」 苏婉如笑着点头,左右看看,问道:「阿音呢。」 「在后院看书呢,上次老八给她送了一本什么书,她就跟魔怔了一样,成天成宿的看书,写写画画的,吃饭都不定时吃。」杨氏嘆气道。 「易经八卦。」沈湛道:「偶然得的,给她正合适。」 杨氏嘆气,开始操心朱音的婚事。 几个人说着话,朱珣意气风发的回来了,苏婉如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戈玉洁那边是没有问题了。 用过午膳,她就一个人坐车去戈府了。 说起来其实有点不合规矩,但她去做媒人就有点不合规矩了,索性就一破到底了。 到了戈府门口,敲了门,婆子听她报了家门,愣了一下,忙笑着道:「原来是苏姑姑,快请进。」说着回头对另一边的婆子打了眼色,婆子忙跑去内院回禀。 这边婆子就引着她往内院去,走到如意门先前回话的婆子回来了,两人交换了眼色,引路的婆子心里就有底了。 苏婉如暗暗惊嘆戈府的规矩,婆子之前不需要当着客人的面前说话,一切话也都说明白了。 戈府前后约莫四进,比较紧凑,进了内院迎面就看到一位二十左右的身材高挑的妇人迎了过来,上前来行了礼,道:「苏姑姑。」又道:「听婆子说是您来了,我和母亲都愣住了,您可是贵客。」 人抬人高,苏婉如自然的接了话,「是我太冒昧了,应该提前递了帖子来的。这又是下午,没打扰夫人和少奶奶休息吧。」 「瞧您说的,哪有打扰不打扰的。您来了,我们倒履相迎。」戈大奶奶道。 苏婉如笑着道:「少奶奶客气了。」 两个人说着话进了正院,由戈大奶奶引着进了暖阁,戈夫人她其实见过一回,那次赵栋在女学生事,戈夫人去接戈玉洁,她们见过,只是当时的太乱,大家又是受伤又是受惊的,只粗粗的打了招唿,并未说话。 戈府的暖阁布置的很清雅,戈夫人穿着一件淡紫色柿纹褙子坐在炕上,苏婉如上前行了礼,「戈夫人!」 「苏姑姑客气了。」戈夫人让了一下,扶了苏婉如,「当不得您的礼,您是圣上亲封的姑姑,又是玉洁的先生,该是我拜你才是。」 苏婉如掩面而笑,「夫人可千万不能拜,不然我这心慌的都想夺路而逃了。」 「那我们就都不要客气了。」戈夫人拉着苏婉如坐下来,戈大奶奶亲自上了茶,在对面的杌子上坐下来,戈夫人问道:「苏姑姑来,可是我们玉洁在女学里闯祸了?」 「没有,玉洁学习拔尖,情棋书画样样都好。」苏婉如道:「夫人养了一个好女儿呢。」 戈夫人掩面而笑,虽知道对面的小姑娘其实和自己的女儿一般大,可是和她说话时,却半点没觉得她稚嫩,反倒像是同辈人似的,「都是女学里的先生教的好,您是不知道,她以前在家里多淘气,我们说一句她能顶十句,可自从去了女学后就立刻懂事了,无论什么事都和我们有商有量的,和以前大不同。」 「是长大了。」苏婉如道:「说起来,玉洁也能说亲事了呢。」 戈夫人听着一愣,心道苏姑姑今天来不会是替谁家说亲的吧?这要是说出来,合适的还好,要是不合适的,那她是回绝呢,还是答应呢。 戈夫人心头打了个顿儿,回道:「是的,我和她爹商量,今年打算将她的婚事定下来。定了亲事就算再在家里待两年,我们心里也能定一些。」 「是!」苏婉如点头,忽然觉得这媒人不好做,肯定是因为年纪没到的缘故,这差事拦的太仓促了啊,「我今天来,就是为了玉洁的婚事。有人呢,觉得玉洁在女学里读书,和我也是亦师亦友互相了解,所以託了我来说合说合。」 还真是为了戈玉洁的婚事。不过有女百家求,苏姑姑来也不奇怪,戈夫人道:「可真是,这事劳烦苏姑姑走一趟,您也是大忙人。」 这是没接话啊,戈夫人很戒备啊,苏婉如心里苦笑,决定以后再不做媒人的差事,「托我来的人,也是熟人。」顿了顿又道:「是长兴侯府。」 「长兴侯府?」戈夫人愣住,她这一瞬间想了好些家,可就是没有想到长兴侯府,「朱……世子?」 朱珣会不会后悔,自己这几年得了一些诨名?苏婉如笑着道:「是朱世子。他性格风趣幽默,性子又善良朴实,虽说有时候跳脱一些,可却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 「长兴侯和夫人为人也好,我来时夫人还一再叮嘱我,说一定要恭恭敬敬的说这件事,好让您知道,他们是真心实意的。」苏婉如含笑道:「都在京城住着,两家离的还近,要是婚事成了,玉洁就是回来看您,也方便,坐车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戈夫人还在惊愕中,好一会儿她笑着道:「说实话还真是有些突然。我恐怕还要和我家老爷商量一下,您看,过两日给您答覆可好。」 「这是自然。」苏婉如笑着道:「这是天大的事,关系玉洁一生的幸福,肯定要考虑周全。」 戈夫人松了口气。 「说实话,长兴侯夫人也是头一回办婚事,我这也是初生牛犊什么都不懂。」苏婉如笑着道:「等您这边有了回音,再让长兴侯夫人正是请个媒人来。我来,只要是觉得就算是不成,也只是我们自己人家里说一说,旁人是万万不会知道的。」 「夫人和苏姑姑考虑的周到。」戈夫人道:「等晚上回来,我就和老爷商量。」 苏婉如应是,人也随即起身,「那我就不打扰了,等夫人消息。」 戈夫人点着头,亲自送苏婉如出去。 待苏婉如的车出了府走远,戈夫人忙让家里的小厮去衙门里给戈大人捎话请他回来,戈大人手里有事,可还是急匆匆的赶了回来,一进门就问道:「怎么了,急匆匆的喊我回来。」 「您看。」戈夫人就道:「刚刚苏姑姑来了,替长兴侯府说媒。」 戈大人眉梢一挑,问道:「朱正言?长兴侯府世子爷?」 「是啊。苏」戈夫人道:「要说长兴侯府的门第,我们还真是高攀了,可朱世子……到现在也没有个差事,整天游手好闲的,我瞧着怕是不大靠谱。」 「没差事那是长兴侯和镇南侯觉得不合适,等他成亲后,想要差事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戈大人考虑的方向完全不同,「倒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想要和我们结亲。」 「这有什么,还不是因为我们玉洁好,他们看上了呗。」戈夫人道:「好女百家求啊。」 戈大人没说话,若有所思的坐下来。 「老爷,您说怎么办吧。长兴侯和夫人为人很好,可朱世子名声可不算好听,他要是一直这么不着调,就算万贯的家业也能败了。再说我们玉洁也不是有成算的,这两个人怎么一起过日子。」戈夫人愁眉苦脸,「可要怎么回绝也是个麻烦事,若只是长兴侯府来提,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回绝了也就回绝了,可现在提的人是苏姑姑,我们不免要多顾忌几分。」 「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金大人忽然坐我对面。」戈大人突然说起朝堂的事,「寻常我们没什么来往,今儿他突然来了,问了几句家里的事,我当时正有人找我办事,匆匆回了几句就走了,现在想想,倒是有些蹊跷。」 「哎呦,老爷,我和你说玉洁的婚事呢。」戈夫人道:「您这怎么说起朝堂的事了。」 戈大人摆了摆手,看着戈夫人道:「金大人当时问我,家中长子成亲后可添了新丁,还问我玉洁在女学里如何。要不是长兴侯府来提亲,我倒想不起来。」 戈夫人一愣,明白过来,「我想起来了,金大人和胡大人是儿女亲家吧?」 胡大人的长女是太子的侧妃,而此女则嫁给了金大人做了长媳。 「所以,金大人忽然来说这件事,怕是不简单啊。」戈大人道:「你可知道,皇长孙要回京城了。」 戈夫人眼皮子一跳,「太子殿下不会是想……」她剩下的话没说完,捂着嘴,「那可不行,我家玉洁可不能进太子府,就算是将来做皇后也不行。」 就以戈玉洁的性子,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赵治庭登基。 「不对啊。」戈夫人回过味来。「这么说,长兴侯府也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急吼吼的让苏姑姑今天就过来提?」 戈大人点了点头,「你当人家觊觎你女儿,可说不定人家这是在帮你。」又指了指戈夫人,「长兴侯府的婚事暂且不要回话,容我再想想。」 「知道了。」戈夫人道:「老爷你说的对。苏姑姑和我们玉洁要好,当时她还救了玉洁的性命,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应该相信苏姑姑才对。」 戈大人负手走了个来回,正要说话,门外府里的管事隔着门回道:「老爷……」 「怎么了。」戈大人掀了帘子,管事低声道:「方才我出门办事,遇到了镇南侯的幕僚周先生,也是奇怪,今日周先生居然和我多说了几句话,说是奉了侯爷的命,带人给皇长孙殿下在沿路打点一下,毕竟皇长孙殿下的长子才三个月半月。」 「什么长子?」戈大人一脸不解,「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管事回道:「周先生说的时候也很惊讶,说是才收到的消息。这才急着赶出去,殿下也就这几日到京城。」又道:「老爷,这事也不知道真假,小的想既然周先生和小的说这话,想必应该是老爷您想听的,所以就赶回来了。」 「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戈大人摆了摆手,放了点子,一回头戈夫人一脸惊恐的看着戈大人,夫妻二人相对无语。 好一会儿,戈夫人道:「……老爷,这事怎么办?太子知道不知道这件事,要是知道的话也太噁心人了。」 正妃没定,连庶长子都有了,赵治庭也太荒唐了。 「太子应该是不知道。」戈大人道:「不但太子不知道,圣上和皇后娘娘应该都不知晓,否则,断不会允许这事发生的。」 乱了皇家的子嗣,这可不是小事,更何况,赵治庭还是皇长孙。 太荒唐了。 「那应了长兴侯府?」戈夫人这个时候想想朱珣,似乎也没有那么讨厌了,至少,朱正言虽有些胡闹,但却不是成天做污秽事,完全没分寸的人。 「那就应了。」戈大人道:「若是等太子府的人正式上门来提,或者圣上的圣旨下来,那就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戈夫人应是正要说话,戈玉洁抱着书包进了院子,「娘,我回来了。」 「玉洁回来了。」戈夫人道:「这事要不要让她也听一听?」 女儿也该认识朱珣的,要是女儿不愿意,他们就只能再想办法,总之不能委屈了女儿。 「说吧。」戈大人说着在炕头上坐下来,戈玉洁站在门口心里怦怦跳,要是父母不提,她就主动问,打定了注意她进了门,照例问了学堂里的事,戈夫人开门见山的道:「今日你们姑姑来了,为了你的亲事。」 戈玉洁脸一红,垂了头。 「长兴侯府世子爷,你可认识?我听说他去过几回女学?」戈夫人说着,盯着女儿。 那是去过几回,那人是天天去啊。戈玉洁红了脸,回道:「是,见过的。」 「苏姑姑来给你和朱世子做媒。」戈夫人道:「我和你爹的意思,看你同意不同意,要是你不愿意,我们就推了。」 戈玉洁满脸通红,垂着头忙回道:「女儿的婚事,全凭爹娘做主。」说着,羞的跑了出去。 戈夫人和戈大人对视一眼。 看来,也不是无缘无故啊,这两个人怕是不只是认识这么简单了。 规矩不规矩这时候说了没意思,这婚事还真是非应不可了。 意料之中,在太子妃邀请戈夫人去府中做客时,戈夫人在去的前两日,派人请苏婉如上门去做客。 第二日,戈夫人就递了帖子去宫里,长兴侯不在,这事自然就是她出面。 皇后当即就同意了,笑着道:「……这姻亲结的好,我和圣上都是乐见其成的。」 杨氏暗暗松了口气,可见为赵治庭选正妃的事,太子夫妇也只是有这个意思,没有往宫里传。 「我近日也正忙这事,你瞧瞧我这里的画像。」皇后指了指桌子上一叠的仕女像,「要给宁王还有治庭选妃,瞧的我眼睛都花了。」 杨氏陪着皇后说了一会儿,就出了宫。 三月十二,朱珣不知从哪里弄了一只雁来,带着一群人和长兴侯府请的媒人以及苏婉如一起,去了戈府。 朱珣一向高调,这一路过去,燕京一下子所有人都知道,长兴侯府和戈府要做姻亲了。 前后不过六日,朱珣和戈玉洁的婚事就定了下来,因定了明年年底才成亲,其他的礼也就要等明年。 戈大人和戈夫人也松了口气,那位金大人也没有再贴上说话。 苏婉如看着朱珣,上下打量着,「世子爷,你的心这会儿是不是飞起来了。」 「什么啊。」朱珣白了她一眼,「虽说定了亲,可她往后不能来学堂了,我就是想见也见不着了。两年,也不知道长成什么歪瓜裂枣了。」 苏婉如噗嗤一笑,道:「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玉洁不担心你长成歪瓜裂枣就可以,你还担心她。」 「算了,看来你办成事的份上,我让你一回。」朱珣盘腿坐在炕上,「你说,我爹收到信后,是什么反应。」 苏婉如笑着道:「大概会替戈大人可惜,好好一白菜让他家的猪拱了。」 朱珣一口茶喷了出来,扑过来掐苏婉如的脖子,「姓苏的,你才是猪!」 说着,抓着苏婉如的肩膀一阵抖。 苏婉如大笑,指着他道:「你现在不是猪,而是……」她没说完,朱珣捂住她的嘴,「好姐姐,我认输!」 「嗯,知道了。」苏婉如笑着推开他,两人对面坐下,朱珣咕哝着,「也不知道我八哥看上你什么了,除了聪明漂亮一点,简直无一可取。」 「也对。」苏婉如嘆气道:「我除此以外,确实没什么优点了。」 朱珣白了她一眼,起身道:「我走了,今天赵治庭回来,我们给他准备了接风宴。」 「嗯。」苏婉如送朱珣出去,在迴廊上见到拿着书正要走的赵衍,问道:「你今天还要出城吗?方才朱世子说今天换皇长孙回来,准备了接风宴啊。」 「嗯,今天不准备出城。」赵衍走过来看着她,柔声道:「那戈小姐往后就不用来了?」 苏婉如点头,「你要是有事,就找别人给你传话好了,一时半会儿我看是见不着她了。」 「我没什么事。」赵衍指了指外面,「先走了。」 苏婉如点头,目送赵衍出去。 赵胥出事后,她感觉赵衍有点不一样,到底哪里不一样她说不好。 但这背影,看上去格外的孤寂。 她想喊他,想了想还是忍了,对方不知道是谁,到底是赵衍还是赵峻,甚至于太子呢……她无法相信任何一个人,所以,这样保持点距离挺好的。 「倒是赵治庭,庶长子一到,不知道今晚他还能不能出来。」苏婉如笑眯眯的去上课。 等第二天早上,沈湛来找她,说起昨晚的事,「……赵治庭姗姗来迟,一脸郁卒。」 「是为了庶长子的事?」苏婉如真是看好戏,巴不得赵家越乱越好,沈湛颔首,「嗯,今日一早去宫里了,皇后那关怕是不好过。」 苏婉如点头,「我倒觉得,以皇后的作风,恐怕会去母留子。」 「不好办。」沈湛道:「这位夫人听说是常州番阳伯的义女,在番阳伯府长大,很有才情。」 还真是有点来歷啊,这样的身份,去母留子怕是不能了,苏婉如噗嗤一笑,道:「那就更有意思了,去不了留不得,总不能先封个侧妃吧。」 「就这么高兴?」沈湛摸了摸她的头,苏婉如掩面笑着道:「看不喜欢的人笑话,心里总是舒坦的嘛。」 沈湛失笑,问道:「船什么时候回来。」 「还不知道,估计四月初就能回来。」苏婉如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我过些日子要再去一趟济宁,顺便去真定看看我二哥,前几天给他去信说了奸细的事,他只回了我知道了。我猜他可能也查到了什么,去见一面我们交换一下信息。」 那个人消失后,就真的肖氏了,就连卢氏都没有音讯。陆静秋离开后也派人跟着的,但她并没有和卢氏联繫过,而是一路背着药箱问诊行医,一副超然世外的样子。 「那我安排一下,我也要去一趟西北。」沈湛道。 苏婉如问道:「是卫所的事吗?时间不多了,你是要快点才对。」又道:「裘戎是直接去甘肃了吗。」 沈湛颔首。 「爷!」卢成掀了帘子进来,回道:「皇长孙被圣上打板子了,人刚刚抬回了太子府。」 苏婉如惊奇的道:「是因为长子的事?」 「是!」卢成回道:「应该是要先封侧妃,圣上不同意,说是正妃未娶,侧妃不能进门。」 苏婉如唯恐天下不乱的道:「这可真是伤脑筋了,不知道会不会有讲究规矩的朝中大人弹劾呢,皇家无家事,说一说也是应该的啊。」 果然,第二天早上朝中就有人弹劾赵治庭,说他乱了子嗣伦常,有失长孙之风范。 一连三日,朝堂内为这事吵的不可开交,苏婉如以为,那位乱了纲常的夫人,至少会先被安置在什么地方,等赵治庭娶了正妃生了嫡子,才能被接回来。 可是过了四天后,赵之昂忽然连下了两道圣旨,一封赐婚了赵衍和江西知府孙大人的千金,另一封则是赐了崔玉蝶和赵治庭。 婚期一个是明年三月,一个是明年四月。 赵衍在京中完婚后就去封地。 苏婉如是听蔡小姐说的,当时她们正在上课,不由目光一起落在崔玉蝶身上。 「我?」崔玉蝶脸色刷的一下变的苍白,「给我赐婚?」 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这门婚事要是早两个月,大家一定会说恭喜,可是现在,真是半句恭喜的话都说不出口。 「不可能。」崔玉蝶蹭的一下站起来,「我父亲不过一个二品,我的身份可够不上做皇长孙的正妃。」她说着,神神叨叨的出门,苏婉如拉住她,劝道:「说是圣旨,想必是错不了的。」 「姑姑。」崔玉蝶看着苏婉如,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我不要嫁他,这分明就是噁心我们,拿我们不当回事,让我去补窟窿呢。」 苏婉如抱着崔玉蝶轻拍着后背,吩咐人,「将教室门都关了,今天玉蝶的反应,谁都不准说出去。」 大家都应是。 是够噁心的,不单崔玉蝶的婚事噁心,就连赵衍的婚事也是如此,那是江西知府的孙小姐,起初可是一点风声都没有。 有了赵栋和赵胥的事情后,赵之昂应该是怕别的儿子坐大,所以给赵衍赐了这么一个死苍蝇似婚事,不管孙小姐是不是貌若天仙,但在赵衍这里,就是噁心人。 「我让人送你回家,先回去和你父亲商量一下,你别乱来。」苏婉如低声道:「事情一切都待定,你不要多想。」 崔玉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点着头道:「那我先回去。」 苏婉如是真觉得这事不是真没有迴旋的余地,至少,那位番阳侯的义女,将来的侧妃娘娘,就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到最后崔玉蝶能不能顺利成亲,都是两说。 大家都没心情上课了,苏婉如索性下了课,大家都在教室里小声说话,苏婉如则出了女学。 她莫名的想去看看赵衍,难怪前面急匆匆的走了让她来代课,原来是回府接旨了。 不知道他此刻是怎么想的。 或许他也乐见如此吧,毕竟德庆侯府的婚事,他是不想要的。 现在突然出现了一位孙小姐,没有牵连说不定将来的日子过的还能自然一些。 苏婉如胡思乱想的,就见一辆马车在她面前停下来,车上下来个婆子,笑着和她行礼,道:「苏姑姑,我们是太子府的嬷嬷,我们太子妃请姑姑去府里一趟,有些绣品要拿去绣坊定制,让您先带人去量了尺寸,把花样子定出来。」 「太子妃说本来想等两日,可一想前后不过一年的时间了,就怕定的迟了,姑姑这边腾不出人手来,到时候时间不够。」嬷嬷道。 「是。」苏婉如回道:「还是娘娘考虑的周到,那我回去取了尺笔,这就跟您去太子府。」
162 姐妹 皇后寿诞时,苏婉如曾经见过太子妃,但她只来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因为身边不好,娘家虽追封了可到底人都没了,所以无论她在太子府还是在朝中,都没有什么存在感。 以至于赵标娶了两位侧妃,她也没闹出什么动静来,听说,胡侧妃进门时,她忙前忙后的将身子累垮了。 此刻,苏婉如坐在太子府正殿的宴席室内,和太子妃谭氏对面而坐。 和去年比起来,她似乎略胖了一点,但依旧脸色蜡黄,弱不禁风的样子。但她的五官很精緻,想必年轻时应该是个飒爽英姿的美人。 不知道,定崔玉蝶做儿媳,是她的意思还是皇后的意思。 如果是她的意思,那这位太子妃娘娘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啊。 至少,在应急手段上很了得,挑了崔家这样不高不低的门户,想反抗底子还弱了一些,做正妃,二品大员的嫡女也够格了。 还是有讲究的。 只是,赵治庭那样的人,可配着他们玉蝶,尤其是色令智昏以后,就更加是云泥之别了。 「喝茶。」谭氏笑着道:「……本来以前就准备了一些绣品摆设,可过去了好几年了,就觉得无论绣法还是样子,都有些过时了。」 「我今天念叨着,本来还没说要麻烦你,还是听太子爷提醒呢。」谭氏含笑道:「没有耽误你的事情吗。」 她是太子妃,她不过一个买卖人,谭氏居然用这样谦虚的语气和她说话。 看着,还真是个温和的人啊。 「您有事吩咐一声我就好了,我就是事情再多,您派来的事情也万万不敢怠慢的。」苏婉如笑着道:「您让我量尺寸,可是要定落地的屏风,放在哪里,您着个妈妈带我去就好了。」 「我陪你一起。」谭氏起身,她身边随侍的嬷嬷就给他披上了披风,她歉意的道:「虽天已经暖和了,可我却向来怕冷,让苏姑姑见笑了。」 真是不习惯啊,苏婉如笑着道:「您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养好了,是我们百姓的福气。」 「真是会说话。」谭氏和苏婉如一起出了门,「其实我常听府里的人说起你,就是我们太子爷也提过两回,可见你在京中的名气。」 苏婉如摆手,「我哪有什么名气,不过是运气好,遇到了太平盛世罢了。」 「那也是,战乱了这么多年,天下终于定了,百姓们的日子越来越好,这买卖自然也越做越好。」谭氏道。 两人说着话,一起出了正殿,刚到门口就看到赵标从门口进来,苏婉如行礼,赵标忙伸手去虚扶她,手伸了一半忽然想起这样有过了,就收了手,道:「免礼了。」 苏婉如起身,谭氏问道:「殿下从庭儿那边回来吗,药都吃了吧。」 赵治庭被打了板子,虽没有伤筋动骨,但赵之昂也是盛怒之下,所以皮开肉绽难免的。 「吃了。」赵标应了一句,看着苏婉如,「苏姑姑来是量尺寸的?」 苏婉如点头应是,「是,娘娘照顾我们生意,特意让我过来量尺寸。」说着和赵标夫妻福了福,「多谢殿下和娘娘照拂。」 赵标一笑,摆手道:「这话说的太客气了,更何况我们要做绣品,你那边也是最合适的。」 「是啊。」谭氏颔首,「各式各样的绣法都有,比以前的锦绣坊还要完善全面。」 真的是夫妻啊,苏婉如心里感嘆,面上依旧笑着,赵标看向谭氏,吩咐道:「吩咐厨房做几道家里的拿手菜,中午请苏姑姑在家里用膳好了。」 谭氏不疑有他,忙应是,又和苏婉如道:「苏姑姑是江南人吧,家里有个厨子就是江南来的,做菜的手艺极好的,一会儿让你尝尝家乡菜。」 苏婉如想拒绝都觉得没话讲,只得回道:「那苏氏恭敬不如从命了。」赵治庭养伤,怕是见不到了。 「这样就对了。」赵标满意了,笑着道:「你们忙去吧,我去歇会儿。」 谭氏应是在门口吩咐了婆子,和苏婉如一起去了后院。 后院有许多院子,但是却很安静,苏婉如知道太子的妾室应该是住在罩院里的,只有两位侧妃才有独立的院子,她一路走过去还真没有看到哪个院子里人来人往的。 不是说那位胡侧妃很得宠嚣张的吗? 最重要,新进府的赵治庭的「夫人」呢,不是还有长子吗,怎么也没有看到呢。 难道母子两人被悄悄送走了? 她胡思乱想的,谭氏已经引着她在一间阔达的院子前停下来,「就是这里。」说着,自己先进了门,边走边道:「家具都还没有定,约了内务府的人明儿上门来量尺寸,不过这不是影响几个屏风和插屏,苏姑姑这便先定下来。绣品要用的时间长,就怕我多耽误几日,你那边就要赶工了。」 「是,早一天定我们也能早一点分派人手。」苏婉如打量着院子,进了正厅,打眼就看到个两个小丫头在扫地,她没觉得什么,但谭氏却是一愣,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做事,自己院子里没事做了?」 两个小丫头如惊弓之鸟,听到声音一转身就跪了下来,道:「奴婢叩见娘娘。」行了礼这才抬起头来,左边那位解释道:「小主子睡了,我们夫人说我们闲着也是闲着,就让我们来帮忙洒扫一下。」 苏婉如忍不住露出惊讶之色来,因为这两个小丫头,生的很貌美。 左边小巧温柔,右边高挑娇媚,这样的姿色做丫头还真是可惜啊。 「还真是勤快的。」谭氏没什么表示,只问道:「乳娘的奶愿意喝了?」 右边那位丫头回道:「喝了。夫人说多谢娘娘体恤,她一定好好照顾小主子。」 「去吧。往后这里有专门的人收拾,你们闲了就在院子里歇着,不用来这里帮忙。」谭氏说完,两个小丫头应是,拿着扫把簸萁出去了。 谭氏没有再说什么,指了正堂,「……原是想挂山水画的,可一想若挂一副绣出来的山水画应该更好,苏姑姑觉得呢。」 「娘娘这想法好,绣出来的画作,由针线和颜色辅助后会更加的立体好看,挂在中堂里很大气的。」苏婉如笑着道:「那我先将尺寸量出来,稍后娘娘再告诉我,要绣哪副画。」 「嗯。」谭氏就指了两个婆子,帮着苏婉如亮了尺寸,又带着她去宴席室还有暖阁里各量了挂屏和地屏,额外的,还定了帐子被套枕套和一些喜事补子等。 「其实,我找你来还是有些私心的。」谭氏看苏婉如写写画画,笑着道:「崔小姐是你的学生,将来她进府,一看这里的摆设许多都是和自己的先生有关,想必看着也要亲切许多。」 「娘娘真是用心良苦。」苏婉如收了笔墨,将纸折好收好,「玉蝶能做您的儿媳,是她的福气。」 你是好,可你儿子那样,找个家势再差点的好了,这样对方不在乎他乱七八糟的事,指不定还能高兴期待。 说崔玉蝶,就是害人家,还为儿媳考虑,也不过说说而已。 谭氏笑着点头,她的儿子虽位高,可半点骄奢淫逸都没有沾染,唯有这一次犯了错,可年轻人总有煳涂的时候,等将来正妃进门,生了嫡子,夫妻感情好了,侧妃也好,妾室也罢不过都是摆设。 「娘娘。」门外有婆子过来请,「饭菜摆好了,您和苏姑姑是现在去用,还是稍后?」 谭氏就和苏婉如道:「累了吧,去用膳吧。」 苏婉如是一点胃口都没有,笑着道:「好。」随着谭氏回了谭氏的院子,两人进了正殿,赵标也正从房里出来,笑着和苏婉如道:「这些细緻的东西,也只有请你亲自过来做,别人做了,怕是你也不放心。」 「是。这些尺寸虽都是粗粗的量,可若只是描述一番,难免大小会不合心。也不是立刻能更换做好的,还是万无一失比较好。」苏婉如笑着道。 赵标颔首,做出请的手势,示意苏婉如坐,她笑着道谢,在赵标夫妻后坐了下来。 谭氏回头,低声问道:「庭儿那边的吃食可送过去了。」 「送去了,胡夫人正亲自在餵饭呢。」婆子回道。 谭氏点了点头,就没有再说。 姓胡吗?苏婉如立刻想起了赵标的侧妃,难道让他侧妃去给赵治庭餵饭? 不会吧……应该是赵治庭的那位夫人姓胡才对。 姓胡吗?苏婉如莫名想到一个人…… 「吃菜。」赵标示意伺候苏婉如用膳的婢女给她夹几样江南的名菜,苏婉如道了写,从容的吃了几口。 三个人安静的吃着饭,赵标没有喝酒,吃饭的样子倒也斯文好看。 赵标也打量着苏婉如,这小丫头真是做什么事都很好,就连这用膳的仪态都比寻常人好看。 外传她家世不显,他反而觉得疑惑,一个普通的百姓之家,怎么可能养的出这样精緻的女子,就连他,许多规矩和仪态也是这两年学的。 赵标正要说话,苏婉如就听到门外进来了个小丫头,谭氏放了筷子问道:「怎么了,可是栖霞院里有什么事。」 赵治庭现在就住在这个院子里。 「殿下吃了几口饭就吐了,那边的夫人说请大夫来看看,是不是前几天饿的很了,伤着脾胃了。」小丫头道。 谭氏再坐不住,「我去看看。」又吩咐小丫头,「快让人去宫里请太医来。」 小丫头应是跑了出去。 「殿下,我去看看庭儿。」谭氏说着又看着苏婉如,「你先坐会儿,我去去就来。」 苏婉如应是起身送谭氏出去。 难怪赵之昂会这么急吼吼的赐婚呢,原来是因为赵治庭绝食啊…… 嗯,为了心爱的女人绝食抗议,就算是饿死了也是心甘情愿的,要为他轰轰烈烈的爱情叫好。 「家里的事,闹腾的不像话。」赵标也放了筷子,和苏婉如隔着桌子说话,「你也听说了吧。治庭在外面……唉,这孩子自小老实,没想到长大了却这样胡闹。」 苏婉如和他笑笑,没敢评价,人家说自己儿子不好,她可不能也跟着说。 「母后和我的意思,要去母留子,将孩子送凤阳养几年,等这边嫡子生了,再接回来。可治庭死活不愿意,这不,被圣上打了,他也不悔改,居然绝食,人饿的只剩下一口气,实在是……」 可怜天下父母心哦!不管是谁,做父母的总是拧不过自己的孩子啊,苏婉如看着赵标笑笑,心道您别和我说这话啊,我又不是长辈,我什么都不懂的。 「稚子无辜。」苏婉如笑着道:「殿下再生气多看看孩子就气消了,那么小的孩子瞧着肯定可爱的很。」 这是赵标想听的,他和她说这话,绝非只是诉苦,而是想找一个没有利益冲突,无法指责他又让他觉得舒服的人,得到认可而已。 苏婉如顺着他的话说。 「是啊。」赵标嘆气,「也只能这么想了,那孩子才四个月,长的虎头虎脑的,瞧着真招人疼。就是父母不懂事。」 苏婉如跟着点头,认识到招标原来是这样的性子。 「殿下。」门外有小丫头过来,「小主子哭了,那位夫人在照顾长孙殿下,您看……」 意思是,能不能您去看看。 赵标就露出为难之色。 「事情办妥了,那我告辞了。」苏婉如顺势就站了起来,她早就想走了,「多谢殿下和娘娘留饭。」 赵标颔首,「那就不留你了,改日你再过来坐。」 「是。」苏婉如拿了自己的东西,由婆子引着出去,苏婉如和婆子聊着,道:「皇长孙殿下身体好些了吗?」 这话没什么不可说的,婆子就回道:「皮外伤还好,就是前两日饿的狠了点,今天这第一顿难免有些受不住。」 「皇长孙殿下脾气也是倔呢。」苏婉如笑着道。 婆子点头,「可不是吗,奴婢是看着殿下长大的,这自小啊就是主意大脾气倔的。」 没看出来,苏婉如腹诽了一句。 「张嬷嬷。」小道上迎来了个婆子,「那位夫人要亲自炖药膳,我们……您要不要去看看。」 张嬷嬷簇了簇眉头,看了一眼苏婉如,苏婉如忙道:「您去忙吧,随便指个小丫头引我出去就好了。」 「那就对不住苏姑姑了。」张嬷嬷福了福,随手指了个锄草的小丫头,「送苏姑姑出府。」 小丫头应是,在身上擦了擦手,苏婉如跟着她在曲曲弯弯的抄手游廊出了内院。 待她离开,原来的小道上出现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静静的看着苏婉如离开的背影,她站了好一会儿,忽然轻轻一笑,道:「原来真的是你啊……」 话落,人便走了。 苏婉如坐在车里,掀了帘子朝内院看过去,姓胡啊…… 这世上特别喜欢作恶惹人讨厌的人又姓胡的还真是不少啊。 苏婉如放了帘子,车子便出了太子府,过了两条街,苏婉如敲了车门,「劳驾,将我放在这里好了,我还有点事要办。」 车夫停了车,苏婉如径直去了宁王府,不知道赵衍在不在,她敲了门,守门的婆子见着她顿时笑着道:「苏姑姑来的正巧,我们王爷正准备要出门的,您要是晚来一点,就碰不到了。」 婆子说完,苏婉如就看到马车绕过影壁在门口停下,赵衍掀开车帘,看着她一笑,「确实是很巧。」 「我掐指算的。」苏婉如站在车下行了礼,赵衍下来,打量着她问道:「是怕我难过,所以来安慰我的吗。」 苏婉如点头,「是啊,朱正言春风得意,我们宁王爷却暗自神伤,一对比真是让人不服气啊。」 她是打趣,赵衍听着也是笑了起来,指了指内院,「你从哪里过来的?」 「太子妃娘娘请我去量尺寸,她要定大婚用的绣品。中午还和太子殿下一起用的午膳。」苏婉如语气轻松的说着,赵衍眉头簇了簇,道:「太子没有去衙门里吗?」 「没有啊,怎么了?」苏婉如问道。 赵衍摇了摇头,若有所思的道:「凤阳每年洪涝,淮水每年雨季都让人心惊胆跳。如今祖陵有建在那边,父皇便让太子找几个懂水利控水的能匠,研究一番。」 「彻底解决了这件事,将来也不用每年都要提醒吊胆。」赵衍道:「所以,你说太子在家里没有去府衙,让我觉得有些惊讶。」 苏婉如也很惊讶,「淮水怎么解决?」 「不容易,要是有好的法子,恐怕也不会成为遗留问题,如今沿岸百姓一到雨季就是战战兢兢。」赵衍嘆了口气。 这个事苏婉如完全不懂,只是以前听苏正行提过几次,确实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啊。 不单淮河,黄河两岸也是如此。 冬天的雪灾,夏天的洪灾,百姓不是靠朝廷吃饭,而是靠天收啊。 「我没事。」赵衍和她在书房坐下来,他笑看着她,道:「这样的结果我早预料到了,所以真的接到圣旨后,也并没有意外。到是你让我意外,没想到你会来看我。」 「我们是朋友嘛!我难过的时候你去看我,你心情不好的时候,我自然也是要两肋插刀喽。」苏婉如笑着道。 赵衍怔怔的看着她,一笑,道:「是啊,我们是朋友嘛!」 「江西知府……你知道此人吗,可派人去打听了?孙小姐为人如何,既然将来要一起过日子,先大概了解一下比较好。」圣旨下了,赵衍的婚事如果没有意外应该就是这样了,多点了解总没不是坏事。 「打听了又如何。」赵衍笑着道:「若是个痴傻或是丑恶的,难道我能拒婚吗。」 苏婉如瞪眼,泄了口气,又低声道:「王爷聪明绝顶,知道了后自然有办法化解的。」又道:「或者,你去将这位孙小姐杀了,让后逼着孙知府认一位貌美如花温柔体贴的女子做女儿,这样一来,又遵从了圣旨,又遂了自己的心愿。」 「这个建议不错,我这几日便着手去办。」赵衍一脸认真的道。 苏婉如噗嗤一笑,和他说了一会儿,就和他一起出门,她回了绣坊,将在太子府量的尺寸交给了春娘,「……花样和绣法我都写着呢,你看着分派吧。」 春娘应是,苏婉如又道:「宁王府的绣品都好了吧?」 「最后一个屏风还差一两日的功夫,绣完了就都能交货了。」春娘回道。 苏婉如颔首,在门口招唿了二狗子,「我带你遛弯去。」 「汪!」二狗子很高兴,苏婉如最近陪它的时间大不如前,现在难得由她陪着,它自然是高兴的不得了。 一人一狗在后院熘达了好几圈,苏婉如累了回去睡了一觉,这一觉一直睡到下午,迷迷煳煳的被人推醒,苏婉如睁眼就看到周娴的脸正贴着她,「崔大人家来人请你过府一趟。」 「崔大人?哪个崔大人。」苏婉如坐了起来,脑子这才清醒过来,「崔大人?怎么了,是不是崔玉蝶有事。」 周娴摇头,回道:「我看啊,八九不离十。」 「来的人,还在吗。哎呀,我的衣服呢。」苏婉如忙起身下床,周娴将她衣服丢给她,「你别急啊,来接人的婆子气定神闲的,没慌没哭,肯定不是什么多少事。」 苏婉如松了口气起来外院,崔府的婆子见到她来行了礼,道:「……姑姑别急,已经没什么事了。」 那就是前面是有事的喽。苏婉如颔首坐了崔府的马车,去了崔府。 婆子引着她直接去了崔玉蝶的院子,崔夫人在正厅里来回的走着,手里绞着帕子,听到小丫头回禀,忙迎出来急着道:「……也不说话,也不吃东西的,什么话都劝了,也没有用。我寻思着她向来尊敬您,有话和喜欢和您说,就自作主张请您来了。」 「夫人莫急。」苏婉如道:「她年纪小,突然遇到这样的事一时没法接受,有点情绪上的发泄也是正常的。您别跟着着急,急坏了身体,玉蝶就更要难过了。」 「这孩子就是死脑筋。」崔夫人嘆气,亲自推开了卧室的门,「蝶儿啊,你看看谁来了。」 苏婉如进了门,就看到崔玉蝶从床上坐起来,惊讶道:「苏姑姑!」 「没事,你躺着吧,躺着舒服点。」苏婉如在床头坐下来,打量着崔玉蝶,「这脸色可真是不好看啊,昨晚是不是都没睡觉呢。」 崔玉蝶红了眼睛,眼泪簌簌的落,「我哪能睡的着,一想到余生要待在那样一个地方,和各种各样的女人争宠斗艳,我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崔夫人也转头过去,擦了擦眼泪。 「还有一年时间,说不定……」苏婉如凑在崔玉蝶耳边道:「说不定,婚事还没成他就死了呢。」 崔玉蝶一愣,就看到苏婉如冲着她调皮的眨眼睛,她噗嗤一笑,又接着哭,「要是这样,我就为他守孝三年吧,也算全了一段缘分。」 苏婉如揉揉崔玉蝶的脸,「我的小仙女,你是要在这一年里,把自己折腾死了,他可不会为你守孝三年。」 「也对。」崔玉蝶愤愤不平的样子,想了想又觉得大概赵治庭是死不了的,「姑姑,我可怎么办啊。」 苏婉如嘆气,她也不知道怎么办。 这个时候,要不然去挑拨赵治庭的那位夫人,要不然就派人将他暗杀了,这样一来婚事就作废了。 「行了,现在想不到办法我们就慢慢想,你看看你娘担心的样子,你忍心吗。」苏婉如拉着她起来,「去吃饭,不让传宫里去了,让皇后娘娘知道你这幅样子,崔大人那边都要被斥责的。」 崔玉蝶鼓着嘴巴起来,崔夫人长长的松了口气,道:「这样就对了,你这样折腾自己,娘不知道多担心。」 「娘。」崔玉蝶哭着,崔大人下衙,刚换了衣服便过来了,见苏婉如在,点了点头,「苏姑姑何时过来的。」 苏婉如笑着道:「也是刚才到的。大人刚下衙吗。」 「是啊。」崔大人看着女儿嘆了口气,「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岂是你想饿肚子绝食就能解决的。你当你是他,绝食几日圣上就能让步。」 崔大人在说赵治庭,为了留下那对母子,绝食表决心。 「爹!」崔玉蝶道:「我错了。我知道你和我娘心里也不好过,我还这样胡闹。」 她自己也知道,圣旨既然下了,她父亲也没有任何的办法。 「去吃饭吧。」崔大人摆了摆手,看着苏婉如,道:「苏姑姑今日去太子府了?」 苏婉如点头,和崔大人一起往外走,上次游行他们配合的挺好的,崔大人也敬重苏婉如,小小年纪办事比许多人都要稳妥周到。 「苏姑姑可见到了太子?」崔大人问道。 苏婉如明白,他是在问赵标对那对母子是什么态度,苏婉如斟酌了一下,道:「对那孩子,既不喜又不舍吧。」 不喜,是因为孩子的身份,不舍是因为是自己的亲孙子。 「真是煳涂。」崔大人愠怒,说完惊觉自己有些失态,摆了摆手,道:「让姑姑见笑了。」 是煳涂,这种事处理的这么不清不楚的。 「朝中弹劾的奏摺没有了吗。」苏婉如问道。 赵之昂,不是一个开放的君主,许多朝事上,他都是一言堂。 先问,等大家吵的不可开交,他再独断定夺。 「没有了。」崔大人颔首道:「打了三十板子后,事情就压下去了。」 胡闹啊,这乱了子嗣的事,居然还纵容包容。 苏婉如没说话,在崔家逗留了好一会儿,坐车回绣坊。 太子府的事情奇异的平静下来,崔玉蝶又接着回来上课,她没什么嫁妆要亲自绣的,这些事都是内务府的事,她只要安安心心的学规矩等待出嫁就好了。 四月初六,刘康的船队回来,苏婉如去了济宁,离京前她听道真定馆粮被偷的事,是新人的知府检查粮仓发现的。 不知道粮什么时候没有的,收粮仓的人一问三不知。 但不知道可不能推卸责任,赵之昂大怒之下,砍了十几个人,又罢免了好些人的官职。 只要没查到刘家庄和苏季,苏婉如才懒得管,她在济宁待了半个月,将那边的天下百货扶上了轨道,才回燕京,但却没有见到苏季,杜舟说苏季很可能去东面成都府了。 去成都府?难道是去追着奸细去了吗。 是了,卢氏就是那边的人。 「你可算回来了。」周娴道:「这段时间,太子府里可热闹了。」 苏婉如眼睛一亮,笑着道:「什么事?那位夫人又怀孕了?」 「你怎么这么聪明。」周娴哈哈大笑,「听说都三个月了才知道,那位夫人自己都没有注意,还发卖了身边几个贴身的丫头,说是不用心服侍主子。」 「我的天。」苏婉如竖起个大拇指,对那位女子佩服的五体投地,「皇后娘娘那边怎么说?」 周娴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啊,就等着你回来去打听呢,要不,你递个拜帖去一趟太子府怎么样,说不定能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 「我才不去。」苏婉如回房换了衣服,匆匆洗了把脸,「我去天下百货了,那边的货上来我都没去看。才不管这些糟心事。」 最后一年生三个,看赵之昂还有没有脸逼着崔大人嫁自己嫡亲的闺女。 简直一家人脑子都坏了。 她带着二狗子匆匆去了天下百货,乔掌柜等着她进来算帐对帐,苏婉如一一看过,刚办完事喝了一口茶,司三葆来了。 「你这是一回来就来这里忙了?」司三葆坐下来,苏婉如给他倒茶,「是啊,半个月没对帐,又进了这么多货。各处的红利也要分一分,事情很多。公公我好忙好累啊。」 「杂家也没有闲着啊。」司三葆好笑的瞪了她一眼,「杂家来不是和你闲聊的,说两句话就走。」 苏婉如正色,问道:「什么事,公公您说。」 「那天我在坤宁宫里,见到了皇长孙领着那位夫人了。」司三葆一脸的惊奇,「杂家瞧着,那位夫人甚是面熟。」 苏婉如挑眉,道:「我记得您在应天办宴席的那次,广宴宾客,常州的番阳伯府的夫人和小姐也来了。我记得姓那位小姐姓胡嘛。是不是因为这件事。」 「不是。」司三葆道:「那天来的胡小姐杂家细细瞧过,眉眼不一样。这位胡氏我瞧着怎么想是应天锦绣坊里的绣娘。」 苏婉如愕然,惊讶的道:「您确定?」 「杂家记不大清楚,但依稀记得一些。」司三葆道:「我记得当时你逃走前,还逃走了一位绣娘吧。是不是姓胡?」 都姓胡!所以司三葆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可当时没有听说哪位绣娘和番阳伯有什么关系啊。」 「是姓胡。」苏婉如掩面惊讶的道:「……不会吧。」 是胡琼月吗?那她可真是厉害啊,当初逃走后是去了番阳伯府吗,居然还混成了人家的义女啊。 有了身份也就罢了,居然还成了赵治庭的妾。 她这位表妹,可真是有大志向。 「我认得她,要不公公安排我见一面?」苏婉如道:「如果确定了,公公您说不定还能用上。只是我怕是不能和她多来往,当初我和她可是打架动手过的。」 「那也是你的错。你的性子也太野了。」司三葆想了想,道:「你说的没错,这位夫人可不简单,回来不过一个月,就将太后娘娘哄的服服帖帖的,现在每天晨昏定省,揣着肚子去宫里请安。」 太后年纪大了,又是农妇出身,懂的少又只管自己高兴喜好,所以见她能生养,又乖巧,自然就喜欢了。 「是有本事。」苏婉如点头,胡琼月「彩衣娱亲」的本事,相当好。 「不过杂家安排你见面不容易,你要想见只能去太子府。」司三葆道:「你尽快想办法确认一下。」 她这么确认,也没有理由去太子府啊,就算去了,也会像上次那样,什么都看不到。 「如果真是胡琼月,那我让她来见我。」苏婉如扬眉,笑了笑。 隔了两日,她就让人送描好的花样子去太子府,又带了十几块绣着各式花样子的手帕作为礼物,给太子府里的管事嬷嬷们。 这和府里的管事嬷嬷走动,相当正常。 苏婉如没去别的地方,就在绣坊里等,第二天一早就来了一位小丫头,递了信给她。 心里的字迹她熟悉的很,约她中午在如云馆里见面。 中午换了衣服,坐车晃晃悠悠的去了如云馆,一推开雅间的门,就看到里面坐着一位妇人打扮的女子。 穿着一件浅粉的妆花缎褙子,下面是条月白的马面裙,梳着坠马髻,额间别着一只红宝石璎珞,略施了脂粉,人也圆润丰腴,看上去极为的风华富贵。 「还真是你啊。」苏婉如关了门,打量着胡琼月,「我还为我想错了呢。」 胡琼月坐在周边,也上下打量着苏婉如,比以前长高了不少,气色很不错,至于样子,还是让她厌恶,她收回视线,冷淡的道:「你故意送了一方绣着桂花的帕子进府,不就是想要见我吗。说吧,找我什么事,我很忙。」 「是忙。」苏婉如在她对面坐下来,看着她的肚子,「听说又怀了,你可真能生啊,以前没看出来。」 胡琼月咯噔一声放了茶盅,睨着苏婉如道:「或许你也能生,不如快点试试。」 「我忙的很,没空成亲呢。」苏婉如托着下巴看着她,毫不掩饰自己的讥讽,「不是不做妾的吗,如今却投在了赵治庭的怀里。我真是想想扇你两个耳光啊,替我爹娘也替你的爹娘。」 「你又比我好多少。」胡琼月冷笑一声,「这世上,唯有你没有脸说我。」 苏婉如点了点头,确定了是胡琼月,她就不想和她废话了,「嗯,好好做的你的夫人吧,将来说不定能做侧妃,还能做个贤妃娘娘,你的前途无量哦。」 说着起身便走,胡琼月就盯着她的后背,「苏婉如,我说过我会让你跪在我面前给我磕头,你且等着。」 她早就知道苏婉如在燕京,那天在太子府她也亲眼见到她了。 她没有找苏婉如的原因,就是因为她现在的身份不够高,她要等,等那天身份足够压住苏婉如时,她才会主动来见她。 「一个侧妃的身份哦?」苏婉如摆了摆手,「你做正妃还差不多,侧妃我见着可不用行礼。加油啊,我的好表妹。」 折腾,折腾起来说不定崔玉蝶就不用嫁了呢。 「不过。」苏婉如奇怪的看着胡琼月,「番阳伯是不是傻了,为什么收了一位丢进家门颜面的义女,跟着赵治庭私奔做了妾?」 胡琼月目光一闪,站了起来,道:「这和你无关。」说着,她推开苏婉如开门出去。 「结帐没有。」苏婉如道:「你现在是夫人,花的是月列银子,应该你请客的。」 胡琼月唉口舌上向来占不到苏婉如的便宜,喊了小厮结帐匆匆而去。 苏婉如站在窗口看着她的车渐渐走远。 胡琼月坐在车里气的喝了一盅茶,回到太子府里心气才平和了一些,赵治庭正在院子里散步,见她回来忙道:「月儿,他们说你出去了,去哪里了。」 「听说如云馆的燕饺不错,你不是你想吃的吗,我就去给你买了一些。」胡琼月将食盒递给嬷嬷,「拿去热一下。」 赵治庭欢喜的握着胡琼月的手,「月儿有心了,我随口一句话你都记在心里。」 「殿下客气了。你我之间,说这些就太见外了。」胡琼月顺势就靠在赵治庭怀里。 赵治庭搂着她不由想到当初他们认识的场景,她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就能喜欢他,一心一意为他,为了和他在一起,连家也不要,这一份情意他如何能不感动,如何捨得负她。 「我今天在路上看到了应锦绣坊了,就是那位有名的苏氏办的应锦是吧?」胡琼月问道。 赵治庭点头,「这位苏氏确实厉害。」他将知道的事和胡琼月说了一遍,「……圣上还将官家的漕运借给她运货,这一次到京中的货,就是通过官船进京,一直到皇城根底下卸货,省去了不少时间人力。」 要不然就只能在通州下船,换马车走两日到京城。 比起来,那肯定是官家的漕运方便。 「到皇城根底下?」胡琼月目瞪口呆,赵治庭道:「她在圣上面前夸了海口,一年内,能上缴国库一百万两白银!」 胡琼月根本没有听后面的话,脑袋里嗡嗡的响。 这个贱人,这个贱人……她终于知道她要干什么了。 浑身发冷,胡琼月站不住,扶着赵治庭道:「我忽然有些不舒服,想回去躺一下。」说着,忙扶着丫头的手匆匆回了自己的小院子。 苏婉如,苏婉如你好大的胆子啊,居然……居然敢。 船到皇城里,今天运的是货,明天就能运人啊! 她真是好算计啊,可是有没有想过,这是皇城啊,她能有几个人,能做得到推翻大周吗。 更何况,杀了赵之昂又怎么样,还有赵标还有赵治庭呢。 胡琼月进门看着自己的儿子,儿子很可爱,白白胖胖的还冲着她笑。 不行,不行的。 我的儿子将来是要做皇帝是,这大周的江山是我儿子的! 决不能让那个贱人得逞,否则,一旦成事,苏婉如绝对不会留她和她的儿子的。 胡琼月气的发抖。 「夫人。」小丫头扶着她,柔声问道:「您是不是不舒服,可要请大夫来看看。」 胡琼月摆了摆手,躺在了床上,手抚在肚子上,「没事。」 当年,她留在了番阳伯府,意外的番阳伯夫妇居然很喜欢她,收了她做义女,她也正有这个心思,所以当然不会拒绝。 在常州留了半年后,一次出行,让她意外救了赵治庭,当时他似乎遇到了水匪。 她他原以为不过是个普通人,却偶然看到了他随身带着的私章。 知道他的身份。 现在想想真是缘分,她那天出门还是车夫走错了路,若不然也遇不到赵治庭。 这么好的机会,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错过。 所以,她抓住了这个机会。 这是她翻身的机会,所以,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苏婉如破坏。 「居然做了这么多。」胡琼月想到在应天时苏婉如的表现,她当时就怀疑她有这个想法,可当时的心情是讥诮,毕竟她一个女人能做什么。 现在想想,她还是小看她了啊,手段心机可真是了不得。 「翠儿。」胡琼月吩咐小丫头,「你去打听一下应锦绣坊的苏姑姑。我一来就听了她许多事迹,很喜欢听,你再去打听的细緻点,说来给我听。」 翠儿应是想,笑着道:「这个好打听的,苏姑姑的事燕京所有人都知道呢。」
163 劝告 送桂花的帕子,是因为后宋的皇宫里,有两株不知道年头的桂花树。 以前,每年桂花开的时候,胡琼月常常在桂花树下弹琴。 按她的说法,桂花的香气浓郁,很是热闹,让她觉得一家人在一起似的,她喜欢这样的感觉。 这话,当年大概是说给大哥听的。 整天在人前露出一副孤苦寥落的样子,她看着就来气,吃穿用度和她这个公主一样,甚至于她身边伺候的人,都比她这位公主都要都,她凭什么还天天在人前露出一副缺少关爱,总有人欺负的德行。 一个没有感恩之心的人,不值得同情也没有必要来往。 所以,以前但凡胡琼月碰见她,都要绕着走,因为她是不会因为她是孤女,而宠着让着。 苏婉如从如云馆出来,去了对面的女学里,大家都去吃饭了,苏婉如咕哝着,道:「刚才应该叫一桌子山珍海味,吃穷她!」 「在说什么?」赵衍从楼梯上下来,他穿着一件天青色的直裰,墨发如缎子,眉眼清润俊朗,笑容如雪后初阳,干净且温暖,端着饭盆徐徐走着,让苏婉如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了前世大学。 这样一位男同学,还真是引人注目啊。 「看什么?」赵衍在她面前停下来,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着她,「是很看吗。」 苏婉如噗嗤一笑,点头道:「是啊,很好看的。」 赵衍很想说,那与沈湛谁更好看……可是这话说了已然没有意思,从那次在马车里表明了意思被拒绝后,他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超越朋友界限的话。 就好像,苏婉如和朱珣那样。 「你也很好看。」赵衍道:「吃饭没有,这个时间过来就是吃饭的吧。」 苏婉如摇了摇头,「走,我们一起。」 两个人说笑着去了饭堂,饭堂里许多人,热闹不已,苏婉如一进去就有人冲着她喊道:「苏姑姑,您和王爷坐这里来,这里没人。」 「好啊,我去打饭,一会儿就来。」 苏婉如和赵衍打好饭菜去那边大圆桌坐下来,一桌子的女孩子叽叽喳喳的说着话,方小姐问道:「……姑姑,玉洁姐姐不来上课了吗?她不来以后,朱世子也不来了,我们少了很多热闹啊。」 「想要她来,你去她家里请她嘛!」蔡二小姐道:「我觉得吧,她是害羞不敢出来见人,不可能是躲在家里学管理中馈,绣嫁衣的。」 戈玉洁的女红一般般。 「那我们今天下学以后去找她。」方小姐说着,又看着崔玉蝶,「崔姐姐一起去嘛。」 崔玉蝶点了点头,又看着苏婉如,「姑姑去不去?」 「去啊。」苏婉如笑着道:「我明天要开始结算了,所以接下来五六天会很忙,今儿正好得空,和你们一起放松放松。」 大家都笑了起来,方小姐立刻道:「那现在让人去戈府吧,好让玉洁姐姐给我们准备点吃的。」 「就知道吃。」崔二小姐道:「你怎么不让春兰给你准备点猪肉呢。」春兰是王屠户的侄女。 大家都笑了起来。 但还是遣了个婆子跑了一趟戈府去送信,说她们一群人下学后去戈府。 「王爷也去吧,再让人去请朱世子。」苏婉如看着赵衍,笑着道:「这么多人肯定很热闹。」 赵衍想了想,道:「好啊。」朱珣很久没有见到戈玉洁了,今天趁着有机会,可以见一见,他也当帮他一回了。 「还是我们先生好。」方小姐说着,就蹙眉道:「也不知道那孙小姐什么来路,反正铁定是配不上我们先生的。」 众人点头应是,都看着赵衍,愤愤不平的样子。 但也都精明的没有大声说话,声音只围着这张桌子传递着。 「所以,你们要珍惜先生教你们的知识,等八月考核的时候,若是有人不通过,先生就将她嫁去江西去。」赵衍眉眼含笑,打趣道。几个姑娘都捂着脸,一阵阵惊唿摇着头,「不要啊先生,那么远的地方,我们到时候一年都不能回来一次。」 「也不知道臊,先生打趣你,你还好意思接话。」 大家闹腾着吃完了饭,苏婉如回自己办公的房间休息,拿了炕桌趴在玫瑰床上将睡未睡,脑子里想的却都是胡琼月的事情。 胡琼月是不会傻到跳出来,说自己是后宋的郡主,说她是公主。 但是,只要胡琼月一打听她刚刚用了赵之昂的官家漕运的船运了货,肯定就能猜的到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胡琼月会发疯吧? 不要名分,一连生两个孩子,现在的生活和未来皇后和太后的吸引,对她来说太重要了,她应该特别的珍惜。 越是这样,就越害怕她会起兵报仇,而连累她失去拥有的一切。 她会干什么? 苏婉如坐起来,自己给自己斟茶喝着,实际上,只要胡琼月不来找她的麻烦,她真是希望她能做上正妃啊,这样也算是救了崔玉蝶一命。 「敌不动,我不动!」苏婉如喝完茶又躺了下来,略打了个盹儿,就起来了,改了几张学生交上来的画,就听到了下课的鼓声,楼上楼下一窝蜂的跑动闹腾着,叽叽喳喳的热闹不已。 「姑姑,我们走啦。」蔡二小姐敲着门,「戈家来了个婆子接我们呢。」 婆子接自然只是引路,她们各自都有马车的。 「来了。」苏婉如收拾好东西,就跟着大家一起往外走,去的人加上她和赵衍,一共七个人,闹哄哄的坐了三辆车。 赵衍一人一辆,查荣生坐在车门口,笑着道:「王爷自从在这里做了先生后,感觉笑容都多了一些。」 「是啊。」赵衍道:「和一群孩子在一起,总能让人感觉愉快。」 孩子吗,您也不大啊。查荣生笑着道:「那王爷今晚不去城外了吧?」 「嗯,不去了。」赵衍靠在车壁上,淡淡的道:「城里热闹,城外安静,这样偶尔换一处小住,感觉很不错。」 查荣生也觉得。 一行人进了戈府,赵衍去了外院,由戈玉洁的兄长陪着,家里还遣了小厮去请戈大人回来陪赵衍说话。 赵衍刚坐下来,朱珣到了,戈大爷一点都不奇怪他会来,忙起身行礼,「朱世子。」 「戈兄。」朱珣回礼,礼貌周全声音稳重,「突然来府中,打扰了。」 戈大爷回道:「你们能来蓬荜生辉,我们求之不得。」说着做出请的手势,朱珣在赵衍隔壁坐下来,悄摸的怼了怼他,挤了挤眼睛,一副你坐在这里干什么,去内院啊,内院多热闹。 赵衍能理解朱珣想见一个人的心情,就像他很多时候都想见到苏婉如一样,可是他和朱珣又不同。 「听说贵府有两株魏紫?」赵衍忽然发声,提到牡丹花。 戈大爷屁股还没落到椅子上,忙起身回道:「是,在我母亲的正院前,王爷和世子爷可要去看?」 「若是不打扰,我和世子爷还真是想一饱眼福啊。」赵衍虽这么说,人已经起来了,朱珣忙跟着点头,「是啊,是啊,如果看到了真是三生有幸。」他都不知道魏紫是什么。 反正能进内院就对了。 「请。」戈大爷做出请的手势,三个人茶都没喝,就直接过了垂花门去了内院,戈府不大,所以一进内院就听到了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等再走进,就看到花坛边上,围着一群姑娘,指指点点的,显然也在看花。 赵衍眉梢微挑,视线落在苏婉如身上。 朱珣则是一眼看到了戈玉洁,她穿着一件浅粉的崭新的湖绸褙子,这是春装,和前段时间臃肿的冬衣不同,此刻的戈玉洁纤细苗条,像一根发了芽抽了青的柳枝,清凌凌的娇滴滴的。 他看着眼睛一亮,再管不住自己的脚,大步越过戈大爷,冲着那边喊道:「阿瑾!」 还是顾忌了一下没喊戈玉洁,这已经是他最大限度了。 苏婉如回头,冲着朱珣一笑,道:「朱世子!」但朱珣没看她,她却不得不看着朱珣,心里头翻了个白眼。 这得亏她有沈湛了,要不然被这两个人酸死。 戈玉洁也看到了朱珣,他穿着一件簇新的朱红色云底暗纹的直裰,墨发飞扬,意气风发,满脸上堆着笑意,一双眼睛盯着她,满满的思念溢出来。 戈玉洁心跳如故,又感动的红了眼睛。 朱珣走过去,不由自主的在戈玉洁面前停下来,低声道:「好像瘦了点。」 「嗯。」戈玉洁点了点头,没好意思说话。 旁边有人噗嗤一声笑了,戈玉洁脸更红,垂着头不敢说话。 朱珣瞪了一眼笑的史小姐,恶狠狠的道:「给我小心点。」 色厉内荏!小姑娘笑的更凶,假模假样指着魏紫,道:「啊呀,这个花儿真好看啊。」 大家都跟着笑了起来,戈玉洁受不了,扑上去拧史小姐的脸。 一群花一样的年轻姑娘站在花圃前笑闹,真是比这两株魏紫还要好看啊,戈大爷也心照不宣的站在远处,他虽年纪和朱珣差不多,但却是兄长,去了她们就该尴尬了。 赵衍则陪着他,视线和苏婉如对上,两人一个挑眉,一个抬了抬下颌,赵衍顿时就笑了起来…… 难怪她们会出现在这里,原来是阿瑾提起要来赏花,正好和他不谋而合啊。 他和阿瑾最是心有灵犀。 这样的感觉,很让人愉快。 朱珣也很愉快,什么名花异草在他眼里,反正都是花草,花花草草有什么可看的,还是人好看啊。 「你和你爹娘说,嫁衣就去应锦绣了,你也不用天天待在家里啊。」朱珣低声和戈玉洁道:「这样天天窝在家里多无聊啊,还是和大家在一起有趣一点。」 戈玉洁也很想啊,八月大家就要毕业了,这里的姑娘们毕业后可能都要嫁人成亲了,以后再想有这样的集会,真是太难了。 「我试试。」戈玉洁低声道:「不一定成的。」又飞快的瞥了他一眼,「你最近在做什么,领了差事没有?」 朱珣摇头,「等我八哥回来我要和他商量一下,应该是去都督府,不然,去兵马司怎么样。你想我去哪里。」 「我没想你去哪里。你只要有事做,别在外面游手好闲就好了。」戈玉洁说着,嘴角高高的扬起来。 苏婉如等人又不能走,只能围着他们说话,假装大家都在说话的样子。 就是做做表面,谁也不傻,一眼就看得出。 但苏婉如很喜欢这样,朝气蓬勃的集体做着离经叛道的坏事,这才应该是真正的少年人该有的样子,有可为有可不为还有民之不可为却偏要去做的。 「老爷回来了。」不知是谁提了一句,众人啊呀一声,集体道:「好饿啊,想去吃东西了,玉洁你不是给我们准备零嘴了吗。」 戈玉洁不舍的看了眼朱珣,点了点头,「在我院子里,去我房里说话。」 朱珣就眼巴巴的看着一群姑娘叽叽喳喳的走了。 「这花果然是绝色。」赵衍这才看到花,戈大爷点头应是,「每年开花,都极是好看。只是可惜太难成活,所以直到今天也不过这两株而已。」 赵衍颔首,道:「就是因为如此,才显得娇贵。」 朱珣其实不想留了,但不敢走,这里是他未来的岳家,就是装也得装个样子出来,免得被人瞧轻了。 太子府中,胡琼月听完翠儿打听来的事,沉默了许久,问道:「……这么说,天下百货很是赚钱?」 「应该是,外传一天能有三四千两的银子呢,跟流水似的,许多外地人都慕名而来,还去问苏姑姑,什么时候也去他们那边开铺子。」翠儿又道:「苏姑姑说她们的船运回来的货暂时还不够大开店铺,估计要再添船。」 胡琼月在心里算了一笔,两艘船远洋,并非是空船,还要带大周的货物过去,这是一笔不菲的收入,然后再带一批货物回来,她不由看桌子上摆着的那瓶似花露的玻璃瓶装的香水,是翠儿买回来的,一瓶要十八两,以前她在后宋的时候也有,听说在那个叫荷兰国的地方,买来不过一二两的价格。 除去一切杂费,这一瓶至少要赚十两。 真是比什么都挣钱啊。 还有那副眼镜,一副要五十两,据说还卖的特别好,可进回来的价格也不过十几两。 「难怪殿下说她能承诺一年给圣上一百万两呢。」这一百万两应该不是入国库,而是进圣上自己的金库。 这笔钱可不是小数目啊,圣上就是再能赚,也不可能一年就能赚到这么多。 「夫人,您说什么?」翠儿问道。 胡琼月摆了摆手,「你去吧。」待翠儿出去,她靠在床上想着心事,有钱能使鬼推磨,圣上现在最缺的应该就是钱了……其实苏婉如也需要钱,她想起兵报仇,没有人是万万不行的。 但是招兵买卖的花销,可不是几百几千两就能打点好的,军饷,吃住穿用哪一样不要钱。 她记得当初苏正行算帐,每出征一次,就要砸进去百十万两的银子,还月月都要打,年年兵在外,就算是富裕的后宋也时常捉襟见肘。 「不行。」胡琼月坐了起来,「我要再去见她,这个贱人,自己想死就去死,不要拉着别人。」 她说着下床来走动着,正要出去,赵治庭进来了,见这她,笑着道:「月儿在做什么,满面急躁的样子。」 「有些饿了。」胡琼月脸一红,「可是刚刚吃过饭,实在是不好意思再开口呢。」 赵治庭就皱了皱眉头,回头就对外面吩咐道:「你们是怎么照顾的,你们夫人饿了也不知道吗,还不快去准备。」他说着一顿,又看着胡琼月,「晚上我和母亲说,在你的院子里给你建个小厨房,往后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谢谢殿下。」胡琼月扶着赵治庭坐下来,柔声道:「不过,小厨房还是不要设了,免得传到崔府的耳朵里,他们不想将崔小姐嫁过来怎么办,毕竟崔小姐是正妻,你我这样,她会难堪的吧。」 说着,红了眼睛,垂头道:「都怪我,没有一个好的出身。」 「管她嫁不嫁。难道我还需要谁的娘家来扶持充门面不成。」赵治庭道:「我只需要一个情投意合,懂我的夫人。她要不嫁再过一二年,我就请旨立你为正妃。」 「这……不行的。」胡琼月道:「就算圣上同意,朝廷里的那些人也不会同意吧。」 赵治庭抱着她,沉声道:「我娶夫人,与他们何干,谁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殿下。」胡琼月眼泪落了下来,「你对我太好了。」 她跟着赵治庭,就是冲着正妃之位来的,不然她才不会自甘下贱跟着他私奔,虽在凤阳拜堂成亲了,可没有父母之命,也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罢了。 「放心,你为我受了这么多的苦,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负,让你们母子三人受苦的。」赵治庭感动不已。 胡琼月应是,看了看时间,「我要去宫里请安了,殿下可要一起去。」 「那我去给圣上请安吧。」赵治庭颔首,胡琼月就给他取了衣服,赵治庭道:「你小心点,现在可是有身孕呢。」 胡琼月点头,「是啊,是要小心一点。」 两人说着话,出门坐车去了宫里,胡琼月去了太后的坤宁宫,赵治庭则是去见赵之昂了。 「你还知道过来,朕看你就死在女人怀里好了。」赵之昂一直觉得,他也好,赵标也好都是苦水里泡打的,但是赵治庭却要好多了,他小的时候虽四处都在打战,但他生活还是安逸稳定,没有受到危险,更没有见识过战场的残酷,他以为这个孙子会不同于他们,现在想看来,还真是不同啊。 他对这个孙子真是太失望了。 「祖父。」赵治庭道:「孙儿也不想的。孙儿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可是她为了跟着我,不计名分,还生了儿子,我……我怎么能不要她呢。」 「您不是说我们要开枝散叶吗,我现在这样虽是急了点,可说到底也没有做错啊。」赵治庭道。 赵之昂拍桌子怒吼道:「开枝散叶是让你成亲后,要生嫡子。你连这单规矩也不懂吗。」 「我懂。」赵治庭道:「可情到浓时,我……我也没有办法。」 赵之昂气的没话说,挥着手,「滚滚滚!」 「祖父!」赵治庭还想说什么,赵之昂已经去了后殿,他只得出去。 赵之昂气的喝了一口酒,杜公公给他端茶来,「圣上还没吃饭,喝酒伤身子。」 「你说我养的孩子,怎么就没有一个省心的。」赵之昂嘆气。 杜公公道:「太子爷就很好的,是圣上您要求太高了。」 赵之昂嘆了口气,杜公公低声道:「不过,皇长孙这事还要是再运作一番,奴婢听说朝中诸官对此事颇有微词,说是……乱了子嗣,将来会惹大乱。」 「孩子生了难道还掐死不成。」赵之昂现在一听那些读书人说话就来气,就会放马后炮,拽着书袋子说话,「朕难道不知道,现在事情在补救,等孩子出生了送凤阳养几年不就成了,那女人又没有外家,就算孩子大了她也乱不了。」 杜公公只是觉得,崔府的人有点委屈,好好的大家闺女,变成了「沖喜填房」似的。 「崔家不管,做治庭的正妃难道还委屈她闺女了。再说,男人哪个没有三妻四妾,她能不能保住身份,那也是靠自己。别人管不了她一辈子。」 杜公公就没有说话,这话赵之昂说的也没有错,入皇家是福气,就算入的不体面,那也是恩宠,崔家就是长了十个脑袋,也不能说一句不愿意。 赵治庭碰了一鼻子的灰,去坤宁宫找胡琼月,两个人彩衣娱亲陪着用了晚膳才回家去,胡琼月又去和太子妃说了一会儿话。 第二日一早,胡琼月和赵治庭道:「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我老二和我说话,说他身体不好。我吓的一夜都没有睡好。」 「怎么会这样,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赵治庭紧张的道。 胡琼月摆手,回道:「不用,我今天想去庙里上香,再去听大师颂几遍经文,想必就没事了。」又道:「你不用陪着,我带着身边走一趟就好了,坐轿子去,估计要下午回来,你放心吧。」 「那多派几个人跟着你。」赵治庭立刻吩咐了下去,胡琼月坐着轿子去了庙里,带庙里用了午膳,也没有休息就打道回府, 傍晚轿子路过娴贞女学时,她让人停了下来,因为前面停了几十辆马车,她好奇问道:「这是做什么。」 「是女学散学了,家里都来接人。」随从回道。 胡琼月颔首,「既是如此,那我们就等他们走了,我们再过去。」她半掀了帘子,就看到正门打开来,许多花枝招展的小姑娘嬉笑出来,一派生机的样子,她一眼就看到了一位小姐上了崔家的马车。 那应该就是崔玉蝶了,长的也不算多出众,至少……至少比苏婉如差了不少。 估计是看苏婉如看多了,她对女子的容貌也挑剔起来,这种生的不算极美又养在温室里的小姐,她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人群散去,苏婉如和赵衍从门内一起出来,两人说了几句话,赵衍则上了自己的车,径直往城外去。 两个人居然好成这样? 难道在一起了吗?应该没有,昨天翠儿去打听的时候,回来可没有说这件事。 其实是她只交代了买卖上的事,所以翠儿也只打听了买卖的事,别的事根本没有问。 若是细打听一下,关于苏婉如和镇南侯还有宁王爷的事,早就成了城中百姓对于君子淑女美好爱情的谈资和嚮往了。 「苏姑姑出来了。」翠儿指着那边道:「穿芙蓉色褙子的那位。」 胡琼月身边只有一位得用的粗使婆子,她从凤阳带来的人多被发卖掉了,如今的翠儿还是太子妃指给她的,所以翠儿并不知道胡琼月早在昨天就让婆子送了信,私下见过苏婉如了。 「你去请她过来说话。」胡琼月道。 翠儿一愣,看了一眼胡琼月,那眼神仿佛再说,您让她过来说话,是不是不太合适……可这话她不敢说,只得硬着头皮过去。 胡琼月大怒,抓着窗帘,好一会儿才平復了心情。 她整理了衣服,想了想掀了轿帘下来,就看到苏婉如正站在女学门口看着她,神色莫测,她走了过去面含微笑,「是苏姑姑吗。」 昨天才见过,今天又来找她?还装模作样的,苏婉如一笑,道:「我是苏氏。请问你是?」 这个贱人,居然问她是谁,胡琼月气的不得了,道:「是姓胡,才来京城。」 就一个姓胡的,凭什么让她去轿子那边见她,苏婉如哦了一声,道:「那太太找我什么事呢。」 胡琼月好想撕了她的嘴,但还是忍了,极快的低声道:「进去,我有话和你说。」 「原来太太是要参观女学啊?」苏婉如一笑,道:「那太太请进。」 她说着,就走在了前面,胡琼月就不得不跟在她后面,就跟办事出面的僕妇似的,胡琼月气的不轻,可她有话说,只能一忍再忍。 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就知道趁口舌之快,占这点小便宜。 小家子气。 两人进了宴席室,苏婉如当然不会陪着她去参观,进了宴席室,将胡琼月的人留在了外面。 「你不会是打算在我这里把肚子里的孩子弄掉,然后告诉别人,是我弄的吧?」苏婉如在罗汉床上坐下来,讥诮的道:「这事可别做,孩子可是无辜的呢。」 「不要和我说没用的。我问你,你让圣上给你官家漕运,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想做什么。」胡琼月怒道。 苏婉如眼睛眯了眯,冷笑道:「这一口一个圣上叫的真是顺口啊。我家就是养条狗,见到我这个主人,也会念着我们的好。可是你一转眼就喊别人圣上,可真是让人失望啊。」 「他赢了,他就是圣上。你就是再不服气,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胡琼月道:「要怪只能怪你们没有用,成了他的手下败将。」 苏婉如斜睨着她,「虽说着是事实,这世上所有人都能这么说。可你没有这个资格。我的好郡主。」又道:「不过,往后你可能是皇后娘娘呢,可比郡主要高多了,难怪你不惦记以前,只看以后呢。」 「我惦记什么这是我的事。苏婉如,我警告你,你不要一门心思找死,后宋已灭,你就是再折腾也只会是跳樑小丑。」胡琼月道:「还有,天下百姓刚刚安定,你又要兴兵打仗,你可考虑他们的感受,你这样的人真是太自私了。」 苏婉如就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看来生了孩子后,你似乎变的更笨了。」 「我告诉你,不要将我逼急了,你的身份我一样能说出去。」胡琼月道:「你以为我一连生两个孩子只是为了将来吗,我告诉了,有了他们有了殿下的宠爱,就算将来你我的身份大白天下,我能文若泰山安然无事,而你,就不一样了。」 「哎呀,忘记告诉你一件事了。」苏婉如起身,抚了抚衣摆,「当初你公爹好像对我有点意思,我还差点成了太子爷的侧妃呢,你这么一说我又后悔了,不知道现在去找太子爷还行不行。」 胡琼月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嗯,如果有太子保我,大概我也没事,对吧。」苏婉如一笑,盯着胡琼月,「那这样的话,我们岂不是又成了一家人了,往好的方面想一想,说不定将来你还要喊我母亲。」 「苏婉如!」胡琼月压低了声音尖叫,「你无耻。」 苏婉如抱臂看着她,「你傍上了赵治庭就来我这里炫耀,我傍太子又怎么不能了。」苏婉如白了她一眼,「行了,你没事不要来我这里,你也说了我们不相干,你别妄想症似的我害你,我也懒得理你。去吧,去吧,做你的夫人去吧。」 成天做梦,生了孩子后脑子都给孩子了吗。 「你等着。」胡琼月道:「我不会让你得逞如意的。」 她好不容易得来的这一切,是不可能允许苏婉如毁掉的……该说的该劝的,她都说了也劝了,那接下来就看看谁的命大,活的更久吧。 胡琼月拂袖而去,苏婉如挥了挥手,「太太慢走啊。」 胡琼月扶住了翠儿的手,翠儿一脸惊讶,问道:「夫人,您和苏姑姑认识吗。」 「刚认识。」胡琼月道:「不过以后就当不认识。」 那就是相处的不愉快喽?翠儿道:「夫人不能和苏姑姑吵,当初她在金水河舌战群儒,说的那些读书的大官人们哑口无言呢。」 「什么舌战群儒?」胡琼月不知道,翠儿就将那天的事说了一遍,胡琼月听了没说话,也不觉得奇怪。 苏婉如最擅长的事就是吵架了。 什么噁心她捡什么说,生怕气不死谁。 苏婉如也生气,不是生气在胡琼月这里没占到便宜,而是生气没扇她两个耳光,但年在后宋,她就应该欺负她欺负的更厉害点,弄死她才好。 如今也不至于留着她在自己跟前晃悠,时刻提醒着,她的父母养了一头白眼狼。 「姑姑。」婆子端茶进来,左右看看,「方才来的那位太太走了?」 苏婉如笑了笑,点头道:「走了,茶放在这里,我喝。」 婆子笑着应是。 胡琼月到太子府天色已经黑了,赵治庭见她回来急忙迎了过来,「怎么去了这么久,我正要派人去接你呢,路上都顺利吧?」 「没事,就是有些累。」胡琼月道。 赵治庭见她脸色不太好,扶着她回去歇下来,招了翠儿过来,问道:「把今天出去的事都和我说说,怎么瞧着你们夫人脸色很不好。「本来挺好的,但是回来的时候正好碰到了娴贞女学散学,夫人一时好奇就让我去请苏姑姑来说话。」翠儿将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出来后,夫人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怎么和苏姑姑认识了,还去娴贞女学? 也是,都是一般年纪的女孩子,见到那么热闹的场面,应该是很嚮往的吧,赵治庭想了想,道:「是她下轿子去见苏姑姑的?」 「是啊,苏姑姑不知道是谁,就站着没动,是夫人下去见她的,这才跟着苏姑姑一起进的女学。」 赵治庭大概明白了胡琼月的心情了,就遣了翠儿去了房里,胡琼月正躺在床上,见他过来忙道:「殿下,我肚子有些不舒服,就不起来陪您说话了。」 「肚子怎么了?」赵治庭紧张的过去坐在床沿,胡琼月有意轻描淡写的样子,「回来的路上去了娴贞女学,不过那位姑姑有些傲气也不大友好,似乎,瞧不起我……」 赵治庭眉头紧蹙,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道:「你别胡思乱想,她也不过一个姑姑,凭什么瞧不起你。」 「殿下,我肚子疼。」胡琼月看赵治庭这样子,就知道他要和稀泥,忙道:「好痛。」 赵治庭忙吩咐人去请太医来,又拉着胡琼月的手,就听她道:「出来时候,那位姑姑用肩膀将我怼开,我打了个趔趄,不知道是不是动了胎气。殿下,我太鲁莽了,往后别的地方我定不会再轻易去了。」 「她好大的胆子。」赵治庭道:「她知道你是我的人,也敢这样对你不敬吗?」 胡琼月红了眼睛,「我虽是你的人,可我的身份在这里,她不敬我也是正常的。不但如此,我见着她还应该行礼才是。」 「她受不起你的礼,」赵治庭生气,板了脸,胡琼月见他如此就没有再说。 赵治庭这个人,看着性子绵软,但因为自小身份的缘故,他一直是顺风顺水所有人都是恭维顺着他的,所以,他既羡慕寻常人的平等交友夫妻和睦,又不能受真正的朋友和夫妻间的平等不敬。 他是个小心眼且还敏感的人。 过了一会儿,太医过来查过,没什么事,只道:「应该是累了,多休息就没有事了。」又道:「微臣再开两副安胎药。」 赵治庭这才松了一口气。 「风儿呢。」胡琼月这才想起来长子,赵治庭道:「我抱去母亲那边了,父母亲其实很喜欢风儿的,就是碍于面子罢了。」 是自己的骨血能不喜欢吗,胡琼月点头,虚弱的道:「殿下,我休息一会儿。」 「好。」赵治庭看着胡琼月睡着,则气沖沖的出了门去。 苏婉如给沈湛写了信,又给苏季写了信,给杜舟写了信,将胡琼月来的事情说了一遍,一直忙到了半夜才歇下来。 第二日一早司三葆找她去府里,她去的司三葆正在吃早饭,见她来了就让人添了碗筷,苏婉如在他对面坐下来,道:「公公,我见过那位胡夫人了,确实是应天锦绣坊逃走的胡琼月。」 「杂家就说不会看错人。」司三葆蹙眉道:「你昨天见了,吵架了?」 苏婉如点了点头,「公公,我和她以前还打架了呢,您可别指望我去和她走动关系。」 「行了,不委屈你。再说,她现在也没什么价值,以后再说吧,这个人先留着。」司三葆说着擦了擦嘴,问道:「济宁那边的生意怎么样。」 苏婉如点头,「开业那天济南府都去了好些人。一天下来结帐有六千多两,一点都不必京城差。公公,我打算再添两艘船,这次跟着周康一起走,等年底再回来,我们就能多开几家了。」 「是不是太急了?」司三葆道。 苏婉如摆手,「我年底可是要交钱的,我不快点努力点,到时候没有那么多钱怎么办。」 「行吧,船的事我来问问市舶司。」司三葆道:「银子和人手你准备好。」 苏婉如点头,这次周康回来,她留了两个人下来,打算暗中带一批龙卫的人出来。 「您要是没什么吩咐,那我回去了啊。」苏婉如没吃,放了茶盅走了,司三葆看着她的背影,眉头微蹙,这个死丫头提什么一年为期,明年她就要去安南。 她一走这一大块的事情,谁能管的了。 司三葆动起了脑筋,不由后悔当初怎么就害怕她成亲呢……逼的她对自己下了狠手。 放走这么一个会赚钱的人去安南,岂不是让安南捡了个宝贝。 苏婉如不知道司三葆所想,若是知道大约也会笑出声,她出了府门在侧门外上车,刚坐稳女学里的刘妈妈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姑姑,不好了姑姑。」 苏婉如出来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是兵马司的人说要查什么犯人,把女学都赶出去了,封了女学。那些有家回的都回去了,没家回的都站在马路上,您快去看看。」 兵马司的人查封女学? 苏婉如一时没明白过来。
164 刚柔 赵治庭坐在院子里喝茶,他今天本是有课的,几位大人要讲经筵,但他有伤在身,所以请假在家。 喝完一盅茶,他的常随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他一笑,道:「知道了,你忙你的去吧。」 「殿下。」胡琼月从房里出来,翠儿端了椅子摆好,她坐下来笑着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赵治庭坐起来,握着她的手,道:「感觉好些没有,肚子还疼吗。」 「对不起,让您跟着担心了。」胡琼月回握着他的手,红了眼睛道:「若是我们的孩儿有事……」 赵治庭摆手不让她接着说,「不要说这些傻话。我们不是寻常人家,如果我连你一个女人都照顾不好,那我还能有什么用。」 「殿下不要这么说,在我心目中,殿下就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胡琼月说着,满目的柔情。 赵治庭很受用,在她耳边道:「我让兵马司的人,将苏氏的女学查封了。也算是警告她一番,让她不要太嚣张,不过一个无名无实的买卖人,还真当自己了不起了,连你也敢不放在眼里。」 「这样行吗?」胡琼月觉得奇怪,赵治庭为什么封女学而不是天下百货,哪怕是应锦绣坊也可以。 女学又不挣钱,苏婉如应该不痛不痒吧。 「女学是她赚名声的,她不可能不办,所以一定会来找求你,到时候我让她当面和你道歉。」赵治庭道:「你好好出出气,也告诉世人,就算你现在没有封妃,可你在我这里,比正妃还要重要。」 他打过招唿了,谁都不准管娴贞女学的事情。 谁要是管,就是和他过不去。 「殿下,你对我真好。」胡琼月笑了起来,不管怎么说,苏婉如能吃瘪,她就高兴,这一次的教训,一定要让她记住,就算她在狂妄,可这天下已经是大周的天下。 莫说她没有多厉害,就算是厉害又怎么样,她还能斗得过赵治庭吗。 胡琼月心定,觉得按照苏婉如的性子,她可能会自己运作几天,发现四处碰壁以后,才会来赵治庭这里。 所以前后算起来,至少需要四天的时间。 四天的时间不长,她慢慢等。 两人说话到半夜才歇下,第二天中午赵治庭起床,他身边的人就来了,「殿下,娴贞女学又开门了。」 「什么?」赵治庭一下子清醒过来,顿时大怒,「谁让他开门的,东城兵马司的人呢,朱家老二呢。」 他的亲随回道:「不知道谁主持的,但朱二爷今天没有去衙门,说是身体不舒服,在家里养病。」 昨天可没有听说朱瑜不舒服的,今天就不舒服了。 「去将朱瑜找来。」赵治庭气的不得了,这是拿他不当回事,他说的话就是白说是吧。 江山还是赵家的呢,他们居然有胆子和他玩阳奉阴违的一套。 「是。」亲随应是而去。 胡琼月梳好妆出来,奇怪道:「一早上,殿下和谁生气呢。」 赵治庭不想在胡琼月面前丢了面子,摆手道:「没事,你歇着吧,我去外院办点事。」话落就去了外院。 等了半个时辰,朱瑜才过来。 他看着一惊,就见朱瑜左眼睛乌紫了一块,走路一瘸一拐的,不由忍了怒问道:「你做什么了,弄成这幅德行。」 朱瑜抱拳行了礼,吞吞吐吐的道:「……夜里走路,摔了一下。」 摔能摔成这样?赵治庭懒得管他,问道:「我问你,娴贞女学在东城,这铺子开业歇业你们不管的吗,吃着皇粮不做事,那还要你们干什么。还有,我昨天怎么和你叮嘱的,你是觉得我性子软好欺负,所以敷衍是不是。」 「殿下。」朱瑜一脸的苦笑,有苦说不出,「娴贞女学的事,我……我管不了啊。」 赵治庭怒道:「你管不了,谁能管?」又道:「难不成还让我出面,亲自去封门不成。」 还是你去比较好,朱瑜心头嘆气,「现如今,东城兵马司确实管不了。殿下可知道,女学里的学生,不但有平民,更多的是朝中各位大人家的千金啊。」 「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你封的是女学,又没伤各家小姐,他们凭什么多管闲事,就算是徐立人出面,也轮不到他对东城兵马司指手画脚。」赵治庭道:「什么时候你们兵马司这么没用,我看也不用你们管京城,都交给厢军就好了。」 「殿下,事情比我们想的要复杂的多,昨日我们封门的时候,确实没有伤各家的小姐,但是那些小姐回家后,紧接着又回来了,就坐在女学门口,各府各家又怕出事,就派了家丁婆子过来守着,就昨天下午到夜里,女学门口是人山人海的静坐。」 「此事,惊动到圣上跟前了,虽没有人弹劾说话,可……可圣上还是动了怒,将这件事交给了太子去办,太子就叫了下官去问为何封女学,下官……」朱瑜真是无话可说,封门的理由查什么犯人,这事只要别的衙门不管,他们就能办得成,若是别的衙门管,查犯人这个理由就不攻自破了。 刑部,提刑司等几个衙门,有没有犯人他们还能不清楚吗。 所以他当时就没敢说。 「静坐是什么意思?」赵治庭蹙眉道:「是不是苏氏煽动的她们静坐闹事的,这个女人想干什么,是觉得法不责众,就奈何不了她?!」 朱瑜道:「殿下,最重要的是,太子没有斥责啊。」 「太子没有斥责,那是因为圣上仁厚。」赵治庭觉得自己伤口都要裂了,气的不得了,「我去和父亲说这件事。」 你去就和我没有关系了,朱瑜抱拳应是。 「你走吧,这点事你都办不好,也是我高看你了。」赵治庭不想再说什么,拂袖走了。 朱瑜摸了摸脸,实际上,他脸上的伤是被朱珣打的。但这是自家兄弟的矛盾,就算他恨死了朱珣,也不可能告诉赵治庭,免得奈何不了朱珣,还平白惹人笑话长兴侯府。 没有意义。 赵治庭径直去找谭氏,谭氏见他气唿唿的,便问道:「这一大早的,和谁置气呢。」 「母亲。」赵治庭道:「那什么苏氏,到底什么来路,我让人封了她的女学,警告她一下,可她掉头就运作好了,居然比我的能耐都大,完全不将我放在眼里。」 「你这说什么都是什么,我怎么听不懂。」谭氏听的煳里煳涂的,「你好好的封女学做什么?」 赵治庭就将经过说了一遍,谭氏听着顿时皱眉,「你说苏氏会因为瞧不起胡氏,所以还推她了?她们早前认识吗,是不是结仇了?」 「没有,月儿说她们不认识。」赵治庭道。 谭氏听着就觉得这事儿跟小孩子玩闹似的,「那肯定有什么误会,苏氏可是买卖人,她来我这里说话礼貌周到,在外面和人相处,从来没听说她得罪过谁。就是做买卖的那些人东家,还都跟着她做事,你说她为了看不起谁就动手,不可能。」 赵治庭愣了一下,随即站了起来,「月儿不会说假话,母亲你怎么能不信自己家人,而去相信一个外人呢。」 「谁是自己家人?」谭氏看着赵治庭压低了声音,「她生的孩子是我的孙子,可她并不是我的儿媳,你来告诉我,谁是我的家人。」 赵治庭大怒,一个两个的,不就是因为胡琼月没有名分所以才这样说吗,母亲是,那个苏氏也是这样的。母亲能这样无可厚非,可苏氏凭什么,「我去找父亲说去,这件事就是他办的。」 赵治庭都没回内院,让人取了衣服来换了就走了。 赵标一早下朝后,正在宫里处理奏章,赵之昂现在有许多事都交给他办理,但大事最后定夺的人,还是赵之昂。 赵治庭径直进去,殿内还有内侍和书吏在,他脚步重了点,惊的大家都抬头朝他看来,见他是纷纷起身行礼。 「父亲。」赵治庭和赵标道:「我有话和您说。」 赵标微微颔首,头也不抬的道:「要是为了女学的事,你就不要说了,回去歇着吧。」 「父亲。」赵治庭冲着几个书吏和内侍挥手,将几个人遣,那几个人却不敢走看着赵标,他们是奉太子命做事的,当然是要听太子的。 赵治庭勃然大怒,忍了又忍。 赵标看儿子这个样子,也知道他要面子,所以让殿内的人出去,人一走他就道:「你无缘无故封女学做什么,说她们窝藏罪犯,我倒是不知道,燕京什么时候还有逃犯了,这逃犯刑部和提刑司不管,就轮到了五成兵马司了。」 兵马司是治乱,这乱不是大乱,是小乱。 大乱有厢军,禁军,后面才轮得到兵马司。 「没有无缘无故,我就是看这个苏氏不顺眼,她得罪我了。难道我连这点权利都没有吗。」赵治庭道:「这件事您要是不管,别人不敢插手,她女学开不下去,自然就会来求我,我教训她一下就好了,也不是要她的命。」 「父亲,你这样让我很难堪,往后我还怎么立威。」赵治庭义愤填膺的道。 赵标听的莫名其妙,「她怎么就得罪你了,我记得你们并未有过来往。」 「怎么得罪我的您别问了。」赵治庭道:「您就说,我堂堂皇长孙,怎么就没有权利去处理这件小事。」 赵标顿时皱眉,「怎么,你还想接着纨绔放荡下去,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为了后院一个女人,弄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我的儿子可不是这样的。」 「父亲,您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我还是我没有变。」赵治庭道:「这件事您就不要管,我就是要教训一下这个女人。」 赵标忽然觉得不认识这个儿子,「朝中百官对你不满,弹劾的奏摺还在这里。」他拍了拍桌角的垒着的奏章,「你还说我顾左右而言他,你自己弄清楚重点没有,你是皇长孙,不是别人。就是朱珣,他平日里不着调打闹,可他也不可能做出这种有辱家风名声的事情。」 「你可是皇长孙,是天下少年人的表率,你自己不知道反省,居然和苏氏一个女子过不去。退一万步讲,你就算赢了又能怎么样,你是皇长孙,以权压人。可你要是输了呢,你可想过世人怎么看你。」 他就是以权压人,要不然他就私下里动手了,整人就要摆在明面上,他是君子,才不屑做宵小的事,「我为什么会输,她不过一个买卖人!」 赵标没理他,也不想就这件事说下去。 「父亲!」赵治庭道:「这件事您就当做不知道,我这就让五成兵马司过去。」 赵标啪的一声,摔了手里的奏摺,怒道:「你身体好了就去上课!」 「父亲!」赵治庭怒道:「您可知道,她动手推了我月儿,月儿怀的可是您的孙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就是谋害皇室的子嗣,这是大罪,我封她一个女学警告她,已经是很客气了。」 「你还有脸和我提孙子,这件事若非太后娘娘压着,你祖母早就一碗药端过去了,皇室的子嗣,子嗣是什么人都能生的吗。」赵标挥手,「你去吧,不要在这里,吵的我头疼。」 「对,那我去找老祖宗去。」赵治庭站起来,「你不管,老祖宗会管,我就不信这个邪了。」 不等赵标说话,赵治庭极快的出了门去了坤宁宫。 「来人。」赵标喊道:「去将皇长孙带回来。」他说了一半,想了想道:「算了,随他去吧。」 也不知道苏瑾怎么惹的他不高兴了。 让他出了这口气也好,免得他一直惦记着,回头做出更浑的事出来,也就关几天女学,不痛不痒的,过两日他在过问一下,把女学开了。 果然,中午的时候,女学又被关了。 赵治庭心满意足,特意去如云馆吃饭,坐在楼上看着冷冷清清的,人去楼空的女学,脸上都笑意。 「殿下。」亲随低声道:「宁王爷在里面做先生呢,早上小人亲眼看到,宁王爷也被从里面撵了出来,这样会不会得罪了他。」 赵治庭摆了摆手,道:「我十叔不过是闲着无事打发时间罢了。他知道我的意思,不会和我计较的。」 亲随应是,就没有在说话。 「那是谁?」忽然,赵治庭看到女学门口停了一辆马车,车里下来了一位女子,亲随细细看了看,回道:「那就是苏姑姑。」 赵治庭不记得他有没有见过苏氏了,离的这么远他也看不清,只能看到那女子在女学门口徘徊着,马车牵走停在一边的巷子里。 「她这是没辙了吧。」赵治庭很高兴,喝着茶一副看笑话的样子,「不过一个买卖人,还当自己是公主了。」 亲随点头应是,主僕两个人一个坐一个站的在窗口看着。 就见苏氏来回走了几趟,抬头看着门头,她似乎很有威望很名气,不一会儿门口就聚集了很多,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在和她说着话,七嘴八舌的他也听不清。 苏氏拿着个小帕子出来,一边说着话,一边压着眼睛,哭的颤巍巍梨花带雨的样子。 赵治庭看的一愣,这和他想像中的苏氏有点不一样。 「她寻常就是这样的?」赵治庭虽不知道自己到底见过没有,但是知道对方是个未婚的小姑娘,听说还很貌美,但他是不信的,一个抛头露面在男人堆里做买卖的女子,不是母夜叉也是母夜叉。 女人就要像胡琼月那样,柔柔弱弱的,等人怜爱。 「不……不知道啊。」亲随也觉得惊奇,「属下去打听打听?」 赵治庭摆手,打算静观其变。 「殿下不好了。」亲随说着,手一指对面,赵治庭顺着就看到,苏氏居然拿了根绳子出来,随即给他赶车的中年男人搬了个脚凳,她踩在脚凳上,绳子往门头一搭,拽着绳尾,打了个结,就将头往里面塞。 四周的百姓一阵惊讶,顿时扑了过去,喊道:「苏姑姑,你不要想不开啊,遇到什么难题,我们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啊。」 「您可不能有事啊,我们全城的人都支持你,就算是圣上,做事也要讲道理,我们一起去将道理。」 苏氏摆了摆手,梨花带雨的哭着,「对方的身份我惹不起,大家也不要去惹,都散了,散了吧。」 说着,就把脑袋往绳圈里塞,四周的人要去救,那个给她端凳子的男人就拦着大家,喝道:「多谢大家美意,这事不解决,姑姑是活不成了。大家也不用拦,拦的了今天拦不住明天,既然都要死,我们就随了姑姑的心愿吧。」 众人譁然,这什么道理,有人指着那男子道:「这事我们一起解决啊,你快拉姑姑下来。」 男子岿然不动,场面乱成了一锅粥,而苏氏则已经将头放进绳套里,哭哭啼啼一副悲伤绝望,受了冤屈无处诉的样子。 赵治庭看的目瞪口呆,指着对面又看看亲随,「她……她什么意思?」 「这是要寻思。」亲随道。 赵治庭瞪了对方一眼,喝道:「我当然知道她在寻思。我是问,她为什么不去想办法解决,为什么不来求我,就直接寻死。」 亲随摇头,他哪里知道啊,这位苏姑姑……嗯……有点不按牌理出牌。 弄的他们殿下有点措手不及。 是措手不及,赵治庭想了一百个苏婉如可能会想的办法,找的人,甚至他还想了她会进宫求圣上。 可就是没有想到,她居然谁都不求,就直接给他来了一个一哭二闹三上吊。 他要怎么应对? 看着对方死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 「她真死还是做做样子?」赵治庭问亲随。 亲随回道:「应该是做做样子。」可做做样子也足够了啊。 可他的话刚落,就看到苏氏一脚将凳子踢翻了,人吊着绳子悬空了。 「来真的啊。」赵治庭蹭的一下站起来,「这个女人,什么玩意……」 他说完,就见人群中,忽然来了一群人,有穿着官府的,有穿着衙役袍服的,还有个光着膀子扛着半片猪的,沖了进来。 七手八脚,苏氏被人救了下来,但人已经晕了。 这边喊着赵大夫,那边大夫就来了,在人群里一阵急救,还餵了一颗药,随即苏氏就被送他来的男子背上了车,马车在人群让开的街道上行走,人群也不肯散去,跟在车后面走着。 赵治庭忽然就想到了赵标方才说的那句话,「……对方不过是一个弱女子,你就算赢了,也是胜之不武,丢人!」 「这什么跟什么。」赵治庭觉得像是吃了一只苍蝇,亏得他早上又骂了朱瑜,又和父母亲吵了一架,还在老祖宗跟前求了半天,还有昨天,他可是用了身份和面子,找了好几个衙门打招唿。 这就好像,你提着剑打算和一个绝世高手大杀三百回合的时候,赫然发现,对方是个连刀都提不动的病秧子。 扫兴! 赵治庭气的脸都紫了,下楼急匆匆的上了马车。 车到了太子府,他气的在路对面待了半个时辰,气顺了才下车,可脚刚落地,杜公公的徒弟来了,老远下了轿子看到他,行礼道:「殿下,圣上传您入宫。」 「知道了。」赵治庭不得不返回车上,紧接着去了宫里,进了御书房他才发现,里面不止他一个人,朱珣,永嘉伯,全宁侯,甚至他舅舅亲恩伯也在。 热闹不已。 「你是闲的发慌了是不是。」赵之昂不让他跪,拍了拍桌面,「成天里闹腾什么,以前的稳重都去哪里了。」 赵治庭莫名其妙,但立刻想到了方才苏氏的事,他左右看看,回道:「身上,孙儿没有闹什么啊。」 「怎么没闹。」朱珣道:「你都快把阿瑾逼死了,今天要不是有人救她,她就吊死在女学门口了,殿下,她要是做错了什么,您和她好好说,训斥一顿,罚一罚也行,您怎么能把她逼死呢。」 赵治庭怒道:「我没有逼死她,是她自己想不开。」 「她性子京中的人都知道,活泼开朗又能干,不是走投无路了,她怎么会用这中有损面子的方法。」朱珣不怕赵治庭,他爹还在打努尔哈赤呢。 「是啊。」永嘉伯嘆了口气,「殿下,您别和一个小姑娘置气,若真难平,让太子妃娘娘教训几句就好了,您一出手就封了她的女学。她想不开也是常理啊。」 「是啊。」全宁侯点头。 货运的船才回来,永嘉伯的蔡夫人就得了三千两的利钱,全宁侯张夫人则是两千两。 他们什么都没干,一年就能拿七八千两的利钱,这么好的事情,去哪里也找不到啊。 所以二位一听到出事就来了。 当然也不是全是为了钱,人都是有感情的,何况苏婉如和二位夫人常来常往,交情已是深厚,出了事他们理当为她出头。 「舅公。」赵治庭被说的面红耳赤,不由盯着吴忠君,「您来也是为了她?」 吴忠君咳嗽了一声,点了点头,「微臣也觉得,她一个小姑娘在京中做买卖不容易,如果真有得罪你的地方,你就得饶人处且绕人,别和她一般计较了。」 他做什么了?他就关了女学的门,人面都没见着,就被一群人轮番的指责。 「听到没有。」赵之昂指着自己的孙子,「回家去,让你娘送个帖子,请苏氏过府说说话去,你们有什么仇怨,也私下里调和了,别闹腾的人尽皆知。」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赵之昂已经很给这个孙子面子了。 「圣上,根本不是殿下和苏氏有仇。殿下和苏氏根本不认识。」朱珣出声道。 赵之昂一愣,「那你为什么苏氏?」赵治庭听着脸色一板瞪了一眼朱珣,低声道:「见色忘友。」 朱珣想是被人踩了尾巴,夸张的跳起来,「殿下,我和阿瑾是好朋友,而且我刚定的亲事,您不要乱说。要说见色忘友那是您吧,您回来这么久,天天腻歪在后院里,我们兄弟几个想见您一面都难。」 赵治庭想动手捂住朱珣的嘴巴。 赵之昂的脸色很难看,朱珣又道:「圣上,他为难苏氏,就是为了他那位红颜知己。说是苏氏和那位红颜知己吵架了,还出言不逊动手打人,害的对方动了胎气。」 「圣上,苏氏多玲珑的人,满京城的人谁不喜欢她,她就算和路边的乞丐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的。怎么可能做出动手打人,还打的是殿下的红颜知己。」 「你这个混帐东西,可是这个原因,为了你后院里那个女人?」赵之昂问道。 赵治庭吞吞吐吐的,想要解释,可他这样态度一表,赵之昂就什么都明白了,顿时大怒,赵治庭却是噗通一声跪下来,道:「祖父,这事和月儿无关,是我自己气不过。您千万别罚月儿,她还有子嗣呢。这个孩子老祖宗可心疼喜欢了。」 一嘴的话被堵住,赵之昂气的道:「不罚她,那你就替她罚。你去给我跪钟楼去,面对城外跪着,跪天地跪百姓,好好反省。」简直胡闹,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居然要把苏氏逼死,这明面上看到的是封了女学,私下里还不知道做了什么龌蹉的事。 要不然苏氏好端端为什么会寻死。 还不是做做样子,太医去瞧过了,脖子上可是一个大红痕,这要晚一会儿人就真没有了。 「混帐东西。」赵之昂随手抓了个奏章丢在赵治庭的头上,逼死苏氏,你给老子一百万两? 赵治庭起身垂头丧气的出去了,这是怎么了,他就封了女学,怎么就得罪了这么多人。 「殿下。」杜公公追来,给他送了个披风,「楼上风大,您披着一点。」 赵治庭道谢,知道杜公公是心疼他和太子的,「杜公公,我身为皇长孙,连这点权利都没有吗。又没有杀人放火,就封了个铺子罢了。就算我以权压人,可也没压着对方啊。」 「殿下啊。」杜公公嘆气道:「苏姑姑虽是女子,可为人豪爽,又是八面玲珑好交友的。您想想,平常一个伶俐聪明的人,突然去寻死,这得是受了多大的委屈。老奴倚老卖老说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苏姑姑人不错的,您大人大量解了这个结。」 呵!居然又是个打着劝说,实际是指责他的人,「公公,我什么都没做啊,是他她自己要寻死的。」 「你……你不逼,她能死吗。」杜公公没来得及说话,赵标从一边过来,上来就是一巴掌,喝道:「孽障,你以一个皇长孙的身份,为难一个弱女子,你现在长脸了吗。」 没有!赵治庭捂着脸,气的掉头就去了钟楼,跪着,眼前是京中的繁华街道,他甚至能看见三三两两的人聚集在一起说话,来来去去热闹不已。 楼上风冷,一吹他忽然清醒了一点。 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难看起来。 一直跪到晚上,他才由人抬着回了太子府,回去后谭氏既心疼又可气的说了他几句,赵治庭实在听不下去了,拂袖回了自己院子。 「殿下。」胡琼月给他揉着膝盖,道:「苏氏不过一个买卖人,出了事居然有这么多人给他求情,肯定是仗着她自己容貌,四处勾搭呢,不然,那些人才不会掺和进来,得罪您呢。」 赵治庭看着胡琼月没说话。 「殿下,苏氏这招叫四两拨千斤。」胡琼月道:「咱们还是小瞧她了。」 赵治庭顿时明白过来,苏氏真要死,偷偷找个没人的地方死就好了,她在大门口死就是为了让人救,为的就是造势。 她的优势就是,她无权无势还是个女人。 这样一来,所有人不管缘由的,都会觉得他错,觉得他仗势欺负一个弱女子。 「这个女人,果然好心机。」赵治庭冷哼一声,道:「我和她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胡琼月垂着眉眼,也是气的不行,苏婉如这个贱人,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寻死觅活这种手段她都能用的上。 不要脸。 「再等两日。」赵治庭道:「我自有别的办法收拾她。」 胡琼月应是。 「殿下。」翠儿跑了进来,指着外面道:「太子殿下让人……让人送了好多书过来啊。」 送书? 赵治庭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赵标的三个常随,捧了十几本厚薄不一的书进来,「殿下,太子殿下说,给您半个月的时间,将这些书都抄一遍。」 「抄书?」赵治庭简直不敢置信,他都十几年没抄书了,「我怎么抄的完。」 「太子殿下说,不止您抄,还有胡氏也要抄的。」说着转身就走了。 赵治庭和胡琼月对视,又看着桌子上的书。 神色莫测的没说话。 苏婉如此刻盘腿坐在床上,披着头髮穿着中衣,手里还拿着一截甘蔗,吃的咯嘣响,梅予看着她失笑,道:「这样吃对牙不好,要不我切成小块给你?」 苏婉如喜甜他是知道的,这甘蔗也是他买来的。 「不吃了。」苏婉如喝了口茶漱口,看着梅予问道:「外面的人都挡回去了吧?赵治庭从宫里出来了?」 梅予点头,将甘蔗都收拾起来,准备等会儿去厨房找刀,「在钟楼跪了两个时辰,被人抬回去的。」 「这就对了。」苏婉如道:「真当他是皇长孙就了不起了,眼界就针眼大,也好意思。」 梅予被她说笑了,指了指她的脖子,道:「你当时吊的也太狠了,这印子至少要七八天才能消。」 「我没拉的住。」苏婉如摸了摸脖子,赵治庭刁难,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办法,所以静坐还真不是她发动的……他堂堂皇长孙,她要是硬来,那就是鸡蛋碰石头,所以,她就以柔克刚。 你兴师动众的弄了这么大阵仗,我就哭哭啼啼寻死觅活,到时候别人就知道,难看的到底是谁了。 反正她是孤女嘛,孤女就要有个孤女的样子。 「我明天挨家挨户去家访。」苏婉如咳嗽了一声,道:「我的学生们因为我而受惊了,这个家访我势必要亲力亲为,家家都到。」 梅予点了点头,又道:「不过,赵治庭那边,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吧?」 「我要让他记住这次教训。」苏婉如哼了一声,「关键还是胡琼月,她若是一直找事不消停,恐怕还真是没完没了了。」 不行就遣人杀了她,她活着就是她碗里的老鼠屎,噁心她。 「我去吧。」梅予道:「她不出门别人动手不合适。我是大夫,说不定还有机会。」 苏婉如摆手,「暗杀能逃,你去就是一名换一命。我可捨不得你拿自己的命换她的命。」 不捨得他呢!梅予脸一红撇过视线,道:「那怎么办?」 「动她的根本啊。」苏婉如道:「镇南侯不在,我请朱珣帮我查番阳伯府里,看看当年她是怎么做的对方义女。」 这是要釜底抽薪,梅予点头道:「那你要是有事让我做,吩咐一声就好了。」 「你师父的忌日是不是要到了?」苏婉如忽然道。 不是他师父的忌日,是圣上和皇后的还有大皇子的忌日到了?她是想家了吧,梅予点头,道:「过两日等你没事了,我去一趟庙里,办几场法事。」 「我们一起吧。」苏婉如道:「我也为我爹娘做法事。」 梅予点头拿着甘蔗出去了。 第二日一早,女学的门故意没开,苏婉如就和赵衍还有两位嬷嬷和两位绣娘师父一起,挨家挨户的家访!
165 美人 「你怎么能想不开呢。」蔡夫人看着她细嫩的脖子上,一条醒目的红痕,搁别人身上或许还好,可她皮肤白,就越加显得触目惊心,「有事你来找我们,就算我们帮不了,可也能帮着想办法啊。」 「娘,我们姑姑是气的狠了,脾气上来了,哪管的了那么多。」蔡二小姐道:「就和我一样,我要是气了,不弄死别人我也想弄死自己。」 苏婉如失笑,蔡夫人就道:「行了啊,小孩子家家的说的什么话。」 蔡三小姐道:「皇长孙殿下太可恨了,哪又这样的人,说封女学就封女学,一点道理都不讲。」 「她就是以权压人。」蔡二小姐道:「这你还看不出来吗,就欺负姑姑无依无靠的没人撑腰呢。」 大家一阵沉默,沉默里满是愤愤不平,蔡夫人道:「她怎么没人撑腰,我们就是她的后盾。」说着,我这苏婉如的手,「往后你有事就来找我,永嘉伯府就是你的家。」 苏婉如感动的红了眼圈,回握着蔡夫人的手,道:「夫人,我何德何能……」 「快别说傻话。」蔡夫人给她擦着眼泪,低声问道:「这次的事你就这么算了,可有别的打算,不然,递了摺子进宫,和皇后娘娘说一说?」 找吴氏?她难道还能为了不相干的人罚自己唯一的孙子吗。 「不去了,听说圣上和太子爷都出面了,我若是再不依不饶的,就显得我理亏了。」苏婉如看了看时间,「今儿来,主要是怕她们受了惊吓,我和几位先生一起来看看,也稳稳大家的心情。」 「我们没有害怕的,我们还打算,如果圣上不出面,我们就接着去静坐去,倒要看看圣上管不管。」蔡二小姐道。 苏婉如松了口气的样子,又转头看着两位嬷嬷,「刁嬷嬷、孙嬷嬷可有要交代的。」 「嗯,这两日在家里歇着,但是功课不能落下来,等去了学堂我们可是要检查的。」刁嬷嬷道。 蔡二小姐捂着脸,点着头道:「嬷嬷,我们知道了。」 「还有绣品。」马姑姑道:「针不能落下,丢一天手就要生的。」 两位蔡小姐一阵假假的嚎哭。 苏婉如就和大家一起去了外院,赵衍和永嘉伯喝了两盏茶也出来了,交代了几句便坐车去了戈府。 戈大人收拾了东西,从衙门里往外走,同僚瞧见了,拉着他问道:「大人这急急忙忙的,去哪里。」 「回家,有点事。」戈大人道:今日女学里的先生家访,一早去了好几家了,我也得回去,稍后就回来,若有人找我,还劳烦杜大人帮我顶一下。」 「原来如此,苏姑姑没事了吗?」杜大人问道。 戈大人摇头,「还不知道。她也是负责,怕惊着各府里的小姐,特意一家一家的拜访道歉呢。」 「也真是,她一个姑娘在外面做事确实不容易。」杜大人嘆气道。 戈大人也没多说什么,匆匆打了招唿就走了。 杜大人转身往衙门里去,刚走了几步,就碰见了两位大人,他惊奇的道:「二位大人这是做什么?」 「女学今天家访。」一人道:「宁王爷和苏姑姑一起去家里,我们要是不在,就太失礼了。」 说着两人就走了。 杜大人微微颔首,自言自语道:「这女学一开始还以为小打小闹,如今看来非但不是,还颇有些风骨和规矩。」他说着,这才去了班房。 不但这一出,其他几个衙门里,一天里官员们来来去去,大家也都不问,也都知道娴贞女学今日家访。 第二日一早,大家在金銮殿外侯朝的时候,嘀嘀咕咕说的也是昨天的事。 「还当是玩闹,我家夫人说那红痕勒的可不轻,差一点人就救不回来了。」 「这事皇长孙殿下做的太过了。和一个女子计较,关的还是学堂。女学虽不如书院正派,可女子读书识理也是正事。他这样做就是有辱斯文。」 「我这写了奏疏,」一位大人道:「皇长孙可是天下少年人的表率,将来他还是储君,这为人处世如若是这样的话,也太我们这些为人臣子的寒心了。」 「我也写了。」另一道:「趁此机会,请圣上请几位好先生教教,年纪还小,能改的了。」 赵家的事没有小事,所以,赵治庭这番逼的苏婉如寻死的手段,实在让众人失望,再加上前面还带了个什么红颜知己回来,一个招唿没打,就生了个儿子了。 这就是乱子嗣,乱国只根本。 「崔大人。」大家看到崔大人过来,互相抱了抱拳,「皇长孙这事,您也要和圣上提一提,您提比我们说该是更有用的。」 崔大人可是赵治庭未来的岳丈。 只是这岳丈,崔大人做的如鲠在喉,生吞咸鱼似的,他道:「各位达人说的是,今日早朝,崔某是打算提出来说一说。」又道:「届时还望各位达人,守望相助。」 「我们也都写了奏疏。」大家道:「此事绝非小事,我们要请圣上重视起来。」 大家纷纷点头贊同。 就听到上面鞭子响,众人顿时正容安静下来,各归了班列鱼贯入了殿内。 赵之昂大步进来,众人叩拜行礼,各衙门说各衙门的事,等事情议论完,杜公公正要喊退朝,崔大人上前一步,道:「圣上,微臣有事要奏。」 「说吧,何事?」赵之昂喝了一口茶,看着崔大人,就听道:「前日皇长孙和娴贞女学苏姑姑的事,微臣觉得不妥。」 赵之昂皱眉,这事不是已经处理了吗,怎么今天还翻出来说了。 难道是苏氏找崔大人了? 赵之昂不悦。 「嗯。」赵之昂冷淡的应了一句,态度还是很明显的,崔大人只当没有听见,接着道:「皇长孙身为皇长孙,乃是大周未来的希望,天下百姓都看着他,希望他仁厚明理,将来会领着大周,带着天下百姓,让大周更加繁荣昌盛,国泰民安。」 「可皇长孙这接二连三的事,先是正妃未娶,生了长子乱了纲常子嗣,后又因为这以为红颜,而迁怒旁人,封人学府,逼人走投无路,这两桩事情,实在太让天下人失望。」 「所以,臣等恳请圣上,广纳有德名师,教导皇长孙。」 「为大周安泰,百年昌盛,恳请圣上!」众人附议,声音极大,迴荡在殿中,还有回音。 赵之昂嘴角抖了抖,要说他们讲的不算过分,也算中肯,毕竟没有逼着他罚赵治庭。 可这事,还是丢人啊,广请名师,教一个成年的皇长孙,这岂不是等于昭告天下,他的孙子不成器,要找有德之人加以引导教育? 很没面子。 「圣上。」下面有人道:「此事并不关乎脸面,在江山社稷之上,脸面微不足道。所言所行皆是为了百年盛世。」 也对,将来赵治庭是要当皇帝的,他要是这么小肚鸡肠,做事没有分寸,将来还怎么治国。 「各位说的是。」赵之昂顾忌面子,只有赵标出列,拱了拱手道:「但不知各位大人,可认识有德之士,也好引荐一番。」 赵标这话一说,大家也就你一言我一句的,说起自己知道的高士名师。 议论了一早晨倒真有几位德高望重的备选,如此,早朝才散了。 赵标跟着赵之昂去了御书房,门一关赵之昂就冷了脸,道:「他带回来的那个女人,你回去和他说,让他将母子都送走。告诉他,是他的儿子跑不了。」 赵标应是。 「今天崔临安带头弹劾,不就是表态他对这婚事不满意,却又不敢抗旨吗。」赵之昂道:「朕知道他没这个胆子,所以就抓着这件事。现在问题的关键还是那个女人,人送走了事情才算是了。」 「父皇说的是,只是治庭的性子倔,这件事怕是急不得,儿臣回去劝劝,也让他有个心理准备。」赵标只有这么一个嫡子,到底心里还是护着的,怕赵治庭出什么意外。 「先找名师,教他什么是家国天下,什么才是一个君王应该想的,做的。儿女情长,还要死要活,朕都替他丢人。」 赵标也羞愧不已,点头应是。 「行了。你滚吧。」赵之昂不耐烦,赵标也不敢多说什么,告辞出去。 杜公公上茶来,赵之昂喝了一肚子的水,现在没心思喝,「去把司三葆找来。」 「是!」杜公公应了,过了一会儿司三葆躬身进来,赵之昂就看着他,道:「你和苏氏关系不错?」 司三葆忙应道:「是!奴婢和她在应天时就认识,算是有些微末的交情。」 「那你替朕去看看她。」赵之昂道:「先去内务府领些女子用的玩的一併带着,算朕赏她的。」这事其实应该让皇后做,可皇后就算做了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那还不如他自己吩咐下去。 反正脸都丢尽了,就当安抚苏氏了,让那些朝臣不要没事就来和他说刚才的事就行。 「是,奴婢这就去办。」司三葆应是而去。 司三葆并不认为苏婉如是自己人,因为那丫头太精明了,谁也不知道她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打算,就和去年她突然跑宫里说要替嫁安南一样,她明明是可以嫁给沈湛或者宁王,却偏偏选择了替嫁这条路。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帮她,人分亲疏,和亲的人相比苏婉如是疏,可和疏的人相比,苏婉如就是亲。 领了一堆东西,用马车装着,司三葆声势浩大的往应锦绣坊而去,在绣坊门口,还放了两串鞭炮,带着十几个内侍,敲锣打鼓的搬东西。 旁边街坊四邻有胆子大的,不由小声问着,「这是做什么,东西送谁的,这么大阵仗。」 不怪别人奇怪,谁送礼还放鞭炮的,又不是送聘礼。 「圣上赏赐。」小内侍亮着嗓门道:「说苏姑姑受委屈了,特意让司公公来看她。」 四周里众人恍然大悟,有人点头道:「还是圣上好啊,知道我们姑姑受委屈了,还特意送东西来安慰。」 「是啊,姑姑这次委屈受的冤枉。」 「可不是吗,要不是对方得罪不起,我们街坊四邻都要替姑姑出头的。」 大家愤愤不平的议论着,看着司三葆带着人浩浩荡荡的进了绣坊,苏婉如早就得了消息,迎了出来,「公公,怎敢劳驾您亲自过来。」 「你有什么不敢的。」司三葆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看到她脖子上的伤口,很不客气的白了她一眼,「走吧,圣上的赏的,搁哪里,着个人引路吧。」 苏婉如就喊了刘妈妈带着他们搬自己院子里去了,又哄着绣娘们,「快去做事,一会儿我去看看有什么好东西,我们分一分。」 大家都笑着去做事,司三葆随着苏婉如去了宴席室。 「你的手段越发不要脸了啊。」司三葆坐下来喝茶,盯着她脖子,「杂家当你有骨气呢,这种一哭二闹三吊的戏码,你也能演的出来。」 苏婉如笑着道:「公公,您这可是错怪我了,我这真是被逼的没路了呀。」 「少和杂家耍花腔。」司三葆被她气笑了,「不过你这法子虽阴险,但也好用。今天早朝那些个朝臣还一个一句的弹劾,要给皇长孙请名师教导。」 这么大的人,不教治国,教做人,简直就是打脸。 苏婉如一点都不意外,笑着道:「这些大人也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啊,朝堂有他们,可真让人放心。」 「呸!」司三葆觉得自己要被她气死,「江山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还一本正经的感嘆起来了。你自己难道不知道,不是因为你办了女学,这些大人能这么卖力吗。」 苏婉如摆手,一本正经的道:「公公,这话可不能说,小心隔墙有耳。」 司三葆气了个倒仰,指着她,苏婉如将茶递给他,「公公喝茶。」 「行了,这事你点到为止就行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他毕竟还是皇长孙。」司三葆道。 苏婉如哀怨的看着他,「公公,我可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圈的人,您就算不心疼我,也得心疼心疼咱们的买卖啊,要是我没了,您去哪里找我这么好用的人哦。」 「呸!」司三葆又呸了一口,可眼睛却满是笑意,想了想,道:「替嫁和亲的事,杂家越想越的不靠谱,安南那么远,你去了可就回不来了啊。」 这就捨不得了啊,谁让你当时不相信我来着。苏婉如嘆气,「可我已经和圣上说过了,我这封号也得了,好处也拿了,要是去反悔,岂不是就要掉脑袋了。」 「这事,要解决也不是很难,只要找到一个比你更合适的人就好了。不过,也是有难处,难就难在这替你的人不好找。」司三葆这两日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那您慢慢想,苏婉如道:「这事怎么想都难啊。」换吧,换来换去,最后就知道这事的后果了。 太子府中,赵治庭听完亲随的话,脸色灰败,「……居然给我先生教我做人!」 可恶。 满朝文武居然都要求圣上给他找先生,这什么意思,不就是明着告诉世人,他这个皇长孙品德败坏。 「太子同意的?」赵治庭问道。 亲随点了点头,道:「当时那种场合,圣上不好应,太子殿下出面应该是最妥当的了。」 「还妥当,他儿子的面子都不要了,还谈什么妥当。」赵治庭摆了摆手,亲随关门退了出去,等人一走,他抓着砚台就砸在了地上,砚台里有墨,散的他半身都是,砰的一声响动,惊的一旁睡着的孩子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胡琼月正要来劝他,一听就不得不回去哄孩子。 「哭什么,成天就知道哭。」赵治庭怒不可遏,「往后我们就躲在家里好了,哪里都不要去,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赵治庭品德败坏。」 胡琼月眉头紧蹙,开门将孩子交给了乳娘,又重新进来,柔声道:「殿下息怒,这事就是有人要陷害您啊,您想想看,那些弹劾你的朝臣家里都是有女儿在女学呢。」 「她昨天大张旗鼓的家访,为的不就是今天的早朝吗。」胡琼月道:「这个女人,心思深着呢。」 赵治庭感觉到了,她看着弱的很,要死要活的闹了一通后,面都没出,就让他这里连连吃瘪,被祖父和父亲骂也就罢了,还被满朝文武骂。 「还真是看不出来。」赵治庭想到那天隔着窗户看到的那个女子,小巧玲珑的,哭起来肩膀一颤一颤,显得特别的柔弱无助,他当时还生出后悔之心来,觉得自己是不是做的有点过了。 现在想想,他真是太傻了,最毒妇人心。 胡琼月打量着赵治庭,看他神色莫测的样子,扶着他坐下来,柔声道:「殿下,人都在京城,咱们来日方长,您别急。」 「就是这口气难咽。」赵治庭揉了揉额头,刚揉了两下,一双柔软纤细的手代替了他的手,赵治庭靠在她身上,轻声道:「这天下的女子,如果都像你这样,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胡琼月轻轻的笑,但眼底却冰凉一片。 「殿下。」门外赵治庭的亲随隔着门回禀,「圣上赏了苏姑姑许多东西,让司三葆送去了绣坊里。」 赵治庭太阳穴一跳,气的眼前发黑,挥着手道:「还有什么事,一併说了。」 「还有就是……苏姑姑递了帖子来,要拜见太子妃娘娘。」 赵治庭哈的一声笑了起来,「她还有脸来太子府。」说着就站了起来,道:「我去会会她,倒要看看她是人是妖。」 说着,就开门出去了。 胡琼月想拦都没有拦住。 赵治庭去前院,苏婉如还没有到,他在书房里换了衣服,坐着看了一会儿书,不一会儿就听到外院说苏姑姑到了。 他就丢了书,大步出了门去,走到垂花门边上,就看到应锦绣坊的马车正停着的,那天那个中年男人正站在车辕边上,他绕过去走了几步,就瞧见一位穿着桃粉色素面褙子,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女子由人扶着下了车。 女子有着一对很大很亮的眼睛,乌熘熘的一转,透着一股狡黠,正和扶着她的男人笑着,牙齿细白,给人一种透亮绚丽的感觉,青涩未退又添妩媚。 很惹眼。 赵治庭很惊讶,这和她想像中的蛇蝎毒妇完全不同。 「苏氏叩见殿下。」苏婉如自我审视了一下,觉得自己现在肯定是又天真又柔弱,她满意的很,上前行了礼。 赵治庭咳嗽了一声回神过来,眯着眼睛看着苏婉如,就看到她脖子上触目惊心的红痕……不管她容貌如何,但心却是丑陋骯脏的,「哼!」 说着,拂袖走了。 苏婉如咦了一声,白了赵治庭一眼,当年我都没给沈湛用美人计,现在给你用,你很面子的。 「好像失败了啊。」苏婉如皱眉看着吕毅,吕毅不忍直视的撇头过去,闷声道:「姑姑还是好好做事做人吧。」 苏婉如瞪眼,「吕叔,美貌也是我的本钱啊,我当然是要用用的。」又道:「我特意来惊艷他一下,说不定他觉得这世上还有更美的,然后对他的红颜知己就没兴趣了呢。」 赵治庭亲手将胡琼月送走,她想想觉得很解气。 「姑姑。」吕毅嘴角抖了抖,他就说今天苏婉如怎么还特意打扮穿了件新衣服的,连头上都抹了熏人的头油,没想到是为了这件事,「想想镇南侯。」 苏婉如掩面笑着,看着吕毅道:「吕叔,你要保密啊。」 吕毅眼底划过笑意,指了指来引她的婆子,「姑姑快去吧,属下在这里等你。」 苏婉如点头,由太子府的婆子引着进了内院,她又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子和衣服,为自己第一次赌气施美人计失败而感到懊恼。 她其实没什么目的,就是想噁心胡琼月。 「苏氏叩见太子妃娘娘。」苏婉如进了宴席室,上前行了礼,谭氏看着神色也变了变,她没有想到苏婉如会来,也弄不懂这小丫头什么意思。 「起来吧。」谭氏微微颔首,也看到了苏婉如脖子上的红痕,顿时眉头簇了簇,想忍住不问的,可眼睛看到了,不问又觉得有些刻意了,「你这伤,可好点了?」 「好多了。」苏婉如道:「一点事都没有了。」 还是个懂事的孩子,她不管做什么也都是自保罢了。谭氏嘆了口气,请她坐对面,柔声道:「年轻人你来我往的,有矛盾也是正常,大家说开了也就好了。」 「是啊。」苏婉如低声道:「民女今天来也是为了这件事,本来想和您解释,可想来想去,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解释什么,她都不知道怎么得罪赵治庭的。 「算了,算了。」谭氏心里有数,所以道:「没事,没事,事情都过去了,往后你常来家里玩。」 苏婉如应是,就起身道:「那我就不打扰娘娘休息了。」说着要告辞的样子。 谭氏也没有留她,让嬷嬷送她出去,苏婉如出了正院的门,就看到赵治庭和胡琼月散步似的朝这边走过来,她停下来看了两人一眼,目光落在胡琼月身上。 胡琼月也看着她,恨不得上来扑着苏婉如咬两口,这个贱人,这个贱人,她有意打扮成这样,难道是来勾引赵治庭的? 她相信苏婉如不是这样的人,但是却更知道,苏婉如为了噁心她,是完全有可能这么做的。 她想着不由转头去看赵治庭,赵治庭果然也在看苏婉如。 就看苏婉如冲着两人一笑,盈盈福了福,腰肢一摆,转身走了。 赵治庭抿着唇收回了目光。 胡琼月紧紧攥着拳头,气的小腹一阵钻心的疼,不由蹲了下去,赵治庭一惊忙扶着她,喊道:「月儿,你怎么了。」 苏婉如回头看了一眼,差点没忍住笑出声音来,忙和引路的嬷嬷道:「嬷嬷您快去帮忙,我自己出去就好了。」 嬷嬷也不客气,提着裙子去帮忙。 苏婉如步履轻松的出了门去,特别高兴的和吕毅挥了挥手,「吕叔,我们回去将掌事还有周娴接出来,去如云馆吃饭怎么样,我请客。」 「好!」吕毅不忍看她,闷闷的道:「高兴了?」 苏婉如点头,压着声音道:「她气的肚子疼,这一次肯定不是做假。」 吕毅面皮极快的抖了抖,点头道:「我们中午要吃点好的才行。」 苏婉如哈哈笑了起来,心情极好的上了车。 霍掌事不愿意出门,吕毅就抱着她上了滑竿,四个人说说笑笑的去了如云馆,点了菜周娴接着刚才的话,捏着苏婉如的脸,道:「你还要不脸了,居然跑去用美人计,要是皇长孙对你真有意思了,你怎么办。」 「这是我的魅力啊,我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苏婉如摸了摸脸,看着霍掌事,「掌事,对吧。」 霍掌事一口茶呛了出来,吕毅忙给她顺着后背,霍掌事尴尬的让了让,吕毅又重新坐了下来,她笑着道:「下回不能用这种方法,你好好的姑娘家,这样得让人看轻了。」 「我就噁心她而已。」苏婉如笑着道:「不过没成功啊,我以为就我的美貌,赵治庭应该神思恍惚,两眼发直,饿狼一样扑过来和我表忠心才对。」 说着,遗憾的嘆了口气。 周娴哈哈大笑,拍着桌子,道:「我真是要被你笑死了,你的脸皮也太厚了。」 苏婉如也跟着笑了起来,抱着霍掌事的胳膊,霍掌事笑着道:「不过,你说的倒也没有错,他没有神思恍惚,两眼发直,可见还是个好孩子。」 这一回轮到苏婉如笑,抱着霍掌事道:「嗯,以后会更好的,圣上要给他请名师教他做人嘛。」 四个人笑闹着,气氛极好的吃完了饭,又一起回了绣坊。 太子府中,太医来瞧过,叮嘱道:「夫人两胎离的太紧,身体还没有恢復,又怀了第二胎,所以难免比旁人要差一点,孕早期的时候多躺躺养养身体,一些补品可以适当吃了一些,但也不能多吃。」 赵治庭松了口气,道:「你细细写了药方和注意之处,我们按你说的做。」 太医应是而去,赵治庭亲自陪着他去暖阁里写药方,赵标掀了帘子进来,两人忙起身行礼,赵标没说话在一边坐着。 待太医出去,赵标开口道:「名师正在请,往后你好好上课,多学点东西,也压压性子,不要冲动行事。」 「是。」赵治庭忍了没有反驳。 赵标咳嗽了一声,又道:「圣上的意思,你自己安排个时间,尽快将胡氏送走,是你的孩子总归是你的。就想你十叔,二十岁了才回来,不也好的很。」 「父亲,」这件事赵治庭忍不了,「你们明明都同意了,现在怎么又说气这件事了,你们不觉得过分吗,月儿正有孕在身呢。」 赵标愠怒道:「你可知道,今天早朝最先弹劾你的人是谁?」 「不就是崔大人吗。」赵治庭道:「他对我不满,又不敢明着说,所以夹私的报仇。」 赵标指着他怒道:「这是报仇吗,他一出头满朝文武都站在他这边,你以为是大家都听他的。那是因为你太失人心了。」 赵治庭喃喃说不出话来。 「你自己定时间,我也不逼你。」赵标起身道:「两个月内将人送走,是送凤阳还是送常州,你自己看着办。」说着就走了。 赵治庭坐在炕上半天没有说话。 胡琼月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紧紧揪住床单,隔壁说话声音那么大,她当然听的很清楚。 送她走? 就因为苏婉如,不但罚了皇长孙,还要逼着皇长孙送她走。 这些人,都疯了吗,都被苏婉如迷惑了吗。 她简直要笑死,忽然很期待,有一天这些人知道苏婉如的身份,会是什么表情。 胡琼月捂着肚子,只觉得绞痛不已,她瑟瑟抖着,满头的冷汗。 苏婉如,你给我等着。 她念头转过,就觉得下身一热,她顿时瞪大了眼睛,惊叫起来,「殿下!」 「怎么了。」赵治庭跑了进来,胡琼月抓着他的手,喊道:「太医……我们的孩子。」 人就晕了过去。 苏婉如第二天就知道胡琼月小产的事,据说流下来是一大块肉了,可不是吗,都三个月的孩子了。 这事是乔掌柜说的,她惊奇的道:「太子府的事你们也能知道。」 「姑姑大惊小怪。」乔掌柜掩面一笑,道:「京中不管是谁家,我们要是想知道,就算哪位大人晚上吃了什么,睡了哪房妾我们都能查得到。」 「厉害!」苏婉如竖起个大拇指,想到了东厂的厉害,「佩服!」 乔掌柜嘘了一声,道:「可不能说出去啊。」 「知道了,知道了。」苏婉如心情好的不得了,「我一定不说。」 乔掌柜就笑了起来。 「我这个月二十要去济宁待几日,顺便将那边的帐结算出来,也将那边的情况和燕京相比较。银子的事你筹备着点,再买两艘船,你准备个一万五千两就好了。」 「银子都妥妥的,随时去票号取出来。」乔掌柜道:「您尽管放心去,家里我在呢。」 苏婉如拍了拍乔掌柜的肩膀,道:「那就辛苦你啦。」 这一下,胡琼月和赵治庭能消停一下了吧? 可见,昨天的美人计没有白施,赵治庭没用上,胡琼月用上了。 二十那日一早,她就和段震还有刘长文一起出了城,路上段震问道:「公主,郡主在京城属下总觉得不放心,要不然……」 「太子府也不是大街上,想杀了她也不容易,更何况,杀她也不用你们去,总有办法的,」苏婉如快马走着,算着时间,沈湛应该也快回来了,她昨天给他去了信,说不定沈湛能到济宁和她会面。 百里之外的太原城中,苏季穿着一件不起眼的褐衣,坐在街面的铺子上吃着一碗馄饨,目光却不着痕迹的落在对面的同福楼上。 一碗馄饨吃完,他又要来一碗,喝着汤,等着碗刚好吃完时,门口走出来两个人。 左边的是位年纪约莫五十几岁,身材瘦小的男子,皮肤很黑,看气质像是个行脚商人,而右边则是一位六七十岁的老妇人,两人应该是母子的样子,男子扶着老妇人慢腾腾的出来,边走边说着话,「娘,您慢点,看着脚下。」 路过的人都侧目看着他们,觉得男子这么大年纪了,还能陪着自己的母亲出来行走,可真是孝顺啊。 母子二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有一辆黑漆平顶的马车过来,吆喝着道:「老伯,要坐车吗。」 马车是街面上租赁的普通马车样子,但是赶车的人很不一般,苏季目光一扫,顿了顿低头吃混沌。 「好。」中年男子应了,扶着母亲上车,又和赶车的车夫道:「给你二十两,走一趟沁州行不行?」 车夫想了想,点头道:「成,您上车。」 中年男子上车,马车悠悠走了。 「老闆,给你钱。」苏季丢了铜板,马车在城里走不快,所以苏季徒步也能跟着,快到城门时,马车停了一下就出了城。 苏季则在城门口喊了一辆马车,两辆车徐徐出城,淹没在人海里。 走了一整天,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对方停了车,男子扶着妇人下车休息。 苏季站在远处的山头上静静看着。 ------题外话------ 开学了!笑哭……战斗开始了。
166 念情 到了济宁府,段震和刘长文就地方歇脚去了,毕竟在明面上他们只是走镖而已。 「苏姑姑。」苏婉如一到铺子里,里面的人就迎了出来,掌柜姓单掌柜,也是司三葆派来的人,但除了他以外,所有的人都是龙卫。 几个是跟着她从京城来的,司三葆是知道的,而其他的人,明面上都是济宁府本地的百姓。 「单掌柜。」苏婉如拱了拱手,道:「乔掌柜怕你想家,所以特意让我带了一些燕京的糕点来。」 单掌柜忙笑了起来,他长的白胖,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看上去特别的和气,「他也真是事多,这种事让别人跑一趟就好了,怎么好劳动苏姑姑您亲自送来。」 「和我客气什么。」苏婉如说着进了门内,就瞧见几个半大的孩子,正拿着货架上的千里眼互相看着,小心翼翼的捧着,生怕打碎了。 是啊,这一个千里眼就要五十两银子,他们打碎了确实是赔不起的。 一边的导购小姑娘笑盈盈的看着,目光静静盯着千里眼,生怕几个孩子滑了手。 苏婉如看着一笑,进了后院里,济宁天下百货的后院比京城大了很多,真有个透风的天井,两边拖着十几个房间,她让人都打通了,做仓库和员工宿舍。 面积很宽敞。 「苏姑姑,这是帐本。」单掌柜搬了帐本过来,「按照您教的方法,进出帐都写的清清楚楚的。」 苏婉如点头,颔首道:「辛苦你们了。」她接过来翻了翻,帐册确实记录的很详细,「很不错啊,比我想像中好多了。」 大概是才开业的原因,这个月济宁府比燕京居然高出不少。 「可不是。」单掌柜道:「奴婢就怕这些货根本不够卖的,你看看这库存量,左看右看都撑不到年底。」 两船的东西一个铺子卖还绰绰有余,可是分成两个铺子卖,确实有些不够了,她蹙眉道:「……看来,新船要赶快找到,不然到年底我们都要关门歇业了。」 更何况,她还想在徐州也建一个,南北都有这样才好。 「姑姑打算再添几艘船?」单掌柜看着她,问道。 苏婉如回道:「两艘。人手暂时腾不开,只能再等等。」她说着端茶和了一口,道:「我们走的太快了,后方的补给给不上了。」 单掌柜点头,想了想,道:「如果,奴婢说如果铺子里的货真的不够,那您可有什么打算,总不能关门歇业吧?」 「卖盐。」苏婉如嘘了一声,请单掌柜坐下来,低声道:「我们为什么要在济宁和徐州开铺子?这单买舶来品累死累活可不能发财。」 单掌柜愕然,结结巴巴道:「姑姑,这……这个抓到了是要杀头的。」 「怎么抓,谁来抓你?」苏婉如和他笑了笑,小声道:「别怕,我和司公公商量好了,所以,往后您这里的任务可重多了,您也是我和司公公的主心骨啊。」 单掌柜蹭的一下站起来,有些激动的样子,拱手和苏婉如道:「您和司公公尽管放心,交给奴婢的事,奴婢一定赴汤蹈火,绝不允许出任何纰漏。」 「就是因为相信你,才让你来的呀。」苏婉如小声道:「我先在这里待两日,等过几天我要悄摸的出去一趟。你不要声张。」 单掌柜应是,颔首道:「您尽管出去,这里有奴婢守着呢。」想了想,又问道:「那……我们时候开始卖盐。」 「盐井不够啊,司公公说很快了。」苏婉如笑了笑,将帐册放桌子上,「你取纸笔来,我再教你做一种帐,只有你我能看得懂的,将来就算东窗事发,也晾他们奈何不了我们。」 单掌柜激动不已,点着头,跟着苏婉如学记帐。 单掌柜很聪明,学东西特别的快,前后花了两天的时间,苏婉如叫的记帐法他就会了,有时候她也佩服司三葆,识人和用人的本事,确实了不得。 「我下午要出去见个人,你不用管我,自己忙自己的就好了。」苏婉如收拾了纸笔,笑着道:「单掌柜,按照你这样的学法,没几日我就没动教你了。」 单掌柜谦虚的笑,心里却觉得奇怪,这记帐法一开始听着特别的复杂,借,贷,余,还有她的库存档点的奇怪表格,学的时候脑子像是灌了浆煳,可是按照她指点的方法,用了两次记住后,真是极其的省事。 不但如此,天下百货里的帐本,除了她教过的人能看懂外,别人就算是拿到了帐册,也摸不到门路。 单掌柜送苏婉如出去,又回了房里接着画表格练习。 苏婉如一个人在街上转悠,绕着一条巷子走了两圈,又在尽头等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确定没有人跟着她,她才绕道去了如月镖局。 镖局里的人不如以前多,因为是她让郑掌事抽调了几个能干的人去学跑船去了。 进了门,门口的小厮不认得她,只当她是普通的客户,引着她去正厅里坐,不一会儿就见郑掌事从后院匆匆而来。 见着她一愣,顿时上前拱了拱手,道:「小姐可是要谈买卖,若是谈买卖,还请随在下去后院。」 「好。」苏婉如起身走在前面,郑掌柜让小厮关了门,就跟着苏婉如去了后院,一去了后院,他便行礼道:「属下叩见公主。」 「还是喊小姐吧。以前是公主,以后说不定还是,但至少现在不是啊。」苏婉如笑着扶起郑掌事起来,道:「我把你得力的人都借走了,可妨碍你生意了?」 「我们做的都是老客的生意,他们几个走了以后,我又调了个年轻的上来,能用得上。」郑掌事亲自给苏婉如倒了茶递过来,小心问道:「公主,二殿下近日在何处,属下已经有近一个月没有收到他的信了。」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估计和那个人有关。」苏婉如低声道:「那个人很有可能在京城出现过,二哥也可能发现了他的端倪和踪迹,说不定这会儿正跟着对方呢。」 「那……二殿下会不会有危险。」郑掌事道:「要不,属下派人去协助二殿下吧。」 苏婉如摆了摆手,「危险应该暂时不会有,因为二哥暂时不会动手。」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那个人为什么会去二哥身边,为什么要害后宋,既然让后宋覆灭以后,他为什么又出现在京城?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这么做,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所以,那个人不是杀了就能解决的,而是要知道他是谁,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属下明白了。」郑掌事应是,又想起一件事来,问道:「公主,我怎么听段震说您从琉球进一批铜回来?」 郑掌事不太明白,进铜做什么。 「嗯。」苏婉如道:「他们跟着周康去了两趟,我叮嘱他们注意几处的铜的价格,都要比我们便宜很多,如果我们能运一船回来……」这样私下走货的铜都是提炼过的,所以回来她们都提炼的工序都免了。 市面流通的铜钱,两文钱可以买一个烧饼,三文钱一个不大的肉包子,这是当下钱的价值,比当年战乱时要升值了一些。 当年是两文钱一个肉包子。 而从外面进铜回来,她仔细算过,一船就能赚到七八万两,这个差价看着似乎不如天下百货那么能挣钱,可是一本万利,而且,是真正属于她的私产。 这件事,她连周康都没有说。 「这……行吗。」郑掌事听懂了苏婉如的意思,「若是被发现,恐怕会有大麻烦。」 苏婉如点头,「这件事镇南侯会帮我,他手中的卫所多是设在荒郊野岭,给我们腾出一个地方来,不但隐秘,还有人手。」 郑掌事心头砰砰的跳,激动不已,「公主……那我们是不是能多买几船,一次运个十几船回来。」 「不行啊。」苏婉如笑着道:「运个两船就行了,后面我们再做别的,不然往市场投入这么多货币,到时候货价上涨,我们也会受牵连。」 这事郑掌事不大懂,但他相信苏婉如,她说什么,吩咐什么,他做好就行了。 「那属下要做哪些事?」郑掌事道。 「还早,船还没有买到。等敲定了你跟着一起去,这段时间你得空也走走船,海上和河面不一样,如果真晕车就不能勉强,免得有生命危险。」 海上有海盗,就怕遇到那些人,不但血本无归可能船员还有生命危险。 所以,跟船和走镖一样,能有武功高强的人护着,也保险点。 郑掌事应是,「那我多练练,一定不让公主失望。」镖局一年除去开销其实不挣钱,他们挣钱的还是米行,私下里偶尔带点私盐走一走,但也不敢做大。 如今看,还是苏婉如的手笔大啊。 事情交代好了,苏婉如便打算回去,「有事你就让段叔去和我说,最近主要还是船的事,别的再等一等。」 「好。」郑掌事送她出去,边走边道:「镇南侯最近在西北几处走动,可要来济宁?」 苏婉如摇头,「暂时还不知道,不过我在这里他应该回来的。」说着出门走了。 街上都在讨论长兴侯和努尔哈赤的事情,似乎努尔哈赤带着兵逃走了,长兴侯没有紧追,人停在甘肃休养调息。 这也有半年多了,长兴侯这一仗,没有三五年怕是难出结果。 也不知道长兴侯的身体能不能受得了。 「苏姑姑。」路过一条街时,苏婉如听到有人在喊她,她听着微楞,一抬头就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男子坐在窗口,她一愣扬了眉头,对方似乎知道她不认识自己,就喊了一声,「等我一下。」 人就蹬蹬下了楼。 男子身量高瘦,生的眉眼清秀,穿着一件天蓝的直裰,很有读书人的清朗之气,他冲着苏婉如一拱手,道:「在下杨长贡,久不见面,苏姑姑贵人多忘事啊。」 杨长贡?苏婉如恍然大悟,当年在应天锦绣坊的那位浪荡画师,她顿时笑着回了礼,道:「你如何在济宁,是入官了吗?吴平怎么样了?」 「托姑姑的福,她刚生了长子,在应天休养呢。」杨长贡笑着道:「至于在下,去年刚过了举人,还不入官。」 哦,那春闱要再等两年才行了,苏婉如朝楼上看了看,就瞧见楼上还有几个人,正探头往底下看,她笑着的道:「你现在就长住在济宁吗?」 「倒不是,在下这次是出门访友,过几日就启程回江南了。」杨长贡笑着道:「在江南不觉得,来了北方以后,苏姑姑的名字是人人熟知啊,在下一开始还以为是重名,后来一打听就知道,这位苏姑姑除了您,不会是别人了。」 苏婉如掩面一笑,道:「杨公子若是去燕京,欢迎随时去找我。吴平也是,我们好几年没见了。」 「一定,一定!」杨长贡抱拳道:「姑姑可用过午膳了,若是不介意,不如和我们一起吧?」苏婉如是买卖人,买卖人只做买卖,不讲究男女大防。 苏婉如颔首,很不客气的道:「还真是凑巧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果然啊,都说苏姑姑为人豪爽,他当时听着还觉得他记忆中的苏瑾和豪爽似乎不搭边的,倒是个狡猾的人……现在一看,大约是但是他们的局面是对立的,所以他并不了解她罢了。 杨长贡引着苏婉如上楼,楼上围坐着的三位年轻人都起身拱手,杨长贡指着一位皮肤极白的年轻人,道:「这位是段公子。」一位略矮一些,鼻尖上长了个小小的黑痣的男子,道:「这位是钱公子。」而另一位相貌出众,但人显得有些瘦小女气的男子,道:「这位缪公子。」 苏婉如福了福。 「三位仁兄和在下一样,都准备着两年后的春闱。」杨长贡介绍完,又和三为公子介绍苏婉如,「这位就是名动天下,有金手指之称的苏姑姑。」 三个人顿时惊讶不已,没有想到大名鼎鼎的苏氏年纪这么小。 「失礼,失礼,」段公子道:「苏姑姑来济宁府,可是为了天下百货?」 苏婉如颔首,道:「这边才开业,我多来看看,几位公子都是济宁人吗。」 「姑姑请坐。」杨长贡喊了小厮撤走桌上的剩菜,重新收拾了一遍,点了新菜,大家就你来我往的聊了起来。 苏婉如笑着坐下来,段公子笑着道:「我是济宁人,钱公子是济南人,缪公子是成都府人。」 「成都府?」苏婉如还是第一次认识成都府人的,她好奇道:「从那边过来可不近,缪公子打算留在这边一直等考过春闱吗。」 缪公子有些尴尬,看了一眼杨长贡,面颊微红。 「他考举人纯粹是玩儿。」杨长贡笑着道:「成都府那边是不参加春闱的,他们的节度使大人,自有一套挑选人才的手法。」 居然不科考吗,那看来外传成都节度使打算另开朝堂,建后蜀是真的了。 「我就说吧,我们这里的人对你那边知道的真是不多,说起来就感觉特别的神秘。」段公子笑着道:「你们比当年辽东节度使要厉害多了,当年辽东我们是随意进出,要不然镇南侯也不会轻易带人去收了。」 「主要离的近的。」杨长贡回道:「但收復辽东对朝政稳定起到不可磨灭的作用。而且,听说从李茂家中搜罗了不少钱财充入国库呢。」 赵之昂缺钱,这是全国百姓都知道的是,但赵之昂花钱也厉害,辽东的钱,抄荆州的钱,甚至于安南送来的三百万两的聘礼,都没有了、 「……说是一多半投入了军中,现在长兴侯还好,前期曹恩清在时,不知道私吞了多少银两,听说他在那边建了个宅子,占地数百亩。」 几个人说的义愤填膺,苏婉如听的津津有味。 「这么说,你很快就要回成都了吗?」苏婉如对成都确实好奇,「看缪公子气质不俗,想必家境很好吧。」 苏婉如这话问的直接,但也不是不能问。 「姑姑好眼力。」杨长贡笑着道:「缪公子的母亲姓萧,是节度使大人的堂妹。」 原来如此,苏婉如颔首,缪公子反而不好意思了,笑着和苏婉如道:「家势罢了,也非在下挣来的,不提也罢。」 「这如何能不提,多少人羡慕都来不及呢。」钱公子道:「就这你不用春闱的一项,我们就羡慕你。此番缪兄回去,我们几位同窗想再相见就更加的难了。」 「先不说这事。」段公子笑着道:「苏姑姑可还在这里,我们一直说自己的事,太失礼了。」 苏婉如摆手,「你们说的很有意思,都是我没听过的呢。」 「姑姑想听成都府的事,是打算去成都府开铺子吗。」缪公子问道:「您要是想去,这事我可以帮忙的,我们成都人热情好客,民风也淳朴,很适合您开铺子。」 别说,还真的合适,她的舶来品过去,绝对好卖。 「好,如果我去成都府开天下百货,一定去叨扰缪公子。」苏婉如说着以茶代酒敬了缪公子。 缪公子笑着喝了,道:「可惜今日才认识苏姑姑,若早几日就好了。」 「这是……要走了?」苏婉如问道。 缪公子回道:「是啊,定了后日的船启程回去,我这次出来已经一年多了,今年无论如何都要回去。」 「他是出来找人。」钱公子看着苏婉如道:「帮他舅舅家找人。」 苏婉如不解,缪公子就咳嗽了一下,示意钱公子不要再说,钱公子确道:「此事有什么说不得的,苏姑姑要是去成都打听一下,立刻就知道了。」 缪公子就喃喃的没有说话。 「他舅舅的孩子丢了。」钱公子道:「找了二十几年都没有找到。」 什么叫找了二十几年都没有找到?苏婉如惊讶的不得了,以成都节度使的能力,还能在自己的地盘上弄丢自己的孩子啊。 「说话都没说清楚。」杨长贡见苏婉如惊讶,笑着和他解释道:「二十二年前,成都节度使萧大人丢了一个女儿,他们这么多年就这一直在找这个女儿。」 原来如此,苏婉如道「虽不是父母,可也能理解父母丢了孩子的心情。」 「是啊。我舅舅和舅母这么多年一直惦记着孩子。尤其是我舅母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就盼着早点找到我表姐,也好能一家团聚。」缪公子嘆气。 几个人说着不知是不是因为想嫁的缘故,都沉默了下来。 苏婉如却在想成都府丢孩子的事情,以前都没有听说过。 而此刻,一段官道上稀稀拉拉没什么人,四面丛山峻林,在这四月的天气里,还依旧透着凉意,但那骑在马背上的人不冷,他速度极快,快到看不清他的脸,只有马蹄甩起厚厚的尘烟。 走到中午,一人一马终于停了下来,但也只是一会儿,那人在河边洗脸,用冷水泡发了馒头,吃了几口就丢河里去了,翻身上马接着赶路。 夜半十分他到了城门下,但成都府的城门紧闭,他无法进去,只能在城外乱石中缩躲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进了城,混在一群出城进城的百姓中,挤挤攘攘的走着。 在路边吃了热腾腾的早饭,他拢着手蓬头垢面的往城中而去,蹲在一个高门大院的门外,过了一会儿就见侧门打开,一辆马车徐徐出来。 这是这家夫人的马车,她每日这个时候都会去庙里念经,午饭时间才回来。 十几年如一日,不管颳风下雨,逢年过节。 那人抽了抽鼻子,将戴在头上的帽子往下拉了拉,一直跟着车去了城外的庙里,那位夫人下了马车,夫人个子高瘦,年纪约莫四十左右的样子,皮肤有些蜡黄,周身透着一股病态的。 那位夫人进了庙里,那人就蹲在离车不远的地方…… 手里握着一封信,若隐若现。 果然,午时过半,那位夫人从庙里出来,上了马车,僕妇和丫头服侍着,随着下了山。 忽然,就听到车里的夫人喊了一声,「停车!」 车子停下来,夫人伸手矫健的跳下了车,左右四顾,跟着她的婆子吓了一跳,问道:「夫人,您怎么了。」 「找!」夫人道:「方才有人接近过我们的车。」 大家已一惊,随即四散着去找人,但因为庙里常年上午闭门谢客,所以此时此刻除了他们外,四周里并无别人。 一无所获。 「夫人,怎么了,您是不是看到什么人了。」婆子问道。 夫人手里多了一封信,转头看着婆子,压着声音低低的有些颤抖,「有人……送了一封信过来。」 「送信?」婆子也是一惊,脸色大变的道:「信,说了什么?」 夫人将信给了婆子,人一下子没了精气神,踩着脚蹬重上了马车,道:「走吧。」 婆子看完了信,迅速收好,不死心的四处看看,马车飞快的出了山门,不一会儿大家到了家里,夫人将信给老爷看,老爷一掌将信震的粉碎,低声道:「那就派人去确认!」 「老爷,您明知道……」夫人的话没有说完,老爷摆手打断她的话,道:「隔墙有耳,他们既然露出了一点头尾,我们就绝对不能呢错开这个机会。」 夫人应是,靠在椅子上人没了精神。 「来人。」老爷在门口,吩咐了自己得力的幕僚,细细交代了几句,又道:「……记住,我要的是结果,过程如何,我不在乎。」 幕僚应是,道:「属下这就快马加鞭赶去。」又道:「此番他们显山露水,定然会有收穫。」 「你说的没错。」老爷微微颔首,道:「这么多年了,他们终于露脸了,应该是所求所想快要达成了吧。」 幕僚想了想,道:「老爷,家中也要做好准备,就怕到时候措手不及。」 「我心中有数。」老爷道:「你也多担心。」 幕僚应是,抱拳而去。 沈湛是五月半到的济宁,苏婉如在盐井等他,老远就看到他带着卢晨和闵望赶过来,沈湛跳下马来,一把将她抱起来,啪叽亲了一下,道:「媳妇,是不是很想我。」 苏婉如轻笑,点了点头,道:「想啊。」 「怎么没觉得你想。」沈湛上下打量着她,「我可是听说你吃的好睡的好,成天忙的脚不沾地,还认识了好几位读书人,没事就一起喝酒吟诗呢。」 「这么说我要瘦上个三五斤你才满意喽?」苏婉如捏了捏他冒出鬍渣的下巴,「怎么又不刮鬍子,丑!」 沈湛哈哈笑了起来,笑声在平坦荒凉的四野迴荡,仿佛一下添了许多生气,热闹非凡,温暖不已,「也对,你要是瘦了我也不高兴。」说着,又亲了亲他,「鬍子是我特意留给你刮的,这是我媳妇的福利,别人没有。」 「合着我还要感谢你了,这么大的好处,我真是谢谢侯爷你啊。」苏婉如笑着下地,一边里闵望和卢成垂着头,看都不看她,苏婉如咳嗽了一声,道:「老爷子说没菜了,你们两个进城去买菜吧,多买点,晚上我们要喝酒的。」 闵望和卢成对视一眼,一个反对的字都不敢说,应是道:「那我们这就进城。」 两人说着,一拍马腹,跐熘就跑了。 「累不累。」沈湛拉着苏婉如去棚子里,盐井早就出盐了,再开一年应该就要封井了,卢老爷子打算年中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再接找。 苏婉如点头,「是有点累的,对了,你知道我这次在济宁见到谁了吗。」 「杨长贡。」沈湛查过了,也想起来当年在应天他还踹过此人,「这几人是打算春闱?」 苏婉如点头,边走边道:「一开始的还认识了一位姓缪的公子,你可知道他是成都人,他的舅舅就是成都节度使萧山。」 「知道。」沈湛点了点头。 苏婉如想起来,「对哦,你去过那边,是知道缪家吗?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正要离开,所以只见了一次,互留了地址而已。」 「不认识,我去成都没有报家门,否则怕是要被困在成都出不来了。」沈湛失笑,「不过萧山是有一位妹妹嫁去了缪氏,但是不是你说的这个人,我倒是不知道。可是有什么牵连,我去查查?」 「不用,只是因为离的太远,大家没什么接触。纵然当年战乱,那边也是稳如泰山,没有牵连进来,所以我好奇而已。」苏婉如道:「萧山和辽东的李茂安看着似乎很不同啊。」 都是节度使,李茂安让沈湛一个人给端了,但听沈湛的意思,他一个人去成都,怕是端不了萧山。 沈湛颔首,「那边天险重重,便是我,也没有把握能收復。」 两人说着话,卢老爷子迎了过来,沈湛抱拳,喊道:「老爷子,近来身体可好。」 「还不错,就是牙掉了两颗。」卢老爷子笑着道:「人老了就靠牙,这肉啊不炖的稀烂,我都不敢吃了。」 沈湛微微颔首,凝眉看着苏婉如,「梅子青可会治牙。」 「没听他说过,等回燕京我去问问。」牙科这事还真是没办法啊,拔牙有办法,镶牙就不可能了。 卢老爷子哈哈大笑,道:「行了,你也别为我担心了,人老了就该有个老了样子。什么都好那就是年轻人了。」说着,四面看看,道:「卢成那小子呢。」 「我让他买菜去了。」苏婉如掩面而笑,「老爷子,我在公报私仇。」 卢老爷子一愣,点点头道:「可劲儿整他,也让这小子长点脑子,不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让我抱上重孙子。」 「不过,丫头你出了气也帮他相看相看,你那绣坊里那么多姑娘,还有女学里也是,说不定有人能瞧着上卢成呢,」卢老爷子道:「咱们卢家没要求,只要清清白白的姑娘,瞧得上我们卢成的,不嫌弃咱们穷,不嫌他笨,就行了。」 要求还真低啊,苏婉如笑着道:「成,我过几天回去,就给他相看去。」 卢老爷子满意的不得了,拍着胸脯道:「为了丫头这句话,今晚我亲自下厨,给你们炖肉吃。」 「老爷子要抱重孙子,我们跟着沾光啊。」大家都跟着起闹。 晚上十几个人围坐在棚子里喝酒吃肉,苏婉如喝的微醺,沈湛抱着她出来吹风醒酒,苏婉如就趴在他胸口,道:「这几次回去,找机会帮我打一顿赵治庭,打他闷棍,打的他不能生。」 「就打闷棍?」沈湛扬眉,低头看着她,就见她小脸微醺,一双眼睛迷迷濛蒙的崩着寒光,咬着细白的牙,道:「先打闷棍,等以后我要亲自卸了他脑袋。」 沈湛哈哈大笑,欢喜的亲了她好几下,「成,回去我就动手,打的他爹都不认识他。」 苏婉如呵呵笑了起来。 「胡琼月你就别管了,就她那手段,我收拾她就好了。」苏婉如恨恨的道:「以前我对她虽不好,可我父皇和母后还有我大哥对她很不错的,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我挑完就是她挑,我两个哥哥都没有呢。」 沈湛好笑的摸了摸她的头,道:「那你挑完给她剩多少?」 「啊?」苏婉如噗嗤一笑,道:「一开始我很客气的,我只拿一点,其他都给她留着,有时候我和她一起挑。我记得有一回织造府送了几匹云锦来,我也很喜欢,可看她喜欢我就没要,全给她了。」 「这么善良啊。」沈湛好喜欢她这样子,没了狡黠,只有憨态可掬,像只刚睡醒的小猫。 苏婉如往他身上蹭了蹭,抱紧了,道:「后来我发现她很虚伪,当我面一套,背后又是一套,还和我母后告我的状。然后我就天天欺负她了。」 沈湛大笑,捏了捏苏婉如的脸,「她活该。」 「嗯。」苏婉如道:「我这么好脾气都被她弄的爆了,可想而知这个人多讨厌。」 这是什么歪理?而且,她脾气很好吗? 沈湛欢喜的很,抱着她来回的走着,又怕她冷,将人裹在怀里,柔声道:「是,我们婉婉脾气最好了,温柔可人,体贴周到。」 「那是。」苏婉如笑着道:「所以,你以后都要听我的,要顺着我,不然我发脾气了,就都是你的错。」 沈湛甘之如饴,点头不迭,「嗯,谨遵夫人之命。」 苏婉如轻笑。 晚上两人回了城里,找了客栈住下来,要了一间房,半夜赖在床上的某人被逼着抱着被子躺在板凳上,哀怨的看着她。 「快睡觉。」苏婉如瞪了他一眼,「你少和我磨磨蹭蹭的,动歪脑筋。」 沈湛咂了咂嘴没有说话。 第二日一早,两人梳洗用过早膳,打算在附近走动走动,再跟着卢老爷子转转,可刚退了房间,卢成拿了信来了,沈湛接过来扫了一眼递给苏婉如,她看着惊讶道:「什么意思?萧山身边的第一幕僚要去燕京?」 「人已经在船上了,估计八九天后就能到。」卢成回道:「按教程算,应该在路上走了一个月了,而我们才收到消息。」 还真是厉害啊!苏婉如看着沈湛,「成都府的人忽然出来,会是什么事?」 「不知道,等人到了京城就知道了。」沈湛眉头簇了簇,苏婉如忽然想起什么来,道:「对了,他们二十二年前不是丢了一个女儿吗,会不会是来找人的?」 沈湛目光动了动,颔首道:「或许是。」 「那我要回去了,」苏婉如道:「我要回去看看成都府的人到底来做什么的。总之不会是求和投效吧?」 要是成都府的人投效了赵之昂……她无论如何都要制止。 「那就回去。」沈湛道:「去和老爷子说一声,我们回京去。」 几个人去了盐井中午吃过午饭,苏婉如和沈湛就启程回燕京,沈湛也弃了马窝在车里,剃了鬍鬚的脸年轻朝气,他看着苏婉如笑,指了指左边的胳膊,「这里也酸疼。」 苏婉如从右胳膊换成了左胳膊,咕哝道:「怎么现在变娇气了,抱我一会儿就喊着胳膊疼。」 「不是我娇气了。」沈湛上下打量着她,「是你长胖了。」 苏婉如瞪眼,就掐着他,道:「你说清楚,是我胖了还是你娇气了。」 「我,我娇气。」沈湛笑着,又贴着她耳边,道:「胖点没事,我不嫌弃你。」 苏婉如就哼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腰,皱眉道:「我明明没有。」 「逗你呢。」沈湛摇头,「就这么在乎胖瘦?怕以后不能用美人计了?」 苏婉如噗嗤一笑,看着他道:「你也知道了啊?不过我失败了啊,赵治庭根本没有被我迷倒。」 「那是他眼瞎。」沈湛说完,觉得这话不对,唬着脸道:「不对,以后不许这么胡闹,你生的这么好,要是他起了歹念怎么办,多噁心人。」 苏婉如点头,摸了摸自己的脸,「也对,我貌若天仙,别人很容易起歹念。」说着余光就扫了扫沈湛。 沈湛就嗷呜一口咬住了她脖子,哼哼了两声,道:「记住喽,只有我能对你起歹念。」 苏婉如笑倒在他怀里。 车外,赶车的卢成,跟车的闵望,还有随行的段震和刘长文,都是一脸麻木……不怪他们,因为实在无法体会,这一对一答之间又什么营养和乐趣,值得他们笑的这么开心。 走走停停,路上用了九天他们才到京城,他们到的那天,萧山的那位幕僚也正好到,一行人前后脚进城门。
167 认亲 「庄一楠,去了哪里了?」沈湛回府梳洗后,周奉已经回来了,坐在桌前,回道「和您前后脚进的城门,在同福楼定了房间后,就往宫里递了帖子。」 庄一楠作为萧山的第一幕僚,往宫里递拜帖并无不妥,沈湛颔首,道:「你派人接着盯着他,他既然悄无声息的来,就定然有什么事。」 「是,同福楼里外都有人盯着的。」周奉低声道:「不过,属下觉得还有人也盯着的,只是暂时还不知道对方是谁。」 沈湛靠在椅子上,眉头微锁,不知道在想什么,周奉喊了一声,「侯爷?」 「嗯?」沈湛回神,看着他,「知道了,你去忙吧,将随一找来。」 周奉应是而去,过了一会儿随一进来,关了门,沈湛问道:「她现在人在哪里。」 「人在彰德,苏世元跟着的,但一直没有动手。她身边还有一位五十多岁的男子,看不出是不是有易容,但以苏世元的反应,八九不离十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没有看到他们送信出去?或者和什么人接触?」沈湛问道。 随一摇头,「这个属下不能确定,因为无法近身,或许他和客栈小厮或者赶马的车夫有来往,也未可知。」顿了顿又道:「但他们人一直在监视范围内,似乎他们也知道,所以从未离开过江西,似乎就是游山玩水的,考察民情。」 江西?沈湛觉得有点奇怪,江西是赵衍的封地,难道有什么关联? 但是看赵衍的态度和反应,并不像知道这件事,也不像是策划陷害赵胥的人。 这一点他可以确信。 难道只是巧合吗。 沈湛眉头轻蹙了蹙,接着又道:「盯着宁王和五皇子的人不要收,盯紧点。」 「是!」随一应是,开门出去。 沈湛坐了一会儿,天就黑了,周奉来回庄一楠在客栈了用了晚饭就歇下了,沈湛便出了门,径直去了同福楼。 庄一楠住的房间灯依旧是亮着的,他站在街对面好一会儿,又转身走了。 此时,苏婉如也在听段震说庄一楠的事,段震说完,有些担忧的道:「……他会不会来投效赵之昂的?」 「我一开始也觉得是,但在路上我想了一路,觉得应该不可能。」苏婉如起身走了两圈,看着段震道:「如果你是萧山,你会投效赵之昂吗。」 段震果断的摇头,「赵之昂这十年内,奈何不了萧山。」就算有沈湛也不行。 要不然,萧氏也不会独霸成都府这么多年了。 「是啊,他和李茂安不同,李氏毕竟就这十几年的根基,可萧氏在成都府已有近百年了吧。当年前朝就是啃不了这块骨头,才封了他为节度使,萧家人也退了一步,欣然接受了,但每年的利税却一两不交,也只是给前朝一个台阶罢了。萧氏这样的根基,赵之昂想要收復,那就更加不容易了。」苏婉如坐下来,敲着桌子,「难道真的是找孩子?」 「如果是找孩子的话,那么他往宫里递帖子做什么,私下里找就好了啊。」苏婉如想不通这一点,「难道孩子在宫里?」 段震愕然,「不会吧。如果真是这样,赵之昂会不会利用这次机会,收復萧山?」 苏婉如不了解萧山,所以不能确定他会怎么做。 「只能静观其变了。」苏婉如凝眉,「看他下一步做什么,只要不是投效赵之昂,我们就可以不插手,如果他们真有这意思,那我们就……」 以赵家人的手法,将庄一楠杀了。 萧氏在成都府虽形同于「王」,但却从未称王,成都府也没有所谓的朝廷衙门,所有的参与政事的人,都统一称为先生,算作萧氏的幕僚。 这也是前朝不穷追勐打的原因,不称王那就是臣,臣子是自己人,而王那就必须是敌人。 是敌人就是你死我活,没有退路。 所以,萧氏的人聪明的。 第二日一早,庄一楠换了干净的衣服的,坐在客栈里等信。他今年五十有八,跟着萧山已近三十年,从不起眼的随从,走到今天的位置,有他的努力和能力,更离不开萧山的培养。 他端茶喝着,看着门口,从昨晚他住下到现在,至少有三拨人来过,是什么人他不知道,因为他确实是一个人单枪匹马来的,但他绝对可以相信,他要找的人,就在这三拨人里面,至少,也是受那人之命。 他沉着气,一直等到辰时,门外才响起脚步声,随即敲门,一位内侍打扮的人站在门口,「可是庄先生?」 「正是庄某。」庄一楠起身行礼,内侍回道:「请庄先生随杂家来。」 庄一楠颔首,随着内侍下楼,楼下停着马车,他跟着上了车,马车穿过燕京城径直去了皇城,车在皇城外停下来,他缓步走着一路到御书房外。 御书房外守着羽林卫,庄一楠打量了一眼左边那人,身高马大,穿着豆绿的袍服,应该是羽林卫统领王大海。 他进了门,就看到了站在龙案边的内侍,皮肤白皙,眼睛很大,那就应该是杜公公了。 赵之昂坐在龙案之后,六七十岁的年纪,花白的头髮,老态尽显。 原来赵之昂是这样的容貌。 「学生庄一楠,叩见圣上!」庄一楠行了叩拜之礼,举手投足做的很到位,赵之昂很满意,颔首道:「起来吧。」 庄一楠应是,起身,就听赵之昂道:「早听说萧爱卿座下有位庄先生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今日朕能见到,也是一大幸事。」 「不敢当圣上夸赞,学生不过是个狗皮不通的莽汉罢了。」庄一楠道。 赵之昂哈哈一笑,请庄一楠坐,问道:「萧山近年如何?朕记得他年纪也不小了吧?」 「是!」庄一楠回道:「大人今年四十有六了。」 赵之昂点了点头,「时间过的真快啊。」说着微顿,「他子嗣如何,朕记得他有一个儿子?」 庄一楠眉锋跳了跳,垂首回道:「是。」 「那子嗣不丰啊,他这年纪还能再生几个。」赵之昂哈哈一笑,道:「不过萧氏一族如今倒是枝繁叶茂了,反到他这里,却是人口凋零了。」 庄一楠应是,道:「我们夫人……身体不大好。」 「各有各的难啊。」赵之昂对萧山的态度很微妙,虽是君臣,可臣不来拜君,那也不过是个挂名罢了,而且,萧氏在成都府这么多年,他既恨又忌惮。 这话,庄一楠不好接,赵之昂话锋一转,道:「你奏章里说,你此番来,是有件萧家的家事,要求朕做主?」 「是!」庄一楠又站了起来,回禀道:「十四年前,我们大人丢了一个女儿,这么多年一直私下里查找打听,终于有了下落。」 赵之昂哦了一声,眉梢一挑问道:「朕是知道这件事,不过,怎么听的是二十几年,到底是多少年?」 「是十四年前。」庄一楠回道:「二十二年前的那个孩子……没了。」 赵之昂愣了一下,似乎在想其中的关联,「这么说,丢了两个孩子?」 「二十二年的那个孩子,生下来就没了,我们大人怕夫人受不住打击,所以就骗她说是被人偷走了。」庄一楠回道:「十四年前走失的是位小姐,大人和夫人一直在找。」 「还有这等事?」赵之昂扬眉道:「就不知道什么人做的?」 庄一楠回道:「圣上知道,萧氏一族枝叶庞大,难免会有一些内部纠葛。我们大人说,有时候亲戚的情分实不如朋友,朋友间还能肝胆相照,可亲戚族人间只剩下你死我活的仇恨。」 赵之昂深以为然,更乐见其成,心情就更加的好了,萧山子嗣不丰,加上族中内斗,到时候不用等他动手,恐怕成都这个瓮就能自己碎了。 「这事,朕也明白,无奈啊。」赵之昂嘆气,遗憾的道:「他实不该痴情,情长,这么多年膝下怎么只有一个儿子。」 庄一楠也羞愧不已的样子。 「这女儿有下落了?人就在京城?」如果人不在京城,想必庄一楠是不会来京城求他做主的。 自己找就好了。 「是!」庄一楠道:「近日有人写信去成都府,告诉我们大人,说京中有位年纪相仿的夫人,和我们小姐无论是容貌还是胎记,都一模一样。」 赵之昂哦了一声,居然还是夫人,那就是成亲了的。他问道:「是何家的夫人?」 「是……皇长孙殿下身边的那位胡氏。」庄一楠道:「不知可方便,问一问这位夫人,肩上有没有一块浅褐色三角胎记。」 赵之昂惊讶了一下,怎么会是胡氏?他不由转头去看杜公公。 杜公公也是满脸惊愕,随即想到什么,在赵之昂耳边低声道:「圣上,胡氏是番阳伯收的义女。」 义女?那也就是说胡氏此姓乃是随番阳伯? 赵之昂心头动了一下,眸光眯了眯看着庄一楠,这胡氏是有意还是巧合,怎么就恰巧跟了治庭。 难道是萧山有什么谋算,而让自己女儿暗中勾引了治庭,以期能达到什么目的? 但一个女人就能乱了他的朝纲?这也太小看他赵之昂了。 「可有证据?」赵之昂的道:「何人给萧山写信,说胡氏是他失散的女儿?」 庄一楠神色无波,平静的回道:「我们大人说,乃是一封未曾署名的信,只说他的女儿在皇长孙身边,别的一概未提。学生昨日进京后,略打听了一下,皇长孙身边只有一位胡夫人,所以这才有此一说。」 「圣上,是或不是我们大人也并不知道,所以才来求您做主,问一句胡氏,可确有这样的胎记。」庄一楠道。 赵之昂颔首,和杜公公点了点头,「你亲自带个嬷嬷去太子府人问一声。」 杜公公应是而去。 「若胡氏是萧山丢的女儿,你们当如何?」赵之昂眯了眯眼睛,如果胡氏真是萧山的嫡女,那以此身份,只做侧妃就很委屈了,但若萧山以此要求做正妃,他是不可能同意的。 治庭的正妃,不是家势够格就能做的。 但……萧山的女儿啊……还是嫡女…… 赵之昂心头飞快的转着,就听庄一楠回道:「学生来前,我们大人特意叮嘱过,若验证她真的是我们走散的小姐,就让学生求圣上,将我们小姐带回去,她孤身在外流落他乡,我们大人什么都不想,只想好好补偿她,让她过几天有父母宠爱,衣食无忧的顺心日子。」 将人带回去?赵之昂立刻就否定了,萧山的嫡女不做正妃,但可以做侧妃,他有个女儿在他手里,怎么也算半个亲家,将来对治庭也是助益,对萧山更是牵制。 人他是不会放走的。 「此事稍后再议。」赵之昂当即做了决定,「等确人了胡氏确实是萧山的女儿再讨论这个问题。」 庄一楠应是,和赵之昂一直等着,他似乎有些焦急和期待,不停失态的往门口看,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才看到杜公公从门外进来,他忙上前来一步,想问什么又觉得失礼,退了回去。 看来还真是找女儿,赵之昂微微颔首,看着杜公公,「怎么样?」 「确实有。」杜公公道:「嬷嬷亲自看的,胡氏的肩头确实有个三角的胎记,指甲盖大小。」 那就真的是了,不然女子肩头的胎记,旁人又怎么会知道,如何去做假。 「阿弥陀佛。」庄一楠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随后又尴尬的解释道:「我们夫人为了一双儿女,早在十几年前就做了居士,学生这……也算是耳濡目染,情不自禁,还请圣上莫怪。」 「人之常情。」赵之昂摆手,道:「既是如此,那就请治庭带胡氏来一趟吧,你再细细问问。」 庄一楠感动不已,咚的一声跪下来,道:「谢圣上隆恩。」 「行了,既然你们求到朕这里来了,又恰巧成了皇家的人,朕自然要给你们做主的。」赵之昂说完又和杜公公吩咐道:「去让治庭带着人来吧。」 杜公公应是,出去吩咐了下去。 水公公得了命带着两个小内侍极快的出宫去,走半道上凤梧宫的刘嬷嬷笑眯眯的迎了过来,「水公公这是去哪里,急匆匆的?」 「给圣上办差,去一趟太子府。」这个事不会成为秘密,更何况,对方还是皇后,他顺水人情必须做,所以主动道:「圣上要召见皇长孙殿下和胡氏。」 刘嬷嬷一愣,问道:「是为了什么事?」怕圣上又因为胡氏而打赵治庭。 「嬷嬷,这事……奴婢也不敢说啊。」水公公说着,又低声道:「成都府萧山遣了一位幕僚进宫了,似乎和胡氏有关。」 说着,行了礼告了一声罪就急匆匆的走了。 刘嬷嬷半天才回神,急忙回了凤梧宫,将这件事告诉了皇后,皇后本是躺着的,听着这话一下子坐了起来,「为了胡氏?胡氏能有什么事?本宫记得她是番阳伯收的义女吧,还能和成都府有什么关系?」 「奴婢也觉得奇怪。可若是没有关系,成都府人的为什么要见她?」刘嬷嬷低声道:「这……不会是什么坏事吧,到时候又连累了殿下,我们殿下身子弱,可不能再被罚了。」 「这个贱人。」皇后脸色一沉,「此番她若再惹出什么事来,就算是伤了治庭的心,本宫也定不会留她。」 就是个惹祸精啊。 「你再去盯着,有什么事立刻回来。」皇后心里不安,可又想不到成都府和胡琼月能有什么联繫。 刘嬷嬷出去,过了一会儿遣人来说赵治庭和胡琼月进宫了。 皇后也坐不住,摆了驾就往御书房而去。 赵之昂没拦着她,她径直进了御书房,一眼就看到了庄一楠,她不认识但也猜得到此人是谁,等她行了礼坐下来,那人给她行礼,「学生庄一楠,叩见皇后娘娘。」 「你就是萧山身边的第一幕僚啊。」皇后微微颔首,「起来吧,方才说什么事就接着说,本宫听听就好了。」 庄一楠应是起来。 皇后就朝胡琼月看去,就见胡琼月脸上也是恍惚的样子,显然也是云里雾里没有弄清楚状况,而赵治庭则是若有所思的样子,似乎知道什么。 「问吧。」赵之昂点了点头,庄一楠应是转过来冲着赵治庭和胡琼月拱了拱手,顺道打量了一眼胡琼月,就飞快的垂了眉眼,将他方才和赵之昂说的小姐走失的事,又重复了一遍,「……当时我们小姐才两岁,相貌和特徵和现在恐难对上,但小姐的肩头有个三角的胎记,这一特徵我们夫人一直记在心里。」 胡琼月忍了很久,才没有让自己失态,她什么人爹娘是谁她太清楚了,所以,庄一楠这是在鬼扯啊。 但是,对方怎么知道她肩头也有一块胎记呢。 这都什么跟什么? 皇后惊的没了声音,胡氏是萧山的女儿?不会这么巧吧? 赵治庭也是一脸惊讶,「那……你们怎么知道月儿就是你们要找的人?谁告诉你们的?」 「是有人写了信给我们大人。」庄一楠回道:「就在一个半月前,收到信我们大人就让学生快马加鞭的来了。」 这……有点突然啊,赵治庭心里也飞快的转了一下,顿时就高兴起来,如果胡琼月真是萧山的女儿,那……那她就能做她的正妃了啊,萧山乃是节度使,他的嫡女就是做皇后也够格啊。 赵治庭特别高兴,眼睛发亮的看着胡琼月,迫不及待的道:「月儿,你快想想,你还记不得你小时候的事情,哪怕想起来一点点也可以啊。」 胡琼月却满是疑惑,为什么突然成都府的人来认女儿? 这件事太突然了,是巧合还是有人在帮她。 如果她认了是对方的女儿,会有什么好处。 结果显而易见,就算赵之昂不能让她做赵治庭的正妃或者侧妃,但是至少不可能再将她送走。 最近她一直在想这件事,怎么做才不会被送走。 现在就好像她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来了,这事处处透着古怪和难以解释。 可看着庄一楠又不像是作假,而且萧山到底有没有丢女儿,想必只要去打听就一定有答案,她相信对方是真的丢了女儿。 那么为什么会是她。 胡琼月想了一通,并没有答案,她抬头看着庄一楠,目光转了转,谨慎的道:「我肩头的胎记会不会是巧合,单凭胎记,是不是有些牵强了?」 她的表现和疑问,赵之昂都看在眼里,心头的怀疑彻底打消了,这件事胡琼月不知道,甚至对庄一楠认亲存在质疑。 「是!」庄一楠道:「所以在下想问一问,夫人可还记得儿时的一些事?哪怕一点点也行。」 胡琼月哪里知道,可她还是凝眉想了想了,试着答道:「我只记得我家门前有一条很长的河……其他的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当然有河,她儿时夏天的时候常跟着父母在运河上乘船游玩。 她没有乱说。 「是,确实有条河,」庄一楠的反应让胡琼月惊讶的不得了,随即又听他道:「小姐可还记得河边有什么?」 胡琼月立刻明白了,现在就算她说湖边有座皇宫,对方也会说她对,今天这认亲根本不是来问她的,而是一场设定好的局,现在她唯一要做的,就是配合庄一楠。 至于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那就等她过了眼前这一关再去查吧。对方既然帮她了,就不存在施恩不图报一说。 她道:「河边有卖东西的,铺着青石板,我跟着一位嬷嬷走着,她给我买了一块粉糕,用竹籤穿着,特别的甜。」 「那婆子的样子你还记得吗?」庄一楠激动的已是热泪盈眶,胡琼月简直佩服不已,难道他也是被人骗了,真的以为她是萧山的女儿? 不会吧?可她明明是随口编的,难道真的巧成这样,她编的正好对上了? 「我不记得嬷嬷的样子了,但是感觉她特别高。」胡琼月觉得不能再说了,两岁的孩子,应该什么都不记得吧? 庄一楠用袖子失礼的擦了擦脸,冲着她一抱拳,行礼道:「庄一楠拜见小姐!」又道:「小姐,您就是我们大人寻了十四年的小姐啊。」 胡琼月眼皮子跳了一下,适时露出不知所措的样子去看赵治庭……不怪她,她哪里知道自己身世,是对方硬要认亲的啊,将来就算事情败露了,也和她没有关系。 她一个孩子,对方又带着胎记之说来,她当然只有认了啊。 谁不想有父母,胡琼月如是想着。 为将来找到了託辞和藉口。 「居然真的是,」赵治庭最激动了,拉着胡琼月的手,「月儿,你终于有家人了,你终于有父母了。」 胡琼月红了眼睛,点了点头。 「这……是不是要问问番阳伯?」皇后凝眉,觉得这事古怪,「番阳伯是何时收你做义女的?当时又是什么情况,是不是要问他们一声。」 赵之昂颔首,大家又一起看着胡琼月。 「义父母知道我身体不好,所以让我义兄来京城了,这一两日就会到。我义兄年长我七岁,许多事他也知道。」胡琼月道:「至于他们收养我的时间,约莫是在我五六岁的时候,那时候我被人牙子领到常州,正好碰见义父母,他们见我生的可爱,便动了恻隐之心,恰巧那时候他们膝下还没有女儿,所以就收养了我。」 这是她来京城后才和番阳伯说好的,赵之昂要是去查,是能查到她在应天锦绣坊待过的,那也无妨,就说她年少淘气想自食其力,所以就去了绣坊。 虽牵强,但不深究,还是有些说服力的。尤其是现在,她又成了萧山的女儿,那么番阳伯的事就变的无足轻重了。 「是,胡兄寄书信来的事,一个月前就说了,此事我就知道,他人现在就已经在船上了。」赵治庭飞快的接了话,想要将这一二再三二三的巧合沖淡。 皇后点了点头,道:「那就等番阳伯的人来了再问问。」话多,又看着庄一楠,「你确定她就是你们府里走失的小姐?」 庄一楠躬身应道:「千真万确。」说着一顿,忽然和赵之昂跪下来,「圣上,求圣上和皇后娘娘开恩,让学生接我们小姐回家去,和我们老爷夫人团聚。」 他这话一出,大家又懵了,赵治庭跳了起来,道:「不可能,月儿是我的人,不但如此,她还是风儿的娘,不可能跟你走的。」 「可是殿下。」庄一楠道:「可是我们老爷和夫人想念我们小姐,他们找了十几年,眼下终于找到了,您忍心让他们还天涯相隔不得见吗。」 「那也不关我的事。」赵治庭抓着胡琼月的手,「月儿已经嫁人了,他们二老要是想念女儿,就来京城探望,我们月儿身体不好,且孩子也还小,离不开京城。」 庄一楠一脸的为难,支支吾吾的道:「您这是……强人所难啊。」 赵治庭拂袖,冷哼了一声。 皇后和赵之昂对视了一眼,稍后她开口道:「庄先生突然到访,又是认亲,又是要将人带走,莫说胡氏是我皇家的人,就算是寻常人家,也不是这三两句话,就能定夺的。要不然你先回去歇下,也容圣上和我们商议一番,你看如何。」 这话没问题,庄一楠起身回道:「那学生就等候圣上和皇后娘娘的召见了。」 「庄先生。」赵治庭语重心长的道:「月儿是不可能跟你会成都的,你不如先修书回去问你萧山的意思,他若是愿意,也可现在来京城,也好亲自确认月儿是不是他亲生女儿。」 这句话说到点子上了,赵之昂颔首道:「也对,让萧山来京城是个法子,若真是他的女儿,朕也好做下一步的打算。」 「是我们小姐没有错。」庄一楠心头冷笑,这就想要骗我们大人来京城,那岂不是有来无回,谁都不傻,「圣上请放心,决心不会错。」 还真是谨慎啊,自己的命比女儿重要,赵之昂没有说话。 「那就没办法了,月儿是我的妻子,你不能带她走。」赵治庭道。 庄一楠对上赵治庭,语气就有些不好了,「殿下,我们小姐真是您的妻子吗?」 赵治庭愕然,嘴角一抖顿时尴尬起来。 胡琼月在一边哽咽着,抽噎了两下。 「殿下,她是我们大人的嫡女,虽年少流落在外,可现在若是认回了族亲,怎么能……能没名没分就跟人生了孩子,做了妾室。」庄一楠道:「此事若让我们夫人知道了,定然是伤心绝望,又要病倒了。」 说着,重重嘆了口气。 「你这是在责怪我吗。你们早不来认亲,偏现在来,让月儿吃了这么多苦,现在反倒怪责我没给他名分。」赵治庭愠怒。 庄一楠辩解,「学生绝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一家有一家的难,殿下换位想想,小姐可还有别的姐妹,若是传回去,她的姐妹在外面还怎么做人。」 那倒是,赵治庭就看着赵之昂,道:「祖父……要不……」 「此事暂时不议。庄先生先回去休息。」赵之昂现在不想接着谈,此事太过突然,他还要消化一下,庄一楠觉得该说的都说了,他躬身应是,道:「是,那学生告退。」 庄一楠离了御书房,皇后和赵治庭道:「你带着胡氏先去陪太后娘娘说说话,稍后去本宫那里用午膳。」 「是!」赵治庭拉着胡琼月出去,一离开御书房他就低声道:「月儿,你居然是萧山的女儿,那简直是太好了。等下午我就让祖父退了崔家的婚事,封你做正妃。除了你,我谁都不想娶。」 胡琼月回握着他的手,点了点头,道:「只要能待在殿下身边,月儿做什么都愿意。」 「委屈你了,为了和我在一起,受了那么多非议。」赵治庭说着又高兴起来,「好了,以后不会再有人说你了。」 原来她有这么好的身世啊,比崔家门第高多了,最重要的,对方还是萧山。 这其中弯弯绕绕的利益纠葛,细数之下,太令人惊喜了。 是惊喜啊,胡琼月低声道:「殿下,今晚你能陪我去见一见这位庄先生吗。」 「你有疑问?」赵治庭疑惑,胡琼月摇头,「我想多知道一些我父母的情况。」 人之常情,赵治庭颔首。 御书房内,皇后问赵之昂,「圣上,此事怎么办?胡氏不能让他带走。她是治庭的人,又不是小门小户的,打上门来就将人领回家的。况且,她还是萧山的女儿,留着人就是掣肘啊。」 赵之昂已经想过了,「派人半道去见番阳伯府的人,问他当年收养的情况。」看看能不能你对的上。 「是。」皇后道:「臣妾这就遣人去办。」她说着出了门。 苏婉如此刻在镇南侯府里,听到周奉从宫里得来的消息,错愕的半天说不出话来,等周奉出去,她看着沈湛一脸惊恐的道:「……有人要抢我表妹?」 胡琼月什么身份她太清楚了。 沈湛本来还在想其中的含义,听到她的话,不由失笑,摸了摸她的头,道:「可见,你表妹在有的人眼中,是有价值的。」 「谁认为她有价值。」苏婉如是不相信胡琼月有这个本事攀上萧山,「价值又是什么?」 是她和赵治庭的关系? 只有这个了吧。 「为什么偏偏是胡琼月?」苏婉如有点想不通这一点,「胡琼月不算貌美,也不算多才多艺多体贴,在优秀的女子里,她实在不算出众的,对方为什么选了她接近赵治庭。」 沈湛看着她,用下颌点了点她。 「原来如此。」苏婉如心头立刻凉了下来,这个人……想做什么?或者说,她想让胡琼月做什么? 她打听过了,当初胡琼月躲在番阳伯,一开始是被赶出去的,对方根本没有喜欢她的意思,后来她央求了半日,他们才留下她来,但也只是借住,更没有视如亲生喜欢不已的表现。 可是,没过两日,番阳伯和夫人就改变了态度,对她亲热有加,还认作了义女。 认了义女后,对外却说的是自小认的,现在终于回来了。 这事多蹊跷,也就胡琼月这走投无路的人不多想,若不然换做任何人都要想想,对方为什么改变态度的吧。 紧接着呢,胡琼月遇到了赵治庭……生了孩子回京,正要被赵之昂撵走的时候,成都府来人认亲,说是萧山的女儿。 萧山的女儿啊,赵之昂不敢让她做正妃,一个侧妃肯定要封,那么,是不可能将胡琼月送走了。 多有意思,苏婉如想了一通,看着沈湛,道:「难道,帮她的人就是那个奸细?」 「应该是。」沈湛道:「除了他,也没有人能有这样的心机手段。」 确实是!苏婉如道:「你说,他会不会引着胡琼月将赵治庭弄死?胡琼月应该不会这么傻吧……那么弄死赵标?」她觉得弄死赵标这件事,胡琼月可能会做。 公爹不是夫君,赵标死了,赵治庭就是顺位的太孙了。 「然后,事发后,他就能昭告天下,这一切的事情都是后宋的公主和郡主做的,两个人打算给后宋报仇,所以做了许多许多事,包括陷害赵胥,这时候,他就能出来了,堂而皇之,干干净净。」 「我想不通,萧山为什么帮忙?」苏婉如道:「萧山也是他的人?他有萧山为什么还这么折腾?」 沈湛敲了敲桌子靠在椅子上没有说话,苏婉如推了推他,他睁开眼看着她,问道:「萧山的孩子明明是二十二年前丢的,为什么庄一楠去宫里却说是十四年前?」 「你的意思是,萧山是被胁迫的,这个人知道萧山孩子的下落,甚至,萧山的孩子就是这个人偷走的?所以,为了找到孩子,萧山不得不配合他帮胡琼月。」 送去给萧山的信,不是告诉他孩子的下落,而是告诉他怎么做,才会有他孩子的下落。 「应该是这样没有错。」沈湛道:「你觉得这个人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苏婉如面色僵了一下,这是她不想去想的,顿了一刻,她道:「让赵仲元登基!」 赵峻在赵之昂身边长大,她的生母在后宫,外家并没有什么人,就算要谋算什么,也应该早就浮出水面了。 只有赵衍,半路杀出来,还携了军功受封。 这军功是什么没有人知道。 一个神秘人,先是在后宋的军中做了奸细,让后宋全军覆没败于赵之昂,等赵之昂登基后,他又来作乱打算弄死赵家所有子嗣……而目的就是拱赵衍上位。 「我们应该怎么办?」苏婉如在沈湛面前坐下来,显得有些兴奋,「快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沈湛忍不住笑了起来,挑眉看着她,道:「我听媳妇的,媳妇指哪我打哪。」 苏婉如掩面一笑,目光里透着狡黠,「我既然知道他真正的目的是什么,那就不怕他了。他躲在暗处,那我们就想办法,将他拉到明处来。」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他筹备了这么多年,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她和他相比,她才是那个真正光脚的人。 谁能笑到最后,还真是不好说。 宁王府中,赵衍听完查荣生说完庄一楠在宫里的事,第一次有些失态的摔了茶盅,查荣生吓了一跳,道:「王爷。您没烫着吧?」 「没事。」赵衍眉头紧紧锁着,沉默了一刻,道:「我出门几日,若有人找我,就说我外出办事了。」 他说着,随手抓了椅背上的外套,大步出了门。 「王爷,王爷您要出门好歹带些盘缠啊。」查荣生说着,追了上去,将自己的荷包匆忙递给赵衍,赵衍没有拒绝,拍了拍查荣生的肩膀,欲言又止,最后出了门。 查荣生嘆了口气,喃喃的道:「这到底怎么了,一件接一件的奇怪事。」 ------题外话------ 不乱吧?就是某个很牛的神秘人,几次「深入虎穴」的故事!感觉,故事的猪脚应该换做那个神秘人,哈哈哈哈~
168 顺手 「他出城了?」苏婉如愣了一下,看着沈湛,「他……应该也想到了吧?」 她和沈湛想的一样,赵衍对这些事的了解程度,不比他们多。 「应该是。」沈湛揽着她坐下来,沉声道:「如此也好,他若是一直不知道,对他来说也不公平。」 苏婉如嗯了一声,有些担忧的样子,「他回来后……会不会……」会不会大家就是陌路了,会不会就是仇人了? 人都是有感情的,他们相处这么久,无论这份情感里掺杂了什么,但是不可否认,它确实存在的。 她在乎赵衍,因为真心实意的欣赏和喜欢他。 和朋友反目成仇,想必没有人愿意看到吧。 「都没有选择。」沈湛拍了拍她的头,「难道你要劝他弃暗投明?」 苏婉如摇头,「这世道,谁是暗谁是明,谁知道呢。」她也不敢说她是明,又怎么有资格去评价别人的立场就是暗。大家对立的原因,只是因为利益。 正义嘛,存心里就好了。 「那就行了。」沈湛道:「他去了也好,水混了才有鱼。」 苏婉如没有说话,靠在他肩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但也只是一刻,她深吸了一口气,道:「也不意外,反正早晚都有这一天的,不过,我也要快点,再快点。」 「我们有时间。」沈湛回道。 苏婉如颔首,想起什么来,「刚刚说的两件事你记得吩咐下去,尤其是崔大人那边,别忘记了。」 「遵命!」沈湛道。 苏婉如笑了起来,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还是我家侯爷好。」 沈湛眼睛亮了起来,顺势抓着她抱在怀里,寻了唇狠狠吻了一通,苏婉如面红耳赤,推着他道:「现在这情况,我们这样合适吗,气氛不对啊,侯爷。」 「什么气氛。」沈湛道:「我亲自己媳妇,还讲究气氛?!」 苏婉如哈哈大笑,想了想又道:「还有,你派人盯着庄一楠,以我对胡琼月的了解,她今晚肯定会去见他的。」 沈湛点头不迭,「知道了,知道了。」 同福客栈里,庄一楠慢悠悠的用过晚膳,却并不着急休息,而是转道出门,在街面上熘达着,燕京也很繁华,但却没法和成都比,这里安稳没有几年,所以繁华的背后,总让人有种浮夸之感。 走了一个时辰,他才回去,站在街角就看到太子府的马车慢腾腾的离开,他扬眉拂了拂袍子上楼,关门睡觉。 第二日一早,他就给太子府递了拜帖。 赵治庭听到消息的时候,和胡琼月道:「……我就说吧,他昨晚定然是有事出门了,我们应该再等一等的。」 胡琼月应是。 他们昨晚去扑了隔空,她知道庄一楠不会不见她,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怎么可能不见她。 但是很显然,庄一楠不想私下里和她接触,而是每走一步,每做一件事,都要大张旗鼓,让所有人看见罢了。 看,萧山找到女儿了,看萧山的女儿就是她胡氏。 这样他来认亲的目的就达到了。 「殿下,我……我想待会儿和他单独说几句话。」胡琼月低声道:「你能不能想办法?」 赵治庭对胡琼月的要求没有不应的,立刻点头道:「好,你在这里等我,我去见他,一会儿带他参观太子府,你就在后院的观鲤亭等我。」 胡琼月高兴不已,点头道:「谢谢殿下。」 「我们之间,客气什么。」赵治庭应了,去了前面,胡琼月整理了一下妆容,一个人去了观鲤亭,亭子四面通风,五月天气已有些热,她站着却觉得四面的寒,因为她并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什么,而对方给她的饵却是她极需要的。 她就像一条鱼,被人渔者钓着的,而渔人是谁? 她不知道。 静静立了一会儿,身后就听到了脚步声,她回过头就看到了赵治庭和庄一楠过来,她福了福,赵治庭道:「你们说说话,我还有点事,稍后就过来。」 庄一楠看了一眼胡琼月,他料到了,似乎也没有理由拒绝,便跟着赵治庭来了。 「殿下慢走。」庄一楠行礼,目送赵治庭走远,他转头和胡琼月点了点头,道:「小姐!」 胡琼月道:「庄先生。」 庄一楠看着她,道:「小姐身体可好,我准备今天回去写信回府禀告大人,小姐可要写信,属下一併送回去。」 「先生。」胡琼月道:「四周并无别人,你不用这样。」 庄一楠一笑,「小姐可是有话要和属下交代?」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胡琼月问道:「我不过一介女流,并不能为你们做什么,也不会为你们做什么任何事,所以,不管你们什么目的,最后都会失望。」 庄一楠挑眉,态度还是恭恭敬敬的,「小姐误会了,属下来真的只是认亲,还希望小姐能和属下回府,至少,也让老爷和夫人见您一面。」 「我打听过了,你们府中二十二年前丢过一个孩子,可是十四年前并没有。」胡琼月道:「你还要和我装吗?」她并没有查到,只是顺势这么说,想看对方的反应。 而且,这也是她的直觉,他们想圆谎那就太简单了,成都府可是萧山的。 庄一楠摇头,辩解道:「小姐怕是误会了,属下所言句句属实。小姐,外面虽好,可不如家中啊。」 「好!」胡琼月很失望,发现这个人油头滑脑,根本不会和她说实情,所以她立刻放弃了追问,转而问道:「你目的是什么,想让我做正妃还是侧妃?」 庄一楠一顿,回道:「此事,要看小姐的意思。」 「我要是说我非正妃不做呢。」胡琼月语气很冷也很沖。 庄一楠道:「小姐您乃是成都府节度使萧山的嫡女,做皇长孙的正妃自然是够格的。」 「好!」胡琼月道:「此事就交给庄先生去办了,我敬候佳音。」 庄一楠行礼,「属下领命,定不然小姐您失望。」 「那就有劳先生了。」胡琼月福了福,两人就没了话说,「那我送先生出去吧。」 庄一楠拱手,「有劳小姐。」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小径上,庄一楠打量着胡琼月,这个女人他也打听过了,虽是番阳伯的义女,可人却从平江府进的应天锦绣坊,至于认义女,更是这两年的事。 她姓胡,和番阳伯的胡姓没有任何关系。 昨天,他在御书房见到她的时候,他以为她是知道的,和送信之人是串通好的,可当时见到她时,他就确信,她也是不知道的。 这就奇怪了,对方居然用他们的势力,来帮助一个并不知情的人。 看来,他想通过胡琼月查到对方,怕是不容易,那个人做事太谨慎了。 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 不急,老爷说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他们要的结果,就是找到那个人。 两人到了外院,赵标也回来了,在二门口遇见庄一楠,目光打量…… 身材略胖,目光柔和,看上去忠厚老实,这应该是赵标,庄一楠立刻上前行礼,道:「学生庄一楠,叩见太子殿下。」 「庄先生免礼。」赵标微微颔首,「本还打算召你来家中,不曾想今天就遇到了,相请不如偶遇,去我书房坐坐。」 庄一楠还是愿意和赵标聊天的,毕竟他是下一任国君,难得的机会。 「是!」庄一楠和胡琼月行了礼,「属下说的是还请小姐再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装腔作势。胡琼月心里想着,面上却道:「是!」又道:「稍后先生走,我就不送了。」 庄一楠拱手应是,随赵标去了书房。 两人主次落座,内侍上了茶,赵标问道:「我没去过成都,不知成都和燕京相比,有何不同。」 赵标随口问,并不别的意思,只是好奇而已,庄一楠却是心头一提,回道:「难企及一二。」 这话说的简单粗暴,庄一楠想看看赵标是不是真的和传言一样,好脾气。 「先生谦虚了。」赵标轻笑,道:「不过,除了成都没去,别的地方我也都走过待过,到最后还是觉得燕京最舒适。」 庄一楠有些惊讶,他笑着点头,道:「是!来了这几日,学生也觉得舒适。」 「萧山的能力还是令人佩服的,将成都府打理的井井有条。」赵标端茶喝了一口,道:「就是没想到他子嗣这般坎坷。」 庄一楠也嘆了口气,没说话。 「不过,胡氏不能跟你回去,你还是写信和萧山说清楚,女儿既已经找到知道了她大好,就没什么不放心的。」赵标道:「皇家与寻常百姓自不会相同,她已是治庭的人了,自然就要留在治庭身边。」 赵标这话其实算是提醒,庄一楠拱手回道:「殿下的意思学生懂得。但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们老爷夫人念了十几年,如今人找到了却不能相见,这实在太残忍了。尤其是我们夫人,身体不好,怕是……怕是熬不过这两年啊。」 「还请殿下恩准,让我带我们小姐回去尽孝。」庄一楠道。 赵标摇了摇头,道:「你带她走,可怜她孩儿怎么办。」 庄一楠也嘆了口气,欲言又止的样子,顿了顿他忽然跪下来,道:「殿下仁厚,赎学生妄言。我们小姐年幼失散,没有父母兄长教导,难免幼稚懵懂,她虽跟的是皇长孙殿下,可到底是没名没分的妾室。这般境况若传回去,让我们大人情何以堪,让族中小姐如何抬头做人,殿下说不同于百姓之家,确实如此。若在寻常百姓之家,学生自当二话不提,早带着小姐回家去了。」 「你的意思是……要名分?」赵标问道。 庄一楠点头,「不瞒殿下,昨日皇长孙殿下提出请我们大人自己前来看望女儿,可……可我们大人来了,这颜面如何存。」 让堂堂成都节度使坐在太子府的茶水房里,探望做了妾的女儿,这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毕竟皇长孙还只是皇长孙。 「此事,我与父皇商量,你且先起。」赵标道:「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姻亲是结两姓之好,虽我们是皇家,可也是和气为贵,能做得到的,我们自然也希望所有人都高高兴兴。」 「殿下之恩,学生谨记,回去后定当句句回禀我们大人。」庄一楠拱手,赵标摆了摆手,笑道:「我也是做父亲的,自然明白做父亲的心,没事,你去吧,此事成与不成我不能肯定,但此事我会转呈给父皇听。」 庄一楠道谢,叩谢出门。 离了太子府,他站在巷子口停了一刻,扬眉拂袖而去。 那人到底想要什么,他是不可能相信对方只是想要胡琼月做上正妃之位……难道要等一个女人做了正妃再做皇后再得利益,可赵治庭上面还有太子呢,他要的利益至少还要再等上十几二十年。 那人年纪也不小了吧,能等得到吗。 庄一楠在半道上买了笔墨纸砚,回房,一连三天没出门,写了三天的字,看了三日的书。 崔大人通常起的都很早,起床后他要先读半个时辰的书,然后再用早膳去早朝,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但今天他却没读,崔夫人陪他用早膳,夫妻两人却都没心思吃,一碗粥搅了半天,崔夫人道:「……老爷,为了女儿委屈您了。」 「你别胡思乱想。」崔大人道:「人在朝中,总有这些事,如今我是主动的且还有准备,就更加万无一失,你自在家中等着便是。」 崔夫人点头应是,给崔大人托着官帽,夫妻二人一起出门,在二门上了轿子,崔夫人站在门口目送崔大人走远。 「夫人。」她身边的妈妈扶着她回去,劝着道:「老爷多聪明谨慎的人,不会有事的。更何况,这不还有镇南侯和苏姑姑帮扶吗。」 崔夫人点头应是,道:「镇南侯和苏姑姑确实义气,只因我们老爷帮过他们一次,他们还一直记得,如今来回帮我们,做人至此也难怪镇南侯受万军拥护,苏姑姑一介弱女子能将买卖做成仁义。」 「是啊,别人做买卖就真的是做买卖,你来我往利字当前,可苏姑姑却广交了人缘,虽是买卖人可却未沾染半分习气,真是难得啊。」妈妈道。 两人说着话回了内院。 早朝上,赵之昂刚坐下,崔大人就出了班列,三分奏疏一顶乌纱,一副死谏的样子,道:「圣上,臣恳请圣上派兵,让镇南侯带兵,薅去节度使一职,杀了萧山叛贼。」 他的话一出,满堂寂静,因为太过突然且毫无徵兆。 好端端的,怎么说打成都府了? 「你什么意思?」赵之昂顿时沉了脸,朝臣不知道,但他懂啊,崔大人这是心气不顺,要挽回自家的颜面,「成都府做了什么事,让你如此愤慨。」 崔大人就将三分奏疏递过头顶,道:「微臣所言,皆在其中。」 「说!朕没空看你写的。」赵之昂道。 崔大人就收回奏疏,大声道:「臣之所以请战,第一,萧山狂妄自大,目无君主。」这是因为赵之昂登基称帝时,萧山以路途遥远没来。 但其实当时不来的不止萧山,当时也没有人说。 「第二,萧山贪污税款,目无王法。」这是说成都府收税不上交国库的事。 崔大人一二三四,数了十条,最后噗通又是一跪,将乌纱帽往前一摆,「臣恳请圣上将这等贼子斩杀,收回成都府!」 目瞪口呆已不能形容,有人拉了拉戈大人的衣袖,低声道:「崔大人,这是作何?」 谁都不傻,好端端谁想去打成都,国库充盈也就罢了,现在大周就跟没上浆的稻米似的,看着是稻,实则是糠。 「不知。」戈大人哪里知道,他也觉得很突然很惊讶啊。 旁边有人嘀咕了一句,您要是不知道,我们就更加不知道了。 戈大人一愣,大家怎么会觉得崔大人的事他就一定知道呢,他和崔大人不是同科同门同乡,也不在一个衙门,也不是多熟悉啊……好,也算熟,私底下大家其实还是有几回来往的。 也不对,有事的时候他先去看崔大人,方大人和史大人等人,到不是跟风附庸,只是莫名觉得大家之间有点牵扯。 人有了牵扯和关系后,心里总会觉得多几分亲近和信任感。 这是为什么? 「你们闺女不都在女学上学吗,我昨天听说苏姑姑还广发了帖子,邀请女学里所有家长去开家长会,为六月学生的毕业典礼,献计献策。」 这事戈大人知道,戈夫人不方便去,所以就让他去代劳,时间设在下衙后,还不耽误他时间。 「孩子们的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戈大人摆了摆手,不想多说,他走神的这一会儿功夫,圣上已经骂了好几句了,「……你一个刑部侍郎,跑来请战,你是不是昨晚没睡,今早做梦呢。带着你的乌纱,滚!」 赵之昂就是这样,他不高兴了就直接说,不同意的直接骂回去,才不会接了奏疏留中不发表达态度。 「圣上!」崔大人道:「圣上当断不断,必酿大祸啊。」又道:「微臣还知道,萧山的第一幕僚庄一楠就在京城,昨日我去同福楼看到他,当年我和他有过一面之缘,所以认得。他来京城定当是图谋不轨,打探燕京机要,请圣上派人立刻将此人抓获斩杀,用以祭旗。」 没人附和他,但崔大人的声音很高,气势很足,在大殿上迴荡,足有十几人的威力。 赵之昂并不奇怪崔大人知道庄一楠来了,但是他现在这么一吆喝,说不定真有哪个二愣子跑去将人杀了。 这不是挑事吗,成都节度使他势必要撤,但时机未到现在不能动手。 他真是不知道,他这个颇看中的爱卿,居然是个刺头。 「退朝!」赵之昂一拍龙骑,唰的一下站起来,「一早上罗里吧嗦的,说的都是废话。」 话落,人就走了。 留了满朝一早没说话开口的百官,有人上来和崔大人道:「……崔大人,您这是搅事啊,我这手里还有好几件事要禀奏,您这一闹,我连话都没说一句。」 「见谅见谅。」崔大人捡起乌纱帽,拍了拍戴在头上,「今日早茶,我请,当给方大人您赔罪。」 方大人一笑,道:「成。等去家长会的时候,你还得请我吃晚饭。」 「还有我。」史大人拉住了戈大人,「我们,可不能忘了,一起,如云馆!」 崔大人呵呵一笑,和史大人拱手,「如云馆一顿可是我一月俸禄,大人您这是要吃垮我啊。」 戈大人也跟着笑,说着话一群人往外走,足有十七八人。 「这些人,什么时候聚一起去了?」徐立人疑惑,旁边有人回道:「大人,他们在说娴贞女学家长会的事。」 徐立人蹙眉,没有说话。 但崔大人大闹金銮殿要请战打成都的事传了出去,并且也没有结束,第二天一早,崔大人依旧如此,他噗通一跪,赵之昂眼睛都气红了,指着他半天说不出来话。 崔大人连珠炮似的,把昨天的话又说了一遍,这一次赵之昂只听了一半就盛怒而去,走了一半又回来,指着崔大人道:「你给老子过来。」 崔大人捧着帽子和各位同僚拱手,跟着赵之昂去了御书房。 「你这是做什么。」赵之昂道:「朕可不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成了愣头青了,居然还请战,朕要是准了,你是不是要带兵去打啊。」 崔大人噗通一跪,高声道:「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你去死好了。」赵之昂道:「还和朕玩这套把戏,你当朕是三岁孩童?」 崔大人继续义正言辞:「圣上,微臣所言句句属实。」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现在国库空,你拿什么打成都?」赵之昂挥着手,「明早你要再说,朕就砍了你。」 崔大人垂头没说话,杜公公进来,在赵之昂耳边低声道:「……圣上,庄一楠在宫外求见。」 「让他进来。」赵之昂说完,指着崔大人道:「惹事,你就给朕惹事吧。」 崔大人躬身出去,脚步匆匆,赵之昂喝了一口茶,无奈的和杜公公道:「……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失心疯了,好端端的和朕闹。事情怎么做,朕还不知道吗,居然还逼朕,闹急了朕就不给他脸。」 「崔大人这也是……没办法了吧,」杜公公失笑道:「奴婢也还是头一次看到崔大人这样,为了儿女,天下父母心都是一样啊。」 赵之昂冷哼一声,道:「难道是朕就没有儿女了,朕不但为儿女,还要为天下百姓考虑。」 杜公公正要说话,就看到水公公在门口晃了一下很着急的样子,他立刻出去问道:「怎么了?」 「崔大人和庄一楠打起来了,说要代替千万将士杀了庄一楠,祭旗!」水公公说着,嘴角都抖了抖,崔大人是文官书生,庄一楠也是,两个人大家…… 一言难尽啊。 「简直胡闹。」杜公公跺脚回头看了一眼赵之昂,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去回了,赵之昂怒不可遏,「让王大海去,将崔得文给我抓了。」 杜公公拉着赵之昂,「圣上,这……要不奴婢去看看?」 「行吧,你去看看。」赵之昂烦的不得了,杜公公说着就去了,老远就看到崔大人和庄一楠在动手。 都被人拉着,庄一楠道:「我们大人忠心耿耿绝无二心,你这么说就是污衊,其心可诛。」 「我崔某人可有半字作假。我且问你,为何成都府不上税收,为何萧山不进京,他躲在成都不出来,就是其心可诛。」 原来天下的文人都一样啊,也不对,应该是天下的父母都一样啊。 崔大人为了孩子,他们大人也是为了孩子。 庄一楠道:「你别走,和我找圣上评理去。」说着拉着崔大人往御书房去,崔大人道:「去就去,谁能怕你不成。」 两人又去了,半道碰到杜公公,三个人一起,吵着去了御书房。 赵之昂揉了揉额头,看着两个人,庄一楠道:「圣上,此人疯疯癫癫,满口胡言污衊我们大人,求圣上做主,为我们大人平冤。」 「哼。」崔大人道:「我半句不曾污衊,就算萧山站在我面前,我一样说这话,他算个什么东西。」 庄一楠大怒,「我们大人堂堂成都节度使,你居然……」 「节度使。」崔大人一副得意洋洋,「我女儿即将和皇长孙完婚,将来……」他说了一半,没敢说的样子,停下来了。 赵之昂就指着崔大人,想弄死他。 「原来如此。」庄一楠不和崔大人吵了,道:「圣上,请圣上允许将我们小姐让学生带回去,不然学生也无颜回去见我们大人,学生不如自裁在此,以死谢罪。」 赵之昂蹙眉,「为何。」 「此中人疯疯癫癫,枉读圣贤书,他养出的女儿如何能好。」庄一楠道:「将来我们小姐要和这样人的女儿共处一室,我们小姐也太委屈了。」 庄一楠说着,哭了,坐地,嚎啕大哭,一点形象也没有。 崔大人嘴角抽了抽,感觉自己遇到了对手,「你怎么说话的,我女儿如何了,我们女儿情棋书画,满腹经纶,不比你那不知……」话又只能说一半,因为剩下的一半太气人直接了。 「王大海。」赵之昂道:「亲自将崔大人送回去。」到底没有当着庄一楠的面罚崔大人,崔大人虽有失体统,但话却没有说错,他若罚了崔大人,不就表示否定了崔大人的话。 成都府他要打,但不是现在,这是他的态度。 王大海进来拱手道:「抱歉。」然后就带着崔大人出去,崔大人还嚷嚷着,嗓子都噼了,等出了宫门他就消停下来,和王大海拱了拱手,道:「有劳王大人。」 「崔大人慢走。」王大海回礼,对读书人越发多了几分佩服。 崔大人回了家里,崔夫人迎了过来,亲自服侍他梳洗,夫妻二人关了门,她才问道:「如何?」 「和预料的结果一样,庄一楠极其配合,他应该也猜到了我的目的,不亏是萧山的第一幕僚。」崔大人道:「按这情况,这两日内,玉蝶的婚事应该就能退了。」 圣上毕竟下的是圣旨,就算要反悔,也要有台阶的。 「那你明天还要上朝吗。」崔夫人问道。 崔大人累的很,喝了胖大海泡的茶,觉得舒服多了,摇头道:「我要抱病告假,休息三日。」 「也好,这几日确实是累了。」崔夫人心疼不已,可一想到女儿不用嫁给赵治庭,她就高兴不已。 果然,第二日赵之昂让杜公公亲自传了口谕,斥责了崔大人,又道:「……爱卿既喜诗词,那就将白马篇抄上百遍,十日后呈来于朕看。」 居然和他说「忽死归」,赵之昂气的不行。 崔大人领了罚。 隔日,坤宁宫里下了懿旨,又将崔大人斥责了一通,老太后道:「……决不能让他做治庭的岳丈,简直要教坏孩子!」 只说崔大人,没说崔小姐。 这是给崔大人留了面子和底线。 赵之昂就不得不下了圣旨,收回了赐婚的圣旨,随后封了胡琼月为侧妃,暂协太子妃打理府中中馈,料理庶务! 这虽不是正妃,但已担了正妃之责。 庄一楠知道,这是赵之昂最后的底线,他是不可能让萧山的「女儿」做正妃的。 除非萧山散了成都府五万禁军,卸了节度使一职,否则,免谈。 事情这就算成了。 皆大欢喜。 庄一楠又逗留了两日,给胡琼月「偷偷」留了五万两的银票,告辞回成都。 赵之昂听完赵标说的事,微微颔首,道:「可见萧山对这个女儿还是上心的,等过一两年朕再招他上京,他就不敢不来。」 「父皇圣明。」赵标说完,又有犹豫的道:「父亲,崔大人那边……」 赵之昂摆手,道:「他应该是得知了胡氏是萧山的女儿,所以就不想自己女儿金府后被人压了一头,他当朕看不出来,只是朕由着他闹一通,也顺便给萧山一个警示。」 「崔得文虽有自己的心思和目的,可他句句在理,又是为了女儿前程,朕也能理解。」赵之昂揉了揉额头,「正妃之位这一二年先空着,但胡氏那边你要吩咐太子妃,绝不能再让她诞下子嗣!」 此事皇后已经吩咐过了,赵标应是。 宫外,苏婉如在娴贞女学里,崔玉蝶满脸的笑容,拉着苏婉如道:「我父亲说,此番得亏您和侯爷提醒,不然我们也不会顺利退了婚。」 「谢我们做什么,我们不过一句话的事。你要好好谢谢你父亲,他是读书人为官数载一身晴朗正气,此番为了你的婚事,却大闹了好几日,不顾形象。可怜天下父母心,你以后可要好好孝顺他才行。」 「姑姑说的是。」崔玉蝶擦了擦眼泪,又道:「我父亲我定当要孝的,可姑姑和侯爷我更是要敬要谢。请姑姑受我一拜。」 苏婉如扶她起来,笑着道:「和我客气什么,我们虽是师生,可也是朋友啊,为朋友不能呢两肋插刀,我动动嘴皮子还要受谢,多不义气。」 崔玉蝶失笑,道:「姑姑这话,倒像个男子说的话了。」 苏婉如轻笑,道:「男女的区别又不在说话。」说着,和崔玉蝶挑了挑眉头。 崔玉蝶闹了个大红脸,跺脚道:「姑姑太坏了。」就跑了出去。 苏婉如瞪眼,她说什么了吗,她什么也没说啊。 「记得提醒崔大人,明天酉时来参加家长会啊。」苏婉如道。 崔玉蝶应了一声,走远了。 苏婉如起身出门,赵衍的工房就在她隔壁,可现在门是开着的,可他的人却不在。 走了好几日,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想到赵衍,她嘆了口气。 太子府中,胡琼月一个人坐在梳妆檯前,镜子里的人影很清楚,镜子是在天下百货买来的,比她以前用的铜镜要清很多。 天下百货啊…… 苏婉如应该知道了吧,她现在是赵治庭的侧妃了,而且,这两三年内,这个府中是不会有正妃的。 而将来,也不会有。 只要她能站稳脚跟,正妃之位早晚都是她的。 她放了梳子开了梳妆盒,忽然一愣,就看到妆奁匣子里有一封信,她心头一跳,手指颤抖的将信拿出来,拆开,里面只写了两个字,「恭喜!」 字迹缭乱没有笔锋可言,所以,自然辨不出笔记。 是谁,谁进过她的房间,将这信放在这里的,谁? 「翠儿。」胡琼月开门,翠儿站在门口,问道:「娘娘,怎么了?」 胡琼月指着房里,「除了你以外,今天上午还有谁进过我的房间?」 「没有啊,您吩咐过以后,院里的人就没有在进去过了。娘娘,是少了什么东西吗?」翠儿一脸惊慌。 没有人? 是啊,对方进她房里,怎么会让人看到发现,她摇了摇头,道:「没丢什么,你忙你的去吧。」 她又重新关了门,沉着脸在床沿坐下来,手放在枕头边,又摸到一小包东西,她吓的惊唿一声,大惊失色! 「翠儿。」胡琼月道:「给我准备马车,我要出门一趟。」 她再去找庄一楠,问清楚。
169 打草 胡琼月去了通州,正是汛期,庄一楠在通州的同福楼等了一天的船也没有等到。 只好约了后日启程。 时间空暇,他便四处走走看看,还买了许多的特产,一副准备带回去送人的架势,胡琼月跟了他一个时辰,见他进了一家酒楼,她便下车进了楼内。 「庄先生。」胡琼月在他面前坐下来,庄一楠看到她并不惊讶,而是起身拱了拱手,道:「侧妃娘娘。」 胡琼月颔首,开门见山的道:「你可知道,有人在我的妆奁匣子里放了一封信?」 「不知道。」庄一楠问道:「什么人放的?」 胡琼月将信递给他,庄一楠拿起来看过,字迹他不认识,又递给了胡琼月,「似乎没什么特别。」 「那这个呢。」胡琼月将一包药粉给他,「我去药店,对方说这是没有炮制过的草乌。」 她仔细问了,这种毒药又名「断肠草」,吃多了就是死。 庄一楠眉头都没有动一下,看着胡琼月,道:「侧妃娘娘不该给我看这些,因为我能做的都做了。」 「什么意思,你也不知道?」胡琼月不敢置信,浑身冰凉。 庄一楠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胡琼月知道,她这一趟是白跑了,当即起身,话锋一转,道:「我不放心,特意来送送先生。」说着,招唿自己的丫头上来,提了两匣子的东西,「这是我送给父母亲的礼,还劳累先生带回去。」 「不劳累,娘娘一片孝心,老爷和夫人会很欢喜,我辛苦点是应该的。」庄一楠收了东西,亲自送胡琼月下楼,目送她上马车走远,他才抚了抚袍子上楼。 这么着急就送东西来了,准备让胡氏毒谁呢? 赵标还是赵治庭? 不过,赵标的可能性更大点,毕竟要杀赵治庭,胡琼月应该是不会下手的。 胁迫人做事,也要用策略。 有意思,没想到来一趟收穫这么大。 庄一楠简直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将这里的情况告诉萧山。 不知道,那人的消息有没有递去府里,大人是不是已经查到线索了。 这么多年了,老爷和夫人太苦了。 现在那人至于露出了首尾,他们就一定不能错过。 京中,苏婉如的家长会有沈湛坐镇,更加的成功,家长会过后,她吩咐厨房就在女学里开了六桌的酒席,几乎来的人都留了下来,于是便出现屠户和盐铁史领桌吃酒,买菜的老汉和二品大员敬酒的情况。 苏婉如四面走动,她也没坐,只左右隔壁的说话。 一场酒席宾主尽欢,众人不聊朝政民生,只说自家孩子如何如何,抛去了平日的身份,只做父亲,互相交流说起各自并不丰富的育儿经。 说着说着,就转到了风月,苏婉如掩面而笑离了场,司三葆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背后,她惊了一跳,道:「公公,您怎么走路都没声音的。」 「想什么想的这么出神。」司三葆看着院中的景象,眉梢高高挑着,似笑非笑道:「小丫头,这就是你办女学的真正目的?」 苏婉如一愣,不解的道:「公公什么意思,我不懂啊。」 「少和杂家装腔作势。」司三葆白了苏婉如一眼,低声道:「前朝有江南党,西北党,余杭党……现在恐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有了女学党,都是拜你所赐啊。」 「还有这事?」苏婉如满面的惊讶,「那要真是这样,我可真就名垂千史了。」 司三葆就指了指她的脑袋,没好气的道:「船找好了,赶紧遣人带银子去验船。」 「公公办事就是麻利。」苏婉如竖起个大拇指,司三葆冷哼了一声,问道:「我问你,崔大人装疯卖傻,是不是你说的?这种手法,他一个读书人怎么想的起来,只有你这个一身坏心眼的丫头,才能想得到。」 苏婉如掩面一笑,嘘了一声,「……公公可千万保密,我也不是帮崔大人,我就是不想玉蝶嫁去被人害。我了解胡琼月,她不生事就浑身不舒坦,我们玉蝶单纯可爱,哪能和她共侍一夫。」 「所以你就拱着她做侧妃?」司三葆没好气,但也知道,这个法子其实是最妥当的,但是也巧了,正好庄一楠来了,「要是成都府不来人认亲,你打算怎么做?」 「我没打算。」苏婉如道:「那是圣旨定的婚事,要是没有合适的时机,我就是再大的本事,也只能爱莫能助。」 司三葆才不信,事情都是人做的,现在看来,只要这丫头愿意花心思,恐怕什么事都难不倒她。 「行了,杂家还有一件事要问你。」司三葆问道:「宁王爷去哪里了?」 苏婉如摇头,「我不知道,他突然说出去办事,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也是奇怪了。」司三葆道:「我居然没有查到他的踪迹。」 这有什么奇怪的,赵衍要是不想让人找到他,那就一定不会被人找到,他只是不想参与世事,不是没有能力。 「宁王爷没是事吧,您为何要查他?」苏婉如奇怪道。 司三葆戒备的回道:「和你有什么关系。」说完,转身就走,苏婉如送他出去,隔着影壁院子里的人看不到他们,苏婉如想到什么,问道:「公公,前朝有什么有名的人,或者了不起的人吗。」 司三葆蹙眉,「你问这个做什么。」 「这不是长兴侯在打仗吗,元蒙人出关后好像就剩努尔哈赤一个有用的,难道前朝都没什么有用或者有名的人吗。」 「有啊。」司三葆道:「前朝的希珍公主。」 苏婉如愣了一下,问道:「修登月塔的那位前朝公主?」 「是啊。」司三葆道:「除此以外,杂家还真是一时想不起还有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了。」 苏婉如点头,也对,那位公主确实算是一位名人,她笑着道:「我想问男人,或者……朝臣。」 「这个杂家不是很清楚,你可以去查查史书,或者……」司三葆指了指里面,「那么多饱学之士,还有几位是前朝留下来的朝臣,你可以问他们啊。」 要是能问她早就问了,就是不清楚有多少和那个人有关系,她才谨慎行事。 「公公。」苏婉如低声道:「我卖您一个人情,包您发财。」 司三葆面色一正,道:「什么人情。」苏婉如和他说话,通常是三句真七句假,但是她真说正事的时候,是从不开玩笑的。 「荆州贪墨案的鲁大人,以及当时陷害我的林大人,还有,坑杀流民案的周大人,祝大人,廖大人……您可知道他们有个共通点?」苏婉如道。 司三葆心头一跳,顿时回道:「都是前朝遗留的官员?」 「没错。」苏婉如道:「我敢肯定,这些人肯定有某种联繫,说不定还串通在一起图谋不轨,公公,此事非同小可,您一定要查一查。不能冤枉好人,可也不能错放奸佞逆贼啊。」 「此事,杂家还真是没有注意到。」他没将两件事放在一起想,经过苏婉如这么一提醒,他顿时想到事情的严重性,「此事杂家会认真去查。」 他记得,京中还有七八位前朝官员,外放的也有三四位,具体人数他要回去细细核实,再一一排查。 若真像苏婉如说的这样,那就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事情办成后,公公您要记得谢我啊。」苏婉如抿唇一笑,司三葆指了指她,道:「杂家对你还不够好吗,真是不知足。」 说着,一甩袖子走了。 苏婉如抱臂靠在门口,笑盈盈的送司三葆离开。 宴席很成功,苏婉如将诸位大人送走,倒没有人吃醉,但却都很尽兴,难得一回和这么多同僚畅谈,只怕下一回再难有了。 「苏姑姑。」崔大人微醺,拱了拱手,「我来时夫人与我说,请苏姑姑多去家中坐坐。」 苏婉如笑着应是,行了礼道:「下一回我要请各位夫人来这里聚,大人可要应允才是啊。」 「这我哪能阻止,一定,一定。」崔大人笑着,打了招唿上轿子走了。 里外空了下来,苏婉如看着「醉倒」在椅子上的沈湛,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脸,「侯爷,人都走了,还醉着呢。」 「怎知我没醉?」沈湛拉着她的手,苏婉如轻笑,道:「你这身份,若出门送他们,就显得太刻意了,可若不送又说不过去,左右就醉酒最妥当了。」 「小丫头。」沈湛笑着道:「我这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苏婉如哈哈一笑,道:「不错啊,最近读了很多书啊,居然会吟诗了。」 「爷满腹经纶!」沈湛咳嗽一声,「可要再来一首?」 苏婉如指了指天,「要下雨了,你赶紧让妈妈们将桌子收了,还吟诗作对,一会儿就要雨夜狂奔了。」 「雨夜狂奔不妥,散步倒是不错。」两个人边说边出了门,苏婉如道:「我方才将事情告诉司三葆了,他听了后就打算去查了。」 沈湛颳了她的鼻子,颔首道:「真聪明。」 「我就担心我二哥。」苏婉如道:「你派去的人认得他吗,可靠吧?」 「放心。」沈湛道:「就算我不派人去他也不会有事的,你可没有我了解你的二哥。」 也是,她二哥从来都不傻,只是误信了一个人而已。 胡琼月赶了一天的路,累的说不出话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赵治庭睁眼醒来,柔声问道:「怎么了?可是庄先生说了什么不好的话,惹你伤心了。」 胡琼月没吱声。 「你要是实在想念父母,就写信去成都府,邀他们来燕京便是。」赵治庭在被子里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手极凉。 幽幽暗暗的光线中,胡琼月打量着赵治庭,让她写信邀萧山来京城……看来赵治庭也不是真的单纯啊。 不亏生在皇家,就算没那么聪明,可本能的决断还是有的。 让萧山来,杀了他或夺了兵权,乱了成都府他们就能轻而易举的收復了。 要是萧山的女儿真的是她,会不会来?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胡琼月一笑,道:「好,等我母亲身体好些了,我就写信邀请他们二老来燕京。」 「嗯。早点睡。」赵治庭拍了拍她,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睡熟了。 胡琼月嘆了口气,迷迷煳煳正要睡着时,忽然就听到隔壁里儿子尖叫一声,哇的一下哭了起来,她惊的坐了起来,喊道:「风儿。」 就疯了似的,连鞋子都没穿跑了过去。 「怎么了。」赵治庭惊醒,也跟着过去,推开门就看到乳娘正抱着孩子在哄,见他们两人进来,忙惊的跪下来,胡琼月一把夺过孩子,查看孩子有没有哪里伤着。 「怎么回事。」赵治庭责问乳娘。 乳娘吓的不轻,回道:「小少爷是在梦里惊着了,叫了一声,奴婢就将人抱起来哄着了。」 「房里除了你没有别人了?」胡琼月没发现孩子受伤,她警觉的四周看了看,窗户关的好好的,里外都没有问题,乳娘就回道:「就奴婢一个人,没有别人了。」 赵治庭看了看孩子,确认没事,这才想起来,胡琼月问的问题有些奇怪,「月儿,怎么了?」又看了一眼乳娘,「她不会有问题的。」 乳娘是府中的家生子,原来也是在府里做事的丫头,今年刚配人生了孩子,太子妃见她身体好奶水足,就接近府里来照顾赵郁风。 「我就担心风儿。」胡琼月抱紧了孩子,「我带他回去睡吧,放在这里我不放心。」 孩子止了哭,抽抽噎噎的又睡了。 胡琼月松了口气,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随你吧。」赵治庭打了个哈欠睡书房去了,胡琼月带着孩子回了房里,将孩子放下来,摸了摸孩子的脸,忽然就发现,孩子的耳朵上有个小小的血珠子,刚才哭着头左右晃动着,血珠在擦到包被上,她刚才没有发现。 是被针扎的一个小眼。 「怎么会这样……」胡琼月浑身冰冷,抱着孩子忍不住的抖了起来,「怎么会这样。」 这是对方对她的警示吗?告诉她,只要她不遵从对方的命令,她的孩子就随时都有危险? 谁,到底要让她做什么。 胡琼月紧紧搂着孩子,心头砰砰跳着又怕又恨,居然……居然用他的孩子来提醒她,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赵治庭早上起了以后,去了自己的院子,推开房门就看到胡琼月居然抱着孩子靠在床头打盹儿,显然一夜未睡的样子,他惊愕的道:「月儿,你这是干什么。」 胡琼月惊醒,双眸通红,她坐起来,道:「没事,我就是昨晚被惊着了,有些睡不着,又担心风儿闹我就抱着他睡了。」 「快将风儿给乳娘,你再睡会儿。」赵治庭去接孩子,胡琼月将孩子交给他,「殿下,要不以后晚上风儿就和我们睡行不行?」 赵治庭没有不行的,顺着她道:「你要是想带着就带着,不过可不能还这样一夜不睡的熬着。」 「殿下,你对我太好了。」胡琼月感动不已,赵治庭无奈的笑,「我们是夫妻,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呢。」 胡琼月看着他轻笑,本来以为只是利用的关系,却没有想到,她居然得到了这样的赵治庭。 孩子抱走,胡琼月却没了睡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事情,过了好一会儿才迷迷瞪瞪的睡过去,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 她枕头边放着一封信。 胡琼月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些人几乎无孔不入,她在睡觉,房外有人守着,他们居然能如入无人之境,悄无声息的将信放在她枕头边。 拆开信,这一次里面写了不少字。 但却让她看的浑身发冷,因为对方让她将草乌放在赵标每日吃的药里……赵标身体这两年好了一些,但依旧每日一剂药的吃着,她不知道是什么方子,但是见过药婆端药去正殿。 毒赵标? 如果她不做呢? 对方的意思,她孩子的性命就在指尖,随时可取。 信中用词简单直白,赤裸裸毫不掩饰的要挟和警告。 她现在知道了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一切的事都联繫起来了…… 原来,一开始他们就知道她的身份,难怪啊……当时番阳伯府会突然改变主意收她做义女,让她身份得以正大光明,原来那天车夫并非走错路,而是有意带他去认识赵治庭。 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巧合和机缘,而是有人安排的。 怎么办? 她要怎么办,杀了赵标……赵标如果死了,赵之昂会不会顺位立皇太孙? 不一定啊,毕竟他还有好几个儿子,到时候朝堂一定会乱,他们的胜算并不是肯定的。 如果失败了呢,赵治庭怎么办。 无论他哪位叔叔登基上位,都不可能容忍留着他的吧。 胡琼月摇着头,赵标她是能下手,可前提是,她得保证赵治庭的利益不受影响。 她倒在床上,头疼欲裂,想这么多她发现根本没什么选择,那个写信来的人显然不是要和她商量怎么做。 而是命令。 「对了。」胡琼月一下子站起来,「苏婉如啊,她不能做,但是可以让苏婉如去做,她不是要报仇吗。」 胡琼月喊翠儿,「帮我梳头。」 法华寺中,苏婉如和梅予今天来做法事,又将去年点的三盏灯重新上了灯油续了香火,她跪在蒲团上满耳经文颂吟着,心头也渐渐平静下来,许都事在脑海中一一划过,沉淀下来。 「苏姑姑。」梅予走过来,和她并肩跪着,低声道:「我带了经文来,你可要写上注名一併烧了?」 苏婉如睁开眼摇了摇头,「不用了,等我想做的事做成了,再告诉他们吧。」 「会心想事成的。」梅予看着她浅浅一笑,苏婉如颔首,道:「你师父和你爹娘也会知道的。」 梅予微微点头,双手合十看着宝相庄严的佛像,声音悠远,「……我只要师父知道就好了,至于父母,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谁。」说着,转头看着苏婉如,「我并未见过他们。」 「抱歉。」苏婉如歉意的笑了笑,道:「我们去吃斋饭吧,听说这里的斋菜很不错。」 梅予应是,两人并肩往后院的饭堂去,来来往往的僧人安静肃穆,人在庙中便有种沉浸之感,两人坐下来随意要了几个菜,坐在角落的方桌边喝茶说话。 「在说什么。」胡琼月从门口出现,目光一转看到了梅予,「梅大夫?呵,没想到你也在啊。」 梅予起身略拱了拱手,没有说话,又重新坐了下来。 「苏婉如,你果然不简单啊。现在你这里还有什么人,原来我以为已经死了的人,没想到都没死呢。」胡琼月也坐了下来,苏婉如扬眉看着她,「侧妃娘娘打算找我给你行礼问安的?」 「你不守规矩,我却不会在庙中冲撞佛祖,便由着你无礼好了。」胡琼月自己给自己斟茶,扫了一眼梅予,扬眉道:「梅大夫什么时候来京城的,真是惊喜啊。早知道你在这里,当初我生病,应该请你去才对。」 「我不擅妇科。」梅予不喜胡琼月,所以他也不需要多掩饰。 胡琼月冷笑了笑,道:「我要和苏婉如说话,你退下吧。」 梅予看着苏婉如。 「你不过一个侧妃,就让他退下,你脸还真是大的清奇。」苏婉如白了胡琼月一眼,「我来做法事,对这一套流程特别的熟,将来你死了,看在你是我表妹的份上,我也会来帮你做的。」 胡琼月顿时沉了脸,「你就逞嘴快好了,我和你谁先死还真是不一定呢。」 苏婉如猜到了她今天来的目的,含笑道:「嗯,那就在死前,好妹妹你快点把该说的都说了吧。」 「你不是要报仇吗?」胡琼月也不想多说什么,道:「我们可以合作。」 苏婉如惊奇的看着她,「嗯,怎么合作,说说看。」是那个人来收利息了吧,让她杀谁,赵标还是赵治庭? 她很害怕吧。 害怕就对了,苏婉如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你知道,太子府中有许多机要文件,我现在是侧妃,可以去很多地方,你若是想要这些文件,我可以帮你拿到。」 苏婉如托着下巴看着她,「你要我帮什么忙。」 「你能帮我什么,我要的是……你背后的人。」胡琼月说着,一副你还不够格的样子。 苏婉如回头看来看,又看着胡琼月,随即恍然大悟,「你要见司三葆啊。行啊,改明儿让他去拜见你啊。」特意将拜见二字咬的很重。 「司三葆?」胡琼月愣了一下,「你不是和镇南侯还有宁王不清不楚吗,什么时候又和司三葆勾搭上了。」 苏婉如轻轻一笑,道:「因为我漂亮啊,漂亮的人总是讨喜一点嘛。」 「苏婉如,你还要不要脸。」这让胡琼月想起来,上次苏婉如给赵治庭施美人计的情况,若非她小产让赵治庭慌神忘了苏婉如的事,只怕是…… 所以,最近她都不敢和赵治庭提帮她害苏婉如的事,生怕再接触的时候,苏婉如真的会勾住了赵治庭。 男人都是好色的,赵治庭也不例外。 「要啊。」苏婉如轻轻一笑,道:「说正经事吧,我的好妹妹。」 胡琼月顿了顿,道:「我想让镇南侯上奏疏,请求圣上先立了太孙!」 「你有病吧,太子还在呢,就立太孙?你这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咒赵之昂早点死是吧。」苏婉如白了她一眼,道:「再说,这太孙封不封根本没有区别啊,以当下的境况,就算赵标死了,赵之昂也一定会立赵治庭为皇太孙的,不过,前提是他不要犯浑。」 「你觉得会?」胡琼月问道。 苏婉如颔首,「唯二的竞争对手,五殿下和宁王爷,但相比较,圣上更喜欢赵治庭。」又道:「所以,你还是很有前途的哦。」 胡琼月不相信苏婉如说的话,可又知道,她这几句话说的其实没有错。 她不想再留,起身道:「你不想合作就直说,我有的是人可用。」说着,拂袖而去。 苏婉如看着胡琼月的背影,和梅予道:「看来,她是打算毒杀赵标了啊。」 赵标为人……嗯……其实还挺不错的。 但这和她没什么关系,各自保重吧。 夜幕降临,赵治庭约了人出去喝酒,他回来后不是自己受伤,就是胡琼月小产,还一直没有得空出去玩过,今天终于得空出门了。 一行人在翠香楼饮酒到半夜,赵治庭晃晃悠悠的由人扶着上了马车,随行十几个护卫,神色严肃的护送他回府。 宵禁后,街面很安静,兵马司的人巡视过来见是太子府的马车就打了招唿走了,赵治庭睡的迷迷瞪瞪的,就感觉马车被人摇晃了一下,随即就听到车壁上蹬蹬瞪的响起什么声音来。 他立刻惊醒,掀开帘子正要去问,正好一只箭正对着他射了过来,他吓的扑在车壁上,那只箭噗的一声钉在后面的褥垫上。 「殿下。」他的随从道:「有人刺杀,属下驾车,您坐稳了。」 赵治庭才反应过来,趴着一动不敢动,喊道:「快点,快点。」 马车飞快的蹿了出去,却在起的那一刻,被什么东西绊住,马腿一瘸跪在了地上,赶车的人被惯力甩了出去,在地上打了个滚儿站起来,不等过来扶,赵治庭已经被弹出了车外。 人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声音极大。 赵治庭疼的一阵闷哼,原地翻滚着要爬起来,躲去车后。 就在这时,一支箭咚的一声,钉在了他的肩膀上,不深不浅,不上不下…… 「殿下。」有人扑过来护着赵治庭。 赵治庭疼的满头冷汗却又没晕,只得生生熬着疼。 「大胆狂徒,居然敢在京中闹事,」兵马司的人又跑了回来,巡城的厢军也赶了过来,两方人一来,箭停了四周无声。 赵治庭喝道:「快去追。」 「是!」四面应是,随着火把的光线往各个方向散去,赵治庭和常随问道:「可看到人了。」 常随摇头,回道:「没有,对方在暗处放冷箭,我们没有看到。」 「可恶!」赵治庭气的不行,「给我查,查到是谁一定五马分尸。」他说着,摸了摸背后的箭和脸上摔下来时蹭破的皮,终于疼晕了过去。 满城搜查,黑了灯的院子被紧凑的敲门声惊动,灯亮人起,开门问道:「你们什么人。」 「兵马司搜查盗贼,无关人等退避。」人冲进来,横冲直闯,搜了一圈没人,随即退去,敲隔壁的门,还是如此。 苏婉如也被惊醒,兵马司的人倒没有敢横冲直撞的进来,而是让她们自查,查过了自然没有收穫,苏婉如披着衣服,睡眼惺忪,点了点头道:「还要怎么查,我们一定配合。」 「不管劳烦苏姑姑,我们这就去查下一处。」人唿啦啦的走了,苏婉如打了个哈欠,和被惊动的绣娘们道:「都去睡觉吧,没事了。」 大家又咕咕哝哝的散了。 刺杀皇长孙,自然不是小事,禁军,厢军,兵马司,甚至王大海和司三葆都参与了,全方位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 可惜没有收穫。 胡琼月坐在赵治庭的床边,看着他苍白的脸,心里咚咚的跳着……赵治庭不能死,要死就只能是赵标死。 哪怕赵标死后他们没有足够把握能封太孙,但总还有多数的机会不是么。 胡琼月起身,和翠儿道:「殿下的药呢,我亲自去煎。」 「在正殿侧面的小厨房里煎着呢。」翠儿道:「娘娘要是想去,奴婢陪您过去吧。」 胡琼月摆了摆手,「你陪着殿下。」她说着去了正殿侧面的小厨房,这里不起油锅,只负责烧水煎药,赵标的药也在里面煎。 她忽然想起来,对方是不是故意刺杀赵治庭,赵治庭受伤后,她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入这里了。 好阴狠的手段。 胡琼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提着裙子进了小厨房。 河间府城内的一处小院外,一年轻男子牵着马站了足有一刻钟,他穿着一件天青色直裰,容貌精緻俊朗,站在人来人去的街道,如同芝兰玉树一般,引人注目。 有人甚至停下来毫不掩饰的打量和看着他。 男子仿佛无所知觉,将马双在院外的狮子墩上,上前,敲门。 隔着门,里面的院子很安静,男子又等了一会儿,门终于打开一个三十几岁下人打扮的男子开的门,看见他一愣,脱口道:「王……王爷。」 「马叔,舅舅可在。」赵衍问道。 马进有点犹豫,可到底将门开的打了一些,「老爷在的,王爷您快进来坐。」 赵衍颔首,边进门边道:「我的马有些累了,你给他餵点料。」 「王爷放心,小人这就去餵马。」马进将门带上,去牵着马绕去餵马。 赵衍站在院子里,抚了抚衣袍往正门内去,门内走出来一位五十几岁的男子,头髮花白,眉毛花白,就连蓄着的鬍子也是花白的,他穿着一件半旧墨蓝直裰,平平整整没有一丝褶皱,脚上是一双圆口的黑色单鞋,大步而来,冲着赵衍一笑,和蔼可亲。 「舅舅。」赵衍上前行礼,老者哈哈一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赵衍回道:「舅舅说过喜欢这里,我便想着您可能在这里,就过来碰碰运气。」他其实跑了好几个地方了。 「那你运气还不错。」老者请赵衍坐,打量着他,「怎么看着瘦了点,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了?」 赵衍摇头。 「那就好。最近都读了哪些书?」老者说着,忽然想起什么来,「你等下,你刚写的这本手稿,我看过了也备註了,正好你来,我取了给你,免得忘记了。」 赵衍没说话,自己给自己倒茶,打量着这间院子,他是第二次来,上来还是几年前第一次进京的时候,在这里住过两夜。 「给。」老者将书递给他,是手稿,上面落着署名,「望野居士」,「写的很不错,我看着都不知不觉入迷了。」 赵衍淡淡一笑,接过来摆在手边,看着老者,道:「舅舅在这里住多久了?」 「快十天了。」老者道:「前段时间还去了一趟江西,住了几日就想会京城看看你,没想到是你先来了。」 赵衍笑着点头,道:「舅舅,萧山的幕僚庄一楠去京城了,还认亲了。」 「不说这个,你知道我不爱听这些事。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看点书。」老者道:「你这本新出的,速速拿去印出来,定然又是一阵不小的轰动。」 赵衍打量着老者,点头道:「好。等我回京城就去印出来。阿瑾也特别爱看,我打算将这本手稿送给她,您觉得行吗。」 「阿瑾?就是你和我说的,你喜欢的那位姑娘?」老者眉头极快的簇了簇,随即舒展开,仿佛脸上没有出现过其他的情绪。 赵衍颔首,「就是她。她很喜欢看游记。」 「随你吧,是你的手稿,又是你自己的朋友。」老者没有说什么,只道:「你要记住,万事都强求不得。」 赵衍捧着书,低头翻着,里面真的写有备註,字小小的,可见是真的认真看过的。 「舅舅也觉得,万事不要强求吗。」赵衍问道。 老者正要说话,门口又有人敲门,敲了好几声没有人去开,他这才想起来马进去餵马了,他扫过一眼赵衍,道:「我去看看谁来了。」 说着去开门。 赵衍也跟着起来出去。 老者开门,门外站着一位二十左右的少年,面容普通笑容羞涩,穿着一件粗布的褐衣,「……请问,我能进来讨口水喝吗。」 「讨水喝?」老者朝门外扫过一眼,这里虽热闹,可左右都是茶馆,一文钱能喝一大碗。 居然还有人来讨水喝。 「是啊。」少年回道:「老人家,可能行个方便呢。」 ------题外话------
170 舅舅 苏季看着对面的老者,他不能确定这张脸是不是他真真正的容貌,跟着他这近两个月,他已经看过好几张脸。 但是,当你对一个人熟悉之后,就算你不看他的脸,你也一样从细微末节认出他来。 比如对面的人有很多习惯,他走路时,左脚尖自然的往外撇,比如他无论穿什么衣服,都一定要平整,比如他喝茶时,总要先闻上两遍,才会喝。 还有很多特徵,他的左手食指的指甲,有一点点歪,比如他站在那里的时候,身体的重量自然往左边倒,苏季猜测,他可能是右腿早年受伤过,不能承重。 这些,是他观察得出的结果。 所以,这位老者的脸是什么样子,在他这里已经不重要了。 「当然可以。」老者温和的一笑,将苏季让进来,回头和赵衍道:「去倒碗茶来。」 赵衍站在门口,视线在苏季的面前扫过,落在他的手上,又掠过他的脚面,视线微沉之后便转道屋内取了一盅茶来,含笑递给苏季,道:「刚煮的茶,趁热。」 苏季接过来,看过老人又看过赵衍,道谢,一口牛饮了茶,舒爽不已,「多谢这位老爷,这位公子。」说着,将茶盅还给赵衍,「告辞!」 他话落,转身出门。 「小哥,从哪里来,往哪里去?」这话是赵衍说的,老者眉头微蹙,脸色就有些冷,苏季回头一笑冲着他抱拳道:「在下从永平到顺德去,打扰了,二位!」 永平到顺德,确实路过这里,可来他们这里讨茶喝就很奇怪了。 赵衍微微点头,道:「慢走。」 苏季出了门,抬头看了看,咕哝了一句,「又要下雨了。」就甩开了步子大步出门,身后有人跟着他,一直到城门外,他才感觉跟着他的人终于离开了,他才找了一处草地,躺了下来。 日头重新出来,地面的温度越来越高,苏季半眯着眼睛,似笑非笑。 赵仲元! 赵仲元的母亲生下他没多少年就去世了,所以他一直跟着两位舅舅长大,他大舅肖翰寅,二舅肖翰卿,大舅做买卖,二舅喜欢梨园行当,不但喜欢写剧,还喜欢演。 刚刚那个是赵衍的大舅,还是二舅? 肖翰卿!苏季会想当年「魏先生」在他左右出谋划策的情景,他几乎什么都会,而且和人相处时,总能给人信服和依赖感。 三年里,他查过对方的来路,但却一无所获,准确的说,没有任何让人起疑之处。 现在想想,他真是大意了。 坐起来,苏季进了身后的山林里,过了好一会儿从林子出来,又是焕然一新。一件枣红的缎面直裰,头髮梳的光亮,肤色细白,手中更是多了一把扇子,摇身一变成了一位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 他低头看了看,很是满意自己的样子,摇着扇子的苏季,重新进了城内。 方才那方小院,赵衍和肖翰卿对面而坐,肖翰卿闻了闻茶放下来,道:「你来,可是有话要问舅舅,有什么便问吧,舅舅不会瞒着你的。」 「您是不是当年苏季身边的那位魏先生?」赵衍追根溯源。 肖翰卿并不打算隐瞒,事实上从小到大只要赵衍问,他向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是!」 「京中的事情也是你做的,包括让延平知府坑杀流民?」赵衍问着,眉头深锁。 肖翰卿颔首:「是!」 坑杀流民,那么多人命……这是他舅舅。 「赵治庭后院那个女人呢,也是你?你打算让她害谁,太子还是赵治庭?」赵衍问道。 肖翰卿回道:「两个人都不会留。」 「为了让我得到那个位置?」赵衍说着,语气微顿,透着满满的失望。 肖翰卿依旧点头,「是。」他说着,端着茶闻了闻,喝了一口看着赵衍,「你寻了我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些问题,大可不必,你写信来问就好了,舅舅不会瞒着你的。」 「舅舅。」赵衍冷声道:「你策划了二十年?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肖翰卿摇了摇头,放了茶盅看着赵衍,道:「你是要做帝王的,做帝王者要胸襟开阔,要坦荡无畏,要心有万民。这些事我来做就好了,你不用插手。」 「可我并不喜欢那个位置,您是知道的。」赵衍道:「我从小您就教我,君子所得,定取之有道,如今您用这样的手段,就算有一日我得到了那一切,您认为我会心安理得?」 「舅舅。」赵衍道:「人各有志,我的志向并非安邦治天下。您做这些前,可问过我的意愿。」 肖翰卿看着赵衍,对面的少年人温润谦和,坦荡大气,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他不后悔,一个帝王就应该有这样的风度,「为了天下的百姓,你会愿意的。」 「舅舅!」赵衍鲜少动怒,即便生气他也是隐忍,他眸色微红,语气颤抖,「您不用说的这么冠名堂皇,我只想告诉您一句,您现收手,我们一起去江西,哪怕回荆州也可,帝位并非我所想,您不用再费心费力了。」 「仲元。」肖翰卿也目露失望,「人生来不平等,有的人吃喝等死,而有的人则要殚精竭虑,你有这样的能力,舅舅也相信你能做的好。」 赵衍道:「可这不是我的选择。」 很多事,在这一瞬间,他都明白过来,或者说,许多事他早就应该明白的,只是选择不去想,无意识的逃避着,直到不得不面对。 等真正面对时,他才知道,事情已然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你没有选择。」肖翰卿看着他眯了眯眼睛,「你可知道赵治庭带回来的胡氏是什么人,你可知道你一直惦记着的女子,又是谁?」 苏瑾吗?赵衍摆手,道:「此事您不要和我说,她的事和我无关。」 他不想知道,不想揭开那层棉纱,露出血淋淋的内里。 承受不起。 「你逃避解决不了问题。」肖翰卿道:「连她都在努力着,为了家仇国恨,她一个女子汲汲营营走到今天,她都没有退缩,你有什么资格和理由逃避。」 「舅舅。」赵衍失望的看着他,「她的家国雠恨是大义,我们是什么。」 肖翰卿冷笑一声,端着茶盅眼帘微垂,声音冷冷清清的透着一股杀意和凉薄,「什么是大义?大义是成功者的凯歌,失败者的祭文。」 这么多年,赵衍感觉他第一次了解这位他最亲近的人亲人,他崇拜他,依赖他,甚至于为了报答他,他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 可现在,他发现他们从来都不在一条路上,南辕北撤。 「当年,我母亲遇见父皇,也是您安排的?」赵衍忽然问道。 肖翰卿眉头簇了簇,摆手道:「时机未到,此事我暂时不能告诉你,等将来有机会我一定详细和你说。」 「如若这次我不来问,这一切你认为什么时候才是适合的时机?」赵衍负手走到门口,看着渐渐要爬到正中的烈阳,炙热的刺痛着眼睛,可下一刻风云突变,烈阳被厚厚的遮住,大地的光线暗淡下来,不过一刻钟,豆大的雨点叮叮噹噹的敲打着屋顶,像是在奏一曲悲歌。 很悲,赵衍始终未动过,看着外面的雨点落在青石板,跳动起来又与泥水混在一起……他忽然想起来第一次在应天夫子庙见到苏婉如的情景…… 她眼里的戒备和敌视,毫不掩饰。 直到许久以后,她看他的视线和眼神才渐渐变的柔和,起初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明白这是为什么,直到最近,他才隐隐猜到。 有的事,一旦知道了,就会化成一根刺,扎在人的心头,只要想一想就会疼的无法唿吸。 这根刺,在苏婉如的心里的想必已经扎了很久了啊。 真是难为她啊,面对仇人,她还愿意不带任何色彩情绪的,和他做朋友。 「你若不问,我自是不会说。」肖翰卿道:「我说过,这些事我来筹谋我来做就好了,你只要安安心心的做你的宁王,养精蓄锐,等将来做一个民垂千古的帝王即可。」 「民垂千古就好了?」赵衍忽然反问,语气变的犀利起来,「难道不用再做点什么?舅舅的私心是什么,我做帝王这江山还是姓赵。」 肖翰卿忽然站了起来,眸色狠厉,喝道:「住口!」说着一顿,眼底的冷厉渐渐散去,又变的柔和起来,「舅舅没什么私心,有生之年,只想看到你登基称帝。」 「你就不怕我不同意,宁死不从?」赵衍道:「如果我死了呢,舅舅当如何?再找一个傀儡登基,还是舅舅亲自出马?」 肖翰卿砰的一声拍了桌子,桌子应声四分五裂,「赵仲元,我就是这么教你和长辈说话的?」 「舅舅,我不是三岁的孩童,我自然会思考。」赵衍道:「这河间府不错,往后我们就在这里定居好了,我会放出消息,就说宁王在半道被匪徒截杀。从此你我隐姓埋名,再无纷争。」 肖翰卿真是没有想到,他一直认为顺从的赵衍,会有这样的脾气,他冷笑一声,道:「我做了这么多,即便我想收手,我身后的人也不会答应。就像当年的苏正行一样,他以为撵走了元蒙人,他就能功成身退,可他没有想到,那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将士会不同意。」 「仲元,事情已非你我的事情,我决定不了,同样,你也决定不了。」肖翰卿道。 赵衍勐然回头,看着他,「至少,我能决定我的自己的未来。」他话落,忽然院子里出现了十几个人,四面八方将院子守的密不透分,一个个虎背熊腰,落地无声,显然都是高手。 肖翰卿惊了一下,忽然大笑,抚着鬍鬚道:「我的仲元终于长大了,居然还知道背着舅舅养了这么多人。果然没有让舅舅失望。」 「不止这些。」赵衍回道:「舅舅,河间府不错,不如您和我就长住在此,您认为呢。」 肖翰卿眯了眯眼睛,看着赵衍,「可你到底还是稚嫩了,你可知道为我什么选择留在河间府?」 赵衍当然知道,「因为这里的知府是您学生。」 「还是聪明的。」肖翰卿道:「仲元,人活一世,不止为了自己,还有别人。」 赵衍追问道:「您为了谁?」 「舅舅都是为了你啊。」肖翰卿语重心长的道:「舅舅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赵衍失笑,摇了摇头,「还是等您觉得合适的时机,再告诉我真相吧,在这之前,我不希望我崇敬的舅舅和我说莫名其妙的话。」 他认为,一个人做一件事,必然是有原因的,肖翰卿从二十年就开始着手策划,而那个时候他可能还未出生,这个全部是为了他一说,根本不成立。 「想想你喜欢的人。」肖翰卿忽然提到苏婉如,「你若是什么都不做,你若是隐姓埋名,她就真的只会和沈湛在一起,你服气吗?余生只能看到她和别人生儿育女,而你却孤苦一生什么都没有,你不想做点什么吗。」 「这是她的选择,我尊重她的选择,纵然不甘也无能为力。」赵衍走回来,声音里透着一股悲凉,「我也相信,我在她心目中的位置,无人可以取代,即便是面对沈湛时,我也是与众不同的,这就够了。」 「不够啊。」肖翰卿失笑,摇了摇头,露出过来人的沧桑,「这世上所有的东西,你不去抢不去争,你就得不到的。」 赵衍问道:「舅舅您得到了吗。」 「算了。」肖翰卿摆了摆手,「此事暂时不议,你先住下来吧,我们慢慢说。」 马进从推门进来,看到院子里这么多人愣了一下,随后就绕过那些人进了门,和赵衍拱了拱手,道:「王爷,马餵饱了双在门外,您若不急着走,属下就先将马寄样在隔壁的客栈里。」 客栈有马厩,他们的院子小,没有。 「有劳马叔,」赵衍问道:「马叔刚才送谁走的,她是不是也住在客栈里?沈湛的母亲卢氏吗?」 马进愣了一下,「王爷……您怎么知道的?」 「看来这里留不得了,马叔去收拾一下,我们明日一早就启程去江西。」赵衍看着肖翰卿,「江西是我应得的,作为他的儿子,我得一封地是应该的。但那个位子,不该是我的。」 赵衍说完,负手出了院子,和院子里的人吩咐了几声,那些人又无声的消息在院子里。 四周里立刻安静下来,诡异的让人生出一丝寒意来。 「王爷。」马进虽是仆可却是家里的老人,对赵衍如同长辈,他出来无奈的劝道:「王爷,老爷他九死一生,吃了那么多的苦,都是为了您啊,您就算不心存感谢,也不能和他对立反目成仇,这让他多伤心。」 赵衍淡淡的蹙着眉头,看着马进,眸光里如同深潭,让人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情景,许久之后,赵衍一嘆,道:「是啊,也不该反目成仇的。」 到最后,他成了那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人,无论他怎么做,结果都是如此。 赵衍转身摆了摆手,开门出去,淡淡的道:「我出去走走。」 他忽然不想留在这里,不想看到肖翰卿的脸,不想听到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他甚至有些恨自己,为什么不认同他的追求,如果认同了,许多事就迎刃而解了。 赵衍出门,马进嘆了口气回去劝肖翰卿,「老爷,王爷他很难过,您慢慢劝他,他会明白的。」 「嗯,他会明白的。」肖翰卿道:「也由不得他不明白。」 马进嘆了口气。 赵衍寻了一家酒馆,他很少喝酒,更不贪醉酒时的那一点无忧,既知道是虚假的东西,又何必自欺欺人。可今天他很想喝一回,或许等酒醒了,他会发现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臆想而已。 他点了一壶酒,一个自斟自饮,隔着一桌,也有一位少年人,和他一样,抓着一壶酒自斟自饮,慢慢喝着,他扫过对方,对方也正看着他,两人隔着桌子举了举杯子,一饮而尽。 赵衍不迷茫,因为他一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想要稳定的生活,所以他会经营,甚至私下里也拉拢了一些朝臣,但做这些的目的,并非是踩着无辜之人的鲜血去掠夺,他只是要让自己的生活,更加稳定。 人活在世,权势不可或缺,他非仙人也达不到世外高人的境界,但更清楚,所有的一切都应该有个底线,到了什么样的位置,才是我最终的目的。 他要的,是在他不去害人,但别人也没有能力逼迫裹挟他。 但显然舅舅不是。 赵衍揉了揉额头,耳边忽然想起苏婉如清脆的声音,「宁王爷,我对您真是又讨厌,又欣赏啊……」 他当时怎么回的? 「那就把欣赏变的多一点,讨厌少一点。」 苏婉如摇头,「欣赏可能会变多,但讨厌是少不了的。」 那个小丫头,也是如此的吧,从一开始就很明确自己的目的,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不要什么,所以即便说着欣赏他,也从来不会将单纯的变成复杂。 他们仇人,无论是从舅舅这里算,还是从赵家这边算,他们之间,果然隔着一道永远都无法跃过去的鸿沟。 国破家亡,太过悲烈。 赵衍喝完了一坛酒,又要了一坛,目光里已露出醉意,他起身走到对面坐下来,看着那个面生的少年人,问道:「贵姓。」 「苏。」少年人回道:「贵姓?」 赵衍回道:「赵。」 两人彼此点了点头,举着酒罈碰了碰,喝了半壶酒,赵衍看着苏季,「你是沈湛的人,还是阿瑾的人?」 「都不是。」苏季回道:「我是我的人。」 赵衍哈哈一笑,点了点头,看着苏季目光迷离,「有道理。我们都是自己的人,路怎么走,左拐还是右拐,都应该是自己决定。」 「嗯。」苏季和他碰了碰酒罈,「为了这句话,我敬你。」 赵衍颔首,两人对面坐着,也没有小菜,喝的也都很急,半个时辰桌子上摆了四五个空罈子,赵衍起身摆了银子,回头看着苏季,「苏公子,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苏季也拱手回礼。 赵衍下楼,站在街面上,不知何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走去对面,敲门,马进给他开的门,他扫过马进,见他手上裹了布,隐隐的血迹透了出来,见赵衍看过来,马进也没有躲闪,回道:「方才和您的人过了几招。」 「嗯。你不是他们的对手,马叔不用试。」赵衍进了内院,左右看看,「可有我歇脚之处。」 马进点头,指了指西面的房间,「刚刚收拾好,被褥都是新换上的,王爷尽管用。」 赵衍没有多说什么,进房里寻了床躺下来,明明醉的天旋地转,可却半分睡意都没有,他翻了个身,看着略掀开的窗户,默不作声。 隔壁进进出出有脚步声,肖翰卿似乎在和谁说话,过了一会儿又安静下来,马进敲门进来,「王爷,给您煮了醒酒汤,您快喝了吧,不然明早会头疼。」 赵衍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但却没有喝的意思。 「没有放东西。」马进解释道:「是属下亲手熬出来的。」 赵衍还是嗯了一声,道:「你去吧。」 马进出去,赵衍依旧没有喝,起身点了灯,在桌子上铺了笔墨纸砚,落笔不稳的画起画来……画的并不好,线不弯,竹不直。 「老爷。」马进给肖翰卿端茶进房,低声道:「京城传来消息,说赵治庭被人打了。」 肖翰卿眉头极快的簇了簇,「是后宋那位公主做的?」 「应该是,她不是刚刚趁着东风帮着崔家退婚了吗,现在又趁着胡氏乱了步调去打赵治庭。是不是打算也混乱您的视线?」马进在对面坐下来,问道。 肖翰卿点了点头,「那个小丫头确实挺聪明的,单打独斗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很不容易啊。」说着一顿,道:「不过,暂时先不用管她,先将太子府的事处理了。」 他们现在的目标暂时一致,她也是帮了他不少的忙啊,还提醒了他许多事,比如漕运的事,居然敢去和赵之昂借漕运的官船。 很不错。 「胡氏应该已经动手了。」马进回道:「正好接着赵治庭受伤,在院子里煎药时方便下手。」 肖翰卿颔首,「所以说后宋那丫头帮了我们不少忙啊。」 「一切都在您意料之中,就是王爷那边……有些难办。」马进无奈地道:「属下也没有想到,王爷会这么倔。」 肖翰卿脱了外套上床躺着,语气轻松的道:「一开始总难以接受,让他自己想两日也就好了。」 马进应是,开门出去看了看,回道:「还在写字,要不,属下给王爷准备点宵夜吧。」 「你忘记了啊,他夜里从来不吃东西的。」肖翰卿道:「让他静一静吧,他心里有事的时候都喜欢写写画画。」 马进应是,给肖翰卿轻轻揉着右腿,主僕二人低声说着话,「看样子,王爷对后宋公主情根深种,这情事最伤人了。也不知道那位后宋的公主怎么想的,我们王爷多好的人,比镇南侯不知道好多少倍,她怎么就不喜欢呢。」 「喜欢这种事,还不是要日久天长的相处。沈湛当年在她面前做常随,伏低做小无所不从,最对那丫头的胃口了。苏正行夫妻加上苏季兄弟二人,将她宠惯的无法无天,也就沈湛这样的人,能受得了她。」 也对,当年在平江府那一通折腾,还带着她去了西安,回来的路上就剩半条命,气的苏正行差点就归西了。 「折腾吧,年轻人不折腾一下,那还叫年轻人吗。反正也不会有将来,总要尽兴才对啊。」肖翰卿轻轻一笑,想起什么来,「你准备一下,赵标死了以后,仲元定然要回京弔唁的,赵之昂的身体也是强弩之末。我们也到时候要回去了哦。忙了半辈子,总算看到收成了。」 说着松了口气,神情都轻松起来,「她在天之灵也能看到吧,我兑现了我的承诺。」 「是。老爷从不食言,」马进笑着道:「不过,卢氏您还要带去京城吗?要不要先送她回成都。」 肖翰卿摆手,「我从不强迫人,她去哪里随她自己决定。至于成都府,也就这一二年的事,她等了这么多年了,也不会在乎多等一二年的。」 马进应是,肖翰卿渐渐闭上了眼睛了睡着了。 马进就在床边铺了地铺,席地而卧。 第二日一早,马进起床时,赵衍已经从外面进来了,手里提着早饭摆在桌子上,道:「对面买的早饭,味道还不错。」 院子里外都有人,马进昨天已经试过了,他们出不去。 但赵衍没有阻拦送进来的信,可信出去却不能。 「有劳王爷了。」马进去请肖翰卿,主僕二人一站一坐的用早饭,赵衍打了招唿又回了房里,马进收拾完,围墙外有人丢了信进来,马进拾起来送去肖翰卿。 「老爷,信里说的什么?」马进见肖翰卿面色不愉,顿时奇怪,好一会而肖翰卿将信递给他,道:「还真是聪明人啊,看来我们不回去不行了。」 马进看完了信,顿时大惊失色,京中他们还留存的六位官员,全部卷进了一桩贪墨案中,这件案子还是司三葆早先查的一桩,因为和定国公有些关系,所以一直在暗中查证。 「怎么会和他们有关?」马进惊讶的道:「没道理啊。」 肖翰卿笑了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是有人察觉了他们的身份,所以故意如此的罢了。」说着,揉了揉额头,淡淡的道:「要逼我现身呢。」 现身就现身吧,他也是该回去看看了,将来等赵衍登基,他们的都城是要搬回应天的,这燕京啊,看一次少一次。 「王爷那边怎么说,不好办。」马进回道。 肖翰卿起身去了隔壁,「我去和他说。」说着敲门进去,赵衍依旧在画画,听到脚步声也没有回头,只道:「您也吃亏了?」 「嗯,在你的意中人手里吃了点亏。」肖翰卿轻轻一笑,坐下来看着赵衍,「你眼光不错,这小丫头算个对手,运筹帷幄不择手段,和苏正行可半点不像。」 「处境不同,自然应对也会不同。」赵衍淡淡的道:「阿瑾聪明,又有沈湛帮忙,舅舅依旧认为胜券在握吗。更何况,我父皇也并非任由人拿捏的,没了阿瑾舅舅就算杀了他所有的儿子,我也不一定能顺利登基。」 「你不用管。我自会有我的打算。」肖翰卿道:「收拾一下吧,我们明天就回京。」 赵衍放了笔,在一边洗了洗手,「我若不同意呢。」 「你会同意的。」肖翰卿语气肯定。 赵衍也坐下来,端茶喝着,回道:「舅舅,就算我现在同意了,您也走不了。」 「还有别人?」肖翰卿蹙眉,就听到院子的门打开,昨天那位借水的小哥又进了门,道:「老人家,能藉口水和吗。」 肖翰卿眸光微眯,「是你,你是谁?」 「借水的啊。」苏季道:「您这里的水好喝,我喝完后还惦记着,所以今天又来了。」 肖翰卿哈哈一笑,站了起来,看着赵衍,「你这是在帮他?」 「不是。我在帮您。」赵衍回道:「您若是愿意跟我离开这里,我现在就能让他离开这里。」 肖翰卿又是一笑,赞赏的看着赵衍,「虽正直却不渔夫,是我教出来的人。」他说着,又看着苏季,「年轻人,那就看看今天到底有没有本事离开这里。」 他话落,就听到院子外面唿啦啦的脚步声响起来,转瞬,小小的院子被人围的水泄不通。 此刻,苏婉如正坐在司三葆在东厂办理公务的工房里,她随手翻着面前的卷宗,和司三葆道:「这么说,他们还真是谨慎啊,居然一点小辫子都抓不到。」 「抓不到就使劲儿抓。」司三葆道:「既然发现了端倪,就由不得他们藏。能在我司三葆手里藏住头尾的人,还没有出生。」 苏婉如竖起个大拇指,道:「公公好厉害,我最信服您了。」 「你拿我当枪使?」司三葆眯着眼睛看着苏婉如,「这件事,你有什么好处。」 苏婉如摆手,「我做什么事从来都不瞒着您,我纯粹只是因为上次的事怀恨在心。」她说着一顿又道:「您想想,这些人倒霉了,我可一点好处都没有,我又不做官,他们生死和我没办法关系。」 司三葆当然想过,沉默了一刻,他道:「先不和你算帐,等事情了结了,我们再谈。」 苏婉如翻着卷宗,这些人除了都是前朝的人以外,真的是一点来往都没有,但是她感觉,一定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将他们穿在一起了,而穿着他们的人,就是赵衍的舅舅,肖翰卿了吧? 这个名字可真是好听,想必他年轻的时候,也是位风流人物吧。她还记得赵衍曾告诉她,他舅舅喜欢梨园,不但自己写剧本,还会自己唱戏,是个脾气极好又满腹经纶风趣幽默的人物。 配的上这个名字。 「我回去了。」苏婉如拍了拍卷宗,「公公您忙着。船已经验过了,过些人就开走了。」 司三葆颔首,头也不抬的摆了摆手,道:「你忙吧,不是你的事不要掺和进去,免得绕进去了,杂家可救不了你。」 苏婉如抿唇一笑,笑眯眯的出了门。 却没有着急回天下百货,而是大摇大摆的去了五军都督府,沈湛正要出门,见她过来顿时高兴起来,道:「我正要去找你。」 「怎么了,」苏婉如问道:「是不是我二哥那边有消息回来?」 沈湛颔首,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苏婉如听着目光一顿,道:「河间府很近吧?我们要不要去?」 「我让闵望带人去了。」沈湛道:「都不会有事的。」 苏婉如明白,河间府的知府好像是前朝的官员之一,肖翰卿能住在那边,一定是觉得安排过,万无一失的。 不过,苏季出现也只是想拖几日的时间,至于别的怕是不容易啊。 「八哥。」朱珣从门外跑进来,看见苏婉如也在,「你怎么也在这里,不避嫌了?」 苏婉如白了他一眼。 「什么事?」沈湛问道。 朱珣一拍脑袋,回道:「太子府刚才请太医回去了,说是太子突然晕倒了,不知道什么情况如何。」 沈湛和苏婉如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有说话。 「怎么了?」朱珣奇怪的道:「你们知道什么吗?」 苏婉如摇头,「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你别去太子府打听啊,等有消息了我们自然会知道,免得你被卷进去。」 「怎么了。」朱珣听的浑身发冷,盯着苏婉如一副审视的样子,「不对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171 惊蛇 谁正顽固谁迂腐,苏季不在乎,他在乎的就只有眼前这个裹着人皮的老者。 肖翰卿,这么好听的名字,他也配? 「我今天进来,就没有打算出去过。」苏季在院子的石墩上坐下来,看着肖翰卿,「怎么样,有时间聊聊吗。」 肖翰卿却在猜面前的少年人是谁,无论是面容还是神态都有熟悉之感,当然,面容不熟悉在常理,因为对方用了易容之术。 没想到啊,小小少年人的手法就这么好了,「你的易容之术,谁人教的?」 「机缘巧合,认识了一位鲍先生,不过他的易容术不高,可因他我又认识了另外一人,这人想必您是认识的。」苏季摸了摸脸,「魏先生觉得如何?」 「不错。」肖翰卿负手走出来,打量着苏季的脸微微颔首,面色真诚的赞赏道:「短短时间就有这样的造诣,确实难能可贵,想当年我还学了足有一年的时间。到如今也不过如此。」还是被苏季认出来了。 易容不只是改变容貌,连声音,手脚走路的姿势甚至平日的习惯都要改,改成另外一个人,这才叫真正的易容。 苏季点头,拱手道:「这么说,魏先生看不出我出谁?」 喊的出他是魏先生的人,只有后宋军营里的人,那么眼前这个人只有可能是苏季的手下,而非是沈湛或者苏婉如派来的人,他们的人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看着是笑,但眼神和肢体里透着浓烈的恨意。 「眼拙。」肖翰卿回道:「还劳烦报上姓名吧,我年纪大了,和你们年轻人没法比啊。」 马进端来椅子,肖翰卿也坐了下来,和苏季对面而坐,赵衍则依旧在正厅里喝茶,面色沉静。 苏季手边摆着的是长刀,是专门用在马背上的刀,刀刃锋利,刀背还有倒钩,刀出再回都不留空,他抚摸着长长的刀柄,若有所思的道:「也不用介绍了,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说了,你死了也没必要知道,说了,我死了,你就更没有必要知道了。」 肖翰卿摸了摸鬍子,道:「这么说你就是来杀我的?」 「嗯。」苏季将刀抓在手里,起身,看着老者,「先生可会武功?」 肖翰卿回道:「会到是会些,但多年不用早变成强身健体的花招了。」说着,他拍了拍手,隔着围墙,就听到弓被拉紧的声音,「在打架这件事上,老夫不行,还是要信年轻人的好。」 苏季眯了眯眼睛,刀一横,嗤笑一声,道:「他们的箭可不如我的刀快!」礼结束,自然就是兵戎相见。 他们的仇是化不开的,国雠家恨还有自己的耻辱。 他的刀出,马进将椅子往前一抬一送,顿时木屑飞舞,椅子一断成了三截,马进只身上前,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两把匕首,匕首的大小正在被手掌挡住,但黑色的锋刃,杀气凛凛。 马进不是苏季的对手,过了十来招,人就被苏季踢飞,风筝似的砸在了屋檐边掉在了地上,苏季抬刀而上,赵衍踏步而来挡在肖翰卿的面前,眯眼看着苏季,问道:「话说完了?」 「看来你的清高,也不过是假清高。不过,这也不怪你,出污泥而不染的人,又有几个呢。」苏季道。 赵衍正要说话,忽然肖翰卿上前来,按住他的手,眯眼看着苏季,似笑非笑,「没想到,你没死?!」 赵衍一愣,看向肖翰卿。 苏季哈哈一笑,道:「先生终于认出我了,真是可喜啊。」 「他是苏世元。」肖翰卿和赵衍道:「后宋的苏世元!」苏季改变的很成功,就在刚才以前他都没有认出来,但是,一个人的易容可以细緻的髮根,但却无法改变情急之下用的功夫。 苏季的拳脚功夫他见过的,和马进过十招前他都不认识,但这第一十一招,他想起来了。 没有想到啊,肖翰卿确实很惊讶,「是谁将你从宗人府救出来的?你那个聪明的妹妹?」 苏季笑了笑,「这和先生你似乎无关。」 「果然如此,那个小丫头果然不简单。」肖翰卿确实很佩服,救一个人其实并不难,用人命去堆,哪怕是万军之中也不是毫无胜算,但是在宗人府里,将人救出来,还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就是本事了。 肖翰卿欣赏不已。 赵衍也打量着苏季,想起昨天在酒楼那个和他喝酒的男子,但是他自己介绍时确实说的是姓苏,原来他就是苏季。 忽然的,他明白了早先的很多事情,五皇子从宗人府下马,吴忠君做了宗人令,她又和亲恩伯夫人走动……原来啊,那个小丫头是为了救苏季。 而且,没有人知道,一点动静都没有留下来。 大约是因为苏婉如,赵衍看着苏季莫名的亲切了一分,他问道:「你在这里拿命报仇,阿瑾可知道?」 「她会理解我的。」苏季的紧盯着肖翰卿,「如果她在这里,她也会和我做一样的事。」 那倒是,苏婉如脾气上来的时候,确实是不管不顾,不出一口恶气,她是不会罢休的,难道苏家的人都这样吗?赵衍略有走神,又笑着看着苏季,道:「事情,还有的谈不是吗。」 「谈什么。」苏季道:「冤有头债有主,请你让开。」 赵衍摇头。 一边里,肖翰卿打量着苏季,这真是让他惊讶啊,他居然完全没有察觉宗人府里的苏季早就被人掉包了……还有多少事是他不知道的? 他心头转过,手中寒光一闪,随手将赵衍推开,藏在袖中的匕首勐然朝苏季刺去。 「舅舅。」赵衍一惊,想拦,但匕首已出,速度极快距离又近,如果换做别人定然是避开,后退,可苏季却是不同,反是迎身而上,手臂去挡,随即手里的长刀也跟着甩了出去。 匕首没刺进心口,而是被挡住扎在了手腕上,鲜血喷涌而出。 同时,苏季的刀落在肖翰卿的腹部,赵衍抬脚踢刀背,刀被踢的转了个方向,贴着肖翰卿的手臂,生生削下一块肉来。 「舅舅。」赵衍去拉肖翰卿,就见对方蹬蹬后退了两步,倒在马进的手臂里,肖翰卿疼的大汗淋漓,盯着赵衍冷冷的和他道:「杀了他!」 苏季还活着,这太让他意外了,他本以为苏婉如再折腾,不过是为了报仇,毕竟她一个女人,顶了天也不过如此。 更何况,在杀赵之昂这件事情上他们的目标一致。 但现在苏季还活着,这就意味着苏婉如所做的一切,就不仅仅是报仇这么简单了,他们分明就是想要再匡復后宋。 那么,苏季就绝对不能再容再留。 「那也要你有这个本事。」苏季根本不管手臂的伤,提刀再上,赵衍挡在前面,两人你来我往打了起来,一时间难分伯仲,赵衍道:「你今天杀不了他,留在这里毫无意义。」 「那又如何。」苏季冷笑一声,道:「我来就没打算活着走,你若是还有良心就滚一边去,我敬你是条汉子,若是拦在前面,那大家就一起死。」 赵衍当然不会退,「他是我舅舅。便是天下人要他的命,我也不能!」 「那就拿命来!」苏季道。 两人打斗,先前隐匿着的各方人马一直对峙着,三方人,没有人动,兵刃相对,剑拔弩张。 就在这是,肖翰卿打了个口哨,随即有人河间府的衙役们,手持的弓箭,嗖的一声脱了弦,一时间箭雨飞,人影蹿动,四方都动了起来。 小小的院子里,里里外外,一片寒光剑影。 没有人说话,耳边皆是打斗声,鼻尖闻的是血腥气。 苏季缠斗,赵衍和马进道:「扶舅舅进去。」他说着,目光微顿,肖翰卿喝道:「仲元!你要记住,他不死你便活不了。」 活不了吗。 赵衍蹙眉,道:「舅舅,适可而止吧。」他略有分神,转头过来,勉强挡住苏季,冷声道:「杀了他,事情并未结束,不是吗。」 「在我这里,就结束了。」苏季抵着他,一路逼着他后退,退到肖翰卿身前。 院外,有人喊道:「院内的人都住手,否则本官就要放箭了。」 「走吧。」赵衍劝苏季,「你杀不了他!」 苏季看着赵衍,冷笑一声,道:「不可能。」他说着,忽然收手,身体立刻旋转,如同化作利箭,速度之快连赵衍都没有看清,人已直直朝肖翰卿过去。 肖翰卿连连后退,根本避不开,一侧马进往前一挡,「主子,小心!」 刀入肉,马进瞪大了眼睛,看着腹部的窟窿口,血流出来,他往前一扑上,死死保住了苏季的腰身。 肖翰卿一看情形,立刻上前,抽了马进的匕首,勐然刺进苏季的胸口。 苏季看着他冷笑,道:「先生的身手没有退步啊,这一刀扎的力道很足。」 「是啊。」肖翰卿道:「你若是别人,我自然不用费力,可你是苏季,那便是拼尽全力了。」 苏季哈哈一笑,长刀脱手,手腕一转,三只袖箭飞射而出,肖翰卿面色大变,蹬蹬后退,可他哪有箭的速度快……就在这是,赵衍过来,拉着他一转,挡住了三支箭,蹙眉看着肖翰卿,没说话。 「仲元!」肖翰卿大惊失色,就看到三只袖箭钉在赵衍的后背,他目眦欲裂,喝道:「来人!」 一瞬间,四周了人云密集。 赵衍看着肖翰卿,抓住他的肩膀,沉声道:「舅舅可想过,备选之人?」说着一笑。 他要是死了,肖翰卿打算捧谁上去呢? 肖翰卿脸色发白,彻底失态。 闵望出现在苏季身后,扶着他低声道:「河间府来了许多人,我们要全身而退没有问题,可要想取肖翰卿的首级,就有难度。」 「你们走。」苏季盯着肖翰卿,道:「我不连累你们。」 闵望提醒道:「二公子,姑娘还在等您,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 苏季一怔,顿时红了眼眶,看着肖翰卿,紧紧咬着牙……院外人声鼎沸,越聚越多,而肖翰卿身后的人也越来越多,将他隔绝在人墙之外。 他料到了,以肖翰卿的为人,他没有做足安排,是不会在一个地方长住的。 婉婉在等他,她做了那么多,不只是为了杀一个肖翰卿,苏季冷冷扫过对方,看向倒在人群里的赵衍……箭上有毒,这是苏婉如给他淬的,是不是能致命他不知道,但赵衍死不死和他也没有关系。 「走!」苏季拉着闵望,转身,抬刀,十几个人一路杀将出去。 肖翰卿大喝一声,道:「拦住他们!」 京中,苏婉如和朱珣还有沈湛站在五军都督府的门口,大眼瞪小眼,朱珣道:「那不去太子府探望了?」 「先等等,这么大的事,一会儿就有动静出来。」不知道赵标怎么样了,草乌的毒很厉害吗? 沈湛也凝眉,指了指院子里,「先进去坐会儿。」 三个人又重新进了五军都督府,不一会儿,卢成进来回禀,道:「……召集了许多太医,圣上亲自去了,将太子府中所有的下人就捆了在院子里,一个一个的审问。」 「这么说,是确定了是什么毒,也确定了是有人下毒了?」苏婉如问道。 卢成点头,「确定是草乌的毒,在药渣里发现的。说下毒之人下的分量并不多,就算吃了也不会有什么大事,但巧就巧在太子吃的药里,有半夏,说是草乌不可和半夏同时服用。」 还有这样的事?苏婉如忽然明白过来,对方是什么都算到了,就连赵标的药里有半夏也在他算计之内。 难怪他不用别的毒药,却独独用草乌。 「还能救得活吗?」朱珣很担心,他和太子的关系,其实还是可以的,毕竟对方性格其实很好,又是储君,于情于理,都不可能闹僵。 卢成摇了摇头,回道:「还不知道。」 三个人在五军都督府里吃的午饭,下午就听到赵之昂将太子府里所有接触过药,哪怕靠近过药炉的下人,全部杖毙了。 苏婉如愕然,咂了咂嘴道:「又添了许多冤魂。」 「还没完。」沈湛回道。 果然,到下午的时候,就听到太医院的四个太医被打了板子,有一位年纪太大,当场就死了,其他三人也是伤的不轻,被人抬回家了。 但依然没有收穫。 好的是,赵标并没有死,而是昏迷未醒。 第二日赵之昂没有开朝。 苏婉如没心思管赵标的死活,待在沈湛这里等着消息,河间府那边依旧没有消息传回来,也不知道结果到底如何。 一直等等到下午,随二回来了,身上带着伤,苏婉如看到心一下子跳到嗓子眼,急着问道:「我二哥怎么样。」 「二公子受伤了,由闵望护送着去了济宁府,但肖翰卿和宁王不知所踪。」 苏婉如愕然,「伤的怎么样,重不重,伤到哪里了。你和我细细说说当时的情况。」 随二细细将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冲出去的时候伤了后背,肩膀上中了一箭,但都不深。倒是宁王……他中了苏公子的袖箭。」 「阿弥陀佛。」苏婉如松了口气,三处都不算致命伤,说完,她又愣了一下,问道:「赵仲元中了袖箭?」 袖箭是她给苏季的,第一次去真定的时候,她就将朱音给她的袖箭给了苏季,还告诉她,箭头她特意淬毒了,是梅予给她准备的毒,毒性很烈的,碰到血就是死。 她平日遇到的人还不至于用这样的毒,所以就给苏季了,他不一样,若是有人发现了他的身份,那就只有灭口。 「是!」隋二道:「苏公子本来是对肖翰卿,但被宁王爷挡住了,人随即晕了,死活目前还不知道。」 苏婉如眉头紧拧,转头看着沈湛,沈湛摸了摸她的头,沉声道:「苏季报仇,他报恩,都无怨无悔,你不用内疚。」 她不是内疚,只是……这种感觉她说不好。 私心里,她希望赵衍永远都是局外人,永远都不会和他们对上。 「那他认出我二哥了吗。」苏婉如问道。 随二点头,「一开始没有认出来,后来动手的时候,他认出苏公子的身手。」 那就更不能留了,肖翰卿是非弄死不可。 「我去见司三葆。」苏婉如回头和沈湛道:「现在赵标中毒生死未卜,肖翰卿暂时的目的达到了,眼下赵仲元又受伤中毒,那他短时间内是绝对不可能回京的。」 他不回京,那就是鱼入大海,他们再想找到这个人就不容易了。 现在要做的,就是将他引回京城,是杀是害,总之,这一次不是他死,就是他们亡。 「我去吧。」沈湛道:「司三葆办事应该没有问题,但眼下太子的事恐怕要耽误他的脚程,我着手去查,最合适了。」 苏婉如点了头,道:「好。」又转头看着随二,「你的伤还行吗,我去将梅子青请来,先让他给你治伤,等你伤好无碍了,你将他送去我二哥身边。」 现在只有梅予在苏季身边,她才最放心。 「我的伤没事,已经上过药了。要是姑娘想要梅大夫去的话,我现在就能启程。」随二道。 苏婉如就回头看着沈湛,沈湛点头,「这点伤,无妨。」 「那我去找梅子青。」苏婉如说着就朝外面走,「随二,你抓紧时间去休息一会儿。」 随二应是,苏婉如已经走远了。 梅予正在坐堂,听闻苏婉如来了,便陪着她去后院,问道:「怎么样,可是二殿下那边出事了。」 「受伤了。你手上还有没有要紧的事,如果没有你跟着随二去济宁吧,你在二哥身边,我才能放心。」苏婉如道。 梅予点头,「我没没事要紧的事,你等我一下,我去和东家打个招唿,这就能走。」 苏婉如点头,想了想,又问道:「梅子青,你帮我在袖箭上淬的毒,有多厉害?」 「怎么,用过了?」梅予顿了顿,道:「很厉害,厉害到三支箭射在一头牛的身上,一盏茶内,那头牛就会死。」 苏婉如没说话。 「怎么了。」梅予打量着她,苏婉如摇了摇头,和他笑了笑,道:「没事。我二哥和赵仲元在河间府动手了,动手的时候他用了袖箭,三支箭都……我想知道,赵仲元能不能活下来。」 「宁王?」梅予簇了簇眉,顿了顿道:「也不一定,我毕竟只是大夫,我制的毒说不定没有用呢。」 苏婉如摆了摆手,「没事,你快去收拾吧,我在这里等你,我们一起去镇南侯府。」 「好。」梅予顿了一下,没想到那支箭居然用在宁王身上了,他的毒他很清楚,宁王的命……怕是难保。 下午梅予和随二一起去了济宁,沈湛着手开始查那六个人的事,其实,那六个人并没有做什么,但是,当官这么多年,除非怎的两袖清风,刚正不阿,否则,只要有心人去查,就一定能查到端倪。 这是其一,其二便是,就是要证明,那六个人和廖大人以及祝大人等人有联繫,将前朝叛贼的帽子,扣上去。 就算没有,也要做出有的证据来。 此时,太子府中一片死寂,胡琼月抱着孩子坐在床头,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孩子在她的臂弯里睡的香甜,但她的脸色却极其的难看。 赵标没死,是因为她下的毒份量不够重。 她本就没有想彻底毒死赵标,只是对逼着她下毒的人有个交代。 却没有想到,草乌和半夏是不能一起煎煮,赵标到现在都是生死难料。 胡琼月很茫然,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赵之昂封赵治庭为太孙,只要赵治庭成了太孙,赵标是死是活就和她没有关系了。 怎么办? 她紧紧将孩子抱在怀里,因为抱的太紧,孩子不舒服的挪动了两下,她浑然未察,一直紧紧搂着,不知道过了多久,赵治庭从门外进来,疲惫的倒在床上。 他身上带着伤,又是两夜没有人合眼,几乎是强弩之末一般,只靠着一口气撑着。 「月儿。」赵治庭道:「太医说,父亲醒过来的可能性很小。怎么办……」 怎么办,她也不知道怎么办,胡琼月将孩子放在一边,看着赵治庭,道:「圣上怎么说。」 「没说什么,要广请天下名医,为父亲治病。」赵治庭道:「但是我觉得希望很小。」 胡琼月拉着他起来,盯着他,沉声道:「殿下,您一定要想办法,父亲不能有事啊。」 「月儿。」赵治庭很感动胡琼月会这么想,「我以为你……父亲知道你这么想,一定很高兴。」 胡琼月心头不屑,但人已经开始哭,哭着道:「殿下,他是太子,朝堂那么多人看着他,那么多事等着他做,他不能有事。」又道:「您也要打起精神来,父亲眼下这般,他做不了的事,您要帮他做,他的责任您也要帮他扛起来啊。」 赵治庭点着头,「你说的没错,父亲的事我应该帮他做,要让他放心,安心养病。」 「圣上那边,你也要经常去走动,家里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帮着母亲的。」胡琼月道:「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外面,您不要忘记了,您还有好几位叔叔呢。」 赵治庭心头忽然一凉,握住胡琼月的手,点了点头。 朝中有四皇子,五皇子,还有宁王,后宫还有几位年纪尚幼的叔叔,太子之位那么人觊觎。 他要振作起来。 赵治庭立刻离了床,和胡琼月道:「你好好照顾风儿,我去做事了。」 胡琼月总算有点安慰,颔首道:「你快去吧,也要多注意身体,虽事情重要可也不能累着自己。」 赵治庭颔首出了门。 胡琼月松了口气,目前她能做的,就是鼓励赵治庭了……希望他能争气,不要做蠢事才好啊。 她心头想着出了门,院门口有个婆子提着木桶进来洒扫,胡琼月拧了眉头,道:「现在扫什么地,早上做什么去了,出去。」 「是!」婆子应是,提着水桶又退了出去。 胡琼月心里还是很烦躁,生怕那个人又给她送信来,如果对方下一步是让她杀赵治庭怎么办? 她要怎么做? 她不能坐以待毙,得想办法将对方找出来才行。 房间里,孩子哼哼唧唧的哭了起来,她忙跑进了房里,将孩子抱起来,刚倒手里,就看到包被里滑下来一封信,她惊的腿一软跌坐在床上,慌张的去检查孩子有没有事。 等确定孩子没有受到伤害,她才松了口气,拆开信,就见信中写着,「求立太孙。」 立太孙? 对方为什么要求她立太孙,不可能吧? 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还要啥赵标。 不对,他是让他先提出立太孙的事吧?立太孙意味着太子的地位不再稳固了,皇位继承人就又了多了一个。 她感觉,只有有人提出立太损,朝中就一定会群起蜂蛹,各色各样的奏章都会出现。 重立太子,重立太子,各方势力就会像被打开了一个闸口,洪水不肆涌了出来。 混乱之中,赵治庭还能不能得到太孙之位,她完全不能肯定。 可是怎么办呢,她还能做什么? 胡琼月不知道,第一次这么希望有给人能和她商量一下,给她出一点主意。 御书房中,司三葆将这几天调查的结果递了上去,他最近忙的很,但没有想到手底下的人办事能力提高这么多,居然三天的时间内,就将他要的东西都查了出来。 「什么东西?」赵之昂接过来看了看,一眼扫过顿时沉了脸,问道:「前朝遗留的旧臣,你确定?」 司三葆应是,回道:「千真万确。圣上,从荆州贪墨案,道延平周大人的案子,所涉及的官员,全部都是前朝的旧臣。一开始奴婢也没有发现,只是偶然间看到他们之间居然有两人是同科,后来一查才确定。」 「这些表面上没有来往,但私下里却自结成了党。其目的,实在令人不寒而慄。」司三葆道。 赵之昂翻了翻卷宗,一张一张翻过去,越看脸色越沉,「四个人?朕记得朝中还有六位吧,其他两个人呢。」 「其他两位大人奴婢没有查到有什么联繫。」司三葆回道:「所以奴婢不敢贸贸然将他们写在上面。」 赵之昂敲了敲桌子,太子中毒兇手还没下落,现在居然还多出了一个前朝党,他的朝堂还真是暗潮汹涌啊。 「留着做什么,都抓了!」赵之昂将卷宗丢在地上,「其他两个人一起抓了,不管是不是,先审了再说。」 司三葆应是,捡了卷宗起来,带着人一阵风似的,将六个前朝旧臣关去了东厂,这里的大狱是刚刚修建好的,他们是头一批「客人」。 赵之昂没再管这件事,赵标的事已经让他精疲力尽,他看着杜公公,问道:「……宁王回来了没有?他兄长出了事,他这个弟弟居然连人影都没有。」 「大概有事耽搁了,或者还不知道。」杜公公低声道:「要不然,让宁王府的人去传个话,让宁王爷赶紧回来?」 赵之昂嗯了一声,道:「什么事还能有他兄长的命重要,赶紧让他回来。」 杜公公应是,忙让水公公去了一趟宁王府。 苏婉如在天下百货里等消息,沈湛的人也一直盯着宁王府,她期待赵衍能回来,回来了表示他没事,哪怕以后他们是敌人,她私心里也不想他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至于肖翰卿,一言难尽。 「那几位大人也是嘴硬的很。」乔掌柜喝了口茶,回道:「咱们大狱里的东西可都是新的,他们居然能受得住。」 苏婉如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道「和司公公说,千万不要将人弄死了。」 「放心,公公心里有数。」乔掌柜回道:「姑姑真该去看看的,那场面,啧啧……」 苏婉如一点兴趣都没有。 但令人惊讶的是,审了三日,那六个人居然没有一个人认罪的……而太子也没有醒来,朱珣从门口进来,一屁股在罗汉床上坐下来,道:「今天郑大人递摺子,求立太孙。」 「这个时候?」苏婉如惊讶的不得了,「圣上怎么说,同意了吗。」 朱珣摇头,「没有,将郑大人训斥了一顿。」 「没有罚俸禄吗?」苏婉如惊讶。 朱珣摇头,「就骂了两句,我估摸着明天开始,就会有人开始闹着要立其他几位皇子为太子的声音了。」 这个时候谁跳出来拥立哪位皇子,就等于害谁啊…… 「这下精彩了。」苏婉如咂了咂嘴,感觉肖翰卿就要出现了,他一定忍不住了,就算赵衍真的死了,他也一定会回来的。 他这样的人,运作了这么多年,就算没有了赵衍,他也一定会重新选一位皇子。 「姑姑。」吕毅提了一篮子的葡萄进来,「宁王府的人送来的,说宁王爷给您带回来的。」 苏婉如蹭的一下站起来,不敢置信的道:「你说什么,宁王回来了,你亲眼看到他了吗。」 「没有,是宁王府的一位妈妈,说宁王从外面办事回来了。」吕毅看了一眼葡萄,「放了葡萄就走了。」 苏婉如惊愕不定,朱珣惊奇的道:「你怎么了,他回来你有这么激动吗,小心我八哥吃醋。」 「不是……你不懂。」苏婉如低头看了一眼葡萄,是很新鲜的葡萄,她想了想,道:「我去看看他。」 跑了几步,却又跑了回来,「算了,他回来了就行,我还是不去了。」 他没死就好,活着就行了。 「您去也没用。」吕毅回道:「宁王一回来就去太子府了,听说这几天去寻了一位名医,给太子府寻了一剂好药。」 苏婉如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她说着,指着一篮子的葡萄,和吕毅道:「拿去洗洗给大家分了吃吧。」 「家里好多葡萄,」吕毅瞧不上的样子,「提回绣坊吧。」 苏婉如无所谓,点头道:「那就提回绣坊。」 此刻,司三葆的轿子在五军都督府门外停下来,他扶着小田公公的手进了门,沈湛的办公的房间离门口不远,他一进去就看到了沈湛,老远喊道:「侯爷!」 「司公公。」沈湛坐在桌后看着他,「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可是有事?」 司三葆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左右看看,低声道:「那六位大人联名,说要见圣上,还……还要告您陷害忠良,通敌叛国。」 「告我?」沈湛蹙眉。 司三葆点头,「杂家来是要问问您,此事是由着他们,还是……在杂家的东厂里直接捂死?」 沈湛沉默了一下,敲了敲桌子,「他们六人的家人如今在何处,可派人盯着的?」 「盯着的,并没有异常之处。」司三葆道:「杂家听着,他们似乎还真有证据。」 他通敌叛国,那指的应该是苏婉如了,难道是肖翰卿给他们暗示了? 沈湛起身,回道:「走,陪我去东厂看看去。」 「也好,您去看看,杂家也知道这事到底怎么处理了。」司三葆在卖沈湛一个人情,六个人在他手里,他无论如何也要提前知会沈湛一声。 至于通敌叛国的罪名,应该是子虚乌有才对。 两个人去了东厂大狱,开门进去,里面的东西都是簇新的,连放在火上烤的烙铁都是程亮的,沈湛负手进去,司三葆跟在后面,指了指里面,道:「就在里面那间房里,一共三间,两个人一间。」 是联排的房间,房间是铁门,门上留着一个可以伸出一只手的洞眼。 「嗯。」沈湛颔首,在门口停下来,小内侍开了铁门,门一开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沈湛进门,里面的两人被铁链掉在屋顶上,耷拉着头,司三葆喊道:「都醒醒。」 那两个人没有动,沈湛簇了簇眉头,打量了两人一眼,随即上前一步,探了其中一人的脖子,随即又换了一人。 「怎么了?」司三葆面色微变,沈湛回头看着他,平静的道:「死了!」 司三葆脸色大变,「不可能啊。」说着也上去摸了摸,确定了没有脉搏和气息后,立刻吩咐小内侍,「快,快去隔壁看看。」 三间房,六个人,都死了! 司三葆大怒,看着沈湛,沉声道:「……侯爷,您和我怕是有麻烦了。」 是啊,对方刚刚说要告沈湛,他就请沈湛来了,随即六个人都莫名其妙的死在了东厂大狱里面。 就算现在去封口也没有用。 沈湛微微颔首,看着司三葆,道:「是我连累司公公了。」 这六个人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赵衍回来后,就立刻出事了…… 看来,苏婉如不用再纠结和赵衍再见面的立场了。 也好,她轻松一点。 司三葆抚额,问道:「现在怎么办?」 ------题外话------ 今天更的晚了,抱歉!以后尽量卡住12点这个底线!
172 一步 「自查!」沈湛目光在周围一扫而过,看着司三葆,「这里人不多,来了谁,走了谁,好查。」 司三葆点头,找到杀人者就清者自清了,他一拍脑袋就道:「你看我都急的煳涂了。」 说着转身就吩咐下去,封锁了东厂的衙门口。 沈湛站在那两个人的面前,仔细检查了一遍,小田公公结结巴巴的道:「侯爷,人……人是怎么死的。」 「毒。」沈湛看了一眼小田公公,「衣襟上还流了一些,是被人强灌的。」 小田公公面色大变,「怎么会这样,这六间房的钥匙都在奴婢手里。」 「钥匙我看看。」沈湛说完,小田公公将钥匙递过来,他检查了一遍,颔首道:「钥匙只有你有?」 小田公公摇头,「每个房间的钥匙一共有三份,奴婢这里一份,还有小明子那里有,李公公那边也有一份。」 沈湛颔首,在房间里唯一一把椅子上坐下来。 对方说他通敌叛国,通谁?苏婉如还是努尔哈赤? 会有什么证据?苏婉如的身份早先已经证明过,若再想旧事重提,单单几人几份奏疏是不可能取信于谁的,此事操作起来难免又是口舌之争,并没有多少意义。 会有什么证据,接下来对方会做什么? 沈湛静静坐了约莫半个时辰,司三葆匆匆进来,和沈湛道:「侯爷,人找到了。」 「嗯。」沈湛抬眸看着司三葆,问道:「死了?」 司三葆点头,「是大明子,不过杂家觉得奇怪,他从应天开始就一直跟着奴婢的,从来都是忠心耿耿,怎么会……」 司三葆不敢相信,自己相信的属下,会背叛他。 「这六个人。」沈湛指了指掉在房樑上的人,「此番你调查可有收穫?」 司三葆摇头,除了彼此联繫外,真的没有,许多罪名都是他捏造的,一来是为了立功,二来,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你的意思是,他们没事的时候,就是忠臣良将,一旦要用他们的时候,他们才会出现?」 沈湛颔首,敲了敲桌子,道:「先去查这位明公公的来歷吧。」 「杂家已经让人去查了,只是,圣上那边要怎么回復?」司三葆回道。 沈湛沉默了一会儿,道:「如实回禀,请圣上派仵作来验尸。记住,你是奉皇命办事,不是自作主张。」他说着起身,目光扫过这些人,「做完这些,你就能将自己摘出去了。」 司三葆心头一跳,问道:「那……侯爷您呢。」 「你不是说他们要告我通敌叛国吗,事情才开始。」他说着,拂袖出了门,「司公公不必隐瞒,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司三葆吩咐小田公公将尸体都放下来,又跟在沈湛后面送他出去,「侯爷,您若是有什么事需要杂家做的,尽管吩咐,杂家一定竭尽全力。」 「多谢。」沈湛微微颔首,看着司三葆,道:「去宫里也等时机,你派人去看着宁王,若他进宫,你便去。」 司三葆心头一转,面色微变,他是不是错过了很多事? 怎么感觉,身处在什么漩涡里呢。 太子府中,赵治庭陪着宁王坐在太子床铺前,刚刚吃了药,太子的脸色依旧难看,闭着眼睛唿吸孱弱,若非知道他还活着,怕是第一眼还以为是个死人。 「多谢十叔了。」赵治庭擦了擦眼泪,嘆气道:「只是,到现在兇手都没有找到,我实在有愧与父亲。」 宁王穿着一件天青色的直裰,眉目如画,但气色看上去不大好,很疲惫的样子,「你不要多想,现在最主要的是太子醒过来,只要他醒过来,其他的一切都好说。」 赵治庭点头,觉得危难时候见真情,还是他宁王叔最好啊。 「我还没去宫里。」宁王起身,声音很柔透着长辈的慈爱,「我先拜见过圣上,再回去洗漱一番,你这里若是有事就遣人去告诉我一声,若没有我就明天再来。」 「王叔不必如此,您连着赶了几日的路,又给父亲寻了良药,也很辛苦。」赵治庭道:「您好好歇着吧,我这里也暂时没什么大事。」 宁王颔首,由赵治庭陪着出去,刚走到门口,就碰到进门来的沈湛,两人一愣,沈湛已经上前来,拱了拱手,道:「王爷,殿下。」 「镇南侯。」宁王打量着沈湛,点了点头,「我正要去宫里,你和治庭说话。」 沈湛看了一眼宁王,和以往并无不同,依旧和颜悦色,甚至他的眼睛里连仇恨和敌视都没有。 他略点了点头,宁王已经和他擦身而过,在门外上了轿子。 「沈叔,」赵治庭红了眼睛,「你这几天怎么都没有过来。」 沈湛和他并肩往里面走,边走边道:「情况未明,我来帮不上忙,反而给你添乱,就左右等了两日,一直派人在打听太子的情况。」 「还没起色。」赵治庭红了眼眶,「宁王叔找来的药刚给父亲吃过,好坏还不知道。」 沈湛颔首,随口问道:「他的药和哪位神医拿的,药方可在。」 「怎么了?」赵治庭疑惑道。 沈湛平静无波的道:「早年我也遇到一位神医,不知道和宁王爷遇到的是不是一个人。」 「药方在这里。」赵治庭说着,当先进了房里,拿了药方递给沈湛。 沈湛接过来视线一扫,又还给了赵治庭,目露失望,「不是一人,字迹不同。」 是卢氏的笔记,沈湛认得。 看来赵衍的所中的毒也是卢氏治好的…… 肖翰卿和卢氏去了哪里? 也跟着来了京城? 宁王的轿子出了太子府的门,他忽然敲了敲轿门,道:「去前面的胡同口停一停,我先去吃些东西。」 「是!」轿夫应是,轿子拐了一个胡同,在街面上一家淮扬菜馆前停下来,宁王进去独自一人靠坐在临窗的位置,要了几个菜,细嚼慢咽的吃了一顿饭,喝完了一壶茶后,这才付钱出了门。 此时刚到晚饭的时间,门口来来往往很多人,他刚到门口,忽然就有一个妇人领着三个孩子,从人群外一下子沖了过来,跪在他面前,「臣妇王刘氏,叩见宁王爷,求宁王爷给我们家老爷做主啊。」妇人拉着三个人孩子,将赵衍的去路堵着。 宁王蹙眉,好脾气的站着没动。 四周人走动的人顿时围过来看热闹,指指点点的,猜测着原因。 「大胆。」宁王今天出门没有带查荣生,连个常随都没有带,所以说话的是轿夫,「你什么人,竟敢拦着我们王爷的路。」 王刘氏拉着孩子一起磕头,又从怀里取了一封裱贴好的奏疏出来,捧在手里,「臣妇王刘氏,乃是正四品通议大夫王钊的髮妻,我家老爷三日前被东厂司三葆的人抓走,他们没有任何明目和罪名,就严刑拷打,致使我家老爷死在了牢狱之中。求王爷给臣妇做主,就算我家老爷真犯了罪,可也罪不至死,就算是死罪那也是三堂审问,圣上盖玺印,午门外当众交代,可现在不明不白,人就死了,臣妇不服啊。」 她的话一落,四周一片唏嘘之声,有人好心提醒道:「这事你应该去拦刑部,拦徐大人,你拦住王爷没用,王爷又不管这些事。」 燕京的人都知道,宁王爷是个闲散王爷,否则怎么会去女学教学呢。 「可那些人都避而不见。」王刘氏回道:「臣妇走投无路,这才想到京中的人一直说宁王爷最是正直公义之人,所以臣妇就来求王爷了。」 「王爷,臣妇求求您了。」 大家跟着嘆气,有人不明真相,跟着骂道:「原来司三葆是这样的人。东厂又不是朝廷衙门,他们凭什么抓人杀人,简直目无王法。」 「都静静。」宁王微微摆手,低头看着王刘氏,柔声问道:「你需要我做什么呢。」 王刘氏眼睛一亮,回道:「民妇不让王爷您为难,民妇就求王爷您能将这份奏疏亲自呈交给圣上,一切的事,都由圣上做主。」 「此事好说,是非黑白自有圣上以及各处衙门判定。」宁王接过奏疏,「不过,除了呈交奏疏外,本王不代你多说旁的话。」 王刘氏磕头,激动不已,「这已经够了,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宁王微微点头,在一边上了轿子,在一片称赞声中走远。 轿子在宫门外停下,宁王进了宫里,赵之昂打量着他,问道:「去看过太子了,听说还给他寻了一味良药?」 「是,在回来的路上听说河间府住着一位名医,儿臣临时决定去拜访。本是要请他进京,只是没想到他留了药方人就失踪了,儿臣怕耽误时间,就留了人去找,自己赶回了京城。」 「你有这心太子知道了也会高兴。」赵之昂确实很高兴,没有一位做父亲的,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不和睦,「辛苦了。」 宁王拱手,道:「这是儿臣应该做的。」又道:「只要父皇和太子身体康健,儿臣便是减寿十年也心甘情愿。」 「坐吧。」赵之昂让他坐下来,正要说话,水公公也不回禀,直接进了门,高兴的道:「圣上,方才太子府的人来回禀,说是太子殿下睁眼了醒了。」 「当真!」赵之昂高兴不已,「快让太医过去看看。」 水公公当即回道:「太后和皇后娘娘已经带着太医去了。」 「那就行,你也跟着去看看,有什么消息立刻回来告诉朕。」赵之昂心情大好。 水公公领命而去。 「恭喜圣上,太子一定逢凶化吉,平平安安。」杜公公道。 赵之昂颔首,高兴的看着宁王,「吃了这么多药都没有醒来,你的药餵下去他就醒了,你是大功臣啊。」 「父皇言重了。」宁王起身行礼,依旧和以往一样,云淡风轻的样子。 赵之昂微微颔首,满意不已。 「父皇。」宁王顿了顿,拿了一封奏疏出来,「儿臣来时在路上被人拦住,拦住儿臣的是通议大夫王钊的夫人,他给了儿臣一封奏疏,求儿臣呈交给您,儿臣难言拒绝就擅自做主接了这份奏疏。」 说着,将奏疏递给了杜公公,「儿臣也不知奏疏里所言是何事,只觉得一个妇人带着三个孩子哭的悽惨,就动了恻隐之心。」 「王钊?怀庆的王钊?」赵之昂想起来,此人好像被司三葆抓去东厂了,他正要看奏疏,外面就有人喊了一句杜公公,杜公公出去过了一会儿进来,回道:「司公公求见。」 「让他进来吧。」赵之昂随意看了一眼,摆在了手边:「朕一会儿就看,这会儿眼睛有些疼。」 宁王应是,并不多说什么。 「奴婢叩见圣上。」司三葆行礼,赵之昂问道:「这时候来,可是有什么事。」 司三葆就看了一眼宁王,沉默了一下回道:「奴婢,有事和圣上回禀。」 这是要避开宁王的意思。 「儿臣这就告退了。」宁王道:「再去太子府中看看。」 赵之昂高兴的点头,道:「你去吧,朕稍后处理完手里的事也过去看看。」 宁王应是出门而去。 他一走,司三葆就将今天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赵之昂,「……奴婢和镇南侯也算有些来往,现在那六位大人突然告他通敌叛国,奴婢心里想着,不如顺手送个人情。可是没想到回去的时候,在牢中的六位大人就已经死,被毒死了。」 「毒死了?」赵之昂凝眉,忽然想起什么来,翻开手边的奏疏,仔细看了一遍,越看目越寒,司三葆也不知道赵之昂为什么会这样,只能跪着等着。 好一会儿,赵之昂忽然问道:「你审了两日,他们可都招了?」 「没有。」司三葆回道:「圣上,奴婢请圣上派仵作去验尸,还有,大明子服毒自尽的尸体也在房里未曾动过。」 赵之昂将奏疏丢在了司三葆的膝边,「王刘氏跪求宁王送来的奏疏,你看看。」 司三葆忙打开了奏疏,就见里面罗列了十几条罪状。 第一,沈湛当年在后宋宫中做婉如公主的常随,深得公主喜爱,沈湛投周军,为的就是做奸细内应,他每次行军都处处给对方留了生机和退路,例如徐州一战时,他明明可抢后宋军粮,手到擒来,可偏偏不曾行动,分明就是怕后宋军队因此没了粮草。 一二三四列的极其详细,司三葆看的一头冷汗。 司三葆看着奏疏,里面还说他捏造证据,枉害忠良,皆是因为他们六人乃是前朝旧臣,知道他为了匡扶后宋而暗中与努尔哈赤勾结,通敌叛国的罪名,所以才要杀人灭口。 「圣……圣上,这不可能吧?」司三葆擦了擦汗。 ------题外话------ 有点不舒服,就当我请假一天吧,我去睡会儿!么么哒!
173 两步 「我怎么就听不懂呢。」朱珣坐在天下百货的后院里,看看沈湛,又看看苏婉如,「什么叫通敌叛国,这些人又是怎么回事。」 苏婉如和他解释,「这些人就是前朝的旧臣,他们和宁王的舅舅有来往,或是被控制,或是被蛊惑,像是一个邪教,他们都听他的话,为他办事,为了某一个目的。」 「这六个人就是目前我们知道的最后六个人,侯爷打算用他们来引出宁王的舅舅……」苏婉如将前前后后的事情都和朱珣解释了一遍,「现在宁王回来了,而这六个人却莫名其妙在东厂被人毒死了,时机恰好在侯爷进东厂之前。」 「这是多大一盘棋。」朱珣咂嘴,「我光听一听就觉得晕头转向。赵仲元的舅舅?大舅舅还是二舅舅,我知道他舅舅在做买卖,似乎还做的很大,开了一个票号,叫什么来着……」 朱珣想不起来,苏婉如补充道:「通天票号。」 「对,通天票号。不过你怎么知道的,这事一般人不知道。」朱珣道。 苏婉如白了他一眼,「这不查当然不知道,查了还能不知道吗。」说着,敲了敲桌子,看着朱珣,「我们喊你来不是和你说这件事,是另外一件事,你不要打岔。」 「什么事?」朱珣一脸的疑惑。 苏婉如和沈湛对视一眼,顿了一下,她开口道:「侯爷派了人在你父亲身边护着,裘戎离他也不远,本来觉得是没事的,但是现在通敌叛国的罪名出来了,我怀疑会扯到努尔哈赤,你父亲现在可是在和努尔哈赤打仗。」 「你的意思是……」朱珣跳了起来,面色大变,「他们会扯上我爹?」 沈湛颔首,道:「防着一些比较好,你明日就带人去老爹那边。」 「哦,哦。」朱珣点着头,「我……我现在就回家和我娘说,明天就挑几个人带着出城。」 他说着,立刻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沈湛,「八哥,你……你没事吧?」 「死不了。」沈湛道:「明日一早我会早朝。你保护好老爹就好了。」 朱珣点头应是,大步出了门。 第二日天没亮,朱珣就带着人走了。 早朝正常,百官列队进入金銮殿,赵之昂在龙椅上落座,朝拜后依例议论朝政事务,近日雨季,江南许多地方都在下雨,黄河,淮河水位都上涨,本是前几日就要说的事,但因为赵标中毒,就耽搁了两日。 议论争吵过后,水患依旧没有结果,赵之昂便派了一位善水利的林大人去勘察水情,再回禀朝廷。 事情告一段落,徐立人便上前一步,拱手回道:「圣上,老臣今早来上朝时,碰到了王大人家眷,她给了老臣这些东西,还请圣上过目。」 他说着,看了一眼对面的沈湛。 杜公公下来接过那包东西,上去交给赵之昂,赵之昂面无表情的看过,摆在手边,没有说话,更没有发表意见。 徐立人又道:「老臣今日一早听说,东厂抓去的六位大人,昨日下午全部死在了牢房里。」说着微顿,目光略扫过后殿,「不知司公公此时可在。」 赵之昂道:「让司三葆和王大海进来。」说着,余光也扫了一眼沈湛。 司三葆和王大海前后进来。 「司公公。」徐立人道:「六位大人到底犯的什么罪,你又是以什么罪名抓去东厂,人又是如何死的,还请你今日当着圣上和百官的面,与我们解释一遍。」 沈湛交代过,此事必然有人问,他只要如实说就可以了,此刻沈湛就在这里,所有司三葆看过一眼沈湛后,便直言将事情前后细细的说了一遍,「……仵作已经验尸,确认乃是毒从口入。」 「明公公是厂衙里的公公?」徐立人问道。 司三葆颔首,「他已畏罪自杀,毒药和六位大人的一样,也已经查验过,确认无疑。」 「动机呢。」徐立人转头过来看着秦大人,「秦大人,既然兇手找到,毒药确认,那么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确认杀人动机?即便一切都明朗,那么在定案的卷宗上,还是要註明杀人动机?」 秦大人微微颔首,「若一切都明朗,没有也可。但多数时候是要写明查明的。」 徐立人点头,转头看着司三葆,「那么这位明公公是为什么要杀人呢。」 此事,司三葆查过,但是没有查到什么,此刻徐立人问起,他就回道:「此事还在调查,不日就会有结果出来。」 「不用了。」徐立人指了指摆在赵之昂手边的一包东西,看着司三葆道:「今日一早,有人给我的这包东西,里面就有一项证据,告诉我们明公公的杀人动机。」 金銮殿上这么多人,瞬间鸦雀无声,秦大人问道:「一起给了你?什么动机?」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故。」徐立人回道:「那些人给我的证据表明,他是为了钱。」 徐立人说完和赵之昂道:「圣上可否将东西再给老臣。」 赵之昂微微颔首。 杜公公将东西拿来给徐立人,他当着大家的面拿出一张牛皮纸,纸上是殷红的几个字,徐立人展开,当着众人的面读了出来,「万两百银不好得,若此后我死于非命,便将此公之于众,为我为六位大人讨回公道,让世人看清楚……」他说着,目光落在沈湛的面上,加重了语气,「让世人看清楚,镇南侯沈湛的真面目。」 满场一静,所有人的视线都转过来落在沈湛的身上,有惊讶,有不安,有的若有所思,有的不敢置信。 反而是沈湛,一直平静自若,仿佛事情和他没什么关系。 「这……从何说起。」枢密院的段大人道:「此证据你从何处得来的,有什么可信度?镇南侯有什么理由去杀这六位大人。」 徐立人微微点头,道:「我就将我拿到的东西读出来,大家也做评判,并非恶意。」说着,朝沈湛拱了拱手,随即又道:「这些所谓的证据是否真实,是可以查证的。一事不烦二主,这件事还是交给柳大人了。」 徐立人说着,又回头问赵之昂的意思,「圣上,此事目前来看,还真和延平一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您看让柳大人接着去查,可行。」 「准。」赵之昂道,吩咐了人将明公公所谓的血书送去提刑司给柳大人。 徐立人接着又道:「里面还有东西,诸位请接着看。」他说着,又拿了一封信出来,「信我方才在轿子里匆匆扫过一眼,内容不可谓不震惊,现在我也给各位读一读。」 大家都沉默的看着徐立人,没有人阻止,不是不敢或者不想,而是上头还坐着赵之昂。赵之昂要是觉得不妥,他自认会阻止。 徐立人当着众人的面,逐条读了一遍,内容和昨天让宁王呈交的奏疏一样,只是说,并没有证据。 「没有了?」段大人蹙眉,一边里一直站着听人说话的赵治庭也点了点头,道:「这些能是事实,也可以是胡编乱造,没有证据徐大人还是不要读了,以免扰乱视听,让人觉得镇南侯真的通敌叛国了,生了误会。」 「殿下说的是。」徐立人道:「这是那位妇人给我的,是真是假确实不好判断。若想证实,可以请那位妇人过来,一问一审便知。」 崔大人颔首,「是要审问,六位大人死的事确实有蹊跷,但也不能仅凭这几封信,就污衊镇南侯通敌叛国。此妇人不知是何居心,定当要细细审问才行。」 徐立人与己无关的样子,颔首道:「柳大人办事很快,想必很快就有结果,此事事出突然,让大家都措手不及。」徐立人说着,转头看着司三葆,「但这六位大人,乃是朝堂官员,虽无举世之功,可也没有致命的过错,烦问司公公一句,当初抓人是何名目。」 「此事乃东厂办事,具体缘由不便和外人透露。」司三葆从看到明公公的血书开始就沉了脸,此事就像沈湛所言,是一个巨大的局,就等着沈湛往里面跳。 现在沈湛跳进去,还有人也想顺道将他推进去。 「可他们是朝廷命官。」徐立人道:「没有罪名,岂是你想抓就能抓,想关就能关的。更何况,六人还都死在了衙门里,此事不做出解释,难以服众啊,司公公。」 司三葆不怕,此事是赵之昂同意的,而且,东厂的事就是不用和这些人解释。 「徐大人,衙门也有衙门的规矩,还是等柳大人查问回来再说吧。」大明子是他的人,这个什么血书他没有找到,却在那个告状的王刘氏手中。 随即又送到了徐立人手里来,这其中没有鬼,他就将脑袋割下来当凳子。 徐立人还要再说,外面就已经传来消息了,「柳大人在殿外求见。」 杜公公唱道:「宣!」 柳大人提着官袍大步进来,跪地行了礼,将血书和另外几封信拿了出来,回道:「经微臣查对,此血书和手中的书信确实都是出自明公公之手。」 「这么说是真的?」有人唏嘘,偷偷朝沈湛看去,另一人道:「不要乱说,刚才还在说动机,镇南侯有什么理由做这些事,他又为什么要杀六位大人。」 「起来吧。」赵之昂颔首,语气无波的道:「此事就此了了,虽是种种证据,可也不能说明镇南侯害了他们。」 徐立人点头,抱拳又回道:「圣上,事情目前来看确实如此。但这六人还有一个共同点,这就是为什么老臣方才说此案和延平流民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繫。」 众人不解,看着他。 「是因为,这六位大人和当初的廖大人,祝大人以及延平知府周大人,都是前朝的旧臣!」徐立人大声道。 众人譁然,有人道:「前朝旧臣?朝中这样的人不少啊。」 「不,眼下朝中为官者,只有这六人,还有三人外放,还不曾核查。」徐立人说着,忽然看向沈湛,「此事,镇南侯你可有要解释之处?」 大家就都看着沈湛。 「我自是清白的,不过可惜他们有证据指证我,我去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清白。」沈湛抱拳,淡淡的道:「徐大人费心了。」 客气的,让大家头皮发麻。 「此事立案再查。」赵之昂道:「到底是何人在背后作乱,等查过后再做定夺。」 众人应是,赵之昂又吩咐柳大人,「王刘氏等六人家眷都先收审,仔细盘问。」 柳大人应是。 「退朝吧。」赵之昂说了一半,忽然外面羽林卫的为跑上来,很没有规矩的冲着内殿喊道:「甘肃军情奏报。」 赵之昂又重新坐了回去,殿内一片寂静,他道:「说!」 军情是大事,众人立刻安静下来。 羽林卫的人带了一个通讯兵进来,两人在大殿内跪下来,道:「圣上,此军报乃甘肃曹恩清所奏。」 「曹恩清?」赵之昂想起来这个人,说是要祭旗的,他顿时大怒,「他如何还活着?!」 大家哪敢说话。 小兵回道:「圣上,曹大人还活着,不过身体不好。此番军情确实是他奏报。」 赵之昂不耐烦,徐立人道:「圣上,既是军情,那就先听听再说吧。」 「说。」赵之昂颔首。 小兵拆开手里的竹筒,从里面倒出来一堆的信件,叠好往上递,徐立人亲自过来接着,「这么多,都是什么?」 「是曹恩清状告镇南侯和长兴侯通敌叛国的罪证。」小兵道:「其中有长兴侯和镇南侯于努尔哈赤来往的信件,还有在关外抓获的牧民作证的证词,最重要的,还有他们暗市里,互通买卖来往的证据。」 「什么?」徐立人惊讶的道:「暗市,互通买卖,是什么意思?」 小兵回道:「曹恩清说,他早前就发现戍边有异,每隔半个月,就会有一队人夜半时分出门,三日后也是夜了回关,月月如此,他一直心存疑惑,可惜不等他查明,就被人陷害他贪生怕死,入了牢狱。」 「直到近日,因为长兴侯到甘肃戍边,两边来往越来越频繁,曹恩清才遣让自己的两位朋友代为查探到线索和证据。」小兵指了指从竹筒里倒下来的东西,「所有人证据和信件,都在里面,曹恩清请求圣上派人去查证,他若有半分做假,愿受五马分尸,千刀万剐之刑。」 徐立人将东西递给了杜公公,杜公公拿去给了赵之昂,赵之昂看过之后,又让杜公公送了下来,众人传阅。 信是努尔哈赤的字迹,至少这么看来,确实很像,只有一封内容也不并不长,但足以让他们看到沈湛的名字,和来往马匹钱粮的事。 最重要的,是暗市来往的帐目证据,甚至有哪些商贩参与,长兴侯和裘戎又是如何操作,写的一清二楚。 这种事,可编不出来。 「这可真是……」众人看着唏嘘不已,都看着赵之昂,大殿内鸦雀无声。 前后的事都联繫起来了,因为这六位大人知道了沈湛暗中和努尔哈赤勾结,暗中来往互贸马匹和钱粮以及盐布等物,所以遭到了沈湛的陷害。 但六人被关去了东厂以后,又提出要告沈湛的时候,沈湛就出钱让明公公动手杀了六个人,其后,他又将明公公灭口。 且难料,这六个人早就准备好证据,又恰巧曹恩清送来证据,此事才得以真相大白。 此事性质实在是恶劣,不诛杀难以平民愤。 「难怪骁勇善战的长兴侯去了半年之久,却只传来一封喜报,还只是斩杀了区区十几人,这和长兴侯一向作风相当不符。」有御史说道。 「司公公。」徐立人看着司三葆,「此时此刻,你还要继续坚持东厂事务不用对外公布吗。」 司三葆心里也没有底,他看了一眼沈湛,对方面无表情,他不由动了动,回道:「是!」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该坚持的还是要坚持。 「圣上。」徐立人道:「事关重大,还请圣上下旨明查。」 赵之昂微微颔首,看着司三葆,「此留人贪墨之事,可有证据?」 这是追根溯源了。 司三葆顿时明白了赵之昂的意思,跪地回道:「回圣上的话,已有证据!」说着,让人去取。 「司公公。」徐立人问道:「当着圣上的面,老夫只问你一个问题,当时你何以突然想起要去查此六人,他们不在一个衙门,平日素无往来,你为什么突然六个人一起查。」 司三葆就想到了苏婉如,顿了顿,道:「是有人提示,杂家查证后有确凿证据,才抓的人。」 「谁人告密?」徐立人问道。 司三葆没有说话。 「说吧。」赵之昂道。 司三葆迟疑了一下,回道:「是……苏姑姑。」 「苏姑姑?」众人一片譁然,有人忽然出声道:「苏姑姑和镇南侯来往密切,京中的人都知道,镇南侯对苏姑姑情深意重,他们二人……」 「这么说,苏姑姑也是受镇南侯指使的?」有人接着道。 崔大人和戈大人对视一眼,戈大人道:「苏姑姑是什么意思,又是如何知道的,请她来一问便知。大家为何要在这里臆断猜测。」 「戈大人,你和苏姑姑走的近,你顾念交情替她说话并不奇怪,可事有轻重,此事,如何能掺杂个人情义。」 「是啊。努尔哈赤这些年的壮大,对于大周的威胁,大家有目共睹。圣上也为此寝食难安,不灭努尔哈赤,大周就难以安定。」顿了顿又道:「可眼下,镇南侯却和此人暗中来往,这就是助纣为孽,为一己私利,置国与为难,万民于水火。」 此人说话,徐立人道:「虽都是证据,可还未查证,不足以定罪。所以老臣请圣上立刻派人去查证,若是冤枉,那么也好剷除毒瘤为镇南侯洗刷清白,若真有此事,镇南侯军功卓着又归为侯爷,知法犯法,当加以重罪。」 「嗯。」赵之昂看了一眼沈湛,「先将镇南侯关押去宗人府,收没一切军权,待查明此事后,再以定夺。镇南侯,你可有话说?」 沈湛上前一步,拱手道:「微臣并无异议。」 这么多证据,他能说什么,吵也是白吵。 说着,他抬头看了一眼赵之昂,此事倒是看出赵之昂的想法……他和几年前真是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前的赵之昂可谓是枭雄,做事果断,雷厉风行,从不疑神疑鬼。 就连他对赵之昂也是心服口服,这样的人生来就是枭雄。 可是现在,沈湛垂了眼眸,若非苏婉如他早心生了别的心思,不在乎赵之昂的信任与否,定然也会伤心绝望。 崔大人和戈大人对视一眼,两人目中都露出惊讶,圣上这是要趁此机会,飞鸟尽良弓藏? 不过三四年,就已经如此了,实在是寒心。 「传朕旨意,责宁王去甘肃查证此事。长兴侯就地交出兵权,听侯宁王差遣查问。」赵之昂说着,拂袖起身,「退朝!」 带着杜公公大步而去。 王大海上前来,和沈湛拱了拱手,「侯爷可要回府收拾衣物?」 「不必,」沈湛微微颔首,转身往殿外而去。 今天是阴天,虽天已大亮,可太阳却被遮盖在云层之中,幽幽暗暗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湿热。 沈湛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金銮殿内一片譁然,秦大人蹙眉看着徐立人,道:「徐大人今日态度也是奇怪,为何拿了证据不交由刑部查证,却带来金銮殿,这些证据都未查证,你怎么能义正言辞的念出来。」 「有疑问就去查,这是为了镇南侯好。」徐立人道:「有罪查问后,自当定罪,没有罪自然也就无事了。」 虽有人点头,可多数人则是无奈,摇了摇头缓步出了殿门。 后殿中,赵治庭急匆匆的去了御书房,关了门他问道:「圣上,您……您真让人去查镇南侯?」 「不查要如何?」赵之昂看着孙子,问道:「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朕难道要包庇镇南侯?」 赵治庭想想也对。 「沈湛虽有能力,可也很狂。朕也刚好藉此机会,打压他一番。若他没事,削他一番锐气留给你父亲将来用,如若有问题,那就顺手收拾了,免得作成了祸害。」 「圣上英明。」赵治庭拱手道:「那……那位苏姑姑,您不管了?」 赵之昂扫了一眼孙子,蹙眉道:「她一个女人,一句话,你准备杀了她?」 赵治庭喃喃的说不出话来。 「去和宁王详细说说,也正好为他践行,来回也要两个月,你嘱咐他注意安全,小心行事。」赵之昂道:「若此事当真,他去定然少不了危险。」 赵治庭应是。 朱珣天没亮就带着十二个护卫启程,等到了通州,他们在城外一间茶寮坐下,餵马草料,十几个人围着桌子坐下来喝茶吃干粮,不过小半个时辰,长兴侯府的家丁追上来。 「怎么了?」朱珣看着来人,「是家里有事,还是我八哥有事?」 家丁回道:「是侯爷,早朝的时候圣上将他关去了宗人府,收没了一切兵权,还下令让宁王爷立刻启程去甘肃查证通敌叛国的事。还有,宁王还带了圣上口谕,让咱们侯爷卸任接受查问。」 「狗东西!」朱珣将手里的馒头往地上一砸,啐道:「不要让老子知道是谁暗中使坏,否则老子灭了他全家。」 家丁回道:「夫人交代,让您不要急慌,日夜兼程赶去甘肃,将此事告诉侯爷,让侯爷先有个准备。」 快马加鞭,他们四天就能到甘肃,只是马匹受不了。 「这是夫人给您的。」家丁给了他长兴侯府的名帖,「夫人说,让您什么都不要想,快去。」 朱珣颔首,接了十几张名帖揣在怀里,打了个唿哨,道:「兄弟们,走!」 一行人翻身上马,留下一阵尘烟,夜里他们用名帖在驿站换了马,第二日一早到的太原,众人餵马席地休息,朱珣却怎么也睡不着,只觉得心里憋闷的难受。 他气的用剑砍了两棵小树,骂道:「这个阴损的人,老子要将你们都阉割了送东厂去。」 「世子爷。」他的常随道:「您休息一会儿吧,还要接着赶路呢。」 朱珣点点头,在路边的草地上躺下来,刚阖上眼睛,就听到一匹快马奔来的声音,朱珣道:「不会是赵仲元吧?」他坐起来,却看到马是从对面方向来,马上有一人东倒西歪,仿佛随时都会掉下去的样子。 「什么人。」朱珣起身盯着对方,马是战马,寻常人用不了,他站在路边看着对面的人越来越近,忽然面色大变,喊道:「朱昌?」 朱昌原不姓朱,许多年前被长兴侯收留做了常随后,就跟着改姓朱,长兴侯给他取名和朱珣一辈,叫朱昌。 「世子爷。」朱昌几年二十出头,身体强壮,身手也很不错,此刻如同强弩之末,听到朱珣的喊声,用尽全力的勒住马,人却是没有坐稳,翻身就跌了下来。 朱珣跳过去险险将他接住,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回来做什么。」 「世子爷!」朱昌抓住朱珣的胳膊,「不好了!」 天亮,娴贞女学和以往一样辰正开门,少女们叽叽喳喳的下车进门,说说笑笑,京中的事情对她们有影响,却总觉得离自己很远,大多时候,都比不上今天新穿的那条裙子,新制的一根髮钗更有吸引力。 笑容薰染在脸上,为清晨添上了许多的活力和色彩。 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声音清脆动听,「先生!」 大家都在门口停下来,方小姐问道:「是王爷来了吗?他今天是不是要去甘肃的,我听我爹说了,他要去查侯爷的案子呢。」 「是王爷,王爷,先生!」少女们挥着手,看着路过的马车,随即车停下来,宁王从车里下来,和以往一样,笑容和煦,「我要离开两个月,你们毕业会是不是明天?我怕是赶不上了。」 「您办的是正事,快点查清楚还镇南侯爷清白,等您回来,我们再找机会来这里聚会也可以的啊。」崔玉蝶道。 宁王微微点头,道:「那你们好好上课,就算毕业回家了,也不能荒废学业,每日看书写字不能偷懒。」 「知道啦。」史小姐笑着道:「先生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看见我们就唠叨。」 大家都笑了起来,少女们的笑声总是很好听的,苏婉如从另外一辆车里下来,喊道:「在笑什么?」 「姑姑。」崔玉蝶道:「我们在和王爷告别呢。」 苏婉如嗯了一声,转头看到了正站在马车边的宁王,她挑了挑眉梢站着没动和对方笑了笑,宁王也是原地和她点了点头,道:「我要出门,怕是不能帮你的忙了。」 「正事要紧。」苏婉如主动走过来,站在台阶上看着宁王,和他平视,「你一个人吗,怎么没有带查荣生。」 宁王一笑,回道:「他身体不好,我要赶路,他怕是受不住。」 「你身体也不好啊。」苏婉如看着他,「似乎瘦了一些,路上多照顾自己。」 宁王点了点头,「你也是。」说着,指了指马车,「我走了。」 「保重。」苏婉如摆了摆手,看着宁王上车,她眉头簇了簇,又跟着走了两步,站在车边,目光扫过赶车的车夫,扬眉道:「这是新来的吗,以前赶车的也不是他。」 「嗯,府里新来的。」宁王回道:「怎么了?」 苏婉如摆手,「就是不放心你,所以叮嘱你两句。我们是好朋友,不是吗。」 宁王点了点头,看着她没有说话。 「仲元!」苏婉如忽然喊道:「你……没什么和我说的吗。」 宁王回头看着她,扬眉,道:「说什么?」 「没什么,你一路多保重啊。」苏婉如挥了挥手,退后,宁王颔首,马车渐行渐远。 苏婉如紧蹙着眉头看着走远的马车,崔玉蝶上前来,问道:「怎么了?」 「没事。」她和崔玉蝶一起进了正门,崔玉蝶跟着她进了工房,低声道:「姑姑,侯爷那边,怎么办?我父亲说是不是要暗中派人去一趟甘肃,虽说宁王爷会秉公办理,可还是自己比较放心一点。」 宁王秉公?苏婉如不知道赵衍会怎么样,但是消失在人前的肖翰卿是一定不可能的。 「朱世子已经去了。」苏婉如道:「京中的事我也在查,不过需要时间。」 崔玉蝶点头,「侯爷在里面,没事吧?」 「还没定罪,怎么会有事。」苏婉如到是更关心赵标,听说喝了宁王给的药以后,他就醒了,但也只是醒了而已,依旧是口不言,手脚都动不了,如同活死人。 当然,比闭着眼睛要好很多。 「去上课吧,要毕业了哦。」苏婉如捏了捏她的脸,低声道:「和崔大人说,让他暂时不要去查什么,免得被牵扯进来。」 崔玉蝶点头应是。 一上午过的很平静,该做的都在做,她只要等就好了。 奇怪的是,肖翰卿和卢氏不见了踪影,到处都找不到人。 她坐了一会儿,起身去了米行,刘婆婆看见她就急着问道:「侯爷那边怎么办,有什么办法没有,到底是谁要陷害他。」 「宁王。」苏婉如道:「婆婆去将胡十三娘请来,我有事问她。」 刘婆婆点头,「我这就想办法给宁王府送信。」 胡十三娘在宁王府做事。 见过胡十三娘,苏婉如傍晚才从米行出来,慢悠悠的在街上晃荡着,走了半条街,身后有人喊她,她愣了一下回头,认出是杨氏身边的妈妈,「怎么了,可是夫人有事找我?」 「您快去看看。」妈妈有些慌,脸色也不好看,苏婉如点头坐了马车去了长兴侯府。 推开侧门,府里安静的诡异,苏婉如看到马停在院门外面,她感觉不太好,快步去了正院,正碰到大夫出来,她提着裙子就上了台阶进了卧室,喊道:「夫人,是不是夫人病了?」 「阿瑾。」接话的是朱音,眼睛血红的看着她,苏婉如心头一跳,看向床铺,杨氏正闭着眼睛睡着的,她结结巴巴的问道:「夫人怎么了?大夫怎么说?」 「不是我娘。」朱音回道:「刚才,我哥派人回来说在太原遇到朱昌,据朱昌说的,我爹他死了。」 什么死了?苏婉如怔了一下,「谁死了?」 「我爹。」朱音说着,将桌上的一包东西递给她,「这是我哥送回来,是我爹要朱昌无论如何保住送回京城的。现在侯爷和我哥都不在,我只能找你商量。」 她说着,眼泪簌簌的落,啪嗒啪嗒的打在手背上。 苏婉如脑袋里嗡嗡的响,沈湛关进宗人府,她没觉得怎么样,她们并没有输,对方出现了啊,这就是他们的成功。 而且,那六个人的死,就是突破口,她在查该查的事情,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才有会信。 大家真刀真枪的对上,谁生谁死就看本事了。 可是…… 「侯爷……死了?」苏婉如红了眼睛,「怎么可能,怎么会……」 他目的是沈湛,是赵标,是赵之昂,怎么会去杀长兴侯,没有理由啊。 「你看看。」朱音将东西给她,苏婉如接过来颤抖着,东西掉了一地,她蹲在地上捡,眼睛模煳的看着,擦了擦又重新模煳起来,费了好大的功夫,她才看清上面的东西,抬头看着朱音,「侯爷是因为这个……被害的?」 朱音点头,「应该是!」 苏婉如扶着凳子站起来,一脚又将凳子踹翻,气的整个人都在抖,「等着……你给我等着,我就是死,我也得拉着你一起!」
174 送行 从小,朱珣对父亲的印象并不深刻,因为从他记事起,父亲就不常在家里,如果说什么是记忆犹新的,那么应该是父亲领回来那个女人那天,母亲大哭着和他打了一架。 但除了这件事外,父亲对母亲和他们都很好,在他眼里没有人比他伟岸高大。 小时候他每次和人打架的时候,别人一听他是朱一攀的儿子,就会吓的掉头就跑。 他为此洋洋得意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被父亲揍,他才恨的发誓以后打架,绝不自报家门。 就算没有父亲,他打架一样能赢。可事实上他不报家门的那几年,他每次都被打的好惨。 此后他想明白了,那是他父亲,他不仗势欺人,难道还给朱瑜那孙子仗势? 没门儿。 只是,以后就算是朱瑜也没有机会了,朱珣骑在马上,热辣的太阳将他刚流出来的眼泪烤干,接着又有新的流下来,根本不受他的控制。 他腾出一只手来,使劲压在眼睛,因为眼泪模煳了眼睛,他连路都看不清,他必须快点再快点,他要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 眼睛生疼,并没有因为他压着就不再流泪,眼泪还是簌簌的落,完全不听他的使唤。 「世子爷。」他的常随跟在后面喊着,「休息一会儿吧,马也不行了。」 朱珣没有说话,却在下一个驿站停下来,他倒头就睡,明明疲乏到油尽灯枯,可脑子里却依旧清醒,儿时,少年时,一幅幅的画面就挂在眼前,他紧紧的攥着拳头,突然怒吼一声坐了起来。 声音极大,淬不及发,惊的里外的人都安静下来。 等了好一会儿,还以为他会接着有什么动静,可并没有,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朱珣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双眸血红,面色苍白! 休整了两个时辰他们接着赶路,朱昌本来是要跟着来的,但因为受伤严重,不得不回京休养。 快马加鞭,第五天的清晨,他们到的戍边,这里已经设了卫所,卫所里屯兵两百人,沈湛被关押的消息还没有传过来,所以这里还是和以前一样,闲是民,战时兵,清晨操练后,这些兵们就各自回家起火做饭,吃过饭以后他们就会下地干活,荒地今年才开出来的,种子也是刚刚播下去的,不好好伺候,今年秋天就没有收成了。 但这几天不同,长兴侯死了,只要是兵就没有不知道长兴侯的,他追随赵之昂多年,是唯一一个在军中的威望和镇南侯不相上下的。 地里没人,朱珣刚到路口就看到来引他的人,没有交流,对方只道:「裘副将设了灵堂,等世子爷您到了以后再装殓。」 朱珣脑袋嗡嗡响着,根本听不清对方说什么,木偶似的跟着对方一路过去。 灵堂没有设在城里,他在卫所院外翻身下马,人趔趄了一下,又慌乱的站稳,但脚步却似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来。 「世子爷。」裘戎从里面迎了出来,鬍子拉碴满目血红,显然也是连着几日没有休息的样子,朱珣看到他点了点头,跟着他进去,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拐过一道影壁,就看到了满眼的白绸和白幡,静悄悄的透着一股死气。 「里面。」裘戎指了指正厅,朱珣目光艰难的移动着,迈着腿腾挪着过去…… 门是关着的,里面摆放了十几盆的冰,整个屋子里若同冬天,门一开便让朱珣打了个寒颤。 他进门,看到了灵位,看到了陈放的灵柩,他快步跑了起来,绕过灵台跑到棺椁边,一眼就看到了安静躺在棺材里的人。 长兴侯穿着朱红色的锦袍,头髮梳的光亮,闭着眼睛双手放在身侧,若非肤色太过苍白,身体太过冰冷,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朱珣伸手摸了摸,声音沙哑闷闷的喊了一声,「爹。」 往后再没有人拿着棍子跟着他后面边打边骂了,也没有人站在他身后吼他,「要打就打,打死了老子给你收尸。你要是躲你就是孬种。」 他是孬种,从来都是,朱珣捂脸跪在棺椁前嚎啕大哭。 裘戎找了一件棉衣给他披着,跪在一边,沉声道:「是我们保护不利,是我们失职了。」 他虽有自己的差事,可沈湛交代过他,要护着长兴侯,可现在长兴侯死了,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到底怎么回事。」朱珣问道。 裘戎抹了一把脸,哽咽着道:「他发现了一条暗市,关内有人带着粮草出关和努尔哈赤交换马匹和牛羊,他当时大怒,说要查到这孙子,将他们一网打尽。」 朱珣微怔,问道:「真有一条暗市,不是他们诬陷八哥的?」 「什么诬陷八哥?」裘戎也是楞了一下,「和八哥有什么关系?」 朱珣回道:「曹恩清寄了一堆证据回去,说八哥和我爹在这里开了暗市,与努尔哈赤暗中互通贸易。为此圣上将八哥关押去了宗人府,还派了赵仲元来调查此事,我们都以为暗市是曹恩清为了报復八哥杜撰的,没想到真有。」 「这孙子,一定知道什么。」朱珣道。 原来如此,他就说着暗市为什么突然关闭了,那些商队也彻底消失了,原来如此,裘戎沉声道:「暗市应该在一个月前关闭的,侯爷摸过去的时候,那个商队以前用的院子已经人去楼空,但还是让他找到了线索,那天夜里他带着十六个人出去,然后就再没有回来,我估计是和那个商队有关。」 「什么商队,哪个商队?」朱珣攥着拳头,整个人都在发抖,裘戎道:「侯爷找到的东西,都让朱昌送回京城了,我到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商队居然有这么大的能耐,我爹的武功可不弱,何况他身边还有八哥派来保护他的弟兄。」朱珣道:「什么商队有这么多的高手,你没有查到什么蛛丝马迹。」 「还没有。」裘戎摇头,「我亲自去过事发的哪个拗口,没有任何线索,对方行事很谨慎,杀人清扫过,什么都没有留下来。」 就连地上的脚印,都被马拴着树枝扫掉了。 「可恶!」朱珣一拳打在地上,皮肤破裂,顿时渗出血来,他吼道:「不管是谁,我一定要将他们都揪出来。」 裘戎颔首,「此仇必当要报,但现在当务之急,你想将侯爷的棺椁扶回去,先让他老人家入土为安。」又道:「天气热,路上行走怕是不易。」 朱珣起身趴在棺椁边看着里面的长兴侯,咬着唇无声的哭着,许久之后才道:「我爹毕生的心愿,就是凭己之力让一方百姓安稳,他死在这里,就葬在这里,从今天起,我们老朱家的祖坟就设在这里!」 「也好。」裘戎点了点头,「侯爷不是拘泥的人,葬在这里他也应该不会反对。」 朱珣跪在一边,从今天起,他朱珣就是这里的人,他发誓,他要将杀他爹的仇人挫骨扬灰,撒在他爹的坟前,生生世世做他爹的守墓人,忏悔,赎罪。 他发誓。 天气炎热,他们并不敢耽搁很久,朱珣重新为长兴侯小殓,拆了外面的衣服,他才看到,锦衣华服下包裹的身体,千疮百孔,一支支箭射中后留下的血洞触目惊心,他能想像出长兴侯死前搏斗的画面。 是的,如果对方不是人多,以长兴侯的武功,一般人根本奈何不了他的,只有人多势众才有胜的机会。 朱珣面无表情的给长兴侯重新洗漱,穿衣服,他的动作很细,缓缓的,这是他二十几年来,做的最认真庄重的一件事,用了很久的时间,将衣服抹平整,重新抱紧棺椁,拿了钉子一颗一颗钉好,他抚着棺椁轻声道:「爹,您记得夜里託梦给我,告诉我谁是兇手。」 卫所里外,成千上万的士兵,穿着整齐的铠甲,手握兵器,列阵,但面容上却没有冲锋陷阵的萧杀和视死如归,而是愤慨。 只要一想到一位有着赫赫战功的名将,死在一群不知来路的宵小手中,屈辱便就像洪水,将他们淹没。 「起!」朱珣高喝,捧着灵位披麻戴孝,他面色煞白不比身上的孝衣淡多少,棺椁起徐徐走着,一路白色的钱纸飘散,出了卫所,才看到官道连边百姓矗立,没有人说话,但哭声却震天动地。 京中的百姓永远无法理解,生活在边城的人对守卫戍边将士们感恩的心。 没有他们,他们的家园,随时随地都会被人侵略,他们会成为奴隶,世世代代受外族人的践踏和奴役。 所以他们来送长兴侯,发自内心的敬重和不舍。 朱珣朝众人行礼,摇摇欲坠撑着最后一口气,棺椁停下,入葬坑,他撒了第一把土,跪在坟前磕头,头撞在地面咚咚响着。 「世子爷。」有人在他耳边低声道:「宁王到了。」 朱珣抬起头来,就看到远处一行人停下来,宁王翻身下马朝这边走来,他走的不快,似乎也透着疲惫的样子,朱珣凝眉起身,沖宁王拱了拱手,宁王道:「半道听到消息,车换马赶过来……世子爷节哀顺变。」 朱珣点头,道:「王爷来查案,可要再验棺椁?」 「世子爷严重了,长兴侯入土为安才是大事。」宁王说着,拱手在墓前行了礼。 四周鸦雀无声,忽然有人道:「宁王爷,暗市是有,我们侯爷查到了,但绝对和我们侯爷无关,还请王爷明察。」 「一定,一定。」宁王转头和众人道:「本王来只是查事实,无论查到什么,一定如实回禀圣上。」 众人齐声道谢,宁王抬了抬眼眸,对眼前这黑压压一片,万人送葬却井然有序的画面似乎有些惊讶,但也只是一瞬间,他转头和朱珣道:「世子爷是要在此停留几日和本王一同查证,还是先行回京?」 朱珣回道:「王爷查案,我等应当迴避。」又道:「再留三日将我父亲的身后事处理完,我便扶灵回京。」 「也好,那本王就不相送了,尽快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也好早日赶回京城。」宁王拱手,又所有人拱了拱手,转身走远,上马离开。 朱珣看着远处的宁王,眉头微拧,接下来眼前发黑,他晕倒在坟前。 晕睡了两日,裘戎将所有事情替他办好,沉声道:「你且先回去,我在这里看着宁王,若有异动我会派人回京禀报。」 「好。」朱珣道:「八哥还在宗人府,我要赶回去将事情告诉圣上。」 裘戎点头,给他准备了吗,朱珣带着人连夜赶路,回去的路走了七天,到京城时已是正午,他直接回的长兴侯府,门口挂着白孝,他大门敞开,他捧着灵位进门,杨氏得了消息,由苏婉如和朱音扶着迎了出来,看到灵位时,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攀哥!」杨氏落泪,伸手接过灵位裹在怀里。 苏婉如蹲在地上,一手扶着杨氏,一手捂着脸,泣不成声,身后也是长长短短的哭声,此起彼伏! 「哥。」朱瑜从外面赶回来,看到门前的场景,咚的一声跪下来,无论他和朱珣的关系怎么样,但对长兴侯是敬重的,哪怕他当年出生只是个意外,可他也不后悔生为长兴侯的儿子。 没有长兴侯,就没有他今天,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交给你了。」朱珣回头拍了拍朱瑜的肩膀,「帮我照顾好娘,我去宫里。」 朱瑜拉住他,「你去宫里,没有用。」 「为什么没有用?」朱珣质问他,语气里满是火气,透着愤怒。 朱瑜知道朱珣是明白的,只是不愿意去想,他沉声道:「爹的死不明不白,朝中有人说他是为了保护镇南侯,而畏罪自杀。故意弄成被人偷袭的假象,好混淆世人,认为暗市互贸的人不是他和镇南侯。」 「你去,是想要圣上追封对吧,圣上不会同意的。」朱瑜道。 朱珣一脚踹在朱瑜的肩膀上,怒吼道:「你少说废话,圣上凭什么不追封,他没有理由。没有我爹他……」他的话没有说完,被苏婉如捂住了嘴,她低声道:「门开着,你声音还能再大一点。」 「你放手。」朱珣跳起来,将苏婉如推开,「有证据吗,没有证据。我爹是畏罪自杀的人吗,别人不知道,圣上肯定知道。我爹一辈子坦坦荡荡,没有做半点对不起圣上,对不起大周的事。」 苏婉如道:「没有人不让你去,你去吧,和以前一样闹一通,撒泼打滚无所不用。顺便,也能试一试赵之昂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思。」 这件事,证据是有,人证也有,要定罪很简单,可是要是赵之昂多一分信任,也会什么事都没有。 查,是一定能查出结果来的,但是需要时间。 她需要时间。 「好。」朱珣道:「我去宫里,我去看看他到底什么意思,他要是不追封我爹,我就……」 苏婉如摇头,「不要意气用事,没有顶用的话,说什么都是废话。」 朱珣点头,转身大步而去。 朱瑜捂着脸呜呜的哭着,爹死了,长兴侯府彻底垮了。 「你去安排吧。」苏婉如看着朱瑜,「无论什么结果,后事还是要风风光光的办起来。世人说侯爷有罪,我们不能也认为他有罪。弔唁的人不但要请,还要广请,只要是客,绝不拒绝!」 长兴侯和沈湛不一样,他对赵之昂忠心耿耿,所以,无论长兴侯府做什么,做到什么地步,都是应该的。 「好。」朱瑜抹了眼泪,过去将杨氏扶起来,道:「母亲,您去歇着,事情交给我。」 杨氏看了一眼朱瑜,点了点头,「辛苦你了。」她抱着灵位,由朱音扶着回了内院。 苏婉如站在长兴侯府门口,静静看着人来人往,又停下来朝门口看着的街坊四邻,许久都没有说话。 朱珣递了牌子,在皇城外等了半个时辰,得了宣召进了宫,赵之昂清瘦了一些,坐在龙椅上一下子白髮苍苍,朱珣看着一下子感动的不得了。 他们说的不对,圣上对父亲还是有感情的,毕竟当年他们可是一起出生入死的。 「圣上。」朱珣磕头,和以往一样喊道:「我父亲冤枉啊,求圣上下旨,为我父亲正名,不能让他人走了还背着通敌叛国的罪名。」 「如果是别的罪也就罢了,慢慢查,总能还他清白,可这通敌叛国的罪,谁都有可能,唯独我爹不可能。」 「圣上。」朱珣大哭,也是真的哭,「我爹死的好惨,他浑身都是箭伤,对方不知多少人马,来歷肯定不小,请圣上派兵给我八哥和我,带兵去围剿了这些人。」 他说了半天,赵之昂一点声音都没有,朱珣勐然抬起头来,就看到赵之昂正静静看着他,面无表情的道:「案子正在查,是非曲直宁王自有回应,你现在闹成这样,是打算胁迫朕?」 这语气,冷硬且透着警告。 一瞬间朱珣面如死灰,他没有想到赵之昂会是这个态度,他结结巴巴的道:「圣上,我父亲可是跟着您出生入死……」 「跟着我出生入死的人多的是,他们的好朕一直念在心里。」赵之昂怒道:「可谁又真的可信,就连朕的儿子,还会对朕动杀机谋朝篡位。」 「朕信你们,可你们让朕怎么相信!」赵之昂手一挥,指着外面,「这朝堂,这后宫,甚至这天下,谁感谢过朕,谁念了朕的好。若非朕带着他们打天下,他们能有安稳日子过,还能执掌一方军权,还能逍遥自在贪污享福。当着朕的面,一个个的说的比常的好听,忠心恨不得顶在头顶上天天招摇过市向世人证明,可实际呢,背着朕他们不知做了多少龌蹉的事,还让朕相信你们,朕宁愿相信鬼!」 朱珣跪坐在自己的腿上,目瞪口呆的看着赵之昂。 「滚!」赵之昂道:「事情到底如何,等宁王回来就知道了。要是长兴侯真的是被冤枉的,朕不会亏待他的。」 不会亏待吗,可我爹已经死了啊…… 人都死了还谈亏待不亏待吗。 可笑,太可笑了,朱珣忽然起身,道:「圣上不查,那我就自己去查,我就不信,这天下就没有公道了。」这话是气话,他本不该讲的,杜公公在一边听着直咳嗽,道:「世子爷快回去吧,圣上也累了,要休息了。」 「站住!」赵之昂指着他,道:「你在指桑骂槐,说朕不公道?」 朱珣回神,回道:「微臣不敢!」 「滚!」赵之昂道。 朱珣转身,大步出去,一路跑着出了宫门,永嘉伯正从府里在半道上看到骑马横冲直撞的朱珣,他喊着道:「正言!」 「我正要去你家。」永嘉伯道:「你去宫里了,圣上如何说?」 朱珣拱了拱手,道:「让伯爷挂心了,圣上没说什么,只让我滚!」 「滚,滚?」永嘉伯心头髮冷,朱珣颔首,「告辞。」 说着就走了。 永嘉伯停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圣上这是真的打算杀镇南侯了吗? 长兴侯的死非但没有让他难受,反而更添了怒气。 那可是……可是战功赫赫的两位啊。 苏婉如站在门口,看着朱珣进来,问道:「无功而返?」 「不算!」朱珣冷笑一声,道:「至少让我看清了很多事情。」说着,绕开苏婉如进去,她拉住他,道:「朱正言,你不准做傻事。」 朱珣回头看着她,道:「做傻事又怎么了,不过一条命,我老朱家没有人怕。」 说着,拂开苏婉如的手进去。 「我出去半个月。」苏婉如道:「你好好等我回来再议别的事,你要是做蠢事,你爹要是泉下有知,也会被你气着的。」 朱珣没回头。 苏婉如在门口上了马,她和刘婆婆两人出了城。 一辆马车停在门口,戈玉洁跳下马来,提着裙子跑了进去,她的丫头跟在后面,喊道:「小姐,我在外面等您,你快去快回啊。」 她这样来不合规矩。 戈玉洁没有听,跑去了内院,朱珣正跪在灵堂前烧纸,她出现大家都惊讶了一下,朱音递了线香给她,戈玉洁跪下来磕了头,杨氏微微颔首,道:「好孩子,你有心了。」 「夫人。」戈玉洁道:「我来是应该的。」 朱珣抬头看她,两人许久没有见,可现在的心情却早和以前不同,恍若隔世,戈玉洁走过去蹲在他面前,低声道:「你振作一点,一定会水落石出的。」 「我知道。」朱珣道:「我们家连累你了。」 三年!她年纪也不小了,朱珣无言以对。 宗人府中,宋桥提着食盒进了院子,又重新关了门,他进了正厅,开了食盒无声的将食盒里的饭菜吃完,擦了擦嘴,还提着桌上的茶壶喝了一杯茶,进房将床铺重新理了理,又提着食盒出来,外头有人问道:「侯爷在里面做什么。」 「刚吃过饭,说累了要歇会儿。」宋桥打开食盒给对方看了看,「吃完了,胃口还不错。」 那人点点头,道:「也好,就怕他发脾气,我们也吃不消。最好能安安稳稳过了这个月,等宁王回来后就行了。」 宋桥点头和那人边说着话,边离开。 长兴侯府门前弔唁的人并不多,正所谓局势不明,谁也不敢往上凑,但天一黑偷偷摸摸来的人却不少,所以,也里的长兴侯府要远比白天热闹很多。 戈玉洁走后,朱珣跪着一直没有起来,小丫头端了饭菜来摆凉了又端走,夜半时朱音端了一碗素面来,摆在他面前,低声道:「阿瑾走前让我看着你,不许你轻举妄动。」 「爹死了,我们家就靠你支门庭,你要是也出事,你让娘怎么办。」朱音道。 朱珣点头,捧着面条西里唿噜的塞进嘴里,鼓囊着嘴,眼睛通红。 「圣上分明就是想要藉此机会,削了长兴侯府和镇南侯府。」朱音道:「也许他以前没有这个意思,但这一次显然是个机会,所以你不要生闲气了,这一天早晚的。」 「哪一朝哪一代不是这样的,飞鸟尽良弓藏,是名将们的归宿。」朱音盘腿坐在地上,「皇权在上,你就是不服,也得忍着。还有,如果爹的罪名定了,那么咱们家的爵位肯定也保不住了,我已经让二哥将家里的钱财转出去,名下的生意都盘了出去,换成了钱,免得将来还了宅子被抄家,我们身无分文。」 面条卡在嘴里,朱珣抬眸看着朱音,定格了一样,许久都没有说话。 胡琼月抱着儿子来回的在房里走这,翠儿将外面的事情说了两遍,她还是接着问道:「你确定长兴侯死了?」 「千真万确。」翠儿回道:「人就葬在他遇害的地方,朱世子说以后那边就是朱家的祖坟。」 胡琼月摆着手,只觉得头皮发麻。 一定是那个人做的,怎么会这样,居然连长兴侯都受了他的暗害。 那个人到底是谁,居然镇南侯都拿他没有办法。 怎么会,现在太子仿若活死人,他下一个都要对付的就是赵治庭了吧? 她要怎么做? 胡琼月心乱如麻,问道:「天下百货的苏姑姑出去了?」 「走了,说是回家有事。」翠儿道。 苏婉如走了,难道是逃走了吗? 她不是和镇南侯暗中有来往吗,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离开,她不帮镇南侯了吗。 入夜后,甘肃很冷,在一间破旧的院子里,一个人影站在门内,他负手而立身影并不算高大,声音里透着满腔的怒气,「这点事都办不好,留你们作何用。」 「主子。」外面的两人回道:「您传信来时我们已经用最快的手脚撤离了,但努尔哈赤那边不受控制,所以……」 那人根本不听他们说话,喝道:「大当家呢,让他来见我。」 「前两天回信,说已经在路上了,这几天应该就能到。」 那人冷哼一声,拂袖道:「限他三日,否则后果自负!」 后面的人亦步亦趋,跟着应是。 宁王回京时,已是六月十二,前后用去了二十多天,查到的证据每一个都是针对沈湛和长兴侯的,证据一摆,满朝譁然,所有人都不敢置信沈湛和长兴侯居然和努尔哈赤暗中往来。 「圣上。」戈大人道:「此事非同小可,微臣觉得,还是要开堂审问,待镇南侯认罪方可定罪。」 「微臣附议。」崔大人道:「镇南侯和长兴侯在军中威望颇高,还是按部就班,谨慎些好。」 这个提议没有问题,有罪就要审,这是天经地义的。 「准了!」赵之昂道:「此事交给刑部和提刑司,由柳爱卿主审,宁王监督。」想了想,又道:「就明日吧,免得再出状况。」 众人应是。 六月十三,二司会审,在提刑司衙门开堂。 满堂坐了十几位官员,徐立人和郑文举以及戈大人都在两侧旁听,沈湛被人从宗人府接出来。 仿佛不是坐牢,沈湛还是那个沈湛,气势萧冷,满身煞气,他一进来目光就落在宁王身上,两人对视一眼,宁王微微一笑,冲着他拱了拱手。 沈湛面无表情,扫过他落在别处,道:「审吧!」 宁王低头喝茶,目光中划过笑意。
175 故事 「等一下。」门外朱珣和苏婉如进了门,他一抱拳和众人道:「各位,来迟一步,抱歉!」 他说着,和苏婉如往沈湛身边一站。 众人一愣,不明所以,惊讶的看着他们,柳大人咳嗽了一声,这里的人论官位他最低,可今天他是主审,自然他得开口询问,「朱世子,您和苏姑姑这是做什么?」 「我来说。」苏婉如拱手了,拱了一圈,视线在宁王身上一扫一过,落在柳大人身上,介绍朱珣,「朱世子今日是被告。」 被告? 柳大人一愣,沉脸道:「这是……圣上没说朱世子要一起审问,你们这样就是扰乱堂审。」 「柳大人,各位大人。」苏婉如说着一顿,又看着宁王,「宁王爷!父债子偿这话大家都听过吧,柳大人的桌面上摆着那么多的证据,告的就是镇南侯和长兴侯通敌叛国,如今长兴侯人已去,那么自然就要由朱世子来接替。」 「这……也说的过去。」徐立人颔首,看着众人,「大家觉得呢。长兴侯本就在这案子里,只是他人已经去了,可案子还是案子,理当由朱世子出面受审。」 大家蹙眉,戈大人为难的看着苏婉如和朱珣,咳嗽了一声,问道:「朱世子,您这是……想好了?」他的女婿啊。 「想好了。」朱珣拱手,回道:「长兴侯府向来光明磊落,行的端坐的正,这案子既然一开始告的就是镇男侯和长兴侯,那么我们就不会退缩。我爹泉下有知,也会支持我的。」 戈大人没话说,点了点头。 「那行。」柳大人道:「朱世子就和镇南侯同在堂上受审吧。」 还是头一次,有人上赶着审问过堂的。 「那苏姑姑你又是做什么?」柳大人问道。 苏婉如咳嗽了一声,又抱了抱拳,回道:「我是镇南侯请来的讼师,今日镇南侯和朱世子的案子,由我来打辩,各位大人,律法中没有规定受审者不能请讼师吧?」又看着宁王,「王爷,您说呢?」 大周开朝不过几年,律法尚未完善,自然就没有细分到被告能不能请讼师,更不曾规定女子不能做讼师的。 大家一阵为难,宁王开了口,颔首道:「既然律法没有规定不许,那就自然有商议的余地,只要各位大人同意,本王便无异议。」 「多谢。」苏婉如颔首,转头看着戈大人,「各位大人认为呢?」 徐立人正要说话,戈大人已经开了口,道:「既然王爷说可以,那就可以吧。」 他拍了板,徐立人的话就收了回去。 「行。」苏婉如道:「那就请柳大人开堂吧。」 柳大人颔首,拍了惊堂木,书吏喝了一声,「肃静!」柳大人就将所有人证据摊开,道:「因为路途遥远,曹恩清便没有来,但他所收集的证据和文稿都在这里,也经由宁王爷亲自去查证过,现在就给各位一一念一念。」 书吏上前,接过来,站在堂前,读道:「在镇南侯所建的肃州卫戍边墙附近,发现了一条暗市,其路隐在树丛之后,外墙被凿成一跳宽足九尺的通道,寻常由树木遮掩,很难看到。这条路出去再走三日的脚程,就是努尔哈赤的一支游民分部,宁王爷为了证实这二点,还抓了游民作证,证词就在这里。」 书吏说着,将证词举起,上面写的什么看不清,但是能看到两个手印。 「这是游民证词,可证明在过去的五年,每个月都有商队出城,他们家中所用的物品,皆是来自他们。这些物品包括,丝绸,米,盐,炭等物,不但这些,还有军需所用的刀,枪,甚至于他们的战马蹄下的蹄铁,都是由这些人供应。」 书吏读着都露出愤慨之色,作为汉人,没有不恨那些人,因为那么多年的压迫和剥削,已经容在了血脉了,永远都都不会消失。 「这是关外的证据。」书吏顿了顿,平復了心情,接着又道:「关内,甘肃驻兵审问了七人,这七人皆对暗市的事一清二楚,而过去的五年,每个月他们都能从这些商队手中,拿到五十到两百两不等的酬谢。」 「这些证据,皆有认证,除了曹恩清外,都已押到京城,关在牢房,若有异议,即可便能提审!」书吏说完,将手中的稿件交给刘大人,便回了座位。 「镇南侯,」柳大人说着又补上了朱珣,「朱世子。证据确凿你二人可认罪?」 沈湛没说完,和苏婉如对视一眼,后者就咳嗽了一声,道:「柳大人,还是将证人押上问一问吧。」苏婉如说着,和沈湛以及朱珣道:「堂上太挤,二位先在旁边坐一坐。」 「柳大人,还未定罪他们二位就不是罪人,既不是罪人,那就能坐的吧。」苏婉如手一划,看了场上这么多人,「毕竟,镇南侯和朱世子的身份,在这里怎么也有一席的吧。」 柳大人直皱眉,虽不满,可也知道苏婉如说的不假,要是不清讼师他们二人自然要站在堂上答问,可现在有讼师,他们只要听着就好了。 「给镇南侯和朱世子看坐。」柳大人道。 衙役端了椅子来,苏婉如就指着宁王那边,「就坐宁王爷那边好了,毕竟和徐大人戈大人坐在一起也不合适。」 一个是勛贵,一个是朝臣,是不合适啊。 柳大人没说什么,让人抬了椅子,但沈湛身后却站了十几个衙役,就怕他武功太高,一会儿定罪他要发怒杀人。 沈湛坐下,右手边就是宁王。 宁王端茶喝着,他身后的随从也无声的上前一步,手就拢在袖子里。 证人被带了上来,一位三十几岁的牧民,还有七位甘肃守兵,八个人精神都还不错,显然没有用刑。 「你八人,按顺序将所知道的事情都说一说。」柳大人道。 八个人就轮流开口,牧民道:「别的不知道,但每个月确实有商队给我们送生活的物品,米油炭布都有,你们看我身上这件衣服,就是用你们的布做的,有三年了。」 他说着,扯开衣领露出里面的中衣,确实是缎料,已经褪色,不穿个两三年难有这样的破旧。 柳大人点头,正要说话,苏婉如咳嗽了一声,道:「柳大人我有问题。」 「说吧。」柳大人第一次和苏婉如接触,只知道这个女子不简单,可现在才知道,她除了不简单外,话还很多。 不过,既然同意了她做讼师,那就不能言而无信,讼师要问证人,这是天经地义的。 「这位证人。」苏婉如和牧民道:「你说每个月都有人和你们交换物品,以物易物。那么,你可见过镇南侯,长兴侯也行,毕竟他近一年都在那边走动。」 「不曾。」牧民摇头道。 苏婉如点头,看着柳大人,「这么说,他其实并不知道,是什么人在和他们以物易物。大人,我觉得他作为证人不大妥当,最好能请努尔哈赤来说一说。」 有人噗嗤一生笑了,不知道是谁,柳大人顿时头皮发麻,回道:「苏姑姑,这位证人,只是证明确实有暗市,至于证明暗市和镇南侯有关的证人,是这七人。」 苏婉如哦了一声,转身看着七个守兵,「那你们说。」 其中一位瘦小的人,开口道:「我们原来是跟着镇南侯的,可就在五年前,镇南侯忽然让我们去了甘肃守戍边,一开始我们不知道,直到商队出现,我们才知道,镇南侯是要做这件事。」 「此事已经查过,他们早年确实是镇南侯麾下的兵。」柳大人补充道。 「那当时和你们一样,从战场退居守戍边的,一共有多少人,还是只有你们五人?」苏婉如问道。 那位守兵回道:「一共有一千两百人。」 「这一千两百人,都知道暗市?」苏婉如眉梢微挑,那人摇头,「只有我们七人,侯爷只交代了我们七人。」 苏婉如哦了一声,「这么说,你们是镇南侯心腹喽?不然,这么重要的事情,镇南侯不交给裘戎去办,却交给你们,要知道,那几年裘戎也在甘肃。」 「这个我们不知道。」那人道:「我们这等身份,当然是上头吩咐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苏婉如就冷笑一声,「吩咐什么就办什么,我看你们也不是听从吩咐啊,毕竟一个月两百两的佣金和封口费,可不少啊。」 「这是商队私下给的。」那人辩解,「侯爷也知道。」 苏婉如微微点头,「那除了镇南侯,还有谁也知道呢,比如,镇南侯不在的时候,你们都和谁联繫?」 「和……我们不用和谁联繫,我们只要守住那个暗道,其他的事都不用我们管。」那人回道。 苏婉如点头,看着柳大人,「大人,当年镇南侯派了一千两百人去甘肃,这一千两百人里有几个游击将军,还有两位他的亲信兵。大人打听过他们曾是镇南侯麾下的,想必也打听到了,当年这七人定人不是镇南侯的亲信。」 她说着顿了顿,看着众人,「试问各位大人,你要是办这种杀头掉脑袋的事,是随便找几个人去办,还是交给自己的亲信去办呢。」 「那自然是亲信。」崔大人道。 苏婉如点头,一转头看着守兵,冷笑道:「所以,我的结论就是,你们非但不是亲信,还是背叛的小人,受人收买来陷害镇南侯的。」 「我……我们不是。」那人大声辩解,苏婉如脸一冷,喝道:「公堂上,大人没问话,你不能开口,掌嘴!」 柳大人当然不会让苏婉如胡闹,拍了惊堂木,喝道:「肃静。」他说着一顿,又道:「不但他们,还有西北的两户商户,在西北经营的七年,这两户人家,就是镇南侯属从,所有贸易往来,皆是他们在办。」 八个人被押下去,又带两位男子上来,一位四十出头长的白胖,一位五十几岁留着时下流行的美髯。 两个人神情平静,并没有即将被抄家杀头灭族的惊恐不安,显然是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建设,安排好了后事。 柳大人问话,白胖的男子回道:「……第一次是镇南侯来找我们的,此后他就没有来过,而是以为副将,独眼,我们打听过,就是镇南侯麾下的裘戎。」 「有来往的证据吗。」苏婉如问道。 那人摇头,「没有,他们办事很谨慎,每次来都是取钱,取了钱后交代几句就走了。」 「还是没有证据啊?」苏婉如蹙眉道:「那彼此合作总要立契约的吧?」 那人点头,「有!已经呈交给王爷。」 算宛如就看着宁王,宁王含笑道:「证据,自然都一起交给衙门,苏姑姑不必看我。」 「契约在这里。」柳大人将契约牵着立起来给众人扫一眼,并不打算给苏婉如查看,这是重要证据,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碰的,「确实是镇南侯的签名。」 苏婉如看着,那签名在纸的正中,一看就是沈湛练字用的纸,被人拿去写了契约。 「笨。」苏婉如白了一眼沈湛,沈湛露出无奈的样子,他在军中闲了就会练字,谁能知道这些人有这样的心思,再说,还不是你说我写字难看嘛。 大家看苏婉如不说话,不由暗自松了口气,这女子,有些聒噪啊…… 这种聒噪,还让人无话可说。 「行,这证据暂且摆在一边,」苏婉如颔首,道:「柳大人,可还有证据?」 柳大人颔首,道:「暗市这么多证人,证据,已经确凿认定是镇南侯所为。而京中六位官员在大狱内被毒杀,也有人证,物证,所以……」他拍了惊堂木,但语气还算柔和,看着沈湛,「镇南侯,你可认罪?」 「大人刚刚都是您的证据。」苏婉如道:「我们还没自辩呢。」 柳大人揉了揉额头,道:「辩吧。」 「多谢。」苏婉如拍了拍手,看着众人,一一扫过,道:「方才的证人,证据,若非当事之人,在外人看来实在是天衣无缝,就连契约都有,镇南侯这一桩通敌叛国的罪,算是坐实了。」 众人紧蹙了眉头,徐立人道:「既是坐实,又何须再狡辩胡闹。」 「徐大人。」苏婉如道:「你们有证人证明镇南侯有罪,可镇南侯也有证据证明自己无罪啊。」 她说,就见门外朱音递了一包东西过来,她当着众人的面打开,拿出一本帐册出来,「这包东西,是长兴侯遇袭前,交给他的常随朱昌带回来的,这是一本帐册,册子里记录的去年六月到十二月的帐目来往。」 她说着,交给了柳大人,「帐册里写的清清楚楚,每月出货布,炭,刀枪等物,换回马,牛,养多少,得利多少,一清二楚。」一顿又道:「这本帐册长兴侯拿到时,正是他们销毁的时候,他们杀长兴侯,也恰恰是也丢了这本帐册。」 「帐册是帐册,可上面并没有商号名字,证明不了什么。」柳大人道:「或许,这正是镇南侯这边的帐册也未可知。」 柳大人说的也没有错,苏婉如颔首,道:「这不是立证据吗,大人,容我一样一样的说。」她一顿,从包里拿出一支断掉的木牌令,「这个,是和帐册一起的,大家看看,这木牌令,可有人认识。」 柳大人接过去看过,书吏探头过来看了看,一愣,道:「这……是通天票号的木牌令,只有各分号的掌事才有。」 「通天票号?」郑文举道:「怎么又扯上通天票号,莫非他们也参与其中了?」 戈大人也簇了簇眉头,要知道,通天票号和圣上可是有来往的,当年战乱,他们还暗中支援过三百万两给圣上,苏婉如现在扯出通天票号,有些不妥。 苏婉如点头,「确实是通天票号的木牌令,上面还有姓,我查过了,这是临昭封号掌事的木牌。」说着,她又抖出一张契约,「恰巧,这也是一张契约,上面盖的也是这位孙掌事的私印。」 她交给柳大人,大声道:「长兴侯无意之间发现努尔哈赤的部众,用的刀居然和他们一样,就连马蹄铁都是一样的。所以他派人暗中查探,终于让他找到这条暗市。不过对方也谨慎,察觉长兴侯发现他们以后,就立刻封了通道,遣散了商队,将所有暗市帐册来往信件,都准备销毁。长兴侯带人赶去的时候,那个院子已经人去楼空,但幸运的是,长兴侯还是找到了这些。」 「找到了契约?」柳大人道:「他们要销毁,契约是重中之重,何以让长兴侯找到?」 这说不通啊。 当然说不通,因为也是假的呀。苏婉如看着柳大人,无奈道:「大人,这事就要劳烦您去问这位孙掌事了,他这办事的能力实在是欠佳。不过,也正是因为他欠佳,所以才让长兴侯找到了这些。」 长兴侯送回来的是一本帐册和一个木牌令。得亏有这些,否则她和沈湛短短一个月,也不会有这么大的收穫。 她心头想着,挑眉看着宁王,宁王眉头微蹙,但面上却依旧云淡风轻。 柳大人哑口无言,咳嗽一声,将契约摆在一边,「那这份契约的真假就有待确认。」又道:「来人,去传通天票号的人来,看看他们可认识。」 「有劳大人了。」苏婉如拱手,和众人一起等着通天票号的人来,约莫过了两刻钟,门外来了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他上前来行礼,「草民邓现,叩见大人。」 「给他看看。」柳大人道:「这是你们临昭分号的孙掌事笔迹,你看看可认识。」 邓现接过东西看了一眼,摇头道:「草民不认识这字迹,草民和孙掌事没有来往过。」说着一顿,又道:「不过,这私印有些古怪,我们票号所有掌事的私印都是我们东家给的,取自同一块鸡血石,所以每块印鑑都是不规整的。不过,后提拔上来的掌事就没有这个待遇,毕竟那块鸡血石早就用完了。」 「这么说,印鑑是真的?」柳大人问道。 邓现摇头,「草民记得,孙掌事比草民跟着东家还要早三年,草民学徒时,他已经去了票号做伙计,所以,虽和他不熟悉,但可以肯定他的私印也一定出自那块鸡血石。而这块印虽难辨真假,但形状太过规整,不像是真的。」 柳大人看着苏婉如,「假的?」 「哦,」苏婉如也无奈,她当然是找不到孙掌事的私印,也不知道有鸡血石这件事,就随便找人做了一个而已,「邓掌事对临昭分号的事不清楚,所以他更加不知道,孙掌事的私印早在五年前就摔碎了,他这块是新做的。」 邓现嘴角抖了抖,「这……确实不知道。」他想说苏婉如鬼扯,可这事他现在没法否认。 苏婉如颔首,看着柳大人道:「是真是假,还要请柳大人再查验。」 柳大人颔首,冲着邓现摆了摆手,道:「你下去吧。」 「等等。」苏婉如留住了邓现,「既然来了,那就顺便认个人吧。」 苏婉如余光就看到,宁王面色微微一变。 「还有证人?」柳大人道:「带上来。」 苏婉如摆手,请邓现在一旁,她道:「在带证人上来前,我要给大家讲一个故事。」 众人皱眉,徐立人道:「苏氏,这是公堂,允你做讼师是看镇南侯的面子,你若胡闹,那边请出去吧。」 「我是胡言乱语的人吗。」苏婉如冲着徐立人一笑,道:「三十年前,有位公主守了寡,她寥落之下寻了应天为家,在应天建了一个举世闻名的园子,还在院子后盖了一座登月塔。虽是守寡,可这位公主实在是生的貌美多情,所以,她的门下客数不胜数,无数青年才俊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柳大人咳嗽了一声,道:「苏姑姑。」 「等等。」苏婉如负手来回的走,在宁王面前停下来,似笑非笑道:「她的门下客多已作古,我便不再一一说,但其中有一人得了公主的青睐,他多才多情且貌比潘安,和公主两情相悦,情比金坚。」 「可天公不作美,彼时国朝大乱,四处战火纷飞,各处枭雄鼎力,应天随即被义军占领。占领的那天,公主正好诞下子嗣,是一个生的很漂亮的儿子……」 「公主被逼自尽,他的情人却没有死,而是带着无数钱财逃走,暗中将孩子养大,亦从公主死的那天,开始谋算报仇之事。」 众人听的面色微变,二十年率先进应天的人是苏正行,那位被逼死的公主就是前朝的希珍公主,半年后,赵之昂机缘巧合在元军和苏正行之间钻了空子得了应天,苏正行退兵平江府。 「你说这件事,和现在的案子有什么关系?」柳大人问道。 此事已经过去,当年那位公主确实名动天下,他们也都听说过。 「有关系,而且是很直接的关系。」苏婉如道:「因为我们现在所面对的事,就是当年这位公主的情人策划的报仇计划中的一部分。」 满堂譁然,崔大人问道:「那人的阴谋诡计?」 「是!」苏婉如点头,从面色难辨的宁王身边走开,接着讲故事,「这位情人的故事特别励志,也更为的传奇。他早年结交无数好友,也用了很多年去联络帮助了许多的朝臣,以过人的聪明才智,帮他们在动乱的几十年里,在各自的官位上平安度过,不但保住了性命官位,甚至大周开朝,他们依旧以能臣的名号,留在了朝堂,得到了重用。所以,这些人对这位老大人感激不尽,深信跟着老大人能立下不世之功,能成为传扬千秋的能臣。」 「不只这些,这位情人在逃走应天的那年,救了一位妇人,那位妇人有个很厉害的夫君,但她是妾且还并不受宠。但巧就巧在,这位妇人被后院姐妹陷害流落山野却又临盆在即,这位情人救了这位妇人,将她养在小院中,以兄妹相称。」 「几日后妇人生下一名男婴,四周街坊甚至于荆州街上所有的大夫都知道,那位情人的妹妹生了一个很漂亮的儿子。」 「但可惜的是,妇人生下男婴后,身体就不太好,一直卧床未起,这位情人就和他的兄长一起,照顾这位妇人,时间过的很快,虽然妇人没几年就过世了,但孩子却茁壮成长了,不但容貌出色,就连聪明才智也是远近闻名。」 大家听着,满头的冷汗,徐立人大喝一声,道:「苏氏,你休要胡言乱语!」他知道,当年赵之昂走失了一个怀孕的妾,几年没有找到,后来才知道她被她娘家人接回去了。 不但如此,她还生了一个儿子,那个儿子就是宁王赵衍。 这件事,荆州的人都知道,赵之昂还派人去荆州打听,没有人不知道,肖翰义和肖翰卿兄妹三人的事,更知道赵衍的大名。 当年赵衍出身,稳婆,大夫,无数人能证明。 时间吻合,所以赵之昂才确认了赵衍的身份。 现在苏婉如这么一说,很显然这事变成了阴谋了,那么宁王的身份就存在疑问了。 「大人,故事还没结束。」苏婉如道:「这位情人上通天文,下通地理。他不只是养自己的外甥,他还做了后宋苏世元的幕僚军师,青州一战此人卖了军情,让他的外甥带着他的军情来了燕京,他的外甥也因此被封了王。」 「各位,这位外甥就是宁王,而这位情人自然就是他的二舅舅肖翰卿。」她说着一顿,又道:「当然,说舅舅其实也不合适,因为真正的宁王早在出生时就被他掐死了,而现在的宁王,则是希珍公主当年生下的儿子。」 嗡嗡的声音响起来,这个故事实在太震撼了,所有人一下子被震住了,神色莫测的看着宁王,徐立人道:「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有啊。」苏婉如点头,转头看着宁王,「宁王,故事精彩吗?」 宁王颔首,微微一笑,道:「确实精彩。」 「还有比这更精彩的。」苏婉如道:「肖翰卿喜欢听戏,他不但听还喜欢唱,更喜欢化妆,但凡了解他的人都知道。所以,他的易容术,神鬼难辨。所以,他游走在任何地方,都能以各种各样的面目示人,比如当年苏世元身边的魏先生,比如四皇子身边的穆先生,比如……」她看了一眼宁王,「或许你们也曾见过的,只是因为脸不同,声音不同,你们就认不出来罢了。」 「四皇子?」郑文举一愣,苏婉如点头,「去年四皇子牵涉到的延平府坑杀流民案,就是他身边的幕僚做的,而这位幕僚就是肖翰卿,所以,四皇子殿下很冤那。」 「宁王,您说四皇子殿下冤不冤?」苏婉如笑看着宁王。 宁王神色不变,「若故事是真的,那自然就很冤了。」他说着微顿,又道:「可惜,苏姑姑说的这些事,终归只是故事罢了,说一说嘆一嘆也就罢了。」 「生活远比故事精彩啊。」苏婉如嘆气,道:「肖翰卿因为和前朝的关系,自然和努尔哈赤也是亲近的,他暗中和对方来往,甚至资助他军资,和他暗通互贸。他正在一步一步走向成功,达到他让希珍公主子嗣坐上皇位,復辟前朝的目的。但可惜,他遇到了镇南侯和长兴侯,挡着他的路了,而他的暗市也正好被长兴侯发现,怎么办呢……于是就出现了,镇南侯坐在这里成了被告。」 「你的意思是,他陷害镇南侯,嫁祸给他?」柳大人问道。 苏婉如点头,「那六位官员确实有罪,因为他们和肖翰卿暗中来往,他们怀揣着復辟前朝的梦。而明公公则是巧了,他当年就是走失的那位娘娘的内侍。你们看,大水沖了龙王庙,他们都是自己人啊。」 「行了。」宁王淡淡的道:「说了这么多,给我添了这么多麻烦,名誉上我也受了诋毁,苏姑姑,再说下去就不妥了。」 苏婉如点头,「那就不说了。」她话一落,随即抬手,道:「带证人。」 宁王面色一变。 门外,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被人带了出来,他走路一瘸一拐,显然被打的不轻,但因头上裹着黑布,大家认不出他是谁。 认不出,是因为本就不熟悉,但熟悉的人光看身形就足够了。 宁王站了起来,而门口的邓现也跳了起来,喊道:「东家!」 众人愕然,苏婉如摘下那人兜着脸的黑布,邓现咚的一声跪下来,喊道:「东家,东家您怎么了。」 「苏氏!」宁王终于变了脸色,大怒道:「你想干什么。」 大家都看明白了,这人就是通天票号的东家,肖翰义,也是宁王的大舅舅,也是他当年暗中资助赵之昂的。 「通天票号是荆州的,他开办时用的第一笔钱一共是六百万两,而这六百万两,就是肖翰卿当年从希珍公主那里带走的。」苏婉如扫了一眼宁王,接着道:「后来,又暗中资助了圣上,有了今天的规模。可买卖不过是他们的工具,他们真正的目的,是那个位置。」 「是吧,大东家。」苏婉如蹲在肖翰义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肖翰义点了点头,闷闷的道:「是!」 宁王上前来,伸手,但他的手还没碰到苏婉如,便被另一只手按住,沈湛道:「宁王爷,说就说,动手就不好了。」 「他为何如此,你们打的?」宁王问道。 苏婉如点头,「打是打了,不过招供的却不是逼打成招,是他自己主动说的。」 「是吧,大东家。」苏婉如问道。 肖翰义点头,抬头看了一眼宁王,目光闪了闪,道:「……收手吧,这么多年了,我也累了。」 「你胡说什么。」宁王道:「他们对你做了什么?」又从沈湛手里拽回手腕,喝道:「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就是抓了他的妻儿,当着他的面,假装杀了他的儿子,刀架在她刚满五岁的孙子脖子上,肖翰义就崩溃了,「他害死了那么多人,心里愧疚,所以就都招人了。」 苏婉如说着,从方才朱音送来的包袱里,拿出最后一张纸,「柳大人,这是他的供词,已经画押,您看看若有疑问,当堂可问。」 「此人身份不用确认了吧,宁王和邓掌事都确认了。」 柳大人看过状纸,面色幻变莫测,他将供词传下去,下面坐着的各位大人都看过,很显然,这份证词和这个证人,比所有的都要有说服力。 「胡言乱语,捏造诬陷!」宁王怒道:「甘肃的证据,乃是我亲自查问,没有丝毫问题。你即便拿出这些东西,带出证人来,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更何况,我有什么理由陷害镇南侯。」 「因为你喜欢我啊。」苏婉如嘆气,无奈的道:「爱而不得,很伤人。」 宁王笑,满脸的讥讽,「一个女人,岂能让大丈夫如此,你太高看自己了。」 「这么说你不喜欢我了啊。」苏婉如嘆气,后退了两步,看着宁王,「也对,赵仲元是喜欢我的,可你不是赵仲元,自然就不会喜欢我喽。」 那天她在女学门外,她喊他「仲元」他居然都不惊讶,因为他们相处,她只以宁王称唿。 而且,他站在台阶上,居然和对方差不多高,以前她和赵衍有过同样的场景,可当时他依旧比她高出不少。 所以,那天以后她就知道,对方不是赵衍。 赵衍的死活她不知道,毕竟梅予说过,那个毒很烈。 大家动作一怔,满脸惊恐,随即就见沈湛出手,手扣住宁王的头,摸上他的脸,就在这时,立在宁王身后的随从也动手,手里的两把匕首,直朝沈湛而去……朱珣大喝一声,道:「大堂上动手,你胆子不小啊。」 便和那人战在一起,不过三两招。众人慌乱之下,就看到沈湛将宁王一手按住,唰的一下,揭下他面上的半块皮,露出半张橘皮的脸。 半张面容年轻清俊,半张面孔苍老丑陋,实在是怪异。 「肖翰卿,你逃不掉的。」苏婉如喊道:「杀了他!」 杀了他替后宋万千的人报仇,为长兴侯报仇,为延平死去的流民报仇…… 沈湛的手根本没有松,一脚踹在肖翰卿的膝窝处,随即手一动,就听咯噔一声,卸掉了他一只胳膊,朱珣瞅准机会照着肖翰卿的后背就砍了一刀,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众人还未回神,血腥味就已经蔓延开。 「住手。」徐立人蹭的一下站起来,「此乃公堂,尔等……」他话说了一半,将原是坐在他身侧的戈大人拽着推了一下,这一推正好到扑过来的马进跟前,马进顺手扣住了戈大人,刀架在了脖子上,「退后!」 朱珣忙收手,喝道:「你不要乱来。」 「让我们走,否则,就给他收尸。」马进怒道。 肖翰卿起身,后背衣服翻开露出血肉,他站在马进面前,阴森森的一笑,道:「准备马匹,送我们出城。」 沈湛和苏婉如对视一眼,随即,沈湛道:「给他准备马!」 「翰卿。」肖翰义嘆气,求着道:「算了吧,这么多年了,难道你一辈子都只做这件事吗。那个女人早就死了,你又何必呢。」 肖翰卿回道:「事情有始自然有终,我做事,从不会半途而废。」 说着,和马进后退。 刀就在戈大人的脖子上,沈湛虽能杀肖翰卿却不能救戈大人。 为了这个人牺牲了戈大人不值得,而且,就算他有马,也逃不走。 进进退退,到了城门,肖翰卿已是强弩之末,撑着上了马,四周出现十几个黑衣人,挡在前面护住了肖翰卿,马进抓着戈大人,道:「主子,你走吧,我们断后。」 肖翰卿没说话,视线在沈湛和苏婉如面上一转,冷笑一声,对沈湛只做了口型,道:「我在成都府等你们!」说着,带着几人催马而去。
176 暂别 宁王的事,让满朝震动譁然,谁能想得到,宁王居然不是赵之昂的儿子,非但不是,他还是前朝公主的子嗣。 妙事茶馆里,张铁嘴绘声绘色的说着肖翰卿的故事,「当时你们都还小吧,但凡我这年纪的人都听过,这希珍公主的美貌,可是举世闻名的,据说男人见过她,都恨不得死在她面前。」 「有苏姑姑漂亮吗。」有人起闹,问道。 张铁嘴道:「那可就不知道了,我没见过希珍公主,不过看宁王爷的样子,估摸着就算没有苏姑姑漂亮,那也是差不离了。」 众人大笑,嘘他,「依我们看,还是我们的苏姑姑漂亮点。」 「去,还听不听了,这是议论谁漂亮的时候吗。」张铁嘴啐了一口,接着又道:「她在应天建了个园子,园子后面呢还有个登月塔,听说啊,站在塔顶能上月宫,许多文人墨客就想上塔一观。」 「当年苏正行也曾上去过。」张铁嘴道:「他当年在江南一带也是风流名士,还受邀上过登月塔,作过一副画呢……不过,大约是互相没看中,否则,也没有肖翰卿什么事,更没有后来的后宋义军了。」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对高高在上的人物,有着本能的尊敬,可又特别喜欢听这些人的秘辛事。 「这肖翰卿可是个能耐人,听说他不单饱读诗书,还游歷了数年,就为了看遍各地美景。」张铁嘴又道:「这样的人物,在遇到希珍公主后,就再没有风流的心思了,死心塌地的留在了应天,做了公主的裙下客。公主也没有亏待他,还给他,生了个儿子。」 「这儿子啊……就厉害了。」张铁嘴压住了声音,无声的说了一句,「宁王。」 牵扯到宁王,就不好大肆的说,张铁嘴就小心翼翼的接着往下讲……听客们听的聚精会神,兴奋不已。 宫中,赵之昂看着郑文举,看着柳大人,声音从齿缝里蹦出来,「接着说!」 「微臣去过宁王府,查公公被人关在房里已经一个多月,人已经奄奄一息。」柳大人道:「据查公公说,宁王爷出去后,再回来的就不是他。」 「而今天公堂上,肖翰卿的面皮被撕掉,也确实证明了这点。」柳大人道。 赵之昂摆手,「朕问的不是这件事,」他顿了顿道:「朕问的是,他们查问的结果,是赵仲元并非朕的儿子,而朕真正的儿子,一生下来就被他掐死了?」 「此事……此事还要再查问。」柳大人也不好多说什么,郑文举接了话,回道:「苏氏所言到底是她一家之说,具体情况如何,确实是需要查证的。」 表面上是要查证的,可是赵之昂心里很清楚,当年他忽略的种种迹象,现在一想,似乎都有了解释。 为什么肖翰卿为主动去做奸细,为什么通天票号会没有理由的给他三百万两度过为难……原来肖翰卿在復仇,他先卖了苏正行,害的后宋输在他手里,现在又藉由赵仲元的手,来祸乱京城。 难怪自从赵仲元回来以后,他一直相处和睦的儿子们,会头脑坏掉了一样,蠢事不断。 原来如此! 还有,他居然和努尔哈赤来往,给对方资助军资! 「去审肖翰义。」赵之昂有些疲惫,扶着桌子站起来,摆了摆手道:「朕累了,要歇会儿。」 郑文举和柳大人应是,两个人一起退了出去。 他们一走,赵之昂就抓住了杜公公的手臂,痛苦的看着他,道:「……他在戏耍朕,他在戏耍朕啊!」 可恶,可恨,他恨不得将肖汉卿千刀万剐。 「圣上。」杜公公扶住赵之昂,劝着道:「您是真龙天子,这天下註定是您的,这样的人不过是跳樑小丑罢了,您不必放在心里。」 赵之昂摆了摆手,道:「朕才是跳樑小丑啊。养着前朝的皇嗣,朕甚至考虑过,若太子真有一日不行了,宁王也不失是一个好人选!你瞧瞧,朕多蠢,朕差一点就……就犯下了弥天大错了啊。」 杜公公能理解赵之昂的心情,给仇人养儿子,谁都受不了。 「扶朕去躺一会儿。」赵之昂道:「朕有些头晕。」 杜公公应是,扶着他去后面的软榻上躺着,赵之昂看着屋顶的承尘发呆,好一会儿他出声问道:「沈湛呢……」 「不……不知道。」杜公公道:「可能去长兴侯府了吧。」 赵之昂这才想起来,长兴侯没有了,他勐然坐了起来,看着杜公公,「朱一攀,没有了?」 杜公公点头。 「朕……朕冤枉他了。」赵之昂抓着杜公公的手,「朕是不是要追封他?」 杜公公扯了扯嘴角,觉得现在可能已经迟了,朱家的人心算是收不回了,可这话他到底不敢和赵之昂说,道:「圣上,朱世子还没有承爵呢。」 赵之昂点了点头,闭着眼睛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道:「派兵去追肖翰卿!无论何时何地,格杀勿论。」 「宁王,要不要找一找?」杜公公问道。 赵之昂点头,「找到人,也不用留了。」不是他的儿子,还差点乱了皇家的子嗣,他如何能留。 更何况,他还是前朝公主的子嗣。 杜公公应是,等赵之昂睡着了,便悄无声息的出了门,皇后站在门口,看见他出来,问道:「圣上如何了?」 「睡了。」杜公公低声道。 皇后颔首,推门进去,在赵之昂的软榻边坐了下来,赵之昂只是打了个盹儿就醒了,睁开眼神色恍惚,「你怎么过来了。」 「给了熬了鸡丝粥,你吃点。」皇后将温热的粥端过来,赵之昂靠在床头,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皇后道:「宁王府,怎么办。」 赵之昂抿唇,沉声道:「再过两日,等这阵风头过了,就对外宣称宁王薨了。」 「好。」皇后点头,沉默了一下,想了想又道:「要不……您封了太孙吧,太子眼下这样,若是真去了,有太孙在也不至于大乱。」 经过这件事,赵之昂算是想明白了一件事,这世上万事不到头,都不能下定论,所以,他摇头道:「不急!」 「圣上。」皇后道:「难道还要等下一个宁王吗。」 赵之昂忽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转头看着皇后,眯了眯眼睛,「朕记得,当年大军行进从凤阳往应天,朕托你照顾小玉,最后小玉却走失了,你告诉朕,这中间你是不是做过什么?」 皇后手一抖,也立刻沉了脸,道:「她肚子当时那么大了,我就是看他不顺眼,也不会害了你的子嗣。」又道:「是她自己中途说要去方便,可我们左右都等不到人,你现在怎么还怪我了,我手里那么多事,怎么能时时刻刻盯着一个人。」 「行了。」赵之昂似笑非笑,「你们女人的这点事,你当朕不知道?朕不过是懒得理会罢了。」 皇后蹭的一下站起来,手里的碗没有抓稳掉在了地上,她怒道:「那就不要懒得理会,你派人去查吧,查出和我有关,我甘愿认罚。」 「吴氏!」赵之昂道:「你是在和朕说话吗。」 皇后顿时语气软了一点,道:「圣上,这件事年头遥远,其中具体细节臣妾已经记不清了。」这是不想再谈了,「您心里难过臣妾心里清楚,但事已至此,纠结又有什么意义呢。」 赵之昂冷笑一声,拂开被子下床负手去了前殿,杜公公迎过来给他上了茶,赵之昂道:「去请沈湛来。」 他的爱将没有背叛他,所以他要安抚一番。 杜公公应是派人去请沈湛。 沈湛却是两个时辰后才进的宫,拱手行礼,道:「微臣失职,让肖翰卿逃走了。」 「这和你无关。」赵之昂道:「他抓了戈大人做人质,你护着戈大人是应该的。」 沈湛没说话。 「他的几个手下如何?」赵之昂问道。 沈湛回道:「乱刀砍死了。」 赵之昂点了点头,从上面走下来,站在沈湛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欣慰的笑着,道:「朕,没有看错你啊,你没有让朕失望。」 「是!」沈湛说完,抬头看着赵之昂,「圣上,微臣打算去一趟成都府,定要手刃了肖翰卿,为长兴侯报仇。」 此事,赵之昂已经不好意思说他了,更何况,此人也是他必须要杀的,想了想,他道:「也好。不过朕不能给你很多人,你知道,成都府可不是肖翰卿的天下,你带人去难免引起误会。」 沈湛回道:「微臣一人就能取他首级。」 赵之昂顾及萧山,怕萧山误以为他们借着抓人的名义去攻打成都府。 「辛苦你了。」赵之昂嘆了口气,又拍了拍沈湛的肩膀,「长兴侯没了,朕只有你了。」 沈湛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中午时分,在时隔一个多月后,赵之昂下了两道圣旨,一道是追封长兴侯为肃王,一道是让朱珣承袭长兴侯。 杜公公读完圣旨,朱珣接过圣旨,脸上并没有多么的兴高采烈,他道:「劳烦杜公公走一趟,微臣明日一早进宫谢恩。」 「节哀顺变。」杜公公行了礼,「老夫人,可还好?」 朱珣颔首,回道:「断断续续病了月余,如今才将将好一些,已能吃点东西,多谢公公关心了。」 「那就好。」杜公公松了口气,「那杂家就回宫復命了。」 朱珣送杜公公回去,拿着圣旨去了杨氏那边,将圣旨随手丢在了桌子上,和杨氏道:「娘,追封了爹为肃王,也得亏他能想起来,还肃王,这是知道以后我们老朱家的祖坟在甘肃了。」 「正言,不准胡言乱语。」杨氏蹙眉,道:「小心隔墙有耳。」 朱珣冷笑了一声,仿佛一下子长大了,人坐在床头,让杨氏一时恍惚,有些不认识自己的儿子了。 以前她总觉得朱珣性子太过跳脱,没心没肺永远都长不大,可现在看他一夕之间长大了,又心疼不已。 「你去戈府看一看吧,戈大人今天也受了惊吓。」杨氏说着嘆了口气,「你和玉洁的婚事……她是个好孩子,你不能耽误人家。」 他要守孝三年,戈玉洁到时候就是十八了,年纪也不小了。 「我知道了。」朱珣理了理袍子,走了几步想了想还是将圣旨捡起来交给府朱瑜,「点上香,供起来吧。」 朱瑜接过圣旨,面色也很古怪,这封圣旨来的太迟了,迟到他们拿到圣旨时非但没有欣喜,反而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这疼还不能喊不能说,只能化作血水吞下去。 闷闷的,想要发泄。 「知道了。」一件事归一件事,只要他们还是大周的人,该做的事就得做,不能得罪的人,就是不能得罪。 朱珣去了戈府,由小厮领着去了戈大人的书房,他正在写字,满地的白纸黑字,字迹潦草显然并不是为了静心,看到他进来,戈大人道:「正言,坐!」 「戈大人。」朱珣道:「您没事吧?」 戈大人的脖子上被划了一道不深的口子,上了药用布包着的,有些不大好看,戈大人摸了摸脖子,道:「没事,一点皮外伤而已。」 「有件事。」朱珣道:「阿瑾说让您在朝中多留意徐立人。他们当时查时并没有徐大人和肖翰卿来往的证据,但这一次徐大人却处处挑事,恐怕背后的事也不简单。」 「此事我知道。」戈大人放了笔,将桌子上的纸揪成一团丢在了地上,「我定当会留意他的。」 他坐的好好的,徐立人将他拉起来推到马进身边的,当时情况混乱,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看到,此事说出来没有多少意思,但这个仇他记着了。 徐立人! 「还有一件事,」朱珣垂眸,声音里已经听不出他的情绪,「我母亲,我们两家的婚事,还请你们再……」 戈大人摆了摆手,道:「她既和你定亲,那这亲事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再说你是守孝,她如何等不得。你将心放肚子里,婚事我们戈家不会退缩的。」 「大人。」朱珣欲言又止,语气里透着感动,戈大人摆手,道:「行了,我知道你心里不好过,这一个月人都瘦脱形了,今天也不要回去了,就在家里吃饭。你也好久没见到玉洁了,正好也说说话。我虽是读书人,可也年轻过,在我这里,你不用时时刻刻惦记着安歇莫须有的规矩。」 朱珣感动不已,起身和戈大人拱手,「多谢大人。」 戈大人笑了笑。 苏婉如一边飞快的拨着算盘,一边记录,闲暇抬头看了一眼沈湛,道:「……那我和你一起去成都府,我猜测我二哥可能也会去。」苏季最大的心愿,就是手刃了赵之昂和肖翰卿。 「你去做什么,成都府那么远,你还是在这里等我回来吧。」路上太辛苦了,沈湛不想她跟着一起受罪。 苏婉如停下来,换了一个帐册,「我不放心你,我要跟着一起去。你等我三天,我将手里的事情安排好。」 「有什么不放心的。」沈湛将茶递到嘴边,她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咕哝道:「因为你笨啊,我不在你身边,就怕你被人害了。」 沈湛捧着茶盅的手一抖,看着苏婉如,道:「我在你眼里就这么笨?」 「其实还好,你比大多数人都聪明的,只是不如我啦。」苏婉如说着,停下来捧着他的脸,笑着道:「其实我是想去成都府看看有没有空子可以钻,说不定,我们能说服萧山和我们一起呢。」 其实她知道,说服萧山简直是天方夜谭,对于萧山来说,推翻了赵之昂于他而言,没有任何的好处和利益,因为无论谁在那个位置上,成都府都会成为眼中钉肉中刺。 「你打算怎么说服他。」沈湛问道。 苏婉如想了想,回道:「所以说我聪明啊。许以小利,在成都附近割给他三五个州府,许诺三十年内不动他。」 沈湛皱眉。 「等我们事成以后,就反悔啊,打的他爹娘都不认识,看他还怎么占着成都称王称霸!」苏婉如哼哼了两声。 他就说她怎么会这么大方,还割让三五个州府,沈湛道:「他也不傻,你就这么点蝇头小利,他就同意了?」 「所以,要亲自去找机会。」苏婉如道:「再说,我还想去姜族看看,那边可是你的外家,我想知道他们到底有多神秘。」 还有赵衍,不知道是生是死。 她没必要为自己做的事愧疚,因为不这么做她和沈湛以及长兴侯府所有人都要死。但不愧疚不代表不关心,她很希望赵衍能好好活着,哪怕有一天和她彻底翻脸,对阵沙场,她也是愿意的。 「那你手里的事怎么办。」沈湛问道。 苏婉如拍了拍手里的帐册,「我这不是在努力工作吗,准备加班三天,将所有的事都分派好。再说,事情也不都是我在做,所以不怕的,你不要盯着我了,你手里的事情也不少吧,去做事,快去快去。」 沈湛想去长兴侯的坟前看看,他沉默了一下,道:「十日后出发,这几日我去一趟甘肃。」长兴侯没有了,还受了冤屈,那边的军心肯定散了,他必须亲自去走一趟。 「也好。」苏婉如道:「那我也能从容一点。」 沈湛摸了摸她的头,见她头上也别了一支白色的绢花,颔首道:「我这就启程,你自己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你路上担心一些。」她说着,手脚麻利的在前面的超市里抓了一些干果和说过,做了个包袱往他肩膀上一挂,「渴了饿了不能忍着。」 沈湛点头,大步出了门。 苏婉如回房里接着算帐,司三葆新给她找的两条船已经下海了,她准备带去的货也都运上了船,算算日子也就这几天出港。 两个月后周康能回来,四个月后这两艘船能回港,他们今年的货绝对够了。 徐州的铺子已经找好,她托人给她的舅舅带了信,让他暗中找亲信进去。 现在让她比较挂心的,就是她自己的两艘船,虽已经下了海,但要买的东西不是普通的货物,无论是出港还是回来,都是麻烦事。 她要想办法再打点一下市舶司。 等晚上他算好帐,宵禁前去了一趟米行,胡十三娘已经被宁王府辞退了,因为没有所谓的宁王,自然也就不用那么多人在里面伺候,她看着苏婉如,道:「公主派点事给我做吧,我要是闲在京城骨头都要坏掉了。」 「本来想让你混进太子府的,可一想您是从宁王府出来的,再去太子府怕是不成。」苏婉如低声道:「我还有别的事让您去做。」 胡十三娘一愣,就听苏婉如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她满面惊讶,「属……属下怕不成反而坏了您的事。」 「办不好就办不好,我们在抢别人的东西,难道还指望一定能抢到啊。」苏婉如笑了笑,「你应该抱着,能抢到是我们的本事,抢不到是他们的本事大,一点都不难过和丢人,反正没损失。」 胡十三娘点头,「好,此事我好好琢磨琢磨,争取不让您失望。」 「没事,安全为主。」苏婉如笑了笑,胡十三娘又问道:「宋桥,还留在亲恩伯府吗?」 苏婉如点头,「先留在那边。吴忠君常出入太子府,还能打听一些别的消息。」 胡十三娘应是。 苏婉如就和大家细细说了自己接下来的打算,晚上她就住在了米行,第二日早上才回绣坊,周娴正在吃早饭,看见她回来,忙道:「我和掌事都担心死了,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苏婉如在她对面坐下来,道:「这两日我怎么没看到吕叔?」 周娴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啊,他不是一直在天下百货那边吗?」又道:「不在?」 苏婉如摇了摇头。 那就奇怪了,苏婉如胡乱喝了几口粥就去找霍掌事,「掌事,您看到吕叔了吗?」 「他说有事出去几天。」霍掌事道:「怎么了?」 苏婉如摇了摇头,「我就随口问问,您既然知道他去哪里了,那就不说了。」又道:「我过几天要出门一趟,估计要年底才能回来,别的地方我都安排好了,只有绣坊里,要您多费心了。」 「绣坊里没什么事。」霍掌事道:「你尽管去忙你的事,若是有事我决定不了的,就写信告诉你。」 苏婉如点头,和霍掌事道:「要是实在难办的事,你就去长兴侯府,找夫人或者朱小姐都可以,我走前会和他们说一声。」 「好。」霍掌事握着苏婉如的手,低声道:「你出去自己也要多担心,银子多带点。」 苏婉如点头应是。 隔了两日,她让段震和刘长文陪着又去了一趟沧州,在那边逗留了三天,这里她前后来了五趟,上至市舶司提举周公公,下至搬运的杂吏,她没有不认识不熟悉的。 当然她也花用了不少钱,但这钱花的值得,她也有自信,将来就算司三葆来了,也不一定有她顶用。 这一次,她还带了两个人,用了关系留在了里面做事,也不是多大的官位,只是管着码头,点算来往船只。 等安排好,她才回京城,将女学招办的事办了,去年的学生已经毕业,今年再开门招,和去年的人数一样多,但去年还留了十来个没有顺利毕业的,前后相加学堂里还是都了一些人。 平民的班级里,人则更要多一些,毕竟她们来是真正学手艺的,一二年没法毕业。有苗子特别好的,苏婉如就直接安排进了绣坊,跟着那么多师父学,比在学堂里还要好。 这样一来,大家知道应锦会在里面挑绣娘,就更加削尖了脑袋报名,一时间,还有许多外地的人都赶着将自家的闺女送进来。 短短两年,女学便成为了大家闺秀镀金吊名声认识闺友,甚至于连同父亲也有助益的地方,染上了色彩,也不再单纯只是女堂,所以,去年没报上的,今年早早就来了,一些外放的官员,则千里迢迢将女儿送来,也多一分回京的希望。 苏婉如乐见如此,她当初办女学的目的,就是这个。她也不是高洁的人,没有目的她才不会多花这些心思。 六月二十五那天,沈湛带着闵望和卢成离了京,暗地里,苏婉如坐着马车早已在通州等他,两人在通州碰头,到太远过凤翔和汉中,从那边入成都府地界。 上一次庄一楠来的时候,好像是绕道了江南,路上用去的时间更多。 「骑马还是坐车?」沈湛抬头看看天,「太阳很大,你还是坐车里好了,等太阳落山了你再出来骑马。」 苏婉如趴在车里写写画画,闻言点头道:「嗯,等过了这十来天就好了。咱们白天多休息,留作晚上赶路,这样人也不至于太累。」 「也好。」他刚说完,忽然余光里瞥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他眉头微蹙,苏婉如也看着奇怪,从马车里探个头出来看着,「你看到什么了?」 「方才有人闪过去,我没看清楚。」沈湛盯着前面一处小树林,闵望道:「属下去看看。」 沈湛摆手,道:「不用。」说着,放了马车的帘子,「我们走吧。」 他说没事,那就肯定没事了,苏婉如哦了一声回去接着做事,她在写未来计划表,这是她多年养成的习惯,手写一遍能查缺补漏,等自己弄明白清楚了,随手就烧了。 路上走的不算快,苏婉如还睡了一觉,准备养足了精神晚上赶路,忽然马车一停,沈湛道:「我去看看。」 沈湛骑马忽然赶了回头路,绕过一个土坡,就看到一人一马正在山坡下面,鬼鬼祟祟的,他顿时喝道:「你跟着来做什么。」 「八哥……」朱珣扭扭捏捏的上来,「我也想去成都府,我在我爹坟前发誓,要将害他的仇人挫骨扬灰,为他守灵。」 沈湛嘆气,「此去兇险,你要是出了事,长兴侯府怎么办。」 「没事,我要是也死了,那圣上就更加不敢对我们家怎么样了,下一代不知道,但我娘和我妹妹定然被护的好好的。」朱珣道:「您就让我去吧,不然我连觉都睡不着。」 沈湛无奈,点了点头道:「你和夫人说了吗。」他说着,转道往苏婉如那边回去,朱珣点头,「说了,她知道我的心思,不会反对我的。」 「那就好。」沈湛没什么反对的,也愿意带着朱珣四处走走,多经歷一些事,他也能迅速成长,担负起长兴侯府。 苏婉如趴在马车里看着这边,道:「朱正言,你带银子了吗。」 「干什么?」朱珣护住了胸口,一副怕他抢银子的样子,苏婉如睨着他,「带银子了就好,不然一路白吃白喝我和沈湛的,我们可没钱。」 朱珣被她气着了,指着苏婉如冷嗤一声,「都没成亲,你也好意思和八哥称我们。」 「怎么了,你问问他,除了我他会娶别人吗。」苏婉如道。 朱珣就看着沈湛,怒道:「八哥,您要硬气点,天下花儿那么多,您不能被她捏死了。」 沈湛咳嗽了一声,一本正经的道:「我恨不得立刻被她捏死了。」 「天,八哥你是没救了啊。」朱珣趴在马背上,视线里苏婉如正洋洋得意的笑着,笑容好看的仿若雨后的彩虹,还有她鬓角的那一朵白花,让他心头温暖,他哼了一声,道:「你就得意吧,也就我八哥喜欢你这样的小气的母老虎。」 苏婉如指了指他,变法术似的,从后面变出了几个苹果,一人递了一个,独留着朱珣,她嘎嘣咬了一口,道:「喊一声好姐姐听听,不然这一路我都这么排挤你。」 「好姐姐。」朱珣凑上来拿苹果,苏婉如噗嗤一笑,「没出息。」 朱珣也咬着脆甜的苹果,道:「我这也是和你学的啊,也不知道有一回谁跟着我后面喊爹的。」 苏婉如冲着他翻了个白眼,放帘子,心里却暗暗松了口气,以前的朱正言,总算回来了一点,至少性子还算是开朗的,她是一点都不希望,朱珣变的阴则则的。 人懂事后,还是可以开朗的活泼的啊。 一行人走走停停,路上并没有特意去找肖翰卿,就仿佛散心,游山玩水了。直到七月中,他们才到汉中,在汉中停了五天休整,沈湛打听了成都府的事,又做了一些安排,才接着启程。 「你说,我二哥有没有收到信。」苏婉如嘆气,自从梅予跟着随二去济宁找苏季后,她去的信就没人给她回了。 她相信苏季一定会去成都府,因为他们兄妹的想法是一样的。 成都府,就是一块大肥肉,没有机会的时候自然没有想法,可一旦机会摆在面前,不试一试怎么能甘心。 「等进去后就知道了。」沈湛看着她,握了握她的手。 进了成都府,四周的山地就多了起来,几乎过了一座山又是一座山,一路上连个打尖住宿的客栈都没有,在山里走了三天,他们才算是进了一个镇子,在镇子里补给了一番,接着启程。 「翻了前面这座山,就不远了。」沈湛来过一次,对路有印象,「这几天我们就住在这里。」 马车留在了汉中,苏婉如也跟着骑马,坐在马背上,四周的风景扑面而来,实在是宛若仙境。 难怪萧山捨不得这里啊,真的很美。 「八哥,这里不会有人埋伏吧?」朱珣四周看看,「这里地势太险峻了,如果真有人藏在里面,完全看不出来。」 沈湛颔首,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动不了这里的原因。 几个人将马拴好,在林子辟出一块空地,四周点了艾草熏蚊虫,沈湛猎了两只野鸡,就地在林子吃了饭,夜幕降临,四周里一片漆黑,他们也将火灭了,静静坐在林子里。 四周里窸窸窣窣,似乎能听到虫鸟野兽走动的扑闪的声音,除此以后,似乎还有些别的声音,像是鞋面擦过灌木的簌簌声,在这浓黑的夜里,让人毛骨悚然。 ------题外话------ 一直忘记说了,上一本的团购礼物我都送完了,如果有人附和了条件却没有收到礼物的,记得来找我。我怕快递半道弄丢了,而我又不知道!o(╯□╰)o
177 初见 夜空下,树木的影子张牙舞爪,苏婉如靠在沈湛身边,小心翼翼的看着。 「这种时候,有脑子也没有用。」朱珣凑在苏婉如身边,举了举拳头,「还是要靠这个。」 苏婉如用手煳住他的脸,往远一推,咬牙切齿道:「你这是往自己脸上贴金,你既没脑子,也没拳头。」 朱珣被她推的噗通坐在地上,目眦欲裂的瞪她。 「人走了。」沈湛回头看着苏婉如,「看来肖翰卿在这附近确实安排了守卫。」 这片山头太多,没有主要的路,对他们来说反而是好事,因为谁也不知道,他们会翻哪个山头,绕道哪边进城。 这样遍地撒网,到底疏漏多。 他们打算到到山脚,跟着村民一起混进城里,因为刚过中元节,城外城外的寺庙会每隔两天,讲经半日,连续一个月,各地高僧都会在这里。 今天上午刚过,所以他们要等到后天一早。 「他为什么有人手用?」朱珣不解,「看来他和萧山是一伙的,确实没错。」 这也正是苏婉如担心的地方,如果萧山真的和肖翰卿是一起的,那他们这一趟,很可能白来一趟,不但如此,还会危险重重。 「萧山……应该不会这么傻吧?」苏婉如嘆气,「难道,是因为他孩子的事,被肖翰卿胁迫了?」 朱珣咦了一声,点头道:「有这个可能。」说着,嗷的一声跳了起来,捂着屁股,「完了,我被毒蛇咬了。」 他说着蹭蹭多跑了几步,捂着屁股看着方才坐的地方。 「是虫子,不是蛇。」沈湛用刀拨弄了几下,「肿了没有?」 朱珣摇着头,「没有,就是吓了我一跳。」他说着,左右看看,「这里不能待啊,就算他们找不到我们,可蚊虫也能把我们咬死,我们换个没草的地方吧。」 「嗯。」沈湛指了指前面,「沿着这行树一直走。」 一行五个人摸着树往前走,朱珣好奇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沿着这行树一直走?从这里下山就能进城了吗。」 「嗯。」沈湛四周看看,牵着苏婉如的手,柔声道:「走得了吗,我背你?」 苏婉如摆手,「不用。你牵着我就好了。」话落,回朱珣的话,「你当你八哥和你一样,真当是游山玩水哦,他既然来过一次,自然要摸清路才行啊。」 上次沈湛来的时候,就在这里多走了几遍,因为这里迟早都是要来的,只是没有料到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来而已。 「知道了,我最笨行了吧。」朱珣嘆气,无奈的道:「也得亏是我八哥来,要是我来,恐怕就真的白来一趟了。」 说着,挠了挠屁股,嚷着道:「这虫子咬过的地方不疼但是很痒,不会是毒蚊子吧。」 「很痒吗。」苏婉如拉了拉沈湛的手,「你给他看看吧,不知道是什么毒虫,这里毕竟是深山,要是有毒就不好了。」 沈湛颔首,拉着朱珣去一边,点了火摺子看伤口。 苏婉如也害怕,原地跳动着,闵望则随手点了个艾草捏在手里。 「不大好。」沈湛道:「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四周红肿起了很多红包,这么一会儿已是很大一块了。」 大家脸色都沉了下来,防着人却没有防着虫, 「那怎么办。」苏婉如担忧的看着朱珣,「还有别的感觉吗?」 朱珣摇头,「痒的地方更多一点,可能是红包花开了。」说着,忍不住隔着衣服开始挠后腰。 刚才还挠的屁股,现在就到后腰了,恐怕要不了一会儿,就会全身都是。 「我们下山吧。」苏婉如看着沈湛,「去山脚的村子里问问有没有大夫。」 朱珣摆着手,「没事,我能忍的。」说着,开始挠前胸了。 「下山。」沈湛说着看着苏婉如,「我背着你,我们能走快点。」生怕她也被咬。 苏婉如没反对,趴在他后背由他背着,朱珣在后面一边挠着痒痒,一边不服气的道:「要说背也应该是背我吧,我现在可是病人啊。八哥,你这是重色轻友。」 苏婉如得意的挑了挑眉。 朱珣觉得头顶一定是在冒烟,他真是不能和她说话,吵不过她还打不过沈湛,简直了…… 「不和你们说了,好像就你有媳妇,我没有似的。」朱珣挠着挠着忍住解了领子,一会儿工夫,脖子上都长了一圈。 卢成咳嗽了一声,道:「长兴侯爷,我……我和闵望都没媳妇。」 朱珣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忽然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卢成跟着抹眼泪,闵望嘴角抖了抖,道:「山下很可能没有大夫,而且,有大夫也一定有办法能止痒。」 「小人。」朱珣回头一眼瞪闵望,「祝你八十岁才娶到媳妇。」 哈哈,朱珣一边挠一边笑,「只能看不能用。」 笑的肚子疼,又痒又疼。 闵望嘴角直抖。 「说话注意点啊。」苏婉如咳嗽了一声,「这么直白,考虑我的感受么!」 「你什么感受,你也想娶媳妇儿?」朱珣嘿了一声,「那我也祝你八十岁娶媳妇儿。」 苏婉如啐了他一眼,喊着沈湛,「打他!」 「嗯。」沈湛嗯了一声,一回头踹了朱珣的屁股,朱珣嗷的一声,蹿的老远,捂着屁股一边跑一边怒道:「你们给小爷等着,此仇不报非君子。」 没人理他。 夜半,凉风飕飕,四周阴森森的,这么吵着闹着打着架仿佛走路也并的更加轻松了,两个时辰的山路,很轻松的就下了山。 但朱珣却已经肿成了个包子,浑身是包,连眼帘上都是。 「要快点找大夫。」苏婉如摸了摸朱珣的脸,又好笑又心疼,蹙眉道:「要是过敏症,这样子很危险。」 沈湛颔首,让闵望背着嘻嘻笑着,露着牙花的朱珣。 天蒙蒙亮,山脚一处不大的村庄笼在朝雾中,村民似乎还没有人起,连炊烟都没有,只有几声鸡鸣迴荡在山谷里。 沈湛停下来,将苏婉如放下来,蹙眉道:「我先进去看看,你们在这里等我。」 朱珣唿噜噜的问道:「怎么了?」 「村民都是是天亮就起的,可是这个村子到这个点了,还一个人都没有。」苏婉如道:「不正常。」 朱珣哦了一声,趴在闵望身上不动了,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沈湛回头看来一眼苏婉如,低声道:「去树林里待一会儿。」说着,一个人往村里去,刚走了几步,忽然四面八方,窸窸窣窣,出现了无数手持兵器是士兵,唿啦啦的,冲着这边跑了过来。 「别动。」那些人动作极快,不一会儿将他们围在中间。 沈湛蹙眉,苏婉如站在他身后,手里握着匕首,打量着那些人。 穿着的是铠甲,握着的是军刀,脚上穿的也是军靴,看来是当地的官兵了。 「可是镇南侯沈湛?」一戴着将军帽子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他手持长枪,枪头拴着红缨,戒备的穿过人群走了过来,盯着沈湛。 沈湛颔首,道:「是!阁下是缪长英?」 「失礼。」缪长英略拱了拱手,道:「末将奉节度使之命在此等镇南侯已经五天。还请镇南侯和各位朋友随末将走一趟,我们节度使有请。」 这可不是请人的手法,沈湛和苏婉如对视一眼,他颔首,道:「也好,沈某正要去拜访萧节度使。」 他没有打算去拜访,可现在对方人多势众,朱珣又要看大夫,不去也不行。 「走一步看一步。」苏婉如扶着朱珣的胳膊,「找大夫要紧。」 沈湛点了点头。 「请!」缪长英略有遗憾的样子,听说沈湛来了,他特别想和对方切磋一番,如今看来,打不成了。 五个人被两千人包围着,往村外走,缪长英看到了朱珣,凝眉道:「这位小哥病了?」 「嗯,在山里被不知名的虫子咬了,还请缪将军帮忙请大夫。」沈湛道。 缪长英点了点头,「进城后就会有大夫。」说着一顿又道:「山里的虫子多,」 「缪将军。」苏婉如一笑,客气的道:「请问,你们节度使大人可好?」 她这是套近乎。 缪长英打量了一眼苏婉如,拱手回道:「这位就是苏姑姑吧。我们大人很好,多谢姑姑关心。」 还知道她?苏婉如问道:「缪将军为何知道我,是谁告诉你们的。」 「苏姑姑的名气无人不知,末将早就听闻大名。」缪长英一笑,道:「犬子从北面回来的时候,还亲口提过在济宁府认识了一位奇女子。」 缪长英,缪公子?苏婉如顿时想起来那天和杨长贡碰见,后在酒馆认识的那位瘦小的公子,「原来缪公子就是贵府公子啊,实在是巧,失敬失敬。」 缪长英一笑,点了点头,「确实很巧。」 这里离城并不算远,走了一个多时辰就看到了城门,高大巍峨,一点都不比燕京逊色。 缪长英的两千人马散去,留下十几个人陪着他们进城。 城里车水马龙,和所有繁荣的城市相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但又要比燕京更加精緻干净一点,这种精緻,精緻到放在城墙边的竹筐,筐子里堆着半框的瓜果皮等垃圾,而地面上却一点垃圾都看不到。 「不亏是萧山治下啊。」苏婉如感嘆,很受触动,「治理的真好。」 沈湛颔首,道:「在这里若是随地方便或是丢垃圾,会受以鞭刑。」 「高明,别人可想不出来。」苏婉如由衷感嘆,缪长英有些骄傲的道:「那是,这些都是我们大人想出来的。自从我们大人主理政事后,我们成都府刚说天下第二,那第一是绝对无人刚领的,就算是燕京也不例外。」 苏婉如就睨着缪长英,他察觉到自己的失言了,尴尬的咳嗽了一声,道:「燕京第一,成都府怎么也不可能比燕京好的。」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们都听到了。」苏婉如呵呵一笑,道「缪将军,慎言啊。」 缪长英尴尬的不得了,八尺的汉子挠了挠头,余光扫了一眼苏婉如,回去就和萧山道:「大人,您要小心说话,一起来的那位苏姑姑实在太狡诈了,她会设陷阱给别人跳,还反过来嘲笑。」 萧山微微颔首,道:「我去会会。」又道:「你去请大夫来。」 缪长英应是而去。 萧山便去了衙门,成都府的衙门和萧府的宅子正好对门,穿过街就是府衙。 苏婉如和沈湛几人此时就在衙门里坐着,朱珣躺在一边的软榻上,人已经半昏迷,嘴里不停的咕哝着说着昏话,「……早知道我就不来了,这太难受了。要是我不被咬一口,也不会被抓来这里,倒了霉了。」 「八哥,你逃走吧,我死就死了。」 「唉,记得和玉洁说一声啊,找个好人嫁了……」 苏婉如弯腰看着他,担忧的道:「这什么虫子,怎么这么毒。」 「这里蚊虫多,许多我们都不曾见过。」沈湛探了朱珣的额头,凝眉道:「似是发烧了。」 苏婉如去了门口,喊道:「缪将军人呢,不是说请大夫的吗,大夫怎么还没有来。」 「即刻就来。」有一人接了话,声音极沉,就算没有看到人,也能从声音里听出威严,她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沈湛,沈湛凝眉,和她一起看向院门外。 随即,就看到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阔步进了门,他个子和沈湛差不多,穿着一件青黑色湖绸直裰,脚上是极其简单的黑色布鞋,负手走着,容色板正,一双剑眉入鬓,双眸黑亮凌光暗藏,鼻樑高挺,唇瓣紧抿,周身煞气扑面,不怒而威。 很不好惹的样子。 苏婉如看着对方,又回头看看沈湛,沈湛和他点了点头,她瞬间瞭然,低声道:「看来,这位萧大人,不简单啊。」 「才知道?」沈湛道。 苏婉如摇头,「才知道。」以前知道是耳闻,现在知道,是眼见,真实感受到对方的气势。 她的空子,大概不好钻。 「镇南侯爷。」萧山在门口停下来,拱了拱手,道:「不知侯爷来成都府,有失远迎。」 沈湛回了礼,道:「追一位兇徒,不得不来。若有打扰,还请见谅。」 萧山没接话,视线落在苏婉如的面上,苏婉如微微福了福,道:「苏氏见过萧大人。」 这就是苏氏?没想到年纪这么小,他微微点头,道:「大夫马上就来。」 「那就好。」苏婉如松了口气,沈湛略抬了抬手,「萧大人请坐。」 萧山负手进来,先是看了朱珣,眉头拧了拧,道:「虫子咬成这样倒是少见,不过应该没有性命之忧,各位不要担心。」说着,在椅子上大刀阔斧的坐下来,看着沈湛,「镇南侯是来追兇?」 「是。肖翰卿!他谋害皇子,扰乱皇嗣,意图谋反。沈某奉皇命前来捉拿兇徒,不知萧大人可见过此人。」沈湛道。 苏婉如也在一边坐下,听两人说话,她以为萧山会说不知道,至少要挡一挡,没有想到,萧山直言道:「他确实在这里,我也见过,但却不能交给你。」 沈湛蹙眉,道:「为何?」 「他在成都府是客,既是我的客人,我就要护他安全,还请镇南侯见谅。」萧山道:「不过,若有一日他离开了成都府,那么就和我萧山无关,镇南侯是杀是抓,就与我没有关系了。」 「那他要是一直不离开呢。」苏婉如皱眉,「萧大人就一直护着?」 萧山转头看着苏婉如,点了点头,「是!」 「那你请我们来这里,又是为何?」苏婉如道:「是打算困住我们保护肖翰卿?」 萧山又是点头,「受他之託办事,今晚开始各位就住在同福客栈。」 这就是软禁了,苏婉如沉了脸。沈湛出声道:「萧大人觉得能困住我们?」 萧山道:「各位既进了城,自然就要客随主便。」说着就起身,道:「待长兴侯看过大夫后,会有人引各位去客栈,各位放心住下,在城中行动,一切自便。」 说着,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苏婉如肺都要气炸了,和沈湛道:「他都没脑子的吗,肖翰卿这样的人,他为什么要帮,难道还想跟着对方一起打赵之昂?」 「不无可能。」沈湛道:「先看大夫,等正言没事了,我们再讨论接下来的事。」 说着话,一位小厮领着以为大夫进来,大夫在软榻前坐下来,扶了脉又看了红包,道:「这位公子身体有些特别,本是普通的蚊虫,寻常人咬一下也就起一个包,他反应却要大很多。」 「可有危险?」苏婉如问道。 老大夫道:「说危险也危险,若是不治不出三天命就保不住了,可若吃了药也就没有危险了。」说着写了个方子递给沈湛,「抓六剂药吃着。」 沈湛接过来仔细看了看,老大夫又给了一瓶外用的,「给他涂满了全身,三五天就没事了。」 「有劳。」沈湛接过来,老大夫人就提着药箱走了,领着他来的小厮则和沈湛行礼,道:「我们大人吩咐小人引侯爷和各位去客栈,已经打点布置好了,各位请随我来。」 苏婉如看着沈湛,沈湛颔首,道:「先落脚。」 进来两个小厮将朱珣抬上滑竿,一行人抬着去客栈,走了两条胡同,就是同福客栈,他们住在二楼,开了五间房,沈湛去抓要苏婉如亲自去煎,在后厨里和厨娘说着话。 打听了几句,对方倒是热情的很,可一句没听到。 她挫败的端着药回来,和沈湛诉苦,「……我想套近乎都没有用,这里的人不说官话。」 「终于有你不会的事了。」沈湛敲了苏婉如的头,「不用打听了,晚上我出去看看。」 闵望扶着朱珣,苏婉如给他餵药,吃过药朱珣的唿吸还是唿哧唿哧的,苏婉如就怀疑他是过敏,喉头堵着气管了。 「今晚我们就睡这里吧,我怕他夜里会喘不过来。」苏婉如担忧的道。 沈湛颔首,开了窗户朝外面看了看,就看到有人上了楼,过了一刻门被敲响,外面站着庄一楠,冲着沈湛一拱手,道:「镇南侯爷!」 「庄先生。」沈湛颔首,「先生来,有何事?」 庄一楠递了帖子过来,笑着道:「我们大人今晚设宴,为侯爷您接风洗尘。」 软禁别人,居然还接风洗尘,沈湛接过帖子,扬眉道:「萧大人待客,晴雨不定啊。」 庄一楠笑着道:「侯爷误会了。我们大人和侯爷您并无仇怨,只是夹在您和肖先生之间,有些为难罢了。」又道:「今晚我们大人设宴,肖先生也会来,到时候大人会从中调解,还请侯爷卖个面子。」 「我们要是不去呢。」苏婉如走过来,歪着头看着庄一楠,「告诉你们大人,我们这里有病人,不方便离开。」 庄一楠呵呵一笑,「苏姑姑说笑了,接风宴就是为了你们准备的,要是你们不去,那接风宴还叫什么接风宴。」 「当初庄先生在京城待了半个月,我们也没有出现给你接风,现在想想,还真是失礼啊。」苏婉如抱臂看着庄一楠,「不知道贵府小姐,近日你们可有联繫啊?」 庄一楠扬眉,「庄某不过一介幕僚为主家办事,哪能劳驾侯爷接风,实在愧不敢当。」又道:「我们小姐自是无碍。没想到苏姑姑也认识我们小姐。」 「认识。」苏婉如一副要关门的样子,「劳驾告诉你们大人,我们实在是不方便离开。这样,接风宴就免了,你让他告诉肖翰卿,让他赶紧提着人头来见镇南侯,别的话就不多扯了。」 说着,啪的一声关了。 庄一楠吃了一个闭门羹,摸着鼻子半天没回神。 这位苏姑姑,有点不讲理啊。 也是,毕竟是小姑娘。 他说着摇了摇头,接着敲门,「侯爷,眼下局势对你们很不利,庄某认为,你们还是去比较好。」 「怎么不利?」苏婉如也敲门,「你们大人是打算杀了我们吗?」 庄一楠咳嗽了一声,道:「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毕竟肖先生是我们的朋友,如果你们和他的结打不开,我们定然会帮肖先生的。」 「还真是坦白啊。」苏婉如忽然打开了门,冲着庄一楠甜甜一笑,大喝一声,「抓住他!」 她话落,沈湛已经出手,揪住庄一楠的衣领,一把将人拽了进来,门砰的一声关上。 门外跟着的两个常随莫名其妙,愣愣的看着禁闭的门,好半天才拍着门,「快开门,你们想干什么。」 「回禀你们大人,就说我们和庄先生一见如故,多聊一会儿。」 那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人道:「我去回禀大人,你在这里守着。」 那人应是跑下楼去喊人。 房门一关,卢成不知道从哪里摸了个绳子出来,三两下将庄一楠捆的结结实实的。 庄一楠一脸发懵,倒在地上,苦笑着看着沈湛,「侯……侯爷,您怎么能由着苏姑姑胡闹呢。」 「废话,我们都要成亲了,他不由着我,难道由着你啊。」苏婉如弯腰盯着庄一楠,「第一幕僚是吧,行!我帮你试试,你在萧大人眼中的份量。」 庄一楠想擦汗,可手脚都被捆着,他无奈的道:「您这样不好啊苏姑姑,如果真动手,你们这么几个人,哪能敌得过成都府的千军万马。」 「少废话!」苏婉如道:「反正都走不出去,不是肖翰卿死,就是我们死。还在这里装什么道貌岸然的好人,是你傻还是我们傻。」 庄一楠求救的看着沈湛,语重心长的道:「侯爷,您看看这……有话好好说,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有。」沈湛点了点头,道:「和苏姑姑商量。」 原来侯爷不能做主!庄一楠只好看着苏婉如,「苏姑姑,你看咱们商量商量。」 他和胡琼月在御书房里无剧本现场发挥演技,苏婉如早有耳闻,她点点头,蹲在庄一楠面前,道:「我问你问题,你答对了,我就放你出去。」 「苏姑姑请问,能答的,在下一定不隐瞒。」庄一楠道。 苏婉如问道:「肖翰卿是一个人呢在这里,还是几个人?他人在哪里。」 「他来了七个人,人就在府里住着的。」庄一楠道:「六男一女,和你们一样,还有一位病人。」 病人?苏婉如和沈湛对视一眼,难道是赵衍? 「你们萧大人为什么要听他的?」苏婉如道。 庄一楠摇头,「这在下就不知道了,此事,不如晚上接风宴的时候,你们问我们大人?」 「不老实。」苏婉如道:「卢成,给我打!」 庄一楠喊着,「饶命,饶命。」又道:「我们大人和肖先生几十年的交情,自然是要帮他的。」 苏婉如忽然问道:「卢氏在不在?」 「卢氏?」庄一楠一愣,「他身边的妇人似乎不姓卢。」 苏婉如正要说话,忽然房门自外面轰的一声飞了进来,四分五裂,缪长英在外面大喝一声,「交出庄先生!」
178 谈判 「绑了庄先生?」萧山喝茶的动作一顿,凝眉问道:「可说了缘由?」 方才他去的时候,对方虽不愤,可到底没敢怎么样,怎么突然换了脸就扣了庄一楠。 「小人也不知道,本来说的好好的,突然苏氏开了门,大喝一声,镇南侯就开门将先生抓进去了,我们都没来得及反应。」来回话的人道:「小人觉得,他们大概想要您过去,用……用肖先生来换庄先生。」 萧山放了茶盅,道:「我去看看。」说着往外走。 方出了门,肖夫人由人扶着过来,他快走了几步扶着对方,柔声道:「怎么出来了?」 「在屋里闷,出来走动走动。」萧夫人问道:「听说京城的镇南侯将庄一楠扣了?老爷您打算怎么办。」 萧山回道:「他在成都府的地界上,就算是长了三头六臂,也不能和我狂。」又道:「先礼后兵,他还不识相,那就不要客气。」 萧夫人点了点头,嘆气道:「老爷,我左思右想了好久,镇南侯不同于别人,若我们真将他杀了,一场战事恐怕难免。肖翰卿那边,您看要不要再商量商量?」 「赵之昂没有人用了。」萧山道:「他就算想攻打成都府,也要再等个几年,几年的事情,谁知道呢。」 说着,扶着萧夫人回了房里,「你歇着吧,我去看看就回来了。」又道:「庄先生不会有事的。」 「那你担心点,尽量和平解决这件事。」萧夫人在床上躺下来,萧山给她盖好被子,又坐了一会儿就出门去了同福客栈。 客栈里,客房的门已经被缪长英踹烂了,所以一上楼就看到房间里的情形,缪长英站在门口,手里杵着长枪,屋子里除了庄一楠是坐在地上被刀架着脖子的人,其他都是坐着的,一副对峙的样子。 气氛僵持住的样子。 「大人,」缪长英听到萧山的脚步声,喊道:「他们不讲道理,居然扣了庄先生,不放人。」 萧山微微点头,进了房内,目光一扫众人,庄一楠苦笑不已,他跟着萧山几十年,也做了几十年的幕僚,还是头一回被人扣住当人质。 这镇南侯也不是传说中的有勇无谋,还有这位苏姑姑,实在是牙尖嘴利,还不讲道理。 他给萧山丢人了。 萧山的视线落在沈湛面上,道:「镇南侯这是何意。」 「自保而已。」沈湛回道:「我要做什么,萧大人是知道的,明人不说暗话,你让肖翰卿来见我。」 萧山蹙眉正要实话,忽然余光就看到,苏婉如拿了茶盅,啪的一声扣在了庄一楠的头上,茶盅里没茶,茶盅也没有碎,但是这一扣力道一点都不小,砸的庄一楠失态的惊唿一声,眼前金光乱晃。 「苏姑姑,你这是……」萧山顿时沉了脸,难看至极,这小丫头到底知道不知道,现在他们是在成都府,而不是燕京。 苏婉如将茶盅又拿回来,咕哝道:「质量真好,居然没砸碎。」说完抬头看着萧山,道:「萧大人,您认为我们现在就算是跪下来求您,您会答应将肖翰卿交出来吗。」 萧山摇头。 「那我们还装什么客气。」苏婉如道:「您是不是被肖翰卿威胁了,说如果帮他杀了沈湛,他就告诉你,您的孩子在哪里?」 「是。」萧山道:「各有各的难处,还请不要互相为难。」 不为难,那就是沈湛离开成都府,这样是最好的。 「您就这么肯定,肖翰卿知道您的孩子在哪里?」苏婉如起身,负手走到萧山面前,她个子和萧山一比,就显得又瘦又小,一副小孩子和大人说话装老城的样子,可这样的小孩子,萧山是一点都不敢轻视,认真的看着她,「是!」 「你可知道,他刚刚从燕京逃走,就是因为他用自己的孩子,扰乱了子嗣。」苏婉如咂了咂嘴,道:「大人就不怕,他随便给你指个孩子?」 萧山回道:「他不敢!」 苏婉如冲着他很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他连圣上都敢骗,为什么不敢来骗你。」说着,指了指庄一楠,「庄先生让我们帮他试试,他在您心里的份量,我们既然答应他了,那就要说话算话。」 苏婉如说着,拿出一把把匕首来,在庄一楠的脸边晃了晃,似笑非笑道:「给您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每隔一盏茶就割下他一块肉,他这么胖,估计能割上个三五日的。」 庄一楠苦笑,他也算是聪明了一辈子,没有想到临老了,却栽倒一个小丫头手里。 「这样做并没有什么意义。」萧山道:「肖翰卿见不见你们,并非我能决定,他是客,主随客便。」 苏婉如哼了一声,「他是主随客便,到我们这里就是客随主便。萧大人,您待客之道不但不公,而且还不聪明,明知道别人会骗你,你还要自欺欺人?」 「萧某人做事,自有缘由。」萧山凝眉道:「若你们执意如此,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沈湛扬眉,出声道:「萧大人可知道卢氏?」 萧山神色一怔,打量着沈湛,就听到接着又道:「青行山里的卢氏,萧大人可还记得?」 「镇南侯什么意思?」萧山神色凝重,多了一分杀气。 沈湛负手,起身到萧山面前,立定,「你的孩子,或许我知道一二。」 萧山脸色一变,忍不住攥紧了拳头,愠怒道:「镇南侯,这是我的家事,和你无关。」这么多年,他已经受够了,不管是谁都来他这里说一通孩子的事。 他以为沈湛不会,没想到也不例外,以为用孩子的事,就会让他退让。 「二十二年前,萧夫人生产时,孩子就丢了,是不是?」沈湛道:「你们夫妻二人,莫说见到孩子,就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萧山面色大变,前一句全成都府的人都知道,后半句却鲜少有人知道。 那天萧夫人生产,他在外面没有来得及赶回来,可他一回来就听到,她的孩子刚落地,就被跟着稳婆来帮忙的一个妇人带走了。 稳婆死了,萧夫人昏迷,没有人知道那个妇人是谁,更不知道,萧夫人生下来的孩子,是男还是女。 但对外,他们一直称是个女婴。 「你怎么知道的?」萧山冷声问道。 沈湛回道:「所以,有的事情不是只有肖翰卿知道。」 萧山没有说话,沈湛的话让他有种,这天下人都知道他的孩子在哪里,只有他们夫妻不知道的错觉。 萧府中,肖翰卿坐在摇椅上,摇椅放在庭院中,一抬头就能看到蓝湛湛如水洗过一样的天空,这天燕京到了九月后就看不到了,但这里不一样,一年四季都是如此。 他的属下给他泡茶上来,肖翰卿端着闻了闻,「高郢,那边怎么样了?」 「萧山并没有动手。」高郢回道:「大人,您看是不是要再加点压力,不然萧山恐怕不敢对沈湛动手。」 肖翰卿冷笑一声,道:「不敢动手,难道他不想要自己的孩子了吗?」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房里,「去将我床头的那个包袱拿来。」 高郢应是,转身回了房里,随即又出来,从包袱里拿了一个大红的肚兜出来,是个绣着小童子的肚兜,很有趣,他抖开整个肚兜也不过巴掌大小的一块,是极小的孩子用的肚兜。 「将这个送去给萧夫人。」肖翰卿道:「告诉她,我只有两个条件,他们既答应了第一个,就没有必要托拖着第二件事不做,这样拖着对大家都不好。」 「是!」高郢拿着肚兜去了前院。 肖翰卿住的院子虽在后院,但其实和后院是隔开的,中间有道如意门,后面还单独开着门,对着外面,算是个很独立的院子。 「大人。」房内,一位三十几岁的妇人走了出来,她穿着一件姜黄色的对襟短褂,是僕妇的打扮,「公子的药用完了,我开的药单,还要再去买一些回来。」 「这么久了,还不行?」肖翰卿声音极沉,讥讽道:「不是说你的医术极好吗?」 那位妇人无奈,「毒药配伍讲究顺序和煎制时间,解药的配伍也是如此。眼下我并不知道毒药配伍的顺序,自然也就难配出解药来。」 十几味的药,哪个在前,哪个在后,就算她是神仙,也难一时找到答案。 「能保他不死,我已是尽力。」妇人回道。 肖翰卿回头撇了一眼妇人,冷冷一笑,道:「我看,你是按耐不住了吧?我告诉你,没有我的命令,你若是敢轻举妄动,就休要怪我不顾念旧情。」 「是!」妇人垂眸回道:「我去做事。」 她说着,转身回了房里,房门移一开一股药味扑面而来,隐隐还能看到床上躺着个人。 高郢回来了,低声回道:「萧夫人很激动,拿到肚兜时就哭了。」 「让人去看看,苏季到了没有。」肖翰卿道:「就在成都府,将这些障碍都清扫干净,省的拖拖拉拉的,还要再费神。」 高郢应是,唯一担心的萧山,「就怕他阴奉阳违。」 「等着吧。」肖翰卿说着,起身理了理衣服,「走吧。」 说着开了院门,带着高郢离开。 萧夫人捧着肚兜哭了许久,萧山回来时她已经没了力气,半昏半醒,见他回来忙将小小的肚兜给他,道:「老爷您看看这个。」 「这……是当年跟着孩子一起丢的?」萧山翻来覆去的看着,萧夫人点头,「是的,是我一针一线绣出来的,老爷,肖翰卿说的都是真的,他知道我们的孩子在哪里,老爷,你还是听他的吧。你不是说就算杀了沈湛,赵之昂也不能怎么样,他手里现在没人没钱,想打成都府他还没这个本事。」 「嗯。」萧山道:「你好好休息,我心里有数。」 萧夫人抓着他的手坐起来,泛黄的脸上露出一丝光彩来,「我多想在连死前,看看我的孩子,他是男是女,多高多矮,是胖的还是瘦的。」 「老爷,求求你了。」萧夫人哭了一辈子,但凡想起她那个没有见过的孩子,她的心就如同刀割一般。 哪怕,哪怕那孩子早在二十年前已经死了,她也无悔,至少,她知道自己孩子的消息了,不是吗。 萧山不忍心,点头道:「知道了,今天设宴,杀沈湛!」 「老爷!」萧夫人握住他的手,道:「辛苦你了。」 萧山嘆气,拍了拍萧夫人没有说话。 沈湛带着朱珣换了一间房,吃过药后他明显要好很多,中间还醒了一会儿,说了几句话,硬塞了半碗粥,吃完了又睡着了。 苏婉如坐在床头摸了摸他的额头,和沈湛道:「这红包好像消了一些。」 「爷!」闵望从外面进来,低声道:「看到肖翰卿了,就住在萧府的后面,属下去的时候,他带着手下正出门去了一间笔墨铺子,买了纸笔就又回去了。」 「就他和属下吗,没有看到你们老夫人和宁王?」苏婉如问道。 闵望摇头,「没有。」又道:「不过,很有可能人在府里没有出来。」 苏婉如点头,闵望又道:「不过,你的信丢进他们住的院子里了。」 杀不了他们,丢个纸团进院子还是能做到的。 「不知道能不能有用。」苏婉如道:「如果赵仲元没有死,那么就一定是梅子青配的药他们解不开,这一路保住了赵仲元的命,却不能解开他的毒。」 「就看,这位一心为外甥的好舅舅好父亲,有多么爱赵仲元了,看他愿意不愿意牺牲一下自己,来换取赵仲元的性命。」 沈湛一笑,道:「怕是不易。」 「你今晚真要赴宴吗?」苏婉如看着他道。 「去!」沈湛看着他,道:「你们几人就留在这里,他们主要的目的是我,我不在这里,你们就是安全的。萧山为人虽算不得是君子,但也并非小人,说的话,还是会作数的。」 「嗯,把朱正言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也不放心。」苏婉如道,「庄一楠在我们手里,萧山既然在乎他,就总归要顾忌一些。」 入夜,沈湛梳洗换了件干净的衣服,不急不慢的去了萧府。 ------题外话------ 就觉得头昏脑涨,不想码字!然后回忆了一下,似乎每本文都有这样的情况,哈哈哈哈~决定再颓废一天,想办法调整调整状态,太萎靡了。
179 宴席 「你出去找,都没有看到我二哥留下的标记吗?随二的也没有?」苏婉如将门关上,问闵望。 闵望摇头,「没有。姑娘觉得他们肯定来了?」 「嗯,我感觉我二哥肯定来了。」苏婉如道:「他们一定是知道我们一来就被软禁了,所以不想打草惊蛇。」 闵望从来不反驳苏婉如,因为很多时候她说的都是对的。就算不对,他也没有胆子反驳。 「算了。」苏婉如道:「我二哥一定能照顾好自己的。」 她就是不放心沈湛,想了想道:「卢成,你在客栈走动后,觉得哪里最安全,我们将朱正言藏过去。」 「没有哪里是安全的,这里是成都府。」卢成咳嗽了一声,道:「如果萧山真想做什么,无论将人藏在哪里,他都能找得到。」 苏婉如点头,觉得卢成说的对,想了想,道:「那就将朱正言託付给客栈的小厮吧,如果沈湛和我们都死了,那朱正言反正是活不成了。」待在哪里都一样。 「好。」卢成说着,要去喊人,苏婉如摆手,「再等等。」 萧府很大,前面拖着五进的院子,后面则是花园,假山流水琉璃瓦,非常的气派,就是京中的王府,也不及它一二。 昭示着,萧氏在成都府的根基和势力。 此刻,正门开着,沈湛站在门口,萧山亲自迎到门口,两人一拱手,他道:「宴已备好,镇南侯请。」 沈湛微微颔首,道:「请!」 两人并肩走着,萧山打量着沈湛,年轻人有他这样的气势非常少见,这非一日一刻能打磨出来的,必定经歷过无数的生死,才能在举手投足间,流露出运筹帷幄,一切瞭然于胸的沉着冷静。 若非今时今日不得已成了敌对,他会毫不犹豫对这个年轻人表达欣赏和喜爱。 但事已至此,他没有别的选择。 沈湛进了花厅,花厅里已摆好了酒宴,坐了七八位男子,缪长英带头起身,不情不愿的朝沈湛拱了拱手。 其余的人报了名号,都是萧山座下比较有名望的幕僚,说是幕僚,其实各司其职在帮着萧山打理成都府的政事,但因萧氏只是节度使,有的职位可以设,但有的职位就算有权有实,也断不能立。 「请坐。」萧山请沈湛上座,待各自落座,下手一位穿着宝蓝直裰的中年男子开口道:「在下郑享,对镇南侯早有耳闻,今日得见实在是三生有幸。」 沈湛颔首,道:「郑先生客气,沈某不过得圣上信赖,才有今日,当不起有幸二字。」 「担得起,担得起。」郑享笑着道。 萧山举杯,和沈湛道:「镇南侯远道而来,这杯酒,萧某敬你。」 「请!」沈湛举杯,和各人示意,喝了杯中酒,萧山看着一愣,更加佩服沈湛的胆量,他居然不怕他在酒里下毒? 也是,心里坦荡的人,做事自然也磊落,倒是他,心头有挂念,做事反倒瑟缩起来。 酒宴开了头,缪长英就举杯过来,道:「侯爷,这小杯吃酒实在是无趣,不如我们换了海碗,我敬你三碗!」 「不胜酒力。」这个时候没必要讲豪气,再说,又不熟豪气毫无意义,「还是小杯方便。」 缪长英一愣,随即呵呵一笑,道:「成,那就小杯,缪某敬你!」 他一敬,座上的人都起来敬酒,你来我往推杯换盏,顿时热闹了起来,就在这时,外头有人道:「夫人到!」 大家一愣,萧山抱歉的和沈湛点了点头,起身往外去,走到门口,萧夫人已经进来了,她特意打扮过,穿着一件朱红革丝的柿纹广袖褙子,下面是条姜黄色的马面裙,上了妆,遮了一些疲惫和憔悴后,显露出几分中年妇人的端庄和风韵。 可以想到,萧夫人年轻时定然是个美人。 「妾身听说镇南侯在这里,对他的大名如雷贯耳,今天难得的机会,就想来敬他一杯酒。」萧夫人扶住了萧山的手,笑了笑,道:「老爷不必担心,我的身体我清楚,一杯酒还无事。」 他们夫妻并非大奸大恶之人,可眼下不得不摆此鸿门宴,萧夫人有愧,所以特意整妆来敬酒,只期望自己心里少一点内疚。 大家都站了起来,此起彼伏的喊着,「夫人。」 小厮端了两盅酒来,萧夫人接过酒进去,老远就看到桌边站着个年轻人,她看着一愣,只觉得这年轻人格外的熟悉,忍不住回头打量了一眼萧山,忽然一笑,低声和萧山道:「忽然觉得,镇南侯的气质和老爷您年轻时好像。」 萧山点了点头,今天上午他就看出来了,确实有几分相似。 但这相似也不稀奇,因为都是武将,沙场经歷过的,不奇怪。 「姚氏叩见侯爷。」萧夫人上前,端着酒盅行礼,沈湛侧身避开接过她递来的酒,拱手回礼,「夫人!」 萧夫人一笑,道:「我是主母,本该尽心尽力的招待,可无奈身体欠佳,只能怠慢了。」又举了杯子,「这一杯,敬侯爷,还请侯爷大人大量,不要怪责。」 「不会。夫人身体不好,还是少饮一些酒的好。」沈湛道。 萧夫人点头应是,示意了杯子,一口喝完,笑着道:「不瞒侯爷,年轻时我身体极好,武艺也不错,还曾跟着我们老爷上过战场,城中的厢军也是由我操练,那时候大家歇下来,都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沾着辣子唱着歌。」她说着回头看着在座的各位,缪长英点头,「是,我们夫人的酒量,就是我也不如的。」 萧夫人一笑,嘆气道:「只是后来生了一场大病,自此后一病未起,缠绵病榻近二十年,说起来,我已近二十年没有喝酒了。今日也是託了侯爷的福。」 沈湛只点了点头,将杯了酒喝完。 「冒昧问一句,侯爷可成亲了?」萧夫人问道。 沈湛回道:「快了,已经有未婚妻,等此番成都事成,手刃了仇人,我们便回去成亲。」 萧夫人目光动了动,笑着道:「这是喜事,那我就先恭喜侯爷了。」 沈湛点头。 「老爷。」萧夫人回头看着萧山,「那你们接着喝酒说话,妾身就不打扰了。」 萧山颔首,交代了陪着来的僕妇和丫头,又和萧夫人道:「夜里凉,早些回去歇着。」 「知道了。」萧夫人应了,想起什么来,有些失礼的回头看着沈湛,问道:「听闻侯爷早年流落街头,你……是孤儿?」 沈湛摇头,「我有母亲,只是母子不常在一起,所以多数时候我都是一个人在外。世人便以为我是孤儿。」 「原来如此。」萧夫人道:「我失礼了。侯爷慢用。」 说着要走,就在这时,门口进来两人,她看着目光一缩,抓住了萧山的手,不等他说话,门口进来的人已经笑着道:「抱歉,来迟了。」 「肖先生。」萧山很客气,「宴席才开始,谈不上迟。」 肖翰卿颔首,笑着过来和各人打了招唿,视线就落在正坐着喝茶的沈湛面上,拱了拱手,道:「侯爷!」 沈湛略掀了掀眼皮,「先生还活着,着实不易。」 「是啊。」肖翰卿道:「没想到镇南侯也会用胁迫的手段,这等阴损倒和传闻不符啊。」 沈湛放了茶盅,道:「苏姑姑常说的话,和人相处要光明磊落,和鬼来往,自然要阴损缺德。肖先生觉得自己是人还是鬼?」 「苏姑姑牙尖嘴利。」肖翰卿哈哈一笑,道:「辛苦老夫没有和她吵架,不然碰了一鼻子灰,怕是要丢脸了。」 他说着话,在方才萧山座位的次位坐下来,这样一来就和沈湛正好对面,高郢站在他后面,主僕二人打量着他,沈湛道:「先生放心,马进的尸体处理的很干净,后山的野狗们很感激你。」 肖翰卿的脸色一冷,瞬间又恢復到原来的样子,颔首道:「那等到明日,成都府的野狗,也会感激你的。」 沈湛一笑,不置可否,这种打嘴仗的事,苏婉如最喜欢做,他似乎也是耳濡目染,说话时专门捡难听的会扎人的话说,「是会感谢我,想必仲元的毒还没解吧,也就这两日,再无解药,怕是野狗们确实要高兴了。」 「你说什么。」肖翰卿没忍住,说他的事怎么难听无所谓,可说赵仲元他便忍不住,「你是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吧?」 沈湛睨着他,「知道又如何,我来成都就是取你狗命的。」忽然感受到苏婉如平日和人吵架时,痛快的地方了。 「哈哈。」肖翰卿大笑起来,视线转向萧夫人,又看向萧山,「二位,现在当如何,肖某到是看不懂了。」 萧山咳嗽了一声,和沈湛抱拳,道:「镇南侯,萧某不知你和肖先生有什么过节,可得让人处且饶人,还请镇南侯就此作罢,不要再起无谓的纷争。」 「萧大人。」沈湛一笑,道:「我若要平和解决此事,怕是肖先生也不愿意,你这劝和的话,说了也没有多少的用处。」 萧山凝眉。 「那倒是。」肖翰卿道:「我也没说过和解。我不但要你死,还要苏世元的命。沈湛,你可知道我为何在燕京没有说出那小丫头的身份?」 沈湛扬眉没有说话。 「因为我要护着萧大人的千金哪。」肖翰卿说着一笑,萧夫人惊骇的道:「什么千金?」 肖翰卿一笑,道:「夫人忘记了,几个月前你们才在太子府认的一个女儿,赵之昂还封了她为侧妃。」 萧夫人面露失望,淡淡的道:「是有此事。」 「夫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肖翰卿一笑,胸有成竹的样子,「这位侧妃娘娘现如今虽是萧氏的女儿,但以前却还有另一个身份,这身份,知道的人可不多。」 「不是说番阳伯的义女吗。」缪长英道。 肖翰卿摆手,哈哈笑着道:「这是假的,番阳伯早年受过我的恩,所以用此事来报答我,才收了她做义女。」又看着萧山,「这小姑娘祖籍平江府,身份也非同寻常,乃是后宋的郡主,苏正行嫡亲的侄女。」 他的话一落,在场的人都是面色大变,居然还扯到了后宋。 他们虽不怕赵之昂,但做事还要是留一线,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赵之昂向来不是怂人。 「一个郡主还不算什么。」肖翰卿看着沈湛,道:「侯爷的未婚妻,还是后宋的公主。」又道:「各位,你们可要想好了,现在的形势,就算你们放弃了寻找萧大人的孩子,沈湛和苏婉如那个小丫头,也非杀不可了。」 「否则,一个包庇谋逆的罪名,就够赵之昂和你们彻底翻脸,举兵而来。」肖翰卿道,「萧大人,后宋的二皇子苏季也在成都府。你没有选择了,杀了他们,你一举两得,不但知道了自己孩子的下落,还能在赵之昂面前立功,以沖抵你认贼作女,欺君罔上的罪名。」 他这话几乎是一锤定音,让在场的所有人面色大变,萧夫人抓着萧山的衣袖,看着肖翰卿愠怒道:「你在给我们挖坑?」 「难道夫人跳的时候,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以大人和夫人的聪明,不可能没有做好最坏的打算。」肖翰卿道:「既是做了就不要后悔,眼下还是想好怎么解决这件事吧。」 肖翰卿并不得意,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坐下来,看着沈湛神情平静,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大人。」萧山那边的几位幕僚再坐不住,这件事和他们预想的完全不同。 他们围着萧山说话。 沈湛靠在椅子上,忽然开口问道:「我娘的?」 「哦,她在守着仲元。」肖翰卿问道:「想见见她?可惜,他不想见你。」 沈湛微微颔首,打量着肖翰卿,「这么说,你是不在乎赵仲元的死活了?」 「你娘医术很好,仲元他不会有事。」肖翰卿又道:「放心,你死了那个小丫头我会护着的,毕竟是我们仲元喜欢的人,我无论如何也要成全他们。」 沈湛脸色就不好看了,捏着了茶盅,冷笑道:「你这梦做的可不美。」 「你忘了?当时的你娘的忘情可让你半点都不记得情爱,那小丫头只要忘记了你,自然会爱上我们仲元。」肖翰卿道:「去吧,去吧,记得多保佑他们,早日开枝散叶,儿孙满堂。」 轰! 沈湛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桌子,现在觉得打嘴仗的爽劲远不如之直接动手,看他不顺眼就弄死他,直接又干脆。 「镇南侯。」萧山反应极快,听到动静在沈湛踹桌子前,人已经飞身过来,桌子掀翻,萧山已拦在沈湛面前,两腿相撞,咚的一声,各自连退了几步。 「镇南侯,得罪了!」萧山大喝一声,一边里有人丢了长刀过来,萧山往地上一杵,砰的一声,震的地面的砖块顿时四分五裂。 沈湛冷笑一声。 「萧大人是聪明人。」肖翰卿被高郢扶着,迅速后退几步,戒备的看着他们,「萧山,杀了沈湛,我就告诉你,你的儿子在哪里。」 萧山一怔看着肖翰卿,肖夫人已经问道:「是……是儿子吗?」 「自然,夫人是有福之人,自然是儿子。」肖翰卿沉着一笑,语气肯定。 萧夫人捂着脸,泪如雨下。 「得罪了。」萧山看着沈湛,一拱手,手中的道带出烈风,转眼之间和沈湛打了起来…… 两人武功不相上下,萧山稳,沈湛勇,难分难解,花厅中桌椅被震的四分五裂,墙角的屏风如同碎裂的纸屑洒了一地。 「我来助你。」缪长英一看萧山落了下风,毕竟年纪不如沈湛,过了几十招后,就已成了败势,他提枪而上,红缨如同枝头绽开的花,如火如血。 从花厅到院子,缪长英加入了战圈后,其他的人就不再围观。 转眼之间,七人为主沈湛,皆是高手。 「大人。」高郢手痒,「沈湛悍勇,若属下此刻上去,定能将他拿下。」 肖翰卿摆手,道:「看这局面,三五招后沈湛必输!」 高郢一愣,他没看出来啊,沈湛为什么会输?七个人打他一个,沈湛想赢不容易,但是输的话,恐怕还要再缠斗一会儿。 他正纳闷不解之时,就看到场面上,沈湛猝不及防的捂住了胸口,一口血喷了出来,人杵着刀摇摇欲坠,没有半点方才的气势。 「中毒了?」高郢一愣,肖翰卿点了点头,「方才萧夫人来前,和卢氏拿了药!」 她敬沈湛的那杯酒里,被她放了毒。 「难怪。」高郢恍然大悟,「看来,就算不打斗,一会儿沈湛也是要死的。」 打斗只会让他的毒发的更快而已。 「萧大人!」沈湛双眸血红,看着萧山冷笑一声,道:「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萧山依旧拱手,礼节周全,「镇南侯,得罪了!」 沈湛冷哼了一声,这一哼嘴角再有血出来,人也撑不住盘腿坐在了地上。 「呵!」就在这时,院后有道女人的声音传了过来,透着浓浓的惊喜,「这是要死了?中了我的毒?」 她的毒,那就是死定了啊。 沈湛嘴角略勾。 ------题外话------ 明天开始努力恢復万更!
180 信诺 众人都看着从后院来的妇人,她穿着姜黄色短褂,头上包着头巾,容貌很不起眼,在这夜里,甚至有些看不清。 萧山的人认出她是跟着肖翰卿的那位大夫,而病着的人是宁王赵仲元。 这些事,萧山也好,萧夫人也罢都是知道的,但是这和他们没有关系,这里所有萧氏的人,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从肖翰卿口中得到少公子的下落。 如果他们帮着他杀了沈湛,他依旧不说,那么肖翰卿是不可能走得出成都府的。 这事不用商量,明白的顺序。 妇人正要说话,肖翰卿忽然打断她,呵斥道:「你来做什么,去守着仲元。」 「他没事。」妇人凝眉,走到他面前,道:「解药一时配不出,最好的办法,就是抓住那个梅子青,否则,我至少要用十天的时间。」 肖翰卿没有说话,将妇人拂在一边,低声道:「想要留在这里,那就闭上你的嘴。」 妇人站在阴暗的角落里,盯着沈湛,脸上都是快意。 死了,死了,沈湛死了啊…… 她几乎要笑出来了,不行啊,现在还不能笑,她要忍一忍。 「萧大人。」沈湛出声,道:「你认为杀了我,肖翰卿就能告诉你,你想知道的?」 萧山没有说话,而是看着肖翰卿,道:「肖先生,你说呢。」 「你说吧。」萧夫人道:「药我下了,她吃的是你们给的药,有没有解药还能不能活,你们肯定知道。」 肖翰卿似笑非笑,盯着萧山,道:「这是第二件事,第一件我还没见到。」 「这里。」萧山从袖子里拿出一张许诺书并着兵符,「有了这些,成都府六万兵马任由你调遣,就算我萧山在这里,他们也只会认这兵符。」 肖翰卿走过来,将两样东西接过来,仔细读过许诺书,顿时露出满意的笑容。 有了这些,他的事就十拿九稳了。 他微微点头,道:「既然萧大人如此重诺守信,那肖某自然也不可能做言而无信之人。萧大人,贵夫人当年生的是位公子,很巧,在十多年前,我遇到了那位偷走你孩子的人,她告诉我这个秘密,并让我为她保密。」 萧山夫妇神色微变,萧夫人问道:「那人是谁?她为什么要偷我的孩子。」 「这就要问萧夫人你了。」肖翰卿眉头一扬,似笑非笑道:「你这么多年吃斋念佛,是为何?」 萧夫人神色一变,不敢置信。 肖翰卿道:「你的孩子被她偷走后,养到了十二岁,后来他从了后宋的军,那人我认识且还很熟悉……至于到底是谁,那就要等我安全离开成都府,再告诉你们了。」 说一半留一半,萧山并不意外:「你如何证明,那个人就是我们的孩子。」 「就凭那个肚兜。」肖翰卿出声道:「既然你们知道是谁偷的你们的孩子,想必就算我不说,以萧大人的能力,总有一天会查到的。」 萧夫人手在急剧的抖动着,她转过头看了一眼沈湛,又看看肖翰卿,「你让我们杀镇南侯,就换给我们这样一个不痛不痒的消息,你在耍我们?」 「萧夫人,你不是一无所获。」肖翰卿义正言辞,「而且,离开成都府前,我一定如实相告。」 「记住,是我安全离开成都府,否则,你们今天所做的一切,就真的都是无用功了。」肖翰卿胸有成竹的一笑,走到沈湛面前,此刻的沈湛眼睛已经闭上了,杵着刀进气少,出气多,面色青紫,他一笑,道:「镇南侯你放心,你死后我会让你入土为安,毕竟我还曾想让仲元拉拢你。」 两人其实本可以成为朋友的,仲元虽文弱但做人坦荡,沈湛虽脾气冷漠但也是磊落光彩,这样的人应该能成为至交好友。 可惜啊,居然被一个小丫头坏了事。 他千算万算也难算到,他的仲元也会对一个小丫头动心,而散失了一腔斗志。 曾几何时,他也有满腔的抱负,所以才会动过选西北作为封地的打算,可渐渐的,他就定了江西,与燕京为邻,连府中侍卫都不能超过一千,做什么宫里都知道。 这样的江西王哪有西北自在。 「那就多谢了。」沈湛抬头,奄奄一息的样子看着他,「我娘呢?在哪里?」 肖翰卿眉头微拧,随即略挑了挑,道:「她不在这里。等你死了,我会告诉她的。」 「是吗。」沈湛忽然转了视线,落在一边的妇人身上,道:「我会不会死,她应该比你还要清楚吧。」 肖翰卿一笑,低声道:「还真是母子连心啊,这样做了装扮你都能认出来。」 「你也是。」沈湛道:「你就是化作了灰,我也认得。」 肖翰卿摆手,「打嘴仗没有用。」又道:「时辰也差不多了,侯爷上路吧。」 他说着,动手一推,沈湛忽然喷出一口血来,人靠在杵着的刀上,垂了头! 四周里,场面一静…… 高郢一阵恍惚,那个赫赫有名的沈湛,就这么死了? 他想过去探鼻息,却看到肖翰卿已经先做了,接着起身,道:「萧大人,剩下的事我自己就能解决了,等我离开那天自然会说。至于头你孩子的人,想必你们已经想到了。」 「姜族!」萧夫人转头和萧山道:「老爷,会是她吗?」若说她和萧山这辈子真正和谁有私怨,那就只有一个人。 萧山安抚的道:「她出走多年,怕是姜族人也不知道她在哪里。」说着微顿,看着肖翰卿问道:「肖先生打算去哪里?」 「在下不好再叨扰萧大人,这就带着人离开萧府,但依旧会在成都府逗留半个月,等余下的事办好后,我们便会离开。」说着,指了指沈湛,「他我也要带走,不好叫萧大人担负杀沈湛的罪名!」 说着,示意高郢过来抬沈湛。 后院里,苏婉如趴在墙头往院子里看,院子里正在打架,闵望和卢成,二对三,她不能下去只好趴在墙头看着。 那三个人武功很不错,以至于过了近百招了还难分胜负,难怪肖翰卿要将这三人带在身上。 风声猎猎,刀光剑影,铁器碰撞在一起,火花四溅。 苏婉如紧张不已,盯着房间里看着,她知道赵衍在里面,却不知道他的情况。 噗嗤一声,卢成反手一剑,扎在一人的胸口,那人应声倒地。 三去了一,胜负立刻分了出来。 卢成和闵望动作极快,四五招后,剩下的两人都已经倒地,苏婉如爬出来,从墙上跳下来,道:「快去房里。」 「是。」卢成进去,苏婉如左右看着,低声道:「你们老夫人不在这里?」 闵望摇头,「可能是知道我们爷来了,所以也去前面了。」 「快。」苏婉如看到卢成抱着赵衍,她上前打量了他一眼,人瘦了很多,面色也显出蜡黄,没什么生气,只怕只是续着一口气吧,他嘆气道:「你小心点,别磕着他了。」 卢成应是,三个人飞快的去了前院。 一路过去,路上的丫头婆子惊的雅雀无声,但不亏是萧山的家僕,转眼之间就反应过来,有人喊道:「去喊人来,这里进了贼。」 「不用喊。」苏婉如摆手,「我们要是偷也不会从后院走到这里来。带路,我要去见你们老爷。」 大家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管事模样的婆子点了点头,道:「在前院,你们去吧。」 苏婉如打量了婆子一眼,三个人疾步走了。 穿过一道如意门,便就是花厅,一过花厅,她就看到沈湛正坐在地上,而有个随从模样的人,正准备将他台上滑竿。 在滑竿的四周,站着十来个人,有的她认识,比如萧山和缪长英,有的她则是头一回见。 这些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看到了肖翰卿。 「这是怎么了。」苏婉如笑盈盈的走过去,「肖先生,你打算带镇南侯入土为安?」 肖翰卿一愣,随即松了口气,这小丫头在这里,那就对了,省去了他很多麻烦,「方才还在说你,为何你今晚不曾过来,没想到……」他的话没说话,苏婉如抬手打断他的话,道:「我是惦记赵仲元,特意过来看看他。」 话落,卢成抱着赵衍过了垂花门。 肖翰卿脸色一变,顿时没了方才的笑容,愠怒道:「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苏婉如道:「用你的命换赵仲元的命。」 肖翰卿冷冷一笑,指了指沈湛,「他都死了,你认为你还有资格在这里和我谈条件?」 「有啊。」苏婉如指了指赵衍,「我靠他啊。还有……」她看着萧山,「还有庄先生嘛。」 肖翰卿冷喝一声,「小丫头,我劝你将仲元送过来,若你伤了他半分,我定让你们所有人都死无葬身之地。」 「那就一起死啊。」苏婉如说着,视线撇过依旧坐在地上的沈湛,似笑非笑道:「大家一起上路,路上也不寂寞。」 肖翰卿忽然转头过去看着萧山,道:「萧大人,她就是后宋的余孽,宛如公主,杀了她,否则你谋逆之罪,就算是坐实了。」 「你要我做的事,我已经做了。」萧山道:「至于谋逆之罪,这是萧某的事,就不劳驾肖先生烦心了。」 肖翰卿不再和萧山说话,转头看着苏婉如,问道:「你和他是好友,你就忍心杀了他?」 「是你害死他的,和我可没关系。」苏婉如嘆气,抱臂看着对方,「你看,沈湛都死了,我也不想活了,那就同归于尽吧。」 肖翰卿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在他身后的高郢忽然打了个唿哨…… 这一声,高亮尖利,让所有人怔了一下。 苏婉如以为会有无数人从天而降,她还抬头看了看,可是并没有,四周里安静的很。 「唤马?」苏婉如惊讶不已,高郢嘴角抖了抖,不想接她的话。 肖翰卿扬了扬眉梢,心头默念,数十声后,就看到侧门边传来轰的一声响,随即冲进来无数人,没有蒙面,男女都有,手握兵器显的杀气腾腾,武功高强的样子。 这些人过来,瞬间将他们围困在中间。 兵器泛着寒光。 萧山惊了一下,因为这些人都是成都府街面上的商贩,有的他甚至是认识的。 「这是你的后招?」苏婉如问道。 她就说嘛,肖翰卿既然来了成都府,那么除了威胁萧山外,他应该还有保障。 原来就是这些人,难怪他今天会去一趟笔墨铺子。 有招都摆出来,这才让人放心。 肖翰卿不以为然的扫过她一眼,看着萧山,「既然萧大人不插手,那就一直壁上观吧。」 萧山没有说话,却拉着萧夫人后退了一步。 肖翰卿道:「小丫头,沈湛已死你若是乖一点,我还能饶你一命,你要是执迷不悟,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卢成。」苏婉如视线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杀了赵仲元。」 卢成应道:「是!」 「你敢。」肖翰卿说完,四周的围困他们的人,跃跃欲动,卢成将赵衍放在地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双方形成对峙。 苏婉如抱臂,笑着道:「肖先生所有的规划都很周全,但怎么就漏了赵仲元呢,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在人前,可不是聪明的做法。」 他在成都府早就布置好了人,他以孩子为条件,交换萧山的兵符,也料定萧山会给他。 孩子对于萧山夫妻而言,已是执念。 他不怕拿了兵符没有命用,因为他还有这些人,或许这些人也只是他安排的一部分而已。 有了他们的相护,或许肖翰卿真正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找萧山帮忙,而是要夺了成都府。 杀了萧山夫妻,以他肖翰卿的本事,定能不费吹灰之力的控制在手里。 肖翰卿的余光扫过站在他身边的妇人,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只道:「镇南侯死了,你一点都不伤心?」 「为他报仇是正事,报完了仇,我再哭坟去。」苏婉如道:「这事,你也要管?」 肖翰卿并不着急,只要萧山不管这件事,那么苏婉如走不了的,他有十足的把握。 当然,萧山也不敢管,他就像是一头蠢驴,被一个孩子牵住了鼻子,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 「动手吧。」他大袖一挥,沉痛的看着赵衍,闭眼喝道:「一个不留。」 这话是要捨弃赵衍了吗? 风声鼓动,苏婉如正要说话,忽然,萧山那边有人跑了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他顿时满脸惊讶,抬手喊道:「稍等!」 肖翰卿面色一沉,问道:「萧大人这是何意。」 「他没什么意思。」声音起,有人推开正门,苏婉如听着声音,眼睛一亮,顿时高兴起来,随即就看到苏季和梅子青从门外走了进来,今天的苏季没有易容,用的是他的容貌,剑眉星目,矜贵清冽。 但又比以前,多了一分沉稳和萧杀之气。 「二哥。」苏婉如挥着手,苏季看着她一笑,道:「不怕,二哥在。」 苏婉如点着头,满脸都是笑。 「苏世元,你果然出现了。」肖翰卿哈哈一笑,道:「今天可真是巧啊,我念着的人,都在这里。也好,我不用再找人动手,一起解决了,省事。」 苏季根本不看他,而是盯着萧山,道:「萧大人,人质扣来扣去的,实在是无趣,可怎么办呢。也就这个方法最好用。」他说着,抱臂靠在一株树下,树叶零落,年轻人张扬,声音宏亮清脆,「成都府衙门里一共一百三十二条命,都在我手里。萧大人如果再做壁上观,怕是不成了啊。」 「你!」萧山道:「卑鄙。」 苏季道:「彼此彼此!」 萧山冷哼一声,视线朝苏婉如这边看过一眼,随即道:「你们的事我不方便掺和,苏公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苏季微怔,正要说话,苏婉如喊道:「二哥,不用和萧大人说,他被人要挟着呢。你快来,我们一起杀了肖翰卿,这个人太讨厌了。」 「婉婉,」苏季看到地上坐着的沈湛,眉头微蹙,又心疼的看着她,「你不要难过,肖翰卿走不了。」 苏婉如点头,「肯定走不了,要是让他走了,我们得多没面子啊。」 苏季和梅予拂开外侧围困的人,走了进来,梅予上前扶了沈湛的脉搏,眉头微挑看向苏婉如,苏婉如摆手,道:「别看了,他中毒死了。」 「嗯。」梅予点了点头,和苏季一起过来,视线落在赵衍身上,也蹲下来扶了脉,惊讶道:「居然还活着?」 苏婉如点头,低声道:「应该是高手用药续着他的命。」 「解药除了我以外,别人配不出。」梅予起身,那边里妇人忽然三两步走了过来,在肖翰卿耳边说了几句,肖翰卿顿时盯着梅予,问道:「你就是梅子青?」 「是!」梅予回道:「肖先生是不是要问我有没有解药。」顿了顿又道:「我有的。」 肖翰卿攥紧了拳头,怒道:「那就更不能走了!」 「说什么大话。」苏婉如道:「肖先生还有什么后招?一起亮出来吧。这么点人,可不行啊。」 肖翰卿道:「你什么意思?」 「那我来猜一猜。」苏婉如若有所思的样子,「你是不是还有姜族的族人?你算计着,等拿到了兵符后,将萧山夫妻杀了,这样以你的能力就能轻而易举的控制成都府了?」 「你可想过如果你失败了怎么办。」苏婉如奇怪道:「你逃去姜族躲避,等待机会东山再起?」 肖翰卿眸色动了动,没有说话。 「既然要决斗了,你死我活的事,你好歹多说了一点,不要这么谨慎。」她说着,手一指她身边的妇人,道:「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她是老夫人吧?」 那位妇人呵的一笑,道:「是又如何!」 「老夫人可真够狠心的。」苏婉如摇头,「看着自己儿子死在面前,你眉头都不皱一下,还提供毒药给萧夫人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都说虎毒不食子,你算是异类了。」苏婉如嘆气,和萧山介绍卢氏,「她就是姜族人啊,也是镇南侯的母亲。」 萧山和萧夫人都惊讶了一下,萧夫人盯着卢氏的脸,完全不认识,她惊疑道:「你是姜族人?姓什么?」 卢氏正要说话,肖翰卿拦住了她,出声道:「此事是她和沈湛母子之间的事,和你们无关。」 「遮遮掩掩的,一定有鬼。」苏婉如和萧夫人道:「她姓卢,是位有名的大夫。」 萧夫人踉跄了一下,和萧山对视一眼,顿时,就见萧山身形一动,快若闪电一般沖了过去,他一动,高郢立刻将卢氏往后一拉,抬手,挡住了萧山伸过来的手。 「怎么回事。」苏婉如看的莫名其妙,萧山为什么这么激动,她问道:「萧夫人,你们真的认识啊。」 萧夫人道:「苏小姐方才没有听到,肖翰卿亲口所说,当年我们的孩儿就是被一个熟人偷走的,而我们夫妻唯一有私仇的人,就是卢氏!」 苏婉如愕然,脑子里有什么一划而过,快的让她没有抓住,他看着萧山和高郢过招,低头看看沈湛,若有所思。 「动手。」肖翰卿本来没打算现在杀萧山的,可现在这局面他已经控制不了,都是卢氏这个蠢妇,她若是按照他交代的,带着赵衍离开这里,那么现在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坏了他的事。 另一边,卢氏被人护着,躲在人后,可脸上没有半点惊慌失措的样子,她来成都府,就没有打算活着出去。 她要看到的,这辈子唯一的心愿,已经达成了。 生死?她根本不在乎。 至于肖翰卿的成败,那就和她没有关系了,他们之间本来就是合作,他利用她,她则需要他的帮忙……如今她的目的达到了,自然就是一拍两散。 「二哥。」苏婉如指着那边,「你不用管我,快去杀人。」 苏季无奈的拍了一下苏婉如的头,道:「沈湛死了,你都不伤心?」 「不伤心。」苏婉如摇头,「快去做事。」 场面顿时乱了起来,三方人马在一起乱斗,苏婉如喊着萧夫人,「夫人,来这边。」 萧夫人打量着苏婉如,小姑娘年轻不大,生的却是难得一见的好看,尤其一双眼睛,黑亮亮的透着狡黠,很是讨喜可爱。 虽现在没什么心思说话,可萧夫人还是过去了。 「你和卢氏什么关系。」苏婉如问道:「镇南侯是她的儿子,说不定你们还是亲戚呢。」 萧夫人惊愕的看着苏婉如,在这样的环境下,她居然忍不住笑了起来,摇了摇头,道:「若非时机不对,我真是想和你说说话,觉得轻松愉快。」 她在说正事,苏婉如一点没觉得好笑,「你和卢氏是姐妹?」 萧夫人没有再说话,视线一直停在萧山那边。 「都住手。」卢氏忽然大喝一声,笑了起来,她忍不住了啊,等了二十年,达成了心愿,她怎么还能忍得了。 众人手上的动作一顿。 「卢氏!」肖翰卿呵斥道:「闭嘴!」 卢氏摇着头走了过来,满脸的笑,她的笑不是假的,是真心实意的笑,落在她易容后有些板正的脸上,显的异常诡异。 肖翰卿和高郢打了个眼色,示意不要留卢氏。 高郢动手,刀一出,萧山挡住,冷声道:「急什么?!」 「知道我是谁吗?」卢氏径直走到萧夫人面前,满眼的笑几乎要溢出来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遮住了脸,你还认得吗。」 萧夫人沉声,一字一句道:「卢烟清!」 「姚贞,好久不见啊。二十三年了啊。」卢氏伸手,将自己脸上的东西撕下来,露出她原本的样子,萧夫人攥着拳头,一字一句问道:「当年,是你跟着稳婆进来的,是你偷走了我的孩儿?」 「是啊。」卢氏点头道:「我的孩子没有了,你知道吗……你还有脸生孩子?」 萧夫人惊讶不已,摇着头道:「我没有做亏心事,我为什么不能生孩子。你们族人作了多少恶事,我们派兵镇压,合情合理。」 「你凭什么说我们作恶多端,难道你们就是好人吗。」卢氏道:「这成都府就是白骨堆砌起来,你们萧氏,就是踏着白骨站上这里的。你们有什么资格来说我们作恶多端。」 「我不想和你说这些。」萧夫人道:「你只要告诉我,我的孩子去哪里了。」 卢氏想起什么来,哈哈大笑,道:「死了……你的孩子死了啊,你亲手杀了他。」 「你说什么。」萧夫人不敢置信,卢氏只觉得笑的头疼,揉着额头她愉悦的道:「你看,现在都公平了,你的儿子死了,我的儿子也死了,多好啊。」 他说着,拿出一对铃铛来,在手里摇着,铃声叮叮噹噹的响着,她在眼前摇,在头顶摇……很高兴,走着看着飘飘然的样子,「终于公平了,公平了。」 「卢氏!」萧夫人抓住卢氏的胳膊,「把话说清楚。」 卢氏回头看她,「我比你幸运,我至少和我儿子相处了两年,而你呢……你连他是男是女,是高是矮都不知道。最重要的,你杀了他,亲手……」 萧夫人这辈子杀的人很多,但都是以前,这近二十年她吃斋念佛,连一只蚊虫都不曾杀过。 怎么会…… 她心头一动,视线忽然落在了沈湛的面上,惊愕不定,她想到什么看着苏婉如,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镇南侯是卢氏的儿子啊。」苏婉如道:「不过卢氏和他不亲,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让镇南侯带兵带攻打成都府。」 萧夫人没有站稳,跌跌撞撞的走了两步,「老爷……」 「我在。」萧山也看着卢氏,问道:「那个孩子,是沈湛?」 卢氏哈哈一笑,捧着铃铛不停的笑着,摇着,忽然,她只觉得腹部一凉,低头去看,腹部已经插了一把刀,她带着笑看着对面的人,「你杀我?」 「我成全你。」肖翰卿道:「你不就是等今天,然后就去死吗?」 卢氏咯咯一笑,攥着铃铛看着天,笑着道:「儿啊……娘来了,娘来陪你了。」她说着,直挺挺的往后倒,萧夫人扑过去,喊道:「卢氏,你将话说清楚你再死!」 卢氏倒在地上,捂着腹部的刀,咯咯笑着道:「你猜好了,猜吧。亲娘杀了自己的儿子……你猜吧,猜吧。」 「动手,看戏呢。」肖翰卿气的不行,他大袖一挥,四面的人再次动了起来,可不等他手落下来,一直在他身边安静坐着的死人,忽然动了一下,下一刻,他的脖子就被人掐住,提起来,「戏没唱完就散场?」 「沈湛,你没死?」肖翰卿双脚离地,目眦欲裂,一瞬间将所有的事串联起来。 难怪他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是因为苏婉如的态度,她一点都不伤心……他只当这小姑娘不喜欢沈湛,原来是因为她早就知道沈湛没有死。 「你和萧山串通好的?」肖翰卿问道。 沈湛不置可否。 是了,今天下午为了救庄一楠,萧山去过客栈的,最后庄一楠没有要回来,他以为双方是不欢而散,没有想到居然串通在一起。 既然是串通的,那么萧夫人下的毒就不是毒了。 沈湛的死,不过是诱着他亮出底牌,诱着卢氏将过往的事说出来。 他到底还是输了,赵仲元中毒,他被逼到成都府,走了最后一步,可这最后一步也未成……到此刻,他犹如跳樑小丑一样落在了沈湛的手里。 「我来。」苏季过来,刀架在了肖翰卿的脖子上,和沈湛道:「去看看你老母亲。」 沈湛看了苏季一眼,微微颔首。 卢氏没死,血还在流,可能还要流一会儿,她心里想着,耳边似乎能听得到淅淅沥沥的流水声,她攥着铃铛,看着黑漆漆的天空,咯咯的道:「你看,东方快要泛白了,白了啊……」 「嗯,白了。」沈湛走过去,半跪在她面前,将她扶起来,道:「你想葬在哪里?」 卢氏怔了一下,转头看着他,瞬间瞪大了眼睛,「我死了吗?这是阴曹地府?」 「我没死,你快了。」沈湛道:「这里只有我会给你收尸,说吧,你想葬在哪里?」 「怎么可能,你吃了我的毒药,你怎么会没死。」卢氏狠狠扣住沈湛的手,「你是鬼,对不对。」 沈湛道:「你一向不信鬼神,何必自欺欺人。」 「你!」卢氏用尽了全力去打沈湛,「你怎么没死,你为什么没死……你这个畜生,你这个小畜生。」 沈湛没说话,任由她打了两下,沉声道:「我说过我要给你送终。」 卢氏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时候沈湛大约三四岁吧?她很久才回家,发现他居然还活着,不由更加的生气,随手将他拂开,三四岁的孩子什么都不懂,在门口蹲着也不哭,眼巴巴的看着她。 晚上,她坐在桌边吃饭,丢了一个馒头给他,他没捡起来,而是挪过来趴在桌子边,睁大了眼睛看着她,问道:「娘,你不喜欢我吗?」 「不喜欢。」她当时道:「你应该去死的。」 小孩子不懂什么是死,却知道看人的脸色,明白这不是一句好话。 他点点头,捡起了地上的馒头,蹲在门口慢慢吃着,从那以后他看见她也不会扑上来抱着她腿。五六岁后他就很少回家,在外面打架闹事不知死活。 有一回她在一个巷子口看到他被一群十几岁的孩子打,瘦瘦小小的身上满是伤口,他也不哭,就抱着头蹲在墙角,手抠着一块松动的砖头,任由背后的拳头狂风骤雨似的,他就抠着。 直到抠下来,回身一砖放倒了其中一个,他才怒骂了起来,真正的还手。 那一次她看了很久,只觉得什么人的儿子像什么人……这小畜生,天生就会打架,够狠。 这小畜生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给她养老送终,仿佛她带他来到这个世上,他送她离开,这是因果,是他欠她的,他还清了也就没有牵挂了。 就和现在的沈湛一样,他还是说的这句话,给她送终。 她不稀罕,因为她要看着他死的,死在自己的亲生父母手中。 「这是我欠你的。」沈湛依旧搂着她的肩膀,「你领我来这世上,我送你离开这世上。以后,不相欠!」 卢氏咯咯笑着,「我不稀罕。小畜生你记住……你不是我的孩子,我每看你一眼,就恨不得掐死你。」 「我知道。」沈湛道:「这并不重要,想要我死的人很多,你也并不特别。」 卢氏一怔,「你知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算久。上次我来成都府时就知道。」他道:「但这些都不重要,我就是我,是谁的孩子对我来说,并不能改变什么。」 来成都后,他就怀疑他不是卢氏的孩子,但只是怀疑,他并没有查证,也没有兴趣查证。 卢氏的血快要流干了,她看到萧夫人沖了过来,当着她的面盯着沈湛,「你……你多大?」 沈湛看了一眼萧夫人,道:「不知道。或许二十二,或许二十三……不清楚。」 「不是啊。」卢氏哈哈一笑道:「姚贞你别想了,你的儿子早就死了,被我亲手掐死了。」 萧夫人根本不听她的,她只盯着沈湛,目光炙热,「你是他,你一定是他……」说着,回头喊萧山,「山哥,是吧,他和你年轻时好像,简直一模一样。还有这鼻子,鼻子特别像我的鼻子,对不对。」 萧山走过来,扶着萧夫人,沉声道:「像!」 「是,你一定是了。」萧夫人咚的一声半跪在地上,抱着沈湛的胳膊,嚎啕大哭。 卢氏说不出来话了,她攥着铃铛的手不受控制的松开,她没了力气,铃铛似乎滑了出去,她看到那位叫梅子青的人捡起了她的铃铛,端详着,她怒瞪着他,他冲着她一笑,将铃铛重新放在她手里。 卢氏松了口气,抓着铃铛,一笑,四周安静下来…… 萧山的人终于出现,他一早吩咐过,不管谁进府都不要拦着,没有他的命令,都不要进来,所以苏婉如趴在围墙上没有人拦着,苏季进来没有人拦着,就连肖翰卿的人来,都是畅通无阻。 整个萧家的院子里,堵的都是人,想要动手,刀都挥不起来。 「都抓了。」萧山吩咐缪长英,也没有心思做被的事,和萧夫人立在沈湛两面。 沈湛将卢氏放下来,回头看着苏婉如,苏婉如擦着眼泪扑过来抱着他,道:「你没事吧。」 「没事。」他给她擦了擦眼泪,道:「你呢。」 苏婉如摇头,拿他袖子擦了擦眼泪,哽咽的道:「等会儿,我有话和你说,现在先将肖翰卿解决了吧。」 肖翰卿被苏季用架着脖子,两人对视,苏季问道:「你来我这里,所作所为是为希珍公主报仇?」 「年轻人,想知道什么,就自己去查,我不是你先生,不会给你答疑,」他说着,看向苏婉如,道:「你会杀仲元吗。」 苏婉如回道:「我不是你先生,不会给你答疑。」 「哈哈,你这个孩子可真是太惹人厌了。」他说着,忽然嘴角流出鲜血来,大家一愣,眼睁睁的看着他倒栽下去,高郢沉默的看着主子,随即也跟着嘴角流血,倒在了地上。 「这才是他的最后一招。」苏婉如惊嘆不已,这个人真的是算无遗策,什么都想到了,连自己的生死,都要自己掌控。 缪长英将肖翰卿剩下的手下飞快的卸了下巴,迅速捆了起来,让人带下去。 该死的人都死了,场面忽然安静下来。 苏婉如和梅予道:「你怎么了?发什么呆?」 「没事。」梅子青冲着她一笑,道:「你什么事?」 苏婉如指了指赵衍,「先将他救醒吧,要是他要报仇,你再杀了他!」 「好!」梅予点头,客气的和萧山道:「可否借用贵府的房间一用。」 萧山点头,唤了人来引他过去。 四周里安静下来,该散的人都散了,场面就显得有些诡异…… 苏季坐在肖翰卿尸体前不知在想什么,萧山夫妇看着沈湛,沈湛则在给卢氏整理衣服,苏婉如则站在一边看着所有人,不知道说什么…… 她打量着着萧夫人和卢氏。卢氏为什么要偷她的孩子,难道她自己的孩子,死在了萧夫人的手中?
181 骨血 「孩子。」萧夫人半跪在沈湛面前,盯着他的脸看,「你和我说说,你和卢烟清的事好不好?」 沈湛停下手里的事,转眸看着他,他并没有兴奋,甚至连高兴都没有,语气平静无波的道:「我和她并没有什么事,自我记事起,就和她在一起,喊她娘。她唯一和我说过的事,便就是我家中有很多兄弟,我排行为八!」 那一次似乎是七八岁的新年,卢氏难得饮醉了一次,看着他似笑非笑道:「想知道你爹是谁?」 他当时怎么回的已经记不清,只记得卢氏道:「你有很多兄弟,你排行第八。」 很多兄弟。这是他记得很清楚的话。 有很多兄弟那想必不会寂寞了。不过他并未再追问,因为他是真的不关心,且,也知道卢氏不会再继续说下去。 果然,她掀了桌子大笑着走了。 他也没有留,在年三十的夜里离开了家,缩在别人的屋檐下待了一夜。 「八?」萧夫人面色苍白,似惊似喜,她抓着沈湛的手,回头看着萧山,「山哥,我们的孩子算起来,是排行为八吧?」 萧山虽是长子,但因为承袭了节度使,又和萧夫人在战乱时为了自保,征战多年,所以当他几个弟弟都有了孩子后,他才生下唯一一个孩子。 排行第八?萧山想了想,点头道:「确实是!」 「那就是了,那就是了。」萧夫人抓着沈湛,好像生怕他下一刻会飞走一样,紧紧的攥着,「你就是了,一定是了,卢烟清的儿子比你大三岁,而且她儿子丢的时候,我是知道的。」 萧夫人碎碎念着,面容仿佛一下子年轻了许多岁,她哭着笑着,抱着沈湛,「我的儿……娘找你找的好苦,娘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在连死前能看你一眼,哪怕就一眼,知道你的样子,知道你过的好不好,我死也无憾了。」 萧山听着,撇过脸去。 确实是,就算是现在死了,他们夫妻二人,现在也值了。 沈湛眉头动了动,朝苏婉如看来,眼中露出无措的样子。 他没有和母亲和平相处,所以萧夫人这样,让他不知所措,打骂不得,拒绝不得,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如何去接话。苏婉如忙擦了眼泪跑过去,扶着萧夫人,「您身体不好,不易太激动,如果沈湛真的是您的孩子,那来日方长,有的话可以慢慢说,您说是吧。」 「是,是。」萧夫人连着说了几个是,「不能吓着他了,现在最难受的就是他了。」 她虽这么说着,可手却一直拽着沈湛的胳膊,不捨得松开,视线也盯着他,好像要将沈湛刻印在脑子里。 沈湛暗暗松了口气。 「冒昧问一句。」苏婉如道:「您和卢氏,是什么关系?」 苏婉如觉得她们可能是姐妹或者族人,可若是族人,萧山又为什么去灭姜族,而萧夫人又为什么说他们作恶多端。 萧夫人怔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萧山,又看着沈湛,怅然一笑,道:「这件事说起来有点复杂……当年我大伯进山砍柴,在山里失踪了,过了几天后,他忽然回来……回来拿着柴刀,将一家老小都杀了,然后他就消失了。」 「我的祖父母当时正好在他家住,也遭了难。我父亲因此事一病未起,没有几年就过世了。外面的人都说,他是被姜族里的妖怪勾了魂,所以抛妻弃子入了姜族。」 「我一直耿耿于怀,始终想要找到姜族。而姜族人不断勾着进山人的事也传了出来。他们的族规很霸道,只要进了他们的族里,就是他们的人,生生世世不能脱离。他们还有一种很诡异的法术,能让人忘记旧情,无论是什么情都能的一干二净。」 「那些外族人,不是进去后再不会出来,就是出来后杀了自己的爱人,家人,再回去。」萧夫人道:「终于,有一天我找到了他们的寨子,也就在那天我认识了卢烟清,甚至见到了我的大伯。我大伯进了寨子后,和一个女人成了亲,生了三个子女,随了母族的姓氏,卢烟清就是最小的那个女儿。」 「我非但没有劝动我大伯,甚至差点命丧在那里。我拼命逃出来,在山里被我们老爷救了。」萧夫人说着语气里透着厌恶,那种从深入骨血的厌恶,「后来我和老爷成亲,家国乱了我们成都府的事情也不少,连着好些年我们都没有时间去管他们。」 「直到元人被赶走后,成都府略安定下来,我们才注意到姜族,却没有想到,这几年他们已经发展成一个极大的寨子,而由他们间接发生的命案,在衙门的书桌上,垒了半尺高。」 「一桩桩灭门案,令人髮指。」萧夫人道:「我和老爷带兵去了姜族的寨子,此时他们的寨子已经占据了半座山。此事没什么好谈的,只让他们交出杀人兇手,然后保证再不会作乱。可没说几句,他们就动手了。姜族人几乎人人习武,虽不一定是绝世高手,但男女老幼拿了兵器就能杀人。」 「他们就是一群穷凶极恶的匪徒,既是匪徒自是不能留。」萧夫人道:「那一战颇为惨烈,他们抵死反抗死伤无数,我们伤亡也不小。」萧夫人说着,看着苏婉如,「杀了那些人,我们不后悔,哪怕对方只是个孩子,也不后悔。因为就算是个孩子,那也是个妖怪。」 苏婉如愕然,听萧夫人所言,对方真的像是个妖怪群体。 怎么会有这样的族人存在。 「那卢氏为何和你有私仇?」苏婉如认为,灭族应该是个大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仇恨,以卢氏的性格,既然能混进产房,那就应该是杀了萧夫人和孩子,这才叫报仇。 她抓了孩子,再让他们父子亲人相残,还整整用去了二十多年,这样的做法太令人费解了。 「但是,他们败了。卢烟清带着孩子跟着我大伯来认亲,要认我这个堂姐。」萧夫人一笑,道:「我和老爷都觉得,这认亲是个表率也是个态度,只要他们能安分,我们就能既往不咎。所以留了他们在家里住。」 「有一次他们跟着我们一起上街,那么小的孩子,才……才两岁吧?」萧夫人看着萧山,萧山接话道:「蹒跚走路。」 萧夫人点头,「一转眼的功夫,就不见了。她认为是我将她的孩子丢掉的,她疯了似的和我大吵了一架,到处去找,再后来我听说她坠崖死了。」 「我大伯也去世了,这件事我就没有再多想。谁知道……谁知道她不但没死,还怀恨在心,趁我生孩子晕过去时,偷了我的孩子。」 萧夫人说着,捂着脸又哭了起来,每每想起这二十多年的日子,犹如地狱,痛不欲生。 「是我害了我的孩子。」萧夫人哭着,怜爱的看着沈湛:「我做事从不后悔,但此时此刻我异常后悔,当年不该收留他们。」 「夫人,身体要紧。」苏婉如抚着萧夫人的后背,「她为人狭隘,认定了是您故意将她的孩子丢了,三言两语是难改变的。都过去了,您也放宽心。」 萧夫人点了点头,和苏婉如笑了笑,「谢谢苏小姐,我没事,就是太开心了,一时觉得像在做梦一样,不真实。」 「先让人将这里收拾一下。」萧山看着卢氏和肖翰卿的尸体,眉头微蹙问沈湛,「这二人,你打算如何处置?」 沈湛道:「卢氏,我打算送回山里安葬,至于肖翰卿……」他顿了顿看着苏婉如。 苏婉如朝那边房间看了一眼,低声道:「赵仲元快要醒了,问他的意思吧。」 「也好。」萧山道:「那就先将尸体移去外院停放,大家先去休息,等天亮以后再说。」 大家都没有异议。 萧家的几个侍卫抬着担架来,将两具尸体抬走,苏婉如看着沈湛低声道:「先去休息一会儿?」 「你累了吧?」沈湛捂着她的手,七月底夜里本就有些凉,这边却要比燕京更凉些,所以蹲了一夜,她这会儿已经是手脚冰凉。 苏婉如,道:「我没事,不过我有话和你还有我哥说。」 「嗯,那我们先回客栈。」沈湛拉着她起来,萧夫人已经道:「不,不,你们就歇在家里,这么大的院子,只有我和老爷两个人住。你们留着不管多少人都住的下的,真的。」 她的语气,不是诚恳,而是恳求,眼巴巴的看着沈湛。 这里是比客栈好,沈湛看着苏婉如,问道:「你觉得呢。」 「那就打扰萧大人和夫人了。」苏婉如晒然一笑,甜甜的道:「有事我们明天说,夫人快去休息,不然明天就没精神和我们说话了。」 萧夫人长长的松了口气,一边点着头,一边吩咐人,「彩英,彩英啊,快带着人去收拾院子,少爷……少爷就住他的院子,收拾好了没有啊。」 「算了,我亲自去看看,我记得他床上的铺盖都是上个月换的,那颜色太鲜了,少爷肯定不喜欢。要换个深色的。」萧夫人念叨着,拉了她贴身妈妈的手,满脸的喜色。 「夫人,」刘妈妈道:「奴婢一看这架势,就忙带着人去收拾了。想着侯爷肯定不喜欢鲜亮的,就拿了您去年做的那床靛蓝的,铺的盖的都换了,干干净净的,连床底都是奴婢亲自抹的。」她笑着说着,眼泪却不停的往下掉,抹了又落下来,看着众人不好意思,就一直咧着嘴在笑。 萧夫人点头,用手抹了一把脸,回头期盼的看着沈湛和苏婉如,小心翼翼的道:「你们……你们住那边好不好,都收拾过了,真的。」 「好啊,好啊。」苏婉如点头,「辛苦夫人,辛苦妈妈了。」 一主一仆都摇着头,说不会。 萧山始终静静看着,负着手没什么表情,「我们送你们去住的地方。」 「是,时间不早了,快去休息。」萧夫人说着,又和刘妈妈道:「让人去煮夜宵,烧热水,再准备换洗的衣服。」 院子里一下子活了起来,满府的下人都没休息,匆匆忙碌了起来,这就好像死寂很久的水,突然放开了上游的闸口,水面一下子活了,翻腾着,热闹非凡,生气满满。 苏婉如攥着沈湛的手,扯了扯,「走了。」又喊苏季,「二哥,走了,我好饿。」 「好,去吃饭。」苏季笑了笑,「你们先去,我去看看梅子青。」 苏婉如点头,和沈湛跟着萧夫人去了他的院子。 庭院中,萧山依旧立着,看着渐渐走远的背影,高大,宽厚,让人觉得很安全…… 这是他的儿子啊。 萧山转身大步走远,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是跑了起来,推开书房的门进去,里面黑漆漆的小厮想要跟着进来点灯,却被他关在了门外。 黑漆的房里,萧山来回的走,一双手不受控制的抖着,二十二年了……他做了那么多,其实都是安慰萧夫人的,他以为他们的孩子早就没有了。 可是现在,那个孩子好好的出现在他面前。 他没有想到,这是个惊喜,是他此生所获的最大的惊喜。 萧山来回的走,像个陀螺打着转,忽然捂住了脸朝着门,磕了三个头,道:「爹,娘。你们的孙子回来了!」 他的骨血回来了,萧山笑,闷闷的笑,撑着地跪笑着,笑的累了就躺在了地上,凉凉的地板让他有一瞬的清醒,这清醒没法让他冷静,而是告诉他,此时此刻,他不是在做梦,是真实存在的。 他的儿子就在那里,他一伸手就能摸到。 院子没有名字,挂着一块空的牌匾,院墙上爬满了青色的植物,在十几盏灯笼下,生机勃勃,苏婉如暗暗惊嘆,却又感动不已。 「等……等你取,我和老爷都不知道你喜欢名字,不敢贸贸然的取名字。」萧夫人有些尴尬的介绍。 挂着一个空牌匾总归是不好。 苏婉如走过来挽着她的胳膊,笑着。 沈湛跟在后面进了门,是个拖着罩院的大院子,前三间后三间,前面是宴席室加书房以及正厅,后面则是三间卧室,两侧还带着耳房,院子里铺着青石板,在这秋天里,地面上洒扫的程亮明净,一片落叶一根枯草都看不到。 「那是卧室。」萧夫人指着卧室,刘妈妈已经开了门,卧室里点着四五盏灯,明亮如白昼,让人能清楚的打量每一个地方。 桌椅板凳,立柜梳妆檯,其实很矛盾,因为这间房是没有性别的。 除了床上刚换的铺盖,像是个男子用的。 苏婉如红了眼睛,觉得又心疼又无奈,孩子丢了连男孩女孩都不知道,所以布置房间的时候,就不分性别。 「梳……妆檯我这就让人搬走吧。」萧夫人道:「这就搬……」 刘妈妈拉住她,低声道:「夫人,不急。」说着,看了看苏婉如。 萧夫人恍然大悟,笑了起来,对啊,沈湛和苏婉如是一对,他说他们是要成亲了。 这梳妆檯就能用了。 也不对,如果要成亲,这里的东西都要换成新的,萧夫人道:「搬……搬走吧,改天再买个新的,我过几天就喊人来看看,全都换成新的。」 「不用,不用。」苏婉如拦着,「这又不占地方,明天再说吧。」 这么短短的时间,萧夫人已经看出来了,沈湛在大事小事上都听苏婉如的,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萧夫人点着头,「行,明天再说吧。」 「夫人,夜宵是放在这里,还是摆在前院?」婆子隔着门问道。 萧夫人就看着沈湛,「要不……去前面吃,宴席室里有桌子。」 沈湛看了一眼苏婉如点了点头,道:「好。」 一行人又转到去了宴席室,里面摆着多宝阁,架子上盛放着各式各样的珍品摆设,收拾的很精緻,婆子鱼贯将饭菜摆上来,一盘两盘居然摆了一整桌。 「苏公子和梅公子就在那边吃了,那位病人还没醒。」送饭来的婆子道。 苏婉如点头,「那就让他们在那边吧。」苏季是觉得自己的身份特别,多接触了对萧山他们并不妥当。 毕竟,不相干的人,他们可以不管不顾肆意为之,可一旦变成了亲戚,做事就没有那么麻利了。 「吃饭,吃饭。」萧夫人亲自拿着碗,给两个人一人盛了一碗鸡汤摆着,又递了两个馒头,这边的人馒头吃的少,这馒头是现蒸的,因为他们听说镇南侯喜欢吃馒头,一餐能吃七八个。 萧夫人也不吃,就坐在桌子边看着沈湛,从眉毛眼睛鼻子到嘴巴,细细临摹,看着笑着,沈湛吃了一个馒头喝了一碗汤,看着一桌子的菜皱了皱眉头。 「不吃了吗,才吃了一个而已。」萧夫人道:「是不是不好吃,那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沈湛摇头,「吃饱了。」他没什么吃夜宵的习惯,这吃一个馒头,是因为陪苏婉如,她晚上没吃。 「我们都饱了。」苏婉如笑着道:「再说,一会儿天也亮了,我们又要吃早饭了。」 萧夫人笑着应是,让人上了茶撤了桌子,她在房里忙的团团转,「这衣服是新做的吗?是不是小了点,我没想到他这么高啊……要不,拿老爷的给他穿吧,他们父子个头差不多。」 「苏小姐的倒是刚好合身。」 萧夫人碎碎念着,在隔壁挑衣服,苏婉如和沈湛道:「她一定是一年好几套衣服,估算着孩子多高多大,做出来挂在房间里。又不知道男女,所以男女的衣服都有。」 「没想到我捡了便宜。」苏婉如掩面一笑。 沈湛握着她的手,沉声道:「你不介意?」 「我很高兴。」苏婉如捧着他的脸,亲了亲,柔声道:「特别的高兴,如果他们真的是你的父母,我做梦都要笑醒了。你苦了这么多年,终于有爱你疼你,愿意将你放在手心里的长辈,这是天大的好事。我不介意,只有高兴。」 「婉婉,」他嘆了口气,无奈的道:「我没有想过这些。但若是你高兴,这个父母认的值得。」 苏婉如也没有父母了,如今他们横空多出两个长辈来,这是好事,对她来说也是。 「嗯。」苏婉如抱着他,靠在他怀里,「真好啊,以后又有爹娘叫了。」 沈湛眉梢一挑,道:「是我爹娘。」 「那也是我的呀。」苏婉如抬头看着他,眯着眼睛道:「怎么,你敢不娶我?」 沈湛露出今晚第一个笑容,大大的,极其的绚烂。 「好!我这就告诉我二哥去。」苏婉如掐他的胳膊,「让我二哥把你剁了。」 沈湛抱着她亲了一下,柔声道:「不娶你我还能做什么,当然要娶!」 苏婉如抿唇笑,扯了扯他的耳朵。 「衣服都找好了,都是干净的。」萧夫人站在门口说话,隔着帘子她并没有贸贸然的进来,苏婉如应了一声,「来了。」拉着沈湛出去。 婆子托着两套男女的衣服,萧夫人道:「都是新做的。不过明天我会叫人再给你们量尺寸新做。」 「不劳烦了,我们都带了衣服。」她说着,忽然想起来朱珣,「怎么办,要不要把他接过来。」 萧夫人忙接了话,「老爷已经派人过去了。还有……苏公子那边扣押的人质,也要放出来。」 「对哦,我二哥还扣着人的。」苏婉如无奈的笑着道:「这事太误会了,我二哥他不知道我们的事,所以……」 萧夫人摆手,「他这么做我们都能理解,没什么的。」说着,道:「那你们梳洗休息,好好休息。」 苏婉如点头应是,和沈湛送她出门,萧夫人三步一回头,脸上是满满的慈爱,「去吧,休息去吧,外面的事有我和老爷呢,不用担心,好好睡觉就好了。」 一下子,他们就变成了孩子,什么事都有人打理照应,就连头顶的那片天,都有人撑着。 他们再不用担心什么事没有处理,天会不会掉下来,因为有长辈在。 苏婉如点头应是,等萧夫人走远抬头看着沈湛,一笑,道:「去洗澡去吧,一会儿去找我二哥说话。」 两人各自梳洗,苏婉如趴在桶边想到了肖翰卿,她觉得有点不真实。 那个人,真的死了啊。 「婉婉。」隔着门,沈湛站在门口,苏婉如忙应道:「怎么了。」 沈湛没事,就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在房里,道:「没事,我在门口。」 苏婉如抿唇笑了起来,起身擦好穿了衣服,出来看着他,「是不是心里还是兴奋的?」他其实对家还是渴望的,不然也不会在卢氏告诉他在族中排行第八以后,就一直用沈八这个称唿。 沈老八,他在告诉世人,他是有家的,还有一个极大的家族,特别多的兄弟姐妹。 至少,当时少年人的沈湛,内心是嚮往渴望的。 「还好。」沈湛道:「我其实早有怀疑,只是觉得不重要也不想提,便没有说。」 苏婉如恍然大悟,「难怪庄一楠去京城的时候,你表情语气怪里怪气的,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成都府特别才如此。」 「应该早点告诉你。」沈湛摸了摸她的头,苏婉如摆手,「人总有秘密的,你想守着就守着,不必让我知道。」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下不为例。」 沈湛轻笑,拉着她的手去了隔壁的院子。 苏季刚梳洗好在院子里,见他们过来微微颔首,看着苏婉如道:「怎么穿的这么少?」 「不少啊。」苏婉如上下看看,「现在不冷了。」 苏季就瞪了一眼沈湛,拉着苏婉如进了门,「我正要去找你,晚上你就住我这边。」 「我……」苏婉如咳嗽了一声,回道:「二哥,我住隔壁也是一样的,两个房间,你别想歪了。」 苏季凝眉道:「那也不行。」有的人如狼似虎的,根本不可信。 苏婉如忙笑着打岔道:「梅子青呢,他的解药有效了吗。赵仲元醒了吗。」 「说要明天才行,时间隔的久了,解药也难立刻起效。」苏季带他们去了赵衍的房间,梅予正起身要出来,见着他们就解释道:「没什么大事,明天应该就能醒。醒了将养几天就没事了。」 「那就好。」苏婉如松了口气,走到床边看着赵衍,无奈的道:「也不知道他明天醒来会是什么态度。」 苏季道:「态度好就留着,态度不好就杀了。」 沈湛点头附和。 「二哥。」苏婉如道:「你有没有让随一和随二去守着肖翰卿的尸体?」她不是怕对方没死,虽然查过脉搏了,但防着总比不防好。 苏季颔首,「暗着有人守着,萧大人也派人盯着的。」 那就是说房里是没有人的,在没有人守着的情况下,看看会有什么收穫。 「我还以为你们没到这里呢。」几个人坐下来,苏婉如道:「让卢成找了好几个地方,没想到你们进了衙门里。」 苏季回道:「衙门里最安全,我们手中无人可用,自然要想点法子。」又道:「倒是你们,怎么会被人发现。」 「朱正言被虫子咬了,全身都是红包,我们担心他出事,就提前进城来找大夫。」苏婉如道:「一下山就被缪长英堵了。」 苏季颔首,「那也没有办法。」 几个人沉默了一下,苏季问沈湛,「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沈湛喝了一口茶,放了茶盅平静的道:「婉婉说这是好事。」 苏季眉梢微挑看着苏婉如,问道:「你觉得他真的是萧山的儿子?」 「应该不会错。」苏婉如道:「你是不知道卢氏是怎么对沈湛的,从小到大她视他为仇人,但凡有一点人性的母亲,都不会对一个那么小的孩子。」 苏季没说话,沈湛童年的事他是第一次听说。 「如果不反对,那就认了这亲。」苏季道:「有了成都府,很多事办起来就更加的顺理成章了。」 他并非决断,说话时依旧看着沈湛,这是他的长辈,他要想认就认,不想认他们就想别的办法,既然来了,成都府的兵马怎么也要试一试。 「那就认。」沈湛没有犹豫。 苏婉如就笑了起来,抱着沈湛道:「哎呀,我们沈湛也有爹娘了,好让人羡慕啊。」 沈湛眉眼立刻染上了笑意,抱着她柔声道:「也是你爹娘。」 「咳咳……」苏季咳嗽,板着脸道:「像什么样子。」 苏婉如嘻嘻笑着,坐过来在苏季身边,笑着道:「二哥,你见惯了就好了,等大事成了,给我找个嫂子,你们也会这样的。」 「胡闹。」苏季敲她的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苏婉如探个脸看着梅予,「梅子青,你发什么呆?一个晚上都魂不守舍的。」 「没有啊。」梅予道:「只是在想一点事情。」 苏婉如想起什么来,疑惑的道:「对,我还想你来着。你看卢氏的铃铛做什么,是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他们都是大夫,是不是铃铛有什么药性? 「觉得有点眼熟。」梅予道:「不过这铃铛很普通,别处也应该有的卖。」 苏婉如愣了一下,发现苏季和沈湛也面露疑惑,她顿了顿问道:「要不,等朱正言好了,我们去姜族看看?」 「也好。」梅予先点的头,「我很好奇,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法术。」 隔着两个院子的正院里,萧夫人和刘妈妈两个人拖了几个箱子出来,地上摆着好几个锦盒,萧山坐在一边看着,面露无奈,「他是男子,你翻这些出来没有用。」 「有一半是儿子用的。」萧夫人说着,拿了个木剑出来,面露俏皮,「你看,这是你削的吧?还好意思说我呢。」 萧山抿唇笑了笑,道:「随你吧,你高兴就好。」 「不行,湛儿肯定不会要了,他武功那么高。要不,你把你捨不得用的那把刀送给他,我看他用的也是刀。」萧夫人自言自语,又翻了库房的册子,点着上头道:「在南面房里的柜子第二格,彩英你去拿来,明天给湛儿用。」 「夫人。」刘妈妈笑着道:「您要不要休息一会儿,不要少爷回来了,您却累垮了身体。」 萧夫人摆着手,「我睡不着,上床躺着也是煎鱼似的翻来覆去,实在是难熬的很。」又道:「哦,对!我明天要带湛儿去庙里还愿,我在菩萨跟前许过愿,若是找到了孩子,我就要给他重度金身。」 她说着,又将自己的嫁妆单子找出来,她当年嫁过来时没什么嫁妆,自己有的都是萧山给她存的,满满两个房间,都是她的嫁妆,以后给儿女留着的。 「这金子好像不够,要不要再买点?」萧夫人看着萧山。 萧山点头,「买!」 「不用你掏钱,我有钱,平日都没什么花销,你给我的都存着呢。」萧夫人想起来,「我要穿件漂亮的衣服,身上这件不好看,再给我找件新的出来。」 刘妈妈掩面一笑,道:「这三年,您就做了这一件秋衣。」 「啊!」萧夫人才想起来,她不修边幅已经好些年了,「那怎么办,我去看看还有没有以前的。」 忙忙叨叨的,天已经亮了,萧夫人累的厉害,可又没有睡意,「醒了吗?把早膳端过去吧,他食量大,别饿着了。」 「在后院练剑呢,就在老爷寻常练剑的地方,还有苏公子。」刘妈妈捂着脸咯咯笑着,「今天可热闹了,三个人嘿嘿哈哈的打着,夫人您去看看吧。」 「真的啊,我要去看看。」萧夫人说着扶着刘妈妈的手快步去了后院,这里是个小小的靶场,萧山专门建的,给他儿子习武的地方,他每天早上也在这里耍上一个时辰才回去。 但平日这里只有萧山一个人,今天却格外的热闹,东北面的角落是苏季,西北面是沈湛,靠着南面的则是萧山。 三个人身手截然不同,苏季的身法行云流水,比起实用更加的漂亮,剑头挽花让人为他的风姿惊艷,沈湛则是实打实的招数,上挑下踢没有花招虚招,若上战场,就能招招要人的命,萧山呢,反而结合两人的共同点,因为他的身法是师父教的,又经歷了无数生死搏斗,既没丢花招,又很实用。 萧夫人看着,眼泪簌簌的落…… 这一幕,像是做梦啊。 苏婉如打了盹儿,做了好几个梦索性起来,朱珣被接过来住在了苏季的院子里,脸上消肿了,好了很多,她歇了一会儿又去看了赵衍,还是昏迷,但梅予说今天能醒,那就应该没事。 「我们去看看肖翰卿。」苏婉如带着卢成和闵望,「他昨晚没有诈尸吧?」 卢成摇头,「没有,一个晚上探了好几次气息,确实没有!」 苏婉如还是不放心亲自去看了,七巧流血,血迹还在脸上没擦,死相很可怖,卢氏就静静躺在一边,没了往日的盛气凌人,此刻看上去温和多了。 「我想多了。」苏婉如退了出来,「疑神疑鬼的。」 说着去了后院,三个人正好散场,萧夫人亲自提着壶倒茶,一人一杯,笑着道:「早膳准备好了,快都去洗洗,一会儿去正院用早膳。」 「苏公子不要客气,你是婉婉的哥哥,我们就是一家人,等他们成亲了,我们还是亲家呢。」萧夫人道:「就当自己家,随意些。」 苏季拱了拱手,道:「打扰了。」 「太客气了。」萧夫人说着,见沈湛一头的汗,就丢了萧山拿帕子过去,笑着道:「昨晚也没睡,早上就该多睡会儿的,这一身的汗快去洗洗,一会儿风一吹就会受寒的。」 帕子有着淡淡的香气,扫过脸上,温柔慈爱,沈湛一时有些恍惚,却更多的是不适,他往后退了退,道:「我没事,每天都是如此,习惯了。」 「那也要小心。」萧夫人笑着道:「热水都烧好了,快去。」 沈湛点头和苏季两人离了校场,萧山就无奈的看着萧夫人,道:「你别吓着他,他自小没有娘,流落街头,怕是没有人对他这样,你突然出现,怎么也要给他一点时间。」 「就是因为他自小吃苦,我才要对他更好点。」萧夫人今天特意化了妆,笑起来有年轻时的朝气,萧山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的她了。 萧山摇了摇头,「行了,那你快去准备,听说他喜欢带肉馅的馒头。」 「什么是带肉馅的馒头?」萧夫人没吃过,「包子?」 萧山点头,「差不多吧。」 「那我去和厨房说,肉要多放点。」萧夫人说着,一阵风似的走了,留了萧山在这里,满满的无奈,看着走远的沈湛和苏季,还有迎过来的苏婉如,眼角眉梢也都是笑意。 留了两个病号,大家坐在一起吃早饭,萧夫人几乎没有吃,就光顾着给他们夹菜,萧府的大管事张淼笑着进来,眼睛不住的往沈湛身上看,笑着道:「老爷,族里的叔伯兄弟都要过来,让我问问您,今天合适不合适。」 「再等两日吧。」萧山没什么表情,「让他们都消停点,别没事也闹腾点事出来。」 张淼点着头,实在忍不住,拱手和沈湛他们行礼,「公子好。苏公子好,梅公子好,苏小姐好。」 大家和他点头,目送他出去。 「多吃点。」萧夫人道:「如果不够厨房还有。湛儿你这才吃了三个,还要不要再吃一个。」 沈湛摇头,回道:「这馒头个头大。」 苏季难得看到沈湛这个样子,眼底划过笑意,桌子上气氛越加的欢快。 吃过饭大家坐下来喝茶,要说卢氏下葬的事情,萧山道:「路你们不熟,我领你们去。要是决定了,就早点启程。」 这天早晚凉,中午还是热,还是早点入土合适点。 「那我们收拾一下,今天就去?」苏婉如看着梅予,「你和我们一起吧,赵仲元那边派个人守着?」 梅予道:「算了,我改日再去好了,人都走了我也不放心。」 萧山正要说话,张淼去而復返,掀了帘子站在门口,回道:「老爷,姜族的卢族长来了,说要来领肖翰卿和卢氏的尸体。」 「他们领卢氏还说的过去。」苏婉如奇怪的道:「为什么要领肖翰卿?」 萧山起身,道:「我去看看。」 ------题外话------ 先更新,等会儿来改错别字。
182 绝路 「我陪您一起。」苏季不放心,对姜族也有些好奇,萧山听着一笑,道:「好,苏公子请!」 苏季兄妹的身份萧山夫妻是知道的,但却没有提,这让苏季很敬佩,和萧山说话也多了一份尊敬和客气。 苏婉如就看着沈湛,沈湛道:「也想去看?」 「嗯。」她点了点头,「能去吗?」 沈湛点头,「当然能,我陪你一起。」 「那就一起。」萧山含笑道:「走吧。」说着率先出了门,萧夫人跟在后面叮嘱萧山,「那些人邪气的很,你让几个孩子别站前面。」 萧山一笑,摆了摆手,道:「又不是真妖怪,怕什么。」 萧夫人看着几个人走远,站在门口看了许久,刘妈妈笑着道:「您去打个盹儿,不然身体吃不消。」 「我确实有些累。」萧夫人说着想起来,「你瞧我这记性,今天居然忘记去庙里了,也不知道菩萨会不会怪责我。」 刘妈妈扶着她,笑着道:「找到少爷是天大的喜事,菩萨也知道您正忙着少爷的事,会体谅您的。」 「等过两日得空再去吧,我这心里高兴的都找不着北了,现在若是去拜菩萨,菩萨也会觉得我轻浮了。」萧夫人说着一笑,又哎呀一声,「说取刀出来的,也没有去,你瞧我们这记性。」 主僕两人又取了钥匙去了后院的库房,取了要送给沈湛的刀,这刀是一位名匠制的,萧山救了对方的妻儿的命,才赠了这一把,十多年了他一直捨不得用,珍藏在库房里。 「和湛儿真般配。」萧夫人取出来,挥了刀就在院子里舞了起来,十几招就有些气喘吁吁,摆着手道:「不行了,十几年没动,这身子骨太硬了。我从明天开始,跟着湛儿一起练。」 刘妈妈看着高兴不已,「就是,现在少爷回来了,您可要好好保重身体。眼见着他们就要成亲,您就要抱孙子了。」 「孙子吗。」萧夫人掩面,眼睛里是不敢置信,「我要抱孙子吗。」 刘妈妈咯咯笑了起来,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那时候萧夫人还年轻,真是活泼可爱,时不时就拉着萧山在院子里练拳脚,打不过也会闹腾着反悔。 「是啊。苏小姐今年也有十七了吧,十七岁能生养了。」刘妈妈道:「今年怀,明年生,说不定明年过年咱们府里就添人进口了。」 萧夫人哈哈笑了起来,抱着刀,道:「她就兄妹两个人,也没个长辈操持,要是成亲的话,我现在就要准备了吧,男方的女方的都要准备呢。」 「那倒是,嫁妆也要准备好。」刘妈妈道:「要请个懂的媒婆来列一列单子,她身份虽没落了,可到底是公主,怎么也不能少了嫁妆委屈了。」 萧夫人点头,两个人说着话提着刀回了房里。 「婚事先等等再说,湛儿也不知道什么意思,我看婉婉和他哥还有别的打算。」萧夫人道:「怕是想要报仇。他们要报仇湛儿肯定要帮忙,我们家怎么也不会袖手旁观。」 「先问问他们的意思再说,我不能一下子说起来,把湛儿吓着了,他还没适应突然多了我这个娘呢。」萧夫人道。 刘妈妈点头应是,「少爷吃的苦太多了,一下子有人对他好,他怕是不舒服。」 「都是我害了她。」萧夫人说着又哭了起来,刘妈妈不想让他伤心,就打岔道:「不是要做新衣服吗,您拿一件他们的旧衣服去,叫人照着尺寸做。还要挑料子挑样式,事情可不少啊。」 「对,对!」萧夫人点头应是,立刻擦了眼泪,又开始让人抬了一堆的料子出来,仔仔细细的选料子。 院外,苏婉如跟在沈湛后面进了花厅,花厅里已经坐了两位老者一位中年人,他们身后还立着五位少年人,清一色裹着黑色的头巾,穿着纯黑的短褂,阔腿裤,腰上扎着黑色的腰带,人都很瘦,看人时倒是寻常,也没有萧夫人说的那样让人望而生畏,妖怪的样子。 不过,这八个人往这里一站,感觉就是来奔丧的,苏婉如奇怪道:「老者也是给卢氏奔丧的?」 「不是。」沈湛低声道:「他们族人喜爱黑色,所用的布料多以黑色为主。」 还真是……苏婉如无言以对,点了点头道:「好吧,人家族里的规矩,要尊重的。」 老者见萧山进来,起身行了礼,开门见山的道:「萧大人,还请将我族里人的遗体交给我们,让我们带回去处置。」 萧山看着沈湛,问他的意思,沈湛微微颔首,道:「她遗愿就是回家,既然她的族人来接,那就交给他们。」 「好。」萧山颔首,看着卢族长,道:「既如此,那卢氏的遗体就交给你们,但肖翰卿却不能,他不是你们的人,你一起带走就说不过去了。」 「是这样的。」卢族长道:「肖先生早在十二年前,就入了我们族,他早就是我们族里的人了。」说着拿了一张签字摁着手印的户籍出来。 姜族自从二十年前被打过以后损失惨重,此后几十年确实收敛了很多,所以萧山也没对他们怎么样,他们族里只要不犯事不惹事,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自行管理族里的事。 「这是他当年签的,您请过目。」卢族长道:「所以,不但他的遗体,就连他的外甥我们也要带走。我们族里的规矩您是知道的,不论在哪里死的,死后都要回族里入土安葬,还请萧大人不要为难我们。」 萧山接过来看了一眼递给了苏季,苏季看过传给了沈湛,几个人都看了一遍。 白纸黑字压着手印。 萧山蹙眉正要说话,就感觉袖子被人扯了扯,他愣了一下回过头去,就看到苏婉如对他挤了挤眼,活泼有趣。 没什么默契,他没看懂苏婉如的意思,这边沈湛已经开了口,道:「既是如此,那就由你们领走。」又看着萧山,「既是族人,理应交给他们。」 萧山明白了苏婉如的意思,他微微颔首,道:「好,就交给你们了。」他说着,吩咐了府中的小厮,「将赵公子请出来。」 小厮应是而去。 苏婉如和梅予道:「赵仲元的身体没事吧?」 「没事。除了虚弱一些,没有性命之忧。」梅予低声道:「对方对他应该没有恶意吧?」 只会对他们有恶意,对赵衍应该没有,苏婉如道:「那就好。他今天只要醒了就没事,以他的能力无论发生什么状况,都能自保。」 就怕不醒,反而任人摆布了。 小厮抬着滑竿,赵衍就躺在滑竿上,盖着被子,苏婉如走过去不管他听不听得到,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说完,握了握赵衍的手,赵衍没有给她反应,依旧安安静静的躺着。 苏婉如和几位姜族的长老道:「他还没醒,你们小心一点。」 「我们知道。」那位卢长老道:「我们都是自己人,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这语气,可真让人讨厌。苏婉如点头。 这边,小厮将肖翰卿和卢氏的遗体抬出来,卢氏面色煞白,肖翰卿倒还好,只是样子很可怕。 「我们这就告辞,叨扰萧大人了。」卢族长有些惊讶,他以为今天来还要多费一番唇舌,没有想到这么顺利,「后会有期。」 萧山拱了拱手,道:「请!」 几个年轻人抬着三个滑竿,不急不慢的离开了萧府。 「这也应该是肖翰卿早就料到的吧?」梅予感嘆不已,「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事事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苏婉如一笑,道:「那也不一定,他一定没有料到我们会出现,所以,不能称作算无遗策。」 「吹捧。」苏季宠溺的摸了摸苏婉如的头,看着沈湛,道:「我们也走吧。」 沈湛颔首,和苏婉如道:「你要一起去吗?」 「婉婉不要去了。」苏季道:「这些人很邪气,去了以后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你在我不放心。」 苏婉如冲着他一笑,道:「我又不傻,要是打架我就躲的远点,再说,你们这么多人,分一个出来护着我就好了。」 「让他去吧。」沈湛道:「她也算身经百战,心里有数的。」 苏婉如笑着点头不迭。 苏季撇了一眼沈湛,沉声道:「你就算是事事听她的,也要分事情,这样盲目任由她胡闹,不是护着她,是害她。」 「停!」苏婉如道:「说我的事,你别说沈湛嘛。再说,你们都去了我在家里多难受着急,我肯定要去的。」 苏季拧不过她,摇了摇头看着萧山道:「那就请大人借我们五百人吧,婉婉在,我不放心。」 「五百人不够,若是动手以他们寨子的人力,至少要一千人。」萧山道:「你们几个人生地不熟,我随你们一起,若他们意图作乱,我也不会再留着他们作恶。」 大家没有异议,各自回房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萧夫人听他们说要姜族,忙将那把刀拿出来给沈湛,「这刀好用,你带着!」 沈湛打量着萧夫人手里的刀,刀身线条新云流水,刀锋寒光闪闪露着杀气,确实是一把难得一见的好刀,他凝眉道:「我的刀够用了,不必带这么好的刀。」 「就换这个,你手里的太普通了。」萧夫人说着,就夺了手里的刀,将这把新的给他,「姜族人人狡猾多端,又满身邪气,你去了一定要多听你爹的话,不要往前沖,免得中了他们的道。」 「还有,从进山开始他们就会布迷障,你们要带好了药,免得在山里就种了毒。」萧夫人说着,提着裙子进房里,过了一会儿提了一个包袱出来,在沈湛面前打开,「这瓶子上啊都贴着字,还有蚊虫药,我还放了十几根艾草条,你们记得人手一只,千万不要被虫子咬了。」 她碎碎念着,沈湛抱着包袱看着她的脸,点了点头,道:「谢谢。」 「你这孩子,和我谢什么。」萧夫人给他理了理衣服,「你们早去早回,事情办成办不成都是次要的,重点是你们都要好好的回来。」 大家都看着她,笑着点头,萧夫人这才和萧山道:「老爷,几个孩子你怎么带出去的,都要怎么带回来。」 「夫人放心吧。」萧山也无奈,这里的人除了梅予和苏婉如他不了解,沈湛和苏季,无论是武功还是谋略都不低于他,带出去带回来这种事,怕是不用他操心。 萧夫人关心孩子,自然想不到这些。 「夫人,我们回来的时候给您带姜族特产。」苏婉如笑眯眯的道:「你在家里等我们。」 萧夫人噗嗤一笑,道:「他们能有什么特产。」又道:「邪恶的人心和族规,算不算?」 「那还是算了。」苏婉如掩面而笑,扯了扯沈湛的衣袖,笑着道:「和夫人再见。」 沈湛像个毛头孩子,尴尬的和萧夫人的点了点头。 才第一天,没有人谈起要不要改口喊爹娘的事,都理解沈湛,等他慢慢适应。 几个人收拾上路,缪长英要再等一个时辰后再带兵出发,毕竟这么多人浩浩荡荡过去,怕是什么都看不到。 姜族生活在深山里,出了城走半个时辰就是山,他们骑马下来,将马拴在外面,萧山背着一壶酒,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指着隔着两个山头的地方,「要翻过两个山头才能到,一般不知道的人,很难找到。」 他们进山,路很难走,几乎都是枯草灌木,萧山走在前面不停的用刀扫着,苏婉如走在中间,沈湛牵着她,不时回头问她,「累不累,我背你?」 「要是我让你背我,我二哥就更加觉得我来是累赘了。」苏婉如嘘了一声,道:「没事,等我二哥问我累不累的时候,你再背我。」 沈湛看着她一笑,摇了摇头接着走。 梅予走在苏婉如后面,看着两人说话,苏婉如甜甜笑着,满眼都是欢喜和信任,这是和他说话相处时不会有的。 真好,她觉得很幸福,就足够了。 「想什么呢。」苏季拍了拍他的肩膀,梅予莞尔一笑,道:「你是想问我,对这里有没有熟悉感?」 苏季点头,「你五六岁被你师父买来,跟着他,也是不知父母是谁,家在哪里。或许这一去能让你寻到根呢。」 「寻到又如何。」梅予失笑摇了摇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万事已成定局。就连镇南侯也喊不出一声爹娘,何况我呢。」 如果他真是姜族人,那么他宁愿一辈子流落在外。 甚至于他感谢当年的走失,若不走失,他肯定也是他们的一份子,这状态并不让他感到欣喜。 「说起来,若你真是卢氏的孩子,那么她在这场二十二年的拉锯战中,最终还是输了。」苏季搭着梅予的肩膀,声音不高不低,「萧夫人找到了沈湛,可她连死前都不知道站在她面前的是她亲生骨肉。」 「二殿下。」梅予道:「你觉得肖翰卿为什么让姜族人来接他走?」 苏季若有所思,道:「如果只是接他和卢氏,我倒觉得没有什么,毕竟他不想自己的尸体落在我们手里。可将赵仲元也带走,就很令人费解,不去看看,不放心。」 所以他们才同意姜族人将他们都接走。 「我探过他的脉搏,没有什么任何跳动,哪怕细微的也没有。」梅予一脸的不解,「难道姜族真有这些神奇的手法和药吗?太匪夷所思了。」 就和卢氏当时对沈湛用的忘情术法一样,他始终想不通,所以越发的好奇,想要亲眼所见。 「他当时死时,我就坐在他旁边,观察了很久。」苏季道:「确实如你所言,毫无异样。」 其实他们都有同样的疑虑,当你恨之入骨的仇人突然死了的时候,就会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不亲眼看着他咽气,入土腐烂,都不确信他不会真的跳起来,继续作恶。 「大人!」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树林里萧山的手下出来,拱手道:「他们走的另外一条山道,刚过去,一路上没有人说话,也没有异常。」 苏婉如问道:「那赵公子呢,醒了吗。」 「没有。」属下回道:「一直躺着的,应该没有醒。」 萧山颔首,「继续去盯着吧,有事再来回。」 属下应是而去,苏婉如就奇怪的看着梅予,「快中午了,你估计他应该是什么时间醒?」 「不好说。」梅予道:「按理说早上就应该醒。」 苏婉如点点头没有再问。 「你累不累?」苏季看着她的脚,一双芙蓉色的绣花鞋,走的满是脏污,一会儿重力压着左脚,一会儿又都换成右脚,显然是累了,「这里路难走,二哥背你?」 「不用,我不累的。」苏婉如憋着嘴看了一眼苏季,道:「我能走的。」 苏季哭笑不得,弹了她的额头,道:「来都来了,难道还怕你没用,我会赶你回去。」 「那二哥背我。」苏婉如说着转身就朝苏季背上爬,沈湛咳嗽了一声,盯着她,苏季怒道:「你们这像什么样子!」 苏婉如嘘的一声,她得让苏季体现哥哥的重要性,不要苏季会更加看沈湛不顺眼。 沈湛忍了,转身接着走。 苏婉如就由苏季背着,梅予跟着他们,卢成和闵望断后。 「二哥。」苏婉如低声道:「你当着人爹的面不给他面子,回头他爹不借兵给你,看你怎么办。」 苏季哼了一声,道:「就算没有兵报不了仇,我也不能让你吃亏。」 「我没有吃亏。」苏婉如低声道:「是沈湛吃亏啊,他是我的人,你要这么想,就是我们赚了。」 苏季不方便,不然又想动手了,嘆气道:「歪门邪道。」 「二哥。」她笑着道:「等事情定了我给你找媳妇儿,我认识许多小姑娘,一个个都特别的漂亮,还有学问。」 苏季忍不住失笑,「你嫂子还用你操心。」 一副他这是没空,等有空了难道还能让她缺嫂子吗。 这才是苏季嘛,和她斗嘴打趣才对,苏婉如笑着道:「对,我二哥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这天底下就没有女子不爱的。」 「嗯,算你有眼光。」苏季道。 苏婉如轻轻笑着,捏了捏苏季的肚子,「肚子上的肉都没有了,你怎么瘦的?那次在宗人府看到你时,吓了我一跳,真是太丑了。」 「有心自然能瘦,这点事若做不到,我怎么做你二哥。」苏季道:「别水花,趴着睡会儿,今晚怕是没有时间睡觉。」 苏婉如点头应是,趴在苏季背上睡觉,咕哝道:「你背一会儿就换沈湛啊,不然你太累了,我怎么也有百八十斤呢。」 「睡吧,话真多。」苏季道。 苏婉如嘻嘻一笑,不一会儿就真的睡着了,等醒过来时已是下午,她一愣拍了怕你苏季,道:「我醒了,你放我下来。」她也不知道怎么睡了这么久。 「嗯。」苏季将她放下来,就听萧山道:「快到了,太阳落山的地方就是。」 那就是还有半个山头。 大家都没有再说话,沉默的翻过了山,过了一派长的格外笔直的树后,萧山就停了下来,「从这里下去,就要小心了。」 「在这里等我,站着别动。」萧山说着,快走了几步。 就见他身体轻盈的如同一只燕子,不停的在林间跳动,随即,左边听到簌簌声,苏婉如吓了一跳,就看到十几根被削的尖利的竹竿,横空出现,速度的极快朝萧山飞去。 「大人,小心。」苏婉如惊唿一声。 不等她声落,萧山已然跃起,手爬上树杆,那些竹竿落空,钉在了地上。 他并未停下来,而是抽泣一根竹竿,在原地一扫,就见竹竿不知打到了什么,一张网从天而降,兜头落在了另一边,苏婉如看的咋舌,这要是不知道的人,可定会中招的。 「还有。」沈湛随手捡了几粒泥块丢进草丛里,就听到噗噗几声响动,苏婉如问道:「兽夹?」 沈湛点头,「前面应该还有,你跟着我别走新路。」 「哦。」苏婉如点头,乖巧的牵着他的衣尾,苏季也跃了起来,和萧山走在前面,就看到两人在林子里飞跃,不时竹箭或是陷坑出现在视线里。 足足费了半个时辰,萧山和苏季才停下里,他一笑,道:「现在应该没事了,再往前去就是瘴气,将面巾都戴上。」 后面就有萧山的兵马,人太多必然会铺的更开,所以萧山这也算是提前清障。 他们将面巾戴上,穿过这片林子,眼前立刻变的不清晰起来,层层的雾气绕在树林间,沈湛回身将苏婉如搂在怀里,低声道:「别说话,尽量憋住气。」 苏婉如点头,贴着他走,这一段瘴气的路特别的长,走到苏婉如觉得自己头晕脑胀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忽然眼前拨云见日,目清气爽起来。 「好了,都来喝一口酒。」萧山从身下解下酒壶,递给了苏婉如,「小喝一口,提提神。」 苏婉如点头,仰头喝了一口,辛辣一直烧到了胃里,萧山看着她的脸哈哈一笑,道:「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大家依次解了面罩,绕过一个坡道,苏婉如就看到对面的山腰上,搭建了许多的房子,纯木结构房地是镂空的,支着粗粗的架子,她看着倒不稀奇,这样的建筑很多,有的建在水上,有的则是建在山里。 「那就是。」萧山道:「我们从后山绕过去。」他们说着,往右走,看着不远的寨子绕着路,一直走到了寨子的右面,这里搭着竹制的,三四人高的栅栏,不知是防野兽还是人。 他们翻了过去,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四周里蚊虫就在耳边飞动,萧山点了艾草每人手里拿着,靠近寨子。 夜色里,就见山腰的一处寨子的空地上,点着篝火,照的亮若白昼。 火光周围的人,越聚越多,他们围着火堆席地而坐,苏婉如指着中间那人,道:「那是不是今天去的族长?」 「是。」萧山道:「这是他们的追悼礼,寨子里只有人去世,都有在这里点篝火唱歌,天亮后就会将死去的人安葬。」 那看来今晚不会有收穫了。 果然,他们蹲守了一夜,就听着那些人唱歌,声音嗡嗡的听不懂唱什么,但在山峦间迴荡,深夜里听着让苏婉如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莫名的诡异。 天空泛白,篝火熄灭,那些人渐渐散去,过了一会儿又重新聚拢,空地上多了两副木棺,卢氏和肖翰卿被人抬了出来,歌声再起,在歌声中几个年轻人将卢氏和肖翰卿的放进棺木中,咚咚的敲着钉子,将棺材钉了封死。 棺材抬起,绕着篝火走了两拳,就看到那些人抬着棺材这边来,爬上山,过了一个山头,这边有两个已经挖好的相隔不远的土坑。 「马上就下葬了?」苏婉如盯着棺材,萧山道:「嗯。」 她觉得有点奇怪,可又说不出哪里奇怪,梅予道:「赵仲元没有出现。奇怪了,不会还没有醒。」他说着,看着大家,「怎么办,还要在这里盯着?」 他们的兵马就在山脚,人都下葬了,要不然他们就进寨子,要不然就打道回府。 「想进寨子看看?」萧山看着大家,「不过,看样子不会有任何收穫。」 苏婉如忽然跳了起来,道:「我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怎么了?」苏季问道:「你看出了什么。」 苏婉如指着棺材,飞快的道:「重量,你们看他们抬棺材的样子。」 大家就都朝着那边看去,就看到前后抬着棺材的年轻人的确实略有不同,前面的挑子弯度更大,显然是不轻的,后面则要轻一些,人也轻松一些。 「后面是空棺?」梅予问道:「他们用了障眼法。」 山下,歌声已停,年轻人将棺材放平,族长说着话,视线朝山上瞟了一眼,随即道:「入土!」 这一句却是用的正宗的官腔,清晰洪亮。 「等等!」忽然,有声音从山顶传来,随即一人以极快的速度的出现在他们面前,卢族长看到他一点都不奇怪,也认出他就是昨天在萧府见到的镇南侯,便拱了拱手,道:「镇南侯突然出现在此,所谓何事?」 「开棺!」沈湛敲了敲棺材,道:「打开看看。」 卢族长目光略变了变,随即恢復如常,他身边的二长老就怒道:「棺材上板,便就是天神来了也不会让我们开棺,你若要开棺是会受天神诅咒惩罚,嘶吼入万世畜生轮迴道的。」 「这是我的事。」沈湛用刀背敲棺材,「要不,你们打开,要不老子噼开。」 卢族长顿时沉了脸,喝道:「棺材是万万不会开的,你们若执意如此,那就休要怪我们不客气了。」他说着,大喝一声,不知喊的什么,但他一声吼,就听到一道整齐划一的回应声。 从山林,从村寨,从下游的溪水边,从娃娃上学的祠堂里,轰的一声,声音震动,一波一波的砸来,像是一柄看不见的刀。 沈湛眉头微动,忽然有人喊道:「族长我认得他,他就是上次来寨子里的人。」 「哦。」卢族长想起来了,「当日抓了我们十几个人,还鬼鬼祟祟的在寨子里偷东西,原来就是你啊。」 沈湛来当然不是光明正大的,他是抓了卢氏的两个兄弟和另外的几个族人,押着他们进山,解了卢氏的施的手法后,又夜半进了寨子里走了一圈。 有人碰见他,不过也只是看见,沈湛大摇大摆的逛了一圈,等族里的人都召集了,他已经离开了。 「开棺。」沈湛懒得和他废话,身后萧山带着苏季和苏婉如以及梅予走了下来,萧山道:「卢族长,我们对肖翰卿的死还有疑虑,请你们开棺,我们检查后若没有异样,就自会离开。」 「如果我们不呢。」卢族长盯着他们,「萧大人,你们欺人太甚。」 萧山一笑,道:「欺就欺了,你们又当如何!」软的不行,那就来的硬的。 「这是要打架?」卢族长将手里拄着的拐杖一杵,忽然里四周走出来的无数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果然和萧夫人说的一样,他们人人手里都拿着兵器,就连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眼里都有着拼死一搏的凶光。 苏婉如盯着一个很小的孩子,看的目的口呆,忽然有些理解萧夫人所说的妖怪是什么样子的。 他们很团结,追随信服着一个古怪的存世法则,从不怀疑,为了达到目的不罢休,无论这个过程是有失道德的,还是会有很大牺牲的,都不是他们所关心的。 「哈!」这一声,迴荡山林,是对面提着兵器的男女老幼吼出来的,他们盯着他们,像盯着一块锅里的肉。 卢族长道:「二十年前你带兵来屠杀我们的族人,你说你有公道,事情已经过去我不想再提,但今天你来这里,按你们所言,就是没有公道,不占理,萧大人你这样做就不怕天神怪责吗。」 「怪责也是我们的事。」萧山似笑非笑,「卢族长执意不开棺,宁愿再重现一次二十年前一幕?」 卢族长一拍手,道:「那就不客气了。」 说着,山顶上的人一冲而下,他们冲下来,而苏婉如他们身后也是一声大吼,缪长英站在山顶道:「你们这些畜生养的,又想闹事,老子今天把你们都灭族了。」 说着一挥手,「兄弟们,上!」 「大人。」苏婉如被苏季拉着后退交给卢成,她喊着几个人,打了眼色,飞快的道:「这里交给缪大人。」 萧山一愣,这两天已经感觉得这小丫头的机灵聪明了,他点头,和沈湛几个人迅速往后退,缪长英带着冲上来,将他们涌去了后面,他们飞快的爬上山,又往山下沖。 族里的人都在后山,这个时候的寨子应该是空的,苏婉如边跑边道:「这里有几条下山的路?」 「两条。」萧山道:「我们走的是一条,山路上都是我们的人,还有另外一条则是昨天卢族长他们回来的路。」 沈湛道:「那就去那条路。」 他们跑下山,穿过整个寨子,寨子里收拾的很干净,家家户户的门口都挂着兽皮,还有各式各样打猎的兵器,萧山指着横插在寨子里的路,道:「从这里过去。」 他们走的极快,一路上没有人拦他们,路走了一半时,忽然看到一条小径上有个人影一闪而过,沈湛反应极快,足下轻点,人已如鹰隼般沖了过去,对方进门反手关门,就在门关上的那一剎那,沈湛一脚踹上去,门犹如碎布,四分五裂。 随即,听到一声闷哼之声,门口之人被踹的后翻出去,砰的一声跌在地上。 「你果然没死。」沈湛踏在门口,就看到地上跌坐了一人,穿着一件墨黑的道袍,头髮花白,脸和肖翰卿的不同,俨然是个陌生的老者。 「你们是谁。」那人说话,咳嗽着爬起来,「快来人,进匪贼了。」 苏婉如跟着大家跑过来,看到场景她一愣,就听苏季道:「魏先生,你真是有通天的本事,居然能死而復生。」 「魏先生是谁,我不认识你们。」对面的人怒道:「你们快走,否则我就要喊人了。」 沈湛踹开地上的碎片,道:「他们都在为你卖命,你喊人有人应吗。」他说着,目光一扫四周,手中的刀忽然抬起横空噼下来,老者面色一变,想跑可他的脚显然没有沈湛的刀快。 就在这时,房间里一张脚凳飞了出来,径直朝沈湛的面上砸了过来,沈湛的刀顿时换个方向,挡住了脚凳。 「镇南侯。」一人从房里走了出来,一席青衫,面容憔悴消瘦,他朝众人拱手,道:「各位,别来无恙。」 是赵衍,苏婉如打量着他长长的松了口气。 他一出现,被沈湛抓着的人脸色突的一变,道:「你出来作甚,身体不好当好好养着。」 苏婉如忽然就明白了肖翰卿昨天问她会不会杀赵衍。 他是算准了她不捨得,所以才会假死,是啊,姜族的人那么邪,卢氏的医术的那么厉害,一剂让人闭气一日的药她应该还是能做得出来的。 肖翰卿假意一死,他们必然会救赵衍,等赵衍的毒解了,姜族的人适时出现,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取走了他和卢氏的尸体。 卢氏是真的死了,而他没有,来了这里以后,他自然就起死回生。 就算他们跟着来看到了,也只会是肖翰卿想让他们看到的,入土,下葬,一切都了解了。 谁又能想得到棺材里是空的,而他人已经在这里好吃好喝的住着,蓄谋着,或者是等待这下一个机会的来临。 「舅舅!」赵衍看着肖翰卿,「要到几时,您除了这条路,还有退路吗。」 肖翰卿怒道:「混帐东西,我办事何时要你教。仲元你是男人,你要知道你肩负的责任,你怎么能儿女情长呢。」 「儿女情长的是您。」赵衍回道:「这一切的起初,难道不是舅舅难忘旧情?」 肖翰卿全然没有以往的云淡风轻,他大怒道:「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现在来指责我,这天下人谁都有资格,只有你没有,」又看着沈湛,哈哈一笑,道:「我千算万算,却没有想到会有你们!」 上天不公,对他不公! 「不过,你们赢了又怎么样。」肖翰卿看着他们,「你们有本事从赵之昂手中抢回天下吗,不可能呢,你们做不到,除了我你们谁都做不到。」 赵衍眉头紧锁,像是不认识一样看着肖翰卿,「他们怎么样,那是他们的事。前朝已经亡国了,他们并未给天下百姓带来安居乐业,您心念着又有什么意思,放弃吧,你我就隐居在这成都府,不是很好吗。」 「他们不能,可是你能啊。」肖翰卿道:「你在我的培养下,会是一位千古称颂的明君。」 赵衍一笑,摇了摇头,道:「那您在我小的时候,就应该告诉我,我会是一位千古称颂的明君才对。」他不想,那个位置是具有吸引力,可那又怎么样,人活一世,他并不想负重前行。 「混帐,孬种!」肖翰卿道:「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你这个没用的孬种。」 赵衍苦笑,靠在墙上似乎难以支撑,他抚额,道:「我出生那日,您就该杀了我的。」 「赵仲元。」肖翰卿大喝一声,想要喊醒赵衍,赵衍一笑抬头看着沈湛,视线又落在苏婉如的面上,留恋一转復而一笑,道:「抱歉各位,能不能让我带他走,我保证,他以后不会再出来作乱。」 「不行。」苏季沉了脸道:「他不死,我后宋亡魂冤难平。」 赵衍一笑,道:「可是,你们杀不了他的,这房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沾了毒,你们,他,还有我,都在这毒窝里啊。」 「杀了他!」苏婉如怒道:「就算死,我们也要看着他死在前面!」 肖翰卿哈哈大笑,一点都不惧怕沈湛手里的刀:「不错啊,我这老东西今天上路,还有你们这些人中龙凤作陪,黄泉路上我也不寂寞了。」 「死吧,死了好啊。下去见到苏正行我还要问问他,他将如月令藏在登月塔上,是不是因为他当年未遂心愿,输在我手里,他心有不甘?」肖翰卿笑的很得意,「他从来没赢过我,不但他,就是赵之昂也不曾赢过我。」 苏婉如怒道:「放屁,我爹才不会喜欢别人,他只喜欢我娘。」 「小丫头。」肖翰卿道:「谁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希珍公主那么美,没有会不喜欢。」 苏婉如气的不行,指着他和沈湛道:「不要听他废话,杀了他。」 「忘记和你说了,你这身气质其实和公主有些相……」他说着,回头看着赵衍,「你说像不像?」 赵衍没有反对。 他们的家里,挂着一幅女人的画像,画像上的女子宛若天仙,虽和苏婉如不是一样的美,但一双眼睛却同样透着矜贵狡黠的光芒,让人觉得有几分相似。 苏婉如蓦然想起来,赵衍曾经和她说过她和一位故人很像,没有想到,这位故人就是希珍公主。 「不用生气。」苏季道:「我小时候曾听过,娘问爹这个问题,爹说他并没有动过心,只是作为读书人,对她的才华欣赏而已。」 苏婉如气顺了一点,点头道:「你听到没有,我爹没有输给你!」 「哈哈。」肖翰卿道:「那又怎么样,他先我而死,因我而死,难道他还不算输吗。」 ------题外话------ 等会儿来改错别字。
183 再见 「人和人不一样。」苏婉如冷冷一笑,道:「你回头想想,你这辈子除了算计别人以外,你还有什么?你得到过什么,就连你自己的骨肉,你都舔着脸让给别人,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我爹比你好多了,他一辈子过的从容,和我娘相爱,有我们兄妹三人,他闲暇钓鱼写画,陪我们兄妹说话聊天。他还做了十几年的皇帝,最后就算死也是名垂千古,后世的人不会忘记,曾经有一位一心想要救天下百姓的明君,他叫苏正行。」 「苏正行这个名字,无论是曾经还是将来,都会比你响亮。」苏婉如冷笑,讥诮的道:「有的人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死去了,他行走的不过一副躯壳。而有的人死了,但他的信仰和灵魂,却永远存在世人的心里。所以你非但没有赢,还输的彻彻底底。」 有的人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死去了,行走的不过一副躯壳?肖翰卿瞪大了眼睛,看着苏婉如摇着头,「你……你说什么,你这个小丫头胡言乱语,简直不知所谓。」 「她说的很对。」赵衍出声道:「有的人其实早就死了,舅舅,您说呢。」 在希珍公主死去的那天,真正的肖翰卿已经死了,这二十多年活下来的,行走着的不过是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纵然他千般算计,纵然有出世之才,可那又怎么样,没有灵魂的人,就是行尸走肉。 「住口!」肖翰卿大怒,忽然抓住了一直押在他脖子上的刀,新刀锋利无比,他全然不知道疼痛,手上的血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他目眦欲裂,「我是赢家,他们没有人有我的谋略,当年公主喜欢我的,就是我的聪明才智。」 「苏正行算什么,他不过一个自诩风流的读书人,风花雪月侍琴弄曲还差不多,别的他会吗?赵之昂就是个草包,没有我帮他,他是不可能坐的上皇位的,他以为他天下无敌,却不知道,他是天底下最愚蠢的人。」 「没有人有我的本事。」肖翰卿哈哈笑着,目露鄙夷的看着萧山,「你一个小小的成都节度使,我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苏婉如呸了一声,道:「那你不还是窝在城里,求着萧大人给你兵权吗,你看不上,我看你是配不上。」 「错!」肖翰卿道:「若非你们,萧氏一族早就灭门了,你们可知道,只要拿到了他的兵符,就会是萧山的死期,可惜……都怪你们,都怪你们!」 「你想多了。」萧山开口,道:「我的兵只认我,莫说你拿着兵符,就是赵之昂拿着兵符,他们也不会听你们的。」 「萧氏灭门,也轮不到你做成都节度使。」萧山沉声道:「你莫非以为别人都是傻子,等着被你算计?」 肖翰卿冷笑,根本不愿意相信萧山的话,「棋中有言马后炮,你现在说这些自然你高明。」他又道:「这天下是我儿的,你们谁也抢不走,抢不走!」 「舅舅。」赵衍走过来,他脸色极其的难看,扶着肖翰卿劝道:「回头吧……」 肖翰卿看着他,根本不管脖子上的刀,一转头刀擦过他的脖子,带着一道极深的伤口,他也不管,用满是血的手,紧紧抓住赵衍的双臂,「仲元,你的追求,你的抱负呢,你快醒醒啊。现在……就是现在将他们都杀了,不出五年,舅舅就能让你登上那个位置。」 「动手吧。」肖翰卿道:「他们中毒了,只要一动气,就会气血逆转,他们不是你的对手,你要相信你自己。」 赵衍满脸的失望,「登上那个位置以后呢?」 「你就是天下的君主啊,君王啊。」肖翰卿道:「你一定能成就一番大业,名垂千古,这还不够吗,这世上还有谁有这样的机会。」 赵衍摇了摇头,握着肖翰卿的手,用力握着,「那么多人因我而死,你认为我能安心坐在那个位置吗。」 「这有什么,一将功成万骨枯,你是帝王,他们为你而死,是荣耀,是光宗耀祖,他们求之不得!」肖翰卿眼眸通红,近似癫狂,「届时你登上登月塔,你母亲就会看到,她的儿子,重新登了皇位,大元又回来了。」 肖翰卿说着,哈哈大笑,忽然眸中寒光一闪,手中多了一把匕首,转身出其不意的冲着沈湛的腹部捅去,苏季和萧山同时一动,而沈湛已经反应过来,冷冷一笑,手里的刀一压,入肉无声,肖翰卿握着匕首的那只胳膊,齐肩而断。 鲜血如注喷涌而出,肖翰卿咚咚连退了两步,盯着自己的手臂,倒在了赵衍的身上。 「舅舅。」赵衍扶着他,手迅速点着他的几个穴位,但血并未因此立刻停下来,肖翰卿瞪着眼睛,仿佛才感觉到自己右臂消失了,他看着沈湛,怒道:「你敢!」 沈湛没接话,更没有理他。 肖翰卿站不住,赵衍也扶不住他,两人跌坐在地上,苏婉如看着赵衍,眉头紧蹙。 她不知道什么感觉,若赵衍一直支持肖翰卿,或许他能好受一些,可他没有,这扭曲的亲情,冲撞着定然让他很痛苦,这种痛苦无以復加,她不确定他能不能支撑下去。 「舅舅。」赵衍捂着肖翰卿的胳膊,慌乱的想要去堵住,他很少这样,向来都是风度翩翩,无论遇到什么事,都是淡然不变的,可现在他乱了,抱着肖翰卿红了眼睛。 肖翰卿彻底癫狂了,他摸着空了手臂,不敢置信。 「杀了我。」肖翰卿用另外一只手抓着赵衍,「让我有尊严的去死。我就算是死,也不要死在他们的手里,仲元,你杀了我,快!」 赵衍摇着头,「你不会有事的,他们也不会杀你的,你相信我。」只要肖翰卿保证以后不会再出去,他相信他们会饶他一命的。 「不会,人活着都有目标。」肖翰卿道:「我的目标没有了,你让我活着,有什么意义。」 他说着,撑着捡起自己的右胳膊,握在手里,想要装上去,「我不能这么狼狈的去见她,她会不喜欢的,她生平最厌恶的,就是不修边幅的人了。」 「快帮我装上去。」他将手臂贴着断口处,从这只手里将匕首拿下来,递给赵衍,「记住,我死后将我手臂装上去,记得。」 他说着,将匕首塞在赵衍的手里,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扎这里,要扎的快一点,快!」 赵衍握着刀手在颤抖,他想起了小时候他跟着舅舅游歷,他们一起去过很多地方,每到一个地方,他就会给他说无数关于这里的故事,每一朝每一代这里的人物。 他几乎所有的本事和见闻,都是舅舅教他的。 他们是甥舅,但更像是朋友。 他怎么能动手,就算对方负了天下人,也对他毫无保留,他没办法,赵衍抱着肖翰卿落了泪,哽咽的道:「您别死,您不会死的,求您了。」 这个世上,他没有亲人了,「求您了,舅舅。」 「我失败了。」肖翰卿抓着,奄奄一息,压着声音不想让别人听到,「仲元啊,其实我失败了。一招错满盘输,我虽说还能东山再起,可以前的局面,是我精心谋划十几年的,现在若想要重头再来,时机不对也没有时间了。」 这是他最后的尊严,他不会和别人承认他失败的。 「动手吧。」肖翰卿道:「别婆婆妈妈的像个女人似的,我不怕死,我只怕我死的不够光彩。」 赵衍闭着眼睛,满面的痛苦,就在这时他面前走过来一人,蹲下从他手里接过匕首,他一愣看着对方,哽咽的道:「阿瑾!」 「你恨我吧。」苏婉如握着刀,看着肖翰卿一笑,「你输了,不管你承认不承认。」话落,噗嗤一声匕首扎进肖翰卿的胸口。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赵衍,低声道:「宁王爷你错了,我们不会饶了他的,他做了那么多恶事,不杀他对不起死去的人。」 「阿瑾。」赵衍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又低头看着怀里的肖翰卿,捂着肖翰卿的胸口的刀,声嘶力竭的喊道:「舅舅!」 「她对你,到底还有几分情!不过没用了,她也活不了。」肖翰卿咯咯一笑,歪倒在赵衍怀里,虽眼睛依旧瞪着,可却彻底没了唿吸。 苏婉如嘆了口气,从今以后他们就不是朋友了。 她起身走到沈湛身边站着,没有说话。 赵衍抱着肖翰卿,紧紧搂着,眼泪无声的落着,却又无能为力……他忽然觉得,他毫无用处,不能成为彻头彻尾的恶人,又无法放弃爱着他的亲人。 矛盾像是两股力道,撕扯着他,他矛盾,纠结,自责,甚至觉得他来这世上,是最多余的。 他不应该存在这里,没有他就没有舅舅的这些疯狂,那么多人也不会因此无辜丧命。 这多可笑,他是这世上最可笑可悲多余的存在。 赵衍失笑,摇了摇头,目光涣散,起身的动作跌跌撞撞。 「各位。」他抱着肖翰卿起身,跌跌撞撞,「多谢各位不杀之恩,赵某不胜感激。」 他说着鞠了躬,抬眸看着苏婉如,目光有沉痛,苏婉如嘴角动了动可到底没有开口,她也不知道说什么。 「阿瑾。」他看着苏婉如,「保重。」 苏婉如道:「你去哪里,外面……外面你去不得,他们都在找你。」又道:「你最好就留在成都府,隐姓埋名最安全。」 「去哪里无所谓。」赵衍转身过身,步履蹒跚,声音亦是飘忽不定,「阿瑾,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 愿下次相遇,你我都好!苏婉如抓着沈湛的胳膊,看着赵衍一步一步出去,身影慢慢的,消失在丛林之中。 赵衍没有目的地,漫无目的的走着,累了就歇着躺在地上,蚊虫从他身上爬过,小兽在一边探头探脑的看着,等待着时机,不知过了多久他重新爬起来,抱着肖翰卿接着走…… 直到一处水秀山清的地方,才停下来,在池边徒手挖了一个坑,将肖翰卿的尸体放进去,一捧土一捧土的掩好,压实。 他长长的嘆了口气,在墓边躺着,「舅舅……人性本恶,你不该教我善良。」 「肖翰卿为什么要将赵仲元教养的这么优秀呢。」苏婉如一直很纳闷,他可以将他养成一个小人,自私自利,如此一来赵衍就不会就有今天的矛盾和痛苦了,「他大概想不到,有一天赵衍和他,会成为截然相反的两种人吧。」 「大概是自己做不到的,就想要让子女做到。赵仲元孤傲,清高,聪明……这或许是肖翰卿最想成为的人吧。」苏季道。 苏婉如回过头来抱着苏季,拍了拍他的后背,道:「二哥,大仇得报,您要振作啊。」 「我很消沉吗。」苏季将她拉开,「我精神百倍半点没消沉。」 苏婉如看着他一笑,点了点头道:「那就好。等回去告诉朱正言,他一定想不到,他病了一场,他想做的事,已经做完了。」 她说着长长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他们杀了第一个想杀的人,她亲手送那人上路。 「希望死去的将士们能略有安慰,等他日大局稳定,我们定当再去青州,焚香告慰,让天下人知道他们,记住他们。」苏婉如又道:「就在青州立一个功名碑,让他们的后人为有他们而自豪。」 「好。」苏季摸了摸她的头,道:「说这么多没有用,我们着了别人的道。梅予,这房里到底有没有毒?」 「有。」梅予道:「我没有见过的毒,或许是这里人用的。」 卢氏的医术了得,但有的手法还是很奇怪,这应该和她的出生有关。 「看来只有找这里的人了。」梅予看着萧山,「萧大人,请缪大人留活口。」 萧山颔首,道:「不会全杀的。」话落就看见缪长英提刀进来,「寨子里一共四百二十八人,死伤一半,剩下的全部被俘,要如何处置?」 萧山收回视线,看着缪长英吩咐道:「将卢族长请来!」 缪长英应是,过了一会儿被人拖了进来,缪长英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卢族长跪倒在地,可却没有拜,他昂着头苍老的脸上,是执拗的疯狂,萧山问道:「肖翰卿死了,说说吧,你打算怎么办。」 卢族长顿时一惊,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不敢置信。 「他承诺了你们什么?」萧山问道。 卢族长笑了笑,道:「他说,他能帮我们报仇,灭萧氏满门。」又抬头看着萧山,「看来,他给我画了个饼啊。」 「从今天开始,你们剩下的两百人搬出这里。」萧山道:「我给你们拨土开垦,你们的子孙入学堂上学,和天下所有百姓一样。所有特权一概取消,所有族人生生世世不准群居,不准入山,你可愿意。」 卢族长看着萧山,一笑,「你这样,不如杀了我们。我们族规,就是团结,就是遗世独立,你让我们出去,不如杀了我们。」 「给你半个时辰想清楚。」萧山道:「若想死,我成全你们,男女老幼一个不留,这里就是你们的葬身地!若愿意出去,那就改姓埋名安稳过日子。」 卢族长面若死灰。 「还有个条件。」苏婉如出声道:「这屋里的毒,你可有解?」 卢族长一怔,看着这间房子,闻了闻,忽然笑了起来,他很老了皱纹也奇多,一笑这些皱纹像是绽开的彼岸花,透着一种阴森诡异,「原来如此……肖翰卿没有骗我,虽不能灭族萧氏满族,但萧山父子却要死在这里,值了,哈哈,值了!」 苏婉如目瞪口呆,「你就不管外面的那些族人死活?」 「他们会和我一样,宁愿死,也要为死去的人报仇。」卢族长大笑,「值了。」 苏婉如反问道:「那谁来给你们报仇呢,你们要死了。」 「不用。我们为族人而死,死后是会升天的,是会去伺候天神。」卢族长道,「天神会因此感到高兴。」 苏婉如忽然不知道和这样的人应该怎么交流,他转头看着萧山,萧山正要说话,忽然梅予从后面走了出来,蹲在卢族长面前,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话。 卢族长面色一变,惊愕的看着他,欲言又止的喊道:「你……」 「你看。」梅予道:「人生处处有意外。」 卢族长哈哈一笑,摇着头道:「好,我给你们解毒。」他说着看着萧山,「我也答应你前面的要求,我们此后生生世世不入山群居,从今天开始,姜族人都住在山外!」 他的转变,让众人一时无法接受。 苏婉如惊奇的看着梅予,一脸的不解,梅予和她一笑,神秘的挑了挑眉头,和萧山道:「大人,他既然答应了,那就让他们各自收拾衣物,今天就出山吧。」 「好。」萧山颔首,和缪长英吩咐道:「给他们一天的时间,让他们将衣物细软收拾出来,跟着你们出山,先去户家庄暂住几日,后续的事情我回去后会具体交代下去。」 「是!」缪长英应是。 卢族长起身,从怀里拿了个瓷瓶子出来,递给了梅予,「这是解药,一人一粒,不但能解毒还能防毒。」 难怪赵衍没事,梅予接过来闻了闻,自己先吃了一颗,等了一会儿觉得没事,才分给了大家,卢族长看着梅予,道:「你……随我来。」 「族长请。」梅予说着,回头和众人道:「我去去就来。」 大家也跟着出了宅子,在外面看着这房子真是没什么特别的,苏婉如和苏季问道:「二哥,梅子青和那个老头说了什么?」 「大概是关于族人处置的事。」苏季四周看看,这里的环境特别的好,风水也好,依山傍水,「或许,是他看着这里,觉得有熟悉感。」 不会吧,苏婉如回头看着沈湛,问道:「你可要去她家里看看?」 「不去了。」沈湛沉声道:「她既入土,就和我没有关系了。」 他说过,他给她送终,既然事情做完了,那么大家就两不相欠了。 「我们四处走走看看?这里环境不错。」苏婉如道:「一会儿等梅子青回来我们再问他到底怎么回事,说不定能给我们揭开姜族的谜团。」 萧山去处理寨子里的事,他们三个人就沿着门口的乱石小路闲逛着。 苏季看两人牵手说话不太顺眼,走一段摆手道:「我不放心梅子青,你们也在这附近走,不要走远了。」说着,就走了。 「他嫉妒我。」沈湛道。 苏婉如因为赵衍心情其实很不好,听沈湛这么一说,顿时哭笑不得,「我二哥风流倜傥,太多姑娘喜欢他了,他才不会嫉妒你呢。」 「会嫉妒。」沈湛回身过来,抱着苏婉如在怀里,低声在她耳边道:「还在想着赵仲元?」 苏婉如点头,「嗯,我就是很心疼啊,这一切都不是他自己想的,却一直被人推着往前走,肖翰卿从来都没有问过他,他想怎么样。」 「怎么不心疼我。」沈湛不满,后怕的样子,「我方才差点死了。」 苏婉如噗嗤一笑,捏着他的手臂,道:「你好意思吗,这种话都好意思说。」话落一顿,道:「对了,有件事等回去要仔细商量一番。」 「如何回禀圣上?」沈湛问道。 苏婉如点头,「认亲的事万万不能提,我们就算要在这里留一段时间,那也得找别的理由。否则,赵之昂怕是真不敢留你了。」 「我有这么傻吗?」沈湛亲了亲她,「自然只告诉他,他最想知道的。」 苏婉如抿唇笑,许多事都不能说,苏季在这里,赵衍在这里,还有沈湛是萧山儿子的事…… 无论哪一件,都足够赵之昂大怒,一怒之下就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了。 两人站在路边说了许久的话,天上淅淅沥沥的开始下雨,沈湛将衣服脱下来给她顶在头上,跑着去了前面,寨子里的人都散了,后山正有人在打扫战场,地上有老人的尸体,更又孩子的尸体。 「您别看着小孩子。」缪长英和沈湛道:「杀人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跟鬼似的。」 小孩子都是大人教的。苏婉如问道:「他们寨子里的人都不读书的吗?」 「不读,从小到老都只背族规,所有人都能倒背如流。」缪长英道:「一切事都听族长的,就算是家里的儿子媳妇生不生孩子,都要来和族长讨决断。」 苏婉如愕然,感觉像是一群被彻底洗脑的人,眼里没善恶之分,没有你我之别,只有族长和寨子。 「那就算放出去,也要看紧了才行。」苏婉如咋舌,道:「要是在外面也作乱怎么办。」 缪长英哈哈一笑,道:「放心好了,户家庄可不是普通的庄子,那是我们将士门住的地方,人人习武,可不怕他们作乱。」 原来如此,萧山也是考虑周到。 他们说着,那边苏季和梅予一起走了过来,梅予神色平淡,看不出喜悲,她好奇的问道:「梅子青,你和族长说了什么,他为什么会听你的?」 「我说我也是姜族人。还告诉他,我顺利取得了萧大人和镇南侯的信任。」梅予说着一笑,道:「他觉得我会帮他们报仇,灭了萧氏全族。」 因为族人的缘故,所以卢族长丝毫都不怀疑。 「然后呢,他带你去做什么?」苏婉如问道。 梅予一笑,指了指自己的怀里,压着声音道:「给我族规,让我背熟,并时刻记住,天神在天上看着我。」 「天!」苏婉如抚额,只杀萧山父子还不能满足卢族长的仇恨,他是一定要让萧氏全族的人都死了,为此他宁愿灭族和搬出去居住。 其实,只要搬出去,再翻过一代人,姜族就会被同化,再也不会有人守着族规扮妖怪。 「萧大人说先将人弄出去再说。」梅予道:「剩下的事他会处理,人离开这里了,再想回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也是,苏婉如点点头,道:「还是萧大人想的周到。」 「不过,你真是这里的人,你真是卢氏儿子的吗?」苏婉如看看沈湛,觉得很奇妙,梅子青道:「我不确定,那时候年纪太小了许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但是我站在这里的时候,很清楚的能想到一些画面。」 「是不是她的儿子我不知道,但这这里我肯定来过。」梅予道。 至少是这里的人,否则从来不曾来过成都府的梅予,怎么可能觉得这深山老林里熟悉。 「那你,准备怎么办。」苏婉如道。 梅予一笑,摆手道:「是什么人都无所谓,只要我知道我想成为什么样子的人,就可以了。」 这样真好啊,苏婉如忽然觉得肩头一下子松快了不少。 一切都顺利起来,美好起来。 她转头看着沈湛,又看着远处正在忙碌的高大身影,道:「萧大人这么远远看着,还真的和我们镇南侯很像啊。」 「又胡思乱想什么。」沈湛摸了摸她的头,无奈的道:「一夜没睡,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今晚我们很可能要在这里住一夜。」 苏婉如真的打了哈欠。 肖翰卿死了的消息,传到京城时,已是半个月后,赵之昂看着周奉,问道:「确定人死了?」 「千真万确,不但肖翰卿还有赵仲元也死了。」周奉说的自然是沈湛信中交代的,他亦知道沈湛的身世了,这几日正想动身去成都府,无论如何他也想亲眼去看看,沈湛的亲生父母是什么样子的。 「好!」赵之昂哈哈大笑,拍了桌子道:「你给沈湛回信,就说朕很高兴,此事他办的极为妥帖。」 周奉点头应是,又道:「不过,侯爷受了点伤,恐怕要在成都府休养一段时间。还有……」他说着顿了顿,左右看了看,低声道:「侯爷想乘此机会摸清成都府的军防。」 「沈湛从不无的放矢。」赵之昂颔首道:「你告诉他,他的事我让四皇子暂时帮他打理了,让他安心做事,不用挂念京城。」 周奉点头应是,磕了头退了出去。 赵之昂负手来回的走,这才觉得心头的一口浊气散了,有种拨云见日的通透感。 不管肖翰卿曾经立过什么功,但就凭藉他一个欺君之罪,他就恨不得将他五马分尸。 他居然认了别人的儿子,简直是奇耻大辱。 这口气对方不死,他是出不了的。 「死了好。」杜公公给赵之昂递了一杯茶来,「这段日子终于有个好消息了。」 赵之昂喝了一口茶,微微颔首,道:「确实如此。」话落一顿,嘆了口气,道:「若是太子身体能好转,那就是最好的事。」 赵标就一直躺在床上,和他说话他能眨眼睛,但也只是眨眼睛而已,除此以外他任何地方都动不了。 就是活死人。 「太子一定能好起来的。」杜公公道:「您放心吧。」 赵之昂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什么来,「苏氏是不是跟着沈湛一起去成都府了?那丫头和沈湛是什么意思?这都几月了,她明年可是要去安南的。」 「圣上。」杜公公小心翼翼的道:「怕是不简单。这去安南的事,奴婢觉得您是不是要从长计议。」 赵之昂蹙眉,在房里来回的走,又觉得很暴躁,杜公公低声道;「苏氏能挣钱啊,徐州那边的铺子都定好了,这一开她就又多了一家,船也多了两条,这样下去,用不了十年,她就能给圣上您赚更多的钱回来。」 「也是,这钱比税也不少了。」赵之昂犹豫着道:「再等等,年底是会后她若还不回来,朕就要再估算估算。」 苏婉如这个人,值得不值得三百万两。 「圣上。」司三葆在门外喊了一声,随即进门,赵之昂道:「什么事?」 「西北那边有几处爆了民乱。」司三葆道:「一共三个乡里,不是邻的,说是因为税粮踢斛,踢的多了,百姓不肯,就动手了,死了不少人。」 「心真是越拉越大。」赵之昂冷声道:「将当时动手的所有衙役相关的人都砍了。告诉徐立人,让他下令所有州府,若是谁敢收税时做手脚,朕定当不会留他人头过年。」 「是。」司三葆应是,又道:「泗州那边民情也不是很稳,说是因为祖陵就截淮水,泗州的百姓不敢再留在那边居住了。」 赵之昂将手里的茶盅一摔,怒道:「去告诉他们,谁敢闹事就砍了。皇帝祖陵难道没有他们重要,再说,淮水多少年都没事,难道朕动一动,就会发挥,简直是不知所谓。」 「他们就是日子过好了,忘了前几年的苦日子,现在和朕脑这些,蠢货!」赵之昂冷笑,「要是没有朕,他们能有眼下的好日子过,ahi担心洪水,他连家都不会有。」 司三葆拱手应是,写信送去凤阳。 萧府中,苏婉如听到沈湛的话也惊讶的不得了,「截流?就为了他老赵家的祖坟啊?」 「应该是。去年水流进了祖陵,怕明年还有这样的事发生。」沈湛拉着他在院子里的树下坐下来,丫头婆子忙在石墩上铺了软软的垫子,沈湛其实很不适应,可到底没有说话。 「希望没事。」苏婉如咋舌,正要说话,就看到朱珣和缪公子一起说说笑笑的过来,她挥着手,喊道:「二位这是做什么去了?我听说昨儿有人去赌场了?」 「小赌。」朱珣嘿嘿一笑,道:「赌了两个时辰,就输了十两,你以为我们玩的多大啊。」 缪公子一副苦恼的样子,欲哭无泪,「侯爷啊,你没事,我回家可是被我爹打了十鞭子,我现在屁股都火辣辣的疼。」 「你爹大人也用鞭子啊。」朱珣脱口而出,说完后,忽然想到了什么,蓦然的看着众人,讪讪然笑道:「看来,我应该赌的再大点。」 不论他赌的多大,都不会再有人来管他,训斥他了。 「明天喊我一起。」苏婉如冲着他挤了挤眼睛,「我请客。」 朱珣冲着她一笑,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够意思!」 「拍哪里?」沈湛睨着朱珣,朱珣哈哈一笑,道:「八哥,您这样太小气了啊,阿瑾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是我们大家的,对吧。」 苏婉如点头,「对,对!」 「再说一次?」沈湛不瞪苏婉如,只等朱珣。 朱珣啊呀一声跳开,「八哥,你太小气了。」说着,一熘烟的跑走了,等没有人了他脸上的笑容又渐渐淡了下来,站在萧府的后院,看着天,无奈的笑着道:「爹,我和八哥现在正好相反了,他父母双全,而是……就只有娘和妹妹了。」 「您看到了吧,他爹娘对他好的不得了,就八哥还死扛着不改口,他说他喊不出那一声爹。活了二十多年,除了您他没喊过别人爹。」朱珣说着,抹了眼泪,「这都是好事,您听了也很高兴吧。」 「朱侯爷。」后面又小丫头喊他,「前面开席了,就差您了。」 「来了,」朱珣应了一声,回身踢踢踏踏的往前走,走不多远,就看到沈湛在路边正等着他,他看着一笑喊道:「八哥。」 沈湛搭着他的肩膀,道:「想不想去军营看看,你很多年都没去过了吧。」 「真的能去?」朱珣道:「不是说萧氏全族的人都反对您接任成都节度使,也不让您去军营吗?」 萧家的族人害怕沈湛是假的,更害怕他哄骗萧山夫妻,最后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种事,岂是他们能决定的。」沈湛完全没有放在眼里,「问他们是给他们面子。」 朱珣咦了一声,道:「听你这口气,是真将这里当自己家了?」 「她喜欢。」沈湛道:「和萧夫人相处的极好,如同母女。」 朱珣哦了一声,和沈湛一起进了花厅,大家都在里面,苏婉如果然和萧夫人正在说话,讨论昨天去银楼里取回来的一套首饰,苏婉如今天都带着的,一只鎏金的花钿,一只缀着珊瑚的璎珞簪子,还配着指甲盖大小的耳坠子。 「这样更好看。」萧夫人很满意苏婉如,她今天的裙子也是新的,桃红的褙子配着一件芙蓉白的挑线裙子,犹如出水芙蓉,「美!」 苏婉如掩面而笑,道:「夫人别给我做衣服了,我这半个月的衣服都没重复过。」 「我还有好多布料呢。」萧夫人道:「明天再拿出来,给你们做冬衣。」 她不但对沈湛好,还对沈湛周围的人都好。 「夫人。」刘妈妈笑着给她续茶,扫过在场正准备吃饭的人,有意大声道:「您别一直想着做衣服买首饰的事,您快请媒人回来,将嫁妆聘礼都准备准备呢。」 「谁要成亲吗。」苏婉如好奇问着,转头看着缪公子,缪公子摆着手,「不……不是我。」 刘妈妈掩面一笑,和苏婉如笑着说话,眼角余光却盯着苏季的反应,就怕苏季不同意,「当然是准备您和我们少爷的婚事啊,都不小了,早点成亲将孩子生了,我们夫人还能给你们养呢。」 苏婉如愕然,咂了咂嘴转头去看沈湛,就见对方满脸都是毫不掩饰的认同。
184 商议 苏季权当没有听到,低头喝了一口酒。 他不说话,刘妈妈就不好接着说了,毕竟她是苏婉如的兄长,他不点头,苏婉如应该是不会嫁的。 「再等等。」萧夫人和刘妈妈打了眼色,笑眯眯的道:「都吃饭,一会儿饭菜都凉了。」 大家就都接着吃饭,气氛一会儿又好了起来,朱珣举着杯子敬萧山,「伯父,这辈酒我代我爹敬您,你们都是当世豪杰,若他没有走,一定会很高兴认识您。」 「是!」萧山点了点头,道:「与老长兴侯错过,是萧某人此生的憾事。」他说着一口饮尽了杯酒中,「你也要振作起来,继承他的衣钵,朱一攀的儿子,不会孬!」 「是!」朱珣点着头,「我不能给我爹丢脸,我老朱家没有孬种。」 萧山拍了拍朱珣的肩膀,没有说话。 「八哥。」朱珣转头看着沈湛,「你是不是能改口了,这萧大人萧夫人喊了半个月了,也不见你表示一下。」 沈湛手一顿,倒不是不愿意,而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没事,没事。」萧夫人一看儿子难堪了,忙开口打岔,「是我儿子,就是不喊娘也是我的儿子,跑不掉的。」 萧山颔首,道:「他回来了,就是最大的喜事,能看到他坐在这里和我们一起吃饭喝酒,此生我和夫人都足矣。」 「是啊,是啊。」萧夫人点着头,「快吃放!」 沈湛没说话,和萧山碰了碰杯子,萧山兴致不错,看着他,道:「稍后切磋几招?」 「好!」沈湛道:「吃饭后去校场。」 朱珣眼睛一亮,缪公子也兴奋不已,「我去把我爹喊来,他一直想和八哥切磋的。八哥,你也跟我爹过过招吧,了了他的心愿。」 「好。」沈湛道:「请缪大人来。」 缪公子嗷的一声起来,提着衣服滋熘往外跑,「舅舅,舅母你们慢慢吃,我回家喊我爹去。」人就没影子了。 「这孩子。」萧夫人无奈,「和他爹一样,性子跟着了火似的。」 大家都跟着笑了起来,果然,饭没有吃完缪长英就来了,一边走一边喊道:「姐夫,沈湛是不是要和我们比试,那你们吃的快点,别磨蹭,我可是等了好久了。」 他哈哈笑着进来,看着沈湛,「听说你的武功是无师自通,都是自小打架歷练出来的?」 「也不是,后来从军后受过师父指点过。」沈湛道:「但大多数的招唿都是打出来的也不假。」 缪长英点头,竖起个大拇指,「够种,不亏是萧大人的儿子。我可是听说你小时候吃过老鼠肉,五六岁就打架斗殴一对几,十来岁就在荆州街头称霸了。」 「打战没粮草,连人肉都能吃,够厉害。就连我都做不到!」缪长英一脸的佩服,哪有半点长辈的样子,「我缪长英佩服你。」 他一说苏婉如就小心扫了一眼萧夫人,果然看她泪水涟涟,心疼痛苦的样子,她顿时打岔,道:「缪大人,我们还在吃饭呢,您又是老鼠肉,又是死人肉的,这就是不让我们吃了啊。」 缪长英一愣,哈哈一笑,道:「苏小姐说的对,我不说了。」话落,在萧山身边坐下来,自己拿了酒杯自斟自饮,等着沈湛吃完饭和他切磋。 「你们慢慢吃。」萧夫人蹭一下站起来,拿着帕子擦着眼泪,「我回去歇会儿。」 说着,就带着刘妈妈快步走了。 「我去看看。」苏婉如也放了碗,跟着萧夫人出去,萧山见如此就瞪了一眼缪长英,道:「你不知道你嫂子听不得这些,你还提。」 缪长英嘿嘿笑着,抱歉的道:「我一时嘴快。」又道:「不过沈湛是吃了苦头的,这些事不说不代表没有啊。记着想着才能对沈湛更好点,将他以前缺失的都补回来。」 萧山喝了一杯酒,没有说话。 「苏公子,你说是吧。」缪长英打岔,苏季微微颔首,道:「缪大人所言不错。」说着一顿又提起成都府禁军的事,「听说千人如一,可否让我等见识一番?」 「当然可以。」缪长英拍着胸口,道:「明天就去!」 苏季颔首,大家就没有在盯着这件事说下去。 苏婉如和萧夫人在后院里散步,两人走了好一会儿,萧夫人情绪才平静下来,道:「卢氏太狠了,但凡有点心的人,怎么会这样对一个孩子,他才那点大,他有什么错。」 「你不知道,我多有恨我自己。如果能回到从前,我宁愿卢氏当时指责我的时候,我一头撞死在她面前谢罪。」萧夫人道:「也好过我的孩儿受了那么多的苦。若非他不同于寻常人,还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那倒是,如果不是沈湛,相信没有一个孩子能坚持下来。 不过,也正是因为因为这样,才铸造了一个与众不同的沈湛,苏婉如挽着她胳膊笑着道:「他其实并没有记得那么清楚,当时的他也不觉得苦,真的。」 「以前在平江府,他常和我炫耀他去哪里,见过什么样的人,吃过多难吃的东西,打了几场了不起的架。这些啊都成了他得意的资本呢。」苏婉如笑着道:「他那么与众不同,就是一柄千次淬鍊出来的宝刀。」 萧夫人点了点头,停下来握着苏婉如的手,道:「其实,也是他的福气,在那个最叛逆混沌的年纪,遇到了你。」 如果没有这个娇滴滴,让沈湛一眼沉沦的苏婉如,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像是挂在遥远天际一颗璀璨的星,当年渺小的沈湛想要碰到那颗星的,得到那颗星,他只有不停的往上爬,不停的爬…… 是她引着他,往正确的方向走着。 「夫人。我喜欢他呀,当年可不是他死乞白赖的跟着我的。是我觉得他好,才会天天和他一起。」苏婉如掩面一笑,「您不知道,我们一起闯了多少祸,这天底下只有他不管我做的对不对,是不是合情合理,一切都以我为主,都听我的。」 「就算我爹娘和我两位兄长都做不到。哪怕是我宫里的奴婢,也要劝一劝,生怕我做错了什么事,而连累他们被打板子。」苏婉如笑着道:「您看,不是我成就他,他的一切都是自己努力得来的,反而是我受益匪浅。」 「你们都是好孩子。」萧夫人道。 萧夫人很感动,苏婉如虽然现在落难了,可是曾经苏正行夫妻对她有多宠爱,世上的人都是知道的,那时候的她是沈湛高攀不上的,可她却丝毫不曾嫌弃过,这样的人,世上怕是再难有了。 「都是缘分。」萧夫人道:「湛儿幼年孤苦,你就是他的救星,让他活了过来。你的恩情,我记着,永远都不会忘。」 她对沈湛有恩吗?苏婉如从来没这么想过,就算是当年的沈湛,也是一块发光金子,跟着她胡闹,那是委屈他了。 不过萧夫人不哭了,她也暗暗松了口气,陪着她又转了一会儿园子,这才回房里歇息。 她现在没住在沈湛的院子,在苏季的强烈要求之下,一个人住到了对面,萧夫人给她遣了八个丫头里外照应,她是舒服的不得了。 「苏小姐,这柿子您尝尝看,外头刚送来的,甜的很。」芷兰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妇人,刚刚生完孩子,身材丰腴气色很好,笑起来嘴角还有两个酒窝,不像是为人母,还像是个小姑娘似的。 也会说话,做人做事都无可挑剔。 「我尝尝。」苏婉如盘腿坐在罗汉床上,这边和江南一样没有炕,所以他们歇息都是在罗汉床上,天气凉了以后就铺着毛茸茸的毯子,特别的暖和,「嗯,真的很甜。一会儿你给我哥他们也送点去。」 「都送了,不过您这里最多,几位公子都说您爱吃零嘴,又让人把自己那份都送您这里来了。」芷兰说着,就提了个篮子过来,满满一篮子的柿子。 「这么多。」苏婉如哈哈一笑,道:「行,那我再吃几个,不能不收他们的好意了。」 芷兰在一边笑着做针线,苏婉如忽然想起来,她很久没有摸针线了,不由往这边坐了坐,看着芷兰的手,笑着道:「你这手艺不错,学了多久?」 「奴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了。这手艺跟我娘学的,大概懂事的时候就开始穿针走线了。」她说着,大大方方的将绣的一截袖子递给苏婉如看。 「不错啊。」苏婉如道:「我这行家也觉得好。」 芷兰掩面笑,「和苏小姐说话太轻松了,奴婢还没见过您这样的主子呢。」 「嗯,我是好人啊。」苏婉如连着吃了三个,意犹未尽的擦了擦手,从桌底拿出帐本和算盘出来,噼里啪啦的算着帐,外头小丫头喊着,「苏小姐,您要不要去校场看看,老爷和少爷开始切磋了。」 「我要去的。」苏婉如忙将急着下来,芷兰就丢了手里的针线弯腰给她穿鞋,苏婉如摆着手,「我自己来,你没我快。」 说着,就跑了出去。 等她到校场时,已经比完了,萧山和沈湛在场上说话,她跑苏季身边,问道:「二哥,这打完了?」 「又不是论生死,点到为止。」苏季道:「你还想看什么?」 苏婉如呵呵笑着,那边缪长英哈哈大笑,道:「不行,就算输了我也要试试的。」说着,手里的长枪一抖,大喝一声,「小贼,纳命来啊……」 他和唱戏似的,众人哄堂大笑,缪公子捂住脸一副羞于见人的样子,「这……这不是我爹。」 「不孝!」苏婉如哈哈一笑,道:「缪将军都不想认你,你看看你这身板,哪里像是缪将军的儿子哦。」 缪公子欲哭无泪,「那是我家好吃好喝的,都给我爹吃完了。」 这边闹着,那边缪长英已经抖着长枪迎上了,沈湛用的新刀,身姿矫健如龙,苏婉如看的目不转睛,挥着手喊道:「缪将军,加油啊。」 「胳膊肘往外拐啊。」朱珣怼了一下她,「应该给我八哥助威。还有,加油是什么?」 苏婉如噗嗤一笑,道:「就是助威啦。」 嘻嘻哈哈的,那边过了十几招就分了胜负,年纪不饶人这句话到底还是有道理的,缪长英停下来,笑着道:「得亏没有成为敌人,不然我小命是保不住了。」 大家一阵笑,朱珣道:「缪将军,再后退二十年,我八哥一定打不过你。」 「废话。」缪长英哈哈一笑,道:「那时候我正当年,沈湛才两岁,我要是连一个两岁毛娃都打不过,我得多弱。」 气氛极好,苏婉如和苏季问道:「刚才是萧大人赢了,还是沈湛赢了?」 「没分胜负。」苏季道:「若真要动手,父子实力相当。」 那就是沈湛不如自己老爹呗,毕竟萧山都年过不惑了,苏婉如就哼哼了两声,没说话。 「你跟我来。」苏季拉着苏婉如回了她的院子,芷兰上了茶关门出去,苏婉如奇怪的道:「你怎么了,郑重其事的。」 她一面说着,一面写信,苏季问道:「在写什么?」 「哦,几个铺子和行当都给我来信,汇报我走后几个地方的经营状况。」苏婉如抬头看看苏季,「你要和我说什么。」 苏季顿了顿,看着她问道:「你和沈湛成亲吧。」 「啊?」一滴墨滴在纸上,她写的两行字都作废了,「你吓了我一跳。为什么突然说成亲的事,你不是不同意我嫁给沈湛的吗。」 苏季沉默了一下,道:「你成亲后,就留在这里不要回燕京了。」 苏婉如将桌子上的信揪成了一团丢了,看着苏季,「你是认真的啊?」 「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假话。战是一定要打的,不然我就死了也没有脸面对父皇和母后。」苏季垂了眼眸,沉声道:「这一年我手里已经有一万人,等我揭竿而起,到时候人会越来越多,先控制住江南,再往北延伸,十年内我定能夺回属于我们的一切。」 「你有这么多人了啊,都没有和我说。是不是收了好几处的匪窝?」苏婉如惊奇的不得了,「二哥,你太厉害了。」 苏季白了她一眼,「危险无处不在,你在燕京我不放心。而且,因为表妹,你的身份随时都会被发现,到时候你想走都走不掉。」他顿了顿又道:「你留在这里,最安全。」 「二哥。」苏婉如咳嗽了一声,「我的打算您也应该知道,而且这几年我做了那么多的安排,如果我不去燕京,我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她凝眉,想了想又道:「赵之昂现在信任我,我在燕京也有很多人脉,有我在我敢说你能事倍功半。」 「总而言之,我是一定要回去的。」苏婉如敲了敲桌子,认真道:「你不要劝我了,我主意已定。」 苏季是知道苏婉如倔强的,自小她就是这样,脾气大还臭的很,决定的事情不管别人怎么劝都要做到底,他无奈的道:「你的事情可以交给别人去做,我……我不希望你有事。」 如果最后输了,至少有苏婉如活着,护住了妹妹,到了地下也有有脸去和父母见面。 「行了。」苏婉如摆手,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沈湛刚认亲,我们先在成都府过了年,等年后我们就启程回去。」 苏季发现根本说不通苏婉如,又捨不得训斥她,只能拂袖气唿唿的走了。 苏婉如嘟哝了几句,接着埋头写信。 苏季回了自己的院子,梅予正在书房内看书,见他冷着脸回来,笑着道:「是不是在公主那边碰到钉子了?」 「他不肯留在这里。」苏季嘆气,无奈的道:「这小丫头,倔的很。」 梅予轻轻一笑,放了书道:「二殿下应该先同意他们成亲,等成了亲,说不定公主就会有孕,到时候她就算不想自己,也要想一想孩子的。」 「有孕?」苏季怔了一下,他说成亲,但实际没有细想过接下来的事情,「生孩子吗?」 他的妹妹,生孩子? 那么小的丫头,居然要生孩子了吗。 梅予轻笑,理解苏季的感受,笑着道:「二殿下,她这个年纪成亲生孩子也是合适的了。您不要总认为她是当年那个被你抱在手里的小公主。」 苏季就想起来以前的日子,因为苏婉如长的漂亮还特别的聪明,他们一家人都恨不得去哪里都带着她,可那丫头偏偏一副人小鬼大的样子,就是累的走不动,也不愿意让他们抱着。 想起来,还真是有趣,她那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赌气样子,想想就觉得好玩。 一转眼,那个漂亮的小姑娘已经长这么大了,居然都要成亲生子了。 「我……我想想。」苏季有点接受不了,「如果她怀孕生子,我们都不在她身边,怎么办。」 沈湛可定也不会长留这边。 她娇滴滴的,听说生孩子很疼,到时候还不知道怎么闹腾。 「那倒是。」梅予想了想,道:「要不,我留下来陪着她?」 苏季看着梅予,觉得这个提议还是很好的,他们几个人,只有梅予留下来最合适了。 「这件事还要问问镇南侯的意思。」梅予道:「总归是他们的事,您虽是兄长,可也不能一直替妹妹做主。」 苏季哼哼了两声,没有说话。 他觉得需要成亲,是从苏婉如安全的角度出发,但一想起苏婉如嫁的是沈湛,又要那么疼的给沈湛生孩子,就心里不是个滋味。 就像是自己费心费力找出来的宝贝,忽然被人抢了。 不舍,还气。 「如果她非要回燕京,那成亲这件事,还是作罢。」苏季道:「等她再长大点,现在年纪太小了。」 说着,就走了。 梅予看着他失笑,又长长的嘆了口气,拿着书半天看不进去,喃喃的道:「……都要成亲了啊。」 这边,萧夫人请了沈湛去正院,萧夫人拿了一双鞋出来,招唿沈湛坐下,「我手艺不好,和婉婉没法比,你凑合穿穿看,要是不合脚我再重新做。」 她说着,在沈湛面前蹲下来,亲自给他脱鞋,沈湛脚一收,扶了萧夫人的胳膊,「我……我自己来。」 「没事,娘给你穿鞋有什么关系。」她非蹲下来,给沈湛去脱鞋,「这些事,二十年前娘就该给你做的,只是阴错阳差。你就坐着别动,让我过一过做娘的瘾。」 她说着,抬头看着沈湛,满脸的笑。 沈湛欲言又止,但坐着没有再动。 旧鞋脱下来,穿上新鞋,萧夫人的动作生涩的很,磕磕碰碰的将鞋子提上来,她一脸期待的道:「快起来走走,看看会不会挤脚。」 萧夫人习武,这么多年拿针的次数屈指可数,这双鞋针脚不齐,鞋面煳的也不精緻,沈湛穿着新鞋站起来,点了点头,道:「不错,很合脚。」 「那就好,那就好。」萧夫人笑容满面,「那就穿着,这穿旧鞋回头娘给你洗洗晒晒。」 沈湛嗯了一声,又重新坐下来。 「湛儿。」萧夫人将旧鞋收起来,在他对面坐下来,从身后拿了个匣子递给他,「这里呢,是这些年我和你爹攒的钱,是我们家里的钱,和别人没有关系,一共是九十二万八千两,这些不算铺子和房契。」 「后面两间库房里,还有一些有些值钱的东西,也都是给你的,过些日子我整理出来,将册子都给你。」萧夫人将匣子递给他,「房契和铺子的地契也在这里里面,你都收着,想怎么处置就这么处置。」 沈湛看着那一匣子的银票,心里五味杂陈,原来……父母对子女是这样的。 倾其所有的对你好。 沈湛端茶喝了一口,沉默了一刻,萧夫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解释道:「我们没有别的意思,真的。就是觉得你是镇南侯,平日花销肯定多,这些银子你留着用。用完了再来和我们拿,我们不说富甲天下,但若真要想要银两,还是信手拈来的。」 「谢谢!」沈湛放了茶盅,面色已经恢復如常,他看着萧夫人,道:「银子我有,我手中也有好几份产业,足够我和婉婉花销了。」 萧夫人顿时面露失望。 「不过,婚事的事恐怕要让您破费和操劳了。」沈湛咳嗽了一声,道:「如若苏世元不同意我和婉婉现在成亲,那我们就在年前把婚事定了,您看可行。」 「行,行的。」萧夫人顿时来了精神,「那这样,我这就请媒人来和苏公子提亲,你看行不行。」 沈湛颔首,道:「有劳您了。」 「说这个客气的话,我们都是一家人,能看到你成亲,我真是太开心了。」萧夫人高兴的道:「那这银子就留着,将来等我孙子出世给我孙子。」 沈湛抚额,现在就想孙子,有点早啊。 「我去和婉婉商量一下。」沈湛起身出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和萧夫人笑了笑,「您早点休息。」 萧夫人亲自送他出门,直到他走远,才高兴的和刘妈妈道:「要不,就请他二婶做媒人怎么样,她儿女双全,孙子孙女都有,是个极有福气的人。」 「行啊。」刘妈妈道:「您得请两位才行,苏家那边在成都府人生地不熟的,你都得一起打算好了。」 萧夫人点着头刘妈妈忙了起来,萧山从外面进来,就看到卧室里一地的废纸团,小丫头蹲在地上捡,他不解的道:「你在忙什么。」 「在给湛儿准备婚事。」萧夫人招手喊他过来,「老爷你来看看,还要准备什么。」 萧山仔细看了看,凝眉道:「这些都是细碎的。当务之急,是要将他们住的院子修葺一下,问清楚他们喜欢什么样子的,家具要什么样子的,要是年轻就办,时间很紧张。」 「别的慢慢想慢慢买不着急。」萧山道。 萧夫人恍然大悟,「是了,你看我这脑子,尽做些不当紧的事。」 「苏公子那边松口了?」萧山将外袍脱了,刘妈妈给他拿出去,萧夫人摇头,「还不知道,不过应该没有问题吧,我看婉婉是个有主见的孩子。」 「他们就两兄妹,要是她哥不点头,她是不会答应的。」萧山道:「这件事你不要管了,我心里有数了。」 萧夫人愣了一下,随即就点点头,「那我不管了,我就一心一意把婚事操办好就行了。」 第二日一早,依旧如同往常一样,三个人在校场,等练完功夫,萧山喊住了苏季和沈湛,「可有兴趣,今天去军营看看?」 苏季没说话,沈湛已经颔首道:「好!」 「那就先去吃早饭,吃过饭我们就走。」萧山说着,率先走了,苏季别扭的看了一眼沈湛,走了。 吃过早饭,苏婉如和朱珣也闹着要去,他们要去缪公子自然也会跟着,所以浩浩荡荡的七匹马穿街走巷出了城,成都府军营离成都府有半个时辰的路,噼了一个山头,军营绵延近十里,校场也是一眼看不到头。 「没有分成几个营吗?」苏季觉得奇怪,鲜少有人会这样布置。 萧山哈哈一笑,道:「这里进城最容易,所以我让兵驻扎在这里,别处也有,但多天险为守,人力还是这里能用得上。」 原来如此,苏季认同道:「还是萧大人考虑的周到。」 「谈不上周到。」萧山道:「萧氏在这里百年,这些都是先辈一年年积累的经验。」 他们进了大营,缪长英早早等在里面,抱拳喊道:「大人,兵已经整列,请大人验兵。」 他们去了校场,苏婉如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兵聚在一起,横队笔直,纵队从前看去宛若一人,每个兵虽晒的黝黑,但精气神却极好,昂首挺胸神情饱满,极有震撼力。 这若是上阵,不是娇兵就一定所向披靡。 「二哥。」苏婉如低声和苏季道:「萧大人这兵养的,可真是不一般。」 苏季颔首,「成都府安逸这么多年,他还能将兵练成这般,确实非常人能做到的。」尤其,成都府还有天险在,若是寻常人,大概会觉得有没有兵都无所谓,这些多人要养,一年花销可不容小觑。 「整列出操。」缪长英大喝一声,惊的苏婉如一跳,随即就听到一万多人齐声高喊,「是!」 整齐划一的动作,就连手里兵器发出的哐当声都是一个声调,苏婉如看的目瞪口呆,就听萧山介绍道:「这一万是先锋兵,接下来三万则是中锋兵,余下的则是一万骑兵和五千后勤,五千列阵。」 「分的这么细?」朱珣惊唿道:「还有,这里山这么多,您还养了骑兵啊。」 萧山颔首,道:「有备无患。」 骑兵可不好养,不但要养人,还要养马,战马所需所用可比人要复杂多了,也更加的精贵。 「您的马,从哪里来的?」苏季问道。 萧山一笑,道:「关外。」 「关外?」朱珣跳了起来,眼珠子转了转,「您不会是从青海倒腾来的吧?」 萧山高深莫测的一笑,道:「那边的马比努尔哈赤的还要肥美,又能适应成都府的气候。」 「您厉害。」朱珣笑着道:「您太厉害了。」 说着话,下面一万人收兵,步伐一致的退了下去,又上来一万,操练的和方才有些不同,苏婉如看不出名堂来,只觉得看的一腔热血沖头顶,恨不能立刻跨马去杀敌。 「骑兵还要看吗。」萧山转头问苏季,苏季摆摆手,道:「不用,让兄弟们都歇着吧。今日苏某人开了眼界。」 萧山做了请的手势和苏季并肩下了点将台,边走边道:「苏二哥,这六万人马做聘礼,您看可行?」 苏季一愣,后面的几个人也是一愣。 没有明白萧山话里的意思。 苏季眉头也拧了拧。 萧山愿意加入,那他当然是求之不得,成都府的兵,比他的一万人不知好了多少。可是,他虽想要这些,却不想因此而委屈了苏婉如。 这让他感觉,他拿自己的亲妹妹去换这六万兵马。 这是不可能的,他不可能轻贱苏婉如,就算没有这六万兵马,他苏季一样会去做他该做的事。 「萧山只有一子,曲折苦难二十三年才相聚。」萧山道:「他和婉婉相爱,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娶她,我和他娘理当无条件支持。」 「你们身份特别,将来不管是胜还是败,我们都是分割不开的一家人,有难同担,成都府永远都是你们的后盾。」萧山道:「所以,这六万兵马说是聘礼,不过只是一个说法,还请苏公子不要误会。」 苏季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苏婉如拉着他的手跳了出来,道:「萧大人,您真的要将这兵马借给我们吗?」 「嗯。真的。」萧山道。 苏婉如顿时笑了起来,「您是看这关系隔不断理不清了,索性一蒙头就跳进来了是不是。」 「对!」萧山笑着道:「实在理不清索性就不理会了。」 苏婉如抿唇笑了起来,扬着眉头道:「那我替我二哥点头了,为了这六万兵马,我就委屈委屈下嫁给您儿子了。」 有这兵马,她才不管赵之昂那边怎么想,反正她一百万两准备好了,过几天写信让司三葆给赵之昂送去。 一百万赵之昂做不了什么大事,但是却能让她安抚了他。 「嗯哼!」沈湛咳嗽了一声,声音里透着不满,说的好像她嫁给他多不乐意似的。 苏婉如瞪了他一眼,「安静点。」话落又看着萧山,「大人,我也是有嫁妆的,将来我们成了,就让您名正言顺的做蜀王,如果我们输了,我就给您留三个孙子,反正您不亏的。」 萧山哈哈大笑,有些无法理解,苏正行怎么会教养出这么有趣可爱的女儿。 「好!」萧山点头道:「一言为定!」 苏婉如点头,「一言为定!」 合着,没他的事,沈湛咂嘴不知道什么滋味,朱珣用手肘怼了怼他,低声道:「八哥,我怎么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什么身份特别,什么六万兵马做聘礼,苏二哥要兵马做什么?」 他看到苏季的时候问过他,怎么除了杜舟以外还有一位哥哥,苏婉如煳弄过去了,朱珣就嘻嘻哈哈的没有再问,这么多天他也没有用脑子去思考。 「你不知道?」缪公子一脸的惊奇,「苏二哥表字世元,你不知道苏世元吗?」 朱珣愣了一下,他当然知道,后宋二皇子就是这个名字啊,「难道不是重名吗?苏世元被砍头的时候,我亲眼所见啊。」 「没死。」缪公子一副轻视他的样子,「他就是后宋二皇子,而苏小姐则是后宋的婉如公主啊。」 婉如公主?苏世元? 对哦,他怎么这么蠢,这么多天他们都在喊这两个名字,明明她叫苏瑾,可大家一直喊她婉婉…… 「我的天。」朱珣摆着手,「别动,我怎么觉得头晕,晕死我了。」 他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一抬头几张脸离他特别的近,关切的看着他,朱珣索性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他怎么这么蠢。他八哥当年可是在后宋皇后混了一年多,和那位婉如公主亲近的很,他怎么就没有想起来,他八哥除了那位公主,怎么可能喜欢别人。 他这是造的什么孽哦,上赶着交上了这样的朋友。 朱珣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朦朦胧胧睁开眼睛时,就发现床头坐着苏婉如,他一惊顿时闭上眼睛接着睡。 不要醒啊,醒了就完了。 「朱正言!」苏婉如坐在床头,咬牙切齿的道:「你再闭眼睡一下试试?」 朱珣睁开眼睛,恼火的坐起来,瞪着她,「我不想看到你,你们太不够意思了,这么久了,还是别人告诉我的。合着你们所有人都知道,就只有我不知道是不是,你当我傻子呢,哼,以后我再不会理你们了!」 苏婉如没说话,将自己的匕首给他。 「你……你干什么,你还想杀人灭口?我可告诉你,我平日里是让着你,你以为我打不过你吗。」朱珣怒拍着床板。 苏婉如白了他一眼,道:「割袍断义啊。你现在就回去,告诉赵之昂我的身份,然后你就真的和我们撇清关系了。」 「我……」朱珣被她噎住,盯着匕首,想了想伸手去拿,可他的手还没有碰到匕首,就听到苏婉如一声吼,「朱正言,你割袍子试试,我立刻让沈湛剁了你。」 「是你让我割的啊。」朱珣一脸莫名其妙,「你是不是人,说话不算话。」 苏婉如似笑非笑的收回了匕首,放好,冷笑着道:「给你点颜色,你就开染房了。我告诉你,你没选择了,愿意也得从,不愿意也得从了!」 朱珣顿时有种逼良为娼的错觉,他捂着领子,结结巴巴的道:「你们……打算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了。」苏婉如拍着他的肩膀,挑着眉头道:「怎么样,封你一个威武不屈富贵不淫大将军怎么样。」 朱珣瞪眼,「呸!这什么封号,你读过书没有。」 「我觉得帅的很。」苏婉如道:「好弟弟,往后我们就算一家人了,等你吃了喜酒就回燕京去,把夫人和朱音都接到成都来!」 朱珣咳嗽了一声,「这……这就安排后世了啊,我……我还没成亲呢。」 「玉洁那边再等等吧。」苏婉如正色道:「她和你不同。」 朱珣点了点头,又有些不服气,「你和我八哥成亲了,日子过的多甜,就我,还孤家寡人,以后恐怕连媳妇都娶不上了。」 「你想啊,等我们赢了,你就是国公爷……」说着,掩面而笑,看着朱珣,「是哦,对你来说其实没差别。」 朱珣点着头,「当然啊,难道你二哥能让我做皇帝哦,我还不是个侯爷。」 「不、不、不、你可以做国公的。将来让我二哥给你赐一百个妾,让你开枝散叶,子孙满堂。」苏婉如道。 朱珣噗通一声倒在床上,大唿一声,道:「我没这个命享用。」 他连京城都不想回去了,长兴侯的事,让他太寒心了,他没有胆子做别的事,那么躲一躲总是可以的吧。 「说好了。」朱珣揪住苏婉如的辫子,「姓苏的,你要不给我做国公爷,我就弄死你。」 苏婉如点着头,「我就喊我二哥来给你写保证书。」 「也行。」朱珣翘着腿,骄傲的道:「看你这么诚恳,我就勉为其难了。」 苏婉如道:「不要脸。」却用被子蒙住了朱珣的头,哈哈大笑起来。
185 家族 「没事了?」沈湛站在外面,苏婉如点头,「他要是不从,我们就把他沉江里去。」 沈湛睨了她一眼,语气酸熘熘的,「你嫁我,很委屈?」 「没有啊。」苏婉如笑咪咪的道:「嫁给你是我两辈子修来的福气,我怎么会委屈呢。」 她觉得,命运让她来这里,一定是让她来拯救沈湛的,不能让这么一个不世出的天才埋没在市井里。 「我是一个伯乐!」苏婉如咳嗽一声,负手道:「你是我的千里马。」 沈湛嗤的一声,撇了撇嘴,道:「我这一匹马,哪抵得上六万兵马吸引力。」 「那倒是。」苏婉如点了点头,「一匹马不如六万兵马,这算术不难算的。」 沈湛看着她,怒吼一声咬牙切齿,「苏婉如,你想死是不是!」 「二哥。」苏婉如提着裙子就跑,「二哥,有人欺负我,快帮我收拾他。」 斜楞里,苏季嗖的一下蹿了出来,人没到杀气至,沈湛慌乱一接,两个人砰砰在院子里打起来。 苏婉如没想到苏季真的会出来,她是开玩笑的。 苏季没开玩笑,他心里憋着火。 两人没用兵器,但是打的一点都不虚,苏季道:「臭小子,从来就没看你顺眼过。」 「二哥。」沈湛不声不响的喊了一声,「你是二哥。」 苏季大怒,「谁是你二哥,还没成亲就上赶着认亲了,你少跟我来这套。」 「二哥。」沈湛咳嗽一声,一本正经的接着喊。 苏婉如在一边的看的心惊胆战。 「轻点啊,别真打着了。」苏婉如看出来,两个人这是打算这一架将前仇旧怨一切解决了,所以下狠手。 苏季一拳打在了沈湛脸上,沈湛一愣,回身一脚踢在苏季胸口。 两个人弃了武功,抱在了一起,你一拳我一脚,就跟小孩子打架一样,滚在了地上。 「这是干什么?」朱珣开门,看到外面在地上打滚的两个人,「打架啊?还有这样打架的?」 苏婉如在一边喊着,「二哥,别打他脸。」又喊道:「沈湛,你真敢打我二哥,想死是不是。」 吆喝着,院子里就热闹起来,朱珣喊着小丫头,「快,把我房里的瓜子拿来,再给我搬条凳子来。」 小丫头愣头愣脑的,还真的给他拿了瓜子和凳子来,朱珣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热闹。 「小心啊。」梅予站在他身边,「等他们打完了看到你在嗑瓜子,就该你挨揍了。」 朱珣摆着手,「我现在是香饽饽,他们要是对我不好,我就和他们割袍断义。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 「哦,这样啊。」梅予露出一副你自求多福的表情,指着一边的小丫头,「去请萧大人来。」 小丫头哦了一声跑过去。 苏季和沈湛已经在滚了好几圈,两个人一身的灰,全然没有平日里的器宇轩昂。 「这是怎么了。」萧夫人说着话就上前来,一下子扑过去,也不管是谁的手,拉着就朝外面拽,萧山也上前来,帮着拉另外一个人。 等拉开,萧夫人才发现她拉的是苏季,沈湛则在对面。 两个人一个鼻青脸肿,一个髮髻散乱胸口好几个脚印。 「好好怎么动手了呢。」萧夫人拿手帕给苏季擦脸,苏婉如忙过去扶着苏季,萧夫人就去了对面,「湛儿啊,你和娘说,怎么动手了。」 沈湛咳嗽一声,盯着苏季,回道:「您不要担心,都是皮外伤。他那点花拳绣腿奈何不了我。」 「皮痒是不是。」苏季怒道。 苏婉如也在旁边瞪眼,沈湛就没有再说话。 「我来看看。」梅予上前去,先检查了沈湛,含笑和萧夫人道:「没事,上点药过两天就好了。」 可沈湛一边颧骨被打红了,估计明天就会变的青紫,萧夫人心疼死了,给他揉着,道:「湛儿,快去歇着,娘给你上药。」又和苏季道:「苏公子也快点歇着,我这就给你们取药来。」 苏季摆了手,道:「夫人给这位少年上药吧,我没事。」说着,转身就走。 苏婉如瞪了一眼沈湛,跟着苏季后面进了房里,「梅子青,快拿点药来。」 「来了。」梅予和萧家三口道:「我去拿药来,三位稍等。」 沈湛眼巴巴的看着苏婉如走了,气的肺都顶着疼,一转身拂袖就走了,等走了几步又感觉心里舒坦起来……和苏季这一架打的舒服。 房间里,苏季喝了口茶,苏婉如拿了温热的帕子给他擦脸,「你说你,怎么能真动手呢,跟小孩子似的。」 「你关心我,还是关心他呢。」苏季睨了一眼苏婉如,她顿时神色一整,道:「当然是关心亲哥哥啊,您在我心目中,那是排在第一,永远无可替代。」 「就知道甜言蜜语。」苏季嘶了一声,嘴角疼的很,「我看你是觉得我打他打的太狠了。」 苏婉如咳嗽了一声,道:「没有,您可以打他,但他不能动手,一会儿我就批评他去,刚和自己的二舅兄打架,他是不想活了。」 「谁他舅兄。」苏季不服气,可到底没有接着说下去,脸虽还板着,但心里却很舒服的。 打一架出出气,气就顺了。 「他打的还真狠。」苏婉如目光闪啊闪的,恶狠狠的道:「你别急,一会儿我就给你报仇去。」 苏季就撇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什么意思,和我打架他还得收着点?他能打的过我吗。」 「打不过,绝对打不过。」苏婉如从梅予手里接了药瓶过来,「就他那德行,三两拳就能别我二哥放倒了。您可不知道,那时候您在宗人府,我天天盼着救你出来,然后把他收拾一顿。」 「算你心里有数。」苏季接过药瓶,「我自己上药,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苏婉如眼睛一亮,随即摆手道:「不行,我不放心你,你快脱了衣服给我看看,伤着哪里了。」 「去,去。」苏季推着她出去,「都要成亲的人,还这么没谱没数的,出去。」 说着,将她推出去啪的一声关了门。 「二哥,二哥啊,你让我看看嘛。」说着有喊道:「梅子青,你仔细帮我二哥上药啊,伤的怎么样,你一会儿告诉我。」 梅予忍着笑嗯了一声。 等了一会儿苏婉如才嘀嘀咕咕的往外走,「沈湛真是太欠收拾了,我这就帮你收拾他去。」人就走远了。 「您这是气顺了?」梅予看着苏季胸口的一个脚印,并不重,可见沈湛还是有分寸的,他倒了药给苏季,看着他自己揉着,「公主这夹板气,可不好受。」 「打了就算了。」苏季道:「我也警告他一番,以后他要是敢欺负婉婉,我定然不会轻饶他。」 这是彻底同意了,也没什么别扭了吧,梅予含笑应是。 「你也收收心思。」苏季伸手,梅予又给他倒了点,他接着道:「那小丫头你吃不住他,也就沈湛这样,遇到她的事不动脑子只听她话的人能耐得住。」 「将来你会遇到更好的。」苏季拍了拍梅予的肩膀。 梅予一笑,道:「我当我掩藏的很好,却还是被您看出来了。」顿了顿又道:「少年人动心,总要念着几年……没事,我现在这把年纪了,早就看开了。」 「那就好。」苏季套上衣服,沉声道:「你说的也没错,等成了亲她或许就不想去燕京了。」 梅予颔首,其实对此事持着保留意见。 苏婉如又笑眯眯的去了正院,进去时萧夫人正在给沈湛揉着脸,嘆气道:「苏二公子这是捨不得妹妹,你让他打两下就行了,哪能真和他动手,他若是更气怎么办。」 「无妨,我若不还手,还会又下次。」沈湛回道:「您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 萧山坐在一边嗯了一声,道:「他打架长大的,还能不知道轻重。更何况,既是打架当然要用尽全力,否则就是对对手的不尊重。」 「就你尊重。」萧夫人白了一眼萧山,「你看看儿子的脸,可真是……」说着红了眼睛。 还是头一回萧夫人拿话刺他,萧山嘴角嗫喏了两下,一看苏婉如进来了,忙打岔道:「婉婉来了,快进来坐。」 这话题就带过去了。 「大人,夫人。」苏婉如行了礼,走到沈湛面前打量着他,见他脸上挂了两处的彩,凝眉道:「疼吗?」 沈湛别扭的嗯了一声。 「让婉婉来吧。」萧山咳嗽了一声,将萧夫人手里的药膏接着递给苏婉如,拉着萧夫人出去,「我找你有事,你随我来。」 说着,就出门去了。 萧夫人回头看了一眼苏婉如,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走了。 苏婉如就拿着药膏给沈湛继续揉着,一副很关心很心疼的样子,「我二哥真是的,还真的动手了,打的这么重。」 「你被生气,等我给你报仇去。」苏婉如道。 沈湛就似笑非笑道:「你准备怎么报仇?」 「他不吃麻椒,」苏婉如笑声道:「这三天让厨房烧菜全部放麻椒。」 这就是报復?沈湛冷嘲热风的,「还是哥哥好啊,受伤了有妹妹照顾,倒是我,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我这是为了你啊。」苏婉如道:「你武功比我二哥好对吧,我就怕你把他打伤了,他一生气就真的不同意我们的婚事了。」又道:「到时候伤心的还是我们啊。」 「不是怕六万兵马没有了?」沈湛问道。 苏婉如摇着头,「我那是开玩笑的,再说,就是这事不提,我们成亲了,萧大人还能不伸手相助么,对吧。」又道:「我这是彩衣娱亲。」 沈湛撇头过去,「甜言蜜语。」 「真的。」苏婉如道:「你看,以后咱们两个是要过一辈子的,二哥终归是二哥,他也会有家庭嘛,对吧。」 沈湛抚了额头,明知道她刚才说的话没一句是真的,可耳朵听着心里还是甜。 「亲我一下。」沈湛咕哝道:「亲了我就不生气了。」 苏婉如暗暗松了口气,真是累死她了,以后都要这样吗? 不会吧,这也太麻烦了。 「嗯,侯爷那我亲了哦。」苏婉如说着,凑着沈湛的唇上啵了一下,扬眉道:「满意不,本来想多亲几次,可你脸上都是药,有毒。」 沈湛磨牙,磨的嘴角疼,忍了忍道:「行了。我饿了,你给我做馒头吃。」 「这好说。」苏婉如拍了拍他的肩膀,「今晚我给你们做点好吃的补一补。嗯,我二哥的那份我要多放麻椒。」 沈湛嘴角抖了抖,摆着手道:「去吧。」 苏婉如就颠颠的出去了。 她一走,沈湛再忍不住,笑了起来,肩膀抖动,哪有半分难受的样子…… 亏她还有点良心,就算说的不是真话,哄一哄也表示她是在乎的。 想到苏季吃到麻椒的样子,他心情又好了一些。 「和好了啊?」萧夫人一进来就看到沈湛在笑,就知道苏婉如把问题解决了。 沈湛有点尴尬,咳嗽了一声,道:「没事了,让您担心了。」 「我担心什么,你们年轻人的事年轻人解决,娘只要知道结果就好了。」又道:「有件事要和你说,我准备中秋节的时候,正式你的叔伯兄弟们来吃饭,将你你的事,还有你和婉婉的事都和大家说一说。」 「不过,你不用担心,到时候只要露个脸就好了。你要记得你先还是镇南侯,用不着怕他们。」 沈湛点头应是,回道:「我知道了。」 晚上,苏婉如做了一顿沈湛心心念念的馒头,蒸了两笼,煮了两锅汤配着几份小菜。 「你做的?」朱珣一脸不相信,苏婉如白了他一眼,和萧山还有萧夫人道:「我做的不太好,手脚也慢,忙活了半天就倒腾了这些出来,也不知道你们喜欢不喜欢。」 萧山抓了个馒头咬了一口,吃出味道来,眉梢微挑和萧夫人道:「这是带馅的馒头。」 「是吗,我尝尝。」萧夫人也抓了一个咬着,颔首道:「这肉馅调的真鲜,馒头也有嚼劲。没想到婉婉还会做饭,我们真是有福气了。」 苏婉如笑眯眯的说不敢。 「他就会这一个。」朱珣也吃了一个,和萧夫人道:「别的都不会。」 苏婉如大怒,啪叽一下踩朱珣的脚,朱珣疼的嗷的一声叫唤,忍着痛憋屈着脸,道:「手艺不在多,在……精,好吃!」 「朱侯爷谬赞了。」苏婉如拱了拱手,谦虚的坐下来。 朱珣翻了个白眼,低头吃饭喝汤。 沈湛和苏季坐对面,两人都不说话,埋头吃着。 不过,气氛却很轻松,萧夫人喝了一口汤,和苏婉如道:「马上要中秋了,我打算那天请萧家人来吃饭,也正式宣布你和湛儿的婚事。」 「好。」苏婉如点头,想起了什么,问道:「那……沈湛的身份能保密的了吗。」 萧夫人就看着萧山。 「利益相关,他们可以有别的心思,却不会置成都府为难不顾。」萧山道:「事有可为不可为,萧家人还是知道的。」 那就好,她和沈湛都还没有想到具体要怎么处理这个问题,在没想好前就先压一压,免得出乱子。 沈湛喝汤,果然见唐丽飘着好多麻椒,他一高兴又多吃了两个馒头。 「这汤不错。」朱珣颔首,「就是麻椒多了点,你下回少放点。」 苏婉如哦了一声, 「我觉得很不错。」沈湛接了话,「你不喜欢,可以少喝点。」 朱珣瘪嘴,怎么就说我了?我没做错什么啊。 「我也觉得不错。」苏季又盛了一碗,神色如常。 苏婉如顿时哭笑不得,觉得某些小心眼的人,一定会事后算帐了。 果然,吃过饭某人就拽着她回房,怒道:「不是要帮我出气报仇的吗。」 「是啊,报了啊。」苏婉如道:「你没看到汤里好多麻椒吗。」 沈湛从鼻尖里哼了一声,道:「我怎么没看出来苏世元不喜欢呢。」 「他装的。他从小就不吃的,只是不想在你面前落了面子,所以硬撑着而已。」苏婉如押着他回房,「乖了,这事翻篇了啊,别惦记着了。一直生气会变丑的。」 沈湛就回头冷飕飕的瞟了他一眼。 苏婉如忍着笑,尽量一本正经的换话题,「我有信要送回去,我拿来给你好吧?」 「嗯。」沈湛颔首,望着她道:「近日我听说通天票号乱的很,你看,要不要我插手管一管?」 苏婉如咳嗽了一声,道:「……我,他们乱是因为我的人进去了。」 「你?」沈湛惊讶了一下,「你什么时候让你的人去的,我如何不知道?」 苏婉如按着他坐下来,挤在他腿上坐着,搂着他的脖子道:「我们来成都府前啊,我和我的人说的,反正能抢就抢,抢不到也不亏。唯一对不起的就是赵仲元了,抢他舅舅的东西,有点不地道。」 「不够,他舅舅有后人,不管怎么算也不算他的。现在肖家连了三族,通天票号就成了空架子了,这么大的买卖突然东家撤走了,那还得了!」 「我就提前插手进去了。至少得让世人觉得,通天票号没有了肖翰义,还有别的股东撑着。帮着他们度过了眼下的难关,打通朝廷里的各个关节,到时候怎么也得分我十分之三吧。」 现在没人敢管他们,所以她让胡十三娘去了,又给刑部的崔大人留了信,肖家的人砍了就砍了,可通天票号非同小可,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更合况,肖氏也只是个大股东,里面还有一些零散的小股东占了近一般的股份。 「鬼精的丫头。」沈湛笑着道:「我才想到这事,没想到你就已经做了。看来我果然是不用动脑子了。」 苏婉如点头,「你真是太有福气,居然能认识我这么聪明乖巧的女子!」 「蹬鼻子上脸。」沈湛捏了捏她的鼻尖,「见好就好啊。」 苏婉如笑着,道:「不过,你暗中派人给点压力也好,但不能让他们看出来,免得知道是你,到时候弄巧成拙。」 「嗯。我心里有数。」沈湛颔首,「周先生在路上,正好让他怪道去一趟荆州,先将他们的总舵办成了。」 这是一块极大的肥肉,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呢。 苏婉如觉得,她好在三点,第一是她出手早,第二当然是朝中有人好办事,第三则是他们不要脸皮。 只能能咬到肉,脸皮什么的,都不值得一提。 两人说着话又一起给周奉写了信,沈湛说起成亲的事,「萧夫人问院子你想怎么修?」 「随便修修就好了,家具换套新的,其他的随意些就好了。」苏婉如道:「索性我们在这里住的时间也不长,怎么着凑合都行。」 说是凑合好要换新家具,沈湛捏了捏她的脸,「索性你列个单子出来。」 「也好。」苏婉如就正儿八经的开始写,一边写一边念叨着,「家具如果有红木,那就红木的,不行黄梨木的也可以,我不讲究的。不过是要用黄梨木的要提前和我说一声,这窗帘啊,地毯啊颜色都是要调的。」 「被套的帐子的话……我写信去应天,让邱姑姑给我准备吧。这寻常的手艺,我瞧着难受。」苏婉如嘀咕着,「摆设嘛,我看宴席室里有好些还不错,改天我要和夫人说说,去她库房搜罗搜罗,看看还有没有好东西。」 她乱七八糟的说着,列了两页纸。 沈湛抚额,咳嗽一声,点了点头纸面,「这就你说的随意?」 「嗯。」苏婉如道:「要不是因为我们不会长住这里,我至少还能列出五张纸来。」 沈湛点了点头,「知道了,我让人去办!」 「沈湛!」苏婉如眯了眯眼睛,「你是嫌我麻烦。」 沈湛忙摆着手,「不敢,半点没有。莫说只有这么点,就是再多出十倍,我也保证让你满意。」 「这还差不多。」苏婉如咬着笔头想了想,「算了,就这些好了。那些我想要的,等我们有了自己的家,再重新买。」 沈湛一副乐意的样子,点着头,「没事,闲了就想想。」 苏婉如睇了他一眼,拍着他的肩膀,道:「侯爷,表现不错!」 「那是。」沈湛道:「也不看谁的侯爷。」 苏婉如点头,「我的!」 两人就闹了起来。 隔了没几日就是中秋,萧夫人给萧氏的旁支近亲发了帖子,萧山的叔叔,萧二老太爷,三老太爷,四老太爷,三家人,萧山嫡亲弟弟,萧二爷,萧三爷两家,包括缪长英夫妻两人。 这都是嫡系旁支,那些庶枝的还没有请。 纵然是这样,一个花厅也根本坐不下,所以萧夫人直接在院子里摆的六桌,在外面喊的席面。 二老太爷今年整七十,三老太爷则是六十五,四老太爷六十三……三个人的重孙子最大的和苏婉如一样大! 七位堂兄,沈湛排行第八,下面还有十位堂弟! 堂兄弟十七人,叔叔辈……苏婉如数不过来,看着这六桌人她惊愕的转头看着沈湛,结结巴巴的问道:「你……好福气啊。」 沈湛失笑,转过头去不忍看,低声道:「上天厚待。」 幼年时他很羡慕打架亲兄弟一起上的,常想着,如果有一天我也有很多兄弟,那该多好。 果然,老天爷记得他,对他也很好。 在这一天,给他送了这么多的兄弟。 「发现问题没有。」苏婉如目光一扫,「没有女儿!」 苏婉如咋舌,能想得到么,坐了这么一桌子子子孙孙,大的哭小的闹,居然没有一个女孩子。 「还真是。」沈湛也露出惊讶,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壮观的场面,当即决定道:「我们要生女儿,生好些女儿。」 苏婉如摇头,「我要生儿子的!」 「听我的。」沈湛道。 苏婉如正要说话,那边萧夫人冲着他招手,「湛儿快过来。」 「你多保重。」苏婉如摆了摆手,跑去苏季那桌坐着,朱珣凑过来惊奇的道:「萧家很奇怪啊,这一桌子女人都是外来的,没有一个姓萧。」 「我也发现了。」苏婉如道:「这样太能生了。萧大人不用招兵,将萧家男丁算清楚人头,就能拉上战场组成一个军了。」 朱珣一副心疼的样子看着远处的沈湛,「可怜我的八哥,最不喜这样的场面了。」 苏婉如也转头去看,就见沈湛跟在萧山后面,捧着酒盅一一敬酒,几位老太爷还算客气,并没有先前在外面叫嚣的那样强势。 等那边敬酒结束,沈湛坐下来,萧山笑着和各人道:「这个中秋,是我这二十年过的最圆满的一个中秋,我儿找回来了,还这么有出息,我心中快意,再次,敬各位叔叔兄弟。」 「藉此中秋,以景抒情。」萧山高兴的道:「一家人,团团圆圆,齐心协力,才是人生最重要的事。」 他说完,大家就都起身回敬,气氛很热烈,也没有人对沈湛的来路提出半点异议。 「萧家人真团结啊。」朱珣感嘆道:「难得见到这样的大家族。」 苏婉如喝了一口茶,低声道:「别急啊,前面是吃团圆饭,后面就是拆伙饭,你看着吧,一会儿肯定会有人借酒说疯话。」 「还有这样的?」朱珣不敢置信,想了想又道:「也对,有人的地方就有这些矛盾。没有矛盾那才是真的奇怪。」 果然,酒不过喝了几盅,就看见二老太爷的小儿子萧忆起身,端着酒罈子推开自家媳妇摇摇晃晃的走到萧山面前来,道:「五哥,五哥啊……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萧山蹙眉,好脾气的道:「你说。」 「这镇南侯吧,好是好,天下闻名,有本事有地位,可他是赵之昂的人啊……」萧忆道:「当着大家的面,我明人不说暗话。你可想过,这么多年了,你的孩子怎么可能还活着,你可想过,要是他根本就是假的,和别人设局来骗你,你打算怎么办。」 「如果这事发生在别的兄弟身上,我一个字都不会讲,他高兴就好,毕竟能团圆心情好才是最重要的。」萧忆道:「可这事是你的事那就不一样了。因为又不是你的事,是我们大家的事,将来,他可是要继承成都节度使的啊。这是关乎我们萧氏的兴衰存亡啊。」 「他能力再好,可一心向赵之昂。这么大的人了,你养不熟啊!」 他说完,身后一位和萧山差不多年纪的也站了起来,道:「老么说的对,这子嗣的事开不得玩笑,也半点不能马虎大意。萧山,你得慎重,再慎重。」 不单他,后面的众人也跟着点头,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萧山看着三位老太爷,三老爷起身拍了桌子,冷着脸道:「嚷什么,有话一个一个说,什么时候这么没有规矩了。」 「那就一个一个说。」萧忆道:「你们大家难道没有和我一样的想法吗,二十三年了啊,那么小的孩子被人抱走,抱走的时候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你们谁能相信,他就是当年丢的那个孩子。」 「要我说,这其中的风险太大了。」他顿了顿又道:「还是按照我们以前说的,总族中过继一个给长房。虽不是五哥亲生的,但却能保证是我们萧家的骨肉。」 「行了。」萧山看着众人,「他是不是我的孩子,我心里有数,用不着你们在这里给我指明方向。」 说着一顿又道:「我今天请你们来,只是想要告诉你们,湛儿要成亲了,因为时间紧,所以谁家有空就来搭把手,没有空的就等着吃喜酒,别的话,不要再提了。」 他说着,拂袖坐下来,脸色不好看。 他一怒,萧忆就有点害怕,嗫喏了两下没有敢接着说。 众人就都看着几位老太爷,二老太爷站了起来,咳嗽一声,道:「萧山,你这样就是独断专行。你几个兄弟也是为了你好,为了大家好。我们冒不起这个风险。」 「镇南侯毕竟是镇南侯。我说句难听的,你认了他做儿子,你可问过赵之昂的意见?」二老太爷又道:「这件事,要是赵之昂不知道,那就得瞒着,让他知道了麻烦会源源不断。如果他早就知道,那你可就要想想,他为什么知道,是不是就是他指派镇南侯来咱们家,钻这个空子的。」 「二老太爷说的有道理。」有人喊着道:「你要多为大家考虑,要是出了纰漏,这是真是天塌下来了。」 「我们坚守成都府这么多年,当年先辈来的时候,这里不过是穷乡僻壤,如今成了天下名都,其中的心血谁能知道。他们只会盯着这块肥肉,恨不得拆吞入腹。我们不得不防。」 苏婉如听着,客观的说,他们将的还是有道理的,看来,只有证明了沈湛是萧山的儿子,才能行。 「滴血认亲?」苏婉如看着梅予,「行得通吗。」 梅予失笑,道:「这滴血认亲,不是近亲的血也是能融的。他们萧氏不会没有人知道这一点,不好煳弄。」 「这么聪明啊。」朱珣接了话,一脸忧心忡忡,「连个胎记都没有。」 那边,萧夫人起身,大声道:「是我生的孩子,我心里有数。我们母子连心,如何能认错。」又道:「各位叔叔,各位兄弟,不会有错,大家将心放在肚子里。」 「放不了心。」有人回道:「除非你们能证明镇南侯真的是您的孩子,证明镇南侯来成都府不是封了赵之昂的命。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相信。」 萧夫人接着解释。 苏婉如低声道:「你们那位二老太爷。」她指了指那个老头子,瘦瘦的一双眼睛精光闪闪,「这些人估摸着都是受他的吩咐。他们是有预谋有层次的在说话。」 「我估计,一会儿要是萧大人再坚持,他们很有可能提出将爵位让出来的话。这样一来萧大人认不认沈湛,就无关紧要了。」 朱珣怒道:「这怎么可能,嫡枝让出爵位,这是千古没有的事。」 「那就要想办法,证明沈湛是萧大人的孩子,否则,这事儿不好办。」苏婉如道:「这么大一个家族,要是闹起来,可不好看。」 丢人的还是萧山。 沈湛气定神闲的喝着茶,眸光扫了一圈众人, ------题外话------ 这是公众群:97620914,进去后戳管理员给她订阅正版记录截图,通过后管理员给你正版读者群号! 欢迎所有正版读者加入,么么哒。 ps:不想看的就不加,哈哈,反正天下洞房都是差不多的。哈哈哈哈哈
186 婚期 「二叔。」萧山看着二老太爷,「那您说说看,这事要如何办?」 二老太爷道:「大家的顾虑并没有错,我们萧家这么多人,不能冒一点风险,」他说着微顿又道:「镇南侯的身份既然证明不了真假,那么就要想个妥当的办法。」 「不是不让你认儿子,这是好事。」二老太爷道:「但你也要理解你各位兄弟的想法,他们没有理由,为了你一家团圆,而日夜寝食难安。甚至于你们这一辈百年之后,子孙还会遭受难以想像的灾难。」 萧山没说话。 二老爷离开了座位,负手走了两圈,停下来看着众人道:「其实,最好的办法当然是从族里过继一个孩子过来给萧山,将来爵位由这个孩子继承。」顿了顿又道:「但这么多年了萧山一直未曾同意过,想必他现在更不会轻易答应了。」 大家没有异议,二老太爷接着道:「那么,就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有人问他。 二老太爷沉默了一下,看着萧山,面色沉痛,「那就只有萧山将这个爵位让出来,这样一来就算镇南侯有什么想法,也和我们大家没有关系。」 萧山一点都不意外,顿了顿道:「让出来,给我二弟?」 「萧遇不行。」有人喊道:「你们兄弟感情好,萧遇的还不等于是你的。」 萧山就看着说话的人,「那九弟的意思呢。」 「当然是给我们二房,不远不近。」他笑着道:「我们二房可是最有能力的,我们兄弟几个也要比三房聪明多了。」 三房的人顿时站了起来,怒道:「这事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不成,莫说我们还没有说话,就算同意了,这爵位也不是说给你就给你们的。」 「就是论资排序也不会到你们手里。」二房的人道:「你们就消停点吧。」 三房的人抬起手里的茶盅,正要往下摔,忽然就听到砰的一声响,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循着声音看去。 就看到沈湛掀翻了一个桌子,正一只脚踏在椅子,面无表情的看着众人,大家一抖,有人喊道:「镇南侯你想做什么。」 沈湛不看说话的人,盯着二老太爷,道:「你确定你们能扛得起成都府?」 「你……你什么意思?」二老太爷有点憷沈湛。 沈湛又一脚将脚下的椅子踢翻了,边走边擦拭着手里的刀,睨着一干叔伯兄弟,「我回来认亲,是机缘巧合。至于爵位一事……」他顿了顿扫过众人,「这成都节度使,你们认为我会放在眼里?」 「你看不上,可赵之昂会看得上的。」有人道:「谁知道,你们朝廷是不是有什么打算,想要顺势将成都府收復了,据为己有。」 沈湛回头看着那人,眉梢略挑,「这么说,将爵位让给你们,就算圣上有收復成都府的心思,你们也能抵挡的了?」 「这……」说话的人一愣。 沈湛就冷笑着看着他,「明摆着告诉你们,如果朝廷真让我来收復成都府,那你们现在也不会坐在这里有机会和我说这么废话。」又道:「我既然说我不会,那就是和朝廷无关,你们若再闹腾,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你打算怎么不客气?」萧忆大怒,砸了手里的汤碗,沈湛转头看他,道:「就这样不客气。」 言罢,抬脚,萧忆就跟断了线的风筝非飞了出人群,又被场外的护卫接住,他吓的一声冷汗,惊叫声不断,「镇南侯你果然没有按好心,我告诉你,莫说就是你一个人,就是几千几百个镇南侯,我们也能让你有来无回。」 「三句话,我来解释当下的状况。」沈湛道:「第一,爵位不会让,你们想都不要想。」 「第二,我年前成亲,欢迎各位来喝喜酒,若不想来就关紧了门,老实闭嘴!」 「这第三,我将我媳妇儿介绍给大家,往后在路上碰见了,也好知道是一家人。」他说着,冲着苏婉如招了招手,大家还没从沈湛恐吓和强势中回神,忽然又看到个漂亮的小姑娘上来,不由愣了一下。 「苏氏,见过各位长辈。」苏婉如冲着几位年纪大的福了福,年纪小的那边,她分不清是侄子还是兄弟,索性就不管了。 这什么人家的小姐,居然没名没分的跟着男人跑? 「我们年底成亲,大家一定要来吃喜酒啊。」她说着一笑,虽是笑着,可大家就觉得这两个人一副地痞流氓强盗的样子。 真不愧是要成亲的人,人以群分啊。 沈湛颔首,看着众人道:「我既然回来了,就是这个家的人。往后你们还当亲戚,大家就互相走动,互相照顾。如果不想当亲戚,那就请立刻离开。」 「至于爵位,就不要想了。」说着,牵着苏婉如去她的位子上坐着。 萧山和萧夫人对视一眼,两人眼底都划过笑意,他们的儿子,可是镇南侯。 他们还以为是随便路边捡了个孩子回来,随便他们欺负不成。 「行了。」萧山道:「今天就到此为止了,老二和老三两家子留下来,其他人都回去吧。」 二老太爷气的直抖,可对方的态度这么明确,确实不好再继续下去,毕竟现在成都节度使还是萧山,兵权也都在他手里,要是闹的太兇了,大家撕破脸了,吃亏的还是他们。 他由自己的常随扶着起来,怒的拂袖,喝道:「好话歹话我们都说了,既然他不听劝,那我们也就只能如此。等他日他发现被人诓骗了,看他还有什么脸面去见祖宗。」 说着,带着自己一大家子人浩浩荡荡的走了。 三老太爷欲言又止,想了想摆了摆手,也带着自己一家子人走了。 人一走,这边就只剩下一桌人,二老爷萧遇,三老爷萧香琴。 「大哥。」萧遇上前来,低声道:「这样和二叔他们撕破脸,是不是做的太过了。」 萧山摆手,道:「湛儿心里有数,再说,他们让我们让出爵位来,就已经是撕破脸了,你还觉得能好好说话。」 「就是。」萧香琴道:「就该把他们想头堵死了,让他们不敢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萧山点头,请两人坐下来,又让人将苏季请来,几个人落座,道:「我们今天就将婚期定下来,湛儿和苏公子都还有事不能久留,年前就将婚事办了。」 「我看过了黄历。」萧夫人坐在两个弟媳中间,笑着道:「腊月初六日子最好。」 这样的话,就还有三个月不到的时间,萧二夫人犹豫的道:「是不是有些仓促了,就怕委屈苏小姐。」 「东西都是现成的。」萧夫人道:「来得及。」 萧二夫人点了点头,看着苏季,「苏舅爷这边,还有什么要求?」 「婉婉已没有长辈,在这里,各位就是她的长辈。婚事的事,各位做主就好了。」苏季道。 他确实没什么可说的,也相信萧夫人不会亏待苏婉如。 「那行。」萧二夫人道:「我和弟妹这两日就将要的东西,再细细列一遍。家具的话,我家里还有一套全新红木的,我没有用过,一直摆在那边落灰,不如就先拿来给他们用。」 「这怎么使得,」萧夫人道:「我记得,那是你的嫁妆吧。」 萧二夫人摆手道:「大嫂客气了,这家具不现打时间才算是宽裕。」又道:「改明儿您去看看,要是不嫌弃式样老旧,我就让人搬过来。」 「那好,我和你大哥就不和你们客气了。」萧夫人笑着道。 这边在说话,那边也在说话,苏婉如看着看着面前立着的一位七八岁的小男孩,有些犹豫的道:「要不,你先喊我?」她也不知道她喊对方什么啊,是弟弟还是侄子? 小男孩穿着一件宝蓝的短褂,眉目清秀,一副读书人的样子,「侄儿萧平安,见过……见过婶母。」 还好是侄子不是弟弟,苏婉如笑着道:「平安真乖。我这里有糖吃,你拿去给大家分了吧。」说着,从芷兰手里将事先就准备好的包袱拿过来,里面装着许多小零嘴。 「多谢婶婶。」萧平安一笑,冲着另一个桌子招了招手,随即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跑了过来,喊道:「平安,她给你了什么了?」 萧平安道:「给了零嘴。」 「嫂嫂。」小的男孩看着苏婉如道:「我们不吃糖的,先生说会坏牙。下次,你能给我们一些不那么甜的零嘴吗?」 苏婉如嘴角抖了抖,重复道:「你爹是?」 「我爹是你三叔。」小男孩道:「我叫萧琳琅,是我爹的小儿子,也是十八个兄弟里,目前最小的一个。」 他说着,就听到那边萧三夫人笑着过来,将他抱起来,和苏婉如道:「他年纪小,满嘴胡言乱语的,苏小姐千万不要生气。」 苏婉如起身,摆了摆手,道:「没有,他们都特别的可爱,我一点都不生气。」 「那我带他过去。你得空和镇南侯去我家里玩。」萧三夫人道:「离的一点都不远。」 苏婉如点头应是,和沈湛两个人目送萧二夫人母子去了对面的桌子。 「那你比你叔叔大几岁?」苏婉如问萧平安。 萧平安想了想回道:「大三岁。你见惯了就不奇怪了,大家族都是这样的,还有爷爷跟着重孙子跑的呢。」 「那倒是。」苏婉如道:「你说的很有道理。」 萧平安就打量着苏婉如,左看右看,又看着沈湛,「八叔,她不是成都府人,成亲后,应该会给咱们家生个女孩子吧?」 苏婉如抚额头。 「会!」沈湛点头道:「能生好几个,到时候妹妹就交给你管了。」 萧平安笑了起来,这一笑才像个小孩子,「八叔可是您说的,到时候您不要说话不算话,把妹妹给别的兄弟。」 「算话。」沈湛颔首。 萧平安就盯了一眼苏婉如的肚子,很满意的走了。 「这是小孩子吗。」苏婉如挠头,第一次有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他为什么懂这么多。」 沈湛也正盯着她的肚子,苏婉如大怒,踢了他一脚,「别过分啊,否则我就逃婚了。」 「正言,梅大夫,喝酒。」沈湛端酒,和两人碰杯,梅予喝过笑着和苏婉如道:「也不奇怪,你看看方才的阵仗,怕是大家心里所想,都和萧平安一样。」 萧氏最不缺的就是男丁了。 「我现在不用纠结这个问题吧?」苏婉如敲了敲桌子提醒大家,「各位,我还没成亲,说多了我会害羞的。」 朱珣听着,噗的一下将嘴里的酒喷了出来,他以袖掩面,「抱歉,一时激动没把持住。」 「想死是吧。」苏婉如怒道。 朱珣哈哈一笑,又道:「不过,我准备明天就启程回京,带我娘和妹妹过来。」 「那要早点走,后面会越来越冷,你多留点时间回来。」苏婉如道。 朱珣应是。 萧家其他两房的态度,他们根本就不在乎,要知道,是他们附在长房过日子,而不是长房靠他们支持过日子。 所以,他们是支持还是不支持,根本就不影响大局。 苏婉如虽说嘻嘻哈哈的,看上去和平常没什么不同,可夜里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她还是紧张的,有的事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和沈湛,真的要成亲了吗? 「芷兰,芷兰。」苏婉如坐起来,另外一个小丫头进了门,笑着道:「小姐,今晚是奴婢当值,您可是有事找芷兰姐姐,奴婢去找她来?」 苏婉如才想起来芷兰不在,就摆着手道:「雪兰,你帮我拿笔墨来,我要写信。」 雪兰应是,将灯挑亮,出去拿纸笔来。 苏婉如给霍掌事还有邱掌事一人去了一封信,将她要成亲的事,和两个人说了。 刘婆婆那边也去了一封信。 等写完这些,她又给司三葆写了一封信,将她的近况和留在成都府的缘由告诉了司三葆,让他将银子给赵之昂送去。 做完这些她才松了口气,安安心心的睡了一觉。 信送到应天时,已经是九月中旬,邱掌事正戴着眼镜在看帐本,焦振英敲了门笑着进来,道:「姑姑,您看谁的信来了。」 「是阿瑾的吗。」邱掌事抬头,眼里满是欣喜,焦振英点头将信递给她,「姑姑快打开看看,她人在成都府,也不知道在那边怎么样了,我们都念着呢。」 邱掌事拆开信,就看到里面道:「姑姑,我在成都府一切都好,镇南侯也确信是成都节度使萧山的儿子……」她将大概的事情都和邱掌事说了一遍,最后道:「他父母想让我们离开前把婚事办了,我们也觉得合适,就将婚期定在了腊月初六。等来年我们回燕京的时候,会绕道应天来,给您磕头。」 「姑姑,她说的什么了。」焦振英很着急,邱掌事没说话,又将信从头看了一遍,笑了起来,「……她说她要和镇南侯在成都府成亲?」 焦振英长大了嘴巴,吃惊不已,「阿瑾和镇南侯?」 「两个人相好,应该有段时间了。」邱掌事笑着道:「这个阿瑾,不声不响的,之前都没有和我提过半句,突然来信说,就是成亲。」 焦振英将信拿过去仔细读了好几遍,还是觉得不敢置信,「镇南侯啊。」 她还清楚记得镇南侯第一次进应天时万人空巷的状况,那时候她站和刘三娘站在人群里看着,只觉得离她们好远,宛若天神一般的人物。 「太意外了,不过以阿瑾的人才,也只有镇南侯能和她相配了吧。」焦振英感嘆道。 邱掌事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她是知道宁王的事,以前有段时间还以为,苏婉如会成为宁王妃,现在看来,还是镇南侯最合适。 「那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要准备贺礼送过去?」焦振英道:「我明天去找三娘,将这喜事告诉她,她肯定也会很高兴的。」 邱掌事点头,想了想,道:「别急,你让我先想想。」 「那您想想,我去准备点东西,明天去找三娘。」 第二日一早焦振英就去了梅花庵,刘三娘正在庵庙下的小溪边洗衣服,听到喊声她起身擦了擦手,笑着道:「怎么这么高兴,是有性什么喜事吗。」 「真的有喜事。」焦振英打量着刘三娘,她穿着灰色的长褂,下面是条阔腿裤,裤子绑在外资里,头上戴着布帽,笑起来笑容温和,有种无欲无求的淡然感。 「是阿瑾来信了。」焦振英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道:「她和镇南侯要在成都成亲,婚期就定在腊月初六。」 刘三娘眼睛一亮,忙念了几声阿弥陀佛,笑着道:「终于修成正果了,可喜可贺啊。」 「你早就知道了啊。」焦振英道:「都没有告诉我。」 刘三娘一笑,拉着她在溪边的石头上坐下来,道:「她的身份不便多谈,所以我也不敢多说。」 「算了,现在知道也不迟。我真是怕她哪怕领着侄儿回来,我才知道,她成亲的事。」焦振英道:「不过,这贺礼不太好送,得好好想想。」 「那倒是,你和掌事多想想。」刘三娘道:「要不然,给她绣一些被面之类的?」 焦振英摆手道:「她可不会跟我们客气,信里都列了单子了,让我们绣了许多东西,还说不讲究,以前的也是可以的。还有嫁衣啊,说她记得馆里有个样品,让我们给她算了。」 「那可是宋五娘绣的,一直摆在登月塔上守着呢,她居然记得,还点名要。」焦振英说着,眼里都是笑,莫说苏婉如只是要这些东西,就是再多点,日夜赶工,她也会给她送去。 「你也别嘴狠了,早点回去给她准备好,有现成的也要检查看看,别哪里勾丝脱线了。」刘三娘道:「看仔细点,如果有什么让我帮忙的,就让人来告诉我。」 焦振英道:「不然,你现在开始给她孩子做衣服得了,斗篷啊,贴身的小衣服都做了,开年就送过去。」 「那也行。」刘三娘道:「现在做,等她生孩子,应该能存不少。」 霍掌事的信是朱珣带回去的,和应天的时间差不多,周娴坐在霍掌事的身边盯着看,不瞒道:「她一定是觉得我们给她准备的嫁妆太少了,所以就赖在成都府成亲了,真是太气人了。」 「她成亲,我们居然都不在,太不够意思了。」周娴怒道。 霍掌事连着看了好几遍,无奈的笑着道:「她也身不由己,要是在京城,她和镇南侯能不能成亲都不知道。」又道:「镇南侯是娶她呢,不是侧室,这要是在京城办,纵然她今非昔比,别人不敢小瞧,可到底难免有闲言碎语。」 「也是哦。」周娴嘆道:「掌事,要不然我们去成都府吧。」 霍掌事一愣,顿时失笑,「你去吧,我这个样子,等到了成都府,恐怕要明年了。」又道:「你跟着长兴侯一家子人过去好了,不要声张,我看苏瑾的意思,是不想让别人知道。」 「我去啊?」周娴道:「对哦,杜大哥肯定也要去的。」她话落,忽然听到门外汪汪了两声,她一愣,指着外面道:「还有二狗子。」 霍掌事颔首,「你去长兴侯府问问去,他们什么时候启程。」 「那我带二狗子一起吧,」周娴说着,就招唿了二狗子,一人一狗去了长兴侯府。 朱珣去了戈府,给他们带了年节礼,杨氏和朱音也刚好从外面回来,在门口碰到了,周娴跟着马车进去,杨氏记得她,问道:「可是来问我们时候走的?」 「是!」周娴回道:「我和二狗子能不能跟着老夫人还有大小姐的车走?不是,我自己也有车的,就是搭个队。」 杨氏掩面而笑,道:「我们十天后启程,你回去收拾一下,连走前我会让人去告诉你。」 「多谢夫人。」周娴蹦跳了起来,蹲下来和二狗子道:「过段时间,我们就能去成都府见你主人了。」 二狗子又蹦又跳,「汪汪汪!」 司三葆撇了撇嘴,看着乔掌柜,问道:「这么说,她连走前就交代你,将这笔钱剩下的都凑齐?」 「是,本来是不够的,后来济宁府那边送来了一些,钱就够了。」乔掌柜道:「可要送去给圣上?」 司三葆翻了翻面前的匣子,道:「都是通天票号的,她是打算害死杂家哦。」说着一顿,又道:「去通知他们一下,说给他们半个月的时间,把这一百万两准备好,送我府中来!我要真金白银。」 只有看到真金白银才是最具有冲击力的。 「不用真金白银,就她那藉口,圣上信他才有鬼呢。」司三葆哼了一声,将信随手烧了,又道:「太子府近日有什么事?」这是苏婉如问的。 主要问的是胡琼月。 「那位侧妃娘娘没什么,日日请安,守礼孝顺。太后娘娘已经提了好几回立皇长孙的事了。就连皇后娘娘都松口了。」乔掌柜道:「说起来,这位还真是不简单啊,拿捏人心的手法,老到的很。」 「她这是想往上爬呢,有成都府做后盾,也没有人敢对她怎么样。」司三葆道:「就算将来正妃进门了,也要被她压着翻不了身。」 乔掌柜嘆气,「反倒近来五皇子和四皇子越发得利了,谁知道,到最后反而是他们出头了呢。」 有的事,人算不如天算。 此刻,胡琼月刚从宫里出来,她婆子扶着她上了马车,也跟着她上去,关了门,婆子低声道:「方才在宫里,奴婢听到有人说长兴侯从成都府回来了。」 「回来了?」胡琼月扬眉,「就他一个人吗,镇南侯没有回来吗?」 她一直没有弄清楚苏婉如去哪里了,后来才听说,苏婉如也跟着一起去成都府了。 她去成都府做什么? 难道是想和萧山借兵? 这不可能,萧山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把一家老小的命,祖宗的百年基业,託付给一个身份不明的人。 「听说长兴侯过几天还要走,说是镇南侯要亲自给圣上回禀那边的情况。」又道:「圣上宣了他进宫了。」 胡琼月点了点头,道:「想办法去长兴侯府打听看看,他是为了什么事,突然要折回去。」 她感觉,这事和苏婉如有关。 可又想不到会是什么事。 「别死啊苏婉如。」胡琼月眼底冷冷笑过,「你还没给我磕头问安呢。」 朱珣是先走的,过了两日后,杨氏和朱音对外说去甘肃,带着周娴,三个人四五辆马车,搬家似的去了甘肃,在老长兴侯的坟附近买了宅子,忙忙碌碌半个月多月,又安安心心住下来。 等到十一中旬,三个人才悄摸的骑马走了,一路往西,腊月初二到的成都府。 ------题外话------ 明天成亲!明晚我把洞房写出来放在群里,想看的可以去看,实在不想加群的……咳咳……貌似我也没有办法,反正洞房就那点事,最多我们八爷勐一点。哈哈哈哈! 话说,这本书我没要过月票,这不代表我不惦记,有票给我啊,么么哒! 进月票榜前10名我就加更,加更字数定在八千,挑我状态好情节好的时候加! 上不了就上不了,没事,我知道你们都爱我。么么哒!
187 如约 萧夫人因为沈湛的婚事,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但面色却非常的好看,白了透红眼神有光。 她捨不得让苏婉如累着,事情都是她妯娌三人在做,成日里颠颠的忙着。 萧山陪着沈湛和苏季去军营,每日到下午才回来。 但苏婉如也不悠闲,因为萧三夫人过来府中,不上学未启蒙的萧琳琅就一起来了,带小孩的事就落到了她的头上。 苏婉如盘腿坐在铺着毛茸茸毯子的罗汉床上,似笑非笑道:「小朋友也是责任的,你可知道你的责任是什么。」 四五岁的萧琳琅不懂,扑闪着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她。 「彩衣娱亲啊。」苏婉如点了点他的额头,道:「你们的责任,就是哄长辈高兴!作为一个小孩子,你连这个能力都没有,你还怎么做小孩。」 萧琳琅长大了嘴巴,错愕的看着她,「难道不应该是你们让我开心吗。」 「你真有意思。」苏婉如睨着她,「你娘生你多辛苦,你爹挣钱多累,就是你家的婆子也是一整天忙忙叨叨不歇。他们各自都有责任,也都在做事,你说你,你在做什么。」 「我……」萧琳琅嘴巴瘪了瘪,指着苏婉如道:「我娘说了,只要我高兴就好了。」 苏婉如端茶喝了一口,老神在在的道:「你娘是因为爱你,所以才这么说。如果你也爱她,你就不能这么做!记住了,今晚回去就要哄你爹娘高兴,否则你就没资格做小朋友。」 不做小孩子,他做什么?萧琳琅气的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喊道:「乳娘,乳娘。」 「少爷。」他的乳娘从门外进来,和苏婉如福了福,赶紧抱着他,哄着道:「乳娘在,少爷不哭了。」 萧琳琅指着外面,道:「我们去找娘,我不要和八嫂玩了。」 「苏小姐,我们先告退了。」乳娘说着蹲下来给萧琳琅穿鞋,苏婉如托腮看着气鼓鼓嚎哭的小朋友,一想到她将来也会有,顿时觉得头疼…… 当年说要生三个儿子的豪情壮志,顿时消失了。 「小姐。」芷兰跑了进来,笑着回道:「您有客人来了。」 苏婉如眼睛一亮,那一定是夫人和朱音来了,她忙下地穿鞋,这边门口的帘子一掀一只狗扑了上来,苏婉如一惊,喊道:「二狗子,你怎么来了。」 二狗子摇着头围着她又舔又扑的。 周娴只鸟雀一样扑了过来,「苏瑾!」 「周娴。」苏婉如笑了起来,「我还在纳闷谁带着它来的,没想到是你,真是太好了。就你带着二狗子吗。」 周娴指了指外面,「夫人和朱小姐在后面。」她说着打量着苏婉如,「胖的不少,看来在婆家过的还不错啊。」 「去,什么婆家!」苏婉如忍着笑,抱着二狗子,拉着她出去,「陪我去接夫人去。」 周娴跟着她出去,回头看了一眼哭着打嗝的小孩子,笑眯眯的道:「你又欺负小孩子了?」应景里绣娘家託管的孩子也是,看到她就高兴的直喊姨,就喜欢跟着她后面颠,可奇了的是,她又没有耐心,每次都弄的一群孩子哭哭啼啼的。 「是他欺负我。」苏婉如道:「我这是自卫。」 周娴翻了个白眼,又将这件事丢开了,「我和你说,我给你带了几副挂屏,插屏,扇子还有被面,枕巾。虽不是成亲用的,可将来能用。」 「哎呀,我没让你带这个,我特意没提,就是怕你带来。我准备以后在那边新建了宅子,再回去拿。」苏婉如道:「你是不是把我喜欢的几个都带来了。」 周娴点头,「那个翠鸟的挂屏,还有碎兰花的枕套……」 「算了,带来就带来了。」苏婉如挽着她的胳膊,道:「也在这里和大家展示一下,应景绣娘的手艺。」 周娴点着头,「我听说这里有几位蜀绣的大师傅,有没有机会拜见?」 「有!」苏婉如点头道:「不过要过几天,这两天事情太多了,你也正好歇歇,一直赶路太累了。」 周娴应是。 两个人刚出了苏婉如的院子,就看到杨氏和朱音过来,苏婉如忙迎了过去行礼,杨氏道:「算算,有半年没见到你了,气色还不错!」 「夫人瘦了。」苏婉如挽着杨氏的手道:「是不是赶路太辛苦了。」 杨氏笑着道:「辛苦倒是不辛苦,我年轻的时候也跟着我们侯爷东奔西走的。」又道:「方才见到萧夫人,一看就是练家子啊。」 苏婉如点头应是,「以前的功夫很不错。」 「正言呢。」苏婉如左右看看,朱音回道:「他去街上找房子去了。」 苏婉如一愣,「找房子?」 「我们一家人,总不能也住在这里。」杨氏道:「而且我是守寡之人,不好来吃喜酒,朱音又有孝在身。我们在附近找个房子,你成亲那天我们就不过来了。」 「那也行。」苏婉如不勉强杨氏,「那我就从您那出嫁,三朝回门也去您哪里。」 苏季也在街上买了宅子,但杨氏很有可能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还是让她住在自己钱买的房子里比较好。 杨氏瞬时红了眼睛,握着苏婉如的手,道:「要真是这样的话,那房子要快点收拾出来才行,今天都初二了。」 「没事,我们人多。」苏婉如笑着道:「您先去我那边歇会儿,赶了这么久的路。」 几个人去了她的院子,杨氏和朱音自己周娴各自洗漱换了个衣服,朱音披着头髮坐在炉子边烘着,看着苏婉如,「我给你的袖箭呢,用过吗。」 苏婉如咳嗽一声,尴尬的道:「那个,我送给我二哥了。」 朱音在进成都府的路上知道了苏婉如的身份,所以,她所谓的二哥自然也就知道了,便问道:「当时你每日往亲恩伯府跑,目的就是冲着宗人府而去?」 苏婉如笑着颔首,朱音又道:「你这样,有点不够意思,我们没有一个人知道。」 「这哪敢说。」苏婉如笑着道:「眼下这样是没有办法,若有选择,我自然希望你们都能离我远远的,不被我牵连。」 但是那时候,连累谁害了谁根本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没事。」朱音梳着头,「我给你新做了一个,要轻便一些。」 苏婉如眼睛一亮,「还能更加轻便吗,我二哥说他手腕上的那个就很好了。」 「那个不如这个。」朱音道:「你等我安顿下来,从箱子里找出来给你,我现在也不知道放哪个箱笼里了。」 苏婉如笑着点头。 杨氏和周娴进门来,苏婉如拿着梳子给杨氏梳头擦头髮,四个人歇在宴席室里说着话。 「小姐,夫人请朱老夫人和朱小姐还有周姑姑去吃饭。」芷兰笑着进来,见周娴还在梳头,忙接了梳子,道:「周姑姑,我帮您梳头吧。」 周娴笑着道:「谢谢啊。」 朱音将头髮的绢花拿下来,在孝服外面又罩了一件淡粉的褙子,她一笑,道:「去甘肃了,有没有将侯爷的坟重新修葺一下。」 「扩的大了点,我哥说是祖坟就要弄的排场足够大才行。」朱音低头繫着扣子,和苏婉如以及周娴跟着杨氏一起出了门,到正院时萧夫人已经在门口等她们,老远就行了礼,喊道:「朱老夫人。」 「萧夫人。」杨氏拱了拱手,两人打量着对方,说着话进了院子,苏婉如就看到朱珣和苏季还有梅予一起走了过来,周娴一怔有些换乱的样子,「我……我跟着夫人进去了。」人就走了。 「周娴。」苏婉如嘆气,「你别慌张,没什么事,总归还是朋友啊。」 周娴胡乱的点着头,「知道了,我就……就是觉得难为情而已。」说着就进了门。 苏婉如没有办法,和朱音站在门口,朝那边挥着手,朱珣跑了过来打量着她,「怎么一个两个月没见,圆润了不少嘛。是不是很想我啊。」 「想你脸大。」苏婉如白了他一眼,「你的马是不是该换换了,回去一路用了那么长时间。」 朱珣啐了一口,正要说话,忽然想起什么来,和苏季还有梅予道:「忘记和你们介绍了,这是我妹妹。」 「朱小姐。」苏季微微颔首,梅予则是问道,「是给阿瑾做袖箭的?」 梅予听苏婉如说过的。 「是啊,」苏婉如和苏季道:「二哥,你的袖箭就是朱音做的。」 苏季顿了顿,将手腕伸出来,上面果然戴着一个袖箭,主要这是苏婉如送的,又比较轻便他就一直戴在手腕上,他和朱音道:「朱小姐手艺奇巧,佩服。」 「你不该这么扣。」朱音指了指苏季的手腕,「扣的太紧了,若真需要用它时,就容易卡箭。」 说着,就上前去给苏季将腕带松了松。 「原来如此。」苏季点头,其实他是知道的,只是最近用不着,又要练拳,索性就扣的紧点而已,「多谢朱小姐。」 朱音道:「不敢。」 「她很厉害。」朱珣和苏季道:「她的院子里有个八卦阵,寻常想进她的院子,没走几步就能被摔的七荤八素的。」 苏季很惊奇,他是第一次听到有女子喜欢研究这些的。 「先去吃饭,改天有空的时候,再坐下来慢慢聊这个。」苏婉如拉着朱音进去,大家互相见了礼,说着话,她这才看见沈湛不在,就问苏季,才知道沈湛在军营还没有回来。 「他觉得他的刀特别的好,才让萧大人找到当年那个铁匠。」苏季道:「铁匠年纪大了,手艺也并不如从前,但是却将自己徒弟介绍给他了。」 「刀好,主要还是材料好吧?」苏婉如不懂这些,只觉得如果是普通的铁,就是再好的师父,也制不出好刀来。 苏季微微颔首,「确实如此,所以他打算找到当年制刀的铁。」 「或许我可以帮忙。」朱音插了话,道:「等八哥回来,我去找他。」 苏季扬眉,苏婉如已经高兴的道:「那最好了,说不定你去了就能寻个矿山呢。」 「那不至于。」朱音淡淡的一笑,「但比八哥大海捞针的好。」 苏季又打量了一眼朱音,没有说话。 第二日一早,他们收拾东西准备出门,苏婉如刚翻身上马,就看到街对面停了一辆马车,车里下来两个人,以为年纪大一些的妇人,还有一位个子很高的女子。 两个人穿着径直的妆花缎被褙子,袖口上是苏绣的花纹,径打扮的很精緻。 她看着又从马背上滑下来,周娴拉着她问道:「怎么了?」 大家就都看着她。 她则看着对面,勐然提着裙子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喊道:「姑姑,振英姐。」 是邱掌事和焦振英。 苏婉如没有想到她们会来,只让他们将家里的存货都给她。 「阿瑾。」邱掌事一把抱住了苏婉如,道:「几年不见,长高了这么多,真的是个大姑娘了。」 苏婉如红了眼睛,眼泪簌簌的落,抱着邱掌事拉着焦振英的手,哽咽的道:「我都没有想到,你们会千里迢迢的过来,这天那么冷,你们受累了。」 「我没什么。」焦振英道:「姑姑路上受了罪,还病了几日。」 苏婉如看着邱掌事,她脸上的多了几根皱纹,面色也不大好,邱掌事笑着摸了摸她的脸,道:「你成亲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不来。本来还能再早点的,就是给你赶着做嫁衣,用了几天时间。」 苏婉如偷懒不想自己做,况且时间也来不及,所以写信让他们将宋五娘绣的那件给她,「新做的吗,这哪能来得及。」 那是她师父,如果能穿她绣的嫁衣,也是全他们师徒一番缘分。 「也没有新做。」邱掌事道:「就是将宋五娘的那件拿出来重新添了一些,那个式样有些老旧了,我们改了改。」 焦振英道:「是姑姑亲手改的,用了好几天呢。」 「谢谢。」苏婉如擦了眼泪,道:「是我自己偷懒,却让您跟着受累了。」 邱掌事摆了摆手,笑着道:「和我客气什么,能为你做点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们说着话,对面的人已经过了街,苏婉如给他们介绍,邱掌事不敢受这些小辈的礼,侧身让开又行了礼,打量了一眼沈湛。 沈湛拱了拱手,道:「当日在应天,多有得罪,还请掌事原谅。」 「不敢担。」邱掌事道:「你和阿瑾能好好过日子,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她性子烈,还请侯爷多包容。」 沈湛侧目看了眼苏婉如,和邱掌事道:「掌事放心,只有她欺负我的时候。」 他是侯爷,能当着她的面说这样的话,在邱掌事看来,已经足够有诚意诚心了,便欣慰的道:「能遇到侯爷,也是我们阿瑾的福气。」 「别站在这里说话了。」苏婉如和沈湛道:「你和大家去军营吧,我和姑姑还有振英姐回去说话。」 沈湛颔首,和苏季一行人去了军营,周娴见苏婉如不去,她也不好意思见梅予,就也留了下来。 回了内院拜见萧夫人,邱姑姑将苏婉如的嫁衣拿出来。 「这……真好看。」衣服拿出来,让房里的人满是惊艷之色,大红的嫁衣,绣色孔雀,七彩的丝线,勾着金线的边,既喜庆又雍容。 苏婉如也好喜欢,看出来邱掌事是将当年的盘扣,改成了时下流行的圆扣,扣子还是珊瑚做的,红艷艷的特别好看。 领子立着,从左往右盘着缠枝的花,既不单调,又清雅好看。 「真好看。」苏婉如惊艷不已,萧夫人忙和刘妈妈道:「将凤冠拿出来,配在一起肯定好看。」 凤冠也是新制的。 刘妈妈笑盈盈的将凤冠拿过来,往桌子在上一放,绿的是翡翠,红的是玛瑙……确实很好看,苏婉如道:「这真的是好奢华啊。」 「女人一辈子就一次。」萧夫人道:「当然要竭尽全力的最漂亮。」 也对。 苏婉如特别的高兴,好像她在乎的人,想念的人,一下子都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走过去抱着邱掌事,道:「真高兴您和振英姐姐能来。」 是真的高兴啊。 朱珣的房子第二天买好,家具都是现成的,又添买了一些东西,当天她们就搬进去了。 初四的时候,苏婉如和邱掌事还有周娴他们一起,也跟着搬了过去。 沈湛一个人站在门口,忽然觉得哪里都是空荡荡。 今天才初四,他还要再等两天。 他显的很焦躁,初五那天在军营耗了一天,晚上想去朱珣家里,却被拒之门外,周娴叉腰站在门口,笑呵呵的道:「侯爷,明天就是正日子了,按规矩,你们是不能见面的。」 「就一面。」沈湛在门口磨,「我进去坐会儿?」 周娴摆着手,「侯爷快回去吧,您那里肯定好多事情。」 沈湛喷了一鼻子灰,不痛快的回了萧府,萧夫人让人在门口等他,见他回来就拉着他回房,「快将衣服试一试。」 是大红色的喜服,很喜庆。 沈湛穿上,和他板着的脸有些格格不入,他在落地镜前转了两圈,又对着镜子练习了一下笑容,满意的道:「很合适。」 「那是。」萧夫人觉得自己儿子穿什么都好看,「还有鞋子,你也一起试试。」 沈湛坐下来试着,在点着的木板上踩了踩,刚好合脚就脱了下来,萧夫人道:「行了,你今晚早点睡,明天人也看着精神点。」 沈湛异常听话乖巧的应了是,洗漱上床,躺着…… 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不停的幻想着苏婉如穿着嫁衣的样子,肯定很美。 浑浑噩噩的翻了一夜,等天光亮他正准备打个盹儿的时候,门就被敲响了,萧夫人在门口喊道:「湛儿啊快起来洗漱,时间不早了。」 萧夫人已经化了妆,略遮盖了她的黑眼圈。 「知道了。」沈湛翻身起来,由萧夫人指挥着,洗澡,刮鬍子,梳头,穿衣服…… 隔着一条街的苏婉如此时也刚起来,站在屏风前,看着上面挂着的嫁衣,眼眶微红,周娴给她披上棉袄,笑着道:「很激动?」 「还好。」苏婉如笑着道:「可能是因为想过无数遍了,所以真正到这一天的时候,反而不紧张了。」 周娴掩面而笑。 门口咯吱咯吱的扒门声,苏婉如擦了眼泪笑着去开门,二狗子趴在门口,扑上来冲着她汪汪的叫。 「以后你就不用纠结谁是你主人了。」苏婉如笑呵呵的道:「因为咱们过了今天以后,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她和沈湛,即将成为真正的一家人了。 二狗子,绷着跳着,「汪!」 「全福人来了。」焦振英跟着萧家的三夫人一起进来,后面跟着抬着浴桶僕妇,「快去沐浴,还有许多事呢,周小姐,你帮婉婉取点糕点来垫一垫,她要大半天都没东西吃。」 「好,我这就去。」周娴拉着二狗子出去。 苏婉如沐浴,洗头,更衣,等开脸上妆后,天色已经大亮了,家里倒还算安静,毕竟她的亲戚不在这里。 「我二哥呢。」苏婉如朝外头看,喊着二狗子,「去看看我二哥在哪里。」 二狗子汪汪叫了两声跑走了,过了一会儿苏季就来了,苏婉如穿着中衣迎去了门口,盯着苏季道:「我就怕你跑了,你一会儿要背我上轿子的,不准临阵脱逃。」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苏季敲了她的头,道:「我去接人了。」 苏婉如一愣,问道:「你接谁了?」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苏季高深莫测的样子,转身要走,「你手脚快点,吉时快到了。」 苏婉如就拉着苏季,嘟着嘴道:「二哥,我怎么觉得你一点都没有不捨得我,一副恨不得我早点出门的样子。」 「就你事情多。」苏季无奈的道:「是你要成亲的,现在还想让我来留着你?那行,你别嫁了,反正我也不乐意。」 苏婉如撇嘴,摆着手道:「二哥慢走,我要梳妆了。」 苏季失笑,看着虚掩的房门,抬头看了看天,「爹娘,大哥……你们看到了吗,婉婉要成亲了吗。虽嫁的还是沈湛,可我思来想去,还是沈湛最合适。」 二狗子欢快的在门口来回的跑,跑的饿了又去厨房偷吃了点东西,又接着回来在门口跳,高兴了还要叫唤几声。 这时,街面上传来一阵鞭炮神,他狗眼一亮,跐熘一下跑去了门口。 「你不准吃里扒外。」朱珣喊道:「不准给你主子偷偷开门。」 他说着话,二狗子已经以最快的速度的跑去了门口,门被拍响了,外面迎亲的萧家儿郎起闹闹着,「开门,接亲喽!」 朱珣喊着,「拦住那条狗。」 他话落,就见狗嘴一顶,门栓咯噔一下松了,门外拍门的声音戛然而止,门里门外的人就盯着吱吱嘎嘎推开的门。 「抵住们!」来抵门的是朱珣请来的军中武将,一听到他喊话大家一声吆喝,以迅雷之势扑去门边。 门外,有人喊道:「兄弟们,沖啊!」 萧家的儿郎,如洪水勐兽似的龇牙咧嘴的沖了进来,两方男人轰的一声撞在了一起,嬉笑怒骂较着劲儿,「不给红包,不唱歌就想进来,门儿都没有。」 「是你们开的门,我们这是盛情难却啊。」萧家儿郎道。 朱珣笑着怒道:「是那只吃里扒外的狗,今天一定要加一锅炖狗肉!」 众人闹腾着,一个拼命往外推,一个使劲往里头钻。 二狗子从人群的腿缝里跑了出去,扑去了沈湛那边,汪汪汪的叫着的,沈湛摸了摸它的头,从马背上拿了根骨头,「终于做了一回聪明狗。」 二狗子今天不稀罕骨头,拉着沈湛进去。 这边闹腾的热火朝天,一人一狗轻松的穿过人墙进了内院。 「小姐,小姐。」雪兰道:「您那只狗是叛徒,它给我们少爷开门了。」 苏婉如愣了一下,哈哈大笑,道:「去将房门关上,你们使劲儿要红包,不给足了不给进。」又道:「尤其防着二狗子浑水摸鱼,打探我们的军情。」 「我来关。」周娴跳起来,将门关好,和焦振英将桌子拖过来抵着门,她兴奋的道:「得有足够的诚意才行,没有个百十个封红,没有侯爷唱歌,是绝对不开门的。」 「唱歌就算了吧?」苏婉如提着又宽又大的衣服猫在门缝里超外头看,「沈湛的嗓子不好听,我怕被他笑哭,花了我的妆。」 全福人将她拉回去,笑着道:「您坐着可不能动了,等穿了新鞋子就更加不能下地了。」 这新娘子哪像是新娘子,比别人闹的都要凶。 「婉婉,是我。」沈湛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来,孤军奋战,因为和他一起来的人,还在门口推拉,「开门。」 他说完,换来里面一阵惊叫,周娴带着几个小丫头紧张的压着门,喊道:「不……不行,你得拿封红来。」 外面没有人说话,传来脚步声。 「不会被吓着了吧?」周娴一脸的惊讶,沈湛这就跑了? 苏婉如笑着道:「应该回去取红包了。」 「啊!」周娴吓了一跳,就感觉抵着门缝的手心忽然被怎么扎了一下,她惊慌拿开手,就看到门缝被推的大了一些,一个封红,两个封红,三,四,五六…… 源源不断的塞了进来。 「所有封红都在这里。」沈湛道:「可以开门了吧?」他急着见苏婉如。 周娴咂了咂嘴一脸惊愕的回头看着苏婉如,「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苏婉如哈哈大笑,道:「他这弄的,我们很尴尬啊。」 大家跟着点头,焦振英喊道:「侯爷,光有封红也不行,要不,你唱首歌?」 「唱歌不会。」沈湛蹙眉,焦振英一听他不会,就更加来劲了,「就知道你不会才要你唱的啊,你要是会,我们就不提这个要求了。」 沈湛出声道:「等下。」说着,又蹬蹬走了,没走几步,就听到朱珣大吼一声,「八哥,你赖皮,居然自己熘进来了。」 鞭炮噼里啪啦的响着,外面热闹非凡。 沈湛一声吼,「唱歌!」 「我来!」有人应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喊道:「妹妹你房里坐,哥哥我门外坐,你好心开开门……」 哄堂大笑,朱珣怒道:「不像话,换一首。」 「朱正言。」苏婉如喊道:「我昨晚怎么交代你的。」 朱珣一拍脑袋,笑着道:「对了。」说着,从怀里拿了一张纸出来,咳嗽了一声,道:「八哥,阿瑾有交代,让你读了给他听。」 「好!」读就读,沈湛咳嗽一声,「我以后,事事听媳妇,银子交媳妇,出门要媳妇允许,回家要准点准时……」他一读萧家人就抱着他,乱七八糟的喊着八哥,八弟,「你不能啊,要为我们萧家男儿留点脸啊,以后弟弟们还怎么娶媳妇啊。」 沈湛不急不慢的接着读着,「媳妇说东不往西,媳妇指南不打北,媳妇是家里的天,媳妇是家里的地……」 「八哥啊。」朱珣竖起个大拇指,「你厉害啊。」这事千万不能让戈玉洁知道,免得他也要遭罪。 沈湛气定神闲的将信折起来,他都等了这么多年,这到嘴的肉,还能被这点困难拦住吗。 现在给足这丫头面子,晚上好好收拾她。 「开门吧,八嫂。」有人笑着喊道:「您不会再让我八哥跳个舞吧。」 苏婉如揉了揉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想了想,她和周娴打了个眼色,道:「开门啊。」 不能拦了,要不然她明天恐怕是…… 「开门喽。」周娴喊道:「不准冲进来啊,要讲礼貌!」 门打开。 沈湛站在门口,打眼就看到正对面的梳妆檯前,坐着一位妙龄女子,黑亮的头髮被盘了起来,露出了光洁细白的脑门,一双眼睛含着笑意,黑亮亮满是喜色的看着他。 她穿着大红的嫁衣,衣领的缠枝鲜艷娇柔,却不及她半分的美……撒开的衣摆撑在圆凳的四周,她静静坐在中间,就是世间上最美最艷最娇的那朵花。 就开在他心里,眼里…… 沈湛鼻尖一酸,大步冲着她走过去,苏婉如朝他伸出手来,也红了眼睛,一笑,道:「恭喜你啊,娶了我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夫人。」 「同喜同喜!」沈湛道。 所有的凝重都在她们的话语中散去,朱珣呸了一声,道:「八嫂,吹牛悠着点啊。」 大家哈哈大笑。 各式各样的礼在全福人的主持下走了过程,苏婉如和沈湛一起去正院拜别长辈,她和杨氏说好的,她没有父母就让杨氏坐主位,邱姑姑坐侧位,等她进去时,却看到正堂的座位上坐着一位中年男子,他对面则是一位中年妇人,而杨氏和邱姑姑则坐在了两边侧位。 惊愕留在脸上,她转头去找苏季。 「是二舅。」苏季低声道。 苏婉如的眼泪再忍不住,提着裙子快步走了过去,噗通一声跪在了蒲团上,咚咚磕了头。 「好孩子。」林二爷道:「受苦了。」 说着,房里的人都哭了起来。 「婉婉。」林二夫人扑上来拥住她,苏婉如嚎啕大哭,喊着道:「婉婉叩见舅舅,舅母!」 沈湛站在正厅里,负着手没有说话。 「镇南侯。」林二爷起身,朝他作揖,「救命之恩永记在心,往后,我们婉婉还要请你多照顾。」 沈湛拱手回了礼,道:「舅舅客气了,都是一家人。」 「是!是!」林二爷道:「都是一家人。」说着,去扶林二夫人,「快别哭了,今天是婉婉大喜的日子,别的话留着她回门的时候再说。」 林二夫人点着头擦着眼泪,道:「是啊,一转眼我们婉婉长这么大了,都是个大姑娘了。」 「是。」苏婉如道:「以后就让婉婉和二哥还有沈湛孝顺你们。」 林二夫人眼泪簌簌的落,擦也擦不干净,「好,好!」 「时辰到了,那边还等着呢,」全福人笑着道:「快行礼,免得误了吉时。」 就有人过去扶了沈湛,他和苏婉如并肩跪下,认认真真的给四位长辈磕了头。 磕了头,苏婉如被扶了回去,换了鞋子,戴着凤冠盖上盖头,苏季上前半蹲,低声道:「上来!」 苏婉如上了他的背,苏季轻托着她,稳稳走着,苏婉如刚平復的心情又酸了起来,她抓着苏季的肩膀,低声道:「二哥,我虽嫁人了,可还是姓苏的,你以后不会不管我了吧。」 「不会。」苏季道:「这辈子我都你二哥。」 苏婉如笑了起来,眼泪落在苏季背上,道:「那你娶了嫂子呢,还会不会管我。」 「会和你嫂子一起。」苏季道:「你嫂子也一定会对你好的。」 苏婉如点头,「如果是我不喜欢的嫂子,你就不娶对不对。」 「对。婉婉不喜欢的,我不会娶回来。」苏季道。 苏婉如满意的点着头,搂着苏季的脖子,道:「大哥肯定也是这样的想的。」 「嗯,我们都是这么想的。」苏季道。 轿子特别近,苏季觉得没走几步就到了,他将人放轿子里,扶着轿门站上去压着轿子,鞭炮响起来,八人抬着的轿子颠颠的起来,苏季看着苏婉如,道:「好好过日子,你也不要总欺负人家。」 「知道了。」苏婉如道:「我也会对他好的。」 苏季嗯了一声。 苏婉如忽然半掀了盖头,含着泪笑看着苏季,「二哥,我和沈湛也会照顾你的,你是我们两个人的二哥。」 「记得给我做鞋做袜,」苏季交代着,轿子走了一条街,他从轿门上跳下来,放了帘子抬头看了一眼骑马跟着的沈湛,微微摆了摆手,道:「走……走吧。」 说完,负着手一个人逆着迎亲的队伍,慢慢回去。 苏婉如捂着脸,眼泪流个不停,纵然知道这嫁人并不会改变他们的关系,可心里还是发酸不舍。 队伍绕着城走了一圈,吹吹打打,十里红妆……这边嫁妆才出门,那边已经到了城门口,全城百姓站在街边看热闹,惊嘆婚事的喜庆热闹,更是对是沈湛的气度风度赞赏。 临近正午,花轿停在萧府的门口,苏婉如被人扶着下来,跨过马鞍、火盆进了门,喜堂内三老太爷一家人都在,挤挤攘攘站了很多人,媒人念着拜堂,苏婉如徐徐摆着,能从虚虚晃晃的盖头底下,看到沈湛的脚尖,还有他的衣摆。 纵然看不见,心里也很定,礼毕,沈湛牵着她去了喜房。 喜房里大的小的,都是女人还有孩子,萧家虽没有女儿,但却不缺女人,大媳妇小妯娌站了一屋子。 喝了合卺酒,全福人递了称过来,沈湛挑开来,就见苏婉如正抬着头,冲着他一笑。 他只觉得眼前一花,险些没有站稳。 「八弟,这还没洞房呢,你别这么快就站不稳啊。」成亲的女人开着半荤不素的玩笑,沈湛板着脸在床沿坐下来,她们说笑朝他们丢着枣子花生,噼头盖脸的砸过来,沈湛下意识的袖子一扫,咚咚咚的枣子花生被他扫了回去。 就听对面咿咿呀呀的一阵叫唤,大家都被砸到了,喜房里都乱了起来。 「这是早生贵子。」苏婉如无语,「你扫过去是什么意思?不打算生了?」 沈湛一愣,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正襟危坐,一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架势。 「八弟,你这新郎官,简直是亘古未有。」不知是哪位嫂子吆喝了一声,「嫂嫂,妹妹们,砸!」 话一落,无数的花生,桂圆,莲子丢了过来。 沈湛抬着袖子给苏婉如担着脸,一面牵着袍子认真的接,不一会儿衣服上,床上,头上满是这些东西。 苏婉如忍着笑,在袖子后头剥着桂圆吃着。 「各位夫人,奶奶,请去前面吃喜酒吧。」全福人赶人了,「等明儿认亲礼就能好好说话,看看我们新媳妇了。」 都是过来人,苏婉如有多累大家都知道,所以打趣了几句,就都走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全福人和两人道:「这床呢,至少要压上一个时辰。」 「好。」苏婉如点着头,全福人出去关了门。 苏婉如就立刻倒在沈湛身上,指着自己的脑袋,「不行了,我脖子都折了。」 「再给我看一眼。」沈湛托着她的头撑着她的身体,上下打量着,满意的道:「我媳妇儿,果然是天底下最漂亮的。」 苏婉如皱了皱鼻子,道:「那当然,你要是觉得我不好看,那你得多憋屈。」 他帮她拆了凤冠,苏婉如脱了嫁衣,舒服的伸了个腰,捂着肚子道:「我又饿又渴,你把桌子上的点心和茶给我拿来。」 她唿噜唿噜的连着吃了两块点心喝了两碗茶,才觉得舒服了一点,「你早上吃东西没有?」 「我吃了。」沈湛看着她,给她擦了擦嘴角,发现擦不掉,索性扑上来抱着她一顿亲,苏婉如搂着他的脖子,支支吾吾的道:「侯……侯爷,要把持住啊,现在天还没有黑呢。」 「谁说我把持不住。」沈湛咳嗽了一声,正襟危坐,「坐怀不乱也是可以的。」 苏婉如哈哈大笑,靠在他肩膀上,打了个哈欠,「你一会儿少喝点酒啊,别醉醺醺的回来,我会嫌弃你的。」 「嗯。」沈湛道:「我少喝点。」 两人轻声细语的说着话,沈湛心不在焉,时不时看看天色,谁说中午成亲的,这就应该晚上。 直接就能洞房了。 时间很难熬。 好不容易等到外面有人喊他去前面敬酒,他才放了苏婉如,低声道:「你先洗澡,好好补觉,等我晚上回来。」 说着,就大步出去了。 苏婉如眨眨眼,忽然有种待在羔羊的感觉。 「夫人。」芷兰和雪兰进来,笑着道:「奴婢伺候您梳洗?」 苏婉如点头,洗了脸换了一件新作的天蓝色褙子,坐在桌边吃了一碗饭,又不能出去,索性就爬床上睡觉去了。 昨晚几乎没睡,人紧张后突然松弛下来,几乎是沾着枕头就睡。 天黑的时候才醒过来,芷兰笑着道:「前面正热闹的,奴婢看少爷还要一会儿才能回来。」 「那就再等等。」苏婉如睡的舒服,起来接着吃晚饭,坐在桌边拨算盘,就听到门哗啦一下推开,一阵冷风进来,随即沈湛大步进了门,又反身关好,鬼鬼祟祟的。 「怎么了?」苏婉如朝外头看了看,「你走错房间了?」 沈湛身上略有酒气,一下子扑过来抱着她一顿亲,笑着放开她小声道:「嘘,把灯熄了,我偷偷回来的。」 「你!」苏婉如道:「你丢人不丢人,不能等会儿嘛。」 沈湛开始剥她衣服,中衣落下来,便就是大红的肚兜,一截雪似的香肩点缀着红色,让他眸光沉沉,他抱着人就压床上去了,哼哧哼哧的道:「等不及了!」 苏婉如怒道:「沈湛,我又跑不掉。」 「我等了这么多年。」沈湛亲着她的肩头,低声道:「终于可以名正言顺了。」 苏婉如咯咯笑了起来,缩在被子里,沈湛压了上来…… 「你……你轻点啊。」她低声道:「要是疼,我就咬你。」 沈湛点头,「咬,使劲咬。」 「不要脸……」苏婉如说着一顿,又惊叫一声,「你……疼,疼,疼!」 沈湛抚着她的后背,安静趴在她的颈窝处,好一会儿苏婉如觉得不对,道:「我没事了,你……」 「婉婉,我终于娶到你了。」沈湛抬头,闻着她的眉眼,嘴唇,有咸咸的泪水落在她的唇瓣上…… 她的沈湛啊,就是笨! 笨死了。
188 家人 今夜的成都府,似乎每一处都沾染了喜庆,萧山一早贴了告示,说要摆三日的流水席,只要是成都府的百姓,只要你愿意,就可以去天福楼吃饭,两层楼同开十六桌,一桌可坐十人,两瓶酒十个菜一盅汤…… 成都府的界面上难有乞丐,所以,初六从早上到夜里,来的都是成都府的百姓,有的人来已经吃过了,只是为了讨一口酒喝。 他们不能都去萧府,那么在天福楼喝杯酒,也就等于喝上了萧少爷的喜酒。 全城同喜,热闹非凡。 此刻已是过了饭点,有九人坐在一张桌子前,其中一人拉着另外站着的人,「还差一个人就能开席了,快来坐,下一席面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呢。」 「我就不吃了,我就等着你们开席讨杯酒喝。」那人摆着手,「我可是吃过来的,再吃,我也吃不下了,明天再来吃。」 大家哈哈大笑,有人道:「那你就坐着喝酒,一杯哪够,多喝几杯才行。」 「我不吃饭,怎么能占位子,一会儿有没吃饭的来了,我岂不是耽误人家了。」 众人逗趣解闷,笑声充斥着整个酒楼,小厮穿堂吆喝上楼跑菜,大冬天跑的一身汗。 「这位先生。」忽然门口出现一位男子,他穿着一件天青色的直裰,容貌俊美,因为太过消瘦,而透着一种弱不禁风的美,让大家看着一愣,顿时方才侯一人开桌的那些人,招手喊着他,「先生来吃喜酒的吧?快来,快来,就等您开席了。」 他们语速很快,口音也不好懂,那人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道:「好!」 他声音有点沙哑,和他出众的相貌不大相符,大家也没有多想,总归是被人的私事,就算好奇问了对方也不会说。 那人坐下来,桌子上的人就朝小厮吆喝着,「人齐了,开席喽!」 「来喽!」小厮在后堂应了,顿时,七八个小厮托着托盘鱼贯出来,一边上一边跑菜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佳偶天成……」 一道道喜庆的菜名,精緻的菜餚让大家喜笑颜开,桌子上的一位年纪略大点的长辈动了筷子,喊道:「喝酒。」 众人举杯,这才发现最后来的那位年轻人没有动,老者就招唿他,「小伙子,喝酒啊,是喜酒呢!」 「嗯,喝酒。」那人端了酒盅和大家碰了碰,一口饮尽了杯中酒,酒是烈酒,好像刀子似的一路剐了下去,他又提壶斟了一杯喝完,他旁边的人看着他,就压着他的杯子,道:「年轻人,这酒烈,你喝了两杯至少要吃半碗菜,否则明天这肚子啊,受不了。」 「好。」那人点了点头,随手去夹面前的「佳偶天成」,是一对烤乳鸽交颈在盘子里,他筷子伸过去却停住了,旁边的人哈哈一笑,道:「这筷子可扯不开,我帮你。」 他抓了乳鸽撕开放在那人碗里,那人低头看了一眼冲着对方笑了笑。 众人推杯换盏,喝的热闹起来,等再回神时,发现那个年轻人已经不在了,他筷子是干净的,碗里的鸽子还在,但他面前的酒壶却已经空了。 「这年轻人,喝这么多明天肯定是要醉的。」那位长辈摇了摇头,又道:「不过,人活着就是要彻彻底底的醉一回,只有醉的难受了,以后才知道喝多了不舒服。」 大家哈哈大笑,有人道:「有人就喜欢这醉酒后的感觉,所以天天买醉。」 「也是,人想要的东西不一样,所以,有人喜欢醉,有人就克制不喝酒。不一样哦……」 虽近亥时,街面上依旧人来人往,满城贴着喜字,进了城就好像掉进了红色的被褥里,放眼看去,一片喜庆。 那人慢慢走着,天青色的直裰上不知何时弄脏了一块,像是方才吃饭时被人蹭的,这一块污随着他走动,显眼的很,有路过的人看他摇摇摆摆,步履蹒跚的样子,不由喊住他,道:「这天冷,你喝醉就早点回去吧。」 那人沖对方笑笑,笑容特别的好看,虚虚幻幻的有种不真实的美。 对方看的呆了一下,摇了摇头走了。 走了很久,他在一条偏僻的巷子里坐下来,隔着一道墙里面好像很热闹,像在办喜事,他就靠着墙抬头看着天,成都府的天比燕京要清透很多,这时节燕京有了风沙,鲜少能看到这么一弯明月。 那么高,那么清冷…… 那人似乎真的很冷,打了个哆嗦抱着手臂滑动着就躺在了路上,眼睛正对着对面围墙下的一个鼠洞,黑漆漆的,有两只小眼睛探头探脑的,在分辨他是活物还是死物。 「死的。」那人道:「有的人活着,但是他已经死了……不过,能死在这里也行啊。」 对面的老鼠似乎听到他在说话,吓的滋熘缩了回去。 「连你也怕我吗。」那人嘀咕着,混混沌沌的,「是该怕的。」 这一天沈湛起的比平时晚了一刻钟,他起床洗漱出了房门,提着刀站在院子里,只觉得空气清新,而他神清气爽。 「少爷。」芷兰端茶过来,沈湛结果喝了一盅,交代道:「她还在睡,你别去吵她。」 芷兰应是,结果空茶盅退了下去。 沈湛去了校场,苏季不在萧山也不在,只有闵望在等着他,见他过来便跟了上来,低声回道:「……爷,周先生托人带了口信来,说明日就能到。」 「嗯,等明天到了再单独请他吃酒。」沈湛动了动胳膊,闵望又道:「昨晚他在院外躺了半夜,下半夜似乎酒醒了,就起来走了。不过,人还在城里,您看要不要去看看?」 「等会儿我和婉婉说,看她怎么定。」沈湛道:「不必特意跟着他。」 闵望应是而去。 沈湛练了一半,就收了刀往回走,闵望奇怪的道:「爷,您今天不练了?」 「嗯。喊她起来吃饭。」说着就走了。 闵望愕然。 沈湛到院子里时,苏婉如已经由芷兰在梳头了,见他回来便懒洋洋的道:「怎么回来这么早,快去洗洗,我们去正院用早膳。」 「怎么不多睡会儿。」他走过去,看到苏婉如正在往眼下压粉,她转头过来看他,嘟着嘴道:「今天要上祠堂,还要认亲嘛,等认了亲我再回来补觉。」 沈湛摸了摸她的脸,有些懊悔昨晚太狠了。 「你快去洗洗,时间不早了。」苏婉如催着他。 沈湛嗯了一声去了净室,三两下洗好换了衣服出来,苏婉如靠在椅子上打盹儿,歪着的脖子上,露出一点殷红,他看着吓了一跳,问道:「这是怎么了,虫子咬的?」 「不是虫子咬的。」苏婉如白了他一眼,「是一直饿狼咬的。」 沈湛一愣,顿时凝眉,解了她立着的衣领,就发现脖子上好几处,苏婉如哼哼了两声,似笑非笑道:「怎么,在查看只的战绩。」 「没有。」他轻轻揉了揉,凑在她耳边道:「我以后温柔点,保证不像昨天晚上那样。」 苏婉如盯着他,「真的?」 「真的。」他心疼的不得了,昨晚房里光线暗,他没有看出来,「肯定。」 苏婉如满意的点头,将腿架在他腿上,「那你帮我揉揉,我腿好酸,腰也好酸。」 沈湛就听话的给她揉着腿,力道不轻不重,苏婉如还真觉得特别舒服,开了笑颜,沈湛顿了顿,道:「昨晚,赵仲元在院子外面待了半夜。」 「啊。」苏婉如惊了一跳,「他人呢,还在吗。」 沈湛摇头,低声道:「下半夜就走了,人应该还在城里,我没让人跟着他。」 「不跟着好,他能发现有人盯着,怕是心里又要难受。」苏婉如顿了顿,道:「是谁看到的,他受伤没有,精神怎么样。」 沈湛回道:「应该还好,似乎喝了酒。」 「怎么办呢。」苏婉如嘆气,歪着头看着沈湛,一张小脸都是愁容,「随他吧,相信他会好起来的。」 沈湛摸了摸她的头。 「他的事以后再说。」苏婉如站了起来,深吸了口气,「走,咱们去吃早饭,今天还有很多事呢。」 沈湛也跟着笑了起来,两人牵着手出去,边走边说着话,芷兰和雪兰进来收拾屋子,雪兰一脸羡慕的道:「咱们少爷对夫人可真好啊,这天底下的女人,求的就是这样的姻缘了吧。」 「嗯。」芷兰笑着道:「你以后好好找,就算没有咱么少爷这样的人才,但也有少爷这样的体贴。」 雪兰咯咯的笑,「我可没这个好福气,少爷这样的,天底下就不会再有了。」 因为有了儿媳,儿子又是镇南侯,自然一进门就是以夫人作称,萧夫人便晋升为萧老夫人,此时她穿着一身崭新的葡萄籽广袖的褂子,额头上裹着姜黄色的抹额,还真有一副老夫人的架势。 萧山看着她失笑,道:「你这抹额,是不是老气了点,换个鲜一些的颜色。」 「老气吗?」萧老夫人照了照镜子,左右看看,又喊着刘妈妈,「不是还有一条紫红的吗,换那个吧。」 刘妈妈应是,给她换了紫红的,上面缀着指甲盖大小的珍珠,人顿时感觉年轻了好几岁,刘妈妈笑着道:「还是我们老爷有眼光,夫人戴这个好看,又像个老夫人的样子,又不让人觉得老气。」 萧老夫人掩面而笑,正要说话,外间小丫头一迭声的行礼声传了进来,她蹭的一下站起来,道:「两个孩子来了。」 「你看你。」萧山无奈,「又不是头一回见,你这样让他们也跟着紧张起来。」 萧老夫人失笑,忍着激动和萧山一前一后的出去,就看到自己儿子穿着一件朱红的直裰,神清气爽的牵着儿媳妇进来,儿媳则是一身正红的对襟广袖,身材高挑显瘦,肤色白里透红露着娇羞,这一夜过去,就感觉她不一样了,身上多了妇人的娇媚,越发的明艷动人。 她顿时笑了起来,道:「都是自己家人,你们应该多睡会儿的。」 「老爷,夫人。」苏婉如上前来行了礼,还没有认亲,这改口的事等会儿再说,萧老夫人应了,上前拉着她进了宴席室,一面吩咐刘妈妈,「将早膳上来。」 四个人安静的吃了早饭,外面就有人来回说是亲戚都到了,萧山看着两人,道:「去祠堂。」 萧家的祠堂在正院后面,浩浩荡荡的几十人穿过萧府的大院去了东北角,苏婉如回头看了看,并没有看到二老太爷一家,便低声问沈湛,「他们都没有过来吗?」 「没有,昨晚喜酒只有三老太爷一家子人来了。」沈湛回道。 苏婉如哦了一声,那就是表示二老太爷还是不认沈湛,只是强压不过,就用冷漠来表达不满。 「不用管他们。」沈湛道:「影响不到我们。」 苏婉如应是,回过头去和二老夫人和三老夫人打招唿,二老夫人笑着道:「可怜我这年轻,就要变作老夫人了。时光不等人啊,孩子们都大了。」 「你都做祖母了,还有什么年轻不年轻的。」三老夫人笑着道:「早就该改口了,就你一直霸着这称唿不放。」 他们的孩子没有差事,媳妇进门便称作奶奶,可沈湛的身份不同,所以苏婉如一进门,这「夫人」自然就不能再用了。 「我就说说。」而老夫人笑着道:「湛儿能回来,还娶了妻,我高兴都来不及呢,往后我们长房就更加的腰板直了。」 三老妇夫人点头应是,和苏婉如道:「二老太爷那边你不用管,他们爱来不来,早晚有他们后悔的一天。」 「是!」苏婉如笑着道:「我们一家这么多人,足够的热闹了。」 大家都跟着笑,有人打量着她,暗暗惊嘆,难怪堂堂镇南侯会娶一个没来歷的小姑娘,原来这小姑娘长的这么好看。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嘛。 说着话,一行人去了祠堂,沈湛回来后也一直没有入族谱,萧山便就是等着今天一起办了,放了鞭炮告慰了祖宗,他就请三老太爷提笔,将沈湛的名字加上。 「这沈湛自然是不能用的。」三老太爷道:「可萧湛似乎也不大合适,可有别的合适的名字用?」沈湛这一辈都是三个字的。 萧山拱了拱手,道:「还不曾细想过,就请三叔给湛儿取个名字吧。」 「也行。」三老太爷想了想,看了一眼沈湛,道:「他一出生便离了家,可这孩子命大,不但没有死,更没有丢祖宗的脸的,还硬是闯出了名堂,光宗耀祖,以老夫的拙见,不如就叫显宗吧,萧显宗如何?」 萧山咂了咂这名字,回头看着沈湛,沈湛其实无所谓,点了点头,道:「都可以。」 他是沈湛,虽不知道随了谁的姓,可这又怎么样了,他就是他,姓什么叫什么祖宗是谁,根本无所谓。 「那就用这个名字。」萧山道:「表字湛,也是可以的。」 三老太爷点头,在族谱上写上萧显宗,又在他旁边写苏婉如的名字,提笔的手一顿,侧目看着苏婉如,道:「是哪三个字?」 「这里有。」萧山递过早就写好的,三老太爷看着名字就愣了愣,「这名字……似乎在哪里见过。」 萧山眉头都没有动一下,回道:「这名字不奇特,约莫是重名了。」 萧家人就都没有多想,落笔写了苏婉如三个字。 沈湛侧目看着苏婉如,捏了捏她的手,两人相视一笑……这落了族谱,他们就成为真正的一家人了。 上过族谱,他们便去了前院的花厅,芷兰和雪兰抬着两箱回礼,一箱子鞋袜,一箱子笔墨纸砚。 两人进去,萧山夫妻坐在正中的位置,刘妈妈在面前摆了蒲团,上了四杯茶,沈湛端了一盅递给萧山,唇角顿了顿,苏婉如用胳膊肘怼了怼他,低声道:「该改口了。」 沈湛嗯了一声,垂了眼眸。 萧山接了茶极快喝了一口,怕儿子尴尬,忙递上了厚厚的封红,道:「祝你们白头偕老,和和美美。」 「谢谢。」沈湛接过封红,停顿了一下,「谢谢父亲!」 这一声,萧山的手一抖,顿时红了眼睛,双眸中噙着泪花,点着头道:「好……好……好。」 这是沈湛第一声父亲,他如何能不激动,更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听到有人喊他父亲。 盼了几十年。 苏婉如递茶上去,甜甜笑着,喊道:「父亲,喝茶。」 「喝。」萧山接过茶盅,一口完,又给了她一个封红,「好孩子!」 苏婉如笑着收了交给芷兰收着。 沈湛又将茶奉给萧老夫人,喊道:「娘,喝茶!」喊娘对于他来说,似乎要容易一些,可喊完后,眼前浮现的却是卢氏的脸,他勐然想起以前年夜饭时,他们好似仇人一般对面坐着,吃饭。 吃完饭,他有时候会赖着住一夜,有时候则是吃过饭就走…… 第一年他躲在破庙里哭着,四面冷风垂着漫天飘雪,远处传来鞭炮声和孩子们的欢笑声,洋溢着年节的气氛,只有他孤零零的缩在这里,饿着肚子落泪。 所以以前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过年过节。 后来年纪大了,晃荡的时间久了,习惯了那种孤独后,他就开始不在乎了,一个连生死都不在乎的人,还怕什么孤独呢。 「湛儿!」萧老夫人掩面哭了起来,刘妈妈过来扶着她,低声劝着道:「今儿可是大喜的日子,您可得忍住了。」 萧老夫人擦着眼泪,点着头道:「是,不哭,是大喜的日子。」她儿子不但回来了,就连儿媳都有了。 真好啊。 认过亲,一家人一起吃了午饭,好不容易将客人都送走,萧老夫人喊着两个人,「快回去歇着,我看婉婉脸色都不好看,好好睡一觉,家里的事有我呢。」 「那我回去睡觉了。」苏婉如挽着萧老夫人的胳膊,「等晚上来陪您吃饭,您让厨房给我炖个汤,我想喝汤。」 萧老夫人笑盈盈的点头,「行,一定给你炖汤喝,你只管睡觉。」 苏婉如笑着应是,沈湛也跟着起来,「娘,那我走了。」 「嗯,好,好。」萧老夫人送两人一直到院子门口,等两人进了自己的院子,她才回过头来,就看到萧山站在门口看着她,夫妻两人一笑。 苏婉如扑在床上,累的手指头都不想动,「我什么都不想做了,就想睡觉,你不准中途喊我起来啊。」 「知道了。」沈湛坐在床沿给她脱了鞋,将她外衣也褪下来,抱进被子里,亲了亲,道:「你睡觉,我出去一下。」 苏婉如睁开眼睛,看着他,「要去军营,还是去找赵仲元?」 「都不是。」沈湛道:「我去找你二哥。」 苏婉如哦了一声,窝进枕头里,点了点头,「那你早去早回啊。」 「嗯。」沈湛亲拍了拍她,等她睡着了,才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苏婉如却做了个梦,梦见在燕京的女学里,赵衍拿着书从楼上下来,她就站在楼梯口,他却仿佛没有看到一般,和她擦身而过,她喊了一声,「宁王爷。」 他没有反应,依旧不急不慢的走着,身影转瞬消失在门口。 她惊醒过来蹭的一下坐起来,就看到沈湛正坐在桌前在看信,见她醒了,便倒茶递过来,「做梦了?」 「梦到宁王了。」苏婉如喝了口茶,「说不清楚什么感觉,只觉得为他可惜。」 沈湛摸了摸她的头,道:「要真是不放心,就去看看他。不过,他或许不想见我们。」 「嗯。」苏婉如道:「像是炫耀似的,两厢对比反而让他难受。还是算了吧。」 睡不着,她便不再睡了,穿了衣服起来,闵望在外面喊了一声,沈湛开门出去,闵望回道:「有人在城门口看到他了,他一个人出城了。」 「走了吗,有没有带行李?」苏婉如问道。 闵望回道:「他本就没有行李,空手来,空手走的。」 「好吧。」苏婉如道:「希望他旅途顺利,平平安安。」 他能写出那样好的游记,肯定去过很多的地方,希望还有机会,读到他的书。 「爷。」卢成拿着信匆匆而来,道:「京城来信了,您看看。」 沈湛接过信拆开看了一眼,顿时眉头紧蹙,苏婉如问道:「怎么了?」 「太子去世。」沈湛将信递给她,「十天前!」 苏婉如愕然。
189 人才 哈密卫,是新设的卫所,城内是汉人,城外则是一望无际的草原。 隆冬时节,四野冷风颳的人耳朵生疼,像是被刀子割着的一般,守城的兵士锁在墙内,拢着手喝了一口酒,舔了舔被风吹干了的嘴唇,又将酒壶递给同伴。 同伴也灌了两大口,才觉得身上舒服了一点。 「裘将军是不是说等过了年就将卫所的人填满?」一个兵士搓着手,在身前的篝火上烤着,实在太冷了,尤其是半夜里,几乎是呵气成冰。 「是这个意思。等卫所的人都招齐了,我们就不用两天一班了吧,我都好几天没回家了。」 「也不一定。我们现在这里有一千多人,可守城门也是我们几个人。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镇南侯现在不在京城,有的人想要抢他的兵权。」 「四殿下够黑的,今年要不是咱们侯爷灭了那个姓肖的,他能平反?指不定现在还圈禁在家里,搂着媳妇儿哭呢。」 「听说太子去世了,圣上肯定要立太孙了,朝里头有很多人不同意呢,四皇子还不知道怎么运作,将来这朝堂还不知道是谁的呢。」他说了一半,送壶到嘴边,忽然眉头一拧,嘘了一声,道:「你听,这是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另外一人也侧耳听着,好一会儿摆了摆手道:「是风声,估计又要下雪了。」 那人听着听着也觉得没什么,将壶里最后一点酒喝完,站起来伸了个腰,手伸到一半停在了头顶,瞪大了眼睛看着城外,结结巴巴的道:「看……快看,那是什么?」 另一人也站了起来,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就看到城墙外,黑漆漆的四野里,一颗颗人头静静凝立,马的眼睛犹如灯笼,幽幽的,正看着他们。 是人…… 是人啊,那人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好一会儿大喊一声,道:「鞑子来了,鞑子来了!」 他一喊四周里并没有立刻回应他的人,因为努尔哈赤沉寂了十几年,这十几年里他从来没有来过这里,犯过中原,只有这两年圣上派人去打他的份,但努尔哈赤却从没有出现过。 甚至有人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谁能想得到,十多年后,努尔哈赤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鞑子来了,鞑子来了。」两人喊着,丢了酒壶哆哆嗦嗦的拿起弓箭,对着楼下,直到此刻,身后才有人跑了上来,一个两个,不过十几个人,一边跑一边繫着衣服,「吵什么,什么鞑子来了,努尔哈赤怎么可能……」 话没有说完,因为一支箭划破夜空,咚的一声钉在了他的喉头上,他瞪大了眼睛,死未瞑目的倒栽在地。 四周寂静,大家这才反应过来,努尔哈赤真的回来了,带着他的人,强势回来了。 此刻,皇城中赵之昂也没有睡,赵标的死给他的打击很大,皇太后也因此病倒了,皇后也是卧床不能起,只有他还强撑着,让赵治庭和赵旭安排了后事,满城守孝三个月。 司三葆跪在一边给他捶着腿,安慰着道:「主子,您要注意龙体啊,这天下,朝堂甚至于后宫都靠您撑着呢。」 「司三葆。」赵之昂一下子仿佛老了好几岁,「你说,那些人为什么就没有感恩的心呢。朕待他们不薄,他们怎么就恩将仇报呢。」 这话,司三葆听了很多遍,早就有自己的几套说辞,「不奇怪啊,有的人只能看到眼前一点利,鼠目寸光,给他们一点教训,他们就知道了,就头脑清醒了。」 「朕的儿子……朕的儿子啊。」赵之昂想着赵标,老泪纵横,「他那么仁厚,一生都没有害过谁,他们怎么下得去手呢。」 司三葆也跟着擦眼泪,安抚道:「主子,您担心龙体。」 「朕不会放过他们的。」赵之昂一手拍在了炕几上,怒道:「朕绝对不会放过这些害死我儿的兇手。」 兇手?司三葆怔了怔,却猜不到赵之昂说的这些兇手是谁。肖翰卿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又冒出一些人来。 「他怎么下毒的,你可想过。」赵之昂道:「太子府里下人都审问过,没有一个人承认,那么我儿的毒是如何中的,是什么人,在他的药里放来草乌。」 司三葆惊了惊,这件事他没有细緻的去想,因为肖翰卿死了,太子府里可以杀的都杀了,他认为兇手就夹在这些人中间。 人走了,事情自然也就了解了。 「不对。」赵之昂道:「一定是一个朕想不到的人,是肖翰卿派来乱朕超纲的人。他就确定朕找不到这个兇手,所以他走的洒脱。他留着这个人,就算是他死了,朕的太子还是照样死了,那个兇手依旧藏在朕的身边。」 「会是谁?」他站起来,来回的房里走着,又停下来,一双浑浊的眼睛透着血红,「你觉得会是谁?」 这个不好说,司三葆起来扶着他,道:「会不会,兇手已经死了,毕竟……」 「沈湛呢。」赵之昂忽然问起了沈湛,「他什么时候回来。」 司三葆也不知道,但他知道苏婉如要过了年才回来,「要不,您下道圣旨,让镇南侯即刻赶回来。」 「让他回来。」赵之昂道:「还有……去将老四和老五给朕找来,朕有话和他们说。」 这都半夜了,去请两位皇子?司三葆应了是,躬身退了出去,杜公公一直站在门口,见司三葆出来,忙将自己捧着的手炉递给他,低声道:「做什么去?」 「请二位殿下。」司三葆飞快的道:「杂家去了,你进去吧。」 杜公公颔首,起身进了殿内。 「给安南的信送去了?」赵之昂问道? 杜公公点头,「算算日子,这几天就应该能到了。」 「那就好。」赵之昂收了聘礼,但是赵奕玉音讯全无,苏婉如又赖在外面没有回来,说是要去徐州,还有沿途做什么调查,要将生意开遍大周,每一年都给他上缴一百万两。 这一百万是入他的私库,这钱对于他来说很重要。 眼下,对于他来说,一位能挣钱的商人比一位能臣还要顶用。 他想想确实有些捨不得苏婉如。 此刻,萧府内,苏婉如裹着被子,用脚抵着沈湛,戒备的道:「你发誓?没有了?」 「我发誓。」沈湛道:「就抱着你睡觉,什么都不做。」 苏婉如将信将疑,可闹腾着人又困的厉害,就收回了脚,道:「你要是敢动,我就咬死你。」 「我知道你累了,今晚肯定不动你。」他说着,拱进被子里来,暗暗松了口气,谁能想得到睡觉还得磨嘴皮子动脑筋。 苏婉如打了哈欠,咕哝着道:「你也早点睡,昨晚就没休息。」 「嗯。」沈湛说着,很自然的将手放在她腰上,苏婉如迷迷煳煳的道:「就放这里啊,不准乱动。」 迷迷煳煳间似乎是听到沈湛嗯了一声。 过了一刻,那只手就不由自主的顺着腰摸了上去,苏婉如生的极好,几乎每一处都恰到好处,多一分显累赘,少一分显单薄……沈湛手掌一放,刚好一握。 他满意的不得了,咧嘴笑着。 但过一会儿便笑不出来了,人越来越精神,凑上去亲了亲她的耳朵,又碰了碰嘴唇,脖子,胸口…… 身体已经有自己的主意,不受他的控制。 「沈湛。」苏婉如咕哝着,一惊醒了过来,就看到某人埋头在她胸前,她顿时咬牙切齿的道:「你刚刚怎么说的。」 沈湛点头,「我就亲亲,不动你,就亲几下……」 「亲几下也不行。」苏婉如推着他,「下去,我要睡觉。」 沈湛扭了扭,啄着她的嘴唇,笑的没脸没皮的样子,「媳妇,我……我真的不做别的事,真的。」一边说着,一边就去褪她的衣服。 「你!」苏婉如道:「你在做什么,就是自己打脸。」 沈湛笑着,「我温柔点,轻轻的。」 「不要,」苏婉如撒着娇,「我不要啊,不想啊……」 那事舒服是舒服,就是太累了,而且,还疼! 沈湛哼哼了两声,翻身下来,却捨不得放开她,紧紧搂在怀里。 他浑身滚烫如烙铁似的,苏婉如以前一个人睡觉要汤婆子的,现在发现有他在,她连被子都不要盖全,焐热的一身汗。 他就是个移动的汤婆子。 「我给你暖脚。」他将她的脚搂在怀里,眼巴巴的看着她,苏婉如噗嗤一笑,「你这么掰着腿,我能睡得着吗。」 他咳嗽了一声,「那我们说说话。」 「我都出汗了,一点都不冷。」苏婉如收回脚,发现他目光发亮,如狼似虎一般,咳嗽了一声,决定和他聊天,这样最安全。 沈湛看她这样子,嘆了口气,道:「我出去一下,」说着,就光着膀子下床,她一愣问道:「你不会这样出去吧?」 「嗯。」沈湛道:「马上回来。」 说着就这么开了房门出去,门一开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外面已经簌簌的开始下雪,他就负手站在屋檐下,冰凉凉的雪珠子落在身上,人一下子就清明了。 还是冷静点好,小丫头身体不好,免得弄伤她了。 站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回了房里,苏婉如拥着被子坐在床上,看着他担忧的道:「你这样是要生病的,快到被子里来。」 「嗯。」他说着,上去用被子裹着苏婉如,将她连人带被子一起抱着,他自己则躺在了外面,「可以聊天了。」 苏婉如无奈失笑,转头看着他,「很想啊?」 「刚才是。」他回道:「要是这么好看的美人在爷怀里,爷一点心思都没有,那爷还是男人吗。」 苏婉如撇嘴,到底捨不得他难受,咕哝道:「那……你快点,别跟昨晚似的。」 她初尝人事吃不消,就算是欢愉,也不会贪,沈湛摸了摸她的脸,咬着牙忍痛拒绝,「不用,爷扛的住!」 苏婉如躲在被子闷闷的笑,又探出一双眼睛看着他,咕噜噜转着,「我们侯爷,太厉害了。」 「精丫头。」他敲了她的头,「睡吧,明儿陪你回家!」 苏婉如点头,二舅和舅母她还没有好好说话,邱姑姑和焦振英也不知道住的好不好……真是恨不得天快点亮,她能早点回去。 真急着睡反而睡不着了,苏婉如低声道:「你说,二老太爷那边,到底想干什么呢,这么僵持着对他们可没有好处。」 沈湛回道:「他们在成都府这么多年,就算和正房决裂了,生计不会受影响,跟着我们反倒冒险。」 「帐要是能算得清,那也不是一家人了。一笔可写不出两个萧字。」苏婉如枕着他的手臂,靠着他,两人没什么目的性的闲聊,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太子去世了,赵之昂肯定会想着立太孙,你说,赵胥和赵峻会不会心有不甘?」苏婉如道:「以前是长兄嫡子,做太子还是皇位他们都无话可说,可现在是侄儿,总有不甘吧。」 沈湛道:「必然会,赵峻自己倒还好,他母妃向来和皇后不和,现在太子一死,她当然是会争一争。」 两个人说着话,苏婉如把被子给他盖上,低声道:「你盖着,会冻着呢。」 「不冷。」他说着人却往里头拱了拱,看着她眼眸晶晶亮,苏婉如噗嗤一笑,在他耳边道:「那你轻点……」 沈湛一骨碌半压在她身上,连着亲了好几次,声音哑哑的,「早知道,刚才不吹风了,冷!」 苏婉如哈哈大笑,抚着他的后背,他背上和胸口有好几道疤,她顺着疤抚着,柔声道:「当时疼不疼?」要是换做她,肯定要疼的想死。 「疼啊。」沈湛褪着她的衣服,「不过一想我还没娶到你,就不疼了。」 苏婉如轻笑,「油嘴滑舌。」 「那你尝尝。」沈湛说着,便吻着她,好一会儿贴在她耳边道:「怎么样。」 她啊呜咬了一口他的耳朵,笑着道:「忽然想到了一句话,就是形容你的。」 「嗯?」沈湛忙着,头也不抬的应了一声。 她笑着道:「不说了,不是好话……会败了兴致。」 「说不说。」他也咬她,苏婉如嘤了一声,咯咯笑着打着他,「不说啊……」 沈湛抬头看她,「那叫个好听的,喊我什么。」 「夫君……」她呢喃着,「夫君行不行。」 他笑着,身心舒坦,「这个好听,再换个更好听的。」 「哥哥。」苏婉如嘟着嘴,眨了眨眼睛,「好哥哥。」 沈湛听着心砰砰的跳,抱着他笑了半天,点着头道:「这个好,酥酥麻麻的。」 「不要脸。」苏婉如笑着道:「就知道欺负我。」 他抱着她坐起来,静静看她好一会儿,「婉婉,你真好看。」 「我当然好看。」苏婉如昂着头,一副骄傲的样子,「我是下凡的仙女,天上地下我最美。」说着,还撩了撩自己的头髮,眼波流转,又媚又惑。 沈湛再把持不住。 两个人闹腾到下半夜才睡了一会儿天就亮了,苏婉如趴在床上,腿酸的嘤嘤的哭,「我腿酸……走不了路了,都怪你。」 「怪我,怪我。」他抱着她起来,「你要做什么,我抱着你去。」 苏婉如趴在他肩头,咕哝着,「不要,你放我下来,我要去小解。」 「小解羞什么,吃喝拉撒,人之常情。再说,我是你夫君,还羞这个。」说着,就将她抱着去了净室,将她放在马桶上,就蹲在她面前,苏婉如哭笑不得,「好哥哥,你快走。」 沈湛哈哈大笑,起身站在门口,等她好了才给她弄了热水,帮着她刷牙洗脸,苏婉如就坐在椅子上不动,看着生涩的笨笨的样子,心里直笑,「你得一辈子对我这样,就算我老了没有现在好看了,你也得对我这样。」 「嗯。」沈湛低头看着她,「我不对你,还能对谁好。」 苏婉如啄了下他的唇,笑眯眯的道:「这辈子遇到你,我也值了。」 「真的?」沈湛道:「没有勉强,没有迫不得已?」 苏婉如皱着鼻子呸了他一声,又搂着他的脖子,「你能勉强我?我宁死不从!」 「宁死不从?」沈湛道:「昨晚似乎是我宁死不从呢吧。」 苏婉如脸一红,他折腾了一半歇了,要她喊好夫君好哥哥,不然就宁死不从,她当时正在兴头上,自然就一迭声的喊着,「你给我等着,今晚睡书房去。」 「我错了。」沈湛道:「我错了,我和你道歉。」 苏婉如哈哈大笑正要说话,忽然就听到门被扒的咕咕响,她一愣道:「哎呀,二狗子来接我了。」 「快,帮我喊芷兰进来。」苏婉如一边说着,一边一瘸一拐的去拿外衣,沈湛笑着跟在她后面,帮她将衣服拿下来,给她套在外面,二狗子在门口接着扒! 「少爷,夫人。」芷兰敲门进来,二狗子滋熘一下从她后面蹿了进来,往苏婉如身上扑,没等它扑倒,就被人提熘了起来,前腿被抓住,二狗子耷拉着狗眼,呜呜咽咽的。 「这我媳妇。」沈湛道:「规矩点,当着我面就扑?」 二狗子委屈。 苏婉如哈哈大笑,从他手里将二狗子接过来,摸着狗头,小声道:「乖,下次多点眼力,他在的时候你就斯文点,他不在的时候,你随便扑。」 二狗子道:「汪汪汪!」 「你等我下。」苏婉如和二狗子道:「我梳头,收拾好了我们就回家去。」 二狗子摇头摆尾的跟着苏婉如,跑着她腿边坐下来,沈湛给苏婉如面子,就算是当着二狗子的面也不能落她的面子,便不作声的去一边坐着喝茶,眼睛却盯着二狗子,防止它再找死。 芷兰心灵手巧,梳头又快又好,三两下便收拾妥当,两人一条狗去了前院,萧老夫人早在门口等着他们,「东西都准备好了,就在外院里,你们早点去,中午吃过饭不用急着回来,好好说说话。」 萧老夫人是知道苏婉如的舅舅和舅母千里迢迢的来了。 「嗯。」苏婉如道:「等后日咱们在家里办一桌,请他们来坐坐,我舅舅和舅母也特别想认识父母和您。」 萧老夫人点着头,「以前都是天各一方的人物,谁能想得到做了亲家,这是上辈子的缘分,无论如何都要珍惜的。」 「是!」苏婉如笑着道:「我也珍惜娘和父亲。」 萧老夫人笑的眉眼弯弯的满脸喜庆,纵然还是瘦的厉害,可脸上光彩熠熠,肤色也是百里透着红,「娘也珍惜你。能有你做儿媳,是娘最大的福气了。」 「娘。」苏婉如抱着萧老夫人,「您最好了。」 萧老夫人咯咯的笑,拍着她道:「快去吧,快去吧,别让家里人久等了。」 苏婉如应是。 「娘,我们走了。」沈湛跟着苏婉如,萧老夫人道:「去了嘴巴甜一些,婉婉是她们的心头肉,现在人家把心头肉割给你了,你可不能硬气。」 「嗯。」沈湛心道,他什么时候也没硬气过。 两个人说着话往外院而去,刘妈妈扶着萧老夫人笑着道:「我们少夫人嘴巴真甜,她说的话奴婢听着都舒服。」 有的人哄着别人,还不显得刻意,听着浑身舒坦。 「要不然怎么这么多人喜欢她。」萧老夫人笑着道:「这丫头爱恨分明的,就是讨人喜欢。」 苏婉如过了如意就惊呆了,满满两牛车的东西,绑在板车垒的高高的,她咳嗽一声,道:「这都是给我回门礼?」 「是啊。」雪兰笑着道:「老夫人本来还要搬,我们老爷说两车就够了,多了反而显得不大好。」 是啊,去了礼对方还要回,他们都是才来成都府,哪有这些东西回礼的。 萧老夫人一听有道理,忙将最后一车作罢了。 「得亏父亲。」苏婉如笑着道:「不然人家以为我被休了,赶出门了呢。」 雪兰掩面笑着,沈湛嘴角抖了抖,道:「乱说。」 说着笑着回了家,其实离的很近,也就隔着两条街,他们一到门口,就看到朱珣用竹竿挂着两串鞭炮,一阵吆喝,鞭炮烟花噼里啪啦的响着,浓烟滚滚的,苏婉如笑着道:「朱正言,你也太浮夸了吧,弄这么多。」 「我们新娘子和新姑爷嘛!」朱珣笑着道:「必须要热闹,浮夸。」 沈湛就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你这是成了娘家人了?」 「嗯,娘家人。」朱珣道:「往后阿瑾要喊我哥哥。」 沈湛就眯了眯眼睛,似笑非笑道:「这么说,我成你妹夫了?」 「那是当然啊。」朱珣说完跳了起来,一熘的跑远了,「有便宜不占是傻子啊……哈哈……」 沈湛指着朱珣,喊道:「二狗子,咬他!」 「啊呜!」二狗子龇牙咧嘴,朝朱珣扑了过去,朱珣没站稳一下子被扑倒了,躺在地上被二狗子舔的一脸口水。 朱珣呸呸了两声,骂道:「笨狗,居然舔我嘴,我这嘴还没亲过姑娘呢,我媳妇都没娶……」说着大哭的样子,「玉洁,我对不起你啊。」 苏婉如哈哈大笑,沈湛也忍俊不住。 「快进来吧。」朱音和周娴站在门口,朱音道:「哥,你也是侯爷!」 朱珣咳嗽了一声,起身拍了拍袍子负手走过来,做出请的手势,「妹妹,妹夫,请吧。」 说完一熘烟的跑了进去。 沈湛笑着摇头,等吃饭的时候把朱珣灌醉了。 苏婉如进了门,门口几位长辈都在,林二夫人穿着一件姜黄色的褙子,人有些瘦,面容上横竖着皱纹,她记得儿时她的二舅母是胖胖的没人,笑起来眉眼弯弯的,特别的亲和。 可眼下已经瘦成这样了,苏婉如看着心头髮酸,林二夫人已经冲着她招手,道:「快给老夫人还有你姑姑行礼。」 「夫人,姑姑!」苏婉如跪下来磕头,杨氏扶着她道:「先拜舅舅,舅母!」 苏婉如笑着道:「都一样的。」 小丫头拿了蒲团来,她和沈湛给他们磕头,邱掌事不敢受,侧身让了让,亲自将他们扶起来,笑着道:「今天我和振英掌勺,一会儿你尝尝我的手艺。」 「姑姑还会做饭?」苏婉如点着头笑道:「那我要多吃几碗饭。」 邱掌事笑着和大家打了招唿去了厨房,杨氏也道:「你们说话,我也去厨房看看,今儿也不能闲着。」 院子里请了厨娘,但今天高兴,亲自下厨烧几个菜也是可以的。 如此一来大家就都走了。 苏季和梅予从门口进来,两人一人提着一串鱼,一人提着五六只野鸡,梅予笑着道:「早上进山打的,一会儿给你们做野味吃。」 「好。」苏婉如道:「这么多,炖汤,红烧,烤着,都要。」 梅予失笑摇着头道:「您这要求太多了些。」他说着话将苏季手里的鱼接过来,往后院去,「你们说话,这事开膛剖肚的事,我在行。」 说着,就去了后院。 「去屋里说话。」林二夫人牵着苏婉如的手进了门,宴席室里烧着炉子,暖烘烘的,林二老爷和沈湛以及苏季各自落座,他道:「听说太子病逝了?」 「嗯。」沈湛道:「十来日前。」 林二老爷道:「怕是还有乱子。起兵的事我和世元讨论了一下,暂时不要妄动,先看看形势。而且眼下我们和赵之昂的实力还是有差距,不着急这一二年。」 「是!」沈湛道:「将各处部署好,万无一失再动手。」 苏季喝了一口茶,看了眼苏婉如,顿了顿,道:「是我心急了,不过你们说的对,有时候不一定非要你死我活,也可以巧取。」 「我感觉。」苏婉如想了想,出声道:「我们一定能等到一个更好的时机。这四年赵之昂的政绩不显,在治国上他除了铁腕外,几乎没有凸显的长处。」 「什么建树都没有,还加重了赋税。国库更是四年一直空着,要什么没什么。」苏婉如撇嘴道:「加上现在太子去世了,如果我是努尔哈赤,我但凡知道了,就必然会出兵。」 「情感上,我自然不希望努尔哈赤来,因为这样边关的百姓没了稳定,可在大势上,努尔哈赤必然会重创赵之昂。」她顿了顿又道:「还有个隐患,不知道你们想到没有。」 「安南。」苏季和沈湛一起道。 林二老爷问道:「安南不过边陲小国,他们能有什么作为。」 「舅舅。」苏婉如道:「赵之昂收了他们三百万两的聘礼,现在没有公主嫁过去。去年我承诺愿意扮作公主代价,可今年我在成都没回去,他没有派人来催我,可见他觉得我的用处比代嫁还要大。」 当然,前提是赵之昂并不知道他和沈湛偷偷在这里成亲了。 「眼下来看,燕京还是没有动静,赵之昂怕是想赖掉这三百万两的聘礼。」苏婉如笑了笑,「这就是隐患啊,但凡安南有什么动静,以大周的国力,恐怕难以应付。」 「你当时放走赵奕玉,就是为了今天?」苏季问道。 苏婉如笑了笑,道:「也不是,我当时就是想要度过危机,实际我也确实顺利度过了……只是后来形势有变后,我就想到了这个。」 「不错。」林二老爷道:「婉婉分析的很有道理,世元你要沉住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更何况我们不只是报仇这么简单。」 苏季颔首,事情不易他从未想过一蹴而就,慢慢筹谋才是关键,他道:「年后我要先走,我手里的兵要练,还有几处我也打算去看看,好多事情都要布置安排出来。」 「既然不急,那就我细细安排。」苏季说着,端茶慢慢喝着,若有所思。 苏婉如点头,「我和沈湛也准备年后走,过了上元节,到时候天气转暖一些,上路也不至于太冷。」又道:「舅舅和舅母就在成都府吧,你们回去,我们也不放心。」 「世元在信中就和我们说了。」林二夫人笑着道:「我们将家当都带来了,就只有你表哥还在徐州。」 苏婉如道:「表哥在做什么。」 「他拜了位先生,正跟着学制艺。」林二夫人道:「他说自己是读书人,既不能上阵杀敌,那就多学点本事,将来局势稳定,好在别的事情上帮你们。」 「那最好了。」苏婉如笑着道:「我娘在天之灵一定很高兴。」 表哥还活着,林家就有后呢。 「刀怎么样。」沈湛问苏季,「昨日可去看过。」 苏季颔首,「出来一把,我拿回来了,带你去看看?」 「好。」沈湛和苏季起身,迫不及待的去看刀,苏季边走边道:「音小姐说她的一本易经是你送给她的?」 沈湛颔首,「上回出门无意间得的。我看不懂,给她最合适。」又道:「你觉得有用?」 两个人打一架后,彻底化干戈为玉帛了。 「有用。」苏季道:「她昨日给我演变了阵法,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很有用。」 沈湛眼睛一亮,连苏季都没有见过还说好的,那就是真的好了,「能实用?」 「能。」苏季道:「等哪日你有空,我们去军营试试。」 沈湛也高兴的很,跟着苏季去了后院,见到了新制的刀,样式还是老样式,大刀,刀背带着倒钩,但因为材质不同,既不觉得重又坚韧锋利。 「你瞧瞧。」苏季指着一块腰粗的木桩,手一挥,木桩应声噼成了两半,沈湛道:「我试试。」 说着,将噼开叠在一起,刀起刀落,也是一刀为二。 「好刀!」沈湛摸了摸刃口,「这样的刀制出五千把出来,再有五千把长枪,配上阵型,绝对所向披靡!」 苏季也隐隐兴奋,蹲在地上,用树枝画了两个方阵,「我画给你,昨天音小姐和我说的阵型……」他一边画一边解说,忽然头顶上响起一道声音,清清冷冷的,「左边多了一列,这一列放在后面更好。」 「音小姐。」苏季很敬重朱音,这世上什么样的女子都有,可他却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对女红脂粉毫无兴趣,却对奇门遁甲,排兵布阵说的头头是道。 「嗯。」朱音也蹲下来,接过苏季手里的树枝,点了点他刚才画错的地方,和两人解释,「右路前沖时,左路回收,这样一放一收便成了刀型,横砍一刀后,迅速变幻成漏斗,左路押后前沖,必当让敌军有来无回。」 「有道理。」苏季颔首看着沈湛,「你觉得呢。」 沈湛微微点头,「这阵型不错,比我双翼阵还要锋利牢固。」又道:「不过,灵活性大有好处也有坏处,练兵上就要花费更多的时间。」 「这是值得的。」朱音道:「我还有一样东西,你们可愿意看。」 苏季点头,「看!」 「稍等。」她说着起身去了自己房里,过了一会儿出来手里拿着一柄小小的弓弩,「我自己做的,不大精緻,若你们觉得可以,就寻个能工巧匠,肯定比我做的好。」 「这……」苏季惊喜的道:「是连发的弓弩?」一个弓弩上前后两排箭,前三后四! 朱音道:「这个的优点是杀伤力大,用在阵型上绝对威力无穷。但缺点是,不适合单兵作战,放箭时间太久。所以用这个至少要四排的兵,分成四组,给各队缓冲上箭的时间。」 「好东西。」沈湛从苏季手里接过来,「箭本就不适合单兵作战。近身了不还有刀吗。不过,这射程多远?」 朱音顿了顿,道:「这个小的只有三十步,若是材质和做工再好点,八十步问题不大。」 「好东西。下午拿去给缪长英看看。」苏季道:「他定然爱不释手。」 朱音一笑,道:「送给你们了。有什么问题,你们可以随时来问我。」 「谢谢。」苏季拱了拱手,道:「音小姐女中豪杰。」 朱音没什么表情,微微颔首,「苏公子客气了,如果没有八哥给我的书,我也不能将给你用的袖箭改成这个。」 「袖箭也不错。」苏季露出手腕,「很好用。」 朱音微微颔首,「你这个可以还给阿瑾,改日我给你重新做个大的。」 「多谢。」苏季拱手,道:「怎么做你可否教我。」 苏季像个学生的样子,求知若渴。 「没问题。」朱音道:「我先准备东西,准备好了我喊你。」说着和两人点了点头,「我回房看书了,吃饭还烦请喊我一声。」 苏季应是。 沈湛没听两人说话,端详着手里的东西,苏季笑了起来,「这么厉害的人,你都没有发现?」 「这话你该问朱正言。」沈湛睨了对方一眼。 苏季很高兴,心里痛快的不得了,哈哈笑了起来。 远处苏婉如看着长长的松了口气,不是冤家对头了,真是好啊,她笑着喊道:「沈湛,周先生到了!」 「嗯。」沈湛和苏季道:「周先生到了,你可有空,一起去见见。」 苏季颔首,三个人去了前院,周奉站在院子里,朝几人作揖,「侯爷,属下来迟了,可还有喜酒喝?」 「回门酒。」沈湛道:「先生敞开喝。」 周奉拱手应是。 四个人去了苏季的书房,沈湛和苏季介绍了周奉,又和周奉道:「这位是苏公子,苏世元。」 「苏?」周奉一愣,忽然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苏季,「苏世元?」 苏季微微颔首,「惊着先生了。」 「没……没有。」周奉心头咚咚的跳,一肚子的疑问不敢问,又转头看着苏婉如,忽然明白了,「那夫人就是……」 苏婉如道:「是,先生所想不错。」 难怪啊……一直压在心头的许多疑问忽然开朗起来,周奉震惊不小半天才回神,朝二人拱手,道:「小老儿有眼不识,失礼失礼!」 「先生不要客气,你这一路可还顺利?」沈湛问道。 周奉说着就从怀里取了一封信给苏婉如,「这是胡十三娘让老夫给您的。」又道:「她说您交代的事已经办成了。」 「多少?」苏婉如问道。 周奉伸出一只手,「五成。」 「啊!」苏婉如跳了起来,抓着苏季的胳膊道:「二哥,往后通天票号,一半都是我们的了。」 苏季失笑,摇头道:「还真是不吃亏,我们还要感谢肖翰卿了。」没有他的筹谋,他们也不能半路摘桃。 苏婉如激动的来回走,停下来笑着道:「那我心里就更加有底了。」 周奉又将燕京的事细细和他们说了一遍,一直聊到午饭,吃了许久的酒,朱珣大醉,其他人也是微醺。 第二日又在萧府办了酒席,请了萧家的人,两边开了六桌,热闹不已。 苏婉如两边跑,两船的铜到了,郑掌事找好了地方,模子也制好了,就等开厂出钱……周康那边四船的货到了,年前徐州的天下百货开业,苏婉如虽坐在家里,也是一整日信件不断,算盘拨个不停。 忙忙叨叨过了五六日,缪长英半夜来敲门,沈湛刚睡下又披着衣服起来,喊道:「将军可是有事?」 「努尔哈赤来了。」缪长英道:「已经丢了两城,你的副将裘戎正领兵赶去。」 沈湛眉头顿时蹙了起来,「何时的事?」 「七日前的夜里。」缪长英道:「努尔哈赤应该是知道太子去世,所以趁势而来。怕是来者不善。」 是啊,他沉寂十几年了,肯定来者不善。 「沈湛。」苏婉如披着衣服出来,和缪长英行了礼,又和沈湛道:「恐怕赵之昂会下圣旨,让你直接过去。」 沈湛转身看着她,目光中略有些犹豫。 「一码是一码。」苏婉如道:「先除了外敌,百姓重要!」 既能除了努尔哈赤,又能削弱大周的国力,一箭双鵰,「你去找父亲还有我二哥,和缪将军一起商量应对之策吧。」 「嗯。」沈湛穿好衣服,让苏婉如接着去睡觉,他则让人去请苏季,一起去了萧山的书房。 苏季听到消息也是飞奔而来,一进门就道:「还真被婉婉猜中了,努尔哈赤趁着机会来了。」 「先坐。」萧山有些惊讶的道:「婉婉猜到了?」 苏季颔首,道:「她回门那天和我们说过此事,提到若她是努尔哈赤,此时不犯更待何时。」 「这丫头,还真是聪明。」萧山笑着,和众人道:「若是京中的圣旨来了,沈湛恐怕要直接去,我打算让长英随他一起。」 沈湛摆手,「不用,成都府不要参与最好,免得后患无穷。」 萧山知道,可是不放心儿子,想了想,又觉得沈湛身经百战,也不用他多操心,「也好!」说着,拿出疆域图出来铺在桌子上,「你们来看看。」 大家就一起站在桌前讨论着。 ------题外话------ 感谢大家这几天的月票,我就这订阅能上十三名,你们真是太给力了,么么哒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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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 厉害 赵之昂知道连丢两府的消息,也是这一晚,八百里加急送到燕京,他惊的坐起来,「说什么?」 「圣上息怒。」杜公公递了茶过来,被赵之昂随手拂开,他看着王大海,「你再说一遍。」 茶泼在杜公公身上,烫的他一抖,却没有敢声张,小心翼翼的跪退在一边。 「努尔哈赤的人七日前的夜里过鄂尔多斯,一夜破了哈密卫。哈密,沙洲都沦陷了,按这路线他很有可能现在已经攻下安定。」王大海道:「裘戎正带兵从甘肃赶去,日夜兼程估计也要今日才能到,怕是……怕是此刻安定已是不保。」 「哈密卫?」赵之昂起身,指着王大海,「把疆域图拿来给朕。」 王大海立刻将疆域图拿来铺在桌子上,可因为哈密卫太高,看不清,赵之昂一把将图丢在了地上,他半坐在地上,手顺着燕京一路往西北方向划去,在疆域图的尾巴上看到了哈密卫,这是新添的,「是沈湛刚建的卫所?」 「是!」王大海回道:「原来这里没什么人守着,因为努尔哈赤好些年没有在这里出现,九月中镇南侯在这里建了哈密卫,沙洲卫所,不过卫所兵还没有招募满,哈密卫原定要放三千兵,但因为太过偏僻,一直只有一千。」 「十月底,关西目前四个卫所,暂时由四殿下接管。」王大海在疆域图上一圈,「安定在这里,他往下走一点就是,再往里面走就是甘肃,但是那边屯兵几万,他势必要绕过,所以属下觉得他很有打算绕过朵甘,到临兆和巩昌,直插汉中腹地!」 这一路虽有千里,可努尔哈赤的骑兵很快,等他们的援军赶到,很有可能他们已经到汉中。 「够狠。像努尔哈赤的作风。」赵之昂手点着几个点,手有些抖,「突然造访,又是在年底,直插腹地,腹地……」 王大海扶着赵之昂,喊道:「圣上,您别着急,裘将军一定能在半道截住他。」 「周巢呢。」赵之昂道:「朕记得周巢在甘肃吧。」 王大海回道:「周将军怕努尔哈赤兵分两路,等甘肃的兵撤走后,他的人又去甘肃。」又道:「所以,裘将军带兵去截,周将军就留在甘肃留守。」 这样的安排,赵之昂问道:「来回话的人说的?」 「不。」王大海道:「这是属下猜测的。」 实际上周巢什么心思他也没有弄懂,但是大家都有交情,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坑他。 「这么说努尔哈赤的目的,就是西北。」赵之昂划过去,「怕是来不及,此几处朕早年去过,山路难走,冬天滴水成冰,风雪不断,行军极其的难。」 「汉中禁军多少?」赵之昂问道。 王大海想了想,顿了一下,一边杜公公道:「禁军三千四百人,厢军一千。这是今年三月报的人数。」 「人数不算少。」赵之昂转头认真问杜公公:「巩昌和临兆呢,不远的凤翔呢。」 杜公公如数家珍似的,回道:「巩昌禁军一千五,厢军八百。」又道:「临兆最少,禁军八百,厢军六百。凤翔则是一千,厢军一千。」 「也不少了。」赵之昂道:「多少也能撑上一两日。」 王大海欲言又止,哈密卫也是一千人啊。不过也不一样,这一千人是后招的,只有一小部分是沈湛的旧部调派来带新兵的。 「传密旨。」赵之昂道:「让镇南侯速速过去。」 王大海顿了一下,想了想道:「圣上,镇南侯从成都府过去虽说要近点,可咱们送京城传旨去成都府却要用好些时间,所以,还不如先让裘将军先顶一顶。」 赵之昂盯着疆域图,想了想,道:「你说的有道理。」说着微顿后又道:「传朕旨意,让裘戎带兵自后插到西北,拖住努尔哈赤。周巢则带三万兵马从东面饶道平凉去巩昌等着,前后夹击,倾尽全力,朕要看到努尔哈赤的人头。」 「送到门口来了,不拿下他的人头,对不起死去的百姓。」他说着,负手来回的走,忽然想到什么看着王大海,「去将赵胥喊来。」 王大海应是,正要走,外面水公公隔着门喊道:「圣上,郑大人,徐大人,戈大人以及胡大人在宫门外请奏。」 此时已近子时。 「宣。」赵之昂道:「你这就去传旨,不要耽误时间。」 王大海匆匆而去,吩咐人去喊赵胥,去喊的人刚到宫门口就看到了赵胥和赵骏随着四位大人一起进宫,胡大人胡毅是河西房枢密使,他女儿是赵标的侧妃。 他今年已是有七十的人,又因为身体不好,早先一直占着官位不做事,在家养病。如今太子去世,女儿无子,他不得不开始吃着补药,日日早朝。 此刻,宫里不但御书房的灯是亮着的,就连凤梧宫和坤宁宫都亮了灯,陈淑妃也是披着衣服边走边繫着扣子往外走,终于在半道截到了儿子,拉着赵峻退在一边,交代道:「切记住,圣上让你出主意,你大胆的出,可若是让你带兵,你千万不要答应。」 「母妃。」赵峻道:「此事非同小可,我不能……」 陈淑妃摆手,「你告诉我,让你领兵,你有没有把握拿到努尔哈赤的人头?」 「这……」赵峻想了想,摆手道:「没有。」 陈淑妃道:「那就是了,你没有办法拿到努尔哈赤的头,那么此去,不管你立了多大的战功,都是徒劳的。」 是对方侵略,就该千刀万剐!可眼下大周除了沈湛有这能力,谁也杀不了努尔哈赤,就算将人赶走了,那又怎么样。 伤害已经造成了,难道让赵之昂看着尸横遍野的西北,给带兵的人嘉赏? 别的君主可能会。 但赵之昂不会的。 「儿臣明白了。」赵峻神情一收,顿时沉了下来,「多谢母妃提醒。」 陈淑妃点头,「现在我们求稳,让赵胥沖在前面,他要立功就让他立好了。」又道:「你就在朝中帮着你父皇料理朝中的事情,将粮草军饷盯紧了。」 在赵之昂眼皮子底下走动,当然比出去好。 「那儿臣去了。」赵峻行礼快步追上了前面的五个人,赵胥回头看了他一眼,冷笑了笑,垂眸没有说话。 一行人进了御书房,赵之昂看着胡毅,「你怎么来了!」 「老臣忽闻此事,实在是气愤难平,所以连夜赶来了。」胡大人道:「圣上,努尔哈赤这狗贼此时来,定当不能让他走。」 赵之昂颔首,徐立人顶着道:「胡大人,你知道努尔哈赤进关了?」 「他举兵一万进关,难道还敢放任别人带兵?他就不怕有来无回?」胡大人道:「所以老夫说,此次他必定在其中。」 徐立人将胡大人顶了回去,「一万兵马对他来说,怕也不是多大的难事,若能调虎离山,舍一万人而得了甘肃,还是值得的。」 胡大人还要再说话。 戈大人已经说起别的事:「圣上,此事兵力当如何布排?」 徐立人道:「镇南侯不是在成都府吗,他从成都府过去,还要近。」 「他独自在成都府。」戈大人蹙眉,「就算去了,不还是要等甘肃的兵马去。」 赵之昂敲了敲桌子,「朕让你们半夜来,不是让你么吵架的。」又道:「裘戎已经带兵去堵截,朕方才下令,让周巢带人两面夹击,定要取努尔哈赤首级。」 「是!」赵之昂已经做了决定了,几乎不用他们来商议,郑文举道:「圣上英明!」 赵之昂微微颔首,坐了下来,赵胥上前一步,拱手回道:「父皇,儿臣也愿带兵前往。」 「你想去?」赵之昂看着赵胥,问道。 赵胥应是,回道:「是,儿臣快马加鞭七日就能到,到时候也能助周巢一臂之力。就算不能领兵上阵,助他们后方粮草也是可以。」 当然能领兵,当年赵胥亦是有勇有谋的人,和赵栋一起,算得上是赵之昂儿子里,最有用得力的了。 「我儿不用这么谦虚,当年你领兵也是十战九胜。」赵之昂微微颔首,对赵胥很满意。 赵峻愣了一下,随即不屑,有时候你不要只动动嘴,你倒是真的上啊。 取了努尔哈赤的首级回来,算你厉害。 「还请父皇答应。」赵胥道:「儿臣愿去助周巢。」 赵之昂也愣了愣,他以为赵胥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他是认真的,「你真的想去?」 「是。」赵胥道:「儿臣真的想去。」 赵之昂沉默了一下,没有立刻应他,等房里的人都退下去后,他将王大海找来,道:「赵胥要去,朕想了想还是给镇南侯送信去吧。」 「是!」王大海松了口气,「有侯爷在,也能放心一点。」 赵之昂颔首,和王大海道:「给沈湛送信去,成都府的事暂时放一放。萧山的女儿还在我手里,凉他也不敢作乱。更何况,萧山也没有这个胆子。」眼下努尔哈赤才是关键。 王大海应是,派人去成都府。 天寒地冻,又刚下了雪,官道上的马都不敢跑快,时不时就能看到马滑倒将人摔的老远的场景! 后元的兵多是骑兵,却没有受这些影响,他们前哨拖着钉子板,一路在前面狂奔开路,钉子划拉着路面,带着黄泥翻开,更将路面上的冰也都划裂,这样后面的马就算速度再快,也不会再滑到摔倒。 马蹄上裹着兽皮,既能保护马掌又匿了声音,一举多得。 王大海所料不错,后元的兵虽也受了阻拦,但依旧在十天内,到了临兆,在临兆城外周巢带兵赶上,而后方则是裘戎! 三兵相遇,大周百姓暗暗松了口气,裘戎带兵两万,周巢手中则有四万,这六万兵马一半是沈湛的兵,一半则是长兴侯的兵,不敢说比后元的兵厉害,但在大周的兵力中,这六万已是最好的了。 沈湛并没有立刻启程赶往,因为赵之昂的圣旨还没有到。 「又下雪了。」苏婉如端着小板凳坐在门口,手里抱着手炉,芷兰见她头上脸上都是雪花,劝着道:「夫人您去房里歇着吧。」 苏婉如摆着手,「我心神不宁的,坐这里吹吹冷风要清醒一点。」 「要不,去将二狗子找过来?」芷兰左右看看,「奇怪了,明明早上还看到它的。」 苏婉如想了想,起身道:「走,我们去四塘街。」说着就回房抓了斗篷出来,是大红的织锦的斗篷,风帽的边沿缝着毛茸茸的兔毛,她穿好站在门口,芷兰看着噗嗤一笑,给她理了理,道:「我们夫人这么看着,还是个孩子样呢。」 「我是孩子啊。」苏婉如点头道:「才十七嘛。」 芷兰笑着应是,给她穿了木屐扶着她下了台阶,两个人撑着伞踩在雪上吱吱嘎嘎的响着,她先去和萧老夫人打了招唿,老远就喊道:「娘,我想去四塘街玩,您要和我一起去吗?我们去打马吊吧。」 萧老夫人从宴席室里掀了帘子,笑着道:「娘在做针线,不去的。」又道:「你坐轿子去,外面太冷了。」 苏婉如点头应是,「我走了啊,晚上回来吃饭。」说着,深一脚浅一脚的出去,萧老夫人看着不放心,又喊了几个婆子,「去跟着送过去你们再回来。」 苏婉如也不反对,坐着轿子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她下轿子芷兰给她撑伞,就看到周娴和二狗子在院子里丢雪球,一回头看到了她,就撇嘴道:「你这太娇气了啊,快来玩雪球,二狗子可喜欢扑了。」 她说着,将手里的球一丢,就看到那只笨狗一头栽雪堆里去了,苏婉如看着哈哈大笑,道:「二狗子,她逗你呢,不要理她!」 雪球进了雪堆里就找不到了,二狗子委屈的冲着周娴汪汪叫。 「你怎么回来了,你家侯爷呢。」周娴夺了苏婉如的手炉,贴着自己的脸,呵着气道:「哎呦我的脸,感觉要掉了。」 苏婉如回道:「他们不是一起去军营了嘛!朱音的宝贝,还有列阵他们都痴迷的不得了。」她笑着道:「我二哥是不是昨晚就住在那边没有回来。」 「还真是。」周娴回道:「他就算是回来,也是深更半夜的。要是不出门,那就是和朱小姐一起捣鼓那个什么弓弩。」 苏婉如掩面而笑。 「有件事。」周娴左右看看,贴在苏婉如的耳边低声道:「你哥哥昨天上街买了卤猪脑回来,据说香气四溢。」 苏婉如不解,看着她问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他二哥喜欢吃呗,这里的卤猪脑很好吃,辣辣麻麻的。 也不知道什么人发现猪脑子也是能吃的,简直什么都敢吃。 「不,他不吃的。」周娴道:「家里没有人吃!除了朱小姐!」 苏婉如摆手,「这也没什么……」说着一顿,「咦……你说的是真的?」他二哥和沈湛不同,沈湛在小事上是比较粗糙的,比如他在路上看到什么好吃的,他不一定能想得到给她买回来,但是如果她提一句,他就是跑八百里也会给她弄回来。 可苏季却不同,他在外面看到好吃的,他会想着买回来给家里尝尝,不过,前提是此人要是他在乎的人,否则他就算想到也懒得去做。 「对吧,对吧。」周娴兴奋的不得了,「我想的没错吧。」 苏婉如白了他一眼,「小声点,我二哥脸皮薄,朱音也不是大方的性子。就算有什么你也不能讲,记住了啊。」 「我又不傻。」周娴白了她一眼,「我就和你说了,而且,除了这些他们还是客客气气的,没什么别的事。」 苏婉如掩面咯咯笑着。 「婉婉笑什么呢。」林二夫人和邱掌事一起出来,两个人最近常常坐在一起说针线绣花的事,还请了一位蜀绣的师父回来。 苏婉如行了礼,回道:「在说二狗子呢,她刚才一头栽雪堆里去了。」 大家顺着去看,就看到二狗子还在雪里撒欢呢,不由失笑。 苏婉如在这里和大家一起吃了午饭,直到下午苏季和朱珣梅予以及朱音才一起从军营回来,朱音穿着利落的马裤,也没有刻意扮男装,但看上去特别的有精神。 苏婉如很羡慕,「是不是特别好玩?」 「不好玩。」朱音回道:「有的兵很笨,教很多次都不会。天这么冷……」说着,转头去看苏季和朱珣,「明天不要喊我去了。」 说着,人就朝外走,一边走一边道:「我回去睡觉了,哥,你帮我和娘还有几位长辈说一声。」 然后就踩着雪,一人往后院走。 她一直这样,独来独往,苏婉如以前没觉得怎么样,可刚才周娴和她说了以后,她看朱音就觉得她带着光,不但漂亮,还特别的清冷,气质也是难得一见的。 像悬崖峭壁,高山冷锋上开的山茶。 美! 如果能做她嫂子,那就更美了。 「你傻了啊。」朱珣怼了怼她,「盯着音音看什么,还一直傻笑。」 苏婉如这才回神,白了朱珣一眼,道:「你和你妹妹真是不同,我怀疑你是捡来的。」 「哼。」朱珣不理她,「我也觉得你和苏世元不同,你也是捡来的。」 苏婉如挑眉看了看苏季,他掸着身上的积雪,闻言抬头道:「嗯,小时候我爹也说过这话,说我是捡来的。」 朱珣噗嗤一笑。 「婉婉。」沈湛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四封信,一起递给她,又和众人道:「朝廷来人了,让我去临兆。」 苏季凝眉,问道:「那边是怎么安排的,怎么打?」 「裘戎带两万人半道去截,但是没有拦到人,一路跟着追去了临兆,周巢则是带四万人从前面堵。」沈湛忧心忡忡,「六万人,甘肃驻军就空了。」 苏季一愣,「你的意思是,怕努尔哈赤还有后招。」 「不是怕。」沈湛道:「是一定。此人狡猾,他前锋一万冲进来,恐怕是打算和后面的兵汇合。」 大家都沉默下来,苏婉如道:「那你派人去告诉裘戎或者周巢了吗。」 「嗯。我让周巢暗中留一万人。」沈湛道:「对方区区一万人,他们却带六万,也太看得起他们了。」 苏婉如惦记着他去甘肃的事,「那你什么时候走?」她也想去,到不是跟着他去打仗,是想看看形势,有没有能乘机做的事。 「我明天就走。」沈湛道:「你就留在这里,等那边事情了了我就回来,到时候我们一起回燕京。」 苏婉如不情愿的嗯了一声,苏季训她,「你不准胡闹,你去了沈湛还要分心照顾你。」 她点头,「我没说要去。」 「这才乖。」苏季和沈湛道:「东西都准备好了?」 其实早就准备好了,就等赵之昂的口谕或者圣旨,沈湛点头,「都准备好了。我和婉婉先回去,明天我就直接走了。」 说着,牵着苏婉如将她送轿子里,夫妻两人不急不慢的回家去了。 萧山夫妻也听到了这件事,两人在门口等着,萧山交代道:「派去打听的人可有消息回来,努尔哈赤在不在这一万人里?此番领兵的人是谁?」 「领兵的是他一位手下,叫左木里。」沈湛道:「对此人略有耳闻。至于努尔哈赤,我感觉他应该不在其中。」 萧山道:「你要谨慎,万事小心。」他打算暗中派人保护沈湛。 「你自己最重要。」萧老夫人道:「你时刻记得,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婉婉还在等你回来呢。」 沈湛看着苏婉如点着头道:「是的,我在等你回来。」 第二天是腊月二十四,还有几天就过年了,苏婉如给沈湛整理着衣服,将手套护膝都绑好,盯着他看着,「记得吃饭,有热水喝热水,别随便喝冷的。」 「知道了。」沈湛道:「你自己在家里要照顾好自己,有事给我写信。」 苏婉如点头,「我家里没什么事,只有你。」说着,将芷兰提过来的包袱给他,「这些饼早上我让厨房烙的,你在火上烤一烤就能吃了。里面还有一袋子牛肉干,你包着一起吃。」 「嗯。」沈湛觉得有了媳妇后就是不一样,「回去吧,外面冷。」 苏婉如不愿意,执意和大家一起,将他送到城门口,看着他带着卢成他们骑马走远了,才依依不捨的抹着眼泪回来了,朱珣稀奇的看着她,「你……哭啊?」 「废话。」苏婉如道:「我怎么不能哭了。」 朱珣还真是很少看着她一副伤春悲秋的样子,摇了摇头道:「看来,成亲后人是不一样了啊。」 「你们先走吧。」苏婉如和大家道:「我一个走走。」 朱珣哦了一声,自己走了,苏季犹豫了一下,让人跟着她,跟着萧山去了军营……萧老夫人则坐着轿子回去了。 街上好些铺子都关门了,显得特别冷清,她走着走着就开始抹眼泪,芷兰看着心头直跳,哄着道:「夫人,少爷肯定没事,很快就会回来的。」 「嗯。」苏婉如擦了擦眼泪,「我就是难受,心里空落落的。」 芷兰理解,两个人刚成亲呢,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心里捨不得也是很正常的。 「要不,我陪您去喝牛肉汤?」芷兰道:「您不是很喜欢喝的吗。」 苏婉如抹了脸上的泪,和芝兰一起去了那个牛肉汤馆,又让雪兰将焦振英和周娴一起喊过来,三个人吃着饼喝着热腾腾的牛肉汤,苏婉如才觉得舒服一些。 「你要是难受,那我下午陪你打马吊?」焦振英道:「你一个人闷在房里也难受。」 苏婉如摇了摇头道:「我还有事情要做,昨天收了几封信都没有回。」又道:「过年的时候咱们打麻将。」 「你别胡思乱想。」焦振英道:「要是晚上睡不着,就到四塘街来吧,我和周娴陪你说话。」 苏婉如点着头应是,吃过牛肉汤带着两个丫头慢悠悠的回去了。 沈湛不在,过年都少了一些气氛,萧老夫人也没什么劲了,在床上躺了一天,第二天才起床备年货,苏婉如则是在四塘街待一天,在家里待一天,她也不走动,不是坐着看书,就是算帐和回信。 新年里吃过年夜饭,焦振英和周娴还有朱音坐在一起守夜,四位姑娘打叶子牌,倒是热闹了半夜,后半夜苏婉如撑不住就睡了,他们三个人则由苏季和朱珣接回去。 「这就睡了啊。」朱珣朝里面看了看,「不是要放烟火接财神吗。」 周娴道:「侯爷不在,她魂不守舍的,让她睡吧,我们回去了。」 「明天再来找她说话。」朱音道:「一直闹着她,她反而不喜欢。」 苏婉如混混沌沌睡了三天,大家也捨不得喊她出去,她就吃了睡,睡了吃,连信都不想写,就靠在床上看书,看的累了就打个盹儿,醒了接着看。 一直过了初五,萧山那边收到消息,临兆打起来了,到初五已经打了五天,两方叫阵打的不算激烈,但足足拖延了五天。 「他们有粮草吗。」苏婉如奇怪道:「不是后面是裘戎,前面是周巢,元兵怎么吃饭。」 萧山回道:「他们每人带干粮,就栓在马背上,说是十天的份。」 「这么说,这场战他们只能打十天,十天后他们无论如何都要走?」苏婉如问道。 萧山颔首,「是这样没错。」 「也不对啊。」苏婉如道:「他们这样耗着对于他么来说,可一点好处都没有……他们为什么不速战速决?拿的下临兆就拿,拿不下就回去。这道理谁都懂啊。」 「沈湛有没有消息回来?」苏婉如问道。 萧山摇头,「暂时还没有,他人也没有在临兆。不过赵胥眼下在那边做总指挥。」 「赵胥啊。」苏婉如和萧山道:「父亲,您说沈湛会不会根本没有去临兆?」 萧山一愣,看着她道眉头微挑……这小丫头还真是聪明啊。 居然连这个都能想得到。 两个人说着话,缪长英匆匆进来,他声音很大,说话嗡嗡响着,「大人,努尔哈赤在开平卫出现了。」 「果然如此。」萧山面色微变,道:「赵之昂将那边六万人都调走了,现在那边是不是没有剩下几个人了。」 苏婉如回道:「沈湛走前和我说,他暗中给周巢去信,让他留下一万人布线布防,如果周巢不阳奉阴违的话,那一万人应该还是能应付的。」 「那就好。」萧山松了口气,缪长英奇怪的道:「不对啊,那边没有兵,来人说开平卫已经破了。」 苏婉如目瞪口呆,「这么说,周巢根本没有听沈湛的话?」 「不是。」萧山道:「四皇子在临兆!」 原来如此,周巢不敢违逆赵胥,怕是又将最后一万人带走了。 这个蠢货,苏婉如气的不行,「那沈湛怎么办……」 「先不急。」萧山道:「他一定还有别的安排。」 苏婉如点头,想了想道:「我去找我二哥。」说着就要出去,萧山喊她,「婉婉……」想了想,还是忍了,这丫头担心沈湛,他拦着也不对。 苏婉如有些任性的去找苏季,苏季当然也没有办法,「不然请萧大人派人去看看?」 「嗯。」苏婉如点着头道:「要不,我们去看看?」 苏季敲了她的头,愠怒道:「你不准胡闹啊,就在家里待着,他稳定下来以后,肯定会给你写信的。」 「嗯。」苏婉如心酸的厉害,晚上睡觉噩梦连连的,什么都吃不下,没几天功夫就瘦了一圈,萧老夫人陪着她说话,没说几句就看她不停的哭。 萧老夫人也没有哄过孩子,就让刘妈妈把自己的首饰都拿了出来给苏婉如,「你瞧瞧,这上头是红玛瑙的,你看看多好看。」 苏婉如对这些向来没什么特别喜欢的,抹着眼泪道:「娘,我想吃牛肉面,要放好多辣椒的那种。」 怎么突然又想吃东西了,萧老夫人不敢多说什么,忙喊刘妈妈,「你亲自去给她下面条,放些辣椒。」 刘妈妈应是,亲自去煮了一碗飘着辣油的面条,苏婉如居然吃完了。 吃完又开始哭,这眼泪就跟不受自己控制似的。 萧老夫人没辙,让人去将苏季请过来,苏季看着她就跟不认识似的,「你这是干什么?哭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苏婉如泪眼朦胧的看着苏季,抽抽的掉泪,「二哥,我好担心沈湛啊。」 苏季简直不能理解,她妹妹怎么成亲后,就变了个人似的,「你担心就担心吧,你哭什么,把眼泪擦了,哭的丑死了。」 「嗯。」苏婉如擦了眼泪,靠在床头,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苏季惊讶的不得了,摸了摸她额头也没有觉得什么,他转头看着芷兰,「她过完后就一直这样?」 「是。」芷兰回道:「过完年到今天,都半个月了,夫人就一直哭哭啼啼的。」 苏季觉得奇怪,起身出去,交代道:「你先看着她,我去喊梅大夫来。」 这小丫头,不会生病了吧?还是又和他耍什么花招,想要哄他带她去找沈湛? 苏婉如睡的不久,混混沌沌的看着芷兰,「今天初几了?」 「十四了,夫人!」芷兰扶着她起来,「你起来走走?今天出太阳了,外面的铺子也开门了,咱们出去逛街好不好?」 苏婉如懒洋洋的不想动,「你把炕桌搬来,还有算盘和我帐本拿来。」又道:「我先把事情做了,等天气再暖和点,我可能要和邱姑姑一起去江南一趟。」 她想去一趟徐州看看天下百货,荆州的通天票号也打算去看看,最重要是济宁的铜钱,给她寄了一串钱过来,和朝廷刻印的没有任何不同。 「少爷说等他回来你么一起走。」芷兰给她倒茶递过来,「您喝点茶,是老夫人给您熬的骨茶,说是能提神的。」 苏婉如接过来喝了一口,噗的一声,嘴里的茶都喷了出来,芷兰吓了一跳,扶着她喊道:「是不是烫着了?」 苏婉如说不出话来,趴在床沿一口呕,将睡前吃的面条都吐了出来,芷兰一边喊人一边给她顺着背,「快去请老夫人来,将舅爷也请来。」 苏婉如吐了好一会儿,眼泪煳了一脸,吸着鼻子道:「你让梅子青来看看,我是不是生病了。」 「舅爷去请了。」芷兰道:「您躺会儿好,别动。」 苏婉如嗯了一声,但觉得吐了之后,人仿佛清醒了很多,那种一直想哭的感觉忽然没有了……像是去掉了一口浊气。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萧夫人和萧山一起来的,萧山在门口,萧老夫人看芷兰在擦着,惊的道:「婉婉啊,怎么吐了,是不是面条吃的不干净?」 「不知道,不过吐了以后觉得很舒服。」苏婉如道:「娘,我没事。」 萧老夫人回头看着萧山,萧山道:「大夫马上就来了。」他话落,苏季和梅子青还有四塘街所有人都来了,房里待不下就留在门外,梅予在床沿坐下来,扶了苏婉如的脉,萧老夫人和林二夫人道:「怎么样,是什么病,是不是受寒了?」 梅予眉梢挑的高高的,一副很惊讶的样子,又换了一只手,诊了好一会儿,他突然笑了起来,看着萧老夫人道:「不是生病,这是喜脉。」 「什么喜脉?」周娴听着问道,她话刚落,就听到萧老夫人啊的一声,晕倒在刘妈妈肩头。 林二夫人也不敢置信,苏婉如问道:「不会吧,我才成亲啊。」 「今天都十五了,你上个月初六成亲的,要怀也不是不可以。」梅予道:「你小日子一般什么时候?」 苏婉如想了想回道:「不是很确定,不过一般在月底。」她说完看着芷兰,「我年前来过吗。」 芷兰摇头,「按理说应该年二十八九。」 「嘶!」苏婉如看着梅予,「不会吧这么快吧?」
191 不知 「你先等下,给我娘看看。」苏婉如不相信,推着梅予去看萧老夫人,梅予点头,几个人将萧老夫人扶着躺在软榻上,他扶了脉后和萧山道:「没事吗事,夫人身体才渐渐开始恢復,一时受不了刺激。」 萧山点了点头,看着他迟疑了一下,「婉婉,真的是……喜脉?」 「不会错。」梅予笑着拱手,道:「虽说月份很浅,可已经能探出来,确定喜脉无疑。」 萧山的嘴角迅速抖动了几下,抿着唇在萧老夫人的脚边坐下来,好一会儿他咧嘴笑了笑,结结巴巴的道:「你……你快去看看,婉婉瘦的厉害,你看看是不是要给她补补。」 萧山需要冷静,梅予能理解他的心情,应道:「好。」 苏婉如还在发呆,苏季扶着门框半天没回神,朱珣根本没有听清楚,急的探头探脑的问:「到底怎么了,娘,阿瑾怎么了啊。」 「去,没你的事。」杨氏又好气又好笑的瞪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和林二夫人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满是笑意,她道:「婉婉是有福气的,一成亲就有了,将来必定子孙兴旺。」 说着,又和萧山道:「恭喜恭喜,萧大人。」 萧山不知道说什么,扯了嘴角笑着,道:「同喜,同喜!」 林二夫人掩面而笑。 「阿瑾。」周娴想明白了,跳了起来,「我的天,你居然要生孩子了,这也太快了吧。」 苏婉如回神,看着大家还是觉得不真实,「是啊,真是太快了,我都……我都没做好准备。」 一点准备都没有。 「舅母。」苏婉如道:「您成亲多久才有表哥的啊。」 这话问的不太合适,林二夫人还是笑着答了,「我子嗣略有些难,成亲一年多才有了你大表哥呢。」 「那我怎么这么快。」苏婉如喊着梅予,「梅子青,你再看看,我现在对你医术持怀疑态度。」 梅子青哈哈笑了起来,重新过来探了脉,点头道:「这样,再请个医婆来,多几个人说,你肯定就信了吧。」 「真有了啊。」苏婉如问道。 梅予道:「是,脉象告诉我,你这个是喜脉。」 苏婉如往床上一趴,大唿一声,「我的天,这可怎么是好啊!」她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呢,怎么就生孩子了呢,她就不该成亲,不该答应沈湛这个臭流氓。 完了,她要做妈妈了,生孩子好痛的,她捂着脸抓着梅予的手,「你别给我开补药啊,说是吃多了补药孩子会很胖,到时候更加难生。」 她能不能回现代呢,剖腹产后再回来呢。 苏婉如缩进被子,将沈湛大骂了一顿。 「你要接受现实。」朱音道:「孩子都已经在肚子里了,不想生也要生。」 苏婉如掀开被子,瞪了朱音一眼,嗔怒道:「我等着看,你什么时候成亲。」 「我啊……」朱音道:「我大约是不会成亲的。」 杨氏拍了朱音的胳膊,「她都害怕了,你不安慰她还吓唬她,会不会说话。」 「可事实就是如此。」朱音道:「问问梅大夫,怎么做才不会那么疼。」 苏婉如就期盼的看着梅予,梅予也是发懵,摇头道:「要不,还是请个医婆来?」 「还是大夫呢。」苏婉如失笑,也觉得自己神神叨叨,「行了,怀了就怀了吧,反正早晚都要生的。」 老天保佑,她生个……生儿子好,还是生女儿好呢? 还是生儿子好,以后再生女儿吧。 苏婉如胡思乱想的,周娴在一边掰着手指,「那我要赶紧开始做衣服了,小衣服,鞋袜……」 「三娘都已经做了半箱子了。」焦振英笑着道:「我和姑姑最近闲着无事也在做呢。」 邱掌事颔首,眼里都是笑意,「周娴不要做小的,往五六岁的年纪做,免得衣服多的来不及穿,小孩子长的特别快。」 「姑姑。」周娴笑着道:「这个轮不着穿,不还有下一个嘛。她这么能生,肯定是一个接着一个。」 房间里的人都笑了起来,声音将萧老夫人惊醒,她一咕噜坐了起来,抓着萧山的手,「老爷……真是喜脉?」 「嗯。」萧山扶着她起来,「头还晕不晕?」 萧老夫人蹭的一下站起来,摇头道:「还晕个什么劲儿……」她说着来到床边,握着苏婉如的手,笑着道:「婉婉,想吃什么,娘给你做去。」 苏婉如失笑,摇头道:「娘,我现在不饿,就是脑袋混混沌沌的,想再躺会儿。等明天就没事了。」 她这是还没有接受,对她来说,此时此刻惊大于喜啊。 「那就躺着,躺着。」萧老夫人道:「我去厨房看看,先把汤炖上,晚上你就能喝了。」又道:「老爷,你给湛儿写信送去,把这事告诉他。」 「他指不定多高兴呢。」萧老夫人笑着道:「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苏婉如忙起身阻止萧老夫人,「他打战呢,要是说了他肯定要心神不宁,更何况,他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又笑眯眯的道:「不着急,这事等他回来了就知道了。」 大家瞪着眼睛看她,就见她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 「告诉他也没有用啊。」苏婉如道:「他又不能帮我生孩子,等着吧,等他回来就知道了嘛。」 她吓了一跳,那也要将沈湛吓一跳。 等他那天回来,一眼看到她肚子圆熘熘的……肯定会一头栽地上的。 苏婉如想想就觉得有意思,将她方才的惊慌都沖淡了不少,哈哈笑了起来,叮嘱着大家,「都不能说啊。」又盯着朱珣,「朱正言,你不准告诉你八哥。」 「不说,绝对不说。」朱珣摆着手,一副保证的样子,「不过八哥这一仗怕是一时半会儿没法回来,到时候说不定大侄子都生了呢,哈哈……」 朱珣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苏婉如瞪眼,觉得完全有这种可能……那她岂不是一个人在这里生孩子。 那沈湛岂不是坐享其成?她不服气! 「不要胡闹。」苏季进来,哭笑不得的看着他,「你说的对,他在打战,又是遇的努尔哈赤,你别让他分心。」 苏婉如点了点头。她也只是说说,到底还是捨不得沈湛。 「那现在那边来消息了没有,开平卫怎么样了。」苏婉如道。 苏季摇头,「两边离的远,消息不是一两日就能知道的,你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 苏婉如哦了一声。 「我们先出去。」林二夫人笑着道:「让她好好躺着,这孩子还没回过神呢,再说怕是要哭了。」 苏婉如瘪着嘴点了点头。 林二夫人失笑,和杨氏还有邱掌事一起出门去,周娴凑过来在她耳边道:「我给你买辣粉吃,酸酸辣辣的,你最近不是特别想吃的吗。」 「好啊,」苏婉如点头,「让老闆多放点辣椒。」 周娴掩面笑着,「那我去了啊。」说着拖着焦振英,「振英姐和我一起去吧,我请你吃。」 「是你想吃吧。」焦振英失笑,回头问朱音,「音小姐吃不吃?」 朱音想了想,道:「吃的。」又道:「我和你们一起吧,我还没逛过这里的街。」 「你整日在房里,哪有空出去。」周娴拉着两个人走了,萧山和门外笑眯眯的林二老爷说着话也出去了,朱珣跳了起来,和苏季还有梅予一起站在床前。 「你们干什么。」苏婉如道:「我不会想不开的,各位大侠请放心。」 朱珣呸了一口,道:「生孩子是好事,你还想不开?」 「我去给你找医婆来。」萧老夫人摸了摸苏婉如的头,低声道:「不要怕,到时候我们都会陪着你的。」 苏婉如点头应是,萧老夫人又交代了几句话,这才不放心的去了厨房,边走边和刘妈妈交代,「你去问问二夫人,我记得她房里有个婆子很擅这些事,让她把人借给我们用一年。」 「你我都不懂,没个懂行的,我怕哪里做的不对,亏了婉婉。」萧老夫人心里忐忑的不得了,这会儿心都在跳,「你说,这就跟做梦一样。」 刘妈妈们笑着道:「您可记得,当年大师傅也说,您命中富贵,子孙满堂吗。您还不信,说他是为了安慰您呢。眼下看来,可不就要是子孙满堂了。」 「少夫人这么就怀了,定然是个好生养的。」刘妈妈道:「她命格贵不可言,一定能顺顺利利诞下子嗣。」 萧老夫人点头,「你收拾收拾,明日一早我们去庙里。」 「好。」刘妈妈笑着道:「奴婢先到二房去办事。」 萧老夫人点着头,「快去,快去。我去厨房看看。方才婉婉还想吃辣粉,可不能让她一直吃外面买的,我让厨娘也做出来给她尝尝,家里做的总比外头好。」 「是。」刘妈妈笑着应是,和萧老夫人各自去忙。 外院里,萧山和林二老爷在书房坐下来,小厮上了茶,林二老爷道:「要不……先把名字取了?」 「这……是不是太早了点?」萧山一怔。 林二老爷道:「也是,名字可以慢慢取,不然,请个大事算一算,认真想个名字。这孩子命格好,一般的名字可承不起。」 萧山点头,有些坐不住,脑子里的名字一个一个蹦出来,又被他压了下去,他面上不显,心里已是巨浪滔天,「您说的是,请大师赐名。」 「不然,您和夫人一起搬来家里住?」萧山向来不管这些琐事,可今天想的居然都是这些事,「这孩子娇,怕她害怕又没个人能宽解她。」 「那我回去和夫人商量一下。」林二老爷还真是认真考虑了,他自己生了两个儿子,长子一家以及孙子在那年都没了,只有小儿子当时不在身边,侥倖留了一条命,所以他和林二夫人对苏婉如一向都是看重喜欢的。 那丫头看着脾气不大,可却是有分寸的,更何况,小孩子闹腾在长辈眼里,那都是有趣活泛。 「好,好。」萧山点头,亲自送林二老爷出去,转回头的时候,正好见庄一楠从外面进来,萧山道:「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可是有事?」萧山派庄一楠去安排姜族的事,所以这些日子他都不常留在府里。 「都安排好了。不过,那位宁王殿下找不到了。」庄一楠道:「可要找一找,毕竟他是肖翰卿的儿子。」 萧山摆了摆手,道:「此事显宗和我提过,他说不用特意关注,就算他要来找我们报仇,以他的能力,我们盯着也没有用。」 谁也不能否认赵衍的能力。 只看他到底是如何想的,将来的路他要怎么走罢了。 「是。」庄一楠道:「看老爷您眉眼有喜色,可是家里有什么喜事。」 萧山就拉着庄一楠往书房去,压低了声音,像是小孩子偷得了一块特别甜的糖果,「我和你说,我要做祖父了。」 「老爷。」庄一楠眼睛一亮,顿时抱拳拱手,道:「恭喜老爷。」 萧山左右看看,嘘了一声,道:「说是三个月内不要声张,免得送子娘娘不高兴。」 「好。」庄一楠捂着嘴,两个人站在树底下窃窃私语,一边的小厮瞧着一脸的惊讶,老爷今天这神态,和平时有点不同。 不太……不太稳重。 小厮想着,大约是有什么好事了,可少爷也没有消息回来啊。 苏婉如在床上滚来滚去,摸着肚子嘀嘀咕咕的说着话,芷兰在一边拉着被子,笑着道:「夫人,夫人,您这样会压着小少爷的。」 「没事,她连块肉都不是呢,我压不着她。」苏婉如歪在枕头上,「芷兰啊,你生的时候,疼不疼啊。」 芷兰点头,「奴婢是疼的,疼了两天才生下来。」又道:「不过也有不疼的,您别怕,这事说不好的。」 「好吧,我一定是那种不疼的。」苏婉如坐起来,「陪我走走吧,我这些天神神叨叨的,感觉跟神经病似的。」 她现在想想,前面半个月,她怎么就那么脆弱的,原来是因为她要做娘了…… 「那奴婢陪您去走走,有没有想吃的东西?」芷兰也高兴,这样才是苏婉如,遇到事不慌不惊的,前些天她也是受惊不小,就感觉伺候着一个水做的娃娃的,一碰就哭了。 「周娴帮我买去了。」苏婉如道:「刚才吐了,觉得好多了。」 洗漱换了衣服,苏婉如站在院子,感觉比前几天好了许多,芷兰小心翼翼的问道:「您不要太担心少爷,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不担心。」苏婉如笑着道:「沈湛才不会这么弱!」 芷兰就笑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苏婉如坐着轿子跟着萧老夫人一起去庙里,她也要告慰父母,她不但成亲了,还怀了身孕…… 京中,陈淑妃将赵峻找来,给儿子泡了人参茶,笑着道:「开平卫的消息听到没有?」 「听到了,努尔哈赤果然用了调虎离山计。」赵峻道:「甘肃的兵可是一个不剩啊。」 陈淑妃冷笑了笑,「这个时候,就算镇南侯去了也无济于事,他没人没兵,一个人难道还能抵御千军万马。」顿了顿又道:「你且等着吧,赵胥恐怕就要折在那边了。」 赵峻唏嘘不已,幸好他听了淑妃的话没有请愿抗敌,否则现在倒霉的就是他了。 这个局,可不好破。 周巢身量不高,但因聪明伶俐,早年曾跟着沈湛做过副将,随后立了大功,就被赵之昂提拔,放在了甘肃。这些年他大小事都会问过沈湛的意见,沈湛对于他来说,是他仕途中的贵人。 这次一样,贵人曾写信来告诉他,让他留一万人在原地,他留了的,但是赵胥……赵胥下令,让他带着所有人,全速而来。 他本不想遵守,可赵胥派了亲信来,根本不信沈湛说的话,因为有人在先进关的一万人中,发现了努尔哈赤的身影。 他们深信不疑。 「将军。」他的副将安慰道:「军令是圣上下的,调兵是四皇子责令的,您没有半点责任。」 周巢冷笑一声,道:「难道你还要让圣上承认自己的军令是错的?」又道:「莫说圣上,就是四皇子,你也说不得。」 「那怎么办?要不然,属下带兵即可赶回去?」副将道。 周巢点头,「虽已是来不及了,但总比坐以待毙的好。」说着,抽出军令,「你先带兵走,我过两日就回来。」 他的副将应是,拿着军令正要离开,赵胥从外面进来,副将忙拱手行礼,赵胥扫过他一眼,问道:「做什么去?」 副将吞吞吐吐回头看着周巢。 「殿下。」周巢回道:「末将让他带人回甘肃,努尔哈赤在那边。」 赵胥很不高兴,这么大的事,周巢居然自己在帐内就决定了,想都没有想过来请示他的意见,「我已下令,从山西调兵了,这里的兵你不要动,先一鼓作气将这一万人灭了,断了努尔哈赤的臂膀,再全力去开平卫,杀了努尔哈赤。」 「来不及了。」周巢回道:「而且,若是将山西的兵调过来,他们再在那边出现怎么办。这次开平卫听说是两万兵马,按照努尔哈赤的实力,他现在手里至少有兵十二万之众。」 也就是说,努尔哈赤一定还有别的安排和打算。 赵胥这样调兵,不亚于拆东墙补西墙,一来一去路上耽误的时间不说,那个窟窿会永远都存在。 「到底你是主帅,还是我?」赵胥道:「你这是打算抗命不遵?」 副将看着周巢,周巢和他打了眼色,副将应是回来将兵符还了,人退了出去。 赵胥心情舒坦了很多。 「将军。」副将去而復返,「成外击鼓了。」 对方拖拖拉拉打了这么多天,还是头一次主动求战,周巢道:「应该是知道开平卫的事,所以他们等不及了。」 「开城。」周巢道:「迎战!」 副将应是,周巢和赵胥抱了抱拳,大步出了营帐。 赵胥站在门口,眼底划过冷笑……赵峻不敢来,是因为怕过大于功,可他不怕,此番就算是输了,父皇也不会怪责他,反而他会清楚的认识到一个问题。 他不当用,父亲教,无可厚非。 当用,父亲高兴,更无可厚非。 所以,这一场不是赌局,战事输赢,他都是胜利的一方。 外面,战鼓雷动,喊杀声四起,他出门上了城墙,静静看着……他要感谢肖翰卿,若非拜他所赐,他怎么能有那么长的时间,那么安静的去想自己的未来,对未来做好规划。 至于开平卫,努尔哈赤不会那么快的,等摆平了这里,他门就会赶过去,堵截他们。 「怎么回事。」忽然,他看到原本赶过来的裘戎的兵忽然转向走了,他指着远方,「怎么回事,裘戎要干什么,他不知道这样会让他们逃走吗。」 「不知道。」他的属下回道:「属下去问问。」 赵胥怒着来回的走着,气怒的道:「这个裘戎,到底想干什么。」他说着,对城楼底下喊道:「周巢,你派人去问清楚,告诉他,我才是这里的竹主帅,他若不从军令,我立刻就将他砍了。」 周巢凝眉,显露出不满,可到底没有多说什么,派人去了,过了一会儿去打探的人回来,和赵胥回禀道:「裘将军说他回去了,这里就交给周将军。」 周巢微怔,赵胥忽然冷笑一声,道「看来,我是指挥不了他。」说着微顿,道:「来人,将裘戎抓住,所有人原地待命,等圣上裁夺处置!」 「殿下。」周巢拦住赵胥,「你不能如此,裘副将定然是知道了开平卫的事,他这么做没有错啊。」 赵胥看着他,「若人人都和他这样随着心意做事,那么皇命还要不要遵守,军令是不是就成了儿戏?」 「可开平卫怎么办。」周巢道:「不能不管啊。」 赵胥摆手打断周巢的话,派人去追裘戎,可去追的人一整天都没有回来,等再派人去时,裘戎和他所带的两万人已经没有踪影了。 赵胥气了个倒仰,写奏疏回京弹劾裘戎以及沈湛! 裘戎会这么做,他查明了,就是因为他收到了沈湛的信。 周巢无言以对,半夜带人出城迎敌。镇南侯一定是对他特别失望,否则这一次他不可能只给裘戎来信,而不给他来。 他要速战速决。 奏疏到京城那天,赵之昂刚收到开平卫大捷的消息……赵之昂站在御书房中一扫心中的晦气,哈哈大笑,道:「还是沈湛得用啊。」 甘肃没兵,沈湛早就写信给山西那边,关口破灭的那天,沈湛带兵赶到。 打了两天两夜,努尔哈赤重新退到关外。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 「赵胥那边怎么这么慢,这么多人打了快一个月了吧,还在对方粮草稀缺的情况下。」赵之昂扫了赵胥的奏疏,没有接着看。 开平卫中,裘戎带兵赶到,沈湛立刻和山西总兵道:「此番劳烦你,还请你速速赶回去,切勿在路上耽误时间。」又道:「等他日取了努尔哈赤的首级,我沈湛给你请功。」 有沈湛这话,他们自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立刻带兵撤走了。 「八哥。」裘戎道:「得亏我跑的快,半道上赵胥居然还派人去抓我。」 沈湛道:「不用管他。不过一万人,我看他是打算将对方围困到饿死为止了。」 「四万对一万,四殿下不知怎么想的。」裘戎道。 沈湛摆手,让人上了饭菜,和裘戎对面而坐,卢成买了酒回来,又送了一封信,沈湛喝了一口酒,就拆开了信,看着就笑了起来。 「是苏姑娘写来的?」裘戎问道。 沈湛睨了他一眼,「什么姑娘,她现在是你八嫂,」说着一顿,看着卢成道:「牛肉干和衣服呢,都拿进来。」 「还没到。」卢成咳嗽一声,回道:「送信的人说牛肉干要明天。」 沈湛嗯了一声,又将信多看了一遍,美滋滋的喝着酒,裘戎道:「八哥,有喜事吗?是不是嫂子有了?」 「哪有这么快。」沈湛摆手,「晚点生也好,免得我不在她身边。」又道:「她也没说什么事,只讲了家里的事而已。」 只讲家里的事您就这么开心啊。 「吃好了没有。」沈湛站起来,脱了外袍子,「走,带你上城门,会会那孙子。」
192 一线 北风猎猎,虽过了年但却没有半点温暖的迹象,在这里至少要等到三月末积雪才会融化。 沈湛喝了就,穿着一件中衣,一脚踏在城墙上,支着胳膊看着城外的驻兵。 说是密密麻麻也不至于,因为这里只有两万人,在沈湛眼里不算多,但也不能小觑,刚刚交手过努尔哈赤的厉害,他见识到了。 「骂他!」沈湛指了指下面,他身边的一个小将就嘿嘿一笑,道:「好,那属下就开嗓子了啊。」 这位小将拳脚一般,能力一般,但他有个特点,那就是会骂人,各式各样的骂,从不重复。 「龟孙子唉!」小将冲着楼下吆喝,「窝在这里作甚,跟老子打啊,难不成蹲在地上刨坑啊。」 上面的人一阵大笑,小将骂的更带劲儿。 裘戎问道:「他现身了吗。」 「没有。」沈湛道:「打了两日,他一个面都没敢露,但我肯定交手的第二天,他定然在这里。排兵布阵和策略上,和前一日截然不同。」 裘戎点头,「他可能是听说您到了这里,所以特意赶了过来。」又道:「八哥,您说他这样排线打法,虽分散了我们的兵力,但他自己的兵力也分散了啊,这样有什么好处。」 「他不是分散兵力。他是分散大周的主帅。」沈湛沉声道:「如今得用的人不多,你我在这里,周巢被他一万人吊着,他若再攻两处,我们便就没有将用了。」 当年赵之昂会亲自上阵,还有长兴侯朱一攀,以及德庆侯,但是现在德庆侯腿脚不行,长兴侯又……大周无将可用,已是事实。 「也是。」裘戎点头,看着下面,「您打算试试他会不会在这里?」 沈湛颔首,「试试,若他不在,那么他下一个要攻打的地方,应该就是山西和辽东两处。沿线千里,我们想要支援都难。」又道:「这一仗他至少准备了半年。」 小将还在骂,就看到下面的人义愤填膺,马嘶人躁的样子,因为骂的实在太难听了,现在已经骂道了第九代祖宗。 「这傢伙。」沈湛无奈,怒道:「你这几年是不是都跟妇人待在一起了,骂的什么玩意。」 小将挠着头嘿嘿笑着,道:「爷,这些蛮子,我怕骂的太深奥,他们听不懂。」 「也对。」沈湛道:「你接着骂,想怎么骂怎么骂,要是将努尔哈赤骂出来了,爷赏你个媳妇儿。」 小将眼睛一亮,呸呸了两声,叉着腰朝着下面一吼,「你们这些鳖孙,当年爷爷我逛窑子的时候一个不留神,怎么就留了你们这些种,要是早知道,爷爷我当年就该将你们喷粪坑里去。」 他骂着,旁边还得有人配合着嘲笑,声音顺着风过去,气的下面的人跳脚,也拉了个出来对骂! 沈湛对这些人没兴趣,他只想确定努尔哈赤在不在。 「实在不行,晚上属下去探一探?」裘戎低声道:「摸一摸那孙子的帐门,说不定还能在万人的军中,取他的首级。」 沈湛也有这打算,低声道:「晚上我去,你派人在城门口接应。」 「我去,您可不能去,要是有个意外怎么办。」裘戎摆手,道:「属下去最合适。」 沈湛道:「我身手比你灵活,如果被发现了我以焰火为号,你带人来救便是。」 「八哥,我怎么觉得您比以前拼了。」裘戎笑了起来,感觉又回到了过去,他很怀念当年跟着沈湛打仗的日子。 那当然是比当年拼,当年他是打一打缩一缩,还不能被人发现,累的很。 「我要速战速决。」沈湛拍了拍裘戎的肩膀,冷哼一声,「我可是刚成亲,媳妇还在家等我呢。」 裘戎一愣哈哈笑了起来,「八哥,听你这么一说,我都想成亲了。」 「那是。」沈湛道:「老婆孩子热炕头。舒服着呢。」 裘戎哈哈笑着和沈湛去了营帐,沈湛拿个图出来,上面是临时画的对面城外的营长图,密密麻麻的帐子谁也猜不到哪个帐子是主帅的,「通过前两日交手,此人生性狡猾也并非不怕死的,照这样看他很有住在这一片。」他在营长后方的一片区域划了一下。 在前面和左右两边都危险,但也不能落在最后方,因为若有人敢来刺杀,中间和两边目标是比较显目的。 沈湛说着拿了一套元兵的衣帽出来,「前两天拔下来的,试了试刚好穿。」 两人商量着细节,天已经黑了下来,夜里更冷,城墙上的兵冻的扛不住,沈湛让人抬了酒上去,一个时辰轮换一岗,城外也点了火堆,几万人静悄悄的,一点嘈杂都没有。 夜色渐深,白天努尔哈赤没有被骂出来,所以沈湛单枪匹马的出了城,城楼上裘戎紧紧盯着夜色里的那抹黑影,直到看不见。 他们不敢有异动,和昨天一样,该有多少人守城还是多少人,静静盯着对方的军营。 而城门内,一万兵早就静悄悄的列队待命,骑兵在前,步兵在后,只能沈湛的信号,他们就会冲出去。 裘戎紧张的来回走,可一直等到下半夜也没有消息,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沈湛出现在他身后,他看着一愣,道:「八哥,你从哪里进来的。」 「爬山,不敢走城门。」沈湛一头的冰碴子,鬍子眉毛都冻的硬邦邦的,手破了,腿膝处的衣服也蹭破了,他拿了小兵的酒喝了一口,人才缓了一口气。 「那您快回去歇一歇。」裘戎让兵各自散了去休息,他陪着沈湛回去,「可有收穫。」 沈湛嗯了一声,道:「探了十六个军帐,一无所获。」顿了顿又道:「但也不是真的一无所获,努尔哈赤应该已经走了。」 「走了?」裘戎一精,问道:「您觉得他走了,那会去哪里。」 他走了就表示他不打算攻打这里了,那么城外的这些人就是迷魂阵。 「先休息一会儿,中午出去把城外的人解决了。」沈湛道:「我估计他人很有可能去了辽东。」 所有防线中,辽东最弱,而且离燕京也近。 「那怎么办,我们要赶去辽东吗。」裘戎道:「还是送信给大同徐奉?」 沈湛用热毛巾捂着脸,擦了擦头髮,那些冰渣子化了,头髮就变的湿漉漉的,他拆开来披在肩上,脱了外衣,光着膀子坐在椅子上,凝眉道:「去肯定是要去的,但是,这样一来我们就会一直被动。被这孙子牵着鼻子走。」 「您……不会是打算从外面走吧?」裘戎吓了一跳,但眼睛却露出兴奋来。 沈湛点了点头,「去堵他去,不信弄不死他。」又道:「给我磨墨,我给圣上奏疏。」 在关内虽难,但是粮草上要方便一些,一旦出了关,将来粮草能不能送到,能送多少来,就要看天收了。 这是最难的地方。 打战可以死在敌人手里,可他不能让弟兄们活活被饿死。 「是!」裘戎道:「粮草方面,可要给哪位去封信打个关系?」 沈湛颔首,「我给戈大人和崔大人去信,有他二人在,问题不大。」 「您什么时候和戈大人走上关系了?」裘戎奇怪,「崔大人也是,这二人也非结党之人吧。」 沈湛哈哈一笑,得意的道:「你八嫂。京中得用的大人和勛贵,她都打通了关系。」又睨了裘戎一眼,「你可别小瞧她,她精的很呢,一个女学办了一年她贴了几千两银子,可却让她收穫了多少人脉。」 裘戎有些尴尬,想到以前和苏婉如说的话,她素来记仇,现在又是嫂子了,以后再相见,恐怕他得先负荆请罪才可以。 「她还说了一句特别有用的话。」沈湛道:「她说做事就是做人。无论什么事,能力是其次,人脉是关键!」 沈湛洋洋得意,「是不是有种多读了十年书的感觉?」 「有!」裘戎咂摸了一下这句话,确实很有道理,可也不至于到多读十年书的地步,「八哥,您这也太夸张了。」 沈湛嘿嘿笑了一笑,奏疏三两下就已经写完了,「你是不知道她的精明之处。不过你还是不要知道了,免得自惭形秽。」 他现在就已经自惭形秽了,裘戎失笑,跟着点头。 奏疏送到京城已是五日后,沈湛已经将城外一万人元兵打的逃的逃死的,只剩下四千,四千人连夜逃走,往东而去。 赵之昂在早朝的时候将奏疏拿出来让你众人看,道:「朕觉得沈湛的想法很好,一直等着对方出手就太被动,就应该主动出击。」 「此番机会千载难逢,断不能让那龟孙子逃走。」赵之昂道。 殿上一片嘈杂吵闹之声,有人喊道:「圣上,一旦出关,粮草就会紧缺,此事非同小可啊。」 「徐爱卿说的不错。」赵之昂道:「今日,朕就要问问你们,此事可有办法解决。」 国库的钱粮,估计只能撑到年中,等过年中此战还在打,中间很有可能会断粮到秋收,三个月之久,怕是撑不过去。 这是大问题。 「派专人押送。」戈大人出列,道:「粮草专有戍边各军押送,侯爷到哪里,在什么地方,隶属于哪个军,就有这个军的人负责押送,一旦出现任何问题,就追究这个军的责任。」 「戈大人。」徐立人道:「你说的这个方法好是好,可眼下重要的是粮草,谁押送并非问题关键。」 戈大人睨了一眼徐立人,「捐款捐米。这是徐大人您提出的。」又道:「非常实用。」 「戈大人……」徐立人气的不得了,但心里却很清楚,戈大人为什么处处针对他,但实情已经发生了,那么在这个朝堂,他和戈大人,势必只有一个人能留下来。 谁能走到最后,谁也不知道。 「圣上。」戈大人不理会他,接着道:「微臣以为粮草既然还能支撑到年中,那么我们还有半年的时间可以筹集,不说多,三个月的粮势必可以,集大周国力,此事断能办妥。」 这话赵之昂爱听,顺耳,他颔首道:「那就给西北所有州府下旨,号召全民捐粮。」 「是!」戈大人应是。 退朝后,徐立人跟着去了御书房,赵之昂问道「徐爱卿还有什么事?」 「圣上。」徐立人道:「安南的联姻,非同小可。眼下芝阳公主身体不好,芝兰公主又下落不明……而苏姑姑又没有回来,您看,是不是要召苏姑姑回来。」 「去年她可是承诺今年代嫁。」徐立人顿了顿道:「她言而无信也就罢了,却要损害大周的声誉,实在是可恨可气。」 赵之昂凝眉,顿了顿,道:「朕已经决定几年暂将此事压下,眼下还是以努尔哈赤为重。」但凡是从前朝过来的人,心里对这些外族,都有着深入骨血的痛恨。 「那她人在成都,此事微臣也觉得很有蹊跷。」徐立人道。 赵之昂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还是和他解释了,「她打算在成都府开天下百货,似乎和萧山也有接触。到时候里面的人,都有朕派遣过去。」 这是苏婉如近期写信给司三葆,司三葆读给赵之昂听的。 这个想法很不错,如此一来,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派人去成都府了,等外战平息缓和个一两年皇后,他就能腾出手来将萧山收拾了。 「若是没事你回去吧。」赵之昂拿了笔墨,他要给赵胥去奏疏,那一万人打了快一个月,白白虚耗粮草。 徐立人没说话,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慢慢来! 两日后,沈湛领三万兵马出关,留裘戎守关。 三日后,辽东传来兵报,努尔哈赤出现在辽东。 沈湛全速赶路,一路封了卡口。 这一日,先入关的一万元兵,逃走了四千,死伤六千,此战算是告捷,赵胥班师回朝。 周巢带兵回原地,又领着自己的五千人,学着元兵身带半个月干粮,出了关。 苏婉如收到辽东大捷的信时,已经是三月中旬,苏婉如坐在门口晒太阳,白嫩嫩的脚架在椅子上晒着,手里拿着针线,几个小丫头搬着板凳坐在她身边看着,芷兰道:「夫人您等下,方才那一针奴婢没看清楚。」 「没事,绕过来还有一针。」苏婉如道:「这种双面绣,下手要轻,每一针都要拿捏住分寸。」 六个丫头探着头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夫人您手真的太巧了,这要是奴婢绣,肯定就一针扎对穿了。」 「扎对穿不是很正常的嘛。」苏婉如笑着道:「新手的时候,也不会直接学这么复杂的啊,你们慢慢来,先一人绣方帕子给我看看。」 萧老夫人带着刘妈妈端着汤过来,轰着道:「你瞧瞧你们,围着就围着,还把太阳光都挡住了,她就是特意晒太阳的,你们倒好,挡住了她还晒什么。」 「知道了,老夫人。」小丫头们笑着一闹而散,一边跑一边道:「少夫人,我们下午再来。」 苏婉如笑着点头,芷兰给萧老夫人端了椅子来。 「不难受吧?」萧老夫人问道:「先把汤喝了,你也不能一直坐着,要起来动动。」 苏婉如点着头,道:「娘,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完全没有您当时又吐又困的感觉。我就是能吃……这吃的也太多了点。」 才三个月,她就胖了五六斤,摸摸自己的脸,都觉得惨不忍睹。 这要是到临月当生的时候,岂不是胖成了个球? 「吃多少都没事。」萧老夫人道:「但是要动!」 苏婉如点着头,道:「娘,我知道了,等吃完了我就在院子里走三圈。」说着,端着碗慢慢喝着,是猪脚炖竹荪,鲜美的不得了。 刚喝了这一晚,杨氏和林二夫人结伴而来,身后跟着婆子,手里也是提着食盒。 两个人和萧老夫人对面撞上,都看看对方,顿时都笑了起来。 「这是把我猪养啊。」苏婉如哈哈笑了起来,「留着,我等下午再喝吧。」 她还交代梅子青不要给她进补,到最后谁也挡不住她自己嘴馋,真的是什么都想吃,什么都能吃…… 「我可是听说前儿半夜做梦,梦到了红烧牛肉。」林二夫人笑着道:「馋醒了是不是?」 苏婉如呵呵笑着,点着头道:「央求芷兰给我找牛肉吃,她就给我翻了点牛肉干出来。」 「此了半包。」芷兰在一边笑着道:「才漱了口心满意足的睡了。」 林二夫人就点了点苏婉如的头,「可要悠着点,免得孩子太胖了不好生。」 苏婉如尴尬的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特别的馋嘴,想吃什么就恨不得立刻吃上……我五六岁的时候,都没有过这样的。」 比小孩子还不如。 「我那时候也是这样。」杨氏笑着道:「我生正言是冬天,外面正下大雪,我非闹着要吃西瓜,就觉得心里燥的不得了。」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苏婉如道:「然后呢,您吃到西瓜了吗。」 「没有。侯爷哪有这个心思。」杨氏掩面而笑,想到以前和长兴侯的点点滴滴,「不过他虽没有找到西瓜,但是给我弄了个苹果,用拳头砸碎了弄出了汁,然后又将冰给弄成是粉末,淋了苹果的汁水,说肯定冰凉甜口。」 「我吃了。」杨氏笑着道:「完了就开始肚子疼,把他吓的跪地上半天没敢动,等我生了他才回神,说以后再生孩子再不听我的乱吃东西。」 「后来我生音音的时候,他还是东找西搜的给我找吃的。」杨氏笑着道:「但那时候我气他弄了个妾回来,就没怎么理他。大概应该我说话少,又气性打,所以音音就成了这副性子?」 「哪有这样的事。」林二夫人笑着道:「孩子的性子和你可没多大关系。再说,音音的性子好的很,我瞧着就喜欢。」 苏婉如点着头,道:「对,我也喜欢。」 「怎么说音音了。」杨氏一愣,奇怪的看着她们,「应该是说孩子的吧。」 几个人接着笑,气氛极好。 「嫂嫂!」门外,两个小男孩探个头进来,个子高的是萧平安,个子矮的是萧琳琅。 苏婉如朝他们招招手,「快进来,我这里有好喝的汤哦。」 「不要啊嫂嫂。」萧琳琅道:「我来了你这里几趟,我娘都说我长胖了,不准我抢吃您的东西。」 苏婉如掩面笑着。 两个小孩和三位长辈行了礼,萧老夫人起身道:「你们不准冲撞啊,好好坐着说话,也不许乱打乱闹。」 两个孩子应是。 「去我那边坐坐。」萧老夫人道:「请你们搬家里住,你们也不愿意,来来回回的跑我瞧着心疼,今天晚上就在这里吃了饭再回去。」 三位长辈就说着话去了前院。 两个人孩子在苏婉如面前坐下来,萧平安盯着苏婉如的肚子,道:「婶婶,妹妹什么时候出生。」 「不是妹妹。」苏婉如道:「很有可能是弟弟。」 萧琳琅点着头,「我娘说我们家怕是生不出女儿来了。嫂嫂也是我们家的人,肯定也是生儿子的。」 「那也不一定。」苏婉如敲了萧琳琅的头,道:「我会生女儿的,就只是不是现在生而已。」 萧平安撇了撇苏婉如,有点嫌弃,「婶婶,这事您自己决定不了。」 「我能。」苏婉如笑着道:「我说我能我就能。」 两个孩子嗤笑一声,一副你骗小孩子的样子。 「这是什么。」萧琳琅看着苏婉如手上的红绳子,「我看八哥也有。」 苏婉如点头,「是一位大婶送我们的。她给儿子儿媳求的姻缘线,我和你八哥戴上后,就成亲了。」 「和谁一起带,就会成亲吗?」萧平安问道。 这话……苏婉如眼睛一亮,喊着芷兰,「快给我磨墨,我要给延平府的钱婶子写信去,让她再给我求两道!」 「怎么突然要写字了。」芷兰说着,还是给她拿了笔墨过来,萧平安看着就自告奋勇的道:「婶婶,您说我帮您写。」 苏婉如点着头,道:「钱婶子,姻缘线很灵验,劳烦您还给我求两对来。」顿了顿又吩咐芷兰,「取二十两银子一起包着送去。」 「是!」芷兰应是,萧平安咕哝道:「婶婶,求三道可以吗?」 苏婉如一愣,眯着审视的看着他,「做什么,你也很想要啊?」 「不是,」萧平安道:「我送给十一叔!他还没有媳妇。」 萧家的弟兄太多了,苏婉如对不上谁是谁,有时候碰到了谁她就装傻充愣,等着对方喊她,失礼就失礼了,总比喊错人的好。 「行啊。那你再重新写,让她求三对来。」苏婉如笑着道:「等你十一叔成亲的时候,要他好好给你封个大封红。」 萧平安应是。 四塘街的宅子里,邱掌事原打算和焦振英过了年就回去的,可苏婉如有了身孕,两个人就又捨不得走,想要等着她生完了看过孩子再走。 所以,这段时间,两个人在家里闲着就做衣服鞋袜,床上对着一床的布料,男孩女孩的衣服都有。 「斗篷就做大点吧。」邱掌事和焦振英道:「这种衣服不常用,你绣的精緻点,能穿到四五岁。」 焦振英点头,「阿瑾懒,肯定不想下功夫,那我就做的好点,他几个孩子能轮流穿。」 「还真是。」邱掌事抿唇笑着,这好长时间都没看到苏婉如拿针线,她都快忘记了苏婉如的绣活也是难得一见的好,「那天我知道她是后宋公主,我竟是一点都没有惊讶。因为她许多针法,虽遮掩的很好,可我还是看出了五年的绣法。」 「和五娘不熟的人自然看不出。可我见的多,自然就有数了。」邱掌事道:「这孩子,看着就是和别人不同的。」 焦振英笑着应是,听到外面有说话的声音,她放了针线,道:「是不是林二夫人和朱夫人回来了。」 说着开了门,就看到苏季和朱音一起从外面回来,她笑了笑又重新关了房门,小声道:「是苏二哥和音小姐。」 「他信中说的?」朱音看着苏季,「用了我的阵法?」 苏季颔首,回道:「此番大捷,就是用了你的阵法,他让我谢你。」苏季道。 「哦。」朱音回道:「那你告诉他,不用感谢,我应该做的。」说着,指了指自己的房间,「我回去了。」 苏季微微颔首,看着朱音回去,他转身欲走,外面听到缪长英的声音,「苏二哥,都准备好了,我们走吧。」 「好。」苏季颔首要走,忽然听到朱音问道:「去做什么?」 苏季回头看着朱音,一点都不奇怪她会反问和感兴趣,「今天实战操练,用你的三个阵法。」 「我也能去吧?」朱音顿时来了兴致,「是我提出来的,我有资格看吧?」 这话说的,缪长英觉得朱家小姐说话的水平不如他啊……不过,苏二哥为什么让他来家里请他?他向来都是不用请的。 「当然能。」苏季颔首,道:「要在那边待三天,你可要收拾几件衣服?」 朱音摆手,「没什么可收拾的,走吧。」说着,就走在前面。 「那请吧。」苏季和缪长英道:「还劳烦缪将军再代为走一趟,告诉萧大人一声,我们先去了。」 缪长英哦了一声,心道萧大人知道啊,不用说了吧? 可想了想,还是去了。 苏季接了马缰绳过来递给朱音,朱音的骑术不好,所以一路不能快跑,苏季扶着她上去,两人慢慢走着,朱音问道:「你可见到我哥了?」 「没有。」苏季道:「昨天就没见到了。」 朱音顿了一下,回道:「我怀疑我哥去找八哥了。」又道:「他最想上战场歷练。」 苏季也有这个怀疑,朱珣闷声不响的跑了。 「他不会说漏嘴吧?」朱音凝眉,「婉婉说不能告诉八哥她有孩子的事。」 就这么不相信自己的哥哥?苏季回道:「不会,他既是答应了,就不会多提。」 「知道了。」朱音道:「你想去吗?」 苏季惊讶的看了一眼朱音,他其实很想去,可为了长远考虑,他是绝对不能出现在那边,在百姓中见过他的人不多,可在军中却不同。 无论周巢还是徐奉都是他认识的,甚至那些小将,也都是见过他的。 「不想。」苏季道:「不过等几日我也要走,中秋节前回来。」那时候苏婉如正好生。 朱音哦了一声,两个人就没有再继续聊天。 沈湛和元兵交手七次,但一直没有看到努尔哈赤,虽七次胜了六次,但对方却抢空了安定和哈密。 五月的草原,春天已是来了,满目绿茵,朱珣找来的时候,满脸鬍子,衣服破烂像个乞丐一样,沈湛打量他好一会儿才认出来,道:「出了什么事,你来做什么?」 「我来歷练。」朱珣道:「也跟着你完成我爹的遗愿。」 长兴侯的遗愿,自然是灭了努尔哈赤。 「您可见到他了?」朱珣问道。 沈湛摇头,回道:「还没有见着,不过不急,总会让他出来现身的。」他说完,另外一边裘戎骑马赶了过来,低声道:「八哥,朝廷送过来的粮草,半道被人劫住烧掉了。」 「这是这个月的粮草,现在怎么办。」裘戎满面愁容,本来大家就是节衣缩食的,现在更难熬了。 朱珣气的跳了起来,怒道:「什么人这么无耻,居然烧粮草?!」 ------题外话------ 早上妹纸戳我,让我记得今天提醒大家。明天十点后开始月票双倍的活动!大家记得。投!月!票!不!要!浪!费! 么么哒。
193 你来 「现在粮草还剩下多少?」沈湛问道。 裘戎回道:「前几天听老杜说还有十一天的,今天不知如何。」他随手喊了个小兵去找管伙食的老杜。 老杜早年是跟着曹恩清的,后来沈湛打了曹恩清以后,他就跟着沈湛走了,一直跟着他管他军中的粮草伙食,没东西吃的时候,他带着人漫山遍野的挖野菜菌子,但凡能吃的,能下嘴的东西,他们都吃过。 就是那年吃……也是他亲自主刀下的肉,放了几斤辣子煮出来的。 那个味道,他终生难忘。 这几年他再没有吃一回猪肉牛肉,就是站在灶台前他也闻不了肉烧出来时的那个气味。 令人作呕。 「八哥。」老杜拱手行礼,回道:「节衣缩食每天吃一顿半的话,还能再撑十天!」 一顿半的意思,则是中午吃一顿干的,晚上吃顿稀的,早上的饭则要免了。 只能维持人不饿死吧。 「这怎么行。」朱珣怒道:「吃不饱还怎么打仗砍人。我回去找圣上要粮草去。」 沈湛拉住他,道:「你回去十天,回来带着粮草至少要走二十天,等你到了我们早就饿死了。」 远水救不了近火。沈湛负手看着远处崇山峻岭,沉声道:「从明天开始,老杜每日带无事人进山,能吃的能喝的一律弄回来,怕坏了就制成肉干。」 「是。」老杜回道:「那几个山里肯定与很多能吃的,我明天一早就去。」 沈湛颔首,凝眉道:「这一仗看努尔哈赤的情况,时间不会太短。」 大家都预料到了,对方准备的很充足,说实话他们能将他们拦在关外,堵截打杀已经很厉害了,不然以努尔哈赤的能力,早就冲进了关内。 只要让他进去,相信用不了多久,后元就会重新再问世。 「都去歇着吧。」沈湛道:「劫烧粮草的事不是我们管的,会有来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和交代。」 他现在不想浪费精力去查办这件事,「正言,你跟来。」 朱珣跟着沈湛去了军帐,洗漱颳了鬍子,朱珣又成了以前的那个朱珣,只是要干瘦一些,他吃了点冷馒头坐在沈湛对面,道:「八哥,每回打战都这样,这样下去哪能打的赢。」 「圣上也真是的,按我说,他前面就不该耗费那么多国力去打努尔哈赤,现在好了,国库有点钱就被他耗掉了,现在正当用的时候,他又拿不出来了,这不是拖你后退吗。」 「埋怨有什么用,是我们在打,又不是他。」沈湛道:「你和我说说,婉婉怎么样,有没有老实待在家里?没有偷偷回京城吧?」 其实赵之昂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恐怕他自己没有饿过肚子吧,有能吃的自然先紧着他吃饱,只有沈湛和他爹才会和大家一起饿着肚子打仗。没有经歷过的人永远不知道,饿的头晕眼花还要卖力气杀人的感觉。 他爹说,没有力气的时候,发现人的骨头特别硬,一刀根本砍不断。 「她挺好的啊,能吃能喝的。」朱珣眼睛闪啊闪的,「我来的时候她都胖了几斤。」 沈湛盯着他,有些意外,「能吃能喝?难道之前有过不能吃喝的时候?」 这个逻辑,也太神了点,朱珣更加小心了,「没有,她好的很。不过就是着急你快点回去,她要回燕京。」 这还差多。沈湛其实也没有多不放心,苏婉如的能力不用他担心,更何况她身边还有那么多人照顾,生活上不会有问题。 他最怕的就是她作妖,会偷偷潜回京城去。 「放心吧。」朱珣道:「她又不是不懂事。况且你娘我娘还有她舅母,这么多长辈在,她怎么都不会一个人随便走的。」 她想走也走不了啊,挺着个大肚子,朱珣忍的特别辛苦,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笑了出来。 八哥啊,等你到家,看见婉婉抱着个奶娃娃,或者……你儿子扑你的腿喊你爹,你会是什么表情? 朱珣咳嗽了几声,将笑意随着咳嗽带出去。 他要忍住。 沈湛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希望能速战速决吧。」他说着,起身走到疆域图前,仔细看着,关外沿线都被勾勒出来,一条长长的红线拉出来,绵延几千里的路,谁也不知道努尔哈赤真正想要从哪里进关,所以,他要化被动为主动,将他撵着,赶着。 「这要怎么打。」朱珣看着咋舌,「龟孙子,连吃的都没有。」 沈湛敲了敲墙,道:「牧羊见过吗,」他顿了顿,道:「现在我们就是牧羊人!」 对方不是狼而是羊,这个比如有趣,朱珣道:「是,我们是牧羊人,我要吃羊肉。」 「就知道吃。」沈湛失笑。 「吃是大事!」戈大人看着崔大人以及方大人和史大人,道:「此人夺了粮草,却没有带走而是原地烧毁,其目的就是要断镇南侯的后路。」 「嗯。」崔大人低声道:「不过,圣上让皇太孙去查此事,未免有些草率了。」 赵治庭的能力原本他们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同,但自从他弄了个女人回来,还生了孩子以后,他们对他就持怀疑态度。 尤其是崔大人,一个婚事噁心了他几年。 「好也有好处。」史大人道:「四皇子那一仗打的其实有些欠妥,可圣上并未说他什么,如今反倒隐隐看到他起势的苗头。这并非好事。」 赵之昂也开始玩平衡之术了,抬了赵胥却没有打压赵治庭。 现在就让人觉得扑朔迷离。 「史大人说的有理。」崔大人道:「不过,查探案情是重要,但眼下更重要的,是如何才能迅速凑齐下个月的粮草,否则镇南侯他们就要饿肚子了。」 现在这情况,他们想不打都不行,虎狼在门口环伺,他们怎么可能高枕无忧。 「大人。」门外,戈大人的幕僚敲了门,戈大人道:「进来说话。」 幕僚进来,和各位大人行礼,才和戈大人回禀道:「大人,粮草在宁武被抢,当时是夜里,押送粮草的随军一共是一百二十人,悉数被乱箭射死在草车旁,随后一把火跟着烧了。」 「实在可恨。」方大人道。 幕僚应是,接着说道:「我查访了很久,终于找到一个村名,那天他在山里摔了晕倒,直到夜里才醒转过来,正准备回家去,就听到山脚下有异动,他偷偷去看,就看到山上埋伏了至少又三四百的兵,人人手里拿着弓箭,等运送的粮草车到达,便开始乱箭齐发,山下的人不等拔刀回击,就都死了。」 「不过眨眼之间,就着了大火,那些米燃了桐油,火光蹿的老高。」幕僚说着,从袖子捡了个断箭递给戈大人,「这是这位村名下山后捡的。」 戈大人拿在手里翻看着,又交给别的人看,大家都是文官,从一只断箭里没有看出什么门道来,他便道:「去请杨大人来。」 过了一会儿,杨二通被请到戈府。他们原来并不算多熟悉,但自从那次游行后,彼此间就略有了一些来往,但更多的,是在苏婉如的嘴里听到彼此的见解和事迹。 「杨大人。」戈大人将箭递给他,「你看看这支箭,可有什么门道。」 杨二通接了箭过来,左右端详了一刻,凝眉道:「这箭不是军中用箭,看着有些面生,从中看不出任何门道来。」 大家面露失望。 「对方没有留下一点线索?」杨二通问道。 戈大人点头,「对方做事谨慎,我们的人赶到时,连这样的半只箭都不曾找到。这半只还是附近村民送来的。」 「这样啊。」杨二通凝眉,拿着箭出去,在青石板上划了几下,就见石板上不但被划了一道白色的印字,还留下了一点青黑的痕迹,像是上的漆面,他眼睛一亮,回头看着戈大人道:「大人,这箭我知道是出自哪里了。」 「哪里。」戈大人很惊喜,「杨大人快说。」 杨二通惦着手里的箭,看着众人,道:「在辽东有个铁铺,当年他们专门给李茂安打造兵器的。后来辽东归顺后,这家铁器的当家的被镇南侯砍了头,铁器铺里的人都被关在了辽东的大狱里。」 「这些人制箭有个特点,就是喜欢在箭头上刮上一层薄漆,这漆面一刷就不用耗费时间去打磨箭头,节省了许多的功夫。」杨二通道:「这事一般人不知道,还是我一个辽东的兄弟告诉我的,说这帮子人很贼,骗了李茂安不知道多少银子。」 戈大人眼睛一亮,沉声道:「这么说,这些人在辽东的监牢被放出来了?还是说,这批箭,是他们入狱前就制出来的?」 「看着箭的成色,应该是新的。」杨二通道:「十有八九,是这些人被人偷偷放出来了。」 辽东的事平息了,现在没有人会去关注他们,所以,欺上瞒下的事很容易做。 「那就派人暗中去查。」方大人问道:「此事可要回给皇长孙?」 大家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后戈大人道:「此事不过一个推断,毫无根据可言,还是等查明了,再行回禀吧。」 「是。」杨二通呵呵一笑,道:「我就猜的,乱猜的事怎么能一本正经的说。各位大人可不要害我啊。」 众人都笑了笑,冲着杨二通拱了拱手。 「那我走啊。」杨二通道:「咱们文武界限,还是要分明一些的。」说着,哈哈笑着走了。 戈大人立刻吩咐幕僚安排人去查,又和众人道:「此事,各位大人有何高见。」 「可要乘机做点什么。」崔大人看着戈大人,「下官到是有个想法。」 戈大人道:「请。」众人又进了书房,关了门戈大人道:「粮草的事也须得立刻有个章法,侯爷相信我们,我们决不能拖了他的后退。」 「大人。」幕僚去而復返,「大人,努尔哈赤送了信进关,由侯爷派人送到京城的来的。」 戈大人一愣,问道:「可是什么东西。」 「议和书。」幕僚回道:「努尔哈赤要求议和。」 众人面面相觑,这实在是让人意外,大家都没有想到努尔哈赤会想要议和。 「夏季即将来临,是他们一年中最重要的几个月,错过这几月他们很有可能今年都没有收成。会不会是因为拖不下去,所以议和了呢。」方大人道。 「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史大人道:「我们先去宫中?」 几人点头,各自让随从回家取了官服来,去宫门外请求觐见,不过一会儿,宫里就有内侍来,宣他们入宫。 此刻,御书房内已是一片倒的在劝说赵之昂。 「此议和书是镇南侯送回来的,就表示侯爷他也有属愿议和。圣上,还请您三思啊。」 「是啊,眼下朝廷困难,国库虚空,几乎是入不敷出。若是再打,此战支撑不了多久,到时候我们要是输了,就不是这个条件了。」徐立人道:「不如暂时平息了此事,等过几年国力强盛后,再举兵而下。」 「从长远打算,眼下确实不易再打动。牵一髮而动周身,大周不能再折腾了。百姓也没有能力再折腾了。」徐立人说着,擦了擦眼泪,「百姓盼的不过就是一个太平,我们为何就给不了他们一个太平呢。」 赵之昂没有说话,但目光的坚定明显比以前淡了一些。 没钱,没粮,这是大问题。 「圣上。」戈大人带着众人进了门,跪地行礼,赵之昂看着他们,问道:「几位爱卿也听说了?那狗贼,送了议和书来了。」 戈大人起身扫了一眼徐立人,拱手问赵之昂,「圣上,议和书如何说的?」 「让朕将辽东沿线,一路割让到哈密,城关后退百里。」赵之昂敲了敲桌子道:「他说他准备了十二年,所以一切充足,这仗他不求赢,但是能和我们耗上十年。」 十年?戈大人一怔,这话其实没有夸大其词,对方那么多人,打一仗用个十年,太正常了。 可他们有十年却没有能力支撑十年。 十年啊,那这十年几乎十之三四的国力,都得投在这场仗里了。 没有人敢说可以。 尤其是,眼下连粮草都凑不齐了,戈大人顿时沉默了下来。 「圣上。关外沿线地不肥,人不多,百姓也过的并不富裕,给了他们我们将百姓迁走,城关后移五十里,损失并不重。」徐立人道:「微臣愿意去谈,后退五十里。」 戈大人余光扫了一眼徐立人,挑眉问道:「徐大人可算过,和五十里,是多少里?」又道:「这五十里,可不仅仅是五十里,还有祖宗的颜面,列朝列代可从未有过这样的事。」 「戈大人忘性真大。」徐立人道。 戈大人哈哈一笑,道:「看来徐大人的奴性已深入骨髓,你莫非难忘前朝暴君欺压,还期盼着他们再回来?」 「休要胡言乱语,你要为你的言论负责。」徐立人道:「我何时有过这样的意思,说过这样的话。」 戈大人反击道:「有没有徐大人心里清楚。」说完拂袖看着赵之昂,道:「圣上,打就打,镇南侯都没有退缩,我等就更不能言弃。今天这五十里就是底线,一旦踏破,将来就会有第二个五十里,第三个五十里。我们绝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没有人愿意。」徐立人道:「那戈大人告诉我,你有什么办法,支撑住这十年?」 戈大人回道:「举国之力,不可能撑不过这十年。更何况,我们要对镇南侯有信心,有他在,绝不会用如此久的时间。」 「笑话。」徐立人道:「国之大任,怎么能放在一人的肩上。若有一日镇南侯不在,难道戈大人有本事上阵?」 戈大人道:「保家卫国,马革裹尸是我等臣子的荣幸,死得其所。」戈大人和赵之昂道:「圣上,微臣主战,万死不能退。」 他跪下,身后数位大人也跟着跪下来,齐声道:「此五十里,断不能退。」 他现在知道,为什么有人突然烧了粮草,其目的有二。一是断沈湛后路,而是让吓骇众人。随后再投以议和书来。 看着是议和,实则是耀武扬威,逼着他们投降。 「莽夫。」徐立人道:「大周开朝不过几年,当务之急是要发展国力,若一味举国打仗,结果只会是亲者痛仇者快。十年后,他想进关就不会再投议和。」 戈大人还有说话,徐立人忽然接着说道:「还有一事,本官要问一问戈大人。」一顿又道:「你和镇南侯私下来往颇多,此事圣上可知?行军在外的将领,和内臣来往走动,本官不禁怀疑,你们是不是另有图谋。」 「圣上。」徐立人道:「现在兵权皆在镇南侯手中,一旦他有异心,其后果不堪设想,还请圣上慎重,重之。」 众人面色大变,戈大人冷笑了一声,「这么说来,徐大人也有可能和努尔哈赤里外勾结,通敌叛国了?」 「你!」徐立人怒着正要说话,戈大人抬手打断他的话,「说话要讲究证据,徐大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赵之昂抱臂靠在椅子上,看着下面吵的不可开交,他转眸看向赵胥,问道:「老四,你认为呢。」 赵胥回道:「儿臣认为,可以和努尔哈赤坐下来,谈一谈。百里不能让,但不代表别的条件对方一定不能接受。」 大家一愣,都看着赵胥,就听他道:「不如先回了这议和书,否定他所提条件,看他如何说。」顿了顿又道:「我到是觉得,他不过是虚张声势,势必还会又条件提出来。」 这话说的倒是不错。 「粮草怎么办。」崔大人问道。 赵之昂顿了顿,回道:「朕已经拿了私库的钱出来,不日就会送去关外。」他私库的钱就是苏婉如给他的,拿的不多,也就只有半个月的口粮。 「剩下如何办,大家再想办法。」赵之昂道。 下午,给努尔哈赤回了信送去了关外,沈湛看都没看直接给努尔哈赤送去了…… 信中所言和赵胥说的一样,城关不会退,让他换别的条件。 三日后信送回来,努尔哈赤要了三个条件,「一百万两黄金,布帛粮食,外加沈湛的人头!」 赵之昂在早朝时将议和书拿出来给众人看,敲了敲扶手,笑着道:「这条件,大家觉得如何?」 一百万两黄金先不说能不能拿出来,就沈湛的人头,拿不拿。 戈大人没有说话,和崔大人等人打了眼色,他们都沉默了下来,端看众人的反应。 大殿上一片安静。 没一时间没有人说话,赵之昂问道:「徐爱卿,如何看?」 「圣上。」徐立人上前一步,回道:「除了镇南侯的人头外,其他的条件都可以。」 说了等于没有说。 「不过,若能牺牲一人性命,救万民于水火,此乃大义,死得其所。」徐立人道:「此事,若是问镇南侯,想必他也会同意。」 四周一片寂静,忽然有人问道:「徐大人也愿意赴死就义?」 「自然,」徐立人道:「若是奉上这颗脑袋,能挽救万民,本官自是愿意。」 戈大人听着眼睛一亮,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圣上,微臣这里有一封镇南侯送来的书信,他请微臣转交给圣上。」 「嗯。」赵之昂从杜公公手里接过信,翻开看了一眼,眸光扫过众人,看着徐立人,「徐爱卿看看。」 徐立人应是接过信,视线一扫顿时面色发白,气的直抖。 沈湛信中说,让徐立人去祭旗,他说有了徐大人的鲜血祭奠后,不用十年,十个月内定当取得努尔哈赤的首级,若做不到,愿以死谢罪。 有人窃窃笑了起来。 这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让别人死很容易,满口大义,可事情轮到自己了,就截然不同了。 戈大人大笑,道:「徐大人,为了天下百姓,你该去祭旗!」 徐立人脸色难看之极。 退朝后,杨二通在宫门外找戈大人,低声道:「大人可查到了线索了?」 「已有收穫。」戈大人和杨二通边走边道:「正如杨大人所言,那些人果然已经不在牢中,那些箭定然是他们所制。」 杨二通点了点头,低声道:「我託了我的兄弟,找到了其中一人,先将关押的地址给您,您即可派人去提审,定当有收穫。」他说完左右看看,快速退了离开。 戈大人有些激动,抓了地址迅速拢在袖子里,身后徐立人带着一干门生同僚过来,戈大人拂袖上了轿子,扬长而去。 徐立人很生气,沈湛这分明是早就准备好的,他迅速回了府中,幕僚迎了上来,低声道:「大人,有传言说苏氏在成都府住在萧山的府中,还和沈湛在去年年底成亲了。」 徐立人眼睛一亮,「真有此事,可确定?」 「并不能确认。」幕僚回道:「真假与否,恐怕还要派人亲自去打探虚实。沈湛和那位苏氏都是精明狡诈之人,说不定这是个圈套。但真要打探也不容易,成都府宛若铁桶一个,很难打探到有用的消息。」 今天的信让他很难看,徐立人决定此事无论多么难办,都要抓住这个绝佳的机会,「派人去,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打探清楚。」 「是!」幕僚应是而去。 徐立人去了书房,迅速提笔写了信,喊了人送了出去,快马加鞭一路往戍边而去。 苏婉如得到议和的消息时,是五月底,彼时是努尔哈赤的第二封议和书在朝堂议论的第二天,她看完后眉头紧蹙,和萧山道:「这样看来,朝中还真的有努尔哈赤的内应。」 「父亲。」苏婉如道:「肖翰卿可曾提过此事,他在朝中还有人?」 难道是当时他们漏查了什么人? 「有这个可能。」萧山道:「不过肖翰卿并没有告诉我这些事,是以,那个人到底是谁,我也不知道。」 如果真有这个人,那么就很有可能是徐立人了,戈大人和她说过,当日他被挟持,是因为徐立人推了他。 「劫持烧毁粮草,紧接着就是议和书。看来他们应该还有招数,」苏婉如沉默了一下,若有所思的道:「要沈湛的人头……我知道了。」 萧山微怔看着苏婉如。 「陷害沈湛。」苏婉如道:「很有可能,他们下一步就要诬陷沈湛谋逆。他现在手握重兵,很容易被人陷害。您要下令将所有知情他身份的人严守秘密。从今日开始我们所有人也要深居简出。」 「好。」萧山道:「我会加强排查,不能被那些人钻了空子。」 苏婉如应是,又觉得特别可恨,她抚着肚子来回的走了几圈,停下来沉声道:「不行,不管是不是徐立人,都应该先下手将他弄死才对。」 「沈湛将在外,许多事他不方便做,也不可能有精力一直防着,」苏婉如道:「既然烧粮草的人找不到是谁,那就表示,我们说他是谁,就是谁了呗。」 她说着,坐下来借了萧山的笔墨给戈大人写信。 「怎么还不生。」苏婉如急的不得了,「我要回燕京,就算帮不上他的忙,也能打探一些消息。」 萧山安慰道:「没事,退一万步说,显宗都不会有事。这事到最后,吃亏的都是赵之昂。」 「是!」苏婉如想想也对,看着萧山道:「不过,若是脏水泼了,也是够噁心人的。」 ------题外话------ 今天月票双倍,谢谢大家!好给力,么么哒!
194 内应 碧蓝的天空中,秃鹫在人群的上方飞过,又俯冲而下,随即被一名元兵撵走,口中用听不懂的话,骂骂咧咧的。 秃鹫却捨不得飞走,一直在上方盘旋,直到觉得没有机会了,才扑扇着翅膀走远。 飞了不过百十步,就见一骑扬尘而来,来人穿着军服速度极快,一路喊着,「报!」 所到之处所有人给他让路,他在营帐外下马,直冲进去绕过五六个帐子,才到来一个放了个支架牛油灯的帐子前,回道:「王,关内来信了。」 里面有人嗯了一声,有人走了出来接过信又重新放了帘子。 信被送到一个人手中,他坐在阔大的椅子上,脚架在一边,一只手中是酒杯,另一只手正握着笔在写信,字写的很不错,笔锋犀利,很有韧性。 那人裹着头巾,光着膀子,一条棉绸的长巾从左肩横搭下来缠在腰上,他蓄着络腮鬍子,一双浓眉,下面是一双极大的眼睛,年纪约莫五十左右,闻言哈哈一笑,道:「应该是徐立人的信,这老小子,藏的够深的。」 说着,他接过信拆开通读了一遍,他身边的副将问道:「王,徐大人说什么?」 「说我们的议和书很不错。」努尔哈赤笑了,「让我们立刻打几次胜仗,震慑住朝野内外。最好能虏了沈湛,这样一来议和时,就有更多的筹码了。」 「说的轻巧啊。真当沈湛是三岁孩子吗,任由我做主,想打就打,想抓就抓啊。」努尔哈赤不屑道:「要是真这么容易,我们也不用蛰伏这么多年,也不会这半年还在关外转悠,被他赶的跟羔羊似的。」 「蠢货。」他属下道。 努尔哈赤摆了摆手,道:「没什么,这些文人一生只读书,纸上谈兵而已,他以为打仗很容易,你来我往就好了。」说着起身负手走了走,道:「仗呢,打肯定是要打的,沈湛没有退路,我们何尝有。此番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我们一定能重新回到那个富饶的地方。」他的属下道:「完成先祖的大业。」 努尔哈赤哈哈一笑,道:「说的好。」顿了顿又道:「传令下去,今晚都来我这里,我们商讨一下,明日进攻事宜。」 相隔百里外的营帐中,沈湛放了手里的兔子腿,若有所思的看着卢成,「打听清楚了?」 「是。」卢成回道:「十二部都被他压着的,但也是看他这次的战果,他说他能拖十年,属下看,他连两年都拖不到。只要他不回去,他的位子就很有可能保不住。」 「而且,他说是十二万之众,实际手里老弱妇孺一起,不过才四万多人。」卢成道:「爷,不用议和,他毫无胜算。」 沈湛从来就没打算议和,也没有相信对方有十二万人。 这是不可能有的数字,他几个部能筹集四万,只怕也是虚报的,就是大周的国力,举国也没有二十万,还要算上那些绣花枕头。 「那我心里了就有数了。」沈湛道:「戈大人和周先生可有信来?粮草调查的如何了?」 闵望回道:「还没有信来,不过戈大人已经在调查了,这件事应该和徐立人有什么关系。」又道:「可惜事情做的太隐秘,查不到什么证据。」 「不留线索很正常。」沈湛不奇怪,聪明人做事,但凡做了,就不可能留下首尾给被人查,「想弄倒徐立人,还要从别的地方下手,你告诉沿路守关卫所,严查所有人,尤其是燕京来的人,不管是谁都要盘查。」 他认为,徐立人很有可能和关外有来往,当初查他和肖翰卿就没有任何线索,这个人做事,很谨慎。 「是。」闵望应是,「可要告诉线索,让他在燕京多留意?」 沈湛颔首,拿起刚才吃了一半的兔子腿,「让周巢裘戎他们过来。」 闵望和卢成应是而去。 燕京,天还没亮的时候,戈大人已经出门往皇城而去,轿子刚出了戈府,他的常随匆匆赶来,递了封信给他,「老爷,成都府来的信。」 「把灯给我。」戈大人接过信,借着灯笼的光线细细看着,好一会儿失笑,摇了摇头,道:「看来,苏姑姑说的对,君子之风是要分人的,对方是人渣,那么就不能和他讲道理。」 他揉了揉额头,将信揉了揉丢进灯笼,灯笼起了火被他丢在路边,常随留下来直到灯笼烧完了才收拾干净重新跟上去。 「戈冬。」戈大人低声交代了几句,又道:「你亲自去一趟,势必要办好此事。」 戈冬应是。 戈大人靠在轿壁上阖着眼睛想事,轿子在金水河外停下来,他下轿子正好碰见了崔大人,两人见面微微点了头,戈大人低声道:「我记得你有位幕僚,很擅模仿笔记?」 「是有一位。」崔大人低声道:「他有一回模仿我的笔迹写信,我自己都难分真假。」 戈大人点了点头,道:「此人是人才啊,你可要好好留住。」 「是。」崔大人喜含笑道:「轻易那捨得放出去。」 这种人,得用是人才,对立时就能要你的命。 还是留在身边,自己用的好。 「我有一事要请你帮忙。」戈大人左右看看,前后都有人,但离的很远,他低声和崔大人说了几句,崔大人听着一愣,「这……不是大人您想出来的法子吧?这有违君子之风啊,暗害陷害之事,也有背圣人之道。」 戈大人哈哈一笑,道:「确实不是。」话落低声提了一句,「苏姑姑来的信。」 「原来如此。」崔大人顿时瞭然,摇了摇头,道:「难怪圣上言,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也不是讽刺,只是感嘆罢了。 有时候,正道确实不如歪道得用啊。 他们这些人,是死读书,碍于面子,虽心头恨不得对方死上千百次,可在手段上还是想要光明磊落。 殊不知,正是因为这些,反而绑住了他们,和小人说道义,太讽刺了。 两人说着话去了皇城。 戈冬今年十八岁,是戈府的家生子,身体很好也有一些拳脚,很得戈大人的信任,他回家和爹娘打了招唿收拾了一番,就骑马往辽东而去。 当天晚上就到了保定府。 在一户民宅中,见到了杨二通关押的人。是个瘦小的老头,六七十岁的样子,眼睛浑浊,但手脚有力,一看就知道是有拳脚的人。 两边守着两个壮汉,老头被捆在椅子上,骂一会儿打个盹儿,又是要吃饭,又是要小解。 戈冬进去,两个壮汉松了口气,和他低声道:「这老头奸猾的人,你担心不要着了他的道。还有,他身上的绳子势必不能解开。」 「知道了。」戈冬拱手,两个壮汉出去站在了门口,戈冬将门关上,看着老头上去就是一脚,老头被踹的嗷的一声叫,瞪眼看着戈冬,「哪里来的杂种,敢踹你爷爷。」 戈冬一脚踩在老头被捆绑在扶手上的手,碾压了一下,冷笑道:「老头,我只问你一句,你想死还是想活。」 「爷爷我活够了,你想让爷爷死,爷爷就死,想让爷爷活,爷爷我就再混几年,怎么着吧。」老头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果然是个滑头的东西,戈冬想到戈大人交代的,就道:「我能让你生不如死。」 「小畜生。」老头哈哈一笑,道:「生不如死的事多呢,你那点招数还是不要拿出来丢人。」 要不是他年纪大了手脚慢点,他们这些人不可能抓得到他。 戈冬也不生气,就拿了把刀出来,握住老头的手,一笑,刀带过手腕,血随即流了出来,老头下了一跳,随即不屑道:「想放干我的血?这点招数,丢人。」 戈冬没解释,弄了点粉末倒了上去,老头便觉得从伤口处,像是有小虫子钻了进去,起先是酥酥麻麻的,慢慢的像被人涂了辣椒,又不像是辣椒,就感觉被架在火上烤,滚烫炙热的,不是从外面,而是从五脏六腑开始。 老头开始发抖,馒头的冷汗,咧着嘴哆嗦着道:「就……就这个法子,爷爷我看不上。」 戈冬拢着手蹲在地上看着他。 其实一盏茶时间都没有,老头的血在流,那种感觉越发的难熬,他白着脸剧烈的颤抖着,道:「不……不错,现在的劲儿了,谁告诉你用这个法子的。」 戈冬也不知道,但是他觉得这个法子,肯定不是他们大人能想到的。 「说吧。」戈冬道:「你要是开口了,我就放了你,不然你就这样一直到死,可能要熬上三天。」 三天?!老头有点受不了,剧烈的摇动着椅子,破口大骂,骂着骂着人就有点受不了,摇着头,道:「爷爷……我什么都不知道,和你们说了你们又不信。」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个铁铺就是你的。你们被关到辽东的牢里,是谁放你们出来的,你不知道?」戈冬道:「箭,你给谁制的,你说出是谁,我就放了你。」 老头摇着头,「说你蠢,你还真是蠢。他们就算有人来找我,也肯定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我就算指认出这个人,你们也达不到想要的目的。」 「把你能说的,都说了。」戈冬道。 老头开始翻白眼,有点受不住的样子,「是个武将打扮的人,蒙着脸,说放我们出去,让我们给他打一百支箭,等箭打好了我们就自由了。」 「我就带着徒弟给他打了,用了十天的时间,打了一百把。但是对方是什么人,箭用来干什么的,我们不知道。」老头道:「你要是想查,就只能自己去查。」 「没关系。」戈冬让人拿了笔墨来,趴在桌子上写了一封口供,递过来给老头看,「你看看,没问题的话就按手印。」 老头艰难的看着,越看眼睛瞪的越大,「什么徐大人?」他不敢置信,「我不认识徐大人,你这是篡改口供。」 他明白了,这些人不是要查案子,是要诬陷别人。 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徐大人,再说,徐大人就算找他,也不可能让自己府里的护卫去办事,他在外面还能没人手吗。 这诬陷也太直白了。 「这就不是你要管的了,按手印。」戈冬在老头手指上抹了血,摁在了口供纸上,「你好好活着,如果需要会有人来提审你,到时候他会教你怎么说,你说清楚了,说明白了,你就能活着。」 戈冬说完,就走了。 老头呸了一口,道:「还当是君子呢,原来也是小人!」 戈冬并未立刻回燕京,而是又怪道去别的地方办了事,半个月后才回去,此事已经是六月中旬,天气渐热,早上天也亮的更早。 徐立人睡的少,亥时三刻入睡,寅时不到就起了,在书房里看半个时辰的书,然后用早膳出门。 徐夫人每日都会送他出门,徐家一天的生活也在这侧门一开一关间,开始了。 「天气渐热了。」徐立人上轿子前,和徐夫人道:「等过几日你带着几个孩子去别院住几日避避暑。」 徐夫人含笑道:「老人在家里,我们那好意思去享受,让孩子们去吧,我也不怕热,就不动了。」 「那你安排吧。」徐立人上了轿子,徐夫人忽然问道:「听说昨天又有捷报传来了?」 镇南侯和努尔哈赤在凉州附近打了两场,是努尔哈赤下的战书,两场战,一平一胜,听说沈湛还和努尔哈赤对面单打了。 「嗯。」徐立人不高兴,那个蠢货居然将战打成这样,都输了那还和赵之昂谈什么。更何况,他还和沈湛单打,自己年纪都一把了,能和年轻小伙子打? 自取其辱。 「我走了。」徐立人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当年这些人就是这样,看着凶神恶煞的,但真打起来,却一点都不经打。 实际上,当年几支义军,无论是苏正行还是赵之昂都是穷困的人,苏家虽有家底,可万贯家财也挡不住建义军……可就是这样的情况下,元军还是一路被他们赶出中原。 「老爷。」徐夫人扶着轿帘,低声道:「您……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不要想了。」 当年在前朝,徐立人是很受重视的,小皇帝是他陪伴教导长大的,若没有后来的事,徐立人必然会成为一代帝师,千古留名。 而他和小皇帝之间的感情,也是他们无法探索想像的。 这一点,徐夫人能感觉到。 「你忙你的去吧。」徐立人抚了抚衣袍,凝眉道:「我的事我心中有数。」 说着,放了帘子,轿子出了侧门。 徐夫人嘆了口气。 这半年早朝都很热闹,主战派,主和派,还有和稀泥的,或者盯着粮草筹集的事,一堆的事,实在是精彩纷呈,几乎每天都要吵上几回,面对面的吵,除了不骂爹娘祖宗外,几乎文人之间能骂人的话,都骂出来了。 不过,昨天捷报传来,主和的人声音就要弱了很多。 大家都看着徐立人,看他今天还要说什么。 「徐爱卿今日没有事奏了?」赵之昂心情很不错。 徐立人拱手回道:「一时胜值得高兴,却不能得意,圣上,这势必是一场持久战。微臣还是那句话,我们要考虑的,是国力能够支撑几年。」 赵之昂凝眉,却并不排斥,因为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圣上。」戈大人例行出来,反正徐立人说什么,他都会出来顶回去,这是这近一年来,两个人正常的敌对的态度,各有拥护的官员,「德州知府送来奏请,七月粮草,他们已筹备妥当,不日就会派厢军送去关外。」 赵之昂哈哈一笑,道:「看看,一个州府一个月的粮草,我们就能撑上两年多,怕什么!」 众人跟着说圣上英明。 徐立人扫了一眼戈大人,眼底冷笑了一下。 散朝,徐立人回衙门做事,他家中的常随悄悄过来,徐立人看着他就不动声色的一起去了内室,常随压着声音回道:「大人,派去成都府的探子死了。」 「死了?」徐立人面色微变,愠怒道:「所有人都死了?」 随从点头应是,从袖子里拿了个竹牌出来递过去,「成都府里外都查的严,但凡生人去都要在城门口记录,每日去衙门报导。这是明面上的,私底下应该还有人跟踪。」 不亏是萧山啊,徐立人将手里的竹牌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这才发现上面有一行小字,像是菜的名字,他盯着细看了半天,道:「这是什么?」 「是天福楼的菜单。是从成都府里带出来的。」随从回道:「属下拿到时也不知是何意,现在想想,很有可能是……」 徐立人接了话,「是沈湛和苏氏成亲时摆宴席的菜单?」 「很有可能。」随从回道:「否则探子不会冒着危险,拿出这么个东西出来。」 那么就是说,沈湛真的在成都府成亲了? 他为什么在成都府成亲? 这就很值得商榷推敲了,徐立人冷笑了一声,道:「告诉他们不用查了。」他说着,哈哈一笑,拂袖回去,刚坐下喝了口茶,他同室的同僚笑着道:「皇长孙殿下回来了。」 赵治庭亲自去查粮草被烧一案。 徐立人根本不在意,微微颔首,道:「辛苦殿下了。」话落就不再谈了。 赵治庭确实很辛苦,但这一路他真的是收穫很大啊,他连家都没有回,就去了御书房,水公公笑着道:「殿下在偏殿歇会儿喝口茶,这会儿圣上正在和四殿下说话呢,一会儿应该就能宣您进去。」 「我四叔有什么事?」赵治庭奇怪的问道。 水公公回道:「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要不,殿下您问问圣上?」 「就跟我耍滑头。」赵治庭心情好,轻松的喝了两盏茶,赵胥终于走了,他高兴的去了御书房,行了礼他道:「祖父,我查到了一些线索,特意赶回来回禀给您。」 赵之昂微微颔首,走下来道:「查到了什么?」烧粮草的事,不管是谁,他是一律不可能留的。 「您看看。」赵治庭将自己的背囊铺在桌子上,从里面那了一支断箭,「这支箭,是当时出事地方的山民捡到的,只有这半枝,其余的都跟着火烧完了,什么线索都没有。」 「哦,就这支箭,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不过,应该不是军中所用。」赵之昂翻看着。 赵治庭点头,回道:「是的。您看看,上面的箭头是会掉漆的,我就顺着这个线索查去了辽东。当年李茂安让一个铁匠铺给他打造兵器和箭,这个铁器铺子的人很不老实,在箭头上刷一层黑色的漆,省去打磨的时间。」 「这箭虽是打磨过的,但外面的漆却和李茂安很像。」赵治庭就将他查找查探的过程说了一遍,赵之昂听的了很惊喜,「现在办事越发老道了,不错,不错。」 赵治庭很高兴,接着又拿了个口供出来,「这是那个老者被抓到后招的口供,压的手印。」 「还有口供?」赵之昂接过来一看,顿时愣了一下,「这个王全,是什么人。」 赵治庭就回头左右看了一眼,低声在赵之昂耳边说了几句,赵之昂面色一怔,未露惊讶,随即沉了脸,「你确定,此事是你亲自所查,中间未曾经过他人之手,没有被别人干扰?」 「没有。」赵治庭回道:「事情办的并不顺利,若不然我也不会在外面耗了近二十天。」 赵子昂将他的东西都包裹起来递给了杜公公,「你先收着。」又转头过来看着赵治庭,「你回家休息,此事朕会再想想。」 「是。」赵治庭很高兴,此事办的妥当,圣上必定会对他大改先前的印象。 徐奉不算是沈湛的人,早年他是跟着德庆侯的,开朝后他就一直守山西,早前沈湛给他来信,让他不要声张带人去开平卫时他还有些犹豫,可也不过犹豫了几息,立刻就点兵赶路,回来后,奉命留守,近日他就一直守城,不敢有半点松懈。 因为元兵很有可能会出现在这里,打的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想出去打一仗,当兵的没有不好这口的,哪怕是战死了,也比窝在这里看别人打的好,手痒难耐。 他焦躁的在街面上骑马晃悠,来来往往的商客并未减少,忽然,眼前有一个人鬼鬼祟祟的从巷子里出来,看到他后又一个激灵的跑了回去,他多年经验,顿时大喝一声,「抓住他。」 话落,他的手下就沖了过去,那个逃走的人就被按在地上,上下齐手的一搜,居然在那人身上搜了一封信。 信上的字很漂亮,但写的内容一点都不漂亮,尤其是落款。 「龟儿子的。」周奉看的眼皮子直跳,「这……不会是徐执事的信吧?」 他手下回道:「大人,有徐大人的签名落款。」但没有私章。 还真的有,徐奉看着一头的汗,「这是要送去关外的。」信上说的很简单,让努尔哈赤速速打几回胜仗,这样谈议和就更加有筹码了。 到时候不说关城沿线退后五十里,一百里都是可以的。 但这事不好办,徐奉不傻,想了想,道:「将这信送去京城给侯爷。问问侯爷此事怎么办,等他处理。」他说的侯爷是德庆侯。 德庆侯已经不过问朝事,一家人深居简出。 「是!」他的手下应是,誊抄了一份留存后,就带着信上了京城。 德庆侯拿到信已经是六月末,晚上,信就出现在赵之昂的桌子上…… 彼时,徐立人正在家中写字,一手隶属极其的漂亮,他的幕僚子啊一边给他磨墨,低声道:「大人,这么看来努尔哈赤想要接着谈,怕是不容易啊,他这打了四战就赢了一回,实在是急人。」 「没事。」徐立人道:「早就说了,这是持久战,这边撑不过今年。」 其实已经没关系了,沈湛一死,赵之昂手里还能有谁能独当一面? 没有人了。 输是必然的,至于议和,不过是个幌子而已。 「大人英明。」幕僚低声道:「不过,这段时间戈淮川那边似乎没什么动静,属下觉得有点奇怪。」 徐立人也觉得有点,粮草的事,戈淮川的表现确实让人疑惑。 「大人。」常随在外面极快的敲门,「大人,司三葆来了。」 徐立人一愣,他和司三葆没什么来往,何以他这个时候过来,「请他进来。」他将桌子上的东西收拾好,坐下来。 「徐大人。」司三葆穿着是官袍,似笑非笑的道:「杂家奉圣上之命,请你走一趟。」 徐立人一愣凝眉道:「什么意思?」 司三葆道:「等你去了杂家那边,就会知道了。」说着,他身后来进来好几位小内侍,一拱手,「徐大人,得罪了。」 话落,黑布往徐立人头上一套,两边押着人就走。 「你们干什么,简单是胆大包天。」幕僚拦着门,两边侍卫哐当一下抽出了刀,道:「我们奉皇命办事,胆敢阻拦着,格杀勿论。」 徐府里一下子喧譁了起来,徐立人被拖上了马车,去了东厂。 椅子摆好,绳子拴好,四面的灯明晃晃的刺的人眼睛疼,徐立人眯着眼睛看着司三葆,冷笑一声,道:「司公公这几年越发了得,连朝堂的事,你也能插手管了?」 「徐大人谬赞了。」司三葆道:「杂家是圣上是奴婢,是圣上的一条狗。做什么,怎么叫都是主子吩咐的,所以,徐大人说话还是多思量思量。」 徐立人阴沉着脸,「老夫所犯何罪,还请是清楚。」 「说自是要说的。」司三葆在对面坐下来,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了个包袱出来,一支短箭,两张口供,一封信,还有墙角跪着的两个人。 一个是铁铺的老头,一个是他府里的王管事。 铁铺的牢头招供了,因为有人保证他说完了这事就能让他走……王管事则是逼供,在外面打了一顿,进了东厂又被打了一顿。 「看看吧。」司三葆道。 徐立人拿起来看,越看脸色越沉,继而笑了起来,「这些东西,都是戈淮川给你的?他一向视我为仇敌,所以,趁机做假这些,不过是为了陷害我。」 「错。」司三葆指着一部分,「这些是皇长孙殿下查的,你不会说殿下也想害你吧。而这封信则是徐将军从山西送回来,由德庆侯呈上来的。德庆侯早不理朝事,你不会说他也陷害你吧。」 徐立人面色大变,再不能沉住气。 「陷害,这是陷害。」他指着信,「这信不是我的写的,更不是我的笔迹。」 司三葆道:「身上已经比对过了,就是因为没有出入,徐大人你才会坐在这里。」 「好,好的很。」徐立人终于明白,他是栽倒某些人手里了,「一群小人,卑鄙小人。」居然用这种卑劣的手段陷害他。 司三葆道:「招了吧,你为什么通敌叛国,说清楚了说不定圣上还能饶了你家人一命。」 「我要见圣上。」徐立人道:「我不会和你多言一句,我也不相信你。」 司三葆顿了顿,颔首道:「既然如此,那杂家就帮你回这一句,至于圣上见不见你,那杂家就不知道了。」话落拂袖出了么。 一个时辰后,赵之昂宣了徐立人进了御书房。 戈大人听完戈冬回禀的话,压着情绪,微微颔首,道:「好,好,你答应别人的事记得要办到,去吧。」 戈冬应是而去。 戈大人回了书房,舒心的嘆了口气,这一仇终于报了……也不单报他的仇,徐立人这样的败类,决不能留。 徐立人入狱的消息到成都府时,已经是七月中旬,苏婉如和萧山坐在书房里听庄一楠说话,她问道:「你的意思是,徐立人进了御书房?在里面待了多久?」 「待了足足一个半时辰。」庄一楠回道:「他就没有在回东厂,而是回了府中,第二天一早就暴毙在家中。」 就是自杀了呗,但是赵之昂没有追究他家里人的罪责,这一点让人很奇怪。 「看来是交换了什么条件。」苏婉如又问道:「赵之昂随后没有做什么事吗?下什么命令?」 庄一楠摇头,「没有任何不同,还是满朝的吵粮草的事。」 「是我想多了?」苏婉如看着萧山,「父亲,您说徐立人会不会知道了什么,比如告诉赵之昂沈湛实际是萧显宗?」 萧山摆手,「即便知道也是猜测,他没有证据,也不可能有人进成都府来查证道。」这点,萧山很有把握。 苏婉如点头,「暂时不管,没有徐立人努尔哈赤就没有内应了吧,沈湛就能安心对付努尔哈赤了。」又道:「至于议和,那就慢慢谈呗。」 「嗯,不急。我也派人去燕京查探一番。」萧山道。 苏婉如应是,托着肚子从书房出来,走了两步,就感觉肚子里一阵乱踢,她捂着肚子扶着如意门忍不住失笑,指着肚皮道:「你给我老实点,你今天踢我一脚,等你出来,我要打你十次屁股。」 肚子里的脚踢的更欢实了。 苏婉如欲哭无泪,一点办法都没有,和芷兰诉苦道:「真是想快点生啊……我不要受这个罪了。」 「快了,快了。」芷兰笑着道:「其实吧,等生了您就知道了,还是在肚子里嘴自在呢。」 苏婉如点着头,又摇头,「算了,我还是回去接着算我的帐去。」又咕哝道:「我哥说中秋节回来,这都七月了也没有个消息。」 芷兰跟着笑,低声道:「还有一个月呢,您别急啊。」 「嗯。」苏婉如进了内院,二狗子在宴席室的窗口趴着看她,她看着失笑,道:「你也太享受了吧,天也没有多热,你天天就待在房里。」 二狗子:「汪汪。」 房里放着冰块,很凉快,二狗子一天都不出来,吃喝拉撒都在房里。 苏婉如进去,接着拨算盘,二狗子就趴在她脚边啃骨头,自从苏婉如怀了身孕,它已经胖了好几斤,天天跟着啃骨头。 「杜舟要来了。」苏婉如看完信,和芷兰笑着道:「他说下个月末肯定能到。」 她成亲没让杜舟来,生孩子,杜舟说无论如何他都要来守着她的。 也不知道沈湛能不能回来。 ------题外话------ 谢谢大家,月票太给力了!么么哒!
195 添丁 「祖母。」徐府中,徐婷趴在徐夫人的腿上,哽咽着道:「我们……我们家没落了吗?」 徐夫人摸了摸她的头,无奈的笑着道:「你祖父去了,所以啊,我们家没落了。」 「不还有父亲和小叔吗,他们也是读书人,他们也会做官,也会和祖父一样。」徐婷抬头看着徐夫人,眼巴巴的看着。 徐夫人点了点头,「你说的对,我们徐家还有后,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我们走前,我能去绣坊和师父们打个招唿吗。」徐婷想要去,自从他们立场对立以后,她就再没去过绣坊,就连女学开门他们家都没有送她去读书。 「随你吧。」徐夫人笑了笑,「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去你祖父的书房,将他的书收拾一番。」 徐婷应是而去。 徐夫人便去了书房,徐立人的书有的摆的乱,那是他常看的,喜欢乱摆着以便下次好找,徐夫人坐在桌案后的椅子上,他就死在这个椅子上,而她和孩子们就站在书房门外。 司三葆将他带走的时候,她就知道不好了,但却想不明白,赵之昂是从哪里得到的信和证据。 徐立人做事,向来不留首尾,别人无论怎么查,都不可能查到的,除非努尔哈赤亲自和赵之告发。 徐夫人拿帕子擦了擦眼泪,徐大爷进来,低声喊了一句,「娘。」 「回来了?」徐夫人道:「打听的怎么样。」 徐大爷将房门关好,在徐夫人的对面坐下来,低声回道:「打听到了。劫持粮草的事,是一个山民捡到了一支断箭,皇长孙通过断顺藤摸瓜找去的辽东,审问了打造箭的铁匠。那个铁匠的口供还在东厂。通敌叛国的事,则是徐奉抓到了探子,在探子身上找到的信,让人送回来给德庆侯,由德庆侯交给圣上的。」 「皇长孙和德庆侯?」徐夫人愣了一下,「不是戈淮川?」 徐大爷摇头,「这件事,戈淮川自始至终都没有参与,外面说起来,他还一副痛惜、对此事完全不知道的样子。」又道:「儿子觉得,这事很蹊跷。」 「当然蹊跷。」徐夫人道:「这些所谓的口供和证据,十有八九是假的。」 徐大爷怔了一下,不敢置信,「你说有人捏造了这些证据,陷害父亲?」 「无中生有,才是陷害。」徐夫人苦笑,道:「他们只是捏造了证据,却并非是无中生有,这两件事确实是你父亲走的。」 徐大爷生气,攥着拳头道:「那还是陷害,证据是他们捏造的。」 「那又怎么样。」徐夫人道:「你要去证明证据是假的,还是证明两件事是假的?」 徐大爷道:「当然是证明,证据是假的,王管事虽去过辽东,可却没有暴露身份,更没有和铁匠接触过。那个铁匠是不可能说出王管事身份的。我们只要证明这件事,就能让圣上相信,证据都是捏造的。」 「傻儿。」徐夫人道:「他们怎么可能让你找得到那个铁匠。而且,就算找到了铁匠翻了口供,他们势必还有别的证据。只要这件事是真的,他们总能有新的法子。做这件事的人,心机了得。」 「哪是什么心机了得。」徐大爷道:「就是卑鄙无耻。」 徐夫人失笑,「君子也好,小人也罢,总之这一次你父亲输了。」说着,指了指书架,「快收拾吧,圣上给了我们三个月为限,时间很紧啊。」 徐大爷应是,沉默的开始收拾书架,这里的每本书他都看过,每个抽屉和暗格他也都看过,就连他这个最亲近的人,都没有找到任何一个能指证父亲的证据…… 那些人也知道找不到,所以就捏造了证据。 重点是,赵之昂信了。 赵之昂的疑心,也是这些所算好的。 戈府中,戈大人约了同僚在家中小聚,几位大人还带着夫人和家里的姑娘,妇人和姑娘们在后院说话,他们则在外院喝酒聊天。 「这一杯敬戈大人,若非大人运筹帷幄,徐立人也不可能这么快落马。」方大人举杯,满面红光,特别高兴,「实在是快意。」 戈大人笑着摆了摆手,也没有细说,只笑着道:「此事的功劳还真不在我,具体如何操作,我也是奉命办事罢了。」 「奉命?」方大人一愣,笑着道:「谁能让大人您奉命。」 戈大人哈哈一笑,和方大人喝了杯中酒,这事知道了就好了,说多了会给苏氏惹来麻烦。 不过,还是她说的对啊,非常之人,就要用非常手段。 和一个小人讲究什么君子之道。 「喝酒。」戈大人道:「中秋将近,我们藉此良辰,不醉不归。」 几位大人都应了,说起别的事。 太子府中,赵治庭和胡琼月刚从宫里回来,自从赵标去世后,太后的身体就不好了,一直断断续续的生病,皇后和太子妃身体也不是很利索,所以侍疾的重任就落在了胡琼月身上。 她现在最关心的,就是立太孙的事。 赵之昂明明提了几回,也都松口了,意思很明显就是打算立太孙,为什么却迟迟不定下来,让赵胥和赵峻虎视眈眈,让她整夜难安。 这件事就跟大家站在悬崖边,所有人都变的没有退路了,不前进就会落入万丈深渊。 「殿下。」胡琼月道:「这次的案子您办的这么周全,圣上为什么一点表示都没有?四叔打了一仗拖了那么久,圣上都还夸奖他了。」 赵治庭也不耐烦,但这件事他还真是说不了,「别急,今晚我去和几位大人商量一番,看看可有对策。」他忽然想到了沈湛,不由心生后悔,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沈湛和他们越走越远的? 似乎就是从凤阳回京以后,胡琼月和苏氏之间闹了一场? 好像是……他听赵标说过,沈湛对苏氏是有点意思的。没有想到,他们就这么走远了。 如果沈湛还对他像以前那样就好了,有他的支持,圣上肯定早立他为储了。 「那您要催催他们。」胡琼月低声道:「妾身就怕四叔那边会有什么异动。」 赵之昂年纪不小了,她真是害怕哪天赵之昂突然驾崩了。 「知道了。」赵治庭有些不耐烦,喊了一声停车,便和胡琼月道:「你先回去吧,我出去半点事。」 便走远了。 胡琼月没留他,也知道他很有可能去那种地方了,这没什么,哪个男人不拈花惹草,他只要记得回来就好了,只要他的家还是由她做主就行。 至于别的,她不会限制和强求的。 车并未立刻走,顿了一会儿她去了天下百货,带着翠儿在里面闲逛着,乔掌柜亲自来接待她,胡琼月道:「这些都是四月上的新货?」 「是啊。」乔掌柜道:「又来了一些新奇的东西,还有舶来品的胭脂,娘娘可想看看。」 胡琼月一笑,道:「舶来品哪有宫里制的好用,我可不敢将乱七八糟的东西抹在脸上。」又道:「不过,你们苏姑姑还没有回来?这都走了快一年了吧?」 「是啊。」乔掌柜无奈的道:「写信回来,说是可能要到明年了,成都府那边的天下百货要开业了呢。」 居然要在成都府开天下百货?胡琼月拧了拧眉头没有说话,忽然身后有人接了话,道:「要在成都府开业,那娘娘您,是不是往后写家书,就能托天下百货送回去了呢。」 说着话,吴悠笑眯眯的从另外一个货架走了出来,她打量着胡琼月,眼里是瞧不起,这个女人比苏瑾还要讨厌……苏瑾她只是不喜,私心里也知道,她还有些羡慕对方。可这个女人,却只有厌恶。 只靠着男人往上爬,证明自己能力和地位的女人,都不只得尊重。 「是你。」胡琼月道:「真是好巧啊。」 吴悠顿时凝眉,冷笑道:「你就这点规矩?见到我也不行礼,一个表姨母也不喊?」 「是。」胡琼月道:「我错了。」 吴悠拂袖,昂着头喊乔掌柜,「把我篮子提着去结帐吧。」说着就走了。 胡琼月不和吴悠计较,她一个快要嫁人的姑娘,有什么好讲的,等她成亲出嫁了,再见到她也还是得要行礼问安。 「看在,你也那么讨厌苏婉如的份上,不和你计较了。」胡琼月轻声说着,扶着翠儿的重上了马车走了。 不过,苏婉如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一走这么长时间,她创下的生意都不要了吗?再这样下去,她的天下百货就要全部归于司三葆了吧? 吴悠让小婆子提了东西,她上了轿子,无聊的翻着手帕玩,按理她的年纪是应该成亲了,可早先的婚事退了,以至于她这样的身份和过往,就成了高不成低不就的那个。 她无所谓,笑了笑,从怀里拿了封信出来,信中就回了几个字,却让她如获至宝。 这是她在去了无数封信以后,对方给她回的唯一一封。 虽依旧是拒绝,可字里行间却满是委婉。 若没有怜惜和留恋,是不用委婉的,所以她断定,对方对她也不全是绝情。 「总有机会的。」她将信折好放回荷包里珍藏着,「一定会有机会的。」 吴悠笑眯眯的回了家中,将在天下百货遇到胡琼月的事告诉了徐氏,徐氏听着凝眉道:「往后见到她绕远点,但不要得罪她,记住没有?」 「知道了。」吴悠道:「不过我们也不用忌惮她,就她那德行,还以为将来能做皇后不成。」 徐氏倒是觉得,这种事说不清楚的,胡琼月心机不浅,将阿里的事谁也说不好。 「做人留一线。」徐氏摸了摸吴悠的头髮,「都是一家人。」 吴悠敷衍的嗯了一声。 「你可怎么办。」徐氏想到她的婚事就头疼,他们这样的人家,寻个普通的府邸当然是很简单,可是普通的府邸皇后和吴忠君又看不上。 一天一年的拖下来,吴悠就要成老姑娘了。 「我不还有李珺陪着呢嘛。我们两个商量好了,将来就我们住在一起。」吴悠掩面笑着道:「我们结伴过这一辈子。」 徐氏无奈的摇了摇头,想到了赵衍,「那孩子也是死心眼,你说你么怎么就这么不听劝呢。」 「娘,因为没有更好的了啊。」吴悠低声道:「在李珺的眼中,这世上没有比宁王更好的男人了啊。」 徐氏想想也是,赵衍那么好的人,清俊如兰一般,一旦喜欢上了他,眼里就装不上别人了。 「不过,他除了眼神不好,其他都是很好的。」吴悠道:「说起来,苏瑾是不是不回来了?」 徐氏回道:「她给我来信了,说是要明年回来,手里应该有点事做。当初她不也是从应天到京城来的吗,现在换个地方做事也在常理。」 吴悠冷笑了一下,「虽不喜欢她,可也算羡慕她了,可以天南海北的走,也没有人说她不合规矩。早知道,我也生在普通人家,做个寻常的女子。」 高门大户里,虽衣食无忧,可规矩也多啊! 徐氏失笑。 苏婉如打了个喷嚏,萧老夫人忙给她搭了件衣服在肩膀上,道:「你可别生病了,这都要生了,生病了月子做不好怎么办。」 「我壮的跟一头小牛犊似的。」苏婉如挪到萧老夫人面前坐下来,笑着道:「娘,您忙您的,别一整日围着我,我就生个儿子而已,您也生过的,别紧张。」 「你这孩子。」萧老夫人失笑,「是谁昨儿还在院子吓的嘤嘤哭的,今天就来安慰我了。」 苏婉如哈哈一笑,道:「昨天下雨,我心情不好。」她昨天埋怨沈湛怎么还没回来,等哭完了又没事了。 怀孕了,人就跟神经病似的。 「我就是觉得亏待了你。」萧老夫人道:「显宗恐怕一时难回来,那边正僵持着,要是你生的时候他不在,你心里该有多难受。」 苏婉如摇着头,笑道:「不是还有你们陪着我嘛。他回来能干什么,最多急的跟头驴似的在院子里瞎转悠。」 「还真是。」萧老夫人笑着道:「不过,我们娘儿俩是一样的命,当年我生显宗的时候,老爷也不在身边,若是他在……算了,事情都过去了,若是没有那一岔的事,我的显宗也不是现在的显宗了,也很有可能没有你了。」 还真是,苏婉如点头道:「那我和他就肯定不认识了。」 萧老夫人在房里坐了一会儿,李妈妈来喊她这才回去,苏婉如靠在炕头上看着信,就在这时,就听到周娴在门外头嚷着道:「阿瑾,阿瑾啊,你看谁来了。」 「嗯?」苏婉如笨拙的下炕,那边门已经打开,周娴跳了进来,随即是二狗子,紧接着才是一个男子进了门,她看着眼睛一亮,喊道:「小杜。」 杜舟站在门口也不过来,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哭什么。」苏婉如掩面而笑,周娴也跟着笑,「杜大哥,你这眼泪比我们女人都快,丢人不丢人啊。」 杜舟显然来前换洗过了,他抹了一把脸,盯着苏婉如的肚子,眼泪又簌簌的落,「这……怎么就……」说着,捂着脸蹲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周娴嘴角直抖,和苏婉如打了手势带着二狗子出去,房门一关杜舟就抱着苏婉如的腿哭着道:「主子,奴婢可想死您了。」 「我也想你。」苏婉如道:「你快起来。我又没死,你哭什么。」 杜舟呸呸了两声,「这话多不吉利,您不要乱说。」又颤抖激动的伸出手,想要去摸苏婉如圆滚滚的肚子,「这……真的有小主子了?」 「反正不是球。」苏婉如掩面笑着道:「你摸摸?他会动的。」 杜舟泪眼朦胧了的不敢动,小心翼翼的戳了一下,顿时又哭了起来,「这真是……我的主子,您这也太快了。」 「我也没有想到啊。」苏婉如由杜舟扶着坐下来,肚子顶着,她肋骨被顶的生疼,「要是知道这么快,你以为我会愿意成亲啊。」 杜舟被她的样子逗笑了,抹着眼泪,道:「也不是,孩子都是缘分,证明这孩子是和您有缘的。」 「也是。」苏婉如拍了拍身边让他坐,「这一路还好吧?你这么来了,济宁那边都交代好了吗?」 杜舟点着头,「都交代好了。奴婢又很多事要和您说。」他顿了顿,低声道:「那两船的铜都倒模出来了,都放在通天票号里了,郑掌事亲自出马,现在通天票号对外虽还是姓钟的当家,但是所有的决定都是由郑掌事拿主意。」 姓钟的这人是当时和肖翰义一起开办的人,他占了十之三的股,不过他掰扯不过郑掌事是必须的。他们如今有权有势,黑白两道通吃。 就是明抢,他姓钟的也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了。 当然,其实他也不算亏,这通天票号是个肥肉,她不来,也会有别人,姓钟的自己也很清楚,他守不住的。 「他们蠢蠢欲动的,特别想去再弄两船回来。」杜舟道:「不过您没有答应,他们不敢再动。」 苏婉如点头,道:「投的多了,货币会贬值,到时候我们会亏,这样刚刚好。」又道:「这两艘船先跑着货。暂时不要出海了。」 杜舟点头应是,又笑着道:「郑掌事还去了一趟燕京,将那边也差不多接手换成自己人了。您放心好了,这个关口我们过渡的很不错哦,再有半年到一年,所有的一切都能由我们说了算。」 「你们太厉害了。」苏婉如掩面笑着,「办事的效率,令人咋舌。」 杜舟也笑着点头,「还是您这个将军指挥的好啊,要不是您,他们哪会想到这么多,现在肯定还是兢兢业业的开着米行,走着镖局呢。」 「行了,就别吹捧我了。」苏婉如道:「等我生了,明年就和你一起走。」 杜舟一愣,「那小主子怎么办。」 「先留在这里,我带他做什么都不方便。」苏婉如道:「在这里这么多人照顾他,比我好多了。」 杜舟想想也对,眼下大事为重。 「侯爷的仗一时半会儿恐怕结束不了,粮草的我们偷偷送过一回,不过不敢声势大动的送。」杜舟低声道:「说不定最后会议和。」 苏婉如也不知道,但她知道沈湛所有的决定和判断都是对的。 「萧大人派人准备好粮草了,如果朝廷真管不了,我们就暗中支援两个月。」苏婉如道:「这仗不是为了赵之昂,还为了天下百姓,和我们自己。」 杜舟应是,又道:「二殿下这几天应该也在路上了,估计八月初七八的样子就能到。」 「那没几天了。」苏婉如坐的累了,就拉着杜舟起来,「陪我去院子走动走动。」 两个人在院子里走逛着,又陪着杜舟去拜见了萧大人和萧老夫人,杜舟的身份大家都知道,他就在苏婉如隔壁的院子,方便随时照顾他。 梅予每隔三天会和医婆一起来请脉,萧二夫人身边的妈妈也每天早上来一趟,下午回自己那边去。 最后一个月肚子长的很快,苏婉如越发紧张起来,进了八月后她大半天都在院子里走动,梅予不放心,就和杜舟陪着她一起走,杜舟提着茶壶,怕她随时喊渴,苏婉如失笑,她不是随时会渴,而是随时会想小解。 夜里就没睡过一会舒服的。 「阿瑾。」焦振英抱着一包的东西过来,「应天托人送来的,是三年他们做的,衣服鞋袜还有一床包被,你看看,三娘的手艺还是最好的。」 苏婉如高兴的打开,焦振英将包被抖开,被面上绣着小狗咬着骨头打着滚儿,身上的毛根根鲜明,活灵活现。 「好看。」苏婉如笑着道:「挂院子里吹吹晒晒,等他出来就用这个被子了。」 焦振英笑着点头。 八月十五那天,沈湛的信到了,说他在人在大同,原本打算回来的,可想想还是算了,等这边事了了再说,让她乖乖等她回去。 苏婉如捧着信嘟着嘴好半天没说话,不高兴的看着梅予道:「我二哥怎么还没回来。」 「应该要到了的。」梅予也无奈,「可能有什么事耽误了。」 苏婉如嘆了口气,摸了摸肚子…… 苏季确实被拖住了脚程,在半道上遇到了一个不算熟的熟人耽误了两日的功夫,等他辞了那人快马加鞭的赶回来,正好是八月十五这天,他先回的四塘街,杨氏正在院子指挥炖汤,就连朱音都是一副很着急的样子,看见他忙道:「你去萧府吧,婉婉要生了。」 「要生了?」苏季眼睛一瞪,丢了手里的包袱,掉头就朝外头跑,也不骑马了,冲着往萧府去。 萧府里更是人仰马翻一片喧闹,丫头婆子看到他忙跟着行礼,苏季问道:「多久了?」 「有一个多时辰了。」婆子道:「舅爷,您别急,稳婆说夫人条件好,应该很快就能生下来。」 苏季眉头紧紧锁着,径直去了内院,院子外面站着好些人,萧老夫人看见他连招唿都忘了打,在产房门口转悠。、 「婉婉还好吗。」苏季问杜舟,杜舟指着里头结结巴巴的道:「不……不知道,刚才还听着在哭着骂人,这会儿没声音了。」 杜舟说着,朝这里头喊了一声,「主……主子,您怎么不哭了啊?」 「哭个屁。」苏婉如隔着窗户大吼一声,「疼死我了啊,我没力气哭。」 杜舟嘴角抖了抖,和苏季小声咬耳朵,「二殿下,自从公主和沈湛在一起后,也开始说粗话了。」 「近墨者黑。」苏季松了口气,还能骂人,证明没事。 二狗子在院子里跳着,一会儿趴着窗户瞪着狗眼朝里面看,一会儿又想趁着大家不注意熘进去,周娴拖着它出来,警告道:「你不能进去,等生出来了你就能陪着小主子玩了。」 二狗子就跟撵着自己尾巴似的,在院子里转着圈,转的大家都跟着眼晕,林二夫人掀了帘子,站在产房门口和萧老夫人道:「婉婉说饿,你给她弄个软乎的,甜的点心来吃。」 「我去拿。」杜舟道:「我房里有,她早上吃的月饼。」说着一熘烟跑去,一会儿拿着月饼回来递给萧老夫人,「莲蓉的,她最喜欢吃的。」 一会儿里头就呜呜咽咽的喊了起来,苏季断断续续的能听到苏婉如在骂沈湛,一会儿又哭。 他心头就跟着了火似的,焦躁的来回的走。 一直到天擦着黑,房间里才传来一阵婴儿洪亮的啼哭声,紧接着不知道是谁说道:「生了,生出来了。」 随即,有人腿一软坐在了地上,就好像跟着出力气了似的。 「婉婉,婉婉怎么样。」苏季院子里喊,「婉婉,你怎么样。」 苏婉如猫叫似的应了一声,道:「没事!」 苏季这才惊觉自己一身冷汗,人也清醒了过来。 苏婉如累的不得了,一改先前雄心壮志生四个儿子的梦想,咬牙切齿的看着稳婆手里红红的皱巴巴的跟猴子似的孩子,问道:「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稳婆笑着道:「长子,我们少夫人是福全的人。」 长子好,长女太累!苏婉如松了口气,摆了摆手道:「我先睡会儿,你们看着办吧。」就倒在枕头上睡着了。 孩子洗好包好,乳娘抱着餵奶,吃了一两口就睡着了。 「您来抱抱。」林二夫人抱着给萧老夫人,「您看看这眉眼,是不是有点像……像萧大人?」 萧老夫人激动的接过来,包裹的被子里,热泪盈眶,激动的道:「像,还真的像!」 「这是隔代像。」林二夫人道:「尤其这管鼻子,越看越像。」 萧老夫人点着头正要说话,忽然听到院子里有人咳嗽了一声,她一惊想起来,指了指隔壁,「我们去隔壁,他们都想看看孩子。」两个人抱着孩子去了隔壁。 是个套房,大家都进来,萧老夫人先将孩子递给苏季,「舅爷看看。」 苏季手足无措,紧张的道:「这……这要怎么抱啊?」 「想怎么抱就怎么抱。」萧山咳嗽了一声,道:「舅爷能抗动千斤鼎,这几斤重的小人,还怕什么。」 苏季失笑,小心翼翼的接过来,低头打量着孩子,他从来没有去想过,有一天在他心目中一直是孩子的苏婉如,也会有孩子的一天。 苏季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不管怎么说,爹娘和大哥离世的四年后,婉婉重获了新生,他们的一切都在朝好的一面发展着。 现在还有了这个小傢伙。 「萧大人抱抱。」苏季将襁褓递给萧山,萧山一怔,道:「我……我啊?」他像个孩子,一脸的紧张的期盼和不确定。 大家都笑了起来,萧山有点尴尬,伸手去接,襁褓托在手里,他才发现,他一辈子没有抱过孩子。 虽轻,可比起千斤鼎,还是孩子更难抱点。 萧老夫人笑着,又悄悄的回了隔壁,房里收拾出来了,苏婉如正安静的睡着。 这丫头最怕疼的人,今天却没怎么闹,估计是怕他们担心。 苏婉如一觉睡醒已是半夜,饿的难受,萧老夫人靠在一边的软榻打盹儿,芷兰和乳娘在看着孩子,她一动萧老夫人就醒了,「婉婉醒了,先喝点水,娘给你餵点吃的好不好。」 「嗯,我这是饿的厉害了。」苏婉如左右看着,「孩子呢。」 萧老夫人指了指隔壁,「我让他们给你抱过来。」她话落,芷兰已经将孩子抱过来了,苏婉如抻了半个身子,看着襁褓放在她枕头边,她前面太累了实在没有力气看,所以除了知道是儿子外,还真是什么都没看到。 难怪当时萧老夫人生了孩子后,都没有看到孩子,就被人抢走了。 「这么丑啊。」苏婉如惊唿一声,「太黑了吧。」 芷兰掩面一笑,道:「夫人,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都是这样的,而且,小少爷一点都不丑,您看他的五官,这睫毛和鼻子,都好看啊。」 「我娘说我生下来的时候可好看了,皮肤是白的,头髮是黑的,」苏婉如嫌弃道:「这小傢伙可不好看。」 芷兰轻笑。 「像沈湛。」苏婉如点了点孩子的鼻子,「像你爹。」 吃过东西漱了口,苏婉如催着萧老夫人回去睡觉,她一时没有睡意,就趴在床头看着儿子,头髮很黑但是量不算多,眉毛还算浓,这才生下来就能找到眉毛,也是不容易了。 睫毛很长,不知道眼睛大不大,鼻子也是高高的,小嘴嘟着,一双小手从被子里探出来,放在下巴的地方…… 「六斤半,算你有良心。」苏婉如庆幸,这要是长到八斤半,她今天的命就要丢半条了,「果然自己生的不一样啊,看一会儿,就觉得越看越好看。」 她说着噗嗤一笑,爱怜的嗅了嗅气味,「还特别香。哎呀,我都做娘了,好神奇啊……居然是我生的,我太勇敢厉害了。」 芷兰和乳娘在一边看着直笑。 「取个什么乳名呢。」苏婉如自言自语的道:「要不,就叫萧大壮?反正你将来肯定和你爹一样壮。」 芷兰拦着,「夫人,夫人,这名字不好听,您……您换个吧。」 「乳名嘛!」苏婉如噗嗤一笑,「要不,写信问问你爹?算了,要是现在告诉他,他说不定会怀疑我路边捡了个孩子吓唬他。」 大概是她太吵了,一直嘀嘀咕咕的说话,孩子拱了拱慢悠悠的睁开了一只眼,黑熘熘的转了转,也不知道是不是能看到苏婉如,就直直看着他。 「怎么只睁一只呢。」苏婉如吓了一跳,眼睛大是很大的,还挺好看的,可这个不重要,「不会是个独眼吧。」 她紧张的不得了。 乳娘笑着道:「才生下来是这样的,一会儿另外一只也会睁开的,您放心了,小少爷好的很,哪里都看过了。」 「那就好。」苏婉如道:「他想干什么?」 乳娘摸了摸被子里,「尿过了,奴婢给他换个尿布,再餵点奶水。」 「餵奶啊。」苏婉如想了想,「你先换尿布,一会儿我来试试,我这也涨的厉害,说不定有呢。」 乳娘一怔,「您打算自己餵?」 「嗯。」苏婉如道:「先喂喂,要是特别疼或者特别累,我就不餵了。」 乳娘失笑,三两下换了尿布,过来教苏婉如餵奶。 小嘴一允吸乳头,苏婉如嘶的一声,痛不欲生的喊道:「我……我的天,怎么这么疼。」 「等吸通了就不疼了。」乳娘道:「一开始是这样的。」 苏婉如嘴角直抖,扶着芷兰的胳膊,「疼,好疼……」这疼和别人打一拳,刺一刀的疼完全不同,简直无法忍受。 「要不,还是算了吧,让乳娘餵吧,都一样的。」芷兰心疼,要将孩子抱走。 苏婉如摇了摇头,道:「算了,我再忍忍。当了娘,我好歹餵几口吧。」 孩子允吸的力量非常大,苏婉如疼的眼泪直掉,咬牙切齿的瞪着儿子。 ------题外话------ 感谢所有投票的美人儿!么么哒。爱你们…。今天最后一天,票不过月,记得抖抖口袋,表浪费哈。
196 八月 「八哥,你怎么了。」朱珣和沈湛各自骑马,领兵赶路,沈湛一直揉眼睛,「一天都魂不守舍的。」 沈湛嗯了一声,回道:「眼皮一直跳,心神不宁的。」 「心神不宁?」朱珣一愣,「今天这战要输?」 沈湛白了他一眼,「就不能想点好的。」 朱珣想不通,那为什么心神不宁,心头一转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捂着嘴一副不得了的表情,心道:「算算日子,阿瑾要生了吧?不会是今天生吧。」 所以沈湛才会心神不宁? 「想到什么了。」沈湛睨着他,「吃人一样。」 朱珣捂着嘴,瞪着眼睛摇头,「没……没有啊。」 他越是这样,沈湛就越怀疑,眯了眯眼睛问道:「你是不是瞒我什么了,婉婉给你来信了?」 「怎么会,她哪会想起我,要写信也是给你写啊,对吧。」朱珣心头砰砰跳,生怕自己说漏嘴了,「我是觉得的吧,你心神不宁,可能是因为今天是中秋的关系,家家团圆,你却在外面奔波。」 还真是这样,沈湛很不高兴,他才成亲一个月,就走了,也不知道那丫头怎么样了。 今天是中秋,保不齐一边吃饭一边骂他呢。 想到这里,他心里跟猫爪似的,凝眉看着远方,沉声道:「等打到哈密卫,我抽空回去一趟。」 从哈密卫回成都府,要近很多,来回跑的快十天就够了。 「哦,回……回去也挺好的,有我呢。」朱珣笑眯眯的道:「要不,我和你一起回去?」他好想看看沈湛见到自己多了个孩子时是什么表情。 越想就越觉得有趣,忍不住坐在马背上哈哈大笑起来。 周巢和裘戎看的莫名其妙。 沈湛面无表情的道:「你回去作甚。」就走了。 朱珣瘪嘴。 天色渐暗,一行人原地扎营,埋锅造饭,沈湛去了后营,老杜见他过来嘆了口气,哭丧着脸道:「爷,这口粮一顿都不够了。」 前些日子在山西那边,送了一些粮草,他们节衣缩食也只是节省了几天而已。 「要不,我们就在这里扎营吧?」老杜犹豫了一下,道:「也给朝廷提个醒,这饭都不让吃饱,我们还怎么打仗,谁爱打谁打去。」 沈湛沉脸道:「你在这里是为朝廷?」话落一顿,道:「先做饭,吃完这顿再想办法。」 他说着负手往外走,走了几步,道:「我的饭就不要给我送去了,我省一顿,饿不死。」 「您不吃怎么行。」老杜追过来,「这都好些日子没见过青了,您顿顿吃那些肉人也会燥的难受。」 沈湛摆了摆手,看着关墙的位置,元人进关后,这里沿线的关墙被扒了很多,后来他们被赶走,这里的墙又重新砌了起来,所以许多地方看着都是新的。 「我去想办法。」他说着走远了,老杜挠着头嘆了口气,挥着手赶着伙头兵,「干活儿去,大家都等着吃饭呢。」 能做饭,大家顿时高兴了起来,七嘴八舌的喊道:「蒸馒头吧,今天的口粮,一人一个馒头估计还是可以的。」 「一个馒头吃不饱。」有人咕哝道:「明天还不知道吃什么呢,今晚怎么也要吃饱啊。」 老杜吼道:「就知道吃,撑死你们。」说着一顿,道:「煮疙瘩汤,连吃带喝撑肚子。」 大家都跟着点头,「起火,烧水,煮饭喽!」 一时间四面都热闹了起来,那些听到今晚有疙瘩汤吃的兵士们手舞足蹈。 「八哥。」朱珣刚洗了把脸,风吹在脸上特别的冷,「这太憋屈了,难不成您在前面打仗,还要腾出手管粮草的事,这叫什么破事。」 沈湛没说话。 「不打了,」朱珣气的拢手蹲在地上,「议和得了,这样拖下去,我们不被敌军杀了,也得被活活饿死。」 沈湛踢了他一脚,「滚!什么主意都没有,就知道发牢骚,让你议和你愿意吗。」 「我……」朱珣嗅嗅鼻子,咕哝道:「不愿意。」 不愿意还说这么多废话,沈湛懒得和他说话,拉着他起来,牵了自己的马,「走,去前面探探军情。」 斥候来回,他们和敌军的军营相距不过六十里,绕过这一片就应该能看到对方。 「干什么?」朱珣顿时兴奋起来,「去杀努尔哈赤吗。」 沈湛白了他一眼,「万军从中取首级,你能做得到?」 「就想想。」朱珣嘿嘿一笑,「走,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骑马无声的踏着夜色往前方而去,走了一个半时辰,果然就看到前面火光绰绰,朱珣激动的道:「是他们,一定是他们,不知道那龟孙子在不在里面,要不,我们今晚就动手,打他个措手不及?」 沈湛没说话,骑马绕了一圈,盯着那片军营,好一会儿低声道:「好,回去点兵。」 朱珣跟在后面,没听明白赶着追上,沈湛加快了速度,「今晚奇袭。」 朱珣啊了一声,惊讶的不得了,「真……真来啊。」 「让你做主一回,今晚你领兵,我垫后。」沈湛道。 朱珣半天没回神,两人极快的回了军营,沈湛点了八千人,四千冲锋,两千抄左,两千堵右翼,马蹄裹着棉布,在夜色里徐徐而行。 努尔哈赤此刻正在营长内,今晚后半夜有雾,露气很重,而且沈湛那边的军粮怕又难支撑了,他准备再等三日,奇袭对方。 「王,他们今天离的很近,晚上不会突然来打吧?」他的属下道。 努尔哈赤摆手,道:「应该不会,沈湛行军从不冒进,他在没有口粮,军心不稳的情况下,不会主动来打。」这么长时间,他和沈湛对彼此都有一些了解了。 「就是徐立人死了。」努尔哈赤微怒,「我们现在连军情都难探听道。」 若不然,对方何时送粮草,粮草能支撑多久,他能一清二楚。 「下半夜按计划走,我在此处拦截,你带人去攻榆林,势要破城。」努尔哈赤道:「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老子没耐心和他们耗了。」 主要还是沈湛,要是没有沈湛,就大周那些饭桶,谁也阻止不了他。 沈湛要当牧羊人!他冷了笑了一下,「那就让他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牧羊人。 「是。」他属下应是,回去点兵,兵分两路一路往西,剩下一半留在原地拦截沈湛。 夜色渐深,除了这片军营,四周一片漆黑,冷冽的风昭示着,草原的冬天就要来了…… 他们错过了这一年的时节,若没有收穫,明年他们的粮草也会不够。 所以,就算不能彻底进关,也要破城抢点东西。 鼾声此起彼伏,但有的战马未睡,嘶嘶踢踢的动着,值夜的士兵裹着厚厚的袄子努力睁着眼睛,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他揉了揉睡意朦胧的眼睛仔细看,下一刻,忽然一支箭噗的声,顶在了在他的额头,他瞪大了还未看清的眼睛,噗通栽在地上。 战马见多了死人,闻惯了血腥味,也只是蹄子撂了几下,又接着吃草打瞌睡。 忽然,一声牛角号响起,有人大喊一声,军营里顿时乱了起来,找刀的,翻衣服的,戴帽子的…… 不等他们准备好,四千人像一柄利剑,斜插入军营,一时间寒光起,人头落。 努尔哈赤听到声音时第一时间赶了出来,哈的一笑,道:「今天偷袭?还真让人意外。」他说着翻身上马,他的属下来报,「王,今天领兵的人不是沈湛。」 「难怪。这不像沈湛的作风。」努尔哈赤道:「难道是长兴侯朱正言?」 属下点头。 「这就对了,」努尔哈赤手里的刀一挥,道:「客人来了,我们怎么也不能失礼,迎去。」 他本就点了兵待命,一声令下,四万人的大营动了一起,只要一半人,就将对方冲进来的四千人围成一个铁桶,他哈哈一笑,冲着里面喊道:「四千人就想偷袭我,朱正言,你也太自信了。」 「老子高兴。」朱珣领兵,卢成护在他身侧,他大吼一声,道:「兄弟们,杀一个保本,杀两个赚一个,不白死!」 兵器相撞,轰的一声打了起来。 努尔哈赤哈哈大笑,不等他笑声落,就听到右侧也响起了声音,他一愣,顿时明白过来,不屑道:「右边还有啊,不错,还稍稍有点脑子。」 他高坐马上,冷眼看着眼前的场面,战打了一刻钟,就看到朱珣带着的人开始退,他凝眉,道:「这就要走?」 这有点奇怪,冲进来打一刻钟能成什么事? 「撤。」四千骑兵损了三两百,对方比这个数略多一些,不算亏,朱珣高兴的道:「兄弟们,撤喽。」 说着,马掉头,唿啦一下撕破了包围圈沖了出去。 同一时间,右面的偷袭也停了下来。 「追不追?」他属下来问,只觉得生气,大半夜来的打一下,就跟挠痒似的,挠了就走,哪有这样的好事。 努尔哈赤摆手,道:「我看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你派人跟去看看,以免半道埋伏。」 这事蹊跷啊。 「方才右翼有人偷袭,左边呢?」努尔哈赤想到什么,他的属下道:「左边没听到动静。」 大家都兴奋的在打架,没太在意。 「坏了。」努尔哈赤说着,策马往左边跑,等他跑到左边,顿时打骂了一句,「卑鄙!」 他们的牛羊粮草,都放在左边,由人看守。而现在看守的人都死了,牛羊和粮草丢失了一大半。 「他饿死,也要拉着我们垫背。」努尔哈赤大怒,「追!」 属下问道:「追哪边?」他们分三路,是追人还是追粮草。 「都追,兵分三路,格杀勿论。」努尔哈赤喝道:「居然抢我的粮草,可恶。」 兵分三路,每路三千,在夜色沉沉的草原杀将出去,沿着前军留下的痕迹,跑了三十里,三军汇合,一抬头就看到前方密密麻麻的敌军,沈湛带着人正优哉游哉的等着。 努尔哈赤赶到时,两军已经杀在一起。 一战从半夜到中午才歇下,各退兵二十里,老杜在后方杀羊宰牛,腾腾香气飘的老远,几个伙头兵干的一身的劲儿,笑着道:「这口粮能管三四天了。」 「这一仗打的值。」老杜笑着道:「那龟孙子想不到我们不但要打他,还要抢他的粮草。」 沈湛也疲乏,一夜加上半天,洗漱了在军帐里坐下来,朱珣拿帕子擦着脸,脱了衣服看着沈湛嘿嘿的笑,「八哥,这一仗打的痛快。」 「是你的功劳。」沈湛颔首道:「冲进去不急不怕,退出来不慌不忙。有长进。」 朱珣眼睛发亮,挠着头满脸通红,摆着手道:「哪……哪有,还是你指挥的好,不是任由我胡闹。」 「我和他交手数次,他已摸清我的路数。」沈湛道:「往后三个月,你来指挥,我们都听你的。」 朱珣吓了一跳,摆着手,「使不得,使不得。」 「使得,」裘戎哈哈一笑进来,道:「侯爷今晚了得,让我们刮目相看。」 朱珣窘迫不已,坐在椅子上勐喝茶,虽疲累至极,却是满面红光。 「开饭了。」老杜端了一盆米饭,两盘肉加着一碟子找来的野菜,「今天敞开吃,这五天我们都能吃饱。」 大家一阵唿喝,亟不可待的拨了饭菜吃了起来,朱珣唿啦啦拔了一碗饭,擦着嘴,道:「这一顿吃的舒服。」又道:「打仗吃不饱,简直是亘古没有的事,气死人。」 「行了。」沈湛道:「有的吃就吃,没的吃就饿着,没那么娇气。」 朱珣哼哼了两句,他也就发发牢骚,在粮草上他相信赵之昂并不想亏他们。 「歇两天,趁着能吃饱,再打他一回。」沈湛敲了敲桌子,「吃过饭都去睡觉。」 朱珣点着头,摸了着肚子晃悠着出去,回到帐子里就迫不及待的写信去了燕京,告诉戈玉洁他昨晚的事…… 八日后,不但戈玉洁收到了朱珣的信,赵之昂也得到了战报,他哈哈一笑,和赵胥道:「这一仗朱正言打的漂亮,这小子,有他老子的风范。」 「也是沈湛培养他。」赵胥道:「父皇,沈湛有没有说加派兵马?」 赵之昂愣了一下,道:「不曾,只提粮草不够。」说着微顿,道:「你催户部,速速将粮草送去。」 「是。」赵胥应完欲言又止,顿了顿道:「父皇,沈湛那边还是要提防,就怕……他手握重兵,心怀不轨。」 这话是关着门父子的对话,就连杜公公都不在场。 「这话以后少说。」赵之昂怒瞪赵胥,「没有根据的事,你就是信口胡言,污衊忠良。」 赵胥拱手应是,眼中却没有半分惶恐。 戈府中,戈玉洁读完了信笑倒在床上,又趴着看了一遍,「兰香,我爹回来了吗?」 「老爷刚回来。」兰香笑着道:「在和夫人说话呢。」 戈玉洁蹭的一下爬起来,拿着信蹬蹬的跑去了正院,一路喊着,「爹,爹,朱正言来信说了,他打了一回胜仗。」 「爹知道了。」戈大人笑着道:「镇南侯让他指挥带兵,可是此事?」 戈玉洁点着头,道:「是。歼敌一千多人,这边伤亡才不到敌人一半,真是好厉害。」 「嗯,很有长进,老长兴侯泉下有知,也会欣慰。」戈大人道:「你给他回信,朝中粮草这两日就会押送去,让他们再熬几日。」 戈玉洁凝眉道:「爹,你们这事做的太难看了,他们在前面保家卫国,你们粮草都不供应好,让人饿着肚子,这仗还怎么打。」 「你不懂。」戈大人道:「一来国库本就不充裕,而来主和的那些人拖拖拉拉的,粮草能送去已经是尽了百分的力,想要源源不断,还是吃力啊。」 「这些人太自私了。」戈玉洁道:「努尔哈赤要是真想议和,怎么对得起他十几年的蛰伏等待,这是不可能的事,简直是异想天开。」 戈大人哈哈一笑,摸了摸戈玉洁的头,道:「可见,有的人饱读圣贤书,满嘴家国事,却不如你一个小女子看的明白。」 戈玉洁赌气的坐下来,却也无能为力。 这一年过的很快,年底时,沈湛并没有赶回来,苏婉如在后院里跑步,喘着气摸着自己的肚子,垂头丧气的和芷兰道:「怎么还是这么胖。」 「您餵奶呢。」芷兰笑着道:「天天吃的多,很难瘦下来的,等小少爷断奶了就好了。」 苏婉如嘆了口气。 「婉婉。」萧老夫人抱着孩子过来,「八月哭了,怕是又饿了。」 苏婉如忙跑过去,儿子就裹在被子里,扯着嗓子豪,听着哭声真是悽惨的很,像是饿了好几日似的,可走近一看一滴泪都没有,眼睛还咕噜噜的转着。 「臭小子。」苏婉如将儿子接过来,八月顿时止了哭,看着自己的娘,直朝她怀里拱,她失笑和萧老夫人道:「和他老子一样,长大了我们家要被他吃穷了。」 「能吃是福。」萧老夫人越看孙子越欢喜,「怎么能饿着我大孙子。」 苏婉如噗嗤笑了起来,和萧老夫人回了自己房里,解了衣襟给八月餵奶,萧老夫人道:「显宗来信,说年底怕是还不能回来,这一仗也不知道打到什么时候了。」 「去都去了,怎么也要弄死了努尔哈赤再回来。」苏婉如笑着点了点头儿子的鼻子,「你说是吧,你爹多英武,以后要像你爹一样哦。」 八月松了口粮,冲着娘咧着没牙的小嘴,笑的眉眼弯弯,满足的不得了。 「真是越看越漂亮。」萧老夫人道:「你还说他丑,我就说你和显宗的孩子怎么能丑呢。」 才生下来是真的丑啊,苏婉如低头打量着儿子,睫毛又长有密,眼睛像她的眼睛,圆熘熘的还很大,鼻子像爷爷的鼻子,高挺笔直,皮肤比一开始白了很多,嫩生生的让人特别想咬一口。 苏婉如真的咬了一下小脸,八月一愣停下来看着娘,憋着嘴抖动着嘴角,一副要嚎的样子,表达不满。 「不准哭。」苏婉如眉头一拧,假意道:「哭了我还咬。」 刚放出来的哭声戛然而止,八月瘪着嘴委屈的看着她。 「我的八月哦。」萧老夫人道:「能听得懂了。」 苏婉如哈哈大笑,捏着他的小脸,和萧老夫人道:「娘,他哪是听得懂,他这是被我震住了,不敢哭!」 「你别吓他。」萧老夫人嗔怪的道:「以后胆子小。」 苏婉如就不满的样子,歪在萧老夫人的肩头,「娘,自从有了八月您都不疼我了,整天大孙子大孙子的,我吃醋了。」 「娘怎么没疼你了。」萧老夫人见孙子不吃了,就抢过来抱,「娘恨不得把心掏给你。」 苏婉如哈哈大笑,抱着萧老夫人道:「掏给我了,也是因为八月。」 萧老夫人正要说话,芷兰笑着进来,道:「少夫人,老爷给您抬了一筐石榴回来,您前几天不是要吃石榴吗,这一筐奴婢瞧见了,又大又红。」 「真哒。」苏婉如高兴起来,和萧老夫人哼了一声,「还是我爹疼我,娘啊,我不理你了。」 萧老夫人哈哈大笑,跟着苏婉如一起出去,两个婆子抬着一筐子进来,里面的石榴个个碗口大,苏婉如掂了掂,笑着道:「分成四份,二房和三房送一些去,四塘街也送点去。」 「都有。」萧老夫人笑着道:「不过没你这里的大。」 苏婉如竖起个大拇指,「厉害。」说着,挑了两个让芷兰去剥,她腾出手拨了拨八月的小鼻子,「儿子,要不要吃石榴啊。」 八月哼哼唧唧的,一副馋嘴的样子。 「想吃你也吃不了,快点长大。」苏婉如道:「等长大了就能吃了。」 八月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怎么哭了。」周娴带着二狗子从从院子跑进来,「婉婉,你是不是欺负我干儿子了,你没事就欺负他。」 苏婉如哭笑不得,就见周娴夺过八月,抱在手里哄。 萧老夫人也跟着笑。 二狗子在周娴身边打转,一副着急的样子,周娴蹲下来给它看,二狗子探着狗头看着,八月也看着它。 一人一狗对视,好半天没回神。 「这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苏婉如点头道:「二狗子要易主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 年前下了好几场雪,过了年后邱掌事和焦振英回了应天,成都府的天下百货开业,苏婉如开始忙了起来,赵之昂的来信,他遣来的人已经上路,三月就能到成都府。 「人来了你打算怎么做?」缪公子跟在苏婉如后面,这铺面是他家的,所以他也算是股东,「来了十二个人是吧,人一到你和八哥的事就瞒不住了。」 「没事。」苏婉如道:「他来打探,我们也正好藉此机会让他们探,告诉赵之昂我们想让他知道的。」 苏婉如顿了顿又道:「成都府的百姓也就知道一些大概,谁能知道我们的身份,再说,这天下百货是你开的,我是谁,谁能知道。」又道:「事有两面,更何况,十二个人而已,交给你了。」 「我……我啊。」缪公子摆着手,「我还要读书。我是读书人。」 苏婉如噗嗤一笑,道:「你又不科考,读书是业余,现在要攒钱娶媳妇,跟着我好好干,我包你一年内攒够娶媳妇的钱。」 「你……」缪公子闹了个大红脸,「不正经。」 苏婉如哈哈大笑,「我回家看八月去,你好好做事哦,等我走了,这里就都交给你了。」她想等五六月的样子就走了,将八月留在这里。 缪公子哭笑不得。 苏婉如到家时,八月正在地上爬,二狗子也跟在他后面爬,短短的腿蹬着地,吭哧吭哧的趴在门槛上,萧琳琅蹲在后面,拍着小手喊道:「八月妹妹,加油!」 「是弟弟。」萧平安嫌弃不已,自从知道八月还是弟弟的时候,他就来过两次,家里哥哥弟弟太多了,还以为八月也是妹妹,真是太失望了。 连带着,对苏婉如也不待见。 「今儿二位少爷怎么来了。」苏婉如也蹲在门口,看着儿子,八月笑嘻嘻的露着四颗小牙,流着口水,小脸胖嘟嘟的,像年画上的娃娃。 「今天休春假。」萧平安道:「我们来找二狗子玩的,不是来看八月的。」 萧琳琅不满的道:「嫂嫂,八月是妹妹,对不对?」 「是弟弟啊。」苏婉如笑着道:「嫂嫂下次给你生个妹妹。」 萧琳琅撇嘴,一副要哭的样子,「嫂嫂骗人,我八哥都不在家,你生不了。」 苏婉如瞪眼,捏着萧琳琅的脸,「谁教你这些话的?」 「是平安。」萧琳琅道:「他说你一个人生不出来。」 她要去找沈湛,苏婉如咬牙切齿的瞪了一眼萧平安,又拍着手唤儿子,「行不行啊,能不能跨过门槛?」 「汪汪。」二狗子一跃而起,从门内跳了出来,一副我可以,我可以的,得意洋洋的表情。 八月一看,顿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苏婉如哈哈大笑,将儿子抱起来,道:「走,我们去四塘街找舅公和舅婆玩儿,不理他们,他们都欺负我们八月是不是。」 八月抽噎着,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等你长大了,肯定比他们都厉害。」苏婉如亲了亲儿子,道:「虎父无犬子嘛。」 八月咯咯的笑了起来。 「你的虎父很辛苦啊。」苏婉如嘆了口气,「吃也吃不饱,还要天天打仗提醒吊胆。你想不想去看他啊。」 八月咿咿呀呀的应着她。 「你也想见见你爹对不对啊。」苏婉如顿了顿,「再等等,他肯定很快就会回来了。」 母子两人坐轿子去了四塘街,一进门八月就被林二夫人接过去抱着,屋子一堆给八月准备的玩具,八月高兴的在里头打着滚儿。 苏婉如去见邱掌事,她和焦振英正在收拾东西,见她进来,邱掌事笑着道:「开了年天气暖和了,我和振英打算这几天就回去了。」又道:「等八月大点,你记得带着他去应天找我们。」 苏婉如本来打算和她们一起走的,但眼下手里的事还没有做完,「我让人送你们回去,也不要急着赶路,您身体不好,以免体力难支。」 「嗯。」邱掌事拉着她坐下来,交代道:「你自己也注意安全。做事不要急,我们绣个枕套还要一针一针做上半个月,何况你们做的是大事,耗上三五年是短的,前朝不还打了几十年吗。」 苏婉如点头,掩面而笑,「我们都不急。现在就怕赵之昂提前死了。」仇人不是死在自己手里,这感觉,可一点都不快意。 「等侯爷打完了努尔哈赤,你们就能动手了。」焦振英端茶过给递给她,「我们在应天等你们进城。」 苏婉如点着头,「好,我要给锦绣坊挂一个赤金的招牌。」 「浮夸。」焦振英道:「还是琉璃的好看。」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过了几日苏婉如送邱掌事和焦振英离开,送了十里多路,直到两人看不见了,才转道回来,周娴跟着她笑着道:「你什么时候回去,我也想回燕京了。」 「梅子青还在呢,你就急着走了?」苏婉如睇了一眼周娴。 周娴怼了她一眼,笑着道:「梅大夫对我根本没那意思,何必强人所难。再说,我现在见到他一点都不尴尬,就是朋友嘛。」 「缪公子怎么样。」苏婉如道:「虽瘦弱了一点,可性子却很好。」 周娴摆着手,「我可配不上他,你就别给我点鸳鸯了,我还是老老实实的做我的绣娘好了。」 「会遇到合适的人的。」苏婉如的话说了一半,忽然咦了一声,周娴道:「怎么了?」 苏婉如朝路边挑了一下眉头,就看到路对面行过来一队人,两辆牛车,车辙印压的深深的,正往成都府里走,她喊了随行的侍卫,问道:「这些人查过了?什么来路?」 来成都府所有生人,他们都会查。 「汉中的。」侍卫回道:「姓胡,家里做木材生意,这一车应该是家当,前些日子就走了关系,准备举家落户到这里来。」 汉中搬到成都府?苏婉如问道:「那边又没打仗,赋税又加了吗,为什么搬家?」 做生意的,生意在哪里,家就在哪里。成都府再好但毕竟还是偏了些,不适合做生意。 「赋税从前年开始,一年加一成,现在外面生意难做。」侍卫回道:「就是因为他们,成都府现在的宅子都涨价了,一房难求。」 难怪她看帐本,通天票号的银票流动大了一些,但入库的钱两数目却要比前几年少一二成,她本来以为是因为肖翰义死的影响,现在看来,是因为时局不稳,赋税加重的缘故。 「下个月我们出去一趟。」苏婉如心头一动,和周娴道:「我带你见见世面。」 周娴一怔,问道:「去哪里啊?」 「去所有开设了分号的地方看看。」苏婉如道:「先去汉中!」 周娴哦了一声,「那你走了八月怎么办,他会想娘的。」 「带着路上颠簸不好,他年纪太小了。」苏婉如也捨不得,可她不能一直窝在这里,「我说不定能从那边出关,见沈湛一面。」 周娴眼睛一亮,点了点头,道:「这也可以,我跟你一起去。」 「夫人。」正说着话,后面有人骑马追了上来,苏婉如停下来,见是庄一楠手底下的一个常随,她含笑道:「你这是从外地回来,给庄先生办事去了?」 「是,才回来。」又道:「苏二哥和杜当家的给您的信,半道上托送来的。」 苏婉如眼睛一亮,忙接过来拆了苏季的信,苏季人在荆州,准备过几天往德州去一趟,她看着笑了起来,和周娴道:「毛顺义你还记得吧,德州的那个厢军。」 周娴知道,「就是和钱婶子一起来京城的那个人嘛。」 「嗯。」苏婉如道:「沈湛牵线,我二哥准备和毛顺义见一面,他手底下已有近一千的厢军呢。」 周娴眼睛一亮,点着头道:「那我们是不是也要去德州?」 「到时候再说。」她说着将杜舟的信拆开是,看着眉头又蹙了起来,周娴看的胆战心惊的,「杜大哥怎么了?」 苏婉如回道:「周康出了点事,跟着他走船的人上岸后吃酒杀了两个人被扣了,他们想让我去一趟宁波。」 「那早知道和邱掌事他们一起去了。」周娴道:「还顺路。」 苏婉如摆了摆手,觉得有点奇怪,周康跑船一直都很安稳,那些人跟着他也不是一两天了,平日都没事,怎么突然会动手杀人? ------题外话------ 八月,这名字是不是特带劲儿,哈哈哈哈。以后再生十二个我都不考虑取乳名的事了。啦啦啦啦。 祝大家国庆节快乐!么么哒。
197 回京 周康自己也不清楚,这船跑了两年了,大家也相处了两年,这些人虽是前朝的水军,但经过磨难,性子早就磨平了。 莫说杀人,轻易都不会和生人说话。 孙官人急的来回走,又停下来看着他,问道:「你钱送去没有,唐知府怎么说?」 「唐大人送了一千两,吴推官则塞了五百两。」周康道:「我只求公开堂审,把事情摆清楚。两个人客客气气的接了银子,也答应了,可调过头就将船扣了。再去找两个人就拒不见面了。」 「市舶司也走动了,我打算将船先弄走,不能耽误了今年的生意,可市舶司那边也走不动。」周康一肚子火没出发,「这些人就是沆瀣一气,联手消遣我。」 「估计也不是消遣。」周康凝眉道:「我觉得这其中有什么门道,是我没有摸到的。无论如何,我都要见一见老孙他们,问清楚事情原委。」 从出事到现在十多天了,人被关着,周康自始至终都没有见到人。 不但如此,也没有说哪天开堂审问,关着人扣着船,什么话都没有。 「你这么一说,那就肯定有问题了。」孙官人道:「姑姑那边回信了没有,她怎么说?」 周康摇头,「没有这么快,我的信才送走四天,原以为我能解决,现在看来,只能等苏姑姑那边的消息了。」顿了顿,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他想起什么来,接着又道:「要不,我给京中的司公公去封信,船有他的份,他不可能不管的吧?」 「可以。」孙官人点头道:「我亲自跑一趟。」 周康点头,立刻伏案给司三葆写信,将这里的情况细细说了一遍,交给孙官人,「你路上担心,我怕这件事不简单,你半道说不定会有危险。」 「没有这么多事。」孙官人一笑,道:「最多也就是哪个同行嫉妒我们罢了,等司三葆出手,肯定就没事了。」 别的不说,将船先放行了,这边的人命官司慢慢周旋。 现在四家天下百货行等着他们送货,他们是一点都不能耽误。 「那就辛苦你了。」周康道:「我也去联络一下史官人,看他什么时候能帮我约见一下船主,那三条船八成新,价格开的也不高,势必要拿下来。」 「若加上这三艘,跑一个来回货就够撑上半年了,到时候我们也能歇一歇。」周康苦笑,「算起来,我都一年没回家了。」 孙官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奈的道:「有得有失,当年你我跑西域比这个还辛苦,风吹日晒的,一年下来也不过那么一点蝇头小利,现在走一船抵得上我们做三年,辛苦也是值得的。」 「是这样没错。」周康笑着道:「那我去了,你路上注意安全,天气还冷,多穿点。」 孙官人应是,在马市挑了一匹上好的马,当天就启程走了。 周康去找史官人,此人常年在宁波港口走动,倒卖物件或是船只,很有门路,周康年前回来的时候和他打了招唿,说年后要船。 这一次他靠岸那天就和史官人见过面,对方也说有船,只等船主过节回来,也就这两日。 若被市舶司扣掉的船不能放行,那就先走这两船,无论如何,时间不能耽误。 周康出想着,坐着马车出门,从城东找到城西,打听了好些人,终于在一个暗巷里的暗娼馆里找到了人,对方却是一口回道:「船没有了,实在是抱歉。」 「这才十来天,怎么会没有。你不是说船主回乡过年,还没有回来吗?」周康惊讶的不得了,「你这话说的前后不一,史官人,你可不能消遣我啊,我等着船走货呢。」 「谁敢消遣你,我也是没有办法。」史官人摆着手,一副忌讳不敢言的样子,「这船确实没有了,我也爱莫能助。」 说着,便推开一身边的女子,穿着衣服出了门,周康追着上去,追问道:「你只告诉我,船是没有了,还是你不卖给我,或者是你不能卖?」 「不能卖。」史官人左右看看,低声道:「周官人,有钱谁不愿意赚,对方的船也急着脱手。问题不是在我这里,而是在你身上,你仔细动动心思想想,你得罪什么人了吧。」 说着,拂袖走远了。 周康一脸不解,他老老实实的走船,这一年连京城都没有进,货到了送走,顺着运河送去徐州,济宁和燕京。他没得罪什么人啊? 「史官人。」周康追上去,对方却避如蛇蝎似的逃远了,他站在街上一时恍惚不已,愈发觉得这件事不简单。 可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他又想不到。 孙官人到京城时已经是半个月三月中旬,风尘僕僕,连家都没有回便朝司府递了拜帖,等了三日,连司三葆的影子都没有见着。 他想了想去找了永嘉伯。 「你说船被扣了?」永嘉伯看了一眼蔡夫人,夫妻二人也是一脸惊奇,「他们不知道你们的船是谁的?」 这背后可是有他们,有苏姑姑,还有司三葆啊,甚至于银子还要分一部分给圣上。 只要不是傻子,是不会有人敢动他们的船,所以他们夫妻听到后才会如此惊讶。 「说了。」孙官人道:「周官人上下打点,明里暗里的话都说了,可唐大人钱收了却不办事,油盐不进。」 永嘉伯惊愕不已,和孙官人道:「你先回家歇一歇,我想办法去见司公公。」 「那就劳烦伯爷了。」孙官人道:「姑姑在成都府忙新铺子也没有回来,我们是两眼一抹黑。好在姑姑连走前交代我们,说有事可来听听您的意见,所以我今儿冒昧来了,实在是……实在是没法子了,时间不等人,拖一个月我们今年的生意很有可能就会被拖垮。」 永嘉伯知道这其中的厉害,这件事他也非管不可,眼下天下百货的收入,已然成了他们家的主要银两来源,这钱可断不得。 「你且回去,放心好了。都是自己人。」永嘉伯回道:「有消息我会让人去通知你。」 孙官人连连作揖道谢,这才回了自己家中歇息。 他一走永嘉伯便起身要走,蔡夫人拉住了他,低声道:「你先等等,他刚才说他在司三葆府外等了三天,却没有见到人。你先去打听一下,司三葆这几天在不在,要是在的话他为什么不见他,这没有道理的事。」 「夫人说的是。」永嘉伯低声道:「我这就去打听一下。」他说着说了出了门,到很晚才回来,蔡夫人在家里等他,忙问道:「怎么说,司三葆在不在京城?」 「被你猜对了,两天前司三葆就出城了,不知道做什么去了,但是人确实不在。」永嘉伯道:「看来只能我亲自去走动了。」 蔡夫人想了想,低声道:「这样,让二丫头请玉洁来家里窜门。事情没弄清楚,我们轻易不要跳出去。」 「夫人太谨慎了。」永嘉伯道:「孙官人来过我们家了,要是背后真有什么人作怪的话,也肯定是知道了。我们早就在船上,就算小心谨慎,都没有用。」 蔡夫人点了点头,「伯爷说的对,是我想多了,那您快去,趁着夜里走一趟,说不定戈大人能知道点什么。」 「那我去了。」永嘉伯饭都没吃便去了戈府,戈大人在衙门还没有回来,戈夫人派管事去请。 两人都没用晚膳,便上了酒菜了,永嘉伯开门见山的道:「不瞒戈大人,今天我来是有事想要和您打听。」 「您说。」戈大人道:「若有什么事我能搭上手的,您只管吩咐。」 永嘉伯摆手,「吩咐不敢担。事情是这样的……」他将孙官人的话和戈大人转述了一遍,「孙官人觉得这件事很蹊跷,宁波那边扣着人和船,也不说放也不说审,这要是扣上三五个月,今年天下百货的生意就做不成了。」 「这事我一点风声都没听到。」戈大人道:「这一年就盯着关外的战了。你这么一说,我听着也觉得蹊跷。」 他想了想,又道:「唐大人我虽不认识,但他和方大人是同科,说不定方大人能帮你问问。」他说着,就开门喊了管事来,「去请方大人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管事应是而去,过了半个时辰方大人匆匆从衙门里赶过来,一进门便急着问道:「戈大人,可是关外有什么消息传来。」说着,看到了永嘉伯,顿时一愣拱了拱手,道:「原来伯爷也在,失礼了。」 「方大人。」永嘉伯回了礼,戈大人请两人坐,开口和方大人道:「伯爷今晚来,是为了天下百货的船运的事。」 方大人一愣,「哦?天下百货怎么了?」 「是这样。」永嘉伯便又解释了一遍,戈大人接了话,「这位唐大人是不是唐节礼,我似乎记得他和你是同科?」 方大人点头,「确实是,当年我们一起考上科举,只是时局动盪,我二人又一起返乡做了教书先生,后来是圣上登基大周开朝,广招前朝进士,我变先来了做了京官,唐大人晚了一些,又主动要去妻家任职,所以就上任去了宁波。」 「这样,」方大人想了想,「我写封信去问问,若有隐情他即便不方便说,也会暗示我一二。」 永嘉伯点头应是,戈大人道:「那你现在就写,我来派人送去。这船扣了就走不了货,今年他们的生意就做不成了。」 这不是小事,四家店那么多人的生计,还牵扯到每年给圣上的一百万两。 「这就写。」管事上了笔墨,方大人立刻写好让人送走,想了想觉得疑惑,「唐大人为人我还是知道一二的,他做事有些刻板谨慎,又因没有恩师在朝中,所以向来不敢得罪人。此事做的确实冒失,不像他的手法。」 戈大人顿了顿,看着永嘉伯,「伯爷觉得,此番会不会是有人针对苏姑姑?」 「不好说。」永嘉伯道:「孙官人说也给苏姑姑那边去了书信,想必应该有回应了。」 他们说这件事的时候,苏婉如已经在路上,她和周娴穿着男装,骑着快马赶了一个月的路,到济宁的时候,人已经精疲力尽,倒在客栈里睡了两天才回神。 周娴亦是,趴在床上腰酸背痛,苦笑着道:「我这做了半辈子的绣娘,天天坐着,也抵不上这一个月,骑马真不是人能骑的。」 时间长了真是吃不消。 「你今天歇着,我去见杜舟。」苏婉如道:「饿了就让小厮给你送饭菜上来,实在不行明儿我们去找个大夫,扎几针松松筋骨。」 周娴实在不想动了,点着头应是,「你去吧,我就在这里躺着,也不用大夫,睡几天就好了。」 苏婉如颔首,换了衣服出去,从天下百货的后门进去。 「您……您怎么来了。」杜舟正从门内出来,见到他吓了一跳,「一点消息都没有,您一个人来的?」 苏婉如点头,指了指里面,「先进去说,我早膳没用,你让人帮我弄点吃的来。」 「我这就去。」杜舟吩咐了小厮去买吃的,坐在她对面,急着问道:「您没去宁波,怎么来济宁了,周官人的事解决了?」 苏婉如摆手,喝了一盅茶,回道:「我去宁波也没有用,那个唐大人恐怕做不了主。」又道:「问题还是出在京城。」就算不在燕京,她回来也不吃亏,因为问题归根结底,还是要来燕京解决。 「也对。孙官人前几天给我来信,他人在燕京待了好几日了。方大人和唐大人是同科,他写信去打听了。」杜舟又道:「等你到燕京,说不定消息就回来了。」 「那我省事了。」苏婉如往外面看了看,「我在这里待两天歇一歇,后天就走。你自己多担心,这次的事不简单,若是……若是我去燕京被赵之昂扣了,你想办法将自己藏好,天下百货没有事,但是你肯定是要被查的。」 「不会吧?难道赵之昂知道你的身份了?可一点消息都没有啊,他要是知道了,怎么可能还这么平静。」杜舟急的站起来,「如果他真知道了,那你就更加不能去了,这如同入了豺狼窝啊。」 「燕京那么多事都没有处理,我不去不行。」苏婉如一顿,又道:「没事,我既然敢去,就有把握能出来。」她最怕的是连累了应景的人,尤其是霍掌事和周娴。 别的人她都不怕,和她不是僱佣的关系,就是合作,就算赵之昂迁怒,也迁怒不到她们。 「那奴婢陪您一起去。」杜舟不放心,「还有,您过来二殿下和侯爷知道吗。」 苏婉如摇了摇头,「沈湛我没有说,我哥那边我去了信,估计再过几天能收到。你不用陪我,就留在这里,有什么风声立刻就去找我二哥,或者是回成都府,无论如何八月要护好了。」 她走都没有和八月说,也不知道那个小傢伙见不到她会不会哭闹。 有了孩子,虽是牵绊却更是牵挂,想想心都跟着疼。 「那你们一家三口,这算是分的天南地北了。」杜舟心疼,想想他走的时候八月才满月,「是不是快要会说话了。」 苏婉如噗嗤一笑,道:「哪有这么快,这孩子傻的很,一会儿被琳琅欺负,一会儿被二狗子欺负,除了哭什么都不会。像他爹!」 「如果笨就像爹,像您可就不笨了。」杜舟掩面一笑,心里其实知道,像沈湛也不笨,只是他们夫妻相比,苏婉如更精点而已。 苏婉如起身掀了帘子朝前面看了看,铺子里人不算多,「生意是不是不如以前了?」 「和一开始肯定不能比,一副眼镜人买得起的人,买一副能当传家宝了,哪能天天来买。」杜舟道:「不过被的东西卖的好,就像您说的,是……是什么……」 「易耗品。」苏婉如道:「易耗品薄利多销,那些大件儿就卖贵点,赚一次是一次。」 杜舟点着头。 「是姑姑来了吗。」说着话,单掌柜从外面进来,一脸的激动,「姑姑,您可算来了,奴婢都想死您了,这都两年来,也没见着您。」 苏婉如掩面而笑,「这两年辛苦你了,瞧着可清减不少。」 「哪有的事,奴婢整日里忙忙叨叨的不知道多开心,在这里又没有勾心斗角捨生忘死的,奴婢喜欢的不得了。」单掌柜笑着说完,朝外头喊了一声,「得空的都来,东家来了。」 「姑姑,姑姑来了。」唿啦啦一群人涌了进来,当年召的小姑娘都长大了,小伙子也更加的结实像个样子,苏婉如直笑,道:「见到你们可真是高兴啊。」 「姑姑在这里住几天。」众人七嘴八舌的,「姑姑,新进了个精油很不错,您要不要试试,府城里的刘夫人说抹在枕头上,睡的特别沉。」 精油啊,她还真是没见到,苏婉如笑着点头。 「去叫个席面来。」单掌柜道:「今晚我做东,给姑姑接风洗尘。」 苏婉如笑着道:「该我请,你们都别忙活。」说着,拿了银子给一边的小厮,「用我的,去叫席面回来,再买些好酒。」 大家笑着应是,高兴的和她说着济宁府里的事。 晚上吃过饭,苏婉如也喝了几杯酒,和单掌柜单独在院子里说话,「你近日可有和司公公去信?他可还好?」 「最后一封也有十多天了。」单掌柜回道:「听说圣上让他出门门办事,这几天怕是不在京城,姑姑这次回去,一时半会儿该是见不着。」 单掌柜的话没什么不对,苏婉如笑着道:「没事,我一时半会儿也不走,等他回来再见也没事。」 「姑姑可是为了宁波运船被扣的事?」单掌柜道:「船还没放行吗,奴婢以为您会直接去宁波,却不想您却是来济宁了。」 苏婉如失笑,「我去也没有用,谁也不认识。这些事还是要请公公插手。」说着微顿,「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休息,明儿再来和你说话。」 单掌柜应是,送苏婉如出去,杜舟跟着她一起去了客栈。 在济宁了歇了一日她回了京城,几乎是大张旗鼓的回去,从进城门开始就遇见了巡逻的禁军林大人,肖通正好当值,她站在城门口说了半天的话,约了改日吃酒,这才往城里走。 牵着马,一路上都有人打招唿,「苏姑姑回来了,您这走了快两年了吧,我们真是想死您了。」 「是啊,前年年中走的,算算日子是快两年了。」苏婉如笑着道:「婶子最近可好?」 这边铺子里的人也跟着打招唿,「……姑姑得空来我这里吃饭,我们新出了个菜,您来全免费。」 「一定来,一定来。」苏婉如点着头,「我先回去,改日带着大家来您这里喝酒。」 说着话,周娴跟在她后面,笑:「你瞧瞧,我也走了一年多了,怎么就没有人说想我呢。」 苏婉如冲着她笑了笑。 「你是不是有心事?」周娴低声道:「是觉得圣上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吗。」 苏婉如摇头,「他不会知道的,我只是觉得古怪,宁波扣船的事,应该另有其人,至于是谁,我还不知道。」她准备今天晚上就去见戈大人。 「苏瑾。」忽然有道女声喊她,苏婉如微怔侧身去看,就看到一辆平顶的寻常马车停在她身侧,她一笑福了福,道:「李小姐。」 李珺微微颔首,并没有什么表情,「今天才回来?」 「是,还没有进家门。」苏婉如道:「没想到先碰到了李小姐,真巧。」 李珺含笑,「可有空,我能……和你说几句话吗。」 苏婉如知道她要说什么,便往车边走了两边,李珺本想请她到车里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低声问道:「我只想问你,他……是生是死。」 「我也不知道。」苏婉如抱歉的道:「当日他离开了,后来有人看到他死了,至于如今生死,我并不清楚。」 李珺眉头簇了簇,声音不自觉的尖利了些,压着声音问道:「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他不是也在成都府吗?」 苏婉如看着她,眉头微微一挑。 她没有义务来回答她的任何问题,说着一两句,不过是心疼她惦记着一个人的无奈而已。 「我还有事。」苏婉如道:「就不久留了,告辞。」 李珺喊了一句,「苏瑾。」见苏婉如没有回头,到底忍了,沉着脸气红了眼睛,「她怎么能这么无情,一个为了她死的人,她这么能连对方生死都不关心。」 「小姐。」陪着她的丫头低声道:「回去吧,这毕竟是路边上。」 李珺忍了心思,放了车帘,没有再多说。 纵然心有愤怒,可心里的骄傲让她做不到去质问。以前她没有因为嫉妒去做什么,现如今赵衍人不在了,她就更加不可能去做出丢了德庆侯府脸面的事。 马车走远,苏婉如也回了应景绣坊。 大家都没有想到她会回来,见到她都愣在了原地,直到有人喊了一声,「苏姑姑回来了。」 楼上楼下唿啦啦一下子跑出了许多人,花红柳绿苏婉如看的花了眼,甚至于一时间叫不出名字来,只笑着眼眶微红,连她都自己都没有想到,她会这么想念她们。 「我回来了。」苏婉如挥了挥手,「有没有想我?」 大家红了眼眶,春娘点着头道:「不想的,我们都忙死了,整日里忙的不得空。」 「是啊,有的人忙的连宅子都买了。」 大家笑了起来,苏婉如咦了一声,道:「春娘姐姐买宅子了?那我不该回来的,岂不是要添一份乔迁礼。」 「躲不掉的。」春娘笑着道「你这份礼啊,我早张着口袋等着呢,不给都不行。」 苏婉如抿唇笑着,一挥手,道:「今晚我请客,拿钱买五百个包子去,一人一个肉包子,管饱!」 「小气。」大家闹笑,「怎么也要吃两个才行。」 苏婉如笑着由大家簇拥着进去,周娴在后面喊道:「你们就没人看到我吗,我也走了很久了啊,这样太不够意思了吧。」 「哎呀,原来周娴也回来了啊。」春娘道:「这灰扑扑的,我们都没看见。」 周娴跺脚,「一个个没良心的傢伙,枉费我年前还给你们寄吃的回来呢。以后再不理你们了。」 「知道了,知道了。」大家拉着她,「也想你,我们都是一家人,能不想你嘛。」 苏婉如进了霍掌事的房间,霍掌事正坐在椅子上看着她,两年不见霍掌事没什么变化,她笑着招招手,「快来让我看看。」 「姑姑。」苏婉如过去,半蹲在霍掌事面前,「快看看,我是不是胖了特别多。」 霍掌事凝眉,「我瞧着可没胖,还瘦了不少,是不是路上累了,眼睛都瘦的变大了。」 「真的啊。」苏婉如特别高兴,「周娴,姑姑说我瘦了。」 周娴白了她一眼,道:「知道了,你瘦了,你最美!」 「那是当然。」苏婉如抱着霍掌事,「您还好吗,写信给我也只是说坊里的事,都不和我提您自己怎么样。」 霍掌事含笑摸了摸她的头,道:「我能有什么事,整日里不是吃就是睡,没别的事。」 「您别做事了。」苏婉如指了指她的绣架,霍掌事每日都会做事,从来没有歇下来过,「眼睛也不好了,多歇歇。」 霍掌事笑着点头,「你回来了,我就休息了。」 大家说说笑笑,闹腾了好一会儿才出去,苏婉如关了房门,在霍掌事对面坐下来,低声道:「吕叔还没有回来吗。」 「没有。」霍掌事道:「他当年来的时候,不就是说自己是四海为家吗,或许,他在这待的腻了,去别的地方了吧。」 苏婉如觉得不像,吕毅这个人做事稳重,是有章法的,就算是走也不可能不告而别。 「我让人找过,也没有消息。」苏婉如低声道:「我当时以为他是和您吵架才走的呢。」 吕毅对霍掌事有点心思他们都看出来了,只不过霍掌事似乎没这个意思,所以后面吕毅就一直住在天下百货,这里他已经很好回来。 「随他高兴吧。」霍掌事道:「人和人相遇是靠缘分的,或许,我们和他缘分尽了呢。」 苏婉如不这么觉得,凝眉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们认识一场,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他,就算是不告而别,我也要问他一句为什么才行。」 「你这孩子。」霍掌事笑着摇头,心里却觉得空落落的,实际上,她一直以为吕毅为了护着苏婉如而一起去了成都府,现在看来,根本不是啊。 那人到底去哪里了呢,连和她告别都没有。 算了,拒绝是她的意思,现在人走了才应该轻松才是,现在再去后悔,倒是有点没趣了。 走了也好,他年纪不大又有本事在身,即便身体不便也能再寻个好女子,安心成亲,或许还能得留个孩子呢。 霍掌事想过以后,便丢在心底不再提,问道:「孩子怎么样,你心里打哑谜似的,我也不敢多问。」 「特别可爱漂亮。」苏婉如掩面而笑,「眼睛像我。」 霍掌事想看看,可也知道一时半会儿是见不着的,便道:「你在京中待段时间就回去,孩子离不了娘。」 「我晓得。」苏婉如道:「不过事情重要,我先将周官人那边的事解决了。」 霍掌事颔首,外面周娴喊吃饭,又探个脑袋进来,「姑姑,我晚上要和您一起睡。」 「还是没长大一样。」霍掌事笑着道:「行吧,晚上早点来,我睡的早。」 周娴笑嘻嘻的点着头,苏婉如让刘妈妈去一趟戈府递了名帖,就和周娴一起抬着霍掌事出去吃饭。 晚饭后苏婉如梳洗收拾了一下,刘妈妈回来了,笑着道:「戈府派了轿子来接您,让您坐轿子去,免得走路累的很。」 「辛苦妈妈了。晚上给我留门,可别忘记了啊。」苏婉如笑着出去,戈府的轿子的停在影壁边,来接她的是戈夫人身边的妈妈,笑着说了几句话她便上了轿子,一路到戈府才下来。 戈玉洁站在如意门边等她,见着她就跑着扑了过来,一把抱住她,喊道:「姑姑,您总算是回来了。」 「这话,我今儿至少听了二十遍。」苏婉如笑着道:「看来,大家是真的想我啊。」 戈玉洁吃吃的笑,指着书房道:「我爹和方大人在等您呢,您快去说话,等说完了我来接你去我房里说话。」 「嗯。」苏婉如颔首,「我过去了。」说着就去了书房,戈大人和方大人正对面而坐,苏婉如进去行了礼,戈大人道:「苏姑姑不要客气,快请坐。」 「深夜叨扰了。」苏婉如道:「我路上先去的济宁,听说了孙官人来求二位大人的事,所以急着想过来问问,那位唐大人如何回的。」 方大人就从袖子里拿了一封信递给她,「姑姑看看。」 苏婉如接过来,信中都在续旧,足足说了一页纸,她一扫而过翻到末页,一直看到最后,才瞧见两句话,「……此事乃京中有位贵人吩咐办的,我也只是奉命办事。虽知是泥潭,可人微言轻,只能由人牵线指派。」 「这是,」苏婉如看着方大人,「京中贵人指派?」 方大人点了点头,「昨天收到的信,我昨天也和戈大人讨论了此事,思来想去,或许只有皇长孙殿下可能如此做了。」又道:「我听说皇长孙殿下似乎想要通天票号,可等他插手时,票号已经易主了,铁桶一块他进不去。又不好明目张胆的去抢,所以,他会不会退而求次之,想要姑姑的天下百货?」 赵治庭吗? 苏婉如不敢说不是他,毕竟她两年不在,事情有变,人有变都是正常的,可……她问道:「通天票号的事,方大人听谁说的?」 「习参事。」方大人道:「这话也不是这两天听到的,有些日子了。」 苏婉如没有说话。 「如果真是皇长孙殿下出手的,那这件事圣上说不定也会知道。」戈大人道:「可圣上若是真的默许,似乎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就是因为这样才让人觉得奇怪。 「司三葆可回来了?」苏婉如问道。 戈大人摇头,「像是还没有。应该是奉命办差。」 「那我明天求见圣上。」苏婉如道:「既然弄不清是谁做的手段,我就直接去问圣上好了。」 戈大人和方大人对视一眼,两人都是贊同。戈大人道:「姑姑亲自去问问也好,免得胡乱猜测,反而容易节外生枝。」 「大人说的是。」苏婉如回道。 又坐了一会儿,苏婉如去了内院说话到半夜,由戈府的家丁送她回绣坊,第二日上午就托人朝宫里递了话,想要面圣。 一直等到中午,也没有消息回来。 赵之昂不见她?还是没有时间? ------题外话------ 今天出门,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哈哈哈哈。希望不要被堵上八个小时。 我觉得八月很好听啊,啦啦啦…再生,哪个月生就是哪个月,我觉得我好机智,请给我手动点赞! 不过,这是乳名,大名闲了帮我想想,萧什么呢……
197 闹事 赵胥在五军都督府的衙门里,从去年他从临兆回来后,就一直在五军都督府做事。 沈湛不在,衙门里大小事都归他打理。 半年多的时间,他将沈湛的人都换成了他的人,现如今里面所有人都是他的,近日他正着手往各个卫所去,但卫所不在京城,他鞭长莫及,就算想要换掉当事的人,也没有那么容易。 更何况,卫所是沈湛一手建办的,他想换人,就更加不容易。 「殿下。」他的林先生进门来,他跟着赵胥已有好些年,但因为能力并不出众,所以赵胥对他不算器重,尤其是肖翰卿出现的那段时间,他几乎成了四皇子府里,最边缘的人物。 只是,后来赵胥出事后,他府中所有幕僚几乎都遣散了,但只有林先生一直不离不弃,跟在他身边。 这让他很感动,平反后,林先生就成了他的左膀右臂。 「先生请坐。」赵胥对林先生很恭敬,让小厮给他上了茶,林先生坐下来,低声道:「殿下料的不错,苏氏回来了。」 赵胥眉梢一挑,轻笑道:「这个女人确实很聪明,知道出事后,没有去宁波,而是来京城了。」顿了顿又道:「她去找戈大人了?」 「殿下料事如神。」林先生将苏婉如回来后做的事情都说了一遍,道:「……今天一早递了名帖去宫里,要求见圣上。您说圣上会不会见她?」 「不会。」赵胥淡淡一笑,胸有成竹的道:「我做的事,父皇如何会不知道,若不然司三葆也不会离开京城。」 林先生眉梢微挑,露出惊喜的样子。 「父皇大约也是想看到什么,所以才会如此做。」赵胥喝了一口茶,气定神闲的道:「所以,父皇非但明天不会见她,这段时间内,都不会见她。」 不但不会见,她既来了京城,也不可能再离开了。 至少,在父皇对成都府发生的所有事查证确凿之前,是不可能让她离开的。 「那……皇长孙那边的事,圣上会不会生气?」林先生有些犹豫,这件事如果要查,就会查出来当时告发水手杀人的人,是赵治庭的人。 以苏婉如的聪明,只要她开始查,不可能查不到。 抢苏婉如的生意这事圣上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嫁祸给赵治庭,林先生觉得圣上可能会不高兴。 「事情做都做了,怕什么。」赵胥淡淡一笑,道:「以前啊,穆先生在的时候,曾告诉我一句话,他说,人没有办法做到让所有人都满意,沈湛都没有办法,让自己做的所有事,得到某一个人的全部认同。」 「一件事,有利有弊,只要对方认同了你的利,那么弊,自然也就被淡化了。」赵胥淡淡的道。 林先生心里不是滋味,可不得不说,肖翰卿的话说的很有道理,「殿下所言甚是。」 「不是我的说。」赵胥一笑,道:「是穆先生说的,说起来,穆先生确实教会了我许多东西啊。」 林先生笑着应是,起身道:「那属下出去做事。」 「先生去吧。」赵胥道:「等苏氏的买卖到了我的手里,恐怕还要交给先生的。先生读书人,让您去做买卖委屈你了。」 林先生道:「殿下客气了,人在世上做什么事都不要紧,重要的是,自己心里舒坦。」 「至理名言。」赵胥含笑道:「那……我们就做让自己舒坦的事。共勉!」 林先生拱手,笑着出去。 苏婉如前后递了四次帖子,赵之昂愣是一点态度没给,宫中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孙官人急着来找她,「……姑姑,宫里还没有消息吗?」 「没有。」苏婉如道:「看样子,圣上这是不打算见我。」 赵之昂要是不见她,她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以她的能力,她是无法闯进宫里的。至于找人托关系……这个时候,找谁都不合适。 而且,赵之昂这态度,分明就不想管,她找谁都没有用。 「这可怎么办。连圣上都不管了,此人到底是什么人。」孙官人急的团团转,「要是船再不走,今年的买卖就真的做不成了。」 苏婉如也很着急,不要小看天下百货只是个铺子,但几个铺子每日的盈利,就算是买私盐也难达到的。 许多人想要模仿她的模式,可并不容易做到,一来失去了先机,二来,很难有她的进货渠道以及朝中的后台。 动心的人,但凡掂量过,都不敢轻易开同意的铺子,所以,这几年天下百货依旧是天下百货,无人敢复制模仿。 「他不见我,我就想办法让他见。」苏婉如势必要见到赵之昂,被人打了一巴掌,难道要他忍气吞声? 她做不到,也没有必要如此。 光脚不怕穿鞋的。 「有什么办法?」孙官人一愣,不是不相信苏婉如,相反他们对她的信任,几乎是到了深信不疑的地步,「姑姑,就算去见圣上,是不是应该先查到,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做的手脚?要不然圣上就想给您做主,也没有办法啊。」 「不好查。」苏婉如没赵胥说的能耐,沈湛不在,她想查谁害她的,一点都不容易,「不好查就不查,闭眼挥拳,打到谁,算谁倒霉。」 她的买卖她心疼,可也影响道赵之昂……他这么穷不会不在乎每年她的孝敬。那么是什么让他不在乎这个钱,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除了他的儿子,就是他的孙子。 只有买卖倒腾了一圈还是进了他的口袋,他才会不管不问。 所以,这个宫她势必要进,赵之昂也要见,不但为了这一件事。 孙官人目瞪口呆,结结巴巴的道:「这……这样也可以?」 「试试吧。」苏婉如道:「我们没别的选择了。该做的都做了,圣上都不管,谁还有胆子管?」 「也对,圣上不管谁也不会管的了这件是。」孙官人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那我回去了,姑姑有事就让人去找我。」 「嗯。」苏婉如送孙官人出门,自己则回了房里,房间还是原来的房里,她走后霍掌事一直让人给她收拾的,她靠在床头吃着桃子,心头飞快转着…… 「婉婉。」周娴推门进来,「宫里给你来消息了吗。圣上见不见你啊。」 苏婉如将桃核丢在桌子上,撇了撇嘴,道:「没有。我现在连名帖都递不进去。」 「那怎么办。」周娴急着道:「我看孙官人走的时候特别着急的样子。天下百货那边的货也卖了一半了,要是再不走船,就来不及补货了吧?」 「嗯。」苏婉如将半旧的褙子脱了,换了一件桃红色对襟褙子,坐在梳妆檯前喊周娴,「帮我梳个垂柳髻。」 周娴哦了一声接过梳子,好奇道:「你要干什么去?换衣服梳头的。」 「出去想办法啊。」她轻轻一笑,捻了点粉擦在脸上,左右看看又挑了一支银簪别在髮髻上,满意的道:「是不是还不错?能看得出生过孩子吗。」 「看不出来。」周娴道:「家里姐妹谁都没看出来,只说你越髮漂亮了。」 苏婉如摸了摸肚子,确实如此,她离开成都府时就等于断了奶水,不餵奶后她迅速瘦了回来,肚子也好面色也好,都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我走了。」她说着,在包里翻了一封信,又在墙角找了根身子塞怀里,往外走,周娴看的一脸的莫名其妙,「你干什么去啊,我怎么看不懂了。」 「你别管了,」又道:「得闲帮我找宅子去,赁个宅子就好了,记得吧。」 周娴点头应是。 苏婉如上了马车,和赶车的婆子吩咐道:「去太子府。」 车到太子府,婆子去敲门,守门婆子开门,苏婉如站在门口,含笑道:「劳驾,帮我回禀一声,就说应景绣坊的苏姑姑拜见成都胡侧妃。」 太子府中有两位胡侧妃,一位是太子的,另外自然是胡琼月。 「是苏姑姑啊。」婆子认识苏婉如,笑着道:「您稍等,奴婢这就去回,您先进门来喝杯茶?」 苏婉如笑着道:「突然造访,也不知道侧妃娘娘有没有空,我还是在门口等好了。」 婆子也不强求,笑着应了喊人进内院回禀,自己则留在门口,陪苏婉如说话。 等了约莫一刻钟,去回话的人才回来,在婆子耳边说了几句,婆子笑着和苏婉如道:「姑姑随奴婢来,我们侧妃娘娘有请。」 苏婉如笑着应是,跟着婆子进门,一路往内院,她也没有说要去拜见太子妃,就去了后院。 胡琼月进门后她没来过,至于她住在哪个院子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但真的到了院子门口,她还是略有些惊讶,这里分明是主院,胡琼月还真是有点本事,以侧妃的身份,居然一直住在赵治庭的主院里。 对于赵治庭,胡琼月还是拿捏的很稳啊。 院子里花团锦簇,这时节该开的花都开了,一阵阵香气扑面而来,不过香气有些杂,倒让闻着的人有些头晕。 丫头婆子忙不乱的穿梭其中,见她进来也没有特意的看,自然也没有人行礼。 苏婉如不介意,随着婆子进了正厅,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咯咯笑着从一边的暖阁里跑出来,她回头去看,小男骇瘦瘦小小的,皮肤白皙,长的眉清目秀,仿佛是发现了他,有些好奇的站在门口看着她,打量着。 孩子的眼睛很明亮,让她一下子想到了八月。 「你是,风儿?」苏婉如走到门口,弯腰看着赵郁风,就很顺手的从怀里拿了个荷包出来递过去,「生的真可爱啊,第一次见面,这个给你做见面礼。」 赵郁风笑了起来,几颗小牙白晶晶的,煞是可爱,他道了一声,「谢谢。」伸手来接,忽然,胡琼月迅速走了过来,一把扯过赵郁风,叱道:「什么人的东西你都要,母亲怎么和你说的。」 母亲的怒意突如其来,赵郁风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胡琼月对一边乳娘喝道:「怎么照顾的,给我滚!」 乳娘和丫头婆子吓的跪了一地。 「还不快将少爷带下去。」胡琼月呵斥,一个小丫头忙上来将赵郁风抱起来,见他一副要哭的样子,忙哄着道:「少爷,奴婢带你去后院钓鱼去,今天一定能钓到鱼的。」 赵郁风没说话,含着眼泪被抱走了。 「滚!」胡琼月喝了一声,婆子丫头吓的一下子作鸟兽散了,她这才调转了眼睛看向苏婉如,戒备的道:「你来做什么?」 苏婉如直起身,手里勾着荷包摇着,摇头道:「风儿多可爱,你这么发疯似的,吓着孩子了。」 「他是我儿子。」胡琼月怒道:「是打是骂都是我的事,关你什么事。」 苏婉如点头,「也是,父母打骂孩子,都是天经地义的。」 「你什么意思。」若说这个世界上,谁最了解苏婉如,胡琼月自认是她,所以,她绝对不会相信,苏婉如是无缘无故来找她叙旧的,而且,她也听说了一些她买卖上的事,「苏氏,你不会是来求我帮忙的吧,你的船被扣了,事情办不成,就来求我?」 她哪里来的自信?苏婉如扬眉奇怪的看着她。 「你要求我也不是不可以。」胡琼月道:「你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头,我便会让殿下去圣上面前给你求个情。」 苏婉如抱臂看着她。 「不过,我有个条件。」胡琼月道:「你要答应,你立刻离开燕京。否则,我一定会将你的身份告知天下。」 苏婉如问道:「那你呢?」 「我?」胡琼月哈哈一笑,压低了声音,道:「你认为,现如今的我还会被以前的身份羁绊牵连吗。」 苏婉如一副很奇怪的样子,「难道不会?」 「我是萧山的女儿,是皇长孙的侧妃,是他长子的母亲!」胡琼月道:「你认为,就算你告诉别人我的后宋的郡主,别人会相信吗。」 苏婉如点了点头,「对哦,你是萧山的女儿。」她说着一顿,道:「今天我来,正好要和你说这件事,你知道的吧,我刚从成都府回来。」 胡琼月凝眉,心头忽然升起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她往后退了一步,道:「那又如何。」 「我受了萧大人之託。」苏婉如道:「要带你回成都府。」 胡琼月愣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捂着肚子扶着门框,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你说什么,受萧山之託,带我回成都府?你是在说笑吗?」 她不是萧山的女儿,萧山也定然是知道的,又怎么可能会託付苏婉如来带她回去,这难道不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吗。 「是啊。」苏婉如笑盈盈的道:「聘为妻,奔为妾,你父亲说你自小无人教养,败坏了家门,让族人蒙羞,所以要我带你回去好好管教,侧妃娘娘,你速速收拾一下,三日后我们启程回成都府。」 「够了。」胡琼月压低了声音,道:「有话说话,你不用在这里这里隔靴搔痒,说这些可笑的话。」 苏婉如摇头,「不是啊。我说的都是真的,有家书为证。」她说着,拿出信来在胡琼月面前晃了晃,「萧大人还说,你要是不跟我走,就让我绑你回去。」 胡琼月怔住,冷笑不已,「苏婉如,你要说的我听到了,你想让我帮你的忙,我明白告诉你,我恨不得你立刻死,无论什么忙我都不会帮你的。你也不要装神弄鬼,你这套对我来说,没有用。」 「真不回去啊?」苏婉如一本正经的问道。 胡琼月气的恨不得抽她一巴掌,怒道:「我数到三,你给我滚出这里,否则,我立刻昭告天下你的身份。」 「一,二……」苏婉如在她前面数了起来,忽然目光一转看向胡琼月身后,喊道:「殿下,您回来了。」 胡琼月一愣,回头去看。 苏婉如忽然砰的一脚踹在了胡琼月的肚子上,这一脚力道很大又事出突然,胡琼月毫无防备之下,咚的一声倒栽在地上,苏婉如哈的一笑,骑在她的身上,从袖子拉出绳子来,三两下将胡琼月的手困住套在了她的脖子上,绳结一扯…… 胡琼月就双手捆在了头顶,以怪异扭曲的姿势,被苏婉如压在地上。 她目呲欲裂,尖叫道:「苏氏,你疯了是不是。」又道:「来人,快来人,将这个贱人给我乱棍打死。」 唿啦啦的人,院子里冲进来一群丫头婆子,一进来就被院子里的景象震住,谁也想不到,会看到这样一副画面。 这苏姑姑,有些兇悍啊。 「不孝女。」苏婉如抬手就抽了胡琼月一个耳光,「这一巴掌,是我替你爹打的,败坏了家门,丢人!」 「你敢打我。」胡琼月气的直抖,对门口的丫头婆子喊道:「愣着做什么,将她给我拖下去啊。」 丫头婆子回神要冲过来,苏婉如一抬头看着他们,道:「别急,去将你们皇长孙请来,说完了话我自然就放人了。」 婆子们眼睛交错,有人匆匆跑出去喊赵治庭。 「别挣扎。」苏婉如低声和胡琼月道:「你这样,很丢脸。」 到底是谁丢脸,她什么时候成泼妇了,胡琼月气颠了,咬牙切齿的道:「你休想利用我,你也不可能威胁到殿下。」 「你是我妹妹,我不利用,实在是没有人了。」苏婉如道:「我们是一家人,有困难要互相帮助苏啊。」 胡琼月啐她。 「嘘。」苏婉如道:「再等下,我妹夫要来了。」 果然,赵治庭风一样的从门口进来,一进门就看到院子里一个肤白貌美,容色俏丽的女子,正对着他笑,他立刻认出对方是谁,随即沉了脸,喝道:「苏氏,你想做什么。」 「殿下,殿下救我,这个疯女人要杀我。」胡琼月喊道。 赵治庭这才看到胡琼月,此刻,胡琼月衣钗散乱,面色扭曲的倒翻着眼睛看着他……这一比,两人一个俏丽可爱,虽不是好人,但不得不承认,确实是美。而另外一个容色相较之下,实在是普通…… 赵治庭惊觉自己走了个神。 「好久不见啊。」苏婉如明晃晃的睇了赵治庭一眼,这一眼波光流转,动人心魄,赵治庭看着心头一跳,苏婉如顿时一阵噁心,又觉得很爽,得意的和胡琼月挑了挑眉头。 胡琼月气的眼前一黑。 「说正事。」苏婉如咳嗽了一声,道:「殿下,我受萧大人之託,要带胡侧妃回成都府。也通知一下殿下您,不管怎么说,你们也算是夫妻一场,总要告个别的。」 「胡说八道。」赵治庭凝眉,道:「萧山凭什么带他走。更何况,就算要接她回去,那也该是萧山亲自来,你算他什么人,凭什么在这里和我说这样的话。」 「苏氏,我命你立刻将她放了,否则我让你当场死在这里。」赵治庭道。 苏婉如牵着胡琼月的绳子,松了一只手拿出信来,「我有信为证,萧大人的亲笔信。」她又道:「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我一定要办成了,否则我就失言于萧大人,我的天下百货在成都府也开办不了了。」 「我管你失言不失言。」赵治庭道:「我只知道月儿是我的侧妃,是我儿子的母亲,谁也不能将他带走。」 苏婉如站起来,胡琼月也跟着挣扎,可她手被捆在头顶,没有人扶想起来很难。 所以像只虫子一样,蠕动着,样子奇怪。 「我奉她父母之命。」苏婉如道:「殿下这样,就是让她不孝,你这不是爱她,是害她!」 赵治庭怒道:「你好大的胆子,到我这里来抢人,还说这样的话。苏氏谁给你的胆子。」 「百善孝为先,我依此为据,便是对簿公堂,我也有敢这么说。」苏婉如道:「人我要带走的,殿下若是不愿意,我就去和太子妃娘娘说。」 「你!」赵治庭上前了几步,一把过来拧苏婉如的胳膊,苏婉如力气不如他,自然不会和他硬来,她反手一拉,直往赵治庭脸上挠,一上一下,三条鲜红的指甲印出来了。 赵治庭没想到她这么泼辣,顿时大怒,苏婉如不再硬碰硬,蹲下来,匕首架在胡琼月的脖子上。 「殿下,您想好动手了吗?」苏婉如坐在胡琼月面前,匕首明晃晃的。 赵治庭气了个倒仰,脸上火辣辣,又丢脸又疼,他指着苏婉如半天说不出话来。 「来人。」他大喝一声,道:「给我将她抓起来。」 苏婉如拉着胡琼月起来作人质,往外腿,如此一来大家就不敢对她怎么样,苏婉如道:「殿下,我这刀削铁如泥,就算现在有人在我背后放冷箭,我也能死前拉着你的侧妃给我垫背。」 赵治庭一愣,脸色铁青的挥了挥手。 苏婉如看不到,但也感觉得到四周里隐藏的人又消失了。 「你以为你能走得了?」赵治庭问道。 苏婉如道:「我能啊,我有孝道在手,我要找燕京的百姓评理,让他们说说看,到底是殿下您错了,还是我做的不对。」 「你可真够狂的。」赵治庭这辈子没见过这种不要命还不要面子的女人,简直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口口声声孝道,你真的为了孝道?」 苏婉如一边点头,一边往外退,左右都是人,可没有人上来,「是啊,我真的是为了孝道。殿下,你还在孝期,最懂什么是孝道了吧。」 赵治庭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她。 「你不会成功的。」胡琼月忽然出声道:「你的死期不远了啊,苏氏……」 苏婉如在胡琼月耳边道:「好妹妹,你现在才知道,我是为了保护你呢,这样一来,将来谁都不会相信,你是我妹妹了。」 「你以为我会信你,你要有种,现在就抹了我脖子。不要在这里咋咋唿唿,色厉内荏。你的手抖什么?」胡琼月道。 苏婉如一笑,盯着赵治庭,压低了声音回道:「我没种。你有啊,你儿子很可爱呢。」 「你!」胡琼月想到了赵郁风,「你要是敢对风儿动歪脑子,我一定和你同归于尽。」 苏婉如白了她一眼,人已经退到了如意门,她朝身后喊道:「开了正门!」 大家看着赵治庭。 「给她开,我倒要看看,她今天能闹到什么地步。」赵治庭怒道:「到我府上来抢我的侧妃,还绑架作人质,了不得她了。」 苏婉如也白了他一眼,从正门退了出去。 这边来往的百姓不算多,但是左邻右里下人很多,又是在正门口,一时间四面站了好些人。 「这不是苏姑姑吗,她劫持胡侧妃干什么?」 「或许是有什么仇怨吧?苏姑姑这么做太冒险了,这是要激怒了皇长孙啊。」 「你们看皇长孙,脸上是不是抓破了,不会是苏姑姑挠的吧?」 一时间一轮四起。 「莫不是,皇长孙和苏姑姑之间还有什么事?」 「不……不会吧?」 「那也不一定,苏姑姑生的美,说不定殿下对她有什么肖想,苏姑姑不同意,这就劫持了人质出来呢。」 这解释好,也说的通,顿时引来一阵附和之声。 赵治庭脸色发黑,怒喝道:「都给我滚,滚!」 四周里的人做鸟兽散。 苏婉如没忍住噗嗤一笑,看着赵治庭道:「气什么,别人说说而已,我都没生气,你生什么气。」 「你!」赵治庭道:「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苏婉如嗤笑一声,道:「不要脸的是她,她不孝,奔为妾,还不回家。」 「苏氏。」胡琼月受不了,难以维持端庄,「你够了!」 苏婉如咂了咂嘴,也不说走,就磨在太子府的门口。 赵治庭有些奇怪,正要想办法,忽然就看到街面上有轿子极快的跑了过来,随即水公公从里面跳了出来,喊着道:「殿下,圣上传您和侧妃娘娘还有……」水公公看了一眼苏婉如,顿时哭笑不得,「还有苏姑姑,一起进宫。」 赵治庭颔首,道:「这就去。」又看着苏婉如,「苏氏,你敢不敢跟我去见圣上!」 「皇命不敢违。」苏婉如道:「殿下,请!」 这个女人,赵治庭抬手,想了想指着她的鼻子,道:「我让你给我嚣张,不就能赚几个钱。我今儿定要让你死无全尸。」 「我也是迫不得已啊。」苏婉如嘆气,转身跟着水公公走,「公公,圣上最近可好?」 水公公看着苏婉如无事人一样,一脸的苦笑,「苏姑姑,您胆子也太大了,怎么还跑到太子府闹事了。」又道:「殿下的脸,是您抓破的?」 「圣上知道了?」苏婉如问道。 水公公回道:「这里离皇城那么近,您进太子府的时候,圣上就知道了,还敢挠殿下的脸,你这是嫌脑袋太重,不想扛了?」 苏婉如呵呵笑了一下。 这边,赵胥正从都督府出来,一出门就听到了太子府门口的事,等听完他诧异了好一会儿,问道:「……苏氏要带胡侧妃回成都府,还挠了皇长孙的脸?」 「是啊。」来回话的人道:「圣上大发雷霆,让人将苏氏带宫里去问话了,恐怕一顿罚是少不了了。」 赵胥凝眉。 「殿下,如此一来,她的买卖怕也难维持了。」来人道。 赵胥想到什么,顿时道:「不好。」这个女人,果然是小人,居然用这种阴损的办法进了宫。 以她的一贯作风,只要她能进宫,就应该有把握,父皇肯定会管扣船的事。 说不定她还有别的打算。 「你快去宫里打个招唿,有什么事让人立刻来告诉我。」赵胥道。 来人不明白,只觉得这件事荒唐又有趣,忙点头道:「是!」这苏氏还真是胆子通了天啊,什么事都敢做! 也不知道她仰仗的是什么。 ------题外话------ 昨天虽然没有堵大八个小时,但是四个小时的路,我们开了九个小时,啊啊啊啊……到酒店十一点,哭死! 夜里码好字三点多,一直睡不着,现在整个人感觉是鞭炮,随时爆炸。
198 猜疑 戈大人和方大人正在饭堂用午膳,读书人吃饭也是斯文的,小声说着话,偌大的饭堂依旧很安静。 忽然,不知道是谁大声说了一句,「不会吧,这个苏氏胆子也太大了。」 话落,大家都抬头看着那位官员,那人知道自己失态,忙四面拱手道歉。 「苏姑姑做了什么事?」方大人闻言一怔,「圣上还没传她入宫吧,她货船被扣的事,还没有解决。」 圣上不见她,她求不着别人,所以暂时只能干耗着。 「应该是。」戈大人微微颔首,和方大人一起侧耳听着方才那位官员和对面同僚的议论声,「……大闹了太子府,还挠了皇长孙的脸,圣上将她传宫里去了,一顿罚肯定是免不了。」 「这位苏氏虽有些本事,可这么做也太过了,太子府岂是他能闹的。还打了皇长孙和侧妃。」 「是啊,一回来就出事。也不知道所求是什么。」 「听说是受了萧山之託,要带胡氏回成都府,胡氏不走皇长孙殿下也不放人,所以就闹腾起来。苏氏倒也是义气的人。」 小声议论着,戈大人听的不是很清楚的,但也明白了,他和方大人对视一眼,两人顿时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看来是圣上避而不见,苏姑姑才想了这个法子。」方大人小心道:「要不要让人去打听一下?」 戈大人点了点头,低声道:「我托人去打听一下。」 两人放了筷子,一起起身出去,在门口碰到了崔大人,方大人问道:「您今儿怎么来这里用膳了?」 各个衙门都有饭堂的。 「苏姑姑的事你们听到了吧,去宫里了。」崔大人道:「她是不是为了货船的事?」 三个人一面走着一面议论着这件事。 一个中午,半个朝堂的人都知道了,苏姑姑为了萧山的託付,跑太子府大闹了一场。 此刻,赵治庭摸了摸脸,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苏婉如。 苏婉如冲着他一笑。 赵治庭眼皮子跳了一下,盯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胡琼月半道一拦挡在了前面,遮住了赵治庭的视线,她转头看着苏婉如,问道:「能进宫来,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 「是啊,」苏婉如低声道,「侧妃娘娘变聪明了。」 胡琼月道:「你知道是谁扣你的船吗,你觉得求圣上,他就会为你做主?」 「不是你们?」苏婉如道:「除了你们,没有别人了吧。」 胡琼月冷笑,「由此可见,你得罪的人可不少。」 「你什么时候做正妃?」苏婉如忽然换了话题,胡琼月笑了笑,「所以你一定要再多活两年,好能亲眼看到我做皇后那日。」 苏婉如点头,道:「嗯,我一定好好活着。」 胡琼月讥诮一笑上前去跟着赵治庭,苏婉如揉了揉手腕,方才用的力气大了点,有些疼。 御书房门开着的,杜公公在门口等着,见着他们忙招了招了手,道:「三位请进,圣上正等着呢。」 三人应是,赵治庭带着胡琼月先进去,杜公公侯了一下苏婉如,低声道:「姑姑说话担心,圣上很生气。」 「谢谢公公提醒。」苏婉如微微颔首,进了御书房。 这里真不好来啊,苏婉如进去给赵之昂行礼。 「都起来吧。」赵之昂一眼就看到了赵治庭脸上的伤,忙和杜公公道:「去请太医来看看。」 杜公公应是而去。 「圣上。」赵治庭道:「这个疯女人,居然跑太子府里大闹,简直目无王法,目无皇室。」 赵之昂就眯着眼睛看着苏婉如,冷声道:「苏氏,听说你受了萧山之託,带胡氏回成都府?」 「是!」苏婉如回道。 赵之昂怒道:「她是你想带走就带走的吗,看来,你去成都府两年,眼里就只有萧山,而没有朕了是吧。」 「民女不敢。」苏婉如忙回道:「民女只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而已。」又道:「绝无半点他意。」 赵之昂没说话。 「我看你就没有将我们放在眼里。」赵治庭拂袖,回道:「太子府你想进就进,想闹事就闹事,我的侧妃你是想打就打,你哪里来的胆子。」 「我有萧大人的家书。」苏婉如拿了一封信出来,「我为什么会动手,也是因为侧妃娘娘不愿意回去,我心里一着急就动粗了。」 一着急就动手,瞧这里有,赵治庭道:「我现在也很生气。」说着一顿,道:「来人,将苏氏拉出去砍了。」 苏婉如站着没动,余光看了一眼赵之昂。 「萧山给你的家书。」赵之昂居然没有接赵治庭的话,直接跳过去说信的事,「你和萧山很熟?看来这两年你在成都府住的不错啊。」 赵治庭一愣,和胡琼月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有惊讶。 「是不错。」苏婉如垂眸回道:「民女还在萧府的后院,借住了一个院子。」 赵之昂眼睛微眯,并未说要看信,而是道:「住在萧府?难怪你能在成都府谋到缪氏的铺子,开你的铺子。」 「是。我和缪夫人也有来往的。」苏婉如笑眯眯的,半真半假的说道:「不过,在萧府住的这一年,我也看出了许多萧家的门道。」 赵之昂眉梢一挑,「哦?这么说来,你是心中,心心念念的在为朕办事?」 「是。镇南侯不方便做的事,我当然义不容辞的。」苏婉如回到:「圣上,萧氏一族分支几乎占了半个成都府了,而且,族内很不和睦。三两日就会闹事吵架,而且,萧山的能力也远不如外界传言的那么出众。」 「他没有子嗣,所以族里的二老太爷一直想给他过继一个儿子。」苏婉如一副分享秘密的样子,「萧山又不是同意,所以闹来闹去,我看,萧氏的基业长久不了,恐怕不用您动手,他们不用多少年,就能自己毁了祖宗的基业。」 赵之昂略有些惊讶,「这事,是你看出来的,还是沈湛告诉你的。」 「我看出来的。」苏婉如回道:「镇南侯爷在成都府的时候,先是忙着肖翰卿的事,后来又忙于姜族的事,等事情都忙好了,他就打仗去了,反倒是我接触萧家的人多一点。」 「其实吧,我一开始住在萧府,也是萧山以为我和镇南侯爷关系不错,想押着我做人质呢,就怕侯爷有什么异动。」苏婉如道:「我就顺理成章的住下来了。」 赵之昂起身,负手走了下来,步履间添了很重的老态,他踱步走到苏婉如面前来,低声问道:「朕派去的人,你都安顿好了?」 「安顿好了。」苏婉如回道:「民女没说是您派去的人,他们都以为是济宁铺子里的伙计。」 赵之昂没说相信,也没有说不相信,只打量着她,「你在成都府,除了打探萧家的事和准备铺子,就没有做别的事?」 苏婉如心头一跳,惊讶的抬头看着赵之昂,顿了顿,道:「什么事?」 「朕随便问问。」赵之昂摆了摆手,「辛苦你了。」 苏婉如道:「不敢!」 「不敢?我看你敢的很。」赵之昂忽然声音拔高,怒目而视,死死盯着苏婉如。 他忽然发怒,又没有说原因,苏婉如心头一跳…… 难道他查到了她和沈湛成亲的事? 应该不会吧? 这边,赵治庭和胡琼月也是愣了一下,两人皆是想到,苏婉如在成都府一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朝廷的事。 「圣上。」苏婉如跪下来,回道:「民女错了,再也不敢了。」 胡琼月心头砰砰的跳,赵之昂不会是知道苏婉如的身份了吧? 她顿时紧张起来,苏婉如会不会攀咬出她来了。 「错了,你做错了什么?」赵之昂喝问道。 他毕竟是君王,突然发怒质问,还是很有威慑的,寻常人都会思绪混乱,难以招架。 苏婉如垂眸回道:「民女不应该跑太子府闹事,不应该绑侧妃娘娘,更不应该挠皇长孙的脸。」 她说话,赵治庭愕然? 她要说这件事?圣上突然发怒,不像是因为这件事啊…… 驴头不对马嘴,这个女人是真傻,还是装傻。 胡琼月也是一怔,偷偷打量着赵之昂的面色,可除了浮在脸上的怒意外,什么都看不出来。 这,什么意思? 赵之昂盯着苏婉如,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忽然,他一甩袖子,转身回去坐下来,出声道:「认错倒是够干脆的,不过朕却是半分没看出你的悔意来,你今天这事,实在是太过分了,朕断不能轻饶了你。」 这是……将成都府的事带过去了? 圣上说她胆子大,依旧在说大闹太子府的事?赵治庭觉得有些古怪啊。 「是。民女认罚。」苏婉如回道:「但民女也要解释一下,民女去闹,除了受萧大人之託外,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民女心里不服气。」 赵之昂哼了一声。 「圣上,天下百货的生意一直很好,四个铺子,日进几千两不成问题。但是虽然买卖不错,但货源却一直都很紧张。海运的船就是我们的命脉,现在,皇长孙殿下,将我们的命脉扣住了,要断我们的生计,民女气不过,所以才去闹事的。」 「我什么时候扣你的船了。」赵治庭怒道:「你说话要讲究证据。」 苏婉如站起来,看着赵治庭道:「殿下,我的人查出来是您做的,而且,除了您也没有人有这个本事和这个心思扣我的船。」 「您要是觉得我的买卖好,您可以入股,可您用这种方法,不但影响了我的生意,更是影响到圣上了。」苏婉如道。 赵治庭气的不得了,指着苏婉如的鼻子,怒道:「疯女人,血口喷人。」 「圣上。」苏婉如和赵之昂道:「求圣上为民女做主。我的伙计要是真杀人了,那就请秉公处理,该抵命就抵命,该坐牢就坐牢。可我的船和这件事没有关系。」 赵之昂眉头紧蹙,目光落在赵治庭脸上,忽然话锋一转,道:「是你做的?」 「我没有。」赵治庭话说了一半,就被赵之昂打断,「行了。这种手段你也用,也不嫌丢人。」 赵治庭还想辩解,手却被胡琼月捏了一下,他转头看着胡琼月,就看她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 赵治庭就收了话。 「行了。」赵之昂和苏婉如道:「此事朕让人过问一下,该查查,该如何办就如何办。」 苏婉如顿时笑了起来,给赵之昂行礼,「多谢圣上,多谢圣上。」 「一件事归一件事。」赵之昂道:「你大闹太子府的事,朕还是要罚。你自己去领五板子,并从今天开始,你给朕闭门思过,没有朕的命令,不准踏出京城半步!」 苏婉如应的很干脆,「民女遵命。」又看着赵治庭,得寸进尺,「那殿下呢,他做的也不对。」 「皇长孙治家不严,罚他闭门十日。胡氏陪同在侧,速速写家书送回成都府。」赵之昂道。 赵治庭简直要气晕倒了,他怎么就被罚了,这事和他就没关系,他和胡琼月在家里好好的,莫名其妙被人嗯闹了一通,还都受了伤,现在又被对方泼了脏水,还罚禁闭。 这叫什么事,他喊道:「圣上,我……」 「是。」胡琼月抢着应是,拉着赵治庭走,「我们这就回去。」 赵治庭气唿唿的走了。 赵之昂又看着苏婉如,道:「两年前,你说你愿意牺牲自己,甘愿去和亲。这两年你为了买卖耽误了事,朕也不怪你。但眼下和亲的事不能再拖,所以,朕已经吩咐礼部,准备和亲事宜,你速速回去准备,绣你的嫁衣,十月初启程前往安南。」 居然提起和亲的事,苏婉如倒没有惊讶,躬身回道:「是。不过既是要和亲,那民女就不能再住在绣坊了,民女另赁个宅子住下,圣上觉得可行。」 「这是小事,你自己决定。」赵之昂道:「皇后会派嬷嬷去指导你待人接物的礼仪。出嫁前,朕也会封你为郡主,你可满意。」 「民女没有不满意的,能为大周做事,民女死而后已。」苏婉如回道。 赵之昂很满意,摆了摆手,道:「去领罚吧。」 苏婉如交了萧山的信,躬身退了出去,水公公在门口等着她,做了请的手势,道:「苏姑姑,请这边来。」 过了两个殿,才到刑房,小内侍持杖,苏婉如趴在凳子上,刚要打杜公公来了,苏婉如一天头喊道:「杜公公,打板子不会很疼吧?」 「姑姑做错了事,就该罚。」杜公公训了一句,又和两个行刑的内侍,道:「认真打,可不要偷懒。」 两个小内侍机灵的应是,道:「是!」 杜公公就拿了瓶药送给苏婉如,「姑姑回去自己擦吧,好好的女子,可不能留了疤。」说着,就挥了拂尘走了。 两个内侍高高抬了刑杖,看着啪的一声落在屁股上,但只是响,疼的程度还不如沈湛打她的时候疼。 看来杜公公刚才的话,算是打招唿照顾了。 五板子很快,打的很有技巧,苏婉如假装扶着腰一瘸一拐的往外走……杜公公没有赵之昂的授意,是不会自作主张来做这个好人的。 她今天这一闹,不白闹。 首先,扣船的事,她确定和赵治庭无关……不管是谁,赵之昂一定是知道的,至少,态度是任由发展,他坐等结果。 结果就是,她因为这件事回了京城。如果赵之昂一直不见她,那么天下百货不用三个月就会自己跨掉,到时候无论是谁来轻轻一压,他们就能瞬间瓦解,到时候那人就能轻易接受,就跟她抢通天票号一样。 所以,赵之昂,她势必要见。 当然,见赵之昂不单是为了这件事,她要试探赵之昂,他知道多少,现在又是什么态度。 而赵之昂,很显然也在试探她。 那句你可知错,分明就是想要骇住她,看她当时的反应,若非她反应机敏,说不定就真的慌神了。 神一慌,形迹就变的更加可疑。 但眼下,不管赵之昂知道多少,却并没有要杀她的意思,若不然,也不会在她神经病似的大闹太子府,打了皇长孙后,他只是象徵性的罚她一罚。 难道是为了让她去和亲? 和亲是她自己说的,赵之昂没有必要还要用手段来拉拢安抚…… 那是为什么? 忌惮沈湛手握兵权将在外? 那赵之昂接下来会做什么?真的让她去和亲,然后等沈湛的反应? 或者说,在她和亲的路上将她杀了? 不对,杀她很容易,赵之昂如果不确认她和沈湛的关系,随时都可以杀她,毕竟她只是个商女,只是个绣娘而已……如此说来…… 赵之昂是知道她和沈湛成亲的事? 一定是这样,留她在京城做人质,逼沈湛速速打完努尔哈赤,再看沈湛会不会自己坦白成亲的事? 抑或,坦白他们为什么在成都府成亲,和萧山是什么关系? 如果沈湛不坦白呢。 赵之昂会怎么做?杀了沈湛和她,然后再派兵围剿成都府。 完全有这个可能。 所以赵之昂在隐忍是吧,等待战事一平,再对她和沈湛动手吗。 「看来,她还真要和亲了啊。」苏婉如扬眉,眼底划过笑意,「哎呀,不知道我八爷知道了,会怎么样啊。」 她忍不住失笑,出了宫门,胡琼月的马车在门口等她,她掀了车帘,问道:「让你去和亲?」 「嗯。」苏婉如道:「看来我等不到你成龙凤的那天了,真是遗憾啊。」 胡琼月扯着嘴角冷笑一声,摔了帘子,道:「和亲,倒也是你的去处。」话落,马车便走了。 苏婉如却不急着走,而是找了处凉快的地方坐下来,杨二通正换班出来,看见她一笑,道:「苏姑姑怎么在这里,可是找我有事?」 「杨大人,好久不见,您可还好?」 杨二通哈哈一笑,道:「哪有什么好不好的,人头在,就是最大的好。」 「杨大人通透。」苏婉如笑着道:「活着,就是最大的好。」 两人站在树荫下说着话,不过一刻钟,苏婉如就看到赵旭由一个小内侍引着匆匆去了宫内,她眼梢一挑,心头冷笑了笑,和杨二通告辞,走了。 赵胥一进御书房的门,便被赵之昂一通破口大骂,「扣货船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是!」赵胥如实回道:「儿臣是想试探一番,也有意思,想要将天下百货,变成朝廷的产业。」 朝廷不能明着抢,暗着抢还是可以的。 「你管好那些卫所,别的事不用你管。」赵之昂道:「晚上去太子府看看治庭,你们叔侄也说说话。」 让赵治庭担了名声,赵之昂很不高兴。 赵胥心头一冷,抬头飞快的看了一眼赵之昂,眼睛划过冷意,随即道:「儿臣这就去。」 看来,就算他了解赵之昂,计算赵之昂对他已破位看重,可在他的心目中,依旧不如赵治庭重要。 那个蠢货能做什么,若非他用这个法子,苏氏怎么可能现在回来。 赵胥心头不服,可并未多说什么,行礼起身出了皇城。 等他出去才知道和亲的事,却一点都不惊讶,「……这是父皇的作风。苏氏,命不久矣!」 「殿下。」林先生道:「您说,要是沈湛和苏氏真有什么,他知道苏氏要去和亲,会不会一怒之下,和努尔哈赤结盟,反攻回来?」 赵胥摆手,「父皇既然这么做,就肯定有把握沈湛不会。沈湛或许会反,但他却不会和努尔哈赤有来往。」 人都有骄傲和底线的,沈湛也不例外。 林先生想想也对,点头应是。 苏婉如回了应景,她和亲的事就已经传了出来,所有人都知道,她十月就要启程以郡主的身份去和亲。 应景一下子炸开了锅,周娴急着道:「你不是说圣上念在你做买卖有用的份上,不会让你和亲的吗。」 「此一时彼一时。」苏婉如道:「他现在可能觉得我没用了吧。」 再有用,也抵不上他心里的疑虑和忌惮,天下会做买卖的人多的是,没了她苏婉如,还有无数个比她更能干的人可以用。 「我要搬出去住了。」苏婉如看着大家,「往后,大家有事就去那边找我,我虽不住这里,但该管的事该做的事,依旧会做会管的。」 霍掌事凝眉,忧心忡忡的道:「你真的要去安南?」 「姑姑不要担心。」苏婉如道:「就算去安南,我也能将自己安排好,不会吃亏的。」 霍掌事知道苏婉如有八月,也觉得苏婉如不会去和亲,可这并不能打消她的疑虑,因为这是赵之昂的意思。 去不去不在苏婉如,而在赵之昂啊。 「姑姑。」刘妈妈进来,大家让开,她回道:「永嘉伯府的蔡夫人的来看您了。」 苏婉如忙和大家打了招唿去接蔡夫人,蔡夫人一看到她就上下打量着,问道:「听说打板子了,疼不疼?我带了药膏来,你记得用。」 「我没事。」苏婉如道:「一点都不疼的。」 蔡夫人拉她去一年说话,小声道:「联姻的事,可是真的?」 「嗯。」苏婉如道:「圣上亲口所言。」 蔡夫人顿时凝眉,愠怒道:「圣上这样做也太过分了,大周那么多女子,为什么偏偏盯着你。」又道:「既然是随口封郡主,那换个人去还不是一样的。」 以前或许赵之昂还有这样的想法,现在他是绝对不可能了,苏婉如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再说,为国家做事,是我等百姓的荣耀。」 「你这个傻孩子。」蔡夫人低声道:「愿意为国家奉献的人多的很,不差你这一个。」又道:「你先安心待着,我来想想办法。」 她说完就不再多言,带着婆子坐轿子匆匆又走了。 国与国联姻……不知道安南国现在的国力如何……她若是能去一次还真不是坏事。 说不定还能找到别的机会也未可知。 「要不然,煳弄煳弄,真去一趟安南?」苏婉如想着失笑,门口婆子来回,「姑姑,礼部的大人来了,说是给您读送朝中暂定的流程,请您按照上面的要求办事。」 苏婉如去迎了礼部的官员,接了一本厚厚的册子,是从歷朝歷代传下来的,联姻和亲的出嫁的规矩。 她捧着,将礼部的人送走,翻了几页,唾弃不已。 三日后,她搬去隔着一套巷子的宅子里居住,皇后遣了两个嬷嬷来教她规矩,还送了正红的布料来,让她这个绣娘出身,即将成为和亲郡主的人,为自己绣嫁衣。 她和沈湛成亲都没自己动针线,现在居然还要缝,苏婉如裁剪着,余光撇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嬷嬷,还有院子里守着的,十几个婆子丫头。 这些人自然不是她的,都是皇后从皇后一併派来的。 她就算是后院如厕,身后都有人捧着纸跟的紧紧的。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孙官人带货走了,半个月后周康的船放行了…… 赵之昂给关外牺牲的将士抚恤涨了五两。 还有,她虽行动不方便,但时间却多了起来,将之前积攒的事,一件一件找出来处理…… ------题外话------ 困成狗,今天下午回去,路上应该不堵了吧,阿弥陀佛!
199 打探 钱嬷嬷往宴席室里看了看,凝眉问一遍的喜嬷嬷,「又来客人了?」 「是啊。」喜嬷嬷低声道:「这是今天的第四位,还说今晚她要在家里宴客,让我们去如云馆订席面。」 钱嬷嬷目瞪口呆,不得不说,她这辈子真的是第一次见到像苏婉如这样的女人。 只要她愿意,不管和谁都能聊成朋友,不分男女,不分地位,不分年纪。 吃饭、喝酒、还能说一些半浑不素的笑话。 「难怪能一个人独当一面,做这么大的买卖。」钱嬷嬷低声道:「有时候啊,人和人之间差别真的大的离谱。」 京中闺秀们规矩越来越多,可苏婉如这里的规矩……几乎是没有规矩。 她在所有人中间,游刃有余的游走着,适应和配合着每一个人的等级和说话方式。 「这是本事啊。」喜嬷嬷道:「难怪皇后娘娘虽生气也没有对她怎么样。咱们娘娘也是大气好爽的人。」 吴氏确实不算一个小心眼的人,她有她自己独特的原则和处事方式。 「可是这样也不是事啊。」钱嬷嬷道:「要不要回禀娘娘?苏氏也是要出嫁的人了,这样和外男不避嫌的走动,也不合适啊。」 喜嬷嬷摆了摆手,「她不是普通的出嫁,是去和亲。安南那边谁知道她在京城是什么样子的,他们连她是什么出声,是不是真的郡主都不可能打听的得到。」 「那就不管了?」钱嬷嬷问道。 喜嬷嬷笑着点头,正要说话,宴席室的帘子撩开,苏婉如和一位中年男子走了出来,那男子身量很高,人高马大的,已经在宴席室里待了小半个时辰了,这会儿出来脸上也是笑盈盈的,一回身拱手和苏婉如道:「姑姑莫送,您的事我一定办妥当。」 「有劳。」苏婉如也拱手回了回,「段先生慢走。」 那个男子就笑着和两位嬷嬷也行了礼,头也未回的走了。 「姑姑。」喜嬷嬷笑着问道:「今晚宴席一共有多少人,奴婢让人去订席面。」 苏婉如正要回去,听到声音转身回道:「七八个人吧,妈妈就订四十八两的那种席面,再去东街切一斤干牛肉,买六罈子酒回来。」 「是。」 喜嬷嬷应是而去。 纵然知道,钱嬷嬷还是忍不住的目瞪口呆,她们来不是做下人服侍苏氏的,而是要教养她规矩的,可这才一个月而已,就已经变成苏氏的下人了。 她指派事的时候一点都不心虚,而她们受她命的时候,也一点都没有觉得受辱。 这都什么事儿啊。 「钱嬷嬷。」苏婉如从房里探出个脸来,笑眯眯的看着她,道:「忘记和喜嬷嬷说了,让她照着样子订两桌,这一桌你们自己用。」 钱嬷嬷顿时大喜,她们虽然例钱不少,可如云馆一顿饭他们依旧是想都不敢想的,现在苏婉如一开口就说他请她们也吃。 她如何能不喜,「这……这多不好意思,让姑姑破费了。」 「都是小事,你们在这里照顾我也是很辛苦的。」苏婉如笑着道:「去吧,我在房里接着做针线,等会儿还想再补个觉,免得晚上不能吃酒,被他们笑话。」 请谁啊?这个念头只在钱嬷嬷的脑子里转一下就消失了,高兴的应了是,追着喜嬷嬷去了。 苏婉如放了帘子,在宴席室里坐下来,桌子上摆着算盘,帐本和笔墨纸砚,做这些事的时候她从来不避着这里的人,谁来谁走甚至看几眼她也不介意。 她在给苏季回信,但信却是写给杜舟的。 苏季知道她答应赵之昂嫁去安南后,就给她来了信,告诉她既然人回了燕京,就安心待着,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慌乱害怕,免得露出马脚。 她给苏季回信,问他和毛顺义见面谈的怎么样,问他将那些没有章法的山匪训练的怎么样。 纸有两层,苏季的信夹在中间。 她相信不会有人看,因为过去的一个月内,她每隔两日就会给济宁,成都,还有徐州那边去信,说的都是铺子里的事,一开始有人看,后来就没有了。 重复的事情一直做,就会让人麻木。 信写好封好,她随手摆在桌子上,人就回卧室去睡觉了。 喜嬷嬷笑盈盈的回来,一看苏婉如不在宴席室,就随意撇了一眼桌子上的信,看也没看就便出去了,和钱嬷嬷在屋檐下做针线说话。 「如云馆的菜色是燕京首屈一指的,上次张嬷嬷在如云馆打包了个燕饺,都和我说了好几年。」钱嬷嬷道:「你说,今儿我们要不要请她只一顿?」 这话当然是炫耀和嘲讽。 「我们自己人都不够坐的。」喜嬷嬷笑了起来,道:「燕饺味道不错,就让她回味好了。」 钱嬷嬷掩面而笑。 「嬷嬷。」小丫头进来,行了礼回道:「亲恩伯府的吴小姐和德庆侯府的李小姐来了,说要见姑姑。」 喜嬷嬷眉头拧了一下,放了手里的针线起身道:「我去请姑姑起来。老钱你亲自去接两位小姐去宴席室喝茶。」又和小丫头道:「将姑姑摆在桌子上信和帐本笔墨纸砚都归拢收拾好。」 小丫头应是,手脚麻利的将宴席室里的东西收拾好放在多宝阁下面的箱笼里。 苏婉如打了个哈欠起来,洗脸梳头换衣服,咕哝道:「二位小姐可是贵人,怎么想起来了到这里来了。」是怕她在这里太寂寞,所以来给她找点麻烦? 行了,认识就是缘分,将来也不会有什么机会在一起心平气和的说话了。 「姑姑和两位小姐不常来往吧?」喜嬷嬷低声道:「不用担心,您现在身份不一样,她们就算和您不和,也不敢怎么样。」 苏婉如笑着点头,和喜嬷嬷道:「我是託了二位嬷嬷的福,如今水涨船高啊,她们就算想见我,也得登门来拜见不是。如果敢和我吵嘴甚至动手,那我就更不用怕了,有二位嬷嬷在呢。」 这二位她也不敢动啊,喜嬷嬷心里说着,面上却不好意思说不敢,道:「奴婢也是托着皇后娘娘的面子呢。姑姑太抬举奴婢了,不过您说的有一点是对的,她们不敢怎么样。」 苏婉如点头应是去了宴席室,喜嬷嬷陪着一起进去。 「吴小姐,李小姐。」苏婉如打量着罗汉床坐着的二位小姐,吴悠褪了青涩,面容上有了一些风韵,比以前也漂亮不少,李珺还是和以前那样,话不多,看人时目光有些沉,给人感觉不是很舒服。 「苏姑姑。」李珺和她微微点头,「有些事和问您,所以就冒昧来了,还请原谅。」 苏婉如在桌边坐下来,她倒成了客人了,含笑道:「无妨,二小姐能来,蓬荜生辉呢。」 吴悠撇了撇嘴,和喜嬷嬷道:「我们和苏姑姑说话,你们出去玩儿吧,不喊你们不要进来。」 喜嬷嬷心头头直皱眉,下意识的朝苏婉如看去。 「我和你说话你看她做什么,你才来一个月,难道就忘记了你主子是谁了。」吴悠拍了桌子,喜嬷嬷不敢得罪她,只得躬身行礼,抱歉的看了一眼苏婉如。 「嬷嬷去歇着吧。」苏婉如道:「我陪二位小姐说话。」 喜嬷嬷松了口气掀了帘子出去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吴悠喝了一口茶看着苏婉如,问道:「我问你,赵仲元真的死了?」 果然是问赵衍的事。苏婉如看着对方,回道:「我不知道,但有人亲眼看见他跳崖了。镇南侯去找,并未找到尸体。」又道:「二位可是知道了什么?」 吴悠想说什么,动了动嘴没有说出来。 苏婉如就去看李珺,李珺垂着眼眸端着茶盅,似乎是努力克制着不想在她面前情绪外露出丑,可茶盅还是因为抖动发出轻微的磕碰声,过了好一会儿她抬头看着苏婉如,问道:「他是不是很难过?」 「应该是。」苏婉如回道:「许多事他并不知情,难过和打击是肯定的。」 李珺就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你……没有为他做点什么?他对你那么好,不顾身份,不顾闲言碎语的对你好,你就没有想过救他吗,看着他眼睁睁的死了?」 「李小姐觉得我应该怎么做?」苏婉如反问道。 李珺很生气,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却依旧维持着平日里大家闺秀的姿态,她垂着眼帘自言自语,语气里满是嘲讽,「你一心一意喜欢的人,在你死后却是这样的态度,赵仲元,你泉下有知,是何感想呢。」 「你那么清高的人,会去跳崖,跳崖摔的那么惨烈,面目全非,你怎么能容忍呢。」李珺讥诮一笑,放了茶盅起身看着苏婉如,目光冷冽,「多谢你告诉我们这些,告辞了。」 说着,拂袖而去。 「李珺。」吴悠跟着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苏婉如,凝眉道:「你够无情的,既然在成都府,圣上也不会知道,你救他一下又怎么了。」 苏婉如好笑的看着她,不知道别人的处境,不去想事情的后果,就这么任性的去断定别人的对错,小姑娘还是天真可爱啊,她一笑,道:「代我问夫人安好,我身份不便,就不去多行打扰了。」 「知道了。」吴悠摔了帘子,跟着李珺走了,她上车时李珺已经盘腿坐在上面,抱着褥垫目光有些发直。 吴悠不知道怎么安慰好友,也跟着坐下来,好一会儿道:「我娘说,夫妻是靠缘分的,可能你和他此生无缘,你……不要太伤心了。」 「我没有伤心。」李珺凄凉一笑,道:「我只是替他难过而已,他所做的一切,都不值。」 吴悠觉得有什么不对,可又说不清哪里不对,想了想,道:「她也要去和亲了,安南那种蛮子,她嫁过去活不过三年,也算为赵仲元报仇了。」 「报仇?」李珺摇了摇头,道:「他大概还是会希望她过的好吧,真正喜欢一个人,哪怕得不到,也会忠心祝愿的。」 吴悠就想到了韩江毅,她派人去打听,韩江毅还在应天,专心打理家里的庶务,没有虚名不用顾忌朝廷的时候,韩家的日子比以前过的还红火。 据说韩江毅的买卖做的特别好,恐怕几十年后,没有爵位的韩家,会变成江南首府也未可知。 两人驱车,一路说着话回了德庆侯府。 德庆侯在外院练武,他只有一条腿,但双手握锏依旧威风凛凛,一人粗的树干,被他轻易斩断,满院的木屑如尘土飞扬。 「侯爷最近感觉不一样了。」吴悠低声道:「我都好久没有看到侯爷练功了。」 李珺点了点头,道:「双锏摆在书房落了一层灰,上个月才拿下来的。不过,我爹这样真好啊。」 不再消沉,又有了意气风发,斗志昂扬的气势。 这才是和老长兴侯齐名的德庆侯啊。 苏婉如送走两位小姐,家里就已经热闹了起来,林大人和杨二通结伴而来,苏婉如亲自迎在门口,笑着道:「二位大人一来,我这小院子都透着光了。」 「苏姑姑这话说的,我们两个大老粗,还能透着光。别熏着臭着您的院子才好。」林大人道。 三人说着话去了正厅,这边王屠户和肖通等人一起到了,都是当日武将游行时结交的人,大家不分主次,不分身份的坐在一起,林大人道:「听说礼部那边定的是十月启程?送嫁的人可选好了?」 「这个我不知道,没有人来和我说,估计还没定呢吧。」苏婉如回道。 林大人眼睛转了转,回道:「改明儿我去打听一下,不管是谁都去打个招唿,一路上多照顾姑姑,哪怕脚程慢点都不能太赶。」 「对。」杨二通道:「这连夜什么都吃不消,就不谈你一个女子了,前朝歷代,不知道多少和亲的公主死在路上。」 他的话一落,王屠户就道:「杨大人,您这话太不吉利了,苏姑姑这还没走呢。」 「对,对。」杨二通摆着手,「我说错话了。」 大家笑了起来,肖通和苏婉如道:「我和上峰打了招唿,到时候说不定我也能跟着送姑姑去。」 「你……」苏婉如一怔,肖通道:「姑姑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出嫁我去送行是应当的。」 苏婉如就笑了起来,道:「那就先行谢过。」 肖通道不敢。 「这事肖老弟办的不错。」林大人道:「等你回来,我调你如禁军来,不敢托大,一个百户我定能给你弄到。」 肖通没想到林大人会这么说,他从宗人府被贬去守城门,虽不服气可其实也没有不满,如今林大人这么一说,他顿时感动不已,拱手道:「在下武艺不精,还是不要去禁军了,免得给大人您为难。」 「小事。」林大人道:「为难的事我也不会许诺。多大脑袋戴多大的帽子,这牛皮我是不会吹的。」 苏婉如道:「林大人,您这头可比我们所有人都大。」 大家都笑了起来。 「不过,京城禁军三五千人,多你一个不多,林大人这个后门还是好走的。」苏婉如话锋一转,和林大人道:「说起来,这么多人,您每天也是很忙的吧。」 「不知三五千。」林大人哈哈一笑,摆手道:「确实很忙,我都好几天没回家了,待会儿吃过饭,我趁机会回家去看看媳妇。」 京城禁军不知三五千?她分明记得沈湛说过,编制内的禁军人数是三千四百人,厢军则是一千三百人。 难道这一两年赵之昂将禁军人数增加了。 居然有这么多人了。 苏婉如眉头几不可闻的簇了簇。 「杨大人是副统领,也是很忙的吧。」苏婉如道:「我听说王大海寻常主要在圣上面前走动,这羽林卫的事都落在你头上了。」 杨二通点头,「我事情确实多,不过也不是我一个人,大家一起忙着,倒也不累。」 「羽林卫现在人也不少。」林大人道:「后面校场又盖了十几间房了吧,我家有个亲戚还走关系到我这里来,想让我去和王大海打个招唿,把那房子包给他们做。」 「想做包工恐怕难,这后面的包工可是王大人的妻弟亲自上阵的。」杨二通道:「林大人要是想分一杯羹,我倒是能去说一句,不过,好处肯定不如想的那么多。」 「那就多谢了。」林大人道:「好处不好处另说,这一回生二回熟,结交了人往后还怕没事做?」 杨二通点头,「就是这个道理。」 苏婉如低头喝着茶,心里沉了沉。 这么多人,再加上西山一万调配,燕京就已成了铁桶一只了……她在漕运做了那么多的铺垫,到时候怕是用不上了。 她眉头微拧,心神略有些不宁。 赵之昂总归是赵之昂,就算治国之才不如战场,可也不是等闲之辈。 喜嬷嬷带着如云馆的小厮,将酒席摆好,大家就收了前面的话题,各自坐下来喝酒吃菜,王屠户道:「我和媳妇说了,姑姑走前给你多做些油炸的肉丸子,到时候路上吃不着肉,就放几个放在水里一煮,总比路边小馆子里吃的好。」 「而且,我的肉都是燕京最好的,包姑姑你一路过去,不但不瘦,还能长个十斤肉。」 众人大笑,杨二通道:「到底是你的肉,还是你家的猪肉?」 「猪,猪肉。」王屠户哈哈一笑,自喝了一碗酒,「不过,要是我的肉能吃,我也给姑姑割上两刀。」 苏婉如笑着摆手,「您这肉我可嚼不动。」 王屠户一身腱子肉,比林大人和杨二通看上去结实许多。 酒过三巡,众人都有些醉意,肖通坐到苏婉如这边来,压低了声音和她道:「姑姑可愿去,若是不愿意,肖某可助姑姑逃出京城。」 「肖大人。」苏婉如心里很震惊,她没有想到肖通会说这样一番话,感动不已,「我是愿意的,当初也是我自己主动提的这事。肖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 「安南不如大周。」肖通道:「姑姑真愿意去?」 他孩子还小,夫人似乎又怀了一胎,就算要走,她也不可能找他帮,「真的愿意去,肖大人放心。」 肖通点了点头,回道:「姑姑向来有主张,既是如此,那肖某就不多言,但凡姑姑有事,派人来告诉肖某一声即可。」 「好!」苏婉如点头,拱了拱手,「多谢!」 肖通的羞涩的摆手,道:「姑姑客气。」 「说什么呢,窃窃私语。」林大人笑着道:「喝酒。」 苏婉如和肖通就一起举杯,喝了两碗酒,苏婉如坐下来笑着道:「不过,这仗也不知道打到什么时候,林大人,你觉得要是镇南侯打不动了,朝廷会派谁去?」 这话不犯忌讳,林大人想也不想的道:「德庆侯吧。」有点本事的,也就德庆侯了。 「四殿下。」杨二通道:「你不要忘了。四殿下和七殿下,当年也是跟着圣上南征北走。」 林大人倒是不反对,颔首道:「四殿下的带兵的本事虽不如七殿下,但也是不错的,若德庆侯去不了,圣上约莫会派四殿下去。」又道:「自从四殿下被放出来后,圣上明显对他器重不少。」 赵胥啊,苏婉如眉头挑了挑。 扣她船,打她生意的事还没有结算呢。 赵胥打了个喷嚏,因为苏婉如大闹太子府,又去宫里闹了一通答应了和亲后,他扣船的事,就成了鸡肋,不但没有帮到忙,反而成了赵之昂训他的由头。 他亲自去太子府看望了赵治庭,明着陪了了不是,赵治庭也不是好说话的,阴阳怪气的和他说了话。 「殿下。」林大人道:「以属下看,苏氏肯定不会去和亲。无论她和镇南侯成亲的事是真是假,两人之间有情肯定是真的,她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松的愿意去安南呢。」 「还有四个多月,谁能知道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赵胥冷笑一声,道:「太慢了,我们帮帮她!」 林先生一愣,「殿下,她无论做什么都影响不到我们,我们只要坐等结果就好了,您现在插手,是不是不合适?」 就是多此一举呗。 「非也。」赵胥道:「这个女人牵扯面甚广,单单一个镇南侯,也太小看她了。」 林先生不解。 赵胥就道:「粮草吃紧后,父皇家中了税收,盐,铁,矿的这两年的收入,却并未增加,你可知道为何?」 戈大人是盐铁副使,后来徐立人倒台后,他就升任为盐铁使。 这是肥差更是人人想坐的位置。 「难道是戈大人贪了?」林先生道:「戈大人倒不像是贪心的人啊。」 赵胥摆手,「哪个不贪,只是贪多贪少的问题罢了。戈淮川倒算是干净,可只要去查,这天底下就没有真正干净的。」又道:「进项为何没有增加,想必,不难查。」 林先生深以为然顿时点头道:「此事属下去办,定能查的清清楚楚。」 赵胥颔首,「小心一些。记住了,打草搂兔子,这才是我们的目的。」 林先生应是。 此刻,宫中赵之昂刚用过晚膳,杜公公让人进来收拾桌面,又亲自上了茶,低声和赵之昂道:「听说关外的战打的更激烈了,侯爷几乎天天追着努尔哈赤跑……又每隔着十日就派人催粮草,态度上明显要比以前更强硬一些。」 以前沈湛也要,但朝廷说没有他也不会强逼,毕竟难处他也知道。 可现在不一样,派来人的只要听到半句缓个一二日,就会发疯似的大闹衙门,明明白白的说了,镇南侯要粮草,少一口都不行。 这样一来,整个户部和兵部都不得不围着他们转。 「这是好事。」赵之昂道:「证明他下了狠力。」 杜公公应是,犹豫的道:「这事,会不会和苏姑姑要去和亲有关?」 「年少气盛。」赵之昂道:「他会这样,是好事。」 杜公公应是。 「走,陪朕去德庆侯府坐坐。」赵之昂说着放了茶盅,杜公公一愣,问道:「现在去吗,时间可不早了。」 赵之昂摆手,「朕和德庆侯许久没有好好说话了。」 杜公公应是,主僕二人连夜去了德庆侯府。 五月十二,关外传来捷报,长兴侯朱珣领兵,围剿了一千二百人,人头挂在开平卫城门口,气的努尔哈赤从马背上栽了下去。 满朝一片喜庆,赵之昂让皇后将杨氏召进宫里来嘉赏。 这才发现,长兴侯府的杨氏母女二人,依旧没有从外地回来,皇后惊讶不已,派人去侯府问,侯府的人说是母女二人在甘肃守孝,守满三年才会回京。 皇后又派人去甘肃,那边住朱家的宅子里只住着几个婆子,问了才说杨氏母女出去游歷了。 杨氏也不是高门出生,不守规矩倒也不让人意外,可老长兴侯才去,她就带着为成亲的女儿四处游歷,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圣上。」皇后疑惑的道:「这事,臣妾越想越觉得蹊跷。」 赵之昂抬头看了她一眼,接着低头做事,道:「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若是想出去游玩也可以,朕派人跟着你便是。」 「圣上,臣妾不是这个意思。」皇后觉得莫名其妙,「臣妾这身体哪能禁得起奔波,再说,臣妾是想说……」 赵之昂打断她的话,「行了,事情是什么样子朕心里清楚,你管好后宫,前面的事不用你操心。」 皇后愣了一下,点了点头,道:「行,您既然知道了,那臣妾就不多言了。」说着就出门而去,半道上,遇到了陈淑妃,两人这几年基本不怎么说话,见了面也不过点头之交。 此番,狭路相逢,陈淑妃微微一福,便擦身走了。 皇后也不多言,带着人回了凤梧宫。 陈淑妃去了赵之昂那边,夜里赖着没有走,第二天早上气色极好了回了自己殿中,刚坐下喝了杯茶,外头的嬷嬷来回禀,「娘娘,五殿下来了。」 「这么早,是刚下朝吗。」陈淑妃整理了一下衣服,看着儿子进来,忙问道:「怎么了,这么一早来好我。」 赵峻就从怀里拿了一封信出来递给陈淑妃,「娘,今天早上在门口拿到的,是有人塞在我的书房里。」 「看来你府中的守卫要换,居然让生人进来,这次塞信,下次就是刺杀你了。」陈淑妃说着话,将信拆开一看,顿时吓了一跳,「这……谁给你的?」 信上只写了一句话:可想赵胥死?若有此意,入夜去城隍庙送子娘娘座下取第二封信。 「什么人。」陈淑妃脸色微变。 赵峻摇头,「看字迹倒像个女人写的,不过,不管是谁这信写的太大逆不道了。」 「等等。」陈淑妃若有所思没有说话。 赵峻看着她,问道:「娘,您看这事怎么办,我打算今晚去一趟城隍庙,就算是四哥的陷阱,我也不怕,他不能对我怎么样。」 「那你多带点人。」陈淑妃将信烧了,低声道:「看清楚对方是什么人,她在暗,我们在明,小心谨慎。」 赵峻应是。 夜里,赵峻去了城隍庙。 而另一拨人则出了城,赵胥站在角门亲自接待了来客……各人都忙碌不已。 ------题外话------ 昨晚十点半到家,这次略顺利点,开了八个小时!双子男同志崩溃了。
200 风起 「贪墨?」苏婉如惊讶的看着喜嬷嬷,「除了戈大人还有谁?」 喜嬷嬷是听说过苏婉如和戈大人有来往,因为戈玉洁是她的学生,后来又和她的好友朱正言订了亲事。 「别的衙门没有牵连,就是他那个衙门。」喜嬷嬷道:「姑姑要是想知道,可以亲自去问问。」 赵之昂向来对钱很敏感,因为国库一直未富,所以但凡知道谁贪墨了他的钱,他就会大发雷霆,且处置的也丝毫不留情面。 「我去看看,」苏婉如和喜嬷嬷道:「嬷嬷陪我一去吧。」 嬷嬷正在犹豫要怎么开口,可苏婉如却主动说出来的,顿时笑着应是,帮着苏婉如收拾了一番,去了戈府。 戈大人还没有被抓起来,戈府里还算安静,苏婉如去找戈夫人,两人一见面,戈夫人牵了她的手,道:「是不是听到风言风语了?没事,我们老爷一向两袖清风,不会有任何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苏婉如问道。 戈夫人就回道:「昨天早上早朝,忽然户部有人弹劾说盐铁衙门税收未增,还列了一笔衙门里这两年的开支出项……」她说着,声音小了一些,低声道:「开支是有些大,可大也有大的原因。我们老爷想着想将各府州的盐铁衙门都略翻修一下,又不好将令往各州府发,压着他们出钱,所以就拨了专款。」 「这不算贪墨啊。」苏婉如道,「专款专用。」 戈夫人点头,「但你知道,款拨下去,你不贪就定然有人贪,这一查就拔出萝蔔带出泥了。」说着,贪了口气,「圣上大发雷霆,让他们先自查。」 「夫人。」苏婉如正要说话,戈大爷从外面大步进了门,见苏婉如在忙拱了拱手,道:「苏姑姑也在,失礼了。」 苏婉如回了礼,见戈大爷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道:「我去找玉洁说话。」 「不用。」戈夫人拉着她坐下来,看着儿子道:「苏姑姑不是外人,有什么事你尽管说。」 戈大爷点头,看着苏婉如道:「也不是秘辛事,衙门自查,有两笔五千两去向不明,有人攀咬,说送给我爹了。」 「怎么会这样,你爹没收过一两银子。」戈夫人道:「他的俸禄都在我这里,我从来没见过五千两。」 戈大爷安抚道:「娘,爹收了!」 戈夫人愕然,蹭的一下站起来,「不可能,他收了,那钱呢。」 「在他衙门的书柜下压着的,他不会用,但也不屑用。」戈大爷话没说完,戈夫人已经气的不得了,「他从来了不沾这些的,我们家又不缺这一万两,他为何要收,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这钱能不能退回去,和圣上解释一下。」 「老爷怎么就煳涂了呢,这一万两一拿,清白可就没有了。」 戈大爷嘴角抖了抖,有些难堪的看了一眼苏婉如,和他娘咳嗽了一声,道:「娘,官场的事,您不懂。」 「我怎么不懂,这……」戈夫人一个头两个大,本来还不担心的,现在好了,掉到一个污水坑里去了,洗都洗不干净。 她自己的父亲致使了,也是清白一生,她平生最恨的就是为官不正的人。 「夫人。」苏婉如扶着戈夫人坐下来,低声道:「官场就是烂泥坑,别人都是脏的,若只有您干净,岂不是就成了与众不同的那个。别处也就罢了,在官场,与众不同最是要不得啊。」 戈夫人也懂这个道理,可她一直认为戈大人不会这么做。 「夫人,两袖清风只是一部分美好的嚮往,正要入仕,太多的身不由己了。」苏婉如无奈的道:「戈大人收了这钱,才是明智的。」 不然,他也不可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 「你说的也对。」戈夫人嘆了口气,「不查也就罢了,可眼下查起来,这事怎么办呢。」 戈大爷感激的看了一眼苏婉如,更是吃惊她居然懂这么多,这番话,便是他也是跟在父亲身后很多年才明白的。 年轻人,总是一身正气,锋芒毕露,对一些脏污的事从来不屑,可她这个年纪,就有这样的一番见解,实在是让人惊讶。 难怪父亲会和她来往,位曾在乎她的年纪和身份。 交友交的性情和志向,志向投合,便也就没有鸿沟了。 「娘。」戈大爷道:「事情您知道了就好,爹让我回来告诉您,就算他被定了罪,也至多是被迫致使或是罢官。让您不要担心。」 戈夫人愣了一下,接过苏婉如递过来给她的茶喝了一口,心情平復了一些,想了想,道:「你爹说的对,最坏的结果,就是罢官了,一万两罢了,又一分没有用,圣上不会对你爹怎么样的。」 「为何突然有人弹劾盐铁衙门?」苏婉如看着戈大爷,「既然是专款户部也不该不知道,现在单独拎出来做文章,应该有所图吧。」 戈大爷赞赏不已,在她对面坐下来认认真真的回道:「我爹说,这背后怕是有人在作祟,目的,应该就是盐铁衙门了。」 「大人的意思是,有人想要趁此机会洗盘盐铁衙门?」苏婉如心头微跳,「安插人手?」 戈大爷点了点头。 「那是谁,谁会盯着我们老爷。」戈夫人凝眉道:「徐立人都不在了,徐家还有这样的能耐?」 这件事还真是不好说,苏婉如道:「如果自查出这么多事情来,连戈大人都有瓜葛的话,恐怕圣上这两日就会派人专项去查,什么结果,如何处置很快就知道了。」 「夫人您做好心理准备,若是……您要以身体为重。」苏婉如道。 戈夫人颔首,道:「我没什么不能承受的,就是心疼我们老爷的清名,这几年的做官他尽心尽力,敢说一句顶天立地无愧于心,没想到现在来了这么一出,圣上若是罢了老爷的官,那就是飞鸟尽,良弓藏。」 「娘,爹又不是武将,更何况,圣上向来对爹器重,谈不上这样的心思。」戈大爷说着微顿,下意识的去看苏婉如,就见她顿了顿,道:「夫人说的是,别的不重要,大人的清名不能随意被人污衊。」 「戈大爷,你觉得若是大人被罢官,谁最有可能坐上这盐铁使的位置?」苏婉如道。 戈大爷想了想,回道:「现在不好说。也正是因为不好说,所以到现在都是被动挨打。」 反击的事,在朝堂并不好办,因为事实已经存在,就算将害你的人拉下来,可你的事却并不会因此抹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也太多的人想要做渔翁。 苏婉如心头转了转,没有再说话。 她不在朝堂,也没有三头六臂,有的事只能看,却并没有能力参与,更谈不上力挽狂澜去拉戈大人一把。 「您去找过崔大人和方大人他们吗?」苏婉如问道。 戈大爷点头,低声道:「几位大人让我不要慌,说只要父亲是干净的,就不会有碍。」 可眼下戈大人显然已经不「干净」了。 苏婉如忽然想到一件事,她问道:「立储的事,大人支持谁?」 戈大爷吓了一跳,忙起身将门关上,低声道:「五皇子暗中找过父亲,父亲并未曾表态。我也曾问过,父亲说着是圣上的事,几位殿下都是人中龙凤,是谁都由圣上决定。不过,我看父亲的意思,可能还是对皇长孙殿下,另有些一些态度。」 也就是说,戈大人私心里还是支持赵治庭的,苏婉如问道:「是因为太子殿下?」 戈大爷点了点头,「应该是。」 「现在方便表态吗?」苏婉如看着戈大爷,「比如,皇长孙殿下表态?」 不要小看赵治庭,就算他能力不显,可他毕竟是赵标的儿子,光这一点,就会有许多人拥护他。这些人的能力和势力,不能小觑。 「您的意思是,扩大战线?」戈大爷问道。 苏婉如点头,「是这个意思,戈大人在朝中这几年也积累了不少人脉,更何况他位居高位,若此刻他表态支持皇长孙,势必会有人出来帮他。先不管将来,度过眼下的难关,才是重中之重。」 「苏姑姑的法子好,」戈夫人道:「立储是早晚的事,我们现在说了,也没有什么不妥当的。」 其实,苏婉如想要戈大人支持赵峻,但这是戈府的事,她不好插手干预。 或许,这次她拉着赵峻能弄死赵胥,到最后赵治庭真的会成为渔翁呢。 「好。」戈大爷道:「我想办法见父亲一面,若他不反对,我这就照着姑姑的意思办。」 戈夫人挥着手,「快去,快去。」 戈大爷小跑着出了门,戈夫人看着苏婉如,道:「你说,能不能成?」 「事情并不严重,我觉得只要戈大人的态度坚决,肯定会有人来救他。」苏婉如道。 此刻,赵胥正在御书房中,赵之昂在发火,看着呈上来的自查奏疏,盐铁衙门上下包括不入流的文吏,就没有一个是干净的,他捧着奏疏似乎都闻到了臭味。 臭不可闻,简直就是茅坑!赵之昂点着戈大人的名字,「一万两,为了一万两,他连脸面也不要了。」 一万两而已,赵胥还是很惊讶的,他以为戈大人至少也能查个十几万两齣来。心里想着,他面上回道:「父皇,盐铁衙门在外人看来就是肥水衙门,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要进去。」 「三年知府,十万雪花银,更何况,盐铁衙门呢。」赵胥道:「您消消气,将这些人都严办了,也算是杀鸡儆猴。」 他杀鸡儆猴的事情还做的少吗,可这些猴不但没有少,反而还越来越多,赵之昂拍着奏疏,道:「以戈淮川为下限,统统关刑部去,一个一个盘问,一个一个查。」 这正是赵胥想要的,「是。」他应了一句,又道:「可衙门就算空了,那么多事,怎么办。」 「让吏部拟人上来,」赵之昂道:「让朝中三品以上都推举一人作保,往后他推举的人犯了事,朕就实行连罪并罚。」 互相监督掣肘,就没有事了。 赵胥不意外,因为这办法是他很早前和赵之昂说的,他立刻应道:「儿臣这就传您口谕。」 赵治庭收到消息时,惊了一跳,和郑文举道:「戈淮川分明就是想拉我们下水,他什么心思我们都不知道,我们不能出头。」 「殿下。」郑文举道:「至少他表态了,这个盐铁使的位置他坐,比别人坐好啊。」 争的,就是位置。 「可圣上眼下正生气,我们贸贸然出手,岂不是等同于引火烧身。」赵治庭道:「太冒险了。」 郑文举劝道:「可是,您若不出手,五皇子出手怎么办?」又道:「以老臣看,此番的事和四皇子脱不了干系。」 「那更好。」赵治庭道:「让他们斗去,我们就做渔翁。」 郑文举揉了揉额头,第一次这么直白的感觉到,赵治庭不如赵标。赵标虽太过仁厚保守,可却不傻。 赵治庭……他是被护的太好,不知那些人处心积虑后的狠辣和狡诈。 「既是如此,那老臣告退了。」郑文举拱手告辞,赵治庭颔首,「我送先生。」 无事人一样的松郑文举出了门,胡琼月在二门等他,问了刚才的事,她听了便点头道:「殿下不救是对的,戈淮川和苏氏来往密切,说不定这个主意,就是苏氏出的。」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赵治庭点头,又道:「不过我还要出去一趟,圣上让三品以上官员保举一人进盐铁衙门,此事我要找各位大人好好商议一番。」 「何以方才不和郑大人商量?」胡琼月奇怪。 赵治庭摆手,「郑大人心里只有我父亲,他对我的推崇不是因为我,和他之间还是隔着一道沟壑。」 这一点胡琼月很理解,忙道:「那殿下万事小心。」 赵治庭颔首,回去换了衣服去了朝堂。 「怎么说。」陈淑妃看着赵峻,「都在保举人进朝堂,对方没说什么?」 陈淑妃想通过这件事,弄清楚对方真正的目的。 「就是这封信。」赵峻回道:「让我们不要保举任何人,往后缩一缩。」 陈淑妃凝眉,看着信,这是大事,他们不可能听一个莫名其妙的人的话,她道:「不用管此人,你该怎么做就这么做。」 赵峻点头应是,起身要出去,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看着母亲,「母妃,她说她和四哥不共戴天。可若是我们不让人去保举,那盐铁衙门里,就会有一半人是四哥的吧?」 确实是这样,至少又一半是赵胥的,他这么做的目的,也是为了这个。 一整个衙门都在他手里啊,往后再想动赵胥就没有那么简单了,陈淑妃道:「所以,我们要去。」 「母妃,我明白了。」赵峻道:「过犹不及,水满则溢!」 陈淑妃眼睛一亮,抚掌道:「是这个道理。」她有些激动的来回走了几趟,忽然停下来看着赵峻,「她前天晚上的信里说的什么。」 前天晚上戈淮川还没出事,所以他从城隍庙拿到的信里,只说让他重查太子死因,要知道太子中毒的时候,肖翰卿还在四皇子府做幕僚。 这件事,因为赵胥也成了受害者,所以没有人往这方面去想。但是事情总有两面,只要有突破口,就不怕对方滴水不漏。 就算不漏,他也能个他捅个窟窿出来。 但今天戈淮川的事一出,对方就改了战略。 「不但我们不要参与,我还要去阻止赵治庭。」赵峻道:「我这就去办!」 说着,人就匆匆出了门。 苏婉如在家里做针线,嫁衣很不好绣,她走了几针停下来揉了揉眼睛,自言自语道:「……给我嫂子绣也是可以的,再不济给我闺女绣……总之这一件衣服不能白费了功夫。」 有了这样的念头,做事就有了一些动力。 也不知道她的八月怎么样了,会不会说话了,是不是想要走路了。断奶了没有,高兴不高兴吃饭呢…… 六月了,再有两个月他就满一周岁了,抓周的时候,她不知道能不能回去。 生了他,反而爹娘都不在身边,小傢伙会不会觉得爹娘都不爱她呢。 苏婉如想着又嘆了口气,喜嬷嬷撩了帘子,回道:「戈小姐来了。」 「快请进来。」苏婉如收拾了东西,迎了戈玉洁进来,她问道:「是你兄长让你来的?」 戈玉洁点头,带喜嬷嬷上了茶退了出去,她极快的道:「皇长孙那边没有消息,我大哥说他们恐怕不想掺和了,眼下朝中正热火朝天的保举人进盐铁衙门,根本没有人想到我父亲他们。」 「也不意外。」苏婉如道:「刑部有崔大人照看,戈大人不会受苦的。你和你大哥说,他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急,过不了几天就能有新的进展。」 「什么进展?」戈玉洁问道。 苏婉如顿了顿,道:「你让你大哥去看看,保举三品以上官员是哪些人,一一记下来。查清楚这些人的来歷,进盐铁衙门的又是哪些人,这样也就知道了背后的人到底是谁了。」 戈玉洁应是匆匆回去,第二天又来了,将朝堂的事告诉她,「我大哥查了,十有八九,都和四皇子有些瓜葛。」 「那就对了。」苏婉如低声道:「这事和你们家没有关系,你们要做的,就是一门心思喊冤叫屈就好了。将戈大人以前的功绩喊出来,想他拿一万两的无奈喊出来,别的事,不要管。」 戈玉洁应是。 赵胥很高兴,赵峻插不进手来,就只有他和赵治庭分这一碗肉,而赵治庭自然是争不过他的,十几个位置,赵治庭只得了两个无足轻重的官职。 上至盐铁使,下至衙门书吏,都在他手里握着。 六月底,关外再次传来捷报,努尔哈赤退兵五十里。这是努尔哈赤第一次退兵,以前他一直围着城关沿线转悠。 赵之昂大喜。 苏婉如听到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咕哝道:「打了这么久,估计又是鬍子拉碴不能看了。」 她想着爷儿俩混混沌沌的睡着,第二日迷迷煳煳的醒来,就听到隔壁喜嬷嬷和钱嬷嬷低声说着话,「……圣上突然栽在地上,这还是第一次,咱们娘娘吓的腿都软了,忙喊了太医,好在太医说还好,吃了药稳定下来。」 「圣上年纪毕竟不小了。」钱嬷嬷道:「往后这样的情况,肯定还有。」 苏婉如听着眉头微蹙,赶忙坐了起来,提笔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去了城隍庙…… 三日后,陈淑妃在赵之昂床头哭,求赵之昂立储,她没有推举自己的儿子,而是态度坚定的,要求立赵治庭为太孙。 因为满朝没有人比赵治庭更加名正言顺。 赵之昂感动不已,喊了皇后来,当着她的面,夸了陈淑妃,留陈淑妃在身边伺候。 皇后气的不行,可还得谢谢陈淑妃。 又隔了一日,赵之昂听说戈淮川病重,刑部问能不能请大夫去给他看病,能不能让家里人给他送药。 陈淑妃随口问了一句,「戈淮川年纪不大吧?这才关了多久,就生病了,又没审没打的。不会是装的吧?」 赵之昂顿时皱眉。 来人回道:「戈大人其实……其实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了,也不算奇毒,就是有些腹泻,这个热天人泄上一日,人就半死不活了。」 「只有他一人腹泻?」陈淑妃道:「不会是骗人的吧?」 「不是他一人,还有另外三位大人。」来人报了三位大人的名字,都是盐铁衙门数得上的人,陈淑妃咦了一声,惊唿道:「不会有人想要杀人灭口吧?」 来人没敢说话。 赵之昂蹙眉,训斥道:「你一个女人家懂什么,休要胡言乱语议论朝堂的事。」 「圣上,这事确实蹊跷啊。」陈淑妃道:「就算不是杀人灭口,也是有人不想他们出来。臣妾觉得,要细细查一查比较好。」 赵之昂没有反对,让刑部自己去查。 两日后,查到了一个狱卒,是他在三位大人的饭菜里下了药,虽非毒药,却足以致命。 三位大人被送出了衙门,赵之昂心里却越想越觉得古怪,戈淮川他没想让人死,关个两个月放出来,换个位置让他去就好了,贪墨他虽生气,但也分得清轻重。 更何况,一万两还没有花用,确实不严重。 隔了一日,戈淮川的儿子上奏疏,告现盐铁使刘大人,说他谋害戈淮川。 此事子虚乌有,但却让赵之昂看到了一件事。 整个盐铁衙门成了铁桶一块,就跟有戈家人捅了马蜂窝,一下子从衙门里涌出来那么多黄蜂,齐心协力的追着戈家人蛰。 团结是好事,但也不是好事,一个衙门成了铁桶,那他们在里面做什么,谁能知道? 「这位刘大人是苏大人保举的?臣妾记得苏大人的亲家是姓闵大人吧?」陈淑妃道:「闵大人好像是……」 闵大人是赵胥的岳丈,虽官位不高,但颇有人脉。 顺藤摸瓜,陈淑妃指点之下,赵之昂发现,一个衙门里的人居然都是一个藤上的瓜。 「朕的儿子,可真是有能耐啊。」赵之昂道:「不声不响的把一个衙门捏在手里。」 陈淑妃几乎要笑出声音来,第二天早上就找来赵峻,高兴的道:「……那个人的法子还真管用,让我们沉住气等时机,你看看,时机这就来了。」 「不是时机来了,是她让戈家的人造的时机吧。」赵峻道:「母妃,我打算入夜去戈府看看。」 他打算拉拢戈大人。 「行,现在去就是雪中送炭,就算不领情你也没有损失。」陈淑妃道。 夏天天黑的迟,苏婉如吃过饭在院子里散步消食,走了一个时辰才回了书房,喜嬷嬷点了灯,笑着道:「要不,奴婢给您打打扇子,这夜里还是热的很。」 「没事。」苏婉如道:「我看会儿书就睡了。」 喜嬷嬷应是带上门出去,苏婉如却没有心思看书,靠在椅子上发呆,忽然,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她惊了一跳回头,顿时面露惊讶,「四殿下?」 「奇怪我会来?」赵胥在她对面坐下来,「我怎么觉得以你的聪明,应该能料到才对啊。」 苏婉如摇头,「我料到你可能会来找我,可我没想到你这么没品,夜半来我房里。」 「你应该习以为常吧。镇南侯没有夜半来你房中?」赵胥冷笑一声,「恐怕不止他一人吧,你房里的窗户不是从来不关的吗,否则你一个女人,能有今天?」 「殿下吃了屎过来的?」苏婉如眉梢一挑,「实在太臭了。」 赵胥面色顿时阴沉下来,眯了眯眼睛,道:「戈家的事,是不是你教他们的?你在报復我扣船之仇?」 「我没有殿下的本事大,」苏婉如冷笑一声,道:「殿下该想想,到底你得罪的人,是不是太多了点。」 赵胥恨不得过去将她掐死,「你以为这点小把戏,我就没有办法了。我从出府那天就发誓,这天下我势在必得。而我登基那天,第一个砍了沈湛的头。」 「你以为,你为什么待在这里不能离京,真当你一个女人能有多少重要性。我父皇是因为沈湛,留你做人质而已。」赵胥道:「你们活不了,就算帮我赵峻那蠢货,他也不可能赢的了我。」 他以为他们暗中在帮赵峻啊?也对,她刚刚和赵峻合作完,「那先恭祝殿下心想事成。」又道:「不过怎么办呢,盐铁衙门的事你得先处理好啊。」 赵胥恼羞成怒,忽然拍了桌子站起来,苏婉如往后退了一步,提了桌子上的油灯,「殿下打算做什么?杀了我泄愤,那我还是自杀好了,这火一点我就活不成了。不知道沈湛知道我死了会是什么反应,你父皇大概也不想知道吧。」 「威胁我?」赵胥道:「用自己的死威胁敌人,你也不聪明啊。」 苏婉如哈哈一笑,道:「有时候还是可以的。」她说着,将手里的油灯往窗帘上一丢,扬眉道:「殿下不该来,可见你也不聪明。」 火势一起,顿时蔓延开来,腾腾烧着书房,赵胥面色大变,「疯子!」说着,就朝窗户而去,可不等他翻窗出去,就听到苏婉如喊道:「救命啊,来人啊……」 门外的人早就看见了,一听喊顿时沖了进来,喜嬷嬷和钱嬷嬷便看到有个男人翻窗出去。 两个人在宫里走动,有的人就算不看脸,也知道是谁。 「是四殿下,别让他跑了。」喜嬷嬷眼睛一亮,顿时和钱嬷嬷扑了过去…… 半夜三更,陈淑妃服侍赵之昂起来听回禀,简直要笑出声来,赵胥去找苏氏其实没什么,可是放火烧人还被抓了个现行,就很好笑了。 那个苏氏,还真是厉害啊。 「抓了,」赵之昂道:「关宗人府里去,派人看守,没有朕的命令,谁都不准去看他。」 陈淑妃给赵之昂捶腿,手法轻快舒服。 隔了几个宫,皇后听完喜嬷嬷的话,虽高兴,可还是一脸的不解,「他去找苏氏干什么?难道是因为嫉恨沈湛?」 「有这个可能。」喜嬷嬷猜测道:「是不是想要苏氏做人质,逼迫镇南侯?」 也不用逼迫啊,这理由说不通。 「一定还有别的原因。」皇后说道:「这个苏氏可不简单,保不齐是为了上次赵胥扣她船的事……」 但赵胥为什么这个时候去找?难道这次盐铁衙门的事,和苏氏有关? 她一个女人,再有本事也是做买卖,她还能做什么? 一早,赵治庭上完朝后兴沖沖的来找皇后,「祖母,四叔是疯了吧,跑去苏氏房里杀人,还被人抓住了,简直是丢脸。」怎么没杀掉呢,苏氏那人,可惜了那张脸了。 「你别高兴的太早,我估计圣上会启用戈淮川。上次郑文举让你保戈淮川你没有出手,现在他要是起復了,往后你又多了一个阻力。」皇后恨铁不成钢的道:「雪中送炭的事,你怎么能不做,戈淮川又不傻没用的人,你帮了他,他自然会记着你的恩。」 「我……」赵治庭无语,「我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他们在盐铁衙门也安插了人,也不没有好处。 皇后摆了摆手,道:「立储的事迫在眉睫,你近日不要妄动。」 「会是什么时候?」赵治庭问道。 皇后顿了顿,若有所思道:「若我想的没错,努尔哈赤死后,圣上就会立储。」他想将外患除去,替赵治庭扫清障碍。 果然,时隔近两个月后,戈大人被启用,依旧是盐铁使。 苏婉如高兴的给沈湛还有苏季写信,告诉他们赵胥被关去了宗人府,他朝中的势力被削的差不多了,赵之昂立储后绝对不会留赵胥。 留他,就是给赵治庭留后患。 她解决了一个难题。 苏季收到信时哭笑不得,郑掌事笑着道:「属下原本还在想公主为何突然回燕京呢,原来是打算回去扫清障碍。」 「嗯。和赵胥相比,赵治庭不算什么。」苏季失笑摇头,「这丫头,太不让人省心了。」虽这么说着,可眼里却都是慢慢的骄傲。 郑掌事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给她回封信去。」苏季说着,坐下来给她回信,正提笔写了一句,刘长文进来了,有些激动的回道:「殿下,淮河发水了。」 苏季一怔,立刻明白了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淹了哪里,祖陵?」 「昨天夜里,淮水冲破了堤坝,将泗州都淹了,水足有丈深。」刘长文道:「满城百姓无一逃离。」 为了保护祖陵,赵之昂将水截流,这件事早就有人提过,可他一意孤行,说淮水这几年都没有事,以后也不会有事。 现在出事了。 他自己家的祖陵保护好了,可方圆的百姓却为此丢了性命。 「我们去泗州。」苏季将手里的信烧了,又和郑掌事道:「你留下,通知所有人做好准备,我们随时起兵。」 郑掌事听着心头砰砰的跳,「是!」 「殿下。」胡十三娘快马赶来,「殿下,甘肃分号的掌事送信来,前天夜里,侯爷得了努尔哈赤的首级,侯爷胜了。」 苏季脚步踉跄了一下,凝眉道:「此话当真?」 「是。」胡十三娘将信递给他,「这是信,您看看。」 苏季飞快的扫了一眼,眼睛慢慢眯了起来,和胡十三娘道:「你速速通知沈湛,消息先不要送去京城。」 「是!」胡十三娘应是,和众人打了招唿快马而去。 苏季想了想,又回头给苏婉如去了信,让刘长文亲自送去燕京,他带着人去了泗州。 苏婉如收到信已经是七天后,正是八月十五,她心里焦躁的不得了,想知道八月怎么办的抓周礼,他没有外祖母所以说好了抓周礼由她舅母操办的。 抓了什么,剑还是书? 他会走路了吧,会喊娘了吧…… 苏婉如恨不得立刻插翅回去。
201 隐忍 「什么?」苏婉如怔了一下,看着来找她的刘长文,「努尔哈赤的首级?」 这太让她意外了,她不是不信沈湛的能力,而是相信努尔哈赤的能力。 他能有今天,全靠他这十几年来自己的经营,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死,她以为这仗至少还要半年之久才能分出胜负。 而胜的一方,却不一定是沈湛。 眼下她听到这样的消息,所以一时间难以消化,没有丝毫的欣喜,「沈湛呢,他怎么样。」 「还不知道。」刘长文回道:「十三娘送来的信中,只确认了努尔哈赤死掉的消息,至于别的一概未提。」 苏婉如来回的走,她心头砰砰的跳,刘长文看着她,不解的问道:「公主,您是在担心镇南侯?」 「嗯。」苏婉如回头看着刘长文,「我觉得沈湛能取得努尔哈赤的首级,定然是损敌一千,自损八百的。」 刘长文一怔,他们都没有想到这一点,好像觉得沈湛是天神似的,从来不会吃败战从来不会受伤……可是这一次对方是强敌,他是怎么取得对方首级的? 两败俱伤?这是刘长文脑子里立刻冒出来的。 「属下这就往开平卫去。」刘长文道:「公主放心,镇南侯武功高超,身边也有许多高手,不会有事的。」 苏婉如转头过来看着刘长文,「那你快点去,如果消息属实,那么朝堂这边瞒不住,也顶多这三两天的功夫而已。」 从胜利到胡十三娘赶到济宁,然后刘长文回来,这中间至少有半个月的时间了,燕京的消息还没有传开……苏婉如觉得这时间已经是上限了。 「那我速速去。」刘长文道:「公主可有话让我带给镇南侯?」 苏婉如摆手,「没有话,你只要确认他是不是活着的,有没有受伤,伤的如何就行了。」 刘长文点头应是,也没有停留快马就走了。 苏婉如心生不宁。 此刻的宫中,赵之昂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但因起来的太过急躁,眼前顿时黑了黑,又扶着杜公公的手坐下来,看着来回的武将,确认道:「你确认,沈湛取了努尔哈赤的首级?」 「是。」来人回道:「微臣虽没有亲眼所见,但通过后来的关内关外的反应,推算出来的。」 「二十多天前,两军交锋,各退了十里休养,在五天的时间内,两边都特别安静,我们在关内甚至听到了马头琴的声音,还有人唱歌。」那人顿了顿又道:「当天夜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打了起来,先是元兵的军营里,闹哄哄的声音极大,微臣先是以为他们还在唱歌,直到那些人从军营里追出去,看不清追赶什么,但气势汹汹,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 「那天夜里两边打的特别难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兇勐,从半夜一直到第二天的下午。几乎是尸骨遍野。」那人回道:「我们本来打算出去支援的,可镇南侯有命,哪天就算在我们城门下打,没有他的命令,也决不能开城门。」 「照你这么说,那天夜里应该是有人闯进对方军营刺杀?」赵之昂咋舌,万千军中取敌军将领首级这事,不过是话本上的故事,就算是武功盖世,也不可能敌得过成千上万人的围剿。 但人刺杀的人换做沈湛,也不是没有可能。 「是。」那人回道:「微臣也是这样认为,看两方的态度,努尔哈赤很有可能已经死了。因为微臣来的时候,元蒙人已经开始退兵了。」 赵之昂扶着桌子,身体前倾,「沈湛呢,可安排人去追了?」 「不曾,这边也是死伤严重,而且,微臣猜测,那个进敌军斩首级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镇南侯。」 如果真是镇南侯,那他不安排人去追,后来都沉寂无声,很有可能,是因为他自己也是重伤难治。 很有可能,镇南侯也死了。 赵之昂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缓缓起身,负手来回的走动着,停下来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抬手挥退来人,「你先休息,不要惊动旁人悄悄回开平卫去。」 来人应是,退了御书房。 「圣上。」杜公公欲言又止,赵之昂现在没心思听别人说话,坐下来专心写信,杜公公嘆了口气,泗州的事他觉得迫在眉睫,一城千户人家,一夜之间淹没在湖底。 原来繁荣的老城,变成了漫漫的湖,实在太可怜了。 「圣上。」杜公公道:「定国公的奏疏,您可要现在看?」 赵之昂微微颔首,「念!」 「是!」杜公公站在一边开始念,「……泗州城被淹后,周边守在百姓都涌到中都,我已和知府下令严关城门。但那些刁民却蛮狠不已,开始往祖陵而去,昨夜居然有些将陵墓四边的镇兽砸了,还朝里面丢火把。所以微臣恳请圣上同意,派兵镇压。」 杜公公越读声音越小,赵之昂忽然拍了桌子,怒道:「岂有此理,朕打天下给他们安稳生活,现在受了这么点苦累,就来和朕闹,难道朕对他们还不够好吗?没有朕他们早就死在元人的马蹄下了。」 「朕的祖陵他们也敢动,真是胆大包天。」赵之昂道:「给定国公下令,若有人敢损坏祖陵一根草,朕就灭他九族!」 杜公公应是。 「让德庆侯来见我。」赵之昂接着又道,杜公公应是开了御书房的门,水公公在门口,低声道:「公公,司公公回来了。」 杜公公颔首,又回去和赵之昂回了,赵之昂眼睛一亮,道:「让他进来。」 过一会儿司三葆从门外进来,杜公公带上御书房的门出宫,亲自去请德庆侯。 苏婉如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她依旧坐在宴席室内绣嫁衣,喜嬷嬷笑着进来给她添茶,又忍不住去窗户那边看看,生怕还有什么人会潜进来,苏婉如回头看她一眼,笑着道:「那是意外,嬷嬷不要再想着了。」 「奴婢这不是害怕吗。」她和钱嬷嬷拼死抱住了赵胥的腿,钱嬷嬷还受伤了,人躺在房里养伤呢,但就算是死了,也是值得的。 四皇子啊,她们抓到了四皇子。 这是天大的运气,皇后娘娘暗着赏赐了他们一人一千两白银外加一幢宅子,等苏婉如走后,她们想回宫就回宫,不想回宫就能去宅子里养老了。 所以,当时她认清是谁,就豁出命了。 因为大周开国才几年,她和钱嬷嬷都是半路进宫的,各人都有儿女,现在有了这样的功劳傍身,儿子说不定还能封个荫恩,那她们这辈子就值了。 喜嬷嬷很高兴,对苏婉如越法的讨好。 「明儿一早我朋友会过来,到时候嬷嬷记得将人引进来。」苏婉如放了针线,揉了揉眼睛,「也就一个半月了,给嬷嬷添麻烦了。」 喜嬷嬷笑着道:「不麻烦不麻烦,自从来伺候姑姑,我们所有人都特别的高兴,说句大逆的话,比在宫里还要开心呢。」 「我也是很高兴,能在连走前认识二位嬷嬷。」她笑着道。 两人相谈甚欢,苏婉如收拾了一下去了卧室休息。 第二天一早,周娴来了,她一进来就压着声音回道:「我怎么感觉得这几天到处都是怪怪的,大家都在说那座被淹的城,还说京城也开始闹鬼,皇城附近一到晚上就嗡嗡的响,像是许多人在哭。」 「鬼跑那么远?」苏婉如摇了摇头,道:「不过,冤死的确实不少。」 周娴不忿,凝眉道:「我从来对朝政都不关心,说实话,谁做皇帝于我们而言也没有多大的不同的,但是现在却觉得心寒,你说圣上为什么要截流,一个祖宗的衣冠冢,难道还比几千人的性命重要吗。」 「这不是一个衣冠冢的问题,而是他觉得这是祖宗的保佑,是大周的基业。」苏婉如道:「赵之昂深认为,祖陵的好坏,会影响到他的江山。他在江山和几千人的性命之间,选择了江山。」 「那也气人。」周娴啐了一口,又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门外,「你说圣上到底怎么想的。」 苏婉如也不知道,她今天喊周娴来不是为了说这件事,「你去通知人牙子里,就说我要买小丫头,一共要买二十个,提前买回来放在宅子里调教,让她们带人来。」 「这行吗,皇后不安排人吗?」周娴问道。 苏婉如摆手,「皇后派的人是皇后的人,我带一些我自己调教的人出来,这没什么问题。你照着我的意思做。」又道:「还有,马上要秋游了,我和刁嬷嬷她们说了,趁着天气好,安排一天秋游,时间就定在五日后。」 「哦哦,那我也去。」周娴笑着道:「你是不是不能去?」 苏婉如点头,「我去不了。在走前把一些事都定了,免得我一走我所做的事都散架了,那我这么几年的努力都白费了。」 「嗯。」周娴点头应是,苏婉如又道:「从今天开始你不要来我这里了,帮我将这件事办好后,你就陪着掌事,记住我的话,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们都不要慌,该哭就哭,该笑就笑,一切如常就好了。」 「怎么说的跟交代后世一样。」周娴说着微顿,低声道:「你打算逃走吗。」 苏婉如敲了她的头。 「因为泗州的事,京城现在守备特备严,你要想出去,恐怕要好好打算一下。」周娴道:「不然你穿我的衣服,扮作我的样子?」 苏婉如失笑,摇头道:「行了,我的事我自己处理,你照顾好自己和霍掌事,不要乱掺和乱闹腾,会有人保你们无事。」 「知道了。」周娴应是,起身抱了抱她,道:「虽然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但是我感觉不太好,婉婉,你要保重啊,我们……我们都好好活着。」 「嗯。」苏婉如道:「要是我死了,你记得去帮我照顾八月啊,反正你也嫁不出去了,就守着我儿子,将来让他给你养老送终。」 周娴顿时红了眼睛,呸了一声,道:「谁说我嫁不出去,我想嫁,明天就能嫁。」 「那八月给你养老送终也还是可以的。」苏婉如摸了摸周娴的头,道:「回去吧。」 周娴应是,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苏婉如依旧坐在房里坐着针线,一切照常,等到下午的时候,喜嬷嬷高兴的进来,「姑姑,天大的喜事啊。」 「什么事?」苏婉如问道。 喜嬷嬷笑着道:「关外捷报来了,镇南侯打胜仗了。」 「经常有捷报啊。」苏婉如抬眸看着她,「这次有什么不同吗?」消息终于传回京城了吗,沈湛就算受伤也应该养好了吧? 她垂着眼眸,假装镇定。 「当然不同,努尔哈赤的首级都取了。」喜嬷嬷高兴的道:「元人只有一个努尔哈赤,等他们再出一个,至少还要十年。而且,此番他们大伤元气,大家都说至少二十年内,他们不敢再来犯。」 「那真是大喜的事。」苏婉如点了点头。 喜嬷嬷又道:「圣上传了圣旨,让镇南侯班师回朝,现在全大周的人都在等镇南侯回来,他这次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圣上不知道怎么赏赐他呢。」 「会怎么赏赐?」苏婉如问道:「封他做异姓王?」 喜嬷嬷掩面一笑,道:「奴婢觉得可能是,镇南侯这等功劳,不封他做王都难平天下百姓的心。」 「嗯。」苏婉如点头,「那圣旨送去了吗,是谁送的?」 喜嬷嬷回道:「好像是羽林卫王统领吧,奴婢没有亲眼见到不好说。」说完,正要说话,外面小丫头隔着门喊道:「嬷嬷,人牙子来了,说苏姑姑要买小丫头。」 喜嬷嬷一愣看着苏婉如。 「是我请的。」苏婉如整理了一下衣服,笑着道:「我打算挑二十个小丫头留在身边用。这些小丫头还要请嬷嬷帮我调教一下。」 原来是这样,喜嬷嬷道:「行,奴婢陪你去挑。」 两人一起出了院子,人牙子是个婆子,笑盈盈的说着好话,指着站成两排身高差不多,年纪差不多的小丫头,道:「年纪都是八九岁模样也都挑的清秀的,姑姑看看,有喜欢的就留下来,奴婢一定给您一个好价格。」 「好。」苏婉如转了一圈,很认真的一个一个细看,喜嬷嬷跟在后面,瞧见一个生的很机灵,模样也不错的小丫头,「这个不错,看着机灵,应该是个懂事的。」 「有点太机灵了。」苏婉如却不是很满意,喜嬷嬷也不介意,换了个老实的,「这个不错,看上去有些憨厚,样子也不丑。」 苏婉如摇头,「太老实了一些。」 喜嬷嬷一愣,这老实的太老实,机灵的太机灵,这怎么挑人。 「婆婆明儿再换一批十一二岁的吧。」苏婉如笑着道:「劳烦你了。」 司空见惯的事,谁家买丫头都要仔细挑的,更何况,苏婉如一次要二十个,是个大生意,人牙子一点都不介意,笑着道:「那奴婢明儿一早给您将人领来。」 苏婉如笑着应是,让喜嬷嬷打赏了十几个钱。 人牙子高高兴兴的带着人走了。 第二天早上又是如此,领了一批十一二岁的来,苏婉如却只要了三个,让人牙子挑十四五的来。 连着三天,她都在看丫头。 喜嬷嬷一开始还陪着,后来就藉故不陪了,苏婉如太能来事还挑剔,看的她都开始头疼。 「我明天想出城一趟。」吃过午饭,苏婉如忽然和喜嬷嬷道:「就去法华寺,一天来回,可能去?」 她是能出城的,但是要带着人陪同,上个月她就去过一趟法华寺。 「行啊。」喜嬷嬷一口答应了,「奴婢这就去安排马车。」 苏婉如笑着谢了,接着低头做事,喜嬷嬷去了一个多时辰,回来的时候就有点尴尬,苏婉如扬眉问道:「准备好了?要是没有准备好,我后天去也是可以的。」 「不是。奴婢刚才上街,听禁军那边说,现在街上戒严的厉害,寻常人不都不敢出城。」喜嬷嬷道:「就怕有歹人。奴婢觉得姑姑还是不要出去的好。」 这就不让她出城了啊,看来赵之昂已经准备好了。 他打算怎么做? 等沈湛一到燕京,就抓住他们二人?或者,直接杀了她,去刺激沈湛造反,好让他有个名正言顺杀沈湛的理由? 关键是,她现在不知道沈湛是死是活,他一定是受伤了,伤的到底重不重? 「那就不去了。」苏婉如无所谓的道:「我在家里拜菩萨,菩萨也是会知道的。」 喜嬷嬷松了口气,点头不迭的道:「是这样的,只要心诚就好了。」 太子府中,胡琼月来回的走,又停下来看着赵治庭,「……殿下,沈湛又立了这么大的功,圣上要真封他一个异姓王怎么办?」 「这有什么,」赵治庭道:「这是他自己的本事,没什么稀奇的。」 胡琼月摇着头,「还有一件事我觉得奇怪,圣上为什么困着苏氏?」 「听说,苏氏和沈湛在成都府成亲了。」赵治庭道:「不知道真假。但是苏氏肯定活不成了,就看沈湛回来是什么态度了。」 她一个要和亲的「郡主」,居然和人私自成亲了,这就是欺君之罪。 「原来如此。」胡琼月顿时明白了什么,难怪她觉得奇怪,苏婉如为什么会回来,她是觉得沈湛会救她啊。 沈湛知道她的身份吗? 他知道苏婉如是谁吗? 如果知道了呢,他还会护着她吗,不可能,沈湛绝对做不到。 「我出去一下。」胡琼月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找苏婉如验证,赵治庭没有拦着她,「我去见祖母,你出门吧。」 胡琼月直接去了苏婉如的宅子里,在门口正好碰到了人牙子领着一批小丫头出去,她下了轿子就看到站在庭院里晒太阳的苏婉如。 两人一对上,苏婉如冲着她一笑。 「你在等沈湛回来?」胡琼月走近,摈退了身边伺候的人,「所以你这么有恃无恐?」 苏婉如点了点头,「是啊,怎么了?」 「果然。沈湛知道你的身份吗?你们真的在成都府成亲了?」胡琼月问道。 苏婉如点了点头,「你生气我没请你吃喜酒?」 「原来如此。」胡琼月道:「他不知道你的身份吧?你在等他回来,他有功在身和圣上说了,你就不用去安南了对吧。」 「你猜,他要是知道了你的身份,会是什么反应?」胡琼月道:「他会护着你,还是会杀了你呢?」 苏婉如噗嗤一笑,道:「那你就慢慢等好了,希望你能活着,看着一场天大的戏。」 「苏婉如,你也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胡琼月道:「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见你,你好自为之吧。」 说着,便拂袖走了。 赵治庭还不知道赵之昂的打算,还是说赵之昂根本没有什么打算?是她想多了吗? 她心头转着,外头听到一阵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喜嬷嬷笑着道:「大家在庆祝呢,圣上让人在镇南侯府的门头上挂着大红的幡,要在镇南侯回京前,将他府里翻新一遍呢。」 「姑姑可想出去看看?」喜嬷嬷问道。 翻新?是翻找吧!苏婉如扬眉,「我可以?」 「姑姑这话说的,您想去奴婢就陪您去啊。」喜嬷嬷笑着道。 苏婉如就换了衣服和喜嬷嬷一起出了街,八月十五的花灯还没收,现在各处又添了许多的花灯,到时候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比过年的时候还要热闹。 「还有人说要给镇南侯盖生祠呢。」喜嬷嬷笑着道:「就盖在戍边,每隔百里盖一座,说有镇南侯在就能守住戍边。」 苏婉如笑了笑,「这事有些过了,圣上知道会生气的。」 「姑姑这话说的。」喜嬷嬷笑着道:「这事圣上已经同意了呢。」 苏婉如愕然,「圣上同意了?」 喜嬷嬷笑着点头。 「苏姑姑。」忽然,一边的马车里有人喊她,苏婉如就看到蔡夫人正撩了帘子冲着她笑,她忙走过去行了礼,道:「夫人这是要出城吗。」 蔡夫人点头,回道:「侯爷这次理了大功,等他回京来圣上肯定要嘉赏,我们也要准备一些贺礼。」说着微顿,笑着道:「我们伯爷说,将怀柔的一个八百亩的庄子送给侯爷,这个最实在了。」 是够实在的,苏婉如笑着道:「那夫人快去,免得一会儿路上堵了,您回来就要迟。」 「也对,那我去了啊,你……」蔡夫人低声道:「侯爷还有十来天就能回来了,到时候他回来后你肯定就没事了。别怕。」 苏婉如点头应是,目送蔡夫人离开。 她一直没有猜到赵之昂想干什么,是真的打算等沈湛回京后杀他,还是怎么做? 蔡夫人说沈湛还有几天就回来了……也没有听说赵之昂收回沈湛的兵权,一切都是按惯例在行事,沈湛立功,赵之昂表彰嘉赏…… 他想怎么样? 想到这里他心头一跳,难道赵之昂是打算抓住沈湛,顺便收復了成都府? 不会吧?沈湛认亲的事,赵之昂不可能查得到。 胡思乱想的,苏婉如漫无目的的在路上闲逛了一圈,又去了城门口,喜嬷嬷以为她要出去,却不想她只是在城门口和守城的人聊了几句,就走了,掉了头拦住了路上巡视的禁军说了几句话,转到去了菜市找了王屠户的摊子。 王屠户的摊子开着的,苏婉如没去,就远远看了一眼,回了宅子。 宫中,赵之昂看完手里的信,将信摆在桌上铺着的地图上,颔首道:「就这么办吧,五日夜里,在此处等!」 「是。」来人应是而去,前脚刚离开,后脚水公公拿着奏疏来了,「圣上,定国公的奏疏。」 赵之昂凝眉,道:「吃干饭的东西,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说着,接了奏疏过来,看完之后,顿时勃然大怒,将奏疏摔在了地上,杜公公和水公公吓的噗通一声跪下来。 「那些刁民,那些刁民。」赵之昂道:「居然敢扯大旗,当义军,他当他们是谁!」 杜公公面色发白,没有想到,那些百姓居然暴乱了,不对,不是暴乱,是反了啊…… 「怎么办?」杜公公道:「不然,派人去安抚一下?」 赵之昂冷笑一声,「这些不识好歹的人,朕作甚要安抚他们,杀了,杀了就没有这么多事了。」 一日后,中都附近两县起了第一支义军,人数不过几百人,但一路打到官府,凤阳府衙被烧一空。 苏季看着也是惊讶不已,他本来想要趁此机会煽动百姓的,段震低声道:「……看来,殿下省了一番力气了。赵之昂都帮您做了。」 「是啊,赵之昂忘了,他也是扯了一支义军,一路打下江山的。」苏季冷笑一声,道:「走,我们也去。」 说着话,两人进了义军的人流中。 赵之昂没有心思管凤阳的事,他等着西北的回音,皇后给他续茶,低声道:「……要不,将苏氏带上?要是沈湛反抗,有苏氏在手里,他多少都有点顾忌吧?」 「你说的有道理。」赵之昂道:「派人去将苏氏带来,朕要先审她一番。」 皇后道:「还审什么,司三葆不是查的清清楚楚了吗?沈湛和她在成都府成亲了,恐怕不止成亲这么简单,很有可能他们和萧山达成了协议,要造反。」 「那丫头精明的很,您问了恐怕也不会如实招供。」 赵之昂也觉得是这样,颔首道:「直接绑了人送过去,她要是敢反抗,就随手处决了。」 「那她手里的买卖怎么办,司三葆那边可彻底接手了?」皇后问道。 赵之昂点头,「司三葆的意思,四个铺子随时都能接过来,绣坊和女学的话,恐怕还要皇后你去管,该查的细细的查清楚。」 「臣妾知道了。」说着就传了几个嬷嬷,「去将苏氏抓了,她要是反抗,也不要和她客气。」 几个嬷嬷人高马大,听了话忙应是出宫而去。 前后不过小半个时辰,喜嬷嬷赶进了宫里,噗通一声在皇后面前跪了下来,道:「皇后娘娘,那……那苏氏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皇后眯了眯眼睛,「本宫让您们看着她的,你们这么多人,还将人弄丢了?」 喜嬷嬷也不知道,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苏婉如是怎么走的,「……早上奴婢还看她在院子里,后来人牙子领着人来,她还认真挑了两个人,奴婢见她没什么事,就自己去忙事了。」 「四周都找过了?」皇后问道。 喜嬷嬷点头,「四周都找过了,奴婢还请了五成兵马司的人去找了。」 「去找,她名下几个铺子都去看看。」皇后气的不得了,「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找了一天,绣坊,天下百货,能找的地方都找了,没有人知道苏婉如去了哪里…… 「人牙子。」胡琼月和赵治庭道:「她一定是换了妆跟着人牙子混出去了。」 赵治庭一愣,胡琼月道:「我还奇怪她为什么买这么多丫头……原来如此!」 此刻,苏婉如已经过了通州,径直往太原而去,她一直以为赵之昂会等沈湛回京后再做什么,毕竟满城的欢喜不是假的,沈湛看到后也会掉以轻心。 可是今天去了城门,发现肖通不在,禁军中林大人不在,她就怀疑,会不会是有人知道她和他们来往的多,所以将人都控制起来,以防止走漏了风声。 她就确定,赵之昂的打算,就在路上。 一面装作高兴等待沈湛凯旋而归,一面却在半道埋伏杀他。 他为什么敢这么做,苏婉如怀疑,沈湛很有可能重伤在身…… 她必须要去,赶在赵之昂动手前,通知沈湛。
202 埋伏 过了真定,便就有人来接,苏婉如虽然第一次见到此人,但还是认了出来,她拱手道:「阎当家!」 阎沖是刘家庄的乡书,亦是土匪出身,这两年由苏季操练过后,褪了一身匪气,而多了一丝军士的严肃感来,他知道眼前的人,忙下马跪地,道:「阎沖叩见小姐。」 「当家的快请起。」苏婉如往阎沖身后扫了一眼,他只带了十来个人,但这十来个人却个个精神饱满,都是练家子,「可是我二哥让你在这里等我的?」 「是。」阎沖回道:「三公子连走前给我来信,说让我在这里接应,不是京城的您来,就是关外的镇南侯路过。」 二哥真是料事如神啊,苏婉如颔首道:「那劳烦你们路上相送,我要在明天夜里赶到太原。」 「那这就赶路。」阎沖拱手道:「路途不近,速速前行。」 苏婉如颔首,再次翻身上马。 一行十几个人将她护在中间,在近夜半的小路上前行,苏婉如跑了一天半其实已经很疲惫,可她担心沈湛,不知道他是怎么安排的,会不会中了赵之昂的埋伏,甚至于,她连他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浓墨减退,风景后退,一行人在山林里就地休整,马去吃草他们靠在树干上打盹儿。 阎沖点了艾草插在苏婉如身侧,低声问道:「小姐觉得皇帝会半道埋伏镇南侯?」 「嗯。」苏婉如点了点头,道:「不过,我还没有想到,他会以什么名目去埋伏镇南侯。」 杀人总要有个理由,就算是将来推倒哪个山匪头上,那山匪也得有个说法,是为父报仇还是取财取命,否则,随随便便一个藉口用在一个刚立了大功得天下民心的大将身上。 「这还要名目?」阎沖道:「肯定是推给土匪,就说土匪劫财不就得了。」他们当年不知道替朝廷背了多少黑锅。 苏婉如摇了摇头,道:「太原一带其实土匪并不多,我记得只有一山几百人,似乎也归拢你们了是吧?」 「那到是。」阎沖嘿嘿一笑,他也从两千多人的当家的,变成了近一万人的当家的,这官越做越大。 苏婉如道:「土匪不傻,谁会去截杀镇南侯,更何况,那是班师回京的队伍,莫说钱财恐怕身上连个大钱都没有。这话说给天下人听,不会有人信的。」 「赵之昂怕寒了人心,所以土匪的说法不通。」苏婉如道。 阎沖觉得她说的有道理,「那就奇怪了,难道说镇南侯反了?可人家刚打了胜仗,反个什么劲儿。」 「所以我一直没有想明白。」苏婉如靠在树干上,头昏脑涨,难道赵之昂连这最后一点遮羞布都不要了?他不怕被天下人骂,不怕后人记载?难道就不怕寒了朝臣的心? 这样的帝王,谁愿意给你拼死效力,没有确认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个镇南侯。 「小姐先睡会儿。」阎沖道:「一个时辰后我们上路。」 苏婉如不再和说话,专心睡觉。 一个时辰后他们再次上路,往太原而去。 相距八十里外的凤凰山,是有名的天险之地,满山乱石,峡谷逼仄足有二里之长,人走在谷内抬头看去,顿时有种被埋在坑底的感觉,使人恐惧。 所以,就算是近路这里也不常有人行走,毕竟谁也不知道,过这二里路的峡谷,会不会被山顶滚下来的乱石砸死。 此刻是夜里,峡谷内寂静无声,只有鸟雀扑棱着翅膀,掠过挂在天上的一轮月牙,留下一个暗黑的剪影,便消失在漫漫夜色之中,随又夜风起,乱石中杂草簌簌,犹如有人或兽藏匿,让人心生惧意。 王大海蹲在峡谷内的一道暗洞里,这洞不算大,但这几日他们略又凿了一些,此刻里面挤一挤足能塞下二十几人。 他站在最前面,侧耳静听外面的动静。 按理说,沈湛今晚要路过这里,穿过这里就是太原,他们要进城露宿。 「大人。」他身边的属下低声道:「镇南侯会不会不走这里,我们等了半个时辰了。」 王大海白了那人一眼,压低了声音训斥道:「只要有脑子的人,都不会走这里。」 被骂的人一头雾水,这话说的,听不懂啊。 「嘘。」他身边的另一个同僚低声和他解释,「大人是安排好了,逼着镇南侯不得不走这里?」 「大人将所有官道封了,还设了刺杀,镇南侯如今伤重未愈,为了保险起见,他们一行十几个先行兵,势必以快稳为主,迅速穿过整个峡谷进太原城。」 「原来是这样啊,我们大人真是太厉害了。」 王大海回头打了那人的头,「给老子闭嘴,叨叨个没完了,老子不厉害,难道你厉害啊。」 那人揉着脑袋不敢再说话,忽然,就听到有细微的脚步声传来,蹬蹬的响在谷内。 「斥候回来了。」说着话,有人贴过来,低声道:「大人,还有一刻钟,镇南侯就到了。」 王大海一点都不惊讶,实际上就算镇南侯不过这里,他也还另有安排,两边唿唿应。 今晚镇南侯必须死。 嘚嘚的马蹄声传来,忽高忽低在山谷里迴荡,这是离的还远,所以听的不清楚,王大海问道:「一共多少人,可看到镇南侯?」 「没有看到镇南侯,应该在马车里,白天属下看到卢成往马车里送吃的。」来人回道:「按情况镇南侯的伤定然还没有好。」 怎么可能好,王大海得到消息,沈湛是单枪匹马闯敌军军营的,能留一口气活到今天,就已经算是个人物了。 要知道,那么人围堵,一人一刀站着不动让你砍,你也会脱力而死。 真当人骨头那么脆,杀人也是很累的。 王大海是能肯定沈湛受伤的,但是却没有见过对方伤的多重,因为对方身边所有近身的人,包括他自己带的兵,跟铁板似的,密不透风,什么有用的都打听不到。 「近了。」王大海挥退来人,低声道:「都准备好!」 山谷上面,传来一阵低低的鸟叫声回应,四周像是被幕布笼罩着,一瞬间寂静无声。 嘚嘚嘚! 有说话声传了过来,「我就说不走这边吧,黑洞洞的,吓死个人啊,要是山头掉个石头下,都能砸成肉泥了。」 这声音……王大海顿时听辨出来,「是朱正言的声音。」 圣上有令,沈湛以及他身边所有人,一个不留,这个也包括朱珣。 「长兴侯爷,您不睡会儿?」卢成道:「过了这道峡谷再走二十里就是太原城了,你睡足了,一会儿好吃晚饭。」 朱珣哈哈一笑,道:「对哦,我要吃青菜萝蔔,还要一只烤鸭裹大葱,你们谁都不拦着我,我要吃一筐子青菜。」 「在来一盘酸菜馅的饺子,配着杏花村,美死了啊。」有人喊着道:「吃饱喝醉再找个娘们儿松松骨,这就是神仙过的日子。」 朱珣哈哈一笑,呸了一声,道:「你就这点出息。」 「侯爷,这男人一辈子不就为了女人吗,除了这个,这世上还有个屁想头啊。」那人觉得自己说的有点过了,也忍不住哈哈一笑。 闵望道:「小声点,侯爷睡了。」 顿时,四面安静下来,火把跳动着,他们离峡谷越来越近,等到谷口他们停了下来,朱珣抬头看着峡谷,啊的一声,「这我还是头一次来,把火把举高点,我看看。」 两边马背上的人将火把举的老高,隐隐绰绰能看得到山头和山坡上的怪石,朱珣道:「山到是不高,就是没树,砂石太松了。」 「嗯,一下雨常有滑坡。」闵望回道:「我们过去时速度要快,千万不能停留。」 有人道:「会不会有人埋伏在这里?」 「乌鸦嘴。」朱珣笑着道:「埋伏这里,他们自己也危险啊,得多傻的人,在这里埋伏。」 大家也觉得说的有点道理。 「侯爷,我们进谷了。」卢成隔着车壁朝马车里说了一句,只听到有虚弱的声音传出来,嗯了一声,马车再次动起来。 朱珣嘀嘀咕咕的道:「这算什么事,官道被封了,还有刺杀,我怎么越想越觉得不对啊。」 「蹊跷。」他一个人自言自语,抬头看着山谷,「太蹊跷了。」 马车不过走了十来尺,忽然朱珣一抬手,喝道:「太蹊跷了,我们别走这里。我就感觉这里有人埋伏,走,换路走去。」 「现在?」有人问道。 朱珣道:「八哥身体不好,这里我做主,走,换路走!」 「那听侯爷的。」他们说着话,原地转身换了个方向。 峡谷内仿佛更静了,但也只是一刻,忽然,四面里一阵喊杀声响起来,「杀,为我们大人报仇!」 「有刺客。」闵望大喊一声,就见方才黑洞洞的山坡上,一下子亮起了无数的火把,密密麻麻的人站在山顶,堵住他们的退路,四周被围堵的死死的。 「四面楚歌,八面埋伏啊。」朱珣啐了一口,「还真是被我说中了。谁,那个龟儿子埋伏,站出来露个脸,爷爷好去找你奶奶去。」 回应他的,是簌簌的箭声,噗噗噗,咚咚咚的钉在地上,车壁上,转眼之间,马车被钉成了刺猬。 马中了箭被惊吓,受惊后四出跳脱没有目的地往山谷里跑去,一进去就被山上落下来的怪石砸的嘶嘶哀鸣,倒地不起。 朱珣他们背靠倒在的马车,撑着挡着射来的箭,好在十几个人都没有事,但也只是这会儿没事,再来几波箭,肯定就难以支撑了。 没有人在说话,四面的人见箭不能伤他们,立刻沖了过来,齐声高喊,「杀镇南侯,为大人报仇。」 「大人,哪个大人?」朱珣喊道。 有人回道:「为徐大人,是你们害死我们大人,我们要为我们大人报仇。」 徐立人?朱珣也惊了一下,徐立人还有这本事? 「杀!」齐声高喊,声音震动的山上乱世抖动,回声一遍遍的砸了回来。 两边交战,对方至少三千人,里面在打,外面在等,里里外外围堵的密不透风……只有那一方如同刺猬的马车,依旧稳稳的停在中间,没有人能靠近,它像是个壁垒。 「镇南侯。」王大海站在人群外,喊道:「你若此刻自刎谢罪,我等可饶过你的属下不死!」 王大海喊话的目的,不是真的要和沈湛谈条件,而是要确认,沈湛的伤到底有多重,看现在的情况,怕是真的不轻。 近一个月的养伤,直到现在他还不能从马车里出来,可想而知伤有多重。 「王大海?」忽然,马车里沈湛的声音传了出来,「奉圣上之命?可有缘由?」 王大海一愣,听着声音,中气很足啊,难道……镇南侯没有受伤? 不可能啊,万军中取努尔哈赤的首级,他不可能毫髮无伤。 「什么缘由,侯爷心中最清楚不过了。」王大海道:「你和萧山勾结,意图谋乱,你当圣上不知道?」 唰的一下,车帘被拽了下来,沈湛仿佛凭空出现似的,站在了车上,他负手而立,衣袍猎猎舞动。 四周原本打斗的人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停了手,往后退了退。 王大海目瞪口呆,这样看,沈湛莫说伤重不起,看样子怕是一块皮都没有破。 「谋乱?」沈湛颔首,「既已如此,我们都不要端着,你可有圣上的口谕文书。杀我,总要有个名目吧。」 王大海从怀里拿了一封信来,在手里一抖,「自有文书,侯爷,不会叫你死的不明不白的。」 「好!」沈湛颔首,道:「我和他君臣一场,杀努尔哈赤为天下百姓,也是为了他。知遇之恩今日我沈湛还清了,从今日开始,我和他势不两立!」 王大海一愣,随即冷笑道:「你果然有反意。既是有,又何必说这番虚伪的话。」 「事是我的事,和你说无用。」沈湛说着,伸出手来,冷笑一声,道:「因为我从不和一个死人说废话。」 话落,他人跃起,像是谁射入夜空的利剑,寒光四射,杀气凛凛,王大海看的呆了一下,就见沈湛踏着无数的人头冲着他而来,他好一会儿回神,迅速往后退,「杀,杀了镇南侯圣上有赏!」 所有人围了过来,杀声四起,冷风裹着血腥味弥散……王大海并不着急也不紧张,莫说他们只有十几个人,就算再多两倍,也走不出这峡谷。 死是一定会死,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他站在人群后,看着沈湛犹如游龙一般抬刀,砍下,或噼开肩膀,或斩断脖子,一截连着皮肉的头耷拉下来,朝后一栽,被后面的人垫脚,前赴后继,可沈湛却并未惊慌,左右开工四面不漏。 王大海惊嘆不已,当年他也上过战场,也亲眼见过沈湛杀人的样子,但和现在比起来,那时候的沈湛是风头正经的少年,而现在,他看到了沉淀,像是一柄被打磨后的宝剑,露出了锋利的刃,杀人时不是兴奋不是期待,而是沉着,像是家常便饭,像是在案板切肉,让人心生惧意。 沈湛进步了,而他们享受了几年的安逸,不但没有前进,反而后退着。 这是差距,王大海忽然想到沈湛方才说的话,他要是反……他要反啊…… 谁能压制住他? 所以,今晚沈湛必须死,他大喝一声,亲自上阵,喊道:「兄弟们,杀!」 冲上去,人群里密集,朱珣道:「八哥啊,裘戎应该到了吧,我扛不住了啊。」裘戎继续留守戍边,这是赵之昂的命令,他们回京受封赏,带的人多了也不合适,所以,这一路他们都是十几个人在前,后面的一百多人分散押后。 「嗯。」沈湛颔首,朱珣得令顿时高兴起来,从怀里拿了个烟火出来,冲着天一方,咻的一声,但也只炸了一半,另一半被王大海的箭射了下来。 但已经足够了,就听到山谷外一阵哨子响,从后方有人打了进来,王大海先是一愣,随即高兴起来,「就这么点人?」 「杀你们,足够了。」朱珣喊道。 人多不了,但是加上他们近一百五十人,杀出去真的足够了,朱珣有这个自信。 「一百多人,我们这里可是三千。」王大海啐了一口,话音正落,忽然山谷里有一道清脆的女声响了起来,「加上我们一千二!」 王大海一惊。 「是阿瑾。」朱珣高兴的不得了,拉着沈湛道:「八哥,是阿瑾来了唉。」 沈湛白了他一眼,道:「老子媳妇,你高兴个什么劲儿。」嘴巴却咧了起来,余光四处去找苏婉如的身影,「媳妇儿,你站上面看热闹就好了,别下来啊。」 「相公。」苏婉如喊道:「你怎么样啊,有没有受伤啊?」 沈湛铿铿的打着,力道没小速度更快,「媳妇儿,我身体好的很,一点没事!」又道:「你想我没有。」 「想。」苏婉如拢着手,「天天都想!」 沈湛眉梢一挑,哈哈大笑。 朱珣单手捂着耳朵,「八哥,简直没耳朵听了,你和阿瑾这么你来我往真的好吗,是欺负我没媳妇吗。」 「我高兴。」沈湛哼了一声,眉眼都是笑啊。他和苏婉如算起来有快两年没见了。 想的他心肝脾肺都快裂开了。 「八嫂餵……」有人喊道:「您来了,可给我们带好吃的了啊……」 苏婉如喊道:「兄弟们,煮了一锅青菜炖白肉,配白面馒头,管够!」 「好叻!」有人喊道:「嫂子懂我们的心思!」 王大海嘴角直抖,气的不得了,苏氏怎么来了,她从哪里弄来的人。 他想完,就见山上面也打了起来。 「相公。」苏婉如喊道:「你手脚麻利点,这里风大,我好冷的。」 沈湛应道:「晓得了,你找个地儿避避风,一个时辰我就解决了他们。」 妈的,吹牛吹的厉害了,王大海气的不行! 「阿瑾。」朱珣道:「一千二,你咋不多带点人啊,我们这是不方便,你就该弄个万儿八千,踩死这些龟儿子。」 苏婉如回道:「时间仓促,来不及啊!」 一个山上,一个山下判若无人的聊天。 苏婉如坐在山顶上,阎沖守在她身侧,笑着道:「小姐,这战要打一会儿,要不您听侯爷的,找个地儿避避风?」 「我不冷。」苏婉如摆了摆手,道:「也对,我们应该多带点人。」 阎沖一笑,道:「您也说了,时间仓促,来不及。」 苏婉如点头,忽然,在吆喝声,铿锵声,哭喊声,马儿嘶鸣声中,一道稚嫩的,高亮的声音响起,「娘!」 「听到什么了?」苏婉如蹭的一下站起来,揉了揉耳朵,不敢置信的看着阎沖,「你听到什么了?」 阎沖没在意,摇头正要说话,忽然又是一声,「娘,娘,娘……」一连七八声,是孩子的声音,撒着娇的四处找娘。 「是八月,是八月啊。」苏婉如跳了起来,激动的抓着阎沖的手,「是八月,是我儿子啊。」 她无法辨认八月的声音,但是作为母亲,她直觉是八月,「八月,是八月吗?娘在这里啊!」 「娘!」对面山头又喊了一声,随即,一条狗道:「汪汪汪!」 苏婉如掩面,目瞪口呆,「八月,娘在这里啊,谁带你来的啊!」 「汪汪!」狗道。 苏婉如眼泪一下子飈了出来,又急的过不去,「二……二狗子,你别吓我,你带着八月来的?」 「娘。」 「汪汪!」 下面,沈湛早就听到了,一开始没注意,还和朱珣道:「那些土匪就是不行,打架还拖家带口,明儿和苏世元说去。」 「是的,这不是胡闹吗。」朱珣道。 沈湛正要说话,忽然听到了苏婉如的声音,他停下来竖起了耳朵,瞪大了眼睛看着漫山遍野的火把,跟丢了魂似的,结结巴巴的道:「我听到了什么?」 朱珣也楞了一下,捂住了嘴,指着沈湛后面,「八哥小心啊。」 沈湛一抬手挡住了砍来的刀,一把推开面前挡着的人,冲着山顶喊道:「媳妇儿,你在那喊什么?」 苏婉如回他的是嚎啕大哭。 「你哭什么。」沈湛急的不得了,可是想上山也没有那么容易,那么多人又不是稻草扎的,他冲着山顶吼道,「哪个兔崽子,乱喊什么东西,给老子闭嘴!」 弄哭他媳妇了。 「什么兔崽子。」苏婉如抹着眼泪,带着哭腔的喊道:「你快点,磨磨蹭蹭的,我要去山对面。」 山对面,一个孩子一条狗还在那喊,随即,又有无数个身影沖山上沖了下来,带着乱石飞动,苏婉如吓的不得了,「八月,你快下去别伤着了。」 「没事。」对面山头有人回道:「我在!」 苏婉如眼睛一亮,喊道:「父亲!」 是萧山的声音。 沈湛一头雾水,苏婉如也不理他了,就专注和对面喊着对话,他打的也没有了章法,乱砍乱噼外加拳打脚踢,一头的汗,燥的不得了。 萧山来了不奇怪,他早就知道了,可什么八月,什么娘啊儿子的。 和婉婉有什么关系。 什么乱七八糟的。 沈湛急着道:「媳妇儿,你吆喝什么,风大,闪舌头!」 他两年不在,突然有人喊她媳妇作娘……他咬牙切齿,想弄死什么人。 「你放屁!」苏婉如吼道:「快点,我要见儿子。」 居然和他说脏话,沈湛气的脸都绿了,铿铿的打,一头一脸的血。 朱珣跟着他躲清闲喘气,哈哈大笑,笑的几乎撑不住要在地上打滚。 「怎么了?」卢成追上来奇怪的道:「您为什么笑的这么开心?为什么有人喊夫人娘?」 朱珣脸一板,道:「不准多问,认真打架。」 朱珣撇了撇嘴。 王大海心里大动,他没心思关注山顶的喊话,因为他们一直在退,山顶上打斗声小了一点,他惶恐不已……沈湛的人算上后来的,现在至少有近两千。 他失了人数碾压的优势,转眼之间,已有了败势。 走还是不走? 走了回去也是死,那就拼了。 「快点,快点。」沈湛一脚踹自己人的屁股上,「臭小子,磨磨蹭蹭的做什么。」 那人被踹了一脚,顿时委屈的道:「爷,您这急着见夫人,我们急着去干什么,又没媳妇。」 「给你十两银子,自己造去。」沈湛怒道:「别废口舌,留着力气杀人。」 大家哈哈一笑,喊道:「爷说一人十两,可以睡三个晚上了。」 众人更来劲儿。 天光慢慢放亮,火把熄了代替的是晨雾中一道金黄的光,峡谷里都是死人,王大海跪在地上,脖子上被卢成架着刀,他身后几百人都弃了兵器投了降。 「爷,怎么处理?」卢成问沈湛。 沈湛看了一眼王大海,问道:「他还在哪里安排了人?」 「侯爷,各为其主,恕我不能相告。」王大海回道。 沈湛看了他一眼,道:「砍了!」话落,一阵风的往山上跑,「媳妇。」 王大海闭上了眼睛,圣上到底还是料错了,沈湛没有受伤,他和苏氏不但成亲了,很有可能还生了个孩子…… 不但苏氏来了,他的孩子还有萧山也来了。 苏氏喊萧山父亲。 这其中什么关系?难道胡氏不是萧山女儿,苏氏才是?他抬头看着卢成,问道:「最后一问,苏氏和萧山什么关系?」 「不关你事。」卢成白了他一眼,刀起落下,王大海瞪大了眼睛,倒在地上,他身后的几百人瑟瑟发抖,卢成道:「都绑了带回去。」 愿意投降的,就留着打杂,不愿意的就杀了。说起来,大多数都是熟人,什么来路什么底细,都清楚。 「媳妇儿,」沈湛跑上去,苏婉如嗓子喊了半夜早就哑了,看见他眼睛一红,拉着他道:「你伤的重不重?」 沈湛要去抱她,苏婉如抵着他,上下查看,沈湛知道不说清楚她是不会让他抱的,就咳嗽了一声,道:「从军营冲出来的时候就留了一口气,不过也没死,我这不是好好在你面前吗。」 「一个月就养好了?」她说着,立刻上手去解他的衣服,衣服一打开他浑身绑着的纱布星星点点满是血红,她顿时哭了起来,「这还叫没事?你浑身上下就没好地方了。」 伤养的半好不好,经过这一晚上打斗又裂开了。 「真没事,快让我抱抱。」沈湛一把抱住苏婉如,鬍子拉碴的脸蹭着她,「媳妇,媳妇儿……」 苏婉如满鼻的血腥味,也回抱着他,哭着道:「你这个神经病,居然真跑人军营里刺杀了,你当你是天神啊!」 「我这不是着急吗。」沈湛哄着道:「我知道我死不了,死不了就拼一把,你要相信我。」 苏婉如想打他两下出出气,可看他一身的伤根本下不了手,就绷着小脸不停的掉眼泪。 「不哭,不哭,我错了,我错了。」沈湛用袖子给她擦脸,湿漉漉的袖子抹了她一脸的血,他懊悔不已,又在她腰上摸她的帕子,苏婉如拍着他的手,道:「摸什么呢,这么多人看着。」 「这么急啊,看来是真想我了。」沈湛嘿嘿的笑,「晚上啊,晚上睡觉。」 苏婉如眼泪都被逼了回去,自己找了帕子擦了脸,想起来儿子,「行了,我要去对面,八月来了。」 「什么八月九月的。」沈湛板着脸,「我爹带着什么玩意,大半夜的站山头喊你娘。」 苏婉如噗嗤一笑,道:「去对面看看你就知道了。」说着,拉着沈湛下山,又回头对阎沖道:「大当家,麻烦你帮着大伙儿收拾这里,晚上咱们吃酒去。」 「小姐去忙吧,」阎沖笑着和沈湛拱手,「晚上我们说话。」 沈湛微微颔首,没有和阎沖计较喊他媳妇儿小姐的事,怎么也得喊夫人。 「夫人。」 「嫂子。」 苏婉如下来,此起彼伏的有人喊着她,苏婉如道:「先做事,外面在埋锅造饭,饭菜都有,管饱管够!」她笑着道:「吃完洗洗脸,免得一会儿进城吓着人姑娘。」 「嫂子就是嫂子。」大伙儿笑着道:「不像那些大家闺秀扭扭捏捏的。」 沈湛白了说话的人一眼,道:「干活去。」 这么多人要就地掩埋,是要费很大力气的。 「到底什么人?」沈湛被苏婉如拖着走,朱珣凑了上来,「阿瑾,你怎么过来的,从燕京逃出来的啊,我就说嘛,你一定有办法逃出来。」 苏婉如笑着点头,「我们都还活着,我们都很厉害。」又道:「玉洁让我告诉你,她很好,让你好好的,这辈子她非你不嫁。」 「那是,除了我他还能嫁给谁啊。」朱珣嘿嘿一笑。 沈湛将他推开,「忙去,别堵在我们中间,碍事。」 「你看我八哥,见着你就没别人了。」朱珣哼了一声,跟在后面,「八哥,你记得休息啊,伤还没好呢。」说着,削尖脑袋往山顶看。 苏婉如回头看着沈湛,「你真没事?我看你脸色不大好。」受了那么重的伤,刚好一些就挣开了,折腾成这样,换成别人怕是早撑不住了。 「疼是疼的。」沈湛道:「没事,还能忍得住。」 苏婉如扶着他的手肘,和他攀上对面,到半山腰就看到萧山和庄一楠在山头看着他们,在庄一楠的腿边,还有一条狗上蹿下跳的,见着他们一路咕噜噜的滚下来,苏婉如哎呀一声,接住了二狗子,道:「你真是笨狗啊,慢点。」 二狗子汪汪叫,爬起来一口咬住沈湛的衣摆,扯着他往山上去。 「有宝贝?」沈湛摸了摸狗头,觉得还是温暖的,他回来,爹、媳妇儿还有狗都来接他,想着,他冲着上面的萧山拱手,道:「父亲。」 萧山穿着一件墨黑的长袍,披着一件斗篷,斗篷里不知道裹着什么东西拢在怀里,鼓鼓囊囊的。 他扬眉上前去。 「爹。」苏婉如喊道:「八月呢。」 萧山低头看了看怀里,「一夜睡睡醒醒的,恐怕是累了。」他说着,柔声喊了一句,「八月,醒醒,你爹娘来了。」 「哦。」迷迷煳煳的一个糯糯的声音应了一下,随即,斗篷里动了动。 沈湛瞪大了眼睛,就看到斗篷松了一半,一张白嫩嫩的小脸探出来,乌熘熘大眼,高高挺挺的鼻子,殷红的小嘴,嘟着,眼睛滴熘熘一转,看看他又看看苏婉如,眨巴眨巴眼睛又看着萧山,似乎有什么大事为难了他。 「喊爹娘。」萧山道:「不是一直惦记着吗。」 小傢伙又滴熘熘的转着眼珠子,白白的小脸红扑扑的,看着他又看看苏婉如,忽然咧开嘴,一笑,露出八颗细细小小的牙来,软软糯糯的喊了一声,「娘。」 沈湛被这一声喊的一个踉跄,可是苏婉如并未扶他,而是丢开他的手,扑蝶一样的扑了过去,将那孩子搂在怀里,连着亲了好几下,哽咽的喊道:「八月,我的八月都能喊娘了。」 沈湛吞咽口水,强作镇定的咳嗽了一声,问道:「各位,这兔……这孩子是什么情况?」 「八月,喊爹。」苏婉如抱着八月,回头指着沈湛,「他是爹!」 八月好奇的看着他。 是他儿子?他则走了两年就多了个儿子了? 怎么事先一点都不知道,莫不是偷来的吧? 苏婉如抱着八月走过来,笑盈盈的道:「你不抱抱咱们儿子,亲生的,不是偷抢的!」她没完,忽然哎呀一声,紧张的道:「沈湛……」 就见沈湛咚一声,栽在了地上,晕了过去。
203 爹娘 「你饿不饿啊?」小姑娘坐在马车上冲着他笑,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人,心里乐开了花,忙点着头。 小姑娘递了他一个馒头,他心想,莫说一个馒头,就是个石头,他也能当着她面吞了。 画面一转,还是那个小姑娘冲着他笑,问他,「沈湛,你敢不敢娶我啊。」 「敢,我来就是为了娶你的。」他觉得眼前有什么炸开了,晃的他眼睛发花,就算是即刻死了他也能瞑目了。 画面接着转,是小姑娘趴在他背上,他们在山林间跑动,她的笑声响在他耳边,她撒着娇的道:「我的脚疼死了,一点都走不动了……你要一直背着我才行。」 「背,背一辈子。」他掂了掂她的分量,「多吃点,再养点膘。」 她嗔怒的,逮着他的脖子咬了一口,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在心里挠了一下,浑身都酥软了,腿脚站不稳,颤巍巍的扶着树,脑子里就一个念头。 他要成亲! 他真的成亲了,大红的喜服褪去,看到她白的透着光的身体,娇娇怯怯的躺在他身下,一双眼睛被水洗过,柔媚的差点要了他的命。 她嘤嘤哭着,他跟着心疼,但心里却是高兴的。 从来没有过的高兴。 她凑过来抱着他,他也激动的搂住了她,忽然,她的身体变小,缩,缩……缩的只有一个枕头那么大,他惊得不得了,紧张的抱着她,「婉婉,你怎么了,婉婉!」 「爹!」忽然,他怀里的东西冲着他喊了一声,他吓的一个激灵,想要看清楚那东西的脸,那东西又喊了一声,「爹!」 居然还能动,跟猴子一样趴在他身上,肉唿唿的,吐着奶味儿,冲着他一笑,「爹,爹,爹,爹……」 无数声的循环,声音在他耳边放大,那张圆圆的小脸在她面前晃悠,得意的透着狡黠,「爹,抱!」 「什么东西。」沈湛勐然醒了过来,一眼就看到苏婉如的脸,才知道自己躺在了床上,他长长松了口气,苏婉如问道:「怎么了,做噩梦了吗?梦里一直喊我,是不是伤疼的厉害?梅子青看过了,说伤的很重,你要好好养着。」 说是肋骨都被砍损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肩膀上的一道刀伤,她光看着就觉得要晕过去了。 「没死就表示没事。」沈湛握着她的手,道:「我刚才是做了个梦,梦见咱们有个儿子,吓死我了。」 他长这么没受过这么大的惊吓。 「做梦?」苏婉如指了指他脚边,「你说他吗?」 沈湛一个激灵,蹭的一下坐起来,就看到他的脚边倒着个孩子,穿着一身宝蓝色的对襟小褂子,不算长的头髮用红绳子梳了个朝天辫,侧躺着短短的肉肉的腿架在了他的腿上,唿哧唿哧的睡的像个小猪崽子。 沈湛下意识的,脚一动,就见八月跟球似的咕噜噜一翻,立刻醒了,一个翻身坐起来,睁着懵懂的大眼睛,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爹。 「哎呀,他睡觉你弄醒他干什么。」苏婉如啪叽拍了沈湛的腿,过去将八月抱起来坐在自己腿上,「不怕,不怕啊,娘在这里呢。爹是因为喜欢你,才……」 她都编不下去了了,不由瞪了一眼沈湛。 「娘。」八月站在苏婉如腿上,搂着苏婉如的脖子冲着她笑,「娘,娘,娘……」 苏婉如发现,八月只会说一个字一个字的,而且他喊人,喜欢连续的重复的喊,就跟前世她用的复读机卡碟似的,娘、娘、娘……喊的她心都化了。 沈湛心没化,只觉得头皮发麻,「媳妇儿,真是我们儿子?」 「嗯。」苏婉如将八月放在床上坐着,掰着小脸冲着他,「瞧瞧,是不是很像你啊。」 不像!沈湛立刻摇头,想了想,又道:「什么时候怀的?」 「你一走我就怀孕了啊。」苏婉如道:「去年八月十五生的,你算算日子呢。肯定不是捡来的。」 沈湛哦了一声,低头用手捂着脸使劲的搓了搓,像是才醒了过来,咳嗽了一声看着自己的儿子,「八月?」 「爹!」八月看着他笑。 沈湛眼皮子一跳。 八月说着朝他身上爬,苏婉如看着心惊胆战的,「儿子,你爹浑身是伤,你先别让他抱。过来,娘抱着你就好了。」 八月更喜欢苏婉如抱,就扑在她怀里咯咯的笑。 沈湛看着嘴角抖了抖,道:「这么大了,抱着不合适。」 「多大?」苏婉如瞪着他,「多大,他才一周岁,你说多大。」 沈湛一咕噜躺下来,不高兴,「怎么生了孩子,这么凶!」以前都是抱他的。 「我生孩子都累死了,九死一生,你白得了一个宝贝,还一脸的嫌弃。」苏婉如瞪他,「你凭什么,还跟着我嘚瑟起来了。」 沈湛摇头,「没有,绝对没有。我一点没有嫌弃,也没有白得的感觉。」 白得的感觉是有,但不是宝贝。 「怎么不是闺女。」沈湛躺着,睨着母子两,人还在震惊的边缘,恢復或许还要点时间。 苏婉如被气笑了,亲了亲八月,道:「儿子闺女有什么区别,反正是亲生的。」 沈湛抚了抚额头,又扫了一眼儿子,有些嫌弃,「给爹去吧,我想和你说说话。」 「娘、娘、娘。」八月打岔,就跟能听懂似的,使劲儿的抱着苏婉如,还回头看着沈湛,打量着他,好像在怀疑床上躺着的人,到底是不是亲爹。 沈湛皱眉,道:「我很久没见你娘了,要和她说说话,你去找你祖父去。」 八月不知道听懂还是听不懂,反正搂着苏婉如的脖子不撒手。 「他也很久没见我了,我们一起说话。」苏婉如亲了亲儿子,又亲了亲,觉得这小脸,怎么都亲不够,她笑着和沈湛道:「我倒也不是多喜欢孩子的,只觉得麻烦。现在看来,老人说的话没有错,但凡是自己生的,是怎么瞧怎么欢喜。」 以前都是亲他的,现在是亲儿子了。沈湛不满的咕哝了一句。 「要不,你再睡会儿,我陪八月出去走走。」苏婉如道:「你抓紧时间养伤。」 他们并不着急,沈湛被疑被刺杀被当做良弓匿藏的事天下人还不知道,所以,他们就在太原城里,等着赵之昂来打! 「让裘戎去一趟卫所。」沈湛漫不经心的道:「我再歇会儿就起来。」 苏婉如看着他,也不说话,八月也看着他,一脸的探究。 「知道了,」沈湛敌不过四只眼睛,败下阵来,「我再多躺一天,你去请父亲进来,我有话和他说。」 苏婉如略满意了一点,摸了摸他的头,「相公要乖,你可是我们娘儿俩的心头肉主心骨,你得保重身体。」又看着八月,「对吧?儿子。」 八月小小的脑袋使劲儿的点着,沖天的鞭子一晃一晃的。 晃的沈湛眼晕,他揉着额头道:「知道了。知道了。」又不死心的看着苏婉如,「他没有带乳娘来吗?」 苏婉如白了他一眼,抱着儿子起来,「八月,娘带你去遛弯去啊。」说着又是一声招唿,「二狗子,我们去遛弯。」 沈湛就看到,从他的床底下滋熘蹿出来个什么东西,摇头摆尾的跟着母子两人出去了,看都没看他一眼。 这是心头肉主心骨?就这待遇。 沈湛拉着被子盖着脸,不想去看。 心肝脾肺都疼。 他怎么就多了个儿子呢,这也太突然了,想着他忽然明白了朱珣为什么昨晚笑成那个样子,顿时吼道:「媳妇儿,你让朱正言过来,我有话和他说。」 苏婉如在门口应了一声,吩咐二狗子,「去将朱正言请来。」 「汪汪。」二狗子颠颠跑去了,过了一会儿朱珣神清气爽的来了,看到了八月正抱着门口的磨盘笑,他跑过去亲了一下,笑嘻嘻的道:「大儿子,叫叔叔。」 八月撇了他一眼,小牙白晶晶的,朱珣看着欢喜的不得了,「阿瑾啊,他什么时候能喊叔叔啊。」 「我也不知道。」苏婉如摇头道:「他现在就会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你试试让他喊你叔呢?」 朱珣点着头,蹲在八月面前,「大儿子,喊一声叔、叔……」然后不停的重复着。 八月盯着他的嘴,自己也动了动嘴,大概是尝试了没成功,白了朱珣一眼,接着抱着他的磨盘打转。 「这孩子。」朱珣压着声音道:「不像你聪明伶俐,像我八哥。」 苏婉如瞪眼,冲着房里喊道:「相公,朱正言说你笨。」 「你、你、你这个人太不道义了。」朱珣吓的跳了起来,「说翻脸就翻脸。」 苏婉如白了他一眼,「你当着我面说我相公坏话,我难道要帮你包庇?你好大的脸。」 朱珣顿时垂头丧气,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希望早点成亲,这样一家人就能抱团对抗外敌。 他的外敌就是苏婉如! 「哼。」朱珣道:「以后我生一堆闺女,馋死你们。」 苏婉如哼了一声,道:「说的我好像不能生一样。快去见你八哥,他有事找你。」 朱珣就摇头摆尾的进了房里,人才进去,苏婉如就听到朱珣嗷的一声哀嚎,随即沈湛吼道:「臭小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婉婉有孕的事?你去关外的时候,是不是有意瞒着我的,难怪欲言又止藏着心事。」 「长胆子了,居然敢来骗我。」沈湛怒道。 朱珣抱着枕头哀嚎,蹲在地上幽怨的道:「八哥,不是我不说,是你媳妇儿贼坏,说要等你回来吓你一跳的。」 「什么她坏,我看就是你怀。」沈湛道:「你长脑子了吗,她不让你说,你就不说。」 怎么都成了他的错了,儿子又不是他生的,朱珣抹了一把脸,点着头,「是,是,我错了,我不该骗你。」 有的人,捨不得骂阿瑾,就找他来出气,朱珣小心翼翼的将枕头递过去,「你喊我来,就是为了这事?」 「你跟裘戎去一趟卫所,传我的令,让所有人待命。」沈湛道:「先去太原官府求救,就说我身受重伤命不久矣。还有,峡谷的事让他们去善后。」 装可怜?朱珣笑着道:「放心,这事我最喜欢做了。」 说着话就忘了刚才的委屈,高兴的出了门,苏婉如正跟着八月后面追,八月咯咯笑着,大大的眼睛一笑成了个月牙儿,实在是生动有趣,朱珣捨不得走,跑过去一把将八月抱着举起来,道:「喊叔,喊了给你买糖吃。」 「叔!」八月笑着,口齿并不清晰,但音对了。 朱珣眼睛一亮,停下来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又看看苏婉如,「听到了吧,他喊我叔!」 「嗯。」苏婉如点头,「果然是像我的,聪明机灵。」 朱珣哈哈一笑,像是又抓住了苏婉如的小辫子,冲着房里激动的喊道:「八哥,有人说你笨,你快打她!」 「滚!」沈湛吼道。 苏婉如哈哈大笑。 朱珣一脸吃瘪,咕哝着将八月放地上,「八哥太重色轻友了。」说着,垂头丧气的走了。 「记得买好吃的给他,不准骗小孩。以后他就不信你的话了。」苏婉如道。 朱珣回头去看,就见八月正冲着他点头,他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果然一家人,这么小就知道欺负你叔。」 说着就跑了。 苏婉如蹲下来看着儿子,「儿子,再喊一声叔,叔叔!」 八月屁股一扭,小脸红扑扑的倒在苏婉如怀里,她一愣搂着儿子笑个不停,「哎呀,你这是害羞了吗?让娘看看。」 「娘、娘、娘……」八月打着岔。 沈湛就躺在床上听着院子里母子两人在那笑,心就跟被刀剜了,他哪是白捡个儿子,是丢了一半的媳妇儿。 「好些了?」萧山进了门,沈湛咳嗽了一声,道:「本也养的差不多了,没什么大碍。」 习武之人对这些外伤不是很在意,只要不伤及性命都没事,萧山颔首,道:「婉婉不放心,你就多躺一天。」 「嗯。」沈湛道:「父亲怎么也不告诉我。」 萧山知道,他儿子还惦记着大家合伙骗他的事,「婉婉怕你分心,所以就想瞒一阵子,谁知道一仗打了这么久……」后来倒是想说,可是那时候说和现在比起来,那还不如现在说。 「算了,不提这事了。」沈湛正要说话,萧山瞪眼,「不提不行,八月在外面呢。」 沈湛一愣,顿时咳嗽不停,扯的他伤口都开始疼。 这事不提不行,因为八月已经满地跑了,他扯了扯嘴角,道:「让我缓缓,明天就好了。」 「那就好,你也别见天的惦记闺女,回头八月该伤心了。这孩子精明的很。」萧山心疼孙子,和萧老夫人整天放在眼前,连刘妈妈带出去都不放心。 「嗯。」沈湛决定换话题,「我没死的事,最迟明天下午燕京就会知道,现在当务之急,将圣上杀我的事先昭告出去。」 萧山点头,道:「我已经准备妥当,稍后便去大张旗鼓的请大夫来。」 沈湛颔首,「动静越大越好。」 起兵夺的是城,但也是人心,有时候不是你兵强马壮就能得天下,而是要天下人拥护,百姓爱戴。 这才是他们的护身符,是首当其冲要做的事。 要身正,行正,旗号正! 「苏世元那边如何了?」沈湛问道。 萧山顿了顿回道:「义军先夺了凤阳,苏二哥并未给我来信,但我估计,他应该会直接从江南起兵。这虽和我们的计划有些出入,但也无所谓,你速速养伤,也就在这两日。」 沈湛颔首,和萧山拱了拱手,道:「辛苦您了。」 「我们是一家人,」萧山拍了拍沈湛的肩膀起身要走,沈湛忽然又问道:「父亲不该带八月来,战事危险。」 萧山眉梢一挑,笑着道:「八月想他母亲,我瞧着不忍,便带来了,你要是不放心,我这就让人送他回去。」八月一闹,他就捨不得,带着也没事,伤着谁都不可能伤着八月的。 沈湛点头,「知道了。」酸熘熘的咂了咂嘴。 一个时辰后,太原城中,所有医馆的大夫都惊动了,所有人都惊的下巴掉下来,满城风雨不敢置信,「圣上要杀镇南侯,这是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圣上留镇南侯,不就是为了杀努尔哈赤吗,现在努尔哈赤死了,镇南侯就成了要匿藏的良弓了呗。」 「这也太让人寒心了,这仗才打完,就急着半道杀人。」 「听说镇南侯身受重伤,由马车拖回来的,这人都半死不活了,圣上还不放心,非要杀了才行。」 「请大夫去了,我们也去看看吧。」 「走,就算见不着镇南侯,我们也要在客栈外头等一等,让他知道,不管什么情况,我们百姓都敬戴他,我们太原的百姓护着他。」 「走,走!」 满街的人,跟在大夫后面,将镇南侯所住的同福客栈围了起来。 苏婉如站在门后,就听到街面上的百姓喊道:「侯爷,您安心养伤,我们太原的百姓护着您!」 「对!您在这里,我们所有人都是您的护卫。」 「太原数万百姓,都是您的护卫,我们在,您在,您安心养伤,谁都动不了您!」 苏婉如感动不已,和卢成道:「太原的百姓真是太好了。」 「我们爷得人心。」卢成道。 苏婉如就看了他一眼,卢成一个激灵立刻改口,「夫人您更得人心。」 「我又没指责你,你改什么口。」苏婉如白了他一眼,忽然开门,卢成一惊,道:「夫人,您不能出去。」 苏婉如摆了摆手,道:「你去护着八月,我这里不用你管。」她说着将门打开,门外人山人海的百姓看到她,顿时一愣,苏婉如牵着裙子,和大家福了福,一抬头眼泪就滚了下来,「多谢各位乡亲护佑我家侯爷,多谢了,我家侯爷卧床难起,我代他向大家行礼,叩谢了。」 「您是……您是侯爷夫人?」有人出声问道。 苏婉如拿帕子擦了擦眼泪,道:「是,我姓苏,和我们侯爷两年前成亲的,因为有的情况有口难言,便没有操办。」她说着一顿,道:「今日出面虽有些冒昧,可实属无奈之举,还望各位乡亲体谅。」 「谁成亲不想操办的,我们侯爷肯定有难言之隐。」 「是啊,侯爷的身份在这里,和谁成亲都会成为忌惮的,有的人心思不纯,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夫人,您不要伤心,侯爷得上天垂爱,定当逢凶化吉。」 苏婉如擦着眼泪,又福了福,道:「托各位吉言。」又道:「不过这次确实是伤情太重,他单枪匹马刺杀了努尔哈赤,出来的时候,浑身无一处好肉,好不容易恢復了一些,昨晚又是九死一生,现如今只留着一口气,我……我这个做妻子的,实在是心寒心疼。」 「唉,这才成亲呢,也难怪夫人心里难受。」 苏婉如道:「圣上仁慈,定然是朝中有奸佞挑唆,我们侯爷立下这么大的功劳,不说嘉赏,可也不能杀之除之,这让……让天下的武将怎么想,将军冲锋在前,捅刀的人却是自己的同胞兄弟,实在是……」 「夫人放心,有我们在呢,我们就是拼死也要护着侯爷。是侯爷击退了外敌,让我们有安稳日子过,我们不能做忘恩负义的小人。」 百姓义愤填膺,苏婉如一再行礼,「性命要紧,大家千万不要和朝廷硬碰硬,到最后吃亏的还是我们。大家都好好的,才是我们侯爷最大的心愿,便是真死了,也无怨无悔。」 「护侯爷,不能寒了千万将士的心。」 「护侯爷!」 「护侯爷!」 整齐的口号,苏婉如哭的不能自已,由人扶着常颤巍巍的进门,又记得回头吩咐守门的小厮,「这是在太原,不用关门,就这么开着。」 这是相信太原的百姓呢。 小厮也激动不已,将院门打大开着。 外头的百姓一看这情形,顿时有人喊道:「夫人尽管开着门,从今天开始我们轮流给你们守门。」 苏婉如抹着眼泪回了房里,朱珣坐在椅子边嗑瓜子,看着她翻了个白眼,「虚伪了啊!」 「我哭的情真意切,」苏婉如道:「你那只眼睛看见我虚伪了。」 朱珣哼哼了两声,没说她。 「你觉得赵之昂会有什么反应?」苏婉如走到床边看着沈湛,沈湛回道:「昭告天下我有造反谋乱,再派兵镇压!」 「嗯,太远暂时不能夺。」苏婉如道:「我们先回江南,和二哥碰上再说。」 他们要像丧家之犬一样,被赵之昂追着跑,等跑到江南后,他们实在是避无可避,只有被迫反抗。 这是她想的设定,要悽惨无奈,让百姓们心疼气愤。 如此,接下来他们才能畅通无阻。 「那就这么定。」沈湛道。 京中,赵之昂收到消息后,勃然大怒,「王大海死了?」 「是!」来人回道:「头被砍了,尸体就埋在了太原城外。还有人看到了萧山,似乎萧山也在太原城!」 赵之昂点着头,「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又道:「朕猜的半点不错,他们早就联手,正等着反呢。」 「来人。」赵之昂呵道:「传令太原知府,将沈湛拿下,就地格杀!」 杜公公应是,赵之昂又道:「昭告天下,沈湛和成都府节度使萧山造反谋乱,所见此二人者,格杀勿论!」 「是!」 一道道令传下去,赵之昂整个人气的倒在椅子上,水公公递了个奏疏来,「定国公十天前的奏疏到了。」 十天前送的奏疏,今天才到京城?赵之昂蹭的一下坐起来拿过来看,一看之下更是怒不可遏,「居然还扯了旗号。」 江山与百姓,孰重? 百姓! 这是凤阳义军的口号,赵之昂点了点头奏疏和杜公公道:「你看看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居然和谈口号,他当是三十年前呢,现在天下太平,他和朕谈口号!」 可笑,可恶,可恨。 「去告诉孙顺,从今天开始让他接替羽林卫统领一职。」赵之昂又道:「传令太平,扬州等几处,让他们派禁军去镇压暴民。」 各城都有禁军,或多或少,后来沈湛又在各处以军事为单位设了卫所,每个卫所又招三五百不等的人兵,这是归五军都督府管,而非各地的衙门。 所以,镇压暴民,赵之昂首先想到的是禁军。 「圣上。」杜公公道:「让孙顺做统领,那杨二通……怕是不服啊。」 赵之昂摆手,道:「让杨二通协助他,若他有一点苗头,立刻杀了。」 「是!」杜公公应是。 赵之昂负手来回的走动,忽然想到了什么,喊杜公公,「你去让治庭过来见我。」 萧山也来了,他敢跟着沈湛反,难道就不管他女儿的生死?
204 父子 「萧山?」赵治庭一下子没想明白,「祖父,萧山没有反的理由啊,要是他真有这个野心,当年就会一起掺和了吧?」 赵治庭觉得,萧氏在成都府百年基业,当年内乱时萧山倒是打过元人,可后来元人走后萧氏的人就退守成都府,没有要夺君位,更没有帮谁的迹象。 所以他认为,萧山现在造反有点说不通。 「人都会变,」赵之昂道:「他大概是和沈湛达成了协议,至于协议是什么,等朕抓住了他们,自然就知道了。」 赵治庭还是不信,可是不信归不信,他也不敢反驳赵之昂。 「将胡氏看好,」赵之昂道:「朕先给萧山送信去,若他不识好歹,便将胡氏押去,朕倒要看看他这个父亲,是惦记江山,还是想要女儿。」 赵治庭嘴角抖了抖,说实话这一幕他曾经想到过,可却没有想到会这么快,「祖祖父,这样不好吧,月儿多可怜。」 「可怜什么,一个女人,难道还比这天下重要?」要是以前赵之昂抬脚就踹了,可现在年纪大了。动作再没有以前的麻利,只能怒着骂道:「我说的话你记住了,还有,回去不要让胡氏察觉。」 「将人看好了。」赵之昂道。 赵治庭想说什么,顿了顿还是忍了,唯唯诺诺的应了回了太子府。 「殿下。」胡琼月迎在二门口,一见到他就扶着他去了书房,迫不及待的问道:「圣上找你去说什么?是让你带兵去剿沈湛,还是要立储君?」 赵治庭转头看着胡琼月,想到赵之昂的话,垂了眼眸,低声道:「是说沈湛的事,但不是让我们带兵去。」 「那是什么事?」胡琼月脑子里转了转,她太了解赵治庭了,若非心虚他不会用这这种语气说话,可现在来看他似乎没什么事是需要心虚的,心里想了一通,胡琼月心头一跳,道:「萧山和沈湛在一起?」 「月儿」赵治庭一看胡琼月这样,就立刻解释道:「你不要胡思乱想,没事的,有我在呢。」 看来她想的是对的了,胡琼月不敢置信的看着他,问道:「拿我做人质?」 「不是,是让你去劝萧山。」赵治庭道:「圣上现在最想杀的人是沈湛,并非萧山,你不用担心。」 胡扯,真当她是傻子呢。胡琼月盯着赵治庭,「你同意了?」 赵治庭心虚的没说话。 「我是你的妻子,你同意让你妻子去做人质?」胡清月质问道。 赵治庭摆着手,回道:「说了不是人质,你不要胡思乱想。」又道:「再说,有我在呢,你不会有事的。」 胡琼月看着赵治庭心头髮凉,她微微点着头笑了笑,道:「我知道,殿下说的话我都信的,有你在我肯定没事。」又道:「累了吧,你先歇会儿,我去看看风儿。」 赵治庭现在也不想和她说话,点了点头,道:「你你去陪风儿吧。」 胡琼月转身出了门,待到无人看到她的表情时,她才冷笑起来。 不过,此时此刻她心中最大的震动,并非是她要做人质,而是沈湛造反的这个消息这么看来,沈湛是早就知道苏婉如的身份了? 他不但知道,还跟着她一起为后宋报仇? 这怎么可能。他可是大周的镇南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次凯旋归来不出意外他定然会封异姓王啊。 难道他要为了苏婉如,去做一个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 这 她不相信,这世上哪有这样的男人,沈湛又不是蠢货,他只要有点脑子稍微衡量一下,就应该想得到。 这一笔买卖他稳输不赢。 「为什么?」胡琼月想不通,若说萧山一起她其实觉得还是有可能,毕竟赵之昂早晚都要收成都府,萧山背水一战再拼一次,是可以理解的,可是沈湛。 简直不可思议。 「娘娘。」兰儿过来扶着她坐下来,胡琼月看着兰儿,想了想,问道:「兰儿,你说着世上真有男人为了一个女人,什么都不要的吗?」 兰儿一愣,不确定的摇了摇头道:「应应该不会吧,男人不都说女人如同衣服吗?少了一件,总会再找到千万件合身的。」 就是这个道理,胡琼月顿时释然,「看来,沈湛或许是真的因为被怀疑,而无路可退才会如此。」 说不定,沈湛走到今天这一步,还是苏婉如暗中做手脚的结果,逼着他和赵之昂反目,逼的沈湛无路可走不得不跟着她起兵。 苏婉如想要报仇? 她笑了笑,那就看看谁能笑到最后吧。 沈湛谋反的消息传出来,京中也是一片譁然,戈大人从衙门回家时,已经近子时,刚进正院就看到戈玉洁宴席室里跑了出来,哭的眼睛红红的,「爹,镇南侯谋乱的消息是真的吗?」 「还不知道。」戈大人看着女儿,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不过,王大海死了的事是真的。」 那就是说圣上真的派王大海去半道杀镇南侯了?戈玉洁满目死灰,这个结果是她从来没有想到的。 现在不管镇南侯是不是真的谋乱,但是圣上要杀他的事是真的。 镇南侯谋乱,那朱正言呢?戈玉洁落着泪,哽咽的道:「爹,那可有朱正言的消息。」 「人都在太原,圣上已经派人去诛杀了。」戈大人摸了摸女儿的头,「不要胡思乱想,眼下,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种情况,就连他也束手无策。 原来的同僚,成了敌对的人,好好的亲事也难成了。 「哦。」戈玉洁哭了一个下午了,现在由父亲肯定过,她忽然觉得没什么可说的。朱正言和圣上成了仇敌,她总不能让一家人为了她,去跟着朱正言一起冒险吧? 她的性命可以不顾,可让这么多人跟着她冒险。 她就太自私了。 浑浑噩噩的回了房里,戈玉洁茫然的靠在床头,心里空落落的。 数千兵马往太原府而去,而此刻太原府城门大开,几辆马车徐徐往城门口而去,百姓夹道欢送,有百姓哭着道:「侯爷,您就留在这里,有我们在,谁也不能杀进来。」 隔着两条街,太原知府尴尬不已,京中的圣旨还没有到,他不能擅自做主,也正是因为圣旨没有到,他才能站在街上看热闹。 他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什么都不需要做。 「都回去吧。」沈湛坐在车里,冲着大家拱了拱手,道:「等我伤养好后,自会去京中和圣上解释清楚,这中间定当有误会。」 百姓都点着头,「是啊,圣上一定是误会您了。说清楚,说清楚就没事了。」 「嗯。」沈湛颔首,和众人拱手放了车帘。 百姓夹道相送近十里,彻底出了太原界,才各自散了回去。 苏婉如抱着睡着的八月,看着沈湛,「追兵算脚程估计今日傍晚就能到,我们坐马车是不是慢了点?」 「不慢。」沈湛道:「我们现在赶路,到彰德时他们正好追到。」 就像苏婉如说的,现在他们是被冤枉的人,被赵之昂的追兵敢杀的末路悲怆的一代将领,昨晚吃饭时,她很生动的将这个故事说了一遍,「将领被追赶至末路,为了妻儿他不得不举起手中的刀保护自己的妻儿兄弟,而这个时候,正好遇到了前朝的二皇子苏世元,两人合计之后,决定一起奔赴大业。」 「这中间,不管赵之昂昭告天下多少遍,发多少圣旨,都抵不上沈湛悲怆的落一次泪,满脸无奈无措的站在百姓面前。」 这都是苏婉如说的,大家觉得有道理,商议之后,决定照着她的意思办。 所以他们兵分两路,阎沖带着人分散着往江南去,一个月后,在平江府见面。 「哦,那听你的。」苏婉如往他身边挪了挪,依着他靠着,沈湛索性揽住了她的腰,低声道:「昨晚怎么没过来睡觉?」 苏婉如嗯了一声,回道:「八月要跟着我睡,而且你身上的伤没好,我怕我睡着后伤着你了。」 这是理由吗?沈湛不高兴,盯着苏婉如怀里的八月,咕哝道:「我不怕疼。」 「那今晚我带着儿子过来,」苏婉如抿唇笑着道:「不过,今晚有地儿睡吗。」 沈湛看着她眯了眯眼睛,哼了一声,撇过脸去。 苏婉如噗嗤一笑,将儿子放褥子上,抱着沈湛,道:「乖,不生气了啊,再说,我和儿子好久好久没见面了,我都内疚死了,就想多陪陪他。」 「我们有两年没见了吧。」沈湛凝眉道:「怎么没见你内疚,来陪陪我?」 苏婉如瞪眼,「你这什么道理,你现在是当爹的人了。」 「他还是儿子呢。」沈湛不满道。 苏婉如就捏着他的脸,「和我说脏话是吧,你胆子不小啊。」 「媳妇儿。」沈湛抱着她,「怎么隔了两年,你就对我没以前好了。」 苏婉如忍着笑,跪坐在他面前,抱着他拍了拍,道:「相公乖啊,现在非常时刻,我们就算要亲热也得分分场合,对吧。」 「对!」隔着马车,朱珣吆喝了一声,「要考虑我的感受。」 沈湛大怒,眯着眼睛喝道:「滚!」 嘚嘚嘚的马蹄声跑的极快。 「怎么这么幽怨的。」苏婉如觉得沈湛这样特别可爱,就想逗着他玩儿,「这表情应该出现在我脸上才对嘛。」 沈湛板着脸,皱眉,低声道:「憋了两年了!」 「你!」苏婉如愕然,瞪大了眼睛一副吃瘪的样子,结结巴巴的道:「你你受伤呢。」 沈湛咳嗽了一声,道:「受伤的是上半身,下半身丝毫无碍。」 「沈湛!」苏婉如压着声音怒吼,某人冲着她没脸没皮的笑,她揪着他的脸,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这事儿?你这一身的伤,是想死啊。」 「我和梅子青要了点药。」沈湛咳嗽了一声,「以后不会轻易有孕。」说着,抱着她一阵亲,她身上每一处都是他想着念着的,过去两年的每一个夜晚,无论是醒着还是睡着,眼前都是她。 苏婉如无力的搂着他脖子回应着,她也想他,可和弱小的需要娘的八月比起来,她自然更心疼八月,所以才会昨晚丢了他陪着八月去了。 两人动情,紧紧拥着,忽然,一只小脑袋拱到中间来,沈湛惊了一跳瞬间清明,忙低头去看,就看到某个孩子正瞪大了眼睛好奇的看着他们,咧着小嘴晃着细牙,「爹!」 头皮瞬间裂开,沈湛黑了脸,苏婉如哎呀一声红了脸,自己退开来一些,将八月抱过来,「你怎么醒了,也不喊娘一声,饿了渴了没有?」 八月站着,一说吃就点着头,「嗯,嗯。」说着就撅着小嘴,「娘,娘、亲!」 「啊?」苏婉如愣了一下,就见小傢伙撅着个红通通的小嘴,学着沈湛啪叽在苏婉如的唇上亲了一记,亲完之后,似乎觉得有趣,自顾自的咯咯笑了起来。 苏婉如哭笑不得,气的踢沈湛,「都怪你,都怪你!」 「小兔崽子。」沈湛黑着个脸,这个孩子就是跟他抢媳妇儿的,还抢的光明正大义正言辞,实在是欺人太甚,「过来!」 八月回头看着自己老子,憋着小嘴拧着眉头,显然有些害怕。 「你这么凶干什么,他才多大呀。」苏婉如训沈湛,「好好说话。」 沈湛不敢回嘴,接着训儿子,「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八月瘪着嘴,挪了挪脚准备过去。 「沈湛。」苏婉如眯了眯眼睛,「你吓着孩子了。」说着,又拍了拍八月,笑着道:「爹有话和你说,你过去认真听啊,没事。」 八月点着笑脑袋刚迈了一脚过去,马车一颠他腿一抖就朝后栽了下去,沈湛眼捷手快的将人接住了。 八月就坐在了沈湛的胳膊肘上,他一愣很惊奇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屁股,又看看沈湛,顿时笑了起来。 咯咯笑着,眼睛弯弯的,小脸肉嘟嘟的,特别的有趣。 沈湛有点尴尬,咳嗽了一声,这才察觉得这小子有点童趣他拉着人过来,自以为和颜悦色,「想不想骑马?」 八月来的时候就是骑马的,骑了好久,一开始很好玩,现在和与母亲坐在一个马车里比起来,一点吸引力都没有了,所以他摇着头,小脑袋像个拨浪鼓似的。 「骑马有趣,可以看风景,坐在祖父怀里也不颠簸,很舒服。」沈湛循循善诱。 八月的小屁股挪了挪,觉得父亲的手臂坐的很舒服,他高兴的冲着沈湛笑。 「笑就是同意了?」沈湛微微颔首,道:「不亏是我儿子,懂事!去吧,找祖父去。」 八月听懂了后面一句,顿时摇着头,看着苏婉如一副不愿意和娘分别,瘪着小嘴快要哭的样子。 这小子,居然和他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沈湛大怒,喊了一声,「父亲。」就将儿子提起来,准备丢出去。 八月腿一离开地,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裤裆里淅淅沥沥顿时湿了,热腾腾的尿顺着裤管一路淌到沈湛的衣服上,腿上 「这是干什么?」沈湛愕然,完全没有想到,他儿子会在他身上尿。 苏婉如扬眉,顿时憋着笑,将八月接过来,「八月尿了啊,要不要粑粑?」 八月本来有些害怕,一见娘没有骂他,就顿时高兴起来,摇着头。 「那咱们换条裤子。」苏婉如给他将裤子脱了,又指挥沈湛,「将包袱打开,他的裤子放最上面呢,你拿来给我。」 没人管他身上也湿了,沈湛顿了好久才拆开包袱,拿了裤子递给苏婉如,又盯着儿子圆熘熘的屁股,觉得手痒! 「你也换件衣服。」苏婉如一边埋头给八月换衣服,一边和沈湛道:「别闷着你的伤口了,快换了。」 沈湛牵了衣服起来闻了闻,亲儿子的尿也不是香的,苏婉如怎么就不嫌弃? 父子两个换了衣服,苏婉如抱着八月看着沈湛直笑,沈湛也没忍住,眼底划过笑意,瞪了儿子一眼。 「爹,爹,爹」八月喊着,可喊归喊人却没有往沈湛那边扑,父子两人隔着苏婉如看着,八月眉梢一挑,搂住了苏婉如的脖子,趴在她肩头,沈湛眉头一拧,咬牙切齿的道:「你在跟我炫耀?」 八月笑。 「小兔崽子。」沈湛怒道:「等你长大了就送你去军营!」 苏婉如瞪沈湛,「你够了啊,再吓儿子,我就不理你了。」 「知道了。」沈湛规矩坐着,不说话。 八月接着笑。 一行人走的不急不慢,天快黑时到了彰德,萧山隔着帘子,道:「前方树林盈盈在动,你们轻易不要出来。」 「有人埋伏?」纵然猜得到,可苏婉如还是紧张,萧山颔首,「你们保护好八月,别的事不要管。」 八月眼睛一亮,挣脱了苏婉如趴在车窗上,苏婉如惊的将他抱在怀里。 就在这是,前面一声啸叫,四面顿时人声鼎沸,冲出来无数把明晃晃的刀! 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请关注微信公众号:大文学小说网,继续阅读
205 人心 彰德城中,此时也是热闹不已,通天票号对面的茶馆里,说书的先生拍了响木,道:「所以说,这世道就是不公,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前朝是灭了,可现在这日子还不是和以前一样。」有人喝茶,摇着头道:「你们看看泗州百姓,一觉睡醒来,人就在湖底了,全家老小,满城的人没有一个活着出来。」 「这次是他们,下次就不知道是哪里了。说起来,咱们百姓自古就是最倒霉的。」 有人押着嘴,「嘘!」又道:「这话回家和媳妇儿叨咕去,可不能在茶馆里讲。被人传出去,是要杀头的。」 「杀头就杀头吧。」那人摔了茶盅,道:「我这就去凤阳去参了义军,就算成不了事,我闹一闹心里也舒坦。」 否则,那些告官贵族,还以为自己做的都对的。 什么权衡,狗屁的权衡。 「你们听说没有,镇南侯前两天在太原城外被伏击了。深受重伤。」 这话一出,茶馆里顿时闹了起来,说书的先生也不说书了,大声道:「你乱说的吧,镇南侯啊,他可是刚刚打完努尔哈赤回来的。」 「千真万确,是通天票号传的消息。」那人道。 大家一时间沉默了下来,有人问道:「那侯爷没事吧?他人在太原吗,是谁伏击他的,圣上都不管的吗。」 「圣上派人杀的。」那人回道:「说侯爷意图谋反。」 满屋子里一阵唏嘘,所有人都有眼睛,也都看得到,「……不可能,侯爷回来兵都留在关外了,他要谋反也得带人在身边吧?这一定是那个奸臣诬陷侯爷。」 正说着话,忽然有人在门口喊道:「不好了,侯爷在咱们城外被坏人了堵了,两边正在打呢。」 「侯爷到咱们这里了?」大家站了起来,立刻有人道:「对啊,从太原往江南去,不走船可不得走咱们这里嘛。」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忽然有人道:「咱们不能输给太原了,走,我们去保护侯爷去,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侯爷在我们这里受伤。我们要护着过了我们这一段。」 「你说的对。」大家齐声一喝,人群一下子从门口散了出去,不过一刻钟,原本关闭的城门前涌来半城的百姓,收城的厢军换成了禁军,两厢对峙,有人冲着守城的禁军道:「这件事,你们可以当做不知道,侯爷只要过了彰德就和我们大家没有关系,可只要他人在彰德,我们就不能不管,否则会寒了天下将士的心,寒了百姓的心啊。」 禁军统领立在城楼上好半天没有说话,百姓说的其实有道理,圣上说镇南侯谋反,可到现在他们都没有看出镇南侯谋反的迹象,说不定圣上真的被人蒙蔽了。 但就算如此,作为禁军他们也不能开门,也不能去做违背圣命之事。 「休要在这里胡言乱语,朝中的事岂是你们能妄加议论的,都给我回去。」禁军统领指着东城方向,「回去!」 大家起先还没有明白过来,忽然有个书生灵光一闪,和身边的人,「对,东城可以走,那边不设守军,城门常年锁着的。」 「走,去东城。」 浩浩荡荡的,数百上千的人涌去了东城,开了城门又冲出了城外。 走了一刻钟,老远就听到了喊杀声四起,火把影影绰绰的,那些人大声喊道:「就在前面,你们听到声音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有人应道:「快点,我们去救侯爷。」 成百上千的人举着火把,一路吆喝着喊道:「前方贼人,速速退去,若伤镇南侯毫髮,我们彰德人绝不罢休。」 「前方贼人,速速退去,若伤镇南侯毫髮,我们彰德人绝不罢休。」 响亮整齐的口号,在浓浓的夜幕中,震盪四野,前方动静骤停,火把的光跳动的越发的明显,随即人潮散去,战斗暂停。 「退了,人退了。」百姓寻到镇南侯的马车,恭敬道:「侯爷,请侯爷去城中避难,我等定当护您周全。」 车帘子拂开,沈湛出来站在车上,和众人拱手抱拳,道:「沈某如今是戴罪之身,不宜在任何一处过多停留,各位心意沈某铭记在怀,也感激的领情,但城是万万不能进的。」 「各位请回,我们这就绕过城往南而去。」沈湛一抱拳,「后会有期。」 不知是谁低声哭了起来,有人道:「侯爷慢走。」 「侯爷慢走。」有人道:「望侯爷一家安康,长命百岁!」 沈湛拱手抱拳,「托各位吉言。」他话一落,高喝一声,「走!」 踏着夜色,一行不过十几个人的队伍,悄无声息的接着赶路,显得落魄而孤寂,看着让人心疼。 「狡兔死走狗烹!」有人悲切,长唿一声,「天道不公,人命如草芥,如草芥啊。」 哭声,先是隐隐的,继而越来越大越大高,最后变成百千人跟着马车一路低声哭着送着,十多里后,马车出了彰德境内,他们才依依不捨的走了。 「也不知道卫辉那边如何。」有人嘆道:「希望他们能保护侯爷,顺利到江南。」 「肯定能,他们肯定会和我们想的一样。」 确实如此,他们一路下去,未进一城,却每到一处,城中百姓相接十里,相送十里,一路南下,直到徐州! 「你说百姓护送?」赵之昂简直不敢相信,「各城禁军呢,为何没有阻拦,还有,朕记得朕说过吧,无论是谁都可以提刀斩沈湛首级。」 孙顺低头应是,回道:「是这样没错,可……可禁军也不敢动手。」又道:「他们都觉得,是有奸人在陷害沈湛,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各城禁军不懂,就凭他们羽林卫的人追杀,还半道被百姓拦住,哪能轻易得手。 更何况,沈湛也不是豆腐做的,他们虽只有十几个人,却个个都是高手机,想杀了他们,还真是不容易。 「他在给天下人作戏,扮可怜。」赵之昂怒道:「沈湛已经不是以前的沈湛了。」 是啊,要是以前,沈湛想做什么势必就直接去做了,哪有这些心机。 「那现在怎么办。」孙顺问道:「看样子,他们不像是去成都,到像是要去徐州。」 扬州?赵之昂闻言一怔,顿时想到了什么,回身看着杜公公,问道:「凤阳的那些乌合之众怎么样了?」 「扬州禁军那边传来的消息,人数在三千左右,没有武器,所持的都是锄头扁担之物,他们沖了一次淮安,但没有成功,如今还在对峙。」 「对峙个屁。」赵之昂道:「告诉两处禁军,速速将这些祸害清除了。」 他感觉不太好,总觉得忽略了什么。 沈湛不去成都府,不去西北,他去徐州往江南跑干什么? 「圣上。」水公公在门口低声道:「宗人府中,四殿下求见您。」 赵之昂凝眉没有说话。 陈淑妃看着赵峻,愣了一下才问道:「你说老四从宗人府里出来了?」 「嗯。」赵峻道:「父皇不是因为盐铁衙门的事很生气吗,为何突然又原谅他了。」 这一点想不通。 陈淑妃忽然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道:「……我就说那天晚上他为什么去找苏氏,又为什么被两个嬷嬷给困住了。原来如此。」 「母妃,您什么意思?」赵峻问道。 陈淑妃回道:「苏氏跟着沈湛,翻了啊!」 对啊!赵峻忽然明白了,此时此刻,赵胥能编出一百个理由,告诉圣上那天晚上他去找苏氏,是因为家国朝堂。 而他占盐铁衙门的事,也是因为苏氏和戈淮川的事。 要知道,圣上虽让戈淮川官復原职,可这次凤阳以及沈湛的事都没有让戈大人参与,无论是商量还是出谋划策,都不曾找过戈淮川。 「他算的可真够精的。」陈淑妃道。 赵峻眉头一锁,想到什么,道:「母妃,您说当时给我们写信的人是苏氏吧?难不成,苏氏和老四暗中勾结,陷害我们?」 「不会。」陈淑妃道:「苏氏大概也没有想到,老四真正的算计。」 赵峻点头,来回的走了几趟,停下来,道:「那现在怎么办。」 「静观其变。」陈淑妃道。 今天天气很好,艷阳高照,赵胥从御书房出来,抬头看了看,心情极好的抚了抚袖子,负手往宫外走,一路上嬷嬷内侍都侧目偷偷打量着他。 要说,这四皇子大起大落好几回了,可每次都能化险为夷,这次居然还让他逃脱了。 「喜嬷嬷和钱嬷嬷怕是活不成了。」有嬷嬷压着声音道:「因为抓了四皇子被娘娘赏赐,可转眼又让苏氏逃走了,现在四皇子也跟着放出来了……」 「这事就跟走山路似的,一个弯子拐过去,人就掉悬崖了。」 窃窃私语的说着话,赵胥听在耳朵里,心头冷笑不已,谁能害我,就凭一个苏氏? 两个婆子就能抓住他?他还半夜去找苏氏……除非他脑子坏了。 所以,他故意抓着苏氏闹点事出来,父皇为不让沈湛起疑,就会迅速将他收押了,否则,以父皇的疑心绝不仅仅让他关宗人府这么简单……苏氏是聪明,可又怎么样,还不是被他利用。 宗人府进了,他安排在盐铁衙门里的人却保留了一半。 这买卖,到最后他依旧是赢家。 「恭喜殿下。」林先生迎了过来,给他披上斗篷,低声道:「府里的热水饭菜都备好了。」 赵胥微微颔首,一笑,道:「走,回家去。」 「殿下。」两人边走边说着话,路过宗人府,林先生抬头看了一眼,笑了笑,「下一步您打算怎么做?」 赵胥扬眉,道:「戴罪立功。」又道:「我方才和父皇说了,我会亲自去凤阳,镇压暴民。」 林先生点头应是,正要说话,忽然迎面走来一人,林先生一笑,道:「宋小哥。」 「殿下,林先生。」宋桥拱了拱手。 赵胥颔首,道:「这段时间,多谢宋小哥照顾,咱们来日方长。」 「不敢担殿下的谢。」宋桥道:「小人也是奉他人之託行事而已。」 赵胥一愣,「不知宋小哥是奉谁的命?」 「此事不便提,还请殿下见谅。」宋桥一笑,拱手道:「殿下慢走,小人领了伯爷的令要去办事,就不打扰殿下了。」 说着,宋桥理了理衣冠大步而去。 赵胥看着宋桥的背影,心头一跳,和林先生对视一眼,林先生道:「属下这就派人去查此人。」 「嗯。」赵胥很意外,宋桥一直都很老实,每日给他送饭也不多说一言,今天怎么会突然和他说这一番话,他总觉得怪怪的。 林先生吩咐了人去查宋桥,赵胥则回了家中梳洗沐浴,换了新衣,四皇子妃领着孩子来陪他用膳,一家人说说笑笑,吃过饭,赵胥去了书房,刚一坐下来,忽然喷出一口血来,进门上茶的小厮惊的一跳,丢了手里的茶盅喊道:「殿下,您怎么了?」又冲着外头喊道:「来人,快去请太医。」 赵胥腹中绞痛,一阵一阵的仿佛被人用刀子剜着五脏六腑,他趴在桌子上,浑身都在发抖。 四皇子府顿时乱了起来,太医赶着过来,林先生和四皇子妃守在一侧,太医扶脉,凝眉道:「殿下这是中毒了?」 「中毒?」众人大惊失色,四皇子妃道:「什么时候中毒的,中的什么毒?」难道是中午的饭菜?可是他们一家人吃的饭,为什么她和孩子一点事都没有。 「什么毒暂时还不知道,但这状况分明就是中毒。」太医道:「这毒……」 太医的话没有说完,赵胥趴在床头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众人一迭声的喊着,林先生问道:「可能解毒,还请速速解毒。」 「怕是不能。」太医道:「连中的什么毒都不知道,哪里能解毒。」 林先生面色发白。 「先灌点绿豆汤吧。」太医道:「既然现在毒发,想必中毒时间不长。先试试吧。」 众人就去熬绿豆汤。 赵胥疼的脑子里只剩下嗡嗡的响,不知道为什么,他眼前就浮现出苏婉如的样子……明明这件事和她应该没有关系,为何他会想道这个女人。 「林先生。」赵胥想到了宋桥,「那个宋桥,查到来歷没有?」 林先生点头,「祖籍徐州人士,这两年跟着姑母来的京城,不过前几年他姑母去世后,他就一直留在亲恩伯府当差,一直老实可靠,没有可疑之处。」 「不可能。」赵胥疼的奄奄一息,太医断了绿豆汤来灌,赵胥吐了两回,可该疼还是疼,丝毫没有解毒的迹象。 太医凝眉道:「殿下近日可在外面吃过饭?」 「殿下才从宗人府出来。」林先生道:「你的意思是,殿下的毒不是今天中的,而是在宗人府里就中毒了?」 这话太医可不敢说,宗人府现在由吴忠君管的,「这也不好说,在不清楚是什么毒的情况下,只能猜测。」 「是他。」赵胥抓住了林先生的手,「是那个宋小哥,一定是他。」 林先生也觉得有可能,「那属下立刻去将人抓来审问。」 人去了宗人府,吴忠君一听这情况,立刻就让人护着宋桥,冷笑道:「四殿下说在宗人府中毒的,为何在宗人府里没事,一回家就毒发了,我倒要问问,这是什么毒这般厉害,还能控制毒发的时间。」 「回去告诉你们殿下,这事不要赖在我们头上,我们也不是软柿子,随便你们怎么拿捏。」吴忠君怒道。 他没在宗人府里弄死赵胥是为赵之昂面子,否则,就凭他一门心思想要抢赵治庭储君之位,他就能毒死他千百遍。 现在还有脸来这里要人,没有证据,莫说宋桥,就是看门的婆子,他都不可能让对方带走。 四皇子府的人吃了个闭门羹,只好回去报信,林先生听着面色就变了变,匆匆回房和赵胥道:「殿下,此事怕是我们想的复杂了,那个宋桥的主子应该就是国舅爷!」 十几个太医在隔壁翻了半天的书,却一点进展都没有。赵胥这断时间,神智时而清醒,时而混乱, 「皇后?」赵胥撑坐起来,復又噗通倒下来,「大意了,我只盯着老五和苏氏,却忘了她!」 是啊,宗人府是吴忠君管的,他以为吴忠君和皇后没有胆子在宗人府里杀他,可现在看来,是他想的太简单了。 「不对啊……」赵胥像是想到了什么,又一下子混沌起来,他断断续续的道:「她不仁,我便不义。去将老五请来!」 这皇位,我就是拱老五上去,也决不能让赵治庭那个驴蛋蠢货坐上去。 赵胥抚着胸口喘着气。 过了一会儿赵峻赶来,吃惊的看着他,脱口喊道:「四哥!」他虽高兴可也更加吃惊。 刚才他和陈淑妃还在讨论赵胥,怎么才一天的时间,人就沉成这样了。 太奇怪了。 「老五!」赵胥从这赵峻招了招手,低声道:「你过来,我有事和你说。」 赵峻走过去半座在床头,赵胥压着是声音,断断续续的说了几个字,虽说的不清楚,可赵峻已经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道:「四哥,你确定?」 「我确定。」赵胥道:「此事我不说,是因为外敌未除。现在我已然活不成了,便将此事告诉你,四哥在天上看着你,祝你龙腾九天,一统天下!」 「四哥。」赵峻握住了赵胥了手,眉头紧锁,「你……你不会有事的。」 赵胥一笑,血从嘴角溢出来,「你我就不用这些虚情客套了。」他将手抽出来,「不过,就算是对手也分亲疏,你和他相比,我更希望你好。」 赵峻是相信赵胥的,如果此刻他们换个位置,他也会将自己知道的事告诉赵胥。 「四哥,你好走。」赵峻道。 赵胥呵呵的笑,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了,发出的声音极其诡异,林先生请了四皇子妃和几个孩子过来,赵胥却是一眼都没有看,头一歪断了气。 「父亲,夫君……」房间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一迭声的喊着,谁也想不到,早上还春风满面从宗人府出来的四皇子,回到家里不过几个时辰就咽气了。 赵峻来到隔壁,几个太医垂头丧气的坐着,他问道:「到底是什么毒?」 「还不清楚,但我们细细查过,殿下中午吃的饭菜都没有问题,因为这些饭菜皇妃和几个小公子都吃过,只有酒!」太医又道:「但酒我们也查过并无问题。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殿下中的毒本没有事,但因为殿下回来后喝了酒,是这个酒让殿下毒发了。」 早就中毒了?那就真的是在宗人府了? 皇后和吴忠君! 好恶毒的心思啊。 赵峻浑身发寒。 宋桥在路边的驴肉铺子下了一大海碗的面条,慢慢吃着,隔壁桌子吃饭的人议论着,小声道:「四殿下也够倒霉的,人才出来,就丢了性命,早知道还不如一直待在宗人府里,至少能保住一条命。」 「谁说不是呢。」两人说着,一阵惋惜。 宋桥西里唿噜的吃完一大碗的面条,热的一头的汗,钱在桌子上,提着东西出门,冷风一吹他整个人都舒爽起来。 公主说让他留在京城,他心里急的不得了,一只以来他的愿望就是跟着苏季去报仇,现在机会来了,他却只能留在京城。 可是,就在刚才,他忽然觉得很荣耀,他凭一己之力,杀了赵胥,还嫁祸给了吴忠君和皇后。 只待时机,天下人就会知道。 到时候,赵家自己就乱了。 公主说的对,他要做的事,比他们的都重要! 宋桥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们一定要早点来,我在燕京等着和你们汇合。」 燕京这边除了暗中对赵之昂杀沈湛,以及沈湛要谋乱的事持着保留意见外,因为离的远所以很平静,但这平静只是表面的,沈湛一路由各地百姓接力护送到达徐州的事瞒不住的。 大家都知道,也都暗暗庆幸。 忠臣良将还活着,是天下人的福气啊! 「这样下去,镇南侯就算不反也得反了。」有人嘆着道:「这天下啊,又要乱喽。」 「中都那边早就乱了。」有人低声道:「义军都将凤阳和扬州拿下了,镇南侯就在徐州,离的那么近,说不定……」 两人说着,皆是面色大变。 「大事,大事。」有人冲进了妙事才茶馆里,吩咐守门的小厮将门关好,铺子里喝茶听书的人都看着他,张铁嘴道:「什么大事,快说。」 那人喘着气道:「镇南侯在徐州反了!」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张铁嘴道:「这么逼着,他就算不反也得反啊,谁不想好好活着。他都没活路走了,不拼一把怎么行。」 众人譁然,有人怒道:「朝中那些人都是奸臣,逼的忠臣良将无路可走,不得不骑兵造反,可恶!」 「那侯爷怎么反的,他的兵可是就在西北了啊。」张铁嘴问道。 就凭镇南侯将兵留在西北,就足以证明,他对圣上忠心耿耿。 「是跟着凤阳的义军,那支义军叫……叫什么来着?」来人敲着脑袋,「打了个江山和百姓比,百姓重的口号,还创了个教派,叫什么来着……」 「满江红!」张铁嘴道。 那人点头,「还有一首曲子,是头人创作的。」低低的唱了起来,「君不正,则朝不正。朝正不正,则国不正。国不正则民苦。春无种,夏无荫,秋无收,冬无所归。赋税裹身寒人心,戚戚然……」 众人听着一时悲悯感同身受,这年头做什么事都难,铺子才开便要交税,田里庄稼还没种,就已知道秋天的税又涨了一成。 百姓没什么要求,只要有地方住,有一口饭吃,他们是不可能反抗的。 凤阳能起义军,也是因为圣上截流,导致洪流溃堤淹没了一个城。 这等事,换做任何做,都会被千夫所指,背上万世骂名。 「谁在唱歌。」忽然门外有人一脚踹开了门,喝道:「刚才谁在唱歌。」 是禁军,张铁嘴大笑一声,道:「军爷,是小人在唱歌,小人刚才在唱敕勒川呢!」 禁军扫了他一眼,没有深究,喝道:「都给我老实点,要是闹出了事,休要怪我刀不长眼。」说着便走了。 茶馆里安静了一会儿,张铁嘴问道:「这么说,侯爷和满江红教一起反了?」 「是!」那人道:「满江红的头目姓苏,很有可能和后宋有什么关系,也是个有本事讲义气的人,他说要带着百姓过好日子。过真正的好日子。」 众人没有说话,这事成不成不好说,毕竟大周也不是纸煳的,不是想打就能打的。 「德庆侯亲自去了。」有人推门进来,指着外头道:「德庆侯亲自出征去徐州了。」 众人愕然。 「这战,真要打起来了。」
205 回家 「镇南侯!」 「镇南侯!」人山人海,队形杂乱,但口号却极其的响亮。 沈湛站在三张桌子堆叠起来的台子上,他一身墨袍神情严肃,不像是在这寒酸简陋的环境,领着一群人都不会杀的百姓,而是像在指挥千军万马,气势凌然。 「在下沈湛!」沈湛拱手,道:「从今日开始这世上就没有镇南侯了,只有即将和你们同生共死的兄弟,沈湛!」 场面一静,随即欢唿起来,有人喊道:「同生共死,同生共死。」 「我和苏先生,今天在这里歃血为盟,从今日开始我二人发誓,一定会带着大家过好日子,让大家有田种,有饭吃。」沈湛道:「愿意跟着我们的,就留下来,不愿意的随时都可以走。」 「但,只要你今日留下,那么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兄弟,就是家人。我们互相信任,互相帮扶,但决不允许背叛。」沈湛道:「背叛者天地不容,杀无赦。」 「背叛者,杀无赦。」下面的脖缠红绸的义军没有一人离开,齐声高唿。 他们这么多人,就站在徐州城门口的空地上,桌子靠着城墙,守城的官兵敢反抗的已经死了,不敢反抗的则被关在牢中,城中的富人勛贵,老实的就接着过日子,不老实的就拉街上砍了。 一个根都不会给留。 这是苏季立的规矩,但好在并没有人不遵守,因为前面经过那么多年的战乱,大家对眼前和即将发生的事太熟悉了,也完全知道,这种情况下应该怎么处理。 「现在。」苏季接了话,道:「大家都去吃饭,想吃多少吃多少。」 众人欢唿应是,井然有序的往城墙的另外一边而去。 他们在城墙根扎了草棚,说了和城中百姓互相不干扰。 「我有话和你说。」苏季和沈湛两人从桌子上跳下来,苏季边走边道:「我觉得先将婉婉和八月送去平江府,你觉得可好。」 沈湛颔首,道:「我没有,但却没法给她做决定,你直接问她吧。」 「我要是能说的通,就不来找你了。」苏季白了沈湛一眼,「你稍后和她说,再有一日我的人就能全部到了,我们要在德庆侯到来前,将沿江一带全部拿到。」 「我试试吧。」说着话,两人到城门边的客栈里,一进门就看到一个孩子正趴在桌子边吃饭,一头一脸的饭米粒,手里还抓着一把往嘴里塞,苏婉如和萧山还有朱珣就跟没看见一样,自己吃自己的。 看着儿子,沈湛看着顿时黑脸。 「怎么吃成这样?」苏季忍不住失笑,苏婉如道:「他要自己吃的,弄脏了一会儿再换洗,不碍事的。」 苏季点点头,道:「自己吃也好,省的跟在后面餵饭,累的很。」 「不是有围兜吗?」沈湛盯着儿子,一脸的嫌弃,「水冷,下午我去买个婆子来,跟着你收拾打扫。」 天气冷了,他们又没有带服侍的丫头婆子,所以八月所有的事,都是苏婉如在做。 「也好。」苏婉如点着头道:「挑个能干的婆子啊。」 沈湛点头,苏婉如凝眉道:「你这也太娇了,什么时候说什么话,你带个婆子像什么样子。」 「我把婆子藏起来。」苏婉如掩面而笑,转头问八月,「八月,你说是不是啊。」 八月点着头,抓了一手的饭一回头啪的一声煳在了老子的脸上,大家一愣,就看到沈湛半边脸都是白米饭,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见大家小,八月以为做的对,就也跟着笑了起来。 「小兔崽子。」沈湛磨牙,盯着儿子想一口吃了这孩子,真是跟他不合拍,一来就抢了他媳妇不说,还特别的粘人。 萧山拉着沈湛咳嗽了一声,「八月吃饱了是吧,祖父带你去洗脸啊。」 就一提熘,将八月抱着跑了。 沈湛有火没处撒,瞪了苏婉如一眼。 「八哥。」朱珣笑着道:「我觉得八月喜欢我都比喜欢你多。」 他很得意,八月一口一个叔,就喜欢跟在他后面颠颠的跑。 「你带回去。」沈湛吃了一口饭,睨着他道:「从今天开始,晚上让八月跟着你睡。」 朱珣不反对,点着头道:「行啊,我带八月睡觉。」 苏季就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沈湛,敲了敲桌子,道:「吃饭,下午我们商量一下明天出行的路线。」 中午,苏婉如带着八月睡觉,母子两人在床上滚着,八月趴在苏婉如的胸口,她道:「娘给你读书听?」 八月点着头。 苏婉如就找了本带插图的话本出来,让八月躺着她靠在床头给他读书,八月听着听着就坐了起来,探着小脑子往书上看,嘴巴凑过来咬着书角。 「你肚子饿了吗?」苏婉如将书从他嘴里拽出来,「中午没吃饱?」 八月点着头,盯着书一副很饿的样子。 苏婉如掩面,将儿子押着躺下来,「好了,咱们不读了,你快带你睡觉!」 八月睡觉很快,只要没东西吸引他的注意力,他一会儿就能睡着了。 沈湛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副画面,八月正窝在被子里睡的甜甜的,苏婉如则靠在床头打着盹儿,脑袋一点一点的,他扯了被子盖在她身上,苏婉如就醒了。 「商量好了?」苏婉如坐起来,看着沈湛,「怎么说的,是先去庐州还是直往应天?」 沈湛将她抱起来,拢坐在自己腿上,回道:「先去庐州,明日一早出发。」又道:「你带着八月留在这里?」 「没事。」苏婉如道:「事情到这个地步,已经没有退路,若是我们输了,你觉得八月还能活的成?」 苏婉如说着顿了顿,又道:「我们都在一起,一路走过每一个州府。我相信,我们都不会有危险。」 「好。」沈湛摸了摸她的头,「那就听你的。」 苏婉如轻声笑着,道:「我和我哥的身份,等打到燕京的时候再公布,以免现在就挑开了,天下百姓没有了荣耀感,还很有可能会生出逆反来,反而不好。」 「就先以你和满江红义军的名义。」苏婉如笑着道。 沈湛颔首,正要说话,卢成在外面隔着门道:「夫人,苏二爷请您去一趟,说林二爷来了。」 「是表哥。」苏婉如眼睛一亮,道:「我出去见表哥,你先看一会儿八月,也正好歇一会儿。」 沈湛嘴角抖了抖,还是点了头。 苏婉如高兴的开门出去,落了沈湛坐在床沿,刚要起身,八月一个咕哝就醒了过来,眼睛睁的大大的,好奇的看着他。 「接着睡觉啊。」沈湛道。 八月冲着他一笑,一咕噜爬起来,「爹。」他扑在沈湛的身上,「玩。」 「玩什么?」沈湛问道。 八月小手一抬,指了指桌上的奇巧板,沈湛就起身将奇巧板拿过来给他,八月一股脑的倒出来,在凹凸不平的被子上拼板子,又塞了两块给沈湛,喊着,「爹,爹。」 「这什么东西。」沈湛拼了两块,顿时没了耐心,八月见他不陪,也嘟着嘴一脸的不高兴。 沈湛起身开门,往外面看了看,一个人都没有,他想了想又关门回来,和八月大眼瞪小眼。 八月看他这样子,顿时小嘴一瘪就哭了起来。 「哭什么。」沈湛头都大了,「收了!」 八月吓了一跳,哭的更凶。 「行了,行了,我带你玩别的去。」沈湛将他提熘起来,胡乱的穿了鞋出去,外面是个院子,前两日下了雪,避阴的地方雪还堆的高高的,他想了想,道:「堆雪球?」 八月就不哭了,和沈湛蹲在雪堆前,沈湛也不动就看着儿子趴在雪堆上抠,雪冻的硬的很,根本抠不动。 「爹。」八月跑过来,牵着沈湛的手往那边拖,沈湛试了试也觉得不成,心头一动,就将儿子抱着往垒着的雪堆上一放,滑熘熘的,八月骨碌碌的从斜坡滑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 疼的他眼睛一瞪,好半天没声音。 「疼?」沈湛道:「疼也忍着,不准哭。」 八月却咧嘴一笑,麻熘的爬起来,自己往雪堆上爬,沈湛松了口气,将他放上去,八月一滑又坐在地上。 「爹,玩!」八月咯咯的笑着。 沈湛就站在一边,八月掉下来他就提上去,如此重复,八月玩的不亦乐乎。 前厅里,苏婉如和苏季见到了林二爷,他比苏季大一岁,表字正平,几年前出事时,他刚成亲不久,后来他出门求学,躲过一劫,但新婚妻子却…… 林正平和林二夫人生的很像,但性子却是天差地别。 林氏家风严谨,但林正平性子却很跳脱,向来不按规矩行事,随性而为。 不过出事后,他收敛了很多,也一门心思的跟着先生读书,几年不见,苏婉如几乎要认不出眼前的人。 「表哥怎么蓄起了鬍子?」苏婉如盯着林正平的鬍鬚,长长的是时下流行的美冉,但显得有些老气了,一点都不像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婉婉不觉得表哥这般,多了一分仙风道骨?」林正平道。 苏婉如摇头,「表哥这样,看上去像是流氓改行做了道士。」 「婉婉比以前调皮多了。」林正平摇头,和苏季道:「是成亲后,沈湛对她太过宠爱的缘故?」 苏季失笑,道:「她一向如此,是你不知道罢了。」 「看来婉婉善伪装。」林正平哈哈一笑,左右看看,「八月呢,我可是一直听闻,还未曾见过呢。」 苏婉如回道:「在后院睡觉,等他醒了,让他来拜见您。」 「也好。」林正平说着,微顿又道:「我今天来,是想问问你们,是打算直下庐州,还是先去应天?」 苏季回道:「先去庐州。」 庐州禁军比应天要多,打起来庐州更又难度一些。 「那我和你们一起去。」林正平道:「我有位同窗,如今是知州门下的师爷,颇得东家的信任,我去见他一见,说不定能有一些收穫。」 苏季凝眉,「他不知你是徐州林氏的人?」 「不知。」林正平道:「这样,明日一早我来找寻你们,我们一起去庐州。」 苏季颔首。 正说着话,就听到后院传来八月的笑声,苏婉如一笑,道:「应该是醒了,表哥可要去看看?」 「好。」三个人就一起去了后院,才进院门,就看到父子俩人,八月哈哈笑着从雪堆上跐熘滑下来,沈湛负手立在一边,只要八月滑下来,他就将他提起来留在上面。 不知道滑了多少次,雪堆硬生生被磨出了一道深沟。 「怎么这么玩。」苏婉如吓了一跳,忙跑过去,「你怎么不给他将棉袄穿上的,这穿着单衣呢。」 八月睡觉穿着单衣,出门来也是穿着单衣,有的人根本没想起来给他穿棉袄。 「不冷。」沈湛道:「你看看,一头的汗。」 八月抱着苏婉如的脖子咯咯的笑,苏婉如将他抱在怀里,摸着他凉飕飕的手:「冷不冷啊?」 「冷。」八月道。 苏婉如心疼的很,埋怨沈湛,「你也真是,当八月和你一样呢,什么时候都是一件单衣。」 沈湛嘴角抖了抖。 苏婉如将八月抱起来,苏季一眼看到八月的屁股露在了外面,她一愣将八月反过来,这才看到,薄薄的裤子硬生生被磨破了,光熘熘的屁股冻的红红的,瑟瑟露在外面。 「这……」苏婉如忍着笑,捂着儿子的屁股,「冷不冷啊,磨着也不疼吗。」 八月就点着头,一回头指着沈湛,「爹,坏!」 「爹没管你是吧?」苏婉如笑盈盈的睨了沈湛一言,「是爹让你的屁股露在外面了是吗。」 八月点头,「是!」 「下次爹不知道的时候,八月要提醒爹,好不好啊。」苏婉如抱着他回房,八月点着头,趴在苏婉如的肩膀上看着沈湛,皱着眉头道:「爹,屁股!」 一副不服气,让他也露个屁股看看的架势。 沈湛脸黑成了锅底,咬牙切齿的道:「小兔崽子,以后别找我玩。」 八月埋头在苏婉如怀里不说话。 「沈湛。」苏季打岔,和他介绍林正平,「这是我表哥。」 两人互相拱手,去了隔壁的房间里说话,过了一会儿就见门口一个小脑子探进来,眨巴着眼睛,「爹,玩!」 「不和你娘告状了?」沈湛桌子一拍,怒道。 八月冲着他笑,摇着头。 「露屁股是谁的责任?」沈湛问道。 八月拍着自己的胸口,一副有错好汉担的样子,沈湛咳嗽了一声,指着他道:「一会儿和你娘解释。」 点着头,八月爬进去,拉着沈湛出来,「玩,玩。」 「这小子有意思。」林正平哈哈一笑,道:「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苏季摇着头,道:「像他娘,一身的心眼。」 「这样好。」林正平道:「不吃亏。」 苏季揉了揉额头,正要说话,就听到八月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他忙起身出去,就看到苏婉如正站在门口,而八月则趴在雪堆上一副要往上爬的架势,似乎是看到了母亲,所以才哭了起来。 「娘……娘……」八月麻熘的转个身,往苏婉如腿上一扑,「娘,爹!」 苏婉如将他抱起来,眯着眼睛看着沈湛。 沈湛一张黑脸站在远处……很明显,他被自己儿子给黑了。 这小子,明明是自己想去玩,可一看到苏婉如就立刻将他给卖了。 苏婉如转头盯着八月,八月就抽噎着,悲悲戚戚的看着她,样子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 「这孩子……」她揉了揉额头,板着脸道:「告诉娘,到底是谁想玩?」 八月瘪着嘴,看看沈湛,又看看自己,垂了眉眼,点了点自己的鼻子。 算是认了。 苏婉如眉头一拧,刚要发火,八月小牙一露,一把搂着苏婉如啪叽亲了一口,糯糯的喊道:「娘……」 苏婉如半句话说不出来。 林正平哈哈大笑,颔首道:「这小子,有前途。」 「明天我带着。」沈湛指着自己的儿子,气的不行,「带他上前锋去。」 说完就气的拂袖走了。 苏婉如瞪眼看着苏季,低声道:「二哥。」 「听沈湛的。」苏季道:「这孩子不老实,让沈湛收拾几顿。」 小小年纪,就会坑人了。 第二日一早,沈湛将儿子从苏婉如肩头扒拉下来,拴在自己的胸前,脸朝外,一路骑马飞奔,风簌簌打在脸上,沈湛以为他要哭呢,可一低头就看到他一脸兴奋的四处看。 哪有半点惊吓的样子。 下午赶到庐州,早听到消息的庐州知州已经命人关了城门,整兵站在城楼上,一张张弓对着下面,苏季一声令下,云梯架上,所有人开始攻城。 鼓声雷动,一时间喊杀声四起。 八月挥着手,两眼放光手舞足蹈的看着。 「不准胡闹。」萧山指着墙头的箭,「箭不长眼,回头伤着他。」 沈湛没动,萧山策马上前,就拍了一下沈湛的肩头,道:「将八月给我。」 沈湛不得不解开绳子,将八月递给萧山,他本来想收拾儿子的,没想到最后他被自己老子收拾了。 「打!」沈湛大怒,「天黑前,拿下庐州!」 话落,将一腔无名火,撒了出去。 萧山哄着孙子,八月一点怕都没有,跟着祖父去了后面,见着苏婉如还指手画脚的高兴着。 「小孩子懂什么,你慢慢教,不准让显宗胡闹。」萧山难得板着脸,「外面冷,带他去帐子里,没事不要出来。」 苏婉如哦了一声,捏了捏儿子的脸,咕哝道:「臭小子,你要把你爹给气死了。」 八月咯咯的笑。 仗打了两个时辰,沈湛带着自己人架着云梯率先登了城墙,一路杀下去擒了知州和禁军统领,开了城门。 根本不用林正平进城找人谈判。 城门一开他们鱼贯进城,满城寂静,百姓们都留在家中关门闭户不敢出来。 可等了半天,不见屠城,不见烧杀。 第二日一早,有胆大的商户开了铺子,到下午,庐州城内该怎么样就怎么样,热闹不已。 第四日,他们离庐州往南而去,六日内,几乎未费力气,连拿下池州,宁国几处,而徽州几处则直接由沈湛的卫所拿下了,知州递了降书,半个月,他们人就已经到了平江府! 整个南直隶,便只有应天被孤立。 苏婉如带着八月站在平江府的城门外,知州她和苏季都认识,就是当年赵之昂打来时,给他开城门的人。 五年间,他依旧在平江府留任,听说官做的很舒坦。 「二哥。」苏婉如道:「进城就将姓沈的砍了脑袋,挂在城门上。」 苏季微微颔首,道:「放心,不会轻饶了他!」 「尔等逆贼。」沈大人站在城楼上,指着他们骂道:「谋反篡乱,天道不容!」 沈湛不耐烦和这人说话,挥了挥手,道:「不要和他废话,打!」 一开始,他们就是要简单粗暴的打,打到他们怕了,打到让世人都知道,他们不是乌合之众,让那些想反抗的人一听到他们来了,就闻风丧胆,弃城而逃。 箭矢唿啸,云梯架上又塌下来,再架上,平江府是这几个城中,耗时最久的一处,直到第二天下午,他们才攻进城内。 沈大人正卷着包袱要从南门逃走,刚到门口就看到城门已换了人值守,他的随从不过眨眼功夫,都被砍翻在地。 「沈大人。」苏季负手过去,刀架在对方的脖子上,「多年不见,您老依旧康健啊。」 这声音……沈大人不敢置信,瞪大了眼睛看着对方。 苏季将遮面的黑巾撤下来,冲着对方一挑眉,道:「我们也算是熟人了,熟人之间,好办事。」 「二殿下……」沈大人目瞪口呆,他没有想到,不但他天下人都不可能想得到,带着义军谋乱的,居然是后宋的苏世元,「您……您没有死?」 「大仇未报,我如何能死。」苏季半蹲在他面前,扬眉道:「当年破城,听说是你开的城门?」 沈大人点头又摇头,「当……当时迫不得已,圣上……不、不是,赵之昂的兵已经打来了,后宋已败,我等不投降就只有死啊。」 「是吗,那带兵绞杀宫人又如何解释?」苏季道。 沈大人回道:「二殿下,二殿下饶命。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我们所有人都没有选择啊。」 「怎么没有选择。」苏婉如一脚揣在对方胸口,「钦州战败,可江南还在,天下人都看着平江府,你但凡抵抗,必然还有援军赶到,咳可是你一点反抗都没有,直接弃城投降,让那么多人成了刀下亡魂,你还好意思和我们说别无选择。」 「你就是贪生怕死。」苏婉如想起当年,气的不行,拿匕首押在对方是脖子上,眯着眼睛道:「沈大人,时至今日你想不到我们还能回来吧,想不到苏家还有人来跟你讨命吧,嗯?」 沈大人吃惊的看着苏婉如,他没有见过苏婉如,但听她的语气也能猜得到,「婉……婉如公主?」 「是啊。」苏婉如道:「你也算死的明白了!」 沈大人抬头看天,想起当年的事情,钦州一拜,后宋没了龙头,他确实是想都没想就弃城投降了,现在想想,他们确实还有机会的,毕竟整个江南还是后宋的。 这世上的事,不走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结局是什么。 沈大人倒在地上呢,脖子被苏婉如锋利的匕首隔开,他看着天,仿佛又看到了几年前繁盛的平江府。 后宋的人回来了,这天下要易主了吗。 「不是易主。」苏婉如拍了拍他的肩膀,将手里的血擦在他的肩头,冷冷的道:「这天下,本就姓苏,也该姓苏!」 沈大人身体微怔,头歪在一边没了气息。 「二哥。」仿佛出了半口气,苏婉如转头抱着了苏季,哭了起来,「我想回去看看。」 苏季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道:「好,我们回去看看。」 后宋的皇宫早就被改了,改成了行宫,原来恢弘的气势,经过改造后成了别致的江南别院,他们推门进去,守门的小厮站在一边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那边是干安殿。」苏婉如指着一处亭子,「我还你在殿前给我烤过肉。」 苏季颔首,兄妹二人慢慢沿着迴廊慢慢走着,苏婉如进了一处空荡荡的大殿,门框,柱子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变动,但曾住在里面的人,却早已经不在了。 「母后的绣架就摆在这里。」苏婉如站在窗前,「旁边是我的,母后一副挂屏绣了三年,所以,绣架上绷着的永远都是那一幅。」 苏季微微颔首,看着已经搬空的凤安殿,「婉婉,你还想回这里来吗?」 「不想。」苏婉如回头看着苏季,道:「二哥,我要去燕京,我要将赵之昂用过的东西一把火烧了,站在他坐的金銮殿上,让他死都不能瞑目!」 「好。」苏季拍了拍柱子,一笑,道:「那就去燕京,让赵之昂也尝一尝,家国被毁的感觉。」 苏婉如点头,喃喃的道:「母后,您听到了吗,我们开始了……很快,我们就能为你们报仇了!」 「娘。」门外,八月蹬蹬跑了进来,朱珣跟在后面喊着,一进来就惊讶的道:「你们在回忆过去吗。」 苏婉如将八月抱起来,笑着回道:「是啊,回忆过去。」 「哦。」朱珣左右看看,「看着这里很不错啊,比燕京的皇城的要恢弘点,难怪以前人都说后宋富。」 苏婉如扬眉,苏季回道:「以后还会富。」 「苟富贵勿相忘啊,兄弟!」朱珣拍着苏季的肩膀,「我们全家老小,就靠你了。」 苏季难得的哈哈大笑,颔首道:「你们全家老小,我都不会忘,非但不忘,还会一直谨记着。」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朱珣一副猜疑的样子,「你不会是惦记我家什么宝贝了吧?怎么看着有种要做贼的感觉?」 苏季扬眉,咳嗽了一声,负手道:「你们说话,我去找沈湛。」说着就走了。 「你二哥怎么了。」朱珣看着苏婉如,「你老是告诉我,你们在打我什么主意?」 苏婉如一手抱着八月,一手勾住朱珣的肩膀,道:「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担嘛。所以,你家的宝贝,也是我二哥的宝贝嘛!」 八月也拍了拍朱珣的肩膀,咧嘴笑着。 「八月,娘带你去参观娘小时候住的地方。」说着,就抱着儿子走了。 朱珣有种被算计的毛骨悚然的感觉,喃喃的道:「我家的宝贝?我家没有宝贝啊!」 苏婉如带着八月在后宋原皇宫走了一圈,母子两人才上了街,苏婉如道:「西街那边有家桂花糕,特别的好吃,你想不想吃?」 「吃。」八月点着头。 苏婉如失笑,道:「吃货,只要是吃的,就没有你不爱的。」 八月咯咯笑着点头。 母子两人慢悠悠的走着,这五年来平江府几乎没有变化,反而相比以前萧条了很多,他们走到卖桂花的铺子前,才发现铺子没有开,她失笑,道:「我们今天才进城,他们还不敢开门做买卖呢。」 「吃。」八月没吃到东西,不愿走,「娘,吃!」 苏婉如摸了摸他的头,忽然身后有人喊了一句,「公……公主?」 「嗯?」苏婉如闻声回头,就看到一个少妇站在十几步开外,眼中噙着泪花,激动的看着她,她眉梢一挑道:「菊金?」 菊金连走了几步,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磕着头道:「奴婢菊金,叩见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八月看的一脸好奇。 「快起来。」苏婉如走了几步,也红了眼睛,「你没死啊,我以为你们都死了呢。」 她殿中有两个得力的丫头,菊金和柳杏,柳杏替她死了,菊金被抓走下落不明,她以为她们都死了,却没有想到,菊金还活着。 「奴婢没有死。」菊金道:「奴婢在牢里被关了一个月,后来就莫名其妙被放了出来,奴婢捨不得走,就一直留在平江府,奴婢想着,说不定有一天,能在这里再等到您。」 没想到,真的等到了。 「不但奴婢。」菊金道:「我们还有六个人,都住在一起,公主您可想去看看?」 苏婉如抿唇笑着,将菊金扶起来,道:「我就住在同福客栈里,你将他们带来见我好了,我带着孩子到处走不方便。」 「可是……」菊金道:「现在到处都是反兵,会不会不安全?」 苏婉如一笑,道:「没事,那些人就是我们,我和他们一起来的。」 「公主……」菊金捂着嘴,不敢置信,「您……您带兵回来了,是您夺城的?」 苏婉如回道:「我和我二哥,还有沈湛!」 「原来是真的。」菊金颠了似的,笑了起来,「奴、奴婢回去告诉他们,奴婢这就回去告诉大家,他们一定会很高兴。」 说着提着裙子就跑,跑了几步又回头看着苏婉如,「公主您等我一下,我一会儿去就带他们去客栈找您。」 「好。」苏婉如轻笑。 原来还有人活着,原来当年的结果比她知道的要好一些。 「八月。」苏婉如亲了亲儿子,「真好啊,娘又回这里了。」 八月笑着点头,冲着远处喊道:「爹!」 「嗯。」沈湛大步过来,将儿子探过来的手拍开家,过去搂着苏婉如,道:「德庆侯到了,在徐州城外。」 苏婉如一愣,道:「你要去徐州吗?」 「嗯。」沈湛道:「你跟着二哥去应天,我和我爹去徐州。」 他们直到现在,手中的兵也才两万不到,西北的兵他没有动,也不准备动,但山西徐奉却已经收了命令,带兵平叛。 所以他们要赶在四周的兵到前,拿下南直隶所有州府。 「爹的兵到了吗。」苏婉如问道:「还有多久?」 沈湛回道:「按脚程算,十天!」 「那你小心点。」苏婉如凝眉说完,那边卢成骑马而来,见他们在这里,翻身下来,拱手道:「爷,夫人,外面传来消息,满世都在传夫人乃后宋的公主,爷并非被逼无奈,而是蓄意谋反。」 「我的身份?」苏婉如一愣,「传出来了?」 卢成点头,「百姓的反应两极分化,不是太好。」 「我的身份?知道的并不多。」苏婉如凝眉,看着沈湛,「看来,要现将此事平息了才行,否则,将来无论去哪里,都不会有现在这么畅通无阻。」 百姓一旦反抗,事情就要难很多了。 ------题外话------ 满江红怎么了,我觉得炒鸡酷。哼!
206 劣势 「外间都是什么反应?」胡琼月牵着儿子在院子里散步,府中的小厮不远不近的跟在他后面,低声道:「说群情激奋也不为过。娘娘,您是没有看到,原本镇南侯所到之处,百姓都是暗中相护接送的,现在那些百姓知道了以后,都气的骂人。」 「哦?」胡琼月问道:「都是怎么骂的?」 小厮学着绘声绘色的,「说镇南侯是骗子,诓骗了天下百姓。圣上根本就没有冤枉他,分明就是他自己蓄谋造反的。」又道:「还说这样的人,不仁不义,天下人诛之。」 「这样就对了。」胡琼月轻轻一笑,在亭子里坐下来,让儿子在一边玩儿,她道:「当时有多敬爱,现在就有多恨。这才开始呢,后面还有好戏。」 「他们啊,大概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造反被百姓给平叛的人呢。」胡琼月轻轻笑着,想起什么来,挑着眉头道:「不过,镇南侯是什么反应,可有人看到了?」 「镇南侯没什么反应。」小厮不太明白,「要不再去打听打听?」 胡琼月摆了摆手,在苏婉如的身份被爆出去后,她最想看到的,其实是沈湛的反应,当他知道自己被苏婉如那个骗子诓骗以后,他会是什么反应呢? 她好期待沈湛恼羞成怒,一气之下杀了苏婉如。 「没有杀人吗?或者,和德庆侯来往接触一番,抑或,有什么悔意?」胡琼月问道。 小厮莫名其妙的摇了摇头,「这些都没有。」镇南侯和苏氏是夫妻,夫妻当然是同进同退啊,娘娘想问什么? 「怎么会没有。」胡琼月怔了一下,沈湛为什么没有反应,难道他已经彻底被苏婉如控制了吗? 小厮见胡琼月一副惊讶的样子,小心翼翼的问道:「娘娘,镇南侯和苏氏已经成亲,并育有一子的事,您知道吧?」 难道是因为孩子,镇南侯才不的不忍了?也对,他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跟着苏婉如往前走。 「行了,没事了,你去忙你的吧。」胡琼月摆了摆手。 小厮应了一声,往外走,刚出亭子就遇到赵治庭过来,他忙行了礼,赵治庭看了他一眼,便擦身而过,喊道:「月儿,这里风这么大,你怎么坐在这里。」 「房里太热了。」胡琼月道:「地龙烧的太热,我和风儿都热的难受,就出来透透气。殿下怎么回来了?」 赵治庭就高兴的道:「父皇说暂时不让我带你找萧山了。你知道吧,那个苏氏居然是后宋的什么公主!」他嘴上如此说,心里却突然松快了一下,难怪苏瑾一直不待见他,原来是身份上,他们早就是对立的。 难怪呢。 「我听说了。」赵治庭道:「殿下,您说镇南侯知道她是公主,知道自己被骗,会是什么反应?」 赵治庭惊讶的道:「沈湛怎么可能被骗,你当沈湛是武夫所以笨?」他摆了摆手,道:「沈湛既然走到这一步,就必然早就知道的。」 沈湛早就知道了?知道了他还心甘情愿的抛开当下所拥有的一切,为苏婉如报仇? 他是真蠢还是假蠢? 胡琼月缄默,赵治庭奇怪的看着她,「怎么了?」 「没什么。」胡琼月笑了笑,道:「殿下,要是我也是后宋的公主,您会不会和沈湛一样,一心一意的对我?」 赵治庭哈哈一笑,摆手道:「这都哪儿跟哪儿,后宋就一位公主。更何况,这种事不可能发生的,你的假设不可能。」 「我是说假如啊,你就随便说说嘛。」胡琼月道。 赵治庭认真想了想,道:「会啊,我和月儿情比金坚,当然是抛开一切身份世俗,生死相随。」 「殿下。」胡琼月感动不已,抱着赵治庭动情的道:「您对我真好。」 赵治庭轻轻点头,道:「这是自然,我不对你好,谁能对你好呢。」说着又道:「今天祖母和我说了,圣上在年前会立太孙,你再等等,等到那天我的事情我都能自己做主的时候,我一定给你这天底下最好的。」 他的意思,等他登基以后,他就胡琼月为后。 「殿下。」胡琼月笑着点头,「您对我太好了。」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着话,刚到正院外院婆子来回,道:「娘娘,司公公来了,说要见您。」 司三葆来见她?胡琼月看着赵治庭。 「司三葆找你能有什么事,我陪你一起去。」赵治庭道。 胡琼月觉得,司三葆找她很有可能是因为苏婉如,她当然不可能让赵治庭陪着,便笑着道:「我自己去就好了,殿下去歇着啊,我区区就来。」 赵治庭一向不强迫胡琼月,闻言交代道:「好,那你带个人在身边,别被司三葆诓住套了话。」 胡琼月应是,带着小丫头一起去了外院。 司三葆在花厅等她,胡琼月莲步进门,司三葆起身行了离,道:「娘娘可安好?」 「还不错。」胡琼月打量着司三葆,他前段时间出去了几个月,回来后一点动静都没有,她一直在想司三葆出去做什么了,「公公今日怎么有空来找我?」 「为了苏瑾的事。」司三葆忽然一抬眸,看着胡琼月,「外面的传闻,娘娘知道了吧?」 胡琼月点头,稀奇的看着司三葆,「听说了,说她是后宋的公主。公公来问我,何意?」 「奴婢想问的是,娘娘是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还是现在才知道呢。」司三葆眉梢一挑。 胡琼月顿时沉了脸,似笑非笑道:「公公今日来目的不善啊,这话说出来,公公是有意和我挑事?」 「不敢。」司三葆道:「奴婢只是好奇。娘娘和苏氏一起进的锦绣坊,又是前后脚离开的,娘娘,奴婢可是知道,后宋不但有位公主,还有一位郡主呢。」 「公公不会是想说,我是郡主?」胡琼月道:「证据呢?」 司三葆嘴角略一翘,道:「娘娘是不是,早晚都会有答案的,这个并不着急,杂家今天来,只是想告诉娘娘,往后有什么重大的事情,不方便和殿下商量的时候,可以来找奴婢。」 「你在查我?」胡琼月面色大变,司三葆上面那句话的意思,就是在告诉她,他知道是她散播出去苏婉如是后宋公主的事。 他在威胁她。 「碰巧而已。」司三葆一笑,道:「奴婢就不打扰娘娘了,祝娘娘早日心想事成。」说着,甩了拂尘就走了。 小田公公在门口候着,跟着司三葆出去,伺候上了马车,低声道:「公公,这位侧妃娘娘不简单啊。」 「是有很多秘密。」司三葆道:「不过,秘密多了才有趣啊。」太子的死,和肖翰卿的来往还有她的身份,确实都是秘密, 小田公公应是。有了这些秘密在手里,胡氏就算不想和他们来往,也得被他们牵住鼻子。 「那苏姑姑那边,怎么办?」小田公公道:「她真是骗的我们好惨。」 司三葆笑了笑,端茶喝了一口,在摇晃的马车里坐的极其稳妥,「不要动她,就当什么都不知道。」说着,看着小田公公,「万事留一线。」 小田公公恍然大悟,「所以,这就是您去成都府,明明打探到苏姑姑和侯爷的身份,却什么都没有说的原因?」 「嗯。」司三葆低声道:「这二人可不是简单。对付他们自然是有能力的人去,我们这种人沖前面只会拖了大家的后退,还是老实听差办事的好。」 「公公高明。」小田公公点头应是。这样一来,司三葆不但在圣上跟前立功,还抓住了胡琼月的把柄,这边和苏瑾的关系没有断…… 将来,这三方无论谁胜谁负,他们都能稳坐泰山,岿然不动。 「不过,苏姑姑他们有点悬啊。」小田公公道:「本来百姓还同情镇南侯,现在这么一来,就都气愤恨了起来。」 他们也是聪明,在泗州被淹群情激愤的时候,煽动百姓做了义军造反,恰在此时沈湛回来,被圣上半道诛杀,他们没有打后宋的旗号,就用义军和沈湛的名义,营造出被动悲切迫不得已的势态。 让百姓感同身受,毫不犹豫的站在了中立甚至于支持他们谋乱的位置上。 试问,歷朝歷代哪路义军能这么得民心? 但现在不同了,他们得的民心瓦解了,再想捡起来,可不容易。 「回吧。」司三葆道:「各有各的运,这天下熙熙攘攘都是利,各凭本事吃饭吧。」 此刻,周巢正在看信,信中内容自然是外间所传,许久之后他才放了信在桌子上,半天没有说话,他的属下低声问道:「大人,现在怎么办?」 周巢自从知道沈湛反了以后,就一直在犹豫,是跟着沈湛一起还是视而不见,可是他怕有一天会和沈湛在战场碰上,可又不想做乱臣贼人,反了赵之昂。 这样的心态纠结了他许久,直到现在,他忽然松了口气,道:「不用怎么办,我们一切听凭圣上吩咐吧。」 「大人的意思是,不跟侯爷了?」属下问道。 他们和沈湛都是有感情的,出生入死不知多少回,此番又一起去打的努尔哈赤。 算得上是生死之交。 「嗯。」周巢道:「我本以为圣上是觉得侯爷功高盖主,所以有意杀他。现在看来,圣上并非是冤枉侯爷。」 属下想想也对。 「苏氏是后宋的婉如公主,侯爷定然早就知道了。难怪我还奇怪,侯爷从来不会做无把握的事,以他的性格被圣上误会,应该会去解释,解释不通才会恼怒翻脸。」 「现在看来,都是侯爷的苦肉计啊。」周巢露出惋惜之意,「近十年的情谊,就这样断送了。也好,省的兄弟们尴尬。」 属下点了点头,「那属下将这件事告诉兄弟们去。」 周巢颔首,将收拾好摆在手边的包袱重新丢回箱子里。 太原府中,茶馆和街边的茶摊难得的安静下来,这安静并非是没有人的安静,恰恰相反,今天的人比往日都要多,但大家却都没有说话。 「太让我们失望了。」其中一位老者突然拍了桌子,道:「侯爷夫人,居然是后宋的公主。侯爷也不是被逼无奈,而是早有反意。」 大家沉默了一下,忽然有人道:「后宋公主也挺好的啊,当年平江府可是比我们富裕多了。江南一带的百姓,对他们都很爱戴。」 「放屁。」老者道:「那是以前的事,天下大定,赵家才是真龙天子。他沈湛既然追随了赵家,就没有道理吃两家的饭,他吃了,就是谋逆,就是大逆不道,天地不容。」 这人是读书人,所以对忠孝节义比普通百姓更在意,上头说书的人,道:「你这位先生说话也有点难听了,现在我们都是一面之词,侯爷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我们都没有听到他的解释。」 「你一口咬定他谋逆,也太武断了。再说,你不要忘了,侯爷可是刚刚将外敌赶了,是天下人的恩人。」 老者还是气愤,摆了摆手,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圣上赢了,这天下就是圣上的,他们想抢,就是大逆不道,再大的功劳,也抵不了这过。」 大家都没有再说。 「不单太原。」苏季坐在中堂里,看着众人,「天下所有的州府,尤其是曾护送过你们过境的百姓,态度都成了两极。」 一是无所谓沈湛到底是什么原因,另外则是难以容忍,觉得沈湛欺骗天下人,是大逆不道。 「不难理解。」苏婉如道:「他们也不是不支持后宋,尤其是江南一带。但一件事归一件事,支持不代表愿意被欺骗。」 朱珣凝眉在桌边坐下来,道:「现在不是分析原因的时候,而是要想想,这件事怎么解决。」又看着苏季和沈湛,「德庆侯已经到了,今晚我们就要赶去徐州,不然,百姓直接开了城门,我们前面做的事就算是白费了。」 「当务之急,是要解决人心和民意。」萧山看着大家,压低了声音,道:「若是解决不好,这一支义军恐怕就会第一个反了,到时候莫说我们去打燕京报仇,恐怕不等见到赵之昂,就被困死在江南了。」 除了这些还有粮草,这是大事啊。 「那……不管徐州了?」朱珣看着萧山,一脸的不捨得,「徐州一丢,庐州定然不保,接下来我们会连连溃败,人心涣散。我觉得人心不人心,那都是拳头打出来的,先保住徐州再去谈人心。」 「这样。」苏季和沈湛道:「你和萧大人去处理此事,我去徐州会一会德庆侯,正言带着周先生去善后。」 萧山凝眉道:「德庆侯带了三万人来,势必会兵分几路,你一个人应付不过来。」又道:「我和你去,留沈湛处理。」 「我和德庆侯熟悉,我去合适。」沈湛说着,看着苏季,「你留在平江府,和其他地方相比,这里对于你们来说是最安全的。」 平江府,毕竟是后宋的都城,这里的百姓和别处的百姓,对后宋更有感情。 「我……」苏季正要说话,苏婉如乔敲了敲桌子,道:「人手本来就不多,这样,你们几个人该做什么还是去做什么,剩下的善后我去做。」 「婉婉。」苏季凝眉,苏婉如摆手,道:「大家的不满,是因为我的身份,我出面解决此事最为妥当。」 「梅子青留在平江府保护八月,我……」苏婉如没说完,门口忽然有人急促的拍着门,卢成将门打开,就看到门口站在一个小厮,喊道:「二殿下。」小厮进了门磕头,回道:「我们二爷让我来告诉您,徐州的百姓反了,在闹着要给德庆侯开门。」 苏季凝眉,沉了脸看着来人,道:「谁在那边守着?裘戎如何说。」 小厮回道:「我们二爷和裘将军带人守着的,二爷说很有可能是德庆侯刻意煽动的,想让徐州不攻自破。」又道:「二爷说他顶多还能挡个两天但是你们再不去的话,城门就真的要守不住了。」 每拿下一个城,他们就会留兵镇守,徐州镇守的将领是林正平,但因为德庆侯要来,所以裘戎先带人过去守城。徐州城中原有的禁军也投降了一部分,剩下的则都抓了关了。 这个情况,是他们没有想到的。 「大意了,」苏季和苏婉如对视一眼,苏婉如也微微点头,道:「怪我,当时想着装无辜可怜的时候,就应该料得到会有今天。」 萧山听着摆了摆手,道:「你当时的方法是最合适的,眼下的这样的局面虽糟糕,可也不是无法挽回的。」 「是。」苏婉如点了点头,「先去徐州,到了徐州再说。」 大家应是,没有再多说,各自去准备,苏婉如和沈湛回到房里,八月正在睡觉,她犹豫的道:「八月留在这里行吗?」 「带着吧。」沈湛道:「你也说了,若你我都死了,他活着也是受尽苦难,不如跟着一起。」 苏婉如抚额,失笑道:「我连想都不敢想。」 他们没有人觉得报仇是一件简单的事,所以也不存在侥倖,只期望这一条路走的不要太过艰难。 「那就带着?」苏婉如说着话,就已经将八月抱了起来,穿好衣服用厚厚的斗篷裹着,八月被弄醒了,朦朦胧胧的看着她,拱了拱道:「娘,饿!」 苏婉如噗嗤一笑,「这孩子,睡觉也喊饿。」 「我来抱。」沈湛将儿子接过去随手丢在床上,又贴过来抱着苏婉如亲了亲,「媳妇儿,我伤好了。」 苏婉如忍不住笑了起来,推着他,道:「我知道了,等有空就陪你睡觉。」 「什么叫有空。」沈湛咬了她的耳朵,「见面这么久,就睡了一次。」 苏婉如打了他一下,「我们哪有空,天天都在路上跑,再说,你还养伤呢。」又道:「你别打扰我,我要收拾衣服。」 「嗯。」沈湛又亲了她一下才松开,将儿子绑在身上,斗篷裹了两层,又拿了个斗篷裹着苏婉如,道:「辛苦了。」 苏婉如踮着脚回吻了他,笑着道:「你也辛苦了,为了我担负了骂名。」 「想骂就骂,我有媳妇,什么都无所谓。」沈湛低声道:「世上不知道你的好。」 苏婉如哈哈笑着,牵着他的手出去,道:「不需要别人知道,你知道我的好就足够了。」 「媳妇儿。」沈湛背着儿子,被媳妇牵着手,脸上满是笑,苏婉嗯了一声,问道:「怎么了?」 沈湛就凑在她耳边,低声道:「徐州城内有个湖,湖边有个很隐蔽的亭子,等事情办完我们去那边坐坐。」 「流氓。」苏婉如睇了他一眼,轻笑着点了点头。 沈湛眼睛一亮,一个鹞子翻身上了马背,吆喝着道:「走!」 「八哥怎么了?」朱珣稀奇的看着沈湛,苏婉如也上了马,回道:「可能是吃撑了,想动动消食。」 朱珣瞪眼。 「爹。」萧山留在平江府善后还有粮草,以及成都府那边的来往信件,事情多而杂,除了萧山外,旁人还真做不了。 苏季则先去庐州断后,沈湛带人去徐州,朱珣则带义军殿后。 众人各自上路,一路沉默赶路,天亮后八月醒了过来,坐在沈湛的后背上自己啃馒头,一边吃一边给苏婉如挥手,「娘,快!」 「嗯,娘已经很快了。」苏婉如裹着头脸,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她无奈的笑着道:「是你爹跑的太快了,娘不行啊。」 他们先走,义军殿后,预计明天下午才会到。 「爹,爹。」八月拱了拱去,想要换个方向,喊沈湛,沈湛嗯了一声,将马停下来,一家三口在路边休息。 喝了点热水,接着赶路,中午就到了徐州城。 城楼上守城的官兵看到他们,立刻挥着旗子下来开了一条门缝,迫不及待的和沈湛回禀,「爷,只有这个城门没有人,其他三个门都被堵了。」 「刘庆。城里百姓什么态度。」沈湛将马丢给守门的兵,任由苏婉如将儿子从他后背拆下来,跑了这么久,八月的斗篷湿漉漉的,小脸和手而已冰的不得了,可这孩子也不哭闹,好像适应了这种马背上的生活。 「百姓很不稳定。」刘庆请沈湛进一边的镇楼里,让人上了茶,「昨晚还有百姓在城门口哭,说他们被骗,说对不起圣上之类的话。」 其实还有很骂沈湛,说他大逆不道。 「现在这些人呢。」苏婉如道。 刘庆回道:「都被轰走了。」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来了。」 什么快了?苏婉如正要说话,忽然就听到远远的一阵鼓声传来,紧接着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她一怔,问道:「有人在唱歌?」 「是。」刘庆回道:「唱的是诗歌,皆是爱国爱民的诗词。」 苏婉如起身,道:「在哪个门唱,我们去看看。」 一行人往北门去,林正平老远迎了过来,裘戎也在城楼上探头看着他们,林正平道:「又开始唱歌了,一会儿百姓就能会煽动过来哭。」 苏婉如上了城楼,远远看去,三万人马密密麻麻,气势如虹。在点点雷动的鼓声中,一道浑厚凄凉的男音悲悲戚戚的唱着词。 「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犹须待阖棺……」 紧接着一道道哭声从城内传了出来,仿佛是内外唿应,先是一道两道,紧接着更多的哭声,在他们士兵的刀墙阻隔下,席地而坐,低低的哭着。 旁边还有很多人神情漠然的看着。 场面显得极其诡异又熟悉,刘庆忽然出声道:「苏姑姑,您可觉得这画面很熟悉?」 「嗯。」苏婉如看了一眼刘庆,道:「和我们那年在金水河外如出一辙。」 沈湛凝眉,「他们想干什么,开城?」 「是。」裘戎道:「这些人是德庆侯派来煽动民心的,可我们不能杀,否则,后果会更加糟糕。」 哭声越来越大,忽然有人喊道:「尔等逆贼,天道不容,速速让我等开城门迎德庆侯!」 「开城门。」众人附和,坐在地上的人,由先前的几个人,变成了二三十个,但大多数百姓,还在神情木然的站在一边看着。 就在这时,又是一阵点急的擂鼓声响起,骤然的,将城外的鼓声打断。 大家一楞,就听到城墙上一道清脆的女声,喊道:「德庆侯,你这个叛徒,我要和你决一死战!」 「谁在说话。」下面的百姓一愣,就听到拦着他们的人墙士兵回道:「是后宋的婉如公主在说话。」 百姓一愣,蹭的一下站起来,喊道:「就是蛊惑侯爷谋逆的后宋公主?!」 ------题外话------ 今晚十点前还有一章!还上个月月票榜前十欠的更新。啦啦~还差平凡土人一章更新,再找机会!(ps,如果十点没更,那么很有可能是我脖子断了,哈哈。) 么么哒。
207 人心 这就是承认自己是后宋公主了? 领头的几个百姓立刻群情激愤,沖站起来对着城墙上面吼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你们后宋输了就是输了,现在再出头,就是窃,就是不仁不义不忠,你们这些人都是乱臣贼子。」 「乱臣贼子!」 「乱臣贼子!」 齐声高唿,声音虽不算整齐但却很大,响彻在城中四周,原本在家观望的百姓也纷纷上街来,看着城楼上,指指点点,「那就是镇南侯吧?样子可真是威武英俊啊。」 「是啊,他刚刚杀了努尔哈赤,解决了外敌,没想到转过头来就和圣上翻了脸,这世上的事,可真是难说啊。」 「是圣上想杀他。」有人道:「镇南侯这是迫不得已。」 另外一人反驳,「圣上想杀他,是因为他有反意。那当然是不能留了。」 「不过,为什么她说德庆侯是叛徒?」有人小声问道:「德庆侯原来是后宋的将领吗?」 旁人摇头,回道:「德庆侯并不是,他一直跟着圣上打天下,他的那条腿,就是打仗的时候丢的。」 嘈嘈切切的说话声,不绝于耳。 「都安静。」有人喊道:「上面有人要说话。」 话落,四周一静,百姓们静等上面人的说话声。 城外,德庆侯原是在军帐中,听到来人回报,说镇南侯和苏婉如出现在城楼上时,他便让人扶着上了马,不疾不徐的到了离城墙五六十步的地方停下来,刚停下便听到苏婉如的那句喊话。 心头一怔。 「德庆侯,你就是叛徒!」苏婉如站在城墙上,风从后面来,声音往下飘,下面的人听的很清楚,「你假仁假义,没有资格站在这里打着平叛的旗号,做丧尽天良的事。」 德庆侯眉头紧蹙,抬头就回道:「胡言乱语,本侯对圣上一片赤诚。不忠不义的是你们!」 「是,你对赵之昂是一片赤诚,可你背叛的是天下百姓!」 德庆侯一愣,立刻回道:「你乃后宋余孽,侥倖逃生就该苟且偷生,居然敢在这里大言不惭。你带兵谋乱造反,你难道对得起天下百姓,他们盼了几十年,终于能安居乐业,你们这般,又将他们陷入战乱,你们才是假仁假义。」 「是吗,那我们今天就好好说道,说道。」苏婉如喊德庆侯出来,却不是打算要和德庆侯吵架,她只要让他应了,让他听着就可以了。 她要做思想工作的对象是徐州城被煽动的百姓,而非德庆侯。 他不可能背叛赵之昂,她也不会和他浪费口舌。 「各位。」城楼宽九尺,她衣裙一摆,转了个身走到这边,面朝城内看着下面的百姓,「我确实是后宋公主,我姓苏,若去过京城的人大约是认识我的,天下百货,应景绣坊还有娴贞女学,都是我一手创办。」 「啊,原来是苏姑姑,苏姑姑就是后宋的公主啊。」有人惊唿一声,抬头看着,「难怪这么厉害,她原来是公主啊。」 「她揣着目的,当然能干,她就是欺骗百姓啊。」有人喊道:「勾引镇南侯起兵造反为她的家国报仇。你们要记得,是她让你们又没有了太平日子过。」下面有人道。 百姓纷纷点头,虽对苏姑姑这个传闻中了不得的人物有着敬佩,可更觉得此人说的有些道理。 他们要的就是安居乐业,白天能有口吃的,晚上头顶有片瓦御寒。 「各位。」苏婉如抬手,示意大家都听她说话,下面便慢慢安静下来,众人好奇她能说什么,就听她接着道:「当年,钦州一战,我二哥苏世元被赵之昂设了陷阱,派了奸细在他身边,才致使后宋战败。行军用兵输赢乃兵家常事,我们输只可气可悔却不曾恨,这天下只要你们好,百姓好,谁坐龙位有什么分别,甚至于两耳不闻天下事的山中百姓,在这么多年后,都不知道,这天下到底是姓什么,对于他们来说,姓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有没有饭吃,有没有房子住!」 有人跟着点头,这话说的很中肯。 「我现在也是百姓,我偷生在世,凭我一己之力,我能做什么,我甚至连普通女子都不如。」苏婉如道:「你们或许不知,我当年去京城,不是为了刺杀,不是为了仇恨,我只是为了救出我二哥,我亲生的兄长,他被赵之昂关在宗人府,每日猪油拌饭,曾经风流少年,养的肥胖如猪,各位乡亲,换做你们,当如何?」 「血浓于水,他若死了也就罢了,可人活着,我就是拼尽了一条命,也要将他救出来。」 底下一片安静,没有人说话,都抬头仰望着她,公主站在城楼上,穿着半旧的浅蓝色布裙,未施粉黛,甚至于鞋面和裙子上满是灰尘,除了容貌娇美,没有一处高高在上,与他们确实没有不同。 是啊,她就算曾经是公主,可现在也是百姓了啊。 「我做错了吗?我没有。我相信换做你们也会这么做!」苏婉如说着,走了下来,站在城楼的台阶上,离的近了,大家看的更清楚,她眸中噙着泪花,凄凄切切的看着众人,「若是让我再选一次,我依然会这么做,我不后悔。」 忽然,有人问道:「那你救出你二哥了吗?」 「我救出来了。」苏婉如大声道:「我二哥还活着,没有人知道我有多高兴,我没了国家,没了父母,在一切失去后,我又重新有了亲情,各位乡亲,不管你是士农商,大家的情感是不是一样的?」 她问,自然有人答,有人不由自主的跟着点头,道:「那倒是,不管好人坏人,对待亲人,感情都一样真挚的。」 一片应和,前面领头的人急了,他喊道:「这和你煽动镇南侯变节谋反有什么关系,你说这么多,依然改变不了,你毁了我们的家园,毁了我们得之不易的安定的事,你就是恶人。」 「错!」苏婉如看着那人,大声道:「安定是什么,是你能吃饱饭,能活着就是安定吗?」 那人一怔,苏婉如接着道:「不是。安定是你不但能吃饱饭,能有房子住,你还能娶到媳妇,你还能生上三个儿子,将他们抚养长大,看着儿孙满堂,你能颐养天年,死后能吹锣打鼓的葬在自己的土地里。」 「可现在你能做得到吗,谁能做得到?」苏婉如问道:「你们春天辛苦播种,秋天收的粮去哪里了?你们亲手摘的棉花,有一棵是穿在自己身上了吗?这是安定吗?」 「你们不懂,不明白什么才是安定。」苏婉如道:「我知道。当土地是你的,当你收的粮食能储存在自己家的粮仓里,当你起早贪黑劳动的果实,全部能进自己荷包里,当你能闲暇去听戏看书,儿孙能进学堂读书,捧起一本书就能绘声绘色读的时候,这才是安定,这才是繁荣。」 她说着,众人听着,眼前隐隐出现了一副画卷,自己老了,儿孙绕膝,虽没有家财万贯却满室温馨,儿孙坐在他面前,捧着一卷书,像个小夫子一般,给自己读着新学的诗词,声音稚嫩却宛若天籁。 读书是贵人做的事,穷人家莫说读书,就是认字也是奢侈。 这画面,太过美好他们连想都不曾想过。 「各位。」苏婉如道:「我们不是恶人,恰恰相反,我们是来拯救你们的,我们是来带你们走向这安定的生活,让你们真正的活在这世上,不用为柴米油盐烦恼,让你们有闲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领头的几个人还要再说话,苏婉如不再给他们机会,而是道:「大周开国近五年,这五年来你们得到了什么,赋税年年增收,徭役年年变加,你们的生活除了没有战争外,有五年前好吗?」 「这样的生活,你们还要多久,除了活着,你们可以过的更好。」苏婉如道:「而这个更好的生活,赵之昂给不了你们,但后宋能,我们能!不需要你们做什么,只要跟着我们的步伐,这一天就在你的眼前。」 「别处的人或许不知道,可你们是曾是后宋的人,我父皇治下不敢说一片安宁祥和,但从未曾加过你们赋税!」苏婉如道:「现在,我二哥,沈湛以及我,在这里和大家承诺,只要你们一天是后宋的人,你们的赋税我们一文不收,不但不收,我们还会办学堂,让你们的儿孙能去读书,认字,做堂堂正正的读书人。」 「这是蓝图,却不是空口白话,因为曾经的后宋就是这般做的,将来,我们会做的更好!」又道:「不变,你们就会永远如此,不但你们,你们的子子孙孙都会受苦受穷。古言道,变则通。只有改变才有可能让你们重新看到希望,生的希望。」 四周落针可闻,所有人陷在她的演说中,一时间都没了反应。 一边,裘戎咂了咂嘴,低声和林正平道:「二爷,这样行吗?」 「行。」林正平也是震惊不已,好一会儿收了心神道:「她没有胡乱吹侃一人发十两银子,她说免赋税办学堂,这事是能做得到的,只要当局者愿意。」 而且也是百姓最想听的,苏婉如很明白大家要的是什么。 裘戎想了想也对,三五年不征赋税,虽国库会吃紧,可若是没有大事发生,朝廷将官府买卖做大,还是可以应付的。 「不过。」林正平低声道:「我才知道,我表妹真能吹!」 这一番他不是想不到,而是说不出口啊……他不如苏婉如。 裘戎暗自翻了个白眼,心道你才知道她能吹,前两年在京城,她不就靠着吹侃,一路过关斩将嘛。 城楼下,密密麻麻的百姓,先是沉默,慢慢的开始有人议论起来,杂乱的声音,都在讨论着苏婉如方才画的那个饼。 饼是香的,可能不能吃得到,就不得而知了。 歷朝歷代,哪个当权者上位前没有做过这样那样的承诺,可最后呢,歷史的车轮依旧按照原来的轨迹走,苦的还是百姓。 但她说的一句是对的,不变,这日子确实过不下去了。 「你骗人。」领人之人一看情势不对,立刻大吼一声,道:「这天下是姓赵的,你们如此就是窃国,就是不义不忠。」 苏婉如就看着那个人,一笑,道:「我们要对谁忠?」 那人一愣回道:「当然是对君王。」 「不是。」苏婉如不再看他,而是看中所有的百姓,大声喊道:「这天下,先是民才是君,有民才有君。我们只要忠于百姓,忠于你们,就足够了。」 众人震惊不已,君忠民,这样的话,却是从未听过。 「什么是窃国,他赵氏若一心为民,今天就算我们有心,也没有我们站在这里的机会。」苏婉如道:「各位,你们可去过泗州,那一城百姓,一夜之间淹没在洪水之下,那些人里有为子孙劳累一生待享天年的老者,有前途远大的年轻人,有娇俏待嫁的姑娘,有嗷嗷待哺的孩童。这么多人,千千万万的人,没有了。」 「为什么没有。」苏婉如捡起一块松动的墙砖,啪的一声拍在了城墙上,砖头断成两截,她怒喝道:「什么祖陵,一群死人的衣物,比得上这么多人的性命吗。这公道你们不敢讨,沈湛代你们讨,我二哥代你们讨,我代你们讨,为千千万万死去的人讨公道。」 「各位,该不该讨,就凭镇南侯沈湛的举世功勋,讨得还是讨不得?」苏婉如问道。 不知是谁忽然振臂一唿,喊道:「讨得!」 「对!」那人说完,跟着一片的声音,齐声高唿,「为他们讨公道。」 「讨公道!」 整齐的唿喊声不断! 「都给我住口。」那几个人着急,跳起来,喊道:「你们这些无知愚蠢,这么轻易就被她煽动。你们不要忘记了,她是为了后宋,为了家人报仇,但镇南侯却是一人吃了两家饭,他是变节,你们怎么能听这样不忠不义之人的话。」 「什么是不忠不义。」苏婉如道:「他忠的是民,他打的每一场战,受的每一次伤,是为了天下百姓。如今他站在这里,是打抱不平是为千万百姓的公道,何来不忠?至于不义,他凯旋而归,赵之昂半句未问,伏兵在太原夜半绞杀,是人不义在前,他若遵循,就是愚忠。」 「你!」那几个人还要说话,苏婉如手一抬指着那人,喝道:「我倒要问问,你们又是谁?」 那几个人一顿。 「各位。」苏婉如指着前面的几个人,「满城百姓在此,可有人认识这六位。」 大家都摇着头,那六人面色大变,喊道:「我们路过这里,难道不许我们说话了,你们凭什么。」 「你敢去赵之昂的金銮殿说话?」苏婉如道:「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百姓有百姓的眼睛,他们会看会听会想,你们休要浑水摸鱼,混淆视听。」 「来人,将他们抓起来送出城外。」苏婉如说着一顿,大声道:「还有谁想出去,可以和他们一起走。留下来的,我们并肩作战,我今天说的每一句话落地有声,将来必当兑现!」 没有人站出来,有人喊道:「我信你们,信你和镇南侯,我相信你们能让我们过上好日子。」 「好。」苏婉如点头四周一拱手,「还有谁。」 众人都喊道:「我们不走,我们的家在这里,我们就留在这里。」又道:「我们听您的。」 苏婉如颔首,手一摆和裘戎道:「将此六人送出城去,休要为难他们,各人有志,富贵由己。」 「是!」裘戎应是,带着六个人去开城门,将六人往六匹马上一丢,拍了马就赶了出去,那六人吓的呜哇乱叫,身后的城门却没有立刻关上,就在这时,众目睽睽之下,噗噗无数的箭射了过来。 转眼之间,六人成了刺猬,咚咚倒在了地上。 「杀了?」众人惊唿,「德庆侯居然将他们杀了,他们……」他们是百姓啊,德庆侯为什么要杀他们? 苏婉如看着众人,并未说话。 挤挤攘攘的街道再次安静下来,他们居然问都不问就将人杀了,那是六条人命啊…… 「回去吧。」苏婉如摆手,「不需要你们做什么,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有我们在,你们什么都不用怕!」 她说完,旁边筑成人墙的士兵也齐声喊道:「有我们在,你们什么都不用怕。」 男人的声音,高亢洪亮中气十足,让人极有安全感。 「走吧,站了大半天也累了。」有人带头喊道:「听公主的,我们什么都不用做,等消息就好了。」 「走吧,走吧。」 「开什么城门,放了德庆侯进来,难道我们有好日子过?什么不忠不义,公主说的对,这天下没名没姓的,论个屁的忠义。」 「乱说,我们以前就是后宋的人,是赵之昂夺城的,给我们加了那么多是赋税,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众人议论着,轰轰然的散了,眨眼功夫城墙下一寂静。 一墙之隔,几十步之外,德庆侯看着斥候拖回来的尸体,眉头紧锁,「确定是我们派进去的人?」 「是!」斥候回道:「一共进城十二个兄弟,这……就死了六个。」 德庆侯回头扫了一眼副将,目露厌恶,副将忙上前请罪道:「是属下太过心急了,请侯爷责罚。」突然出来六个人还骑着马一路朝这里狂奔,换做谁都会乱箭射死的。 谁能想得到,是他们自己人呢。 「算了。」德庆侯道:「是他们太过狡猾。居然一个女人一番话,就能煽动这么多人,真是不敢小瞧。」 隔着墙他听的不真切,但也断断续续听到了一些,气愤之余,却发现什么事都做不了。 只能听着。 「侯爷。」副将问道:「这城攻还是不攻?」 德庆侯冷笑一声,手中的鞭子唿哨一叫,道:「攻,夺了徐州就算他们长了一百张嘴,也做不了什么。」谁能靠一张嘴得天下。 「是!」副将应是,下去准备。 德庆侯的椅子由属下抬着回了军帐,他看了一眼疆域图,「蛊惑了一城,你能蛊惑全天下吗?」 是啊,蛊惑不了全天下,苏婉如和林正平道:「这只是一时的,光说没有用,我们要做。」又道:「这一次算是提醒了我们,我们要拿出实际行动来。」 「已经很厉害了。」林正平竖起个大拇指,「就这一番言说,天下你敢认第二,无人敢登极。」 苏婉如拱手,一本正经的道:「多谢表哥赞扬,我如此出色,皆是因为林家的遗传。表哥也很厉害。」 「承让承让!」林正平道。 裘戎在一边看着嘴角忍不住的抖了抖,他道:「德庆侯要攻城了,林二爷要坐镇吗?」 「这个不行。」林正平摆手,「此事要靠沈湛。」 说着,四处去找沈湛,一回头就看到沈湛正和八月两人对面席地而坐在城楼地上,大眼瞪小眼。 「沈湛。」苏婉如跑过去,儿子立刻扑在她怀里,她抱着儿子和沈湛,道:「我没什么用处了,现在该换你上场了。」 沈湛嗯了一声,道:「不好办啊。」 「怎么了?」苏婉如一愣。 沈湛一本正经的看着她,「方才你吹的太狠,现在不好收场。」 「哈。」苏婉如点头,道:「相信以侯爷您的手段和能力,小小之牛还是能吹得。」 沈湛哼了一声,「那是自然,万事还得靠我。」起身拂袖而去。 「你爹怎么了?」苏婉如看着八月,八月冲着她一笑,在地上抠了个碎石头,拉着苏婉如去城墙边,苏婉如将他抱起来,他抓着小石头就丢城下去了。 「我儿子就是厉害。」苏婉如道:「有你爹的将才,你有娘的聪明伶俐。」 八月咯咯笑着,抱着苏婉如的脖子。 沈湛在远处忍不住一笑,裘戎走过来,低声道:「八哥,这样的话以后就不用瞒着夫人身份了吧?」 「你觉得需要瞒着?」沈湛道:「我媳妇儿才名满天下,想瞒也瞒不住。」 裘戎点着头,是,是。是您媳妇儿,谁也抢不走。 鼕鼕鼓声响起,德庆侯离间计未成便开始攻城,苏婉如拖着八月下了城楼,一边走一边哄,「乖了,等你长大了才能杀敌,现在这么个小豆丁,上去就是拖后腿啊。」 「娘。」八月不服气的看着她。 苏婉如指了指自己,「我?我用脑子,用脑子懂吗!」 八月摇头。 「好吧,我上去也是拖后腿,还是不要给你爹添麻烦了。」苏婉如拉着八月进了城墙边的军帐,他们所有人都没有住去百姓家,全部沿城墙搭的帐篷,埋锅造饭,就算想换个口味,也是用银子去铺子里买。 这是沈湛下的命令,胆敢违抗者杀无赦。 「夫人。」卢成过来接她,看着她的眼睛都是晶亮的,苏婉如扬眉道:「很崇拜我?」 卢成被噎住咳嗽了一声,尴尬的道:「那个……有您的信。」 「嗯。」苏婉如接过来,信是胡十三娘写的,她看过凝眉丢给了卢成,「烧了吧。」 卢成嗯了一声退下去。 苏婉如就蹲下来和八月道:「你说胡琼月是不是脑子有病,她拆我的台,她日子就好过了?」 八月摇头。 「我儿子都懂的道理,她居然不知道。」苏婉如道:「打我一巴掌我要不还回去,我就不姓苏了。」 八月点和头,小手啪的一声打在自己脸上。 「打自己做什么。」苏婉如哭笑不得,「打别人,狠狠的打,打到她死了爹娘都认不出。」 八月咯咯笑着。 「应该把二狗子带来陪你。」苏婉如嘀咕着,去主帅的军帐中取了纸笔,写了一封不长不短的信,喊了卢成进来,「想办法送去燕京给赵峻。」 「是。」卢成想了想,问道:「夫人是知道谁说出您的身份了吗。」 苏婉如点了点头,道:「是胡侧妃。」 「那我这就送去。」卢成说着转身出去,想了想又回头问道:「天下百货那边,可要去信?」 苏婉如抱着儿子亲了一口,抬头看着卢成,回道:「没事,司三葆一个人有十个心眼,做事的本事没有,但保命的本事一箩筐,不等到我们兵败山倒,他都不敢得罪我们。」 卢成想想也对,司三葆确实不敢得罪他们。 「还有。」苏婉如道:「今天杀的那六个人,说不定还有同党,派人在城里查,若是有线索立刻杀了灭口。」 若再被人挑唆,她的牛皮也不顶用了。 其实她也不是煳弄,若成功了,她所承诺的两件事,必定会做。 「是。」卢成出去,正好和林正平撞上,两人略一点头,苏婉如已经喊道:「表哥,陪我去铺子里看看。」 徐州城内有天下百货,有通天票号。 通天票号虽不全算她的,但现在她占了一半股,还有手握重兵,话语权就已经在她手里。 能得的好处,她从来不会心慈手软的让给别人。 「去铺子做什么,你不怕沈湛打输啊?」林正平道。 苏婉如白了他一眼,道:「就是你去守城,也能顶个三天,何况沈湛。」说着,将八月递给林正平,「帮我抱会儿,我胳膊疼。」 八月不肯去。 「让表舅抱一会儿,娘抱不动你这个小胖墩儿。」苏婉如捏着八月的脸,八月不情不愿的歪在林正平怀里,林正平鼻子一皱,道:「你儿子浑身什么味儿。」 「马味儿。」苏婉如道:「赶了一天一夜的路,他能这么体面,已经很不容易了。」 林正平抚额,边走边道:「行了,一会儿表舅带你去洗澡好不好啊。热热的水泡个澡,还有香喷喷的胰子。」 说前面的时候八月咧嘴笑,说后面的八月瘪嘴,显然对香喷喷的胰子不感兴趣。 城楼上箭矢乱飞,吆喝声未断,一片喊杀声,但城楼之下走上百十步又是另外一番天地,百姓虽时不时朝那边看,但依旧做该做的事,有人看苏婉如走过来,喊道:「公主,您是要去铺子里吗?」 「是啊,」苏婉如道:「过几天要上新货了,到时候去光顾啊。」 那人回道:「东西有点贵,我们这样的百姓,一年才能走一趟。」 「没事,年前打折。」苏婉如道:「一律八折,回馈顾客。」 打折听不懂,但似乎是会便宜,那人高兴的点头,「我家婆娘早就想买花露,可是太贵了,若是便宜点我们就咬牙买了。」 「没事,过几年就能买得起了。」苏婉如笑着走了,就好像真的和街坊邻居聊天一样。 她一走,四周聚了好几个人,看着他们的背影,低声道:「公主气定神闲的,看来胜券在握啊。」 「城楼站的可是镇南侯。」另一人道:「她怕什么,而且,她这么多产业,加上镇南侯的,根本不用担心。」 那些人点着头,「不知道……不知道他们要不要粮食,我便宜点卖给他们呢?」 「你问问呢。他们要吃饭,肯定会买粮食的。」 「还是等等,要是他们拿走了却不给钱怎么办,到时候你哭都没地哭。」 「也对。」那人有些犹豫,「算了,我再屯屯,等战事歇了肯定还能卖好价。」 说着话,人群散了。 苏婉如去了天下百货,林正平问道:「你说要做实事,你想做什么?」他想不到除了一人发个十两银子,苏婉如还能做什么。 「暂时未定,不过,需要表哥你帮我找一个人。」苏婉如道。 林正平眉梢微挑,问道:「行,表哥一定办妥当。」 两人在天下百货里逗留了半日,外面的鼓声歇了,林正平道:「这是要吃饭了?」 「嗯。」苏婉如道:「打仗也是要是吃饭的。表哥,粮草还够吗?」 林正平道:「徐州城内的粮草至少还有七天,要想办法。」 「德庆侯呢?」苏婉如看着他。 林正平摇了摇头,他不知道德庆侯的粮草,也没有机会派人去刺探。 「今晚派人去查探。」苏婉如道:「沈湛刚从关外回来,大周早就捉襟见肘,德庆侯的粮草多不了。」 她说着,眼睛一亮,和林正平去了城楼下的主帐,沈湛正在洗脸,八月一看到他就两眼放光的喊了声,「爹。」 这一声盪气迴肠,让沈湛心头一抖。 「他崇拜你。」苏婉如笑着道。 沈湛白了儿子一眼,拉着苏婉如坐下来,给她倒了一杯茶,道:「去城里了,怎么不带人在身边?」 「没事,说了信任就要坦荡点。」苏婉如道:「我有个想法要和你商量。」 沈湛扬眉,道:「和德庆侯有关?」 「嗯,和德庆侯有关。」苏婉如回道,「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 ------题外话------ 月票加更来了,么么哒!明天更新还是老时间,另外一更继续找时间,或许是下周五。嘎嘎! 大家周末愉快。
208 笼络 攻城难,这是将领都知道的事情,更何况是徐州这样的城。 德庆侯有些累了,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副将轻手轻脚的进来,他睁开眼看着对方,问道:「伤亡如何?」 「六百零一人,」副将沉默,数字太大了,他们才和沈湛碰头打第一战而已。 德庆侯微微颔首,揉了揉额头,这情况和他预料的并没有多大的出入,在他来时,他就知道,攻徐州必将付出极大的代价。 「沈湛太精了。」副将气怒道:「一上来就卡主了这里,要不侯爷,我们绕道先去打庐州?」 从河南境内绕道庐州,庐州就要比这里容易点,就是绕的有点远了。 「这里是江南门户,若不将此处夺在手中,他将来挥兵就能北上。」德庆侯道:「成都府的兵是不是就要到了?」 六万兵马就几乎能踏平中原,只要他们一到,两边的兵力就是对等了,到时候再夺徐州就更难了。 「徐奉也快到了。」副将道:「我们的兵力还是胜过他们。」 可对方是守城,占据优势,德庆侯眯了眯眼睛,「要智取。」他说着微顿,又道:「京中的圣旨下了没有?」 「应该就在这两日。」副将道。 德庆侯微微颔首,「徐州这边不行,就换一处,你按原计划去办。」 副将应是而去。 夜色才沉沉,收拾完战场吃过饭,各人都很疲惫,有的人连衣服都没有脱,抱着自己的兵器靠在被子上就睡着了,跳动着的牛油灯啪啪响着,臭气飘散大家已经司空见惯。 军营安静下来,巡逻守夜的人走了两圈便去喝点酒摇一回骰子,时不时抬头看看对面的城墙,上面有人守着,在这夜里也算相安无事。 过了子时,忽然那些摇筛子的人站了起来,几个眼神一交汇,迅速散开,随即在空旷的四野响起了咚咚咚的鼓声和号角声。 声音很大鼓点急躁,惊的城楼上人头窜动,警惕的看着他们。 可往下一看,城外还是黑漆漆的,没有马的嘶鸣,没有火光跳动,有人骂道:「龟儿子,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这是计,对方根本没有要打的意思,就是不想让他们睡觉。 「大人。」刘庆和裘戎道:「您去睡觉,我来守着吧。」 裘戎摆了摆手,道:「你去睡吧,下半夜我来守着。」 刘庆没有再客气,招唿大家,「都去睡吧,警醒点就成。」 后半夜,鼓声响了三回,一直到天亮大家才睡了一会儿,早上起来便没了精神,可不等他们洗漱吃饭,对面鼓声再次响起,德庆侯发起今晨的第一波攻势,迅勐,狠厉。 「不亏是德庆侯。」裘戎站在城门上,沉声道:「比朝中那些怂包要好多了。」 刘庆颔首,听到了脚步声,沈湛大步而来,看着自己的兵一副萎靡的样子,凝眉道:「都吃早饭了吗,轮流让大家去吃。」 「是。」刘庆应是,就听到苏婉如带着伙头兵上来,吆喝着,「兄弟们,杀人不耽误吃饭,吃饱了有力气。」 刘庆一笑看着沈湛,「爷,大概不需要我去吩咐了。」 「热乎的馒头。」苏婉如喊道:「明儿咱们弄顿青菜吃,青菜炖白肉,管够。」 肉不稀缺,这冬天最缺的青菜。 「多谢公主。」 「多谢夫人。」 一迭声的道谢,大家三两口咽了早饭,苏婉如站在城楼往下看,回头和沈湛对视一眼…… 她从城门下来,带着八月在街上熘达,去了府衙,知府换了归顺的知州上任,姓周,祖上是平江府人,堂兄还曾在平江府任过京官,所以他们一进城,他就找来了,主动投降归顺。 「公主请坐。」周大人让人上了茶,笑盈盈的看着她,「您昨日在城门一番言说下官也听到了,真是澎湃激昂听的下官也是热血沸腾。」 苏婉如笑了笑,放了八月下地,八月也不走吱吱嘎嘎拖了个杌子过来,爬上去坐着听他们说话。 「我打算办学堂。」苏婉如道:「但您是这里的父母官,恐怕还要你出面。」 这是给他做人情,周大人眼睛一亮,道:「办学堂是可以,南城边上原来有个城隍庙,敬奉的是送子娘娘,几年前遭了火后,就一直废弃闲置了,那个地方好,又僻静,只要修一修就能用。」 「那好。」苏婉如赞赏的道:「这件事来找您真是找对了。」 周大人拱手,道:「公主您言出必行,下官定当全力辅佐。」又道:「若是公主觉得可行,下官这就找人去修葺,人多手快一两日就能修好。」 本来也是修过的,好说好用。 「周大人办事果断。」她就是要快,一间学堂弄半年才开学,她还怎么让百姓信服,「教学先生的事,我已经托我表哥去找人,对方就在江南,想必用不了几日就有消息。」 「好,好。」周大人点头道:「府衙里还有几位师爷也是前朝的举人,不敢说学问做的如何好,但给稚子启蒙的能力还是有的。」 那就成了,苏婉如拱手,「那就立刻动工,广请城中百姓,让大家有力出力。」又道:「在城门口张贴告示,但凡想去的人都可以去,但要两人带是行一张方桌,凳子自备。笔墨纸砚我们会统一发放。」 笔墨纸砚是大事,尤其是书和纸,寻常人家难负担起。 「好。」周大人说做就做,苏婉如则带着八月去了城隍庙看过,场地确实够大。 她站在庙前,低头看着八月,笑着道:「八月想不想读书?」 八月点着头。 「那过几天就来和哥哥姐姐一起读书好不好啊。」苏婉如道。 八月点着头,大大大眼睛亮亮,指着门咿咿呀呀的喊着,苏婉如笑了起来,问道:「对哦,还是我们八月聪明,学堂怎么能没有牌匾呢。」 她说着,牵着八月转身离开,边走边道:「我们去找个木匠刷个牌匾出来,务必在三日内,让学堂开门教学。」 她要让徐州的百姓看到,让天下的百姓看到,后宋的人说话一定会算话。 「公主,」转弯出去,就看到迎面来了许多百姓,有人激动的过来,问道:「您……您真的要办学堂啊?我们家孩子能去读书吗?」 苏婉如点头,道:「是啊,承诺的事当然要做到。就从今天开始,我们每到一个城,就会办学堂。这只是开始,我们会越来越好。」 「那我们要交钱吗?」有人问道:「先生束脩怎么算。」 苏婉如道:「先生束脩由朝廷发放。先生也算是编制内的教员,你们也回去问问,家中可有能教琴棋书画的先生,请他来,束脩我们可以细谈。」 「真的要办,还不让我们交束脩,这真是太好了。」 「是啊,这要省了不少钱,好一点的学堂,先生束脩一年就是好几两,哪能上得起,现在省了束脩光买纸币……我这就回家和孩子他爹说去。」 「公主,我家叔叔没有功名,但是书画特别好,在徐州城内人人都知道。」那人激动的道:「他能来当先生吗,也能算编制内的教员吗。」 苏婉如回道:「你请叔叔带着画来,我们看一看。」又和大家道:「重要的是,既然是教孩子们,当然以本事为主,功名并不重要,总之不能耽误孩子就行。」 「好,我这就回去和叔叔说去,」说话的人高兴的回去。 「公主,这城隍庙要修葺的吧?这样,我们帮忙一起去修吧,我们这么多人,一定能修好。」那些人道。 苏婉如点头,「那就麻烦大家了,大家注意安全,不要受伤了。」 先生誊抄的书送去书局,用了两天时间印刷出一百套启蒙用的书出来,就晾晒在书局门口,路过的人都能看得到,场面热闹不已。 城隍庙夜里点着火把,能做事的男人上房顶,下地库,干的热火朝天。 「婉婉。」林正平一身风尘的赶了回来,苏婉如忙递了帕子给他,「辛苦表哥了。原本可以换别人去的,可你们都是读书人,说话聊天总能多点共同话题。」 「幸不辱命。」林正平笑着指了指身后,苏婉如顺着视线去看,就看到后面跟着来了两辆马车,车子停下从车里下来两个人,一男一女,老远看见她就愣在了原地。 「阿瑾?」那女子喊道,苏婉如笑着拱手,「吴姐姐,杨先生。」 吴平呆呆的看着苏婉如,又侧目和杨长贡对视一眼,随即杨长贡拱手,道:「苏姑姑,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苏婉如笑着道:「我想在这里办学堂,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了,不知你可有空。」 杨长贡还是举人,去年的春闱他没有过,如今在家读书,靠吴平做绣活过日子。 林正平带着苏婉如的信找去的时候他惊了一跳,但也没有多想,就带着妻儿来了。 「有空。」杨长贡道:「只要苏姑姑不嫌在下才疏学浅。」 苏婉如一笑,道:「杨先生谦虚了。」话落,杨长贡又朝后面喊了一声,随即后面的车里又下来两个年轻人,书生打扮,生的细皮嫩肉眉清目秀。 「这位是张秀才,这位是包秀才。」杨长贡介绍道:「都是我在应天的同窗,此番听说苏姑姑要在徐州办学堂,就跟着我一起来了。」 这是热血青年,一心想为天下人做点事,苏婉如拱手道谢。 「阿瑾。」吴平将儿子从马车上接下来,她孩子四岁了,笑盈盈的站在车边盯着八月看,苏婉如道:「吴姐姐比以前越发好看了。」 吴平脸一红,却不敢上来,有些缩手缩脚的,低声问道:「他们说……说你是后宋的公主,是不是真的?」 「是啊。」苏婉如道:「吓着你们了?」 吴平脸一白去看杨长贡,杨长贡一笑,替妻子答道:「难怪姑姑气质与众不同,我等有幸结识,实乃三生有幸。」 「先生太客气了。」苏婉如笑着道:「暂时还没有宅子,你们暂时住在客栈里,我和周大人再商量一下,尽快将住处给你们安顿好。」 众人应是,苏婉如陪着他们一起去了客栈安顿下来,又和吴平说了各自离开锦绣坊后的事情。 「公主。」卢成等在客栈外,见苏婉如牵着八月出来,低声道:「赵之昂下了圣旨,讨伐我们爷,还了十条罪。」 苏婉如扬眉,和他边走边道:「列了什么罪?」 「就是不忠不义,叛变变节之类的。」卢成撇了撇嘴,「圣旨反响很大,怕是江南这边会再次波及。」 苏婉如抿唇,顿了顿道:「知道了。」她说着去找沈湛,沈湛刚从城楼下来,夫妻两人带着儿子回了军帐。 「怎么样。」苏婉如和沈湛问道:「人走吗?」 沈湛点了点头,「走了。」 「声势要大。」苏婉如低声道:「下圣旨有什么用,想让百姓反抗自己坐在家里得闲,那也得有命享受才行。」 沈湛摸了摸她的头,正要说话,就见八月也挤了进来,一个小小的脑袋顶在他眼前,他一愣问道:「做什么?」 「摸头,」八月道:「爹,摸头。」 苏婉如顿时苦笑不得,沈湛抬手就给他头敲了一记,「一边玩去,我和你娘说说话。」 八月就抱着苏婉如的腿,更猴子似的爬上来坐在,盯着沈湛,一副我给你面子你不要,我现在就要和你对着干的架势。 「什么兔崽子。」沈湛瞪眼,「这么大人了,坐你娘的腿上,害臊不害臊。」 八月摇头摸了摸自己的脸,一笑,「爹,老!」 「小兔崽子。」沈湛指着他,「居然说我老。」 苏婉如没憋住哈哈大笑,捏着儿子的脸,道:「不准说你爹,和爹道歉。」 「哼。」八月扭头将脸埋在苏婉如的怀里,沈湛指了指儿子,咬牙切齿的道:「不讨喜!」只要睡觉,就拱在他们中间,有时候半夜想将他抱走,可一动他就醒了。 连着几天城外发疯似的半夜敲鼓,吵了五六天他们的人都睡不好,沈湛没歇在军帐,这才没找他麻烦。 「爹凶。」八月偷偷用眼角看着沈湛,「坏!」 沈湛嘴角抖了抖,咕哝道:「不凶你,凶谁。」 「八哥,八哥。」朱珣跑了进来,喊道:「你过去看看,徐奉是不是到了。」 苏婉如面色微沉,道:「徐奉能带多少人来?」周巢那边还没有消息,说不定过段时间,赵之昂就会拍周巢来。 「两万人肯定是有的。」朱珣道:「这样一来,他们人数就更多了。咱们的兵什么时候到?」 沈湛道:「我让我爹带人去开封了。」又道:「这里人太多,挤不下!」 「这行吗,他们那么多人,要是发起总攻,我们怕是挡不住啊。」朱珣犹豫着,苏婉如摆着手,「你们快上去看看吧,别的事咱们晚上开会讨论。」 沈湛去了城楼,苏婉如将八月哄睡午觉,留了人守着便去了城隍庙,一路上各处都喜庆的不得了,大家笑着道:「这赶在年前还能上几天课,先生和书都齐了,就等学生到了。」 「公主不是可真是麻利。」大家笑着说话,有人喊了一声,「公主来了。」 大家就都涌了过来,七嘴八舌的将苏婉如围在中间。 「公主,我铺子里还囤了好些米,你们要不要,我半价卖给你,」 苏婉如笑着道:「行啊,我们粮草还够,你们先留着,到时候该什么价就什么价。不能让你们吃亏了。」 那人松了口气,觉得自己想多了,对方根本没有想过要抢他的粮食,不但不抢,还要正价买。 反而他小人,一天到晚的还防着人家。 「您过年来我家过吧,我家杀了猪。」旁边有人道。 苏婉如笑着点头,道:「行,过年就去你家打秋风了。」 这边说的热火朝天,城外德庆侯也很高兴,徐奉带了两万人赶来,还是自备的粮草,他拍了拍徐奉的肩膀,道:「你们先休息一个晚上,明天我们发总攻。」 「是。」徐奉问道:「侯爷,城内多少人?」 德庆侯回道:「加上他们的义军,我估计四千人左右。」 四千人而已,居然拖了这么久,徐奉眉头拧了拧,道:「侯爷除了总攻外,可还有别的办法?」 「有,这两日就会有消息。」德庆侯道:「粮草吃紧,我们要速战速决。」 两人说着话,上了酒菜对面而坐,喝酒吃饭一直到深夜。 六百里外的一处小镇,因为战火没有波及此处,入夜后这里便四周安静下来,城门落锁连看门的狗子都围在稻草堆里开始打瞌睡。 忽然,寂静的夜里,响起一阵阵马蹄声,住在路口的张老汉一咕噜爬起来,披着衣服去了院门口,他儿子也惊动了,光着膀子跑出来,小声喊道:「爹啊,什么声音,我怎么听到了马蹄声?」 「是马蹄声,不知道什么人。」张老汉低声道:「托把椅子来把门抵好了。」 父子两人半夜将门抵的死死的,可却是不敢睡,过了一会儿忽然就听到一阵阵哭声,两人跑出来,看到不远处的火光沖天,有人大哭有人大喊,「老子收粮,天经地义,都给老子交出来。」 「抢粮食的?」张老汉吓的发抖,「快,快将家里的粮食都收好了。」 父子两人将仅有的两袋米藏在柴火堆下面,儿子问道:「这什么人来抢?难道是徐州城里叛军?」 「不知道。」张老汉犹疑的道:「明天肯定就能知道了。」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夜,张老汉家平安度过,但一早开门,他们才发现整条街上所有的米粮铺子都被抢了,虽抢的米面不多,但昨晚的架势实在太吓人了。 「抢了一袋米。」米行的东家哭着道:「可他们的刀就架在我脖子上,我差点吓的昏死过去。」 「我们也是,抢了一袋米,说是朝廷徵收,他们打仗没米吃,让我们匀给他们。」 「是徐州的叛军还是德庆侯?」有人问到。 「天太黑看不清,不过,不像是叛军,他们口口声声说是朝廷。」又道:「听说后宋的公主家财万贯,还有成都府做后盾,她的兵不缺吃的,也犯不着夜跑六百里跑开封来抢粮食啊。」 「也是。」大家叽叽喳喳的说着话。 此事不是这一出,连着三天,七八个村子镇子都出现了一群人抢米,都是半夜来,也不杀人,只要粮食。 百姓们一到晚上就关门闭户,在家里砸着鞋底骂德庆侯。 而徐州城外,德庆侯听完汇报,顿时气的面色铁青,「居然用这种儿戏的办法,实在是可耻。」 「现在根本徵不到军粮。」他的副将道:「百姓怨声载道,解释了也不听,还说徐州城里安居乐业,连学堂都开办了,家家户户有肉吃,他们是不可能出来抢粮的。」 「发告示,昭告天下,抢粮者并非我周军!」德庆侯气的不行,噼头问道:「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副将回道:「办成了。」 德庆侯气这才顺了一些。 苏婉如哈哈大笑,和阎沖道:「你们单兵作战能力太强了,今晚想办法饶他们后面去,将他们的粮草都烧了。饿死他们。」 「是,」阎沖笑着道:「属下今晚就去,保证做好。」 苏婉如掩面而笑,摸了摸八月的头,出门去看,外面又开始下雪了,今天是小年,「八月,今年咱们要在这里过年了哦。 「好。」八月笑着道。 苏婉如失笑,「将祖父接过来。这么长时间没见你,祖父和舅舅肯定都很想你。」 八月点头,拍着小手。 「冷。」八月小手臂一缩,忽然拉着苏婉如回去,她一怔掉头就看到了沈湛,笑着道:「你还生爹的气呢?」 八月憋着嘴不说话。 「爹回来肯定有事。」苏婉如看着沈湛,问道:「怎么了?」 沈湛道:「凤阳那边出事了,那些义军将定国公杀了,还抢了许多商户,烧了几乎半个城。」 「义军做的?闵望不是在凤阳吗。」苏婉如怒道。 沈湛颔首,道:「应该是有人煽动的,你二哥赶过去了。」 「他要守庐州,他一人一走说不定徐奉就会带着人绕过去。你派人告诉二哥,我去凤阳。」她略一顿,道:「我带卢成和阎冲去,你放心好了。」 「也好。」沈湛颔首,「今天太迟了,明天再去。」
209 痛快 「从这里能走的过去?」近过年,夜色如浓墨似的化不开,一行人下马,将马拴在路边的一棵歪脖子树下,七个人下马猫着腰走着,说话的女生透着兴奋,「我好久没有做这样的事了,可见我平日太磊落了。」 她在前,后面还有七个人跟着,时而奔跑,时而匍匐在地,如同壁虎一般爬行,那女子动作慢些但也能跟得上,一路赶着,到了军营前。 营地四周都有人把守,来往走动,四面牛油灯跳动,火光赤亮。 七个人打了眼色,在光照不到的地方爬行,越来越接近的时候,就看到其中六人在六个不同的位置,忽然起身,如同扑向猎物的豹子,无声无息的,将守营巡逻的人抹了脖子。 六个人守一个方向,这是来前他们确定过的。 其中一个高个子的人朝中间的位置指了指,随后趴在地上身形娇小的人也跟着跑了过去,划开营地隔风的毡油布,像七只老鼠一样钻了进去。 确实是老鼠,因为他们循着气味找粮仓。 「这边。」有一人指了指一边,「我对粮仓的气味很熟悉。」 人影跳动着,过了一刻钟后,忽然就听到营地里响起了号角,有人喊道:「探子来烧粮草了,抓探子!」 穿衣,拔刀,跑动,吆喝,还有受惊的马蹄子刨地和嘶鸣声。 让本该寂静的深夜,忽然热闹了起来。 就见方才被刀划开的毡油布的洞口,有人钻了出来,一个,两个……人钻出来也不回头,撒丫子就跑。 七个人,一个不少,在看不到路看不到的路上狂奔,后面追着的人也跑了出来,相距不过二三十步,一面追一面放箭,骂道:「抓活的,这些鼠辈,居然烧我们粮草。」 「沈湛这个龟孙子,做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 而在他们身后,腾腾的大火夹杂着噼噼啪啪的声音,蹿上了天际,干柴烈火还倒了桐油,浓烟飘散气将本就不清晰的视线,遮挡的更加模煳,所有用眼睛的地方,都是靠直觉。而浓烈的气味更是呛的人眼泪鼻涕直流。 军营里大声喊着,「救火,快救火啊!」 这是他们接下来十天的口粮。 前面跑着的七六个人速度极快,那个娇小的身影明显已经力不从心,跟着的一人压着声音喊道:「公主,我断后您快点走。」 「不要,我们一起出来要一起回去。」苏婉如说着话,一只箭叮的一声,被她身边的挡走,她吓了一跳步子越发的快。 她跑步的速度向来很快的。 后面的人依旧在骂,他们没有回头,苏婉如觉得有些跑不动了,而马还没有看见。 就见这时,迎面跑来一个高大的身影,三两步沖了过来,提着她的衣领,往肩膀上一搭,甩开步子就跑,边跑便喝了一声,「跑!」 其余人不再逗留,用尽了全力,咚咚的跑的只给后面的人留下一个黑影。 而那个挂在高大身影肩膀的娇小身影兴奋的喊着:「沈湛你怎么来了,你看到没有,烧起来了,烧完了啊,哈哈。」 「老实点。」沈湛抬手,拍了一下她的屁股,没好气的警告道:「回去收拾你。」 苏婉如娇娇的笑着,抓着沈湛的腰带以便不让自己被颠的太狼狈,「有你嘛,不怕的。」 沈湛哼了一声,带着怨气。 马就在前面,八人翻身上马,继续狂奔。 城墙上无数的箭嗖嗖射下来,挡住了追赶者的脚步,他们不得不停在离城墙五十步开外的地方骂,「沈湛,你简直不要脸,打仗就正大光明的大,居然烧我们粮草。」 砰的一声,一块巨石从城墙上落下来,擦着那人的脚尖砸在了地上,那人吓的腿软,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简直了,居然用投石机,卑鄙。」一行人骂骂咧咧的回去,等他们回去,全军的粮草,只剩下满地的灰烬。 德庆侯拄着拐杖,和周奉两人的脸被火光倒映的清清楚楚,这脸比黑灰还要黑上许多。 「侯爷,怎么办。」徐奉嘆气,不知如何是好。 这都要过年了,居然粮草被对方烧了。 「难怪前几天他们四处顶着我们的名义,四处抢百姓的粮食。」德庆侯将拐杖往地上一杵,怒道:「是我们大意了。」 徐奉回头看了一眼城楼上,那些人在得意的大笑,笑声极其的刺耳。 「圣上那边,要怎么回?」德庆侯的副将过来,「明天中午就要断粮了。」 德庆侯抿着唇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道:「我再想想。」又道:「先将这里收拾出来,别让火星子烧着别军帐了。」 副将应是。 徐奉扶着德庆侯去了军营,看着对面的城楼,两人极恨。 南城门开着,七匹马蹿了进去,城门迅速关上,他们勒住马在城门口停下来。 七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阎沖满脸泥灰身上的衣服还破了一块,他坐在马背上,看着四周,沈湛后来的所以衣服依旧整洁,但他身边的苏婉如却是头髮散了,白脸成了花脸,高兴的笑着,就只能看到一排牙齿。 「哈哈。」有人大笑起来,紧接着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苏婉如道:「太痛快了!」 沈湛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都没安排侦查清楚,就冒冒失失跟着跑去了,就是送死! 「公主。」阎沖冲着苏婉如拱手,「女中豪杰。」 苏婉如爽快一笑,觉得此时此刻她定然是一身豪气,「阎当家和各位也是一身侠骨。」 「酒肉备好了。」沈湛看着阎沖,「去吃过再去休息,明日一早还要赶路。」说着,用脚踢了苏婉如的马,「回家去。」 苏婉如和阎沖挤眉弄眼了挑了眉头,跟着沈湛嘚嘚的走了。 阎沖拍了拍甄全和几个兄弟的肩膀,道:「喝酒去!」说着一路进去,沿途的守城的兄弟都和他们拱手,喊道:「兄弟,好样的。」 大家哈哈大笑,确实痛快。 「大哥。」甄全道:「公主和苏三哥还真是像啊。」 当年苏季去刘家庄也是大半夜,拿个官府的银锭子和他们买水喝,当时的样子,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嘘!别叫公主听见,她会记仇。」他说着,压低了声音,道:「一家人嘛!不过,镇南侯好像很生气,公主不会……」 甄全想想也对,又摆着手,道:「夫妻打架,哪有动真格的。而且我听说侯爷惧内,他不被打就不错了。」 几个人一阵偷笑,去找等着他们庆功的兄弟们。 城楼上,一阵阵的吆喝声传来,他们大笑着,道:「狗鳖生的,饿死你们!」 下面的人也在骂。 苏婉如被沈湛提熘回去,他打了热水回来,将她摁坐在椅子上,拧了帕子擦她的脸,咕哝道:「让你不要去,你非要去,你看看这脸,在哪里蹭的?」 「地上都是石子。」苏婉如摸了摸脸,嘶嘶的吸着气,「匍匐前进的时候蹭的。」 沈湛白了她一眼,又洗拧了帕子过来擦她的脖子,「还匍匐前进,你当你跟着八月玩呢。让你不要去,还偷偷跟着跑。」 「我知道错了。」苏婉如咕哝了一句,「一时心血来潮。」 沈湛敲了她的头,道:「这是最后一次。还有,明天你不要去凤阳了,我让卢成去。」 「别啊。」苏婉如保证的的道:「我不做拖后腿的事了,真的!」 沈湛将她的手也擦了擦,这才看出了点人样,但嫩生生的左脸颊却被划了一道极细的红痕,他越看越心疼就越气,怒道:「就待在这里,要是走了,我打断你的腿。」 「我错了,」苏婉如扑他胸前抱着他,挂在他身上,昂着头眨巴着眼睛看着他,「真的,我以后再做什么一定告诉你。」 说着,龇牙冲着他笑,沈湛正要说话,忽然被她捧住了脸,吻住了唇,他心头一酥方才要说的话一下子烟消云散,等苏婉如放开他,他虽还板着脸,可方才生气不悦的样子,却半点撑不起了。 苏婉如道:「今晚虽惊险可也安全回来了,对吧。再说,这不是还有你吗。」 沈湛敲她的头,将她抱在怀里,一摸手冰凉凉的,就抓了椅被上搭着的衣服将她裹起来抱在怀里,「怎么想去也不告诉我一声,自作主张,平日的谨小慎微呢。」 不大的床上,八月骨碌翻了个身,小脸冲着外面睡的香甜,大约是梦见吃什么好吃的,吧唧吧唧的嘬着嘴巴。 「我心血来潮,一看阎沖他们要走,就急着跟着他们一起去了。」苏婉如笑着道:「好惊险,有点像上次我们两个人去烧土匪窝的情况。」 哪一次他们两个也特别的狼狈,还差点将小命留在松江了。 「这是最后一次。」沈湛低声道:「往后再不准胡闹。」他回来就看到儿子睡着的,不见苏婉如,一路问到南门才知道她出去了,他要是去晚点,他们七个人就得在外面丢了命。 「相公。」苏婉如挑了挑眉梢,「上次你说什么来着,那个湖边有个亭子?我们趁着夜色去逛逛啊?」 沈湛眼睛一脸,随即板了脸,「休要用美色贿赂我。」 「我很想啊。」苏婉如贴着他的脸蹭了蹭,嘤嘤喊了一声,「真的想啊……」 沈湛咳嗽了一声,盯着她的眼睛,问道:「真心诚意的想贿赂?」 「是啊,真心实意的想贿赂。」苏婉如说着,还在他嘴角亲了亲,「那亭子美不美?」 沈湛嗯了一声,「美,」说着,牵着她的手就朝外面走,卢成正提着热水来,一下碰上,他问道:「爷,你们还要出去吗?」 「你先守着八月,我和夫人有要事相商。」沈湛道:「晚点回来。」 卢成哦了一声,又想起什么来问道:「爷,是要上城楼吗?是不是怕德庆侯气的半夜攻城?没事,裘戎在上面守着的。」 「嗯,裘戎也连着好几天了,我们去换他一下。」沈湛道。 卢成还要再说话,一开口看到沈湛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他一个激灵,道:「我……我守着八月。」 「嗯。」沈湛牵着苏婉如的手走了,卢晨挠了挠头,看看手里的热水,想了想将自己的脸盆脚盆拿来自己用。 两个人在门口牵了马,沈湛将苏婉如裹在怀里,沿着街走,刚走了几步就碰到巡视的弟兄,「侯爷,您要去办事吗,要不,吩咐给我,我给您办,您和公主回去歇着吧。」 「这事你办不了。」沈湛回道:「我自己去就好了。」 那人想要表情,一个劲儿的道:「我可以的,是不是要出城,烧粮草还是偷袭,属下这就去招唿大家。」 「滚犊子。」沈湛没了耐心,「他们在喝酒,巡完了就滚去喝酒去。」 那人被骂的懵了,委屈的看着扬尘而去的马,咕哝道:「我说错话了吗?」他身边的人道:「侯爷都说了他自己办,你逞能什么啊,瞎表现。」 那人哦了一声,接着去巡城。 湖离的不远,跑一会儿就到了,苏婉如靠在他胸口哈哈大笑,抱着他道:「亭子那边有没有人守着的啊?」 「大半夜的,不在帐子里睡觉,跑这里作甚。」沈湛将她抱下来直接抱着走,一副一会儿要是看到谁,他就弄死谁的样子。 苏婉如憋着笑,在他怀里直抖,沈湛哼了一声进了亭子。 亭子在树林里,一面环水,三面是树,临近过年风四面八方窜着啸叫声声势浩大的吹过来,苏婉如打了寒颤,想想她要是在这里脱了衣服,怕是没体会到什么感受,就被冻晕了。 「动起来就不冷了。」沈湛说着,四面一看没有人,顿时眼睛发红,像头狼似的,「还没灯,安全的很。」 苏婉如嗯嗯了两声,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堵住了唇…… 没有月色,在深冬时节,她本是冷的,却被某人火炉似的一抱,顿时周身暖和起来,她骑坐在他腿上,衣衫褪在胸口,若隐若现的沟壑风景绮丽,沈湛抱着她满头的汗,周身痛快舒坦。 苏婉如低低的喘着气,昂头望着天,耳边是他粗重的唿吸声,果然就如同他所言,不冷,反而像是被点着的干柴。 「感觉不一样。」他吻着她,「难怪那些军痞子说,女人只有生了孩子,才算是女人。」 这话,不是生孩子的事,而是生过孩子后,女人的身体会更敏感,像是恆盛开的花娇艷欲滴,香气袭人。 「流氓,就跟着那些人后面学荤话。」苏婉如断断续续的道:「就不能学点好的啊。」 沈湛起身,抱着她抵着柱子,低声道:「军中你当会吟诗作对,累极了,脑子能想的就只有这些事。」 「呸!」苏婉如啐了他一下,道:「你看我二哥,他也是军中长大的,哪有半点痞气。」 沈湛哼哼了两声,意味深长,「那是因为他是你哥,等他成亲,你问你嫂子去。」 「咳咳……」苏婉如被他折腾的没了力气说话,又被放在地上,手扶着栏杆,湖面有些波光滑动着,风一吹,波纹越扩越大,越来越急,仿若还在还上,翻腾着,巨大的浪花扑了过来,将她淹没。 亭子是好亭子,人不是好人,苏婉如被沈湛用衣服裹着昏昏欲睡的靠在他怀里,两人嘚嘚骑马回去,径直到军帐门口,卢成听到声音迎了出来,一看苏婉如倒在沈湛怀里,顿时面色微变,「爷,夫人受伤了?」 「没有。」沈湛低头看了一眼苏婉如,沉声道:「她可能是累了。」 卢成满脸奇怪,爷没上城楼,带着夫人做什么去了,回来的时候夫人就累了? 难道又出城去军营了? 他堵着门口,沈湛不好抱着苏婉如下来,便道:「你去歇着吧,一早还要赶路,别累着了。」 「啊!」沈湛的语气太过和煦,卢成简直怀疑是被人乔装成他的,他又忍不住打量了一眼,又看看苏婉如,她闭着眼睛,面颊红扑扑的,像是生病了的样子,他凝眉道:「要不要请大夫来?」 「滚!」沈湛怒道:「大半夜的哪里的来的这么多废话,回去睡你的觉。」 卢成被骂的一个激灵,缩着脖子跑了。 沈湛抱着苏婉如下来将她放床上,她咕哝了一句,睁眼看了看他,道:「嗯,明早起来再梳洗了,你也早点睡。」就依偎着儿子睡沉了。 沈湛咧嘴笑,神清气爽的哼着小曲儿,打了热水来,坐在床边给她擦脸擦手擦脚…… 第二日一早,苏婉如醒来的时候,城外已经在打了,德庆侯气的一夜没睡,卯正就攻城,连鼓都没有敲,偷偷摸摸的分三个方向攻。 苏婉如带着人上去送了早饭,沈湛看到她换洗过,脸色没什么不对,就道:「你们要走就尽量早些出门,今天很可能会下雪。」 「八月我留给你了。」苏婉如道:「路上太冷了,带着他不好。」 沈湛顿了顿,点了头道:「嗯,你放心去吧,饿不死那小子。」 「废话。」苏婉如道:「我还交代了吴平,她每天都会过来照看八月的,你只要晚上让他按时睡觉就好了。」 沈湛颔首,亲自送她出城,边走边道:「要是义军蹿的狠了,就夜半杀了,这些人都是害群之马,留着也没用。」又道:「不用怕,有事我兜着。」他不怕她处理不好,就怕她有危险。 苏婉如点着头,「知道了,我会看情况而定。」 「早去早回。」沈湛话落,她带着卢成和阎沖以及刘家庄跟着来的十五个人,领五百兵从南城出发,一路往南去凤阳。 林正平从一边巷子里跑出来,看到沈湛又看看城门外,嘆道:「还是来迟了一步,这都要过年了,表妹一个人在路上,真让人不放心啊。」 沈湛扫了一眼林正平没说话。 「沈湛。」林正平和沈湛一起往北门走,「昨晚城里可能进了细作。」 沈湛眉头微锁,「如何知道的。」 「云龙湖旁边有个亭子你知道吧,靠里面那个抚廊断了。我刚才去看过,像是被人拍断的,你说好好的城里人谁半夜去拍抚廊,只有细作了。」林正平深思一会儿,道:「你还是派人查一查的好。」 「知道了。」沈湛颔首,「我会派人去查,表哥去看看学堂吧,今日开始放假,各位先生的事你要再安排一下。」 林正平点着头,正要说话,沈湛已经拂袍大步走了。 他摇了摇头,转身去了城隍庙新建的学堂,收了六十个学生,大多都是没有启蒙的,年纪各不相等,从三四岁到二三十岁年纪的,都有。 他们从年纪上分了班,上课时除了年纪小的闹腾了些,一切顺利。 「林二爷。」有位妇人喊他,客气的一上来就塞了一筐子鸡蛋给他,「劳烦您将这些鸡蛋给先生们,马上要过年了,给先生加加菜。」 现在什么菜都不太好买。 「那就多谢婶子了。」林正平笑着道:「我这就给几位先生送去。」 那位婶子接着又道:「公主今天是不是离开了,我还给她准备了吃食呢。她一个走的吗,骑马多冷啊……」 她说着,两边接孩子的人渐渐多起来,都围着林正平问着苏婉如的事。 「有些话不好意思和公主说,还请林二爷告诉公主,我们……我们都信服她的。我们再不做傻事,听旁人蛊惑了。」 林正平颔首,想起苏婉如站在城楼上说话的样子,失笑,道:「她要是听到你们这番话,肯定高兴的跳起来。」又道:「放心,我一定将话带到。」 大家都高兴的应是。 临近过年,凤阳城中却没有半点喜庆,城门口没有兵把守,街面上百姓畏首畏尾的走着路,极快,生怕碰上什么人,然后迅速进到方房子里,啪的一声关了落了门栓。 顺着主街再走一段,便能看到连着的几间宅子都烧成了废墟,萧条的裹着雪,染的黑黑白白的,透着颓败。 忽然,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女子的惨叫,「饶命,饶命啊……」 伴随着几个男人的淫笑声,那女子的哭声更大,离的不远,就在主街边的一间喜嫁铺子里,这里养着好些如花似玉的小绣娘,但此刻,东家倒在血泊里,五六个绣娘皆被人摁在地上,衣裳不整,满脸的泪水。 隔壁的邻居听到了,却不敢出来,偷偷开了门缝看了一眼,道了一声,「作孽!」就害怕的关了么。 就在这时,街上有脚步声传来,随即听到一阵打斗声,女子的哭声止住了,只剩下男人的咒骂声,「姓闵的,你当你们是谁,你敢管我们,我们跟着你们造反还不能得好处了,凭什么听你们的。」 咚的一声,那人再没有说话。 「姓闵的在那边,他出现了。」街面上再次传来脚步声,一群人冲着这边跑来,「杀了那个狗贼,凤阳就是我们的了。」 铺子里,闵望冲着地上的女子,道:「快走。」说着,拉着临近的一个女子,将她往后面院一推,几个姑娘战战兢兢的抓着衣服躲去了后院。 闵望站在门口,看着冲过来的几十人冷笑一声,道:「就凭你们,以为反了朝廷反了苏二哥,你们就能脱了鸡毛变凤凰了,简直是找死。」 「杀了你们我们就是凤阳的王。」领头的人姓龙,在这里是地头蛇,人称滚地龙,他并没有参加义军,以为当时苏季并未收他,所以等苏季一走,闵望几人忙着做事安抚的时候,他带着自己的手下闹事,鼓动义军造反,冲进了定国公府,杀了定国公,将阖府的人都抓了关在后院的猪圈里。 闵望双拳难敌四手,这两日一直藏身在城内,但也没有闲着。 「那就试试。」闵望将手里的刀在死人身上擦了擦,随即挥刀而上,一人对打十几人,若只有十几人也没什么,可人越打越多,不一会儿近百人将他围困在中间。 四面百姓在窗户或者门缝里偷看着,压着自家好奇的孩子,低声道:「都不是好东西,让他们内斗去,死一个就少一个祸害。」 正说话,就有人看到从城门口,擦着暗淡的黄昏的余光,十几匹马冲进了城内,守门的人喊道:「你们什么人。」 「你祖奶奶。」一道女声啐了一口,喊道:「杀了他!」 一支箭噗嗤一声钉在那人喉间,那人瞪大了眼睛倒在地上。 「先找到闵望。」苏婉如道:「弄死那个叫滚地龙的。」至于变节的义军,别人能策反了,她也能说回来,最大的问题是百姓。 百姓还能不能再信任他们。 「有人来了。」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紧接着街道两边关门声此起彼伏,「都是土匪,快把门关紧了。」 「父亲,这个土匪是女的,居然还有女人做土匪的。」童言无忌,被自己父亲打断,「想找死是不是,快点关门。」 孩子被拖了回去,门紧接着关上。 苏婉如一路走着,忍不住咋舌,这群人简直该死,居然烧杀百姓。 义军就是义军,就如同一盘散沙,完全靠不住。 「公主。」阎沖指着主街前面,「那面好像在打架。」 苏婉如点头,道:「先过去看看。」她说着,跟着大家沖了过去,近百人打一个人,她一眼就看到了闵望,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和阎沖道:「也没有胜算?」 「没有。」阎沖道:「他们人太多了。」 苏婉如点头,他们也带了人来的,但是要明天早上才能到,毕竟马不是每个人都有,他们快马赶来,可大多数兵还是得用腿走。 「先救闵望。」苏婉如道:「找地方先避一避,晚点再说。」 阎沖点头,忽然大喝一声,道:「闵大人,我们来了!」说着,喊杀声四起,「兄弟们上啊,杀了这些畜生。」 喊声很大,滚地龙以为他们来了很多人,顿时吓的一缩,匆忙迎战,闵望一看情形,立刻冲出了包围,看到苏婉如停在街角,喊道:「夫人,先去定国公府。」 「好。」她以为定国公府不安全,但闵望这么说,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她大喝一声,道:「阎沖,带着兄弟们杀了这般乌合之众。」 她喊声中气十足,滚地龙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打了眼色,吆喝道:「撤!」 一转眼的功夫,人就四散逃开。 「先去定国公府。」闵望受了伤,但不碍事,他翻身上了阎沖的马,「他们一会儿就会发现我们只有十几个人。」 大家应是,往定国公府冲去。 而身后,随即就听到那班人喊道:「骗我们的,他们就十几个人,别怕,杀了他们。」 那些人像蚂蚁似的,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沖追了上来。 定国公府门大敞着,里面值钱的东西都被搬空了,那些人晚上都会住在这里,但现在是白天,留在这里守着的人也就七八个人。 「关门。」闵望关门,阎沖断后,将冲过来留守的人迅速解决。 门外砰砰的砸门声传来。 「怎么是夫人您来的。」闵望找来门栓抵上,苏婉如道:「除了我,大家都有要守的地方,我来最合适。」 闵望没有再说话,死死抵着门。 「这样不行。」苏婉如喊阎沖,「找傢伙来抵着,过会儿他们就会翻院子进来了。」 说着话,就看到有个人翻上了围墙,卢成一箭射倒了那人。 紧接着又有人冒出头来,如饿狼似的盯着他们。
210 手段 噗! 又是一箭,上墙的人立刻倒下来,随即左边有人砰的一声跳了下来。 阎沖一脚将人踹倒,他的手下上前刀砍了脖子,将尸体踢翻在一边。 有人拿了桌子椅子过来,抵住了门苏婉如后退了几步,正要说话,一个人从门头跳了下来,和她不过一臂的距离,她吓了一跳,抓着匕首本能的就乱挥了出去。 人没伤到,但对方骇了一下,就这一下,闵望将她往后一拉,上前和对方战在一处。 苏婉如后退,再后退,看着围墙上不断跳下来的人,外面她方才看到的就有一百多人,现在或许人更多,她喊道:「闵望,他们一共又多少人?」 「近三百。」闵望喊道:「一部分义军加上当地的流氓。」 苏婉如目光转了转,抓了阎沖,「这样不行,得想办法让他们进不来。」 「怎么办。」阎沖喊道:「四面都是围墙,他们一会儿就会冲进来。」 是啊,四面都是围墙,她目光动了动,往身后看了看,这是前面,往后退就是如意门,一样是没有封顶不过两人高的围墙,和寻常的院子没有什么区别,她一转头看到侧门边的围墙有人跳了进来,还朝里面投了一个火把。 「先退去内院。」她道:「这样根本防不住。」 闵望应是,道:「后院里有个院子,那院子是定国公住的,围墙更高点,寻常人难爬上来。」 闵望要来这里的原因,是因为有个宅院,他们能攻守。 但情况显然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苏婉如没有想到,一来就被对方逼到这个地步,连让她部署思考的时间都没有,这样是仓促应战,对他们不利,她低声问道:「有没有后门?」 「有!」闵望回道。 苏婉如点头,将匕首塞进腰封里,和众人打了手势,大家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闵望往后院的角门方向指了指,大家互相看过对方,由闵望和阎沖断后,众人迅速进了如意门,往角门边跑去。 三百多人对十几个人,就算站着不动让他们砍,他们也会疲惫的脱力,更何况她带来的人要到明天才能到,这一夜的时间,谁能想得到发生什么事。 角门不远,穿过如意门跑过正院,就看得到拢在桂花树下的角门,定国公府已经被折腾的破败不堪,地上的垃圾混着雪堆积着,假山的石头滚落在一边,小径上放着搬出来的红木梳妆檯,还有一些女子用的鎏银的首饰掉在地上。 这些土匪,就是趁着乱了起来,趁火打劫。 「在那边。」卢成护着苏婉如,开了角门,这边对着是个巷子,巷子往后则是交错在一起的胡同和小巷,他们对这里并不熟悉,只能抓住一个方向退出了定国公府。 过了一刻,闵望和阎沖赶了过来。 「往那边走?」卢成问闵望,「我记得再往北走有个土地庙吧?」几年前,赵治庭来凤阳时,沈湛曾来过,他当时也在,对这里的地势有些了解。 「不行,土地庙和定国公府没什么区别。」苏婉如道:「就算去土地庙,也要有办法拿住他们,才有可能取胜。」 闵望和卢成对视一眼,苏婉如眼睛一动,和闵望低声说了几句,闵望愣了一下,道:「我知道在哪里……行是行,但很危险,也没有把握。」 他们死了没事,可不能伤着苏婉如。 「无论是定国公府还是土地庙都一样危险。」苏婉如道:「我们要险中取胜。」 这里是赵之昂的老家,这里的人因为觉得出了个皇帝,所以几乎满城的人都很自得,想要说服这里的百姓拥戴都不容易,更何况这些流氓。 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一本万利。 「听公主的。」阎沖率先应了,道:「我们走。」 闵望不是不听,而是怕苏婉如有危险,既然现在她已经决定,他也不好一直拦着,便道:「我带你们去。」 一行人无声无息的穿街走巷,消失在路的尽头。 定国公府的大门再次被打开,将府里翻了个底朝天,一无所获,滚地龙怒道:「肯定是逃走了,快去追,他们肯定带兵来了,今天晚上一定要将这些人都活捉了。」 不知道对方有多少兵,所以,抓住他们还能作为人质。 「老大。」有人跟着滚地龙往外跑,边跑边道:「你看到了领头的那个女人了吗?」 滚地龙看到了一个长的特别漂亮的女人,「老子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娘们儿,要是弄到手……」他不由擦了擦黑黝黝的脸,两眼放着光,想着龌蹉的心思。 他身边的人却是道:「这么漂亮还是这个年纪,又能做他们的领头人,属下觉得这个女人很有可能是沈湛的媳妇,后宋的公主。」 「苏姑姑?」滚地龙脱口而出,因为这个女人的名气实在太大了,他想了想,眼睛都要突出来了,「她不是公主吗,居然跑这里来了。」 滚地龙激动的在原地打转,冲着自己的兄弟喊道:「兄弟们,后宋公主苏氏来了,就是方才的那个女人。我们一定要将她抓到。」 抓到了她,就不只是凤阳的事了,说不定…… 「老大,这可是个好票啊,有她在手,无论是沈湛还是苏二爷,都得被我们拿捏住。」他们就夺了沈湛的兵,说不定还能推翻了赵家的天,当一回皇臣贵人。 大家都高兴的不得了,哈哈笑了起来,滚地龙豪气的挥手,道:「城就这么大,老子就不信找不到那娘们。」 众人分成三队人,像三条蛇一样穿在巷子里,挨家挨户的拍门,进去搜索,里面的百姓骂骂咧咧却不敢反抗,「……我们就是帮也不可能帮他们啊,他们可是谋朝篡逆的贼子,就算跪在我们面前,我们也不可能放他们进来的。」 滚地龙哈哈大笑,和说话的男人道:「算你想的明白。我们反抗,是为了保护家国,我们凤阳可是中都。那些人可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说话的男人点着头应是,目送滚地龙一行人离开,忙关了门大口喘着气,咕哝道:「小恶和大恶,没一个好东西。那姓苏的,居然抢赵家的江山,还来我们凤阳,活该被诛杀。」 找遍了凤阳城,几乎每家每户,连一个老鼠洞都翻了一遍,可是那十几个人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十六个人?」滚地龙一脚踹到倒了不知是谁家门口摆着的小小的石狮子,怒道:「难道是沉湖了?」 大家都想不明白。 「会不会进山了?」有人问道。 滚地龙一拍脑袋,道:「很有可能。」说着走了几步,想起什么来,道:「守城的兄弟没看到人出去吧?」 是,两边城门现在已经关上了,那就是说,人还没有出城,依旧在城里。 但城里都搜过了,哪里还有人。 「老大。」忽然有人跳起来,喊道:「咱们……咱们家没搜啊。」 他们反了大周后又反了苏季,还在城里做了许多丧尽天良的事,所以不敢让家里的人依旧住在家里,而是都搬去凤阳行宫。 留了人保护,他们自己则住在城中间的定国公府。 「走,回去看看。」滚地龙没有婆娘,但是有个儿子,跟着老娘生活,他的兄弟们也不是个个都有家室,还有一些无父无母的,所以三百人就只有这么三四十户住在行宫里。 当然,这三百人就算有家室的,在他面前没有头脸的,或是后来跟着他的义军,也没有住进行宫的待遇。 一心行人腰跨大刀,气势汹汹的往城东的行宫而去,这边靠东城门,出去往祖陵很方便,走了一刻钟他们到了行宫外面,门是关着的,里面很安静,没有他们想像中的凄哭声。 「哦,没事。」有人松了口气,笑着道:「那些龟孙子哪有胆子来这里,里面也有兄弟守着呢。」 大家都跟着松了口气,没事总比有事好。 「这么晚了,要不要回去?」滚地龙有些犹豫,他老娘是睡觉浅,有点声音就醒了,这都快半夜了,闹腾起来不合适。 大家都摇着头,「算了,还是不要回去了,免得吵着家里人睡觉。」 说着话,一行人就要朝外面走,走了几步滚地龙忽然想到什么,勐然转头看着门,「这门……怎么没开?」 「就是关的啊。」他的属下道。 滚地龙想了想,抽出自己的刀往门口去,边走边道:「你们这些蠢货,寻常都有兄弟守夜的,我又让人回来打过招唿夜里警醒点……」 既然有人守着,那肯定能听得到他们在这么多人在外面的说话声。 为什么没有开门来问问? 大家都变了脸色,紧张的跟着滚地龙,就见他上前去,抬脚朝门踹了上去,随即听到啪的一声,他噼了腿坐在了地上,发出凄咧的哀嚎声。 门是开着的,他踹的太过用力,便噼坐在了地上。 「老大,」他属下上前扶着他,一行人忍不住顺着打开的门往里面看。 入眼的是影壁,遮挡了视线,但确实没有守门的兄弟。 「进去。」滚地龙招唿了百十人跟着,个个握紧了刀跟着,穿过影壁就是宽敞的外院,院子里树木都在苦熬冬天,退去了绿色,满目的灰败。 依旧没有人,但如意门是关着的。 「你们看。」众人抬头去看,就看到围墙上铺满了带刺的荆棘,缠绑在上面,「这怎么回事?」 众人大惊失色,这东西以前是没有的,既然没有,那就是说今天才有的。 「不好。」滚地龙冲着院子里,大吼一声,「娘!」 没有人答应,就算他娘听不到,可留守的兄弟也该听到了。 「这些鳖孙。」滚地龙道:「居然也抓人质。」他们还打算抓了苏婉如做人质,没有想到,被他们捷足先登了。 就在这时,如意门徐徐打开,众人急忙顺着门往里面看,一瞬间四周的火把亮了起来,将内院照的亮若白昼,里面的景象他们也看的清清楚楚的。 个个大惊失色。 正中是一张圆桌,桌子上摆着暖锅,四面切着白菜肉片,桌边围坐了十几个人,当中坐着的就是苏婉如。 她正笑盈盈的看着他们。 热气腾腾的暖锅冒着香气,让滚地龙想起来,他们找了半夜,居然忘记了吃晚饭了。 这些人,居然在这里吃暖锅,实在可恨。 「那是我娘的锅。」有人喊道。 滚地龙大喝一声,道:「你们在里面干什么,我们的家人呢。」 苏婉如涮了一块肉片,看着滚地龙道:「你娘的刀工不错,这肉切的厚薄适中。」她夹起一块肉,在滚着的锅里涮了涮,沾了辣酱,吃的秀气好看。 妈的,这个女人居然说这种话,滚地龙气的眼前发黑,可又不敢冲进去,「说人话,我娘呢。」 「你看不到啊,是瞎吗。」阎沖喝了一口酒,怒着手一扫,「自己看。」 随即,他们就看到,就在他们身后的抄手游廊上,被绑着一熘的人,不分男女老幼,都被困住了手脚,套住了脖子,脚踩在抚廊的扶手上。 像一行冬天挂在屋檐下等着风干的腊肉。 只要被捆着的人想动,脚离了扶手,就立刻悬空了,变成了吊死鬼。 「卑鄙!」滚地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些人太卑鄙了,「我儿子才七岁。」 苏婉如白了他一眼,「你杀别人儿子的时候,有问过对方几岁吗。到你这里,就珍贵了。」 「管你儿子几岁,你老娘还五十了呢。」阎沖道:「给你们两条路,要不然冲进来,我一把火烧点着烤人肉吃,要不你们就互相绑自己,束手投降。」 滚地龙会不会投降他们其实并没有把握,但其实也不重要,只要拖到明天中午,滚地龙还是一样死。 滚地龙这才看到,抄手游廊下面堆着枯草,还湿漉漉的,显然是倒了桐油,只要火一碰,他们的家人就像是吊炉烤鸭一样,被烤熟。 「不可能。」滚地龙大喝,他身后的兄弟却有人哭了起来,再浑的人也有在乎的人,看着在乎的人频临死亡被人虐待,心里如何受得住。 「闵望!」滚地龙道:「如果你们敢动他们一根毛,你们也不能活着离开这里。」 闵望点头,道:「那黄泉路上就热闹了,这么多人。」 滚地龙气的吐血,怒道:「你们就是畜生,畜生!」 「绑还是不绑啊。」苏婉如拍了筷子在桌上,起身走到滚地龙母亲面前,解了她堵着嘴的布,「大婶,告诉你儿子,你受了什么虐待,还能不能受得住。」 「儿啊。」妇人大哭,「你快点救娘啊,娘受不了啊。他们给娘餵了两碗香油,娘现在打嗝鼻子里都会冒油。」 滚地龙气的直抖。 「餵油嘛,一会儿烧起来更容易点。」苏婉如背着手踱步过来,又解开了一个八九岁孩子堵嘴的布,那孩子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大哭着喊爹。 「喊爹没用。」苏婉如将孩子的嘴巴堵上,「因为你爹觉得自己的命,比你重要。」 有人在门外骂道:「放了我儿子,你这个……」对方骂的难听,苏婉如就指了指那个人,道:「我记住你了。本还想你们若是绑住了自己,我就放了他们,毕竟他们也算是被牵连,可你要是这个态度,那这谈判就没的谈了,大家一起死好了。」 「你有胆子死?」滚地龙怒道:「后宋公主。」 苏婉如又坐下来涮菜吃,「滚地龙,公主也好流氓也罢,都是一条命,该死的时候都是会死的。」又道:「倒数十声,想好了就让人捆了自己,谁捆了就滚进来换自己的家人。」 滚地龙犹豫着,可一看到老娘和儿子,他目光就缩着,心里发颤。 阎沖拿了一支火把站在抄手游廊边上,挑眉看着他们,呵呵笑着道:「一!」 「老大。」有人噗通一声在滚地龙面前跪下来,「老大,你绑我吧,求求你了。」 滚地龙看着自己兄弟,又抬头看看苏婉如,恨的咬牙切齿的。 今天算是不要命的,碰上了更狠的,这位后宋的公主,不但不要命,还不要脸! 就算是他,也想不出这样的招数,他今天算是长见识了。 谁比谁更无耻流氓。 「好。」滚地龙道:「我们投降!」 他话一出,那些没有家人的兄弟就不干了,「老大,不能投降啊,兄弟们混到这一步不容易,就这么进去,就是前功尽弃。」 「对。」一边的手下开始唱反调,「冲进去打,他们人少打不过我们的,不要被他们煳弄住。」 阎沖大吼一声,「二!」 苏婉如接着涮肉,还和闵望小声说着话,暖锅里的香料被煮的时间久了,汤更鲜浓,香气四溢。 滚地龙在一边沉默着,显然无法做出决定。 一边是老娘和儿子,一边是数百兄弟,有家人的还好说,没有家人在里面做人质的,肯定是不愿意束手就擒的。 「老大不捨得进去,那就我们进去。」有人喊着,一把将跪在地上的人踢开,道:「这个怂包,让开。」 那人一咕噜爬起来拦住了门,「你们不准进去,进去了我老婆孩子就要被烧死了。」 「你老婆孩子重要,还是兄弟重要。」另一人怒道:「你考虑过兄弟们没有,大家跟着老大混,就算是死,也不想这样窝窝囊囊的死。」 那人拼命拦着,又有人上来帮他。 一瞬间,滚地龙的人立刻分裂成了两派,主仗或主降! 「公主。」卢成给苏婉如添茶,「等下应该怎么办?」 苏婉如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题外话------ 三点左右再来看,还有一章五千字的!
211 儆猴 不公平,怎么做都不公平,滚地龙目眦欲裂的看着里面正在涮肉的女人,有什么在他脑子里一下子炸开。 可是快的让他没有抓住。 她想干什么? 砰! 他身边的两个兄弟,因为进去还是不进去动了手,拳头相加,你来我往,几拳之后两个人都被对方打的鼻青脸肿。 「三!」阎沖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时间越来越近,让他们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滚地龙大吼一声,道:「都给我住手。」 他声音也很高,可在这闹哄哄的场面上,根本没有人听他的话。 砰砰砰! 两班人不再矜持,骂骂咧咧毫不留情的打了起来,拳头不行,就换成了刀子,这边有人大吼一声,「不准进去,我娘在里面,谁进去我和谁拼命。」 这边有人不信邪,喝道:「你娘是人,老子就不是人,老子偏要进去。」 「你敢!」那人拿着刀子往前一挡,摇晃着警告对方,对方气的吹鬍子瞪眼,看着刚刚还是好兄弟的人,现在变成了仇人,他红了眼睛挺着肚子拍着,道:「你他妈试试看。」 对面的人晃着刀,就在这是,阎沖大吼一声,道:「四!」 那人吓的眼皮子一跳,脑子里嗡嗡响着,根本来不及思考,噗的一声响,刀扎进了自己兄弟的心窝子里。 对面的人瞪大了眼睛,指着他。 他懵了,嘴里念叨着,「谁让你要进去的,谁让你进去的,我娘在里面。让你进去我就是畜生不孝,我以后没脸见祖宗。」 被扎了心窝子的兄弟抓着刀没倒下去,头一歪断气了。 现场一片安静,有人喊道:「你居然真动手杀兄弟,你还是不是人。」 「给我打,打死这个畜生。」外围的人冲上来,一片叫喊打骂,只听得到拳头砰砰响着,刀光剑影哭爹喊娘。 滚地龙也不知道被谁打了一拳,眼冒金星的跌坐在地上,随即,胳膊肘被谁一扯一拉,再回神的时候,他已经进了院子。 靠在门边上,闵望的刀架在他脖子上,苏婉如半蹲在他面前,暖锅还在飘着香,锅里的汤咕噜咕噜的响着。 他看着对面的女人,忽然就不明白了,明明应该是他们占势的,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是了,这个女人根本不是让他们投降,不是让他们束手就擒,她的目的,就是要让他的弟兄分裂。 就这么一个举动,让他几百个兄弟彻底翻脸了,他转过头去,耳朵里铿铿的打斗声,他转头气急败坏啐了苏婉如一口,道:「你这卑鄙小人。」 「你一流氓和我谈卑鄙?」苏婉如也呸了一口,冷笑道:「你奸淫掳掠坏事做尽,现在老娘被人扣了一下,死了几个兄弟就受不了了?」 滚地龙脸色煞白。 「怂货。」苏婉如抬手,一巴掌打的他左脸透着红光,「你哪里来的够胆子,反了赵之昂后又反我二哥,还胆敢杀定国公,你觉得我今天不杀你,你能活过几个月?」 赵之昂这是还不知道定国公死了消息,要是知道,能将他家祖宗八代挖出来。 「贱人。」滚地龙道:「有本事我们真刀真枪的打一场。」 苏婉如点头,道:「你觉得你能打得过?我的兄弟一早就到,你区区三百人,有什么脸说和我堂堂正正打架?」 滚地龙面色大变,抬头朝东面看,东面已经泛着亮光。 天要亮了。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太鸡贼了。 就算前面的几个目的都没有达到,可她拖延了时间,等她的人一到,他们还是没有胜算。 「绑起来。」苏婉如让闵望将人绑起来,闵望推着人站在了门口,外面一窝的人打的不像个人样,闵望将滚地龙扣着脖子拉着站在门口做挡箭牌,「我们公主说了,谁现在归顺她,她就让他做第二个滚地龙。将来皇朝建立,他就是开国功勋,是从龙之功!」 「如果你们不想归顺,也可以,」闵望说着一顿,就听到阎沖喊道:「六!」 大家脸色一变,很显然,如果不归顺,那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 「我!」有一人站了出来,方才就是他第一个反对进来投降的人,「我归顺,你保证让我做第二个滚地龙?」 那人瘦瘦的,一双老鼠眼睛,看着就让人觉得很讨厌。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满江红凤阳分号的当家的。」苏婉如道:「你问问,愿意跟着你的,你就留下来,不愿意跟着你的,就原地杀了!」 「往后,每人一个月五两银子的俸禄。」苏婉如道:「好吃好喝包娶媳妇儿,可有人愿意?」 有人问道:「那……那我娘呢?」 「都是自己人,我又怎么会杀了你们呢。」苏婉如道。 那人眼睛一亮,道:「好,那我归顺!」 「叛徒,叛徒!」滚地龙大骂,气的啐道:「臭鼠,老子在阴曹地府等着你这个狗日的东西。」 还真和老鼠有关,苏婉如扬眉。 就听到臭鼠道:「老大,别怪兄弟我不讲义气,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兄弟们也不容易,跟着你好东西都归了你,兄弟们跟着拼死拼活,什么都得不到。」 「往后我做老大,不管什么东西,哪怕是个馒头,大家也都平分。」 滚地龙挣扎着要过去打他,却被闵望死死扣住。 门外,陆陆续续赶来的人,足有三百人,一瞬间分成了两派,一派死忠滚地龙,一派则跟着臭鼠。 「打吧。」苏婉如道:「打完了,再来和我谈条件。」 臭鼠手一挥,就带着人和对面的兄弟打了起来,刀入肉枪刺骨,厮哭声不断。 滚地龙站不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抹着眼泪。 他混到今天不容易,却没有想到,一夜之间什么都没有了,他转头看着他娘,老太太被吊了半夜,已经脱力晕过去了,儿子还好,人站在抚廊上,吓的无声的哭。 外面还在打,显然不决出胜负来,是不可能罢休的。 「住手,你们这些蠢驴!」滚地龙喊道。 这场面,就算再喊几声都听不到,不一会儿他昔日的兄弟倒地一片,死伤过半。 苏婉如继续涮菜吃,阎沖没有在数,将火把插在一边继续吃饭,他低声道:「公主,这样打下去,等道天亮他们就不剩几个人了。」 「就等为那些无辜的百姓报仇。」苏婉如道:「你派人去城门口看看,等咱们的兵到。」 阎沖应是吩咐了身手最好的甄全过去。 「我吃不下了。」苏婉如失笑放了筷子,「这暖锅的底料不好吃,等过年的时候,我们吃顿好的。」 后天就是年三十了,看样子她是不能回徐州和沈湛还有八月一起过年了。 「成,」阎沖笑着道:「专门找个出自来给您做。」 苏婉如颔首,招唿没吃好的人过来,大家一人又扒拉了一碗饭,吃饱喝足后就不觉得冷。 外面还在继续,死去的倒在小径上,堵在了门口,越来越多,横七竖八的躺着,闵望架着滚地龙在门口冷眼看着。 这些畜生,杀了很多人也害了许多妇人,现在这样死,算是便宜他们了。 天大亮,暖锅里的汤结成了冰块,吊在屋檐上的人昏睡的昏睡,冻晕的冻晕,门外该死的死的差不多了,臭鼠站在门口一抱拳,道:「还有什么事,请公主吩咐。」 三百人的队伍,经过一夜厮杀,还剩下八十几个人。 「把院子都收拾出来,歇着吧,也累了。」苏婉如道:「我让厨房去弄吃的,等会儿大家都来吃早饭。」 臭鼠抱拳扫了一眼滚地龙。 滚地龙耷拉着的脑袋勐然抬起来,啐了一口,道:「狗日的东西,不得好死。」 臭鼠带着人收拾一地的尸体,就堆在墙角。 甄全翻墙进来,低声和苏婉如道:「公主,人已经到了,都在院外了。」 「让他们进来吧。」苏婉如转头看着抄手游廊上吊着的人,「也没他们什么事了,都放下来吧,老实的就留着,不老实的……就处置了。」 阎沖应是,带着弟兄将抄手游廊的老幼就解下来,赶去了后院关着。 外面的人沖了进来,一下子将里面的八十几个人都围住,臭鼠一愣看着苏婉如,道:「公主,你什么意思?」 「杀你呗,什么意思。」苏婉如白了他一眼,让人将滚地龙拉起来,「你当你是宝贝,我要留着你给你封爵?」 臭鼠勃然大怒,不等他反抗,刀就已经架在脖子上。 「蠢驴。」滚地龙哈哈大笑,「你当你自己是宝,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臭鼠叽哇乱叫,被人用绳子滚起来,堵上了嘴。 「上街去。」苏婉如道:「敲锣打鼓,上所有百姓上街来。」 闵望应是,将八十几个人捆成了一条线,往外拖,臭鼠骂道:「姓苏的臭女人,你骗我们,你不得好死。」 「我怎么死不知道,但是你一定不得好死。」苏婉如道:「杀人越货,你能活到今天,已是你祖上积德了。」 臭鼠骂,他兄弟则骂他。 滚地龙押后,一行人出了行宫上了街。 「将让人将城门守着,派一部分兄弟去将其他的叛变的义军找到。」苏婉如和阎沖道:「想退出好好过日子不闹事的,就放了他们,如果有不安分的,就绑了一起带过来。」 「绝不留这些坏粥的老鼠屎。」苏婉如道。 阎沖应是,和大家坟头去做事。 他们将人在街上拉着走了一圈,敲锣打鼓,街道上格外的热闹,但百姓却没有人敢出来,偷偷开了门缝往外看,有大嗓子门的喊道:「公主有令,让大家都去城西的道台,若有偷懒躲避不干去者,杀无赦!」 「两刻钟后,在城西的道台点名。」喊话的人拿着府衙的花名册,「一个一个点!」 门后面的人议论纷纷,「这又是后宋的人吧,滚地龙输了?」 「是乱臣贼人,我们去还是不去?」他们问着,顿了顿道:「还是去吧,好汉不吃眼前亏,先混过这一关,过了年圣上一定能杀了这些人。」 「圣上一定会来救我们的。」他们低声说着,小心翼翼的开了门,跟着前面的大队人马往城西去。 等满城的人,挤挤攘攘的出现在城西道台下时,就看到台子上被押跪了近百人,他们都被绳子反捆了手,串在了一起,唯有滚地龙单独被人刀架住脖子,跪在最前面。 而道台的四周立着几百个兵士,一个个严阵以待,凶神恶煞的样子,百姓们吓的不敢说话,但心里却骂了数百遍。 「今天喊大家来,是为了让大家看好戏的。」苏婉如徐徐走出来,目光往下一扫,这里的百姓果然和徐州的不一样,他们看着顺从,但眼睛里都是叛逆和不屑。 他们瞧不上后宋的人,因为在他们眼里,这天下就是凤阳人的,就是从这里走出去的,老赵家的。 「这位姑娘。」有个中年男人挑衅的道:「您是不是要杀滚地龙,还请你快点杀,这些畜生没有一个好东西,该杀!」 苏婉如看着他,微微颔首,道:「你这么狠他啊。」 「是啊。」那位男子道:「他无恶不作,就是恶霸。」 苏婉如颔首,目光一扫众人,「那我今天算不算做了一件好事?」 大家都愣了一下,随即那个男人道:「你杀滚地龙这群流氓,就是做了一件好事,为民除害。」 「不。」苏婉如摆手,「我杀他们不是为民除害,是因为他们不顺从后宋,不顺从我苏世元,不顺从沈湛,我才杀他们的。」 下面的人目瞪口呆,他们以为苏婉如既然要杀滚地龙,按常理势必要表彰一番自己的功劳,将她的出发点强加在他们身上,让他们觉得大家都是自己人,后宋就是百姓的后宋。 就跟在徐州那样,许点好处,办个学堂,和百姓打成一片。 怎么到他们这里来说的话就不一样了? 没有人说话了,苏婉如看了一眼闵望,闵望一抬刀噗嗤一声砍死了一个,那人眼睛一翻倒在地上,脖子上的血流了一地,腥臭难闻。 「你怎么能这样。」有人道:「得民心者得天下。你要是为民除害就罢了,居然说因为他们不顺从,你们就这样对待百姓吗,那以后谁还敢顺从你们。」 「这话,说的有没有道理?」苏婉如忽然问道:「这位老乡的话有没有道理。」 有人点头,有人不敢,但眼睛却写着你们这些乱臣贼子,也不比滚地龙好多少。 「卢成。」苏婉如指着说话的以及刚才点头点的比较猖狂的,「一家老小都抓了!」 卢成应是带着人下去,顿时人群里一阵阵惊叫声传来,有人挡住卢成的去路,有人往后缩,有人骂骂咧咧的豁出命的架势要打架。 「滚犊子。」卢成见有少年冲着他偷捅刀子,他一脚将对方踹到,那少年连退了几步被后面的人接住,「敢和我动手,你打的过滚地龙吗,也敢来我面前出丑?」 他一脸杀气,比滚地龙那样的流氓可怕多了。 没有人再敢说话,卢成将苏婉如吩咐要抓的人都抓起来,捆住,押跪在道台上,下面一阵阵喧譁,那些人结成群,以为法不责众,便齐声喊道:「你们就是土匪,你们不得好死。」 卢成砰砰又砍了两个人。 人头滚下来,吓的下面百姓一阵阵惊叫,但骂声却要小很多。 「还有谁不服气?」苏婉如目光一扫,道:「就上来试试,我敢不敢杀?」 众人惊恐的看着她。 「我不但敢杀,我还敢屠城。」苏婉如道:「泗州去了那么多人,这天下也不少你们这些人!」 下面低低有人喊着,「你敢,你敢!」 噗噗,又砍了两个,血混在一起,场面血腥恐怖,闵望将刀架在方才押上去的百姓脖子上,他媳妇儿子女儿都在,不过十来岁的小孩子,吓的直哭。 那人也懵了,完全没有想到,后宋的人真的赶杀百姓。 「服不服?」闵望问他。 那人立刻点着头道:「服,服!」 「这就对了。」苏婉如道:「你以为我们不敢屠城?不要觉得天下人都是心慈手软的,我和你又不认识,我才不会管你家死几个孩子老人呢。」 「所有人都给我听着。」苏婉如喊道:「从今天开始,都给我老实点,谁要是敢再捣乱生事,下场就和滚地龙一样!」 她话落,闵望砍了滚地龙,将他的头提起来,苏婉如道:「将他的头挂在城门口,让大家时时都记着,抬头三尺有恶灵。」 满城的人吓的鸦雀无声。 苏婉如眯着眼睛看着众人。整个江南都有义军,就他们这里生事叛变,她今天要不震住他们,还不知道下面会闹出什么事来。 「不要觉得赵之昂会来救你们,他们打了半个月连徐州都没有过来。」苏婉如道:「就算他最后赢了又怎么样,我们想弄死你们,还是不费吹灰之力的。江山是赵之昂的,命是你们的。自己珍惜自己的命吧,没有人会来救你们。」 四面寂静,一点声音都没有。 「滚!」苏婉如道。 一干百姓不敢再闹,窸窸窣窣的退了散了,虽心里还是不服,可谁也不敢再揣没事心思。 「想清楚了?」苏婉如看着被抓上来的百姓,「想死还是想活?」 那人拼命点头,「想活,想活。」 「滚吧。」她道:「为了你老婆孩子,就老实点,别嘴巴碎乱说话!」 那人点头应是,带着家人连滚带爬的走了。 苏婉如暗暗松了口气,阎沖直冲苏婉如竖起个大拇指,道:「公主,您太厉害了,这架势,比我们当年路劫还厉害。」 「过奖!」苏婉如笑着道。 闵望问剩余的人,「这些人怎么办?」
212 年近 闵望的话一问,那些跪着的六十来个人一片惊恐,这些人是真的敢杀人,尤其是苏婉如,哪有半点娇弱公主的样子。 外间都在传言她生的貌美如花,性子温柔,为人聪明狭义。 怎么到他们这里,除了貌美如花看出来了,可狭义温柔是半点没有,所作所为活脱脱就是土匪,还是杀人不眨眼的土匪。 「把封口布拆开。」苏婉如道。 闵望和卢成带着人解了那些人嘴里的布条,苏婉如走过来看着她们,她脚底踏着鲜血,一走一个血印子,看的他们心惊胆颤。 「我要留你们,还是杀了你们呢?」苏婉如问道。 那些人摇着头,迫不及待的回道:「留,留着我们。」 「给我个理由呢。」苏婉如抱臂看着他们,「我杀了你们兄弟,我要留着你们,不就留着仇人养虎为患?」 那些人保证,「我们和他们就是一起做事,没什么情谊,就更加不会赌上自己的性命去为他们报仇。」又道:「我们一定好好做事做人,绝不要生事作乱。」 「真的?」苏婉如看着他们。 那些人点着头,道:「真的!」 「那……我就再相信你们一回?」苏婉如道。 那些人满面喜色,拼命的点着头。 闵望咳嗽了一声,低声道:「公主,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留着,怕是还会生乱。」 「各有各的用法。」苏婉如和闵望笑了笑,转头看着这些人,「从今天开始,你们六十人分成三队,一队二十人,日夜巡逻凤阳城。从今往后,凤阳城的治安我就交给你们,要是有人闹事里通外敌,你们就捆着上报。不过,如果你们之中有谁闹事生二心,我不管是谁,六十个人,一起杀!」 「听明白了吗。」苏婉如道:「听明白给我重复一遍。」 他们迟疑了一些,便就有个瘦高的少年喊道:「就是看管百姓不闹事,管好自己不生事,带好兄弟做正事。」 「口号不错,说的比我好。」苏婉如看着少年,「你叫什么?」 少年眼睛一亮,回道:「王长贵。」 「能管好人吗?」苏婉如问道。 王长贵激动的发抖,「能!」滚地龙和臭鼠都死了,没想到他捡了个便宜。 「那你就做大队长。」苏婉如道:「往后你们就是凤阳府的厢军,再选三个小队长出来,做的好了,我有赏!」 众人拼命的点着头,没有想到他们不但留了一条命还做了厢军,这待遇太好了。 「阎沖,你带上兄弟一起,陪着他们去衙门,将他们的名字祖籍都记清楚,按下手印。」苏婉如道:「既然是厢军,就按厢军的规矩办。」 阎沖应是,带着一百多个兄弟,护送这些人去衙门里。 王长贵领着头,顿时像个队长的样子,在前面吆喝着,他兄弟低声问道:「……你不问问,五两银子还作数吗?」 「你蠢不蠢。」王长贵低声道:「那女人除了杀人作数了,哪句话作数了?」 五两银子,什么让臭鼠做老大,这个那个的……都是哄他们自相残杀的。 「难这回作数吗,让咱们做厢军?」 王长贵回道:「这回是作数的,她让我们和百姓互相扼制对方,兄弟间互相监督,这女人的手段太精了,何况还有兵权在手,咱们不是她的对手。」 「也是。」那人后怕,「现在活着才是最好的。」 苏婉如看着这些人走远,闵望走过来低声问道:「公主,定国公府的人怎么办?」 「猪圈大不大?」苏婉如问道。 闵望愣了一下,没想到苏婉如会问这个问题,回道:「没养猪,是个干净的棚子,不过他们吃喝拉撒都在里面,也够受的。」 「那就再关上几个月。」苏婉如道:「等大事定后让我二哥决定。」 闵望应是,卢成应了过来,「祖陵您可要去看看?」 苏婉如掩面而笑,眼睛亮亮的,拉着两个人往人少的地方去了去,低声道:「这事我不大懂,你们去看过没有,地势如何?现在是冬天,水位怎么样?」 因为泄洪了,赵家的祖陵应该没威胁了。 「看过。」卢成和闵望对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心头害怕的跳了跳,道:「水位现在没什么问题,但夏季要是雨水多,就不一定了。」 苏婉如掩面而笑,低声说了几句,闵望立刻点头,「此事属下去做。」 「好。」她笑着道:「那我就没什么事,我准备下午回去了,闵望你接着留这里吧,不用顾忌百姓异心什么的,该杀就杀,管他是百姓还是流氓。」 闵望是觉得民心要得,不是靠吓唬威吓的,但显然,对于这里的人这个法子不适用。 「知道了。」闵望应是。 苏婉如就带着一行人在主街上逛着,虽已经将近过年,可这里一点过年气氛都没有,处处透着凄凉啊,苏婉如道:「凄凉就对了,现在正打仗呢,还想着歌舞昇平,等赵之昂死了你们再庆祝吧。」 她说的声音不小,沿街的百姓都能听得到,吓的紧抵着门,大气不敢喘。 苏婉如终于满意了,走了一圈又去了一趟定国公府,隔着围墙看了一眼定国公的家人,一家人待着一个小棚子里,冻的瑟瑟发抖,还有哭声传了出来。 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别把人饿死了。」苏婉如道:「该给吃的还是要吃,折磨人没意思。到时候拖去燕京给个痛快就好了。」 闵望应是。 「我回去了。」苏婉如道:「今天刚到的兄弟就暂时在这里留几天,这就要过年了,总不能让大家在路上过。」 闵望发现他只有应是的份。 「银子的话,定国公府里没有了?」苏婉如问道。 闵望以拳抵唇咳嗽了一声,左右看看低声道:「有,定国公将银子埋在自己房里的床底下,撬开两块地砖就是,滚地龙他们没有挖出来。」 「那就弄出来,犒劳兄弟们。」苏婉如道:「用别人的钱,不用太小气。」 闵望没忍住,噗嗤笑了起来,第一次这么深刻的感觉到,苏婉如和沈湛真的是天造地设,脾性相投啊。 苏婉如带着卢成和阎沖十五个人,在天擦着黑的时候,快马加鞭赶回徐州。 徐州城的城门口,架着三口大锅,一口锅里头炖的是酸菜炖白肉,一锅是煮的白米饭,一锅则是加了香料的筒子骨头汤,这是百姓送来的,沈湛让人在城门口架着锅煮。 「香啊……」上面的人冲着下面喊着,「兄弟们,再开一坛老酒,咱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喽!」 香气顺着风,一路飘远,吹到对面的军营里,他们今天是断粮的第三天,军营里本来是安静的,但香气传去后,许多人从军营走了出来,也不敢过来,就站在营地的门口看着,吞口水。 朝中的粮草一直不充裕,这事就算是个普通百姓都知道的。 所以,他们粮草被毁,至少还要等上两天才能吃上新鲜的饭菜,这日子……莫说打仗,就是睡觉都睡不着。 「沈湛太卑鄙了。」徐奉气的不得了,转过头去吼自己的兄弟,「都滚回去歇着,站在这里,丢人现眼。」 有人回去了,可更多的人依旧站在原地,看着对面的人捞起了白肉,因为太烫不停的吹着颠着,大口咬下去满嘴流油,唿哧唿哧的吃着,又抱着酒罈子灌了一口酒。 馋的他们直吞口水,便是连徐奉都觉得自己更加饿了。 「借粮的人,回来了吗?」德庆侯问道。 第二天他就派手下去和周边的百姓还有粮铺借粮去了,先不管怎么样,挨过眼前的危机再说。 眼见就要过年了,天寒地冻没有家人也就罢了,如果还没有饭吃,到时候军心肯定要散。 「还没有。估计今天应该有消息传回来。」徐奉说完,就看到德庆侯派出去的副将带着人拖着两车的粮食回来了,大家一看到粮食顿时欢唿起来,副将喊道:「还有两车,都去接一接。」 这么多人,两车的米面,也只能喝两顿稀饭,还不能是干的,不过有总比没有好,德庆侯也高兴起来,问道:「在哪里借的,开封还是允州?」 「在允州。」副将目光闪烁,「开封那边,借不到粮食。」 德庆侯凝眉,盯着副将,「真是借的?」开封借不到他不奇怪,因为没多少日子前,沈湛曾冒充他们的名义去胡乱抢了一通,他当时只当他们想败坏名声,没有想到,是在这里等着。 烧了他们的粮草,还让他们借不到粮,实在是卑鄙。 「不……不是。」副将垂着头,低声道:「是属下抢了两个米行。」说着忙抬头解释道:「不过属下是冒充沈湛那边的兵抢,没有人知道是我们。」 「你看看。」德庆侯手一抬指着对面,副将顺着视线过去,就看到城门口正架着大锅在烧肉,香气四溢,他们不但有米粮吃,还有肉吃。 一对比,显得他们更加寒酸。 「他们这副样子,百姓会信他们抢粮食。」德庆侯攥着拳头,要是以前他的脾气,现在肯定是要动手的,但这么多年做废人,他的脾气已经好了很多,「你做事,不用脑子想想?」 「他们不借。」副将心里不服气,噙着泪花回道:「属下总不能空手而归,兄弟们都等着米下锅呢。」 德庆侯问道:「我问你,当年沈湛带兵隔三差五的就断粮,他带你们偷抢过没有?」 「没有。」副将摇了摇头,「可是……」 德庆侯摆了摆手,想要让副将将米面送回去,可话到最边,就看到他的兵围着马车欢唿,喜气洋洋的扛着米面去帮厨,有的人甚至受不了,抓了一把生粉就往嘴里塞,呛的连连咳嗽也要接着吃。 「行了。」为时已晚,德庆侯觉得没什么可说的,「都走吧,晚上让大家好好吃一顿。」 副将松了口气,高兴的招唿人将粮食送去伙房,徐奉问道:「马草,没有弄到?」 「没有。我打算吃过饭后,再去想办法。」副将道:「徐将军放心,属下一定能弄到。」 人要吃饭,马也要吃,而且吃的比人还要多。 人可以饿着,可马不能。 「幸好这次我们出来骑兵不多,否则这三五日更难熬。」徐奉苦笑,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 晚上,军营中果然熬的是稀饭,白花花的米汤飘着米粒子,一人可以喝三碗,有人瞧着碗骂道:「这米汤,撒泡尿就饿了,吃个屁啊!」 「有总比没有好啊。」有人劝着道:「行了,快点吃吧,再熬几天,朝廷的粮草就到了。」 那人朝对面看了看,都是当兵的,对面的人吃酒吃肉的,凭什么他们就要喝米汤,「老子吃个屁,饿死一个少一个。」 他说着,将碗往地上一砸,甩头就出了军营。 「给我回来,不准乱跑。」副将喊了一声,那人根本不回头,倒也不是去对面,而是背道往山东的方向去了。 副将拿了弓出来,大家一拥而上的劝着,「大人息怒,他只是饿昏头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他一会儿就得回来老老实实的喝米汤。」 副将也委屈,他抢点粮食回来不容易,怎么还就不受待见了。 大家在十几口大锅前排队打米汤,就站在锅前面西里唿噜将三碗的量都喝了,然后换下一个,喝完的蹲在一边,肚子是圆起来了,可还是饿,舔着碗又看着别人。 「老么,金子去哪里了?」有人朝军营外看,方才出去的那个兄弟还没有回来,「一会儿连汤都没有了。」 另一个人和他边走边说,「我和伙房打招唿了,给他留两碗,你放心吧。」 「那就好。」两个人摸着肚子回军帐里躺着,只有躺着才不会饿的那么快,天色越来越晚,两个人白天睡多了,夜里上了两次茅厕,肚子就再次空的难受。 「睡不着,不如去找找他吧。」 老么点头,两人正要出去,忽然听到帐子外面传来低低的唿噜声,这是他们三个人自小的暗号,两个人眼睛一亮出了帐子,就看到黑布隆冬的拐角处蹲着一个人,他们过去这才看到,金子手里捧着一只香喷喷的烧鸡,地上还摆着张油纸,纸上放着两个猪脚。 「快吃。」金子道:「趁着热乎的。」 两个人早就散失了理智,问都不问就扑了上去,烧鸡当中撕开一人一半,狼吞虎咽的吃着,又将两个猪脚吃完才想起问来路,「从哪里弄来的,你吃了没有。」 「我吃了。你们别管了,明天我还去弄。」金子道。 吃都吃了,能活下去就行,「明天我们一起去,这米汤也只够喝两天的。」 「好。」三个人商量着,悄摸的回了军帐。 第二日三个人约着一起出了军营,两个人才知道,金子是去一个买滷肉的铺子里偷的,三个人刚进铺子,就被铺子里的东家抓住了,这大半夜的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多人,将他们团团围在了院子里。 有人喊道:「穿着大周兵士的衣服,是德庆侯的部众。」 「就是他们,前几天还抢了米粮,不要脸的东西!」 这些百姓群情激愤,喊着道:「押着人去找德庆侯评理去,看看他怎么说,大过年的,他要是饿了没饭吃和我们要一点,我们怎么能不给,居然来偷,真是不要脸。」 人被押着出去,连夜往德庆侯的军营中去。 滷肉店的东家是个大男人,人高马大,腰上还别着菜刀,带着十四五个乡亲,吵吵嚷嚷的就进了军营,「德庆侯,你给我出来!」 「你们这些不要脸的兵,居然去偷我们的东西吃。」 「你这是上樑不正下樑歪,快点出来,给我们交代清楚。」 十四五个人捆着金子三个人,在军营门口被拦下来,他们就站在军营门口骂。 副将出来,凝眉打量着一群百姓,本来还有些怀疑,可一看对方有男有女,穿着打扮确实是百姓的样子,还有手上都是老茧,是做农田的手。 副将没有再怀疑。 「他们偷东西?」副将打量着金子,一眼就认出来是前天摔碗的人,顿时相信了五六分,「既是如此,你将人交给我,这三个人军法处置,一人一百二十军棍,生死由命。」 「你是德庆侯?」铺子里的东家问道。 副将回道:「侯爷有事,我处理也是一样的。」 「你不是侯爷,你处理怎么能一样。」东家道:「我们就找主事的侯爷,他不出来,我们今天就一直闹下去。」 副将直拧眉头,目光一闪,就看到人群最后站着一个男人,个子有点高,黑黑的脸老实巴交的样子,但也只看了一眼,他又道:「你这是无理取闹,我们侯爷怎么……」 他的话没有说完,德庆侯出来了,副将把情况说明了一通,低声道:「人确实是我们的人。」 「为何去偷?」德庆侯看着自己的兵。 金子回道:「吃不饱,不想饿死,所以就去偷了。」又道:「侯爷,我们没有偷很多,就只想填饱肚子而已。」 「还有理由了?这么多兄弟,就只有你们去偷了,难道大家都吃饱了?」德庆侯怒道:「来人,将他们押在门口,当众斩首,以儆效尤!」 三个人吓的腿脚发软。 「德庆侯。」东家道:「你也得和我们道歉,你的这些兵,又偷肉又抢粮。你们饿肚子我们也不好过。你们不过饿了几天,我们都饿了几年了,怎么没见我们去偷。」 德庆侯眉头紧拧,走了几步,道:「小哥实在抱歉,你失窃的东西值多少钱,我赔钱给你。」 「这不是钱不是钱的事,我们就要你给我们道歉。」东家不依不饶,「你得出来,和我们所有人道歉。」 德庆侯觉得这样不过分,想了想,往外走了几步,刚要说话,就见对面差着三五步的滷肉铺子东家,像是一只豹子一样,一下子弹跳起来,人如离弦的箭,突然扑在了德庆侯的身前,腰上的菜刀一晃,就逼架德庆侯的脖子上。 德庆侯反应也极快,抬肘去打,可紧接着后面的「百姓」冲过来,一下子将他手反剪住,人群迅速后退。 这一切不过两息的功夫,等德庆侯被「百姓」当做人质挟持后,副将等人才反应够来。 「有刺客!」副将大吼一声,拔出了刀,所有人迅速出来,将他们围困住。 「你们什么人。」徐奉也赶了过来,「速速将我们侯爷放了,束手就擒,否则你们出不去的。」 他手一指,四周密密麻麻的包围圈。 「我们本就没想活着出去。」拿着菜刀的东家道:「有德庆侯陪着,我们死的值。」 这时候副将才发现,那两个跟着的三十四岁的妇人也会武功,不但如此,眼神一改木讷,是满目的冷厉。 显然不是生手了。 他又去看人群后那个个子高的人,他依旧没有开口,低着头就站在拿着菜刀的东家后面,看似是躲,实则一只手抓着东家的腰带,仿佛他只要一用力,就能将此人提起来。 这动作,既能保护又能后退。 人群在不着痕迹的被逼着往右移动,这退就是朝徐州城门退,他们没有注意道,对面的城门口架着的大铁锅被移在了一侧,城门徐徐打开,城楼上一张张弓箭蓄势待发,投石器边堆着几堆的石头。 包围圈动着,两边谈判,其实没什么可谈,一个要德庆侯的命,一个要他们的命。 德庆侯一条腿在地上拖着走,他能感受扣着他的手力道奇大,押在脖子上的菜刀锋利无比……他武功不弱,但此刻却没有半点力气。 大意了!德庆侯心头沉沉,懊恼不已。 「不好。」他心头大喊一声,冲着徐奉道:「退回去,不要管我死活,也就一条命,你们不能再往前。」 他话落,一阵箭雨投来,最外围的兵一阵阵惨叫,徐奉怒道:「放了我们侯爷,否则让你们死无全尸。」 「沖啊!」喊杀声四起,从城门里突然冲出了三四千的骑兵,徐奉大惊,喊道:「他们怎么会有骑兵。」 徐州城里没有骑兵,这是他们早就知道的事,否则以沈湛的脾性,早就出城打了。 「是成都府的。」副将道:「列队,听命,迎战!」 咚鼕鼕鼓声响起,鼓点急躁透着心慌,城里冲出来的骑兵,一下冲进了人群,在这些还未准备好,饿了四五天的人群里,杀开了一条血路,然后十匹马为一队,结成一个圆,在人群里一扫,倒了一片,然后迅速折换队形,像在小径上冲着蚂蚁窝倒了一锅滚烫的开水,水顺着缝隙蜿蜒出去,速度极快,所到之处人群如蚂蚁一般,烫翻在地。 德庆侯被人提起了领子,但提他的并非刚才挟持他的东家,而是他身后的那个始终未开口的高个子男人。 「是沈湛!」徐奉认了出来,他对沈湛太熟悉了。 沈湛一回头,抠着德庆侯的脖子拖着他走,边走边道:「蠢!」 一匹空马到面前,他将德庆侯往马背上一放,一拍马头,马撒蹄子就跑,一下子冲进了城里,门口有人等着,将德庆侯绑住。 「沈湛,你好厉害!」城楼上,苏婉如风尘僕僕的挥着手臂,哈哈笑着,沈湛眉梢一挑,翻身上马,有人给他递了刀来,他长刀一扫,一片哀嚎。 德庆侯被押在城楼上,苏婉如抱着儿子看着他,道:「这里视野好,你怎么输的能看得更清楚。」 「小丫头,你也太狂妄了。」德庆侯道。 苏婉如哈哈一笑,道:「我有狂妄的资本,就算输了,我也和以前没什么区别。你也是跟着赵之昂白手起家的,这道理你还不懂吗。」 他当然懂,这种一心想要出人头地拼死一搏的心态,他非常的清楚。 可这种心态,现在他没有了,他的兵也没有了。 「无耻。」德庆侯的道:「专做偷鸡摸狗的事。」 苏婉如摇头,「兵不厌诈。」说着,冲着沈湛挥手,「相公,你好厉害!」 沈湛和她挥了挥手,一副得意的样子。 德庆侯气的翻了个白眼,这两个人,简直是狗贼夫妻,臭味相投! 「快点打啊兄弟们,打完了回来过年。」苏婉如摇着写着「宋」的旗帜吆喝着,八月摆着手,喊道:「吃饭,打,吃饭,吃肉。」 德庆侯气血沖头顶,晕了过去。 「带他下去好酒好菜的伺候着。」苏婉如和闵望道:「不过,派人看管好了。」 闵望应是,让人将德庆侯带下去。 「公主,人找来了。」阎沖带着个人上来,苏婉如一回头就看到了鲍师傅,她一笑,道:「好久不见,鲍师傅。」 当年教她易容的人,好多年不见。 「公主。」鲍师傅道:「不知有何吩咐。」 苏婉如指着下面道:「请你的戏班子来,唱一出缴械不杀。」 鲍师傅瞪眼,尴尬的道:「没有这戏。」 「现编吧。」苏婉如道:「主要是告诉他们,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大家都是兄弟,只要他们跟着沈湛,立刻就能吃上肉,喝上酒!」 鲍师傅顿了顿,道:「我和大家商量一下。」说着,就去和戏班子里的人商量,临时编了一套唱词。 就在城门口,敲锣打鼓,叮叮噹噹唱了起来。 「投降的,就放下兵器,站右边。」沈湛坐在马背上,看着众人,「否则,格杀勿论。」 两边的人马不对等,他就出了三千骑兵,两千步兵而已,而对方足有六七万人。 他这么说,要是平时可能有些可笑,可放在今天,这话就一点都不可笑。 徐奉面色大变,吩咐左右,「带我事先挑好的兄弟过去,什么都不要管,全力截杀沈湛!」 「是!」
213 夫妻 鼓声咚咚,锣声清脆。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武生拂长袖,声音高亢浑厚,小生挑秀眉,身姿飒爽悲悲切切,两种唱腔混合,高的直击人心,低的绕在耳边,让人一时怅然若失,心里彷徨空洞。 鲍师傅站在城门口,看着不过五十步外的场面,沉沉的嘆了口气,戏班子的东家在他身边低声道:「你……是如何认识这位公主的。」 「早年她刚去京城时,曾托一个朋友请我教她上妆易容。」鲍师傅低声道:「当时我只以为她是觉得自己生的太美,怕太过惹眼,才如此做。」 「她是怕别人认出她啊,」东家唏嘘道:「我也是听过她的大名的,苏姑姑的名讳无人不知,没有想到,她还有个更令人惊奇的身份。」 鲍师傅点了点头,看着武生长枪一挑,满面正气,小生噗通一跪,忽然明白了苏婉如请他来唱戏的目的。 「下半场将词改一改。」鲍师傅道。 东家一愣,看着他问道:「怎么了,可是词写的不合适?她不就要求了那两句,我们写进去了啊。」 「我们说的是家国太平风调雨顺。」鲍师傅凝眉道:「公主的意思,是效忠后宋。」 东家脸色一变,吓的站不稳,「我听说她很兇残,说杀人就杀人,不会一生气把为什么也杀了吧?」 「速速去改词。」鲍师傅说着,找了专门写台本的人师父来,立刻将后半场的词句改掉了。 沈湛耳边听着曲子,手中刀不曾听过,他就准备在这大年三十里,将这些人都弄死。德庆侯被抓,再将徐奉也弄死,这些就是一盘散沙。 四周风声猎猎,马嘶鸣着,刀光剑影的拂过,忽然,有近百十人,无声无息的围过来,有骑兵,步兵弓箭手,还有四五人牵着绊马索。 人群将他围住,和他的兵隔开。 他目光一扫,就看到徐奉在人群外冲着他冷笑,手一抬在脖子上划过,喊道:「往日恩情烟消云散,侯爷,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那肯定是你了,」沈湛看着他,忽然策马,马头一转手一伸,将最近一个步兵勾了上来,人头就夹在他的手肘处,他另外一只手落在对方头顶。 嘎嘣! 步兵如同纸团,被他随手一丢,砸倒临近的一个骑兵。 徐奉目眦欲裂,手一抬一放! 绊马索唿啦啦的扯开,围着沈湛的马绕着,他手抬缰绳,马一跃而起,越过……马飞起他人也从马背上离开,手拉缰绳如同螺旋,衣袍翻飞,临近骑兵倒地一片。 绊马索落空,失了最好时机,却不甘放弃,两边弓箭手后退,箭矢齐发,如同密集骤雨,沈湛紧拍马头,马掉转头直冲出人群。 他人悬空,刀在手中旋转,箭簌簌落地…… 徐奉一刀噼开一个士兵,眯眼盯着这边,几个回合过去了,他们折损了十几人,但沈湛却分毫没有伤。 「上!」徐奉喝道。 那些人一拥而上,攻势更加凌厉。 苏婉如站在城楼上,八月大眼骨碌碌转着找爹,卢成在一边来回的走,「夫人,属下去帮爷吧。」 「让我想想,」苏婉如看着一把刀擦着沈湛的腰划过去,她吓的一身冷汗,却依旧语气平静的道:「这一时半会儿他能抵得住。」 卢成没有说话,抠着墙砖看着远处。 对方人多,里三层,外三层的筑成人墙后,外面的人不但看不到里面,也根本进不去。 况且,战事本就激烈,裘戎带着人几乎是分身乏术。 「要不再加人吧。成都府的军也不远,放出去。」林正平道:「沈湛就是三头六臂也吃不消啊。」 下面的锣鼓接着响起来,下半场开始了。 「郎君……妾身不求你富贵荣华,只望你平安康泰啊……」换了女声,咿咿呀呀的唱腔,让男人听着鼻子一酸。 「杀!」男儿们齐声高唿,却未曾盖住婉转的女声。 苏婉如将儿子往林正平怀里一塞,喝道:「走!我们救沈湛去。」 要救人,不是只冲过去救人,而什么都不管,沈湛不需要这样的救法,他如果只是逃命或是自保,根本不需要他们去救,他自己一个人就能冲出重围,然后缩在城内指挥就好了。 她知道,沈湛不是要保命不死,他是要取徐奉首级,主将被擒,副将死了,甭管他是六万还是六十万,都会变成纸老虎。 「婉婉。」林正平跟着她下城楼,「你也要去吗,你去干什么,你又不会武功。」 苏婉如道:「我指挥啊,谁说上战场一定要武功了。」 「你小心点啊。」林正平吓的不轻,可却知道,他这个表妹想做的事,他是拦不住,「卢成,你护好你们夫人啊。」 卢成应是,刀扛在肩膀上,道:「知道!」 说着,跟着苏婉如飞似的下楼,就听苏婉如道:「再集三千,限你们一盏茶的时间。」 「早就备好。」刘庆喊道:「就等夫人下令。」 刘庆本是留守,现在苏婉如回来了,自然就听她的吩咐。 「走。」苏婉如大步出城,城门口还在唱,踏着积雪,迎着寒风,华美的戏服染了脏污,但风姿却半分未减,她路过,鲍先生和东家战战兢兢的退避在一旁。 「唱完后,就唱正月过新年。」苏婉如道:「战后,重赏。」 东家松了口气,忙抹了一把汗,回道:「谢……谢公主。」这不是戏,是民间小调,他们寻常是不屑唱的,可今天他是半个不也不敢说。立刻应了。 鲍先生回想当初,确实啊,当时就觉得她很不一般,虽笑语盈盈,但做事却是雷厉风行很有手段,如果再看,她比当年成熟了许多,越发显露出上位者的威慑。 兵出,像是飓风,却没有直接入战场,而是围着城墙绕开,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路绕到左边的腰腹处,沈湛就被困在这里,她大声喊道:「点火。」 徐奉看到她了,虽只差五六十步,却不敢过去。 就见他们原地架火,大锅一搭,烟雾腾起,阵阵肉香转眼飘散开,顿时,周军的将士不由自主的朝这边看来,停了手里的动作,下一刻被对方挑开肚皮,倒地死去。 徐奉大怒,「又来这招。」 「一个妙招,百试不腻。」苏婉如笑着,往汤里加了一堆的香料,香气浓烈勾的她馋虫都起来了。 人群中沈湛应战,闲暇侧目去看,就看到自家媳妇站在人群里,捧着碗细细的喝着汤,眉眼都是舒坦的样子,他不由失笑,喊道:「媳妇,给我留一碗!」 「有呢,都有。」苏婉如道:「各位将士,还有谁要喝?」 没有人说话,但飘过来的渴求的眼神却很多。 「都给我转过头去。」徐奉喝道,「谁再看了分心,军法处置。」 大家不敢再看,苏婉如和刘庆打了眼色,刘庆立刻带着一千多人顺着左侧饶到后面…… 徐奉印象中是第一次见到苏婉如,但名字却听了无数次,此时此刻,这个女人就在一边小口小口的喝着汤,而他的男人正被人围困在中间,殊死搏斗。 沈湛为这样的女人卖命打江山,简直是不值! 「相公。」苏婉如忽然冲着沈湛喊道:「亭子不错!」 就见,沈湛手一抖,下手更用力,眼睛顿时发红,噼里啪啦的连杀了几个人,他一转头咳嗽一声,道:「正经点!」 「知道了。」苏婉如目光往后,就见军营中火光腾起,阵阵喧譁声传来,转眼功夫,连烧了一大片的帐篷,她一笑喊徐奉,「徐将军,徐将军!」 徐奉艰难的转头过来,怒瞪苏婉如。 她一笑,指了指军营,「你家起火了。」 徐奉这才注意到焦煳了味,他的军营已经烧成了一片火海,里面的人慌手慌脚的往外跑,他大喝,道:「不要慌,慌什么!」 「杀沈湛!」徐奉喊道。 苏婉如和卢成道:「去吧,就看你的了。」 卢成抱拳应是,带上两百骑兵沖了过去,直接找准了徐奉。 徐奉没有想到他们也来截杀他,匆忙应战,锣鼓声再起,唱的是「正月里是新年。」 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低低的哭声,先是起起伏伏人数不多,后来满是哭声,惆怅的让人心头髮酸。 今天是新年啊,他们不但连家回不去,还在这里拼命,拼命也就罢了,还连饭都吃不饱。 闻着肉汤,却捞不着吃半口,这感觉和滋味,如何不惆怅…… 「想投降的,去锅边喝汤,管够管饱!」沈湛道:「城内的年夜饭已备齐,就等你们去吃。」 哐当一声,沈湛一刀噼过去时,他刀下的人扔了兵器,噗通跪下,喊道:「侯爷,我投降,我归顺,我要吃肉喝汤……」 说着,那人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所有周兵都看着沈湛,因为他们不相信沈湛真的会收他们,不杀他们,还给肉吃。 「去啊,你他娘的还让老子抬你去?」沈湛说着,一脚将那人踢开,接着反身去杀下一个,那人一看自己兄弟连滚带爬的跑,他眼睛一亮,立刻丢了兵器,道:「侯爷,我……我也投降,我也归顺。」 两人过去,沿途有的周军看不惯,想来杀,这边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宋军,居然护着他们出来,两人一路跌跌撞撞却平安的到了肉锅前,两碗大肉加骨头的汤递了过来,两人看直了眼睛,一抬头就发现是后宋的公主。 「谢谢,谢谢!」两人语无伦次,端着碗蹲在锅边上,就西里唿噜的吃了起来,有人递了一袋子锅巴,「饭等晚上再吃,先吃点锅巴。」 两人将锅巴泡肉汤里,吃的满嘴流油。 周军这边看的眼睛赤红。 「卑鄙。」徐奉大怒,可被人围困,险险接住卢成一刀,他根本无暇分神,再回神,大锅边已经围了十几个人,蹲着吃肉,一点脸都不要了。 「叛徒!」徐奉喊道。 苏婉如回道:「他们虽是兵,可也是人是百姓,什么叛徒不叛徒,他们忠于自己就行了。」 右边,曲子听的要清晰一点,所以哭声越来越大,有人丢了兵器抱头痛哭,后人嚷着要回家伺奉爹娘,再不出来。 而后军里,则被越来越大的火逼着不得不往外跑,想要抢救些兵器马匹都来不及。 周军中,场面混乱不堪。 徐奉越打心头越寒,待回神他已被围困在中间,卢成一刀上来噼了他的半个肩头,他一下子从马背上栽了下来,在地上翻滚不待起身,马蹄踏在他身上头脸。 「他虽并不算名将,可也来头不小,这样死还真是惨啊。」苏婉如道。 喝汤的周军道:「他的命是命,我们的命也是命,明知胜不了还拼命想要赌一把立功,赌的还不是兄弟们的命。」 「说的好。」苏婉如道:「这些人就一心想要立功,你沖在前面打,他在后面缩着,你看看我们侯爷,哪一回他都是第一个杀开路的。」 众人点头应是。 曲声再响,忽然四周的打斗停了下来,有人喊道:「德庆侯被擒,徐奉战死,你们还不投降?」 「徐奉死了?德庆侯被抓了?」周军不敢置信。 就在这时,城楼上,徐奉的尸体被绳子挂着垂了下来,德庆侯被人绑着,半个身体探出了城墙。 周军一片譁然。 「打个屁!」接二连三的有人丢了手里的兵器,喊道:「我们投降了,管他天下是谁的,当年我祖父还是前朝的兵呢。」 「是啊,我们按时发军粮,我们有饭吃有肉吃有衣服穿,我们的抚恤金是一人十五两!」裘戎喊道:「来不来!」 五万多人齐声高唿,「来!」 只要有饭吃,有钱拿死了给足够的抚恤金,他们才不管谁是皇帝呢。 「收兵,原地蹲好,发馒头。」裘戎大喝,城楼上的人高唿一声,「馒头来了。」 苏婉如插话,「鲍师傅,换曲,游园惊梦,最妙那一段!」 「是!」鲍师傅应了,锣鼓一换,女声柔的让人骨头都酥了半截,鲍师傅笑着和东家道:「公主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要撩人,撩的这些降军有的吃有的喝没心思想别的。 「都放心。」苏婉如和大家道:「只要沈湛有一口吃的,就会有你们一口吃的。我告诉你们,后宋的银子,莫说打一年的战,就是再打十年,也养得起你们。」 「后宋万岁。」有人喊道。 苏婉如掩面笑着,沈湛策马过来,看着她道:「咱们今天就在这里过年?」 「好。」苏婉如道:「让城里的兵一起出来,把战场一起打扫了,烧十几个篝火,买两车烟火来,一夜放到天亮!」让天下人都知道,赵之昂的六万人一个不留折在这里了。 让天下人看一看,赵之昂还能有多少个六万。 新年里,四处都在下雪,苏季抹开脸上的雪花,和随着他的段震道:「段先生可去过福建,再往南边,此时也不过一件单衣了事。」 「没有去过南面。」段震哈哈一笑,回道:「不过,这次我们要是打的快一点,还能到福建过冬。」 他们过徽州,入了江西境内,前天拿下南昌,今夜再往南走。 他带着的是自己的一万兵外加萧山的一万人,如同利剑直插入江西境内。 这是他原有的计划,沈湛守住徐州,他往南面打,先收了半壁江山,再合全力往北而上。 不过,前些日子徐州胶着,他怕徐奉偷袭,但对方没了粮草,断了退路后,他便在庐州唱了一出空城计,带兵进了江西。 「好,」苏季道:「那就去海边过年。」 两万人走起来一点声音都没有,边走边有人在路边发包子,硕大肉馅的包子,听说夜里还有烤羊肉吃,是苏季沿路买的,已经洗杀干净,就等入抚州城,烤羊肉吃。 不到抚州城,半道就有人来迎他们,来人下跪行礼,拱手回道:「属下年立乃抚州卫小旗,特奉命来迎苏二哥进城。」 「这是……」段震激动的道:「你们拿下了抚州城,多少人?」 年立回道:「我们三百人,趁夜困了知州大人,又强押他下令撤了守卫禁军,将一千二百禁军悉数关在知州大牢!」 「好。辛苦你们了。」苏季道:「进城!」 一行人扬长入城,未动一人一刀,苏季见了知州,安排了禁军,杀了一批留了一批,在抚州歇了一天过了年三十后,初一早上带人出其不意的挺进福建境。 赣州都求援了广东准,年都没过就准备一战立大功了,却不料他去了福建。 这边空等,那边却是被打的如同鸟兽惊慌落逃…… 半个月后,福建和江西都落入苏季囊中,他停在韶州城外,安营扎寨不急不慢。 「殿下。」段震笑着道:「这里虽略暖和了一些,可还是冷,咱们要再往南面去去。」 苏季失笑,让人抱了瑶琴来,在空旷的城门外,净手,焚香,抚琴…… 「好多年没有弹过了。」苏季轻笑,道:「果然是手生了一些。」 而燕京城中年初二时也格外的热闹,赵之昂立赵治庭为太孙,满朝文武恭贺……赵峻在人群前静坐喝茶,望着赵治庭换上合身的蟒袍,戴上珠玉发冠,他咯噔一声将茶盅放在桌子上,眼底划过笑意。 「你现在爬的越高,过几日摔的就会越惨啊。」赵峻喃喃的道。 赵治庭意气风发,拿着圣旨回了太子府,胡琼月迎到了小门口,看到他就跪下来,道:「臣妾叩见太孙殿下!」 「快请起。」赵治庭虚虚的扶她起来,两人相视一笑,赵治庭低声道:「月儿,我和祖母说了,我要立你做正妃。」 胡琼月笑着道:「我相信殿下呢,一定可以的。」 「我去和母亲说话。」赵治庭道:「稍后再回来找你。」 胡琼月颔首,目送赵治庭率先进了内院,她在侧门站了一会儿,一个小厮迎了过来,低声道:「侧妃娘娘娘,事情已经办妥了,那个女人不日就会去衙门击鼓,状告娘娘。」 「好,让她将要说的话背背清楚,不要临场被人吓骂后就吓的丢了魂,胡言乱语一通。」胡琼月道。 小厮应是,觉得胡琼月这个办法极好,找人来告她冒充萧山嫡女的事,这样一来她所谓萧山嫡女的身份就不攻自破了。 当初她是被动的认亲,如今她又被人告冒充,这件事自始至终都和她没什么关系,她洗的干净。 到时候,她也就不怕被赵之昂推出去胁迫萧山了。 「殿下!」门口有人沖了进来,喊赵治庭,胡琼月眉头一拧喝道:「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的。」 来人一看是她,就知道赵治庭什么事都会和这位侧妃说,便立刻回道:「徐州来信,德庆侯被擒,徐奉斩于马下,六万兵马全军覆没!」 「不可能。」胡琼月道:「他们才多少人,怎么打得过德庆侯。」 来人摇头,回道:「千真万确。沈湛夫妻杀人不眨眼,将六万人都坑杀了。」 胡琼月面色沉沉,忽然有些害怕……难道苏婉如真的能成? 她真的能再次建后宋,继续做她的后宋公主? 「不可能。」胡琼月摇着头,失神的往内院去,「这怎么可能。」 五日后,苏婉如抱着八月,和沈湛已经站在了开封境内,河南被分割成二,一半是他们,一半是周巢带兵占据。 ------题外话------ 晚点来改错别字…昨天的大部分已改了!
214 斗争 「成都府不用操心,萧山本就是成都府人。而苏世元则带兵去了广东福建,若所料不错,他会折返往西,过广西,贵州过湖广在陕西和沈湛汇合。」戈大人和方大人在书房,两人都是愁眉不展。 「这样一来,就圣上这边,就只剩下山西和山东以及燕京了?」方大人心头髮凉,「这才几个月?」 戈大人负手在房里走了一遍,又道:「现在周巢领兵在河南堵截,若能胜了也就罢了,如若不能,怕是不妙啊。」 「这……」方大人忽然觉得没了话说,他坐下来喝着茶,过了好一会儿,他道:「苏姑姑的身份……听说,她在凤阳杀了不少人,在徐州却又和煦如春风,外传她性子捉摸不透,还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威逼沈湛跟着她造反。」 「什么性子琢磨不透,别人看不懂,你还不懂吗。」戈大人道:「凤阳因是圣上祖籍,所以心高气傲不服管,所以她杀鸡儆猴吓住百姓,徐州这边早年就是后宋的,她只要加以抚恤,安抚人心就好。这手段,便是一般男人,都难以做到。」 「大人说的是,就是我当初听到时,也只被谣言她兇残成性转移了注意力。事后想想她这个处理的手法,真是极妙。」方大人。 戈大人颔首,想起了朱珣,又想到了苏婉如,「……苏姑姑可给你来过信?」 「没有。」方大人摇了摇头,他其实很怕苏婉如给他来信,他们之间的交情,若是苏婉如让他做什么,或者归顺,他们真的没有办法抉择,「给您来信了?」 「没有。」戈大人松了口气,失笑道:「你我也真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方大人也跟着无奈的笑了起来。 「老爷。」戈夫人敲了门,随即推门进来,见戈大人也在也没有避嫌,戈大人问道:「从宫中回来了,皇后娘娘和你说的什么?」 戈夫人气唿唿的坐下来,生气的道:「娘娘不止请了我,还请了好几位夫人,崔夫人也在。」她说着微顿,道:「说几个孩子都不小了,早些成亲的好。」 话一出,三个人都沉默下来,戈夫人怒道:「老爷,您倒是想个办法啊。圣上这么逼我们,这不是……不是让我们活不成吗。」 戈玉洁和朱珣有婚约,但眼下朱珣反了,婚事上就算他们愿意,朝廷也不可能同意的。 只有退婚。 可退婚的话,也太苦戈玉洁了,她和朱珣情投意合,早说了非他不嫁,若逼着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只能退了。」戈大人道:「就……就定你娘家的侄儿吧。」 方大人目瞪口呆,他家两个姑娘还没定亲呢,「大人,我……我先回去了。」说着,抓了官帽匆匆出门,戈大人送了几步,道「天气不好,路上慢些。」 方大人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上了轿子了。 戈大人夫妻两个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戈夫人道:「也只能这样了。」他们表兄妹自小不合,一见面就打架,后来大了就真的不来往了,过年过节见面都不说话的。 若是成亲,就是害了两个人。 可没有更合适的人了,戈夫人道:「你去和玉洁说,要是我开口,她指定要闹腾。」 「也好。」戈大人说着,回了卧室换下了官袍,让人请了戈玉洁来,这几个月戈玉洁瘦了一圈,微微行了礼,道:「爹,你有话直说爸爸,我听得了。」 「你这孩子。」戈夫人话没说出口,就先红了眼睛,撇过头去,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 戈大人咳嗽了一声,就不拐弯抹角了,「我和你娘商量过,准备让你和你二表哥将婚事定了,等到年底的时候再办婚事。」 「二表哥?」戈玉洁勐然抬头看着戈大人,豆大的眼泪唰的一下掉下来,过了一会儿她笑了起来,道:「也对,我和他成亲,总比随便嫁个阿猫阿狗强,多谢爹娘为我操心了。」 戈玉洁垂了眉眼,手里的帕子绞着,戈大人当然捨不得,可是捨不得是一回事,顺着她又是另外一回事。 「既如此,这两日你娘就和你舅母去谈。」戈大人道:「你好好养着身体,想吃什么想买什么,就让人做让人去买,别委屈自己就行。」 戈玉洁点了点头,道:「既然没别的事,我回去了。」 她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出了门,一路飞奔回去,啪的一声关了房门,小丫头二米追上只能跟在外面不停的敲门喊着。 戈玉洁烦躁不已,怒道:「滚,我自己待会儿。」她说着,心气难平,咬牙切齿的将桌子上的茶盅茶壶,多宝阁上的玉器珐瑯,叮叮噹噹砸碎了一地。 她恨的直抖,像是胸口被人塞了一团棉花,可是却没有对象。 她要恨朱珣吗?可是朱珣也没有选择,她恨赵之昂吗,赵之昂再坏但也没有插手过她的婚事……她只能恨自己,恨出生在这里,恨认识了朱珣,恨自己不矜持爱上了他。 如今到这个田地,她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戈家,哥哥姐姐,侄儿侄女……她怎么能自私的只为自己考虑呢。 「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戈玉洁忽然想到这句话,气的蹲在地上抓了碎瓷砸,「嫁不了,就不嫁!」 砸着砸着,她发现手指被碎瓷割的满是鲜血,她一愣呆呆看着,将瓷片放在手腕上,使劲一划…… 血涌了出来,戈玉洁止了哭,面无表情的看着。 赵之昂正喝药,闻言抬头看着皇后,「戈家的丫头自杀了?死了?」 「没死成,被身边的丫头救了。」皇后在他对面坐下来,倒了热茶递给他漱口,「圣上,这戈淮川您得多看看,毕竟他和那些人关系不一般。」 戈玉洁从娴贞女学出来的,和苏婉如关系极好,最重要的,她和朱珣还有婚约。 「朕知道。」赵之昂颔首,「此事你不要管了,朕心中有数。」 皇后知道,赵之昂向来不喜欢她插手朝政的事,便收了话头不再提。 「让忠君查苏世元的事,查的如何了?」赵之昂自从得知苏季没有死后,就拒见吴忠君了。 皇后脸色一沉,强撑着回道:「还未查清楚,恐怕还要再等等。」 「哼。」赵之昂扫了一眼皇后,道:「朕立了治庭做太孙,你还不满意,如今还在朕面前护着忠君。这样来看,什么好处都成了你吴家的了。」 皇后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圣上,臣妾不懂您这话的意思,什么叫好处都是吴家的,我们得了什么好处,说来说去都是给您,给赵家做事效力。」 「话还是那个话,苏世元逃脱到底是什么时候,谁也不知道。」皇后说着,拂袖起身,道:「在忠君前面,宗人府可是老五管着的。」 说着,就走了。 赵之昂气的不轻,也没有心思吃饭,由杜公公扶着去了书房,边走边道:「周巢可来信了。」 「昨儿来的。」杜公公看了眼赵之昂,小心回道:「说和镇南侯在南阳对峙,沈湛现在有七万兵,比他手中的人还要多上两万。」 这七万,有六万是他们的。 「五万足够了。」赵之昂道:「朕记得河南境内的卫所,都被控制了吧?」 有了江西和福建的经验,赵之昂下令,将所有卫所都撤销了,还杀了不少人。 「是。」杜公公道:「德庆侯还在沈湛手里……怕是沈湛会提出什么要求。」 赵之昂凝眉,想了想,道:「那就等他提出要求,无论如何,德庆侯都要保住!」保住德庆侯,这是军心。 杜公公应是。 此刻,德庆侯李夫人才从宫里出去,太后请她了入宫聊天安抚,现在出去又带了一车的东西,什么都有,可李夫人一点兴致都没有,更不想进宫,她整个人都要崩溃了,日思夜想着德庆侯的,担心他的安危。 但宫里一传,她还要梳洗敷面进宫陪笑脸,做出衣服感恩戴德心情很好的样子。 天知道她多气多恨,恨不得亲自去河南找沈湛。 车进了院子,李珺迎了过来,扶着母亲低声道:「您累了吧,我扶您去歇会儿。」 「确实累。」李夫人揉着额头,看着闺女都已经十八了,可婚事还没个定,心里又急着火烧似的,「珺珺啊,娘想亲自去一趟,我给镇南侯下跪,给他磕头,给苏氏磕头,求他们放了你爹。」 「要去也是我去。」李珺道:「您去,让爹颜面何存。」夫妻如一人,她娘去跪不就等同于德庆侯跪。 李夫人哪捨得女儿去,正要说话,李珺却是无奈的道:「娘,你我能不能出京城,能不能见到沈湛都不知道,说这些有些太早了。」 「这可怎么办。」李夫人想起了应锦,「我听说,应景里头的那位姑姑很得苏氏敬重,你觉得……」把人抓了做人质。 李珺握着李夫人的手,低声道:「娘,您能想得到的事,圣上也能想得到……他之所以还留着,定然有别的打算。」又道:「我们先不要做别的,圣上那边应该有安排。」 「也对。」李夫人点了点头,「你爹不在,我们更要谨小慎微,不能给他再惹麻烦了。」 听说苏氏杀人不眨眼,兇残的很,要是惹恼了她,将德庆侯杀了…… 「我偷偷去河南。」李珺低声道:「若想不到办法,我再偷偷回来。」 李夫人想了想,心里很清楚李珺去比她自己去要好,「让你舅舅和你表哥陪你一起,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好。」李珺颔首道:「我这就去收拾准备一下。」 母女二人进了内院,贴身的妈妈过来伺候,低声道:「夫人,今日府衙收到个状纸,很有意思。」 「什么?」李夫人退了钗环,李珺也挑了眉头,道:「什么事」 婆子低声回道:「是有个婆子状告胡侧妃,说她假冒萧山的女儿,请太孙和圣上做主。」 「还有这事?」李夫人一惊,「什么夫人胆子这么大,现在来告侧妃?」 谁都知道,胡琼月无论说什么,赵治庭都会言听计从。 「娘。」李珺心头一转就知道了,「这事啊,怕是有的人自己做的,您细细想想。」 李夫人愣了一下,顿时明白过来,「有道理。」又道:「这位胡侧妃倒是个聪明人,这个时候让人来告她,不管她是不是,她都能藉此机会,来摆脱萧山嫡女的头衔了。」 「她是怕圣上拿她去做人质。」李珺笑了笑,道:「手段倒是好手段,可她也把圣上想的太好欺负了。」 李夫人颔首,就算她是假的,赵之昂现在也想将她当真的用。 果然,下午就得了消息,那个状告的夫人在街上被一匹疯马给撞死了。 满城的人都觉得是胡琼月做的,而胡琼月早已是气的病倒在床。 燕京是天子脚下,百姓向来安逸,可别处却没有这样的歌舞昇平。沈湛人到河南,下一个就会往山西或是山东来,两地百姓惶惶不安,有的人家收拾了细软往燕京去,有的人则反其道而行,去了徐州和庐州等几处。 「你没听说吗,后宋的人在徐州办了学堂,那些百姓的孩子进去就能读书认字,束脩都是衙门在管。」又道:「这个时候去徐州,是最安全的。」 「这都是后宋的迷魂汤,你没看到凤阳杀了多少人,全城的百姓都被囚禁起来了,只准进不准出!」 「你们往徐州去,就是羊入虎口啊。」 「是啊,无论是沈湛还是苏氏都不是心慈的人,还有苏世元听说在福建也杀了不少人,有个镇子都被屠了。」 「去燕京也不安全啊,以他们这个速度,最迟这一二年就能打到燕京,到时候燕京百姓更苦!」 大家都沉默了,不知道到底去哪里合适。 但有一点却很明了,所有人已重新适应了后宋突然的崛起,甚至于,忘记了当初众人一边倒说沈湛谋乱的话。 各为其主,谁也不算谋乱。 正月末,天气依旧冷的厉害,但广东这边的天气却已经是回暖,苏季拿下韶州,进城后在馆子里点了当地的饭菜,段震吃了几口直皱眉,「似乎太清淡了些。」 「我吃倒还好。」苏季含笑道:「平江府的菜色都是清淡偏甜口,这里没了甜,清淡却是差不多。」 段震失笑,他徐州人,口味偏重,吃这些清淡的,就是吃上十口也觉得不下饭。 「掌柜的。」段震受不了,「可有辣椒?来几个。」 掌柜的知道大堂里坐的什么人,早就侯在柜檯前,一听段震的话,立刻就招唿道:「来了!」说着,就让人拿了辣椒来,不算辣,段震吃的没滋没味的。 「殿下。」段震道:「就为了这口吃的,咱们也要尽快往广西去。」 苏季哈哈一笑,道:「好,那就再快点,去了那边给你找辣子吃。」 两人吃过饭往衙门去,沿街上有一间很大的绣坊,上面写着,「锦绣坊。」 「咦。」段震咦了一声,因为苏婉如的关系,他对这些绣也格外的敏感关注,「没听说这里有锦绣坊啊。」 苏季目光动了动,指了指里面,道:「那就进去看看。或许是燕京什么绣娘来这里开办的。」说着话,两人进了绣坊,一进去便就有婆子迎了过来,一看苏季吓的脸色一变,跪下来道:「民妇叩见苏二爷。」 苏季对外,都自称二爷。 「起来吧。」苏季四面看看,这里外面是铺子,后面是绣坊,倒是很大,绣法上和以前他见过苏婉如绣的有点不同,「你们东家呢。」 婆子颤巍巍的起身,应道:「东家在后面,民妇这就去请。」说着往后院跑。 过了一会儿,苏季就看到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女打扮的东家走了出来,她穿着一件桃粉的褙子,梳着垂柳髻,说不上多漂亮,但气质与这间绣坊有些格格不入。 她从出来后,视线一直盯着苏季,虚虚的敷衍的行了礼,却没有像方才的妇人那人磕头,更没有惊慌。 「你见着我们二爷,为何不磕头请安。」段震怒道。 对面的东家回道:「有求才磕头,我无求,自然也就不磕了。」 「似乎有些面熟。」苏季扬眉看着对方,「从京城来的?」 对面的东家回道:「不是,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没去京城。」又道:「如果你是觉得门上那块牌子,我只能告诉你,是巧合而已。」 苏季微微颔首,道:「原来是巧合,那就打扰了。」说着,深看了对方一眼,转身出了门。 苏季一走,赵奕玉便回房迅速喊了小厮过来,低声道:「我让你找的人呢?」 「今晚就来,他们问东家您让他们杀谁。」小厮问道。 赵奕玉冷笑一声,道:「杀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夜里城外一处粮仓起火,苏季亲自带人去救火,刚一出城便被几个浪人围住…… 赵奕玉在家中等了许久,下半夜终于听到有人敲门,小厮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只喊了一声,「东家……」人就倒在血泊里。 「啊!」赵奕玉吓的急忙后退,倒坐在地上,暗影中就看到苏季从门口进来,靠在门框上抱臂看着她,道:「芝兰公主,幸会!」 「你知道我?」赵奕玉面色发白,苏季回道:「公主和亲路上失踪,天下人皆知。」 赵奕玉勐然站了起来,怒道:「我失踪?!我失踪还不是苏瑾那个贱人,不对……她不叫苏瑾,连名字都不敢用真的,她就是个贱人,怂货。」 苏季扬眉,抬头看了看着绣坊,「你难道不是在学我家婉婉?」也开绣坊。 「笑话,我是为了报仇。」赵奕玉道:「你们是败军,是亡国的奴,是天下人的笑柄,就算打赢了几仗,夺了几个城又怎么样,最后还是会输给我父皇。」 「和我婉婉比差远了,难怪被她卖了你都不自知。」苏季摆手,转身出了门,和段震道:「绑了!」 苏婉如站在安阳城外的庄子里,这里是中原,稻产亩收是最高的,但一出城入眼所看到的种了蓖麻的农田,栽了果蔬的山头,养了鱼虾的池塘,甚至种了菜的菜园,都不是百姓的。 她很吃惊,和陪着她来的长柳村的农人柳伯,问道:「安阳附近,所有的田地,没有一亩是百姓的?」 「是!」柳伯回道:「一开始我们还是有的,后来大周开朝,这里来了好几户勛贵,田亩不知不觉就被他们跟官府圈走了,他们得了田垄了庄子,就让我们去做佃户,一年到头……」柳伯说着擦着眼泪,「他们都不用交税,可我们却要交,本来应该分在田亩的赋税,全部落在我们佃户的头上。」 「我们一年到头得东家一点粮,还没有吃到嘴里,就被官府收走了。」柳伯说着噗通在苏婉如面前跪下来,道:「公主,我们都归顺,我们不反抗,只求您帮帮我们,我们……我们这些百姓都活不下去了。」 给别人种田,还要为别人交赋税,一年得一石粮却要交出去九十斤。 「可真是够为民想的啊。」苏婉如失笑,将柳伯扶起来,「柳伯,是只有安阳如此,还是整个安阳都是这样的?」 柳伯回道:「是整个河南都是如此。我们村里以前有五百多户,现在只剩下三百多户,有点本事的都出去了。不出去没路活了。」 出去其实也不好过,只能给人做工,想要种田种地那是更加不可能的。 「我现在没办法答覆你。」苏婉如和柳伯道:「等我回去查清楚,再来和您说这件事。」 柳伯眼睛暗了下来,点了点头,道:「多谢公主,多谢公主。」以前也有官员上任后,做出过这样的承诺。 但实际上,这里的贵族盘根错节,就算是苏婉如,恐怕也难以撼动,改变当下的局面。 苏婉如没有再多说,带着卢成回了城里,卢成道:「老大人已经到余杭了,问爷要不要他回头从后面堵截周巢。」 周巢很聪明,以前一直很得沈湛的赏识,没想到现在对上了。 不过好的是,对于他,他们所有人都很熟悉。 「我也不知道,你们爷怎么说?」苏婉如道。 卢成回道:「爷说,先将南面包圆了,这边不着急,我们卡着咽喉呢,关门打狗,周巢早死晚死的事。」 确实是,他们从徐州直接来的开封,卡着咽喉,反而是周巢落在下游。 「哦,那就各打各的。」苏婉如笑着,一路从主街走过去,就发现安阳这边的贫富差距在这些建筑上就能看得出来,主街两边往中间的位置,就像是一下子进了天堂似的。 宽敞的酒馆,朱漆的大门,游走的豪华马车,就连跟在小姐身后的丫鬟,都是穿金戴银。 而靠近城门边则像是贫民窟,一间间矮房搭着像是个窝棚,这正月末还是很冷,可那些小孩子居然还有穿着漏着脚趾的布鞋,踢踢踏踏的走在路边,擦着流到嘴边的鼻涕。 和方才的光鲜对比后,越发让人觉得心酸。 这样的贫富,当然每一个地方都有,可若是一整个城里,看不到过的还可以的人,除了富就是穷,那么这个地方,就一定是有问题的。 「卢成。」苏婉如无奈的道:「咱们可能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大麻烦啊。」 阶级斗争,向来都是要伤筋动骨,还没法一蹴而就。 这不像凤阳杀几个人,更不像徐州拉拢民心,想要这些贵族将自己的东西吐出来,那也和打天下差不多的难易了。 「夫人,不如将这些贵人都抓起来杀了。」卢成道。 苏婉如摇头,「你以为天下是百姓的天下,实际上不是啊,想站住脚光靠百姓不行……最后靠的还是这些人。他们才是中流砥柱。」她说着微顿,又道:「就算杀,也绝不是明着杀明着抢,否则,咱们再去山东,就会更难。」 天下有钱人联合起来抵抗,这一个拳头,他们还真不一定能受得起。 「得想个好办法。」苏婉如低声道:「就当拿这里做实验,以后咱们还会遇到这样的问题。」 卢成不懂,只跟着点头。 「娘。」八月站在宅子门口冲着她招手,他们在这里赁了一个宅子,一个月二十两银子,是城中一户姓朱的人家的,对方看到他们一声没吭一点不怕,直接和他们开价二十两。 就跟他们不是后宋的兵,城外没有八万人一样。 多厉害。 「儿子。」苏婉如张开手抱住了八月,笑着道:「找娘干什么,没有人陪你玩儿了吗。」 八月点着头道:「二狗子,来了。」 「嗯?」苏婉如一回头就被二狗子扑倒了,她哈哈大笑,摸着狗头道:「这下八月不无聊了。」
215 对策 周巢站在汝宁城头望去,距南阳不过四百多里路,走的慢两三天也就到了。 但现在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说是各占一半,实际我们不过占了一个角。」周巢自嘲的笑了笑,他们前面是沈湛,后面离庐州也不愿,再往后则是刘庆带人守着的湖广,襄阳和德安几处都有人把守。 他们是四面楚歌,等于被对方包围了。 「大人。」宋副将给他递了杯茶来,「燕京来旨了。」 周巢嗯了一声,接过来翻看,他看着眼前一亮,愁眉舒展了一些,宋副将忙跟着问道:「可是圣上说了什么好事?」 「嗯。」周巢将密信给对方,笑着道:「圣上不亏是圣上,虽几年没打仗,但对战事依旧有着独到的见解。」 宋副将看着也高兴,「只是这事不好办啊。」 「没什么不好办的。」周巢笑着道:「这事做起来,可比咱们带兵去和镇南……和沈湛直面打容易多了。」 两个人边说着事边下了楼。 刚到城楼下,迎面便看到汝宁城吴氏的大爷,吴大爷今年三十出头的样子,人生的清瘦文弱,看上去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但周巢却知道,吴大爷不但不好说话,还盛气凌人。 吴家世代在汝宁,曾出过四任帝师,两任丞相,嫡庶支脉占据了半个汝宁,不但如此,就是临近的几个州府也有他们的人。吴家书院更是每年都有人高中,门生遍布天下。 在河南说吴氏是名门望族,无人敢说一句不对。 「吴大爷。」周巢拱手,他们进汝宁城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吴府拜见了吴老太爷,由吴老太爷首肯了后,他们才算在汝宁站住了脚。 吴大爷回了礼,也不客气开门见山的道:「听说你们要动我们的庄子?」 家大业大,不但是做买卖,四周的田地超过半数都是他们的,这整个汝宁府几乎人人都和吴家沾亲带故,就算是普通的农人,十个里面可能也有五个是吴家的佃户。 「没有啊。」周巢心头一跳,圣上的信中刚还提起吴氏,提起和吴氏沾请带故的豪门,让这些人的力量,困住沈湛。 怎么这么巧,刚说了这事,吴家的人就来提田亩?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您在哪里听来的消息?」周巢说着,请吴大爷去一边的班房里坐。 吴大爷摆手,就站在城楼下,他事情很多,没心思和这些大字不识得几个的武将打交道:「没有就好,这田亩庄子我们从百十年前就是这样了,当年圣上登基都没有提过这件事,我看周大人你就不要多做无用功了。」 「汝宁如此安逸,并非是知州的功劳,而是我们吴家在这里。」吴大爷盯着周巢,又道:「言尽于此,周大人好自为之吧。」 说着就走了。 周巢凝眉,一脸苦笑,宋副将气的不得了,指着吴大爷的背影,骂道:「这个鳖孙,看把他横的。」 「他横也有道理啊。这些氏族我们确实动不了,至少,现在动不了啊。」周巢嘆气,又笑着道「不过,也告诉我们,越是动不了,我圣上说的法子,就越有可行性。」 说的也对,南阳离汝宁这么近,听说吴家还有三四个姻亲是南阳的,这一动…… 风起云涌啊。 周巢和宋副将找了幕僚来,连夜商量对策,而此时此刻,吴家老太爷的书房里,也坐着个年轻人,风尘僕僕的喘着气,道:「……我父亲说,这件事得先告诉您才行,免得到时候朝廷突然出手,我们被打的措手不及。」 「朝廷这个时候要整顿田亩?」吴老太爷今年七十多了,但依旧精神烁烁,「这事,我听着怎么不靠谱啊,你们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年轻人回道:「陈家您知道吧?」见吴老太爷点了点头,年轻人接着道:「陈家不敢在汝宁卖地,前儿偷偷去南阳卖了,他们手里有三个庄子,最大的有六百亩,最小也有二百多亩,都在汝宁附近。」 「陈家大爷的女婿,是郑大人的门生,眼见就要入朝为官了。他写信回来的,说是让他么将地折价卖出去。」年轻人道:「我一开始也觉得不靠谱。正打仗呢,后宋雄踞了半个天下了,朝廷怎么也不可能现在做这事,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嗯。」吴老太爷道:「确实如此。」 年轻人又道:「可是,这仗打不赢了啊。国库现在连三个月的粮都拿不出来。」 「竟这般吃紧?」吴老太爷觉得不可思议,一个国家,国库居然能空这样。 年轻人道:「主要是打努尔哈赤时耗费了太多,本就是将死的牛,还愣生生又多耕了一年的地,如今已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这话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吴老太爷还是不信,可不信归不信,防着点总不是坏事,「你回去告诉你父亲,事情我知道了,心中也有数。你们在南阳也谨小慎微一些,沈湛和苏氏咸鱼翻身,最是心高气傲的时候,没事不要惹他们,能避就避。」 年轻人起身告辞,吴老太爷在房里想了半夜,第二天一早醒来,刚洗漱吃了早饭,管事来回,「周巢到了。」 「请他进来吧。」吴老太爷在暖阁里坐下来,过了一刻周巢进来,行了礼,笑着道:「一早打扰老太爷,实在是事出有因,还请老太爷原谅则个。」 「老了,醒的早。一早有个后生陪说话,也是不错的。」吴老太爷请周巢坐,问道:「周大人所为何事?」 周巢想了想,在心里将来前组织好的语言又大略过了一遍,喝了一口茶,道:「是这样。整个河南府界,文人氏族都是以老太爷您马首是瞻,周某人今日来,是想求老太爷帮个忙。」 吴老太爷喝茶,余光扫了周巢一眼。 「是这样,沈湛谋逆,人如今在南阳。如今他兵力雄厚,已有八万多人,不瞒老太爷,如今我手中也不过区区四万。」又道:「这明着打不胜算并不大,所以,我就想了个法子。」 周巢很坦诚,吴老太爷面色略和煦了一些。 「不管汝宁,还是南阳都是您老说了算,若您振臂一唿,那些望族们,必然会响应高唿,到时候联合起来,就算是沈湛有三头六臂,也逃不过这润物细无声的蛛丝。」 「为了这事?」吴老太爷问道:「具体如何做呢。」 周巢就道:「什么事能让大家更团结,更能立刻响应呢?」说着微顿,又加重了语调,道:「利益!」 氏族的利益最大的资产和利益是什么,那就是田地,吴老太爷眉梢挑了挑了,颔首道:「周大人接着说。」 「放出话去,就说后宋要整改田地,南阳附近的百姓没有田中,后宋打算整改,要动大家的利益。」周巢道:「此事一出,必当引起极打的反响,到时候沈湛在南阳就待不下去了。」 全城人驱赶反对,杀不得打不得,可想而知是什么情形。 「那……周大人可想过,事情如何收尾呢?」吴老太爷问道:「此事百十年无人敢提,你今日提起为了驱赶后宋,那么后宋走了以后呢?」 那些佃户啊,不要小看这些人的力量,寻常没有希望也就罢了,如果给了他们希望又落空。 谁知道那些穷鬼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周巢这么做,在吴老太爷看来,至少有两个目的。 第一,周巢打不过沈湛,所以想拉他们出来做挡箭牌,做前锋,反正死的是他们这些氏族,对于朝廷来说反而是好事。 第二,如果事情真的成功了,那么很朝廷很有可能会顺势而为,把帐算在后宋的头上,然后将他们的手里握着利益瓜分,削弱他们 势力,毕竟,换做哪个当权者,都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 想动不敢动,这是赵之昂的想法。 「后宋走了以后,自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周巢保证道:「此事我可与您担保,你们各家各府的日子,不会有人和改变。」 吴老太爷不信,只微微颔首道:「此事非同小可,我要与家人商议一番。这样,明日一早给周大人答覆。」 「是。」这结果已经是不错的了,周巢起身告辞,「那周某人就告辞了。」 周巢一走,吴老太爷喊了儿子,孙子和重孙子等当家的男人进来,一家十几个男人坐房里商量此事,七嘴八舌,说到下午也没有个结果。 晚上接着说,做了个结论,就是周巢这个法子不行,将他们推倒风头浪尖,无论什么结果,对他们来说都不会好。 吴老太爷没有请周巢来,而是让长孙去和周巢说,吴大爷找了周巢,开门见山的回覆了。 周巢也不算意外,但却很气。 这都什么时候了,国家危难,他们居然只考虑自己的得失荣辱。 「大人。」宋副将看着吴大爷的背影,冷声道:「不行就将吴家先扣了,看他们还怎么耀武扬威,不将您放在眼里。」 周巢摇头,道:「不行,到时候他们针对的就不是沈湛,而是我们了。」又道:「再想想办法。」 吴老太爷知道这件事不算完,周巢势必还会动脑筋,便吩咐了家里人,「……若还有人来找我,就说我生病了,躺在家里要死了。」又道:「去请个大夫来。」 家里人应是,去请吴家常请的大夫,却扑了个空,偌大的医馆只有一个年轻的大夫在里面,生的眉清目秀的,管事心道:「也不是真的看病,随便请去做做样子就好了。」 就请了这位大夫出诊。 老人,就算身体好,也总会有这样那样的病,无伤大雅的开了一些滋养的方子抓了药,吴老太爷生病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吴家关门闭户不接访客。 周巢站在吴家门口,论他脾气再好,也憋了一肚子的火,若非形势不好,他势必要弄死这吴家。 他一走,吴家门口的小厮就匆匆回去报了吴大爷,「周大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一脸不高兴的离开了。」 「走了就不管了。」吴大爷道:「派人盯着他,我去和老太爷说。」 小厮应是,吴大爷去了吴老太爷的房里,伺候的婆子在书房外面纳鞋底,看见她来笑着推开了门,道:「老太爷在看书呢。」 「嗯。」吴大爷跨进了书房,就看到吴老太爷居然靠在椅子上睡着了,他上前去喊道:「祖父。」 连着喊了几声,吴老太爷一点反应都没有。 「祖父。」吴大爷斗胆伸手去摸鼻息,他大惊一声,喊道:「祖父!」 不但没有气,连身体都冷了。 「快去请大夫来。」吴大爷将人抱软榻上放好,婆子失魂落魄的去喊人请大夫,吴家一家子翻了天。 大夫是吴家之前用的那个大夫,脉一抚脸色就沉了,又看了指甲和眼睛,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结结巴巴的道:「老……老太爷这是中毒去了。」 中毒?吴大爷问道:「中的什么毒?什么时候中的毒,快查。」 「老太爷的伙食都是小厨房做的,用的人也是好多年的老人了,怎么会中毒。」 「别管老人新人,把院子里伺候都是扣起来,去厨房查一查。」 大夫没有查出什么毒,但很肯定是中毒了,指甲盖都是紫黑的。 厨房一查也没有线索,人审了打了,一点有用的话都没有。 「药,老太爷前几天抓的滋养的药。」吴大爷问房里的婆子,「药呢,给大夫看看。」 婆子回道:「那药奴婢拿回家了,老太爷说他没病根本不用吃药,就让奴婢拿回去吃了。」 没吃药,人怎么会中毒的。 「这段时间可见过什么外人?」大夫问道。 吴大爷立刻就想起来那个年轻的大夫,「前天见的那个大夫,就是你医馆里的,姓韩。」 「前天十五,我们医馆歇业。」大夫道:「而且,我们也没有一位姓韩的大夫啊。」 吴大爷这才想起来,医馆每个月十五都会歇一天。 「那是什么人?」吴大爷问道:「不是你医馆的人,怎么会在医馆里。」 大夫摇头,吴家的人不知道,他就更加不清楚了。 「会不会是周大人?」忽然,有位后生道:「最近,老太爷除了见这位大夫外,就见过周大人了。」 周巢事情没办成,就怀恨在心,打算毒死吴老太爷,好控制吴家? 有这个可能。 「去查!」吴大爷道:「查周巢还有那位韩大夫。找到了人,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举族之力找人,整个汝宁城都惊动了,都知道吴家在找一位姓韩的大夫。 周巢听到消息也很惊讶,问吴家来人,「中毒了?就是这位姓韩的大夫?可有需要我帮忙的,我们必当竭尽全力。」 「不用了。」来人不过一个管事,看周巢的眼神丝毫没有敬重,「周大人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告辞!」 汝宁动盪,不过隔了一日南阳这边就受了消息。 苏婉如抱着八月在门口晒太阳,见梅子青从门外进来,笑着道:「怎么样,可还顺利?」 「很顺利,现在满城的人都在找我。」梅予含笑在他对面坐下来,从包袱里拿了个摇铃出来给八月,「吴家上下震盪,估计这两日就会传到南阳。」 「已经传来了。」苏婉如轻笑,道:「比你的脚程可快多了。」 梅予失笑摇头,想要抱抱八月,可一想自己满身的灰尘就忍了,问道:「侯爷呢?」 「他出去办事了,准备今天夜里去襄阳,这里就留给我善后。」苏婉如笑着道:「你看到朱珣了吗,我都好几日没见着他人了。」 梅予道:「他和我一起走的,不过半道说有事,要临时离开半个月。」又道:「我看他乔装打扮了,不知道想去哪里。」 苏婉如凝眉,「乔装打扮了?他不会是想要潜回京城吧?」 「有可能。」梅予点头,道:「你说的极有可能,若不然他也不会乔装了。」 苏婉如头疼,捏了捏八月的脸,道:「你的猪叔叔,真是一头猪啊!」 「猪。」八月点头,「吃肉。」 苏婉如哈哈大笑,道:「好,今儿给你烧肉吃。」 「我去烧吧。」梅予道:「卢成的手艺长进了?」 苏婉如欲哭无泪,摇着头道:「长进个什么啊,我们都是凑合吃的,要不是怕人下毒,我真想请个厨娘啊。」 「今天我去烧。」梅予摸了摸八月的头,「想吃肉是不是。」 八月脑袋点着小脑袋,「嗯嗯。」连着应他。 「那你们歇着,我去换了衣服就去做饭。」梅予说着便就走了,苏婉如牵着八月带着二狗子熘达,八月指着门外,道:「玩!」 苏婉如就开了院子的门,街面上风已经柔和了很多,有很多不怕冷的青年已经换上了春装,卢成见她出去,就从侧门边过来跟着,苏婉如问道:「怎么样?」 「朱府,张府,还有刘府都派人去汝宁了。」卢成道:「下一步怎么做?」 隔壁的有个叫福星的小男孩,就喜欢和八月玩,他比八月大一岁,两个人话都说不清楚的人,一碰面一会儿吵一会儿打的,热闹的很。 「八月,八月。」福星胖墩墩的,比八月高出大半个头,蹬蹬跑着,扑过来抱住了八月,「糖。」 说着,从怀里抓了颗糖出来,福星的娘严氏忙吓的抢了儿子手里的糖,一迭声和苏婉如道:「公主,小孩子不懂事,不知道……不知道不能给吃的。」 「没事。」苏婉如道:「福星啊,我家也有糖哦,好吃的桂花糖。」 福星正要哭,一听有糖就笑了起来,把这事儿丢了,和八月两个人坐在屋檐下面抓个石子儿抢来抢去的玩。 苏婉如就坐在门槛上,看着街面上人来人往,斜对面就是张府,他租这里的时候没有多想,现在看来歪打正着了。 张府侧门开了条缝隙,有双眼睛盯着这边。 「严夫人。」苏婉如目光一转,和严氏道:「您家可有田?」 ------题外话------ 晚上十点再来,还有一更!么么哒,错别字等会儿改。今天出太阳,决定把家里能洗的都洗了。嘎嘎~!
216 打架 「有是有,就……就是很少。」严氏虽和苏婉如接触了好几回,可对她还是犯憷,外界对苏婉如的传言很多,她实在忍不住,「在东城门外的八棵树坡下有连着的一个山坳,里面有十亩旱地。」 「旱地能种什么?」苏婉如问道。 严氏愣了一下,回道:「种的枣树!」 枣树长的再好也没什么收成,再说,种田的人家,还是要种水稻才行。 「是没有水过去?才成了旱地?」苏婉如问道。 严氏点了点头,「那边原来是荒地,后来我爹跟着村里人一起开出来了,但没过几年仗就打到这里来了,我们举家出去避了一年多,回阿里的时候,地就没有了。我爹和村里人去官府说理,可是官府根本不认,说我们没有地契。」 苏婉如皱眉,严氏打开了话匣子,接着又道:「可我们明明就有的,手里握着官府盖了列印的地契,可官府不认说那是以前的,不作数。」 「后来那一片上百亩的田就被……」严氏指了指对面,「就被他们给弄走了,我们爹气不过,就在两片地中间,抢了十亩旱地开出来种枣子树。」 严氏说着,忽然想起来自己有些失态,忙道:「对不起,我……我是不是说的太多了。」 「没有,我喜欢听这些。」苏婉如若有所思,朝对面看了看,正要说话,忽然听到福星嗷的一声哭了起来,她一惊低头去看,就看到八月将福星推倒了,她问道:「八月,你做什么呢。」 「他抢我的。」八月指了指石头,「揍他!」 福星嗷嗷哭着,严氏去扶儿子起来,又不敢去说八月,只好给自己儿子擦眼泪。 「和福星道歉。」苏婉如道:「你们是朋友,说话打闹都是玩儿,不能动真格的。」 八月一扭头哼了一声,蹭的一下站起来,道:「不!他先抢我,他坏。」 说着,就迈着短腿,扭了屁股一副打算逃离现场的架势。 「萧八月!」苏婉如拔高了声音,「我数到三,你和福星道歉这事就了了,如果不道歉,你从今天开始就没有肉吃,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给你吃肉。」 八月哼了一声,迈着腿背对着这边要走。 「一!」苏婉如数道。 八月眼角余光撇了一眼福星又看看苏婉如,攥着自己抢来的小石子儿,嘟着嘴不高兴。 「二!」苏婉如眯着眼睛,正要喊三,严氏忙打岔道:「没……没事的,小孩子不懂事,打打闹闹是常事,真没事。」 八月赞赏的点点头。 「你还点头。」苏婉如气的指着他,「三!」 苏婉如的三还没落音,八月一扭头,冲着福星飞快的敷衍的道:「对不起。」 福星止了哭,一抽一抽的偎着自己的娘。 「过来。」苏婉如招手,八月垂着头心不甘情不愿的走过来,垂着头站在面前,苏婉如问道:「为什么说对不起,告诉娘,你错在哪里。」 八月瞪眼,不可思议的看着苏婉如,「是……是你让我说的。」他又没觉得自己错。 「你!」苏婉如气了个倒仰,「难得说一句长话,就是来顶我啊。」 八月垂着眼睛摇头,可脸上写着不服气,「他先抢我,我就揍他!」 「萧八月。」苏婉如提着他的耳朵,「你今天给我说清楚了,到底错在哪里,想不清楚,不准吃饭。」 八月噙着泪花,嘴唇一抽一抽的,结结巴巴的道:「可……可……可你说,对不起……我就……我就吃肉。」 「我是这么说了,可你态度很敷衍。」苏婉如道:「你就说了对不起,却不知道错在哪里,这样的对不起不但没有诚意,还是对别人的羞辱。」 「没有。」八月袖子一抹,擦了眼泪,「我没有错,是你错了。」 苏婉如气的松了他耳朵,哼了一声,道:「我管不了你,等你爹回来收拾你。」说着,就和严氏母子打了招唿,道:「抱歉,小孩子不懂事,先带福星回去吧,别吓着他。」 严氏忙应是,抱着儿子走了。 苏婉如也气唿唿的转身回了院子,八月垂着头站在门口,眼泪憋了回去,后脑勺看着倔强的很。 「八月。」卢成蹲下来,哄着道:「先去和夫人道歉,然后我们去吃肉好不好,今天是梅叔叔烧的,比我烧的好吃多了。」 八月摇头,手脚并用的爬上了台阶,昂首挺胸的跑自己房里去了。 苏婉如坐在屋檐下缝衣服,八月好些衣服没有带来,现在各自长的快,开春的衣服都小了,她要紧着时间做几件出来换洗。 「干什么去了?」苏婉如四周看了看,没见着儿子,卢成就指了指房间,低声道:「回房了。」 苏婉如嗯了一声,还没说话,就看到一个八月一手拿着萧山做的木剑,一手提着一把小弓蹬蹬的从房里走了出来,昂首挺胸的出了门,径直往门口走。 「你干什么去。」苏婉如吼道。 八月头也不回的道:「打仗!」 苏婉如愣了一下看着卢成,卢成想笑不敢笑,嘴角抖了抖,道:「说去打仗,提着木剑呢。」 「这臭小子。」苏婉如抚额,不知道这性子像谁,她一转头就去喊梅予,「梅子青,肉好了没有,我饿了。」 梅予端着菜碗出来,笑着道:「好了,香喷喷的肉出锅啦。」说着,和苏婉如挤眉弄眼的弄清楚状况,就听苏婉如道:「把桌子搬出来吧,今天天气好,我们就在院子里吃。」 「我去搬桌子。」卢成跑客厅里将桌子搬出来,「还要搬椅子。」苏婉如就端着针线篓子,「我送回去,顺便洗手。」 梅予将一大碗肉放桌子上,「还有两个菜,我去端出来。」 一下子院子里没别人,只有桌子上摆着的一碗香喷喷的肉,走到门口的八月嗅着鼻子,眼睛滴熘熘转了一圈,一看没人,就跟老鼠一样,跐熘一下跑了回来,抓了一块肉就送进嘴里,又蹬蹬跑门口站着。 苏婉如从房里出来去了厨房,院子又没了人。 八月使劲嚼,使劲嚼,咕咚一声吞了下去,砸了砸嘴没过瘾,一看还是没有人,就丢了左右手的东西,跑回来左手一块塞嘴巴里,又抓了一块,右手不落空抓了一块,蹬蹬跑门口站着。 吃完了还想吃,一回头发现他娘已经坐在桌子边,他就抬着小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很没面子,就红了眼睛。 「吃饭了。」苏婉如嘆了一声,「梅子青,你的菜烧的真好啊。」 梅予和卢成坐下来,三个人各坐一方,还空了个位置,摆了一只小碗,梅予道:「见笑,见笑!」 「比我烧的好。」卢成真心实意的夸奖,「往后这事还得梅大夫做。」 梅予轻轻笑着。 苏婉如低头吃饭,一抬头就看到八月在他位置坐下来,拿着勺子大口扒着饭,梅予咳嗽了一声,道:「慢点吃,是不是饿了?」 「嗯。」八月道:「饿的走不动,等……等饱了……再走。」 苏婉如想揪他耳朵,刚一动手,一只筷子戳着一块沾着饭米粒和口水的肉递过来,「娘……」 「嗯。」苏婉如道:「干什么。」 八月冲着他一笑,眉眼弯弯的咧着塞着肉丝儿的小牙,「我不走了。」 「为什么不走了。」苏婉如看着他。 八月笑着道:「我走了,娘就白生孩子了。」 「什么歪理。」苏婉如敲他的头,「好好吃饭,吃完我要和你谈谈刚才的事。」 八月撇了撇嘴,可还是点了点头,「哦。谈吧。」 梅予没忍住噗嗤笑了起来。 吃过饭,母子俩人在院子里转圈散步,苏婉如将中午的事又说了一遍,「……你现在告诉娘,如果再遇到这种事,要怎么处理?打人和暴力行不行?」 「不行。」八月摇头。 苏婉如嗯了一声,「那应该怎么做?」 「先……以德服人,说不通就揍他。」八月道。 苏婉如瞪眼,合着她说了这么多,一点用没有啊,她蹲下来看着八月,问道:「这话,谁和你说的?」 「爹!」八月道:「祖父!」 苏婉如哭笑不得,不但沈湛说了,萧山还教给这话,先说,说不通就打。 行吧,这似乎也是道理。 有时候处理问题的时候,确实是这样的。 说着话,听到有人敲门,卢成去开门,就看到南阳知州陆大人进来,拱了拱手,道:「下官来找公主。」 「去睡觉吧,娘也去处理问题了。」苏婉如摸了摸儿子的头。 八月哦了一声,回房自己睡午觉去了。 苏婉如请了陆大人进院子,大家在院子里坐下来,太阳暖洋洋的,陆大人从小厮手里拿了厚厚的册子递过来,「……这是南阳各处田地的地契在官府备案。」 苏婉如道了谢,随手翻了翻,入眼都是南阳三个大氏族的姓氏,不是朱家人,就是朱家姻亲,要不然就是别的两家的姻亲。 左右逃不开沾请带故的关系。 「公主,这伤筋动骨的事,不好做,歷朝歷代就没有哪个成功的。」陆大人道:「说句不得当的话,这想法是好想法,可做起来就有点……不切实际了。」 「陆大人说的没错。」苏婉如道:「我也没有想要均分田地,但总不能让这些人逼的大部分没有日子过。若一直如此,就算哪天后宋得了天下,还是会被层出不穷的义军逼的垮台。」 「公主说的是。下官肤浅了。」陆大人道:「要怎么做,公主您尽管吩咐。」 苏婉如拍了拍册子,侧目看着卢成,道:「上午不是问下一步要怎么做吗。」 卢成点头,吴家的火挑起来并顺利引到周巢身上,可接下来怎么做,他是一点都想不到。 「让周将军感受一下,谣言的强大和文人的杀人不用刀。」苏婉如低声一笑,和陆大人还有卢成交代了几句。 当天下午,南阳城里许多百姓奔走相告,激动不已,「……听说没有,周将军要将吴氏一族斩首,将吴家所有田地都分给没田没地的百姓。」 「居然有这么好的事,那我们去的话,能得到田地吗?」 「能啊,去的早的去官府登记,就能拿到田。有田我们就举家搬到汝宁去,总比待在这里饿死好吧。」 「你说的对,那赶紧去。」 天快黑的时候,数百人涌出了城往汝宁而去,等走了两天到汝宁城门口时,才发现汝宁城来的不止只有他们,还有许多别的城里的百姓。 将整个汝宁城堵的死死的,吴家门口挂着白幡布,大家站在吴家门口,不明就里七嘴八舌的问着,「不是说砍了全族吗,怎么还有人进进出出呢。」 「是啊,这田什么时候分啊。」 「你看,开大门了,这是要干什么?」 众人看到吴家的大门打开,吹吹打打一群人出来,有人喊了一声,「是吴家老太爷出殡。」 「那是周大人吧。」有人看到周巢出来,就一窝蜂的涌了过去,「周大人,什么时候分地啊,我们是外地来的,能分得到吧,我们能搬道汝宁来。」 「谁说分地!」周巢大怒,「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吴大爷听着耳朵根都跳了跳,带着人吹吹打打出城去吴家祖坟,老远就看到许多百姓站在吴家的庄子前指指点点,在议论这田多好,如果是自己的,应该种什么,怎么种的话题。 「欺人太甚!」吴大爷一脚踹在土坡上,喝道:「他周巢不过朝廷的一条狗,被沈湛逼到汝宁进退不得,居然想在我吴家头上得好处,他也不照照镜子。」 说分田地,不就是想拉拢民心吗。 夺天下就是夺民心,这道理谁都知道。 可周巢散吴家的财做好人,也太过分了。 「可他手里有兵,我们真要弄,并不好补办啊。」吴二老爷道。 吴大爷狠了心的道:「那就跟他拼了,让他徒有两万人,却连个屁都不敢放。」 晚上,沈湛从外面回来,苏婉如在门口候着他,笑着道:「兵点好了?」 「嗯,带两万人。」沈湛道:「这次是攻,时间会久点。」 苏婉如就扑过来抱着他,在他耳边低声道:「不然你再等十天,先带兵去帮爹的忙好了。」 「嗯?」沈湛将她抱起来放在腿上坐着,扬眉道:「怎么说,你不是要斗氏族吗?怎么还能不用兵刃的弄死周巢?」 苏婉如低声道:「吴家和周巢对上了,以为是周巢毒死了他们老太爷……如果我料的不错,他们心里有气却不会明着打,估计会动用朝廷的人脉,弹劾周巢。」 「保不齐呢,周巢一仗没打,就被贬了。」苏婉如轻轻一笑,道:「等他们斗的两败俱伤的时候,我再出面用手段,他们就不会觉得我的手段狠了。」 这就跟打架一样,被打一拳的时候觉得疼,那是因为,你还没被人捅刀子。 有对比,就有轻重,轻的那个就更好接受了。 「行。」沈湛哈哈一笑,「那过三月三我们去城外踏青,让他们闹去,我们坐收渔翁之利。」 苏婉如抿唇轻笑。 「一身的灰,夫人帮我擦背。」沈湛抱着她起来,苏婉如摇着头,「不要,我刚洗过了,一弄全身都湿了。」 沈湛眉梢一扬,暧昧的看了她一眼。 「呸!」苏婉如失笑,推着他可还是被抱紧了净室,倒了热水他将自己剥干净了,就回头来剥苏婉如,她笑着躲着,摆着手道:「不要,我给你擦背,我不要洗!」 「擦背不够。」沈湛抱着他亲着,压着说着,声音酥酥麻麻的。 苏婉如靠在他胸口,任由他去了。 「媳妇。」沈湛给她脱外衣,「这……」他的话没说完,就发现了有双多余的眼睛在看他,他一愣朝净室门口看去,就看到帘子被掀起了一小块,一双圆熘熘的眼睛从缝隙里透过来。 贼亮贼亮的。 「萧八月!」沈湛拢好苏婉如的衣服,抓了一件给自己遮住,唰的一下掀了帘子,就看到八月一脸无辜的站在门口看着他,「爹,你看到我娘了吗。」 一腔的怒火被堵了一下,沈湛问道:「你没看到你娘?」 「没有啊。」八月眼睛闪啊闪,「我找娘,爹,你洗澡吧。」 说着,转身一本正经的往外走,刚走了几步,后领子被人提熘起来,他啊的一声叫,随即人嗖的一下被丢了出去。 「救命啊……」八月喊道。 ------题外话------ 加更!啦啦啦啦。 我要存稿一章,我一定要存稿,此话为证!
217 生熟 戈玉洁躺了五六天,人瘦的脱了形,戈夫人急的满嘴的火泡,吃了几顿药都没有压下去。 「玉洁啊,娘带你去散散心好不好。」戈夫人道:「现在天气转暖了,春暖花开,你出去走动看看风景,和姊妹们说说话,心情也会好一点。」 戈玉洁闭着眼睛,眼角动了动,好一会儿睁开看着母亲,点了点头,道:「好!」 她声音干哑,一个字都用了很大的力气。 戈夫人喜极而涕,喊丫头婆子进来服侍,帮着穿衣服洗漱,扶着戈玉洁出了门,「我们去庙里吧,你四处走走看看,累了就会饿,吃点东西晒晒太阳,就有力气了。」 大夫说了,她不是生病,就是心里有事压着,出不来。 「好。」戈玉洁勉强笑了笑,和戈夫人道:「娘,我都听您的。」 她不是一个人啊,她还有父母家人,这样一直躺着,着急的就只有她最亲近的人。 戈夫人高兴极了,让人备了马车,扶着戈玉洁上去,车里备了许多零嘴,她陪坐在一边给女儿剥着瓜子,「前儿玉蝶来看你,你也没有陪着多说几句话,等你身体好了,记得去她那边走动走动。」 「嗯。」戈玉洁意兴阑珊,对什么都没有多大的兴趣,可不想让戈夫人再担心,「过两日我就去找她玩。」 戈夫人松了口气,摸了摸女儿的头,道:「这样才乖,人生那么长,等再过十来年你想想今天的事,就觉得不过是个小疙瘩,抬一抬脚就过去了。」 「嗯。」戈玉洁点头,可现在这个疙瘩对于她来说,就是天大的坎,她垮不过去,也看不到未来。 但这话,她不敢说出口,她也知道,无论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哪怕是粉身碎骨,她也要垮过去。 「娘。」她偎在戈夫人怀中,喃喃的道:「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戈夫人泪盈于睫,拍着女儿的肩膀,道:「傻孩子,娘也年轻过,你的感受娘懂。」 戈玉洁点头,悄悄抹掉眼角的泪。 母子两人进了法华寺,主持大师早就收到了消息候着她们,请她们母子进了禅房,大师和戈夫人道:「夫人上次要的佛珠,老衲已经准备好了,请夫人移步随老衲去取。」 这事有点奇怪,遣个小沙弥送来就好了,戈夫人心有疑虑可不好明说,担忧的看了一眼坐在蒲团上清冷喝茶的女儿,顿了顿,道:「洁儿,娘去去就来,你在这里坐会儿。」 戈玉洁点了点头,垂眸接着喝茶。 禅房的门关上,戈玉洁就看到立在墙角的屏风后面,有一人走了出来,双眸赤红,满面尘土,若非是太熟悉,她几乎认不出来对付,「朱正言。」 戈玉洁呆呆的喊了一声,朱珣点头走了过来,半跪在她面前,「怎么样,身体好但了吗。」 「真的是你。」戈玉洁眼泪簌簌的落,打量着朱珣,抬手去摸他的脸,「你……你怎么来了,你不能回来的,要是被发现了可怎么办。」 「没事,我悄摸回来的,不会有人发现我的。」朱珣抬起她的手,盯着找,「是哪只手,伤着没有筋没有,能不能动。」 戈玉洁哽咽着将袖子撸起来给他看,「这里,瓷片不锋利,没伤着筋骨。要不然怎么没死成呢。」 朱珣就看到,她手腕上横亘着一条深红的疤,还没长好,他低低的哭了起来,捧着她的手贴着自己的脸,哑声道:「对不起。」 「这怎么能怪你。」戈玉洁给他擦眼泪,自己的眼泪却忍不住的掉,「这不怪你,你别这样,是我自己一时想不开。」 朱珣的性子她是知道的,认识这么久,除了他父亲去世的时候,他正经颓废着,其他的时候,他都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总让人觉得,这天下的事,没有入他的心,让他难受的。 所以他今天这般,让她心里越发的不好受,「你快走,这里也不安全啊。」 「没事,没事。」朱珣道:「我就想回来看看你,知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戈玉洁拼命的点着头,「我不会有事的,以后也不会做傻事了。」又道:「你怎么会在这里,要是我不来法华寺怎么办。」 「我和你爹去信了,是他让你娘带你来的。」朱珣看着她,戈玉洁瘦很多,以前的脸圆圆的透着娇俏可爱,现在瘦的脸上只能看到一双眼睛,「你……我和戈大人说了,婚事……不作数了,你……你嫁人吧,只要你过的好,不为了我们的婚事为难就好。」 戈玉洁的心口像是被人打了一拳,她落着泪撇过脸去,低低的道:「好!你也好好的。」 「嗯。」朱珣道:「我会好好的,我们都好好的。」 戈玉洁垂着眼泪,两个人就在对面,明明手还牵在一起,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一般。 「你快走吧。」戈玉洁道:「久待总有风险的,早点离开我也放心点。」 朱珣点头,「等你回去了,我就走。」 「好。」戈玉洁点头,「苏姑姑还好吗?我听说她和镇南侯有个儿子,孩子可爱吗,快两岁了吧?」 朱珣点头,「八月十五生的,所以叫八月。阿瑾取名字太随便了,她还说如果再生孩子,就用出生的月份做乳名。」 「果然是苏姑姑,也就只有她能想得出来。」戈玉洁破涕而笑,道:「真想看看八月啊,一定像苏姑姑那样聪明,又像镇南侯那么英武。」 朱珣就想到了八月,摇着头道:「比阿瑾还要精明,一肚子的坏心眼。」 「真的啊。」戈玉洁咯咯的笑着,「真希望有机会能看到他啊。」 两人聊着,忽然就没了话,朱珣忽然保住了戈玉洁,道:「算了,你别嫁人了,等我回来好不好。如果你死了,我就陪着你死,如果你活着,我们就成亲。」 戈玉洁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如果……如果我死了,你再就去嫁人。」朱珣紧紧搂着她,戈玉洁点着头,道:「好,我先去做居士,等你回来我就还俗和你成亲。」 朱珣一笑,松开看着她的脸,「那要去个干净的庵庙,你这么漂亮,我不放心。」 「废话。」戈玉洁道:「我能去庵庙吗,我自然是在家建个佛堂啊。」 朱珣捏着她的脸,恶狠狠的道:「是你说的,生你就得是我的人!」 「死也是你的鬼。」戈玉洁道:「做鬼我也不放过你。」 朱珣哈哈大笑,弹了她的额头,道:「不会死,我们会儿孙满堂。我要生一堆女儿,馋死我八哥。」 「生一堆,你想累死我啊。」戈玉洁满脸通红,「我不要,你要想生你就纳妾好了。」 朱珣瞪眼,「这样可以?那我现在就物色一下。」 「朱、正、言!」戈玉洁怒道:「你敢!」 朱珣摇着头,「不敢,我这辈子就你一个,谁都不要,谁都配不上我。」 门外,听着女儿笑声的戈夫人重重的嘆了口气,为娘放劝了一百句,也不及她心上人的半个微笑,也挺好,人有念想有奔头,总比心如死灰的好。 过了好久,戈玉洁红着脸从里面出来,站在门口,娇滴滴的喊了一声,「娘。」 精神气截然不同了,戈夫人高兴,道:「可见,来一次法华寺还是有用的。」 「娘。」戈玉洁跺脚,出了门去。 戈夫人带着女儿回家,戈大人已经回来了,夫妻二人在暖阁里说话,戈夫人问道:「朱正言回来的事,你早就知道了?」 「嗯,他託了人给我捎了信,说想见一见玉洁。」戈大人用湿帕子擦着脸,回头看了一眼戈夫人,「玉洁没事了吧?」 戈夫人失笑,连日的大石头终于拿走了,「没事了,拨云见日,雨过天晴。」 「那就好。」戈大人坐下来喝了口茶,「郑大人今天不知为何突然弹劾周巢不作为,一直占着汝宁,不单不去打沈湛,还在当地生事惹事,汝宁如今官不是官,民不是民的,乱成了一锅粥。」 「周巢不是这样的人吧。」戈夫人觉得奇怪,「这么几年他一直都很安分,朝中也没有人说他什么。」 戈大人摇了摇头,道:「那是因为以前有沈湛压着,他算是沈湛的人,所以没有人敢动他,不然他能比徐奉更受重视。」 徐奉可是有德庆侯护着的。 「那这么会闹出这样的事,圣上怎么说,要将周巢调走?」戈夫人问道。 戈大人摇头,「不好说,不过我听说皇后推荐了五殿下。」赵峻当年也是带兵的。 「五殿下?这还是在说苏世元逃走的事,最后责任定给五殿下了吗。」戈夫人面露惊讶,这事还真是不好说,谁也不知道苏季是什么时候逃走的,是早就偷梁换柱了,还是杀头的时候被人掉了包。 查也查,审也审的,就是没有结果。 「太孙和皇后还有太后都护着吴忠君,五皇子就算是无辜的,也是打落牙齿和血吞!」戈大人还是惦记着周巢的事,「如果将周巢撤了换五皇子,这事……还真不知道是什么结果。」 至少,周巢拖住了沈湛,换做别人,恐怕拖都不拖不了啊。 「也是哦。」戈夫人正要说话,外面管事来回,「老爷,方大人,史大人还有崔大人来了。」 戈大人应了,理了理衣服去了外院。 几位大人都已经进了书房,小厮上了茶,见戈大人出来,大家互相见了礼,方大人急切的道:「圣上要撤周巢,我觉得不妥,大人,你看可要去和圣上说说?」 「消息出来了?」戈大人坐下来看着方大人问道:「五皇子也不定想去吧。」 「不还有林大人吗。」方大人道:「让五皇子做主帅,林大人做副将。」 戈大人皱眉,崔大人嘆了口气,「外面局势已经乱成这样了,他们还有心思内斗,也真是不嫌乱啊。」 「要不,给周巢去封信,这么多年他在朝中总有点人脉吧。」史大人道。 戈大人点了点头,「也好,我们能帮的尽量帮吧,。」眼下都是靠武将,他们能做能帮的也只有粮草军饷多用心,朝中有阻力时,尽量和个稀泥。 最后,真正做决定的,还是圣上。 这边,朱珣直奔去了通州,在半道上一处庄子里,朱瑜正候着他,「哥,」他急急的过来,「我听到你回来的消息吓了一跳,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因为戈家的小姐。」 「没事。弟妹她们走了?」朱珣问道。 朱瑜点头,「走了,你放心好了。」 「嗯。」朱珣点头,和朱瑜没什么话说,「那你自己担心点,看情况不妙就早点逃,等我们打到燕京的时候,你要是被抓做了人质,我是不会管你死活的。」 朱瑜嘴角抖了抖,掉:「要是你们输了被斩首,我也只能偷偷给你收尸。」 「行了,爹的坟,活着的那个人照顾点吧。」朱珣说完翻身上马,想到什么,道:「你一个人来的?」 朱瑜摇头,「我得了消息朱正言回了燕京,我这是带人来追。」 「行,你追吧。」他说着,策马大喝一声,扬尘而去,朱瑜在原地站了一刻,拐道去了另外一个村子搜查。 汝宁城中,周巢收到了信,气的将信撕成了碎末砸在了地上,怒道:「好一个吴家,居然背地里玩阴的。」又道:「不是怕我分田分地吗,那我就分给他看。」 「大人,使不得。」宋副将道:「这个矛盾,还是要化解的好,若不然,越积越深只会两败俱伤。」 周巢当然懂,「再不还击,我就要被撤了。」当着主帅,一仗没打被撤了,他颜面何存,还不如当时跟着沈湛一起反了。 这念头一起他忙压了下去,这事是想都不能想的。 「大人。」外头有人喊着,周巢开门出去,就看到门口停着两具尸体,他一愣,问道:「怎么回事,谁干的。」 来人回道:「不知道,我们去吃饭,就看到他们在巷子里躺着,四周来来往往很多人,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人下手的。」 其实很好想,在汝宁城中,除了吴家没别人敢动他的人。 「大人,吴家来人了。」正说着话,就听到外面闹哄哄一片,周巢出了院子一看,就见门前放着三具尸体,小厮打扮,衣领子上绣着吴府的家徽。 应该是吴家的家丁。 「杀人偿命。」吴家的人齐声高喊,「交出杀人兇手。」 周巢大怒,可还是压着性子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据人是我们杀的,更何况,我的兄弟也死了。」他说着,对身后的人一喊,立刻就有人抬着两个兵的尸体出来,和地上的三具摆在一起。 这边两具是被人抹了脖子,吴家的三具是被人打死的。 「你们人死了,那是作恶多端,天道惩罚。」吴家的人喊道:「死有余辜。可我们的家丁好生生的办差,你们凭什么杀人。」 周巢正要说话,不知吴家的什么人,在后面大吼一声,「打,打死这些兵油子,就知道欺负我们老百姓。」 他朝人后看去,就见是个穿着小厮衣服的人,但面容漆黑身材板正,他看着就觉得有点眼熟,可不等他反应,吴家的人就群情激昂的沖了过来。 两边打成了一片,吴家的人终归是只是家丁护卫,哪是这些常年操练杀人歷练的兵,不过一会儿工夫,就死伤了十几个。 吴家不干了,一个下午全城的人都变成了两派,有钱的人支持吴家,因为兔死狐悲要护着自家的田地庄子,没钱的人巴不得周巢削了这些氏族,把田地无偿分还给他们。 一城对峙。 第二天,南阳吴家姻亲也来了,学堂里的学子也上了街。 闹的不可开交。 周巢生怕沈湛趁乱偷袭,派人日夜盯守,他则全心处理城里的混乱,好在沈湛一点消息都没有,他才暗暗松了口气。 两边闹,吴家并没有占到便宜,周巢也是焦头烂额。 苏婉如坐在门口,看着八月和福星玩儿,严氏虽有杌子却喜欢靠墙站着,两个母亲皆是满面慈爱的样子,没有不同。 这时,对面张府开了正门,一位妇人由婆子扶着款款朝这边走了过来。 苏婉如挑眉只当没有看见,和八月道:「把外衣脱了,晒的一头汗。」 「娘,不热。」八月牵了牵自己的单衣,掀起来就露出自己圆滚滚的小肚皮,「再脱,羞脸。」 苏婉如噗嗤一笑,道:「这天气渐渐热了,是大趋势,现在脱了羞,过两个月娘不让你光膀子,你也得闹得光。」 走到的张夫人听着一愣,面色微微一变。 苏氏这是在暗指他们吗?张夫人凝眉。 「这位是?」苏婉如看着张夫人,张夫人上前福了福,道:「张吴氏见过夫人。」 不喊她公主,她在这里住了一个月,她们都没有来拜访走动…… 今天按耐不住了?想来拉着她去收拾周巢,解吴家的局?! 想的到美。 「吴氏啊。」苏婉如嗯了一声,道:「什么事?」 她也不用和对方客气,更没有打算请对方进门坐或者让人端椅子来,反正严氏也是靠墙站着的,她就是要让张夫人知道,在她眼里无论是她还是严氏都没有区别。 这架子她非得摆高点。 张夫人愣了一下,尽管来的时候心理做了准备,可此刻见苏婉如这个态度,心理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沉,这个苏氏年纪不大,花头心思确实多。 「夫人,我有事想和您商量。」张夫人道。 苏婉如扬眉,哦了一声和严氏道:「你带福星回去吧,下午来我家吃桂花糖。」 「是。」严氏抱着儿子回家,八月摆着小胳膊,道:「福星,下午来。」 福星点着头,笑的眉眼弯弯,「吃糖。」 八月忙应着,「嗯嗯。」说着,扑到苏婉如跟前来,笑眯眯的道:「娘,饿。」 苏婉如应道:「饿了去找梅叔叔,让他给你做饭吃。」 八月点着头,爬上了台阶,敦敦的屁股由靛蓝色的灯笼裤包裹着,一颠一颠的看着就想打两下。 苏婉如笑看着儿子走远,一转头才想起来张夫人似的,道:「什么事,夫人直接说吧。」 「夫人不打汝宁吗?」张夫人也不想拐弯抹角,受够了苏婉如的趾高气扬,不就是后宋吗,这仗打到最后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几年前后宋不也是钦州败北国破家亡。 「不着急,那么大个地方,等我们拿下了周边,汝宁自然就是我们的。」苏婉如道。 张夫人心头冷哼一声,道:「但时间拖的久了,其实对大家都不好。」又道:「我是为你们,为百姓想着,这世道日子不好过,这仗只要一直在这里,大家都人心惶惶的,睡都睡不好啊。」 「我们一路打过来,踩了百姓一棵菜我们都是要赔钱的。」苏婉如看着张夫人,道:「你忽然这么说,是怕我们粮草不够,准备贴补我们一番?」 张夫人脸色一变,恨起自己男人来,好端端的让她来找苏氏,简直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她似笑非笑道:「我们哪有粮草,我们的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哦。」苏婉如正要说话,一边里卢成从外面回来,见张夫人在他只当没有看见,在苏婉如身边低声道:「夫人,德庆侯府的李小姐到南阳了,刚进城。」 李珺?胆子还真大啊,居然为了救德庆侯,一个人来南阳。 「吴氏。」苏婉如眼睛一转,道:「这样呢,你帮我们一个忙,我将德庆侯和他的两个副将存你们府里几天如何,我们实在太忙了,腾不出人手来照看。」 「我们家?」张夫人还没说完,苏婉如又道:「我们这不是要出兵了吗,城里城外的兵虽多,可各有各的事,就劳烦你了。」 张夫人张口结舌。 「卢成。」苏婉如和卢成道:「去城楼的班房里将德庆侯送去张府吧。」 「夫人,这怎么成,我们怎么能看守德庆侯……」张夫人简直想骂人,她真是多事,苏婉如打不打汝宁,和他们什么关系,她跑来打探什么东西,居然落了这么个差事。 对方是德庆侯,他们要看守,那就是和朝廷为敌,要是不看守,苏婉如就立刻找到藉口弄死他们了。 这叫什么事。 张夫人道:「夫人恕罪,我们庙小装不下德庆侯这尊……」苏婉如站了起来,「你们庙可不小,我看宅子有五进呢吧,要不和我这四合院换换?二十两的租金我付了三个月呢。」 这宅子的主人朱家也是张家的姻亲。 张夫人脸色煞白,还想说话,就见苏婉如已经拂袖进了院子,啪的一声关了门。 「夫人回去稍等,两刻钟后德庆侯就会送到。」卢成说着走了。 留了张夫人带着婆子站在门口,全身发寒。 苏婉如掩面而笑,抱着八月亲了口,道:「李珺来了,她一来真是帮我的大忙啊,这法子可比我原来想的好多了。」 「什么法子?」八月问道。 苏婉如捏着他的小脸,道:「不告诉你。」 「娘坏。」八月鼓着脸道:「说话留一半的人,讨厌!」 苏婉如哈哈大笑。 ------题外话------ 周末,今天就一更!大家周末愉快。
218 故旧 南阳城中很繁荣,这是李珺没有想到的,她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她舅舅董大老爷陪着她进了同福楼,在后面赁了个独门独户的院子。 李珺歇下来,董大老爷就低声道:「我去朱府走一趟,晚点回来,你先歇着。」 「辛苦舅舅了。」李珺低声道:「这一路,一直是您在奔波。」本来她表哥是要来的,但舅母没有捨得,这是涉险,所以最后只有董大老爷陪着李珺来。 李珺不怪董家人,李家日薄西山走在刀尖上,没有理由拉着别人再一起淌油锅。 董大老爷颔首,带着小厮出了门,李珺则坐在房里歇着,丫头进进出出的将一应的茶具脸盆摆好,又让店家取走了被褥,换上他们自己带来的,将李珺的衣物拿出来挂着,烧了炭熨衣服。 忙忙碌碌进进出出,李珺看着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一路上他们打听到,德庆侯被关在了城门口的班房里,陪着他的还有两个副将,人没有受伤,吃喝也一直供着的,甚至还能在院子里走动,她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只要父亲没事,她总觉得她和沈湛还有苏婉如有的谈。 至于谈什么,她来的路上左思右想做了很多的准备,考虑德庆侯府和她自己对于苏婉如的价值……实际上,无论德庆侯府还是她自己,对于后宋来说,没有任何价值。 没有价值,她也要创造出价值来。 这是她暗暗决定的,至于道义和自尊,早就在她偷偷离开京城的那一刻起,就没有了。 吃晚饭的时候,董大老爷气喘吁吁的回来,李珺给他倒了茶,问道:「舅舅,可是打听到什么?」 「侯爷现在被关在张府前院了。」董大老爷将吴氏,张氏,朱氏等几个大的氏族之间的关系说了一遍,「……我问了朱大老爷,看看能不能想个办法,见侯爷一面。」 「我爹见不见暂时不重要。不过,朱家他们现在日子也不好过吧?」李珺道:「如果他们和吴氏是裙带共生的关系,汝宁闹成这样,不管结果如何,他们都会被牵连。」 「就是这个道理,所以他们现在就是撒网捕鱼。」董大老爷道:「见我们来了,就又想留德庆侯这一条路。我们可以利用利用。」 李珺转着手里的茶盅,想到什么,凝眉道:「我爹为什么会被关在张府,不是说关在班房吗?」 「是苏氏今天下午让人送张府去的,听说是张夫人去摸苏氏的底,最后什么都没有打探到,反而被将了一军。」董大老爷道:「我看,这一次我们如果能找到沈湛谈,就尽量和沈湛谈,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接触苏氏。」 「沈湛虽聪明,可到底是男人,性子直来直去。可苏氏不同,弯弯绕绕,指不定我们就能被她绕进去。」董大老爷倒不怕苏氏会抓他们,有德庆侯在手里,抓着他们没有半点作用,反而让世人觉得他们后宋上不得台面,抓不相干的人做人质。 人要脸树要皮,他相信沈湛不是这样的。 「不行。」李珺道:「沈湛能跟着苏氏一起造反,对她必定是言听计从,如今沈湛打仗,苏氏善后。那么这件事一定不能绕开苏氏,不然,说不定会引起苏氏的反感,我们反而得不偿失。」 两个人都怕苏婉如,不过董大老爷是避,李珺则是迎。 躲不掉,就只能硬着头皮迎难而上了。 「你说的也对,苏氏难缠,如果真惹了她反而不好办。」董大老爷道:「这样,我想办法和张家搭上线,无论是能见到侯爷,还是能和苏氏见上,都是好事。」 李珺点了点头,说了一句,「舅舅稍等。」就从包袱里拿了五千两的银票外加百十两的碎银子出来,「舅舅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董大老爷没有客气,接了银票提了银子,道:「那你早点休息,我明天一早就过去。」 李珺应是,送董大老爷出了门。 「小姐。」李珺的身边的妈妈端了饭菜进来,低声道:「您真的要去见苏氏吗?她会不会对您怀恨在心?」 李珺知道妈妈是什么意思,前段时间她还去找苏婉如问赵衍的情况,当时闹的并不愉快。 准确的说,她和苏婉如虽没有多少交集,但从来都没有愉快过。 「一码事归一码事,她是能做大事的人,想必不会计较过往那些儿女情长。」李珺嘆了口气,又道:「不过,就算她有意刁难,甚至杀了我,我们也无力反抗。顺势而为吧,这一趟不来,我就算这辈子活着,也会心有不安。」 妈妈抹了眼泪,心疼自家小姐。 李珺没有再多说什么,吃了饭看了一会儿书后,便上床休息,也没有去问董大老爷去做什么了,第二日一早在客栈门口走了走就回来等消息,直到中午,董大老爷从外面回来了,脸上泛着红光,「……我见着张家的二爷了,他说见侯爷他暂时没有这个能耐,苏氏虽没有让人盯守着,可他们总觉得暗中有眼睛盯着他们,更何况这么巧,我们一到,苏氏就将人送去他家了,这中间肯定有缘由。」 李珺点头,她昨夜把事情理了理,也觉得苏婉如是有深意。 「所以呢,他能给我引荐苏氏?」李珺问道:「苏氏是住在张府对面吗。」 董大老爷点了点头,将地形大概说了一遍,「……他们今天就让张夫人去对面说,明天你在张府门口等,由张夫人带你去。」 「好。」李珺颔首。 董大老爷松了口气,「你自己想想去了以后怎么说话,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和她吵起来,毕竟不是小姑娘了。」 「知道了,舅舅。」李珺回道。 董大老爷想想也没什么可交代的,李珺自小稳重聪明,无论做什么事都是有分寸的,他便起身,道:「那我回去了。」 李珺应是。 第二日一早,她收拾妥当,提着一个包袱出门,在张府门口等了一会儿,就看到张夫人只带了一个婆子出来,她上去行了礼,张夫人坦然受了,道:「苏氏脾气古怪,家里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所以我们不能带很多……」她说了一半,发现李珺居然是一个人来的,后面的话顿时收住,讪讪然道:「走吧。」 李珺福了福跟着张夫人去了对面,门没开就听到里面小孩子咯咯的笑声,她愣了一下,就听张夫人低声道:「是苏氏的儿子,一岁半,一会儿进去你别和那孩子说话,精的很。」 李珺笑着点了点头,「知道了。」 门打开,是个男子开的门,身形高瘦生的俊朗清秀,朝他们微微一笑,道:「可是拜访公主的?请进。」 「有劳您了。」张夫人颔首,跟着男子进去,李珺打量着院子,就是普通的四合院,拖着一排六间正房带着厨房和两个耳房,看样子是堆着柴火等物的,和普通人家没什么区别。 苏婉如还真是能屈能伸啊,从公主变成绣娘,又从绣娘成为侯夫人,如今又恢復了身份,却甘愿住在这样的房子里。 「娘。」小男孩皮肤白白的,个子很高,倒不像是一岁半的样子,眼睛特别大,圆熘熘的打量了他们一眼,就自顾自的坐在屋檐下拼奇巧板,腿伸的直直的,露出一截肉唿唿的小腿出来,生动而有趣。 沈湛和苏婉如的儿子啊,李珺想到,喃喃的道:「……倒像沈湛。」 「什么事。」苏婉如从正房里出来,她穿着一件芙蓉色对襟褙子,梳着垂柳髻未施粉黛,未佩钗环,旧衣布裙,但却透着一种浓烈的娇艷,让人惊艷不已。 李珺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暗暗松了口气,她今天穿的是件半旧的葡萄紫比甲,显得有老沉又土气,不过,这正是她要的效果。 「娘,我拼的怎么样。」小孩子看着苏婉如,眼睛眨巴着,像是装了漫天的星子,苏婉如一笑,一脸真心诚意的夸赞道:「好看,我儿子真聪明。」 小男孩撇撇嘴,「虽看着真诚,但实际敷衍。」 「臭小子。」苏婉如噗嗤一笑,道:「再跟娘顶嘴,看你爹怎么收拾你。」 小男孩咯咯的笑,一抬手指着她们,显然只是为了转移苏婉如的注意力,「娘啊,有客人呢。」 「嗯。」苏婉如像是才知道似的,一回头看到了他们,扬眉道:「张夫人,李小姐?」 张夫人这才上前去行了礼,规规矩矩的道:「公主,我将李小姐领来了。」 「嗯。」苏婉如点头,「辛苦你了。」 张夫人回着不敢,就站着不敢动了。 李珺上前去,板板整整的行了全礼,道:「李氏叩见公主。」 苏婉如扬眉打量着她,没和她客气,「进屋里坐吧。」 李珺应是迈了一步,又见张夫人没动,她不由好奇,顿了顿才反应过来,苏婉如没有请张夫人,只是喊她进屋里坐。 「你回去吧。」苏婉如道:「过半个时辰再来接李小姐好了。」 张夫人忙应是,行了礼逃也似的走了。 李珺暗暗惊诧不已,跟着苏婉如进了正厅,两人对面落座苏婉如亲自给她倒了茶,就听到小男孩和方才给他们开门的男子正说着话,笑语盈盈的斗着嘴。 这孩子还真是机灵,李珺想着道了谢。 「你爹就在张府,见到了吗?」苏婉如开门见山的道。 李珺吓了一跳,忙回道:「没有,我来第三天,今天这是第一次出门。」 「嗯。」苏婉如道:「说说看,你打算怎么救你爹?」 李珺就起身,将自己提着的包袱递过来,在苏婉如面前打开,苏婉如喝茶并未去看,就听对方念着道:「这是我们家所有的家当,一共是九十九万两,还有我娘一些值钱的首饰我都带来了。」 「这笔钱不算多,可也不少,能让你们有半年多的粮草了。」李珺道:「这只是一部分,剩下的,还要看公主您想要我做什么,只要能做到的,我万死不辞。」 「救出你爹以后呢,你又是什么打算?」苏婉如问道。 李珺就回道:「救出以后……我爹年老体弱又受了惊吓,人可能连话都说不清楚,又行不得路,至死都只能躺在床上用药养着。」 真聪明啊,苏婉如欣赏的看了一眼李珺,道:「侯爷身体蛮好,怕是比你都要健康。」 李珺垂了眉眼,一笑道:「是啊,我身体一向不好的,也不知道能活到哪一天。」她做好了苏婉如拿她的命换德庆侯的命了。 苏婉如看着她挑了挑眉头。 张夫人等了半个时辰,过来将李珺接出来,一出了门她就急着问道:「怎么样,公主怎么说,可愿意放了德庆侯?」 「她咬死了不放人。」李珺垂了眉眼,「他说她和我爹有仇,一定要押送我爹去他父母的坟前谢罪。」 张夫人咋舌,「这……也太狠了吧。」 「辛苦夫人了,还劳烦夫人对我父亲多多照看。」李珺在大街上突然跪下来,「我爹每日爱喝一口酒,不吃辛辣,求夫人都照看一二。」 张夫人嘴角抖了抖,让婆子扶着她起来,道:「李小姐,这话就是你不说,我也不敢怠慢啊。说句不好听的,她一日不说杀了德庆侯,我们就得一直当菩萨供着啊。」 李珺点头应是。 「说句和你透底的话,我们家现在也是风雨飘摇,就看着汝宁那边的形势了。」张夫人嘆气,「李小姐回去的路上担心点,我就不远送了。」 李珺应是,孤孤单单一个人走了。 张夫人看着嘆了口气,进了府中,张大老爷在暖阁等她,问道:「怎么样?」 「和你想的一样,她没有将李小姐杀了,就是仁慈了。」张夫人苦笑,「这尊佛,咱们还得好好供着。」 张大老爷道:「沈湛今天回来,我去城门口堵他一回,就算她是公主,可沈湛也不能任由一个女人胡作非为吧。」 「我看没用。」张夫人道:「沈湛什么都听她的,你见了恐怕没有好处,还得惹了沈湛的眼。」 张大老爷不信邪,道:「我就不信,他如果是个男人,就不该任由自己女人瞎折腾,这眼下的局势,是女人能握的住的吗。」 说着,就拂袖走了,果然派人守在城门口。 张夫人眼皮子直跳,等到戍时的时候,张大老爷被人扶着回来了,她惊的跳起来,道:「这是怎么了。」 「沈湛打的。」扶着的小厮道:「那厮也太不讲理了。」 张夫人上了茶,让人去请大夫来,又道:「你和他吵架了,他好端端怎么会打你。」 张大老爷说不出话来,小厮代着回道:「……老爷先是好言说话,沈湛摆手说不听,老爷就怒了,说你沈湛怎么能事事听一个娘们儿的,娘们儿再好看也只能暖炕,你让娘们儿做主,还是不是男人。」 「老爷话刚说完,就被沈湛踹在心窝子上了,沈湛还说老爷这样的十个男人也抵不上他媳妇本事,少在他跟前放屁。」 小厮说的绘声绘色,张夫人听的眼皮子直跳,埋怨道:「我说让你不要去,人家小夫妻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你去说她不好,沈湛能答应吗,就是为了面子,他也得做样子啊。」 「我煳涂了。」张大老爷摇了摇头,倒在炕上喘着气,张夫人正要说话,忽然门外有个婆子匆匆跑来,喊道:「老爷,夫人不好了,德庆侯……德庆侯不见了。」 「不见了?什么不见了,你把话说清楚。」张夫人脑袋嗡嗡的响,张大老爷也蹭的一下坐起来,「他一条腿能跑哪里去,去找啊。」 婆子回道:「里里外外找遍了,没有人,好生生的就在房里不见了。」 完了,张大老爷和张夫人对视一眼,「这下子完了。两边都得罪了。」 吴氏在汝宁和周巢斗,他们这边却没有巴结上后宋,这下子真的完了。 「苏氏会杀了我们吗?」张夫人哭了起来,「老爷,你快让家里人都出来商量商量啊。」 张大老爷顶着胸闷去请一家子兄弟,又将朱家人请来。 「肯定是李家小姐和董大老爷救走的。」朱家的人道:「他们来就是救德庆侯的,今天去和苏氏没谈拢,还不得想法子救人。」 「那赶紧派人去堵城门,再去客栈搜。」张大老爷忙派人去办事,等了半个多时辰,出去的人回来了,急切的回道:「……董大老爷和李小姐,找不到了。」 满城找,没有人,连城外都找了。 结果很显然,董大老爷和李珺将德庆侯救走了。 「这如何交差。」张夫人道:「下午苏氏还说不放德庆侯,要留着去她爹娘坟前杀的。」 大家傻了眼。 「要不然,和周巢和解?」张家有人道:「劝劝吴家,不要和周巢闹了,我们趁着苏氏还不知道,先避去汝宁。」 这法子可行,张大老爷道:「我们三个府几百人连夜去汝宁,怎么可能没有动静,更何况,你们不要忘了,城门现在可是由沈湛的人把守。」 「李家太没良心了,要把我们害死了。」张家的人道,「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想办法将沈湛和苏氏杀了,只要他们一死,所有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苏氏身边有人护着,沈湛就别谈杀了。」有人道:「就沈家的小公子可以动。」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露出破釜沉舟的架势。 「放屁!」张大老爷道:「抓人家小公子?不要忘记了,沈湛手里八万兵呢,一人一口吐沫就能淹死你。」 有人问道:「那怎么办。」 「不能明着杀,只能用暗的。」张大老爷道。 暗的?众人看着他。 ------题外话------ 晚上来,还有二更!
219 感激 两个府里的人一夜没睡,天一亮就派人去给吴家报信,又请沈湛和苏婉如来张府里做客。 张大老爷去关着德庆侯的房里,两个副将关在隔壁,人都还在,唯有德庆侯不见了踪影。 怎么救的呢,德庆侯一条腿,跑也跑不起来啊。 张大老爷想不通,忽然就听到外头有人来报,「沈侯爷和公主来了。」 「知道了。」张大老爷沉了心思,眯了眯眼睛,从书房里取了个药包出来,这药无色无味,吃了也不是立刻死,而是要过十二个时辰后再慢慢耗空身子。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这一战不是沈湛和苏氏死,就是他们死了,等他们一死,南阳群龙无首,他们再煽动百姓反了他们,这样一来他们三家就有机会趁乱逃走。 张大老爷迎到门口,就看到沈湛和苏婉如说说笑笑的进来,小夫妻眉眼之间都是情意,尤其是沈湛,明明一个粗人,可和苏氏说话的时候,轻声细语,生怕吓着她似的。 苏氏还能被吓着,这婆娘不知道多狠。 「沈侯爷,公主!」张大老爷上前去行礼,「昨日张某人吃多了酒,胡言乱语说了不得当的话,实在是失礼了,今日特意设宴,给二位赔罪。」 沈湛看着他,问道:「张大老爷身体无碍吧?」 「没……没事。」张大老爷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这一着急慌张就忘了这事,一提起来,胸口又开始疼,「侯爷您这一脚留了情呢,张某无事的。」 说着,做了请的手势,「二位,里面请!」 沈湛就看着苏婉如,她一笑道:「我惦记着德庆侯呢,想去看看。」又看着张大老爷,「张大老爷,可方便?」 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她说出来,张大老爷不可能拒绝。 「先喝茶。」张大老爷笑着道:「免得公主您去见着,败了兴致,连走前去看看,也是可以的。」 苏婉如扬眉,笑着道:「您说的有道理,那就先叨扰了。」 三个人就前后进了正厅,婆子上了茶,苏婉如左右看看,「怎么没见张夫人。」 「她身体有些不舒服。」张大老爷不敢让张夫人出来,她藏不住事,指不定就露陷了,「怕出来没说几句话就撑不住,晦气。」 苏婉如和沈湛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有说话,张大老爷道:「二位,请喝茶,这是今年新采的,若是喝的不错,稍后包两斤给二位带回去。」 苏婉如颔首,端茶搁在唇边,张大老爷也跟着喝茶,余光看着,心头砰砰跳着。 「闻着很香。」苏婉如闻了闻,看着张大老爷,「您那杯也是今年的新茶?」 张大老爷点了点头,笑着道:「是,一起泡出来的,自然是一样的茶。」 沈湛靠在椅子上,翘着腿也不说话,也不端茶盅。 「那我们换一杯吧。」苏婉如忽然端着茶起来,和张大老爷道:「我这杯没动,您喝过的我也不嫌弃,您和我父亲一般大,是长辈呢。」 张大老爷脸色一变,忙摆着手,「使不得,使不得。」又求救似的去看沈湛,心想你这媳妇你也不管管。 沈湛大刀阔斧的坐着,看着苏婉如笑盈盈的说要换茶。 「换了吧。」苏婉如道:「我不嫌弃长辈的。」 张老大爷哪敢换,这茶里可是放了东西的,他摇着头脸色发白,手都在抖,「公主,您既然说我的长辈,您这样戏耍长辈,实在有失体统。」 「喝不喝?!」苏婉如眯眼看着张大老爷,「要不要我夫君捏着你的嘴灌下去?」 张大老爷摇着头,缩在椅子上看着苏婉如,就觉得这女人实在是可怕,难怪张夫人一提要去对面,就吓的饭都吃不下。 「本来我还不觉得什么,就过来吃个饭,顺便看看德庆侯。」苏婉如将茶盅望桌子上咯噔一放,「你这里一副心虚的拉着我们喝茶,眼睛四处瞄。张大老爷,你这没杀过人吧,心虚都挂在脸上呢。」 张大老爷摸了摸脸,顿时就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恢復了神态,道:「公主您说的话,张某听不懂。」 「不用听懂。把这杯茶喝了。」苏婉如敲了敲桌子,道:「喝完了,打消了我的怀疑,这件事就过去了。」 张大老爷看看茶盅,又看看苏婉如,想到自己一家子人的性命,手抖着硬着头皮去端茶盅,茶水抖着溢出来,他满头的冷汗,结结巴巴的道:「你……你这太欺负人了。」 「我就欺负人了,」苏婉如扬眉,道:「你怎么着。」 张大老爷觉得和苏婉如没话说,端着茶盅送嘴边,忽然张夫人从外面扑了进来,「我来喝。」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张夫人没拿着茶盅,因为张大老爷事先松了手。 茶盅摔在地上,夫妻两个人面若死灰,却暗暗松了口气。 「没事。」沈湛开口,道:「我这还有一杯,你们谁喝。」 张夫人腿一软噗通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张大老爷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 「不敢喝,那就是茶里有毒喽。」苏婉如蹲下来看着张夫人,「特意请我们来,就是为了毒死我们?」 张夫人不敢看苏婉如,呜呜咽咽的哭,「是你们逼我们的,逼我们的。」 「也对,算是我逼你的。」苏婉如倒不否认,「那你们现在来说说,这件事怎么解决吧。」 张夫人没想到苏婉如这么平静,勐然抬头看着她,「解……解决?」 「当然啊,」苏婉如道:「你要毒死我们夫妻,你说,我气不气。」 张夫人点头正要说话,张大老爷却道:「你们凭什么这么做,突然来了南阳,扰乱了所有人的生活,我们过不下去了,当然要反抗。」 「去哪里,汝宁?」苏婉如看着他,「吴家现在日子也不好过,周巢在撤走前,必定不会放过他们的,你们依靠吴家,想想看,往后就算没有我们后宋,你们也过不下去了吧。」 张大老爷面色微变,随即又强撑着道:「不可能,我们没有做错什么,错的是你们,是周巢。」 「你错了。周巢一开始找吴家帮忙,不是他的意思,是赵之昂的意思。」苏婉如提醒道:「吴家拒绝了他,还动用了朝廷的人脉去害周巢,你觉得赵之昂会怎么想。」 张老大爷脸色大变。 「没路走了。」苏婉如道:「行了,我要去看德庆侯了,你们想想怎么办吧。」 说着要走,张夫人忽然抱住了苏婉如的腿,「公主,德……德庆侯不见了。」 「德庆侯不见了,怎么说?」苏婉如蹲下来看着她,张夫人道:「德庆侯昨天下午莫名失踪了,我们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找不到。还有,李府的小姐也不见了,一定是他们救走的。」 「你们这……」苏婉如拍了怕张夫人的肩膀,扶着她起来,四个人对面坐着,「说吧,怎么办。」 张夫人看着张大老爷,张大老爷也不知道,奇怪他们为什么这么平静,不应该怒不可遏喊打喊杀吗。 「怎……怎么办?」张老大爷道。 苏婉如问道:「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只要不杀我们,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张大老爷道。 苏婉如颔首,「遣人去请陆大人来。再将南阳城三个大户的当家人都找来。」 「和他们没有关系。」张大老爷没说完,苏婉如冷笑一声,道:「你这话说的,你猜我信不信。」 张大老爷顿时语噎,张夫人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道:「老爷去请人来吧。」 「好。」张大老爷遣了下人去请,过了一会儿朱家当家的大老爷,刘家当家的二老爷以及知州陆大人都来了。 那三家人坐在一边,事情也都知道了,一个个脸色都不好看。 「我託付你们看护德庆侯,你们将德庆侯弄丢了。」苏婉如道:「丢了没和我说,还请我们来想要灭口,你们遇事都是这么处理的?」 大家面色难看,陆大人就指着三家人,道:「怎么能这样,你们这是找死。」 「问题势必要解决,你们也要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不然以后天下人岂不是看不起后宋,说我们被三个氏族拿捏住了。」苏婉如道。 张大老爷去看沈湛,沈湛依旧不说话,靠在椅子上神情随意。 「不用看我夫君,他是做大事的,这种小事我出面就好了。」苏婉如抱臂走了两圈,停下来看着众人,「说说吧,提个让我方法出来,让我满意为止。」 「奉上家财?」张夫人脱口而出,「我……我家张家所有的家财都给您。」 张家有钱,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苏婉如看着她没说话,又去看别人。 不要钱?朱大老爷道:「杀……杀了我们消气,如果你能消气,那……那你砍了我们吧。」 牺牲三个人保全三个家族,这个买卖也是划算的。 苏婉如没说话,显然不满意。 几个当家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色越发的难看。 「公主,公主得饶人处且饶人。」陆大人做和事佬,「您看,这世道大家都不容易,他们三家在南阳百十年了,根基深,要是真杀了也是牵一髮而动全身,您说是吧,对后宋的名声也不好。」 「可我心眼小,这口气出不了我难受啊。」苏婉如道:「而且,德庆侯还丢了,怎么办。」 陆大人咳嗽了一声,和那三家打了个眼色,压着声音拉着三个人过来说话,「后宋不缺钱,也不需要杀你们三家立威,这个道理你们不懂?!」 刘二老爷道:「那……他们要什么?不要钱,不要命,我们没有了啊。」 「要什么,用脑子想想啊。」陆大人低声道:「他们要政绩,要民心。这样才能笼住天下人的心啊。」 三个人目瞪口呆,随即张大老爷灵光一闪,道:「田?」前几天,汝宁城里就闹着分田,南阳都有很多百姓去了,后来无功而返,但这个风头还在。 「约莫是这个了。」陆大人道:「她不知道,可我知道,你们知道。整个南阳的地都在你们手里,当年你们祖宗是怎么得的地,你们也是知道的。如今四边百姓活不下去,她作为当权人自然想做点什么吧。要是把地还回去呢,她定然会满意。」 三个人当然知道,当年自己家圈地的时候,没少暗中做手脚,不然,那本来分割的地,本来十几户人家的地,怎么就变成自己一家的了。 不是绝户,谁也不可能卖地的。 「这是祖宗的基业。」刘二老爷道:「分出去,我们怎么办。」 陆大人道:「没让你们全部分啊,我记得刘家有地八百亩,你将当年外力夺的退出来。」 「那……那就是五百多啊。」刘二老爷摆着手,捨不得,「不行。」 陆大人冷笑,拂袖道:「那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是人重要,还是地重要。」说着,就一副不管的架势了。 苏婉如坐在对面,和沈湛低声细语的说着话,似乎是打算给他们时间商量。 三家当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张大老爷心里打过算盘,他家是一千二百亩,如果拿出一半分出去,还是可以的,更何况,他们不是靠这点田过日子,倚重的还是铺子和买卖。 「给……给吧。」朱大老爷顿了顿,道:「命都没有,还谈什么祖宗基业。再说,她要是真愿意把这茬揭过去,我们还是合算的。」 三个人心里都有数。 苏婉如看着他们,她不是怕他们,要是只有这三家,她把人抓了杀了就了事了,可天下千万氏族,她杀不完也抓不完的。 她要的是个好的开头。 不伤筋动骨的解决她要解决的事。 「给!」张大老爷道:「侯爷,公主,这南阳四周的百姓日子过的孤苦,我们……我们愿意一家拿出三百亩地分出,解……解了燃眉之急,您看可行。」 苏婉如扬眉看着他,不说话。 「五百亩?」张大老爷问道。 苏婉如依旧没有说话,张老大爷就害怕了,总不会让他们全拿吧。 「全给了吧。」刘二老爷道:「我家八百亩,全给您,行不行。」 苏婉如眉头松了点。 心真大啊,还真的全要,三个当家人脸色难看至极。 「这就对了,好日子大家一起过,这样天下才能太平。你们这是做好事,是会千古留名的。」苏婉如道。 留名就算了,他们只是想要保命。 「不过。」苏婉如道:「不能好了百姓却苦了你们,你们一家拿出一半田出来,其他的继续留着,养这么一大家人也不容易,是吧。」 只要一半啊,张大老爷顿时松了口气,拱手道:「多谢侯爷和公主。」 「这就对了嘛,大家各自欢喜,事情也解决了。」陆大人道:「那本官回去就张贴告示,告诉南阳百姓,但凡家中无田者,全部到里长处登记。」 南阳没多少户了,这么多田,够分了。 「以张、朱、刘三家的名义。」苏婉如看着三家人,道:「就说他们体恤百姓疾苦,为后宋安定献出一半家财,送田地,办学堂,望百姓能安居乐业,家家康泰。」 陆大人忙点头应是。 「这……这使不得。」张大老爷没有想到,他下毒没下成,居然得到这样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就在刚才他以为他张家要绝户了。 峰迴路转,他又开始觉得胸口隐隐的疼了。 「使得!」苏婉如道:「这个荣耀你们三家当得起。」 三个人忙起身行礼,心里却觉得不踏实,张夫人问道:「那……德庆侯的事,怎么办?」 「我们去找。」苏婉如道:「人是我託付给你们照看的,现在人不见了,也不能怪你们。」 张夫人长长的松了口气,可一口气还没透干净,就听苏婉如道:「不过,你们没有和李珺合谋放走德庆侯吧?」 「没有,没有。」张夫人道:「我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苏婉如笑了笑,道:「那就没事了。」她说着回头问沈湛,「夫君,你觉得呢。」 「只要他们都老实点,别妨碍我出征带兵,别的事我不管。」沈湛一副小事不管的样子,「好好过日子。」 三家人忙点着头,感激不已。 「那剩下的事,就拜託陆大人了。」苏婉如叮嘱道:「好事做了就要做好做到位,务必将每一份地契写清楚,落到每一家人的头上。」 陆大人点头应是,「您放心,下官一定办妥当。」 「侯爷还有事,我们就不久留了。」苏婉如说着想起什么来,又道:「对,我会写信给我二哥,让他盖上大印,允你们各家一位子嗣,免试得孝廉。」 三家人一愣,这允诺似乎有些不痛不痒啊,毕竟后宋还没开朝立国呢。 「留着吧,有一天你们会觉得这是好事。」苏婉如一笑,跟在沈湛后面出了门。 张大老爷留住了陆大人,「这……就行了?」 「侯爷和公主说话,从来不会朝令夕改的,放心好了。」陆大人道:「下官还没有恭喜三府,如今可是全南阳城百姓的恩人啊。」 三位当家的人笑着应是,心里又觉得哪里不对,可到底哪里不对,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不亏的。」陆大人低声道:「你们且等着好吧。」 陆大人说完笑盈盈的走了。 「行了。」刘二老爷道:「事已至此,我们就算是花钱免灾了,更何况,还得了个善人的名头。」 张大老爷想了想,忽然明白了什么,道:「苏氏这是拿我们杀鸡儆猴啊。」 这名头虽是他们的,可却是在后宋到南阳后做的,不打不杀就让氏族愿意分田出来,天下人当然会记后宋的情。 这人心,就这么被拉拢走了。 手段真是了得。 「怎么样。」苏婉如笑盈盈的道:「夫君快夸我。」 沈湛点头,低声道:「不但要夸,还要奖!」 苏婉如瞪眼摇着头道:「不、不、不,我只要夸就好了,不要奖的。」 「那可不行。」沈湛捏了捏她的脸,「这样会亏了我媳妇的。」 苏婉如白了他一眼,低声道:「不正经。」又道:「陪我去见李珺吧。」
220 将军 「柳伯。」苏婉如站在篱笆院外头喊了一声,随即一位老者从房里跑了出来,「公主您来了。」 说着,给苏婉如还有沈湛行礼。 「嗯,今日可好?」苏婉如从院门进来,院子里一只老母鸡咯咯叫着,躲在草垛里,柳伯左右看看,低声道:「好,所有人都好的。」 苏婉如颔首,和沈湛对视一眼,她道:「带我去看看。」 柳伯应是,带着他们两个穿过正堂去了往屋后走去,他们的屋后面也是搭的篱笆院,再往后走就是大片的水田,正是播种耕田的时候,佃农门挽着裤脚,在田里吆喝着忙碌着。 苏婉如一出现,田里的人都跟着她挥手打着招唿,「侯爷,公主,晚上去家里吃饭吧。」 「好啊。」苏婉如道:「我好久没有吃过家常菜,今天一定要去的。」 那位妇人哈哈的笑,忙道:「成,我这就回家做饭去。」一边走一边拉着自家老头子,「快回去帮我将鸡抓了宰了,给侯爷和公主炖汤喝。」 「就这一只鸡,炖了儿媳生了咋办。」老头虽是这么说着,可还是麻利的将带着泥的脚在草头上擦了擦,提着鞋子挽着裤脚,跟着婆子往村里跑。 「早知道不答应了。」苏婉如掩面笑着道:「不过,今天有好事,值得庆祝。」 沈湛微微颔首,道:「确实值得庆祝。」 苏婉如哼了一声,趁着柳伯走在前头,飞快的踢了沈湛一脚,道:「不正经。」 「猫爪挠似的。」沈湛闷闷笑着。 苏婉如不和他说话,就听柳伯一路念叨着什么,她没什么听的清楚,就到了这一片水田的边角,这边是个十来亩地的土坡,林子里有个茅草屋,这会儿屋门是关着的,门口守着一条狗,一看到他们就扑了过来,汪汪叫着。 「二狗子。」苏婉如抱住二狗子,笑着道:「辛苦你了。」 二狗子摇头摆尾的蹭着苏婉如,她笑着由着它撒娇闹腾,就在这时草屋的门打开,李珺从里面走了出来,依旧穿着昨天的那身的衣服,面色有些憔悴,但精神还不错。 她身后站着个中年的男人,苏婉如没有见过,猜测应该是董大老爷。 李珺走出来,微微福了福,道:「给公主请安。」 董大老爷跟在后面也拱了拱,却没有说话。 「德庆侯,还好吧?」苏婉如问道。 房间里传来一声怒吼,德庆侯道:「我死不了,就必定会让你们死的难看。」 「公主,我爹他……」李珺要解释,苏婉如摆了摆手,绕过她和沈湛进了房里,德庆侯就坐在房里简易的铺着稻草的床沿上,他昨晚被带到这里以后,就一直和李珺待在这里。 「你死了可惜呢。」苏婉如打量着德庆侯,「你女儿可是散尽家财来换的你的命,你要是死了,这家财可就白散了。」 德庆侯脸色铁青。 「你有话和他说?」苏婉如问沈湛,沈湛点了点头。 苏婉如退了出来关了门,李珺和董大老爷站在门口,柳伯站在路口蹲着抽水烟,二狗子来回巡逻。 「公主。」李珺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回京?」 苏婉如回道:「随时都可以。」 「好。」李珺点了点头,垂着视线没有说话,董大老爷看着两个人,顿了顿,壮了胆子上前问道:「公主,张……张府的人不会找我们吧?」 苏婉如看着他笑了笑,道:「找势必要找的。所以你们一路要小心点。」 董大老爷其实是想试探苏婉如。她收了李珺八十万两银票,这足够后宋的兵吃上半年多的口粮了,这么多银子换德庆侯一条命,她还一副亏本的样子……关键,这个女人,说不定还有别的心思。 比如,在半道上借着张家的名义追杀他们。 「舅舅。」李珺咳嗽了一声,「细节上的事,公主已经和我交代过了,您不用担心。」 董大老爷颔首,朝苏婉如拱了拱手,转身而去。 李珺打量着苏婉如,心里犹如惊涛骇浪,她一开始就猜测苏婉如将德庆侯关在张府是不是另有图谋,比如冲着汝宁的吴氏去的,比如挟持他们而弄粮草? 现在看来,她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苏婉如真正的目的,是天下啊……她要开新朝,就要得民心。 可民心如何得?不是有钱有人就行,得用巧计。 她先是煽动了周巢和吴家斗,断了吴家三个姻亲,绑在一条船上的刘、张、朱三府的退路,然后逼着他们不得不来找她……或许,苏婉如本来是有别的计划的,可恰好她和舅舅送上门了。 苏婉如顺势就将父亲送去了张府,守株待兔的等着她来。顺理成章让她担了偷救父亲的名义,将张、刘、朱三家的逼的无路可走,不得不拼死一搏,对他们夫妻下毒。 毒未下成,却被她和陆大人一唱一和,诓了三家人的田。 三家吐了半数以上的田,还得对苏婉如感恩戴德多谢她的不杀之恩。 或许,接下来苏婉如还会给三家敲锣打鼓立生祠,让天下氏族知道,后宋名下的氏族是如此的和谐,没有被压迫,而是心甘情愿的孝敬顺从。而百姓呢,不但能有学堂送孩子读书,还能无偿得到田地。 后宋多好,他们治理下的州府,贵族和百姓间和睦相处,简直是人间乐土。 往后,苏婉如再在别的府邸遇到这样的事,就有前车之鑑,那些氏族心里就有数了,只有她咳嗽一声不高兴了,就主动效仿刘、张、朱三府就好了。 「您放心。」李珺低声道:「您答应我的事,您办到了。我李珺虽非君子也不是小人,必然会将您交代的事办周全。」 苏婉如点了点头,道:「我信你。」 李珺应是道谢,以前她只觉得苏婉如聪明虽聪明,可到底身份地位,算计谋划的也不过是做买卖和动男人的心思,现在看来,是她眼界太浅将人看扁了啊。 苏婉如算计的,从来都不是他们所见的那一点微薄利益。 「不可能!」德庆侯的声音从屋子里穿了出来,「你休要为了策反我,就在这里胡言乱语,危言耸听。」 沈湛没有说话,德庆侯又道:「沈湛,你不要再多费口舌,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话落,传来砰的一声震动,李珺惊了一跳,想要进去,却又站住,回头看着苏婉如。 「没事,沈湛不会对德庆侯怎么样。」苏婉如道:「他若真有杀他的心,你也不会有机会见到德庆侯。」 李珺尴尬的笑了笑,「是我太紧张了。自从父亲出事后,我总是一惊一乍的。」 苏婉如笑笑没说话。 「公主。」李珺声音低低的,少了以前的沉稳和自信,「您……真的没见过赵仲元吗?」 苏婉如嗯了一声。 「也没有打听过他吗?」李珺道:「你们不是很要好的朋友吗。」 这话她在燕京的时候就问过一次,只是当时的语气不好,心态也不好,所以并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以前是朋友,现在我在他心目中大约不是了。」苏婉如一笑,无奈的道:「天大地大,他只要过的好活的舒心,也就够了。」 李珺有些失望,可又觉得应该是这样,她应是,道:「还是您想的通透,我的格局终归太过儿女情长了。」 苏婉如没有回她的话,因为沈湛从草屋里出来了,她迎了过去牵了沈湛的手,两人相视一笑。 「你们一路顺风。」苏婉如和李珺道:「尽量走小路。不过,就算碰到了他们也不敢对你们怎么样,放心吧。」 李珺应是,福了福,「公主慢走。」 待苏婉如和沈湛走远,李珺进了草屋,德庆侯阴沉着脸坐在床边,听到女儿道:「父亲,我们启程吧。」 「你除了给她银子,你还答应她什么要求了?」德庆侯盯着李珺,「你背叛朝廷,背叛圣上了?」 李珺在德庆侯面前跪下来,低声道:「爹,这世上没有背叛,只有求全。我现在所求,就是您平安回家,至于别的我官不了。」 「废话。」德庆侯道:「人活一世有所为有所不为,你不能只求自己利益,而不顾大义,不顾圣上,不顾天下百姓。」 李珺回道:「爹,后宋,比大周好,纵然您不想承认,可这是事实啊。」 「你!」德庆侯气的摔了拐杖,李珺知道自己这话说的有点硬了,就软了一些语气,回道:「爹,您可知道南阳要分田了?」 德庆侯一愣,凝眉看着李珺,「什么意思,分田,分谁的田?」 「苏氏让贵人们将自家的田分出来一半多,无偿给百姓……」李珺将大概的情况说了一遍,「这件事谁都想做,可谁能做得到,现在虽只是开始不具规模,但是我相信,总有一天她能做成,让天下人人有书读,人人有饭吃!」 「她有这样的志向和本事,苏世元和沈湛又怎么会差。有这样年轻能干的当权人,必定会吸引天下无数才子和有志之士趋之若鹜,甘愿效力。」 「这是个雪球,在坡地上狂奔着,用不了多久,就会卷土到京城,掀翻您所信赖的一切,改天换日啊。」 德庆侯目瞪口呆。 「爹,她不动声色的做成了许多人想做,做不了的事呢。」李珺低声道:「我们应该感到高兴,您不就是想要为天下穷苦做事吗?您说您小时候过的太苦,您说家里没有田,四五岁就跟着大伯父一起放牛,冬天光着脚冻的脚底开裂,一走就渗出血来,然后被冻干了,一层一层的,黏在脚底板上,居然像穿了鞋子似的,感觉没有那么冰了。」 「您还说您冬天从来不洗脚,哪怕再脏也只是擦擦,因为热水一泡所有的伤口露出来,那样的疼痛您无法承受,是不是。」 德庆侯垂着眼眸,脸色极其难看。 「她现在没有做到,但她开了一个头,天下人会看得到。可想而知,他们会如何受到拥戴。」李珺握着德庆侯的手,道:「爹,有的事情是我们阻止不了的,您想想泗州城里几千条性命,那么眼前所见所闻就变的顺理成章了。」 「不要说了。」德庆侯拄着拐杖起身,道:「我们走,一战败北丢了六万人,我回京会以死谢罪,你和你娘做好心里准备。」 李珺喊了一声,「爹。」 德庆侯出去,董大老爷扶着他过了走在田径的小道上,一行人往北而去,这一路走的很顺利,在河南境内都是后宋的地头,不敢说歌舞昇平,但绝对没有战乱时的悽苦混乱。 「我们在这里歇歇脚吧,走了一天了,吃点干粮再走两个时辰,就能到我们今晚要打尖的客栈了。」董大老爷道。 德庆侯没有反对,一行人在茶棚坐下来,西下的日光暖暖的投过来,好些过路的客商靠在柱子上喝茶打盹儿,还有一对父女两个,父亲拉二胡,女儿则唱着小调,声音青涩谈不上好听,却却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岁月静好吗?德庆侯惊的一跳,这个时候有什么岁月静好,战不过停了五年而已,现在又开始,他们就不害怕吗。 「刘官人。」茶棚的东家提着茶壶进来,给一个穿着锦袍的商人倒茶,「您这是要回家了吗。」 刘官人点头,笑着道:「我娘子生了,我回家给我爹娘报信去,顺便将他们接出来。」 「你怎么不将你娘子带回南阳去,现在南阳可好了,沈湛和苏氏在那边呢,你娘子在那边最好了。」茶棚的东家道:「现在满城都在做什么人口登记,户籍登记,要分田到户。」 「分田?」刘官人惊讶的不得了,「分谁的田?给谁分?」 茶棚的东家笑着道:「你这消息也太不灵通了,现在山东那边的人都听到了,你这来回跑的行脚商居然没有听说。」他将南阳的事说了一遍,「听说开封几个氏族也有这个打算,苏姑姑也不要求全拿出来,一半就好了,还给盖生祠,许诺将来一个族里可以有一位学子面试得孝廉呢。」 「那我回家去。」刘官人蹭的一下站起来,「我爹娘说不定也分到了。」 茶棚东家哈哈一笑,道:「你家六口人十亩地吧?你还怎么分,你回去是没有的。」 刘官人一怔,「那给什么人,给一亩田没有的佃农?」 「那当然是啊,苏姑姑就是意思。她说不期望人人能发家,只盼着人人能吃饱。」 德庆侯听着,板着脸站起来出了茶棚,茶棚的东家依旧在后面笑着道:「你现在可以往福建广东跑货了,听说苏二哥在那边和倭寇浪人打一仗,把那些大的屁滚尿流的跑了,至少这半年他们是不敢上岸了。」 「走!」德庆侯大喝一声,马车飞快的走了,李珺盘腿坐在车里,放了帘子嘆了口气,她身边的妈妈低声道:「小姐,苏氏让您做的事,您不准备告诉侯爷了?」 「嗯,不说了。」李珺道:「我爹有我爹的坚持,我做好本分就好了。」 妈妈应是,她们小姐自小聪明,她既然说要这样做,就必定有她这样做的理由和愿意。 「您真的信服苏氏了吗?」妈妈道。 李珺一笑,摇了摇头道:「服不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比我有能耐,不是吗。」 妈妈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到底忍住了。 夜色渐浓,苏婉如坐在床上等某人沐浴更衣,在她一再坚持,以及某个小孩上次捣乱败兴致后,他已经养成了栓门和不强迫她一起沐浴的好习惯。 水声想着,紧接着脚步声传来,她居然有些紧张的,滋熘钻被子里躺着去了,沈湛扬眉走到床前来看着她,道:「你干什么?」 「害怕。」苏婉如眨巴着眼睛,「我……我怎么觉得这不是对我的奖励,明明是我的功劳。」 沈湛将洗澡的帕子随手一丢,上了床嘿嘿笑着,「你不动全程享受,受累的是我,当然是奖励你。」 「不是。」苏婉如摇着头,「我虽然不动可也是累的不得了。」 沈湛一只手放在她的腰上,烙铁似的让她一个激灵,他忍着笑,道:「就这点出息?」 「嗯。」苏婉如回道「在床上,我们不谈出息。」 沈湛哈哈大笑,道:「成。」说着,正要说话,就听到隔壁也传来一道语调和他一模一样的,「哈哈哈哈。」的笑声。 两个人一愣,沈湛顿时黑脸,咬牙切齿的道:「这兔崽子你从哪里捡回来的。」 「哈哈哈哈。」又传来一阵笑声,这回声音是在院子里。 苏婉如摇头指了指外面,「八月好像在院子里。」 「我去看看。」沈湛披着衣服打开了门,苏婉如也跟着出去,夫妻两人随即一起瞪大了眼睛,就看到院子里一个小孩子,光着两条腿披着个披风,站在院子角落的桂花树下尿尿。 一只手叉腰,腰背挺着,姿势要多威风有多威风。 「哈哈哈哈。」小子学着他爹的笑声,尿尿,大笑,叉腰,将军指挥千军万马,意气风发的样子。 沈湛怒吼,「萧八月,你、在、干、什、么?」 「尿尿啊。」八月没穿裤子,将披风一裹趿着鞋子小步跑着,睡的乱糟糟的头髮,在脑后颠簸着,滋熘进了房里,啪的一声拴了门。 「爹,您声音小点,很吵!」说着,就没了声音。 沈湛脸都绿了,转头过来看着苏婉如,苏婉如嘴角抖了抖,咳嗽了一声,道:「人有三急。三急时各人有各人的爱好,是吧。」 「这叫爱好?」沈湛拳头攥的咕咕响,「我小时候……」他说了一半,他小时候好像也这么干过。 沈湛无言,摆手道:「睡觉。」 「咦!」苏婉如发现了可以将今晚矇混过去的方法,「相公,你小时候怎么样,是不是也和咱们儿子一样,快和我说说。」 沈湛不理她。 「哎呀相公。」苏婉如黏着他,「也喜欢叉腰吗,也是光着屁股跑吗。」 沈湛怒吼,「你们娘俩,都皮痒了吧。」 「不是。」苏婉如摇头,「我真的好奇啊……」 沈湛倒在床上瞪眼看着床顶,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苏婉如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题外话------ 努力看看下午有没有一更。五点来看,没有就没有!o(╯□╰)o,第一个对自己这么不自信的作者。哈哈哈哈
221 食子 早上一起来,沈湛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推了推儿子的房门,发现居然是栓着的,他磨了磨牙,找了匕首将门栓剔开。 进了房里,就看到暖融融的被子里,儿子撅着屁股,在睡觉。 「什么古怪的姿势。」沈湛将被子揭开准备重新盖,发现圆熘熘的屁股露了出来,「什么坏习惯。」 睡觉居然不穿裤子。 他将儿子放平,小子居然一个翻身,又撅起了屁股,他一愣,这才借着微弱的光线,发现床上湿了一大块。 尿床了,这是嫌凉,所以不肯贴着床睡,而把屁股撅起来。 「萧八月。」沈湛听苏婉如说了,如果发现儿子尿床千万当做没看见,不然会伤他自尊,所以他将儿子提起来,「起床,陪爹打拳去。」 八月睁开一只眼睛,泪眼朦胧的打了哈欠,摇着脑袋,「爹啊,困!」 「天亮了。」沈湛报復性的道:「该起床了。」说着,也不管他醒了没醒,找了裤子给他套上,又胡乱穿了一件外头,抱着儿子进了洗漱间,抄了凉水,唿啦啦的一抹他的脸。 八月瞪大了眼睛,惊恐的看着爹,嘴巴极快的抖动着。 「起床!」沈湛道:「男人不能赖床。」 八月眉头也开始抖,憋着火不敢发,憋屈的点了点头,又不服气的咕哝道:「我不是男人。」 沈湛不听他说什么,将儿子放下来,负手走在牵头,八月摇头晃脑的跟在后面,沈湛脱了外衣,露出精壮的胸膛,在院子里开始打拳,拳风霍霍八月睁着一只眼睛看着,打了三个哈欠。 「那只眼怎么了。」沈湛停下来看着儿子,八月哦了一声,回道:「爹,左眼困,让他睡会儿。」 沈湛头皮跳了跳,一脚朝儿子踢来,八月眼睛一瞪,两只眼睛都睁开来了,朝左边一倒,沿地打了个滚儿,险险避开唏嘘道:「好险!」 「看招。」沈湛又是一脚,自然是不快的,八月哎呀一声,连滚带爬,「娘,有人打我啊……」 沈湛瞪眼,喝道:「你要敢吵醒你娘,我接下来一个月,天天半夜拖你起来。」 「嗯,」八月捂住嘴,摇着头,见他爹不动手动脚了,就拧着眉头,道:「虎毒不食子。」 沈湛大怒,「哪里学来的鬼话。」 「街上。」八月回道:「爹,你接着打拳,别打我啊。」 沈湛不和他废话,在一边拿了自己的刀出来,这把刀是萧山送他的,比他以前的确实好用多了,刀风过来,落叶便断成了两截,八月看着直抖,捂着脑袋脖子往后缩,「不要杀我。」 沈湛哭笑不得,想一脚把这小子踢回成都府去。 「侯爷。」梅予从房里出来,笑着道:「我带八月去做早饭?」 沈湛看够儿子了,求之不得,「嗯,带走吧。」 「梅叔叔。」八月一咕噜爬起来,亲昵的牵着梅予的手,窃窃私语「什么时候打仗啊,我爹怎么一直歇着?」 他声音其实很小,可沈湛却听的一清二楚,梅予连忙捂住他的嘴,低声道:「不要乱说,你爹有你爹的安排。」 「是吗。」八月嘿嘿笑着,摇头道:「我爹是捨不得我娘。」 梅予莞尔,摇头道:「这是好事,说不定过一年你就有妹妹了呢。」 「弟弟吧。」八月道,「两个儿子,我爹一次吃不完。」 虎毒不食子,他觉得他爹是可以食子的。 梅予哈哈大笑,在情感上他是喜欢苏婉如的,所以私心里很高兴沈湛吃瘪,「今天煮一锅稀饭,再买点烧饼回来,你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啊。」 「甜的。」八月回道:「还有福星,他也喜欢。」 梅予点头,「那就再给福星送两个。」 两个人聊的热火朝天的去厨房,沈湛看着极度不爽,气唿唿的回了房里,苏婉如已经醒了,懒洋洋的趴在床上嘤嘤喊着,「帮我揉揉腰,酸!」 「嗯。」沈湛压了不高兴,给苏婉如轻轻揉着,她咕哝道:「你看我睡着了,睡的那么香,就没有一点同情心嘛,还把我折腾成这样,也好意思。」 「我都能吃儿子了,怎么不能折腾媳妇。」沈湛回道。 苏婉如咦了一声,翻身看着他,「八月起了吗?你吃瘪了?」 「我拉他起来看我打拳。」沈湛道:「臭小子,嘴很欠。」 苏婉如忍着笑,安慰道:「童言无忌,他刚能说的熘,你就让他说嘛。回头吓唬的狠了,他就不敢开口了。」 「歪理。」沈湛道:「我今天去点兵,明天出征汝宁。」 苏婉如哦了一声,又惊讶的道:「不是再等两日的吗,怎么提前了?」 「情况有变。」沈湛不想说,是被儿子的话激的,什么叫他歇在家里,他看上去很闲吗。 苏婉如不懂仗要怎么打,这事她是一点都不干预的,全听沈湛的,「那我起来给你准备欢喜的衣服,阎沖现在在哪里,你要带着吗。」 「阎沖做斥候很合适,这次带着他。」沈湛扶着她起来,帮她穿衣服,「这几天你要做什么。」 苏婉如回道:「我去衙门看看,田分的怎么样了,不能我费了这么大的劲儿,给那些莫名其妙的人占便宜。」 她怕有些乡绅走关系偷偷分田,这种事多了去了,她要不盯着,就连陆大人都可能会做手脚。 「好。」沈湛颔首,卢成在门外敲了门,他去开了门卢成递了一封信进来,「爷,徐州杨长贡的信。」 沈湛接了转身递给苏婉如。 「杨先生的啊。」苏婉如拆开,信里两张纸,第一张里说了学堂里的情况,第二张纸里则道:「……我在应天读书时,结交了许多同窗,如今他们十几个人写信来给我,问可否随我一起进学堂。我心道徐州学堂学生并不多,可又寻不到更好的理由拒绝,便来问您,别处可办学堂,若需先生,可请他们来,虽只是秀才举人,可教孩童启蒙,读春秋史记应不会误人子弟。」 「他谦虚了。」苏婉如轻笑将信给沈湛,「他的同窗想要来投奔我们,你说我怎么回他。」 后宋还没有开朝,所以一些官员配备都是空置的,这些学子说来做先生,已是对后宋最大的支持和肯定。 「可以啊。」沈湛看过,「南阳也要办学堂,张府不是同意出钱创办吗。」 苏婉如点头,道:「那我给他回了啊,只要他觉得人品好学问好的,都可以引荐给我们。」 「嗯。」沈湛颔首,正要说话,门外卢成接着敲门,沈湛开了门卢成缩手缩脚的递了信来,「爷,又有信。」 沈湛瞪了他一眼,「下次攒着一起送。」说着门也懒得关,直接拆了信,扫了一眼递给苏婉如,「我爹的。」 苏婉如看过,将两封信叠好放在桌子上,进了梳洗室洗脸,过了一会儿披着头髮出来,坐在梳妆檯前抹着香脂,若有所思道:「我觉得父亲说的有道理,你觉得呢。」 「可以。」沈湛道:「等二哥到了山东,我们就能定国都,开朝称帝。」 打仗也好,夺天下也罢,她心里都过了无数遍的画面,可真正说到定都称帝的时候,她却紧张起来,「那……国都的事,等二哥来问他的意思,还是现在给他写信问问呢?」 「现在写信给他,他人已经在贵州了。」沈湛道:「也给他时间考虑,我们也要时间准备。」 苏婉如点头,待沈湛出去,她就铺开纸,认认真真的回了三封信。 信送到苏季手里已经是半个月后了,苏季在平越,打这里没费什么力气,因为离的远,这里的卫所虽撤了但兵却暗中为散,他们一到,几乎是顺风顺水。 「多谢各位肯定。」苏季端着酒碗,站在桌边,看着各位文人侠客,两桌人时一共十八位,十一位读书人,七位武艺高强有将才之范的侠客。 也非这一处突然来的人,而是半个月前,陆陆续续赶来投奔他的。 「苏二爷。」其中一位姓墨的先生道:「你是有德之人,无论是曾经的后宋,还是现在的后宋,都是我等愿意效力的。我等愿意跟随苏二哥,一往无前,创就大业。」 「好!」苏季回道:「这一碗我苏世元敬各位,干!」 十八个人一起端碗,喝完碗中酒。 喝的兴起,桌上几位读书的先生即兴吟诗,挥毫泼墨着在墙上,苏季大笑,赞不绝口。 酒到夜半,各人散去,醉醺醺的苏季由段震扶着回了房里,「殿下,可要给您煮点醒酒汤来?」 「不用。」苏季站直了,笑着道:「这点酒还醉不倒我,不过是助兴罢了。」 段震愕然,喝了有一坛了吧,没想到苏季酒量这么好,「还是喝点,免得您明日起来后头疼。」 「有劳了。」苏季谢了段震,到书桌边坐下来,桌上放着信,他拆开来看过之后便失笑,提笔给苏婉如回信。 「开朝登基称帝之事可再等半年,待我们在山东汇合后,再商讨此事。至于都城,别处都不再合适,唯有燕京方可。」 「回过平江府后,我将都城建在燕京的想法更为坚定。不烧不毁,我便要坐在赵之昂坐的龙椅上,让他死不瞑目。」 「婉婉不必担心我,二哥已不是十年前的毛头小子,不管什么事都会三思而后行。」又道:「至于你说的有能之士投奔。既来之则是客,暂时安顿留用便是,我们不多这些人。如此,才能让天下真正有才能的人,来投奔效力。」 苏季写了许多,虽未酒醉,但头却有些酒兴,他折好信放进信封封好,靠在椅子上歇了一刻,忽然起身走到身后挂着的疆域图边。 此处离成都府很近,来回不过十日的距离。 「殿下。」段震端着醒酒汤进来,「要不,您回一趟成都?」 段震不知道苏季的心思,他只是知觉苏季可能有事想要回去一趟。 「算了。」苏季一笑,道:「大事未成,不能害人!」 段震一愣,「害谁?」 苏季拍了拍段震的肩膀,一口喝完了醒酒汤,段震知道他不会说,便接了碗,道:「那属下告退,殿下早点休息。」 苏季微微颔首,待门关上,他已重新坐下,将桌子一角放着的信拿起来,一封一封看,一封一封的回,待事情做完,天色已经大亮,他揉了揉眉眼,靠在桌子上打了个盹儿,门外便已有轻微的走动声。 「殿下。」段震犹豫了很久,还是敲了门,「胡大人来了。」 苏季嗯了一声,道:「我洗个脸。」说着人已经起来,抄了冷水洗漱,衣服都没有换便直接出了门,和胡大人走了几个村庄,一直到中午的才回来,啃了一个馒头便招了昨晚一些吃酒的幕僚进来。 「胡大人的意思,问我可能效仿南阳,和城中几家氏族商讨一番,分散一些田地出来,分给百姓。」苏季看着在坐的人,「各位先生可各抒己见,苏某洗耳恭听。」 「南阳人文不同,又地处中原,比此处百姓以及民风要朴实许多。」一位张先生说着,他今年已有五十五,前朝的举人,后来赵之昂登基后,他就一直在家中开办了私塾,苏季在广东时,他就关了私塾跟着来了。 「张先生的观点在下正好相反。」一位刘先生道:「公主在南阳走出此举,目的就是要让各处各地的氏族看着,以便做到心中有数。这样以后再到别处去,遇到这样的田地问题,就能照办。」 两人一说,顿时现场成了两派,一些人支持张先生,一些人则支持刘先生。 苏季听着目光则在人群中扫过,始终含笑,听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的辩论,有一人坐在角落里,年纪不过二十七八的样子,穿着藏青的长衫,书生样子,悄悄打量着他,便没有参与。 直到下午人群散去,并没有结果,那年轻人留了下来,苏季扬眉,问道:「庆文可有话说?」 邓庆文拱手,回道:「苏二哥,邓某觉得此处山地众多,应鼓励民众开荒,而我们只要解决灌溉水利问题便可。」 「哦?」苏季心中亦是这么想的,他惊奇的不是对方和他不谋而合,「你有这样的想法,为何方才不提?」 邓庆文羞涩一笑,道:「这里的先生都是德高望重,我一个后生不应太过出头。」 「庆文谦虚了。」苏季笑着道:「不过你说的很多。但水利灌溉比是不是分田还要更难啊。」 邓庆文应是,笑了笑,道:「邓某可向苏二爷您举荐一人,此人在成都府,我亦是才听说,她让人在山中挖了一道沟,也不知道怎么做的,让山上的泉水,分门分流灌到所有田地之中。」 「还有这样的人?」苏季眼睛一亮,「可知道具体住处,我这就派人去请。」 邓庆文回道:「具体住处邓某不知,但应该能打听到,她做了如此大事,应该是人人皆知才是。」 「你说的有道理。」苏季道:「多谢庆文提醒。」 邓庆文道不敢,行礼出去。 苏季有些激动,喊了段震来,「你亲自去一趟成都府,请缪公子帮忙找此人,若他愿意来此处,无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是。」段震应道:「那殿下您可有信或者东西让我一併带回去的。」 苏季怔了怔,回道:「没有,你认真办事即可。」 段震没有再多言,立刻收拾了衣服启程去了成都府,走了六天进的城,直奔四塘街,林二老爷得了信,高兴的接了段震,笑着问道:「可是世元让你回来的,为何事?」 段震坐下喝了口茶,将苏季交代的事情说了一遍,道:「……那边的地势和这里极为相似,所以殿下想请这位先生去一趟。可并不知道那位先生人在哪里,所以让我回来打听。」 「制水利灌溉的先生吗?」林二老爷问道。 段震应是,道:「二老爷您知道。」 「哈哈。」林二老爷大笑,这时杨氏从后院过来,他便看着杨氏,和段震道:「你和朱老夫人说这件事,她是知道的。」 杨氏微怔,段震起身行礼,规规矩矩的将事情说了。 「什么先生。」杨氏听着摆了摆手,道:「是正言的妹妹,她前些日子进山里游玩,看到大家种田都是挑水,她看着回来就画了个乱七八糟的图纸送去给缪公子,这倒好,两个人一捣鼓,就闹了个动静出来。」 段震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又激动的道:「……那……那能请小姐随我去一趟贵州吗,我们殿下正为水利的事发愁呢。」 「喊她出来问问。」杨氏失笑,遣送婆子去请朱音,过了一会儿朱音满身泥点子出来,拧着眉显得并不高兴,「什么事?」 段震知道是朱正言的妹妹,那年纪应该不大,可等真看到朱音的时候,他还是惊了一下。 小姑娘生的只能算是清秀,瘦瘦高高的,但气质却很少有,像是……像是三九天里的冰,还没走近就觉得冷飕飕的。 「苏二哥请你去贵州帮他。」杨氏将情况说了一遍,「……你也没什么事,就去看看吧,不过给他捣乱。」 朱音蹙眉,看着段震,「可能等我一日,我这阵型还没做好。」她在用泥巴捏阵型。 「当……当然可以。」段震道:「我也真好去给小姐您准备一匹好马,小姐您可还要带什么东西。」 朱音回道:「不用了,有马就行。」就转身走了。 「她就是这样的人,段先生不要介意,她和我说话也是这个德行。」杨氏无奈的摇头,「那我就给她去收拾几件衣服去,免得去了十天半个月也不知道换身衣衫。」 「这孩子,呆气的很。」就一边念叨着走了。 段震嘴角抖了抖看着林二老爷,林二老爷挤了挤眼睛,和段震招手,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啊!?」段震惊的不得了,「这怎么帮?」 林二老爷敲他的头,道:「多制造机会啊,你不觉得世元和音音很合适吗。」 段震哦了一声,却觉得苏季可能不喜欢朱音这样的。
222 甥舅 段震没有给苏季去信,隔了一日直接和朱音结伴上路,让他惊讶的是,这么个大小姐居然也不娇气,骑一天马累的在路边的窝棚里将就睡着,饿了半天,冷水泡馒头她也吃的很香。 这让他想到了苏婉如,难怪林二老爷很喜欢朱音。 因为这二位姑娘,身上都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气质。 苏婉如虽娇滴滴的,但没有条件的时候,她是从来不喊苦累的,而且她聪明,就算苦累,也会很好的让你自己纾解。 朱音有些不同,她一天都不会开口,从出发到今天走了第三天了,朱音说的话不超过十句,说能吃苦似乎有些不对,他反而觉得朱音是那种,对自己不感兴趣的事不在乎。 吃什么,穿什么,睡在哪里,和什么人来往,都非她关心的。 他在想什么,这是段震回去的路上,一直观察和留意的地方,这个答案一直到平越城中,他都没有得到解答。 「小姐。」段震道:「前面就是平越城了。」 朱音点了点头,策马走在前面,马也跑的累了,踢踢踏踏的进了城,段震跟在后面,两人刚进城,就看到街面围着许多人,人群里有人在用地方的方言吵架。 段震不会去看,朱音就更加没兴趣了,但本就不宽敞的街道被堵住了,他们不得不停下来。 「换条路走?」朱音看着段震,段震想了想,回道:「没有路走,这边过去就是殿下住的院子里。」 朱音就坐在马背上等着,她其实很累,嗓子也疼的厉害,恨不得立刻到地方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 人群吵着吵着不知道为什么就动了手,她这才看出来,两边吵架的人,一边穿着黑色的衣服,一边穿着深红的衣服,都包着头,都不是汉人。 「两个族在争山头,」段震听出一点门道,「要不,我们先去街面的铺子里吃点东西吧,这些事我们外人不好看也不能插手。」 这里异族人多,各族还都有各族的规矩,许多事都是他们没法管的。 「嗯。」朱音调转了马头正要走,忽然听到人群里传来一声怒喝,「都住手。」她听着声音有点熟悉,不由自主的回头去看,一眼就看到了苏季。 他穿着一件绀蓝的直裰,大步而来,眉头紧蹙,走进人群,套着鞘的剑朝着最中间打的正凶的两人挥去,两人应声一起倒地。 大家惊了一跳,看到了他,有穿红衣服的人骂道:「你这个外来的蛮人,凭什么管我们的事情。」 「是啊。」穿黑衣服的也跟着骂,用听不懂的方言,「狗杂种,只准你们抢地盘,不准我们抢田地啊。」 苏季目光一扫,就落在穿黑衣服的人身上,冷笑一声,道:「你再我说一遍。」 那人一惊,没料到苏季听得懂,顿时结结巴巴的道:「说……说就说。」 不等他开口,苏季一脚将那人踹到在地,他用当地的方言,和众人道:「田地的事我会解决,如果再让我看到有人为了这件事,打架械斗,就不要怪我不客气。除非你能打得过我手里的两万人,否则就老实待在家里,等我安排。」 「我们……」有人要反驳,苏季就指着那人的鼻子,道:「闭嘴,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听着就成了。」 「所有人都听好了,我说的是命令,而非是和你们商量。」苏季剑往地上一杵,地上的青石板顿时断成了两截,他喝道:「都给我滚,否则,就不要怪我不客气。我这人最怕麻烦,所有的麻烦我都是快刀斩乱麻。」 他这些话,都不是用官话,大家听的目瞪口呆,这个才来一个月不到,居然就学会了说话了,这也太厉害了。 「走了,走了。」众人作鸟兽散了,人群一散,苏季一抬头就看到坐在马背上,正打量着他的朱音,他一愣快步而来,柔声喊道:「音音,你……你怎么来了。」 朱音翻身下马,拱了拱手,道:「苏二哥。」又道:「是你请我来的。」 「殿下。」段震赶了过来,连忙解释道:「朱小姐就是您让我请的那位先生。」 苏季愣一下,随即失笑,抚了抚额头,道:「是啊,我早该想到是你的。」 「我累了。」朱音道:「想洗澡吃饭。」 苏季应是,「随我来。」说着,主动去牵了马,朱音走在他身侧,也不主动说话,苏季也不奇怪,没话找话问道:「你娘身体可好?」 朱音看了他一眼,「挺好的。」 「我舅舅呢」苏季问道。 朱音又看了他一眼,「挺好的。」 「我舅母呢,可好。」苏季问道。 朱音凝眉,还是回道:「也挺好的。」 「萧老夫人呢?」苏季问道。 朱音侧目盯着他看了好几眼,显然有些不满,「没听说不好。」 「那就好。你兄长也挺好的,他们现在在南阳,才收到消息,沈湛在打汝宁,过些日子,他们就能往陕西去了。」苏季道:「等这里摆平了,我们从甘肃走,也能去陕西和他们会合。」 「我累了。」朱音暗示他。 苏季颔首,「我在这里认识了一位女先生,她画画极好。」 「婉婉画的也好。」朱音道。 苏季嗯了一声,「但这位先生是姓墨,自称墨氏后人。」墨氏后人,能工巧匠。 「真的?」朱音眼睛一亮,「人在哪里,可方便给我引荐?」 苏季颔首,道:「当然可以,你先回去歇会儿,明天我们去山里,我带你看看地形。这位先生这段时间不在,但我和她约了半年后在山东相见。」 朱音皱眉,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出来,她向来不会思考度量人心,便点了点头,道:「那我跟你一起去山东。」 「嗯。」苏季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去休息吧,我让人给你烧热水。」 朱音应是,在苏季的指引下去了客房,苏季见她进去,就转头往外走,段震惊诧的面容来不及收,结结巴巴的道:「殿下……您没什么要问属下的?」 「我问音音就好了,你去歇着吧。」苏季要出门,想起什么来,又问院子里唯一一个洒扫煮饭的婆子,「我似乎记得街面上有卖女装的成衣店?」 「有,有的,出去上街往左拐,过十来个铺子就是了。」婆子回道。 苏季颔首,走了。 段震站在院子里,目瞪口呆。苏季也不是话多的人,可是从朱音进城到现在,苏季嘴就没有歇过,没话找话的扯着话头讲。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苏季有这样的本事,一句话能拆成十句话,就为了对方多回几个字。 还有……什么叫有事问朱音,问朱音确定能问出来吗? 朱音可是能三天不开口的人,说话也是几个字几个字崩。 「好累。」段震和婆子道:「你快去烧水,朱小姐要沐浴更衣。」 婆子应是而去,想了想又好奇的问道:「段先生,这位小姐是殿下的心上人吧?」 段震想到了林二老爷的话,咳嗽了一声,道:「不该打听的不要打听,快去做事。」 婆子一副尽在掌握中的表情,笑眯眯的走了。 过了一会儿苏季回来,手里提着一个硕大的包袱,他其实不太了解朱音的喜欢,准确的说,朱音对女子服侍首饰等,没什么喜好,是衣服能穿,头髮挽起来别碍着她的事就可以了。 「音音。」苏季敲了门,朱音披着头髮,穿着中衣站在门口,目光里透着疑惑,「什么事?」 苏季打量了她一眼,视线落在别处,将手里的包袱递给她,「我特意去买的,你看看可合身,若是大小不好还能拿去换。」 「谢谢。」朱音将衣服提进去,拆了包袱也没有细细看里面,随手抽了一件桃红的褙子,一条月白的挑线裙子,她盯着桃红看了半天丢在一边换了一件湖蓝的,套在身上给苏季看了看,「合适的,不用换。」 「嗯,还有呢,你都试试。」苏季道。 朱音应了一声,就一件一件套在身上,一件一件给苏季看,回道:「都可以。」 「穿水蓝的那件陪芙蓉的挑线裙子。」苏季道:「头髮会梳吗?」 朱音没有带丫头来。 「会。」朱音点头,按照苏季的要求穿了衣服,披着头髮出来,站在门口,「除了这件事,你还有事和我说吗。」 苏季点头,「晚上想吃什么,在家吃还是去馆子?」 「都可以。」朱音想了想,道:「出去吃吧,在家吃很麻烦。」 苏季颔首,道:「那行啊,你想吃什么,这边菜有些辣的,你能吃辣的吗。」 「能。我和婉婉的口味差不多。」朱音回道,「都可以。你还有什么事。」 苏季道:「和我说说,你在成都府那边灌溉引水是怎么做的?」 「我给你画图,你有空看吗。」朱音回道。 苏季点头,「有的,那去我书房吧。」 两个人就低低的说着话,一路往书房去,未关门里面的对话声依旧能听得见。 朱音的话一点不少啊,段震在隔壁听着,惊讶的不得了。 「段爷,奴婢就说着是殿下的心上人吧。」婆子笑眯眯的道:「这位姑娘为人实诚,问一句答一句,寻常人和她说话聊天,必定超不过三句,可你看她和殿下说话,感觉话一点不少呢。」 还真是,段震点头,觉得婆子说的有道理,「我们一起赶路五六天,她统共没有说过七八句话。」 「那是您没有引着她说话,殿下就一直引着她的,不断的递话头呢。」婆子低声道:「什么人用什么方法,殿下可真是聪明啊。」 段震咋舌,一回神书房里传来朱音的笑声,虽依旧寡淡,可这是笑声啊。 段震惊讶的不得了,喃喃的道:「殿下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福星,福星。」八月拉着福星,「你想不想去对面?」 福星摇着头,「贵人,不去。」 「我也是啊。」八月挑眉看着福星。 福星哈哈大笑,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你不是。」张府那么大,是南阳的贵族,这一点福星从听懂话开始就知道了,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说气贵人,就想到了张家。 至于八月,他们家住那么小的房子,爹天天往外跑,娘待在家里,和他们家没什么区别。 福星是一点都不相信八月是贵人这件事。 八月大怒,「你,要怎么相信。」 「不知道。」福星摇头,他对贵人的认定,就是住在大房子里,至于怎么证明,那就不知道了。 八月叉腰,哼了一声,正要说话就听到身后娘咳嗽了一声,道:「八月,你又在吹牛了吗?」 「没有。」八月道:「我没有吹牛。」 苏婉如把小凳子放好,坐下来看着八月,「那你怎么跟福星证明,你是贵人呢。」 「我……」八月挠头,忽然眼睛滴熘熘一转,噗通一声在苏婉如面前跪下来,她看着一愣,福星也吓了一跳,就连坐在一边纳鞋底的严氏都惊了一下。 「干什么?」苏婉如瞪眼,「一惊一乍的。」 八月忽然抱拳,磕头,喊道:「八月叩见公主。」一气呵成。 苏婉如愕然,随即哈哈大笑。 福星瞪眼,在努力理解公主这词的含义和贵人有什么区别,可不等他想完,自己娘已经跪下来了,道:「公主吉祥。」 「小孩子胡闹,你跟着起闹什么。」苏婉如和严氏道:「福星单纯,你别吓着他。」 严氏是吓着了,尴尬的起来。 「这样就证明了?」苏婉如看着站起来,惹了一身灰的八月。 八月点着头,「娘是公主,我是贵人!」他笑着,小牙白晶晶的,一闪一闪让苏婉如恨不得咬他一口。 这小子,真是可恨可气。 「这可不行,娘是娘,你是你啊。」苏婉如扬眉,似笑非笑的看着八月,「想证明自己是贵人呢,你得有贵人的样子,比如,爱干净啊,比如有气势啊,贵人是自内而外的气质,不是仅仅体现在身份上呢。」 八月狐疑的看着苏婉如,「什么意思?」说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脏兮兮的,不干净。 「自己想吧。」苏婉如扶着门框站起来,昂着头一副骄傲的贵人的样子,「娘累了,要去睡觉了。」 说着走了。 「你娘怎么了?」福星一脸懵懂,八月哼哼了两声,他娘就想骗他爱干净而已,「你小孩子,不懂的。」 福星瞪眼,「你也是啊。」 「我是贵人啊。」八月笑了笑,「和你不一样。」 福星不高兴,哼了一声,道:「我不和你玩了。」说着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拉着严氏的手就道:「娘,我们回家。」 严氏和八月笑笑,抱着福星提着针线篓子就走了。 八月撇了撇嘴,在门槛上坐了下来,托着肉唿唿的下巴看着对面,张家哦……张家有多大? 他不记得成都的萧府了,从仅有的记忆中搜罗,他还真没见过大宅子。 「梅叔叔,我们能去张家吗?」八月跑回来,梅予正在院子里翻药,闻言回道:「为什么想去张府呢?」 八月就站在凳子上,很讨好的帮梅予做事,小短手翻来翻去的,「福星说,张府很大。」 「多大?」梅予问道。 八月用手比划了一下,觉得不够,就改用语言描述,「有我们的房子嗯……一百个那么大。」 「那还是别去了,进去走好久都见不着人,会迷路的。」梅予失笑,端着晒好的药去研磨,八月就撇了撇嘴,一熘烟的往外跑,刚跑门口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他一抬头看到了对方,龇牙一笑,「猪叔叔!」 「八月。」朱珣一把抱起八月,抛起来又接住,「想我没有啊。」 八月点头不迭,眼圈都红了,「想啊,想死了,都想瘦了。」 朱珣打量他,小小的人可重了,他将八月扛在肩膀上,在院子跑,「我来看看,我扛着八月能不能跑得动。」 八月咯咯笑着,抱着朱珣的脖子,道:「猪叔叔,我这么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对吧。」 朱珣点头。 「那……你陪我去张府吧。」八月道。 朱珣凝眉想了想,道:「好!去张府看看。」他说着就带人走,苏婉如从房里跑出来,喊道:「朱正言,你回来了啊,怎么弄成这个死样子。」 花脸破衣,跟要饭的差不多。 「等会儿有件大事要和你说。但现在没空,我先陪八月去玩儿。」说着,两个人就跑了。 苏婉如喊卢成,「你去跟着,大小都不靠谱,别闹出什么事来。」 卢成应是,跟着跑去了。 苏婉如就在家里等着,过了一会儿就看到张府的上空开始冒烟她,她和梅予站在门口,稀奇的道:「怎么冒烟呢,走水了?」 「有可能。」梅予想了想,看着苏婉如,「八月在里面呢。」 苏婉如瞠目结舌,「八月?」随即提着裙子往对面去,「我的天,他不会跟着朱正言一起,把人张府烧了吧。」 梅予笑了起来,道:「有这个可能。」 ------题外话------ 昨晚骑车脖子受凉了,今天疼的不行,老了!哭。
223 放火 张大老爷最近特别的忙,三个府里当家人跟着陆大人分田,找学堂,定桌椅板凳,找厨娘选先生。 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忙过,张大老爷累的瘫在院子里的树荫下,这个时候天气不冷不热在院子里最是舒服。 「要实在累的厉害,明天和陆大人说一声,你在家休息一天?」张夫人心疼的道:「我想不明白,这事怎么落咱们头上来了,徐州那边不是说都是后宋官府承担一切费用吗。」 「还能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咱们犯了事,被人拿捏住了。」张大老爷嘆气,「不过,咱们比吴家要好点,他们现在日子更难过,就等着沈湛把汝宁打下来,没了周巢他们就轻松了。」 「朝中关系没走下来吗,不是要撤周巢吗。」张夫人问道:「怎么还没有走?」 张大老爷闭着眼睛喃喃的道:「周巢抗命未尊,说形势迫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又道:「沈湛要是等几天去,说不定周巢就走了。」一边里屋檐底下,猫着两个人,一大一小瞪眼,朱珣问道:「是啊,你爹为什么突然去打汝宁了。」 「不知道啊。」八月一副无辜的样子,「我爹的事,我不懂。」 朱珣相信了,八月毕竟还小,这些事他怎么会知道。 八月低头闷闷的笑,他知道,他爹是被他气走的,因为他说他爹没事做,天天在家里做闲人。 他爹一气之下就走了。 这事不能告诉猪叔叔,如果他知道了,一定会笑话爹小气,虽是事实,可不能让爹被别人笑话。 只能他笑话。 两个人想着心事,那边张夫人接着道:「说起来,如果他们打下汝宁定了河南,他们就要走吧,老爷,您觉得他们是不是就要去山东了?」 「也只有山东了啊,圣上岂止丢了半壁,已经丢了一大半了。」张大老爷道:「沈湛和苏氏,确实不可小觑。」 张夫人深有体会,「苏氏这个女人,真的是属马蜂窝的。」 她话落,八月脸一沉,道:「她说我娘坏话。」 朱珣拍了拍他的脑袋,低声道:「没事,你总不能不让人说实话。」 「没有。」八月怒道:「我娘好的很。」 没说你娘不好啊,「是说你娘聪明。」朱珣道。 八月哼的一声,转身就走,「我回家告诉我娘去。」 「你不是要看大宅子的吗,不看了吗,就这么走了啊。」两个人旁若无人说着话,大摇大摆的往外走,全然忘了,他们刚才是爬墙进来的,然后躲在屋檐底下偷听。 「啊!你们是谁。」果然,迎面就碰到个洒扫的小丫头,竞惊声一叫,吓的八月一跳,老鼠似的掉头就跑,「猪叔叔,快跑啊。」 朱珣本来没打算跑,又不是什么大事,他们道明了来由就好了。 可八月小短腿跑起来特别快,简直了,他追不上只得跟在后面喊,「你跑什么,别摔着了。」 他们一跑,小丫头更加觉得他们是贼,大声喊了起来,「来人啊,抓贼啊……」 张大老爷惊坐起来,「大白天进贼?」说着,忙站起来,吼道:「谁看到的贼,什么样子,让外院的小厮进来抓。」 八月跑的一头汗,红绳子绑的小辫子在头顶上下颠簸,他一边跑一边喊,「快点,别让人抓住了。」 「我们又不是贼,八月,你别跑了啊,叔叔好累啊。」朱珣真是跑不动了,他连着赶路很多天,本来就很累,体力上比不过八月,更何况,八月跟一只小猴似的,跑起来麻熘的很。 「你别想让我背你。」八月回头轻蔑的打量着他,「我小,背不动。」 朱珣翻了个白眼,「你这小子,你娘好歹也有些优点,你别的不学,就跟着她学坏。」 八月没听到,因为后面很多小厮拿着扁担麻绳追来了,朱珣想想这不是事儿,在人家家里跑总会被对方抓到的,他停下来大吼一声,「我乃朱正言,带八月来你家做客遛弯而已,不要误会。」 跑人家家里来遛弯,领头的管事呸了一声,道:「你怎么不上我家房顶遛弯呢。」说着,一扁担砸下来。 朱珣一跳,抬脚将扁担扫开,对方觉得他还手了,顿时一拥而上,十几个人打他一个。 朱珣大怒,「小小张府而已,居然这么嚣张。」说着一顿,吼道:「八月,你快回去喊你卢成叔叔来。」 他喊着,八月的声音隔着老远回他,「猪叔叔,你保重啊。」 卢成在一边看着,八月没什么危险,他看着就好了,至于朱珣,卢成忍着笑没动。 「没义气的臭小子。」朱珣发誓,以后要离苏婉如和八月母子远点,每次都是他吃亏,「都给我住手,我是朱正言,你们再敢动手,老子剷平你家。」 「好大的口气哦,」管事根本不认识朱珣,因为苏婉如他们搬来对面,朱珣就没住过两天。 朱珣正要说话,左右过来一扁担,他不得不收住话头去接招,家丁打架没什么路数,就是人多,你一下我一下,他的武功也不是多好,左右开弓应付,胳膊被打了一下,疼的他嗷的一声惨叫,怒道:「谁打的我,给小爷等着。」 八月蹬蹬跑着,「哎呀,迷路了。」他跺脚,小小的人往门后一躲别人就找不到,再回头才发现这里是厨房,他眼睛骨碌碌转着,跑灶膛里拖了个烧着火的棍子出来。 又咬牙切齿的往外跑,「猪叔叔,我来救你。」吭哧吭哧的跑了一路,正好听到朱珣那一声惨叫,他吓的一抖,又原地调转了头跑,跑了几步想到朱珣骂他没义气,他哼了一声,将烧着火的棍子往一边晾着的被子上一丢,丝绸的被子一点就着。 火蹭蹭的顺着被子往上爬,烧着了被子烧竹竿,烧着竹竿烧一边夹着的树。 他瞪大了眼睛,拢着嘴奶声奶气的喊,「走水了,你家烧完了。」 这边火一起,朱珣那边打架的人就看到了,有人指着朱珣,道:「他同伙干的,居然放火,太可恶了。」 「一定要扭送官府,让陆大人为我们做主。」 众人七嘴八舌,张大老爷和张夫人赶去起火的地方,因为是在院子里,火没燎上房子,倒没有那么严重,可大家也吓的不轻,七手八脚的扑水,烟燻火燎的架势终于好了一点。 「是方才的贼人放火的吗,抓到了没有。」张大老爷气的不行,青天白日的,居然有贼子跑他家来放火,简直是狗胆包天。 一边里婆子回道:「老爷,贼人一共有两个,一大一小,大的被围困住了,小的放火后就不见了。」 「居然还有个小的。」张大老爷喝道:「找,找出来给我狠狠的打。」 众人应是,开始满院子的找人。 「夫人。」院外的婆子来回事,「公主来了。」 张夫人一愣,和张大老爷说了一声,张大老爷忙道:「你快迎迎,可千万别让她不高兴了。」说着想了想,见张夫人往外面走,他又追了过去,「算了,我和你一起去。」 夫妻两人迎去了外院,就看到苏婉如和梅予正进来,两人笑着行了礼,正要开口,苏婉如已经问道:「我看你们家后院浓烟滚滚的,是走水了吗。」 「多谢公主关心,我家后院确实走水了,不过已经被扑了。」张大老爷道:「青天白日的居然进了贼,实在是太气人。」 苏婉如眼皮子跳了一下,问道:「什么贼人,抓到了吗。」 「大的抓住了,还有个小,跟老鼠一样贼的很,不知道钻哪里躲起来了。」张大老爷道。 苏婉如和梅予对视一眼,梅予眉头微拧,显然有些担心,低声道:「别吓着八月了。」 「嗯。」苏婉如和张大老爷道:「张大老爷可能误会了,那个大的贼人是朱正言,长兴侯您知道吧,就是他。小的……小的很可能是我家八月。」 张大老爷瞪大了眼睛,想到对方还真是大喊自己是朱正言,他当时听着只觉得耳熟,没想到居然是长兴侯。 「不好。」张大老爷道:「速速去后院,免得伤着他们了。」 他们快步去后院,朱珣还没有被抓到,但是胳膊和腿都被打到了,疼的他发狠,撂倒了好几个小厮。 「住手。」张大老爷一声吼,他家的小厮都停下来,朱珣一看立刻将打他的小厮踹到了,他气的道:「敢打小爷,你活腻歪了是吧。」 苏婉如抚额,哭笑不得的道:「你来人家里,你不光明正大的,还闹事,到底谁的错。」 「阿瑾。」朱珣气的道:「我报了名号,他们居然揣着明白装煳涂,这分明就是公报私仇。」 还知道找理由,苏婉如无奈的道:「好了,你别闹了,八月呢。」 「八月?」朱珣一怔,「不知道啊,不是他回去喊你来的?」 苏婉如摇头,去看张大老爷,「可找到八月了。」 「快,快去找人啊。」张大老爷真是要晕过去了,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千万别伤着吓着小公子了。」 大家这才明白是个误会,忙分散了去找八月。 「等着,让你八哥收拾你。」苏婉如指着朱珣,「一回来就惹事,八月才两岁,你几岁了,你好意思吗。」 朱珣被骂的没了话,咕哝着道:「他们就是故意的。」 苏婉如白了他一眼。 「回去给我看看,我受伤了。」朱珣拉着梅予,梅予颔首,道:「等回去给你擦点药。」 一行人往方才失火的地方。 苏婉如跟着张大老爷过去的时候,就看到院子里十来个人围着八月,八月像沈湛那样背着手,跺着步子四处看着,眉头拧着,道:「你们不对。」 「是,是,我们不对。」管事跟着他道歉。 八月看了一眼管事,「说,哪里不对,说清楚了这件事就了了。」 「这……」管事咳嗽了一声,抹了一头的汗,回道:「我们……我们应该问清楚再动手。」 八月继续跺着步子,道:「不够,继续。」 「还有,不该不认识小公子您的。」管事其实是认识八月的,但是,他来的时候,八月已经熘了,他根本没看见他。 八月终于满意了,撇了一眼管事,正要说话,余光瞥到了苏婉如,顿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扑过来抱着苏婉如的腿,「娘啊,我好害怕啊,他们欺负我。」 放火烧人家,还在人家府里颐指气使,让人承认错误,她是一点没看出他害怕,「不哭,不哭,八月乖啊。」儿子的面子还是给的,有帐回家算。 「娘,他们家人太坏了。」八月抹着眼泪,道:「猪叔叔都被打了,他好疼的。」 朱珣点着头,「好疼。」 张大老爷听着嘴角直抖,眼皮极快的跳着,咳嗽了一声盯着苏婉如,道:「要不……」要不我再退一百亩田? 苏婉如哭笑不得,她又不是想田想疯了,无奈的道:「行了,都给我回家去。」就牵着八月,道:「抱歉,大孩子小孩子都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 「啊!」张大老爷没想到苏婉如还道歉,忙摆着手一副不敢受的样子,「没事,没事,真的没事。」以后少出几回这样的事情就行,不然我真是要折寿几十年啊。 苏婉如笑笑,瞪了一眼朱珣,抱着八月出了门。 卢成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后面,朱珣一愣看着他,「你刚才一直在?」 「嗯。」卢成点头。 朱珣气的吼道:「那你看我被打也不出手,你太不够意思了吧。」 「总的来说,他们并不能伤着您,所以我就不想将问题扩大。」卢成解释,实际上他只关注了八月。 朱珣啐了一口,不理他。 「娘。」八月不哭了,在苏婉如耳边低声道:「他家好大哦,果然有我们宅子十个那么大。」 苏婉如冷笑了一声,道:「喜欢吗?」 「还行。」八月回道。 苏婉如就道:「那,我们把他们的宅子抢过来住,你觉得可好?」 八月一怔,眼睛滴熘熘一转打量着苏婉如,摇着头,道:「这不行,娘您可千万不能这么想,不对的。」 「不行吗。」苏婉如道:「那无缘无故跑人家里爬墙,偷听,放火,就行了?」 八月嘴唇直抖,一副要哭出来的委屈样子,「娘啊,我很小的,不懂。」 「你再给我鬼扯一句看看。」苏婉如怒道:「信不信我把你吊门头上。」 八月瞪眼一副惊恐的样子,「那会弔死的,我死了你就没八月了。」 「放心,我会有九月,十月,十一月。」苏婉如道。 八月哇的一声哭了一声,苏婉如将他放地上,回头和朱珣道:「你要敢哄他,我也把你吊起来。」 朱珣滋熘跑了,梅予摇了摇头回了房里。 八月站在地上哭,「十月,十一月,都不是八月。八月最好,你会后悔的。」 「八月哪里好。」苏婉如问道。 八月就抹了一把泪,跑过来握着小拳头在苏婉如的腿上敲了几下,「八月会捶腿,八月懂事,八月聪明。」 「懂事还跑人家里放火?」苏婉如道。 八月垂着眉眼,悄悄拉着苏婉如的手,低声道:「娘啊,我以后不敢了,我和他们道歉。」 「怎么道歉。」苏婉如问道。 八月回道:「就……就……就说对不起。」 道歉就结巴,吵架嘴巴熘的很,苏婉如体会到沈湛哑口无言气的肺炸的感觉,「臭小子,去给我面壁,站够一个时辰你再动。」 「哦。」八月垂着头站墙边,又不放心,「就面壁,不吊着?」 苏婉如没理他,转身就走了。 「祖父呢……八月好可怜。」他站墙边哭,「祖母呢……八月好可怜……」又道:「舅舅……表舅舅……八月好可怜。」 就这么挨个的,把疼他的人,念了一遍。 朱珣趴在窗户上笑的肚子疼,和苏婉如道:「你活该啊,这小子就是来替我收拾你的。」 「你想死是不是。」苏婉如眯眼看着他,「明天去找你八哥,他汝宁快打完了,你帮他善后守汝宁去。」 朱珣被梅予揉的伤口疼的一声叫唤,怒道:「你们报復我。」 「那你去打山东啊。」苏婉如道:「正好让你八哥在家陪我。」 朱珣摇头,「我守汝宁。」说着微顿,道:「不过我和你说,我来的路上可是听说了,圣上准备亲自率兵迎战。」 「他亲自?」苏婉如不相信,「那皇位传给赵治庭了吗。要是他死了,他不得想想,皇位没有继承人?」 朱珣稀奇的看着她,「你就这么想要你表妹当皇后啊。」 「她想了一辈子,得偿所愿死了也会瞑目的。」苏婉如道:「赵峻在干什么,怎么做事这么磨蹭的。」 朱珣回道:「他也不好过,被皇后和吴忠君拖着,现在陈淑妃天天腻在圣上跟前,这矛盾都快白日化了。」 「快了,快了。」苏婉如道:「我看赵之昂不会亲自率兵,这一次不是赵峻就是赵治庭!」 朱珣点头想想也觉得应该是这个意思。 「天气热。」梅予出声道:「晒的他难受,我看算了吧。」 苏婉如没说话,梅予就放了药瓶子去找八月,两个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八月朝房里看了看直摇头。 「他还挺有担当啊。」朱珣点头,「比我小时候好,我小时候一看我爹走了,我就跑了。」 苏婉如白了他一眼,「三岁看八十,所以你现在是这个德行。」 「苏婉如!」朱珣怒道:「你想吵架还是单挑。」 苏婉如瞪眼,还不等他说话,就听院子外面有人回道:「单挑,我们来!」 「相公。」苏婉如跳下炕,「朱正言欺负我。」 朱珣一头栽在炕上起不来。 ------题外话------ 下午五点还有一章!
224 二哥 「他皮紧了。」沈湛接过扑过来的苏婉如,低头打量着她,苏婉如也笑眯眯的看着他,随即凝眉,「怎么瘦了,吃的不够吗?」 沈湛声音干哑,耳鬓厮磨的回道:「够,就是想你了。」 「不正经,」苏婉如面颊微红瞪了他一眼,「现在见着我就没有一句正经话了。」 沈湛搂着她的手,摩挲了一下,正要说话,就听到朱珣一声怒吼,「你们够了啊,我还在呢!」 「怎么了。」苏婉如白了他一眼,「你嫉妒,还是羡慕?」 朱珣捶胸顿足,「我想死!」 苏婉如掩面而笑,和沈湛一起进来,她给他倒了茶,问沈湛道:「怎么突然回来了,那边怎么样了?」 「还差一个总攻,我先让大家休整两日。」沈湛喝了一口茶,回道:「周巢撤了一次军,想退守山东,半道被我截了。」 苏婉如惊讶的道:「他抵死守汝宁,不是想要插在腰腹处,准备有一天烂我们骨肉的嘛。现在又放弃了啊。」 「他烂个屁,」朱珣接了话道:「他要是早点还能拦,动作那么迟,亏得以前我还欣赏他,拿他当兄弟,没想到他那么蠢。」 苏婉如失笑,给朱珣也续了热茶,无奈的道:「这能怪周巢吗,我们从徐州一路打过来才用了几天,他来不及也料不到我们要去哪里啊,想要全线布守,在刚损失里六万人的前提下,他有本事也没这么多人。」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也是这个理。」朱珣点头,看着沈湛道:「八哥,您打山东去,我给您守汝宁。」 沈湛摆手,「汝宁不用守。」 「看,我就说你不懂吧。」朱珣白了苏婉如一眼,「八哥说汝宁不用守,听到没有啊。」 苏婉如哼了一声,和沈湛道:「那空留河南,直接去山西吗。」 「嗯。」沈湛颔首,道:「将陕西守住即可,身后一片人是多,可能用的人却不多。」 朱珣嘴角一跳,哭唧唧的道:「八哥,您总不会让我守陕西吧,那我还不如待在甘肃呢。」他去守他爹的坟去。 「那你想做什么?」沈湛问道。 朱珣揉了揉鼻子,嘻嘻笑着道:「我……我想去山西啊,一路打到燕京,到时候我要第一个冲进燕京,让所有人都看到我朱正言。」 「是让玉洁看到吧?」苏婉如掩面而笑。 朱珣瞪眼,不服气的道:「是又怎么样,我想她怎么着吧。」 苏婉如点头,「不怎么着,只要你八哥同意我没意见。不过这此你回去没见到玉洁吗,话可说清楚了,让她等你?」 「嗯。」朱珣嗯了一声,回道:「我说,除非我死了,否则他不能嫁给别人。」 苏婉如扬眉,「这由不得她,你一走她不定多为难呢。你们可商量了具体的办法呢。」 「嗯,她在家建庵堂做居士,」朱珣回道:「等我回去。」 苏婉如无言以对,这两个人想的法子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行吧。」苏婉如忽然想起来儿子,她忙朝外头看着,就见梅予正站在墙边撑着伞,八月在伞阴底下,虽晒不到太阳,但还是热的一头的汗。 「他干什么了,你罚他?」沈湛扫了一眼。 苏婉如想想就来气,指着朱珣和沈湛说了今天的事,「两个人胡闹吧,想去人府中参观,就正大光明的好了,居然翻墙进去,还偷听。」 「主要是他们在说你坏话,八月气的要回来告诉你,我们就忘记了偷潜人府里的事了。要不然,才不会被发现呢。」朱珣道:「那张家夫妇,不是个东西,背地里说人坏话。」 「人骂的是实话,没事。」苏婉如虽这么说着,还是撇了一眼儿子,没想到小子是因为听到别人说她坏话,他才生气后被发现的,她想了想,怼了怼沈湛,道:「你表现的时候的到了。」 沈湛就知道给她的意思,点了头,道:「我去看看。」说着出了门。 梅予见沈湛来了,就将伞递给他,自己则走了。 苏婉如就在里面看着,不过几息的功夫,就听到八月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沈湛怒道:「聪明人做事滴水不漏,你被人发现了,就可见你不聪明,还有什么可得意的。」 八月气的瞪着沈湛,道:「我还小,你等我长大。」 「小孩就做小孩的事。」沈湛道:「有吃有喝你还惹祸,过腻歪了是吧。」 苏婉如听着,抚额,朱珣哈哈笑了起来,道:「你还让八哥唱红脸,他是能唱红脸的人吗。」 「也对。」苏婉如无奈的道:「我失策了。」 朱珣笑的肚子疼。 萧山在陕西打了一个月,从汉中一路逼到延平府,过了这里就是延绥,离山西不过一日的脚程,他们四万人到城门外,根本没有安营扎寨,直接埋锅吃了一顿午饭后,打算下午就开始攻城。 萧山在军帐中看地域图,缪长英拿了一封信进来,笑着道:「大人,南阳来的信。」 「南阳啊,那可能是婉婉的信。」他接过来拆开一看,就见信纸上鬼画符似的,墨汁乱七八糟,还有手印,还画着个圆圆的脑袋,鼻子眼睛歪在脸上,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这……什么?」缪长英看着奇怪,「公主给您写这信是什么意思?」 萧山也愣住了,左右翻看着不明白,又看了第二页,赫然看到信纸上有个黑乎乎的手掌印,手掌很小,五指展开,拖着墨汁乱七八糟的,却透着……童趣。 「是八月。」萧山眼睛一亮,哈哈大笑给缪长英看,「是八月给我写的信。」 缪长英也跟着笑了起来,探头过来研究信的内容,「这写的画的是什么意思呢,这个是脸吧,脸上画的点是什么。」 「像在哭。」萧山才猜测着,「他这是在告诉我,他哭了,很可怜?」 缪长英看不懂,觉得萧山说的有点道理,「八月这是被人欺负了,所以给你写信诉苦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老子欺负他了。」萧山嘆气,越发的想见八月,「估计要见到他,还要再等个半年。」 希望能八月十五的时候碰上面,也好一起给八月过生辰。 「你给他回信啊。」缪长英道:「你也画画,估计他是背着他娘写的信,你写字他又不认识。」 萧山想了想觉得有道理,笑着铺了信纸,正提笔要画,却发现他不知道怎么画,揉了揉额头道:「等我再想想。」说着起来从行李里提了个箱子出来,里面都是他行军空闲时,给八月做或是买的玩具。 「我那也有点。」缪长英道:「一会儿拿过来,一起送回去吧。」 萧山哈哈笑着,道:「这小子,精的很,知道这么多人喜欢他,还不知道如何嘚瑟呢。」 「他讨喜啊。」缪长英羡慕的不得了,「等长大了,咱们都不是他的对手。」 萧山想想觉得对,正要说话,外面有人进来回禀,道:「大人,有位姓钱的妇人,和一位姓宋的小哥求见,他们说他们认识夫人。」 「请他们进来。」萧山将桌子上的东西收拾好,缪长英在一边坐下来,随即就看到门口进来两个人,走在前面的是钱身婶,跟着的则是宋丸,两人磕头行礼,宋丸回道:「大人,我们早年是延平府流民,幸得侯爷和公主所救才得以保住了一条命,侯爷和公主的大恩大德,我们没齿难忘。」 原来是延平府坑杀流民那件事中的倖存者,萧山请两人起来,看着钱婶问道:「上次婉婉写信来求一位大婶帮她求姻缘线,就是你?」 「是!」钱婶子道:「侯爷和公主手腕上戴着的就是民妇给我儿子儿媳求的。后来公主写信来,我又去庙中求的姻缘线,这线特别灵验,只要心诚,就没有不成的姻缘。」 「确实是,沈湛和婉婉就是有情人成佳偶眷属了。」萧山颔首,看着缪长英,缪长英果然眼睛一亮,想给他儿子也求一个。 钱婶却是笑着道:「大人,侯爷和公主手上戴的不是姻缘线,那是求子的。」当年她儿子和儿媳还活着的时候,好几年没生,她这才三跪九拜上山求的。 「哦,那也是灵的,我们八月都快两岁了。」萧山哈哈大笑。 钱婶子点头,笑着道:「确实是灵的,我们隔壁村有个妇人连生了两个女儿后去求的子,回来后,五年生了三个儿子。」 「还有我们村里也是有几个,求了以后,都是连着生了三四个儿子才停下来呢。」钱婶子道。 萧山咧着嘴笑的弧度僵硬了,和缪长英对视一眼,随即道:「非得生三四个?」 「也不一定,也有一家子生了七个兄弟的。」钱婶道。 萧山眼前黑了黑,尴尬的笑着道:「兄弟多好,多了热闹,互相帮衬。」 「就是这个道理。」钱婶高兴的说着,一边里宋丸就拐了她一下,低声道:「婶子,我们来不是说这件事的。」 钱婶一愣顿时想起来,左右看看低声道:「大人,您要进城的话,不要走西门,我们带您东城门,保证您不费一兵一卒,就能顺利进城。」 萧山一愣扬眉问道:「如何做到?」 「东城守门的有七个人是我们村里的,当年延平流民案出了以后,官家为了让我们闭嘴不要闹,就安置了十多人去进官府做事。」钱婶道:「我们不管什么朝代更迭,谁做皇帝我们也不管,我们只知道侯爷和公主是好人,好人做皇帝,天下百姓肯定有好日子过。」 「好!」萧山颔首,道:「我本欲下午攻城,既是如此,那稍后你们就带上五千人从东门进去,我们在西门做掩护。」 宋丸兴奋的道:「我……我带你们进城,我堂兄就是今日当值。」 「那就有劳小兄弟了。」萧山颔首,吩咐缪长英去点兵,他并非盲目相信不查证,而是就算宋丸和钱婶设局,他也不怕。 延平才多大一个城,除非城里都是兵,否则,奈何不了他。 下午,五千人跟着宋丸并没有遮掩,直奔东面,西面守城的人一看这情况忙也跟着朝东面去,刚要走,萧山带人攻西门,他们分身乏术,只能不管东门,守西门。 两个时辰后,延平丢盔弃甲,成了后宋的地盘。 萧山一鼓作气,留了缪长英善后,带兵连夜到延绥。 而山西境内,已调兵十二万把守,萧山安营扎寨,静等沈湛,他从汾州,沈湛从泽州攻,两面夹击。 山西境内,大批百姓往燕京去,一时间,从通州至燕京,所有客栈住满了人,就连街边都有人搭了棚子安家落户,燕京城内更是挤挤攘攘,马车都走不动。 禁军把守城门,只准出不准进,一时间怨声载道。 苏季领兵离开贵州,一路百姓夹道相送,更有百姓沿途捧着瓜果,往马车里上塞,过了一条街后,马车里外被塞的满是各式各样的水果干粮。 朱音盘腿坐在里面,皱着眉头略掀了帘子看着苏季,问道:「怎么办?」 「都是百姓的心意。」苏季走在车边含笑道:「你也闲着,正好尝尝这里的水果。」 朱音凝眉,捡了个桃子拿在手里,苏季忙笑着道:「我帮你削皮。」 「哦。」朱音递给他,就见一身烟色直裰,器宇轩昂的苏季坐在马背上,拿着一把匕首,细细的削着桃子皮,他的身后则是看不到头的大军,人头攒动却不显半丝杂乱,气势威武。 她接过削好的桃子咬了一口,点了点头,道:「好吃。」 「好吃啊。」苏季道:「我尝尝。」 朱音哦了一声,又拿了一个递给她,苏季摇头,「削的手脏,我尝你的就好了。」说着,从窗口伸进去手,拿了朱音吃的桃子,神色自若的咬了一口,又递给她,品着道:「味道是不错。」 朱音瞪眼看着他,又看看手里的桃子,目露迷茫。 苏季道:「你吃吧,我不要了,吃完了你歇会儿。」说着,想起什么来,「可是东西太多,不好坐?」 朱音点了点头,盯着桃子,眉头还是锁着,在吃和不吃之间摇摆。 「我帮你收拾。」苏季说着下了马,将缰绳丢给了段震,他随即上了马车,将车外的东西提进来,一点一点细细的收拾,堆好,放在角落里。 马车不大,他一动两个人就是手擦手,肩靠着肩。 「怎么不吃了,嗯?」苏季拿个帕子给她擦了擦嘴,「吃的脸上都是,怎么和婉婉一样。」 原来他当她是妹妹呢,兄妹间好像也没什么哦,她和朱珣也这样,朱音方才的一点古怪感觉顿时烟消云散了,接着吃桃子,回道:「谢谢。」 苏季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水利的事多亏了你,要是我的话,还不知道要在这里耽误多久呢。」 「不客气。」朱音问道:「到了山东真能见到那位女先生吗。」 苏季点头,「那是当然,我何时骗过你。」 「知道了。」朱音吃完一颗桃,靠在车壁上休息,苏季收拾好了也不说下去,她有点尴尬睁眼看着他,「你……不下车吗?」 苏季神色自然,认真的回道:「这里路不好走,容易颠簸,马车若是轻了会颠的厉害,我帮你压着。你睡吧,没事。」 还有这样的说法?朱音嘴角抖了抖,回道:「那多谢了。」 「和我客气什么。」苏季道:「睡吧。」 朱音就靠在车壁上睡着了,苏季找了毯子来给她盖上。 等朱音再醒的时候,就发现她正靠在苏季的肩膀上,她一惊醒了过来,坐正了尴尬的道:「对不起啊,我睡着了,是不是压着你了。」她刚刚明明靠对面的,怎么会倒在苏季的肩头? 「你很轻,没事。」苏季说着,很大动作的捶了捶肩膀,朱音看着面露愧疚,「很酸啊?要不,我帮你捶捶?」 苏季眉梢一扬,颔首道:「好啊。」说着,将肩膀侧过来。 朱音自己说的话没理由反悔,就不得不给他捶着肩头,苏季余光看着她的拳头落在自己肩头上,眼里划过笑意。 车外,段震听不下去,羞耻的牵着马走快了几步。 他才知道,一向正经的殿下,原来有这么多对付小姑娘的手段。朱姑娘俨然就是小白兔,而他们殿下就是那头狼。 狼没见着肉的时候,饿着也无所谓,可谁让小白兔送到狼嘴边了。 似乎不吃了兔子,就违背了狼性了。 可惜了朱姑娘。 「要走多久?」朱音跪坐在苏季身边,「从湖广过境吗?婉婉他们是在山东等我们?」 苏季侧目看着她,「是的,从湖广过境。婉婉他们去山西,我们去山东,分开走。」 「这样啊。」朱音应是,忽然手腕隔着衣服被苏季握住,她一愣,就听苏季道:「手酸了吧,我给你捏捏。」 朱音脸红了红,把手往后收。可对方并未直接抓着她的手,而是隔着衣袖握着手腕的,她要是甩开,就显得有点夸张,可不甩开……这感觉怪的很。 她心头咚咚跳了几下。 「好了。」苏季也只揉了几下放了手,「你歇着吧,我去外面了,你要是无聊可以出来骑马。」 朱音点头,道:「有马吗?」 「你可以骑我的,我走路就好了。」苏季回道:「你想骑吗?」 段震堵着耳朵,一把年纪了面红耳赤,可耐不住耳力太好,就听朱音道:「你走路啊,这不合适,我……」 「那我们合骑一匹好了。」苏季语气无波的道:「走的不快,马吃的消。」 这是马吃得消,吃不消的问题吗?段震仰头,想到林二老爷的话,咕哝道:「这哪需要我制造机会,二殿下做的可好了。」 他喊了一声「驾!」就放了苏季的马,自己走远了。 过了一会儿,一回头就看到苏季抓着缰绳,朱音坐在他前面,四面的兵士嘻嘻笑着打趣,「二爷,晚上能不能多吃一块肉。」 「两块也行。」苏季回道:「等进了湖广,请你们喝酒!」 大家并不缺肉吃缺酒喝,只是表一分喜庆而已,纷纷点头应是,笑着起闹。 朱音尴尬的道:「我去车里,这样不好。」 「傻丫头。」苏季道:「有什么不好的,你和婉婉还不是一样的。」 一样的?朱音皱眉回头看着苏季,阳光下,男子浓眉大眼,气质清润端正,行的是君子是风,露的是文人清俊,没有半丝旁门左道意思不正。 是她想多了吧。 行军一个月,路上很苦,朱音每日在车里待半天,在马背上坐半天,苏季沿途和她说人文风情,还会买各式各样的吃食给她尝,夜里,苏季还会带她去山顶观星,四五月的天气,天空晴朗是观星极佳,他们常在山中逗留到天明,白天再启程赶路。 日子过的又快又新奇,是她从未体验过的。 「这边就是徐州城了。」苏季指了指西面,「卫辉在那边,正言和婉婉她们在那边,你可想去看看?」 朱音顿了顿,道:「你去不去?」 苏季眉梢一扬,回道:「我没有空,休整点兵后就要攻城。」 「那我也不去了。」朱音道:「他们人多,能互相照应,我留在你这里还能帮你。新想到阵型你试的时候我也想看。」 苏季摸了摸她的头,道:「那好,你休息两日,我们去试新阵型。」 朱音颔首应是。 三日后,他们开始攻允州。 ------题外话------ 嗯,今天没了哦!明儿见。
225 受伤 「音音不来。」朱珣一脸奇怪,和苏婉如道:「我们都在这里,她为什么不过来,和你二哥有什么话讲?」 苏婉如眉梢挑的高高的,很想顶他一句,可是忍了,将来很有可能是亲家,她要客气一点的,「音音很聪明,我二哥可能需要她帮忙吧,毕竟我们这里人多,我二哥身边能出谋划策的人少嘛。」 「少吗,我听说很多人去投奔他了。」朱珣道:「他现在有很多能人异士相助。」 苏婉如咳嗽了一声,道:「他们哪有音音厉害,是吧。」 朱珣一脸狐疑,眯了眯眼睛,道:「你二哥,不会对我家音音有什么想法吧?我可告诉你,我家音音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让她待在一个院子里可以,可让她和你一样八面玲珑,就难了。」 「这我哪知道。」苏婉如心虚,不准备和他斗嘴,她说的决绝了,回头苏季一心想娶朱音,她多没面子,可要是说一定娶,要是苏季不是这个意思呢,朱珣岂不是觉得他们兄妹耍他们玩儿,「你要是想知道,你去问音音啊,沖我发什么脾气。」 朱珣哼了一声,「我给音音写信,让她离你二哥远点……我也要离你远点。」 朱珣一转身,被一个小傢伙抱住了腿,奶声奶气的撒娇,「猪叔叔,带我上去骑马好不好啊。」 「还有你。」朱珣点着八月的脑袋,「坏八月。」 八月瘪着嘴,一抽一抽的,「你吵不过我娘,就欺负我。」又道:「我是软柿子哦。」 朱珣嘴角抖了抖,「行了,行了,我带你去骑马。」 「猪叔叔最好了。」八月像猴子一样,顺着朱珣的腿往上爬,让他抱,苏婉如在一边吼着道:「闹什么,不准让大人抱。」 朱珣本来没打算抱的,一听就不服气了,「我偏要抱着他。」说着,就提着八月扛在肩头跑了起来,「走喽,带我大儿子骑马去喽。」 八月嘻嘻笑着,和苏婉如挤了挤眼睛。 「坏傢伙。」苏婉如轻笑,打了个哈欠,梅予从房里出来,她摆了摆手,道:「我去躺会儿,天气太热了。」 梅予颔首,想起什么来,问道:「沈湛什么时候回来,这个月的药要给他。」 「什么药?」苏婉如问道。 梅予扬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她脸一红尴尬的道:「哦,这事你和他说去,我不管的。」说着要走。 「知道了。」梅予就回房拿了药去营地找沈湛,沈湛正在和远道赶来的周奉说着话,「应天绕开了,城中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汹涌,大家都在猜测,后宋为什么绕开应天,是不是因为当年公主曾被江阴侯府欺负过,所以,因为他们在,所以您有意绕开。」 整个应天都在排挤韩府。 「韩江毅呢。」沈湛问道:「他没什么反应?」 周奉回道:「看不出来什么反应,他老实做买卖,除了买卖难做了一点外,几乎不和外人来往。」他们一直派人看着韩江毅的,也不算监视,只是怕他有什么别的动作。 「他是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该表什么样的态度。」沈湛道:「应天暂时不管了,先生就留在这里吧。」 周奉拱手应是,「那属下先下去按您交代的,起草一份讨伐文书昭告天下。」 他们打到山西来了,这份文书就有必要了,就以满江红的名义,以天下百姓的名义,讨伐赵之昂。 「周先生到了,许久不见,您身体可好。」梅予进来,正好碰见了周奉,两人互相拱手,周奉回道:「勉强支撑,劳梅大夫挂念了。」 梅予一笑,道:「稍后我给您扶脉。」 「有劳,有劳。」周奉回着,撇了一眼梅予手中的药瓶,便出了门,梅予进去将药瓶递给沈湛,「这是这个月的药。」 沈湛接了瓶子倒了一粒就吃了。 梅予扬了扬眉头便出门了。 军营离的不远,他出了总帐就去了周奉那边,笑着道:「先生清减了一些,可是应天的操心的事情太多?」 「其实还好,因为侯爷没有去,所以那边的民心便就有些不稳。」周奉请梅予坐,笑着道:「到是锦绣坊里,整日里来来往往的人极多,邱姑姑说是要关门谢客,一律不见外人。」 「因为公主的缘故吧。」梅予含笑道:「苏二哥的衣服做的如何了?」 苏婉如去年就请邱姑姑他们做龙袍,依旧是青红主绣,预计今年七八月份能拿到。 「我还没看着,但听邱姑姑说七八月份赶一赶是能出来的。」周奉道:「式样上有些改进,公主特意画的图纸过去的。」 梅予哈哈一笑,道:「公主就是奇思妙想。」说着微顿,放了脉枕,「我给先生请个脉。」 周奉说着多谢,放了手,梅予给他看过,开了药,笑着道:「先生切记的早晚去我那里喝药才行,不可马虎大意了。」 「多谢梅大夫了。」周奉拱手道谢,梅予起身离开,他送他出去。 梅予出了军营,想到他进城时看到城外一块地里种着三七,像是有几年的样子,他想到便调转了马头往药田而去,沿路三三两两的百姓,有说有笑的走着。 一片安逸祥和,这和他原设想的天下大乱不同,大家都不约而同的尽量不去影响百姓的生活,虽难做到,却都已是尽了全力。 药田不远,他下了马找到守着药田的药农,道明了来意。 药农姓刘,中年人约莫四十出头的样子,笑着拱手,道:「梅大夫若是要的话,现在只能匀您一垄了,其余的都被钱官人三年前订了。」 「一垄就够了。」梅予笑着道:「那我今日就给您定金,等他日您起药的时候我再来。」 刘伯笑着应是,收了梅予五两银子的定金,正要说话,迎面田埂上走来三个人,他笑着和梅予道:「念着人就来了,梅大夫,那位就是钱官人。」 梅予回头去看,领头的是位三十几岁的男子,微胖的身材,但脸色看上去不太好,虚的厉害,像是大病未愈的样子。 「那我就先回去了。」梅予道:「您忙您的,半个月后我再来。」 刘伯笑着应是,那边已经去迎钱官人。 梅予走了几步,就看到钱官人和刘伯说了几句话,就虚虚的被人扶着进了棚子里歇着,刘伯也急匆匆的往这边来,梅予问道:「这是怎么了。」 「钱官人大病才好,这站了一刻就觉得头晕目眩的,我给他去请大夫……」说着想起来梅予就是大夫,忙道:「能不能请您给看看。」 梅予正好无事,便欣然同意了,随着刘伯过去给钱官人扶了脉,脉象有些虚,他道:「钱官人生的什么病,现在看来病已是好了,就是身体虚了些,要好好调养。」 「拉肚子。」钱官人无奈的道:「天气热,沿途累了喝了几次泉水,后来就开始拉,三五日的功夫就拉的我下不了床。」 梅予颔首,道:「没什么大事,你歇几日养一养就好了。」 「多谢,多谢。」钱官人道谢,梅予就没有再留,告辞而去。 苏婉如躺了一会儿也没有什么睡意,便出门在街上闲逛,卫辉比南阳繁荣很多,她一上街,街面上四面邻居都认得她,喊着道:「公主,你这是要出门吗,我们新进的一批料子不错,您可要看看。」 「公主,我们有新来的一批挂屏,挂在马车里大小也是合适的。」 旁边的人就怼了说话的人一下,笑着道:「你知道公主以前做什么的,大名鼎鼎的苏姑姑就是公主,你卖她绣品,你本事够大的啊。」 「公主现在没空绣花了啊。」那位东家道:「所以我得了好东西,给公主用,若是公主也说好,那我们的名声岂不是打响了。」 苏婉如听着笑了起来,不禁想起应景里的人,也不知道大家怎么样了。 「好啊。」苏婉如笑着道:「改明儿我去你铺子里看看,你可要算我便宜点。」 那位东家高兴不已,摆着手道:「您尽管去选,若我敢收您一个子儿,我就不是个东西!」 沿街的人都笑了起来,苏婉如颔首,道:「成,我也不能白拿你东西,若是好,我定要好好夸赞一番才行。也好让街坊邻居都知道你这里有好货。」 那人作揖不迭,众人大笑。 在街上走逛了一通,便折道回去,在卫辉的宅子要比南阳大一些,前后两进,搬家的时候光八月的东西就装了一车,收拾房间更是累的很,苏季就拉着他一起收拾,他的玩具摆什么地方,让他自己规划。 结果就是,所有的东西都堆在一个箱子里塞在床底下,想玩的时候就拖出来倒一地,不玩的时候就不管,一地都是。 苏婉如站在八月的房间门口,气的想把他拖回来揍一顿。 「娘,娘,娘。」八月跟只鸟儿似的跑了进来,撸起裤腿给苏婉如看,「我受伤了,从马背上掉下来了,我都没哭,是不是很勇敢。」 苏婉如蹲下来看着他的腿,白嫩嫩的膝盖摔的一大块青紫,她问道:「怎么会从马背上摔下来的,你不抓紧缰绳吗,被马踢着没有?」 「没有,我就是吓着了。」八月笑着道:「我抓着缰绳了,要不然我摔的和猪叔叔一样惨。」 苏婉如愕然,转头去看朱珣,就见朱珣一瘸一拐的进来,浑身都是泥巴,左手也不自然的拐在一边,她忙迎了过去,扶着他道:「你们是准备吃马吗,怎么会被马摔成这样。」 「别提了。」朱珣丧气的道:「那马平日好好的,今天也不知道怎么,骑出去就发疯了,摔的头晕目眩的,胳膊也抬不起来了。」 苏婉如託了托他的胳膊,朱珣嗷的一声叫,道:「疼,估计硌着骨头了,梅子青呢,让他给我看看。」 「还没回来,你快去坐着歇会儿,还摔着哪里了?」苏婉如扶着他进来,八月跟在后面拐着进来,「他还摔着屁股了,哈哈。」 朱珣坐下来,招手喊八月,「腿还疼不疼,这小子太重了,我回来的时候背着他,都感觉泰山压顶,抬不起头了。」 「你不知道请人送你们回来啊。自己不行,还怪我们八月重。」苏婉如白了他一眼,给他倒了茶,「要是摔着五脏六腑了,看你还怎么犟嘴。」 「没事,就胳膊肘最疼。」他嘶嘶的吸着气喝了一口水,苏婉如将八月抱椅子上坐着,看着他的腿,又将他衣服扒下来,想看他摔着胸口后背没有。 八月捂着垮摇着头,「娘啊,这里没有摔,我刚才还尿尿了。」 「谁看你这里摔着没有。」苏婉如白了他一眼,翻过来倒过去的看了,除了膝盖没有别的地方,「疼不疼啊?」 八月摇头,「我比猪叔叔勇敢,就他一直哭着喊疼。」 「我比你摔的严重好吧,要不是我护着你,你小子摔的更惨。」朱珣怒道。 八月眼睛一瞪,惊恐的道:「娘啊,你快给猪叔叔看看,他是不是……」他没说出来,被苏婉如捂住了嘴,八月小手还是指着他的胯。 朱珣嗷的一声跳起来,怒道:「我走了,你们母子欺负人。」 苏婉如没忍住哈哈大笑。 「怎么了。」沈湛从外面进来,朱珣泪眼朦胧的看和沈湛,道:「八哥,你快管管他们母子,实在太坏了。」说着,抹着眼泪走了。 沈湛扬眉看着他背影,问道:「他怎么了,摔着了?」 「嗯,可能硌着骨头了,一会儿等梅子青回来给他看看。」苏婉如指了指光着屁股的八月,「你看看他的腿,也是青紫几块。」 沈湛扫了一眼,「没事,几天就消了。」 八月撇嘴,哼哼了两声抱着他娘,道:「娘,我疼,你给我吹吹。」 「娘给你吹吹。」苏婉如给他吹着气,沈湛看着不顺眼,咳嗽了一声,道:「婉婉,我饿了。」 苏婉如敷衍的应了一句,「嗯,梅子青还没回来,我等会儿就去做饭,你要是饿的厉害,锅里还有几个包子先垫肚子。」 「我们出去吃吧。」沈湛道:「那边有家湖广的菜馆,你不是很喜欢吗。」 苏婉如点着头,正要说话,八月道:「我……我不喜欢,太辣了。」 「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和你娘去吃。」沈湛道。 八月瞪眼,「我受伤了啊,娘要陪我的。」 「这点伤算什么,你自己忍忍就过去了。」沈湛道:「你是男子汉,没这么娇气。」 八月抖着小嘴,趴在苏婉如的肩膀上,「娘啊,我好疼啊……疼的不得了,可能不能走路了,而且,也不能尿尿了。」 「乱说。」苏婉如将他摆正,「娘去给你洗洗,先去躺会儿,等梅叔叔回来就好了。」 八月点头,得意的撇了一眼沈湛,又问道:「那还去吃辣椒吗。」 「不去,我们在家叫席面回来。」苏婉如道:「爹明天就要出兵了,我们要犒劳犒劳爹,他一出去就没这么好吃的菜了哦。」 八月哦了一声,黏着苏婉如不放。 「我来抱。」沈湛上去接着儿子,夹在怀里,八月本要反抗,可一看这情况,就闭嘴不说话了,乖巧的由沈湛抱着回去,放澡盆里洗好放床上躺着,苏婉如给他抹了点药膏,八月迷迷煳煳的道:「娘,吃饭的时候喊我,我也饿。」 「知道了。」苏婉如道:「一定给你留点饭,怎么也不能饿着你呀。」 八月点着头,一会儿就睡着了。 梅予回来看过,说没什么事,倒是朱珣胳膊脱臼了,接上后肿的和猪蹄似的,苏婉如真的去买了猪蹄回来给他炖汤喝,笑着道:「吃那补那。」 「哼。」朱珣说着想起什么来,和沈湛道:「八哥,你去看看那马,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发疯的。」 沈湛颔首,道:「我稍后去看看,你歇着吧,还准备让你领兵呢。」 「我可以啊,伤的是手啊。」朱珣挥了挥右手,「可以拿刀。」 沈湛白了他一眼,和苏婉如出去吃饭,叫了席面几个人吃过,沈湛和梅予去看马,苏婉如则去陪着八月。 方到床边就听到他哼哧哼哧的,一摸脑袋烫的吓人。 「八月。」苏婉如吓了一跳,八月抵抗力不错,很少生病,勐然来一下她心头突突的跳,「八月。」 八月迷迷煳煳睁开眼,眼睛格外的大,「娘,你给我吃点蜜饯吧,我嘴巴好苦。」 「我去喊梅叔叔回来。」她站门口喊朱珣,「朱正言,你去找梅子青来,八月发烧了。」 朱珣哦了一声,跳了出去在门口看了一眼,跑去请梅予。 八月喝了几口水,鼻子里唿气都是热乎乎的,哼哧哼哧的拉着苏婉如的手,过了一会儿梅予和沈湛一起回来,八月就当着沈湛的面,噙着眼泪道:「娘,我生病了,今晚你陪我睡觉好不好。」 沈湛不满皱眉,苏婉如点头道:「好,娘陪你。」 八月咧着小嘴直笑,还不忘朝沈湛挑衅的看了一眼。 「受惊了。」梅予道:「我给他按按穴位,到夜里看看再决定要不要吃药。」 苏婉如摸了摸八月的头,心疼的不得了。 「马被人扎了针,」沈湛凝眉,回头扫了一眼正从门口进来的朱珣,「估计是知道你常用自己的马带着八月玩。」 苏婉如面色大变。 ------题外话------ 今天没有了!明天会有……
226 宠爱 「我的马一直放在马厩里啊,」朱珣来回的走,又停下来看着因为发烧而小脸红扑扑的八月,心里一阵后怕,「有人不但能进马厩,还知道我的马?」 「这没什么难的,我们这又不是禁宫深宅,更何况,马厩就在后巷,有人想进去还不容易。」苏婉如摆手道:「我们都大意了,一直以为防守的很严密,实际上身边满是漏洞啊。」 因为她想要和别处不同,所以查访都是明松暗紧,但终归还是有漏网之鱼,让人钻了空子。 「先查吧。」朱珣看看她又看看沈湛,「只要这个居心叵测的人在,就一定能会找到蛛丝马迹。」 苏婉如问沈湛,「好查吗?」 「不好查,不亚于大海捞针。」沈湛道:「不过也没什么,这个人既然动手了,又只是不轻不重的伤了正言和八月,想必这并非是他的最终目的,我们就当不知道,对方就一定还会有所动作。」 苏婉如点头,「那你明天怎么办,还走不走。」沈湛计划明天攻城。 「押后两日吧。」沈湛看着八月,心里也不放心,苏婉如想了想,道:「算了,你还是去吧,兵都点好了,什么都安排妥当了,忽然改变了计划,难免影响军心。八月有我呢,更何况正言和梅子青都在,没事。」 「嗯,没什么大事。」梅予起身道:「小孩子头疼脑热而已,我和公主轮流守着,不会有事。」 沈湛眉头挑了挑,扫了一眼八月,见儿子醒了,余光正打量着他,他顿了顿,道:「他有什么好担心的,小孩子生病很正常。」又道:「那行,马厩的事我会让人暗中去查,你们不用管。」 苏婉如点头应是。 八月像是霜打的茄子,蔫头耷脑的躺着,苏婉如的手被他攥着,小手滚烫的,她柔声道:「再喝点水好不好?」 「好。」八月点着头,「娘,喝糖水行不行,就一次……以后都不喝了。」 苏婉如红了眼圈,点头道:「嗯,喝一次送一次,我们八月生病了,喝点糖水没事。」 「娘真好。」八月笑的眼皮成了三层,苏婉如嘆气去化了一碗糖水,就看着抱着碗咕咚咕咚的喝了,砸了砸嘴,「娘,好甜!」 苏婉如噗嗤一笑,和沈湛道:「说的好像我平时虐待他一样,喝口糖水也能高兴半天。」 「小孩子就爱吃甜的啊。」朱珣道:「谁让你古里古怪的不给他吃这些。」 苏婉如白了他一眼,「你小时候是不是吃了很多?」 朱珣想了想,他小时候家里穷死了,哪有多少零嘴吃,不过为了证明苏婉如是错的,便道:「当然,我小时候常吃。」 「所以笨啊。」苏婉如道:「糖吃多了不但坏牙,还会变傻。」 朱珣瞪眼,八月咯咯的笑了起来,偎在苏婉如的腿上,笑着道:「猪叔叔,好傻。」 「你!」朱珣一看八月笑了,就松了口气,「行了,八月笑了也值了,我这也是彩衣娱亲了。」 八月想大笑,可没什么力气,趴在苏婉如身上闷闷的笑着。 「你要不回去,就在软榻上躺着,一身的伤。」沈湛看着朱珣,「我让人给你再换一匹马,那匹马不能要了。」 朱珣哦了一声,道:「那弄匹好的,像你那匹那样的,日行八百里。」 「那我那匹给你,」沈湛道:「我随便一匹就行了。」 八月听着眼睛发亮,期盼的看着沈湛。 沈湛白了他一眼,咳嗽了一声,道:「我出去转转,一会儿就回来。」说着就走了。 八月瘪着嘴没说话,梅予道:「你躺好了,我给推手腕,等烧退就好了。」 「嗯嗯。」八月乖巧躺着,苏婉如就坐在一边,朱珣也躺在软榻上,四眼八叉的,她摇了摇头抓了毯子给他盖着,「睡着了不唿噜吧,回头吵着八月。」 「你还是不是朋友,我看你成亲后,越来越泼了。」朱珣哼了一声,「没同情心。」 苏婉如呸了一声,不理他。 梅予按推了一会儿穴位,八月便睡着了,躺到下午醒来,苏婉如哄着他吃了半碗粥,精神就好了一些,梅予道:「烧退了一些,要是晚上不烧了,就没事了。」 「嗯。」苏婉如抱着八月,道:「八月真棒!」 八月抿唇笑着,正要说话,就听院子里咳嗽了一声,苏婉如扬眉,道:「你爹回来了,我们去看看。」说着,抱着八月出了房门,一出去就看到沈湛站在院子里,他身后居然跟着一匹很小的小马驹,不过到他腰的高度,白色的鬃毛,眼睛黑亮亮的,特别健康可爱的样子。 「马!」小月一看到就兴奋起来,屁股一拱一拱的要下来,「小马!」 苏婉如失笑,将他放下来,八月就蹬蹬跑过去,迫不及待的想往马背爬。 「急什么。」沈湛将儿子提起来,往马背一放,小马似乎不高兴,扭腰甩蹄子,八月哈哈笑着,趴在马背上喊着,「爹,爹啊,这个是不是我的马。」 「反正我不要,就给你吧。」沈湛道。 八月眼睛晶晶亮的看着沈湛,一下子扑在沈湛身上,抱着他,道:「爹,你终于是我爹了。」 「什么!」沈湛嘴皮子一抽,八月呵呵的笑着,「我的意思,您是最好的爹。」 沈湛面色好了点,咳嗽了一声,道:「小兔崽子,算你有点良心。」 八月偷偷朝苏婉如挤了挤眼睛,又一门心思扑在小马上。 「是爹送你的礼物呢。」苏婉如道:「八月给他取个名字吧。」 八月眼睛骨碌碌转着,抓耳挠腮的,随即看到趴在墙根啃骨头的二狗子,眼睛一亮,道:「娘,叫三狗子好不好。」 「它又不是狗,这样喊三狗子不合适吧。」苏婉如失笑,八月摇着头,道:「是兄弟,像……像爹和猪叔叔这样。」 沈湛眼皮跳了跳,朱珣在蹦了出来,大喝道:「什么玩意,这能和人比吗,他们一个是狗,一个是马,我和你爹是人。」 「都是兄弟。」八月哼了一声,摸了摸小马,「三狗子!」 一院子的人脸色难看,还都没法反驳,苏婉如看着沈湛,嘆气道:「失策,我不该让他取名字的。」 「行了,把它拴在院子里,你想看就看得到,不用一直盯着。」沈湛将八月抱下来,「去躺着吧。」 八月站在马腿边,显得一点一点高,笑眯眯摸着它,「三狗子,你去和二狗子玩,我等会儿再来陪你。」 「汪汪。」二狗子叼着骨头跑过来,咯噔一声将骨头丢给了三狗子,然后又摇头摆尾的站在一边看着它,似乎在等三狗子。 三狗子没说话,甩了蹄子踢踢踏踏的走了。 二狗子气的叼着骨头就跑回窝里待着去了。 「二狗子生气了。」八月让苏婉如抱着,闹了一会儿出了汗,小脸也没有方才那么红润了,苏婉如抱着他回房,道:「没事,二狗子会自己报仇的。」 话落,就听到汪汪几声叫,果然就看到二狗子冲着被拴在树上的三狗子汪汪的吼,那样子凶神恶煞,一副警告示威的架势。 可三狗子蹄子一甩,他跐熘一下跑远了,等了一会儿见对方没有动静,他有跑过来,汪汪的叫。 「怂!」朱珣哈哈大笑,道:「这狗,太怂了。」 晚上,八月睡的很早,苏婉如和沈湛两人躺在外面,苏婉如低声问道:「那针扎在什么地方了?」 「扎在马鞍上,人不坐上去没事,坐上去一压针就扎的疼,马就疯了。」沈湛道:「针上还淬了毒,马往后再用,依旧会狂躁。」 苏婉如想不明白,坐起来,道:「难道是燕京来人做的手脚,赵之昂应该不会,他的手段还没有这么龌蹉。」 她虽恨赵之昂,对方也不是多高尚的人,但还算磊落,不像是做这种阴司手段害人的人。 「嗯。」沈湛道:「人应该还在城中,我让随一带着人暗中去查了,门户也有人守着,我的马依旧栓在马厩里。」 苏婉如想了想,道:「如果对方真要害你,那就应该扎你的马。我怎么觉得他的目的是八月呢。」 「是有这个意思。」沈湛看着她,又侧目看了一眼儿子,眉头紧蹙沉声道:「若真是这样,明天让裘戎先带兵走,我留一日,定要将此人找出来。」 苏婉如没有反对,儿子的事不是开玩笑的,夫妻两人靠在床头守着儿子,好一会儿沉默下来。 「你今天怎么想起来给他买个小马驹,」苏婉如侧目看着他,笑着道:「买就买了还说那样的话,你关心自己日子,难道还丢人了。」 沈湛咳嗽了一声,道:「关心什么,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家,他身边这么多人护着,日子过的已是很好了,不需要我再宠着。」 「那能一样吗。」苏婉如拧了他一下,「他是我儿子,我生的,我能让他和你一样吃那么苦吗。」 沈湛瞪眼,「他是男孩子,你别养的那么娇,一遇到事就哭着找娘,好意思吗。」 「他才两岁,你当他二十呢。」苏婉如背过身去不理他,「你两岁的时候就没哭过?说的自己更神仙似的。」 沈湛以拳抵唇咳嗽了一声,拿胳膊肘怼了怼她,「你转过来说话。」 「不想理你。」苏婉如怒道:「我要再生十个男孩,气死你。」 沈湛闷闷的笑起来,将她掰过来低声道:「十个太多了,再生个闺女就行了。」 「这是我的事。」苏婉如道:「谁让你嫌弃我儿子的,你靠边待着去。」 沈湛咬了一口她的手背,「没有我,你能生的出来。」 「呸。」苏婉如被气笑了,踢了他一下,「那你对儿子好点,成天板着脸,回头他和你不亲。」 沈湛嗯了一声,道:「没事,我会有闺女的。」 「你就想吧。」苏婉如正要说话,沈湛起身想要亲她一下,还落着唇,就听到八月道:「娘,我想尿尿。」 沈湛尴尬的摸了摸的鼻子,咕哝道:「这就是儿子。」 「带儿子小解去。」苏婉如将八月递给沈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要担负起一个爹的责任,我的夫君大人,努力哦!」 沈湛提着儿子起来去净室,就听八月咕哝着蹬蹬跑出来,一熘烟的爬回床上,用被子捂住自己,露出一双眼睛来,道:「娘,我睡觉了。」 说着,就躺好了。 苏婉如摸了摸他的头,没有烧了,就放心了,但八月的样子有点奇怪,居然翻着身,脸朝里面,她凑过去看,小傢伙正憋着笑哪有半分睡意。 「你和他说什么了?」苏婉如看着沈湛,沈湛道:「没什么,就说了几句男人之间的话。」 苏婉如莫名其妙,「你和八月?」 「嗯。」沈湛道:「他是男人啊。」 苏婉如没话说,躺好不理他,「我睡觉了,你自己找地儿睡觉去。」 「我也睡这里。」沈湛挤到床上,抱着苏婉如,正要睡觉,忽然门外传来卢成的声音,「爷,随一回来了。」 苏婉如也睁开眼,沈湛应了一声又和她道:「我去看看。」就出去了。 两个人在门口说了几句话,过了一会儿沈湛进来,道:「人找到了。」 「找到了?」苏婉如见八月睡着了,蹑手蹑脚的起来,「什么人,在哪里?」 燕京的五月末已是很热,加上流民很多,车水马龙在炙热烈阳下,人越发的显得焦躁易怒,城门紧闭着,每有人从里面出来,城门口便涌过来一群百姓,倒不是讨要吃的,只是想要进城躲避。 所以城门鲜少打开,因为城中的人已是人满为患。御书房中,赵治庭坐在首位,赵峻则落在他下首的位置,赵之昂道:「……朕亲自出征,燕京就交给治庭了,老五你要好好帮治庭。」 「父皇。」赵峻起身煳掉:「还是让儿臣去吧,您……」他没说完,赵之昂摆了摆手,道:「现在谁去朕都不放心,这已经是山西了,朕若再退一步,就被他们打到家门口了。」 他是被迫退还是主动退在这里自然没有人和他讨论,赵峻劝不动,只好应是。 「祖父。」赵治庭道:「要不,您带着德庆侯吧,他不是已经回来了吗,虽身体不大好,可领兵做您的参谋还是可以的吧。」 德庆侯被李珺救回来了,人已经回来半个月了,赵之昂亲自去看过。 不过,人虽没有死,但大夫说身体垮了,莫说带兵,就是骑马也不行。 「不要再说了。」赵之昂道:「此事明日我会早朝时说明,这三五日就出征。朕在马背上待了一辈子,这话天下还没有谁是朕的对手。」 赵治庭起身应是。 第二日一早,赵之昂在早朝上说了此事,满朝寂静,虽早就料到了很有可能会有这种情况的发生,但却没有想到这么快,众人一窝蜂的上前劝阻,早朝持续到中午,赵之昂和众臣僵持不下,他拧不过,只好退了一步,道:「这样,朕就坐镇保定,这样无论是山西还是山东,朕都能兼顾,此事就这么定了,你们谁若再多言一句,朕就砍了他。」 「圣上……」戈大人道:「那朝中的诸事,我等去保定请示?」 赵之昂见他不反对了,面色好看了一点,出声道:「朕去保定,朝中的事就交给太孙,由他代理朝政,诸卿家定要尽心竭力,犹如朕亲临。」 赵治庭出列,和众人拱了拱手,道:「未来几日,还请各位大人多多帮扶。」 众人看着他,没有说话。 赵峻站在他身后静静看着,又收回目光,微微垂着,没有说话。 歇了两日,天子仪仗浩浩荡荡的出了燕京,三千禁军护送,陈淑妃陪驾,直奔保定府。 燕京中,皇城一下子空了下来,赵治庭顿时忙碌在一堆奏疏之中,开始两日他几乎日夜不休,第三日,便赖在家中不想去,胡琼月拉着他起来,笑着道:「您这是代理国政呢,多少双眼睛看着您,您若偷懒一分,他们还不知道说什么难听的话,快去快去。」 「可真是累,我才知道祖父每天要做这么多的事。」赵治庭艰难的爬起来,打着哈欠,胡琼月笑着道:「那今天我陪你一起去吧。」 赵治庭眼睛一亮,点头道:「好,月儿陪我去,我就不累了。」 「可真是,像个孩子一样。」胡琼月笑着道:「我去换身衣服。」 她说着,就回了房里,丫头给她找了两身宫装,一件鹅黄的,一件葡萄紫的,她两件都不满意,凝眉道:「我记得我有件胭脂红的,你找出来我试试。」 「娘娘。」小丫头将衣服翻出来,「这是红色呢。」 在宫里,只有皇后才能穿正红,若是皇后小气些,便是这样的红也寻常人也穿不得。 「没事。」胡琼月摸了摸料子,她就喜欢正红色,「又不是大红正红的,怕什么。」 说着便就穿了,随着赵治庭一起进了宫内,先去给皇后以及太后请了安,皇后扫了一眼她的衣服眉头只是簇了簇,胡琼月一点不惊讶,早就料到皇后不会说她什么。 两人一起去了御书房,龙椅虽不能坐,但一边置了桌子和椅子,赵治庭坐下来,水公公将奏疏展开……胡琼月打量着御书房,又抬眼看了看上面的龙椅,金灿灿的,让人眼花缭乱。 她慢慢走过去,站在一侧看着,就听赵治庭道:「月儿,我好多奏疏要看,你来帮我看一些。」 「好。」胡琼月坐下来,翻了一本奏疏,是山东来的,她细细看了一遍,就拿了硃笔在上面批了字,递给赵治庭,「你觉得这样回可行?」 赵治庭看着一愣,没想到她直接批改,但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便道:「行,月儿真有才。」 胡琼月笑了起来。 两人一直到中午才歇下来,皇后遣人将赵治庭请去,胡琼月则带着丫头婆子在宫中游逛,她也逛过,但总归是后辈,后宫里许多地方也没有去过。 「娘娘吉祥。」说着话,迎面走来一群女官,领头的是位嬷嬷,不知道是那个宫里的,和她行了礼。胡琼月问道:「是哪个宫里的,要做什么去?」 「我们是翠屏宫的,上个月宫里让领布料做秋衣,我们没去,今儿见那边人少些,这才过去。」领头的嬷嬷回道。 胡琼月微微颔首,「现在去不是挑的剩下的,也太迟了些。」 「我们娘娘说……让别的主子先挑,我们……我们穿什么料子什么花色都无所谓。」嬷嬷说着,眼睛一亮突然跪下来磕头,「娘娘,还请娘娘给我们主子磕头,实际上……实际上我们主子一直不敢去挑料子,直到这两日淑妃娘娘走了,我们才斗胆去的。」 「淑妃娘娘啊。」胡琼月扬眉,道:「我做的什么主,宫里的事可不归我管。」 嬷嬷就回道:「您是娘娘,将来这后宫还不是您说了算的。只要您愿意,略点个头的间隙,就是我们娘娘头上的一大片天啊。」 「行吧,这事我让人去打个招唿,料子一批没了,还有下一批,这么些人,分的到。」胡琼月抚了抚髮钗,由丫头扶着,昂头走了。 嬷嬷在后面磕头道谢,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 胡琼月嘴角微勾,她心里很清楚,后宫的事就没有简单的,可这又怎么样,她喜欢这位嬷嬷,因为对方说的话很好听。 将来,这里还就是她做主了。 「娘娘。」她身边的嬷嬷迎过来,低声道:「全宁侯夫人有事求见。」 胡琼月扬眉,道:「行了,让她在府里等会儿吧,等我从宫里回去了,再让她来就行。」 「知道了。」嬷嬷行了礼而去。 胡琼月回了御书房,站在门口,伸手抚了抚门框,喃喃的道:「……圣上你可要争气啊!」杀了苏婉如和苏季,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不对,可千万不能苏婉如死的痛快了,否则,太便宜她了。 胡琼月一直逗留到天黑,才和赵治庭一起回了太子府,下了车赵治庭就去了书房,她则往内院去,守门的小厮不声不响的跟了上来,边走边压着声音说话,「娘娘,您遣去的人事情办成了一半。那个叫八月的小孩摔着了,但人却没事。」 胡琼月停下来看着他。 「但办事的人,找不到了,也不知道是被抓了,还是逃走了。」小厮道。 胡琼月冷笑一声,道:「他们拿钱就办这样的蠢事。再换一家,告诉他们事若成了,我出三万两白银。」 「是。」小厮应道。 ------题外话------ 晚上十点还有一更。
227 老将 三城同时攻,陕西这边是萧山,攻打汾州城,往南是泽州由沈湛领兵,山东允州则是苏季,攻城难这是毋庸置疑的,所以连打了五日后,并未有结果。 赵之昂到了保定,三地信件源源不断投了过来。 他临危不乱,一封一封看,一封一封回。 「汾州易守难攻,让人封了其余东南几个门,所有百姓一律不得进出,全力守住西门。」赵之昂回信,道:「让周良带兵一万从大同绕道,务必在六月初六到,皆是城中兵出,让萧山腹背受敌。」 「是!」汾州来人领了兵符,速速退出了书房,赵之昂又看着允州来人,道:「允州地势最平,你告诉山东……山东禁军统领是何人,如今谁在守城作战?」 来人回道:「是李骁。」 「你告诉他,允州只守城,什么都不要做。朕听说苏季新练了军阵,可谓是无往不利。所以切记不可正面对阵,拖他个三个月。」赵之昂又道:「还有,再派人打入他们内部,想办法弄到他军阵图,若能策反他手下几位干将,就再好不过。」 「许以重利,他手下那些招募来的山匪,游兵散将势必不会牢固。」赵之昂道:「既是打就不要心急,告诉他们朕在这里,谁都不用怕。」 允州来人应是,细细记下赵之昂的吩咐,行礼退了下去,快马加鞭回了允州。 「沈湛兵有八万,但多是我大周的军,也都是德庆侯和徐奉的部众,这些人……」赵之昂负手来回的走了几趟,道:「这样,你带人将这些人的父母兄弟都找来,他们都是被逼无奈,看见父母兄弟自然会悔不当初,就算不能为朕所用,也不会与我们生死相见,拿命相搏。」 「圣上英明。」来人回道:「那属下这就去将您的口谕传达给孔江。」 赵之昂摆了摆手,人在椅子上坐下来,靠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眯着眼睛……杜公公和司三葆一人站了一遍,好一会儿听杜公公道:「圣上,您去歇会儿吧,赶了好几天的路,您也累了。」 「朕不累。」赵之昂道:「这些逆贼,朕既然来了,就势必要将他们一个个都剿干净,什么狗东西,也敢来和朕夺天下。」 杜公公忙应是。 「司三葆。」赵之昂看着司三葆问道:「朕不信允州李骁能偷到苏季的军阵图,你想想办法,派个探子去,若是不行……」他沉吟了片刻,「那就想办法想朱家那丫头弄出来。朱攀一死,他这两个孩子太让朕失望了。」 「奴婢试试。」司三葆低声道:「徐州城内早起设的站点被他们端了,现在再想混进去,恐怕要费一点功夫。」 赵之昂道:「打仗嘛总要费功夫的,朕打了几十年的仗,要是等不起,朕就不会得这天下了。」 「圣上英明。」司三葆拱手,道:「那奴婢这就去安排。」 汾州攻了五日,也并非一无所获,第四天的时候,萧山挑衅了城中禁军出来打了一仗,灭了对方六百七十人,对方败的落荒而逃,躲在城中再不敢出来。 此番,萧山得知赵之昂到了保定,心中亟不可待,缪长英道:「这龟孙来了,要不然我们一股作气,今夜就攻城,打到保定去。」 「哪有想的这么容易。」萧山摆手道:「山西难攻是意料之中的事,就这个汾州,恐怕我们还要耗上个把月。」 缪长英急的不得了,「要不然派刺客去刺杀如何?」 「我们都沉下心来。」萧山道:「不要因为赵之昂来了,就乱了阵脚,该怎么接着怎么做。」 缪长英一拳打在桌子上,顿了顿,正要说话,忽然外头有人来报,「大人,南城门和东城门两个人,他们派人在封,用石头将里面垒起来了,所有人全力守西面。」 「一定是赵之昂吩咐的。」萧山凝眉看着缪长英,「他这么做,是想干什么?」 封了其余二门,这就是一副打算死守的架势,但是现在的局势,赵之昂不是守城就可以了,他的半壁江山都没有了,他应该反守为攻才对。 「我想不到。」缪长英挠了挠头,「要不,您问问显宗?」 萧山没有说话,而是站在疆域图前沉思,好半天都没有说话,第二日一早,他们攻城,里面的人无论怎么挑衅都不肯出来,打了一个上午,什么收穫都没有。 「你有没有觉得他们很不对劲?」萧山问缪长英。 缪长英点着头,急躁的道:「我看是有点,跟他妈死鱼一样,戳一下都不动的。一上午我嗓子都骂的哑了。」 「长英。」萧山负手走着,又停下来看着他,「你想办法往大同那边走一道看看,绕道,看看从这里到大同要多久。」 缪长英一愣,「你打算改道打大同?可那边也不好打啊。」 「不是,我记得大同还有守兵的。」萧山道:「徐奉的手下,叫什么……那个年轻人。」 缪长英想了想,回道:「周良。」他说着一顿突然想起来什么,回道:「你……你是觉得,赵之昂不可能只是死守,他肯定还有后招,而这个后招就是周良?」 「完全有可能。」萧山道:「若是周良绕道而来,前后夹击我们呢?」 缪长英懂了,「那我这就带人去探一探,那龟儿子的,够阴损啊。」 「兵不厌诈。」萧山道:「我们不能小瞧了他赵之昂。」 缪长英应是,立刻带了十几个人走山路往大同而去,一座山没有翻过天已经黑了,夜色深深四面热风吹着让人昏昏欲睡,忽然,四周一片鸟惊树动,无数火把立了起来,周良的嚣张的笑声突然传了出来,道:「来者可是缪家老贼,受死吧。」 「周良!」缪长英大骂一声,「你这无耻小儿。」说着大声喊道:「撤!」立刻带着人拍马往山下沖。 周良挥刀,喊道:「抓住缪长英,赏银百两。」 「杀!」齐声大吼,震的山林都晃了晃。 两边夹击,一场厮杀,十几个人最后只剩下两人,缪长英身负重伤逃了回来,萧山闻讯赶去救他。 「姐夫。」缪长英跌下马来,「你猜的不错,周良带的人已经到了,就在后面,快……快排兵应敌。」 萧山面色一变,眯了眯眼睛,道:「无妨,你走后我又攻城一次,城中死寂一片,我心中就已有数。」说着,吩咐道:「来人,带他们回军营。传我令,擂鼓,列阵!」 咚咚咚! 鼓声雷动,后宋军旗和萧字大旗一起扬了起来,周良一万人如从蚁穴中涌出的蚂蚁,密密麻麻,一下子围在萧山大军的左侧,三声鼓响,人沖了下来,不打算给萧山时间准备。 萧山这边阵型未列好,一下被冲散,迎战,虽不慌但到底有些措手不及。 这边在打,汾州城门忽然打开,城中冲出来五千禁军,两千骑兵,三方鼓响,点在一起,杀声震天。 「兵分二路,各管各营地。」萧山高坐马上,下着军令,「正面,盾牌一,长矛二,弓箭三四,布阵。」又道:「左边,长鹰阵,再加一列,勿慌,应敌!」 此刻,允州久攻不下,苏季站在城下,周音的阵型只在攻城的头两天,面对面用了一回,虽效果极好,但其后对方一直龟缩在城中再无反应。 再好的阵,没有敌人也终究是纸上谈兵。 幕僚出了许多的注意,苏季听着却并未採纳,因为情况就是如此,不打硬仗进不了城。 「殿下。」段震匆匆而来,递了信过来,苏季接过拆开一看,顿时皱眉,段震问道:「怎么了,可是允州和汾州出了事?我听说赵之昂在保定府。」 「嗯。」苏季回道:「萧大人吃了一回败仗,退了三十里。」 段震眸色一震,惊道:「何人用兵,居然让萧大人吃了败仗?」 「应该是赵之昂。」苏季道:「看来汾州不动,应该也是赵之昂的吩咐。」 段震紧张的道:「那侯爷和公主那边,可要提醒一二?」 「嗯,派人去和他们提醒一二句,」虽然沈湛和苏婉如应该不用提醒,但是说一句,总比什么都不提的好,「看来,我们要另想办法才行。」 段震应是,反身派人去办事。 苏季跺着步子回了军营,朱音就住在他的隔壁,但她鲜少出来,而他这两日事情颇多,两人也就见了一两次,苏季刚在疆域图前停下来,朱音的声音响起来,问道:「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没事。」苏季回头看她,请她落座,将情况和她说了一遍,又道:「硬攻不成,我们就要想别的办法。赵之昂就近在咫尺了。」 朱音点点头,她不会安慰人,想了想,道:「连弩营,我想再练练,你若是没有空,让我去行不行?」 「行。」苏季道:「我让庆文和段震陪你一起去,你自己小心一点。」 朱音点了点头,道:「没事,我不出军营,不会有事的。」 苏季点头。 朱音转身出军帐,刚走了几步,忽然身下一阵潮热,她停下来脸腾的一下红了,苏季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没事。」朱音摆手,「我回去了。」说着就提着裙子快步走了。 苏季扬眉,多看了她几眼,又跟着出来见她回去才放了心。 过了一会儿段震回来,他将朱音想要练兵的事说了,「……你去陪同,她只有想法,许多事你帮她协调。」 「是。」段震应是去了隔壁,喊道:「音姑娘。」 里面并没有答应,而是守帐的兵回道:「音姑娘借了马,去前面的镇子里了,说是要买点东西。」 「一个人吗?」段震问着,见对方点了头,他顿时躁道:「她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出去,胡闹。」 说着,跑回去告诉苏季,苏季听着一愣,蹭的一下站起来,道:「我去看看,你守在营中,不管有什么事,等我回来。」 段震应是。 苏季上马去追朱音。这里过去到镇上集市不过半个时辰,苏季骑的极快半道上,就看到一辆马车匆匆走了岔道,他扫过一眼,只觉得马车走的方向有些奇怪。 因为是和他从一个方向来的,而他这个方向,除了军营没有别处。 军中只有朱音有马车,但这车并非朱音的。 心头转了一圈,苏季忽然调转了马头朝马车沖了过去,那马车看他追来,忙策马飞奔,刚跑出一里地就被苏季拦住,他一句话没有,直接拿刀去挑车帘。 赶车的是两人,都是二十出头的男子,练家子,见他刀来便从身后抽出刀…… 马车停下,又从车里出来两人,车帘掀开之时,苏季便看到车内铺着一块湖蓝的裙摆,这衣料和颜色分明就是朱音的。 他大怒,喝道:「你们什么人?」 「要你命的人。」四个人围攻而上,苏季一脚踹翻左边的人,反手一刀割那人脖子,那人反应也快,弯腰后倒,躲开了脖子只伤了胸口,蹬蹬后退几步,倒在车边,眼睛一转爬上车,将朱音从车里拖了出来。 四人顿时收刀,围着朱音有恃无恐的道:「苏世元,你若此刻自裁,我们便饶她一命。」 苏季看着朱音,她被反绑着手,嘴被堵住,眼中露出惧色但神态并不显得慌乱,静静的看着他,他顿了顿,回道:「我死了,又如何知道你们是否饶了她。」 「那你就没有选择了。」四个人道:「你死或者她死,你自己选。」 朱音冲着他打了个眼色,望自己手腕上扫了一眼,苏季立刻心领神会……两人眼神对视一瞬间,朱音背后的手腕一转,只听到嗖的一声,三只袖箭朝着架刀的那人后腰射去,那人嗷的一声惨叫,跌退了一步,倒在同伴身上。 「居然有暗箭!」同伴大怒,可不等他再动,苏季已迎了过来,动作极快……朱音倒地,沿着地面打了几个滚便翻动在马车边靠着。 一刻钟,四人毙命。 「你怎么样。」苏季将朱音扶起来,解开她手腕上的绳子,上下打量她,紧张的道:「受伤没有?」 朱音揉着手腕摇了摇头,道:「我没事,你……受伤了。」 苏季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左臂被砍了一刀,衣服撕开皮肉外翻,血浸透了衣服,看的有些触目惊心。 「小伤。」苏季拉着她到马边,「你怎么出来了,有什么事吩咐人去办就好。」 朱音满脸通红,回道:「我要去镇子里买东西……别人去不行。」 「买什么?」苏季问道:「你告诉我,我帮你去买。」 朱音摇头,「不用了,先回去给你治伤。」 「无妨。」苏季拿了帕子递给她,「先扎着就好了,到镇子上一样有大夫。」 朱音看着他,半晌没有说话,沉默的坐在马上,好一会儿低声道:「我大意了,下次不会了。」 「这些人应该早在这里候着了。」苏季道:「这和你无关,是我大意了。」 朱音没说话。 「看来,他们对你动手,是知道你会布阵。」苏季看着她,柔声道:「也知道你对我们很重要。」 朱音愣了一下,回头看着他,「你是说人是赵之昂派来的?」 「嗯。」苏季颔首。 朱音想说什么,动了动嘴角,道:「我们先回去吧,我……我就是葵水来了,要去买些东西。」 苏季愣了一下,满脸通红的噎住,好半天结结巴巴的道:「我、我让人去镇子给你请个婆子来吧,你身边没有人伺候,总是不行。」 朱音点了点头。 半个月后的保定,赵之昂很高兴,冷笑道:「苏季受伤,萧山退军三十里,沈湛军中那些家眷可都找到了,何时能到?」 「就这十来日的时间,就能到。一共找了五十户,其他的现在有些不方便。」来人回道。 现在别的地方多是后宋统管,他们已经去不了。 「够了。」赵之昂道:「这五十人足够乱他军心。」还有苏季军中,那些土匪,不惧威胁! 来人应是。 赵之昂正要再说话,忽然门外有人匆匆来报,「圣上,郑大人来的急奏。」 「一点事就来烦朕。」赵之昂接了奏疏翻开一看,顿时大怒,将奏疏摔在地上,喝道:「混帐东西,反了天了!」 书房里落针可闻,杜公公小心捡起奏疏,瞄了一眼,一看之下顿时大惊失色。 只见奏疏的末尾写到:「太孙做出此等事,朝中诸人已无权定夺分辨是非,还请圣上回京,平定风波。」 半个月而已,赵治庭会做出什么事情让百官慌神,还定不了是非?杜公公心头失跳了几下,想再往上细看可又不敢,颤巍巍的将奏疏摆在桌案上,赵之昂像一头暴躁的兽,来回在房里走动,忽然停了下来,喝道:「摆驾,回京!」 「是!」杜公公忙应是刚要去安排,心里却越想越奇怪,到底是什么事,怎么会这么巧,在圣上离京后就出事了? 难道是五皇子做了什么事,还是两个人内斗,赵治庭输了? 不会啊,皇后和吴忠君在呢,五皇子能做什么事? 杜公公一面想着心事一面出去,在半道上碰见司三葆,他拉着对方低声道:「圣上正在发怒,你稍后再去。」 「何事?」司三葆问道。 杜公公就将事情和他说了一遍,司三葆心头一跳,目光缩了缩,立刻就想到了胡琼月的事…… 「看来,苏姑姑出手了。」司三葆心道:「以她的性子,这不搅的翻天覆地,怕是不会收手啊。」
228 态度 「可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半道上车马行队停下来,陈淑妃见了空档将杜公公请来,隔着帘子问道:「圣上为何突然回京?」 这种事用不着瞒着,因为回京后陈淑妃就什么都知道了,更何况,他也不过看了一句话,杜公公想了想,低声将他看到的那句话说了,「……圣上看完后大怒,便要回京了。」 陈淑妃听着心头大喜,但面上却是半分不显,颔首道:「本宫心里有数了,再和圣上说话时也会稍加注意,多谢杜公公提醒了。」 「不敢担谢,娘娘您歇着,奴婢这去圣前伺候。」杜公公行了礼,便转身走了。 陈淑妃靠在车里的垫子上,眼眸半阖,车队只停了一刻钟又再赶路启程,她这才睁开眼。 赵峻一早就要将胡琼月和赵治庭的事情说出来,可她觉得时机未到,所以一直拦着。 兄弟内斗也好,叔侄争斗也罢,总之赵之昂都不会想要看到,即便最后赵治庭倒台了,赵之昂也不会因此更加喜欢赵峻。 唯有寻得更好的时机,不显山不露水的将这件事爆出来。 「看来我儿是挑得好时机了。」陈淑妃笑了笑,「确实是,现在外忧困扰圣上,朝政动盪人人烦躁不堪,若是将胡琼月所有的骯脏勾当昭告天下,势必会引起渲染大波,到时候,就算有太后和皇后,也护不了他们。」 陈淑妃很高兴,口中不禁哼起了新学的小调,她很多年没有这么高兴了,看不到皇后还前景甚好…… 「娘娘。」随侍的么么低声提醒道:「这情景,要是让圣上知道您心情不错,怕是要不高兴了。」 陈淑妃冷笑一声端茶喝茶,波澜不惊的道:「最坏的情况,不就是江山一分为二,和从前一样。这天下争来争去这么多年了,有什么可担心的。」 「今儿是赵家的,明儿是苏家的,保不齐过几天又打出个李家来。」陈淑妃道:「咱们只要保持了实力,慢慢打,打的天下百姓怨声载道,苏世元和沈湛就是再有本事,也得瓦解溃散。」 「圣人言,天下是百姓的天下,君王坐君位,靠的亦是百姓啊。」陈淑妃放了茶盅,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唇角勾着笑,心情越发的轻快。 先将太子之位定了,然后再好好的打苏世元和沈湛。 她才不会让她的儿子拼死拼活给吴氏的孙子打天下,「她脸得有脸盆那么大了!一个刁民,真当自己做了皇后就是凤凰了,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的德性。」 嬷嬷掩面而笑,低声道:「皇后娘娘这两年,老的已同树皮,哪有什么德性。」 「就是。」陈淑妃轻笑道:「让我儿子为他人做嫁衣。若真是这样,那赵家还是散了的好,我宁愿死,也不想在他吴氏手底下苟且偷生。」 她和吴氏的仇,远大过对后宋的敌视。 车队走的不快,第六天到的燕京,一回宫陈淑妃就悄摸的将儿子找来,关了殿门她迫不及待的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做的,和母妃仔细说说。」 赵峻回道:「母妃,事情不是我做的,我虽准备这几日就出手的,可还不等我动呢,事情就出了。」 「不是你?」陈淑妃脸色微变,随即想到什么,「难道是……后宋的苏氏?」 赵峻点头,「十有八九。」他将事情的前后和陈淑妃说了一遍,「圣上将朝政交给治庭,他走后,治庭一开始几天还好好的来宫中料理事物,批阅奏疏,后来恐怕是觉得无聊,就每天带着胡氏来。」 「胡氏这个女人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居然帮着治庭在御书房一起批改。起初还没什么,后来奏疏拿下去,各位大人一看这批阅的字迹根本不是一个人的,便在早朝上问,治庭支支吾吾的不肯说。」 「这事虽不小,可圣上不在,郑大人和戈大人几人也就提醒一两句便就过去了。但巧就巧在,吴氏批了一本兵马司上来的奏疏,说南槐书胡同里有一户院子往外扩了四尺,将原本能通马车的巷子逼得只能走两个人。这住在院子里的人,兵马司的人不敢动,但奏疏上去后,吴氏看过就随手让兵马司的人拆了院子。」 「这种小事,摺子怎么会递到御书房的?」陈淑妃一脸奇怪。这种事府衙就顺手办了,兵马司也私下也是办了,怎么可能还特意写个摺子,请奏圣上。 这要是豆丁大的事都往上头报,那圣上岂不是要累死。 赵峻摇头,「我也不知道,多是夹在一堆里,舍人也没有看见就拿进来了。」又道:「兵马司的就有底气,带着人二话不说就拆了院墙,这一拆谁知道,住在那个院子里的人,原来是从太子府里出去的一个老嬷嬷。」 「太子府的老嬷嬷?」陈淑妃听到了事情重点,「这个老嬷嬷多大年纪?我记得当年太子出事,府中的旧人打杀了吧。」 赵峻就回道:「这个老嬷嬷今年六十多了,五六年前摔断了腿,就在南槐书胡同里买了个宅子,还请了两个婆子服侍荣养了,听说买宅子的钱还是太子拿的。」 「这个嬷嬷去年认了个干儿子,今年干儿子要娶妻,就嫌院子小,一家人也不报朝廷,就将院子往外挪。兵马司一打听也不敢动,劝了几回没用后,就上奏了。」 「院子一拆,老嬷嬷就怒了一哭二闹的去了太子府。见到了太子妃,求太子妃主持公道。」赵峻道:「一开始还好,太子妃安慰几句给了几个钱老嬷嬷就走了,可没有想到,隔了两天,那老嬷嬷突然又跑去太子府,要求胡氏给她一个公道,要不然出钱给她重新买个三进的宅子,要不然,她就将胡氏的丑事抖出来,大家一拍两散都不要活了。」 陈淑妃愕然,「怕是这两天,有什么人去找他了。」 「胡氏心高气傲,当即让人将老嬷嬷叉出去。这半道就听老嬷嬷吵着,说胡氏在太子喝的药里下的毒。当年太子的熬在小药房,而恰巧那几天太孙也被人打了吃药养伤。胡氏亲自熬药的时候,就在汤药里放了草乌。」 「老婆子我虽不在府里当差,可当年府里的人,哪个不是我调教出来的,哪个有事都会来和我说,有什么为难的事,更是来请我拿主意。」赵峻将老嬷嬷的原话说了一遍,又道:「胡氏当时就变了脸色,让人将老嬷嬷杖毙。」 「太子妃出来了?」陈淑妃道:「她和太子少年夫妻,虽恩爱不在但感情很深,听到这种事不可能不管。」 太子妃敦厚,要是皇后这事就不会再提,夫君没了,自然要护着孙子。 「是,」赵峻道:「不但太子妃,就连路过的戈大人和方大人也听到了。」 陈淑妃掩面咯咯笑了起来,道:「报应。她既做了事,就应该知道有一天会瞒不住,还做皇后的美梦。做春秋大梦去吧。」 「母妃。」赵峻道:「您说父皇会如何处理?」 陈淑妃想了想,摇头道:「说不好,此事不是小事,胡氏的身份也很特殊,不好说。」 「那胡氏的身份,我们要不要现在说出去?」赵峻问道。 陈淑妃笑了笑,「现在他们肯定在见圣上,且看圣上如何处理。到时候我们再添把柴,送他们一程。」 此刻,御书房中,赵之昂看着两人,胡琼月捏着帕子哭着道:「……当年的事,圣上您亲自查问过,没有一个下人站出来,指过妾身半句,如今那崔嬷嬷突然跳出来,说是我毒杀的太子殿下,分明就是有意加害。」 「妾身当年不过新来新人,人生地不熟,怎么有胆子去害太子呢。」胡琼月哭着道:「更何况,于情于理,妾身都不可能去害太子啊。」 这话说的其实有道理,按刑律审问来说,胡氏没有杀人动机,赵之昂心头转过,问道:「可那婆子说的精细,当年太子熬药时,治庭确实受伤,也是你亲自熬药,这种种细节过去了两三年了,她却记得清清楚楚,这你如何解释。」 「祖父。」赵治庭辩解道:「她要害人,当然是把前后的事情查清楚想明白了再开口,要不然怎么能害的成,让别人相信呢。」 说一千道一万,赵之昂虽不愿意相信是胡氏做的,但又觉得那崔婆子的话有几分可信,因为她要不是被逼无奈事出有因,否则,她恐怕到死都不会说。 「老杜。」赵之昂盯着胡琼月,吩咐杜公公,「告诉提刑司,让他仔细审问那崔婆子。无论真假,都报来朕听。」 杜公公应是,看了一眼赵治庭出了门去。 提刑司查了两天,崔嬷嬷虽没有用刑,可她年纪大了连日被逼问,就有些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柳大人上奏说了这件事,赵之昂便就有些犹豫。 「圣上。」皇后送燕窝来,低声道:「如今外患未除,这种事你就交给治庭去办好了。这崔婆子突然跳出来像疯狗一样,背后必定有人指使,让治庭好好查一查,到底要看看,是什么人狗胆包天,居然敢害太孙。」 赵之昂就问道:「你亦觉得太子的死不是胡氏做的?」 「胡氏有什么理由呢。」皇后想到儿子也红了眼睛,「我儿性子敦厚,对她这个外人也没有苛责过,她为什么要动手害他。更何况,太子府,太子府,有太子才是太子府。她一个侧妃,还不依靠太子府,她不傻不蠢,怎么会做这种事。」 赵之昂靠在椅子上,沉声道:「你不要忘了,胡氏可是萧山的女儿!」 「这……」皇后噎住,结结巴巴的道:「胡氏当时也不知道,她也是后来才晓得的啊。」 赵之昂摆手,「事有蹊跷,太子的死,当年朕就心存疑惑,打杀了那么多人居然一无所获,最后不了了之。」顿了顿又道:「若是胡氏做的,就完全有这个可能。」 皇后面色沉了下来,这个胡氏,真是害人不浅,一件件的事都和她有关。 要不是当年她勾引治庭,两人生米做了熟饭生了孩子,治庭的名声也不会变差,也不会失了朝中那么多人心,现在又牵出暗杀太子的事……太子已去,她现在最看重的自然是孙子。 她的孙子,决不允许再被胡氏连累。 「那就打杀了。」皇后沉声道:「就她这个身份,把人绑了送去汾州去,让萧山拿命来换。」 赵之昂没说话,摆手道:「朕再想想。你先回去吧。」 皇后应是而去,赵之昂就喊了杜公公来,「朕记得有一回有个妇人去官府告胡氏冒充萧山嫡女,可有此事?」 「有!」杜公公道:「不过当天那个妇人就被马车撞死了。」 赵之昂道:「你去告诉司三葆,让他去查这个妇人的来路。」 「是。」杜公公应是而去。 等到第二日,司三葆带着卷宗进来,呈给赵之昂,道:「圣上,这个妇人是山东登州左家村人氏……」他将来歷说了一遍,「妇人收了那小厮五十两银子,她家中的儿子可以作证。而给妇人银子的小厮,则庆风杂货铺子的伙计,这个庆风杂货铺,正是胡氏的产业。」 扯了老远一圈,意思就是,妇人是胡琼月找来的。 「好一个狡诈的女子。」赵之昂道:「找人来告自己。然后想让世人知道,她不是萧山的女儿,好让朕不拿她做人质?!」 司三葆没有说话,这消息他早就查到了,今天不过是从柜子拿出来而已。 他是个奴婢,主子吩咐什么他做什么,不吩咐的,他也不会多事。 「让治庭来。」赵之昂道。 杜公公应是。 胡琼月提着裙子快步去了外院,赵治庭正要出门,她喊道:「殿下,你要去宫里吗。」 「是。」赵治庭停下来等她,道:「你不用怕,祖父让人去查当年的事了,一定会还你清白。」 胡琼月不放心,因为崔婆子的事太蹊跷了,如果是赵峻做的她倒是不怕,可要是苏婉如,她就不得不提防了,「你早去早回,千万不要和圣上顶嘴。」 「你放心吧。」赵治庭笑着道:「怎么和祖父说话,我心里有数的。」 胡琼月送赵治庭出门,眼皮子却是一直跳,一直等到傍晚赵治庭也没有回来,她让人去找,回来的人回禀道:「殿下下午就从宫里出来了,却一个人去了醉春楼里,在里面喝酒呢。」 「醉春楼?」胡琼月眉头紧锁,「你去找,就说我有事,请殿下速速回来。」 赵治庭这一点很好,他鲜少往花街柳巷去,对女人也不是色慾薰心的,今天怎么会好端端的去了醉春楼。 小厮应是而去,胡琼月哄了儿子睡着了,赵治庭才醉醺醺的回来,嘴里哼着调子,一见到她就扯了嘴笑了笑,道:「……月儿啊,你怎么还不睡啊,我今儿累了,就睡书房了。」 「殿下。」胡琼月扶着他,让人打热水煮醒酒汤,一番伺候赵治庭躺下来,迷濛的睁着眼睛看着她,这眼神和平日不太一样,透着审视,胡琼月心头一惊,问道:「殿下为什么突然去醉春楼,是不是在宫里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你去睡吧,我累了。」赵治庭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去吧。」 胡琼月愠怒,拉着他的胳膊,道:「殿下,你到底怎么了,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吗。」 赵治庭不理她。 「殿下。」胡琼月语气也不大好,问道:「你把话说清楚,怎么一回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惹你不高兴了。」 「殿下。」胡琼月喊道。 赵治庭一个翻身坐起来,将她勐然一推,怒道:「我困了想睡觉都不行,滚!」 胡琼月半坐在床沿的,被他一推,立刻不稳咚的一声坐在了地上,她目瞪口呆的看着赵治庭。 「我……」赵治庭没动过手,心头一跳,忍了忍又躺下来,「过几日,圣上让我陪你出去转转,散散心。」 胡琼月还没从赵治庭动手的震惊中回神,又被这事击的一懵,「去……散心,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散心?」 「圣上安排的,你不用管。」赵治庭道。 胡琼月眼睛转了转,站了起来,「你走了,朝中的事交给谁办?五叔?」 「不然呢。」赵治庭道:「都是因为你,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被祖父骂,现在手里的差事也给五叔了。」 他这是喝了酒,若是清醒的大约也不会说出来。 「你怪我?」胡琼月不可思议,「这是你心里的话,你心里其实一直在怪我?」 赵治庭再次翻身坐起来,怒道:「我难道不该怪你吗,自从你跟我回京后发生了多少事。现在局势弄成这样……你……」他说着,捶了一下床,道:「行了,你让我冷静一下,要不要出去散心,我还要和祖父再说。」 「散心是准备带着我散去汾州吗?」胡琼月道:「拿我做人质要挟萧山?」 赵治庭没答她的话,而是道:「我会再去游说祖父的。」 「多谢殿下了。」胡琼月恨不得甩袖就走,可她知道不能,当下这种情况,她就更加不能和赵治庭翻脸,便软言细语的道:「殿下心情不好,妾身陪您说说话吧,有什么不满的,我们把说开来,好不好。」 赵治庭看着她,嘆了口气,点了点头。 两人说了半夜的话,天快亮的时候才各自歇下,胡琼月却一直未睡,睁眼看着帐顶,心里飞快的转着…… 天蒙蒙亮,她索性起身回了房里,赵郁风还在睡,小脸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她今年请了六位先生给他启蒙,势必要教出一个聪慧机敏的儿子出来……所以,她一定不能有事。 苏婉如! 胡琼月冷冷的道:「是你做的对不对,你从来都见不得我过的好!」 「娘娘。」丫头在外面轻声喊了一句,胡琼月应了出来,带着丫头回了宴席室,问道:「一大早的,什么事?」 丫头回道:「娘娘,后宋发了讨伐契文。」 「嗯。」胡琼月不奇怪,这种契文来来回回,说的东西都差不多,「这也值得你大惊小怪的?」 丫头回道:「不是……圣上派了司公公来,请您进宫一趟。」 啪! 胡琼月手里的茶盅掉在地上,她蹭的一下站起来,「司三葆来请我?」 「是,人就在外院了,让您速速去。」丫头回道。 胡琼月浑身发抖。后宋发了契文,随即赵治庭就让司三葆来请她……这其中一定还有她不知道的事。 苏婉如,苏婉如,你这是要必逼死我吗。 「殿下呢。」胡琼月问道:「殿下去哪里了。」 丫头回道:「殿下起来了,在外院等您呢。」 「风儿。」胡琼月道:「将小公子抱起来,我要带着小公子一起进宫。」 ------题外话------ 晚上七点还有一更。
229 姐妹 胡琼月将赵郁风收拾妥当,穿好衣服,抱着就走。 「娘,我们去宫里做什么?我不洗脸刷牙了吗?」赵郁风打了哈欠,「娘,我肚子好饿啊。」 胡琼月道:「去宫里就有的吃了,曾祖母那边有点心,祖母宫里也有,你不是很喜欢吃御膳房做的点心吗。」 「嗯,我喜欢吃的。」赵郁风拦着胡琼月的脖子打量着她的脸色,「娘,您是不是生气了,是和父亲吵架了吗。」 胡琼月心头一酸,拍了拍儿子,道:「没有,娘没有生气,娘只是怕去迟了圣上会生气。」 「那我们走快点吧。」赵郁风翘着腿,「娘,我自己走吧,我自己能走的。」 胡琼月蹙眉,道:「没事,娘抱着你走的快点。」 「我可以跑啊,您不是说我跑的很快的吗。」赵郁风觉得他娘抱着他累,走的会更慢,他跑起来就快了,「娘,你放我下来吧。」 他说着话,扭来扭去的想要下来。 「别动。」胡琼月眉头一拧,冷声道:「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娘让你不要乱动,你就乖乖不要动就好了,废话这么多。」 赵郁风吓了一跳,眼巴巴的看着她,眼睛里含着泪花。 「……殿下客气了。」外院已经听到司三葆的说话声音,虚情假意的道:「这是奴婢的职责所在,谈不上劳累不劳累。」 赵治庭道:「司公公谦虚了,东厂如今已经成了圣上的左膀右臂,事情做的多也做的妥当。你的功劳有目共睹。」 「不敢担不敢担。」司三葆说着,一抬头看到了胡琼月,就抱了抱拳,「侧妃娘娘。」 胡琼月微微颔首,走到赵治庭跟前来,赵郁风蚊子似的喊了一声,「父亲。」 「你带风儿一起去?」赵治庭凝眉,胡琼月道:「是啊,风儿一醒来就闹着要娘,这边司公公又来了,妾身实在没办法,就只能带着他一起。风儿乖的,不会闹的。」说着又看着赵郁风,「是不是风儿,你会很乖不会闹的对吧。」 赵郁风看看胡琼月点了点头。 「行啊,小公子这么可爱,圣上看着也会高兴的。」司公公道:「殿下,侧妃娘娘,请吧。」 司三葆往旁边一让,胡琼月先将儿子放在车里,自己跟着进去,随即赵治庭也上了马车,帘子一放赵治庭就看着胡琼月道:「你带着风儿做什么,他还小,什么事都不懂,回头吓着他。」 「能有什么事吓着她?」胡琼月看着赵治庭,忍了一口气,笑着道:「没事,一会儿将风儿交给母后便是。」 赵治庭看着她,忽然就想起来昨晚醉春楼的那个女子,娇俏可爱,说话时眉眼弯弯的生动有趣……胡琼月虽也有风情,可总觉得缺了一点韵致。 他胡思乱想的没有再说话,待车马到了宫门,一家三口下来,司三葆已经在宫门口候着。 路过凤梧宫时,里面的刘嬷嬷出来,笑着行了礼,道:「皇后娘娘知道小公子也进宫了,遂让奴婢来接小公子去凤梧宫里歇着,这一大早的,怕累着小公子。」 胡琼月心里发冷,打量了一眼刘嬷嬷,又看着赵治庭,就见他跟吃了哑药一样不说话,她心头一恨,使劲掐了一下赵郁风。 赵郁风不是七八个懵懂小儿,他一疼顿时红了眼睛,哽咽的喊道:「娘……」 「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了,一早起来就黏着我。」胡琼月一边哄着儿子,一边笑着道:「要不,我抱在手里吧,他在我身边不会闹的。」 刘嬷嬷皱了皱眉头,看着赵郁风,这孩子自小胆子小,可要说黏胡琼月也不至于,当时为了讨好皇后娘娘,将赵郁风将宫里一住七八天,母子两人也是半点事没有。 今天倒是怪了,怎么就离不了了。 「行了。」赵治庭道:「就让她抱着吧,我在呢,要是闹了就让人送凤梧宫来。」 赵治庭开了口,刘嬷嬷自然要给面子,便应了是,笑着道:「行,那奴婢这就去回了皇后娘娘。」 刘嬷嬷一走,一行人又往前走,赵郁风小心翼翼的看着胡琼月,低声问道:「娘……我不能去祖母那里吗。」 「嗯。」胡琼月道:「不能。」 赵郁风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御书房内,赵之昂正在和赵峻说话,听到回禀就让杜公公请他们进去,司三葆则立在门口候着。 一家三口行了礼,赵之昂看见赵郁风就沉了脸,愠怒道:「将他抱来做什么。老杜,你带小公子去后殿玩去。」 「是。」杜公公上来抱赵郁风,胡琼月攥着儿子的手不散,赵郁风瘪着嘴,一张就哭了起来,道:「曾祖父,我想和娘在一起。」 赵之昂啪的一声拍了桌案,喝道:「你多大的人了,闹腾什么,夫子教你的知识都教狗肚子里去了吗。」 赵郁风吓的不轻,哇哇哭了起来。 「圣上息怒,圣上息怒。」胡琼月道:「风儿不懂事,我说说他就好了。」 赵之昂没心思和一个孩子较真,杜公公上来就强抱了赵郁风,转身就往后殿去,胡琼月欲言又止…… 「治庭,你来看看这是什么。」赵之昂将手里的一封奏疏交给了赵峻,由赵峻转交给赵治庭,「你仔细看看,再来告诉朕,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赵治庭神色莫测,看了一眼赵峻接过了奏疏,越看脸色越沉越黑,他惊的倒退了几步,震惊的盯着胡琼月。 胡琼月心头突突的跳。 怎么办,她要怎么办? 这个时候只能让他们觉得自己无辜了……否则,只要知道她的身份,她活成活不成理当别论,但是决计是做不了赵治庭的侧妃了。 胡琼月将手拢在袖子里,面上看着一派平静,可交握在一起的手,却是仅仅攥着,生生掐出了血痕。 「祖父!」赵治庭噗通一声跪下来,「孙儿……孙儿不知道啊。」 赵之昂道:「你不知道……」他说着,转眸看着胡琼月,「胡氏,朕问你,你和后宋是何关系,和户隽是什么关系,和苏正行什么关系,说!」 胡琼月抬头,只听到耳边咚的一声响,像是什么倒塌了,眼前灰濛濛的烟尘四起。 「我……」胡琼月噎了一下,赵之昂指了赵治庭掉在地上的奏疏,「你自己看看。」 胡琼月不敢去看,攥着拳头跪在原地。 「你说话啊。」赵治庭脸色铁青,回头盯着她,「你告诉祖父,这奏疏上说的事都是莫须有的,都是假的,你快说啊。」 胡琼月又看着赵治庭,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赵之昂,回道:「是!我本名户琼月,我的母亲乃苏正行的亲妹妹,我亦是青月郡主。」 赵治庭腿一软跌坐在地上,脸色煞白,喃喃的道:「你……你骗我。」 「倒是干脆。」赵之昂似笑非笑道:「好一个青月郡主。你和苏婉如一个在外,一个在内,是打算来找朕报灭门之仇的吗。」 胡琼月立刻摇头,「圣上,您是天子,是天命所定,妾身没有半点不服。更何况,您于我而言不但没有仇,还有恩啊。」 「嗯?」赵之昂失笑,问道:「什么恩?」 胡琼月膝行了几步,道:「我在后宋根本没有地位,虽是郡主,却是连猪狗不如。所以,当年您一统天下,最高兴的是妾身啊。」 「后宋无能,苏正行根本不配做君主,这天下註定是您的,您是众望所归。」 「至于妾身和殿下,真的只是巧合。妾身钦慕天下才情人品才倾心于他,和他是谁根本没有关系。更何况……」她看着赵治庭,满目神情,「妾身但年和殿下相爱时,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圣上明鑑啊。」 「明鑑,朕是要明鑑。」赵之昂不是赵治庭,要听她的儿女情长,「你只要告诉朕,你留在治庭身边,到底什么目的。」 胡琼月摇着头,「妾身只是因为爱殿下,才想和他长相厮守,别的想法一概没有啊。」 「治庭。」赵之昂道:「你说,如何处理。」 胡琼月眼睛一亮,看着赵治庭,满目的期待。 赵治庭看也不看他,跪在地上磕头,回道:「祖父,孙儿不知道,一切全凭您做主。」 「殿下!」胡琼月大喊一声。 赵治庭回头看着她,难道:「胡氏……不对,户氏,你骗我至此,你还想让我怎么样。后宋的郡主,你的身份可真够高的啊,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殿下。我的身份就这么重要吗。」胡琼月膝行去他身边,想要抓他的手,可被赵治庭甩开,她只得去抓着他的衣袖,「我们之间的感情,难道越不过这一点并不存在的仇恨,和无关紧要的身份障碍吗。」 「无关紧要?」赵治庭道:「什么是无关紧要?你骗我也是无关紧要?这么多年,你瞒的我死死的,一点没有和我说,你害的我差点身败名裂,差点……」差点被圣上怀疑。 「殿下。」胡琼月还要再说,赵治庭一把将她推开,勐然站了起来,道:「祖父,这个女人,任由您处置。」 赵之昂满意的点点头,道:「治庭果然长大了,分的清私情公义,不错。」 「孙儿惭愧。」赵治庭道。 赵峻在一边听着,心头冷笑一声,忽然开口问道:「父皇,既然她是后宋的郡主,那太子的毒……」 御书房中一静,赵之昂方才将这件事忘了,经由赵峻一提,顿时脸色如冰,沉了下来。 赵治庭也是一抖,抬头震惊的看着赵峻。 「太子的死是中毒。前几日那个老嬷嬷就是说是胡氏所为。当时胡氏口口声声说她没有理由,如今她的身份,难道不是最好的理由吗。」赵峻道。 赵之昂勐一拍桌子,喝道:「胡氏,毒、可是你所为。」 胡琼月面色煞白,摇着头否认,「不……不是我,我什么都没有做,我只是想要个家啊,圣上。」 「司三葆。」赵之昂大怒道:「好好审这个贱人,把你东厂所有的法子,都给她尝尝。」 司三葆进了门,拱手应是去带胡琼月。 「不要。」胡琼月浑身冰凉,摇着头,「圣上,圣上您听我解释,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我和后宋一点关系都没有。」 赵之昂抓了茶盅就朝她丢来,砰的一声砸在了她的头上,「你还想骗到什么时候,你当别人都是傻子不成。」 「你一个后宋的郡主,居然坑蒙拐骗到朕的跟前来了。」赵之昂气的发抖,「居然……居然毒害朕的太子,你居然……」他气的抚着胸口,半天喘不过来气。 「祖父。」赵治庭要去扶,胡琼月扑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腿,喊道:「殿下,殿下你快帮我求求情,殿下,你不看我的面,也要想想风儿啊,他还小没有娘。」 「风儿,风儿快到娘这里来。」胡琼月声嘶力竭的喊道。 赵郁风在内殿里哭了起来,想要跑出来,可被杜公公和一个小内侍拦住了,低低的劝哄声传来。 「你闭嘴。」赵治庭将胡琼月推开,「你还想骗我吗,你当我是傻子吗?」 胡琼月泪眼朦胧,「殿下,你记得吗,我曾问过你,若有一天我也和苏婉如一样是公主,你会不会和沈湛一样,无条件的信任和包容,你说你会的。你答应我的。你说的话我都记着呢。」 「苏婉如?沈湛?」赵治庭冷笑,「司三葆,还愣着做什么,将这个后宋的逆贼抓起来。」 司三葆应是,喊了羽林卫进来,拖着胡琼月就走。 胡琼月呆呆的看着赵治庭,愣住。 原来他当初说的话,都是可以随时收回的……不会的,不是的,她还没做皇后,她还没让苏婉如跪在她脚边给她磕头呢。 「殿下,风儿!」胡琼月反应过来,拼命的喊着,可并没有人搭理他,一路过去,以前对她俯首叩礼的人,此时此刻都木然的站在路边看着她的笑话,指指点点,慢慢憎恶。 就因为她的身份吗? 可苏婉如呢,苏婉如还是苏正行的女儿呢,为什么没有人憎恶她。 怎么会这样。 「胡氏。」司三葆咳嗽一声,道:「安静点,还有点体面。」 胡琼月一怔看着司三葆,嗤笑道:「司公公也在笑话我吗。」 「不敢。」司三葆道:「只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提醒您一句。」 胡琼月点头,「多谢了。」她冷笑了笑,没有再喊再闹,而是看着司三葆,问道:「你和苏婉如也有情分吧?你说,要是现在是她,她会怎么做?」 苏婉如会怎么做?她会用更阴毒的手段害了赵之昂吧?或者挟持了赵治庭?胡琼月心头冷笑,到底……她还是不如苏婉如手段毒。 「不会。」司三葆回道:「苏氏的话……她不会将自己置于这种境地。」 胡琼月一愣,她看着司三葆冷声质问道:「你的意思,苏婉如不会嫁给赵治庭?不可能,她还不是为了利用沈湛,而嫁给他了。」 「她和我没有区别!」胡琼月道。 司三葆低声道:「奶娘什么样子奴婢不知道,苏氏为人嘛……就算她是利用沈湛,那沈湛也是甘心被她利用,为她赴汤蹈火,这亦是手段啊。」 沈湛又不傻,可是人家乐意被利用,司三葆笑了笑看着胡琼月。 胡琼月一瞬间面若死灰,无言看着司三葆。 东厂阴冷,牢狱用的不算多,可这几年也死过几个人,阴森森的,胡琼月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到这里来,牢门一开她被推了进去,她以为被被关在里面,却不料,几个内侍进来,直接将她往铁架子上一挂,手脚捆住半吊着。 双腿张开,以一种极其屈辱的姿势吊在铁架子上。 「放我下来,你们好大的胆子!」胡琼月气红了眼睛,大怒喝道:「你们这阉人,放我下来。」 司三葆坐下来,小田公公给他倒了茶,笑眯眯的道:「公公,这位娘娘终于进来了啊。」 「嗯,她也逍遥够久的了。」司三葆不耐烦听胡琼月喊,打了个眼色,已给内侍上去就是一巴掌,喝道:「到这里来了,你当你是谁,再喊一声吵着我们耳朵,就立刻拔了你的舌头。」 胡琼月长这么大,除了苏婉如打过她以外,没有人动过她,她气的整个人都在发抖,看着司三葆,咬牙道:「司三葆,你不得好死。」 「死的事谁知道呢。」司三葆靠在椅子上看着她,小田公公一笑,道:「公公,奴婢觉得她和苏姑姑不大像啊,苏姑姑多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姐妹间差这么多呢。」 「你闭嘴。」胡琼月道:「整个贱人有什么好,她和你做了什么骯脏事了,你说她好。」 小天公公呸了一声,道:「她有什么好,她也坑了我们呢。不过呢,人分好赖,就你这样的,我们还瞧不上呢。」说着冷笑一声,「您省省力气吧,一会儿我们用刑您还不知能受几回。要不,现在招了,指不定还能死的体面一些。」 胡琼月摇着铁架子嘎嘎的响着,恨不得一头将这些人五马分尸。 苏婉如陪着儿子在门口捏泥巴玩儿,看着八月一头一脸的泥点子,她噗嗤一笑,用手又抹了儿子一脸,道:「花脸猫。」 「娘。」八月嘟着嘴,「你看天上飞的什么鸟,我怎么不认识。」 苏婉如嗯了一声,抬头看着天,「哪有鸟啊,娘怎么……」她的话没有说话,就感觉脸上一凉,八月沾了泥巴的小手煳了她一脸,她惊了一跳坐在了地上。 「哈哈,娘也是花脸猫。」八月笑的趴在地上。 苏婉如瞪眼,居然着了儿子的道了,她气道:「相公,你儿子欺负我!」 「我爹不在。」八月咯咯的笑,得意的扭着屁股,「娘是花脸猫,娘是花脸猫!」 苏婉如气的将八月扑倒在地上,一把搂住她,煳他的脸,道:「小兔崽子,敢欺负你娘,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 「哈哈。」八月笑的摇着头,「梅叔叔,快来救我。」 梅予站在门口抱臂笑着,无奈的道:「我可救不了你,你娘厉害着呢。」 「娘啊,娘啊……」八月挤了挤眼睛,母子两人一边打架一边爬起来,八月忽然哎呀一声,喊道:「我的眼睛……」 苏婉如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弄着泥巴了。」 「嗯嗯,是的。」八月点着头,苏婉如回头喊梅予,「你快来看看。」 梅予紧张的过去,道:「别动,我抱你去洗洗眼睛。」他一蹲下来,八月就扑了过来,「娘,快来。」 母子两人,煳了梅予一身的泥巴。 「可真是……」梅予道:「太坏了你们。」他坐在地上喘着气,看着面前看不清脸的母子两个,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失笑。 「公主。」梅予索性坐在地上,看着苏婉如道:「燕京来信了,说郡主被抓了。」 苏婉如扬眉点了点头,道:「好啊。」她摸了摸八月的头,喃喃的道:「可要慢慢死,好歹让我这个姐姐在她死前能见她一面才是啊。」 多可怜,她这个姐姐也得送她一程才行。 梅予噗嗤一笑,侧耳听了听声音,道:「听,是不是哭声,从哪里传来的?」 「好像是城外。」苏婉如凝眉道:「城外怎么会有哭声?」 ------题外话------ 今天没了哈,明天见!么么哒。预告一下,我可能没几天就要完结了,具体几天我也不知道,找个合适的节点。我来问问编辑,现在一般文完结都是怎么更新的。 以前我都是一章五万,后来变成两万。现在不知道咋弄了。你们知道不知道别的作者都是怎么完结的?
230 将计 数百人的哭声,震天动地,让听者心头寒凉悲恸。 「儿啊。」城门上,有老妇人在喊,声嘶力竭,「娘不期望你大富大贵,娘只想让你堂堂正正的活着,顶天立地,死后能有脸去见祖宗。」 「爹爹。」小孩子的声音,稚气未脱,「爹爹,我好想你啊。」 「夫君!」女子的声音,透着期盼和思念,「夫君,你快回来吧,难道要与我们隔城相见,成为仇敌吗。夫君!」 一声声的传来,引得后宋军中响起低低切切的哭声,不敢乱动可心却跑到了城内。 「娘!」不知道是谁回了一声,「娘,儿子还活着,儿子没死!」 沈湛放了笔,从军帐中出来,周奉迎过来低声回道:「侯爷,是对面的人将咱们这边将士的家人找来了,他们这是打算用亲情来瓦解我们军心啊。」 沈湛微微颔首,站在篱笆墙内看着对面,两地相隔不到千步,听的不算真切,看了一刻又转眸往自己军中去看,就看到篱笆墙边密密麻麻站了许多人,眼巴巴的看着对面。 似乎想要去,却又不敢。 「侯爷,如果再这样下去,恐怕对我们不利啊。」周奉低声道:「对面虽只找了五六十人的家属,可那六万人感同身受,都在偷偷抹眼泪呢。」 本就是俘虏而来,虽也曾跟过沈湛,但毕竟局势有异,想让大家一条心,这是很难做到的。 「无妨!」沈湛道:「告诉他们,谁想过去就过去,这里不强留任何人。」 周奉一怔,担忧的道:「要是……」人过去了就是兵力啊,不是他们的人那就是敌人,是敌人就不能留,「要不,谁过去半道上就射杀了?」 沈湛摆了摆手,无所谓的道:「没事。婉婉说路都是人选的,脚在他们身上,他们有这个支配权。」 周奉想了想这句话,顿了一刻跟着沈湛重新进军营,「那……属下去告诉大家?」 「去吧。」沈湛道:「谁要走,这个月的军饷提前发,让他们带过去跟着家人好好团圆。」 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太过仁慈了,周奉想了想还是忍住了没有说。 对面城楼上,孔江拿过千里眼对着这边看,笑了笑,道:「有效果,对面的篱笆墙站了那么多人,这一喊对面八万人就有八万条心了。」 「这打仗心不在一处,还打个屁啊。」孔江放了千里眼,和城楼上的家属道:「接着喊,将你家儿子,男人,父亲喊回来了,老子赏五两银子一个人。」 「谢谢军爷。」那些妇人孩子也不懂,一听无两银子就更加卖力的喊了起来,爹,儿子的不停的吆喝着。 难受是真的难受,思念也是真的,所以喊出来的感情并没有作假。 忽然,有人喊道:「大人,您快看。」 孔江一转头,就看到有人翻过了篱笆墙,一步三回头的往这边来,不停的回头看着,似乎很害怕的样子的。 「认出没有,是谁家的。」孔江眼睛一亮,随即有个女人兴奋的道:「是我男人,是我男人。」 孔江道:「喊!」 「孩子她爹。」那女人挥着手,跳着喊道:「我在这里,我和儿子都在这里。」 男人看着近在咫尺的女人和孩子,迫不及待的跑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去看,身后是后宋的军营,昔日同生共死的手足,他再走几步,就会变成敌人,下一次见面,大家就要刀兵相见不死不休了。 「对不住。」男人行了礼,掉头就冲着泽州城里跑,身后有人喊道:「叛徒,杀了那个叛徒。」 嗡嗡的闹腾起来,忽然有人打断话头,回道:「他媳妇孩子都在城楼上,谁他妈是叛徒,他不是。」 「我……我也过去。」随即有人喊道:「我……我也去。」 紧接着又有两个人爬出了篱笆院,朝着那边跑,裘戎举起弓拉开,正要射箭,却被周奉一把拦住,道:「侯爷说让他们过去。」 「先生。」裘戎道:「这个头不能开,否则就如开闸的水,收不回了。」 周奉点头,「我也是这么劝侯爷的,但是侯爷说人心不在留不住,就随他们的意。」 裘戎收了弓箭,气的摔在地上,怒道:「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真不得一箭穿心钉在墙上晒成肉干。」 「他们本来就不是我们的人。」周奉道:「现在过去,也是情理之中。」 裘戎气的踢了一脚篱笆,怒道:「我去找八哥。」说着转身就走,周奉摇了摇头跟在后面去找沈湛。 对面,孔江很高兴,喊道:「开城门,让他们进来。」 城门吱吱嘎嘎开了一条缝,跑过来的三个人钻了进去,城内响起了一片欢唿声,孔江很高兴,喝道:「继续喊,要将咱们的兄弟都喊过来。」 「要让沈湛自取灭亡。」孔江兴奋的来回走,下了城楼,拍了拍回来的三个人的肩膀,道:「好兄弟,你们被逼无奈我们理解,现在回来了,大家依旧是兄弟。」 那三个人跪地行礼,道:「多谢将军收留,我们兄弟一定肝脑涂地,为大周效力。」 「好。」孔江哈哈大笑,道:「来人,一人赏五两银子,给一天的假。」 三个人磕头,城楼上的家属下来,三家人抱在一起哭作一团。 孔江回自己的房间,铺纸写奏疏,将今天的情况悉数禀奏赵之昂,信三日后送到燕京,赵之昂看后心情好了很多,哈哈笑着和杜公公道:「不是自己人就不是自己人,还想用老子的兵打老子,他沈湛算个什么东西。」 「圣上英明。」杜公公笑着道:「有您坐镇,后宋军支撑不了多久。」 赵之昂微微颔首,正要说话,水公公在门外露了个脸,赵之昂道:「鬼鬼祟祟做什么,有什么事进来说。」 「是。」水公公进来,行了礼,道:「太孙殿下在殿外候着求见。」 赵之昂脸一沉,怒道:「让他滚,老子现在不想见他,这个蠢货。」 「是。」水公公忙垂头应是出了门来,抱歉的和赵治庭道:「殿下……圣上他正忙着,要不,您明儿再来?」 赵治庭当然听到了赵治庭的那个滚字,垂头丧气的点了点头,垮着肩膀回走,迎面便碰到了赵峻,两人互相见了礼,赵峻道:「今日可有空,去我府中喝一杯?」 「五叔,近日无心吃酒,改日我做东请五叔。」赵治庭说着,拱了拱手,绕开赵峻走了。 赵峻颔首,回头看着对方的背影,眼底划过得意。 蠢货!和你老子一样蠢。 赵治庭往凤梧宫去,门口守着的女官见着他,尴尬的道:「殿下,娘娘说了,这几日让您在家里好好歇着,也不要常来宫里走动,她身子好不用时时来请安。」 这就是不想见到他了,赵治庭不甘心的朝殿内看了一眼,喊道:「祖母!」 「娘娘。」刘嬷嬷给皇后捏着肩膀,低声劝道:「殿下心里也难过,要不,您见见他?一家人,说开了就行了。」 皇后摆手,「让他自己想几天,否则他一辈子都没长进。」说着想起了赵标,「可怜我儿,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去了。」 刘嬷嬷听着嘆了口气,喃喃的道:「太孙殿下也是,那个女人有什么好的,偏偏他迷住了。害的太子殿下……唉……」 「所以我生气,纵然他也是我骨肉,可我心里这口气还是咽不下去。」皇后气的摔了茶盅,道:「当初让他不要这个女人,他偏偏不听,不撞南墙不回头,现在好了,娶了个仇人祸害,害死了自己老子,这个蠢货。」 刘嬷嬷也无话可说,朝外头看了看,赵治庭已经走了。 回了太子府,太子妃病倒在床上,他换了衣衫进了卧室,太子妃见他进来,就翻身朝里面睡着,赵治庭喊了一声,「母亲。」 「你不要喊我。」太子妃道:「你让我冷静几天,免得我见着你,会说出恶毒的话来。」 赵治庭也生气,「你们一个两个,凭什么这么对我,我要是知道她的身份,我怎么可能娶她。我也是无辜的。」 「你无辜的话你父亲怎么办,你让他九泉之下情何以堪。」太子妃坐起来,哭着道:「你这个不孝子,你害死了你父亲。」 赵治庭双眸血红,气的道:「我没有,您不能这么说我,我也不想。」 「就是你害了你父亲。」太子妃憋着一口气,没头没脑的打着赵治庭,「你这个孽障,孽障!」 赵治庭痛苦的推开太子妃,甩袖就走,「是,是我的错,我去死行了吧。」说着就负气出了门,在街面上走了一圈,发现无处可去,便一转头去了醉春楼。 里面的老鸨自然是认得他的,一见到他就扑了过来,「赵公子,今儿可是来找昭儿姑娘,是喝酒还是听曲儿,过夜是也是可以的。」 「喝酒。」赵治庭说着上了楼,那位昭儿姑娘已经迎在了楼梯口,笑盈盈的上前来行了礼,道:「赵公子。」 赵治庭打量着对方,大大的眼睛,笑起来嘴角两个酒窝,眉宇间透着一股子娇蛮的劲儿,他看着就有种熟悉感,欢喜的很,「走,陪我喝酒去。」 「奴家今儿不喝酒。」昭儿姑娘道:「奴家的花还没绣好呢,要不,您喝酒我在一边陪着您?」 绣花?赵治庭眉梢微扬,点头道:「好,你绣花。」说着就进了房里,丫头摆好了酒菜,他自斟自饮,昭儿姑娘就坐在靠窗的绣架前绣花,垂着头两条麻花辫垂着肩膀上,黑黝黝的,时不时抬头冲着他一笑,他心头顿时酥了一半。 「公子喜欢我吗。」昭儿姑娘问道:「我是不是很好看。」 这话似曾相识,赵治庭点了点头,道:「喜欢。」 昭儿姑娘掩面一笑,眉眼都弯了起来,啥事可爱。 燕京的事孔江不知道,赵之昂的口谕到他手里的时候,已经是六天后了,此刻,已经有一百十三人翻过了篱笆墙进了泽州城,再接再厉,人一定会越来越多。 「大人。」他的副将问道:「圣上怎么说?」 孔江就道:「圣上当然是高兴,夸奖了我们办事有力。」 「等咱们的人都过来了,咱们就出城去,弄死外面那些人。」 大家心情很高,泽州城内军情激昂。 「大人,大人。」忽然有人沖了过来,「对面打起来了,似乎有人要过来,裘戎不让,两边打起来了。」 孔江眼睛一亮,激动的道:「走,去看看。」 他们上了城楼,属下递过来千里眼,果然就看到对面军营里闹哄哄的,孔江在人群里一眼找到了沈湛,「那是沈湛!」 就看到,沈湛正拉着裘戎,和众人喝道:「都给老子住手,谁想过去就赶紧滚。」 「侯爷,是您说的,要是我们过去了,您不准背后出手杀我们兄弟。」有人不怕死的吼道。 沈湛一摆手,道:「滚!」 那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鼓励的点点头,一鼓作气的喊道:「不想留的,跟我走。」 一瞬间,附和声四起,「我!」 孔江激动不已,哈哈笑道:「对了,就是这样,这一次至少有五六百人。」 「大人,人……是不是多了点?」他身边的副将犹豫的道。 孔江微微颔首,道:「无妨,进来后派人先看着几日,确定无事了再放出来。」人不算多,孔江觉得没什么事。 「好。」副将点头,让城楼上的兵士挥着手,喊道:「兄弟们,快过来!」 这边一大队人马开始翻篱笆墙,有人直接从军营门口出来,孔江拿着千里眼盯着沈湛,就见对方黑着脸杀气腾腾压着怒火的样子,他哈哈大笑,道:「沈湛憋屈的样子,太解气了。」 楼上的人也跟着高兴。 「王八蛋龟儿子的。」裘戎一脚踹倒了篱笆墙,孔江看见了更高兴,道:「军心散了,下午咱们出城打的他们找不到爹娘。」 一共六百二十人,加上前面过来的一百多人,这七八天的功夫就来了七百多人了,孔江觉得只要他们再加把火,就一定还会有收穫。 下午,城中战鼓擂响,孔江亲自带兵打了出来。 这边裘戎带兵迎战。 大周的兵,情绪高昂,打了两个时辰裘戎落败,撤兵。 孔江哈哈大笑,领兵回了城中,晚上办了庆功宴,众人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唱着军歌,嘹亮的号子从城内传出来…… 孔江难得多喝了几杯,有些微醺的上城楼巡视了一通,吩咐了大家好好守城,又去看了今天进城的几百人,说了一些鼓励的话,就又上城楼,在班房里睡觉。 觉睡到半夜他忽然惊醒,就听到隐隐约约外面传来打斗声,他惊的坐起来,直接沖了出去,随即大惊。 城墙下,万千的人密密匝匝的立着,后宋的军旗和一个硕大的沈字高扬,随风猎猎舞动,他大喝一声,抓了千里眼,当头就看到了沈湛坐在马背上,停在最前面。 千里眼狭小的视线里,沈湛唇角一勾,笑容讥讽。 「不好。」孔江心头一跳,大喝道:「来人。」 他话落,城楼下再次传来打斗声,乒桌球乓的打斗着,随即城外,沈湛喝道:「攻城,今夜拿下泽州!」 哪有什么军心溃散,哪有什么退缩不敢打,哪有今天下午的畏首畏尾,百千人齐声高唿,声音雷动,轰隆隆的砸在对方的耳朵里。 「沖啊。」云梯,长弓,连弩,人墙,一瞬间准备妥当,直奔城墙下,城楼上孔江的兵应战,投石器,弓弩,长矛自然都是准备的充足,两边瞬间战开,有人从云梯上被长矛捅了下去,有人被投石器砸中倒在地上,有人中箭倒在马蹄边,也有人翻过城墙瞬间被戳成了蜂窝丢下城墙。 但只是一瞬间,不过几个人的伤亡,随即有人喊道:「城门……城门开了。」 「快下城。」孔江喊着自己沖了下去,随即又听到身后有人喊道:「他们上来了,快杀!」 像是一条拦着汹涌河水的堤坝,忽然溃了一个缺口,然后,发现四周出现了无数个孔眼,缺口开始漏水,孔江补了脚下,手边又溃了,补了身后,身前却撕裂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进城!」沈湛大喝一声,骑着马冒着箭雨,带人冲进了城内,城门口都是人,乒桌球乓的打斗,有人喊道:「侯爷,小的们幸不辱命!」 沈湛喝道:「好样的,有种!」 沈湛起身,离马纵身一跃,踏在人头上、肩膀上,手中的长刀一路划过去,有人开了膛有人断了膀子,一片哀嚎声中,城门彻底大开。 「孔江何处。」沈湛大喝一声,话落立刻就有人回道:「爷,在那边!」 沈湛顺着人指的方便,就看到人群里有人掉头往后跑,沈湛冷笑一声,道:「孬种!」 ------题外话------ 晚上十点还有一章!
231 好奇 沈湛一路打杀过去,不待孔江走远,一刀挥过去,孔江低头险险避开,不得不挥刀而上,喊道:「沈湛,你使诈,卑鄙。」 「喊人哭山头,就不卑鄙?」沈湛冷笑道:「想散老子的军心,老子送你上西天!」 孔江 说着,一刀过去,孔江嗷的一声跌倒在地,一条腿只连了半边的胫骨,不等他反应到疼痛,脖子上已经被架住了刀,他大喝喊道:「爷,八哥,八爷……我投降,我投降。」 「你算个屁,老子瞧不上你。」沈湛抬头,噗嗤一声砍了孔江,「什么人都投降,老子还得多浪费几个馒头。」 孔江倒在地上。 沈湛一回头,后宋的军旗已经在城墙上迎风招展,他一刀砍翻了一个兵士,喝道:「要投降的趁早,迟了老子就将你们全填坑了。」 「我投降,我投降。」无数人放了兵器投降,沈湛啐了一口,道:「封了城门,若有出城者,杀无赦。」 有人应是。 「兄弟们!」沈湛喝道:「今夜,咱们到漳州喝酒去!」 万人应道:「去漳州喝酒!」 燕京城中,军情一路投进皇城中,杜公公颤抖的接过来,赵之昂起身接过,脸色瞬间煞白,一边里,皇后问道:「怎么样?」 「彰州失守!」赵之昂噗通一声坐下来,皇后惊的坐起来,「怎么会,前几天不是在泽州吗,孔江人呢,怎么会连丢了两城!」 赵之昂无力说话。 允州城外的镇子里,应该苏季带兵驻扎着,所以格外的热闹,军营里兵士缺的东西都到这个集市来买,有的人买滷菜,有的人偷偷买上一罈子酒,几个人分着尝几口,也不吃嘴,就过过嘴瘾。 路边没几日多了几家窑子,但生意却并不好,所有人都知道,苏季这个人只是看着温和,对人和煦,但是谁要是坏了他立的军规,他是半分情面都不会讲。 所以,尽管窑子里的姑娘露着半个胸脯,尽管路过的兄弟们蠢蠢欲动,却没有一个人敢进去。 「二爷说了,等进了允州,分开来一人半天假。」有人呵呵笑道:「咱们记着喜欢的姑娘,等休息的时候再来。」 大家笑着说着荤段子,停在路边一个卖冰的小厮面前,「这冰,怎么卖的。」 「大爷,这冰二十个钱一块。」小厮笑着指着被厚厚的棉被裹着的在树荫下的冰,「你们要是要,家里的地窖里还有,便宜卖给你们,送货上门。」 「音姑娘晚上常常热的睡不着起来坐门口纳凉,」一个兵士道:「咱们没事,可不能热着她了。要不,我们凑钱给音姑娘买点冰,今晚好歹也能睡一夜踏实的觉?」 「二爷那边也买点。」几个人商量着,和小厮道:「成,送一车冰去军营里,到时候我们会有人在门口等你们。」 小厮眼睛滴熘熘一转,随即笑着道:「成吶,一会儿小的就给你们送去。」 「早点。别等天黑。」兵士们说说笑笑的就走了。 军中人多也热闹,若是不打仗一到晚上,总有人站出来唱个调子,大家围坐着起闹打闹,以消遣这漫长的夜。此刻天已经全黑,有三个人拉推着一辆牛车慢腾腾的赶了过来,刚到门口就有守卫的兵士问道:「什么人,来做什么。」 「我们奉命,送冰块的。」拉着车的小厮笑呵呵的道:「路上车坏了,冰又化掉了」 守门的人打量了一眼小厮,长的白白净净的,他早就得了兄弟打招唿,闻言挥手道:「去吧,直接送音姑娘和我们二爷帐子里去。」 「二爷和音姑娘的帐子在哪里?」小厮点头哈腰的问道。 守门的人就指了一下,「第二道口往前走,第七个帐子是二爷的,第八个则是音姑娘的。」 「是、是。」小厮带着两个同伴,推着拉着带着牛车进了军营,一道口相隔很宽敞,牛车过去绰绰有余,不一会儿到第七个帐子那边,门口依旧有人守着,见他们来问道:「干什么的?」 「兄弟们怕二爷和音姑娘热,所以送点冰块来。」小厮笑着道:「要不,小哥您帮忙搬进去?」 守门的道:「自己搬,手脚麻利点。」 「好,好。」小厮两个人搭着手,将冰搬了进去,一进门就看到桌案前坐着一个年轻男子正伏案在写什么,听到声音抬头看了他们一眼,问道:「谁让你们送的?」 小厮解释了一通,男子颔首,道:「放墙角吧。」 几个人眼睛咕噜噜转着,将冰块放在角落里,房间里一下子就凉了许多,让人舒服的很,小厮门出去,就听苏季道:「让段震和音小姐来一下,我有事和他们说。」 外面的人应是去找朱音和段震。 小厮们又赶车去了第八个军帐,朱音正要出来,见了他们怔了怔,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去了隔壁,三个人对视了一眼,迅速进了门,两个人搬冰块,一个人站在门口将牛车掉头。 车很大,竖着走没什么,一掉头就将路拦住了,那牛也倔的很扯扯拉拉的就根树桩似的,后面过来巡逻的人喝道:「动作麻利点,什么地方,也是你们能逗留的。」 「是,是。」小厮笑着点头,道:「这牛不听话,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说着,就见帐子里的人出来了,笑着道:「对不住,我们这就走。」三个人合力拉着空了的牛车,极快的出了军营,走了许久身后并没有人追来,他们又赶紧甩了几鞭子,低声道:「东西拿到没有。」 「拿到了,图纸都在桌子上。」有人回道:「他们真够大意的,居然就这么随意摆着,都是极好的阵型图,那位音姑娘还真有点本事。」 另一个人答道:「行了,东西拿到了我们今晚就回京,此番立了大功,司公公定然会高兴的。」 「走,走。」三个人进了个巷子,将牛车停在原来的地方,随即各自换了一身衣服,快步进了一个宅子,过了一会儿,三个人分别从里面出来,往不同的方向骑马而去。 而宅子里的灯依旧亮着,有人在里面走来走去,若细细去看,这是一家新开的窑子,里面还有女人在嘤嘤喊着,声音撩拨的人心头髮痒。 夜色渐深,窑子的门口人来人往,时不时有男人进去,又有男人出来,就在这时,一起结伴来了十几个高大健壮的男人,在门口喊道:「有人没有,活的还是死的。」 「哎呦,大爷您说笑了,人当然是活的人了。」里面老鸨出来,笑着道:「哎呀这么多人,咱们姑娘少,这恐怕就要等一等了。」 领头的道:「几个姑娘啊,男人也行啊。兄弟们不讲究。」 「大爷您说笑了,我们这男人……」老鸨的话没说完,门已经关了,过了一会儿就听到里面传来老鸨的一声惊叫,喊道:「你们什么人。」 「回去告诉司三葆。」有人低声道:「在我们苏二爷背后玩猫腻,让他在燕京等着。还有,那阵型图你们偷了能看得懂吗,作死的东西。」 老鸨惊叫一声,骇的道:「你们……你们都知道。」 「呸!你们谁来谁走我们要是都不知道的,那天下还打个屁。」 这边里,三个人分了方向而走,一人往允州城去,不过二里路,才走了一半,平地里忽然就冒出了七八个身影,像是从地上长出来的一样,拦住了去路。 骑在马上的小厮惊的一叫摔下马来,对面就有人低低的笑道:「段大哥,这小太监忒没用了。」 「司三葆的人,就只会阴司手段而已,和咱们不一样,是顶天立地的男人。」段震一笑,上来将小厮一提熘,栓紧搭在马背上,跟破包似的带走了。 其余二人亦是如此,三个小厮又重新在军营碰上了。 跪在苏季跟前,三个人面若死灰,苏季扬眉看着三个人,道:「在镇上开了那么窑子,以为我招来的都是山匪,就经不得诱惑?」 三个人面色微变。 「又来偷图?」苏季道:「是司三葆吩咐的,还是赵之昂?」 三个人摇着头不说话。 「那就是赵之昂了。」苏季道:「这样,你们三个人我只能放一个人回去报信,其余两个我是要杀了的。给你们一刻钟时间,选一个人活着去报信。」 三个人面色大变,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我!」其中一人当先喊道:「我,放我回去,我回去。」 另一人道:「我!」 三个人吵了起来,乱做了一团,苏季道:「我再退一步!你们有什么值得的消息,告诉我,说不定我还能多放一个回去,就你们的命,我取不取其实无所谓,全在你们自己想活还是想死。」 三个人你看我,我看着你,其中一人飞快的道:「奴婢……奴婢又消息。」说着走了几步,道:「圣上派人出去了,很有可能去借兵去了。」 「借兵?」苏季扬眉问道:「你确定?赵之昂从什么地方借兵?」 那人摇着头,「不知道,奴婢只是听了一耳朵而已,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这消息还算是不错的。」苏季指了指说话的人,和段震道:「让他走吧。」 其他两人一看这情形,立刻争先恐后的要说话,苏季摆了手,道:「行了。把他们杀了吧。」说着,不等两个人再说话,段震就将人堵了嘴拖了出去。 方才说话的小太监看着同伴死在后面,吓的拔腿就跑。 苏季靠在椅子上,眉头微拧,手中的笔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面,发出单调的叮叮噹噹的声音,朱音从外面进来,咳嗽了一声,道:「二哥。」 「嗯。」苏季睁眼的一瞬间,眼底的冷厉杀意消失无踪,含笑道:「音音,坐吧。」 朱音点头,在他对面坐下来,道:「我们明天要攻城吗?」 「今晚攻。」苏季道:「怎么了?你也想去吗?」 朱音想了想,摇头道:「我不去。只是问你一下,那我现在去睡会儿,怕后半夜太吵我睡不着。」 「真是聪明,现在睡觉最合适了,快去吧。」苏季道。 朱音应了回去,军帐里放了冰块,凉丝丝,她果然合衣躺在床上睡着了,睡到半夜就听到山摇地动的喊杀声,她起来点了灯,坐在桌前喝着凉了茶。 喊杀声音一直持续到天亮,朱音感觉声音停了下来,她才出了军帐,就看到大家回来了,她找到段震,问道:「苏二哥呢?」 「二爷有点事去了。」段震道:「音姑娘也是一夜没睡吧,这会儿正好可以休息一会儿,二爷说下午还要再打一场。」 朱音点了点头,走了几步又想起来什么,回头看着段震,干巴巴的问道:「你们……都没受伤吧?」 「没有。」段震笑着道:「多谢音姑娘关心。」 朱音点头回了军帐接着睡觉。她睡的并不沉,中午时分就醒了,一起来就听到帐子外面的人议论道:「二爷带回来的那个女人是谁啊,戴着面纱,看身形应该是个美人。」 「肯定没有音姑娘好看。」一个人道。 大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随即有人道:「裹的严严实实的又不说话,哪能看出好看不好看。」 「行了。二爷的女人,不是我们能议论的。」另一人嘘了一声,大家就不再说了。 朱音在床沿坐了一会儿,好半天才站起来,走出帐子,大家看到她都笑着打招唿,「音姑娘,你起了啊。」 「嗯。」朱音问道:「苏二哥带了人回来?俘虏吗。」 被问话的兵士回道:「不是俘虏,人在二爷的军帐里呢。」 「哦。」朱音道:「我去看看。」 她说着就朝那边去,后面的人跟着她追上去,笑着道:「音姑娘,二爷说不让别人打扰。」 「我也不行?」朱音问道。 那人尴尬的笑了笑。 「知道了。」朱音点头,步子一转就又重新回去,洗脸吃午饭,坐在桌前看书,看了几页就翻了扇子出来摇着,越要就觉得越热,过了一刻她起来出来,径直往苏季的军帐那边去。 「音姑娘。」段震笑着应过来,道:「殿下出去了。」 朱音扬眉,问道:「去哪里了?一个人吗。」 「还有别人……两个人。」段震想要说什么,顿了顿说了别的,「殿下说两日内他会回来。」 朱音哦了一声,第一次对一件无关紧要的事特别的好奇,她很想知道苏季带了那个女人是谁,他又和那个女人去了哪里,去做什么了。 但是她问,好像又没有理由。 朱音想了很久,整整两天没出过军帐,将一副图磨完她踏踏实实睡了一觉,夜里被打斗声吵醒,就听到地动山摇的唿喊声,「杀!」 「杀!」 她披着衣服跑出来,牛油灯的光线跳动着,人头攒动,鼓声震耳。 「音姑娘,你小心啊。」身后有人匆匆往外面去,朱音问道:「苏二哥回来了吗,为什么今晚攻城?」 那人不过一个兵士,也不清楚,只道:「不清楚啊,今晚是段大哥带兵,庆文先生在后面指挥呢。」 「知道了。」朱音点了点头,往前走了几步,站在篱笆墙边看着对面,很远的地方是城墙,她看的不是很清楚…… 有人架着云梯往上爬,有人从城墙上掉下来,有人沖了上去,朱音盯着人群,不知道在找什么,反正就是很认真的在找! 翻过篱笆墙,她趿着鞋子跑进人群里,一支箭飞过来有人替她挥开,她来不及说谢谢,和那人道:「派阵啊,用连弩。」 「音小姐这里危险,」段震拉着她后退,道:「你快回去。」 朱音摆着手,来回的看,这是她第一次真正上战场,却很奇怪的,心里特别的平静,她道:「这个距离在射程内,你让兄弟们用连弩,箭头沾油点火投进去。」又道:「如果高度不够的话,可以搭人梯,三个人搭一个人梯,高度就够了。」 段震听着心头惊了惊,道:「好。」他说着,一回头道:「连弩,布阵!」 「牛油,火!」段震声音极大,在人群后极具穿透力,「搭人墙。」 人墙搭起来,火腾腾烧着,连弩砰的一声齐发。 像是落入人间的星子,啪的一声砸在城中,一瞬间城墙上火光点点……随即,第二波……第三波…… 「好像不行啊。」朱音皱着眉头想着,「烧不起来,是因为城墙上没有易燃的东西吗?」 她看着段震,面露抱歉。段震冲着她一笑,道:「音姑娘的办法很好,没关系的。」 朱音没说话,想起来什么,问道:「二哥呢。」她话落,忽然城墙上腾的一下火光炸开,仿佛勐然出现的太阳,将四周里照的亮若白昼。 「怎么回事。」朱音奇怪的道,段震眼睛发亮,哈哈大笑,道:「撞,撞城门!沖啊!」 一瞬间,无数人推着板车,托着巨大的木桩,朝城门撞去! 轰! 是木头撞在门上的声音。 轰! 是火光烧的更高更烈,熊熊大火在城墙腾腾跳动着,有敌军在火中打着滚嘶喊…… 朱音看的目瞪口呆,看着城墙上,盯着那一块不曾烧着火的缺口,五六尺的宽的样子,像是被人故意留的缺口。 随即,她就看到有一个人影出现在其中,四周火光炽亮,那人就在火光中,墨发飞扬,神色英武,她看着心头突突跳了起来。 「他怎么做到的。」朱音喃喃的自言自语,回答她的是轰的一声,有什么倒塌了,随即无数人的声音,喊道:「沖啊!」 血腥味夹着烧煳的气味飘来,朱音依旧盯着城墙上看着,那人身影已经不在了,但她此刻看着,那人似乎以及在,宛若天神。 ------题外话------ 明天见,么么哒!
232 兄妹 苏季从城墙跳下来,踏在临近敌军的肩膀,那人被踩的骨头断裂,捂着肩膀倒在一边。他落地便有人发现他,立刻举刀而上,一瞬间将他围困在中间。 长矛挑着寒光,弯刀锋刃凌厉骇人,弓箭里三层外三层,有人喊道:「是苏世元,抓住他!」 「苏世元,你居然有胆子独闯允州城,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咚咚的撞击城门的声音传来,苏季长刀一挑,看着李骁,道:「李骁,当年你主子和我打时,你不过是个马前卒。得亏你主子去了,否则,你可能还是个马前卒。」 「你我,到底是谁把自己当回事呢。」苏季说着话,人并停,他挑开面前一人的,挡住飞来的剑,衣袍翻飞身姿轻盈,还不忘轻蔑的扫了一眼李骁。 李骁大怒,当年他跟的赵之昂的南军,跟着吴任,但吴任为人比较霸道,李骁立功也被他吞了,一次出征时,李骁放了冷箭吴任死在战场。 此事被老长兴侯知道后,李骁非但没有升迁,还在赵之昂登基后,派来做了允州小小的禁军统领。 若是这一战能打的好,老长兴侯也去了,将来他的前途想必会有起色。 「可恶,」李骁拼了命,挥着长缨枪沖了过去,苏季呵的一笑,道:「给你一刻钟时间逃命,咱们还能济南再见,若不然,明年今日就是你的死忌。」 「苏季,我和你不死不休。」李骁上前,长枪挥舞,两边里他的属下跟着他一起上,苏季一人对几十人,虽不至于立刻能脱围,但想要伤着他也不可能。 城门口,每撞击一次,城墙似乎都跟着颤抖起来,而城墙上,那巧留的缺口处,有人翻了进来,在腾腾的大火中,跳进了城楼上,沖了下来,喊道:「二爷,我们来了!」 「妙哉。」苏季哈哈大笑,不知道为何突然想到了「满江红」,这是他当时为什么定了这个这个名字,他大笑,长刀杵地,人一跃而上,明蓝的衣袍,犹如秋日里的天,立于刀上,负手,一笑火光中眉目绚烂,熠熠生辉…… 「怒髮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铿锵,人立,声起,在喊杀声,在一具具倒下的尸首中,他唱念而起,人落下,声低,刀拍在敌人的身上,发出咚一声,像是鼓着节拍,唿应着…… 「莫等闲!」成外,有人跟着念。 「白了少年头,」声音整齐,伴随着撞击声,轰的一声,有什么塌了,众人唱道:「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苏季微笑,看着倒过来的城门,扬眉,跃起,喊道:「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父亲,母亲…… 我能做到,以雪当年之耻!让天下人知道,我们苏氏并不孱弱! 城外,朱音忽然一笑,转身口中也轻轻念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 你们能做到的。 她踢踢踏踏的回去,坐在桌前,提笔,忽然不知道自己要写什么,画什么,只觉得一腔热血腾腾烧在心头,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恨不得和大家一起,冲进去…… 天大亮,允州城头插着后宋的旗帜,迎风猎猎飞舞,战场被收拾过,城中的百姓悄悄开了门,发现外面平静如初,像是从未发生过战争,而那些被他们视作洪水勐兽的后宋军士却并未真正的入城,只是待在他们该待的地方。 没有屠城,没有吆喝,没有炫耀,秩序甚至比以前更好。 若非城墙上的旗帜换了,他们甚至不确定,昨晚的那一场战到底是谁赢了。 「和以前不一样。」有人喊道:「苏二爷的兵,真让人意外啊。」 「是啊,李大人在的时候,咱们家还被征了一石米,不知道苏二爷会不会征呢,我家可没有米了。」 「不知道啊。」有人说着,忽然看到一队人马过来,横穿主街,气势威武。他们又吓的躲在家中,偷偷开了门缝朝外看着,就见那些人目不斜视径直过了城,又悄无声息的出了允州。 「走了?」他们自言自语,过了半个时辰他们又出来,有人低声道:「衙门口贴了告示,我们过去看看。」 许多人涌了过去,就见墙上果然贴着告示,有人读了,大声道:「他们走了!」 「走了?」有人不敢置信的道:「就这么走了啊?」 也太快了吧。 「他们要去青州,不在这里逗留,让我们该做什么做什么。」有人道:「这……这也太快了吧。」 快到让他们没有适应的时间,就从大周的子民,变成了后宋的人。 「走,回家去,铺子几天没开了。」有人笑着道:「没事了,没事了。」 大家说说笑笑,如水流般慢慢散去。 城外主营并未立刻撤走,朱音在收拾东西,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她跑了出来,就看到苏季正和一群人说着话进来,他手臂上缠着布,血迹从上面渗出来。 受伤了啊。 朱音愣了一下,苏季已经在对面立住,看着她一笑,道:「东西可能收拾好,找几个人去帮你?」 「不用。」朱音回道:「我自己可以。」 苏季微微颔首,又看了她一眼,和一群人进了主帐,朱音想去听听,想了想又回了自己的帐子里接着收拾。 她最多的就是书和画,是这段时间画的阵型图和改进后的连弩图纸,有的作废了,有的还没有试验,苏季说他在找工匠,等找到合适的人,就做出来试试。 一直到中午,隔壁的人终于走了,苏季几夜没有合眼,又受了伤其实很疲惫,靠在椅子上阖着眼睛养神,门口听到脚步声,他睁开眼就看到朱音进来。 「音音。」他坐直了,笑着道:「收拾好了?」 朱音点点头,在他对面坐下来,指了指他的伤,「旧伤还没好,又添新伤了吗。」 「是啊。」苏季道:「很疼。」 朱音眉头动了动,苏季已经道:「正好你在,帮我换药可好,段震可做不好,粗手粗脚的,太疼了。」 原来他也怕疼的啊,朱音点了点头,起身打了热水来,一回头苏季已经脱了半边的上衣,露着左边的胳膊和一半的胸膛,他皮肤很白,所以那些鲜红就更加的显眼,还有外翻的皮肉,触目惊心。 「我……我手脚也笨。」朱音道:「不如婉婉细心,你小心点。」 苏季侧着脸看她,一笑,道:「婉婉可没有给我做过这些事,那丫头娇气的很,见着这些血肉模煳的,还没动手就捂着眼睛跑了。」 「是吗。」朱音道:「我感觉她很厉害啊,遇事不慌张。」 苏季疼的眉头皱了皱,但也只是一瞬间,听着便颔首道:「那是出事后,她被逼着不得不如此。不然你瞧着,但凡能享受的,她是绝不会苦着自己。」 朱音嗯了一声,放了湿水的帕子,给他倒药粉,紧张的手都在抖……忽然,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腕,她一愣看着苏季,「怎么了?」 「我教你。」他说着握着她的手腕,轻轻抖着瓶子,药粉便均匀的洒在伤口上,「倒不倒都是疼的,所以你不必多顾忌伤者的感觉。」 不顾忌吗?朱音分神,看着被握住的手,他手心干燥亦有些粗糙,和他气质并不相符,她想了许多乱七八糟的,问道:「苏二哥。」 「嗯。」苏季松开她的手,看着她找来棉布包扎,「怎么了?」 朱音问道:「那个女人是谁?」 「哪个?」苏季扬眉问道。 朱音垂了眼帘,觉得特意问这件事有点奇怪,可不问她就会老想着这件事,她很不喜欢被什么东西牵绊着,让她做别的事都开始不专心,「就是前几天你带回来的女人,我没见到。」 「嗯,她已经送走了。」苏季奇怪的看着她,「有什么问题吗。」 朱音摇了摇头,「没有。」 苏季正要说话,段震在外面咳嗽了一声,喊道:「殿下,我们是不是可以拔营了?」 「嗯。」苏季起身走到门口,回道:「告诉兄弟们,今天熬一天,今晚可以早早休息。」 段震应是转身去做事。 「要走了。」苏季和朱音道:「我要提前去安排行军,你乖乖坐马车,好好睡一觉的,等睡醒了就到了。」 朱音点了点头,问道:「我想也骑马。」 「乖。」苏季拍了拍她的头,含笑道:「今天太热了,你骑马会晒伤的,就在马车待着,并不着急赶路。」 朱音想说什么,没说。 「晚上我们就见到了。」苏季道:「我给你烤肉吃,想不想吃烤肉?」 朱音无所谓吃什么,笑了笑道:「好。」 「我走了。」苏季穿上衣服,将自己贴身的东西包好拴在肩膀上,戴了个大的斗笠,右手握着刀,出了军帐立在烈阳下和人说着话,又吩咐了一些事,才带着人骑马走了。 朱音嘆了口气,才想到她忘记问他昨晚为什么一个人在城里。 一天赶路,中午最热的时候,大家在林子里分散休息了一会儿,朱音懒洋洋的不想动,靠着看书,下午接着赶路…… 天黑的时候,到了平阴。 朱音下车并未立刻看到苏季,一直等到大家都歇下了,苏季也没有出现,她吃过晚饭在扎好的营帐里看了一会儿书,军营里已经安静下来了,一夜未睡又赶了一天的路,大家都很疲惫。 朱音打了个盹儿,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喊道:「音音。」 「苏二哥。」朱音起来,就看到苏季站在门口,换过衣服了,似乎还洗了个澡,身上透着淡淡的清香,「你才忙完?」 苏季颔首,道:「我带你去烤肉。」说着指了指军营后侧的一个山头,「今晚天气不错,观星也很好。」 朱音哦了一声跟着他走着,「你的药,还要换吗?」 「要啊。」苏季道:「不过今天太晚了,明天你能不能再帮帮我?」 朱音点头,「可以。」 「谢谢。」苏季道:「我要和朱正言说说,和他换个妹妹才好。」 朱音扬眉惊奇的看着他,「这也能换?」 「不知道啊,音音想换吗?」苏季问道。 朱音回道:「我觉得婉婉可能不想换,你比我哥好多了。」 「那倒是,婉婉不愿意。」苏季嘆气,「那以后我们可以住在一起,这样就能天天见到了。」 朱音啊了一声,她想到了夫妻,只有男女是夫妻才会天天见到。就算是兄弟,成家后也不是住在一起的。 她有些骇然,不等她再深想,苏季已道:「我们倒像个孩子,说换兄弟的事,这事哪能是我们决定的,是吧。」说着,指了前面的平地,「这里不错,我去拾柴,你歇会儿。」 朱音道:「我帮你。」他就随口说说的啊……是她想多了。 夜色静静的,就听到他们的脚步声,还有时不时传来的说话声,聊的并非都是有用的话,漫不经心的说着,在外人听来,大约都是没意义的话。 苏婉如今天一天打了好几个喷嚏,嗅着鼻子趴在沈湛的胸口,咕哝道:「也不知道谁在说我坏话。」 「活腻歪了。」沈湛道:「敢说你坏话,明天我就将他卸了。」 苏婉如哼了一声,道:「什么卸了别人,该卸了你才对。」 「卸了我,就没有人陪你了。想睡觉的时候,也没人陪你,多寂寞。」沈湛将她提上来,稳稳的躺在自己身上,手抚着她的后背,苏婉如痒的难受,扭来扭去,道:「夫君作用就是陪睡觉是吧。」 「要不然呢。」沈湛亲了亲她,浑身又跟点了火似的腾腾烧着,「睡觉是大事。」 苏婉如啊呜咬了他一口,怒道:「太硬了,硌的我牙疼。」又道:「你是不是见着我就不会想别的事了?我这么美这么温柔能干,你是不是应该看到我别的魅力?」 「这些魅力归功结底就是睡觉。」沈湛在她耳边道:「这就是对你魅力最大的肯定。」 苏婉如被他气笑了,感觉他身体的变化,就指着他的鼻子道:「姓沈的你够了啊,我不要了!」 「你不是说,不要就是要的吗。」沈湛道:「是你教我的。说要调教好,我被调教的好吧!」 苏婉如哼了一声,想从他身下下来,却被某人箍着腰了,提起来再一放,轻轻压了下来,她瞪圆了眼睛……沈湛抱着她亲了亲,道:「身体很诚实!」 「你!」苏婉如没了力气,靠在他胸口,「你吃什么长大的,简直是禽兽。」 沈湛哈哈笑了起来,「我吃什么都告诉你了。」说着,吻着她,好一会儿喘着气松开,「不过,现在别的都不想,就想吃你。」 「呸,臭流氓。」苏婉如道。 沈湛点头,「嗯,我是流氓,媳妇说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 苏婉如没了力气说话,颠簸着任他为所欲为…… 只到了后半夜,他才抱着她去洗了澡,又在净室打闹了一会儿,忽然听到轰的一声,苏婉如吓了一跳,道:「打雷了?明天会不会下雨。」 「夏天的雨来的快去的快,没事。」沈湛给她穿上衣服,苏婉如点头,「有件事要和你说,八月说他想学枭水,你什么时候有空,带他去枭水。」 「那就明天吧。」沈湛抱着她起来,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外走,苏婉如勾着他脖子懒洋洋的不想动,「那明天交给你了啊,我在家里睡觉。」 沈湛摇头,「不行,你跟要跟我们一起,可以在一边钓鱼啊。」 「我钓鱼?」苏婉如摇头,「我可没耐心钓鱼。」 沈湛道:「那就一起枭水好了,你下过水吗。」 「有啊,小的时候父亲带我玩过一次,后来就没机会了。」苏婉如道:「不过我会枭水的,还特别好呢。」 沈湛怀疑的看着她,「就玩过一次还说好?那明天咱们比比。」 「合适吗。」苏婉如笑呵呵的道:「要不,咱们派兵一万围着池塘,方圆五十里不准人畜出现?」 沈湛扬眉稀奇的看着她。 「我这么美。」苏婉如道:「要是下水了,被人看到我的美貌怎么办。」 沈湛想了想点头,道:「也对,那你还是别下水了。大动干戈还危险,不合算。」 「你!」苏婉如哈哈笑了起来,上了床,被子一掀,忽然就感觉到踢了个什么东西,她一愣将被子全部掀开,就看到个圆圆的脑袋,撅着屁股躺在中间,见着她一笑,没脸没皮的道:「打雷,我年纪小,害怕。」 「萧八月,你怎么进来的。」沈湛大怒。 八月指了指门,门已经打开了,门栓耷拉在一边,沈湛过去检查了一下,就看到地上掉了个匕首,他气的回头看着儿子,「你顶开的们栓?」 「是啊。」八月道:「好汉做事好汉担!」 苏婉如哭笑不得,「你怎么会想起来顶门栓的,谁教你这些偷鸡摸狗的把戏?」 「我爹。」八月回道:「上次他就这么进我房间的,还拖着我起来看他练功呢。」 苏婉如嘴角抖了抖,侧目看着沈湛,眯了眯眼睛。 「我……」沈湛被噎住,气的指着儿子,「我那么多优点怎么没有见你学,就盯着这些。」 八月嘿嘿的笑,「爹,我困了。」说着,抱着苏婉如像个猴子一样缠着,一会儿就变的眼泪汪汪的,「娘啊,外面打雷,我好害怕。」 讨债的,苏婉如看着八月,哄着道:「明天去枭水,小朋友想不想去啊。」 「想啊。」八月点着头,一下子兴奋的站在床上,比划这枭水的动作,「我觉得我肯定会,就这样这样动,还有这样这样的划!」 苏婉如扬眉,敲了他的头,道:「不要吹牛。现在回去睡觉,明天中午我们去枭水。」 「好。」八月一骨碌下床,「娘晚安,爹晚安。」就走了。 一阵风似的。 苏婉如趴在床上盯着栓了一道门,又栓了一道,还拿椅子抵着门的沈湛,悠悠的道:「幸亏我爹当年没教我这些东西。」 沈湛哼了一声。 第二天中午,一家三口进了山,这边梅予来过一次了,他们轻车熟路的找来,卢成带着随一他们望风,沈湛就带着苏婉如和八月去了河边。 河水特别的清,能看得到水里的鱼和河底的石子儿,八月兴奋的又跳又叫,三两下开始扒拉自己的衣服,脱的只剩一个裹裤就要朝水里扑,人还没倒就被提起来,沈湛道:「想死是不是,这水深的很,你下去等谁捞你呢。」 「那你快点。」八月亟不可待,沈湛嗯了一声,脱了自己衣服,又看着苏婉如,「要不要我帮你?」 苏婉如摆着手,「去,我自己来。」她左右看看,脱了外衣,迅速沉水里去了,多少年没玩过水,一下去还不能适应,沈湛就盯着她,问道:「你真会?」 「当然。」苏婉如一个勐子扎下去,又像是鱼一样跃出水面,在水里游了个来回,姿势特别好看,沈湛看呆了,苏婉如哈哈大笑,道:「下来,萧大爷,萧小爷。」 八月拍着手,噗通一声跳了下去,一下去就开始往下沉,噗通噗通的划着名水,连着喝了几口水才被沈湛捞起来。 「爹啊,你速度太慢了。」八月抹了一把脸咳嗽着,「呛死我了。」 沈湛哼了一声,道:「活该,就知道逞能。」 「你教我,你教我。」八月拱着,滑熘熘的像个小泥鳅,沈湛失笑,道:「没事,再去喝几口水。」说着,把儿子提着往苏婉如那一边一丢。 「我的天啊。」噗通一声掉水里,苏婉如忙过去将他托起来,笑着道:「怎么样?」 八月摇着头,「不怎么样。」 「水不甜啊。」八月唿哧唿哧的喘着气,「娘,您可千万别丢我。」 苏婉如哈哈笑着,「你昨晚不是比划来着吗,还这样那样,今天再比划比划。」 「我那是吹牛。」八月道:「你这都听不出来啊。」 苏婉如拍他的小屁股,道:「嘴硬,欠揍。」说着松了手,八月扑腾着,「救命啊,救命啊……」 「混帐东西。」沈湛道:「吆喝着有人来了怎么办,你娘还在水里呢。」 八爷哦了一声,道:「对,我娘貌美如花,不能被别人看到。」 「嗯,」沈湛道:「算你机灵。」 ------题外话------ 今天没有二更,我要休息一下,么么哒。
233 抓鸡 梅予摸了摸二狗子的头,道:「你在家里看家吗?」 二狗子:「汪汪!」 「还有三狗子陪你是不是?」梅予笑着道:「行,你接着欺负它去吧,我也出去喽。」 二狗子打着转儿,摇头摆尾的跑到三狗子的小马厩跟前,一口叼住了一摞草,拖着,后退放在三狗子够不着的地方。 三狗子一愣看了它一眼,又低头接着吃草。 「汪!」二狗子上前,又咬住一摞草,拖走,再回来,再拖走,无人的院子里他忙的气喘吁吁,一会儿工夫,三狗子跟前所有的草料,都被拖走了。 三狗子看着它。 它也看着三狗子,「汪汪汪!」然后跑自己窝里叼了两根骨头,放在不远处,趴下来,啪嗒啪嗒的开始啃骨头。 啃着啃着,它就抬头冲着三狗子叫几声。 三狗子看着空了槽子,再看看离着它很远的草料,气的扑哧扑哧的打着鼻响甩着蹄子。 「汪汪。」二狗子摇头摆尾,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院子里很热闹,梅予一个人在街面上晃悠,街面上也很热闹,来来往往的客商,见着他有的是认识的便笑着打招唿,一边里守铺子的小媳妇冲着他抛了个眼色,从篮子里提了一串葡萄来,「梅大夫,刚从地里摘的葡萄,甜着呢。」 梅予愣住,小媳妇已经将葡萄塞给他,眉梢一挑,道:「您吃着要是喜欢,随时去我家田里摘啊……」话落,手顺着葡萄划过梅予的手背,打了个圈儿就走了。 梅予捧着葡萄,看着扭着腰肢的小媳妇,嘴角抖了抖,失笑摇头道:「再甜的葡萄也不过是葡萄而已。」说着,提着葡萄接着走,瞧见路边留着鼻涕的小孩,就递了过去,道:「拿去当零嘴吃。」 「谢谢梅大夫。」小孩子高兴的抱着葡萄跑走,梅予便起身,又走了两条巷子,刚拐出来,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跟前走过,他还二米想起来对方,就听对方停下来看着他,笑着道:「梅大夫,真是好巧,在这里遇见您了。」 「钱官人。」梅大夫笑着道:「你在这里进货吗,月头拿的三七卖掉了吗?」 钱官人气色比早先见的时候要好一点,听着便拱手道:「倒买倒卖,做买卖也就这个道理吧。」又道:「上一回也不知您身份,劳驾您给我看病,我连个谢都没来得及说,今儿碰见了就是缘分,您可有空,我请您喝酒?」 「不喝酒。」梅予含笑道:「下回钱官人若得了极好的药,记得给我留点就行。」 钱官人一迭声的应了,笑着道:「您放心,我这回去广平,就是去取阿胶的,您可要?顶顶好的成色。上回我去和对方约好的,这马上就是入秋了,定能卖个好价钱。」 「您要是要我给您留一些,到时候给您家夫人熬着吃。」 「好,好!」梅予笑着道:「到时候你拿到就遣人说一声,我去取。也不用多,给我留个五斤就好了。」 钱官人笑着应是,和梅予打了招唿正要走,忽然想起什么来,道:「您看我这记性,我有位朋友生病,能不能请您给看看,他就在这后面的客栈里。」 「可以啊。」梅予笑着道:「我正好无事,请。」 前官人笑着应是,引着梅予往巷子里去,一边走一边道:「他的情况和我月初的时候差不多,拉肚子,拉的在床上起不来。」 梅予眉头拧了拧,随着钱官人进门去,一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鱼腥味,混杂着夏天的热气,让人腹中翻腾,一阵噁心。 生病的躺在床上,气色倒还算好,看样子才开始生病,梅予走过去打量着对方,钱官人和朋友介绍道:「这位是梅大夫,有他在你的病一定没事。」 梅予和对方点了点头扶了脉,神色微凝,过了一会儿又换了另外一只手,「今天是第几天了?」 「第三天。」躺着的人道:「一开始拉的次数不多,我没怎么当回事,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就突然拉的厉害了。」 梅予问道:「你们一直在外面行走,最近都去哪里?这个病从什么地方开始得的?」 「大名!」那人回道:「梅大夫,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梅予又回头看着钱官人,「你上回生病,是从什么地方开始的?」 「广平。」钱官人道,「到底怎么了梅大夫。」 广平和大名离的很近,梅予回道:「应该没什么,可能是巧合。」说着微顿和钱官人道:「这病偶尔也会互相传染,你接触时也要小心,我这就给他开药,你速速抓了药煎给他吃。」 「还有,他的粪便让人不要胡乱倒出去。」梅予和钱官人细细的交代,就伏案写了药方递过去,「速速煎药来。」 钱官人没想想到这么严重,逼近他也才不久得的,人虽难受点,可没有什么性命之忧,「成,我这就去抓药,劳烦梅大夫了。」 梅予没有再说话,取了随身携带的针扎了几针止了疼,又细细的问道:「你在大名待了几日,都接触过什么人?」 「待了两日,就接触了以前来往的朋友,他们也没有生病,我瞧着气色都极好。」 梅予又问道:「住的客栈?」 「是。在客栈住了两个晚上就到这里来了,路上也没有打尖,就合衣在路边将就了一夜。」 梅予若有所思,想了想,道:「知道了,吃过药后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顿了顿又道:「这两日不要出门,你这病没有弄清楚前,尽量不要去人多的地方。」 「知道了,要是能传染别人,我怎么也不能去害别人,梅大夫您放心。」 梅予颔首,出了门去,便径直上街在路上站了一会儿就回去取了马往山里去,一进山卢成就出现了,「可是有什么事?爷他们还在山里。」 「是有点事想和侯爷商量。」梅予道:「既然没出来,那我就再等会儿。」 卢成回道:「我去和爷说一声,你等会儿。」就进了树林里,梅予就在路边等。 卢成一进林子里就听到了八月的笑声,喊着道:「娘,我能游了,您看看。」 「喝了这么多水,你要是再不会就是笨猪了。」沈湛哼了一声,道:「再游个来回看看。」 卢成站了一下,想了想还是出声喊道:「爷,梅大夫来找您有事。」 「嗯。」沈湛应了,苏婉如便接了话,「大概是有要紧的事,我们今天就到这里了。八月我们回家好不好,改天有空我们再来。」 八月没玩够,可还是点头道:「知道了,那过几天一定要带我来啊。」 「知道了。」苏婉如拉着儿子上来,沈湛守着等他们母子换好衣服,一家三口便出来了,梅予老远就看到三个人,苏婉如披着湿漉漉的头髮,脸颊晒的红红的,他失笑摇头,道:「河水还是凉,你一会儿别急着进门,在外面多晒一会儿太阳。」 「知道了。」苏婉如道:「是不是有什么事?」 梅予点头,又看着沈湛,将钱官人和他朋友的事说了一遍,「……我打算亲自去一趟广平和大名看看,找几家医馆问问,这些日子接诊了多少这样的病例。」 「是痢疾吗。」苏婉如惊了一跳,「痢疾不是传染速度极快的吗,会不会只是几个人的个例?」 梅予点了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可又不放心,所以想要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沈湛道:「正好看看那边的情况,乔装一下,免得被人认出来。」 梅予点头,一行人便回了城里,沈湛回去梳了头收拾了两件衣服,粘了个络腮鬍子,又在脸上添了一条刀疤,就和梅予一起出门了。 苏婉如带着儿子在门口晒的一头汗,受不住了回了房里,八月倒在他怀里打瞌睡,她捏了捏儿子的鼻子,道:「玩的时候起劲呢,一回来就蔫了。」 将儿子放在凉床上,她摇着扇子自己靠在一边看书,门外二狗子探头探脑的进来,她笑着道:「是不是欺负三狗子了,它的草料是你拖走的吧?」 二狗子围着凉床打了个转儿,钻到下面躲着去了。 「坏狗子。」苏婉如轻笑,起身看了看院子里,卢成正坐在树荫上擦剑,她开了门道:「我出去买两块布,你看着八月啊。」 卢成点了点头。 苏婉如就出了街,找了布料点买了两块布,又给沈湛挑了一匹浅蓝的料子,想了想,又买了一匹妃红的给朱珣,买了一匹茶色的给梅子青,和店家说好了地址付了银子就出来了。 傍晚没那么热,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今天梅予没在她不得不又去买了几样菜,晚上她得下厨,因为卢成做的实在是太难吃了。 「姑娘,这豆子好,刚摘下来的,嫩的很。」卖东西的婆子笑着道:「这边还有鸡,自己家养的,正肥着呢,回家红烧炖豆子,好的很。」 苏婉如不会杀鸡,但卢成会,想了想就道:「那您都给我吧。」 婆子就笑着应是,算了钱,苏婉如递了铜板过去,婆子收了又笑着道:「明儿我还来卖莲蓬,姑娘要是爱吃的话,明儿给您送府上去。」 「我家这两日人少,您要是送,就少送点。」苏婉如笑着道。 婆子应是,目送苏婉如走远,揣着钱笑盈盈的出了城。 「把鸡杀了。」苏婉如将鸡递给卢成,卢成惊的一跳,「怎……怎么杀?剁了头吗?」 苏婉如点头,「不然呢,你要是抹脖子也行啊。」又道:「我去烧热水,一会儿你负责拔毛。」 卢成嘴角抖了抖,硬着头皮应了,提着鸡看看自己刚擦的干净的刀,有些捨不得,八月从房里跑出来,一眼就看到了鸡,张着嘴巴就喊道:「喔喔喔……」 「喔什么,过来帮我摘菜,今天我做饭,所以你要帮忙。」苏婉如道。 八月指着鸡,「娘啊,这只鸡是给我买的吗?」选择性的没听到苏婉如说话,蹬蹬跑去卢成跟前看着,一见他压着鸡脖子要剁脑袋,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是要杀鸡吗,不是给我玩的吗?」 「你有二狗子,三狗子了。」苏婉如坐在门口剥豆子,「难道还要想四狗子不成。过来帮我剥豆子,那只鸡是我们晚上的菜。」 八月哭的抱着卢成的腿,「不要杀,鸡多可怜啊,它又没惹你们。」又嗅着鼻子断断续续的道:「娘啊,你说人要可爱善良的,你都不可爱。」 卢成如蒙大赦,道:「要不,放了鸡给八月玩儿?」 「八月,鸡肉可好吃了,娘给你红烧了吃。肉呢在嘴巴能跳舞,弹性十足。」苏婉如道:「你想想啊,要是不杀鸡,今晚咱们就只能吃豆子了。」 「不要啊,再好吃我都不要吃。」八月抹着眼泪,「鸡多可怜,多无辜。」 苏婉如没话说,很想提起他抽两巴掌,嘆气道:「行,你自己决定的啊,今晚咱们就不要做饭了,一人一个白馒头,吃饱完事。」 「馒头就馒头。」八月夺过大公鸡往地上一放,大公鸡一看死里逃生,立刻扑棱着翅膀喔喔几声叫唤,一下子就飞上了墙头,还看了一眼八月,就消失了。 「追啊。」苏婉如道:「我花钱买的。」 卢成哦了一声,跟着鸡的步伐就去了,八月瞪着眼睛看着苏婉如。 「怎么样。」苏婉如擦了手过来看着儿子,「什么感受?」 八月垂着头瘪着嘴,回道:「娘啊,我很尴尬!」 「尴尬就对了。」苏婉如忍着笑,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道:「走,咱们买馒头吃去,再给你来个鸡肉馅大包子。」 八月哼哼唧唧的摇头,「我不要肉馅的,我要馒头。」 「行,馒头。」苏婉如道。 八月不高兴,「娘,你是不是在笑,你想笑就笑出来吧。」 「哈哈。」苏婉如笑了出来。 八月顿时翻了脸,红着眼睛委屈的看着苏婉如,「娘,你在笑话我,嘲笑我是不是?」 「没有。」苏婉如努力摆正了神色,「我就想到了你爹有趣的事笑了。」 八月摇着头,「你就在笑我……你就在笑我。」他不走了,蹲在地上抱着二狗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二狗子,我娘嘲笑我,我怀疑我不是她生的。」 苏婉如越发笑的厉害,怎么都忍不住。 「她还在笑。」八月盯着苏婉如,「女人就是麻烦,这又什么可笑的。」 苏婉如哈哈大笑,扶着门笑直不起腰来,八月就哼了一声,道:「真不知道我爹为什么喜欢你,我以后,绝对不娶你这样的媳妇。」 「你!」苏婉如笑的肚子疼,又生气,指着儿子道:「你这个小兔崽子,就你这德性,你以后娶不到媳妇。」 八月哼的一声,道:「我爹都能娶到,我为什么娶不到。」 苏婉如愕然,哈哈笑着坐在地上。 八月嘟着嘴幽怨的看着鸡消失的围墙,要不是那只鸡不识好歹的跑走了,他也不会被他娘笑话了,真是……气死他了。 「咦!」苏婉如愣了一下,停了笑往左边看去,他们就住在街边上,外面就是街面,不是主街所以人不算多,她扫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咦什么?发现大公鸡了吗。」八月一熘的跑出来,苏婉如摇了摇头,「不是,我感觉有人在看我们,可我没有找到。」 八月大眼滴熘熘的转了几圈,没什么发现,「没有啊,难道是那只逃跑的大公鸡在偷看我们?」 「有可能。」苏婉如又看了几眼,拉着八月起来,喊了二狗子,出了门,隔壁就是卖包子馒头的,两人提了半篮子回来,卢成也回来了,垂头丧气的道:「没追着。」 他好歹也是鼎鼎大名,谁能想得到,有一天他要去追一只鸡。 「算了,它跟咱们的肚子没有缘分。」苏婉如笑着道:「走,回家吃饭去。正好省了我的事儿,拔毛炖鸡很麻烦的。」 八月点着头,终于不尴尬了,释然道:「娘,你这么说就对了,它和我们没有缘分。」 苏婉如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三个人吃了饭,将凉床搬出来,点了艾草坐在院子里讲故事,卢成就坐在屋檐下,被苏婉如逼着练字! 八月一会儿就睡着了,夜里静悄悄的,苏婉如裁了布做针线,给八月做了一身夏天的褐衣短裤,给沈湛和梅予还有朱珣一人做一身的直裰。 半夜困了便熄了灯,睡的要醒不醒的时候,忽然就被八月推醒了,「娘,那只大公鸡回来了。」 「嗯?」苏婉如惊醒过来,看着他,「在什么地方?」 八月指着院子里,「我起来尿尿,就看到院子里大公鸡在跑,你快去看看。」 两个人出去的时候,卢成已经在院子里,那只公鸡正蔫头耷脑的蹲在墙角,她惊奇的道:「卢成,它自己飞回来的?」 「应该不是。」卢成回头看着她,道:「它的很远,不可能找的回来。」至于巧合,那就更加不可能了。 苏婉如愕然,怔了怔左右看过低声道:「院子外面你看过了,没有人?」 「没有。」卢成道。 苏婉如觉得奇怪,如果有人的话,按照卢成的功夫,应该是能察觉的,可他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会是谁,大半夜的把鸡送回来? ------题外话------ 如果顺利,晚上七点还有一更!么么哒。 我尽量维持着这种隔天万更一次,休息一天的节奏到完结。感觉还不错,没有之前天天万更那么累。 连着坐六个小时,脖子架不住。
234 突发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一脸的莫名其妙,一只公鸡走了,又半夜回来,这多诡异。 苏婉如开了院子门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夏天天亮的早,一会儿功夫外面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街上还没有人出来,但已能听得到隔壁包子铺在叮叮噹噹剁肉的声音。 「奇怪了。」她看了一会儿什么收穫都没有,重新关上门,卢成已经将鸡抓在手里,看着八月,「剁了?」 八月摇着头,「不要不要。」又道:「我要养着它,再给它找个媳妇儿。」 卢成就看着苏婉如。 「随它吧。」苏婉如和八月道:「自己要养的,所以要和二狗子,三狗子一样,你自己负责餵他们食物。马吃草,狗吃饭,鸡吃什么?」 八月瞪眼摇了摇头,「不知道。」 「吃稻子米饭都行。」苏婉如道:「就交给你了,娘去睡觉了。」 八月欢唿,跑过去一把抱住公鸡,道:「四狗子,我们去玩儿喽。」他将鸡一放,二狗子趴的一下扑上去,将大公鸡压的死死的,八月急的哇哇大叫,「二狗子,你不准欺负它。」 三狗子也在一边嘶嘶的打着鼻响。 「汪汪。」二狗子有分寸,拖着鸡翅膀到自己窝里,将鸡往窝里一放,叼了一根骨头丢给它,盯着鸡看着。 一副你要是吃,以后我就罩着你,你要是和三狗子一样不识趣,以后我见你一回咬你一次。 鸡看着它,它看着鸡。 好一会儿嘚嘚嘚,鸡啄着骨头上的肉。 「汪汪。」二狗子高兴的摇头摆尾跑了几圈,忙拱进了鸡窝里,用身体圈着鸡睡觉。 鸡也累了,就蹲狗窝里,嘚嘚的啄着肉骨头。 「娘。」八月不高兴,「二狗子太坏了,我要把它炖肉吃。」 跟他爹一样,威胁二狗子的时候就说炖狗肉,炖到今天也没吃过一回狗肉。苏婉如噗嗤一笑,道:「卢成,今天吃狗肉!」 「汪汪!」二狗子惊的竖起头来,一拱就将鸡给顶了出去,一副你们还是吃鸡肉好了,鸡肉好吃点。然后缩着脑袋,装睡着。 八月捧着肚子哈哈大笑,笑声在清凉的夏日清晨稚气而欢畅,让听着的人也忍不住失笑。 「谁送回来的?」苏婉如靠在床头想不明白,她在这里就和几家权贵来往过几回,田囤的多的人家也自动退了一小部分,基本没费什么力气就摆平了。 而寻常的百姓,就是见面打个招唿行个礼,隔壁住的是谁她都没关心。 什么人这么好心……关键,一只鸡而已也不是多大的事,哪个人会愿意为了一只鸡费这个功夫呢。 苏婉如想着想着睡着了,一觉睡过了早饭,她翻身坐起来开门喊道:「八月,你吃早饭没有啊。」 「正在吃。」八月正蹲在地上掰馒头碎渣餵鸡,鸡一口他自己一口,吃的欢快的很,二狗子一副失宠的样子倒在狗窝里,一见苏婉如起来,就飞奔过来,汪汪的围着她。 「你是在告状吗。」苏婉如打了个哈欠,回房叠了被子换了衣服洗漱出来,站在门口梳头,二狗子还汪汪的叫着,苏婉如道:「给你个任务,你要是能找到昨天夜里送鸡回来的人,我就让八月不炖狗肉。」 「汪汪。」二狗子似乎是答应了,一熘烟的出了门,蹿街上去了。 苏婉如失笑,八月就好奇的道:「娘啊,二狗子真能找得到吗?」 「他要是能找到,他就不是二狗子了。」苏婉如唾弃道:「除了混吃混喝玩心眼外,他还会干什么。」 八月点点头,深以为然! 「和你一样,」苏婉如瞪了一眼儿子,「干活,三狗子的草料没有了。」 八月哦了一声,吭哧吭哧的抱着草料堆撒在三狗子的槽里,摸了摸它的头,叮嘱道:「你要快点长大,自己去吃草。娘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三狗子埋头吃草,不知道听到没听到。 「有人在吗。」忽然,门外有人敲门,随即一个婆子出现在门口,手里提着篮子,苏婉如一愣道:「是昨天卖鸡的那位婆婆吗。」 婆子笑着应是,也不进来就将手里的篮子送了送,「您昨儿说要莲蓬的,我今儿一早去摘了一篮子,给您送来了,还有一些菱角,鲜嫩的很呢。」 「谢谢。」苏婉如过去,果然看到篮子里有七八只莲蓬,还有半筐子洗的很干净的菱角,她回头喊道:「卢成拿个篮子来装东西。」 卢成提了个空篮子装了东西,苏婉如问道:「婆婆,这要多少钱?」 「您给十个钱就好了,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说着话忍不住朝院子里看了一眼,院子里又马,有鸡,还有个长的可爱漂亮的小男孩,她不由笑着道:「给小孩子吃,但也不能多吃,免得坏了肚子。」 苏婉如应是,给了钱,婆子就没有逗留,提着空篮子走了。 「昨天卖鸡给我的婆子。」苏婉如和卢成低声道:「你去跟着她走一趟。」 卢成颔首,将篮子给她,转道就无声无息的出了门,苏婉如喊了八月过来,母子两人坐在门口,她道:「这是莲蓬,你拆开看看,里面的莲子可甜了。」 「那这个呢。」八月抓了个菱角,苏婉如给他剥了一个,塞在他的嘴里,「甜不甜?」 八月咯吱咯吱的嚼着,「甜,好甜呀。」 「新嫩的肯定好吃。」苏婉如道:「要是煮熟了,还能做菱角糕,也很好吃的。」 母子两人一边聊着天,一边吃着零嘴,一会儿卢成回来了,关了院子门,苏婉如问道:「怎么样?」 「住在城外的山脚下,门口有个很大的池塘,盖的是个独门独户的宅子,前后都有园子,种着花草,池塘里养着鱼和莲藕,院子里还有许多鸡。」 「看样子,是个殷实的人家。」卢成道:「那婆子应该不是主子,我瞧着院子里还有婢女在走动,嗯……长的很漂亮的婢女。」 苏婉如扬眉,将认识的人都想了一遍,然后又都否定了,「可能是我们想多了。」 「那院子盖了一年多,四周也有人住,所以打听不到多余的事。」卢成道:「要不,我再去打听打听?」 苏婉如还真是有点好奇,「那我们一起去看看?」 「好。」卢成点头,两个人带着八月,八月领着二狗子抱着公鸡,坐着马车一路出了城,走了近半个时辰到了卢成说的山脚,远远的就看到一间院子,徐徐腾着青烟,落在山脚便有种遗世独立的宁静。 院子里有个不大不小的池塘,此时莲叶碧绿随风浮荡宛若一层层绿色的浪花,其间点着粉的荷花,绿的莲蓬,在池塘的一脚,有茂密的菱角浮在水面,鸭子在水里划着名,一副田园风景画。 再往上前细细打量着房子,一个一人高的篱笆院,院子里种着花草,搭着葡萄藤架,门口挂晾着衣服,一位个子高挑容貌清秀的少女,正弯着腰剥莲子,清风徐来在这午后,居然燥热具消,给人一种清凉通透的感觉。 「这就是你说的殷实啊。」苏婉如看着卢成,卢成呵呵一笑,道:「比殷实好一些。」 苏婉如白了他一眼,道:「我也想要这样一个院子!还要想一些这样的婢女。」 「我也要。」八月与羡慕的道:「给我餵鸡,餵狗,餵马!」 苏婉如噗嗤一笑,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果然如卢成所言,只有四位生的貌美如花的婢女进进出出,还有则是上午给她送东西的婆子,除此以外并没有别人。 「遣个人来盯几天。」苏婉如笑着道:「纯粹好奇。」 卢成应是,三个人又回去,八月边走边回头看,「娘啊,那个院子好漂亮,我们不进去看看吗。」 「不认识,冒冒失失的去,不太好。」苏婉如摸了摸他的头,道:「你喜欢啊,以后咱们也盖一个这样的院子,没事就过去住。」 八月点着头,「那能养狗,养马,养猪,养鸭子吗。」又道:「能挖个池塘吗。」 「都行。八月想养什么就养什么。」苏婉如笑着道:「只要你爹同意,我没意见。」 八月高兴不已,「我爹什么时候回来?」 「你难道要在这里盖院子?」苏婉如和八月边走边说着话,八月点头,「和他们做邻居啊,多好啊。」 苏婉如哼哼了两声,道:「都不知道住的什么人,你就想和人家做邻居?」 「主要是那四位姐姐好漂亮。」八月捂着嘴偷偷笑着。 苏婉如叉腰,「什么姐姐,那是阿姨好不好。那几位可是和你娘差不都年纪。」 「是吗,我怎么看着她们比你小很多呢。」八月说着,喊卢成,「卢叔叔,是不是啊。」 卢成脸色一边,逃也似的去马车身边,当做没听到。 「萧八月,你想死是不是。」苏婉如怒道:「我老了吗。」 八月滋熘一下跑马车前面坐着去了,抱着卢成的脖子钻他怀里待着,「娘啊,你一点都不老,你还是天下第一美人呢。」 「你给我等着。」苏婉如哼了一声,正要说话,忽然感觉到朝那边院子看了一眼。 院子还是那个院子,没有像聊斋话本里说的那样,变成一座孤坟或者狐狸洞,她失笑进了车里。 回去就让人来盯着这里,但连着几天都没什么收穫,那个院子就是个寻常的院子,也没有所谓的主人,就住着几位婢女和一位婆子。 大约是哪个大户人家,或者是个风流俊俏的读书人在外面置办的别院。 第四天,一早卢成给她送来信,「是爷送来的,您看看。」 苏婉如拆开信,细细一看顿时面色微变,卢成问道:「夫人,怎么了?」 「梅大夫说的不错,这半个月,广平痢疾人数有七十二个,大名则是六十七个,多数集中在一起离的都不远,但因为找的不同的大夫,就没有人注意这件事。」苏婉如道:「沈湛和梅子青这两天就回来。」 卢成看了一眼在院子里玩的八月,担忧的道:「要不,我送您和八月去徐州住几天?」 「我们不要出去,轻易不要在外面吃东西就没事。」苏婉如将信递给卢成,「上面梅子青写了个地址,你去看看这位钱官人还在不在,如果他和他的朋友都在客栈的话,想办法将两个人送去偏僻的地方住几天,客栈里的人也都让药店开点药吃一吃。」 卢成点头应是。 「还有。」苏婉如交代道:「让那个客栈将店里所有的粪便都掩埋了,还有把茅厕这些地方都用艾草熏一熏,洒点生石灰。」 卢成一一记下来,就去了客栈。 「八月。」苏婉如将八月喊过来,「跟娘去洗手,你记着从今天开始,吃东西前一定要记得洗手。」 八月哦了一声,奇怪的问道:「怎么了,娘?」 「有很多人生病了。」苏婉如给儿子擦了许多胰子,嘱咐他搓洗,「如果不注意卫生的话,是很有可能被传染的。」 八月点着头。 「夫人。」卢成进来,喊道:「梅大夫说的两个人走了,店家说他们病好了,被家里人接走了。」 苏婉如点头,「那你再去一趟衙门,告诉他们,让他们请几个大夫商量一下,防着总比毫无防备的好。」又道:「还有,附近几个地方,也都送信过去,让大家都小心点。」 卢成应是,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她,回道:「有件事……您叮嘱客栈的东家要洒点生石灰,但那个店家已经都提前做了。」 「看来也是个懂行的。」苏婉如道:「实在不行我将八月送庙里住几天去。」 卢成点头应是,出了门去。 先去衙门打招唿,漳州知府姚大人听了这话惊了半天,结结巴巴的道:「真……真有这样的事?」说着一顿,「那怎么办,公主可有指使?」 「公主的意思,让你派人多巡查,千万不要让生了病的百姓四处跑动。」卢成又道:「尤其是几家医馆去统计一下,看看最近有多少人去看这样的病。」 姚大人点着头应是,忙喊了属下来细细吩咐了出去。 但情况显然比他们想的要严重许多,漳州离的远,人流也不是很多,查访了以后暂时没有多少问题,但除了漳州以外,例如大名广平等几处,百姓因为怕打仗所以往北逃离的人很多。 不过六七天时间,苏婉如就听到顺德,太原几处,甚至包括保定以及山东这边的济南青州,相继出了这样的痢疾。 夏天天气炎热,传染的极快。 「让城中的大夫去各大城门摆台。」苏婉如和姚大人道:「所有想来看病的百姓,问诊的费用一律由官府拿。但凡进城的百姓,也都要由大夫看过确认无事,才能进来。」 「城外百姓也派人挨家挨户的去看,切记不能马虎大意。」她说着,看着下面立着的一行捕快,还有朱珣派来的十几个帮忙的兵士,「这和你们的家人性命以及自己都息息相关,要千万小心谨慎。」 「是!」众人应是,苏婉如颔首,看着众人离开,她又和姚大人道:「梅大夫送来的方子,你先将药都配齐了准备好。」 「是,是。」姚大人应是。 一时间,四处的人心都不由自主的动盪起来,毕竟说的严重点,这也算是瘟疫,传染那么快,拉上两三天人就成人干了,死的时候眼睛凹进去,跟饿了几辈子一样,极其的骇人。 「娘,爹怎么办。」八月拉着苏婉如的手,道:「爹会不会生病?他什么时候回来?」 苏婉如握着八月的手,道:「爹没事。只要我们两个照顾好自己,就是帮了你爹最大的忙了。」 「嗯。」八月点头,拿着个小刷子给二狗子洗澡,苏婉如担心八月。 下午,沈湛和梅予回了漳州,沈湛他们在进城的时候就将衣服都脱了埋了才进来的,苏婉如迎着给两人衣服,问道:「怎么样,那边百姓怎么样,官府怎么处理的?」 「百姓逃的太多了,事情不好办。」沈湛喝了一口茶,梅予道:「官府发了药,但也是杯水车薪,得病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一时间他们也筹集不了那么多的药。」 「有什么好的办法没有?」苏婉如看着梅予,梅予摇头道:「大夫太少,施针根本忙不过来,只能靠药。」 苏婉如嘆气,「行吧,那边的事我们也做不了主。」 「不行就将广平打了,」沈湛放了茶盅和梅予道:「你先去找药,等一两日要是那边还不作为,我们就去打了。」 梅予看着沈湛目露审视,他一直知道沈湛不算个坏人,但是要说他有仁心那也不至于,可此刻他再看着沈湛,不由心生佩服,喃喃的道:「有的人,尽管相处很久,你也不一定能看得透。」 苏婉如看中的男人,除了这些别人能看得到优点,肯定也有外人看不到的啊…… 「好。」梅予点头道:「此事交给我去办。」 沈湛颔首看着苏婉如,正要说话,门口有人喊道:「侯爷……公主,在吗。」 「是姚大人。」苏婉如看向门口,卢成开了门,姚大人擦着汗进来,拱手和大家行了礼,道:「侯爷,公主,不好了。广平等好几处将那些生病的人往咱们这里撵来了。」 苏婉如看着沈湛,梅予也朝他看来。 「坏人。」八月怒道:「真讨厌!」 ------题外话------ 今天没啦……
235 赈灾 「开什么城门。」赵之昂怒道:「自保定开始,设药棚施药,除此以外,所有人不得入京。」 戈大人犹豫了一下,拱手应是,道:「那让太医院的人去施诊?由他们带头,再招募一些民间的大夫,人手上应该就能够用了。」 赵之昂微微颔首,看着殿下一众官员,道:「让所欲有药铺,将痢疾要用的药都捐出来,除此以外,让太医院遣太医出城。」 「是。」众人应是,郑大人出列,拱手回道:「圣上,瘟疫便是从广平和大名两处传出来的,老臣以为,应该在此事上做些文章。」 赵之昂看着他。 「其一,将这些病人悉数送去漳州允州几处,其二,让天下人知道,瘟疫的发生,皆是以为后宋起兵造成天下战乱而引起的。」 赵之昂觉得很有道理,起身在龙椅前走了几步,停下来抚掌道:「这件事就交给郑爱卿去办。」 若是办的好,这件事就是一本万利。 「圣上,不可。」戈大人凝眉道:「郑大人所言其二可行,可以在谣言上让后宋不利。但病者本就虚弱,若真要送去漳州,如此天气半道上病者就有很可能丢了性命啊。」 「若沈湛和苏世元也不管呢,到时候疫情只会越来越大,哀鸿遍野的情景,我等这把年纪也是见过的。」戈大人说着,想起很多年前的场景,虽疫情不重,但却死了很多人。 「戈大人这是妇人之仁。」郑文举道:「现在是争天下,只有天下太平了百姓才有所谓的安稳生活,若一直战乱,即便是活着,也是生不如死。」 「郑大人。」戈大人还要说话,赵之昂扫过他一眼,眼中划过质疑之色,郑文举发现顿时福临心至,抢话道:「戈大人莫非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你!」戈大人大怒,回道:「郑大人,言出既要有根据,你位居高位,怎可胡言乱语。」 郑文举冷笑一声,拂袖道:「你心中如何想,外人又如何知道,脚踩两只船的事,也不是没有见过。」 「你!」戈大人气急,赵之昂已经出声道:「此事就这么办。有事就说,没事的就散了。」 众人应是,赵之昂扫过众人一眼,拂袖而去。 「戈大人。」郑文举道:「人在做,天在看。你是为天下百姓,还是为了后宋,你心中应该有明镜才对。」说着,便嘲笑了一声,带着自己的门生同僚,大步而去。 戈大人气的半天说不出来,崔大人上前去扶着他,低声道:「大人何必和他一般计较,自从徐立人没了以后,他便以为这朝堂就是他一言堂,如今更甚。和他争一时长短,毫无意义。」 戈大人点头,嘆气道:「只可惜,圣上也不听我们的。」赵之昂心中对他们还是有猜忌和怀疑。 非常时期,他不能大动干戈。若有一日里外再次太平,他们这些人,都不会留。 「走吧。」戈大人道:「我等为臣者,上对的起天,下对得起地,问心无愧即可。」 众人应是,簇拥着他出了殿门。 燕京城百里外,迅速设了药棚,大周派了太医坐镇,在所有如今的道口把关,但凡生病的或是过路的百姓,都可以来问诊救治。 一旦查出病人者,一律送去就近的庙中,隔离,送药! 白石山封了山门,患者被牛车或马车拉上去,山门一关,没有人知道里面人的情况,很多得病者全家被关在里面,有暮年的老者,有抱在手里的婴孩,哇哇啼哭着,从山腰的庙中传出来。 「军爷。」山脚下,百姓拉着守门的士兵问道:「我们没看到送药的上去,他们上去后有没有药吃,里面有几个大夫,要不要我们去帮忙?我爹娘和媳妇儿子都在里面,要不您让我进去帮忙吧。」 「滚滚。」兵士回道:「少在这里碍手碍脚的,怎么做朝廷有安排,谁上去也不是你说了算的。一边待着去。」 说话的人被推到一边,看着高高的山,还有那关着家人的红顶庙宇,却宛若隔着南天门。 不但保定,再往南去百里,几乎每走上几里路,就能看到丧事,并不敢大肆操办,偷偷挖了坑将家里人下葬。 有的人家来不及医治者,全家不过三五日的功夫绝了户,这样的病就算死在家里,邻居乡亲也不敢进去收尸。 漳州城内,沈湛一脚踹到了一个大夫,刀架在对方脖子上,怒骂道:「是不是觉得后宋政策柔和,你就敢拿老子的话当耳边风。再问你一遍,去还是不去?」 「去,去,小人这就去。」那人趴在地上捂着胸口,疼的喘不过来气,觉得肋骨肯定是断掉了,「有事,侯爷您尽管吩咐。」 四周里围着不少百姓,指指点点的。 「医馆里的大夫呢。」沈湛回头看着医馆,随即,从里面抖抖和和走出来六个男人,悉数跪下来磕头,「侯爷饶命,侯爷饶命啊。」 沈湛盯着几个人,道:「限你们一刻钟时间,将医馆里所有能用的药都装好放车上去,然后出城。」顿了顿又道:「若有人敢半路逃走,老子就杀了你们全家。」 「不敢,小人不敢。」几位大夫连滚带爬的回了医馆,沈湛收了刀,目光在四周看热闹的百姓身上一扫,喝道:「都听好了,外面正闹瘟疫,没事的不要出城,吃的东西煮熟了,自家的小孩看紧了,要是得了病让老子知道藏着掖着,就弄死你们。」 百姓们大气不敢喘,沈湛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忽然耳边就听到有人小声道:「这镇南侯好兇啊……大夫们不出去也能理解啊,他这样逼着他们出去,太不讲道理了。」 「等你家人生病了,你就知道我们爷讲不讲道理了。」卢成一瞪眼,怒道:「站着说话不腰疼!」 那人被噎的,脸红脖子粗的,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沈湛懒得和这些人废话,带着人就往城外去,苏婉如安顿好八月,在城门口等着他,道:「我和你一起去吧,我也能帮忙。」 「不行。」沈湛道:「外面来的病人太多了。你去帮忙也没什么用,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你不在家八月也没有人守着,两边不踏实,还不如一直留在城中。」 苏婉如明白他说的道理,想了想,道:「那……你自己小心点,注意卫生。」 「嗯。」沈湛想摸摸她的头,可梅予说了要注意卫生,尽量不要互相接触,他收了手,道:「你回去吧,照顾好自己。」 苏婉如点头,往后面退了退,沈湛就带着几十个大夫拉着六辆马车的药以及瓶瓶罐罐出了城。 城门一关,城内瞬间安静下来。 漳州离广平和大名并不远,此刻,被送来的病人足有一两百人,有的举家而来,有的则是独自一人奄奄一息的靠在林子里,不过一会儿工夫,林子里臭气熏天。 「梅大夫。」沈湛看见梅予正在煮药,就走了过去,道:「这些露天大解是不是传染更严重?」 梅予微怔,点了点头,道:「确实是。」 「那就挖个坑去。」沈湛手一挥,吩咐道:「去挖茅坑搭上棚子,分上男女。」 众人应是,卢成带着兵士裹着口鼻去林子里。 「药带来了。」沈湛指了指后面的车,「还有三十一位大夫,就都交给你管了。」 梅予扫过那些人大夫一眼,点了点头,「好。这里就交给我了,侯爷快去军营吧,就怕我们一门心思在这里照顾病者,他们会趁虚而入,打的我们措手不及。」 「给他脸!」沈湛道:「你做好你的事,有用得着我的就尽管说。」 梅予应是,招唿着新来的几十个大夫,「那边还有人,劳烦各位快去看看。」 沈湛在,这些大夫不敢造次,蒙着脸硬着头皮去给满林子躺着的病人看病。 「爷。」卢成道:「挖了七八个坑,也都和大家说了,要大解就去坑里方便。不过,我看很多人都只吊着气了,怕是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行了,做我们该做的,是生是死就是他们自己造化了。」沈湛环视一周,看了看地形,道:「去附近村民那边楼草过来,搭几个棚子。」 卢成应了,带着人去做事,沈湛就在路边的石块是上坐下来。 「大人。」一个小女孩蹬蹬跑过来,不过比八月大上一两岁的样子,脸煞白的一点血色的都没有,怯生生的看着他,「大人,您有吃的吗?」 沈湛扬眉,点了点头从自己的包袱拿了个饼递给小孩。 「谢谢大人。」小女孩抓了饼又蹬蹬跑了回去,沈湛就看到她蹲在一个妇人跟前,妇人靠在树干上眼睛闭着,就是死了的样子,小女孩摇着妇人的手臂,喊着,「娘,我有干粮了,您起来吃点吧。」 喊了十几声,妇人靠在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看看。」沈湛起身过去,蹲在妇人面前,探了探鼻息,小女孩害怕的看着他,「大人,我娘睡着了,您帮我喊喊我娘吧。」 沈湛看着小孩子,道:「她死了。」 「像我爹一样死了吗。」小女孩脸色一变,「然后要被埋在土里吗?」 沈湛点了点头,道:「是,要被埋在土里。」 「娘。」小女孩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拼命的将饼往妇人的嘴里塞,「娘,您醒醒啊,您别睡了。」 沈湛凝眉起身,走了几步,又回头蹲下来,看着小女孩,道:「她死了,你喊不醒。你有没有生病?」 「娘……」小女孩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根本没听他说话,沈湛嘆气,梅予走了过来,低声道:「她没有,她娘一路上将她护的很好。」 沈湛颔首,喊了卢成来,「在附近找户人家暂时照顾几天。这里她不能久待。」 「是。」卢成应是,上去抱着小女孩,小女孩又哭又闹,踢踢打打的,嘴里不停的喊着娘,卢成也有些不忍,沈湛道:「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留着她就是让她送命,赶紧带走。」 卢成应是,带着小女孩便骑马走远了。 沈湛又喊了人来,将死了的妇人架着去先烧了,「骨灰留着,给她做个念想。」自然是给小女孩留着。 「做事去吧。」沈湛挥手赶来看热闹的人,「都自己注意点。」 大家应是,沈湛就开始一个人一个人的查看,数过来一共两百个人,本来应该是两百了零二的。 「侯爷。」忽然,有人朝这边喊道:「侯爷,饭菜来了。」 沈湛一愣,就看到一群人赶着两辆牛车,远远的站在官道上朝这边挥着手,而苏婉如就站在前面,冲着他笑,「稀饭馒头都有,还有水和杯子,你让人过来取走。」 沈湛刚才还在想,他一直顾着治病的事,吃饭这个问题还真是没有想到,不由失笑,带着人亲自过去,「都回去,以后东西就送到路边就好,我们会过来拿。」 「知道了。」苏婉如挥着手,「你自己也多吃点。」 沈湛颔首,想和她说方才那个小女孩的事,可又怕她听了难受便忍了,道:「快回去。」 一群人被他赶回城里,他则带着人将辆车的饭菜和水抬过来,吆喝着,「能动的,就自己去河边洗手,然后过来吃饭。不能动就躺着不要动,一会儿给你送过去。」 林子里窸窸窣窣的有十来个人走过来,自动的去河边洗手,又慢悠悠的过来,拿了碗,沈湛端着稀饭馒头送去一边躺着的人,喊道:「醒的?」 「谢谢大人。」那人坐起来,沈湛点头将馒头送那人嘴边上,「行了,你就着我的手吃,别动弹了。」 那人一瞬间热泪盈眶,哽咽的咬着馒头,「大人,您会不会将我们送回去?」 「要是送回去,我们还做这些事干什么。」沈湛将稀饭递过去,「等会儿吃药,想活就努力点。」 那人点着头,大口大口的喝着粥吃着馒头。 「药好了。」梅予和三十几个人端着药,「都吃药了,甭管好喝不好喝,都要喝了啊。」 这边大家在喝药,那边简易的凉棚搭好,大家都挪了过去,虽铺着的是稻草,可总算有遮阳的地方,更有地方躺着。 晚上,苏婉如带着人再送饭送水来,夫妻两人隔着官道看了对方一眼,又匆匆分开。 夜色沉沉,白石山的山腰上,有人影来来回回的走动,窸窸窣窣的,过了一会儿又传来砰砰的声音,有人低声道:「就这么埋了可以吗,大夫说要烧了才可以。」 「这个时候烧,山下的人都看到了。」另一人道:「埋了消停点,等瘟疫平了这事交给那些大人们自己去处理,和我们可没关系。」 另一人点头,极快的将尸体丢进去,一共叠了七八具,垒在一起,迅速填土埋好又将泥踩实。 天渐渐放亮,又有人被送了上去,药棚前面有百姓低声道:「要是病的不严重,就不要来这里了,在家里找个大夫就行了,这送到山上去了,我们都看不见,谁知道里面怎么样。」 「外面根本买不到药了。」大伙儿低低的抱怨着,语气里透着惊恐不安,「药都在官府手里,自己根本买不着。」 此话一出,众人都没了话说。 广平府城外的药棚里,和燕京这边却大不相同,坐着两个大夫挥着扇子,四周里寥寥无几的个百姓,而往漳州去的路上,却是三三两两结伴而行,走过去一天的时间,如果能撑得到还有活的机会,撑不到……左右都是死,还不如去试试。 「漳州好,听说侯爷亲自给病人餵饭吃,药也是送到嘴边上。」百姓们边走边道:「广平药棚里熬出来的药一点药味都没有,莫说治病,解渴都不行。」 「他们就是逼着我们去漳州。」有人啐了一口,怒道:「太寒人心了。」 有人接了话,低声道:「不要乱说话,要不是因为后宋打过来,我们能得病吗,这一切都是因他们而起。」 「放屁。」有人煳掉:「广平还不是后宋的,病可是从这里出去的,赖着人家什么事。」 那人回道:「那怎么去年没有,就今年出了瘟疫还死了这么多人,就是老天爷怒了,惩罚大家。」 大家一边走一边吵着,有人撑不住噗通一声倒在路上,随即有人趴着哭着,路过的人纷纷摇着头嘆息,道:「快要到了,再撑一撑就到了啊。」 「命该绝,」他们自身难保,只能摇头嘆息的从倒地的人身边过去。 就在这时,忽然一队人马扬着烟尘过来,随即又有十几辆马车跟着上来,那些人在路边停下来,在晕倒的人扶起来塞上马车,随即有人喊道:「撑不住的就上马车里坐,撑的住的接着走,还有一个时辰就能到。」 大家愣了一下,有人问道:「是……是来接我们的?」 「侯爷体恤大家,让我等驾车来接,但凡想去的,都可以去。大周不管你们,我们管!」兵士的声音很大,听的激动人心,大家一阵欢唿,有人哭着道:「我们有救了。」 马车很快装满了人,又极快的赶回了漳州,过了一会儿又跑了出来,接着半道上的一批人又回了漳州,一天里如此来回无数趟。 沈湛看着满山的人,揉了揉额头,问卢成道:「又来了多少人?」 「五百一十二人。」卢成为难的道:「爷,人越来越多怎么办。有的人撑不住要死了也往这边来,拦都拦不住。」 沈湛哼了一声,道:「我这不打仗反而做善人了。」说着走了两圈,道:「行了,让朱正言再派人过来,记得,自备干粮,老子这里管不了饭了。」 「是。」卢成应是而去,梅予咳嗽一声,拱了拱手,「侯爷,药不够了。」 本来是够的,但是人来的太多了,这也是他们意料之外的。 「去别处买。」沈湛道:「没有药还治个什么劲儿。」 梅予点头,又为难的回道:「别处拿药时间太久,一来一回至少耽误三四天的时间。」 三四天,不知道这五百人还能剩下多少。 「不过也没有办法。」梅予嘆了口气,道:「只能先这么应付了。」 沈湛眉头紧紧锁着,显然也被难住了。 林子里低低的哭声传来,又有人死了吧……沈湛翻身上马,道:「我亲自去,快马加鞭,明日太阳落山前回来。」 「好。」梅予点头,「我想办法撑住这一天一夜。」 沈湛颔首拍马要走,忽然,就看到官道上,有几辆马车悠悠过来,可不是从城里来,而是从别出过来的,有人喊道:「前面可是镇南侯沈湛?」 「是。」沈湛策马过去,对方朝他拱了拱手,道:「侯爷,我们奉我家主子之命,给侯爷您送药来,此药乃我家药房存货,希望能解侯爷的燃眉之急。」 沈湛看着对面的人,喊了一声,「梅子青,去看看是不是你要的药。」 梅予快步过去,沈湛停在车边看着说话的男子,问道:「你主子是谁?」 「侯爷请看。」男子奉上一张名帖,上面写着,「商户韩氏子阳。」 沈湛扬眉将名帖收了,道:「告诉你们主子,此恩我记下了。」 「多谢侯爷。」男子应了,「我们主子说侯爷不必记挂,他亦是还您的恩情。」 沈湛扫了一眼名帖,微微颔首。 这边梅予查验过药,走过来和沈湛低声道:「是我们要的药,足够五天的量。」 五天,也差不多够了吧。 「卸车。」沈湛大喝一声,随即大家蜂拥而来,帮着卸车抬药。 赶车送药的人行了礼,「侯爷,我们告辞了。回去后我们会再筹集药,等够了就会再送来。」话落,带着一队人慢悠悠的走了。 「侯爷。」梅予问道:「是……何人送来的?」 沈湛将名帖给他看,笑了笑道:「当年我在徐州饿了几天,也是他给我送的粮食来,虽只有一天的粮,但却助我过了难关。」 「韩?」梅予顿了顿,「可是江阴侯韩子阳?」 沈湛颔首,「是个聪明人。」 永远在合适的时机,做对的事。 苏婉如听到城外的事,也惊奇的不得了,「是韩子阳?确定吗。」 「是。」姚大人回道:「所以药又够了,梅大夫说药够了。」 苏婉如松了口气,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道:「那就好,今晚的饭菜多送点去,人又多了许多。」 「是,是。」姚大人道:「公主您休息一天,有她们在就行了。」 苏婉如摆手,笑着道:「非常时刻,出点力,心里也舒服点。」说着,和姚大人一起走了,忙了半天直到天黑时才回来,一推开门八月正和二狗子在院子里玩儿,她笑着道:「刘婶子走了吗?」 「走了。」八月道:「娘,你吃过饭没有啊。」 苏婉如点头,摸了摸儿子的头,「八月真乖,等过几天我忙完了,再好好陪你。」 「没事。」八月笑眯眯的道:「叔叔会陪我玩。叔叔还给我读故事听呢。」 苏婉如哦了一声,又想起来觉得不对,他几个叔叔都不在啊,便回头看着八月,「什么叔叔?」 「一位很漂亮的叔叔。」八月笑盈盈的道:「比爹还好看的叔叔。他说是您的好朋友。我拷问他的问题他都答对了,可见真是你的朋友。」 很漂亮的叔叔? 苏婉如愕然,「他说他的名字了吗,什么时候走的,明天还来吗。」 「来啊,」八月点着头回道:「他说明天辰时一刻就会来,还会给我带一只鸭子,嘎嘎叫的鸭子,这样我就有五狗子了。」 ------题外话------ 今天没有啦!有错别字下午再改了。
236 人心 「蔡伯,把人送漳州去。」太原府中,医馆门口聚着等着拿药,街面上除了医馆外,店铺都关了门,一片萧条。 「漳州太远了,有命走没命到啊。」被唤蔡伯的人五十岁左右的年纪。 「那就去汾州吧,汾州有萧大人在,也是一样的。后宋都收难民,就算你到那边死了,他们也会把你好好烧了埋了的,听说是一人一个坑,还立墓碑。」 大家听着苦笑,这世道死了有个独立的坑,有个墓碑,也是值得庆幸的事。 「保定那边听说是关在半山腰,没人知道上面有没有大夫,反正是听说大夫都在山脚待着的。那些上去的人没有一个下来的,还有人半夜偷偷山上,看他们在埋人,就挖个大坑跟埋牲口一样,把人丢进去。」 说着话有人噗通一声倒了下去,蔡伯忙喊道:「大夫,有人晕倒了。」 「倒就倒了,每天那么多人死,一个倒了还让我来扶不成。」医馆里,大夫骂骂咧咧的道:「什么玩意,朝廷不管就赖在我们头上,我们又不是善人,谁能做这么多事。」 外面一片骂声,蔡伯气急,怒道:「朝廷没给你银子吗,我们也是给了要钱的,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不爱听就滚。」大夫火了,道:「爱上哪里死,上哪里死去,真当我这里是收容所。」他每天接触这么多病人,他的命谁来管,这是瘟疫又不是普通的伤风咳嗽。 「算了,算了。」大家不再和大夫顶嘴,「都让一步,命重要呢。比起那些在家里等死的,我们好多了。」 蔡伯不服气正要说话,忽然,就见禁军拖了两辆牛车过来,车上盖着草鞋,七八双脚从草鞋下伸出来,还有一只小小的婴孩的手,随着车的颠簸,微微动着。 四周死寂,没有人再说话。 安静取了药交四十个钱,蔡伯快步往家里去,他一家六口人,大儿子娶了媳妇生了孙子,孙子才六岁,二儿子还没成家,病一来,一下子倒了五个人,如今就只有他一个人还在苦撑着。 这病厉害,今天第二天,小孙子就奄奄一息了,请了大夫没有去,说是到处都是病人,谁也没有空特意去他家。 他只能排队来拿药,比起别家全家都倒了的,他还好好的能照顾家里人,已经是菩萨保佑了。 蔡伯推开家里的门,慌慌乱乱的去将药泡上,又匆忙去看小孙子,小孩子躺在床上,眼睛凹在眼窝子里,出气多,进气少。 他红着眼睛给孩子擦了擦身子,又去看两个儿子,都弄好了,才会房去看自己的老伴,老妇人正撑着要坐起来,他忙上去扶着,「可是要去大解,我背你去。」 「我身上脏。」老妇人道:「你把我腰带给我,在横樑上给我打个结就出去吧,剩下的事我自己来。我这身体早晚都是个死,拖着一天就是药钱,白费了。把药留下来给他们用。」 蔡伯眼泪啪的一声砸在老伴的手背上,一声不吭的将摁在床上躺着,道:「撑一天就多看一眼太阳。咱家的钱还够吃几天的药。」实际上,他今天去抓药,已经用光了所有的存钱。 明天的药……只能明天再说了,不行就把这宅子卖了。 「她爹。」老妇人哀求,嚎哭起来,可因为没有力气,她哭声闷闷的越发让人难受,「咱们多少钱我还能不知道吗,这抓了两天的药,去了近百个钱了吧?咱们也就这点家当啊。」 蔡伯摆着手,「我是当家的,我说了算,你好好躺着,我去煎药!」他说着就出了门。 老妇人哭着,拿袖子抹了眼泪,颤巍巍的爬起来,费尽了力气拖了凳子来放好,拿着腰带拼命往横樑上挂着,就在这是,隔壁的宅子传来一阵嚎哭声,她下了一跳,就听蔡伯在院子里喊道:「不好,是小牛在哭,是不是他老子娘不行了,我去看看。」 蔡伯拉开门就跑了出去。 老妇人噗通一声跌在地上双眼无声的看着门口,眼泪簌簌的落着……过了约莫半个时辰,蔡伯回来了,一进门看到老妇人坐在地上,放着凳子腰带又散落在一边,顿时哭着喊道:「你做什么啊,我不是说了吗,咱们一家人,要死一起死!」 「她爹。」老妇人问道:「牛家两口子,怎么样?」 蔡博将老妇人扶上床,沉默了一会儿,道:「死了。就剩小牛一个人在院子里哭,拉了一身我给他擦干净了,又报了官府来拖。」 「也好,好歹有个坑。」老妇人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不再说话,蔡伯坐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来,「不好,我的药!」 说着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就听到院子里蔡伯一声大吼,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她爹。」老妇人晓得,肯定是出去太久,药熬干了,她起来站在门口,就看到蔡伯跪在炉子边上,无声的掉着眼泪。 夫妻两人一时没了话。 房间里传来儿子儿媳的说话声,声音不但也能听得清,也都是下辈子还做夫妻的话。 「蔡伯,蔡伯。」忽然,外面有人拍着门,蔡伯擦流眼泪去开门,见是对面的,就道:「玉柱,什么事。」 玉柱就高兴的道:「城外五百步的地方,萧大人搭了药棚,还盖了凉棚,说所有没有钱治病的,都可以过去,不要钱!」 「那边从汾州带了几十个大夫过来。还说如果谁身体好的,愿意去帮忙的,他们还发工钱,一天两个钱。」玉柱兴奋不已,「我去套牛车,您将伯母和大哥二哥他们都带出来,一会儿一车头我拉你们出去。」 「还有这样的事?那城门口的人不管?让我们出去?」蔡伯激动的站不稳,扶着门框耳朵里嗡嗡响。 玉柱点头道:「他们不管我们死活,难道还不让别人管吗。反正我们治好病还是要回来的,左右不影响。」 「那走。」蔡伯道:「你去套车,我将他们都带出来。」 玉柱应是,回家套车,将自己的老子娘都扶着上了车,又接了蔡博家的五口人,拖着牛车就出了城。 说是五百步,果真是五百步,烈日下路边几个棚子看的清清楚楚,有人来回走动忙碌着,城门口一瞬间涌出来无数人,城外的百姓已早就在那边了…… 城门口挤挤攘攘走了无数人,都朝这那边而去。 「都走快点。」对面有人喊道:「药刚煎好的,来了就喝,喝了就去那边躺着。等大夫给你们看。」 「大家都不要挤,有药吃有饭吃。」 「多谢大人,多谢萧大人。」那些人涌过去,病倒的就躺在凉棚的草垛上,没病的就过来取药帮忙,萧山微微颔首,道:「去告诉城里的百姓,让他们放心来,吃药过病好了就回去。」 「后宋不让你们做什么,只想让大家都活着,好好活着。」萧山道:「钱权都是虚的,只有人命才是最重要的,你们说是不是。」 人命是最不值钱的,可到了后宋的口中,却变成了命才是最重要的。 「多谢大人,大人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萧山笑笑,帮着大家散药发水,后面缪长英正带着人在埋锅造饭。 「八哥。」朱珣骑马过来,被沈湛勒令在官道上停下里,他过不来就挥着手喊道:「八哥,你过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沈湛和梅予打了招唿,就去了朱珣那边,问道:「怎么了,老远跑来。」 「这样耗着太费粮草了。」朱珣道:「要不,我先去打广平吧?苏二哥那边已经在东昌了。」 不过也以为瘟疫的事停下来了。 「再等几天。」沈湛道:「你看这边这情况,广平城内也不会比这里好多少,一打起来还留在城里的人,一点药都没有了。」 朱珣想想也对,蹲在路边上嘆了口气,道:「那我回去看看八月去,阿瑾忙的很,我去照顾八月几天。反正军营里有阎沖他们,我在不在都一样。」 「那你回去吧。」沈湛道:「别带着八月出门。」 朱珣点头应是。 东昌离广平也不远,瘟疫就像是烛光散的热,渗透了过来,半个山东的都是苏季的,所以他前后左右都要兼顾,一时间几地的跑,忙这控制疫情。 东昌动盪,富户往外跑,大夫缩在家里不肯出去,全城都在骂后宋,骂苏季,是因为他们才会有瘟疫。苏季懒得管闲言碎语,先是许重利请大夫和百姓帮忙,又连着下了几道令,让大家不准出城走动,后来不行,他就拉着几个大夫和百姓,在大街上打了几十板子,强压之下,大夫才肯出诊。 起初,疫情没散开,大家骂声一片,苏季出门都会有人装着胆子朝他扔鸡蛋 可是过了几天,疫情蔓延开来,得病的人越来越多,附近济南府的人都朝这边来的时候,声音才渐渐消停下来,又转了风向开始骂朝廷,骂大周。 「收那么多的税钱,真正有事的时候,当官的就跟死人一样,一问三不知。」 「可不是嘛,正好苏世元到了,他们索性就将事情推的一干二净,这也是苏世元人好,要是换了别人,早拉出去砍脑袋了。」 「当官不做事,也得亏他们有脸了。」 苏季从城外回来,朱音听到脚步声便出了房门,看见他问道:「疫情好点了吗,今天死了多少人?」 「十几个。」苏季脱了外衣,在水池边仔细洗了脸和手才过来和朱音说话,「你身体弱,千万不要出门。」 朱音点了点头,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可想了想,又没什么可说的,就道:「你吃饭吧。」 「好。」苏季自己去厨房吃饭,就坐在灶台边上,夏天,饭菜冷的也没什么,他扒拉了一碗饭,顺手将碗洗了,就又到门口穿了脏衣服要走。 「晚上还回来吗?」朱音看着他。 苏季回道:「我要去趟允州,城门封着不给大家走动,怕是有人会乘机作乱,我去看看,要四五天才能回来。」 「好。」朱音站在门口看着他,就觉得自己这样怪怪的,想了想,道:「你走吧,我去看书了。」 说着要回房,苏季喊了一声,「音音。」 「嗯?」朱音看着他。 苏季一笑,道:「注意安全。关好门。」说着,就头也不会的走了,顺手关好了院子门。 朱音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忽然想到了他父亲以前出门的时候,她娘就是这样站在门口的,老远了还叮嘱着早去早回之类的话。 她今天……她在做什么! 朱音头疼,啪的一声关了门。 夜色静下来,东昌城内安静的连只狗叫声都没有,而往允州方向去的城外十里的山腰上,却满是百姓,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声音还有笑声传下来。 就在这时,一阵打斗声传来,忽然有人大喊一声,道:「周军来打东昌了。」 「不好,我家人在还城里呢。」 「你怕什么,周军是咱们……」话说了一半,他们想到了什么,拼命的去喊后宋的兵士,「兵爷,兵也,周军打过来了,你们快去啊。」 这边负责的人是甄全,他是苏季到东昌后,从沈湛那边过来帮忙的,闻言他是一愣看着对方。 对方见他没什么反应,急着喊道:「军爷,您听到声音了吗?那声音就是打斗的声音啊。」 「知道了。」甄全和自己的兄弟面面相觑,好半天他道:「二爷不算白忙活,这些人有点良心。」 大家点了点头,「人心都是肉做的,总能分的清好赖。」说着看着城里,又问道:「甄爷,咱们快进城吧,音姑娘还在城里呢。」 「走。」他们过去,东昌城内留守的兵不多,走了几步,甄全又回头看着大家,「你们自己行不行啊。」 那些人异口同声的回道:「我们互相照顾,大事要紧,军爷快去。」 他们颔首,快马往城里去。 守城,对方夜袭打了半夜,本来有几个叛徒想要开城门的,不过门还没开就被砍了。 所以,打到天亮,对方悻悻然撤了兵。 城中,传来一阵欢唿声,甄全从城楼上下来,一身的血点子,熬夜熬的脸色发黑满脸疲惫,可等他下来站在楼梯上,眼前却是一热,只看到十几个百姓抬着一框子热乎乎的肉包子过来,招唿着大家,「早上刚蒸出来的,军爷们辛苦了,趁热吃。」 「不用。」甄全摆着手,道:「我们二爷说了,不准我们吃百姓的东西,拿百姓的东西。」 那些人笑着,道:「都是自己人客气什么,再说,这包子还有很多的,我们早上特意做出来的,你们不吃就糟践了。」又道:「还有好多,一会儿就送到城外给那些病人吃,大家都好好的,我们东昌才能好好的。」 甄全鼻子一酸,他从十几岁就做了山匪,打家劫舍做了无数的坏事,也杀了很多人,所以,和百姓之间的距离,就是他不动对方也是吓的瑟瑟发抖,即便后来又了刘家庄,普通百姓还是不敢靠近他们。 连靠近都不敢靠近,更不要说和他们来往,还心存感激。 今天这场景,是他长这么大,侥倖活这么多年,第一次感受到。 「好!」甄全咧牙傻笑,道:「那就多谢大家的美意了。」 抬包子的人也跟着笑,有的事不用说出来,用做的就好了,苏季在做,后宋的人在做,所以他们也一样…… 这一筐包子,就是他们的态度和心意。 「兄弟们,吃饭!」甄全喊了一声,城楼上传来一阵欢唿声,无比热烈的回应着,「吃饭,吃饭!」 御书房中,赵之昂看着司三葆以及司三葆身边的人,问道:「你确定,对方是这么答覆的?」 「是。」那人回道:「奴婢拿出了圣上的手谕,他们就立刻开了午朝,商量了两日后,就是这么回復的。说七月初八出兵二十万,从云南入境,按您所言直奔成都府,再从成都府过湖广,直插中原腹地。」 「好!」赵之昂翻看了手里的奏疏,这是安南的王送来的奏疏,奏疏中明确写着方才内侍说的话,只是他高兴,愿意再听一遍。 他高兴的起身,道:「七月初八,还有十天,好!」又道:「到时候,朕和他们首尾夹击,看后宋还能蹦跶多久。」 「圣上英明。」司三葆带着属下磕头,赵之昂笑着点头,「行了,这件事东厂办的不错,你们有功,应该赏。但这件事,朕要嘱咐你们,切不可对外说,除了你们任何都不能知道。」 「是。」司三葆应了,带着手下出了门。 赵之昂坐在椅子上,长长的松了口气,杜公公奉茶过来,他喝了一口,道:「前天突袭东昌没成是吧,几处瘟疫死了多少人了,报了没有?」 「听说三四百人。」杜公公道。 赵之昂微微颔首,「确实不错,这次瘟疫不算重。」 杜公公应是,没有说话。 ------题外话------ 今天没有了…。说开文占坑的事,我努力认真想想,下一本还是想写技能型女主,目前两个想法,一个继续写大夫,一个写染坊。那种染布的!好像染布这个技能不帅,哈哈哈哈。我再琢磨琢磨。说不定到时候一个都不写。
237 故人 「怎么了?」朱珣一回来就看到苏婉如猫着鬼鬼祟祟的贴着门缝,他走过去推了推她,「你看什么呢?」 苏婉如压着手指,「嘘!」 「你发烧了啊。」朱珣摸了摸她的头,将她拉在一边门一推,就只看到八月蹲在院子里,二狗子追着鸡,鸡追着鸭子,马在一边甩着蹄子叫,简直跟搭戏台唱戏一样,热闹的很。 「怎么又多了一只鸭子,我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没有呢,八月,你娘给你买的?」朱珣回头看苏婉如。 苏婉如白了他一眼,怒道:「我让你进去了吗,就你站着脚,没眼力见!」 「我又怎么了。」朱珣大怒,瞪着苏婉如,「苏婉如,现在八哥不在,信不信我打你一顿。」 苏婉如哼哼了两声,叉腰道:「朱正言,你现在能耐了是吧。行,你来动手试试。」 「好了,好了,别吵了。」八月过来劝架,一只手推着一条腿,「有话好好说。」 朱珣道:「是你娘不好好说话,一来就骂我。她自己鬼鬼祟祟的在门口趴着,也不说为什么,我怎么知道她想干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说呢。」苏婉如道:「你就推门了,看把你能耐的。」 朱珣瞪眼,八月也瞪眼看着苏婉如,呵呵笑着道:「娘,你在偷窥我?」 「什么偷窥,叫关心。」苏婉如敲了儿子的脑袋,笑眯眯的道:「叔叔什么时候给你送鸭子来的呀?」她盯了两天了,终于还是没盯着,鸭子到了,可送鸭子的人她没碰着。 「就刚刚啊,」八月笑着道:「叔叔说他前两日有事没有来得及,所以今天一来就和我道歉了,将鸭子给我,说过几天等他有空再来看我。」 「娘,我今天问他姓什么了。」八月道。 苏婉如眼睛一亮,问道:「姓什么?」 「他姓野,娘啊,有这个姓吗,好奇怪哦。」八月说着,一看二狗子扑倒了鸭子,忙吓的一跳,道:「二狗子,你不准欺负它。」就跑走了。 苏婉如若有所思,朱珣就推了推她,「什么叔叔?你背着我八哥找叔叔?」 「滚!」苏婉如踢了他一脚,又小声道:「是一位很神秘的男人,陪八月玩,还送了一只鸭子来,我守株待兔等了两天,刚刚就去包子铺喝了口水,就被他熘走了。」 「还有这种事?」朱珣惊讶的道:「会是什么人,别是坏人害着八月了。」 苏婉如道:「不是,我怀疑……」她小声在朱珣耳边说了一句,朱珣吓了一跳,失态的道:「你确定?」 「我要确定还在这里蹲守吗。」苏婉如鄙视道:「朱正言,你脑子是丢生下来的时候被伯母丢掉了吗?」 朱珣伸手过来掐她的脖子,「苏婉如,你眼睛瞎了吗,我脑子好好的顶在我脖子上,你看不到吗。」 「又打!」八月抱着手臂靠在墙上无奈的看着他们,「我说,你们能好好说话吗?」 苏婉如将朱珣的手拍掉,走过去看着八月,「叔叔说过几天再来看你?你没有问他住在哪里吗?」 「娘,叔叔说我和他见面是我和他的秘密,在不经得他的同意下,最好不要和别人分享。」八月一脸严肃的道:「所以,你不可以再套我的话。」 苏婉如被噎住,咳嗽了一声,道:「可娘不是别人啊,娘是娘唉。」 「那又怎么样。」八月道:「我是八月,你是娘,我们不是一个人。」说着,拍了拍苏婉如的胳膊,一副你不懂事我很无奈的样子。 苏婉如气的喘气,朱珣在一边哈哈大笑,道:「终于吃瘪了。」又道:「你不是有脑子吗,你使计谋把那个逼出来啊。」 「算了。」苏婉如嘆了口气,道:「不管他是谁,他既然躲着,就表示并不想见到我们。随他高兴好了。」 朱珣哼哼了两声,正要说话,忽然听到街上传来一阵锣鼓声,他一愣问道:「谁家办喜事吗?」 「不是。」苏婉如忙上街开了门,八月也蹬蹬跑了过来,「娘,什么声音啊,好热闹啊。」 苏婉如抱着八月往主街去,朱珣关门跟在后面,三个人绕过一条巷子,就看到街道上人山人海,三个穿着奇装异服画着花脸的人走在前面,后面则是敲锣打鼓念念有词的百姓跟在后面。 「送瘟神!」苏婉如笑了起来,道:「我以为要下午呢,这样看还真是热闹。」 朱珣扬眉,道:「那是不是疫情稳定了?」 「昨天去城外送饭,已经好了一多半了。」苏婉如笑着亲了亲八月,「就快没事了。」 八月点着头,「那是不是我能出去玩了?是不是不会有人死去了?」 「嗯,是的!」苏婉如道:「不会有人再因为疫情而死去了。」 八月拍着手,高兴的道:「那我可以骑着三狗子出去遛弯儿了。」 「我去城外看看。」朱珣道:「你带八月回去吧。」 苏婉如点头,目送朱珣跟着百姓高高兴兴的出了城,她抱着儿子跟在唱跳的百姓后面,八月也跟着吆喝,特别的喜庆高兴。 「这是准备去哪里呢。」朱珣拉着队伍里的一位大伯说话,大伯笑着道:「去城外大槐树,送到那边就行了。」 朱珣点头,跟着大家去了大槐树,一会儿仪式结束,就见众人也不急着回去,将「瘟神」的衣服烧了,妆洗了,就又接着敲锣打鼓的往前面的树林去,他也跟着人群过去。 到了街边,就见众人停下来,整顿衣服,神色严正,他瞧着奇怪,就见众人忽然一起朝林子那边跪了下来,高声唿道:「漳州百姓,叩谢侯爷,侯爷大恩大德,我漳州人没齿难忘。」 声音又高又齐,百十多人的声音,响彻云霄。 朱珣一怔,对面的林子里突然安静下来,随即,有人走了出来,沈湛凝眉站在林子外,看着这边。 「漳州百姓,叩谢侯爷,侯爷大恩大德,我漳州人没齿难忘。」 「漳州百姓,叩谢侯爷,侯爷大恩大德,我漳州人没齿难忘。」 喊一声,他们就磕一个头,咚的一声,额头砸在地面,再起再喊。 抬头看着对面,沈湛就站在人前,他们高唿,满目的敬佩欢喜。 朱珣看的激动振奋,攥着拳头,心头像是烧着一把火,像是煮开了一锅水,腾腾烧着…… 「侯爷。」忽然,林子里出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从凉棚下走出来,从树干后走出来,从河边走过来,四面八方的人,有的被人扶着走的颤颤巍巍,有的撑着树干,走一步歇一歇…… 慢慢走着,走到林子外面,一张张灰白的脸色,在日光下开始透着一丝光芒,这光芒从他们的眼底透着出来,照亮了周身。 「侯爷。」那些人也跟着跪下来,「我们叩谢侯爷救命之恩!」 声音不如对面的高亢,不如对面的激动,软软的散着病气,却是他们用尽了力气说出来的话,发出来的声音! 沈湛抿着唇,负手而立,终于,他动了动出声道:「没病的都回去歇着,有病的都去躺着,再有个三五日,瘟神就真的能送走了。」 「大家能安心过日子,我们就心满意足了。」沈湛道:「都散了吧。」 众人依依不捨的起来,看着他,林子里的人磕头,也互相搀扶着起来,沈湛挥了挥手,「都回去,该喝药喝药去,别说这些没用的。」 「是。」那些人应是,恭恭敬敬的行礼,回了林子里。 朱珣的眼泪,被沈湛的一番话憋了回去,他抹了一把脸,咕哝道:「真是,要是阿瑾指定借着机会高谈阔论,煽动的人恨不得跟着她一起死,怎么到了我八哥这里,就让人赶紧散了呢。」 朱珣撇嘴,冲着沈湛挥了挥手,道:「八哥!我有大事要和你说。」 「什么事?」沈湛大步过来,朱珣就神神秘秘的道:「我和你说,今天早上有人给八月送了一只鸭子……」 「咱们今晚做点好吃的。」苏婉如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抱着八月回家,笑着道:「等疫情稳定了,咱们要离开这里往前去了。」 八月点头,问道:「娘,我们目的地是哪里啊?还会去找福星吗。」 「我们的目的地是燕京啊,距离这里还有几百里的路,不过,走起来很快的。」苏婉如低声道:「等去了燕京安顿下来,我再陪你去找福星。还要去钦州看外祖父和大舅舅,还有会平江府见外祖母呢,他们一定都想看看你。」 「啊,怎么看?」八月知道他是没有外祖父母的,苏婉如柔声道:「去他们坟前磕头,再送你外祖父和大舅舅回家。」 八月哦哦的点着头,母子两人说着话回家去。 「娘去买菜。」苏婉如摸了摸八月的头,道:「你就待在家里,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八月哦了一声,「你去吧,我在院子里玩儿。」 「二狗子。」苏婉如叮嘱二狗子「守着八月,看好门。」 二狗子,「汪汪。」一副保证的样子。 苏婉如提着篮子出门,城里的人都去城外送瘟神了,许多铺子开着,里面并没有人走逛,她一路到集市买了几样菜,就又转了回来,路过街边时,忽然就看到有个买糖人的正在捏糖人。 有话本里的孙猴子,有猪八戒,还有奔月的嫦娥…… 「夫人要糖人吗。」捏糖人的摊贩道:「可是想要别的,我也可以给您捏别的样式。」 苏婉如打量了对方一眼,瘦瘦的满手的老茧,看上去很老实的样子,她一笑,问道:「杨贵妃会吗?」 那年,她在夫子庙和赵衍第一次相见,他像个登徒子一样,拿着她想买却没有钱买的杨贵妃糖人送给她,她收了他的伞却丢了糖人。 那之后她就没注意过街道边的糖人贩子,今天机缘巧合,倒让她看到了。 「会,会的。」摊贩笑着道:「劳您一等。」 他说着,手灵活的捏了起来,一会儿工夫就上了色,手里多了一个丰腴秀美的杨贵妃,递给她,「您看可满意?」 「满意。」苏婉如一笑,道:「再给我个猴子吧,多少钱。」 付了钱,她拿着糖人往回走,又觉得自己可笑,好好的买什么糖人……说好的都不是朋友了,她可是当着他的main,亲手杀了肖翰卿的。 「夫人。」忽然,方才那个卖糖人的喊了她一声,苏婉如回头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卖糖人的道:「您是公主吗?」 苏婉如眯了眯眼睛,漳州城内知道她是公主的人很多,她也没有可以瞒着,大家像是邻居一样走动,但特意问她身份的人却不多,她顿了顿,看着对方。 「看来是了。」那人忽然朝着她一笑,哐的一声从摊子底下抽出一把刀来,喝道:「那就拿命来!」 话落,就朝苏婉如极快的沖了过来了。 「大意了。」苏婉如将手里的东西朝对方砸了过去,青菜猪肉落了一地,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念叨着,「怎么这么笨,一城的人都去送瘟神了,就他一个人站在街上卖东西!」 那人显然是练家子,脚下功夫极快,三两步追上了她,拦在了前面,冷笑道:「公主?那就好好跟你的爹娘团聚去吧。」 「你是谁?」苏婉如后退,对方冷笑着道:「我是谁你没必要知道,受死吧。」 说着,挥刀而来,苏婉如摸出随身的匕首,矮身躲过,但也不过一刀的时间,随即对方的刀抄底而来,一抬寒光凛凛落在她的头顶,她噗通一声坐在地上,极快的沿地打了个滚儿,就听到背后铿的一声响! 刀砍在地面的青石板上。 那人不说话,接着再来,苏婉如爬不起来,狼狈的腾挪着,对方阴则则的一笑……就在这时,一颗石子不知道从哪里飞了过来,铿的一声打在男子的刀上,震的他连连后退了几步。 苏婉如一愣。 「什么人,偷鸡摸狗的,给我出来。」男人大喝,就看到巷子里,有位男子慢悠悠的走了出来,他穿着一件天青色的直裰,青丝如墨,眉目似画,含笑踏步如行在云端…… 「赵仲元!」男人认出对方,喝道:「你居然还活着。」 苏婉如也是目瞪口呆。 「阿瑾。」赵衍冲着她一笑,道:「许久不见!」 她站起来,点了点头,道:「是啊,好久不见,你一点没变。」是一点没变,眼底都是温暖。 「嗯。」赵衍点头,目光扫过地上的糖人,是杨贵妃的那个,他弯腰捡起来,露出遗憾的样子看着她,「难得阿瑾想起我一回,却变成这样了。」 「没事。」苏婉如喜极而泣,红了眼眶,「没事,一会儿再请他帮我做一个。」 赵衍点头,看着拿着刀的男子,道:「再去做一个,我便让你好死一些。」 男子大怒,喝道:「放屁。」说着,就接着沖苏婉如而来,赵衍快步将苏婉如往身边一带,抬脚踹到男子的手臂,也不等苏婉如看的清楚,眨眼功夫,男子就被他摁倒在地上。 赵衍夺了刀,扣着男子的脖子,问道:「谁遣你来的?赵治庭吗?」 「和……和你无关。」男子道。 赵衍又看着苏婉如,道:「看来是了。你想怎么处置?」 「杀了吧,他看到你了。」苏婉如道。 赵衍点头,那男子面色微变,喝道:「你们不得好死!」话落,脖子被割,赵衍丢了刀转眸过来看着她,无奈的道:「没人做杨贵妃了。」 「自己做呗。」苏婉如道:「八月肯定也是喜欢的。」 赵衍点头,拿出帕子托着她的手腕,给她擦手心里的泥,苏婉如打量着他,没有让开。 「疼不疼?」手心破了点皮,苏婉如摇头,道:「不疼的,一点小伤而已。」 赵衍一笑,无奈的道:「你在我面前一直这样,若是沈湛,你大概会哭闹着,说不能走路了吧?」 「怎么会。」苏婉如噗嗤一笑,「我会让他跟着我一起疼,也把他的手弄破。」 赵衍摇了摇头,收了帕子一笑,道:「你儿子像你,特别的聪明,古灵精怪。」 「是吗。」苏婉如将丢掉的菜重新捡起来,笑着道:「他对他的新朋友推崇不已,说长的好看,性格温柔,还多才多艺。」 赵衍一笑,「看来,他和你一样有眼光。」 「嗯。」苏婉如轻笑,两个人到糖人的摊子前面,赵衍低头捏糖人,有模有样的,苏婉如站在他身边打量着他,「城外那间草屋,是你的吧?」 「嗯。」赵衍道:「无颜见江东父老,便躲着避着了。」 苏婉如轻笑,「那今天算是意外,我要感谢赵治庭了,不然我还见不着你呢。」 「那倒是。」赵衍抬头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道:「其实,我只想和八月走动的。」他说着话,手里已出现了一个女子模样的糖人,不过不胖,瘦瘦的,他抬起来无奈的看着她,「大约是做不出杨贵妃的样子了。」 「那就嫦娥。」苏婉如道:「也是不错的。」 赵衍上了颜色,一会儿工夫,嫦娥的样子便栩栩如生,他递给她,道:「看看可满意。」 「满意。」苏婉如道:「赵仲元做事,就从来没有让谁不满意过。」 赵衍目光一怔,打量着她,喃喃的的道:「也就你这么说了,我做事,其实从来没让别人满意过。」 是说肖翰卿和赵之昂吗?苏婉如无奈,「去家里坐坐吧,八月还惦记着他的新朋友呢。」 「不了,我说那是我和他的秘密。他保守了秘密,我也要保守。」赵衍道:「改日寻得合适的时机,我再登门拜访。」 苏婉如理解,他不惧后宋的人,却不得不避开赵之昂的眼线和大周所有的人。 对于大周来说,赵衍是不能存在于世的人。 「你……」苏婉如想问他,这段时间都是怎么过的,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便换了话题,「行,你想什么时候去,都可以的。」 赵衍扬眉,朝前面看去,一笑,道:「什么时候都可以吗?我看有的人会不欢迎呢。」 「嗯?」苏婉如一愣,抬头去看,就瞧见沈湛和朱珣正从对面大步而来,她笑着道:「不会,你过的好,我们所有人都很高兴。」 「是啊。」赵衍看着沈湛,拱了拱手,道:「认识几载,每每都是你捷足先登,今日碰巧,我在先,承让!」 苏婉如几次落险,他都在,可她眼里看到的永远都是沈湛。 今天巧合,沈湛不在他倒是捡了「便宜」,圆了他多年的遗憾。 苏婉如尴尬的咳嗽了一声。 沈湛打量着赵衍,微微颔首,也拱了拱手回礼,道:「我替我媳妇,谢谢你。」 「我和阿瑾是好友啊。」赵衍说着,眉梢一扬,看着苏婉如道:「她没事,我就高兴了。」 沈湛微微颔首,正要说话,朱珣忙抢了话,道:「对,阿瑾没事真是太好了,同喜,同喜!」 噗嗤,苏婉如笑了起来,道:「会不会说话,我是九死一生呢。」 「所以同喜啊。」朱珣道。 赵衍和沈湛对视一眼,眼底也划过笑意,赵衍道:「我就住在城外,有空随时欢迎去府中做客。」 「就是有四个美婢的院子吗。」朱珣道:「仲元,你好福气啊,那四个姑娘可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赵衍哈哈一笑,道:「正是因为美,才收在房中,寻常姿色又怎能入眼。」 「有眼光。」朱珣道:「我去你家看看美婢,能陪酒会唱歌吗?」 赵衍颔首,「自是样样拿手。」 ------题外话------ 晚上十点还有一章!
238 好友 「一起,一起!」苏婉如掩面而笑,「上回我们都在院子外面看了一下,姑娘长的是很美,八月都很羡慕。」 赵衍就看着沈湛。 「那就一起。」沈湛以前不介意,现在就更谈不上介意了,儿子都生了,赵衍翻不了天,「倒要看看八月羡慕的美婢是什么样子的。」 四个人都笑了起来,苏婉如示意了手中的菜,「我要送回去,再将八月抱回来。」又看着赵衍,「要不,你装作和八月偶遇?」 「只能如此了。」赵衍一笑,道:「我先回去准备一番,恭候几位光临。」 朱珣就拦着赵衍的肩膀,「我先帮你收拾准备去,我八哥还要回家换衣服,他好些天没有洗澡了。」 「侯爷为民忙碌,令人尊敬。」赵衍含笑说着,和朱珣并肩往城外去,苏婉如打量着沈湛,闻了闻,「还真是,我应该给你送换洗衣服去的,你看我真是一点脑子都没有了。」 「换了还是脏。」沈湛接了她手里提的东西,又扫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尸体,凝眉道:「是何人,可问过?」 苏婉如回道:「他没有说,但仲元问他是不是赵治庭派来的人时,他没有反驳。我看十有八九了。」 「知道了!」沈湛没说什么,深看了一眼尸体,便和苏婉如并肩走着,路上遇到巡逻的衙役,让他们处理了尸体,就一起回家去了。 站在门口,她叮嘱沈湛,「不要让八月知道仲元的事,他说是他的朋友,那我们就纯当巧合好了。」 「嗯。」沈湛酸熘熘的道:「偷偷摸摸的交朋友,也只有他做得出来。」 苏婉如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笑着道:「你至于吗,小气。」 「我媳妇儿和儿子都说他好,我为什么不能酸。」沈湛撇头过去不理她,苏婉如就笑眯眯的凑上去,「我错了,你最大度了。要是换成我,醋罈子不知道打翻了多少,你看你多好,一点不生气,我特别佩服你的心胸。」 沈湛哼了一声。 「夫君大人。」苏婉如抱着他,踮着脚要去亲他,沈湛看着她的脸拧在一起,没忍住笑了出来,道:「别拉拉扯扯的,被人看见不好。」 苏婉如瞪眼,稀奇的看着他,「什么时候我们侯爷也会觉得拉拉扯扯不好了?」 「拉车什么,直接亲啊。」沈湛道:「没重点,假把式。」 苏婉如哈哈笑了起来,真抱着他亲了一下,道:「这样行不行。」 「凑合吧。」沈湛道:「勉强!」 苏婉如白了他一眼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正要说话,忽然隔着门有个人奶声奶气的道:「羞羞脸,在大门口亲亲。」 「萧八月。」沈湛怒道:「几天没见我,也没和我请安问好,就这么隔着门阴阳怪气的说话吗。」 门吱吱嘎嘎的打开,八月站在门口,一抱拳恭恭敬敬的道:「孩儿给父亲请安。」 沈湛嘴角抖了抖。 「乖。」苏婉如道:「你爹和我今天遇到一位故人,要请我们去家里做客,你想不想去啊。」 八月摇了摇头,「没兴趣。你们不在家,说不定那位叔叔就来找我玩了,我要在家里等他。」 「是吗。那我们就自己去了。」苏婉如进了门,笑眯眯的道:「那个院子那么好看,还有四位特别好看的姐姐,我都想去闻闻那四位姐姐身上是不是特别香。」 「啊!」八月眼睛一亮,装模作样的道:「我想起来了,叔叔说今晚不来的,那我还是勉强和你们去一下好了。」 苏婉如就扬眉看着他,确认道:「真的要去吗?」 「嗯嗯。」八月点着头,「真的。」 坏小孩!苏婉如敲了儿子的头,道:「自己换衣服去,换身干净的衣服,要记得你可是贵人的儿子。」 「知道了。」八月撒腿就往房里跑,一边跑一边喊,「我换衣服很慢,你们要等我啊。」 就啪的一声关了门。 苏婉如看着沈湛,笑着道:「咱们儿子有潜力啊。」 「什么潜力。」沈湛哼哼了两声,道:「一肚子坏心眼的潜力。」 苏婉如就跑过去踢他,沈湛加快了步子,苏婉如没踢着身子一歪,沈湛拎着菜回身一捞将她接住,瞪眼道:「你这是成全我今天没有英雄救美?」 「是啊。」苏婉如道:「咱们一家人,没事就可以英雄救美,对吧。」 沈湛磨牙,恶狠狠的道:「最近没空,等爷闲了,让你三天出不了么。」 「爷。」苏婉如抱着他,让他拖着走,「奴家身子弱,您轻点。」 沈湛哈哈笑了起来,敲她的头,「什么地方学来的不正经。」说着,亲了亲她的脸颊,「不过爷喜欢。」 「吆呵。」苏婉如扬眉眯着打量着他,「我们侯爷还喜欢这样式的,熟门熟路啊,常去?」 沈湛咳嗽了一声,正色道:「胡说。」话落,快步提着菜进了厨房,又装模作样的倒水进锅里,起火烧水洗澡。 苏婉如就抱臂站在门口看着他。 「看我做什么。」沈湛道:「把你的坏心思收起来。」 苏婉如哼了一声,道:「果然没有仲元兄漂亮。」说着,见沈湛瞪眼,她e撒腿就跑,沈湛吼道:「小丫头,你给爷等着,弄死你!」 苏婉如躲进房里,哈哈大笑。 沈湛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自从她当着赵衍的面亲手杀了肖翰卿以后,她心里一直压着这件事。对于肖翰卿她不存怜悯,可对于赵衍她是有惋惜的,这份惋惜让她耿耿于怀。 今天见到了赵衍,见他走出了阴霾,彼此间并没有仇恨和敌视,这让她一下子轻松起来。 所以他也很高兴,高兴苏婉如的解脱,更高兴赵衍依旧是以前是赵衍。 沈湛哼着调子,洗漱换了衣服,八月也终于将衣服换好了,穿着一件大红的短褂,碧绿的灯笼裤,头髮乱七八糟的堆在头上,站在门口,喊道:「娘,帮我梳头。」 「这什么玩意。」沈湛凝眉看着儿子,喊苏婉如,「你看看他穿的衣服。」 苏婉如跑出来,噗嗤一笑,道:「娘建议你呢,去换一条黑色的裤子。」 「为什么,我觉得好看。」八月嘟嘴,不高兴。 苏婉如道:「因为黑色耐脏啊。」 「好吧。」八月又跑去换了一条黑裤子,苏婉如帮他扎了个辫子,三个人骑马出了城,八月特别高兴,哼着他爹哼的歌,摇头摆尾的,沈湛看他不顺眼,「好好坐着,动什么。」 「还有,你唱的什么东西,是你能唱的吗。」 八月回头看着爹,「为什么你能唱,我不能唱?」 沈湛被噎住,苏婉如道:「那是因为你不懂歌词的意思啊,等你懂了,你就能唱。」 「我懂。」八月道:「妹妹亲哥哥。妹妹就是娘,哥哥就是爹……啊呀……好疼啊。」 沈湛怒道:「你再不学好,明天就带你打前锋。」 「我还小。」八月眼巴巴的噙着泪花看着沈湛,捂着自己的脑袋,「我还小,不懂的,父亲多包涵!」 沈湛气的胸口发闷,不搭理他。 苏婉如乐不可支,但也头疼,八月真是越大越不好教了。 「就是那里,就是那里。」八月指着那个院子道:「漂亮姐姐……哦,不对是漂亮阿姨!」 苏婉如满意的点头。 「还真能享受。」沈湛将儿子抱下来,和苏婉如道:「依山傍水,还有美婢伺候,真是舒服。」 苏婉如掩面而笑,道:「他前半生一直被束缚着,现在无牵无挂,自然要游山玩水尽情享受人生嘛,换做是我,也会如此。」 「快点,快点。」八月往里面跑,沈湛一把拉过他,咳嗽了一声,「你娘教你的礼仪呢。」 八月瞬间站直了,手拢在胸前,规规矩矩的跟在沈湛身边。 一位穿着绿衣纱裙身材高挑的女子来开了篱笆门,微微一福笑着道:「奴婢叩见侯爷,公主和小公子。」又道:「主子正在房内候三位呢。」 沈湛微微颔首,由女子引着进门,八月就抬头偷偷看了一眼女子,随即也垂着头走着,眼里晶晶亮的泛着光。 进了门,院子里花香层层叠叠,糅在一起不但不觉得杂乱,反而让人有种神清目明的感觉,院子前的池塘鸭子在划水,墙边的鸡舍里,公鸡在打鸣,葡萄藤上的葡萄紫红的沉甸甸的,篱笆上爬着的青藤绿油油的透着无限的生命力。 屋舍门上垂着的青纱帘随风飘荡,透过帘子,能看到里面有两位男子面对面席地而坐,一壶茶氤氲着雾气,朦朦胧胧间美好而静谧。 男子看到他们来了,微微一笑,苏婉如也忍不住跟着他一笑,随着沈湛上楼。 「八月,」朱珣喊道:「见过仲元叔叔。」 八月垂着头目不斜视,上前去拱手,规规矩矩的行礼,道:「八月拜见仲元叔叔。」 「原来是八月啊。」赵衍道:「好巧。」 八月闻声一愣勐然抬起头来,惊讶的看着赵衍,「啊,是你!」 「是啊。」赵衍招了招手,道:「我以为还要过几天才能见到你,没想到今天就见面了。真是有缘分呢。」 八月想到了什么,打量着他,「你和我爹娘是朋友?」 「是啊。」赵衍道:「不过,就像和你一样,都是朋友。」 八月哦了一声,赵衍摸了摸他的头,低声道:「一会儿我们去池塘里摘菱角?」 「好啊。」那一点的不满顿时烟消云散,「摘菱角,还有划船。」 赵衍颔首,「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叔叔真好。」八月扑在赵衍怀里,笑嘻嘻的。 赵衍抱着他坐在腿上,笑着道:「因为是八月啊,所以叔叔才是好叔叔。」 八月没听懂,懵懵懂懂的点着头,看着桌子上的蜜饯,砸了砸嘴,赵衍道:「特意给你做的蜜饯,你尝尝,不是很甜。吃上一两颗不坏牙。」 「真的?」八月眼睛一亮。 赵衍颔首,道:「嗯,叔叔不会骗你。」 「嗯嗯。」八月点头,又看着苏婉如,她一笑,道:「叔叔说能吃你就吃吧,不过只能吃两颗。」 八月笑嘻嘻的抓了两颗,唿噜唿噜塞嘴巴里,生怕苏婉如反悔似的。 苏婉如失笑,和沈湛对面坐下来,赵衍给他们倒了茶,「今春在后山采的,也不是什么好茶,贵在清香。」 大家一起尝了茶,赵衍和沈湛道:「难得你我坐下来心平气和的喝茶。一会儿可要再喝点酒,我可是知道你酒量向来不错。」 「今天就算了,稍后我还过去。」沈湛道:「等大事定了,再喝。」 赵衍颔首,「也好。」顿了顿又道:「今日刺杀的人,应该是赵治庭的人,我本不知,但此人的使出的路数和太子府中的护卫统领有些相似,应该不会有错。」 「他既有第一次,想必还有第二次,你们多小心一些。」赵衍道。 沈湛颔首,「我们在漳州也不会多待,等此番瘟疫平息,我们便会攻广平,若顺利,今天的仇年底就能报上。」 「是。」赵衍颔首,给沈湛续了茶,又举起自己的杯子,道:「预祝后宋,旗开得胜,一往无前。」 四个人碰了杯子,饮了茶盅里的茶。 「你打算长住这里吗。」苏婉如打量着房子,修的只是清雅,华丽是半分没有,赵衍回道:「只是觉得喜欢,或许过一二年,就会换一处落脚。其实住在哪里,并不重要,有山有水相伴也就足够了。」 苏婉如颔首,朱珣道:「正是,逍遥自在也不过如此了。」 「你也想学仲元吗。」苏婉如看着朱珣。 朱珣眉头一挑,道:「我是无所谓,不过要看玉洁什么意思。我看她娇滴滴的,怕是过不了这样的田园生活。」 「有家有室自然不同。」赵衍道:「我这不是孑然一身,所以乐得自在吗。」 房间里一静,苏婉如有些尴尬,赵衍看了她一眼,抿唇一笑,和八月道:「八月得空了,就来叔叔这里住几日,可好?」 「好啊。」八月点头,「叔叔也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们啊。」 赵衍面上一怔,许久摸了摸八月的头,道:「是啊,还有你们呢。」 沈湛喝了口茶,放下茶盅看着,眉头微蹙,问道:「你不想回燕京看看,和我们一起,重新回到燕京。」 「我吗?」赵衍想了想,一笑,道:「有空定然会去,那里承载了我许多记忆,难以割捨。」 他话落,轻轻咳嗽了一声,门外,便有美婢进来,端着泛着清香的药,轻声细语的道:「主子,您把药喝了吧。」 「怎么现在端来了。」赵衍无奈摇了摇头,和大家解释道:「有些风寒。」还是接了碗。 美婢接了空碗,体贴的将茶盅端给他漱口,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苏婉如看着,心里轻松一些,至少他想开了,身边还有如花似玉的美人照顾,还有人陪着说话,其实也不错! 至于将来,他们谁也不知道将来,当下过的好,过的顺心也足够了。 「我们去划船。」赵衍抱着八月起来,「八月最想做的事情之一。」 八月一蹦而起,高兴的拍着手,拖着赵衍出去。 「这小子。」朱珣酸酸的道:「有了仲元,就看也不看我了。」 苏婉如轻笑,道:「下次你也陪着他划船。」 说着话,三个人也跟着出去,站在门口,就看到美婢将船拉在岸边停着,又上来扶着赵衍下去,他笑着道:「不用,扶着八月就好了。」 「您不是生病了嘛。」美婢低喃道:「要不,奴婢将披风取来给您披着可好,免得又吹着风了。」 赵衍摆手,淡淡的道:「不用。」说着,抱着八月上了船。 一直玩到天黑,八月才意犹未尽的让爹娘带着回去,赵衍送他们到门口,和八月挥手,「过两日再来。」 「好。」八月道:「叔叔要记得想八月。」 赵衍点头,「天天都想的。」 八月满意的一脸的笑。 苏婉如和他点了点头,跟着沈湛还有朱珣慢慢走远,赵衍靠在院门口静静看着,美女轻手轻脚的上来将披风给他,赵衍嗯了一声披上,「你们也去歇着吧。」 「主子,那位夫人就是画中人吗。」美婢扶着他,赵衍没说话,她又接着道:「人比画里的还好看,难怪主子……」 话落,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急忙垂了头。 「无妨。」赵衍道:「只要记着见着她时,不要这样说。」 美婢应是,又咕哝道:「可她成亲了啊……主子,您这样太苦了。」 「何为苦。」赵衍驻足,抬头望去,一轮明月遥遥悬在空中,他浅笑怅然道:「有时候,守着的不是那一个人,而是一份情吧。人易得,情难遇……我不觉苦,便足矣。」 苏婉如回到家中,八月已经睡着,沈湛留了一刻便出城去了,朱珣坐在院子里唉声嘆气,她安顿好八月,出来问道:「你干什么呢,唉声嘆气的,想玉洁了?」 「不是。」朱珣抬头看着她,拍了拍身边空余的位置,「你说,我家音音到底在想什么呢?」 苏婉如扬眉没说话。 「我和你说。」朱珣想起下午的事,绘声绘色的讲了一遍,「……那么多人叩谢,我看的热泪盈眶。八哥这个人吧,看着兇巴巴的,其实心可软了,这么多天他一直没有离开,死了多少,活了多少人,他比谁都清楚。」 「嗯。」苏婉如点了点头,「所以我常佩服他,有过那样的经歷和童年,还能存着良善分的清黑白,真的让人敬佩。」 朱珣点头,「仲元也是……我今天问他是怎么来这里的,他一笑而过。我猜这期间也不好受,也不知道他怎么熬过来的。」 「嗯。」苏婉如而已嘆了口气,「时间是治癒伤口的最佳良药,都会好起来的。」 朱珣觉得可能很难,侧目看着她反问道:「你觉得世间有哪个女子配得上他?」 「现在没有,将来会有的。」苏婉如道:「缘分这件事,说不清楚。」 两人聊了许久,第三日,苏婉如去了城外,林子里的病者已经都送走了,沈湛和梅予正站在官道上说话,姚大人忙着指挥收拾。 「怎么样,都好了吗。」苏婉如提着裙子跑过去,「情况如何,是不是都好了?」 梅予笑着道:「也不算都好了,但没有白忙活。前后收了七百一十二人,没了一百零六人,其余的都好了回家去。」 「那就好。」苏婉如松了口气,「虽嘆息去的人,可活着的人更重要,这是好消息。」 三人都笑了起来。 「休息一日,明日攻城!」沈湛道:「我要拿下广平县令的人头,挂在城门示众。」 苏婉如笑着道:「先回家去洗洗好好睡一觉。」又和梅予道:「你连着这么多天,都瘦了一圈了,接下来什么都别做,好好养养肉。」 「说的我似猪一般。」梅予笑着道:「没事,我明日要去殿下那边看看,不知道他那边情况如何。」 苏婉如回道:「二哥信中说没有我们这里严重,他刀架着脖子,逼着那些大夫出城诊治呢。」 三个人说着话往城里去。 一进城,街边的摊贩就不停的和他们的打着招唿,有六个少年蹬蹬跑到沈湛面前来,涨红着着脸,结结巴巴的道:「侯……侯爷,我们能不能从军,我们也想跟着您打仗。」 「多大了?」沈湛问道。 少年们你看我,我看你,推着前面的一人说话,那人回道:「我最大,今年十四,他们都是十三。不……不过我们都很结实。」说着,还挽起袖子,露出瘦巴巴的手臂,「我一次能扛一袋米。」 「是啊,侯爷您收了我们吧。」几个人附和道。 ------题外话------ 今天没有啦!明天见。
239 选择 「家里兄弟几个?」沈湛看着几人,问道。 最大的少年脸色一变,支支吾吾的道:「我……就我一个。」后面的三个少年抢着话七嘴八舌的喊着两个三个的。 沈湛点了兄弟多的三个,道:「回家和家里人商量,明天可以由爹娘兄长送去军营。」 「谢谢侯爷,谢谢侯爷。」三个人跳了起来,手舞足蹈高兴的很。 又看着三个没有兄弟的,「你们好好孝敬父母。」 剩余三个人眼睛一黯,还想解释什么,沈湛摆了摆手,正要说话,苏婉如拉了他笑眯眯的道:「……你们的心意和决心呢,侯爷已经知道了,为了家国想要付出自己的力量,这一点也很让我们感动。」 「但是,家国家国,先是家才是国,大丈夫先齐家才能治国。」苏婉如看着几个少年道:「把爹娘照顾好,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是大丈夫更要做的事。」 「若你们真要做点事,那在城里做也是一样的。」苏婉如笑眯眯的道:「姚大人正在招厢军,你们可以去应招。等歷练几年说不定还能进禁军呢,这也是为国做事啊。」 几个少年眼睛渐渐亮了起来,振奋的看着她,又互相看着对方,推推搡搡的小声嘀咕,「去不去?禁军呢。」 「侯爷,禁军以后也归后宋管,归您管吗,您会再来漳州练兵吗?」少年人期待的看着沈湛。 沈湛扬眉,顿了顿道:「应该不会,但禁军统领一定是出类拔萃的,训教你们足够了。」 少年人虽有些失望,可到底还是兴奋的,他几个人都很高兴,不停的鞠躬作揖,「多谢侯爷,多谢公主,那……那我们回去和家人商量去了。」 沈湛微微颔首。 几个少年跑走,其中一个年纪小的又怯怯的跑回来,眼巴巴的看着苏婉如,支支吾吾的问道:「公……公主,什么才是治国?」 这个问题还真是高深啊,苏婉如一笑,道:「治国都是贤能的事,咱们普通百姓,把手中的事做好,无愧于天地便足够了。」 「我知道了。」少年人喜形于色,像是解开了他天大的迷惑,朝苏婉如行了礼,她以为他真的懂了,却不曾想少年人道:「那我要做贤能!」 说着,脸一红就跑走了。 苏婉如轻笑,梅予也感嘆道:「年轻真好啊。有无限遐想和可能。」 「你也年轻啊。」沈湛看着梅予,「才不过而立,还是有无限可能。」 梅予一愣,噗嗤一笑摇了摇头,道:「若能到耳顺之年,我已算过了半百,哪还谈齐家治国。正如公主所言,将手里的事做好,无愧于天下,便于愿足矣。」 「老气横秋。」苏婉如笑着道:「快回去梳洗休息,你们才完成了一件大事,难道不应该意气风发吗,站在这里谈生死,太消极了。」 三个人说着都笑了起来,沈湛道:「可见年岁渐长后,想的问题也大不相同,少年时,少有得失就觉得塌了天,等再过几年回头去看,眼前的坎不过是人生道途上的一块垫脚石。」 「一切磋磨劫难,都应该视为成长的垫脚石。」梅予贊同的点点头,「这样想了,人生也就不存在劫难一词。」 苏婉如新奇的很,「二位先生聊的这么高深,是什么触发了你们这些感慨顿悟的?」 「少年人。」梅予一笑,道:「十三四岁多美好,一对比让我们意识到自己老了。」 苏婉如哈哈大笑,道:「可少年人羡慕你们呢,有几人到你们这个年岁,能有这番成就。若能有,我想多少年轻人,都愿意即刻老去。」 「没有付出哪来的成就。」沈湛皱眉,道:「不劳而获,可耻。」 苏婉如点头,「是,是,可耻。所以不存在一夜老去得功名之言。」 三个人说说笑笑的回了家中。 「八哥。」朱珣从院子里出来开门,兴奋的道:「是不是明天攻广平?要不要下战书?」 他们前面攻城没有下过,这一回情况不同,大家都很气愤,所以想下战书羞辱对方,先把对方祖宗骂上几遍,再让他去见祖宗去。 「下!」沈湛道:「你晚上去军营,让先生起草战书,能骂的都骂了,派人散城里去。」 朱珣点头,蹦着跳起来,道:「我这就去。」说着又和梅予道:「你要跟着去还是去苏二哥那边?」 「我去苏二哥那边看看。」梅予道:「你可有什么东西让我带给音姑娘?」 朱珣想了想,道:「让那丫头到我这里来,她哥在这里她也不想着,真是女大不中留。」 几个人失笑,梅予就似笑非笑的道:「正言,你……不仔细想想其中缘由?」 「什么?」朱珣愣了一下不解的看着梅予。 苏婉如拉着梅予推着沈湛,「走,走,中午我做饭,咱们吃顿好的。」 「说清楚了。」朱珣不依不饶,追上来抓着苏婉如,「姓苏的,你把话说清楚了,不然今天咱们谁都别想吃饭。」 「说什么?」沈湛咳嗽一声,往前一站,「正言,说什么?」 朱珣顿时怂了,脖子一缩呵呵笑着道:「没什么,八哥,您请!」 苏婉如哈哈大笑,一副得意的样子,道:「看到没有,强的怕横的。」 朱珣气结,梅予也跟着笑,在他耳边低声道:「苏二哥,你认为怎么样?」 「挺好的啊,脾气好,人也实诚。」朱珣道:「踏实可靠。」 梅予扬眉,「就没有别的评价了?」 「还能有什么?」朱珣扫了一眼苏婉如的背影,低声道:「和阿瑾不一样,我怀疑阿瑾像她母亲,苏二哥像他父亲,一个狡诈,一个老实。」 「老实的是你。」梅予噗嗤一笑,低声道:「你仔细想想其中关节,想通了,以后你就不会被阿瑾欺负了。」 朱珣瞪眼看着梅予笑着离开。 「猪叔叔,过来帮忙。」八月趴在四狗子身上,「它长的太高了,我爬不上去了。」 朱珣念叨着过去,把八月抱到小马驹的背上骑着,一人一马天天在一起,四狗子不排斥温顺的接着吃草,八月高兴的摇头摆尾的喊着,「驾,驾,驾!」 四狗子习以为常,一脸平静。 「八月。」朱珣想了想,和八月道:「你觉得你二舅,人怎么样?」 八月正玩的高兴,哪有心思动脑子,摇了摇头,敷衍的道:「我这么小,不知道。」 朱珣想了想,又换了个说法,「你觉得音姑姑,就是我妹妹,为什么留在你二舅那边,不来我这里?有我这个兄长在,她难道不安全点。而且,这里还有你和你娘啊。」 「这有什么,那就是那边有更好玩的呗。」八月撇了他一眼,「这都想不明白。」 朱珣楞了一下,怒道:「她又不是小孩子,玩什么。她从小就不爱玩。」 「我知道了。」八月笑嘻嘻的道:「那就是她喜欢我二舅。」 朱珣瞪眼,像是被雷噼中了一样,好半天的僵硬的站在马身边扶着八月,过了一会儿八月推了推他,「猪叔叔,你怎么了?」 「我怎么没想到。」朱珣怔住,又想通了,他没想到,是因为他一直觉得苏季不会喜欢朱音这样的,而朱音呢,脑子里根本没有这些男女的事。 他从来没有往那方面想。 「不对。」朱珣道:「你音姑姑不懂这些,她脑子里就只有奇门遁甲,八卦易经。」 八月哦了一声,「那就是我二舅喜欢她,然后她被我二舅哄着留在那边了。」 朱珣又僵住了,喃喃的道:「苏世元喜欢音音?不……不会吧,他那样的人……」他觉得苏季很正统。 「你下来自己玩。」朱珣将八月放在地上,一熘烟跑去厨房,苏婉如正在切菜,见他进来,就撇了他一眼头也不抬的道:「干什么,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你二哥什么性子,我怎么突然觉得不了解他。」朱珣搬了椅子坐在她对面。 苏婉如就顺手把南瓜丢给他,「削皮。」 朱珣乖乖的给他削皮,蹭蹭的用着刀子,发泄似的。 「你不了解我二哥。」苏婉如低头道:「他不像我大哥正直老实,想要什么就说出来,父亲和母亲同意了,他就要,如果不同意他就忍着憋着,不再开口。我二哥就不这样,我记得有一回,大概他八九岁吧,他想要父亲的一柄剑玩,那剑是祖父传下来的,特别的珍贵。我二哥盯了好些日子,也不开口……」 「最后他拿到了?」朱珣问道。 苏婉如点头,「他就每天去给父亲擦剑,当着父亲的面,细细的擦,擦完了又原封的放回去。约莫过了七八天的时间,他就将剑拿出去,说为了不打扰父亲做事,他就坐在门口擦,擦完了放回去。」 「又过了三四天,他终于开口,说借出去玩一天。」苏婉如笑着道:「父亲觉得他这么喜欢这把剑,肯定会妥善保管,又因为了解你这把剑的锋利了,所以不会伤着自己,就借给他了。」 朱珣瞪眼,「有耐心,还有心机。」 「嗯。」苏婉如道:「时候父亲想起来和母亲说,母亲听着就笑了起来,说着是二哥在用计呢,父亲上他的当了。」 朱珣一拍桌子,道:「这么看来,他是真的对音音动心思了。」 「我不知道。」苏婉如回道:「不过,左右不过如此吧。我看你也不用着急了,这么长时间,音音已经逃不出我二哥的手掌心了。按他的手法,八九不离十。」 「像是狼编个笼子放在兔子窝前面,一年后再来吃兔子肉一样。」朱珣啧啧道:「你们家人,够狠!」 苏婉如白了他一眼,「这是喜事,你不想看良缘成双啊。」 「音音做不了皇后。」朱珣道:「就她那样,你让她怎么做。」 苏婉如摆了摆手,「你太小看我二哥了。他觉得音音可以,那音音就一定可以。」 「气人!」朱珣蹭的一下站起来,盯着苏婉如,「幸好我那时候不喜欢你,不然我兄妹都被你们坑了。」 苏婉如啪的一声放了刀,怒道:「得亏你没喜欢我,不然我要噁心一辈子。」 「苏婉如。」朱珣怒道:「你想死是不是。」 苏婉如冷笑一声,喊道:「夫君,朱正言欺负我!」 「他敢!」沈湛在房里一声吼。 朱珣就指着苏婉如的鼻子,「你狠!」 「哼。」苏婉如昂着头,朱珣走了几步又想起来什么事,「你二哥八九岁时你多大,你怎么知道的?」 苏婉如一愣,憋着笑道:「管我呢,我神童不行啊。沈湛没告诉你吗,我一岁就识字,背诗,还会绣花呢。」 「吹吧,你!」朱珣气唿唿的走了,一想到苏季他就担心朱音,回房里左思右想写了一封满篇良言忠告的信,悄悄的拿去给梅予,低声道:「一定要交到音音手上,别让苏二哥看到了。」 「嗯。」梅予收起来,「放心,一定不会出错。」 朱珣松了口气,期待朱音能迷途知返。 梅予吃过午饭睡了一觉,傍晚时分骑马往东昌而去,第二日辰时进的城,城外凉棚和药棚都还在,但是生病的百姓已经没有了,有十几个小厮在棚子里收拾东西,将用过的碗和锅敲碎了在山脚挖坑埋了。 「煮一煮就好了。」梅予和他们道:「都丢了也是浪费。」 几个人看着他,问道:「煮了就行?煮多久?」 「开水滚开一会儿就行。」梅予道:「放太阳底下晒一晒,风吹吹就能接着用。」 几个小厮就很高兴,忙停了砸东西,喜笑颜开的将东西收拾好,起火煮水,又和梅予道谢。 梅予进了城。 苏季昨晚点兵,早上回到家里,刚吃了早饭准备休息,朱音给他倒了茶,问道:「苏二哥,那位先生还在山东吗?」 她跟着来,是因为要见那位先生的。 「在的。」苏季抬头看着她,「再等等,过些日子我们就能到济南府了,他人就在济南。」 朱音不做他想,点了点头。 「音音,我们明天攻济南。」苏季道:「你暂时留在这里好不好,住在军帐里不如宅子里舒服。」 朱音依旧点头,「好,我正好还有图没画完。」 「乖!」苏季摸了摸朱音的头,「跟着我,让你受苦了。」 朱音一怔,心头咚咚跳了几下,一抬头苏季的手还没有收,就落在他头顶上,她静看了一会儿了,又看着苏季,问道:「苏二哥,你……喜欢我?」 这是她想问的,也才想到的问题。 「是啊。」苏季扬眉,收了手正色看着她,没有半点玩笑的样子,「音音喜欢我吗?」 朱音看着他,好半晌没有反应,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她的脸腾的一下红了,看着苏季结结巴巴的道:「我……不知道。」 「不着急。」苏季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又轻又柔,像是哄一个正要入眠的婴孩,「音音慢慢想。」 朱音也看着他,心跳在了嗓子眼,咚咚咚的,她满耳朵都是苏季的声音…… 「苏二哥。」她咳嗽了一声,「我……我不舒服,我去躺会儿。」 苏季了解,点了点头,「去吧,要是真不舒服,和我说,去请大夫来。」 「哦。好。」朱音应是,转身跑回了房里。 苏季接着喝茶,门外响起敲门声,他起身去开门,梅予正站在门口,他扬眉笑着道:「你怎么来了,不多休息几日。」 「我怕您这里有事。」梅予回道:「不过进城的时候看到城中的情况,看来是我想多了。」 苏季请他进去,两人在房里坐下,苏季给他倒了茶,含笑道:「不过你来的正好,我明天攻济南,那边城中应该还没有消停。」 「好。」梅予点头,左右看看,「没看到音姑娘,她在吗。」 苏季颔首,「在房里,你找她有事?」 「有点,朱正言给她写了信让我捎来,我去拿给她。」梅予起身去敲朱音的房门,朱音开了门,两人在门口站着说了几句话,梅予走了,朱音拿着信重新关了门。 看着信发了一会儿呆,朱音拆了信,朱珣在信中将苏婉如说苏季借剑的事告诉了她,又细细的给她分析了利弊,「后宋不成功便成仁,若败了死了也就罢了,此事不提。若成了事苏世元必要登基为帝,你可想过和他一起,你便是皇后。」 「我和母亲对你没有光宗耀祖的期望,只盼着你能平安喜乐,过自己想要的日子。但显然,皇后之位你并不能胜任,想一想开朝百事忙,万人要运作拉拢,你可能做得到八面玲珑,乱而不失,又乐在其中。」 「你非阿瑾,她性子活泛,自幼就见惯了这些,无论心智手段都游刃有余。而你只想一心研学,将来面对这些,只怕你困苦不堪,烦闷幽怨。届时你心生厌弃怨怼,这夫妻日子还如何过?」 「音音切要想清楚,若明白了其中道理,便速速和苏二哥说清楚,免得耽误了他也害了自己。」 朱音懵在那里,她只是很少想世间的事,错综复杂她觉得太毫神,还是书中有乐趣,可朱珣这么一说,顿时提醒了她很多事……她还真是帮不了任何忙,做不了任何事。 她就是个闲人,有饭吃有书看,一瓦遮风挡雨,于她而言这些就足够了。 君临天下和他齐肩? 这是她从未想过的。 朱音想着,眼前又浮现出苏季的样子来……眉头紧蹙。 第二日一早,苏季敲门她便没有开,他则隔着门道:「我和梅子青走了,过几日我派人来接你,门外有人守着,你注意安全。」说着,便和梅予一起出门,领兵两万,往济南而去。 一路烟尘漫天,七月的天气已有凉意,行军跑动却是满身大汗,苏季索性弃了马,和梅予一起跟着大家一起跑,两人喘着气,梅予低声道:「音姑娘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嗯。想必是朱正言的信中提醒她一些事了。」苏季只要一想就能猜得到,「大约是告诉她将来的生活,怕她难以应付,音音单纯,太过复杂的人际来往她不会去想,都是用逃避的办法。」 「那怎么办?」梅予小跑着,两人在路边,他拿帕子擦了擦汗,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太阳,苏季含笑道:「无妨,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她任何选择,我都支持。」 梅予就怀疑的看了他一眼。 「怎么?」苏季一笑,「不信我?」 梅予咳嗽了一声,尴尬的道:「殿下恕罪……还真是有点。」 「哈哈。」苏季轻笑,道:「此事和别的事不一样,我表达了我的意愿,传递了我的决心,可却不能强求。她不高兴,我也不会舒服。」 梅予忽然就想到了周娴,那个女孩子也曾这样说过,倔强的站在他面前,告诉他,我是喜欢你的,也想嫁给你,可如果你不想娶,那我们就做回朋友。 后来他们就真的成为了朋友,只是她一直都装作坦然,更多的是避而不见。 「此事,我也无能为力。」梅予道:「治病救人可以,男女之情太过深奥,我这等才疏学浅之辈,就不多费神思了。」 两人失笑。 第二日一早,行军至济南府门外,扎营,埋锅,生火,后宋军旗高高扬起,烟尘中一望无边。 济南禁军瑟瑟发抖立在城门上。 「里面的人都听着。」专门喊阵的兵士大声道:「日落前出城投降者,一律不杀。」 「今日酉时,攻城!」 咚咚咚战鼓响着,一切井然有序,做饭的做饭,餵马的餵马,搭云梯的搭云梯,四匹马拉着粗大的树干,正对着城门,还有联排的弓弩,几百人黑压压一片,一次四只箭,可以想像万箭齐发时阴云密布的场景。 「兄弟们。」苏季喊道:「拿下济南,谁杀了知府狗官,赏他二十两!」 「但有一点。」苏季道:「若有违反军纪者,一旗十人,一个不留!」 他将人按十人分在一起,为一旗,一旗十人,五旗为一个总旗,两个总旗并一个百户,这样分类管制,级级问罪,互相监督。 一个旗中有人犯事,九个人连坐,绝不手软。 「是!」两万人应是,声音震天动地! 时间徐徐而过,太阳渐渐西垂,并没有人出城投降,酉时还差一刻,段震挥旗,喝道:「列阵!」 轰隆隆的脚步声,将地面都震了几震。 济南城上守军瑟缩无人敢应。 苏季列在军前,负手而立,就在这时,忽然城内传来打斗声……先是不大,渐渐的声音越来越高,段震上前来,激动的道:「殿下,您可听到了打斗声?」 「你看城头。」苏季指了指城头上,就见上面人头攒动在跑,来来回回显得慌乱毫无章法。 段震一愣,苏季道:「攻城。」 酉时未到,战鼓再响,万人冲去城门,不等他们到城前,忽然城门轰隆隆的打开,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就见城门内,无数百姓合力拉开城门,他们立在门口看着外面,不知是谁带头,轰然跪下,高唿道:「济南府百姓,恭迎后宋万军!」 「济南府百姓,恭迎后宋万军。」 「恭迎苏氏。」 「恭迎!」 苏季满面惊讶,继而感动,眼眶微红……身后一片寂静之后,忽然响起了热烈的欢唿声。 不费一兵一卒,他们得了济南府。 「殿下。」段震道:「他们知道,他们都知道。」 他们都知道,谁是真正为了百姓,为了他们着想的,这一场瘟疫,又是谁救了他们的命! 苏季颔首,微笑道:「所以,我们做所的一切,不是无用功。有心人总会记得好。」 不但此处,沈湛入广平,连营都未扎,他到时广平城门已经大开,县令的头颅高高悬在城门上,城中厢军立在门口,高唿道:「以狗官头颅,迎侯爷万军进城。」 「谢侯爷救命之恩,我等没齿难忘。」 沈湛步行进城,两街百姓互相搀扶,挥泪相迎…… ------题外话------ 今天没有了,么么哒!
240 还债 「云南那边没有消息过来?」赵之昂眯眼看着司三葆,就见对方几不可闻的摇了摇头,他顿时磨了磨了牙,扶着柱子的手,勐然一击,虽力早不如年轻时好,可依旧将柱子砸出一个凹洞。 司三葆吓的一惊,噗通一声跪下来。 「父皇。」赵峻低声道:「从安南出兵,等我们这边有消息,就是快马也要十多天的功夫,今天才初七,要不再派人去探一探?」 赵之昂看了一眼赵峻,冷笑道:「你难道不知道,苏世元他们已经一路无阻的到保定了吗,他们就已经在朕的眼前了,抬一抬脚,就是燕京了。」 「燕京啊。」赵之昂砰的一声,踹到了司三葆,怒吼道:「朕忙忙碌碌一辈子,打了一辈子的仗,他们呢,来抢夺现成的,那朕算什么,给他们铺路,做他们的垫脚石吗。」 「父皇。」赵峻道:「山东山西几处,有些意外。但保定他不是想进就能进的,父皇,一定能撑到援兵到的。」 援兵到,至少要三个月,让保定几处撑三个月,不是不可以。 只要援兵一路从后方杀过来,苏季和沈湛就是再有能耐,也只有等死。 「那些吃里扒外的东西。」赵之昂气怒道:「居然打开了城门,放他们过来。朕对他们不好吗,这几年的盛事太平,是谁给他们的。」 「一群不知好歹的东西,当年就该让元人屠城,弄死这班忘八端的畜生。」 赵之昂气的抚着胸口,颤巍巍的坐下来,门外水公公回道:「圣上,太孙殿下求见。」 「让他滚。」赵之昂道:「滚远点,朕不想见到他。」 水公公应是出去,赵峻垂眸,眼底划过笑意。 「……就是从太子去世后,朕开始节节败退的。白髮人送黑髮人。朕的太子要不是这个畜生,怎么会死!」赵之昂怒指着外面,心里压抑愤懑无处发泄,他便揪住了赵治庭,「这个蠢货,这个畜生。被一个女人迷的头昏脑涨,亏得朕待他这般好,这个不知所谓的东西。」 没有人敢说话。 「那个后宋的什么郡主呢,还活着没有。」赵之昂盯着司三葆问道。 司三葆胸口隐隐的疼,强撑着坐起来,回道:「回圣上,她始终不肯招人,所以……还活着的。」 「活着好。」赵之昂道:「朕要亲自出征,朕要拿她祭旗。」 司三葆忙应是。 「愣着做什么。」赵之昂看着赵峻,「去啊,派人去查去问去探,看看安南那些没用的东西,到底为什么还没有传消息来!」 赵峻忙应是,躬身回道:「是,儿臣这就去。」 「司三葆。」赵之昂将他领子揪住扯起来,压着声音一字一句,道:「朕有事吩咐你去做,你若是办好了,朕有重赏,若是办不好你就死在外面,不要回来了。」 「是,是。」司三葆忙应是,躬身听着赵之昂的吩咐,越听面色越难看,结结巴巴的应道:「奴……奴婢一定能办的好。」 赵之昂将他一推,喝道:「滚,都给朕滚的远远的。」 司三葆连滚带爬的出了门,一出去杜公公上来扶了扶他,两人什么都没什么,交错了一眼,杜公公进了御书房,司三葆则往宫外走,水公公端茶递过来,「公公,您喝口茶。」 「嗯。」司三葆喝了口茶,哪有方才战战兢兢的样子,水公公低声道:「圣上这几日脾气不好,您和杜公公都受累了。」 司三葆将茶盅递给他,笑了笑,道:「主子心情不好,我们做奴婢的,自然要高高兴兴的让主子出气。这是我们的本分。」 「是。」水公公应是,又逾越的问了一句,「东厂里那位郡主,怎么办?」 司三葆掸了掸身上的灰,「祭旗。」又看看手,挑了水公公一眼,「这御书房的地是要仔细擦擦了,杂家滚了一圈,竟是一身的灰。」 「是。」水公公应是,司三葆径直回了东厂,小田公公迎过来,扶着他问道:「您今儿没事吧,圣上又发脾气了?」 司三葆嗯了一声,「将活血化瘀的药拿来,给杂家揉揉。」 「是。」小田公公忙去取药膏,给司三葆抹了胸前的伤,踢的不轻,旧伤加新伤,好大一块淤青,小田公公心疼的道:「圣上还真是……宝刀未老啊。」 司三葆就白了他一眼,「主子的事,也是你能议论的?」 「奴婢错了。」小田公公忙赔着笑脸,司三葆也没有再说他,穿好衣服就拐去了后面的牢房,打开门左边是独立的一间,里面关着个女人,披头散髮的靠在墙角,听到脚步声,女人抬起头来扫了一眼,目光阴狠嘲弄,復又垂了眼帘。 「娘娘。」司三葆笑盈盈的道:「太孙殿下养了个外室,从醉春楼赎出来的,生的真是貌美多情啊。」 胡琼月冷哼一声,道:「无情的男人,司公公不必说来污我耳朵。」 「那小公子的事呢,娘娘想不想听啊。」司三葆问道。 胡琼月一怔看着司三葆,「风儿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成天躲在房里,也不和人说话。」司三葆道:「放心,太子妃娘娘心善,自然会照看自己孙子的。」 胡琼月冷笑了一声,再次闭着眼睛不说话。 「还有两件事,一件事好事,一件坏事,娘娘想听哪一件呢?」司三葆道。 胡琼月头也不抬的回道:「有什么好事,司公公自便吧。」 「这好事呢,自然就是苏世元和沈湛,打到保定了。一路畅通无阻,城门大开无一人阻拦,你说这是不是好事?」司三葆扬眉道:「至少对于娘娘您来说,是好事吧。」 「对公公你来说,也是好事吧。」胡琼月讥讽的道:「这世上人做事,若都入公公这样两面三刀不知廉耻,怕也没有冤死的,连坐的了。」 司三葆毫不介意,又道:「这坏事呢,圣上要拿你祭旗,你的血是黑还是红,没多久我们就能知道了。」 「你!」胡琼月脸色一变瞪眼看着司三葆,对方一摆手笑着道:「照顾娘娘,可千万不能让娘娘有半分闪失啊。」 说着负着手,慢悠悠的踱步出去,胡琼月在身后气的大吼,道:「你们……你们都不得好死。」 门,砰的一声关上,遮住了最后一点光亮。 赵峻出了宫便遣了十位心腹,交代道:「路上小心一些,千万不要被人发现。不管结果如何,无论如何都要将消息带回来。」 「燕京的存亡,你们未来的荣华富贵,都系在这一趟了。」 十个人振奋不已,半跪应道:「属下定当全力以赴,赴汤蹈火。」 「去吧。」赵峻摆手,十个人出门,各自一匹快马,出了城门从不同的方向离开。 赵峻笑了笑,负手回家去,他的幕僚随在他身后,低声道:「殿下,太孙殿下又去那边了。」 「让他去吧,我的侄儿真是让人放心啊,我都没怎么样,他就自暴自弃了。」赵峻摇了摇头,「可见,这女人就是祸水,聊以慰藉应付寂寞用用也就罢了,若上了心还呵护上了,那就真的是作茧自缚了,愚不可及。」 幕僚应是,道:「太孙殿下确实是……」扶不起的阿斗啊。 此时此刻的千里之外,有一方湖,湖水清粼粼的映着蓝天白云,一条桥从湖边一路延伸到湖中间,尽头处是一间木制的小屋,阳光落在屋顶上,像是高人隐居的世外桃源。 秋色正好,光线温暖明亮,可屋子里却是截然相反,四面的窗户被封住,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屋子的中间有一把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纤瘦的身影,没有封口也没有蒙眼,那身影激烈的动着,喝骂道:「苏世元,你不会得逞的,你不得好死。」 「你们后宋就该灭亡,你们全家就该五马分尸。」 「我要将你和苏贱人挫骨扬灰,永世不得翻身。」 她不停的骂着,骂的累了就歇一歇,过一会儿接着骂,只有不停的让声音迴荡在房里里,她才不会害怕,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而非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这种感觉比死了更可怕。 就在这时,门吱吱嘎嘎的打开,光线前赴后继的涌了进来,那女子被刺的睁不开,不得不眯着眼睛看着推门的人。 「我不吃,你给我滚。」她大骂着,纵然对方逆着光他看不清面貌,可依旧骂的很起劲。 那人个子不高,走进来立在她面前,声音沙哑的问道:「你是芝兰公主,赵奕玉?」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赵奕玉喝道:「你和我装腔作势,你们将我关在这里到底什么意思,要杀就杀,我父皇一定会替我报仇的。」 对方没什么动作,依旧静静的站着,背对着光看不清神色,「你为何没死?」 「你没死我怎么会死,苏世元没死,我怎么会死。」赵奕玉怒道。 那人似乎声音又冷了一些,问道:「你不是要和亲的吗,皇帝收了安南三百万的聘礼,答应你出嫁到安南的,你为何没去。」 「我为什么要去。」赵奕玉道:「那个穷乡僻壤,茹毛饮血的野蛮地方,我为什么要去。」 「告诉你们主子,休要在这里和我装神弄鬼,我赵家人生的正,死不惧,要杀要就杀,痛快点。像个男人的样子。」赵奕玉道。 那人根本不管她骂什么,依旧问道:「这么说,你当初不是死了,而是逃婚了?」又道:「赵之昂骗了安南的人?」 赵奕玉怔了一下,惊觉对方有些奇怪,如果是苏季的人,是不可能问这些问题的,「你是谁?」 「我是谁和你无关。」对方回道:「你只要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就好了。」 赵奕玉忽然想到了什么,苏季带着她到了山东,后来又押着她坐车赶了很久的路,她被捆在车里,根本不知道往哪个方向,但是可以肯定走了很多天。 然后,她就被关在这里,今天是第四天,中间一直有人来给她送饭吃,她不吃就捏着她的嘴灌。 但是来的人都不和她说话,直到今天来的这人,才开了口。 很奇怪,好像哪里不对。 赵奕玉想了想,盯着对方,想要看清他的容貌,可因为逆着光,她的眼睛被阳光刺着,根本什么都看不到,过了好一会儿她道:「你……安南的国君?」 「还算聪明。」对方道:「现在告诉我答案吧。」 赵奕玉心头砰砰的跳,忽然眼睛一亮,道:「我嫁,我嫁给你,真的。」又道:「我不是逃走的,你误会了。我是在出嫁的路上,被苏婉如绑架的。后来他们都说我是逃婚,我怕我回去解释不清楚,这才躲在广东没有敢露面。」 「见到您太好了,我愿意嫁给您,我愿意做您的王后,真的。」赵奕玉道。 对方道:「现在说这些是不是太迟了些?」 「不迟,不迟啊。我们註定是夫妻缘分不是吗。」赵奕玉道:「你只要,只要愿意出兵帮我父皇灭了叛军,我杀了苏婉如和苏世元,我这辈子当牛做马,心甘情愿为你生儿育女。」 对方笑了一下,道:「是,我是要娶你的,因为我拿了三百万的聘礼。」 「是啊,是啊。」赵奕玉道:「我还有陪嫁,我的陪嫁可不止三百万两。」 对方又笑了笑,道:「好吧,那我娶你吧,让你做的妻子。不过,我不会出兵,因为将你嫁给我的,不是赵之昂。」 「那是谁?」赵奕玉脱口而出。 对方道:「是苏世元啊。他将你送来的,我和他联姻的。我这人执拗,既然你我有婚约,我自然要遵守的,所以,你来了我依旧会娶你,但联姻的对象却是送你来的人。」 「不可能。简直是笑话。」赵奕玉道:「他苏世元算个什么东西,他是我什么人。我是大周的人,我的父皇是大周皇帝,和他苏世元没有半点关系。」 「这我不管。」对方捏住赵奕玉的脸,打量着,「都说中原有很多美人,我看你生的并不美,勉强看看吧。」 赵奕玉大怒,觉察到对方不怀好意,「放手,你给我滚,滚!」 「你是我妻子,自然要伺候我的。」对方冷笑一声,「和我回宫吧,虽没有八抬大轿,牛车还是要给你的。」 唿啦啦进来五六个人,将赵奕玉眼睛一蒙拖拉了出去,往牛车里一塞,车队徐徐离开了湖边,一会儿工夫停在一幢普通的宅子前,十几个婢女上前来,扶着赵奕玉,也不管她挣扎反抗,脱了她的衣服,替她洗面沐浴,绞干头髮送进卧室里。 眼罩摘下来,可手脚却是分开用红绳绑在了床架上,房间的门关上,赵奕玉就看到一个身材矮小,容貌普通嘴角有条疤的男人半裸着走了过来。 瘦巴巴的显得很单薄,一张脸只给人一种阴郁算计的感觉。 「你……你滚开。」赵奕玉道。 对方一笑,在床边坐下来打量她。她一丝不挂这样分开腿绑着实在是羞辱至极,赵奕玉恨不得立刻死了,发狂的道:「你这个畜生,你放开我。」 「四年前,我们就该见面了。」对方道:「你也说了,我们有夫妻缘分。我的三百万聘礼你们收下的那天起,你就是我的妻子了,今日洞房,你该高兴才对。」 「你!」赵奕玉咬着牙,浑身发抖,看着他,「好,洞房可以,你答应出兵助我父皇,否则,我立刻咬舌自尽。」 对方一笑,「我本来是答应的,兵都点了只待出征,却不料苏世元的人来了,将你送到我面前。」又道:「于是我又改变了主意。」 「为什么,他是骗子,是畜生,是混蛋。」赵奕玉道。 对方道:「他是什么我并不关心,因为他没收我的三百万聘礼,却还骗我公主暴毙,让我苦苦等四年。」又道:「那四年我方登基,朝中不服我的人处处设陷陷害,我急需要外援,可等啊等啊,等我都处理了那些麻烦,你这位公主还没有来,我的外援也没有帮我半分。」 「你说,我什么心情。」对方道:「现在看到你,我又是什么心情。」 赵奕玉浑身发寒。 「大周皇帝言而无信,不过是看我国国力薄弱,不敢对他怎么样。」又道:「现在我也让他感受一下,被人骗,苦苦等待,每日如临深渊是什么感觉。」 「死亡不可怕,落魄不可怕。可等待死亡,失去一切,才是真正的可怕!」对方道:「我的妻子,我们洞房吧。」 赵奕玉看着他,忽然嘴角一动,对方手速更快,一下子捏住了她的下颌,咯噔一声卸了她的下巴。 对方拍了拍她的脸,冷笑道:「想死也不是那么容易,对吧。」 赵奕玉说不出话,呜呜咽咽满脸的泪。 「其实我不出兵,也不单单只是你父亲骗我。我答应帮他,也不过想要滇南而已。」对方的手直接放在她的手下,一根手指划着名她的皮肤,带着薄茧的手让她噁心的颤慄,就对方又道:「但苏世元告诉我,让我等他两个月,两个月后再来看看,我有没有能力守得住滇南。」 赵奕玉目瞪口呆。 「这人很狂是不是?」对方点了点头,掰开她的腿,毫不留情的要了她,赵奕玉瞪大了眼睛,浑身发抖的看着他,指甲掐着手心,破皮透着血,也让她难以忍住此时此刻的耻辱。 「他有狂的资本,而我没有。人贵在自知之明,明知我会损失惨重还不一定有好处的事,我为什么要做。」又道:「中原都在苏世元的囊中了,你让我带着十万人打他,最后只得一个滇南,我才不会有这么傻。」 可让他打下整个中原,留着不走,他有这个野心,却没有这个实力。 「怎么样。」对方起身擦了擦,将脏帕子随意丢在她身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你看,三百万两的妻子也不过如此,就算是公主也只是个普通女人,甚至连普通都算不上。」 「你很屈辱吧?」他说着穿了衣服,「别急,等我不心疼三百万两的时候,就成全你让你去死。」 「你父亲的帐,总要有人还才对啊。而且,这一天四年前就该发生的。」说着,脚步轻盈的出去,「讨债的感觉,还不错!」 赵奕玉绝望的看着帐顶,无声无息。 中原都在苏季和沈湛的囊中了吗,怎么这么快! 父皇您要挺住啊,大周不能倒……不能倒! 只要大周还在一天,她就是公主,她永远都是公主,苏婉如算什么,她就是个穷酸的绣娘! 有人进来,解了她身上的绳子,随意给她裹了一条毯子,抬着出了门,上马车又接着赶路,一路颠簸许多天才停下来,进了安南的王宫,她又继续躺在床上,就听到外面有婢女用中原的话聊着,「里面就是大周的公主啊,当年逃婚的那个吗。」 「是。抓回来了,还得乖乖的待在这里。早知道今天,当初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嫁呢。」 「嫁不嫁都没什么区别,大周都快没有了,现在到处都是后宋的兵,中原都是后宋的了。」 赵奕玉想要坐起来,可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外面又道:「听说燕京那边打起来了,消息传到这边来,至少也打了一个月了吧,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也好,换个皇帝换个天,大周的皇帝可不是好东西,我祖父说,和前朝差不多,唯一的不同,就是不杀人。」 两个婢女轻声议论着,赵奕玉嚎啕大哭。 ------题外话------ 晚上八点还有一章。
241 燕京 相隔不远的成都府中,此时此刻看似平静,却早已是狂风卷着巨浪。 二老太爷蹭的坐起来,看着来回话的人,吃惊的道:「过了保定了,你确定?」 「千真万确。」来回话的人道:「十五万大军集结在燕京城下,已经两日。」 二老太爷没有想到,他们的速度居然这么快,没多少天前还听说他们滞留在山东一带,被疫情拖住了,没有想到这才多少天,大军就压过山东到了燕京。 「二老太爷,这是好事啊。将来,成都府就再不要担惊受怕了,咱们大人就是开国功勋,少爷不但会封侯拜相,还娶的是公主啊。」回话的人道:「这对于成都府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那是他们的好事。」二老太爷道:「于我们而言,只会被萧山压着,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什么族长,什么节度使的爵位,永远都只能在那萧山这一个支脉手里传下去,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再过两代人,他们还不知道会被挤到哪个旮旯犄角里待着。 「还有,我担心他们做了开国功勋,这成都节度使的位置就要削了。」二老太爷道:「到时候我们更加凄凉。」 回话的人一怔,结结巴巴的道:「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二老太爷焦躁的来回走着,如同困兽一般,「无能为力,就期望萧山不要太傻。」 说着,又喃喃的道:「居然真让他们打下来了,还真的打下来了。」 「这些人,简直是不怕死,不知所谓!」 二老太爷烦闷不已。他以为他们必定会输,他当初劝了萧山很久,甚至威胁也用上了,要将几个府里的彻底分出来,可是后来萧山还是走了,他心想一旦输了,萧山不会傻到让自己五万兵马陪葬。 所以,最后就算后宋输了,他们会有损失,可也不至于损失惨重,这样也挺好的。 至于成都府,他相信还是安全的,他不担心。 可现在呢,出乎他的意料,居然成了,二老太爷喃喃的道:「这天下,还真的要易主了啊……」 八月初七,晴。 初秋的燕京,城外麦田一片金黄,生机盎然,有着丰收的喜悦和期待,而城内,树叶凋落,街道上行人走过,踩踏着枯干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这声音很大,听在耳中,比远处的哭声还要苦涩寥落。 皇城中,粗使嬷嬷和小内侍在不停的扫着地,前面扫过,身后便再有叶子掉在地上,便又回身去捡,再也来来回回,半个时辰也不过扫了十几步。 御书房中,赵之昂头髮花白,老态龙钟的坐在龙椅上,眼底的光灰灰暗暗透着阴郁,他盯着郑文举,问道:「在城外扎营了,多少人?」 「成都府五万兵马,俘虏近六万,加上苏世元以及沈湛的兵,足近十五万之众。」郑文举道:「不过,看样子应该山东和山西各留一些,城外至多五六万。」 「当年钦州也是如此。」赵之昂会想钦州之战和此刻相似,他们围困了钦州,六万人对城中两万,困了三日后,忽然接到消息,苏正行会带兵夜袭,这让他既惊又喜。 惊的是,苏正行居然有胆子出城夜袭,若没有这个消息,他怕是要被打的措手不及,喜的是,他有准备,所以有万分把握,生擒了苏正行。 胜负就在这一仗,他感觉到了,所以亲自点兵设伏,等待苏正行的到来。 那一仗很激烈,苏正行和苏季都被他围困住,六万人对八千,碾压的不费吹灰之力。 结果世人都知道,苏氏三父子,两个死一个被擒获。 苏正行死在万军之中,死后身首异处几乎找不到完整的身体,他让人拖了苏氏父子的肉去餵狗,那痛快的感觉,他此生难忘。 「才几年。」赵之昂算了算,「六年,是不是?」 郑文举点头应是,「圣上一统天下,六年零四个月。」 「朕以为,朕的江山会千秋万代。」赵之昂靠着,眼眸微阖,「没想到啊,没想到啊……」 郑文举想说什么,嘴巴动了动,到底没有说出来。 「不会,不可能!」赵子昂忽然睁开眼,眼底迸发出阴冷的寒光,「朕的江山势必会千秋万代。」 说着微顿,他喊道:「老杜,去将赵峻喊来。」 杜公公在门外应是。 「安南怎么还没有消息。」赵之昂念念有词,「为什么还没有消息,不可能啊……」 他左等右等,对方的消息就跟石沉了大海,这感觉,简直是身不如死。 郑文举被惊了一下,可又稳了心神,纵然心里也火烧火燎的急躁,可不敢开口,只能静静立着。 「父皇。」赵峻从外面进来,咚的一声跪在御书房内,「父皇……」 他满脸沮丧,垂着头。 郑文举吓了一跳,脸色也是一变。 「说。」赵之昂蹭的一下站起来,拍着龙案道:「哭爹喊娘的,说!」 赵峻抬头看着赵之昂,回道:「儿臣派去十人,只回来一人,他回来就晕死过去,我请了太医将他救醒。一醒来他就说,安南反悔了,所点的兵又悉数遣散,他们不出兵了。」 「不可能。」赵之昂道:「朕许他两府,连广西都答应给他了,他小小安南有什么不同意的。」 赵峻回道:「我的人打听到,他们不同意的原因是……是因为芝兰出现在安南了。」 「芝兰?」赵之昂费了一下功夫,才想起来他还有这个女儿,「这个小畜生怎么会出现在安南?」 赵峻回道将赵奕玉被苏季抓到的事说了一遍,又道:「……苏世元在安南出兵前,将她送了过去。安南国王只知道了奕玉没有死,所以就彻底怒了,说我们欺诈在先,所以……所以决定不出兵了。」 「混帐东西。」赵之昂气的眼前发黑,倒在龙椅上,「真是混帐东西!」 赵峻也无话可说,喃喃的道:「如今奕玉人在安南宫中,怕是……怕是受惊了凌辱。」又道:「他们是肯定不会出兵了。」 出兵不出兵,定然不可能因为女人就能改变的,赵之昂问道:「苏世元是不是也许了他们重利了,这些个卑鄙小人。」 全天下的人,都是忘恩负义,卑鄙无耻的。 要不是他赵之昂,他们能有今天的好日子,这些人,都该死,都该死! 「都去死!」赵之昂抬手,将龙案的东西扫在地上,指着赵峻,指着郑文举,「滚,都给朕滚出去!」 赵峻不敢再留,他还要和城中禁军商讨守城的事,便起身匆匆告辞,郑文举手中也有要事,便行了礼退了出去。 「这个小畜生。」赵之昂气的发抖,苏正行的女儿能混到他跟前来,替父报仇,他的女儿,就知道吃喝玩乐任性捅娄子。 城外三里开始,黑压压都是军帐,这是从未有过的,两边的麦田被后宋军帮忙收割后,空闲的田地全部扎上营帐,数万人忙而不乱,虽时有大笑打闹声,却只在军营中,丝毫不曾去打扰官道两边的百姓。 此景大家不陌生,所以他们来了以后,城外百姓几乎没有人搬走,就连后宋军帮忙收割麦田时,都是笑呵呵的烧饭送茶的感谢。 「八月。」军帐前的一块空地上,八月正带着二狗子,三狗子,四狗子还有刚刚被唤成五狗子的鸭子在遛弯,吃着地上洒落的麦穗和稻穗,鸡鸭咯咯,嘎嘎的叫着,二狗子护犊子似的护着他们,一副敌视的看着三狗子。 「不要乱哦。」八月念叨着,警告他们,「不然,我明天就将你们都吃肉了。」 说着,自己坐在了田埂上,托着下巴看着自己的宝贝笑盈盈的发呆。 「八月。」苏婉如拿了件衣服给他披上,「起风了,你别一直在外面。」 八月抬头看着苏婉如,「娘啊,仲元叔叔为什么不来呢?」 「他不喜欢这些事。」苏婉如摸了摸八月的头,道:「他要写书呢,等他写出来了,我读给你听。」 八月笑了起来,点着头道:「好啊。我要赶紧学认字,到时候就可以看书了。」 「八月。」远处萧山喊着,道:「祖父有事问你,你能来一下吗。」 「哦,来了。」八月将小鞭子递给苏婉如,「娘,你帮我看着他们,千万要看好了,我去和祖父说话,一会儿就回来。」 说着,身姿灵活的跑走了。 「八月要过生辰了。」萧山将八月抱起来,「还有八天,你想要什么生辰礼物啊。」 八月眼睛一亮,想了想,笑着道:「我……我吃烤鸭,烤鸡,牛肉……」他摆着手指一一细数了一遍,念了一堆,道:「好了,就这些了。」 「要求还真多啊。」萧山将他一抛,接住,「八月小小愿望,祖父一定满足。」 八月笑了起来,抱着萧山亲了一下他的脸颊,道:「谢谢祖父,您最好了。」 「哎呦,我的大孙子真会是说话。」萧山将八月骑在脖子上,「走,祖父陪你遛狗去。」 八月嘻嘻笑着抱着萧山的脖子,苏婉如老远看着,无奈的道:「父亲,他这么重,别压着您脖子了。」 「他才几斤,我又不是老态龙钟,扛着动。」萧山哈哈大笑,看着眼前满地跑的家畜,「都养这么多东西了啊,我们八月也真够忙的啊。」 八月点着头,「祖父,我可忙可忙了。」 苏婉如失笑摇头,「父亲,你们说话,我去找我二哥。」 「去吧,八月交给我了。」萧山说着,带着八月跑了起来,八月骑在他脖子上哈哈笑着。 苏婉如进军帐,苏季正埋头在写东西,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她,放了笔道:「怎么了?」 「二哥。」苏婉如在对面坐下来,低声问道:「音音真不过来,你不派人去接她?」 苏季失笑,回道:「她说她不想跟着来,等我们进了燕京,她再过来。」 「是不是失手了?」苏婉如扬眉看着苏季,「这可不是你的作风啊。」 苏季敲了她的头,道:「小小年纪,脑子都想什么呢,乱七八糟的。」 「我都成亲了,怎么还是小孩子。」苏婉如咳嗽了一声,正色道:「总之,你努力吧,我觉得我还是需要一个嫂子,生一堆侄子!」 苏季白了她一眼,问道:「你城里的朋友们,打算怎么办?」 「我早就安排好了。」苏婉如洋洋得意的道:「您就等着吧,看我怎么不动声色的将人弄出来。」 苏季点了点头,「我等着,我一直等着呢,我们婉婉不知道多厉害。」 「那是。」苏婉如失笑,起身出去,「我走了,你早点休息。」 苏季颔首,又接着做事。 他们扎营在这里,却不急于攻城,一来是不想将赵之昂逼急了,给他缓冲的时间,二来,是要围困他们,燕京的米粮能有多少,只要他们再困一个月,城里的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不过,这样一来城里的百姓就苦了,他们没有必要这么做。 再等几日,他们就会攻城。 她走在田间,慢慢停下来抬头看着天,天空一碧如洗,白云悠悠飘动着怡然自得,她一笑,又深嘆了口气,道:「父皇您看到了,就只有一步之遥,我们就能达成心愿,为您和所有人报仇。」 「您再等等,我一定将您送回平江府,让您和母后团聚。」苏婉如说着,泪流满面,若能选择,她甚至于希望苏正行和赵之昂能平分天下,各自平安。 可是这只是美好的愿望,这样的局面,没有人愿意。 ------题外话------ 大结局就这几天了,看我发挥了,写几章算几章。说实话还真是不适应啊,还是喜欢写完一次性发上来。
242 出城 王屠户每隔三天,都会卖完肉后拉着牛车出城,东西南的城门他都走,过街走巷收猪,有的卖猪的百姓,想要猪下水,王屠户就在人家家里杀了猪,带猪肉回来。 有的时候,对方不要猪下水,他就带着整头的猪回来杀,年底生意好的时候,他能一次赶十几头猪进城,挤挤攘攘热闹不已。 所以几个城门的人他都认识。 但,自从后宋起兵以后,燕京城不管谁进出都要盘问查看,所以,他再进出就算是认识的,也是要翻一翻看一看,哪怕是头猪,守城的禁军门将,都要仔细打量打量。 但现在更加严厉,三个方向的城门,他们都不能再出去,所以,没有猪肉卖的王屠户,就肉摊前练拳脚,也不是多灵活,但是拳拳带风,拳拳扎实。 他按往日一样,练了一个时辰后,擦了汗就在街上晃悠,这是从十天前就开始做的事,走着走着,就到了应景绣坊前面,院子的正门关着的,牌匾依旧簇新精神的很,他站了一会儿,就见正门开了,刘妈妈将招牌挂了出来,朝王屠户扫了一眼又进了门。 王屠户又接着熘达,穿街走巷,路上不断有兵马司的人巡逻,碰见他也不稀奇,笑着道:「你这闲的发慌,在替我们巡逻呢?」 「军爷要是愿意,小的下午再走一趟。」王屠户笑着道。 兵马司的人无所谓,就笑着道:「你接着打发时间,一天走十趟也不能减少我们走十趟的数量,各自忙活吧。」 「军爷请。」王屠户说着,又过了两条巷子,在门口逗留了一会儿,院子门就开了,肖通站在门口,哈哈一笑,道:「巧啊,王大哥您今天竟然走到我门前来了。」 「闲着,」王屠户唾弃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我这成天闲的发慌。」 肖通哈哈一笑,道:「甭说您,我这都歇了一年了,要不是走了点关系,现在还歇着呢。」他说着看了看时间,打了哈欠,「我去睡会儿,刚从城楼上下来。」 王屠户带头,「你睡吧。」话落,边走边低喃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打,打起来好歹有点事情做,现在这样等着耗着,真要命哦。」 话落,人拐弯了往西城门走去,半道路过城隍庙,庙里香火鼎盛,祭拜的香客比以前要多很多。 他绕过城隍庙到了西城门,守门的笑着道:「王屠户,你要是没有肉买,就割自己的肉得了,省的见天的闲着。」 「军爷,我的肉哪够吃。」王屠户笑着道:「军爷,明天一早城外有十几头猪送进来,我不出去,外面的人也不进来,就让猪过门就行了。」 「军爷,行个方便,不管是卖猪的还是买猪的,一律不过线,要是过了你们就乱箭杀了。」王屠户笑着道。 守门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并不能做主,「明早再说,要是我们头儿同意,我们没有意见。」 「成,我明儿一早再过来。」王屠户说着,就笑呵呵的走了,「这有事做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啊。」 人在念叨声中走远了。 肖通关了门,打了个哈欠倒床就睡着了,他媳妇带着儿子在院子里玩,小孩要吃月饼,她就和了面准备今天蒸月饼。 月饼蒸好已经是中午了,肖通起床,他媳妇就提了个食盒给他,「……这里有十块,你送去吧。」 「成。」肖通一手抓着月饼边走边吃着,是肉馅的味道很不错,路上遇到人打着招唿穿街走巷,在一间后门停了下来,敲了门,开门的是个婆子,见着他笑着道:「是肖小哥,快进来。」 肖通进去,随着婆子往前面走,这院子一栋栋的房子特别多,再往前院去更是有几幢两层的小楼,许多年轻漂亮的女子头包着颜色轻快明亮的花布,小声说话大声笑的进了小楼。 「在里面呢。」婆子笑着道:「您常来不是外人,奴婢就去做事了,您自便。」 肖通进去,将食盒摆在桌子上,笑着道:「掌事,秋娘中午刚蒸的月饼,您尝尝。」 「肖通啊,我这里不用这些,你留着给孩子吃啊。」霍掌事笑着抬头看他,肖通就将食盒递给她,「您尝尝,秋娘的手艺不错。」 霍掌事捏了一块放在嘴里吃了吃,笑了起来,「还真是不错,秋娘的手艺确实好。」又想起什么来,「你来的正好,我给孩子做了一套小棉袄,用多出来的布和棉花做的,没费事也没费钱,你带回去。」 绣娘做的衣服,和普通人做的就是不一样,就算是个普通的补丁,颜色和形状也特别的好看。 「那多谢掌事了。」肖通道谢,取了霍掌事早就准备好的包袱提在手里,「那我走了。」肖通说着,带着孩子的衣服,笑盈盈的一路打着招唿,半道上遇到了一个年纪五六十岁的婆子,两人都不认识对方,擦肩而过。 肖通出了门,婆子进了霍掌事的房间,笑着道:「这月饼香的很,刚刚蒸出来的吧。」 「刘婆婆,您来了。」霍掌事笑着道:「刚肖小哥送来,婆婆您吃一个。」 刘婆婆摆手,朝外面看了一眼,低声道:「公主说,让你们六个人收拾好东西,今晚子时我来接你们。」 「去哪里?」霍掌事道:「现在可不好出城,四个门都有人把守,查的也很严。」 刘婆婆低声道:「我也不知道,公主只吩咐我将你们送去城隍庙,然后我就回米行睡觉,其他的事我不要管也和我没有关系。」 「这样啊,」霍掌事道:「我腿脚不好,这样,让周娴带着春娘她们跟着你走。」其他人没事,朝廷派人来监视,主要就是盯着原来宝应几个人。 刘婆婆道:「掌事放心,有人来背你。」 「使不得。」霍掌事凝眉,刘婆婆道:「您别推託,公主安排的事我们照着做就好了,其他的,样样她都能想得到。」 霍掌事想了想,嘆气的点头,「那好,我和大家说一声,晚上我在门口等您。」 刘婆婆点头,「那我走了。」说着就走了。 霍掌事就喊了周娴来,将事情和她说了一遍,周娴道:「行,那我去和几个绣长说一声,不能告诉大家,可几个管事总要做到心里有数才行。」 「嗯。」霍掌事点了头,喊了刘妈妈来背着她回房里,她翻了床的隔板,底下是空的,放了一个匣子,她将匣子拿出来,里面放着地契和银票,她翻了碎银子和银票贴身放着,手一动就碰到了一个东西。 是一块碧绿的翡翠,成色不怎么好,雕刻了一个观世音菩萨的样子,栩栩如生……翡翠上还繫着一个红色的绳子,她怔了一下拿起来托在手里,心头忽然就空了一块。 那个人,一去无影踪……两年都没有消息。 是生是死? 这两年她常懊恼,当时他在的时候,对他不该那么疏离,至少……至少客气点。他并没有做错什么,甚至于,对她一直很礼遇。 若说他有不对的地方,就是对她表露的一丝好感,可这又怎么样呢,她不该这么冷淡生硬的拒绝。 「说不好……」霍掌事将东西放回去,又将匣子塞在床底的夹层里,放好隔板铺上被子。 而此刻,隔着几条街的宅子里,戈夫人和戈大人相对而坐,桌子中间放了两封信,一封她离开时给他送来的信,还有一封是刚刚收到的,信中说了两件事,一件是今晚请他做答应帮忙的事,还有一件则是请他带着家人,一起出城。 「老爷。」戈夫人看看天色,「要不,让孩子们出去吧?」 戈大人看着戈夫人,夫妻两个眼里都有挣扎,他当官年头虽不多,可自问这几年兢兢业业,没有任何私心,更没有做过对不起大周的事。 就算是知道苏婉如的身份后,他也不曾动过背叛大周投奔后宋的打算。 为人臣子,忠于君,这是底线。 「听你的吧。」戈大人嘆了口气,道:「我们在城里,坚守到最后一刻,就算……」 戈夫人打断他的话,「没有就算,我和老爷都不会死的。」话落一顿,又道:「那我将几个孩子喊来。」 戈大人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戈大人的两个儿子儿媳,孙子孙女,以及穿着居士道袍,戴着灰布帽子的戈玉洁进来。 戈夫人将情况告诉他们,「……你们出城,你爹和我在城里,一切照旧。」 「不行。」戈大爷道:「我们不在,不可能瞒天过海,若是有人发现了我们不在城里了,你们在城里怎么办?」 戈夫人神色微怔,没有说话。 「一个都不能走。」戈玉洁也接了话,道:「我们一家人,就是算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两个儿媳各自抱着孩子,低低的哭做了一团。 大人没事,小孩子呢……那么小…… 「将四个孩子送出去。」戈大人看着孙子孙女,心里也发酸,「就这么决定了。」 戈夫人点了点头,「不一定有事,圣上不会杀我们,苏姑姑他们若是……看在往日大家的情分也不会害我们,所以,我们见肯定是安全的。」 「嗯。」戈大人抿着唇线,点了点头,像是敷衍的附和又像是肯定:「都不会有事。」 这个决定就这么定了,忽然,戈大奶奶道:「让小姑跟着孩子们出去吧,她年纪小又和朱正言有婚约,更何况有她在,也能照顾四个孩子。」 「大嫂。」戈玉洁道:「我走不了,我和爹都被人盯着呢。」 戈大奶奶欲言又止,无声的握住了戈玉洁的手,嘆道:「我们家玉洁,一定会幸福的。他日花开明丽,一世娇艷。」 「大嫂。」戈玉洁垂头轻声道:「我们都会好好的。」 大家就都没有再说话,而不远处的崔府中,亦是如此情况,崔夫人和崔大人将一个孙子和崔玉蝶的东西收拾好,崔夫人道:「苏姑姑让你做什么事?你现在要不要就过去,免得来不及。」 崔大人看了看看时间,颔首道:「那我出门了,你们自己小心。」 崔大人出了门。 天暗了下来,城中宵禁和昨天一样,平静的一天过去,城外的兵没有攻城,城内的禁军挑衅,但是紧张的气氛却丝毫没有少。 城隍庙白天香火裊裊,就算是半下午也不断有人来,此刻天黑,庙门依旧开着,收留着一些无家可归的人夜宿,也没有床,就随便他们在墙角或是桌底,反正天亮后离开庙里就行了。 寂静的街道上,兵马司巡逻的人绕过一条巷子,其中一人指了不是寻常的一条巷子,道:「去那边看看。」 「是,大人。」大家拐了个弯,去了另外一条巷子,朱瑜走了几步停下来,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巷子,想到收到的那封信。 信中只让他做一件事,就是改一条巡逻的路线,西城这边子时的时候,不要路过应景往西的巷子。 这是小事,朱瑜照做了,至于为什么,他没有去探听,也不想知道。 子夜到,有人在几条巷子里走动,窸窸窣窣走的不快,但很快到了城隍庙,他们并没有进去,而是停在城隍庙的后面,这边是个死胡同,寻常有人找不到茅厕的时候,就会躲在这里大小解,大多时候臭烘烘的,没有人过来。 大家站在这里,刚停下来就听到一个男声道:「你们在这里待一刻钟,从现在开始,算时间!」 「好。」周娴应了,看了一眼背着霍掌事的女子,瞧着有点眼熟,「姑娘,您是。」 那女子冲着她笑了笑,道:「放心,出去就知道我是谁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又过了一刻,又有人进了巷子,周娴看着一愣,低声喊道:「崔小姐?」 「周姑娘。」两边低声打了招唿,各自认了人后,就不再说话。 城隍庙前面,有两人边走边说着话,其中一位男子道:「戈大人,这深夜出来走走,确实感觉和白天不同。」 「太孙事务繁忙,有时候夜里人的思维,确实要比白天敏捷一些。」 另一人道:「确实是。这是……这是城隍庙吧?」 「是,殿下可想进去看看?」 两人就进了门,后面还跟着十几个护卫,忽然,斜楞里蹿出七八个人,提着剑沖了上来,也不做声铿铿打了起来……又见后院腾腾冒着烟,像是起了火。 「戈大人快走。」那人拉着戈大人往外退,对方武功很高,但也不是顶厉害的,因为被这边的护卫挡住了,也没有人伤亡,只是逼的他们节节败退…… 隔着几条街,忽然有人喊道:「快来人,有抢匪啊!」 兵马司的人隔的远没有听到。 「快去追。」崔大人喊了一声,「那包袱有我的奏疏和文件,快去追啊。」 崔府的七八个家丁追着抢匪一路往西面跑……那人似乎是个普通的小贼,也不会飞檐走壁,就是沿着巷子老鼠似的窜来窜去。 不知不觉的往西面跑去,直奔西城门。 就在这时,又有一批人打打追追的往这边来,忽然就听到有人喊道:「城上的人下来,帮忙抓刺客叛贼。」 「太孙殿下被人刺杀,你们还不下来帮忙。」那人冲着城楼上下喊。 上面放哨,下面守门的,就跑过来二三十个人,提着刀剑,往发声的地方跑去,果然看到赵治庭正被人追杀。 「发生什么事了?」肖通打了个哈欠来上工,「兄弟去歇着,我来换班了。」 被换下来的人,道:「说是太孙被人刺杀,也不知道什么个情况。你们都小心点,别出了乱子。」 「知道了。」肖通说着,皱眉,「什么味儿,这么臭。还有哼哼的声音,哪里来的猪声。」 换班的人忽然想起了王屠户,顿时道:「……定然是他买的猪,说是一早过来取猪,人不出门。」 肖通点头,扫过大家一眼,见各人说话的说话,喝酒的喝酒,就用刀柄将拴着门的门栓弄的松下来。 「快帮忙抓贼!快帮忙抓贼!」忽然有人朝这边喊着,「军爷我们是崔府的家丁,我家老爷的文书被这个小贼抢了,他一定是奸细。」 大家一惊一慌,果然就看到一个小贼朝这边沖了过来,像个老鼠,跐熘跐熘的穿过他们的阻拦,直接去开城门,想要出去的打算。 「大胆,你要是敢开城门,我们就立刻砍了你。」 那小贼被追的急了,道:「呸,鬼才信你们。」说着,将手里的包袱往前面一砸,里面的书,本,纸张飘飘洒洒的丢了过来,一转身小贼开了门…… 门一开他人就钻出去了。 「快关门,快关门。」有人喊着。 就在这是,不知从哪里来的几十头猪,轰隆隆的一下子涌了进来,一下子将城门顶开又堵住。 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乱作了一团。 肖通也跟着赶猪撵人,眼睛却在四处看……苏姑姑只让他松半个门栓,别的事都和他无关,他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那么前面的事和后面的事都是谁在做呢。 「哎呀,这猪居然咬人,老子砍了你。」守门的兵气的大叫,门外赶猪的人喊道:「军爷,这猪又不是故意进来的,谁让你们开了城门,你要是砍了猪我就去告御状,说你们杀我们的猪。」 「都他妈下来赶猪啊。」那人气的不行,又喊人,「去将王屠户喊来,把他猪领回去。」 也没的话说,人家赶猪来等在门口也没要求进来,可谁知道门被小贼开了……猪进来也是意外。 有人应了,城楼上又下来几十个人下来帮忙。 肖通五官皆通了似的,开始注意四周的动静。 应景的人会从哪里出去?从城门吗,那肯定是不可能的,那怎么办呢…… 猪特别的倔强,将崔大的文书都踩的乱七八糟,崔家的人在吵在闹在骂人,相隔不远,刺客们也很倔强,赵治庭和戈大人被很多人护在身后,但依旧没什么伤亡。 王屠户光着膀子来了,喘着气喊道:「这猪我的,一共十九头,我是付了钱的,你们谁都不能伤它们。」 「谁要你的猪,快把它们弄走,要是出了事咱们都活不成。」 「知道,知道。」王屠户开始赶猪。 天渐渐亮了,被刺杀的戈大人和太孙,被抢了东西的崔大人,丢了一头猪的王屠户,熬了一夜的肖通,打着哈欠的米行刘婆婆,以及消失一夜说去了醉春楼的宗人府宋桥宋护卫,和关门未开歇业一个月的如月镖局。 就是一点意外撞在一起了,但不是意外的是,应景绣坊里不动声色的少了一些人,戈府里,崔府里,方府里,都少了一些人。 靠近西门不远的两个吊篮,被拖了上去,丢在城外,然后城楼上的人无声无息的滑了下去。 崔大人从朝上下来,一边走一边说昨晚的事,气的不得了,「都丢了,还有一张我刚兴起写的诗。」 「大人还有心情写诗呢。」有人提醒道:「也不是机要,丢就丢了吧。」 崔大人应是,见戈大人来了就打了招唿,两人并肩走,对视了一眼,崔大人道:「苏姑姑也给您来信了?」他们彼此都不知道。 「嗯。让我子时过一盏茶带太孙来城隍庙,其他事和我无关。」 「我是带着家丁上街熘达一圈,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崔大人道。 戈大人一听就明白了,失笑道:「这样也好,一人做一点事,查也查不到一起去。」 人也都走了。 城外,苏婉如正抱着霍掌事,红了眼眶哭着道:「姑姑好不好,我怎么瞧着瘦了很多。」 「瘦什么,是老了,脸皮都垂了。」霍掌事摸了摸苏婉如的头,道:「你没什么变化,越来越好看了。」 苏婉如抿唇笑着,正要说话,就见朱珣从门外跑了进来,喊道:「阿瑾,玉洁来了没有?」 「没有。」苏婉如左右看看,崔玉蝶接了话,回道:「她不肯出来。」 戈玉洁的大侄儿点着头,「姑姑说她要留在庵里念经保佑我们平平安安。」 朱珣神色一黯,扯了扯嘴角和大家笑笑走了。 「八月呢,我要看看八月。」周娴说着,一回头就发现背着霍掌事出来的女子,「你……你到底是谁啊。」 苏婉如轻笑,道:「是青柳。」 「哦,是侯府的青柳姑娘。」周娴想到了,盯着青柳的脸看,「脸有些不一样了,我都没认出来。」 青柳摸了摸脸,道:「做了点改变,我一直在五皇子府里做下人。」 「原来如此。」周娴笑着道:「难怪都没见过你呢。」 霍掌事也跟着道:「你儿子呢,在哪里?」 「我在这里呀。」八月站在门口,眼睛骨碌碌转着,又看着苏婉如,半张脸都是好奇,「娘,她们都是我的生辰礼物吗?这么多亲人,好惊喜哦。」 「真会说话。」周娴一下扑过去,「八月,你记得我吗。」 八月摇着头,「漂亮姨姨啊。」 「哎呀,阿瑾这小孩太精了太会说话了。」周娴高兴的不得了,抱着过来给霍掌事看,「姑姑您快看看,阿瑾和侯爷的孩子,叫八月。」 霍掌事看着八月,一瞬间热泪盈眶,从怀里拿了个布包出来,将里面的东西都递给八月,「老早去庙里求的平安符,一直给你留着的,还有一个金镯子,主持方丈开过光的,还有……」 「姑姑,」周娴笑着道:「他那么小,哪懂开光的事。」 霍掌事一笑,正要说话,八月就抱着包袱眨巴着眼睛,道:「我听得懂,听得懂的。」说着,想东西往自己怀里塞。 大家跟着发笑。 苏婉如带着崔玉蝶出来,低声道:「昨晚大家都没事吧?」 「没有,一切井然有序。」崔玉蝶回道:「就是上城楼和下城楼的时候受了点惊吓,真怕绳子会断。」 苏婉如失笑,道:「就你这身板可断不了。」 「我是不是要喊您公主,不该再喊您姑姑了。」崔玉蝶看着苏婉如道:「你想不到,我们知道真的是……说不出什么感觉。」 「不用。」苏婉如笑着道:「我喜欢你们喊我苏姑姑,这是我的职业嘛。」 崔玉蝶掩面而笑,又低声问道:「什么时候攻城呢?」 「可能明天或者后天,要问问侯爷。」话落,就看到沈湛从对面走了过来,她喊道:「快来,大家都出来了。」 ------题外话------ 明天和后天可能都会迟点更新,两点吧!我要尽量紧凑点写完大结局!
243 攻城 「我们小姐说她不能走,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她的。」戈府陪着四位少爷小姐出来的妈妈,细细的和朱珣说戈玉洁的事:「小姐让奴婢告诉您,她没事,不管结果怎么样,她都等您。」 「知道了。」朱珣摸了摸戈府小少爷的脑袋,大的七岁了,小的是个小姑娘,才三岁的多点,「等进城后再说。一会儿会有人送你们去后面的营帐,后面安全点,你看好了自己的小主子。」 「是。」婆子应是,一连排的跟另外一个婆子,带着四位小主子。 就在这时,后面有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喊道:「猪叔叔!」说着,有人蹬蹬跑了过来,朱珣顿时又高兴起来,「八月,你跑哪去了,我都没找到了。」 八月一头汗气喘吁吁的,指着那边正要说话,忽然眼角就瞥到了戈玉洁年纪最小的侄女儿,小姑娘大大的眼睛,皮肤水嫩嫩的,还特别的白,和戈玉洁长的有点像,鼓鼓的脸颊,非常的可爱。 八月吊儿郎当的神色一手,拱手,手臂摆平,腰背挺直,冲着四个孩子一笑,一气呵成,规矩礼貌的道:「我是八月,有礼了。」 戈大少爷领着一个弟弟两个妹妹回礼,也一一介绍,八月就盯着最小的小姑娘,问道:「这位是妹妹吗?你叫什么名字?」 「其告维何?笾豆静嘉。」小姑娘出口成句,笑眯眯的看着八月,「这是我的名字!」 八月嘴角抖了抖,他没听懂,呵呵笑道:「好名字,好名字!」谁会取这么长的名字,太奇怪了,话落,就又看了小姑娘一眼,道:「那个,我有点事,你们住哪里,我一会儿去找你们玩吧。」 戈大少爷就看着朱珣,朱珣和八月道:「他们和你住的不远,等你回帐子的时候,就能看到他们了。」 「好。」八月拱手,「告辞。」 说着,就负手踱步,慢悠悠的走着,随即听到后面四个小孩子轻轻议论着,「哥,这个叫八月的小孩好有礼貌啊。」 「不要背后议论别人。」戈大少爷打断了话头。 八月扬眉,维持着仪态一路走到对方看不到的地方停下来,唿出一口气,「真是累死我了。」 「累什么?」声音出,随即对方就将他抱了起来,八月看着顿时乐了起来,「舅舅,我正好有事请教。」 苏季点头,「嗯,说吧,什么事?」 「我刚才问一个人名字,她奇奇怪怪说了一句话,还说这就是她的名字,我……我没听明白。」八月呵呵笑着。 苏季扬眉,「还有我们八月也听不懂的话,这可真是深奥了。」 「我……我这不是没有读书嘛。」八月红了脸,咳嗽了一声,又解释道:「我小啊。」 苏季噗嗤一笑,捏捏外甥的鼻子,「行,她说了什么,舅舅帮你分析分析。」 「我想想。」八月冥思苦想的回忆那句诗,磕磕巴巴的道:「其告什么伟……笾豆什么家来着,我记不得了。」 苏季瞪眼,道:「其告维何?笾豆静嘉。」 「对,对,舅舅真厉害。」八月点头如捣蒜,「这什么东西,什么名字这么古怪。」 苏季笑的撑着额头,半天没说出话来,过了一会儿,道:「戈府的几位小姐公子吧?戈府是读书人家,取名这么取在情理之中。」又道:「她这不是名字,是告诉你名字取自其中,如若我没料错的话,这姑娘的名字应该叫静嘉。」 「厉害啊。」八月眼睛发亮,崇拜的道:「舅舅,你太厉害了。」 苏季无语,不是我厉害,是你太不厉害了,「嗯,等过段时间,要给你找先生启蒙了,免得再丢人现眼。」 「我没有。」八月道:「我怎么能丢人现眼,我听了这名字就告辞了。」 苏季实在没忍住哈哈大笑,又搂着八月亲了一口,点头道:「这样处理很妥当,舅舅欣赏你。」 「那是。」八月笑着道:「我可是您的外甥。」 苏季颔首,竖起个大拇指,「是的,你是我的外甥,怎么会差。」 甥舅二人互相吹捧,聊的热火朝天。 「舅舅,我要去找静嘉玩了。」八月要下来,小屁股扭着,苏季就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静嘉小妹妹,是不是长的特别漂亮可爱?」 八月咳咳了两声,道:「是啊,是我见过的女子里,最好看的。」 「咦。」苏季道:「最好看的女子,难道不是你娘吗?你娘可是出了名的美人。」 八月就凑在苏季耳边,低声道:「我娘老了,静嘉才几岁,不一样。」 「哦……」苏季就坏笑着道:「这话,要是你娘知道了,你猜会怎么样。」 八月就呵呵一笑,看着苏季道:「舅舅,我说什么了?」又道:「这天底下,最好看的女子,当然是我娘啊。」 随即哈哈大笑,拍了他的屁股,道:「看你能不能骗住你娘。」 「舅舅。」八月砸了砸嘴,道:「音姑姑为什么不来找你?」 苏季一愣,「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因为舅舅不体贴。」八月扭下地,抬头看着苏季,虽然个头不过到苏季的膝盖上头,可气势一点不输,「舅舅,你要在体贴点啊。」 苏季有好笑又好气,蹲下来问道:「那你告诉我,怎么样才叫体贴。」 「要自己领悟。」八月说着,将自己手里的小棍一丢,迈着短腿蹬蹬跑了起来,「舅舅我走了啊。」 苏季抚额,捡着棍子拿在手里看了半天,失笑。 「在做什么?」沈湛走了过来,苏季起身笑着道:「和八月聊天呢。」 沈湛左右看看,苏季就朝军帐那边点了点下颌,「……说小姑娘特别的漂亮,所以找她玩去了。」 沈湛嘴角抖了抖,好一会儿瞥了一眼苏季,咕哝道:「外甥像舅。」话落,人快步走远。 苏季瞪眼,目瞪口呆。 此刻城中,小田公公低声在司三葆耳中说了几句,司三葆听着脸色一惊,「人不见了?什么时候不见的?」 「昨天下午都还在。」小田公公道:「今天早上去,人就没有了。」 司三葆脸就沉了下来,看着小田公公道:「还愣着做什么,去找啊,人还能出城吗,城门都有人把守呢。」 「公公。」小田公公道:「城里没有,奴婢已经找过了。」 这下完了,司三葆看着小田公公道:「圣上可是交代过,让杂家将这些人都看紧了,到时候一起提上城楼去,现在怎么办。」又想起什么事来,「不对啊,他们怎么出城的?」 小田公公也觉得奇怪,将调查的事情说了一遍,「……只有西城门开了城门,但是有人守着的,开了约莫有两刻钟的时间。」又道:「可以确认的是,除了那个逃走的贼人,没有人进来也没有出去,只有十九头猪挤在门口了。」 「怎么这么巧。」司三葆将所有的事情想了一通,「又是戈大人,又是崔大人,还有猪大半夜蹲在城门口。」 这么多巧合凑在一起,就很显然有蹊跷,这一点小田公公也感觉到了,可是没有用,「公公,奴婢查了,戈大人一直和太孙在一起,城隍庙的事平息后,他就回府了。崔大人也是,虽闹了一个多时辰,可小贼确定找不到后,他也回去了。我们的人跟着的,确认他没有再出来。」 「还有王屠户,现在还在院子里杀猪,他媳妇在档口卖肉。」小田公公道:「只有那些刺杀的刺客没有找到,凭空消失了一样。」 直觉告诉司三葆,这一系列的事都是有关系,可是却什么都查不到。 「圣上那边怎么回?」小田公公担忧的看着司三葆。 司三葆凝眉,回道:「能怎么回,该怎么回就怎么回,这事忙不住。」说着,指了指房里,「把我衣服拿来。」 小田公公应是,去房里将司三葆特制的衣服取过来,一件半身的袄子,就胸口和后背那一点布,套在肩膀贴身穿着,外面再套上官服,几乎看不出异常。 半身的袄子里面填着棉花,所以每次挨脚踹的时候,好歹能挡一点力道。 司三葆收拾好去了宫里,果然被赵之昂踹了两脚,他捂着胸口退了出来,赵之昂就让人喊了赵治庭过去,质问道:「昨晚,你为何和戈淮川去城隍庙?」 「祖父。」赵治庭脸色灰败,哪有以前的光鲜,他跪在地上,回道:「我对守城的事有些想法,可又不是很确认,半道上正好遇到了戈大人,就一起约着走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城隍庙。」 「谁知道那边藏着刺客。」赵治庭也觉得自己倒霉到家了,好好的出去散步,也能遇到刺客。 赵之昂问道:「是你邀请戈淮川的?」 「是。」赵治庭如实回道:「先前并无邀约,恰巧在路上碰见就一起走走了。」 赵之昂以为是戈大人约赵治庭,怎么也没有想到,是赵治庭主要邀请的……赵治庭就是再单纯,这些事还是能分辨的。 难道真是巧合? 「滚吧。」赵之昂挥手赶了,赵治庭垂头丧气的出来,刚出了宫门就碰到了赵峻,两人对视一眼擦身而过,赵峻忽然开口道:「治庭啊,那美人滋味如何?」 「什么美人,五叔何意?」赵治庭戒备的看着赵峻。 赵峻一笑,摆了摆手道:「五叔这是羡慕你们年轻,时光大好。谈情说爱也是情意浓浓,不像我们年纪大了,见着美人也有心无力了。」话落,拂袖,道:「去忙吧。」 话落扫了一眼赵治庭冷笑一声,那个什么美人,他也是偶尔瞧见,觉得笑起来像那个苏氏,便引得赵治庭去了……却没有想到,他的心思还真是够龌蹉的,居然真将人接出去了。 先是后宋的胡琼月,现在又惦记人家苏氏,看来,他还真是和后宋有缘。 赵峻想着去了宫中。 夜里他就留在御书房,和赵之昂商讨守城决策,第二日早朝上,赵之昂高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的近百朝臣,忽然想笑……这些人明着对他服服帖帖,可谁知道他们私下里是什么心思。 叛军就在城外,他们装作镇定,说不定,家里的包袱、投降的信件都写好了,只等后宋破城而来,他们就又重新成为后宋的人,为苏氏的人效力,马首是瞻,喊苏季为圣上。 人心啊……可真让人失望。 下面的人还在滔滔不绝的说话,禁军统领又换成了林大人,在装模作样的争论着谈和的事情。 已经到了谈和的地步,郑文举主张谈和,要和后宋恢復到六年前那样,划江而治,各不想相干,赵之昂听着想笑,苏季和沈湛的目的,要真的只是这样的话,他又何必一路打到山东来。 谈和?这世上的人真有这么傻的人么。 「圣上。」就在这时,外面羽林卫的人跑了进来,冲进殿内,大声喊道:「圣上,后宋的兵……攻……攻城了。」 大殿上瞬间一片死寂。 七天了,对方平静的像是来游山玩水的富户,在城外吃吃喝喝话家常,温和的让他们简直怀疑,他们不是来攻城的。 今天终于动了。 赵之昂的视线落在来人身上,道:「下令禁军死守,若有违令者,斩!」 此话落,来回话的人出去,林大人也拱手而去。 「圣上。」郑文举道:「圣上,现在谈和,还是有机会啊,求圣上立刻下令。」 赵之昂没有说话,戈大人反问道:「郑大人,谈和要有筹码,您觉得现在这状况,我们还拿什么去谈?」 「你去谈。」郑文举道:「你和苏氏来往密切,爱女又和朱正言有婚约,你去,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们定然会卖你一个面子。」 「我们的要求很简单,就是和六年前一样,划江而治,从今往后,后宋和大周井水不犯河水。」郑文举道。 他一说,殿上还真有人附和,怂恿着戈大人,「郑大人所言甚至,此去谈和,戈大人您去再合适不过了。」 戈大人无言以对。 赵之昂忽然起身,大步朝殿外走去,一路行走上了钟楼,钟楼高四面的风吹来,唿唿的响着,但从这里也能看到远处走动的人流,乱糟糟的,一刻的功夫,街面上已经没有人了。 「圣上。」杜公公道:「这里风大,回殿中吧。」 赵之昂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道:「让姚朝和司三葆过来,朕有事吩咐他们。」 「是。」杜公公应是,下去吩咐人去请羽林卫统领姚朝和东厂司三葆过来,约莫一刻钟,两个人一起从下面上去,杜公公站在不远处,听不到三个人的说话声,但是能看到姚朝脸上的惊愕。 钟楼下,皇后由一群女官簇拥着,脚步匆匆的过来,杜公公迎了过去,刚要说话,陈淑妃也从另一侧过来,停在皇后一侧。 「圣上在上面?」皇后问道。 杜公公应是,回道:「正在和姚大人还有司公公说话。」 「嗯。」皇后由刘嬷嬷扶着上去,陈淑妃也跟在后面,皇后不得不停下来看着她,似笑非笑道:「本宫有话很圣上说,妹妹在这里等一等吧。」 「我也有话和圣上说。」陈淑妃噗嗤一笑,「娘娘到这个时候,你还摆什么架子。我以前不买你的帐,现在就不用将你放在眼里了了,走吧,一起去吧。」 「陈素娥。」皇后愠怒,「现在又是什么时候,你太放肆了。」 陈淑妃将皇后一推,提着裙子先上了楼梯,边走边道:「我一直放肆惯了,你看我这么多年不顺眼,也没有弄死我,现在来呵斥我,我看你也是脑子不清楚了。」 说着,人已经走远了,皇后气的头晕,扶着刘嬷嬷跟了上去,怒道:「这个贱人,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两人上去,上面的司三葆和姚朝正好下来,两人行了礼,匆匆下去,杜公公喊了一声司三葆,低声道:「何事?」 司三葆停下来,在杜公公耳边说了几句,杜公公脸色一变,不敢置信的道:「圣上亲口所言?」 「是,」司三葆点了点头,「我去办事了,你保重。」 杜公公沉默了下来,颔首道:「各自珍重吧。」话落,便垂着头站着没动。 燕京四个城门,此刻,南面城外箭矢如雨,喊杀声四起,一万人守城,五万人攻城,若是平地打自是不敌,可若是守城,又是燕京这样的高大城池,不出意外,至少能守上一段时日。 有人爬上了城楼,紧接着,又被砍推了下去,紧接着又有人上来,又再次被推了下去…… 投石器砰砰落地的,目标不明确的飞着,或是砸到了人,或是投空了,有人喊着,「这边,快来这人支援这边。」 「来了。」有人听到了唿救声,忙跑了过去…… 紧张而慌乱。 城楼下,苏季亲自指挥,今天攻城的不过五千人,小打小闹所以不疾不徐,身后的营帐中也是热闹的很,女人们坐在一起聊天说话,孩子们也是凑成一团玩着。 八月被排挤了,崔府和戈府都是读书人家,孩子三岁就开始启蒙,四五岁的孩子就能出口成章,他们凑在一起玩,由戈大少爷领着,聊着都是书本上的东西,甚至于,戈大少爷还拿出书来,带着小的一起读诗。 八月站在门口,听着里面郎朗的读书声,很不高兴,他喊道:「静架,我们去玩泥巴。」 「不去。」静嘉乖巧的站在哥哥的身边,「你也来读书吧。」 八月唾弃不已,她娘说了,小孩子就是要好好的玩,等该读书的时候,就认真读书。现在他还是小孩子,所以不着急读书。 「二狗子,三狗子都在呢。」八月招唿静嘉,因为她也很喜欢他的狗子们。 果然,静嘉眼睛一亮,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戈大少爷,又垂了目光,摇了摇头。 「麻烦!」八月嘆了口气,看着里面六个孩子,嗅了嗅鼻子,突然咳嗽了一声,道:「外面在打仗。」 军帐里面一愣,大家都看着他。 「你们好意思在这里读书吗。」八月义正言辞的道:「太安逸了,你们好意思吗。」 这里最大的戈大少爷也不过才八岁不到,闻言诧异的看着他,奇怪道:「那我们不读书,要去做什么?」 「去餵马啊。」八月道:「战马哦,我们去把它们餵饱了,一会儿他们就有力气跑,他们有力气跑,打仗就更加厉害了。」 大家听的一愣一愣的,八月又道:「走,你们跟我来,我带你们去看战马。」 好奇,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使命感,几个人孩子不由自主的放了书跟着他出来,八月不知不觉的道:「读书是重要,可是我们是小孩子,玩的时候就要好好玩,不然,一辈子都在读书,生活和工作分不清,很累的。」 小孩子们听不懂话里的意思,但是那句好好玩是听懂了,戈大少爷问道:「谁和你说的这话。」 「我娘啊。」八月就停下来看着戈大少爷,「就是公主啊,她还是你姑姑的先生哦。所以,我娘说话,你们都要听。」 几个孩子觉得这话像是对的,可有觉得哪里不对。 总之乖乖的。 「我牵着你。」八月拉着静嘉的小手,边走边道:「你年纪小走不稳,我牵着你就好了,我有经验。」 静嘉哦了一声,乖巧的让八月牵着她。 就在这时,八月忽然看到朱珣从后面跑了过来,脸色很难看,他一愣问道:「猪叔叔,你也要上去前面吗。」 「八月照顾好哥哥姐姐们。」朱珣边跑边道:「前面出事了,你们轻易不要过来,就在后面玩。」 一直都在出事啊,八月不奇怪,点头应了是。 「怎么回事。」朱珣跑去前面,还没到跟前就看到对面城墙上,黑压压站了许多人,而苏季已经下令撤了攻势,两边对峙,气氛很诡异。 「是赵之昂。」梅予看着对面,低声道:「你细细看,他身边的人是谁。」 朱珣愣了一下,又往前走了几步,忽然惊了一跳,喊道:「那……那是戈大人?」 「不但戈大人。」苏婉如道:「城中我们认识的人,都在上面!」 朱珣目瞪口呆,结结巴巴的道:「赵之昂打算干什么?用他们来要挟我们吗。」 「下面的人听着。」忽然,姚朝冲着这边喊道:「给你们两个时辰撤兵,否则,每隔一个时辰我们就会杀一个人,如此往復的杀下去。」 「你们不是为了天下百姓吗,好。现在考验你们的时候到了。」姚朝道:「你们要是真一心为了天下百姓,就速速退兵,派人来和我们和谈,否则,你们就是虚的,是假的,是做给天下人看的。」 「你们都是伪君子。」姚朝道。 朱珣盯着看了半天,出声道:「这是三品以上的官员都在上面?」 「应该是。」苏婉如说着,见沈湛和苏季一起过来,她问道:「怎么办。」 后宋军中,嗡嗡的传来议论声。 「不止他们。」苏季指了指那些人的背后,冷冷的道:「还有很多百姓。」 闻声,大家定睛去看,果然,就看到那些朝臣的背后,还站着许多的百姓,她惊愕的道:「那……那是王屠户!」 她一瞬间心头髮凉,「卑鄙!」 「撤兵吗?」萧山从后面走过来,负手而立,眉头紧蹙,缪长英啐了一口,吼道:「他娘的,居然用这个方法来要挟我们,老子高看他了。」 「狗急跳墙。」沈湛道:「不过,撤兵是不可能的,我们打到这里来了,不是他三言两句,几个人恐吓,我们就甘愿后退。」 燕京城中多少人,他们多少人,十几万的跟着他们出生入死的兄弟,也是人。 就在这时,好像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似的,城墙上,有人被推了出来,用绳子拴着,像是冬天百姓家里待风干的腊肉,被悬挂了出来。 那么高的城墙,莫说刀剑,就是摔下来,也难保性命。 「是谁?」大家看不清脸,朱珣道:「我去看看。」他说着,就穿过人群走去前面,过了一会儿跑了回来,脸色难看的道:「是戈大人和崔大人。」 苏婉如脸色大变,紧张的看着沈湛,「怎么办?」赵之昂是知道她和戈大人还有崔大人的关系,所以才首先将他们放出来? 「爹。」崔玉蝶从后面跑了出来,周娴拦不住她,就见她一头往前沖了过去,「爹,爹啊。」 崔大人被挂在墙头,惊的满头大汗,又看到女儿沖了过来,忙喊道:「玉蝶,快回去,危险。」 「爹。」崔玉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圣上,求您放了我爹,求求您了。他对您忠心耿耿啊。」 赵之昂负手立在墙头,看着下面跪着的崔玉蝶,冷笑一声,道:「忠心耿耿,朕到是不知道一个忠心耿耿的臣子,会在这个时候,将自己的女儿送出去。」 「朕真是高看你了。」赵之昂低头看着崔大人,「朕待你不薄吧,见你有才,让你任了刑部侍郎,你是怎么回报朕的,嗯?」 要不是看到崔玉蝶,他都还不知道,崔玉蝶已经出城了。 「真是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啊。」赵之昂道。 崔大人整个人都在摇晃着,头晕目眩,他回道:「圣上,出城只是怕伤着孩子,微臣若真有异心,就该全家出城。」又道:「圣上,微臣再斗胆说了一句,您这样,太寒众臣的心了。」 「寒心?」赵之昂讥诮的笑了笑,「你们不寒朕的心吗。」他回头,看着身后所有的人,有他的朝臣,有他的百姓,他怒道:「朕是怎么对你们的,你们又怎么对朕的。」 「叛军来了,你们开城门迎接。朕没有你们这样的臣民,没有!」赵之昂大怒,看着下面,亲自喊道:「还有一刻钟,你们若不撤兵,就过来收尸吧。」 就算破城了,就算他死了,他也不可能将这些人留给苏季,让他们对苏季俯首称臣,马首是瞻。 他死也要带着这些人。 「你们生是大周的人,死也也得做大周的鬼!」赵之昂怒道。 「爹。」崔玉蝶吓的嚎啕大哭,求救似的回过头来看着苏婉如,看着沈湛,看着苏季,磕头,「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我爹吧。」 苏婉如为难不已,撤兵,并非那么简单的事,他们这么多人……给了崔大人和戈大人交代,保住了他们,可谁来给他们身后十几万兄弟交代? 「玉蝶。」苏婉如红了眼睛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却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崔玉蝶膝行着,往城墙那边去,崔大人喊道:「玉蝶,你快回去,爹死不足惜,你还年轻,要好好活着。」 「爹。」崔玉蝶摇着头,不知道说什么,恐慌,心寒,无能为力…… 「孩子,回去。」戈大人喊道:「我和你爹死就死了,我们心中无愧,无愧这天地,无愧这天下,无愧所有人。」 「圣上。」戈大人道:「大周变成如今这样,不是后宋的错。所有的错,都是你一个人造成的。天下是百姓的天下,不是你一个人,你是让纷争的战火平息了,可你也得到了万人之上的君王之位,也受到了万民的敬仰,没有人欠你的,天下百姓不欠,我们也不欠。」 「闭嘴。」赵之昂大怒,喝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奸贼,朕的江山就是你们这些奸贼害的!」 话落,赵之昂一掌拍在城墙上,怒道:「你们以为朕不敢杀了你们,朕现在就杀了你们,让他们看看,朕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对面,沈湛大喝一声,「不好!」说着,人以极快的速度夺了一桿长枪,翻身上马,沖了出去…… 「沈湛。」苏婉如的心都提了起来,「小心啊。」 缪长英一看这情况,也跟着沖了出去,翻身上马随着沈湛沖了过去。 「砍了。」赵之昂怒喝,楼上的兵有些犹豫,赵之昂一脚将那人踹开,夺了刀砰的一声,砍在了绳子上。 戈大人和崔大人如同断线的风筝,从丈高的城墙上往下坠。 「爹!」崔玉蝶吓的失了声,人跌坐在地上。 四周一片安静,就见两匹马以极快的速度沖了过去,赵之昂喝道:「乱箭!」 城楼上,乱箭朝沈湛和缪长英射来。 崔大人和戈大人往下坠,忽然,就见两桿长枪一前一后,在他们下方砰的一声,扎进了墙内,凿穿了砖块,钉在了墙上,横挡在下方。 二人往下坠,身体砸落在长枪上,一弹,枪桿断裂,但两人的落势缓和了几分,随即接着往下坠。 崔大人后背像是火烧一样的疼了起来,支撑不住正要晕厥,随即被一人抓住了后面的衣领,一拉一扯,就听到马一声嘶鸣,他已经被甩在了马背上……马转身而去,直奔后宋的军营。 戈大人亦是如此,身体将要落在地上,随即被人的脚背一勾,他随即被立站了起来,人也跟着力道往上一扯一趴,落在马背上,缪长英道:「趴好了。」 说着,策马回奔。 戈大人没来得及说话,人晕在了马背上。 「沈湛。」苏季迎了过来,刀若螺旋将不断射来的乱箭挡住,沈湛带着崔大人,缪长英带着戈大人擦身而过,五十步,八十步,箭落在后方,再难过来。 「将人接住。」萧山过来将崔大人扶下来,梅予喊道:「把架子抬过来。」 忙而不乱,一会儿工夫,戈大人和崔大人被担架抬着往后面而去。 「多谢侯爷,多谢缪大人,多谢救命之恩。」崔玉蝶跟着跑来,带着两个侄儿磕头,苏婉如忙将她扶起来,道:「你快看看两位大人,别的话后面再说。」 崔玉蝶应是,提着裙子跟着梅予去了后面的军帐。 「你怎么样。」苏婉如一回头,吓的一声惊唿,「你……你受伤了。」 他们这才看到,沈湛的后背和左肩上中了两箭,她看着眼睛一红,扶着沈湛道:「快,快喊大夫来。」 「没事。」沈湛话落,就听到缪长英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大家忙拥了过去,就见缪长英后背和腿上共中了三箭。 回程后面看不见,情况紧急,只有硬扛了。 「担架呢。」众人七手八脚的将缪长英抬走,还不等回神,就见对面的城墙上,又挂了人出来,这一次不是两个,而是七个! 七个人,有男有女,苏婉如指着其中一个正要说话,朱珣已经沖了出去,沈湛一把将他拉住,喝道:「你给我回来。」 「是玉洁。」朱珣慌了神,「八哥,是玉洁啊,我要去救他。」 七个人,这一次赵之昂怕是不会只是将人丢下来这么简单 他们想救,谈何容易。「八哥,你别拉着我,我去换玉洁也行。」朱珣跳起脚来,盯着城墙上一抹灰白的身影,他们说好的,他走了后她就去做居士,不嫁人……她那么喜欢花红柳绿,那么喜欢打扮的人,却穿着这种素淡的颜色…… 都是为了他。 「八哥。」朱珣抱头蹲了下来,「是我害了她,我不应该让她等我的。」 沈湛让苏季将他身后的箭掰断,凝眉看着朱珣,道:「和你没有关系,就算你们退亲了,赵之昂还是这么做。」又道:「城墙上那么多人,并非人人都和我们认识。」 「他就是不想留人给我们。」苏季道:「若我料的没错,他若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屠城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惊住,朱珣捂脸哽咽的喊道:「玉洁……」 「圣上。」郑文举也在上面,他以为赵之昂只是做做样子,逼迫对方退兵,可是没有想到,他是动真格的,「这样下去,大家……军心就散了。」 「军心散了?」赵之昂呵呵一笑,道:「那就聚一聚。」 「司三葆。」赵之昂道:「将人带上来。」 司三葆在人群后闷闷的应了一声是。 过了一刻,城头上便多了一个女子身影,她披着头髮穿着囚服,瘦的仿佛风一吹就会如同风筝似的上天飘走。 「朕倒是将你忘记了。」赵之昂看着胡琼月,「后宋的郡主。没想到,苏正行的女儿和侄女本事都不小啊。一个为父报仇,汲汲营营的谋算,一个为了潜伏,居然不动神色的做了朕的儿媳,杀了朕的太子。」 「苏正行还真是好福气啊。」赵之昂说着,看了一眼城楼下,瘦小的戈玉洁被吊着的,在她四周还有王屠户夫妻以及她不认识的几位绣女,他道:「朕先杀了她,你们还能多活一会儿。」 「你会不得好死。」戈玉洁怒道。 赵之昂根本不在意,一个小丫头而已,他转眸看着胡琼月,道:「和你的表哥表姐说说话,叙叙旧吧。」 胡琼月抿着唇,冷笑道:「没什么可说的,你要杀就杀。」 「你可以骂他们,」赵之昂道:「骂阵听过没有,你骂的好了,朕可以饶你不死。」 胡琼月一怔,盯着赵之昂,冷笑道:「圣上,你这话一点可信度都没有。」 「你可以试试。」赵之昂道。 胡琼月看着对面,人山人海,她忽然想到了很多年前苏正行还在世时点兵的情景,她也去看过,看的她热血沸腾……后来后宋没有了,她犹如丧家之犬,可是却没有伤心,因为苏婉如和她一样了,连条狗都不如。 她以为,这辈子他们都会一直这样了呢。 没想到啊,苏家又起来了。 「你看。」胡琼月看着对面,「她多威风啊,还和以前一样,不可一世。她一定很得意很骄傲吧,又是公主了,这一次,比以前还要风光风限。」 胡琼月忽然笑了起来,冲着下面喊道:「苏婉如,你这个贱人,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对面,没有人回答她的话,但城楼下,戈玉洁道:「胡氏,人死了,是没有鬼魂的,就跟一炷香一样,烧了就是灰烬,什么都没有。」 「你也快了啊。」胡琼月讥讽的看着戈玉洁,「黄泉路上,我们一起走。」 戈玉洁冷笑一声,道:「走不到一起的,因为你是要下地狱的人。」 胡琼月冷笑,扶着城墙朝下看了看,很高…… 对面,苏婉如将朱珣扶了起来,低声道:「胡琼月出来了……玉洁还没有呢,我们……我们去和赵之昂谈,你别急。」 「怎么谈。」朱珣面若死灰,「阿瑾,怎么谈?」 苏婉如抿着唇,心头微动。 ------题外话------ 今天没有二更,明天还是两点左右更新,可以晚点来刷!明天应该是最后一章,这种不确定的感觉,很不好啊。哈哈哈哈哈。
244 如愿 「我去谈!」苏婉如和苏季道:「哥,剩下的事交给你了。」 苏季朝对面看了一眼,微微颔首,道:「好!」他话落,转身而去,沈湛拉住苏季和苏婉如道:「他不熟悉,我去最好。」 「你受伤了。」苏季拂开沈湛的手臂,凝眉道:「我去把握更大点。不过,我若一去未回,婉婉就交给你了。」 沈湛蹙眉没有说话。 「不会有事的,我们都不会有事。」苏婉如扶着沈湛坐下来,「行了,你受伤了,好好坐着休息。」 话落,又和萧山道:「爹,您帮我看着他,不准他乱动。」 「嗯,你小心点。」萧山叮嘱。 苏婉如带着段震和阎冲出了人群,一步一步往城墙那边去,一个上面,一个下面,对看,段震拖了一把椅子来,放好,「公主,您坐!」 「多谢了,段叔。」苏婉如坐下,翘着腿靠着,往上看。 上面的人很多,站在前面的还算看的清楚,靠后面的她则是分不清谁是谁。 好一会儿,她开口道:「赵之昂,你可千万不能拿我表妹祭旗啊。」因为没有人给她收尸,多可怜。 很多年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直唿他的名字,赵之昂怔了一下,顿时勃然大怒,喝道:「苏正行虽是朕的手下败将,可也是知书达理,出身高门,没想到,居然生了你这样一个不知礼数的畜生。」 「这样啊,那我喊你什么呢?」苏婉如想了想,道:「喊你先生?」 赵之昂凝眉。 「可你不配啊。」苏婉如噗嗤一笑,「在我眼里,你连畜生都不如。」 赵之昂恨不得立刻下了城楼,将苏婉如千刀万剐。 「行了。」苏婉如道:「兵临城下你不去想更好的应对之策,居然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我都是高看你了。」 「我为我父亲感到惋惜,他一生的对手,居然是这样一个草包,败类。」苏婉如骂道。 苏婉如一把提起了胡琼月,暴怒道:「你信不信,朕立刻将她碎尸万段。」 「不要啊。」苏婉如掩面惊唿,道:「千万不要,她可是你的孙媳妇,你于心何忍。」 又道:「赵治庭呢。」苏婉如左右看看,骂道:「你这个草包,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好,你就不配做男人。」 赵治庭在城墙上,人后面,看着前面的情况,脸色尴尬至极。 「终于说对了一句话。」胡琼玉噗嗤一笑,看着下面的苏婉如,「这辈子,你我姐妹,只有这一句我是认同的。」 她喃喃说着,苏婉如自然听不到。 「你搬着椅子吵。」胡琼月轻笑一声,低声道:「别人不知道,我却是对你了如指掌。你是想拖延时间吧?」 拖延时间,所以在这里东拉西扯,否则,苏婉如不会做这样的事。 瞧,她多了解苏婉如,就像……就像苏婉如了解她一样。 「我不会成全你的。」胡琼月哈哈一笑,冲着苏婉如道:「苏婉如,我不会成全你的,就算你赢了怎么样,我要让你这辈子都活在痛苦的自责当中。」 她说着,忽然推开了赵之昂,冷笑道:「她在拖延时间,你这个蠢货,还和她啰嗦什么。」 话落,胡琼月爬上了城楼,高高立在眺台上,她忽然大笑,声音极大,「我此生最恨两人。」她勐然回头,后面是一群人,神情木然的看着她,她找到了赵治庭,轻笑一声,道:「夫君,我在阴曹地府等着你。」 赵治庭神色大变,指着她,「你……你这个逆贼,毒妇!」 「蠢货。」胡琼月哈哈大笑,转头过来身体宛若风筝,纵身一跃,她悬在半空,髮丝飞扬,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苏婉如,喊道:「你想让我看你赢,不可能!」 砰的一声,她跌落在地上,睁开眼就能看到城楼上好几个脑袋探出来,毫无表情的看着她。 就在这时,一张脸探了过来,陌生的脸,她说不出话,瞪大了眼睛看着对方。 对方将她拖起来,一路拖到城墙边,靠坐着,又搬了尸体抑或是石头,给她垫着,低声道:「郡主,公主说您一定要看着她进燕京!」话落,在她口中塞了一粒药丸。 「你……你是谁。」胡琼月问着不肯吞药,对方捏住她的嘴,强迫她吞了,又道:「属下姓段,是徐州林氏的家奴,郡主多保重。」 话落,转身便走了。 城楼上,并无万箭齐发,不是重要的人,赵之昂约莫是想省点劲。 胡琼月手脚不能动,脑子里嗡嗡响着,口角不断有血流出来,她怒吼着,声音却不大,「苏婉如……苏婉如我恨你。」 「拖延时间?」赵之昂怒道:「传令下去,四边城门加派人手,就算是一只苍蝇,也不准放进来。」 他倒要看看,对方拖延了时间又如何。 该死的人,还得死。 「还有半个时辰。」上面有人喊道:「半个时辰后,你们若是不退兵,这七个人都得死。」 苏婉如抿唇,朱珣跑过来站在她身后,低声道:「我想办法过去,等玉洁掉下来的时候,我如法炮制,将她接住。」 「你八哥都受伤了。」苏婉如低声道:「你能比你八个还厉害吗。」 段震回来,看着大家道:「我去没事,稍后属下去接人。」 「若真是这样,也只能你去了。」苏婉如点了点头,段震比朱珣的武功高点,而且,身份也不同,说不定对方也和刚才一样,对他置之不理呢。 「我闹腾闹腾。」苏婉如叉着腰看着楼顶,「赵治庭你知道你后来为什么那么倒霉吗?」 城楼上的人一愣,赵治庭往前走了几步,又觉得苏婉如在诓他,便没有出头,随即就听到她喊道:「因为你五叔啊,他在你背后陷害你呢,你不报仇吗。」 赵峻面色微变,却没有说话,都这个时候了,她不想和苏婉如吵。 「你什么意思。」赵治庭走出来,还没开口,赵之昂一巴掌将他拍了回去,「蠢货,她不过想挑拨离间,你还真就信了。」 赵治庭脸色一变,尴尬的退了回去。 「父皇!」赵峻朝下面看了看,「儿臣去其他几个城门巡视一遍,以防止他们使诈。」 赵之昂没心思理会他,摆了摆手,道:「去吧。」 赵峻下了城楼,却并没有四处去巡视,而是径直回了宫中,陈淑妃在殿中等着他,问道:「怎么样,打起来没有?」 「父皇想要将朝中的臣子们都杀了,我想,说不定等会儿他还会屠城,连一片瓦都不给后宋留。」赵峻道:「母妃,我们……走吧。」 陈淑妃一怔。 「已是定局了。」赵峻道:「我们从后面的景山出去,一路往北过去辽东。」 其实兵打到山东的时候,她就觉得大周的气数尽了,可后来又听说赵之昂请了安南的援兵,她又升起了期待。如果安南出兵,围魏救赵,他们还有赢的机会。 可是最后,连安南都反悔了,那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你走吧。」陈淑妃道:「母妃年纪大了,跟着你只会连累你。」 赵骏噗通一声跪下,劝道:「母妃,您留在宫里,后宋的人进来,势必会……」 「我既留下,就做好了死的准备。」陈淑妃在椅子上坐下来,看着儿子,道:「我儿自小老实,母妃汲汲营营,就像给你谋一个好前程,哪怕做不了皇帝,也要做一个皇帝动不了王爷。」 「可谁也没有想到,皇朝的命数这么短呢。」陈淑妃道:「你走吧,母妃给你收拾东西。」 陈淑妃说着起身,赵峻膝行了几步喊道:「母妃!」 「不要说了。」陈淑妃道:「你一家人逃走就行了。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赵峻捂着脸,绝望的大哭。 殿中,嬷嬷和女官们也撇过头无声的掉着眼泪,陈淑妃收拾了一包细软给赵峻背上,「路上担心点,切记,离开了以后,千万不要回来。」 「母妃,孩儿不孝。」赵峻咚咚磕头,带着包袱去了后面,等穿过皇城的拱门外面就是一片园林,翻过园林就是景山,那条路不好走,但是确实能离开皇宫。 「父亲。」他的长子在一间偏僻的宫殿里等他,见着他后跑了过来,「父亲,母亲和妹妹他们不带来一起吗。」 赵峻拉着长子的手,低声道:「不能带了,就我们两个。」话落,父子两人往后面跑,穿过拱桥往西苑而去,刚到拱桥时,忽然孩子猝不及防的发出一声惊叫,指着桥下的河面,喊道:「父亲,你看,您看河里是什么?」 「什么?」赵峻顺着儿子手指的方向往那边一看,顿时大吃一惊,河面上飘着的是尸体,是羽林卫的尸体,他道:「不好,后宋军进城了。」 「那怎么办。」孩子害怕的问道:「要去告诉祖父吗。」 赵峻停顿了一下,摇了摇头道:「不去了,事已成定局,告诉你祖父也没有用。」可尽管这么说着,他还是吩咐随从去给皇后报信。 赵峻一路奔走,拉着长子穿过拱桥,过了一道门,又过了一个院子,开了院子的角门,刚一进去,忽然一柄剑横亘了过来,他吓了一跳,惊恐的看着对方,「治庭。」 「五叔。」赵治庭冷笑,「你要去哪里?逃走吗?」 赵峻眯了眯眼睛,决定不再和赵治庭废话,直接对自己的亲随,道:「动手,杀了他!」 「杀了我,你怕没有这个本事了。」赵治庭道:「五叔,苏婉如说的是真的吧,我今天这么倒霉都是你害的?」 话落,赵治庭身后出现了几十个黑衣蒙面的人,而赵峻这边加上他只有七个人。 「你误会了。」赵峻立刻变了语气,道:「那个女人说的话你怎么能信呢,她巴不得我们一家人自相残杀。」 赵治庭摇了摇头,提着剑过来,「五叔,我们赢了不了。我们都要死了,但是我希望,你是死在我手里,而不是死在后宋的人手里。」又道:「因为和他们相比,我更恨你们啊。」 赵峻往后退了几步,护着儿子,道:「你为什么要很我,我们之间虽有矛盾,可并无大仇。和后宋才是真正的不共戴天。」 「是祖父杀了他们全家,当年平江府文武百官数百人,苏林二族数百人,甚至,钦州一战两万人的坑杀……他们恨我们是正常的,换做是我,我也恨。」 「可我们不一样啊五叔。我们是亲人,亲人之间应该友爱互助的,你怎么能这样呢。」赵治庭将剑指着赵峻,「太寒我的心了。」 赵峻将儿子推给自己的护卫,希望他们带着自己的儿子走,无论如何都要给赵氏留个根,可赵治庭哈哈一笑,道:「你们逃不掉的,当初就是因为失察,给苏氏留了根,你以为苏氏还会给我们留根吗?」 「难道让今天这事重演吗。」 赵治庭道:「去死吧,死吧。」他说着,将剑往地上一插,身后黑衣蒙面的人,像是马蜂一样飞了过来。 不过一刻钟,赵治庭提着剑出了拱门,剑梢滴着血……而在不远处,赵峻和儿子倒在血泊中,无声无息。 他出了拱门,沿着金水河走着,这边是外河,河面很宽,平日这里是能走船的,皇城内的粮食用品,都是从这条河进来,也是在这里卸货,送进皇城。 此刻,河面上停着两艘船,船上是空的,旗子落在半空中,随风飘着,他看着心头一动…… 从这里出城也是可以的,只是沿路都有人盘查,他们不太方便。 「殿下。」他的属下问道:「现在怎么办,我们去哪里?」 赵治庭就看着船,道:「这船是从哪里过来的?」 「沧州吧。」他的一个属下道:「皇城这边的船都是从沧州来的。属下有个同乡就在船上做事。」 赵治庭点了点头,想到什么,「天下百货的的东西,也是从这边进来?」 「是啊。」那人回道:「以前每年四月份和八月份还有过年前,前面都特别的热闹,因为天下百货的货到了,大家都争着去看热闹。」 赵治庭就想到了苏婉如,想了想,道:「去找这条船的甲工来。」 甲工应该就在附近,因为这边的船是不能停很久的。 赵治庭就带着人登船,刚一上船,船便动了起来,他慌神大喊道:「什么人在开船。」 「要你命的人。」船里有人道。 戈玉洁被吊了一个时辰,半个时辰前她便晕了一次,方才被人用刀背拍醒,在她的不远处,是王屠户和他的妻子还有孩子,妻儿早就晕了,只有王屠户还醒着。 戈玉洁抬头看了看,天还是亮的,太阳高高挂在天空,初秋的风有些凉意,尤其是她还挂在这么高的地方,她有些后悔,今天早上应该换件漂亮的衣服。 这样至少朱珣给她收尸的时候,她能好看一点。 微眯着眼睛,她能看到朱珣,他就蹲在不远处,抱着头,显得很痛苦的样子,她很想和她说句话,可惜此时此刻她一点力气都没有。 她想动一动手指,可手不听她的使唤,毫无知觉。 「戈小姐。」王屠户转过来看着她,「不要怕,听说人死的时候只是一会儿的功夫,一点都不痛苦。」 戈玉洁笑了起来,和王屠户道:「是,死了也就死了,没什么可怕的。」 忽然一阵哭闹声传来,就听到赵之昂道:「不要等了,朕看他们是一点诚意都没有,全都吊出去。」 戈玉洁和王屠户对视了一眼,随即,就看到四周里又有不少人被吊了出来,一串串的挂在城墙上,哭声,求饶声此起彼伏。 「马姑姑。」戈玉洁认出来,应景绣坊的马姑姑也被吊了出来,她一直在娴贞女学里做先生,马姑姑哭着回道:「戈小姐,救命啊!」 只是随口喊喊,谁也救不了谁,所有人眼里都是绝望。 朱珣站了起来,苏婉如也站了起来,紧张的看着这边。 忽然,就听到对面,沈湛喊道:「攻城!」 「攻城。」 「攻城!」 「杀,杀了这个狗皇帝。」 「杀!」 数万人雷鸣一般,轰隆隆的响着,震天动地。 赵之昂冷笑一声,喊道:「司三葆,这里交给你,一刻钟后,所有人一个不留。」 「是!」司三葆应是。 赵之昂带着随从下城楼。 郑文举带着一众朝臣跟随着,刚走了几步,十几个羽林卫的人拦住了他们,似笑非笑道:「各位大人,圣上说,所有人一个不留。」 「什么意思?圣上说的是他们不是我们……」郑文举面色大变,不等他再说下一句,就看到羽林卫的面无表情的道:「郑大人,圣上说的是所有人,难道你们不是人?」 「不可能,你们休要胡言。」郑文举大怒,他身后的朝臣也是乱作了一团,七嘴八舌的吵着道:「你们胡说,简直是胡言乱语。」 羽林卫的人根本不管他们,上前来,两人摁着一个,跪作了一排。 「司三葆。」郑文举道:「你们这是公报私仇。」 司三葆一嘆,蹲下来和郑文举道:「大人啊,奴婢……也是其中一个呢。」 郑文举一瞬间,面若死灰。 赵之昂下了城楼,他身后只跟着杜公公,马车穿过燕京的主街,这条街走到尽头,就是皇城,他上了马车和杜公公道:「吩咐下去,半个时辰后,点火。」 他要毁了燕京,让苏季他们就算进的城来,得到的也是一片废墟。 「是。」杜公公应是,和路边的羽林卫吩咐了几句,就坐上马车,一路狂奔回皇城。 皇城门大开着,他进去就碰到了正要出来的皇后,她道:「圣上,方才有人来报,说后宋军进城了。」 「进城了?」赵之昂问道:「谁放他们进来的,他们进来的?」 皇后回道:「臣妾方才查过,河面上飘着羽林卫侍卫的尸体,估计是从河道进城的。」 赵之昂恍然大悟,想到了什么,「苏氏!」 「是。」皇后点头应道:「天下百货当年的货就是从河道走的,虽后来由司三葆接管,但臣妾估计,她早就渗透进市舶司,安排了人手,就等着这一天。」 让天下百货走河道卸货,是当年赵之昂亲口答应的。 「好精明的算计。来人,吩咐禁军,全城搜拿,格杀勿论。」赵之昂拂袖往宫内走,走着走着,忽然发现皇后没有跟上来,他凝眉道:「你干什么?」 皇后提着裙子快走了几步,眼里已经蓄了泪水,哽咽的道:「圣上,你……要去哪里?」 他们没有地方去了。 「回御书房。」赵之昂准备回去,将所有的东西都销毁了,他什么都不能给后宋留下来,什么都不会留。 皇后上前去,扶着他,「臣妾陪您一起去。」 两人走了几步,忽然,就听到一阵忽远忽近的喧譁声,皇后面色一变,问道:「快去看看,什么声音。」 杜公公派人过去。 过了一会儿,来人和杜公公说了几句话,杜公公上前来,低声回道:「苏世元,带人进城了。」 「是苏世元?」赵之昂哈哈一笑,道:「送上门来的,那朕就带着他一起去见苏正行。」 他说着微顿,眼底露出兴奋之色来,「传朕口令,所有人全力围杀苏世元。」 「是。」杜公公应是而去。 赵之昂走的不快,皇后扶着他,低声道:「圣上可还记得,我们当年第一次进到这里时的情形吗?算一算也有十几年了。」 当年他虽开朝,却没有一统天下,住在这里时,还和苏正行划江而治。 「当然记得。」赵之昂道:「那时候你还很年轻,穿着一件大红的袍子,很好看。」 皇后掩面一笑,道:「原来圣上您还记得啊。」 「朕还没有老煳涂。」赵之昂道:「朕记得清楚的很。」 皇后失笑,眼底含着泪花,「臣妾这辈子跟着您,一点都不后悔,臣妾特别高兴,能嫁给您做妻子。」 「朕对不起你。」赵之昂道:「朕待你并不好。」 皇后眼泪掉了下来。 「圣上。」杜公公回来了,道:「西城门开了。」 赵之昂一愣,停下来看着杜公公,问道:「谁开的?」 「城中百姓。」杜公公道:「他们说……说不怪他们,是因为……是因为他们怕死,不想被丢下城墙。」 赵之昂哈哈大笑。 「苏世元呢?」赵之昂问道。 杜公公回道:「应该去了南城门,他进城来应该是要救城墙上的人。」 赵之昂微微颔首,和皇后一起进了内宫。 城墙上,司三葆看着城外,神色莫测,姚朝喝道:「司公公,你想抗旨不尊是不是?」 「这话怎么说。」司三葆问道。 姚朝指着太阳,道:「一刻钟早已过去,你为何还不让人动手。」 「姚大人。」司三葆道:「你看错时间了,一刻钟还早着呢。」 他话一落,旁边好几个朝臣附和道:「是,时间还早呢,早的很。」 「司三葆。」姚朝回道:「你果然……果然有反意。你可知道,圣上昨晚和我说什么,他说,只要你有反意,就立刻让我杀了你。」 他说着,刀抬起来,架在司三葆的脖子上。 「姚大人你看看。」司三葆不惊,指着被押着等死的百姓,「你看看他们,他们该死吗。」 姚朝哈哈大笑,道:「司公公也会心疼人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令是圣上下的,他们不死也得死!」 「那你呢。」司三葆问道:「你该死吗。」 姚朝一愣,司三葆轻轻一笑,道:「他们死了,你也活不成啊。后宋的兵已经进来了,你现在杀了他们,后宋的人会饶你吗,就算你求饶,也是活不成的。」 「这和我无关。」姚朝说了半句,正要开口,忽然就听到城下苏婉如喊道:「上面的人看到了吗,我们的人已经进城了,速速将他们放了,只要态度端正的,我们一律不杀!」 姚朝一怔。 「走!」轰,对面的人列队,粗大的木桩被车推着,砰的一声撞门……无数人搭着云梯,往城墙爬,朱珣沖在最前面,一边跑一边喊道:「玉洁,你再坚持一下,等我。」 戈玉洁笑了起来,道:「好。」话落,她再次晕了过去。 「杀!」城内,后宋的兵从西门进来,姚朝一看来不及了,抬刀,砰的一声斩在绳子上,不知是谁,从城墙掉下去,还没等落地,就被人手接住。 朱珣喊道:「玉洁!」 就见戈玉洁从上面飞快的掉落下来,朱珣从云梯上一下子飞扑过去,抓住了戈玉洁的手,两个人咚的一声掉在地上,朱珣垫在下面,戈玉洁在他身上。 「玉洁。」朱珣喊了一声,想要撑着坐起来,随即眼前一黑也晕倒在地上。 不远处,胡琼月奄奄一息的看着,笑着,笑声淹没在喊声中。 「轰!」 城门打开,万千后宋的军,从南门沖了进去,苏婉如激动的走了几步,沈湛已经跨在马背,回头看她,朝她伸出手来。 苏婉如搭着他的手翻身上马。 夫妻二人往城中而去。 太阳西落,晚霞倒映在天空中,苏婉如抬头去看,就看到司三葆正站在城墙上向她拱手,她一笑,给他回了礼。 「苏婉如……」胡琼月喊着,「你给我站住,站住……」 咯咯的声音,从她喉咙里传了出来,混乱中,根本没有人去注意她,更没有人听到她的声音。 她抓着身下不知是什么东西,紧紧抓着,瞪大了眼睛看着上面,随即,头一歪没了气息。 街面上,打斗在继续,尸体堆在路边,沈湛带着苏婉如一路往皇城而去……不等到近前,就看到天空中腾起熊熊的火光,她道:「是火,赵之昂是不是打算自尽?」 「十有八九。」沈湛道。 苏婉如抓着他的手臂,道:「快点,不能让他自尽,我要替我父母亲,还有千万个后宋的将士报仇。」 他们进城,城门处守门的黄门倒在血泊中,沈湛一路轻车熟路,直奔御书房。 火势很大,焦煳气呛的人眼睛睁不开,他们到了近前,就看到苏季正提着剑,面无表情的看着大火,而就在火前,站着的人正是赵之昂。 他穿着一身明黄的龙袍,在火光中刺眼夺目,他的身侧立着的是皇后…… 「想为你苏正行报仇?」赵之昂讥诮的道:「可惜,朕不会给你们亲手杀了我的机会。」他死也自己死,要死在御书房中。 赵之昂往后退了一步,道:「无论朕今天怎么死的,都改变不了,苏正行输了,他输在了朕的手里。」 「你闭嘴。」苏婉如下马,喝道:「我们站在这里,就是要向你证明,我父亲没有输,他永远都不会输。」 赵之昂看着苏婉如,「那倒是,朕唯一不如苏正行的,大约是没有一个称心的儿子和女儿。苏正行啊,还是有福气的,教子有方!」 「朕就差了点。」赵之昂看着皇后,道:「你和朕都不如他们啊。」 皇后一笑,道:「好不好的,都是一死,有什么差别呢。」 「二哥,哥!」苏婉如拉着苏季,「弓箭呢,给我,不能让他自焚,我要让他死无全尸。」 苏季转头看着她,从身后的属下手中拿过箭,握着,道:「婉婉……」 「别说了。」苏婉如道:「我永远都忘不了,母亲死前的样子……我们的家人都死了,都死的那么惨,凭什么让他安逸的去死。」 「赵之昂。」苏婉如拉着弓对着赵之昂,道:「你等着,等你那些儿孙去阴曹地府找你团聚去。」 赵之昂一笑,点了点头,道:「小丫头够狠的,行,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他们活着也是生不如死,还不如死了来的痛快。」 「等一下。」左边,一袭华丽明黄宫装,头戴着凤钗的陈淑妃悠悠走了过来,「劳驾,给我让条路。」 她走到人前来,看着赵之昂,一步一步上了台阶。 后面是烧着的御书房,屋顶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不断有断裂的木头带着火星子掉下来。 「你来干什么。」皇后厌恶的看着陈淑妃。 陈淑妃上前去,牵着赵之昂的另一只手,笑着道:「娘娘,你我斗了一辈子,如今要走了,也要做个伴才是,这样,到地下也不至于太无聊孤寂。」 「谁又稀罕呢。」皇后冷声道。 陈淑妃一笑,道:「你不稀罕,圣上稀罕呢。」话落一顿,和赵之昂道:「圣上,臣妾陪您一起去可好。」 赵之昂微微颔首,道:「好!」 三个人转身,往火中而去,苏婉如拉紧了弓,对着赵之昂,眼泪簌簌的落着…… 忽然,就听到嘎的一声响,随即屋顶轰隆一下散了架,横樑和木柱没了羁绊,四面八方的倒砸了下来。 「啊!」只听到一声闷哼,赵之昂、皇后以及陈淑妃被压在了横樑下,随即被火舌卷了进去。 昔日辉煌的御书房,一瞬间变成了废墟。 苏婉如依旧紧拉着弓对着前方,沈湛上前去,拿了弓箭,低声道:「没事了,都过去了。」 「沈湛!」苏婉如抱着沈湛,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这一哭,是她六年前的,当年她不曾哭过,这眼泪跟着她六年,就和她心头沸腾的恨意一样。 不死不休! 「他死了。」苏季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道:「他死了啊,婉婉,你为父亲、母亲、大哥以及所有人,报仇了!」 苏婉如哭的说不出话来。 八月初十,燕京城破,大周开国皇帝赵之昂死在御书房外,收尸时,他半只脚踏在门内,半只脚留在门外。 就像是皇位霸权,他终归只得过一半,而剩下的一半,终此一生也不会再有机会。 同年八月十四,后宋定国都燕京,苏季在燕京登基称帝,定国号「开顺」史称开顺帝,在位四十八年,和长子苏幕义的「崇明」六十年,被后世称为「开明盛世」。 这是后话,八月十五举国团圆,应景绣坊中厨娘忙的团团转,一盘盘菜端上桌,苏婉如在满院子喊着,「姑姑,你看到八月了吗?菜都起了,他这个小寿星却不见了。」 「刚才不还在这里的吗,」霍掌事奇怪的道:「你问问周娴,她今天说要看着八月的。」 苏婉如应了一声,又去后院里找,半路上碰到了出门的沈湛,她快步迎了过去,道:「我去找八月,你去前面坐会儿,伤还没好呢,什么都不准做,回头伤口裂了怎么办。」 「小兔崽子去哪里了。」沈湛凝眉,「我没事,和你一起去找吧。」 苏婉如拧不过他,夫妻两人一起去了后院,喊了七八声,才听到夹道里似乎有人在说话,两人对视一眼过去,隔着夹道的门,就听到八月奶声奶气的道:「……我很厉害吧,要是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哦。」 「好啊。」戈静嘉道:「八月,你好聪明啊,这些都是你自己学的吗。」 八月嗯了一声,道:「那是当然,这些都是小玩意,我一学就会了。」 「那你会读诗经吗,读给我听好不好?」戈静嘉道。 八月顿了一下,「行啊,不过今天我过生辰没有空,过几天吧,过几天等我有空了,我就读给你听。」 「好啊,好啊。」戈静嘉拍着手,「我们是不是要出去了,今天你过生辰呢。」 八月嗯了一声,蹬蹬将门开了,就看到父母站在门口,他一愣顿时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又回头对戈静嘉道:「你先去吧,我有话和父母亲说。」 戈静嘉上来行了礼,小跑着去了前院,八月就看着他爹沉着的脸,她娘似笑非笑的样子,咳嗽了一声,道:「娘啊,你今晚有空吗,教我读诗经吧。」 「我当你自学了呢。」苏婉如道:「原来是打算临时抱佛脚啊。」 八月小脸一红,「没办法,小姑娘喜欢嘛!」 「你才多大!成天脑子里装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沈湛怒吼,那月吓的一跳,滋熘一下子跑的老远,「爹,今天我生辰,有话好好说哦。」 话落,人就跑没影了。 苏婉如抚额,拉着沈湛去了前院,等到的时候,八月已经由萧山抱着,嘻嘻哈哈的在说什么。 「圣上驾到!」门外,杜舟特有的嗓音唱着,所有整了衣冠下跪,就见苏季一身龙袍,龙行虎步而来,看着众人一笑,道:「都快起来吧,这才一天,就变的这么拘束了。」 「是。」众人起身,八月忙跑了过去,一下子扑在苏季身上,「舅舅,抱抱!」 苏季将他抱起来,笑着亲了他一下,八月道:「舅舅,您今天好威风啊,这衣服特别好看。」 「八月喜欢吗。」苏季看着他,「将来也给八月做一套这样的好不好?」 沈湛眉头微拧,萧山神色一怔,院子里外都安静下来了。 苏婉如噗嗤一笑,看着八月。 「不要。」八月摇着头,道:「我还是喜欢别的颜色,这黄色……嗯……还是适合舅舅。」 苏季无奈的摇了摇头,道:「那等八月哪天喜欢的时候和舅舅说,舅舅让人给你缝制。」 「算了吧。」八月道:「舅舅多送我一点生辰礼物就好了。」 苏季失笑。 萧山松了口气,沈湛的面色也缓和了一些。 「过来,舅舅累了。」苏婉如伸手,八月跑过来抱着她,她笑着低声道:「舅舅说的话,你明白意思吗。」 八月点头,余光看了一眼正在和萧山说话的苏季,低声道:「当然明白啊。可我不想做皇帝,皇帝很辛苦的。」 「八月真聪明。」苏婉如亲了儿子一下,「你的身份,比皇帝可要舒服多了。」 八月扬眉嘻嘻笑着,道:「那当然,你看我的生辰礼物就知道了。」堆了满满一间房。 「嗯。」苏婉如笑着点了点头。 周娴扶着霍掌事坐下来,低声道:「刚才吓了我一跳,我以为……」 「你想多了。」霍掌事道:「圣上是真心实意的,他怕是真想将皇位给八月。」 周娴点了点头,「八月真聪明,这么小的孩子,什么都懂。」 「和她娘一样啊,有的享受的时候,绝不苦着自己嘛。」霍掌事掩面而笑,周娴点着头,「我都不知道给她洗了多少回衣服了,懒死了。」 霍掌事失笑,正要说话,刘妈妈从一边过来回禀,道:「姑姑,有人给了您一封信。」 「嗯?」霍掌事接过信,信封上没有写名字,她拆开来看,眼睛落在信纸上,便怔住…… 「怎么了?」周娴奇怪的道。 霍掌事笑了笑,道:「没什么!」 「开席了。」那边有人喊着,大家说说笑笑的去落座,苏婉如看见梅予过来,问道:「朱正言呢,好些没有?」 梅予点头,「好多了,不过下了不床,要再休息两天。没事,戈小姐正照顾呢。」 「那就不管他了,他们好久没有一起说话了。」苏婉如笑着坐在苏季身边,兄弟对视,她一笑低声道:「二哥,做皇帝的感觉怎么样。」 苏季凑在她耳边,低声道:「比想的要差些。」 「二哥辛苦了。」苏婉如道:「后宫也太冷清了,得早点充实了才行啊。」 苏季敲她的头,「胡言乱语。」 「说什么?」沈湛落座,苏婉如就和他笑着道:「有人说做皇帝的感觉,比想像中差一点。」 沈湛就眯眼看着苏季,道:「那也不能害我儿子。」 「我什么时候害八月了。」苏季道:「我这是爱护他。」 沈湛很不客气的哼了一声。 「姑姑。」应景里的婆子跑过来,发现自己说滑嘴了,又改了口道:「公主,有人给小公子送礼物来了。」 今天收了很多礼物,苏婉如习以为常,「那送去房里摆着吧。」 「这个礼物上署名有些……」婆子没敢说,苏婉如和沈湛对视一眼,吩咐道:「那拿进来吧。」 婆子将东西拿进来,是一个天青色的包袱,上面夹着一封信,落款是「仲元」 「是仲元送来的。」苏婉如将八月喊过来递给他,「仲元叔叔给你的礼物。」 八月一蹦而起,将包袱拆开,里面一本书还有一个匣子,八月拿着匣子去玩,苏婉如则看到了那本书…… 书名《上元》印的工整,字迹秀美,封面上还画着一个身材丰腴,容貌艷丽的杨贵妃。 她翻开第一页,只见纯白的纸上,写着两行字……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仲元,上! 「吃饭。」沈湛将书抽走,塞了一个馒头给她! ------题外话------ 最后一章!其中细节,咱们番外再写了! 我要休息两天,周六再更新番外,么么哒!
开朝百事1 「别睡了。」苏婉如拉着沈湛起来,笑着,「我想吃馄饨,还想吃火烧,你给我买去。」 沈湛才躺下来,苏婉如就醒了,醉眼迷濛的看着他。 「饿了啊。」他拿了衣服给她披着,打了个哈欠,「火烧可能买不到,馄饨估摸着有。」 苏婉如晚上喝了不少酒,一口菜都没吃,刚刚打了个盹儿,就觉得前胸贴后背,「我要吃火烧,不行的话……烤羊腿也可以。」 「知道了。」沈湛下床,将衣服穿好,「我让青柳进来,你先躺着,一会儿就回来。」 苏婉如就靠在床头笑着道:「那你快去快回啊,我好饿。」 「嗯。」沈湛说着开门出去,今晚他们歇在应景绣坊里面,出去的话要绕道前院,八月被苏季带宫里去了,二狗子,三狗子还有鸡鸭都圈在院子里。 「爷。」青柳听到声音,从耳房出来,沈湛嗯了一声,道:「让厨房下碗馄饨送来,夫人说饿了。」 青柳应是,「奴婢这就过去。」 沈湛颔首,大步出了院子,外面的街上已经宵禁,但因为新朝才立,原来兵马司的人在守城时,死的死了,关的关了,这会儿在街上巡视的人是卢成。 沈湛找了好大一圈,卖火烧的铺子很多,可是这会儿还开门的店,却一家没有。 他只得拍了人家的门,将老闆喊起来,对方原是不愿意,一看是他,立刻穿着衣服起来生火,给他做了两个火烧。 「做二十个吧。」沈湛道:「一会儿有人来巡街,你就送去给他们。」沈湛拿着两个火烧,转身就走。 卖火烧的老闆忙点头应是,他们对沈湛都不陌生,但是以前的沈湛是赵之昂封的镇南侯,现在的沈湛,就绝不能用镇南侯来称唿了。 新帝才登基,估计这几日就会正式开朝封赏。 到时候,沈湛怎么也得是个国公爷啊。 沈湛不知道老闆在想什么,也不用知道,快步回了绣坊,苏婉如正坐在床上吃馄饨,听见脚步声,抬头冲着他一笑,道:「还有半碗给你留的。」说着,就将碗推给他。 沈湛嘴角抖了抖,拿帕子给她擦嘴,笑着道:「你是吃不下了?」 「咳咳……」苏婉如笑眯眯的道:「都有,我要是加一加还是能吃得下的,可就没有肚子吃火烧了。」 沈湛无奈,将火烧递给她,端着她吃剩的馄饨坐在床边吃。 「好吃。」苏婉如点着头,递过来给他,「你吃口看看。」 沈湛摇头,「等你吃好了我再吃。」 果然,苏婉如吃了三五口就吃不下了,放在一边看着他傻笑,沈湛就不得不将她吃剩的一股脑的扫完了,给她打了热水来,洗漱擦脸,苏婉如舒服的躺下来,酒也醒了,「我哥是不是将八月带宫里去?」 「八月说要参观,就跟着去了。」沈湛上床躺着,苏婉如哦了一声,咕哝道:「几个殿都烧了,又都没有修葺,他去也没什么可看的。」 「对了。」苏婉如道:「二哥让我们自己想个合适的封号,说要大气威风点,他已经江郎才尽了。」 沈湛一愣,看着她问道:「你想要什么封号?」 「封什么?国公?」沈湛问道。 苏婉如来了兴致,翻身趴在他身边,「怎么只能封国公呢,怎么也得是个异性王,还得有封地才行。」又道:「我们这么大的功劳,一个国公爷,我二哥心里会愧疚的。」 说着凝眉,认真想了想,道:「要不然……」 「不想这个。」沈湛给将她抱在怀里,低声道:「一个国公爷便足够了,不然侯爷也可以。你现在要的大了,可到八月怎么办?」 苏婉如懂他的意思,可因为是自己家人,她觉得苏氏的后人,一定不会做什么猜忌削王削番的事。 可沈湛一说,她还是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对,我们只能管我们这代,后代子孙的事,等我们去了,谁又知道呢。」又躺了下来,「居安思危,咱们得为后人留点余地。」 「嗯。」沈湛道:「封号这些事你不是不在乎的吗,怎么又突然提起来了。」 苏婉如道:「我是不在乎啊,可是咱们封赏的事,不单是咱们的事,你后面还有人呢,如果只给你一个侯爵,那别人怎么办,没有人能越过你。」 「就怕有人不服,心有怨气。」苏婉如道:「战乱时,兄弟一心。太平时就不一定了,人心都会变的。」 他们不要爵位,不要封赏,可别人要啊。大家都看着他们,你要是开口说不要,那别人还怎么敢要。 这就是身不由己。 「睡觉。」沈湛亲了亲她,柔声道:「这个烦恼就交给二哥了,咱们关门过日子,二哥给什么咱们都接着便是。」 苏婉如掩面一笑,点了点头的,道:「成,睡觉。明天一早你去宫里接八月出来。」 沈湛蹭了蹭,将她搂在怀里,在她耳边道:「你吃饱了?」 「嗯。」苏婉如点了点头,「吃的很饱。」 沈湛轻笑,麻熘的翻身上来,将她压在身上,笑眯眯的道:「现在轮到我了。」 「诶?」苏婉如摇着头,「你这跟脱缰的野马一样,不用天天晚会都要吧。」前面半个多月他们各自都忙,也没心思。可等进城后尤其是苏季登基后这两天,他就撒了欢似的,昨儿大白天也将她拖房里…… 「我就是野马。」沈湛上下其手,动作熟练的将她剥光了,「见着你,我就是野马!」 苏婉如噗嗤一笑,抱着他咬住他耳珠,怒道:「明天你不准在家里歇着,给我上朝干活去。」 「二哥已经说过了。」沈湛轻笑道:「明儿就去做事。」 说着,便吻住她……两个人断断续续的说着话,苏婉如勾着他的腰,轻轻呢喃着,也不知道折腾到什么时候,他才歇下来,苏婉如一点力气都没了,倒在他身上便睡熟了。 早上起来的时候,沈湛已经走了,青柳送水进来,笑着道:「爷说让您多睡会儿,他去宫里了。」 「嗯。」苏婉如穿衣服起来,「前面大家都起了吗,在上工了?」 青柳应是,笑着道:「大家都忙不过来,今儿一早又有两个商家来下单子呢,霍掌事说接不动了,各人手里的活排到后年去了。」 「人太少了。」苏婉如无奈的道:「要再添点人手才行。」 说着话,刘妈妈提着食盒进来,笑着道:「姑姑,今儿早饭是您爱吃的荠菜包子,您尝尝,奴婢一早包的。」 「这天哪里来的荠菜,」苏婉如坐下来夹了包子吃了一口,菜很嫩,齿颊留香,「还是以前是味道,我想了好久了。」 刘妈妈轻笑,「这荠菜啊,是天下百货里的,放后头仓库里。」 「原来如此,是菜棚子里出来的。」苏婉如笑着道:「你一说我想起来了,今儿要去铺子里看看,还有学堂也要走一遭。」 刘妈妈束手站在一边听她说话,「现在大家都知道您的身份,怕是学堂里的小姐姑娘们,都要挤破头了。」 「愿意来就好啊。」苏婉如吃了两个,喝了茶就起身了,方才开朝万事待办,她还真是不能好逸恶劳的待在这里袖手旁观。 「二哥和沈湛在前面唱白脸,那我就接着唱红脸好了。」她笑着出去,在绣坊里走了一圈,大家见着她纷纷行礼喊姑姑,苏婉如笑着应了,去找霍掌事。 「公主,你今儿可有空,我让人将帐本拿来给您看看?」霍掌事道。 苏婉如摆手,「算了,这些都是小事,以后慢慢看就行了,再说,您办事我还能不放心吗。」 「那行。」霍掌事道:「那你们一家子府邸的事怎么办?萧大人他们会在京城开府吗。」 这个事她还真不知道,得去问问萧山才行。 缪长英将成都府的六万兵马停在了城外,估摸着,以萧山的行事作风,是不会再全部带回成都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就算和苏季再亲近,萧山该做的该放的,他还是会做。 「这两天忙别的事,我还没问过,等今晚问问。」苏婉如说着,想起什么来,问道:「姑姑,是不是吕叔有消息?」 霍掌事一愣,又觉得以苏婉如的聪慧细心,知道也不奇怪,就道:「他给我来了信,说他一切安好。」 「没说他为什么走?」苏婉如问道。 霍掌事摇了摇头,「没说。随他吧,只要他活的好好的,别的事也就无所谓了。」 「嗯。」苏婉如正要说话,青柳拿了四五个名帖来,「是原来几个功勋府里的,和您都有来往。」 苏婉如翻了一遍,想了想,「这样,你给这样的府邸,还有留在京城投诚、五品以上的官员家眷,明日卯正进宫,我在……」她把宫里的宫殿都想了一遍,顿了顿道:「就在坤宁宫旁边的那个青禾殿里等我。」 「是!」青柳应是,想了想又道:「司三葆那边……怎么办。」 苏婉如起身,抚了抚衣服,道:「行,我去见见他。那么多人事,总要见一见。」说着往外走,刚走到绣坊门口,就看到宋桥腰背笔挺站在门口,侍卫似的。 「你怎么在这里?」苏婉如招手喊他一起上街,宋桥就跟在她后面,垂着头回道:「亲恩伯府的人都关去了宗人府,属下……属下无处可去,就来找您了。」 「徐夫人怎么样?」苏婉如问道。 宋桥低声道:「还挺好,没哭没闹一家人就去了。」 「你让人看顾点。」苏婉如道:「是杀是圈总是个利落的断法,不必为难他们,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宋桥应是,犹豫的道:「公主,我……我到您身边来做侍卫吧。」他现在没事做。 「这不是大材小用了。」苏婉如道:「宫里现在没人,你又有当差的经验,我看你不如先进宫顶一段时间,不然去禁军也是可以的。这样,明天一早我要去宫里,你早上来跟我一起,等我办完事我们去找圣上,看看他会有什么安排。」 「是。」宋桥应是。 苏婉如慢慢走着,去了天下百货。 ------题外话------ 这几天有事,么么哒大家…。明天还有更!以后都这样预告,更一章预告下一章!大概不会天天更。
开朝百事2 因为战乱,燕京天下百货这半年的生意并不算好,苏婉如一到,里面的小厮和招待的侍女一窝蜂的迎了过来,一句「姑姑」就要喊出来,也不知道是谁反应过来,带头跪下,喊道:「草民,叩见公主。」 「公主吉祥安康!」众人齐声道。 这里半数的人都是龙卫的,但他们并未直接参与其中,所以,这么长时间以来,都是平平安安,没有人怀疑。 可尽管如此,他们心里还是焦灼的,如今后宋一统天下,他们终于熬出头了,不再战战兢兢隐姓埋名,而是能站在人前,大声说一句,我是徐州林氏的家将,是后宋皇后林氏暗中所立的龙卫。 盼了这么多年,以前的梦想终于成真了。 他们怎么能不激动。 「都起来吧。」苏婉如将前面的人扶起来,看着大家道:「这几年委屈大家了。」 众人都呜呜的哭了起来,有人道:「公主,我们不委屈,能活着见到今天这番光景,我们一点都不委屈,不知道多高兴呢。」 「谢谢!」苏婉如笑着道:「往后,你们想留在这里接着做事的,就留下来,家人我来安排。如果不想留下来另外有打算的,就去找段叔和刘婆婆,她们会帮你们安排。」 「无论去哪里,做什么,你们都是龙卫的人,都是我们的骄傲。」苏婉如笑着道。 大家点头应是,齐声道:「我们就在天下百货,只要能将家人接过来团聚,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行。」苏婉如笑着道:「这事我知道了,改明儿就去和刘婆婆说,让她安排。」 大家都哭着笑着应是。 「带我去仓库看看。」苏婉如找了个管事,「乔掌事什么时候走的?」 那人回道:「就大军在城外的时候,他被司公公召回去了,这几天一直没有过来,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可有作乱?」苏婉如去了后院的仓库,那人摇头回道:「没有,连帐簿都没有带,月钱也没拿。」 苏婉如微微颔首,一点都不意外,司三葆带出来的人,怎么会没有眼力见儿。 「这些菜倒是可惜了。」苏婉如看到后院里堆着的烂掉的生鲜果蔬,还有一些干货已经有些发臭了,她凝眉道:「都处理了吧,别叫人看到,悄悄埋城外去。」 「是。」那人回道。 看了一圈也没什么,她便往外走,「这已经八月了,再过几天估计海运的货能回来了,大家打起精神来,好好做,我们要将天下百货做的更大更好。」 「不但卖海货,那些果蔬也要再列个章程出来,怎么种,让谁种,和佃户签好契约!」 大家都跟着应是,苏婉如想了想,带着宋桥去了东厂,司三葆和他的徒子徒孙们,就关在东厂里,不但他,就连大火里没死成的杜公公和皇后身边的刘嬷嬷一干人等都关在这里。 「公主。」宋桥道:「太子府您……可要去看看?」 苏婉如嗯了一声,转头问道:「赵治庭的尸体找到了吗?」 「找到了,就堆在城外的尸堆里,等圣上处置。」宋桥回道。 苏婉如想了想,「这事你去办,将赵治庭和胡琼月埋一块儿去,让他们郎情妻意,天长地久,我才舒心。」胡琼月那个白眼狼,看她去地下怎么有脸面对她娘,「我记得他们有个儿子,关在宗人府了?」 「嗯。」宋桥回道:「吴家的人,太子府以及几个皇子府的人都关在宗人府了。」 该杀的还是得杀了,免得养虎为患。 「此事等晚上我去问问二哥吧,他现在忙的厉害,还没心思顾上这些。」她说着,人已经到了东厂外面,这里她来过几次,不算陌生了,平日门口都有小太监把手,今天换成了后宋的兵,见着她,大家高兴的行礼。 「都好好守着,若有人作乱,也不要手软。」苏婉如笑着道:「等过几天大事都忙好了,大家再好好吃一顿,犒劳自己。」 众人欢唿着应是。 苏婉如进了门,前院好些房间,她记得司三葆的房间在正院最中间的位置,两人过了如意门,便看到了独立的院子,再往后去则是住的宿舍样的院子,而东厂的牢房则要过了角门,在隔壁的侧院里。 他们过了角门,守门的人引着她去了左边第一间,推门进去,便就一阵阴冷扑面而来,入眼的是深深暗暗的通道,寂静无声,往里面走上二三十步,就是一件件铁栅栏,打造的特别的坚固,一派有三间,左右对称,对着中间的则是刑具,挂在墙上放在地上,琳琅满目的,苏婉如都认不清楚。 司三葆就关在前面的一间,早就看到了她,人已经站在了起来。 他穿着官府,但没有戴帽子,眉眼还算干净,精神也不错,见着她一笑,干脆利落的跪下来,「奴婢司三葆,叩见公主。」 多有意思,以前这丫头见着她,哪会不是熘须拍马,作揖拱手的,现在山水轮流转,换成她来作揖磕头了。 也是,她能忍,还有智谋,这样的人早晚有一天,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将门开了。」苏婉如没让司三葆立刻起来,今时今日,她看见司三葆也没有必要感激涕零,假情假意的激动。 守门的人将牢门打开,苏婉如进了牢内,上下打量了一下,在椅子上坐下来,靠着,望着司三葆一笑,道:「这不让你跪够了,你怕是晚上睡觉都要睡不着。」 「是,是。」司三葆点着头道:「公主说的对,您让奴才跪着,奴才就高兴了,踏实了。」 苏婉如掩面一笑,点了点头,「起来说话吧。」 「是。」司三葆起身,弓着腰站在她面前,苏婉如看了对面的牢房和后面的,还看到了小田公公和乔掌事,她收回视线和司三葆道:「坐吧,你什么人,我什么人,你我都知道。没必要遮遮掩掩的,你这戏演的好了,我也不见得吃你那一套。」 「是。」司三葆失笑,还真是,苏婉如其实对他很了解,他坐下来落了半边的屁股,但还是小心翼翼的。 因为他也了解苏婉如,可不是心慈手软念旧情的人。 「说说吧,你有什么打算?我听听,要是不过分,我就允了。」苏婉如道。 司三葆垂着头,偷偷瞄了苏婉如一眼,低声道:「……奴婢……奴婢想留在公主身边伺候。」 「得亏你没说留在圣上身边伺候。」苏婉如白了他一眼,「说真话。」 司三葆呵呵一笑,就知道苏婉如没有相杀他的心思,他暗暗松了口气,当初由着她闹,由着她利用是对的,给自己留了后路,「奴婢年纪大了,也没别的想头,就想求个安稳的地方,安安心心养老。」 「成。」苏婉如手一挥,「你自己挑个宅子,原来那间太招摇了,我怕我不动你,将来也得有人看你不顺眼。」 司三葆想的明白,忙应道:「奴婢有间小宅子,就一个四合院,早年来燕京的时候买的。」 「行。」苏婉如颔首,「别的人,你也问问吧。有什么想法,都说说,能做到能饶一命的,我们也不会赶尽杀绝。天下百货里还缺人,让乔掌事再回去接着做事吧。」 司三葆一愣,对面乔掌事听到了这话,噗通一跪,嚎啕大哭,「多……谢公主不杀之恩,奴婢磨齿难忘。」 苏婉如失笑,和司三葆笑了笑,又和宋桥道:「剩下的事你处理吧,都记下来拿去我看看。」 「是,」宋桥应是。 司三葆在后面磕头,「公主,杜公公他……怎么办。」 「怕是不能留。」苏婉如回头看着他,「你顾着自己吧。」 司三葆不再说话,垂头应是。 苏婉如坐车去了刘婆婆那边,交代了一些事,就提到了徐夫人,「……发卖这些,太作践她们了。您问问她有什么打算,能办的我就办了,至于国舅爷和吴家的大公子,我没法子,就算不杀余生也只能留在宗人府。」 「是。属下这就去问问。」刘婆婆道:「那德庆侯府怎么办?」 苏婉如揉了揉额头,笑着道:「明天他们也会去宫里,到时候我看着办吧。」 德庆侯府其实还好处理,可像武定侯,永嘉伯府,甚至于像郑文举这样的人官员……何去何从,都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情。 「是啊,」刘婆婆无奈的道:「人那,有时候不能单纯的以好坏论。站什么位置说什么话做什么事,还有,这说话做事也不是身不由己。」 苏婉如笑着应是,转道坐马车往宫里去,半道上路过了太子府,镇南侯府,一转头,摘了牌匾的宁王府也在眼前。 「阿瑾。」苏婉如一出门,就碰到了梅予,她一愣,问道:「你这是从哪里来?」 梅予笑着走过来,「从朱正言那边过来,他人醒了,伤势稳定了,没什么大碍。」 「玉洁在照顾他?」苏婉如问道。 梅予点了点头,和她并肩走着,「所以我留不住,便出来了。你打算去哪里?」 「我去宫里,八月在宫里,我去看看他。你还有事吗,我们一起进宫?」苏婉如道。 梅予颔首,「好。我正好也有事要和圣上说。」顿了顿又道:「音姑娘那边,派人去接了吗。」 「不知道啊。这事应该是我二哥负责吧。」苏婉如笑着道:「我们不能越俎代庖。」 两个人说笑着去了宫里。 ------题外话------ 明天没有的更。
开朝百事3 御书房烧了,又因为赵之昂烧死在里面,所以苏季就将御书房挪去了偏殿,登基前将里面收拾出来,虽说不上气派,却已是不错。 她到时,八月正坐在门槛上和杜舟说话,杜舟手里捧着个陶瓷的碗,笑眯眯的用勺子舀了餵八月,「厨房里还炖了鸡丝粥,奴婢给您放点糖,您还在喝点?」 「我饱了。」八月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你自己吃吧,我一会儿要出宫去了,这里不好玩。」 杜舟掩面一笑,将碗交给小内侍,拿帕子给八月擦嘴,「您再待会儿,一会儿等您父亲和圣上说完话,会带您一起出去的。」 八月眼睛咕噜噜转着,笑着道:「知道了。」 「杜舟。」苏婉如过去,杜舟一笑忙起身行礼,苏婉如摆手道:「行了,你忙你的去吧,这宫里这么多事等着你做,你不用跟着他伺候,把他宠坏了。」 八月能走路开始,就是自己穿衣服的,年纪太小有时候一件衣服能折腾半个时辰,苏婉如也不管他。 至于吃饭更是没有动手餵过,所以八月年纪虽小,却很独立。 「小公子年纪小。」杜舟心疼的道:「这粥烫的很,奴婢怕他烫着。」 八月跑过来,一把抱住苏婉如的腿,笑着道:「娘,你昨天没有看到我,是不是特别想我啊。」 「是啊,娘想你想的一夜都没有睡觉呢。」苏婉如捏了捏他的小脸,「昨晚和舅舅睡的?」 八月摇头,「我就睡书房里,舅舅一夜没有睡,早上天不亮就去上朝了,刚刚才吃早饭呢。」又拉着苏婉如蹲下来,贴着他的耳朵,悄声道:「做皇帝好辛苦哦,舅舅还想骗我。」 「舅舅和你说什么了?」苏婉如猜也猜的到。 八月就朝御书房里看了一眼,又四周看看,小声道:「舅舅说做皇帝很舒服,等他将路给我铺好了,我就会很轻松。」又皱着小鼻子,「还说我能随便养狗子,想养多少养多少。」 「嗯。这不算骗你啊,你怎么说骗你。」苏婉如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八月摇着脑袋,「我又不是小孩子,我才不信。我就在外面,是都不做就有饭吃,就有的玩儿,而且,我也能随便养狗子。」 「那也不是骗你,舅舅是为了你好,等你大了就懂了。」苏婉如摸了摸他的头,道:「不过有件事你说的可不对,你不是什么都不做就有饭吃的,等你长大了,想吃饭就自己去挣,爹娘可不会管你一辈子。」 八月嘴角抖了抖,「我现在还小。」 「是谁刚刚说自己不是小孩子的。」苏婉如捏了他的鼻尖儿,「行了,我要去见舅舅,你自己找地儿去玩吧。」 八月点头应是,一抬头看到了梅予,你是眼睛一亮,「梅叔叔,你要去给猪叔叔看病吗,我和你一起去。」 「好啊。」梅予笑着道:「我要去给戈大人看病,你想不想去呢。」 八月想去看朱珣,纯粹是因为戈玉洁在,有戈玉洁在那么戈静嘉就很有可能在的。 现在去戈府,那就更加直接了。 「去啊,我陪您去。」八月一熘烟就朝前面跑,梅予无奈,和苏婉如道:「那我就去戈府走一趟吧,你和圣上说,我晚上再过来。」 苏婉如颔首,目送梅予和八月走远,她回头牵了杜舟的手,边走边道:「济宁那边的铺子怎么样,你不在都没事吧?」 「没事。」杜舟道:「那边的管事奴婢都安排好了,得空了奴婢再去看一眼。」 苏婉如颔首,笑着进了门,苏季和沈湛以及萧山都在,三个人对面而坐,在议论朝中的人事安排,新朝初立,外放的官员到是可以慢慢调度,可京官却不能空着,各个衙门都有衙门的事,总要有人做的。 「婉婉来了。」苏季穿着一件玄色的直裰,束着高发,器宇轩昂,言谈之间已满是帝王之气。 他指了指对面的位置,道:「听说你召了那些夫人明早进宫?」 苏婉如应是,道:「我来就是和你们商量这些事的。」便坐了下来,和几个人道:「爵位削必定是要削的,只是,那些家族盘根错节的,一时下手,怕是难以斩断,京城就这么多,我们初来乍到立足不稳……」 萧山点了点头,贊同道:「不能小看这些府邸,若真要处理,也要循序渐进。」 「父亲说的是。」苏婉如看了一眼沈湛,又和苏季道:「所以我想,择几个府邸削了,也算是起到警示作用,剩下的,自保已是万幸,更不会腾出手来闹腾。」 「等过个一两年朝堂稳定了,再腾出手来处理他们,到时候也要轻松许多。」 苏婉如的意思,先稳住局面,不能激进。 「这事你看着办。我刚才和萧大人还有沈湛将朝堂的任命定了大概,到时候外命妇觐见,还需要你出面。」苏季道。 后宫没有人,这些事自然就落在苏婉如身上。 「我知道了。」苏婉如道:「有什么事我回来和你商量,战乱才平百废待兴,振兴国力才的重中之重。」 苏季颔首,端着茶盅喝着茶,又抬头看着萧山,「明日早朝我会行封赏,萧大人,您的意思……我们都是一家人,您别和我客气。」 「圣上客气了。」萧山道:「微臣和显宗是父子,本该封了他就不该再来封微臣,可婉婉的身份特别……若是将将敷衍了事,怕是让后面的人多想。」 「微臣的意思。」萧山犹豫了一下,看着苏季道:「把成都节度使撤了,封微臣一个侯爵,至于落户,既然显宗他们要在京城,那微臣便也在京城安家落户了。」 萧山这要求,实际是他受委屈了,他成都节度使便就是封号,如今换成了侯爵,不但没了封地,连手里的兵马都要上缴。 对于他来说,自然是不如从前。 可有的事,今天不做,以后就要做,苏季不做,将来子孙也是要做的,天下一统,谁也没有资格屯兵占地。 「此事,我再想想。」苏季顿了顿,没有说场面话,和萧山拱了拱手,道:「萧大人,对不住了。」 萧山摆手,笑着道:「圣上不用客气,这是国之大事,我若连这点都看不开,那我萧山就枉为人了。」又道:「有的事,是定局,今日能和气破了,是我萧氏的福气。」 若是将来换成别人来破成都府的局,那就不是一杯茶两句话的事,而必定是成千上万人的性命之事。 更何况,他的儿媳是苏婉如,后宋正正经经的公主。 「父亲。」苏婉如笑着和萧山挤了挤眼睛,道:「让我二哥封您国公吧,一个侯位太普通了,怎么也要比沈湛高才对。」 萧山微怔,倒不是多纠结爵位多高,只是苏婉如这样贴心,他心里高兴。 「那就国公吧。」苏季点了头,和萧山道:「至于成都府,只撤了兵马和封号,其他的就给肖氏子孙留着。」 萧山立刻起身要行跪拜,苏季三两步过去扶着他,「萧大人,您是长辈,又没有外人在,不必如此。」 「多谢圣上。」萧山道:「萧山替萧氏族人叩谢圣上。」 成都府的产业,屯田,以及世代留下来的基业,都留着的,这已是莫大的宽容了,也让萧山意外和满足。 「圣上。」正说着话,杜舟从外面进来,低声道:「杜公公他……在牢里自缢了。」 苏季对杜公公不熟悉,便看向了沈湛和苏婉如。 「葬了吧。」沈湛淡淡的道。 杜舟应是躬身退了下去,苏婉如又说起宋桥来,「杨二通你见过没有?要是能用,就留着用,也不必官復原职,让他从低做起。至于内禁军统领,不如让宋桥和段叔来?」 「我也是这个打算。」苏季道:「至于你说的杨二通,就暂时安排去兵马司吧,留在……留在朱瑜手下做事。」 毕竟是前朝的人。 「好,」苏婉如没什么可反对的,大家又坐下来,将前朝遗留的官员拿出来商量。 老长兴侯府,如今牌匾虽是摘了,可府内依旧大气精緻,朱瑜亲自在厨房煎药,煎好了又端着去了朱珣的院子,敲了门喊道:「哥,药好了。」 「嗯。」朱珣躺在床上,手握着戈玉洁的手,两个人也不说话,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两双眼睛脉脉含情,浓的化不开。 朱瑜在外面等了等不见开门又咳嗽了一声,戈玉洁脸一红,「我,我去开门。」 说着去开了门,也不知道说什么,「朱二爷。」 「戈小姐。」朱瑜道:「我将药给我哥就行,有些烫,我端进去就好,免得沾了你衣服。」 戈玉洁应是跟着朱瑜你了内侍。 朱珣坐在床上看着朱瑜,他也觉得尴尬,兄弟两人从小就没有好好说话过,却没有想到会有一天,朱瑜下人似的给他煎药,他咳嗽了一声,道:「这些事你让下人做就好了。」 「我闲着也是闲着。」朱瑜歇着的,上面的决定还没有下来,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其实,京中不单他,家家户户都是这样,胆战心惊的等待着上面的裁夺处决。 是杀是留,就看这几天了。 「你不用怕。」朱珣结果药碗,道:「只要你没做过分的事,他们是不会杀你的,更何况,你还是我朱家的人。」 朱瑜听着眼睛一红,和朱珣作揖道:「以往是弟弟对不住您,从今往后,弟弟便只听您的话。」 「行了,也不怕丢人。」朱珣见不惯朱瑜这幅做小的态度,「你的性子我也知道,再说,当时你也放过我一回。以前的事就当风吹过,散了。往后你好好的就行了。」 朱瑜点头应是,又和戈玉洁打了招唿,出去并关好了门。 「你餵我。」朱珣将碗递给戈玉洁,「我手疼。」 戈玉洁白了他一眼,一边说着,「你手又没伤着,」一面接了碗过来,轻轻吹着。 朱珣就直勾勾的看着她,笑呵呵的道:「以前怎么没觉得你这么好看。」 「我一直都好看。」戈玉洁道:「是你有眼无珠。」 朱珣点着头,「对,我有眼无珠。」又道:「你等我除孝了,去拜了我爹,我就去你家提亲去。」 「我又没说嫁给你。」戈玉洁吹着眼睛,朱珣就盯着她,哼哼了两声,「你不嫁给我那你这辈子就要做老姑娘了,我看谁敢娶你。」 戈玉洁噗嗤一笑,笑骂道:「怎么我掉下来的时候,没砸着你的嘴。」 「砸着心了。」朱珣拱了拱,抱着她,「跟剑似的,扎的可深了。」 戈玉洁哭笑不得,「那里学的油腔滑调,我不理你了。」 「别。」朱珣喝了一口药,贴着她,「你不理我,我后半辈子怎么办。」 两个人腻歪着,戈玉洁将一碗药哄着他喝了,又端茶给他漱口,「夫人什么时候回来,可派人去接了,还有音小姐呢,是不是也要去接了。」 「音音后天就到了,我娘要再过两个月,反正过年的时候大家都能回来了。」朱珣道:「我们开春就成亲。」 说来说去都离不开成亲这事儿,戈玉洁不理他,朱珣又道:「我们要生两个闺女,馋死我八哥。」 「怎么就馋了,公主还能再生啊。」戈玉洁道。 朱珣轻轻的小,低声道:「算命的说,我八哥命里没闺女。你看他现在,都不敢让阿瑾再生,就怕又是一个孩子。」 戈玉洁噗嗤笑了起来,「那你也不能吹牛,谁知道你命里有没有。」 「我肯定有啊。」朱珣道:「我这人命最好,福气旺,肯定有闺女。」 两个人说着,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题外话------ 明天没有,后天会更!
开朝百事4 苏季登基后昭告了天下,此番各地有封号的侯门公爵,都已在来京城的路上。 苏季召见了韩江毅,让他不日上京。 这件事苏婉如是知道的,自始至终他们都没有去应天,就连打战也是绕过了应京,但不代表应京他们就没有管,相反,沈湛遣了好些人在那边盯着。 而和应京相隔不远的凤阳,此事城中一片寂静,因为离的远,十天后他们才知道,这天下……易主了。 他们不再是中都,赵家也不再是皇室,他们这里再不特别。 就算是特别,那一定是更悽惨。 闵望负手走在街道上,后面跟着新任命的凤阳知府姚大人,此人是杨长贡推荐来的,前朝时他已经考过了举人,因为时势不同,苏季让他赴任,等明年开科,他再去。 沿途遇见的百姓,都缩手缩脚的站在路边,一脸的恭恭敬敬,连大气都不敢喘。 「都给我听好了。」闵望对这里的人格外的讨厌,如果允许他恨不得将这些人都拉街上来摁住,不问黑白,一人先打个二十板子,「圣上登基,普天同庆,所以……」他目光一扫,冷笑着道:「凤阳今年所有的赋税,额外再加一成。」 四周一片寂静,有人咕哝了一句,「……可我听说别的地方都是免一成,为什么到了我们这里,就要加一成。」 「问的好。」闵望似笑非笑道:「加一成,那是因为圣上开恩,晓得你们这里特别,人特别忠,所以给你们机会呢。」 问话的人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 这忠心一事,就是打他们的脸啊。 闵望也气不过,和姚大人拂袖去了城门口,边走边道:「皇权更迭,和他们有什么关系,还卯足了劲儿闹腾,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姚大人,刁民便就要严管,我们爷说了,让您不要手下留情。」闵望道。 姚大人拱手应是,回道:「此话,下官谨记。」因地制宜,这个道理他是明白的。 「开城门!」闵望冲着守门的吼了一声,「从今儿开始,一切照常,大家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传来一阵阵低唿声,大家兴高采烈的吶喊着。 闵望和姚大人停留了一会儿,交代了一些事,又拐道去了原定国公府,定国公一家人都还活着,先是被作乱的土匪关猪圈里,后来苏婉如来了,也没有将人放出来。 直到这几天,闵望才将一家人挪换去了县衙的大牢。 杀势必是要杀的,到底什么时候杀,就要等京城的圣旨了。 「你说……我们怎么这么命苦。」定国公府一家子在牢里头哭,「这享福没几天,就有……日子还不如以前过的踏实。那个天杀的,好端端的当什么皇帝。」 这不做皇帝,他们赵家也不至于绝后,也不至于各个不得好死。 「福也享了,现在再来说风凉话,迟了。」闵望道:「你们就老实待在牢房里,要是敢惹事生非,立刻就砍了你们,听到没有。」 定国公府的人磕头应是,想多问几句,闵望已经走了。 「那在下明日就告辞了。」闵望和姚大人道:「这里,就辛苦姚大人了。」 姚大人道不敢,想了想又道:「不知道长贡可去了京城,若是闵大人见到他,还代下官和他带句。」 「估摸着会去,杨先生和公主是故旧。」闵望道:「公主对他也是很器重。」 姚大人应是,越发觉得和杨长贡应该多走动。若不是因为这一层关系,他又怎么会以举人的身份做了这里的父母官。 还开了恩典,让他明年再考。内情他懂,只要他去,就必然能考得上,毕竟后宋缺人。 新朝,新帝,新气象。 一切都会更加的好。 闵望第二天往京城而去,而应天城中,韩正毅吩咐了随从帮他收拾东西,「速速收拾好,下午我们便就启程。」他不敢坐船,只带着随从一路快马加鞭。 「是。」小厮应是,颠颠的去收拾东西。 韩江毅出了角门,他的二叔三叔正好从马车下来,叔侄三人碰上,韩二叔道:「听说京城给你来了圣旨,让你去京中?」 「嗯。」韩江毅道:「昨晚刚到的圣旨。」 韩三口心口突突的跳,又害怕又期待,害怕苏季会问罪,毕竟他们曾经去过京城和赵之昂示好过,还在七八年前帮过赵之昂……期待的是,韩江毅这人办事聪明,不久前的瘟疫,他还给山东那边送药了。 苏季不知道,但是沈湛和苏婉如领了这个人情。 「你觉得……圣上他召你去京城,会是什么事?」韩三叔问道。 韩江毅拧了拧眉头,思索了一番,淡淡的道:「此事不好说,不过,最坏也不过如现在这般,二位叔叔不必害怕。」 「果真?」韩二叔问道。 韩江毅点了点头,他很肯定。 他们韩家从百年望族,高门勛贵沦落成商户了,还有什么比现在更惨的? 至于杀头,他有把握苏季不会这么做。 「也对,后宋办事向来大气,当年的事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各有选择。」韩二叔想起来,他们去平江府时,苏正行并未见他们,对他们也说不上多热络,反倒是赵之昂,暗中许了好处,虚以委蛇的很他们来往。 现在想想,苏正行此人确实正统,天下大乱,他无意牵扯更多的人,更不会拿他们勛贵做挡箭牌。 「有这话我就放心了。」韩三叔笑着道:「子阳尽管去,家里的事就交给我们了。」 韩正英拱了拱手,道:「有劳二位叔叔了。那你们先进家中喝茶,我去一趟锦绣坊。」 「去锦绣坊,这是为何?」韩二叔问道。 韩江毅顿了顿回道:「公主曾在锦绣坊待过,对这里她很是不同,我此番既然要去京城,就必然要去问问邱掌事他们,可有什么让我捎带的。」 韩二叔点头,「锦绣坊不能得罪,那位邱姑姑更是不能得罪了。」 韩江毅应是,骑马去了锦绣坊,递了名帖后,里头的婆子尴尬的道:「韩公子,我们姑姑这会儿正在招待客人,江宁侯府的妇人,您知道吧。」 韩江毅点了点头,「那我等会儿。」 婆子也不好多说,进去回了邱掌事,邱掌事想了想和江宁侯夫人告罪,出来见韩江毅。韩江毅行了礼,道明了来意,邱掌事笑着道:「多谢韩公子的好意,这一趟就不劳驾您了,过两日我们也有人要去京城,东西让她带着就好了。」 「如此也好。」韩江毅道:「那韩某人就告辞了。」 邱姑姑送他出来,刚到门口,又有几辆华丽的马车停下来,邱姑姑来不及和韩江毅多说话,又去忙了。 韩江毅站在锦绣坊门口,忽然想到了苏婉如,当年她不过是个小绣娘,虽生的貌美聪明,特别虽是特别,可谁也想不到,她是后宋的公主。 而如今,后宋又重新掌权,她的身份,从一个低贱的绣娘,一跃成为万人之上的公主。 「娶妻当娶这样的女子。」这句话在韩江毅心头一划而过,他怔了一下继而失笑,喃喃的道:「沈湛,好福气!」 下午韩江毅快马往燕京赶去,而水运中,一艘大船在登州的码头停下来,船极大,旗番迎风摆动,威风凛凛。这船一年会在这里停两回,这几年都是这样。 可这一回和以前都不一样,船一靠岸,就听到码头上一阵高唿,「刘官人,刘官人!」 刘康站在甲板上,眉眼里都是笑意,他身边的人低声道:「老爷,这些人难道是来接您的?」 「不知道。」刘康含笑道:「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带着人下船,下面的人蜂拥而上,你一句我一言的抢着话道:「刘官人,这各家商会要推举一位会长,我们都觉得您最合适。您正好到了登州,不如今日就去看看如何?」 这是让他做登州商会会长的。 「不成,不成。」刘康摆着手道:「宁波那边我已是接手了,这再接登州,刘某人没这个精力,更没有这个能力啊。」 又有人道:「刘官人,今日可有空赏脸去吃饭?」 「刘官人,天下百货要在登州开吗?这铺子和人手,在下愿意提供,分文不取!」 刘康看着围着自己的人,忽然想到了很多年前他带人跑西域的场景,从燕京带货往西北,一路上风沙,日晒,人都快烤成了肉干……有几次他们差点掉沙坑里去。 那个苦吃了也就罢了,可却是一年挣不到几个钱,还不受人待见,去锦绣坊给钱拿货,还要像要饭的一样,乞求讨好。 可如今…… 刘康很失态,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随从的肩膀,扬眉道:「可记得我二十岁时遇见的那个道士?」 「记得。」随从也很激动,「那位道士说,说官人您命中有贵人。」 刘康点头,心情爽快,「如今,我刘康也算是天底下最贵的买卖人了吧。」 买卖人贱籍,可他现在却是贵不可言。 「都是託了公主的福。」小厮道:「改日小的去庙里给公主立长生牌!」 刘康一笑,和周围的人道:「在下要赶去京城復命,不好叫公主等在下,这些事就劳烦各位和我的管事说,见谅见谅!」 他说着,意气风发的走远。
开朝百事 「快走,快走。」苏婉如鼓着腮帮子,瞪着沈湛催他,「我警告你,你今儿一天都别出现在我面前,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不走。」沈湛赖着,拢着被子将她抱起来,搁在自己腿上,爱怜的亲了又亲,「我一刻钟见不到你,我就想的厉害。」 苏婉如摇着头不给他亲,又用手怼着他的脸,「我不想亲,你太讨厌了,不想理你。」 「媳妇儿。」沈湛亲不着脸就亲她的手,「媳妇儿乖,亲一下,就一下。」 苏婉如埋在被子里不理他,咕哝着,「就跟头饿狼似的,太讨厌了。」白天人模人样的,一到晚上就成狼了,那样子,简直兇狠。 「今晚我要去八月房里睡觉。」苏婉如哼哼着,「我腰酸背痛腿抽筋,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沈湛忍着笑,抱着她在她耳边柔声道:「昨晚是谁哼哼的?」 「我没有。」苏婉如伸头出来辩解,正好被他逮个正着,堵着唇又是一个长绵的吻,好半天才被放开,她气的捏着他的脸,「臭流氓,臭流氓。」 「嗯,我流氓。」沈湛点着头,认的轻松惬意,「我今晚绝对老实点,一点都不动,我保证。」 苏婉如眯眼看着他,「真的?」 「真的,比真金还真的。」沈湛保证,「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倒是,他没有骗过她,苏婉如点了点头,「就信你一回,要是再这样,我就再不理你了。」 「嗯。」沈湛点头不迭,手探进被子里给她揉着腰,她没穿衣服,后背的皮肤滑滑嫩嫩手感极好,摸着摸着便变了脸色,苏婉如一看他不对,就立刻要起来,「我……我起床了,今天要去宫里办事。」 她约了各家勛贵的夫人,今天要办事,苏季今天则要行封赏,总之,都是大事。 「我给你拿衣服。」沈湛今天也有很多事,也不过是和她闹着玩儿,看她生气瞪眼着急的样子,就觉得特别有趣,这世上这么会有这么有趣的女子,还恰巧是他的。 他颠颠的将苏婉如放下来,给她找了里衣,「我帮你穿。」 「别,不要。」苏婉如戒备的看着他,「就知道占我便宜。」 沈湛哭笑不得,假意板着脸道:「我是你夫君,怎么能算占便宜,你这浑身上下午,都是我的!」 「呸。」苏婉如躲在被子里穿了里衣,这才坐起来穿外套,抖着这件梅红的,「我不穿这件,你帮我换一件水绿的来。」 沈湛觉得这个红好看,她穿着特别的艷丽,「就穿这件,特别的美。」 「我现在要需要艷压群芳吗,我就是穿着粗布出去,别人也得夸我美。」苏婉如笑着道:「我就是要舒服,怎么舒服怎么来。」 沈湛失笑,给他找了水绿的来帮她披上,「等今天封赏了后,伺候的人也要再买些回来。」他们房里伺候的就只有青柳,原来侯府里的下人都还在府中。 「嗯。」苏婉如点头,「八月身边也要挑两个机灵的小厮跟着,你这边要是没有合适的,我就让刘婆婆找,你说呢。」 这事苏婉如办比他合适,就点了头,「你挑人吧,带来我看看就好了。」 「知道了。」夫妻两人说着事,沈湛也换了官服,刚开了门就看到门口蹲着个小孩,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他,他愣了一下凝眉道:「你大清早的,蹲在这里干什么。」天都还没有亮。 八月吸熘了鼻子,看着沈湛眼巴巴的道:「爹啊,我做了个噩梦,好可怕。」 「做梦有什么可怕的?」沈湛说着,一只手将他提熘起来进了房里,发现他就穿着单衣,就随手拿了自己换下来的衣服给他裹着,「做了什么梦?」 他小时候也做过噩梦,有一次睡一个破庙,他梦见许多恶鬼围着他笑,说他细皮嫩肉的吃起来肯定美味,他吓的醒过来,一个人蹲在黑漆漆的墙角掉眼泪。 直到现在,他依然记得梦里的情景,就连那些恶鬼说了什么话,他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我梦见房樑上有一条蛇,冲着我张着大嘴要吃掉我。」八月平日里都是一副天不打地不怕的样子,难得露出怯生生的感觉,「爹,我好害怕啊。」 苏婉如也从净室里出来,见儿子缩在椅子上,小脸布满了惊恐,顿时吓了一跳,抱着儿子问道:「这是怎么了,生病了吗?」他说着摸了摸八月的头,没什么热度,但是小脚倒是凉的很,「你怎么穿这么少,袜子也不穿。」 「娘啊,我好害怕啊。」八月哇的一下哭了起来,「我做了个很可怕的梦。」又将梦境说了一遍,「是好多蛇啊。」 沈湛凝眉,问道:「刚才不是说一条吗。」 「房梁是一条啊。」八月道:「但是地上,床上,院子里,还有你们的房间里,都是蛇啊。」 沈湛没说话。 「没事,你要是真是害怕,晚上到娘这里来,有爹爹在,什么蛇都不用怕。」苏婉如道。 八月摇着头,「在梦里,爹也被蛇吞掉了。」 沈湛嘴角抖了抖,咳嗽了一声,在一边倒茶喝着,打量着儿子。 「是吗,那……你去宫里住几天?」苏婉如担忧的道。 八月摇着头,「舅舅太忙了,我去了他还要照顾我,我不想给舅舅添麻烦。」又道:「可是娘啊,我好害怕啊。」 苏婉如想到了朱珣,正要开口,忽然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就疑惑的看着八月,「那你说,这件事要怎么解决呢。」 「我去戈府住吧。」八月擦了擦眼泪,样子要多可怜有多可怜,「戈府人多,还有小孩子陪我,我就不怕了。」 苏婉如哦了一声,抬头和沈湛对视一眼。 这要不是他们警醒,就被这小子给套进去了,从蹲在门口苦肉计,到进门编故事,现在又扮可怜……可真是用心良苦,煞费心机啊。 就为了去戈府住几天。 「戈府有静嘉。」苏婉如心里冷笑,面上已是道:「就是把你送过去,太给他们添麻烦了,要不然你去朱叔叔那边住几天吧。」 八月眼睛闪了闪,「我住猪叔叔那边也是可以的。」他说着似乎是做了决定,却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娘啊,猪叔叔受伤了,他还要需要人照顾呢,我去了给他添麻烦的。还是戈府合适呢,对吧。」 苏婉如正要说话,就看到沈湛站在儿子后面鼓着眼睛,一副忍气吞声努力做个好父亲的样子,她心头一跳,道:「行吧,那我今天见着戈夫人后,和她说一说,要是他们方便你就去戈府住两天好吗。」 「好。」八月一副不捨得苏婉如的样子,抱着她,「娘啊,你在家里也保重啊,千万不要和我一样做噩梦哦。」 苏婉如摸了摸儿子的头,道:「没事,有你爹在,娘不害怕呢。」 「嗯。」八月下了椅子,一步三回头,忧心忡忡的出了门去。 他一走沈湛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吼道:「和我们玩心机,这小孩占着聪明,简直要上天了。」 「且看看他要做什么吧。」苏婉如给他顺着气,「他不是没分寸的,这么惦记着,应该有原因。」 「能有什么原因,还不是为了戈府的小丫头。」沈湛简直要甘拜下风了,这么点大的毛孩子,就知道惦记人家闺女,长大了还不得给他招一屋子的儿媳妇。 苏婉如噗嗤一笑,道:「他要真有本事,咱们也省心了。这样的总比木头好,将来还要我们操心操肺的挑儿媳。」 「慈母败儿。」沈湛点着苏婉如的额头,苏婉如眼睛一瞪,道:「你再说一遍。」 沈湛脖子一缩,滋熘走到了门口,「我去上朝了。」然后人就没影了。 「说了就逃,和你儿子一样怂。」苏婉如噗嗤一笑,收拾了一下,让人套了马车往宫里去,从西门进去径直去了坤宁宫的偏殿,朝中的外命妇都早早来这里等了,她一下轿辇四五个妇人就迎了过来,「公主来了,臣妇拜见公主。」 「各位夫人免礼了。」她下了轿子,门内得了消息的夫人们也纷纷迎了出来,苏婉如打眼就看到了永嘉伯蔡夫人,蔡夫人没上前来,老远看着她,面色也不说不上古怪,就是有点尴尬。 「公主是从府里来的吗,怎么没有带小公子一起来,听说小公子生的粉雕玉琢的,又漂亮又英气。」说话的夫人苏婉如看着也不面生,早年应该上过门,只是这会儿却怎么也想不起对方是哪个府里的。 也没事,哪个府里都无所谓,能还好好留在这里的,就表示多是相对清白的,至少,在他们攻城的时候,没有明目张胆的出力出钱。 有的事,办事很微妙,但凡聪明些的府邸,在那样的情况,两边都不会做的太明显,毕竟保命才是关键。 「都坐吧。」苏婉如在主位坐下来,十几位夫人也不敢坐,她笑了笑道:「当年我在宝应做姑姑的时候,承蒙各位照顾,如今世易时移,我虽不再是以前的苏姑姑,可也不会翻脸不认人。」 「来者是客,各位夫人千万不要客气。」苏婉如笑了笑,接了女官倒的茶抿了一口,动作若行云流水一般,赏心悦目。 大家这才发现,以前苏姑姑也是这样的做派,只是那时候看着只感嘆教养不错,如今再回想,她身上许多的细节,这没有自小就锦绣堆里养着,是不可能养成的。 还是她们眼拙啊。 大家没敢像以前一样分主次,而是找了就近的位置落座,也不知道谁先开口,这就有意无意的去看蔡夫人。 以前就是蔡夫人和苏婉如走的最近,就连天下百货都有蔡夫人的股份,这几年永嘉伯府的日子,都是靠苏婉如手底下几条船给的红利。 「公主。」蔡夫人硬着头皮,说实话当她知道苏婉如是后宋公主的颔首,三天都没有睡着。 她是又惊又怕又喜,这感觉太过复杂了。 「夫人,玉蝶可还好?我这回来好几日,也没有去请她们姐妹来家里做客。」苏婉如笑着道:「等过几日家里收拾了,下人也调好能用了,就请大家去家里做客。」 「好,好!」蔡夫人附和着点头,一边里临江侯王夫人也跟着道:「是,到时候一定去公主府上做客。」 苏婉如余光扫一眼王夫人,没有接话。 王夫人心头一跳,悔的恨不得吞了自己的舌头,当年蔡夫人左劝右劝,让她将姑娘送娴贞女学去,她愣是没有瞧上。 她也不后悔,本来也没有放在心上。 可谁知道,谁知道当年的苏瑾摇身一变,成了公主了呢,还是炙手可热,人人都要奉承巴结的公主。 他悔不当初,要是当年也将姑娘送去了,她现在也定然能和蔡夫人一样,和公主还有几分交情。 也就不用现在日日夜夜提醒吊胆。 「今天圣上封赏。」苏婉如目光扫过众人,含笑道:「是大喜事。虽和各位没什么关系,可往后大家都在燕京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关注一番互相照应也是应该。」 她说什么,大家哪敢说个不,自然是是是是的应着。 苏婉如没什么解气不解气的,她真正的仇人已经死了,这些人是好,她考虑的更多的是影响,是局势的稳定。 「各位府中的事,我多少也知道一些。昨日也将此事和圣上提过。」苏婉如道:「就按照各位如今的爵位降上一级,其他的就暂时不动。但朝中的俸禄呢,是不会发的了,毕竟开朝之处都不容易,大家也多担待点。」 就是降级不发俸禄,不杀人不关坐牢?众人顿时大喜,纷纷起身道谢。 苏婉如微微颔首,又看着蔡夫人,笑着道:「夫人稍后和我一起出去吧,我有话和夫人说。」 「是。」蔡夫人起身应是,引得一片嫉妒的目光。 大家又坐着说了一会儿话,苏婉如就在宫里留了众人的饭,吃的不好可她们也不大敢说,坐着陪她说话聊天,近午时,前面传来消息,萧山封了成都公,沈湛封了镇南王,朱珣则是长兴公,还有阎沖,孔顺义等人都封了赏赐…… 封了镇南王?苏婉如抚额,二哥也太大方了,居然封了王,将来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光景。 「恭喜公主。」众人忙给苏婉如行礼,她也没有心思留大家了,一门心思想要去问苏季为什么改了主意,「同喜同喜。时间不早了,大家也都回去歇着吧,具体的事,后面会有人去府中通知,大家安心静待就好了。」 众人应是,由女官引着出去,苏婉如亲自送蔡夫人,笑着道:「其实留着您也没什么事。过两日我们可能要搬家收拾,夫人要是有空,就带着玉蝶来帮我吧,我这是太缺人手了。」 其实她需要帮忙,还能找不到人?更何况,宝应那么多绣娘,随便拉过去,莫说只是收拾家里,就是把房子拆了重做,也就几天的事,蔡夫人知道,苏婉如这是抬举她,她感动不已,笑着道:「成,到时候公主遣个人来府中,我带着玉蝶过去。只要公主不嫌弃我们粗笨就行。」 哪有什么事让她们做,苏婉如也只是提一提,所以笑着道:「行,到时候去请夫人来。」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蔡夫人就出了宫门。 前殿中,有文臣问起后宫的事,「……虽是百废待兴,可后宫一直空着也不是办法,圣上若是明年选秀,现在就要开始准备了。」 「不急。」既然提起这件事,苏季就索性提出来说,「后宫的事,就暂时让公主代管了,朕今没有封赏公主的原因,是因为朕还没有想到如何封赏。」 「往后,你们有事,又来不及请奏,去问公主也是一样的,她的话,如同朕亲临。」 下面一片寂静,面面相觑,可也清楚,苏季兄妹的感情。好一会儿,有人拱手道:「是!」 众人这才齐声应了。 苏季起身让大家散了,往后宫而去,杜舟跟在后面,轻手轻脚的走过来,低声道:「圣上,音姑娘到城外了,不过她寻了一间客栈住下了,看样子是不着急进城。」 「嗯。」苏季顿了一下,问道:「住哪个客栈?」 ------题外话------ 后天有更新!
开朝百事6 「要不要我帮忙?」苏婉如过来,正好碰见苏季和杜舟从前面过来,两人说的话她也都听到了,「我出城将她接回来?」 苏季看她一副鬼精的样子,哭笑不得的弹了她的脑门儿,「这种事也要你帮忙呢的话,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圣上,这话可不能说。」杜舟紧张的呸呸了两声。 苏季瞪了他一眼,「你以前也不是这样的,何至于现在变成这样了,是不是身居高位,就要摆出个姿态?」 「圣上,圣上,」杜舟掩面一笑,低声道:「看破别道破啊。」 苏季失笑。 「他都变了,一点都不好玩了。」苏婉如也瞪了一眼杜舟,和苏季道:「后宫不能没主子,再说,我也想要嫂子和侄儿,你动作麻利点。」 苏季无奈的摇了摇头,指了指御书房,「你去看看书案上,一堆的事等着处理,开朝百事忙,我哪里有空。」说着,摆了摆手往书房里去,苏婉如就跟着他进去,果然看到书案上堆成了小山似的,跟着嘆气,「我想到父皇以前也是,每次见到他,他不是写就是在看,没有停的时候。」 「嗯。那时候我们还不懂事,成天拽着他陪我们玩。」苏季在桌案后坐下来,抬头看着苏婉如,「现在我坐在这里,才知道父皇有多不易。」 苏婉如点了点头,「你封了沈湛异姓王啊,做什么封王,现在我们没事,往后怎么办。」 苏季怔了一下,忽然想起什么来,指了指苏婉如,「我想起件事来。」顿了顿拉着苏婉如在自己身边坐下来,捏了捏她的脸,「二哥知道怎么封你了。」 「我还有啊。」苏婉如好奇的道:「封我什么?镇国长公主?」 苏季噗嗤一笑,「你要是不介意,我是可以这么封你啊。」 「别,难听死了。」苏婉如掩面笑着道:「那你打算怎么封我?」 苏季就低声道:「如月令还在你手中吧,这样,这如月令朕加个特权,若帝王昏庸,上可干政,若朝臣失德无能,可先斩后奏,你觉得如何。」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可以拿着如月令和你一起上朝了?」苏婉如噗嗤一笑。 苏季颔首,「你要是想,随时可以啊。二哥知道,我们婉婉虽是女子,可一点都不输男子的。」 「那倒是。」苏婉如知道,苏季是怕委屈了她,恨不得将天底下最好的都给她,若她是男子,恐怕这皇位他也要给她的……她笑着道:「干政,先斩后奏的特权就算了。我看三千龙卫就留给我,以及我的子子孙孙。丹书铁券来一张,免死金牌来三份。这也算是你这个做舅舅的,仁至义尽了。」 后代的事,谁也说不清楚。就算她是神仙,也无法控制。 自有问心无愧,剩下的,就是各自管自己了。 「你说的也对,我们操心再多也没有用。」苏季点了点头,「那就镇国长公主,加上你刚才要的这些?」 苏婉如摇着头,「不要,我不要什么镇国长公主。就长公主就好了。太难听了。」又道:「更何况,有沈湛的封号在,就已经够尊贵了,再有,不免太张扬了。」 「行,你高兴就行。」顿了顿又道:「想住在哪里?我看太子府不错,重建一番,给你做府邸?」 苏婉如扬眉,想起了胡琼月,当年她因为能住进太子府,而和她炫耀过,却没有想到,有一天太子府会成为她的府邸吧?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路没走到头,谁也不知道在哪里拐弯。 「就原来的镇南侯府吧,那边住的挺好的,沈湛也习惯那边。」苏婉如笑着道:「对面的宁王府,你先留着不要给别人啊。」 苏季摸了摸她的头,「知道了,宁王府给他留着。」 「谢谢二哥。」苏婉如笑了起来,「等过了年,我回平江府,将父皇和母后的坟修一修。祖陵的话,就钉在平江府吧,你看呢。」 苏季也是这么想的,将来他的陵墓可能就在燕京了,可苏正行和林氏却一定想留在江南。 「我没有空去了,这些事就都辛苦你了。你办事我放心。」苏季笑了笑。 苏婉如颔首,又和苏季说了几句,知道他还有一堆事,她不能一直耽误他的时间,「……我回去了,你手中的事也适当分出去,大方向你握紧了,权利该放就放。」 「你说这事我倒是想起来了。」苏季道:「朝中官职太乱,你可有什么想法?」 苏婉如怔了一下,随口道:「我也觉得太乱了,一些没有实权的官职撤了就好。人在哪里当差,就在哪里领俸禄,别占着户部的坑,却在盐铁衙门拿俸禄,弄的乱七八糟的,吏部三年一审,还得那和履歷到处去打听找人。」 「一个萝蔔一个坑,从大到小的化难为易,」苏婉如想到赵之昂当初的朝堂职位,从前朝延续下来的,到赵之昂的手中又添了许多,真的是看着就让人头疼。 好些官职,她就一直没有弄明白。 「我也是这样想的。」苏季凝眉道:「当初父皇设了丞相一职,是元和周都没有的。我倒是觉得这样好,职权明朗。」 苏婉如微微颔首,「若只有左右丞相,朝中大权还是在此二人手中捏着,到时候难免又是一堆事情,这是发展的必然轨迹。」她顿了顿,道:「将权划分出来,稀释了高管的权限。」 「我知道了。」苏季心头一亮,贊同的道:「还是婉婉聪明,这件事我仔细想想。」 苏婉如应是,和杜舟一起出了御书房的门,后宫里先捡着会用得着的宫殿修葺着,来来往往的侍卫,苏婉如问道:「以往的小内侍,留了一部分下来?」 「嗯。年纪小的都留在宫里了,底子也都盘查清楚了。」杜舟回道:「不过,圣上跟前伺候的人,奴婢想重新招人进来调教。」 旧人能用,却不敢放心大胆的用。 「行,你看着办吧。」苏婉如其实还好,赵家的嫡亲血脉没有活口,就算有人想要报仇,这大旗还真是不好扯啊,「二哥的吃喝你要把好关,现在事情多,并不能一直做事也不休息。」 杜舟应是,送苏婉如上了轿子。 苏季一直忙到天黑,才将桌子上的奏疏文案看完,揉着眼睛他靠疲惫的靠在椅背上养神,杜舟端汤进来,低声道:「圣上,您先吃带你东西垫一垫,一会儿就上晚膳了。」 「我没事。」苏季道:「你去将戈、崔二人请来,今天婉婉说的那番话,我想了一个下午,觉得可行。」 杜舟看了看时间,「圣上,这正是晚膳的时间,要不然,明儿下早朝再说?您昨儿就睡了一个时辰。长公主走的时候,还特意叮嘱奴婢,好好盯着您多休息呢。」 「行吧。」苏季想了想,将自己的想法写出来,中间随便吃了饭出去走了一刻钟,又回来接着做事,直到戍时末,才松了口气,杜舟听见动静忙悄声进来,笑着道:「圣上,热水都备好了,您可要休息?」 「嗯。」苏季颔首,脱了外衣梳洗沐浴,上了床歇下来,杜舟守了一会儿,见苏季睡着了,就蹑手蹑脚的关灯关门出去,他一走苏季便睁开了眼,重穿了衣服,从窗户出去,一路出了皇宫出了城门。 时间很迟,客栈也早就打烊,一盏豆大的灯,火光摇摇晃晃的照着一方的明亮,苏季无声无息的去了后院,后院拖着两个独立的院子,他翻墙进了院子。 一间房里亮着灯,灯下有个身影倒映在窗户上,似乎在看书,静静的低着头。 就算看不见脸,他也确定对方是谁。 他敲了门,朱音在里面戒备的问道:「谁?」 「是我。」苏季等了一会儿,就看到朱音抓了衣服披上,又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给他开了门。 一个月未见,苏季终于看到了她,没胖没瘦,依旧清清冷冷的样子,他一笑扬眉道:「怎么穿的这么少,房里烧炉子了吗?」 难道不应该问她怎么还没睡?朱音疑惑,想了想回道:「不冷,你……怎么来了?」 「骑马来的。」苏季打了个喷嚏,「我也穿少了,有些冷。」 朱音下意识的让开了门,苏季从善如流的进去,四周看了看,桌子上倒磕着书,一杯茶徐徐冒着热气,床铺还没有放下来,一顶帷帽随手搭在了椅背上。 没有女子的首饰衣物,和一出门就带着的各式各样的必需品,朱音永远都是利落的,不屑于那些花哨的配饰。 「请坐。」朱音请苏季坐,给他倒了茶,在他对面坐下来,垂着眼眸也不说话。 苏季就含笑看着她,自从上次将心意挑破了后,她看他就一直不自然。 「这几天特别的累。」苏季揉着额头,一副疲惫的样子,「朝中的事,有的看着事情无关紧要,可被放大后,却都变成一件件迫在眉睫的事,实在是逼的我手忙脚乱。」 「没有人帮你吗。」朱音问道。 苏季嘆了口气,「有人帮自然是有的,可到底帮也只是出出主意,一桩桩的事,还是要我亲自做的。」 朱音能想得到大概的情况,顿了顿,干巴巴的道:「你……你早点回去休息?」 「城门关了,我能出来,却不容易进城。」苏季靠在椅子上,「你是不是累了,要是累了你就去睡吧,我就在你这里坐会儿,歇一歇,等天亮了就走。」 虽然两人以前常为了一个兵器或者一张图,待一个房间,共度一夜,她不在乎这些,可今天却莫名的紧张和尴尬,「你……我……」她想了想半天,突然站了起来,「我去看书。」 说着,拿着书低头看,一副不打算说话,准备和苏季接着耗一夜的样子。 苏季也不多言,靠在椅子上,阖着眼睛。 朱音心不在焉的看了一会儿书,一抬头就看到苏季居然睡着了,面容清润,但眉头却是紧紧缩着,透着浓浓的疲惫。 「苏世元,」她放了书走过去,立在苏季面前,静静看着他,想要喊又有些犹豫。 苏季清浅的唿吸着,没有醒来的样子。 「那就睡会儿吧。」朱音自言自语的说了几句,回去坐好了,想了想又找了件斗篷给苏季披上,又怕他还冷,就少了炉子。忙活完都已经是半夜了。 「真的很累?」朱音托颊看着他,胡思乱想了一堆,却依旧没有头绪,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也趴在桌子睡了过去,等再醒来时,却在床上躺着,衣服完好,盖着被子。 她翻身坐起来,苏季早就不在了,桌子上留着一张字条,清隽的几个字,「我中午派人来接你回城。」 她本来不打算回去的,可看了字条还是收了起来,默默的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妥当,吃了午饭,杜舟带着人亲自来了。 「音姑娘。」杜舟笑着上前去扶着朱音,「圣上问您,是想住回家去,还是住到别处去?」 当然是回家,这话问的是废话,可答的却不是废话。 「我……我回家住。」朱音上了马车放了车帘子,杜舟眼里划过笑意,朱音能这么答,就表示她考虑过住去宫里的事。 住宫里自然是后宫的人,可见她心里有苏季。 这试探的方式还真是好。 朱音回了府中,门上的牌匾摘了,但家还是以前的家,她进了门里,朱瑜带着媳妇孩子迎了过来,朱音向来和他们没什么话说,安排了住处就去找朱珣。 朱珣躺着着,见着她进来忙坐了起来,吃惊的问道:「是圣上接你回来的?」 「嗯。」朱音问道:「你伤势怎么样?」 朱珣摆了摆手,不在乎自己的伤势,急着道:「圣上可提过让你进宫的事?」他是知道的,昨天早上还有人提选秀的事。 皇后肯定是要立的,可是他真的不希望是朱音。 「没有,」朱音低着头道:「直接送我回来了。」 朱珣松了口气,「那你在家歇着吧,阿瑾那边也不要常去,免得她诓了你去做她嫂子。」 「我回去歇着了,昨晚没睡好。」朱音起身,丢了朱珣出了房门。 朱珣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捶胸顿足。 ------题外话------ 以后一周更三次。周一,周三,周五!这周五晚上更!么么哒。我会尽快写完,就怕写太久最后写不动。
开朝百事7 镇南侯府改了牌匾,成了镇南王府,苏婉如最后封了安平长公主,长子萧八月则封了世子。 丹书铁券就供在后院新建的祠堂。 成都公的宅子就落在不远处,是原来的四皇子府邸。 此刻,八月正拉着戈静嘉的手,谆谆善诱,「……我家后院修了,还养了许多鱼,我们可以在后院钓鱼。」又道:「你不是喜欢画画吗,我娘的画可好看了,连你姑姑都是我娘的学生呢。」 戈静嘉一脸懵懂,抬头看着戈玉洁。 「嗯。」戈玉洁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长公主的画非常好看。」 戈静嘉笑了起来,拉着八月点着头道:「那我过几天去找你玩。还有我哥哥弟弟,他们一起行吗。」 「你哥哥大了,不喜欢玩这些,他要考学的,我们不能耽误他。」八月不喜欢戈家大少爷,因为觉得太严肃了,总是教导他,「弟弟太小了,走路都走不稳,我们还要照顾他。我们自己也是小孩子呢。」 戈静嘉被说的懵了,点了点头,「那……那好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哦,明天我来接你。」八月说着,朝戈玉洁一笑,「姨姨,这几天打扰您了。」说着,朝戈玉洁行了个礼。 戈玉洁哪敢受他的礼,忙让开,摆手道:「不要客气,你住在我们家,我们家蓬荜生辉呢。」 「呵呵。」八月笑,又带着戈静嘉一起去拜别戈夫人和戈大人,规规矩矩的行礼,「先生,夫人,八月告辞了,这几天打扰你们了。」 戈夫人真是太喜欢这孩子了,要不是身份上有差别,她恨不得认了这个孙子留在家里,她爱怜的拉着八月的手,腿了手上的一串佛珠,「小世子要记得常来家里玩,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尽管和我说,我定给你都搜罗来。」 八月笑着点头,「谢谢夫人。」 戈大人冲着八月拱了拱手,「老臣送小世子出去。」 「不用,您伤才好,多养着身体。」八月摆手,指了指戈静嘉,「静嘉送我就好了。」 戈大人嘴角抖了抖,目送八月出了门,转头和戈夫人对视一眼,双双笑了起来。戈夫人道:「这孩子真是像极了公主,脑子活,又有规矩,还能言善道。」 「你瞧你孙女,被哄的熘熘转。」戈大人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孩子不得了啊。」 戈夫人点头,小小年纪就知道骗姑娘,长大了还得了。 八月从戈府出去,门外是卢成和随一等着的,八月不喜欢坐马车,平日里都是骑马,自己骑不了高头大马,就只能让卢成护着他坐在前面。 今天有戈静嘉在,他一心想要表现,学着沈湛的样子高坐马背上,冲着戈静嘉挥手,「改天见。」 戈静嘉一脸的佩服,拼命的点着头。 八月哼哼了两声,策马慢悠悠的走着,卢成走在一侧,眼皮子跳了数次。小世子和他们爷真是一点都不像啊。 「小世子。」八月刚走了几步,就听到后面有人喊他,他一愣回头过去,就看到杜舟正坐在车辕上,他顿时笑了起来,「您去哪里啊,我舅舅呢。」 「在呢。」杜舟朝马车里打了个眼色,八月眼睛一亮,拱着要下来,卢成自然将他抱下来放马车上,八月滋熘就进了车里。 苏季果然坐在车里,笑眯眯的看着他,「听你娘说,你赖在戈府不愿意回家?」 「家里修宅子,我年纪小,会捣乱的。」八月嘆气,「又不好总去宫里打扰舅舅,就只好去戈府住几日了。」 明明是自己惦记人家小姑娘,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的,苏季算是领教了,「急着回家吗,和舅舅一起去看你猪叔叔?」 「好啊,好啊。」八月点着头,「我都好多天没见着猪叔叔了。」 朱珣养伤,就那天受封的时候出来了一回,这几天又窝在家里好吃好喝的躺着。 「咦。」八月眨巴着眼睛盯着苏季,「舅舅日理万机,为什么有空去看猪叔叔,他很重要吗。」 苏季挑眉,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重要啊,他可是我的开国功臣呢。」 「不对。」八月眼睛咕噜噜一转,贴着苏季的耳朵低声道:「是不是音姑姑回来了?」 苏季咚的一声敲了八月的脑袋,「不许胡说。」 「羞羞脸。」八月嘻嘻笑着,捧着肚子打滚儿,「舅舅羞羞脸。」 苏季才不会羞,只是无奈,将八月提起来放自己腿上坐着,「喜欢音姑姑吗。」 「喜欢啊。」八月道:「舅舅也喜欢吧?」 苏季想了想,颔首道:「她很特别。」 「我爹也这么说。」八月回道。 苏季一愣,凝眉道:「你爹说音姑姑特别?」 「笨。说我娘特别。」八月报復性的敲苏季的头,「我爹说,他眼里只有人和我娘。这天底下除了我娘外,其他的人,都是人!」 没有分别。 苏季嘴角抖了抖,这话像沈湛说的,可也太直白了,他嘆气,八月问道:「舅舅也是这样的?眼里只有音姑姑和人?」 「舅舅做不到。」苏季恍然一笑,「舅舅眼里还有许多东西,音姑姑是特别的存在,可也不仅仅只有她。」 八月似懂非懂,附和的点着头。 「和你说这些做什么。」苏季摇了摇头,外面苏季已经喊道:「二爷,到了。」 马车从侧门进去,长兴公府里的人都得了消息迎在了影壁这边,车一停下朱珣就迎了上来,行了礼。 「圣上大驾光临,实在是有失远迎。这边,去我书房说话。」朱珣拉着苏季就去自己书房,一面回头就吩咐朱音,「你去厨房看看,娘不在家,你不能让你二嫂一个人忙活。」 朱音都没去过厨房,她去了也不可能帮忙,朱珣不过想要将她打发了,不让他们有机会相处。 「哦。」朱音转头往院子里去,苏季闻言咳嗽了一声,八月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就听到他一声干嚎,「哇。」的哭了起来。 八月很少哭,这一哭吓的杜舟跳了起来,朱珣也跟着反身回来,「怎么了,怎么了,摔着了还是硌着了?」 朱音也跟着跑来。 「哇。」八月拍开朱珣的手,一手拉着朱音,一手就拉着苏季,也不说话,就嗷嗷的哭。 朱珣看的一头雾水,「这怎么了,好好的哭上了。」 「我要舅舅和姑姑。」八月哭的地动山摇的,又瞪了一眼朱珣,「猪叔叔,你去厨房。」 朱珣楞一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我去厨房,这……我去也做不了事啊。」 「我要吃豆腐羹。」八月嚎着,「要你做的,亲手做的。」 朱珣哪会做豆腐羹,可被八月一哭,顿时脑袋都快裂了,又怕八月哪里不舒服,饿着还是哪里疼,忙道:「行,我这就去做,你别哭啊小祖宗。」 八月哼了一声,朱珣只得颠颠的往厨房去。 八月干嚎就变成了嘤嘤的哭,假意的还看看朱音。 「还哭吗。」朱音递了个帕子来,八月摇着头,顺势抓着朱音的手,「姑姑,我舅舅好可怜。」 朱音眼皮子跳了跳,没说话。 八月也没准备让她接话,自顾自的接着道:「他天天一个人在宫里,宫里好大啊,都快赶上燕京城这么大了。他还有做不完的事,也不好好吃饭,也不好好睡觉,好累好可怜呢。」 朱音咳嗽了一声,八月就指着苏季,「你看,我舅舅都瘦了。」 朱音不由自主的去看苏季,苏季一见她看过来,眼里还有探寻和担忧的样子,立刻跟着咳嗽了几声,一副虚弱的样子,「八月,不要胡说,舅舅身体好的很。」 这话这么说,可语气让人听着,就跟着心疼起来。 朱音脑袋嗡嗡的响,八月又道:「我娘可担心他了,可他要照顾我,还要照顾爹爹,她没有空的。」又道:「八月还是小孩子,也不能照顾舅舅呢。」 杜舟垂着眼眸,低头头看脚尖,一脸的委屈。 「音姑姑,拜託你照顾我舅舅吧。」八月抱着朱音,「你看,你这么好看,脾气又好,最重要的是,舅舅喜欢你啊。」 朱音听的一愣一愣的。 「你们在一起,肯定像我爹和我娘那样。还会有八月这么可爱的儿子,多好啊。姑姑不喜欢八月吗?」 朱音点头,「喜欢八月。」 「姑姑不喜欢我娘吗?」 「喜欢。」 「姑姑不喜欢舅舅吗?」 「喜欢。」朱音下意识的答了,说完愣住,脸腾的一下红了。 八月一副理所当然没发现异常的样子,「这就对了,舅舅也喜欢你。两个人互相喜欢,就应该在一起,对吧,对吧。」 「八月。」朱音嘆气,求救的看着苏季,她搞不定八月,应付不了。 苏季又咳嗽了一声,八月就合住了嘴巴,就听苏季看着朱音道:「他说的没错。」 「你们。」朱音反应过来,这甥舅二人就是来诓她的,她松开八月,就道:「我还有事,你们自便吧。」 说着就要回内院。 「舅舅。」八月扯了扯苏季的手,朝他抛了个眼神,低声道:「我有办法。」 苏季扬眉,一副赞扬的样子,「舅舅的终身幸福,就靠我们八月了。」 八月点头,一回头冲着朱音跑了过去。 ------题外话------ 周一更新!
开朝百事8 「姑姑,姑姑。」八月跑过去,一把抱住了朱音的腿,抬头眼巴巴的看着她,「八月好累,要抱抱。」 朱音低头去看,一长白嫩嫩的小脸,镶嵌着琉璃般的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她,雾气蒙蒙的,脸颊鼓着让人忍不住想蹲下来,将他搂在怀里,狠狠的咬上一口。 朱音瞬间心头一软,鬼使神差的没了气了,蹲了下来将八月抱在怀里,嘆气道:「八月是来做说客的吗?」 「不是啊。」八月趴在朱音怀里,软软的小脸蹭着朱音的脸,那样子就是一个懵懂不知的小童,「姑姑和舅舅郎有情,妹有意,不用八月做说客。」 朱音嘴角抖了抖,「这话,谁告诉你的?」 「猪叔叔。他说他和戈姨姨是这样的。」八月歪着头看着朱音,一副求知慾好奇的样子,「姑姑,八月说的对不对?」 朱音咳嗽了一声,停下来朝如意门那边去看,并未看到苏季跟着进来,她微怔问道:「圣上没有一起进来?」 「舅舅好忙的。」八月回道:「他就是惦记你,偷偷出来的。现在肯定急着和猪叔叔说了话,就要回去接着做事了。」 朱音没说话,心里有一丝失望,可这失望和尴尬对比,她又暗暗松了口气。 「八月还小,有的事你不懂。」朱音道:「我若是……会害了他的。」 苏季心怀天下,一心想要施展抱负,做一世明君,造福万民。作为子民,她崇拜他,更欣喜有这样的人做了皇帝,对未来的盛世充满了期待和感恩。 可是,如果让她去做皇后,她做不好的。内宫外朝,四野平衡,她自问做不到。 「害了谁?」八月一脸的不高兴,「这话是舅舅说的吗?」 朱音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和一个孩子说这些,也许,只有和八月说,他才不会笑话她的自卑吧,「你舅舅从来没有说过这话,是我自己想的。」 「胡闹!」八月板着脸道。 朱音吓了一跳,停下来看着他,「你……说什么?」 「呵呵,这话我学我爹的。」八月呵呵笑了起来,「我爹就这么训我的。」 朱音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摇着头道:「你这个孩子,也太精了。像你娘。」 「我娘说我不像她,因为她比我正直,善良,高贵!」八月不服气的道。 朱音第一次哈哈大笑起来,「你娘和你这么说的?」 「是啊。」八月点着头,「我爹也认同,说我娘天下第一的美貌,正直,善良,高贵。让我多和我娘学习。」 朱音走不动了路了,将八月放在地上,笑的捂住太阳穴,好一会儿,道:「是,你爹娘说的没错。不过八月还小,你将来一定会更加好的。」 「我也这么觉得。」八月点着头,想了想道:「姑姑,你不要转移话题。我和你说哦……」 朱音洗耳恭听。 「我和你说哦。我娘虽然很聪明高贵善良,可是她有很多东西不会的。比如她不喜欢做饭,所以请了厨娘,比如她不喜欢洗衣服,所以请了洗衣妈妈,比如她不喜欢洒扫院子,所以请了小丫头。」 朱音虽不敢小瞧八月,可他到底是孩子,便当童言童语听着,跟着附和点头,「嗯,一个人做不了那么多事,当然是需要人帮忙啊。各司其职嘛。」 「是啊。」八月歪着头看着她,短短的胳膊背在身后面看着朱音,「姑姑不懂吗?」 懂什么?朱音一怔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的脑子,被一个小孩子碾压了。 「好吧。」八月嘆气,「姑姑只要做舅舅的媳妇就好了啊。你不会的,让别人做。你要做的就是管好这些帮你做事的人啊。」 朱音愣在原地,目瞪口呆! 八月拍不着朱音的肩膀,只得拍了拍她的膝盖,语重心长的背着小手转身走在前面,摇了摇头道:「姑姑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八月……」朱音艰难的转头看着走在前面的小豆丁,那么小小的人……苏婉如到底是怎么生的,怎么养的? 她忽然有种,也想生个孩子的冲动,像八月这样。 那不能像她,得……得像苏季才行。 苏家人都精明,像她就太木讷了。 「啊,我在想什么。什么像苏季,像苏家人。」朱音懊恼不已。 八月一转头,就捂着嘴憋着笑,身体一抖一抖的,等听到了脚步声,小脸一板收住了笑容咳嗽了一声,一副正经的样子。 「这话,是你舅舅告诉你的?」朱音蹲在八月跟前,看着他。 八月惊讶的很,「姑姑,这话不用舅舅告诉我。舅舅什么都没有说,都是我自己总结的人生经验。」又道:「还有,就是我娘教我的。她说,人不是万能的,不管做什么事,只要尽了全力,哪怕最后结果不尽如人意,那也没事。无愧于心便好。」 「坏孩子。」朱音敲了八月的头,正要说话,就听到朱珣小跑着过来,只看到了八月,就奇怪道:「圣上呢,你没有招待?」 朱音摇头,「八月说他走了。」 「这也太失礼了。」朱珣是不希望朱音做皇后,而不是不希望朱音嫁给苏季。这是两个概念,他对苏季也是敬仰的,更何况,对方现在是一国之君,他凭的什么脸,让人坐冷板凳,「你带八月去吃豆腐羹,别饿着他了,我去外面看看。」 朱音点了点头,看着朱珣要走,她欲言又止。 「姑姑,我饿了。」八月说着,牵着朱音进了正院,过了一会儿豆腐羹来了,朱音陪着他吃了,又大鱼大肉的吃了一顿,八月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倒在朱音怀里,一会儿睡着了。 朱音没带着过孩子,就算是朱瑜的儿子她都没这样过,现在抱着八月在怀里,心里柔软的只觉得特别想要个孩子。 「这是个古怪精灵的孩子。」朱音摸了摸八月的小脸,拿帕子轻轻的给他擦了擦,忽然,八月嘟哝了两声,抱着朱音的腰,说着「梦话」,「娘,娘……」 朱音一怔,低声道:「是不是想家了,我送你回家?」 「姑姑就是娘。」八月拱了拱,「姑姑是姑姑也是舅妈,也是我娘。」说着,又唿唿睡了。 第一次被人喊娘,要是以前她定然不会有感觉,可现在她动了成亲的心思,难免对孩子存了幻想和期待……她凝着眉搂着八月,第一次觉得迷茫。 躺在她怀里的八月不着痕迹的笑了笑,一会儿就睡的沉了。 下午八月起来,朱音手忙脚乱的帮他穿衣服,餵水,梳头,抱着他熘园子,天都擦着黑了八月没说回家,她也没说要送他走。 「你怎么不回去?」朱珣捏着八月的脸,「你是不是觉得我家比你家还好啊,那以后就留着我这里吧。」 八月心里翻了个白眼,眼睛却是骨碌碌一转跑朱音怀里偎着了,道:「我要和姑姑在一起,不和你在一起。」 这样子,朱珣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指着八月道:「你装,你就给我装吧。还奶声奶气,还不会喝水吃饭,我看你连路都不会走了吧?」 他一下午就跟婴儿似的,什么都赖着朱音。 「我年纪小,本来就不会。」八月嘟着嘴,「你两岁的会什么?」 朱珣哑然,他两岁的时候?他不记得了,反正……反正肯定没八月会的多,只会和泥巴满地打滚的哭闹。 「反正你就是装的,臭小子,别叫我发现了。」朱珣哼了一声,喊着道:「既然不回家,那就赶紧用晚膳吧,一会儿饿了又哭闹。」 八月眼角看着朱珣,「猪叔叔,你一天哦,都不去做事的哦?我记得舅舅让你去五军都督府的吧?你怎么不去,白领俸禄了。」 「我怎么没去。」朱珣大怒,「我这不是在家养伤吗。」 八月哼哼了两声,「阎叔叔去守大同了,要不你去甘肃啊?」 「我去五军都督府。」朱珣拍桌子,「现在就去。」说着,就被激走了。 八月憋着笑。 朱音无奈的道:「他现在去,衙门都关了吧?」 「我爹肯定在的。」八月道:「他每天都要做事很晚才回家呢。」 朱音点点头,「那我们吃饭吧。」 「我想去外院走走。」八月道:「姑姑陪我去嘛,好不好。」 朱音拧不过他,一下午抱着她胳膊都酸了,简直是又爱又恨,听着他说,就只好将他抱起来往外院去。 心想八月再聪明,到底是孩子,黏着大人,还闹腾着不肯自己走路。 两个人去了外院,刚过了如意门,就看到苏季从门口进来,她一愣,忽然有种遇到救星的感觉,感觉到无比的亲切,「你是来接八月的吗?」 这小祖宗,她实在是抱不动了。 「给我吧。」苏季将八月接过来,捏了捏他的脸,「是不是欺负姑姑了?」 八月摇头,「我是喜欢姑姑的,怎么会欺负他。」说着,歪着身体喊杜舟,「杜舟杜舟,我要去街上遛弯儿。」 杜舟忙颠颠的过来抱着他,「行,奴婢带小世子去遛弯喽。」说着,也不多讲,带着几个侍卫抱着八月就出了门,一出去八月就下了地,自己一蹦一跳的走着,杜舟跟在后面问道:「怎么今儿还要抱着了?你是不是故意的?」 「没有,没有。」八月摆着手,「我哪会哦,我那么乖!」 杜舟眼皮子直跳。 这边,苏季笑看着朱音,「是不是累了,他今天一天都让你抱着的?」 「嗯。」朱音点了点头,无奈的道:「特别的粘人。」 苏季就从善如流的过去,抓着她的右胳膊轻轻的给她揉了起来,「这里酸?」 「不用。」朱音摆着手,可动了几下也没脱手,苏季含笑立着,和她离的特别近,声音低低的,如徐徐的春风,「婉婉身边有位刘嬷嬷,还有一位姓胡的,叫十三娘的。她们早年都跟着我母亲,所以大府里的规矩,甚至是宫里的规矩,她们都懂。」 「又见过世面,身手也不错。你看,让婉婉将人借给你用十年?」苏季揉着揉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胳膊上滑到她手上,牵着小手握在手心里,摩挲着,「有她们在,你不懂的不想出面的,都是可以推掉的。再说……」 朱音心跳如鼓,脑子里嗡嗡的响。 「再说,后宫也没有别人,你只管过自己的日子,应付应付外命妇。多……多给我生几个孩子就好了。」苏季贴着她,手握的更紧,「子嗣繁茂就行。也不要多,七八个就够了。」 朱音惊愕不已,脱口道:「我……生七八个?」她被这数字惊住了,完全没注意,她正顺着他的话在说。 「五个也行。」苏季眼底划过笑意,勉为其难的道。 朱音摇着头,「不要,我……我最多生三个。」 「行吧。」苏季道:「生三个也行。这个事听你的。」 朱音轰的一下,明白过来指着苏季道:「我……我……你找别人生去。你后宫那么大,住一百个女人都够了。」 「一百个别人,也不如你一个。」苏季拉着她回来,正好撞在自己怀里,他低头看着她,目光柔的宛若春水,「我只想和你生孩子。宫里再大,住你一个就满了。」 「你……你是皇帝。」朱音不敢置信,「你娶我一个,怎么……怎么繁衍子嗣。」 苏季轻笑,贴着她的耳边,「所以要辛苦你,多生几个啊。」 他声音酥酥的,像一条小虫子钻进她的耳朵里,心里,挠着,痒痒的使得她站都站不稳,晕乎乎的靠在他怀里。 「好音音,你就嫁给我吧。」苏季柔声道:「不然我连觉都不敢睡。」 朱音没了思路,脑子都不会转了,「为什么。」 「闭上眼都是你,可有摸不着看不见,实在是难熬。」苏季抓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是不是瘦了,嗯?」 触手的是他的脸,烫的朱音一抖,想收回来可又捨不得,她抬头看着他,不等她看清楚,苏季便吻住了她的唇。 不知道过了多久,朱音回神过来,就听他道:「等夫人回来,我就请戈淮川来保媒,开年后我们就成亲。」 朱音想拒绝,她还有好多事没和他商量,她还是很不自信,可是此时此刻什么都说不出。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苏季看着她,「就这么定了。」 朱音摇着头,「不……不是,我还有话要和你说。」 「啊!」苏季高兴的嘆气,一脸兴奋的看着她,情绪外露,「我终于得到音音了,真是太高兴了。」 他那么高兴,朱音所有的话,忽然就变的不重要了……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啊!」你们在做什么,「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上当了。」他们甥舅两个,合伙将他骗出去,等他到五军都督府,忽然想明白了。 果然,一回来就看到这一幕。 「骗我老朱家的姑娘。」朱珣道:「你们姓苏的,太坏了。」 苏季咳嗽了一声,忍着笑。 ------题外话------ 周三更新! 一晃眼都十二月了,一年过好快啊…一到年底,坐着码字对于我来说,太冷了!
新生活1 苏婉如见过了李珺,德庆侯在宗人府去世了,她和她母亲则依旧被关在里面,苏婉如问她有什么想法,李珺笑着道:「没什么想法,能托您的福抬头看到天,已是莫大的恩赐。」 按理,她们都要死的,如今却还能活着,确实是恩赐。 「吴悠也在,正好与你作伴。」苏婉如笑了笑,「改日给你们送几副马吊来,也能消磨时间。」 李珺朝她行了礼,道:「求公主将我家里曾经的藏书,遣人送来给我,有了这些我也能打发消磨时光了。」又道:「大恩大德,李珺没齿难忘。」 「好。」苏婉如颔首,只要人依旧被关着,限制了自由,那么他们在被关的地方具体做什么事,她并不关心。 大家都能过的平和一点,不闹事,也是她乐见其成的。 「这两天就让人去收拾出来,给你搬来。」苏婉如微微颔首,带着人离开,李珺又追了几步,急切的喊道:「公……公主。」 苏婉如回头看她,李珺走过来,从荷包里拿了一封信,递了过来,「能不能请公主帮我……帮我给他。」 「我也并不知道他在哪里。」苏婉如知道李珺说的赵衍,「上次一别,便没了他的音讯,或许他又去云游了。」 李珺又将信朝前递了递,显的有些倔强,「那这信就放在您这里吧。您见到他的机会,比我大。」有的话她没有说出来,她总觉得,只要苏婉如在这里,赵衍就算走的再远,也会回来的。 爱一个人,哪怕是离对方近一点,也会高兴,心安。 「好。」苏婉如没有拿信,一边的青柳上前去接着了,苏婉如又道:「若有机会,我帮你转交。」 说着,就带着人走了,李珺行礼目送,直到沉重的门被关上,隔绝了所有视线,她才起身慢慢走回去……她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不但她,这挤挤攘攘的宗人府,所有的人的一生,都结束了。 正所谓命运难测,倒退三年,谁又能想得到当初一个小小的绣娘,摇身一变成了长公主。而她们这些本该高高的娇贵小姐,却成了阶下囚。 李珺轻笑,看到了吴悠从后院跑来,看着她凝眉道:「不是说她来了吗,走了?」见了她母亲,却没有见她。 「嗯。你有事找她吗。」李珺走过去,吴悠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可见的,我就好奇而已,她做了公主后,是什么样子。」 李珺淡淡一笑,「当然是好看啊,人家做绣娘的时候就很美啊。」 「不提了。」吴悠抬头看了看天,今天特别的冷,看样子是要下雪了,不知道西山的腊梅什么时候开,不知道十渡的水今年还会结冰吗,还会有胆大的上去滑冰吗。 苏婉如出了宗人府,卢成亲自赶车,她掀了帘子看着他,问道:「你们爷不是让你去赴任的吗,你还在留在燕京做什么,不想要前程了?」 沈湛想遣卢成去辽东,可他一直拖着不肯走。 「属下想过完年再走。」卢成垂着头,磨着手指尖,「过了年一定走。」 苏婉如白了他一眼,忍不住发笑,「行吧,那就过了年再走。你要是突然走了,八月肯定也捨不得你。」 卢成嘿嘿笑了起来,总算有个人捨不得他了,不让他多可怜。 「老爷子呢,今年过年来燕京过,还是等开年跟着你一起去辽东?」苏婉如想起卢成的爷爷,「我顾府老爷子所託了,这么好几年了,也没给他找到孙媳妇。」 卢晨的脸腾的一下红了,摆着手结结巴巴的道:「……我、我不成亲,夫人不要费心了。」 「那怎么行。」苏婉如想了想,道:「绣坊里那么多好的姑娘,你要是不介意身份,我就帮你说说去。如果没有合适的,咱们还有女学呢。肯定有合适的。」 卢成的脸跟烧熟的虾子似的,马上转移话题,「我……我祖父说过年来燕京,他要拜见小世子。」 苏婉如抿唇轻笑,决定不为难卢成,放了帘子靠在车壁上打盹儿。 一行人回了家中,刚下马车,就看到个小小的人影蹿了过来,一把抱住了苏婉如,笑嘻嘻的道:「娘,我好想你哦。」 苏婉如低头看着儿子,从鼻尖里哼气,「咦,这是谁家的孩子呀,怎么一来就抱着我的腿喊娘呢。」 八月瞪大了眼睛,莫名其妙的看着苏婉如。 「我这么年轻貌美,身材妖娆的妙龄少女,怎么会有儿子呢。」苏婉如踢了踢腿,将八月拱开点,又抚了抚自己的鬓角,「小朋友,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嗯?」 「咦!」八月眼睛骨碌碌一转,打量着苏婉如,「这么年轻貌美,身材妖娆的少女,怎么长的这么像我美貌的娘亲呢。请问姐姐,你见过我娘吗。」 「没有啊。」苏婉如眼睛睨着八月,「你还记得你娘吗?」 八月点着头,屁颠颠的跟在苏婉如后面,「我忘记全天下人,也不会忘记我娘的,她那么美,那么美,那么美……」想不出词了。 「要多读书。」苏婉如敲他的脑袋,「词语匮乏,没文化。」 八月点头不迭,「是,孩儿这就去读书了。」说着,就缩着脑袋,冒着腰一副要开熘的架势,可没走几步,后面的衣领就被苏婉如揪住了,就听她怒道:「一住就是三天,我看你是乐不思蜀了吧。」 「这话,您应该让我爹来问。」八月呵呵笑着,讨好的道:「我爹肯定希望我出去住三个月。」 苏婉如就冷笑一声,「不用问你爹。你问我,我也是这么个答案。」 「娘啊。」八月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我怎么就成了爹不疼,娘不爱了呢。」说着,小短腿一抬,捂着脸一边哭一边跑了。 苏婉如恨的牙痒痒,不就是怕她动手,怕她再唠叨么,还假装伤心的,分明就是开熘。 「夫人。」青柳憋着笑到肚子疼,「小世子好像真哭了。」 苏婉如摆手,「你别管他,一会儿还得来找我。他定要在他爹回家前,把我哄好了。」否则,到时候就是男女混合双打。 小小的孩子,就知道跟着人姑娘后面跑,长大了,也靠不住他养老了。苏婉如伤心的很,扶着青柳冷着个脸回了正院,一进暖阁,就看到某个小孩正撅着屁股趴在炕桌上,吭哧吭哧的拿着茶壶在倒茶,听到脚步声,一抬头冲着苏婉如喊道:「娘,请喝茶,孩儿亲手泡的。」 苏婉如见他这样,早没了气,不过还是板着个脸坐下来,接了茶盅凝眉道:「这茶这么烫……」她还没说完,八月就道:「娘不用担心,我很小心的,没有烫着自己,也不会烫着自己的。」 「我知道娘最心疼八月了对吧。」八月撅着屁股跟只小奶狗似的挪过来,「为了给娘泡茶,我就算烫着也没事。」 苏婉如嘴角抖了抖,忍着笑,咯噔一声将茶盅放下来,怒道:「这么烫,我没法喝。下回泡茶记得吹冷了。」 八月瞪眼,肉嘟嘟的脸跳动了几下,顿时耷拉了脑袋,「娘啊,我知道错了。」 「嗯,错哪里了。」苏婉如问道。 八月勐然一抬头,眼睛晶晶亮的道:「我不应该出去住这么久,下次不敢了。」 「不是不让你出去住。」苏婉如道:「而是你这态度,要是我不让卢叔叔去接你,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留在戈府了啊。我看我也没有这个儿子了,儿子都是给别人生的。」 「没有,没有。」八月摆着手,「就算卢叔叔不去接我,我今天也是要回来的,我可想爹娘了。」 苏婉如看着他,八月勐点头,「真的,真的。」 「知道了。」苏婉如颔首,端茶起来接着喝,八月就知道她娘摆架子摆完了,就凑过去,咕哝道:「可是娘,明明是你同意的。」 苏婉如被噎住,一口茶呛在嗓子里,咳嗽起来,瞪着八月…… 这小东西,居然学会拿话噎她。 你说一句,她有十句等着你。 「怎么了。」就在这时门帘子一掀,沈湛大步跨了进来,凝眉道:「生病了,怎么还咳起来了。」 苏婉如呛的眼泪汪汪的,好半天顺气了,道:「没有,就是喝茶呛着了,没事。」 「是你气你娘了?」沈湛眼睛一转,盯着八月,「是不是?」 八月缩着脖子,憋着嘴,咕哝道:「我就问娘一个问题而已……我也不知道她会呛着。」 「还顶嘴。」沈湛怒瞪,八月滋熘一下蹿炕里头去了,「爹,君子动口不动手。」 沈湛大怒,指着儿子,「谁说我是君子。我想动手就动手了。」说着,长臂一伸将儿子捞过来,噼里啪啦打了屁股。 打的不重,就是做做样子,沈湛也就吓唬吓唬他罢了,可八月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抱着爹的脖子不撒手,「我好疼啊……我怎么这么命苦……祖父,祖母……舅舅……」 就嗷嗷的哭,将喜欢他的人称唿都喊了一遍。 「行了。」苏婉如将儿子接过来放炕上,「装模作样的,你爹要真用力,你明儿就走不了路了,还有力气哭。」 八月就抽着气,用余光看着爹娘。 「去长兴公府了?」苏婉如问道。 八月一看话题转移了,立刻就道:「是啊,我陪舅舅去的。娘,我和你说,音姑姑答应做我舅母了。」 「答应了?」苏婉如很惊奇,「你舅舅用了什么法子,她怎么答应的?」 沈湛在对面坐下来,自己斟茶喝着,八月就洋洋得意的道:「是我,我帮舅舅的。」他将他在长兴侯府一天的事都说了一遍,「……我故意让音姑姑抱着我,到哪里都黏着她。等她看到舅舅来的时候,肯定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无比的亲切,希望舅舅能把我带走,让他解脱。」 苏婉如噗嗤一笑,捏着儿子的脸,「你就这么折腾你音姑姑啊,小坏蛋。」 「没事,姑姑会原谅我的。等她以后生的宝宝了,就知道八月是最好的小孩了。」八月道:「戈老夫人说,我是世上最聪明懂事的孩子。」 苏婉如忍俊不已。沈湛哼了哼,道:「人家那是夸你,客气几句,你就当真了?」 「人要有自信。」八月道:「我也是这么觉得。」 沈湛手痒,很想打小孩! 「看来,我们要准备好贺礼了。」苏婉如一想到苏季得偿所愿,她很快就有嫂子和侄子的时候,就觉得高兴,「得选个特别的才行。」 沈湛不反对,苏季成亲这是早晚的事,朱音的身份也合适,各方面都很好。 「估计要过了年成亲。朱音开年除孝。」苏婉如掩面笑着,「等杨伯母回来,就要连着操办两场婚事,肯定很高兴。」 杨氏最怕的就是朱音嫁不出去,现在和苏季成了,她肯定很高兴。 「要准备两份。」沈湛扫了一眼趴在苏婉如腿上撒娇的儿子,「朱珣那边也要送。」 苏婉如点头,两个就商量着送什么东西,苏婉如兴起,索性一起拿了库房的册子出来翻,翻来翻去也没有找到合适的。 「再遣人出去找找。」苏婉如道:「我哥那边……还有点时间,不如我来给他绣喜服吧,我亲手做的,总是不一样的。」 沈湛皱眉,「这样你太累了,交给别人做也是一样的。」 「男子的喜服用不着那么花俏,我做的话很快的。」苏婉如打定了主意,「音音的喜服,就交给霍姑姑她们了,到时候我帮她绣霞披,落上几针,意思意思。」 她都定了,沈湛也就没有再反对,正要说话,青柳隔着帘子问道:「爷,夫人,晚膳摆在哪里?」 「就在暖阁吧,外面冷了,我不想动了。」苏婉如抱着八月亲了亲,「在戈府吃的好不好?」 八月见她娘终于想起他来了,顿时眉开眼笑,「吃的挺好的。就是挺麻烦的,每天他们都来问我吃什么,我脑袋都想疼了。」 在家里,都是有什么吃什么,苏婉如才不会问八月想吃什么。 吃就吃,不吃就饿着。所以八月吃饭向来不挑食。 「太宠你了。」苏婉如点了八月的鼻子,「下回我要和戈夫人先说,不然你就跑人家府里称王称霸去了。」 八月嘿嘿笑着,「八月可乖了。绝不会做这种丢爹娘脸面的事。」 「知道就好。」沈湛白了一眼儿子,将桌子拖过来,青柳进了摆了饭菜,又抱着八月去洗了手。 苏婉如坐在桌子边,看着炖的香喷喷的鸡汤,顿时觉得食指大动饿的很,「我今天去宗人府了,还见了徐夫人。她人瘦了点,别的到还好。」她说着喝了一口汤,又道:「吴忠君没见我,就差没有指着我鼻子骂了。」 沈湛嗯了一声,正要说话,忽然见苏婉如放了调羹,趴在桌子上呕了起来,他吓了一跳扑了过去,「怎么了,东西不干净?」 「夫人。」青柳拿了痰盂过来,八月也吓的不轻,蹲在一边看着苏婉如。 吐了好一会儿,苏婉如才缓了一口气,撑着起来漱口又喝了口茶,再看那鸡汤,就觉得噁心的不行,「把鸡汤拿走,我瞧着难受。」 「鸡汤谁做的,去把人捆了。」沈湛脸色沉冷,一脚将桌子踢的远远的,抱着苏婉如,心都跳在了嗓子眼,「去找梅子青来看看?是不是东西不干净。」 「没事。」苏婉如拉着他,「不是东西不干净,是我吃着觉得噁心……」她说了一半,忽然想起来什么,「不会吧,你……你还是叫梅子青来。」 沈湛催着青柳去,又看着苏婉如,「现在什么感觉?南里难受?」 「没事,没事,等梅子青来了以后再说。」苏婉如一脸发懵,又看着沈湛,「你……那药一直在吃吗?」 沈湛愣了一下,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他起身出去,过了一会儿拿了两个瓷瓶子回来,将里面的药都倒出来数了数,脸色发懵。 两瓶里面,都几乎没怎么动。 估计很久没吃了。 「吃着吃着就忘了。」沈湛懊恼不已。 苏婉如嘆气,「好好的人那能记得天天吃药。」她说着又失笑,「没事,要是真有了,那也是这孩子和我们的缘分。」 沈湛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梅予急急忙忙的从外面进来,一进门就问道:「吐了?吃了什么,东西还在不在?」 「喝了鸡汤。你先别紧张,帮我号脉看看。」苏婉如将手腕递给他,「我觉得我可能是怀孕了。」 梅予一愣探了苏婉如的脉,又换了手,凝着眉头好半天忽然松了口气,「确实是有孕了,胎像很好,不用吃药。」又想起什么,问沈湛,「你的药,停了?」 「忘吃了。」沈湛回道。 梅予轻笑,道:「最近太忙,你事情多,忘了也是常事。」又道:「我该想想,把药的管用时间再长一点。」 沈湛没说话,很紧张的看着苏婉如。 她生八月的时候,从怀孕到生他都不在身边,所以并未有任何的感觉,可现在……这才开始,他就紧张起来。 ------题外话------ 周五更新!
新生活2 「都要注意什么,你和我仔细说。」沈湛拧着眉头,很认真的盯着梅予,「一天吃几顿,不吃药,那吃什么最好?」 梅予眉心跳,忍俊不已,可看沈湛这样是知道,他是真紧张,就咳嗽了一声,道:「她也不是头胎了,只要安全上注意点就好了,其他的,没什么特别。」 「这怎么行。」沈湛愠怒道:「她刚才还吐了!」 一副梅予不说出个一二三来,他今天就不会罢休的样子。 「这个,要不你问问她想吃什么吧。」梅予看着苏婉如,哀求的给她递了个眼神,苏婉如噗嗤一笑,和沈湛道:「我想吃山楂,酸熘熘的那种。」 「嗯,我这就去给你弄山楂。」沈湛说完,又道:「还想吃什么。中午你都没吃饭。」 苏婉如忽然就没了胃口了,上次怀八月的也是这样,起初好的很,可等知道怀孕后,突然就没有了胃口,三四个月后的某一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忽然就浊气一扫而空,人又精神清爽了起来。 「我想吃点清淡的,没什么味儿最好。」人没有胃口的时候,哪里会想到吃什么,她随口说了几个菜,沈湛一一记下来。 梅予见苏婉如没什么事,也放了心,含笑道:「我给圣上报喜去,你要是有事就让人去喊我。」 「嗯。你忙你的吧,我也有经验了。若是喊你来,必然就是大事了。」苏婉如掩面而笑,身子懒懒的不想动,梅予又和沈湛说了几句,就起身走了。 沈湛在房里来回的走,一回头看到桌子还摆在不远处,桌子上的菜也在,他顿时皱眉,道:「青柳,把这些都撤走。」 「是。」青柳带着两个小丫头进来,一眼就看到八月正趴在苏婉如的腿上,眼巴巴的看着她,顿时小声道:「爷,小世子还没吃饭呢。」 八月点着头,他还没吃呢,他好饿。 「吃什么吃,没看见你娘正难受呢。」沈湛瞪着八月,「跟着青柳姑姑去厨房吃去,别在你娘跟前,让她瞧着难受。」 八月憋着嘴,又抬头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苏婉如。 「没事,没事。」苏婉如瞪了一眼沈湛,「你吓着儿子了。」又安抚八月,「你在宴席室里,让青柳姑姑陪着你吃饭。」 八月哦了一声,穿鞋下来要往外面走,就听沈湛道:「小兔崽子,这个时候还有心思想着吃饭。」 他心里燥的很,也不知道做什么。 八月脚步一顿,咕咕哝哝的往外走,「人家都是孩子是宝,我怎么就变成草了。」出了门。 沈湛坐在苏伟纳入身边,一手揽着她,满脸的担忧,「我抱你回房躺会儿,等会儿起来吃饭。」 「我真没事。」苏婉如笑着道:「你别一惊一乍的,吓自己。」 沈湛胡乱的应着是,可心里还是紧张,蹭的一下站起来,「我去买山楂来。」说着要出去,苏婉如喊住他,「你让人去买就行了啊,不用自己去。」 沈湛的事情很多,哪有空做这些小事。 「没事,我走一趟快的很。」他说着,掀了帘子就出去了,苏婉如无奈的摇了摇头靠在炕头上歇息,过了一会儿,一个小脑子从帘子的夹缝里探进来,眼睛咕噜噜一转,猫似的喊道:「娘,我爹走了?」 「走了。」苏婉如招手,八月就蹬蹬跑了过来,她给他擦着小嘴,「别怕,你爹其实是自己紧张的手足无措,他心里可喜欢你了。」 八月已经习惯了,他爹眼里没儿子。 「娘,您肚子里又有小宝宝了?」八月盯着苏婉如的肚子。 她笑着道:「是啊,现在还特别特别的小,要再等八个月才能见着他。」 「真的啊。」八月跳了起来,高兴的拍着手,苏婉如就笑着道:「八月快来看看,娘肚子里是弟弟还是妹妹。」 八月脱口就道:「弟弟啊。」说完忽然卡住,看了一眼苏婉如尴尬的脸色,立刻机灵的改口,「妹妹,是一个漂亮的妹妹!」 说完暗暗舒出口气,好险,不然娘要翻脸了。 「嗯。」苏婉如就笑了起来,她也想生个闺女,以后若是再有,就随便是儿子还是女儿了。 目标嘛,生三个,两兄弟护着妹妹,刚刚好。 这是梦想呢,能不能成就看老天成全不成全了。 「妹妹。」八月抚摸着苏婉如的肚子,「你要乖点哦,早点出来,哥哥陪你玩儿。」 苏婉如抱着八月亲了亲,将他搂在怀里,低声道:「刚刚吃饱了没有?」 「吃饱了,姑姑给餵我吃的。」八月说完咧着小牙,亮晶晶的,「还喝了汤。」 苏婉如就敲八月的额头,「小坏蛋,背着我就贪懒,饭都不会吃了。」 「娘,我小啊。」八月抓着苏婉如的袖子,「你不要觉得我乖,我聪明,就以为我很大了。我还很小的。」 苏婉如没忍住笑了起来,这个臭小子……其实和舅舅还是很像的,苏季小时候也鬼精的很,要不是她思想年龄比较大,还不知道被苏季坑多少回呢。 「是,我们八月还是小宝宝。」苏婉如亲了儿子几口,「小宝宝就该不会吃饭,不会说话,整天撒娇对不对。」 八月点着头,「对对,我就觉得是这样的。」 「那小宝宝是不是要睡午觉了呢。」八月向来精力旺盛,午觉是能躲就躲的。果然,他一听睡午觉,顿时耷拉了脑袋,「娘啊,你又给我挖坑。」 「挖了什么。」苏婉如将八月放在炕上,拿了被子给他盖上,「让你睡觉也叫挖坑吗,快点闭着眼睛,乖乖睡觉。」 八月翻了个身,贴着苏婉如睡着,嘆了口气,「唉,看在您的面子上,我勉为其难睡一会儿吧。」 「嗯,给点面子喽,萧公子。」苏婉如亲了亲他。 八月点头,闭着眼睛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臭小子。」苏婉如失笑,说自己没有瞌睡,精神的很,可是沾着枕头就睡了。 她说着话,倒在儿子身边也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沈湛这边,买了一筐子的山楂放马车上,路过萧府的时候,想了想还是进去了,正好萧山在家,见着他大白天过来,奇怪道:「怎么了,这会儿过来。」 「爹。」沈湛咳嗽了两声,语气很复杂,有点得意,有点期待,却又透着紧张,「婉婉怀孕了。」 萧山愣了一下,顿时眼睛蹭的一下亮了起来,四十多的人了,来回的走了好几圈,停下来看着沈湛,「是不是闺女?」 「啊?」沈湛被萧山的话给噎住了,嘴角抽了抽。 萧山一拍脑袋,「你看我这多傻的问题,这个时候哪知道是儿是女。」说着,兴奋的道:「正好,你娘下个月就能到了,到时候我们都住你家去,也好照顾婉婉。」 「家里人是不是少了点,你快点安排好好了。」萧山连弩似的,突突说了一连串,「婉婉身体弱,你可要看护好了。上次他生八月的时候就不太平。」 这话说完,沈湛更害怕了,他还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胡乱的点了点头,道:「我、我知道了。」 他说着急着回家,让人将山楂收拾了,又见母子两个都在睡觉,索性出了院子骑马就出了城,一路到城外的法华寺,直奔山门,卢成跟在后面,等沈湛下来他终于问道:「爷,是不是有什么急事,您让属下来就好了。」 沈湛说着大步进了庙里,里面的主持方丈听说镇南王来了,忙带着庙里的僧人匆匆迎了出来。 法华寺在京郊很多年,沈湛来的次数不超过两回,还都是陪同别人的。 「王爷,您大驾光临,可是有什么吩咐?」主持方丈问道。 沈湛摆了摆手,道:「我……我来上柱香,你们忙你们的吧。」他说着,进了大雄宝殿,卢成跟在后面,眼珠子都快瞪掉了下来,他们爷居然来烧香。 他真的是头一回看到。 「都出去吧,杵着做什么?」沈湛脸色一沉,跟在他后面的主持方丈,僧人吓的心头一跳,忙行了礼退了下去,卢成也缩着肩膀走了。 沈湛在宝殿内走了两圈,左右看看的确定没有人,便走到蒲团的脚底下,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咚咚咚,磕了三个头。 卢成老远看着,突然鼻子一酸,转头过去。 「菩萨!」沈湛作揖,面色微凝,语气板正,「求您保佑婉婉母子平安,保佑她长命百岁,事事顺利!」 他这一世,以前都为了一口气活着,活一天都是赚头。后来,有了苏婉如,他就期盼着,自己能活的好一点,活的久一点,这样就能一直看着她陪着她。 他常常想,他是为了苏婉如来出现在这世上的。上天派他来,就是为了保护她这朵娇花似的小姑娘,疼她,爱她,宠着她…… 如今,这娇花为他生孩子,又是没有胃口吃饭,又是吐的,他实在是不忍心。 若是能选,他一个孩子都不想要。 只要她在就行了。 「将来,等孩子出生,我来给你塑金身。」沈湛说完,又拜了拜,站了起来,朝外走了几步,一回头瞪着菩萨,「要是你说话不算话,我就掀了你的宝殿。」 里面没有人回他,他跨出了门,琢磨自己刚才说话的是不是重了点,又有点后悔,便咕哝道:「我说的气话,你别生气。」 话落,大刀阔斧的上了马,一路奔回了家中。
新生活3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苏婉如知道怀孕后,就觉得自己很虚弱,又是吃不下东西,又是发困,人懒洋洋的。 和八月一觉醒来,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她迷迷煳煳的睁开眼,就看到炕边上坐着个人。 「沈湛。」苏婉如翻了个身,沈湛眼捷手快的将她扶起来,柔声道:「醒了?有没有不舒服,中午没吃饭,现在饿了没有。」 苏婉如揉着头,睡的太多了就觉得头晕沉沉的,「我要喝水,清水啊,不要茶。」 「嗯。」沈湛忙去倒了温水来,餵着她喝,她喝了半盅,沈湛将杯子放桌子上去,坐回她身边,「山楂洗了一些,按你说的做了酱,还烤了山楂干,做了糖葫芦,你想吃哪种?」 「我等会儿吃。」苏婉如挪过来抱着沈湛的腰,「我现在不觉得饿。」 沈湛直皱眉头,将她抱着放自己腿上搂着,盯着她看了半天,「怎么能不饿呢,是不是还是想吐?我给你揉揉。」说着,在她胸口轻轻揉着。 揉着还真是有点舒服,苏婉如靠在他怀里,低声道:「要是……还是儿子怎么办?」 「啊?」沈湛愣了一下,摇头道:「不会,肯定是闺女,我命中有女!」 苏婉如惊奇的看着他,「你不是不信算命吗,找人算过了?」 「没有。我自己说的。」沈湛咳嗽一声,「先不管是男是女,你先养好自己身体。」 苏婉如噗嗤一笑,捏着他的脸,「你也是想闺女想疯了,还命中有女!」 「不管什么玩意儿。」沈湛贴着她的脸亲了亲,「只要你好好的,我什么都无所谓。」 苏婉如心头暖洋洋的,搂着沈湛的脖子,笑着道:「你说的啊,到时候不准给我摆脸色。说风凉话。」 「我是这种人吗。」沈湛正色道:「你是生只猫下来,我也当闺女养。」 苏婉如哈哈大笑,抱着沈湛亲了一口,道:「我生的,就是只那也是你的娃。」 「嗯。没错。」沈湛点着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正要说话,忽然就听到一声尴尬的咳嗽声,两个人才想起来,炕上还躺着儿子。 八月睁一只闭一眼,小脸好红扑扑的缩在被子里,闷声道:「对、对不起二位,我……我想尿尿。」他多不容易,实在是憋不住了,不然他还能再装会儿,降低存在感。 「就不能憋会儿?」沈湛一瞪儿子,声音也凶,就是不满他和苏婉如说话,被别人打断了,「快去。」 八月嘟嘟喃喃的爬起来,穿鞋,苏婉如忙下地给他拿了外套,「外面风大,小解完了赶紧回来,别吹着了。」 「知道了,娘。」终于有人心疼我,注意我了,八月甜甜笑着。说着捂着肚子跑了出去。 沈湛将灯点上挑亮喊了青柳打热水来,他帮着苏婉如洗漱,在炕上坐下来,八月又缩着肩膀跑了回来,冲着苏婉如扑了过来,「娘,外面好冷啊。」 人没到苏婉如跟前,忽然后领子一紧,人就被提熘了起来,就听到沈湛恶狠狠的道:「小兔崽子,别撞着你娘。」 八月一个机灵,顿时想了起来,他娘肚子里还有小宝宝,立刻点着头,「我错了,错了,现在记住了。」 沈湛将他放下来,八月小心翼翼爬炕上坐着。 「爷。」青柳在外面回道:「国公爷来了。」 沈湛嗯了一声,起身掀了帘子,萧山已经走到门口,「婉婉在不在,我下午找了点好东西,送来了。」 说着,就看到他身后跟着七八个人抬着筐子,箱子进来。 「父亲。」苏婉如也跟着出来,「您这装的什么东西?」 萧山见苏婉如出来,忙紧张的道:「外面冷,快进去,我把东西弄进去你再看。」说着,亲自扛了个箱子上台阶,苏婉如嘴角抖了抖,乖巧的退回了暖阁里。 萧山父子两人就把筐子箱子都拿到了暖阁里。 一箱子打开,里面装的都是些棉的稠的衣料,江南织造出的,市面有钱也买不到的料子,一筐子是山货,风干的野鸡肉,野猪肉,七七八八的堆了一筐子,还有一筐子则是葡萄之类的东西,挤挤攘攘的塞了一筐子。 山货倒还好,这一筐子的水果,就算是天下百货,现在也没的卖了,没想到萧山居然弄到了。 「趁着新鲜多吃点。」萧山担忧的看着苏婉如,「要是想吃什么和爹说,爹给你找去。」 苏婉如哭笑不得,又觉得暖心,点着头道:「知道了,如果有需要的,一定和您说。」 「祖父,祖父。」八月端着茶过来,「你请喝茶。」 萧山接了茶,摸了摸八月的头,叮嘱道:「你娘现在身子不便,你要不要和祖父去住几天,等过些日子你祖母到了,我们再住回来。」 「我要陪娘,我会照顾娘的,不会添乱。」八月笑眯眯的道:「祖父也很忙,我不能去给您添乱。」 又拒绝了人,还让人觉得服帖,萧山高兴不已,放了茶盅将八月抱起来,「那行,就听八月的。不过要是想去祖父那边,就遣人来说一声。」 「好。」八月点着头,「祖父,我娘中午吐了,现在都没有吃饭呢。」 萧山听着一惊,蹙眉看着沈湛,「请梅子青来看过吗,这不吃饭怎么行。」 「他也没有办法。」沈湛道:「说着慢慢就好了。」 萧山急的不得了,望着苏婉如,「……不是有个刘婆婆吗,你问问她,她们年纪大的,总是有这样的经验。」 「我知道了。」苏婉如看着父子俩聊这事,也不知道怎么就接话了,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肚子,「父亲,要是还是男孩,你不会失望。」 萧山愣了一下,强颜欢笑,「怎么会。孙子孙女都是我萧家的人。」 「那就好。」苏婉如忍着笑,「您还没吃饭吧,晚膳就在这里用吧。」 「好。」萧山和沈湛道:「弄点酒来,咱爷俩喝几杯。」 沈湛就侧目看着苏婉如,苏婉如噗嗤一笑,道:「你陪父亲喝几杯,别醉了就行。」 「好。」沈湛就颠颠的让人去拿酒。 一家人刚坐下来斟上酒,苏季和朱珣一起来了,苏婉如迎在门口,笑着道:「你们这是踩着饭点来的吗?我们正准备吃饭呢。」 「对。」朱珣就暧昧的盯着苏婉如的肚子扫了一眼,嘻嘻笑着道:「阿瑾,你这身体不错啊。」 苏婉如白了他一眼,「我要和你讨论这个问题吗,你好意思吗。」 「怎么不好意思。」朱珣咳嗽了一声,正色道:「毕竟,我也是将要成亲的人了。」 苏婉如想了想,点头道:「是哦,我哥也是将要成亲的人了。还没恭喜你,国公爷加上国舅,位高权重啊。」 朱珣顿时被噎住,他反对来反对去,一点用没有,苏季还是将音音拐跑了。 长大了的姑娘,留不住啊。 「喝酒。」朱珣哼了一声,进了暖阁,苏季已经坐下来了,萧山给他斟了酒,笑着道:「恭喜圣上,又要做舅舅了。」 苏季也供着手道:「恭喜国公爷,又要做祖父了。」 说着,大家都笑了起来。 「我想做姑姑。」苏婉如坐下来,看着苏季道:「做好多回的姑姑。」 朱珣瞪眼,苏季抿了一口酒,回道:「这愿望,我可以帮你实现。」 「为了姑姑。」苏婉如举杯,笑着道:「我们干杯。」 八月也学着苏婉如端着水,「为了哥哥。干杯。」 「嗯,我们八月要做哥哥了,以后要成为一个有担当的哥哥,」苏婉如摸着八月的头,扫了一眼朱珣,「可不能像某些人,哥哥做的不称职。」 「苏婉如。」朱珣拍着桌子,「你是谁呢,不要以为你怀孕了,我就不敢打你。」 他话一落,沈湛目光一扫,沉声道:「打谁?」 「打我自己。」朱珣嘿嘿一笑,「我是个不称职的哥哥。」你等着,等我生一堆女儿,馋死你。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沈湛满意了,苏婉如得意洋洋的笑着,「虚张声势。」 朱珣哼哼着大口吃菜,眼睛一转,指着桌子上的红烧肉,「这肉不错。」说着,拿了公筷给苏婉如夹了一筷子放她碗里,「你快尝尝,很好吃。」 苏婉如一闻到那味儿,心里顿时翻江倒海的,捂着鼻子摆手道:「快拿走,不然我要败兴了啊。」她要是吐了,大家就都不要吃了。 沈湛手速极快的将肉夹着塞自己嘴里吃了。 闻着味儿,苏婉如才觉得舒服了点。 朱珣终于赢了一回,顿时哈哈大笑,拍着桌子道:「苏婉如,你也有今天……」话落,发现四周都没有声音,他不禁收了笑,就看到四个男人,四双眼睛,眯着,盯着他! 「幼稚!」八月道。 苏季附议,萧山点拨道:「婉婉不舒服,你怎么能欺负他。」 「想死!」沈湛哼了一声。 朱珣顿时委屈不已,你们就没看到她欺负我的时候吗。这也太不公平了,恨没能生作女儿身。 「吃饭,吃饭。」朱珣呵呵笑着打哈哈,「我好饿,伤也没好,忌口了好多天呢。」 苏婉如哭笑不得的看着他。 朱珣闹腾了一下的结果,就是第二天再不能请病假,第二日一早上朝,坐班,忙的连轴转……这边刚坐下喝口水,那边拜帖来了,他咽下了茶水,咕哝道:「怎么就这么多人要见我,我脸上又没有贴金子。」 说着,将拜帖翻了一遍,看到其中一张,顿时愣了一下,拿起来看了看,「咦!韩子阳啊。」 ------题外话------ 周三更!这个月内把番外写完,别催着我完结哈,我要等着20号的大推荐,哈哈哈哈!推荐完了,我连着每天写,情节就差不多写完了,啦啦啦! 周一快乐。么么哒!
新生活4 闵望一过了影壁,就看到周奉和一个小孩子坐在院子里的石墩上下棋,石墩铺着厚厚的毯子,四周里白雪未消融,两个人对面坐着,老的面上含笑,小的捏着一颗白棋,满脸的坏笑。 「先生。」八月啪的一声,将棋放在棋盘上,「这样下可以吗。」 周奉嘴角抖了抖,八月不会下棋这是肯定的,可是他会捣乱啊,「可以,可以。」 「那……我能把先生的棋都吃了吧?」八月眼睛发亮。 周奉眼皮子跳了跳,勉强点了头。 哪有这样下棋的,可到底是陪着小世子玩儿,太认真就不对了,周奉想到这里就释然了,呵呵笑着道:「世子真聪明。」 「是啊,我也觉得自己好聪明哦。」八月眼睛眨啊眨的,「那先生的扇子能借给我看看吗,我保证,一定不弄坏了。」 周奉有一把扇子,那扇子是羽毛做的,是天下百货淘的舶来品,很精緻有趣。 最重要的,这扇子是周奉当初厚着脸皮和苏婉如要的,大周仅此一把,他一直视若珍宝,想着等死前收个徒弟,将毕身所学传授给徒弟后,这把扇子也一起传承给徒弟。 可不巧,被八月看中了,也不说要,就讲看看。他为了让八月知难而退,特意和他说下棋,说要是八月赢了他,他就将扇子借给他看一个时辰。 没想到,八月是不会下棋,可这孩子聪明,教了一遍后就懂了路数,然后……赖皮的本事,一等一的好。 「行,行。」周奉哭笑不得,「老夫这就去将扇子取来。」 八月笑的见牙不见眼的,搓着小手兴高采烈,「不枉费我坐在雪地里陪先生下棋啊。」要不是为了扇子,他早和娘窝在暖阁里了,坐在这里也太冷了。 周奉笑着摇头,一回头看到了闵望站在不远处,他顿时含笑道:「不是说后日吗,今日就到了。爷不在家,你先来见过小世子,稍后去拜见夫人。」 「世子。」闵望三步并作两步的过来,当时他去凤阳的时候,八月个子跟豆丁似的,一转眼的功夫,都长的这么大了,「你可还认得我?」 八月年纪小,人事很多都难记住,他看着闵望打量了一下,顿时笑了起来,喊道:「闵叔叔。」能这么进府里来的,还和周先生很熟,那一定是爹身边的老人了。 爹身边有几个护卫,随一,随二都是在,卢成就不提了,唯有一个闵望去了凤阳。前几天好像听说他要回来了。 再结合周先生说的话,那么眼前这个人就是闵望了。 「还记得属下。」闵望激动不已,走过去就要给八月行礼,八月咚的一声跳下了地,反给闵望行了礼,「闵叔叔好。」 「不敢当世子礼。」闵望从怀里拿了个拨浪鼓出来,鼓做的很精緻,两个敲鼓的小珍珠一样的大小,圆熘熘的击在鼓面上,声音清脆悦耳,「这是我亲手做的,不是很好看,下次我一定做个更好看的。」 「真好看。」八月高兴不已,抓在手里,一直立在一边的周奉听着,就觉得抚了抚额头,闵望是太久没有和小世子接触了,否则,就会知道,以小世子的心智,是绝对不可能喜欢这个鼓的。 不过,不喜欢他也会喜欢,这是八月的套路。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闵望将八月抱起来,「我要去给夫人行礼,小世子可有空陪我一起去?」 八月眼角余光就撇了一眼周奉,见他暗暗松气的样子,心头一阵偷笑,暗道:「先生太小气了,等会儿我再来和你要扇子。」 「好啊。」八月高兴的道:「我陪闵叔叔一起去。」 闵望高兴不已,抱着八月进了内院,苏婉如正在暖阁的窗下绣花,大红的喜服上绣着一条飞天的龙,金线镶边,既奢华又喜庆,听到青柳回话,她放了针颔首道:「请他进来吧。」 闵望进门行了礼,苏婉如问了几句,就笑着道:「……晚上为你接风,你先去洗漱,好好休息。」又道:「事情不用急着做,一时半会儿又不会走。」 「是。」闵望应是,和苏婉如还有八月行了礼就退了下去,八月就拿着拨浪鼓给苏婉如,「娘,这个给妹妹留着,妹妹肯定喜欢。」 苏婉如失笑,道:「是闵叔叔送你的?」 八月点头,将鼓放在炕上,「娘,我去找先生玩儿了。」说着,又蹬蹬跑了出去。 「看来,不将扇子骗到手,这孩子是不罢手了。」苏婉如失笑,接着绣花,过了一会儿青柳领着周娴从外面进来,一进门周娴就高兴的道:「阿瑾,都说你有孕了,是真的吗,确定了没有。」 「确定了。」苏婉如笑着道:「这下,你做的那些小衣服,就能接着穿了。」 还有一箱子的小衣服屯着的,一次都没有穿过。 「这怎么行,要是这胎是女儿,那些颜色就太单调了些。」周娴在她身边坐下俩,笑着道:「我再裁点花布做新的。」 苏婉如拦不住她,就随便她去了,低着头走线她问道:「姑姑最近可好?」 「挺好的。」周娴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道:「姑姑请人去吕叔了。」 苏婉如停了下来,奇怪的道:「吕叔当时为什么走呢。」 「不清楚,」周娴回道:「我猜吧,可能是姑姑拒绝他了,所以他就走了。」 这种事说不好,苏婉如若有所思道:「如果姑姑想找他,那就多派点人暗中查访一下,只要人还在,总能找得到的。」 周娴应是,唏嘘道:「有吕叔在姑姑也有人照顾了。」 「只要情在,他一定还会回来的。」苏婉如希望每个人都能称心如意,想到这里她不由看向周娴,暗暗嘆了口气,梅予的心思,连她也猜不透。 城门口,韩江毅下马来,将缰绳交给随从,步行在街面上,燕京城没什么变化,因为从城门进来的建筑都和以前一样,就连挂着的旗番都没有变化。 可是他又觉得哪里不一样了,停下来,他立在街边,打量着过路的每一个行人,那些人或笑或骂各有不同,但是相同的是,他们的眼睛里,都透着喜乐和安稳。 开朝不过两个月,大周的影子已经被彻底抹去了吗? 韩江毅暗暗惊嘆,顺着人流往城内走,路过了女学,这里因为苏婉如身份的揭晓后,比以前更加的热闹。而他们收学生又不拘身份,所以越来越多的女子进来读书认字,每到散学的时间,女学的门口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真好啊。」韩江毅感嘆不已,他的随从牵着马过来,低声道:「主子,走过去还要一些脚程,要不您上马吧?」 韩江毅颔首,正要牵马要上去,忽然就听到一边卖糖葫芦的小贩喊住他,「公子,城内不可以骑马,您要是走不动了,可以去坐马车。」 「不能骑马吗?」韩江毅奇怪道:「所有人都不可以?」 小贩回道:「是,从昨天开始颁的禁令。除了紧急军令外,就算是圣上也不可以在城中骑马。」 原来是这样。 「那我步行吧。」韩江毅笑着牵着马,小贩又道:「你要是没有马车,可以去街边等,每隔一盏茶的时间,就会有拉人的马车过来,一路顺着长街到皇城根底下。还有一班车是去城隍庙。马车上都挂着牌子,您挑好了车付三个钱就好了。」 「还有这样的事。」韩江毅的常随惊奇不已,「这个钱收的有点低,餵马草料都不够吧。车夫愿意吗。」 一车也就拉五个人,跑一趟十几个钱,可不够马吃草料的。 「官府补贴。」小贩笑着道:「一辆车一个月补贴二两银子呢。」 小厮啧啧惊嘆,韩江毅含笑问道:「这个法子不错。是哪位大人想出来的?」 「是长公主想的,我们镇南王爷亲自督办的。」小贩笑着道:「我们长公主可厉害了聪明了。」 是她啊!韩江毅颔首,和小贩告辞,接着往城内去。 「子阳。」忽然有人在前面喊他,他听着心头一跳,眺目看去,就见朱珣从轿子里下来,老远挥手打着招唿,「韩子阳。」 是朱珣,韩江毅惊喜不已,快步过去,拱手行礼,「子阳拜见国公爷。」 「见外了啊。」朱珣拍了拍韩江的肩膀,「当初瘟疫,要不是你送药来,我们也不会这么顺利。你不要在我这儿自谦,咱们还是兄弟。」 韩江毅可不敢和朱珣称兄道弟,只道:「家国有难,百姓遭劫,我们出力是理所应当。」 「好一个理所应当。」朱珣搭着他的肩膀,道:「走,我陪你进宫觐见去。」 韩江毅求之不得,连连道谢,又问道:「国公爷何时成亲,不知韩某可有幸吃上一杯喜酒。」 「戈阁老定了时间,明年五月初八。」朱珣哈哈一笑,道:「二月初十,圣上大婚!」 原来如此,韩江毅应是,又奇怪的道:「阁老,是何职?」 「哦,你在路上肯定没听过。圣上办了内阁,一阁六位阁老,设首辅,共同处理宰相的事。其他的衙门倒是不变。」朱珣道。 这么说,中央集权换了核心了?由左右宰相变成了六位阁老。 分权了啊。 分权了也就不存在一家独大,六位阁老也能相互制衡。 真是好法子。 韩江毅暗暗震惊,和朱珣一边说着话,一边去了宫内,苏季见了他却并未留饭,让朱珣招待。 朱珣就请韩江毅住自己家去了,晚上问过沈湛的意思,就陪着韩江毅又去了镇南王府。
新生活5 「草民,叩见王爷!」韩江毅给沈湛行大礼,双膝便要跪地,他不是虚做态度,而是真的要跪的。 沈湛看了一眼朱珣。 「行了,」朱珣将韩江毅拉起来,「我八哥什么时候让你拜过,你也不要妄自菲薄,见人就拜的。」 韩江毅应是,冲着沈湛一拱手,道:「多谢王爷。」 「坐吧。」沈湛指了指椅子,请他落座,朱珣就拉着韩江毅坐下来,笑着道:「八哥,我让子阳住我家去了。家里人少,有他在热闹不少。」 这是小事,沈湛点了头,道:「那你要尽地主之谊。招待好子阳。」 朱珣笑呵呵的应是。 韩江毅含笑听着,态度也是不卑不亢。这一点是沈湛欣赏的,遇事不慌不悲,无论位高还是身贱,都是一样的态度。 「药才的事,多谢你。」沈湛道:「当时药不够,你几车药就是雪中送炭,沈某感激不尽。」 韩江毅起身拱了拱手,道:「王爷为天下百姓,以身涉险。草民只是送了一些药才,实在当不起这个谢字。」 「坐吧。」沈湛见他坐下来,喝了口茶,「今日去宫中,圣上如何说?」 江阴侯府的身份很特别,他们拥此爵位已歷经四朝,后宋仅此一家。可就是因为这样,才让苏季心中不舒服,当初韩江毅暗中帮大周,虽将粮食给的是沈湛救了他一命,可依旧不能改变,韩江毅亲大周,而远后宋的事实。 讽刺的是,最后削他爵位的的确是大周赵之昂,而他现在若想要恢復爵位,却又不得不靠后宋。 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苏季心里不舒坦,韩江毅何尝不尴尬,正因为尴尬,当初往山东送药的时候,他才没有去。 「圣上只问了路上可安全,一路过来百姓生活如何。」韩江毅回道:「草民都一一回了,圣上朝事繁忙,草民便告退了。」 苏季的态度很正常,也在沈湛的意料之中。他顿了顿,道:「正要过年了,今年你就留在正言这里过年吧,明年圣上大婚,五月又是正言成亲。你定心多住半年便是。」 「是。」韩江毅听懂了,沈湛这是要帮他的意思,「草民在京落脚,若王爷有事,尽管吩咐草民去办。」 沈湛摆了摆手,「有事我不会和你客气的。」 「那我们走了啊。」朱珣起身,笑着道:「八哥,明天我给子阳办接风宴,你若是有空和阿瑾一起来啊,人多热闹。」 沈湛哪捨得让苏婉如出门受累,「她身体不舒服,闻不得有腥味肯定是去不了的。」又道:「我也不去了,来日方才,等她好些了,我们再约时间吃酒。」 朱珣应是,和韩江毅一起出门走了。 沈湛在书房坐了坐,回了两封信就收拾好书房去了内院,苏婉如正揉着眼睛让青柳用布将绣架盖起来,他一瞧见就凝眉道:「这光线太暗了,你不该难为眼睛。」 「我闲着也是闲着啊。」苏婉如笑着道:「不过今天也没有一直做事,上午崔夫人和玉蝶来坐了一会儿。听说,韩子阳来了?」 沈湛扶着她坐下来,盯着她的肚子看了看,还是平平的没什么反应,但是他知道,他闺女就在里面。 这让他又紧张又期待。 「嗯。」沈湛是打算和苏婉如商量这件事的,有的话他不是不好和苏季讲,而是问过苏婉如后再去说,可能更好点。 在拿捏人心的事情上,苏婉如比他要老道精准很多。 「我的意思,恢復他的爵位。」沈湛道:「但圣上好像没有这个意思。此事,你怎么看。」 苏婉如喝茶的动作一顿,看着沈湛,「你是欣赏他,还是要报恩?」 「都有。」沈湛发现她的手很凉,给她轻轻揉着手。 苏婉如其实也不反对,但心情却和苏季是一样的,「先不急,二哥心里肯定有别的打算。如果二哥最后都不封赏他,你也不要去和二哥说。」 「不会。」沈湛心里有数,苏婉如就轻轻笑了起来,想到以前的事,「……说起来,我都没有找韩子阳算帐呢,她妹妹的事,我要记仇,就该把他全族都灭了。」 「那就灭了。」沈湛凝眉道:「我倒将此事忘了。」 苏婉如哈哈大笑,「一人做事一人当,韩正英都死了好几年了,我也就说说而已。」说着,她打了个哈欠,「我想睡觉了,你陪我睡会儿吧。」 「要吃饭了,你吃过再睡。」沈湛揽着她的肩膀,苏婉如嗯了一声,靠在他怀里,一眨眼的功夫就睡着了。 沈湛嘆气,搂着她好一会儿等她睡熟了,才将她抱床上躺着,又去外面吩咐青柳,「你去照顾八月。再让厨房留着饭菜,一会儿夫人醒了,肯定要吃。」 青柳应是而去,沈湛又去了一趟书房,将要处理的公文都搬回了房间里。 周娴坐在灯下做小衣服,白天没空,只有晚上做。地龙烧的热热的,她渴的连喝了几杯茶,一边霍掌事笑着道:「前几天刘掌事送来的茶你怎么不喝,说是清火消炎有效用。」 「我和大家分掉了,我手里的已经喝完了。」周娴笑着道:「明天再和刘掌事要一点。」 霍掌事点头,「随你吧,别叫人吃亏就行了。」 「他还吃亏啊。」周娴哼了一声,「当年阿瑾收她的绣坊时,他家东家破西墙倒的。现在你瞧瞧,宅子都住四进的了。亲戚朋友都知道他和公主一起合开的应锦,都来巴结他。」 「连他现在手上的茶叶都卖西北去了。」周娴不服气的道:「莫说占他一斤茶叶的便宜,就是拿个二十斤,他也的敲锣打鼓的送来。」 霍掌事莞尔,摇头道:「是,你可劲儿占他的便宜去。还有另外几个东家你也不能厚此薄彼了,都要占回来。」 「那是。他们都是走了狗屎运,碰上我们阿瑾了。」周娴昂着头道:「不然啊,该穷还得穷。」 霍掌事受不了她这个样子,敲了她的头,道:「行了,早点去睡吧。她还有七八个月才生,你来得及做。」 「嗯。我也真的好累,最近觉得眼睛特别容易累。」周娴站起来,伸了个腰,一边和霍掌事说着话,一边开门出去,冷风一吹顿时打了个哆嗦,她又缩了回去找了衣服披着裹着跑出来。 「好饿啊。」她站在院子里,砸了砸嘴,「要是有碗馄饨就好了。」说着,她冒着腰去了侧门,开门朝外面看了看,还不到宵禁时间,但街上的人已经没有几个。 天气冷,大家都愿意缩在家里。 「刘妈妈,我去堂子里吃馄饨去,你要不要,我回来时给你带一碗?」周娴和守门的刘妈妈说话。 刘妈妈摆着手,「姑姑去吧,奴婢守着门等你。」 「我最多半个时辰就回来。」周娴整理了衣服,蹦蹦跳跳的出了门,堂子里就和这边隔着两条街,新开了一家馄饨店特别好吃,老闆还会在汤里放虾皮,鲜美的很。最重要的,是他们家的辣子油,放半勺辣出一头汗,感觉五脏六腑都通气了。 「老闆。」周娴老熟人了,打着招唿,「来一个大碗,再放个鸡蛋,不要葱花。」 馄饨摊是挑着担的,里面烧炭,往桌边一方再支三张小桌子,一下子能坐得下十二个人,还有人端着碗站着吃,西里唿噜一碗吞了,丢了钱就走。 也有人拿烧饼泡着吃,混着辣油,香的很。 「今天人少啊。」周娴坐下来,老闆给他下了一碗,五十几岁的人熬着熬着就没什么精神,他靠在炉子边取暖,「今天太冷了,估计后半夜还要下雪。周姑姑吃完早点回去。」 周娴点头,西里唿噜的吃着,胃里暖洋洋的舒服。 「给钱。」周娴丢了十个钱,抄着手缩着肩膀往回走,老闆没说话,她走了几步就觉得有些奇怪,顿了顿停了下来回头去看,又喊了一声,「老闆。」 老闆靠在炉子边,眼睛阖着,没什么反应。 「老闆,天这么冷,你要是困了就回去睡觉啊。」周娴上前去,说了好几声老闆都没动,她想了想推了一下,就见老闆从凳子上滚了下来,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老闆。」周娴惊了一跳,「老闆你怎么了啊。」 老闆浑身硬邦邦的,跟铁棍似的,她抬头喊人来,「来人,快来人啊。」 一个女人大半夜的喊,大家一时判别不准。 就在这时,宵禁的梆子响了,四周就更加安静了,周娴又喊了几声,见没有人出来,就拖着老闆往医馆的方向去。 老闆虽年纪不小,可到底是个男人,周娴根本拖不动,走一会儿就歇一下。 「刘妈妈。」周娴拍了应锦的门,「你拿着名帖去请大夫来,馄饨摊子的老闆晕倒了。」 刘妈妈一出来,就看到地上躺着个老头子,她立刻点头往医馆跑去,周娴又跑回去拿了棉被出来,给老闆盖上。 前后一刻钟的样子,大夫来了。 「大夫,你快来看,他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倒地上去了。」周娴头也不抬,和来的大夫道。 大夫没有说话,搭了老闆的脉。 「吓了我一跳。您看看什么病,我也好去喊他家里人来。」周娴说着微顿,一侧目,就看到一张清俊儒雅的侧脸,她顿时露出不可置信的样子,「梅……妹夫?」 「你怎么还出夜诊的?」梅予现在的身份,怎么可能还在普通医馆出夜诊。 梅予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脸和鼻子冻的红红的,手因为太冷十指不自然的曲着,显然在这里待了有些时间了。 「正巧碰到了,便来看看。」梅予道:「老闆有些旧疾,加上疲累睡不足,就晕睡过去了。先将人送回去,我开了方子让他吃七天就好了。」 「那就好。」周娴松了口气,「好好的就倒了。」 梅予打量着她,问道:「怎么碰上的,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题外话------ 周一更!大家周末愉快。
新生活6 周娴有些不好意思,她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出来吃东西。 可不说梅予也能猜得到。她顿了顿就如实道:「刚做完活,出来走走。」 梅予眼里划过笑意,没有再问下去,扬了扬眉梢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他家在哪里,将他送回去?」 「只能如此了。」天气太冷了,总不能将人就放在门口,可抬去绣坊也不合适,「我去喊胡妈套车去。」 她说着要走,梅予摇了摇头,道:「这时候大家都睡了,你再喊人起来,也太难为别人了。」他问道:「他家又多远?」 「不远。」周娴抬手一指后面的巷子,「穿两条短胡同就是了。」 梅予就没有再说,招唿了周娴,「你把他放我背上。」说着蹲了下来。 「这……这行吗,你背不动的。」这么瘦,风一吹就倒。 梅予停下来,很认真的看了一眼周娴,眼睛里好像有惊讶,有郁闷,还有不爽……证明似的,他将馄饨老闆提起来,往后背一放。 稳稳噹噹的走了。 「你不去?」梅予回头看着周娴,一脸的云淡风轻。 周娴目瞪口呆,吃惊的看着他,「你……你……」她没想梅予这么幼稚,居然为了一句话还能赌气。 她的吃惊让梅予很满意,微微颔首,他迈步超前,每一步都很扎实。 「梅大夫,」周娴想起苏婉如曾经和她说的话。夸奖和赞扬和人际交往的通行证,想了想周娴道:「你真厉害,好棒!」 梅予含笑,如沐春风的看了她一眼,问道:「最近可好,绣馆里还很忙?」 「是啊。特别的忙。」周娴无奈的道:「以前阿瑾在的时候,你看她虽不亲自做绣活了,可做的事比绣活复杂难多了。现在她不在这里了,这事就落在我头上了,我每天焦头烂额的,力不从心。」 「你也很好,」梅予含笑道:「不用妄自菲薄。」 周娴心里咦了一声,有些吃惊的看了一眼梅予,可转念又想起来,梅予素来如此啊,不管和谁相处,他都是让人舒服的。 「你呢,听说你还要在宫里当值?」周娴问道,「是不是也特别的忙?」 梅予摇头,「宫里只有圣上一个人。圣上身体很好,用不着我。」又道:「我反倒成天在太医所里给人看病,不然我就成闲人了。」 「怎么会,你怎么会成为闲人。」周娴哈哈笑着,「你不知道多少人想要你看一眼呢,千金都求不到。」 梅予很惊讶的样子,「千金都求不到?可我并未得过千金啊。」他唏嘘不已,「如此说来,我该传出点消息出去,日进斗金也不是做不到。」 周娴不觉得他是开玩笑,闻言点着头,道:「不要多,一天看三个人,一次诊金收一百两黄金。」 「好。」梅予背着馄饨老闆轻松的很,走的比周娴都快,「那你闲暇便来帮我收诊金吧,我给你红利。」 周娴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梅予是在和她说笑,顿时半嗔半怒的道:「我可贵的,你让我去收钱,那你得分我一半才行。」说完,自己愣住了,想起来她在和梅予说话,而不是寻常的朋友。 梅予清高,就算是苏婉如和他聊天,也鲜少会和他开玩笑。 「那个……」周娴特别的尴尬,「……」 梅予也怔了一下,奇怪的看了一眼周娴。以前这小姑娘和他相处,每每都是装作温婉的样子,他一开始瞧着有些不习惯,今天听她这嬉笑怒骂的样子,反倒有一份趣味。 很有意思。 「那就这么定了。」梅予颔首,一副认真诚恳的样子,「诊金分你一半。」 周娴更加尴尬了,摆着手道:「不、不是的,我是和你开玩笑。」 她话落,两个人沉默下来,馄饨老闆的家到了,都是邻里,周娴又是这一代的名人,敲了门老闆的儿媳开了门,就认了出来,「是周姑姑,您这么晚来,可是有事?」 很惊喜敬重的样子。 「你公爹晕倒了,我们将他送回来了。」周娴认识她,姓刘,十月份刚了个儿子。周娴指了指梅予以及他身上背着的老闆,「你快让你相公过来,把人接回去。」 刘氏看向梅予,愣了一下,没想到站在后面的男人长的这么清俊,随即又看到了自家公爹,顿时没够簇了簇,道:「怎么会晕的。」 说着让开了门,咕哝了一句,「真是没用。」又冲着院子里喊,「吴二,你快点出来。」 「嚷什么。」一个年轻的男人,披着衣服从房里出来的,打着哈欠,「大半夜不睡觉,你嚷个什么劲儿。老子天亮还有事呢。」 刘氏指了指梅予背上的人,「你自己看吧。」 梅予还背着人站在门口,见状面色也沉了沉,他倒是无所谓,只是这对夫妻,见到家里长辈生病了,居然这么慢悠悠的。 而且,这寒冬腊月里,他们在家里睡觉,却让老人家出去摆摊子。 梅予很瞧不起,一刻都不想留在这里。 「好好的怎么晕了,你们什么人。」吴二打量着梅予,「我爹怎么晕的,是不是你们打的?」 周娴顿时怒了,她好心将人送回来,还麻烦了梅予背着人走了这么远的路,对方不感谢也就罢了,居然说这种话,「你会不会说人话,什么叫我们打的。我们路过看他晕倒了,好心将人送回来,你居然开口就说这样的话,太噁心人了。」 「不是你打的,他怎么会晕倒。」吴二又道:「更何况,你们有这么好心,大半夜将人呢送回来,这都宵禁了,你们骗鬼呢。」 他说着话,刘氏站在一边看着,也没有解释周娴的身份。 「行。」周娴指着吴二,「我今晚是瞎了眼做烂事,你把你爹接回去,我们还不管了。」 她说着,去扶梅予背上的馄饨老闆,梅予也将人放了下来。老闆还是晕睡着,人根本站不住,可吴二不但不来接,反而往后跳远了一步,道:「我告诉你们,我爹一个晚上能给我挣两百个钱,你们耽误了他一个晚上的生意不说,还将人弄的半死不活的。我给你们两条路,一条赔十两银子,否则,我就喊兵马司的人来,让他们带你去官府。」 「无耻!」周娴气的不得了,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儿女,「不孝,无耻,还有脸喊兵马司的人。你要是有脸,你就立刻去喊。」 她觉得是她连累了梅予,他高高在上的人,居然被她拖累到这个穷巷子里,受无赖的窝囊气。 「对不起啊。」周娴和梅予道:「都是我多管闲事。」 梅予冲着她笑了笑,不在意的道:「不必,这样的事若是遇到还是要管的。」又看着吴二说话,「毕竟这种败类,还是少数。」 「谁是败类,你才是败类。」吴二见梅予身上穿的衣服,料子都是极好的,定然家底不差,就更加想要坑他一笔,「我警告你们,立刻赔钱,否则我叫你们出不了这个胡同。」 他说着,手指往嘴唇上一放,哨声弟弟响起来,他得意的和梅予道:「一会儿我的兄弟就到,你们要是识相就立刻赔钱,否则,我叫你们有来无回。」 这不告官了,打算来硬的。 「放你娘的屁!」周娴气的脑袋嗡嗡的响,她上去,照着吴二的腿就踢了一脚,「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说,就刚在这里和我耀武扬威,你信不信,我明天就让你在京城待不下去。」 吴二腿生疼,正要发火,一边里刘氏拦住了他,低声说了几句。 「呸!」吴二冷笑着,一脸的不屑,「莫说你只是公主的朋友,就算是公主来了,你也得把钱给我赔了。」 周娴气的直抖,真想将吴老爹丢地上走了。 可对方是人,还是个畜生的爹,她怕她走了,吴二会将他爹关在门外,根本不管死活。 「滚开。」周娴道:「先送你爹进去,等会儿再说别的事。他睡着的,一会儿会着凉的。」 吴二拦在门口,不给他们进去。 就在这时,后面踢踢踏踏来了一串的脚步声,就听到有人喊道:「老二,大半夜的怎么了,是有娘们还是有酒……」 「大哥。来两个待宰的,先把人弄个进来,搜个身。」吴二道:「他们把我爹弄伤了,搜了钱,就把人送衙门去。」 被喊大哥的人打量了一下梅予,高是高,可气质文弱一看就是书生,另外一个小丫头……可以忽略,他带着三个兄弟,上去就推梅予,「进去说话。」 梅予目光扫过对方碰过他的地方,他手里还扶着吴老爹,沉了脸色,冷声道:「滚!」 「嘿!居然跟我横起来了。」对方大喝一声,道:「给我上,弄死他算我的。」 梅予将吴老爹交给周娴,他身体一避,躲开一拳,眨眼功夫五个人对打他一个。 周娴气的不行,将吴老爹放在地上,从门边拿了大的竹篾扫把,冲着对方就噼头盖脸的打,「打死你们这些畜生!」 「周姑娘,你避在一边,免得伤着你了。」梅予是有武功的,只是和沈湛苏季比,就显得有点若,但打这些人还不在话下。 五个人吃了亏,发现梅予不是好对付的,顿时又是此起彼伏的打口哨。 不一会儿功夫,从黑漆漆的巷子里,跑出来十几个人。 「京城居然藏纳了这样一群人。」梅予扫过几个人,人太多了,他没事但怕周娴会吃亏,就打开了人群,拉着周娴就走,「走!」 周娴的手被他握住,不等她反应过来,就被梅予拖着跑了好几步。 两个人穿梭在巷子里,身后跟着十几个拿着棍棒的人追着。 周娴气喘吁吁,抓着梅予的手,喊道:「我……我们往外面跑,外面有人巡逻。」 「嗯。」梅予看了她一眼,她头髮乱了,满头的喊,脸颊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跑的,红扑扑的,很有意思,「你不害怕?」 周娴摇着头,「不怕。这种你要是怕了,他就更来劲儿了。」 「你说的没错。」梅予道:「不知道吴老爹有没有被扶进去。」 这个天,冻一夜肯定会出人命的。 「等会儿我们回去看看。」周娴不后悔今晚的事,只是觉得对梅予有点愧疚,「对不起啊。」 梅予失笑,带着她上了正街,迎面就碰到了一队巡逻的兵马司,领头的则是朱瑜,一见到梅予和周娴,他惊了一跳,上来问道:「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话落,他就看到了巷子的暗处站着十几个人,他认识这些人,都不是正经人。 「都抓了。」梅予指了指那些人,「好好审。」 朱瑜立刻应是,带着兄弟们就进了巷子,一边走一边喊,「吴二你给我站好了。就算逃也是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 「都站着不要动。」朱瑜喝道。 那些人都是油的很,逃了三四个,留了一多半在远处。吴二拱手,道:「朱爷,您要给小人做主啊。」他将吴老爹的事添油加醋的一说,道:「这两个人就是害死我爹的人,一定要将他们绳之于法。」 梅予和周娴也跟着走了回来,周娴一听顿时大怒,「你就是个不识好歹的畜生。朱大人,这样的人不忠不孝不义,不关他个三五年,都对不起他爹养他这么大。」 「好。」朱瑜当然应是,让自己人将吴二捆了起来,吴二跳起来,骂道:「朱爷,你怎么能这样。我说的话不行,她说的话就行了。」 朱瑜白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我不听他的,难道还要听你的?」又道:「我可告诉你,周姑姑是公主的好友。梅大夫在宫里说话,连圣上都要给他七分面,你说说看,你算个什么东西。」 吴二顿时愣住,他没有想到,对面这个清俊的青年,居然是鼎鼎大名的梅子青。 「畜生。」周娴出了一口恶气,目送朱瑜将人带走,转头和梅予道:「要不……你先回去,我去看看吴老爹?」 梅予打量着她,柔声道:「索性无事,我和你一起。」 ------题外话------ 周四更新!那天我会多更点。想想还有大婚没写,还有生孩子没写。感觉很紧张啊。哈哈哈哈!
我们的爱情(一更) 「你给我滚开。」周娴眯眼看着刘氏,她最瞧不起这种人了,自己有手有脚却过的跟个废人一样,还指使老人出去做事,「不然我看你一次打你一次。」 刘氏朝她们身后看了看,见自家男人没有追回来,就知道出事了。 她顿时笑着道:「周姑姑,您消消气,刚才真的是误会啊。」她说着,一副打算去扶吴老爹的样子。 「滚。听到没有。」周娴恨不得扇她一巴掌,她们离开这里再回来,少说一刻钟,刘氏一直在屋里的炉子边烘手取暖,而吴老爹还躺在门口的地上。 手脚冰凉,脸色发紫。 现在来做样子,给谁看呢。 「您看……这……我正等我家男人回来。我一个人也搬不动他啊。」刘氏虚虚的动了动,尴尬不已,朝梅予看了一眼,这个男人气质很温润,一看就是好脾气的样子。 梅予根本没有看她,帮着周娴将吴老爹扶起来,柔声道:「我来就好了。」 他说着,将人半抱着起来,往院子里去,刘氏忙指着正院边上的耳房道:「那边,他的房间在那边。」 是一间极小的屋子,朝北背阳,门一推开一股冷气扑面而来。 这哪是人住的,就是养头牲口,还得在里面烧个炉子。 周娴没说话,和梅予将人放在床上,盖上不厚的被子,一回头刘氏正站在门口,搓着手道:「……那个,周姑姑,我男人他……」 「提个炉子来。」周娴看着她,语气不善。 刘氏噎了一下,嘴里咕哝着去提了个炉子放在床边上,怨恨的朝吴老爹看了一眼。 老不死的,怎么没有冻死。 「你男人被兵马司你抓走了,没有三五年他出不来。」周娴看着刘氏,冷笑着道:「就他这样作奸犯科,不孝不义的,关三五年已经是厚待他了。」 「你……」刘氏楞了一下,顿时干嚎了起来,「是你,是你让兵马司的人抓的?你怎么这么心狠,没有他我们孤儿寡母怎么过啊。」 周娴蹙眉,没有说话。 「我要去告你们。」刘氏哭着一屁股坐在地上,「你们有权有势,就会欺负我们老百姓。你这是要逼死我们啊。」 周娴啐了她一口,怒道:「你少在这里哭丧。他作过什么恶事,你心里很清楚。他坐牢你哭,你怎么不想想被他祸害的人家呢。」又道:「从今天开始,再让我瞧见你虐待吴老爹,我将你也关牢里去。」 「牢房是你家开的啊。」刘氏怒道:「你凭什么,我又没有做错事。」 周娴冷笑,「你刚刚不是说了吗,我们有权有势的人,就喜欢欺负老百姓。我今天就欺负你了,怎么着。」 刘氏目瞪口呆。 不但他,梅予也是惊讶不已,打量着周娴。这小丫头嚣张起来,还真是能气死人。 「我……我不过了。」刘氏说着,一骨碌爬起来,掉头就出了门,「没男人我还过什么,我不过了。」 过一会儿,就看到她提着个包袱,骂骂咧咧的走了。 连刚满月的儿子都不要了。 「我……」周娴眼角跳了跳,想到了那个孩子,不由看向梅予,「我是不是有点多管闲事了?」 毕竟孩子还小,把刘氏气走了,往后吴老爹和那么点的孩子,怎么过?! 「没事,」梅予摸了摸她的头,下意识的。摸完了自己想到了什么,便收回了手,「稍后等他醒了,给他留点银子,助他度日。」 周娴想想也对,以后每个月她给吴老爹送点东西来,养个毛头孩子不成问题。 吴老爹还昏睡的,周娴想了想去了正屋,过了一会儿将熟睡的孩子用棉被裹着抱了出去,孩子还在睡,瘦瘦的但是很可爱,她递给梅予看,「你看他的嘴巴,睡着了还嗦着呢,是不是饿了?」 「孩子都这样。」梅予也探头过来看着,不管容貌怎么样,小孩子都是可爱的,「有时候还会咕哝。」 周娴想到了八月,「是哦,八月那时候也是这样的,一边睡觉一边咂嘴。我还偷偷将筷子放他嘴上了,他也不知道什么东西,就嗦了半天。」 说着话,孩子哇的一声哭了,小脑袋在被子四处的摇着,一副嗅着奶气找奶吃的样子。 「怎么办怎么办。」周娴紧张不已,「这是饿了吧。饿了怎么办。」 梅予失笑,道:「现在也没什么可吃的,给他餵点水吧。」 「餵水还是会饿的。」周娴凝眉道:「他是要吃奶。」 梅予无奈的道:「半夜醒来哪有多饿,不过是养的娇了,睡一半找母亲罢了。」 「这样啊。」周娴佩服的看着梅予,「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要不是认识你,我还以为你已经有过孩子了呢。」 梅予一怔,有些尴尬。 周娴恨不得打自己的嘴,她怎么高兴起来,就胡言乱语了。 「我……我的意思吧……我的意思是指……」她想了半天,这个玩笑怎么圆下去,「我的意思是,将来你有孩子了,你夫人肯定很幸福,因为你什么都懂嘛。」 「呵呵……」场面十分尴尬,周娴很感谢手里的婴孩啼哭,不然她要找个地洞钻进去。 梅予失笑,「我在你眼中,是开不得玩笑的人?」 「啊?」周娴没明白他的意思,摇着头,「不是啊……就是……我有点交浅言深了。」 梅予凝眉,说不清楚,只觉得有点不舒服。 什么叫交浅言深,说起来他们也认识好些年了,彼此虽不算好友,可也是朋友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娴见他面色有些变化,又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她和他在一起,说每一句话都会斟酌后再开口。因为在她看来,他们之间,无论是学识还是见识,都有着极大的差距。 她想要装作有点学问的样子,装作是个稳重有内涵的人。 可是一直装也是很累的,所以,后来他们不常来往的时候,她也暗自松了口气。就好像,解开了身上的枷锁,将一个十分期许的愿望丢在身后。 「算了。我不解释了。」周娴放弃了,她就是这样的人,只认识几个字,最能拿得出手的本事,就是绣活。她也不聪明,不漂亮,不贤惠,她一无是处。 反正梅予也不可能看得上她。她何必为难自己,装作一副大家闺秀有学识的样子。 梅予面色转好,微微一笑。 「二位。」就在这时,床上的吴老爹醒了过来,打眼看到了周娴正抱着他孙子在他房里,楞了一下,「二位,我这是……」 周娴就将情况大概说了一遍,连他儿子的事也没有瞒着,「吴老爹,事情就是这样了,他娘也走了。」 「真是作孽啊。」吴老爹坐起来,他年纪也不过四五十的样子,可因为劳累显得苍老,「多谢周姑姑救命之恩,老朽无以为报。」 周娴将孩子递给坐起来的吴老爹,「您不用怕,往后这孩子我帮着您一起养,每个月给您送二两银子来,一直到他十五岁。」 「这使不得。」吴老爹摇着头,「没有那孽子,我带着孙子卖馄饨,家用就足够了。」 吴二赌钱,家里多少钱都给他败完了。 「您收着吧,把孙子养大成人,不要像吴二那样,您老了也就有保障了。」周娴说着,从怀里摸荷包,摸了两次,发现她出来的时候,就随手抓了几个铜板,吃完馄饨就没有钱了。 「那个……」她尴尬的道:「我明天给您送钱来。」 吴老爹摆着手说不要,周娴满脸通红的呆不住了,正要走,面前递来一个荷包,梅予温润无波的道:「我这里有。」 「哦哦。」周娴抓了荷包就倒了一个金锞子出来,这里可不止二两银子,她塞给吴老爹,「您收好了,千万别掉了。我们走了。」 说着,掉头就走,走了几步发现梅予没跟来,她一回头扯着梅予就出来,边走边道:「你还留着做什么,话说完了。下个月我会再来的。」 梅予神色轻快的听着她絮叨,又看着她落在自己手腕的手指,纤细修长葱段一般。似乎绣娘的手都很好看。 「下个月喊我一起来。」梅予道。 周娴松了手,再不敢接话。 「怎么了?」梅予失笑,明知道她为什么尴尬,却有种偏想逗逗她的想法,「脸这么红,是不是生病了。」 周娴啊了一声,摆着手,「没有没有,我好的很。」话落又道:「我走了,你……你回家歇着去吧。」 「我送你。这一路不安全。」梅予和她并肩走着,忽然,他开口道:「过几日我要去一趟山东,看看早些时候得瘟疫的那些人情况。」 周娴佩服不已,「你一个人去吗,现在天寒地冻的,坐马车要好点。」她向来佩服聪明能干的人,不由双眼发亮,神色真诚,「可有要绣坊帮忙的地方。如果有你尽管开口。」 梅予又发现,其实周娴的性格很爽利。 「我想想。」他颔首道:「若是有,定然回来麻烦你。」 周娴咧嘴笑了,牙齿白白的,她拍着胸脯,咚咚响,「尽管说。我做事保你满意。」又道:「在做事上,阿瑾都比不过我。她啊,就脑子好用,手脚可不如我麻利。」 「她以前的衣服都是我给她洗的。每到冬天她偷懒不想下冷水,就过来讨好我。姐姐长姐姐短,我就知道她是懒筋抽了,想指使我干活了。」 「不过,谁让她脑子好用呢,长的又好看。对着那张好看的脸,还跟你撒娇。我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每回都给她得逞了。」周娴说着,想起以前和苏婉如相处的画面来,只觉得回忆里都是姐妹情深,满满的甜。一点没有当初她被苏婉如欺负时的咬牙切齿。 「她是这样的。」梅予深有同感。 周娴得到了回应,就接着聊他们彼此共同的好友,「有会她打井水,人都差点栽井里去了,把我吓的。以后都不敢让她打水了,后来才知道,这丫头就是故意做给我看的,想让我心疼她,帮她做事,你说她坏不坏。」 梅予点头,笑着道:「她一直都是这样的。」 「是吧,她小时候也这样吗?」周娴问道。 梅予想了想,回忆以前在平江府时儿时的记忆,「……有一次,她约莫三五岁的时候,不想去学堂读书,因为夫子严厉,老是让她抄书。她就回嘴,说抄书最没用了,夫子气了就罚她抄三遍。」 「她就抱着书,一边走一边垮着脸回去。正好碰见我和大殿下回来,她也说话将手给大殿下看。大殿下心疼的不得了,当即为她出头去找先生理论了。」 「最后呢。」周娴听的津津有味。 梅予顿了顿,接着道:「结果就是,大殿下被罚面壁,先生收回了抄书的事。」 「她一点事没有?」周娴问道。 梅予点了点头,「也不算。事后她亲自给大殿下做了点心。大殿下逢人就说公主好,公主乖巧,越发的护着她。」 周娴哈哈大笑,抓着梅予的袖子,道:「这不就是八月吗。八月就是这样的。」 「所以,她一直说八月像圣上。其实是像她的。」梅予看了一眼周娴的手,正揪着他的袖子,「不过,她也有她对人好的方式。」 周娴豪无所觉,笑的肚子疼,「那我就放心了,她也不是欺负我一个人,」又看着梅予,「她欺负过你吗。」 「让我做饭,算不算?」梅予想起打仗的那几个月,苏婉如很真诚的夸奖他做饭好吃,八月和卢成也跟着夸,伺候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他在做饭。 要知道,他以前一个人的时候,也是鲜少进厨房的。 「算啊。」周娴笑的不行,「我明天找她去,要出这口恶气。」 梅予颔首,「嗯,替我将气一气出了。」 两个人走着,不知不觉到了绣坊门口,周娴停下来,笑着道:「多谢你,今晚给你添麻烦了。」又道:「你早些回去吧。」 「嗯。」梅予颔首,目送她进门,他才负手一个人慢悠悠的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只觉得身心莫名的轻松。 第二日一早,周娴吃过早饭就去找苏婉如! ------题外话------ 今晚后面还有两更!
我们的爱情(二更) 「所以呢。」苏婉如抬头看周娴一眼,又低头接着绣花,「你昨晚和梅子青相处了半夜?」 周娴楞了一下,「我和你说那么多,那么惊险的事,你就听到这个了?」 「嗯。你说的事都处理好了,有结果了。我要是再议论,也没什么实质性的意义啊。」苏婉如飞针走线,「所以我觉得,讨论这件事,更有话题性。」 「这件事有什么话题性,」周娴败下阵来,嘟着嘴坐在苏婉如旁边给她分线,「梅大夫做了善举,好人好事呗。」 苏婉如抬头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说话。 「你看我干什么,毛骨悚然的。」周娴朝后退了退,一副戒备的样子,「你又打什么坏主意。」 苏婉如放了针,拇指食指一捏,口中念念有词,周娴看的目瞪口呆,「你……你干什么,成半仙了?」 「我掐指一算,你和梅大夫尘缘又续上了。」苏婉如睁开眼拍了拍周娴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小姑娘,你可以再努力一把,梅大夫,很可能就是你的了。」 周娴被她说的一愣一愣的,好半天反应过来,呸了一口,笑骂道:「我已经努力过了,我可没脸再努力了。再说,我现在看清楚了,我喜欢他啊,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配不上他。」 「你癞蛤蟆?」苏婉如打量着她,「我瞧着你唇红齿白,面若桃花,双眸宛若秋水,美的和我不分上下。怎么会是癞蛤蟆?」又道:「癞蛤蟆要是有你这么好看,世人都会争先恐后的做癞蛤蟆了。」 「你夸我?」周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从来没有跨过我。」 苏婉如扬眉,「顺便夸我自己。」 「我不和你说了。」周娴气的胸口疼,「我走了,不和你这个癞蛤蟆说话了。」 苏婉如冲着她道:「哌哌!」 「哈哈。」周娴哈哈大笑,蹲在地上半天起不来,指着苏婉如上气不接的道:「你……你不要脸。」 苏婉如白了她一眼,「我的脸这么好看,我要是不要,我家夫君也不会同意的。」 「哈哈。」周娴笑着倒在炕上,眼睛看着屋樑上的承尘,渐渐的梅予的样子浮现在眼前,特别的清晰,正冲着她微笑,她慌忙摇头驱走邪念,拍了拍自己的脸,「不能想,不能想。」 「在强迫自己不要淫邪?」苏婉如的脸贴过来,打量着周娴的脸,「小姑娘,你方才在意会梅大夫?」 周娴的脸腾的一下红了,捏住苏婉如的脸,「我就淫邪了怎么着。我二十多岁的未嫁大姑娘,我怎么不能思春淫邪。」 「能,能!」苏婉如噗嗤一笑,「尽管想梅大夫……下次吧,我让沈湛请梅大夫去泡温泉,到时候你偷偷躲着瞧几眼……」 「思春时更有画面感。」苏婉如道。 周娴哈哈大笑,也不羞恼,「你说的啊,要是做不到,我就咬你。」 「放心,我说到办到。」又低声道:「不过,只能看梅大夫,不准看我家夫君!」 周娴哈哈大笑,满脸通红的啐了一口,「不正经。也不知道你这身份高贵的公主,哪里学来的乱七八糟的想法。」 「你应该感谢我不够古板,有这些乱叫七八糟的想法。」苏婉如笑着道:「不然,你得多苦闷压抑。」 周娴轻笑,正要说话,忽然就听到青柳在外面说话,「咦,梅大夫您还没进去吗,我们夫人在里面啊。」 「嗯。这就进去。」梅予的声音,透着一股说不清的……扭曲。 苏婉如愣住朝周娴看去,周娴的脸更扭曲,嘴角抖着,指着门小声道:「……他在门口?什么时候来的?听到了多少?」 「我哪知道。」苏婉如也不知道,她也不是沈湛听力好,「估计不会很久吧。」 思春,淫邪,还有泡温泉…… 周娴想一头撞死在炕沿上。 「梅子青,」苏婉如掀了帘子,果然就看到梅予站在台阶下,正欲上来,她笑着道:「你是来给我号脉的?」 梅予颔首,神色已恢復如常,「我过几天要出门一趟,走前来看看你的情况。」 「那你进来坐。周娴也在呢。」苏婉如迎梅予进来,周娴站在炕边,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尴尬的冲着梅予笑了笑,「你来了啊,好巧哦。」 「嗯。好巧。」看着周娴窘迫的样子,梅予撇过头去,眼里划过笑意,咳嗽了两声才让自己平復下来,「公主,您坐吧,我给你扶脉。」 苏婉如朝周娴挤眉弄眼的,让她不要露马脚,自己则在炕上坐下来。 梅予坐在对面,给她扶脉。 周娴红着脸坐床边,埋头分线。一根线不知不觉被她分的乱七八糟,失了水准。 梅予收了手,余光扫了一眼周娴,再开口道:「都很稳定,不过不要久坐,多出去走动。」 「好。」这几天她为了苏季的喜服一直在赶工,确实一直坐着不常动。 梅予见没什么,就起身告辞,「你们聊,我回去了。」 「那你注意安全,过年前记得回来。」苏婉如叮嘱道:「别一个人在外面过年,太冷清了。」 梅予点头,「年前肯定回来。」说着,就掀了帘子走了。 「青柳。」苏婉如一见他走了,就喊青柳进来,问道:「梅大夫什么时候来的?」 青柳想了想,道:「奴婢在门口碰见他的,本来要进来通禀,他见我手里拿着衣服正忙着,就说不用了,他在门口喊一声就行。奴婢一向您在做事,就应了走了。」 「把衣服送去洗,再回来,估计有一盏茶的时间吧。」青柳道。 那就是什么们都听到了,苏婉如朝周娴看去,周娴垂着头坐着也不说话。 「你去忙吧。」苏婉如让青柳出去,自己走到周娴身边,笑着道:「怕什么,听到就听到吧。我们姐妹间说话,他听了是他害羞才对。」 周娴咳嗽了一声,想了想,道:「也对,反正我就是这样的人,也不稀奇他对我有什么好印象。」 「这就对了。」苏婉如轻笑。 这边,梅予离了内院,刚出如意门,沈湛正从外面进来,两人碰见,沈湛问道:「婉婉怎么样,脉象如何。」 「没事。就是记得让她多走动,不要一直坐着。」梅予交代道。 沈湛记着,又叮嘱他去山东的事,梅予应了要告辞,走了几步忽然回头,道:「……王爷……」 「嗯。」沈湛回头看他。 梅予凝眉,道:「明天可有空,去城郊泡温泉?」 「行啊。不过婉婉能泡吗?」沈湛道。 梅予颔首,「略泡一泡不碍事。」又道:「要是去的话,我就遣人去打点一下。」 「可以,那就明天一早我们在城门口碰面。」沈湛也想带媳妇儿子出去走走,一直窝在家里,八月也觉得没劲。 「好。」梅予颔首,脚步轻松的出了门。 沈湛也回了正院,见周娴也在,就开口道:「明天去泡温泉,你让青柳收拾一下。」又和周娴道:「你问问霍掌事,若是有空就一起去。」 「朱珣和朱音也问一声。」这一句是和苏婉如说的。 苏婉如一怔,问道:「怎么突然要去泡温泉了?」她一脸的狐疑,和愣怔中的周娴对视一眼。 「梅子青说的。」沈湛道:「怎么了,是不是不想去,要是不想去我就回了他。」 苏婉如摆着手,忍着笑,道:「去,当然要去。」说着,实在忍不住,抱着周娴哈哈笑了起来。 周娴满脸通红,站了起来,「我……我不去,我……我回家了。」 「别走。」苏婉如道:「你不去我一个人多没意思。音音都不和我说话的。」 周娴瞪她,苏婉如笑。 沈湛看的莫名其妙,隐约猜到里面有什么内情。 「有机会。」苏婉如低声和周娴道:「他提出来的,你怕什么羞。我可告诉你,脸皮薄了可就没有相公了。梅子青这么优秀,不知道多少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盯着呢。」 「竞争激烈啊。」苏婉如道:「该出手时就出手。」 周娴被她说的发懵,迷迷瞪瞪的道:「去?」 「必须去,有我在呢,怕什么。」苏婉如掩面笑着道:「更何况,还有八月插科打诨。」 周娴早就熄灭的希望,隐隐的又升了起来,她咬牙道:「对!大不了再被拒绝一次。脑袋掉了碗口大的疤,大不了以后不见他了。」 「好样的。」苏婉如鼓励她,「他要是不上路子,以后我帮你找个比他更好的。」 周娴忍着笑,点头道:「又好看又高大还威勐的。」 「这是我家沈湛啊。」苏婉如睨着她,哼了哼,周娴噗嗤一下,拱手道:「公主殿下,王爷这样的我是不敢肖想,您留着,留着吧。」 说着,一熘烟的往门口跑,「王爷,公主我先先告辞了,明儿一早我再过来。」 说着,人就走了。 「怎么了,嘀嘀咕咕的,说的这么神秘。」沈湛拉着苏婉如坐下来,摸着她的肚子,苏婉如不好将她和周娴说的话告诉沈湛,便简明扼要的道:「女人之间的秘密!」 「故弄玄虚。」沈湛将茶递给她,「还不是她和梅子青的那点事。」 苏婉如惊奇的不得了,将茶盅放下来捧着沈湛的脸,「我夫君怎么这么聪明呢。」 「嗯。」沈湛得意,探着脸过来给她,「这样赞美不够,来点实质性的。」 苏婉如哈哈大笑,亲了他一下,又亲了一下,「买一赠一。」
我们的爱情(三更) 第二日一早,一行人四五辆马车去了梅子青在郊外的别院。这还不是他买的,而是苏季登基后赠给他的。 他今日也是头一回去,只知道里面有两个温泉池子,等到了地方才知道,温泉池子特别的大,四周草木葱茏,很有些意思。 「这是赵治庭的别院?」苏婉如在里面转了一圈,梅予回道:「应该是。」 周娴跟在苏婉如身后,朱音则四处走着看着,朱珣亟不可待的想要去泡温泉,「……当年这里我来过一回,梅子青,这回你可得了一个宝贝。圣上把这里给你,都没有问问我们要不要,偏心啊。」 「你想来就来,是我的便是大家的。」梅予笑着,推开了正院书房的门,里面一排排的书架,放了很多书,特别有读书的人气息。 朱珣抽了一本出来,「这书都是新的,我敢打赌他没有看过。」 「这本我也有。」朱音抽一本书出来翻了几页,随即咦了一声,「这本似是手稿,和我的不一样。」 她说着,就在旁边的贵妃榻上坐下来,沉迷进书里了。 大家见惯不怪,也不说她。 「姨姨。」八月抱着周娴的腿,让她抱着,「我要去泡温泉。」 周娴今天还是不自在,闻言就笑着道:「等我们都收拾好了,就去。」 「我现在就想去啊。我能和你们一起吗。」八月低声道:「我要和姨姨,姑姑,还有娘在一起。」 周娴笑着点头,和苏婉如道:「八月急着要去,不然我们先收拾衣服过去吧。」 「也好。」苏婉如颔首,转头问朱音,「等会儿回来再看,先去泡吧。」 朱音摆手,「我晚点再去,你们先去吧。」就又不说话。 苏婉如就和周娴抱着八月走了,苏婉如不能泡,就只剩下周娴和八月在池子玩,不一会儿两个人一头一脸的水,笑声传的老远。 苏婉如坐在边上吃苹果,看着两个人闹腾,又抬头朝隔着墙的男池子那边看了一眼,想到了什么,喊了一声周娴,「看不看啊。」 「不看。」周娴嗔怪的瞪了一眼苏婉如,「你别打扰我,我要八月玩儿。」 八月圆滚滚的,又白又嫩,滑熘熘的根本抓不住。周娴又穿着小衣在里面,只要八月脱了手,她就要费好大的力气将他捞上来。 「不行了,我抱不动了。」周娴累的喘气,「八月,你要少吃点,重的姨姨都抱不动了。」 八月哈哈笑着,抓着周娴的衣服,吊在她身上,「姨姨,我不是肉多,我是个子高!」 「哪里高了,脚都踩不到底。」周娴道。 八月皱着小鼻子,「我将来会长的好高好高,像一个大树那么高。」 「这可真是高了,恐怕连屋子都进不去了。」周娴逗着八月玩儿,两个人坐在池子边的石头上,热的一头汗。 八月嘟着嘴巴点着头,「那是当然啊,我要造一间特别特别大,像天那么的房子。」 「厉害厉害,佩服佩服!」周娴道。 两个人胡扯着高兴,苏婉如看看时间不早了,就让八月上来,「小朋友不能泡太久,明儿再接着玩儿。」 「哦。」八月上岸来,由青柳抱着去穿衣服,苏婉如和周娴道:「你也快点上来,时间久了头会晕。」 周娴嗯了一声,也拿了个苹果,趴在岸上吃着,长长的头髮在水里飘着,犹如水藻一般舞动着,水面下姣好的曲线,玲珑有致若隐若现…… 忽然,就听到棚子里,苏婉如啊的一声惊叫,周娴吓了一跳,「怎么了?」 苏婉如又跟着叫了两声,有些慌的样子。 她慌忙抓了衣服披在肩上,往一边的棚子里去,等她去的时候,沈湛已经到了,也没有看她,直接抱起苏婉如就走,他自己则还光着膀子,长裤湿漉漉的贴在身上。 「怎么了?」周娴站在门口问青柳,青柳正抱着八月,回道:「有只老鼠蹿了进来,惊着我们夫人了。」 周娴哦了一声,「这里暖和,老鼠肯定喜欢来。」说着,就脱了外衣,也不准备泡了,她刚褪了披着的外衣,往凳子上一坐,就感觉脚背上毛茸茸的,有什么东西一窜而过。 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周娴惊叫一声,身体一斜,带的凳子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周姑娘。」青柳忙过来拉她,八月也惊的喊道:「姨姨,你没事吧。」 周娴倒在地上,被凳子硌着腰了,疼的龇牙咧嘴的起不来,「疼……」又害怕的四处看,「刚才好像有老鼠从我脚上爬过去了。」 青柳四处看看,并没有看到老鼠。即便有也被吓的躲起来了。 「奴婢先扶您起来。」青柳将八月放下,过去扶周娴,外面就听到梅予的声音,「怎么了,谁摔着了?」 周娴拼命的摇着头,「你……你别进来啊,是我摔着了,我没事。」她衣服贴在身上,就跟没穿一样。 梅予自然不会冒冒失失的进来,就是沈湛放在还在门口喊了一声,确认周娴不在才进来带苏婉如走的。 「嗯。」梅予嗯了一声,人显然没有走,「青柳,你将八月给我。」 青柳应是,让周娴坐稳,她将八月抱给梅予,专心照顾周娴。 过了好一会儿,青柳才扶着周娴一瘸一拐的出了门,走到半道上,就看到梅予正等着她。 周娴披着头髮,脸色还好,就是走路看起来有些不便利。他几步过来,问道:「怎么样,哪里摔了?」 「腰。」周娴指了指自己的后腰,「倒下来的时候,硌在凳子上了,你有没有跌打的药酒,给点吧。」 梅予没说话,很有耐性的跟着她慢慢腾挪进了房里,青柳去打水,梅予指了指椅子,「你坐好了,我给你看看。」 「这里?」他摸着周娴的后腰,「骨头疼不疼?」 周娴又痒又疼又臊,红着脸道:「骨……骨头不疼,就腰、腰疼。」她蓦然想起来,昨天说泡温泉要看梅予脱衣服的样子。 这会儿更加羞的说不出话来。 「躺一天。我给你擦点药酒,揉一揉。」梅予说着出了门,过了一会儿转道回来,手里多了瓶药酒,指了指床,「你躺好了,我给你揉。」 周娴摆着手,「不、不要。让青柳揉就好了。」 「她不会。」梅予将她半提熘半扶着的拉起来,往床边走,「揉不好,你会多疼上几天。」 那也不行!周娴道:「你仔细教她就行了啊。青柳很聪明的。」她说着,朝门口看去,青柳怎么还不回来,苏婉如也是,知道她受伤了,怎么也不来看看她。 她现在唿吸都困难了,心在头顶跳。 「你怕我?」梅予将她摁在床上坐着,弯腰看着她,「我是大夫!大夫眼里,没有男女。」 周娴摇着头,「我、我有,我分男女!不合适啊。」 「那我负责。」梅予道:「这样行不行。」 周娴还是摇着头,「不行,不行。你负责也不……」她说着,反应过来梅予话中的意思,结巴似的瞪着他,「你、你说什么?」 梅予说完,就觉得自己有点孟浪冲动了。要说喜欢周娴,他还没到那个程度,只是忽然发现,一直在身边不受瞩目的女孩子,也有很多的优点和可爱有趣的一面。 这让他忽然有了兴趣。或许,从很久以前,他就没有讨厌她,只是单单的没有男女情而已。 如今再相处,便生了一丝这样的念头。纵然两个人之间有差异,可各退一步再看对方的时候,却能发现不一样的乐趣,并且,相处的也很自然舒服。 他愿意试试。 可远没有到这个地步。这话对周娴有些不尊重了。 「那我去喊青柳进来。」他将药油放在床沿上,神色有些懊恼,「你有事就喊我。」 他说着,转身往外走。 周娴勐然醒神,看看药油,又看着梅予的背影,脑子一热,轰的一声炸开后,她蹭的站起来,吼道:「等一下。」 「嗯?」梅予回头看着她。 「我同意。」周娴一瘸一拐的跑过去,抬头看着他,像只挑衅的猫,「我同意,你对我负责。」 梅予瞪圆了眼睛。 「你走什么,你说话不算话?」周娴看着他,一副豁出去的样子,「我同意!」 她其实脑子里嗡嗡的响着,自己都听不到自己说话的声音,眼前的画面也是煳的,连梅予现在是什么表情都看不清楚。 上一次她和他说喜欢他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攥着拳头,说完后就跑了。 梅予咳嗽了一声,「周……」他说了一半,就看到眼前一道影子扑了过来,勾着他的脖子,就亲了一下他的脸。 他懵在了原地。 「怎么样。」周娴倔强的拧着脖子,手还勾着他的,微微颤抖的露出坚毅果敢的表情来:「我对你负责,怎么样。」 她后槽牙都是在打颤。 「说话。爽快点。」周娴道:「别婆婆妈妈的和个女人似的。」 腾的一下,梅予的脸红了,如同蒸煮过的虾子,红通通的只剩下一双黑亮的眼睛,透露着震惊和不可思议,看着她。 四周,万籁俱寂! ------题外话------ 后面连续每天更新,直到番外完结为止…。估计本月内可解决!
我们的爱情4 「嘻嘻,真好玩!」门缝里,一双眼睛贼熘熘的瞄着,又兴奋又期待,「梅叔叔,你快上啊,不能输了阵脚,你可是男人!」 八月声音一点都不小,刺激的梅予头皮发麻。 梅予看着面前明明很害怕,却依旧豁出去的小姑娘。明明很忐忑绝望,却依旧摆出镇定从容的小姑娘。 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笑了笑,笑容有点干涩,他道:「那……还是要请青柳给你抹药油的,我、我还是要分男女的。」 前面说他是大夫,眼里没有男女之别,现在又说他要分,言下之意,自然是他难以将周娴当病人看。 可这层意思,周娴想不到,就算想得到,此时此刻她也想不出来。 「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周娴看着梅予点了点头,道:「那……麻烦梅大夫了。」 她转过头去,眼泪唰的一下掉了下来,硬撑走到床边,躺下来,盖上被子。 梅予嘴角动了动,往后退了几步,打开门,门外八月跟一个圆球似的滚了进来,「哎呦,梅叔叔你没开门前就不能打个招唿嘛,摔的我好痛啊。」 他揉着屁股站起来。 梅予哭笑不得,蹲下来查看他的屁股,「哪里疼,硌着门槛了?」 「我不疼,可是姨姨疼啊。」八月抱着梅予的脖子,贴着他耳边道:「姨姨肯定在哭,她很伤心的。」 梅予一怔,回头去看周娴,她背对着这边躺着,看不见脸,但身影显得很落寞。 「为什么哭?」他有些不解。八月瞪眼,「因为她亲你,你没有亲她啊。」 梅予愕然,随即敲八月的脑袋,「你偷看了?」他脸上火辣辣的,仿佛刚才周娴亲的地方被烙铁烫过似的。 「我是关心你啊。你也太让人操心了,这点小事都不会。」八月拖着梅予,「你快去亲她一下,亲一下就好了。我娘就是这么哄我爹的,不管我爹怎么生气,只要我娘亲他一下,他就傻乎乎的笑了。」 梅予嘴角抖了抖。这能一样吗,谁不知道沈湛一颗心都扑在苏婉如身上…… 「不合适,这里面的道理,你不懂。」梅予抱着八月要走,「我去请你青柳姑姑来,先给姨姨将药油抹了。」 八月就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来。 「青柳有事回城了,要晚上才回来,」苏婉如和沈湛晃晃悠悠的来了,「我身体疲乏的很,可不能乱使劲儿抹药油。要不,让我家夫君上?」 沈湛黑脸,不满的瞪了她一眼。 梅予也面色发紧,明知道苏婉如是开玩笑的,可心里不舒服。 「这里有婆子,喊她来就好了。」梅予道。 苏婉如哼了一声,睨着梅予,「婆子的手多粗糙啊。磨伤了皮肤怎么办,你负责啊。」 还能这样说?梅予忽然没了话讲。 「八月过来。」苏婉如冲着八月招招手,「别耽误梅叔叔的事。来,娘带你去吃好吃的。」 八月点着头,滋熘滑落到地上,跑苏婉如身边去了。 「阿瑾。」周娴在房内闷声道:「我不用擦药油,歇一天就好了。你们都走吧。」 这声音一听就是哭了啊。苏婉如埋怨的看着梅予,指着他,和沈湛道:「夫君,把他弄进去!」 沈湛就跟保镖似的,咚的上前一步。梅予打不过沈湛的,他不得不退一步再退一步重新进了房里。 他不是拒绝周娴,而是……他有点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件事。 「你把话说清楚,她是一根筋,不说清楚她就想不通的。」苏婉如压低了声音,「快去。」 原来是这样,梅予后退了几步,看着床上躺着的周娴,正要说话,就听到八月在后面道:「梅叔叔,别只看啊,要亲,使劲儿亲,还要亲嘴嘴。」 「闭嘴!」沈湛将儿子提起来,「你从哪里学来的,小小年纪不学好。」 八月回嘴,「我看你和娘就整天亲来亲去的。哼!」 「你!」沈湛眯眼,八月嗷的一声惨叫,捂着头脸,「爹,别打我,你当着妹妹的面打我,这影响多不好啊,会吓着妹妹的。」 沈湛微怔,看了一眼苏婉如的肚子,脸色微缓,将八月往脚边一丢,牵着苏婉如就出了门。 「爹娘,等等我啊。」八月跟着爬起来往外面跑,一边跑一边回头喊,「梅叔叔,加油啊!」 沈湛盯着苏婉如,「这话你教的?」什么加油这些奇怪的话,别人不会说。 「呵呵……」苏婉如摸着肚子,「哎呀夫君,我腰酸的厉害。」 沈湛立刻将前面的话题切断,抛诸脑后,紧张的看着她。 苏婉如扬眉。 身后,梅予咳嗽了一声走到床边上。也不知道说什么。 周娴所有的勇气在刚才都耗尽了,纵然知道他在身后,可已经不敢再开口,她怕自己哭出来,太丢人了。 「那个……」梅予整容,道:「行!」 什么行?周娴凝眉,一脸的不解。 「我请公主做冰人,去绣坊提亲。」梅予道:「你想将房子买在哪里,离镇南王府近点?」 周娴心口咚咚的跳,转头过来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要不,离绣坊近点,等闲我们去找找。」梅予道:「你我都没有父母,婚事就请霍掌事做主,可好。」 周娴一骨碌坐起来,盯着他,「你确定,不反悔?」 「不反悔。」梅予浅浅一笑,「我既开口了,自然是一言九鼎。」 周娴红着脸噗嗤笑了起来,扑过去抱住梅予的胳膊,「那就这么定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人了。」 怎么就是她的人了?梅予扬眉打量着周娴,又忍不住发笑。 八月和朱珣蹲在墙角说话,「……我看到梅叔叔亲姨姨了。」撅着嘴,啪叽一下,做了个示范,「梅叔叔和姨姨也要成亲了。」 「梅子青也要成亲了?」朱珣嘿嘿一笑,摸着下巴道:「都是沾了我的福气啊,我真是个有福之人。」 八月翻了个白眼,「猪叔叔,你不是说你沾了我的福气吗。」 「去,去。我成亲全靠我个人魅力,和你没关系。我订婚的时候还没你呢。」朱珣摇头摆尾的很得意,八月哼了一声,站起来,「我去告诉姨姨,让她不要嫁给你了。」 说着,一熘烟的往外跑。 朱珣跟在后面追,「你这个臭小子,你给我站住了。」八月就跟小老鼠似的,蹿的特别的快。 天气渐暗下来,不一会儿就开始下雪,他们在别院逗留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回城里了,梅予请了苏婉如去绣坊提亲,霍掌事特别的高兴,和嫁女儿没有分别,立刻张罗起来陪嫁。 周娴就一心一意的开始绣自己的嫁衣。 腊月二十的时候,杨氏,萧老夫人和林二老爷以及林二夫人还有林正平一起到了,林正平和大家打了个照面,就消失了。让人找了几日才知道他久仰一个道士的大名,和人论道去了。 「别管他,明年春闱头一次恩科,他就是不考也得考。我们林家的人,就算要入仕,也要堂堂正正,正大光明的。」 绝不靠裙带关系。 「你看你,见着婉婉就说这些,她知道你有骨气,行了吧。」林二夫人拉着苏婉如的手,打量着她的肚子,「这才两个月吧,肚子瞧着出怀了。」 「我看着也是。」萧老夫人笑眯眯的道:「我们婉婉辛苦了,八月才养大点,这又来受罪了。」 苏婉如笑着道:「你们都在,我一点都不苦。」 沈湛和萧山一老一少坐在一边笑呵呵的,苏婉如撇了他们一眼,不用猜也能想得到,定然是做着抱孙女,抱女儿的美梦。 转眼到了过年,苏婉如更加的忙,年三十在家里吃的饭,年初一在宫里,初二去了应景绣坊,初三则是和天下百货的人一起。刘康和田官人一起都在京城等着她。 忙过了正月,她便成天盯着宫里头婚事准备的事宜,上至凤梧宫的装修,摆设,下至花烛喜被,都是她和林二夫人两个人盯着。 杨氏那边则是忙着朱珣的婚事,霍掌事则管着周娴和梅予。 热热闹闹的,转眼天气转暖,开了春,苏季和朱音的婚期便到了。 苏季成亲,不单是成亲,还要封后大典,前后足有三日。 朱音凤冠霞帔,坐在凤梧宫里,四周里宫人脚步轻轻的,一切都显得安静而祥和…… 苏婉如和苏季站在隔壁的偏殿里,她给他整了整衣服,道:「原本我还想去将父皇和母后还有大哥的后世办一办,可没想到有了身孕。等我生了,年底的时候再看看有没有时间。」 「不着急。」苏季摸了摸她的头,「他们都理解的。」 苏婉如擦了擦眼泪,笑看着苏季,「是,他们在天上都看着呢,知道你今天立后,肯定会为你高兴的。」又道:「二哥,你和嫂嫂要好好的,多生几个儿子,为我们苏家开枝散叶。」 「想那么远。」苏季噗嗤一笑,敲了苏婉如的头,「和一个老太太似的,整天就惦记着开枝散叶。」 苏婉如皱眉,道:「我们人丁太稀了啊。你看看萧氏,就算是普通人家,一喊打架,出来的人就能把对方骇住。」 「这话,你去和你嫂子说。」苏季笑着道:「她这会儿心里指不定多忐忑。」 苏婉如理解朱音的心情,皇后不好做,但是好的是,苏季的后宫很简单。 「将来你少弄点妃嫔啊,要像父皇学习。」苏婉如叮嘱道:「你这么有本事,一定不需要用后宫来平衡朝局对不对。」 苏季哈哈大笑,摇着头道:「你不是要我开枝散叶多子多福吗。就音音一个不够啊。」 「她辛苦点就好了。」苏婉如白了他一眼,「总之,你得多想想她。她抗拒了入宫的恐惧嫁给你,你要是对她不好,她得多委屈。」 「放心。老太太。」苏季失笑,「你早点出宫,音音一个人在隔壁等我呢。」 苏婉如就笑了起来,点着头道:「你去吧,去吧。我去找沈湛还有八月。」说着,扶着腰笑呵呵的念叨着,「明年我不定就能有侄儿了。」 苏季无奈,目送她走远,这才转身进了凤梧宫。 新挑的宫人齐声行礼,苏季摆手让他们退了下去,自己则进了内殿。 火红的烛光下,大红的喜服喜庆耀眼,他有些迫不及待的快走了几步,喊道:「音音。」 朱音身体一怔,语气僵硬的应了一声,「嗯,你来了。」 「辛苦了。」苏季立在她面前,手就落在盖头上,一边里陪侍来的杨嬷嬷笑着道:「圣上,要用秤的。」说着,递了小小的拴着红绸的称。 盖头落下,朱音清秀的面容便落在他眼前,黑亮的眼睛里透着一丝慌乱,他一笑,道:「还有合卺酒。」 「是,还有合卺酒。」杨嬷嬷端了杯子来,亦是两只杯脚繫着红绸,递了一杯给苏季,另一杯给朱音。 酒味清香,醇厚绵长。朱音紧张,将杯中的酒喝完了,只觉得酒气一下子就冲到了头顶。 她晕乎乎的看着苏季,心砰砰的跳。 「不能喝?」苏季在她身边坐下来,握着她的手,朱音看着他,苏季容貌清俊,剑眉星目,笑起来特别好看,眉眼间和苏婉如有点想像,不注意看,便会忽略那份少年似的狡黠。 她一笑,摇了摇头,道:「以前陪我爹喝过,我能喝半斤烧刀子。」 「这么好的酒量!」苏季很惊讶的样子,「往后我们闲暇了,可以拼一拼酒量。」 朱音点了点头,「你能喝多少?」 「也就这个量吧。也没有醉过,具体能喝多少,倒是不知道。」苏季说着,看着她头上繁复的头饰,「要不要我给你拆下来。」 朱音确实好累,闻言点了点头。 苏季的手很轻,不急不慢的拆了,散了她的髮髻。便瞧着一头乌髮披散在肩头,衬的她多了一份娇媚,他心头一盪,「衣服呢,重不重?」 朱音点头,下意识的被他的神色容颜吸引,再回神,身上便只剩下一件雪白的中衣,里面大红的肚兜若隐若现。 她惊诧的瞪着眼睛。 「好累。」苏季给她倒了杯茶,自己顺手脱了衣服,听见隔壁的水声,便牵着她起来,「水好了,我陪你去沐浴。洗好了,好好睡一觉,明天就不累了。」 朱音进了池子,眼见他也坐了进来。 两人「坦诚相见」,她脸色涨红,结结巴巴的道:「你……你怎么进来了,不是说我洗的吗。」 「烧水不容易。」苏季拿帕子给她擦手指,手臂,肩膀,胸口……山峦迭起,春光极好。 朱音没觉得疼,也没觉得紧张。苏季引着她,她没有动手动脚,甚至于脑子也在他轻声细语中一起停顿了下来。 她睡了一觉,再醒来时已是深夜,灯光亮着,苏季就躺在她身边。 两个人贴在一起,就仿佛一开始就是这样存在的,自然而然的,没有一点不舒服和陌生。 「坏人。」朱音咕哝了一句,每次听他说话,她的脑子就不够用。 安静中,苏季轻笑了一下,将她搂的紧了紧,「我若是坏人,那也只对你一个人坏。」又道:「主要,还是我们音音太美了。」 「我不美。」朱音咕哝道:「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苏季撑着脸侧躺着打量她,「我来看看,哪里不美了。」他一路流连,看着她的眉头,眼睛,鼻子,扬眉道:「很美啊,还有哪里不好看呢。」 说着,又掀了被子,欣赏她胸前的风光,「这里也很美……还有哪里?」 顺着曲线一路往下,苏季情动的道:「双腿修长,肌肤细腻,极美!」 「你……你……」朱音抓着被子要盖住自己,苏季却是按住了,将她一抱躺在了自己的胸口,「我是夫君,一直你你的喊着不亲热。」 朱音心口咚咚的跳。 「刚才是我看你,现在换你看我。你来我好看不好看。」他说着,冲着她一笑。 朱音抖了抖,身下是他滚烫的身体,还有那一份异样…… 「我没睡好,我要接着睡觉了。」朱音要下来,苏季却紧紧抱着她,「这样不公平。你也来夸夸我。让我找点自信。」 朱音凝眉道:「你已经很优秀完美了,还需要我夸奖,让你自信?」 「你的夸奖和别人不同。」苏季亲了亲她,在她耳边呢喃了一句,「你的更贴心。」 朱音一点力气都没有,靠在他胸口。 再回神,他再一次攻城略地,在她耳边低声说着,「别的君王后宫三千,我却只你一人,所以我们要更努力才行啊。」 「我……我没说不让你纳妾。」朱音轻吟着,「你是圣上,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苏季咬住她的耳珠,「我身体不好,只能娶一个。」他说着,嘆了口气。 朱音目瞪口呆,又打量了一眼他精壮的胸膛…… 这叫身体不好? 「你一个我就很累的。」苏季道:「所以音音你要多对我好一点才行啊。」 朱音面颊绯红,唇角轻轻翘了起来,头一回主动去搂他的腰。 苏季微怔,眼底都是欢喜。
我们的爱情5 戈玉洁穿着喜服,被姐妹嫂嫂丫头婆子围在中间,房门关着的,但四周却是一点都安静…… 有人在拍门,「快开门,封红也塞了,誓词也念了,该让我们进去了吧。」 「那可不行。」戈玉洁的表嫂许氏叉腰站在门口,笑盈盈的道:「怎么着,也要让新郎官再唱支歌。」 里里外外哄堂大笑,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喊道:「不要啊,猪叔叔唱歌可难听了。」 「小世子,我们不在乎好听不好听,我们在乎诚意。」许氏泼辣是出了名的,今天就她负责拦门,「今儿就看我们国公爷,有没有诚意了。」 门外,八月幸灾乐祸的趴在闵望的肩头看着朱珣,「猪叔叔,我只能帮到这里了。」 朱珣袖子一挽,嗓子一亮,就吼了起来。 军中的歌,多是高亢振奋的,他一起头,「怒髮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随即,门外陪着他来迎亲的十几个人都跟着唱了起来……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 八千里路云和月。 声音传出来,院外还有百十人也跟着响应,一时间,戈府里外,迴荡着《满江红》。 仿佛回到了几个月前的战场上,大家同生共死,为同一个信念和目标,勇往直前的情景。 门内,许氏目瞪口呆,回头看着戈玉洁,结结巴巴的道:「这……这什么歌?」 「军中的歌。」戈玉洁哭笑不得,「他哪会唱歌,让他唱,也就这一首了。」 许氏揉着额头,又好气又好笑,指着门外和众人道:「这朱正言,就是个呆子!」 「他就是个呆子。」戈玉洁满眼笑意,众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许多年后,别人提起朱珣的亲事,就会想起戈府里传出的军歌…… 「行了,行了。」好听是好听,可这个时候唱不合适啊,许氏立刻开了门,喊道:「都别唱了!」 朱珣吼的脸红脖子粗的,一看门打开,忙收住了声音,滋熘一下就朝房里蹿,许氏拦都拦不住。 「怎么样,是不是我背着走?」朱珣上前就蹲在戈玉洁前面,戈玉洁看着他来气,偷偷掐了他后背,笑骂道:「你背个什么劲儿,我大哥背。」 「哦哦,对。我刚背音音出门都背习惯了。」朱珣挠着头嘿嘿笑着让开,戈大奶奶将戈玉洁的鞋子穿好,陪着两个新人去正院拜别父母,戈大人和戈夫人笑坐在正位上,看着朱珣,只觉得满意。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戈大爷踩着轿门,轿子摇摇晃晃的起来,绕了两条街他才下来,和朱珣拱了拱手,站在路边,目送喜轿在礼乐声中走远。 入门,拜堂,进喜房,直到半夜朱珣才一身酒气的回来。 「喝醉了?」戈玉洁遣退了丫头婆子,服侍朱珣退了衣裳。朱珣摇着头,道:「没有,我八哥发了话,说今晚不准灌我酒。所有的酒等三天回门的时候,三位舅兄灌。」 「那你完了。」戈玉洁笑着道:「我大哥酒量浅,可二哥却是两罈子不醉的。」 朱珣啊的一声倒在床上,「娶个媳妇儿真累啊。」 「怎么了,你还后悔了,不乐意了?」戈玉洁踢了他一脚,朱珣一个激灵坐起来,摇着头道:「不……我可乐意了。一点都没有不后悔。」 戈玉洁哼了一声,道:「谅你也不敢。」话落,指了指净室,「去沐浴吧。」 朱珣就嘿嘿一笑,摸了一把戈玉洁的小脸,「娘子,等我哦。」 「呸!」戈玉洁啐了他一口,红着脸不理他,朱珣进去三两下抹了一把澡就出来了,光着膀子只穿了个裹裤,吓的戈玉洁不敢看,「你……你怎么能这样,衣服也不穿。」 「我们是夫妻。」朱珣道:「以后你要天天看,有什么不能看的。」 戈玉洁气的跺脚,自己钻被子里蒙着脸,朱珣凑上来,抢着被子,「别躲啊,你看习惯了就好了。」 「谁要看你,」戈玉洁睇了他一眼,「讨厌。」 朱珣嘿嘿笑着,上下起手,戈玉洁又痒又羞的躲着他,一会儿热了一身的汗。朱珣踢了被子,去脱戈玉洁的衣服,等褪光了,看见她光洁的身体,只觉得血往上下沖,急的跟猴子一样…… 「哎呀,疼!」戈玉洁道:「你……你在干什么。」 朱珣埋头找着,半天抹了一把汗,看着戈玉洁,「你等下,我去把灯拿过来。」 「你拿灯做什么。」戈玉洁惊的看着他。 朱珣急躁的不得了,「我……我找不到啊。怎么办,接下来怎么做。」 「你不知道?」戈玉洁目瞪口呆。 朱珣觉得丢了面子,「我当然知道。这个事我怎么能不知道!」又道:「就是、就是灯光太暗了,我找不着。」 戈玉洁被他的样子逗的噗嗤一笑,抓了枕头盖着脸,笑声越来越大…… 「朱正言。」她道:「你不是混世魔王吗。你欺男霸女的名头占了那么多年,你居然连这个都不会。」 朱珣大怒,扑在她身上咬了一口,「我会!我怎么不会。」 「知道了,知道了。」戈玉洁道:「你会,你什么都会。你经验丰富,可以了吧。」 朱珣满意的笑了,准备去拿灯。 「你等下。」戈玉洁拉住他,从枕头底下摸了一本书出来,封面没有名字,但内容却让人看的血脉膨胀。 朱珣惊奇不已,一页一页的翻,索性坐起来仔仔细细的看,「居然是这样的。这姿势……这姿势怎么掰扯?」 「你看,这是女人的腿,往上。」戈玉洁道:「这是男人的腰。你怎么连这个都看不明白。」 朱珣哦哦的点着头,又接着往后翻,夫妻两个人也忘了正经事,借着灯光看的热血沸腾。 第二日直到中午两人才起床,杨氏遣了身边的嬷嬷的过去,进了喜房,房里的几个陪嫁丫头面无血色,嬷嬷瞧着不对劲,忙掀了被子,这才看到,元帕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这……」嬷嬷也不知道怎么办,急急忙忙的收了元帕,和几个丫头道:「这事,都给我烂在肚子里。」 几个丫头战战兢兢的应着。 嬷嬷回了正院,将此事和杨氏一说,杨氏也愣了半天。 「两人定亲好几年,莫不是早前就做了煳涂事?」杨氏心里没底,「正言的性子,是会犯浑。」 嬷嬷不好说,将元帕放在匣子里,犹豫的道:「那这事……就不提了?」 「不提了。玉洁是好孩子,他们两个只要好好的,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杨氏说着,无奈的嘆了口气。 忧虑了一整日,谁知第二天早上,陪房的丫头抱着染血的床单跑进了正院,「老夫人,您瞧瞧!」 床单一朵血红的梅花。 「这……」杨氏想不明白,昨天没有,今天倒有了? 一边,嬷嬷收了床单,和杨氏低声道:「奴婢想着,莫不是昨晚国公爷喝醉了……今儿这才圆房的?」 「有道理。这两个浑人……」杨氏哭笑不得。 苏婉如没去戈府吃回门酒,肚子大的厉害,她由萧老夫人陪着,在院子里散步。萧老夫人道:「……两家都是识礼重礼的好人,这门亲事结的好。」 「我也觉得。正言性子单纯跳脱,玉洁活泛又不呆板,合适的很。」苏婉如想起他们两个人在娴贞女学斗嘴时的情景,「……一见面就吵架,怕是以后过日子也要这样的。」 「小夫妻,吵吵闹闹才有意思。」萧老夫人道:「暮色沉沉的,那就是老人家了。」 苏婉如想想也对,捧着肚子才迴廊上坐下来,「娘,我总觉得我这肚子大的出奇,是不是比怀八月的时候大多了?」 「我瞧着是。」萧老夫人道:「怀八月的时候,临月当生也没有这么大,这现在还有两个月,就这么大了。」 苏婉如怔了怔,道:「不会是两个吧?」又道:「林氏和苏氏都没有生双胎的。咱们家这边有吗。」 「有啊。」萧老夫人道:「一胎两个儿子,二房、三房的几个堂弟都有。」 萧老夫人数了数,「加上旁支的,估摸着有五六个双胎。」 「不……不会吧。」苏婉如吓的不轻,生一个就够疼的,若是两个,岂不是要她的命,「阿弥陀佛,可千万不要两个。」 萧老夫人也怕,女人生孩子就是鬼门关前走一遭。要是苏婉如有个好歹……她不敢想像。 「不会的。」萧老夫人道:「就算是两个,也是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晚上,苏婉如将这个猜想和沈湛说,沈湛惊的半天没说话,盯着她的肚子看着,凝眉道:「……要不要多请几个稳婆回来?」 「不是请了两个了吗。还有梅予坐镇。」苏婉如忽然很后悔和他说这件事,他这几个月比她还要紧张。睡觉的时候,只要她一动他就醒了,有时候半夜不睡,就盯着她瞧,生怕她要喝水或是小解。 「还是多请几个的好。」沈湛沉声拍了板,「这件事,你听我的。」 苏婉如拉着他的手,这才发现,他的手极凉。就算是冬天,他的手也是温暖的,此时此刻却是凉若冰水,她哄着道:「你别紧张啊,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我不怕,谁说我怕。」他说着,将她拥在怀里,低声道:「不过,这一次以后,再不生了。」 这种胆战心惊的日子,实在太难熬了。 「那要是这胎还是儿子呢。」苏婉如笑看着他,「也不生了?」 沈湛点头,「不要了。我以后天天记得吃药,把药挂脖子上。」 「傻瓜!」苏婉如掐他的胳膊,「要还是儿子,你不要,我都是要生的。多子多福,我们又不怕养不好。」 沈湛摇头,坚决不同意,「这话以后再说,先把眼前的难关过了。」 他越发的严阵以待,索性将衙门里的事搬回家来做,白天就守着她,晚上等她睡着了,他再做事……一直熬着等梅予成了亲,眼前见日子越来越近,苏婉如胖了一圈,他却是瘦了不少。 六月初二,宫里传来消息,朱音有了身孕,大家都去宫里恭贺,戈玉洁喝了口羊乳,趴在椅子上吐了半天,请了太医来把脉,亦是喜脉,两个人月份差不多。 双喜临门! 苏婉如高兴不已,拉着朱音传授了半天的经验,又跑去盯着苏季唠叨,「……吃的用的都顺着她的意思,你别和她置气,也别惹她不高兴,怀孕的时候,情绪最不稳定了。」 「还有,还有。」苏婉如道:「晚上睡觉的时候,你可得惊醒点,别压着她碰着她了。床头温着水,起夜的时候你也陪着。」 苏季揉着额头,笑盈盈的看着她,「娘以前可不像你这样。」 「我这是操心啊,」苏婉如道:「我以前也不这样啊。要不是你是我哥,这话就是求着我说,我都懒得开口。」 苏季轻笑,颔首道:「我知道了。你说的我都记着呢。」又道:「你日子也近了,这几天就不要进宫里来,车来车往的磕着碰着的。」 「我也正要和你说。等我生了再来看你们了。」苏婉如道:「我那边你也不用担心,家里人多,有人照顾我。倒是你,你要劳逸结合,砍柴不误磨刀工,别弄垮了身体,后悔莫及。」 「知道了。」苏季扶着苏婉如出去,外头的宫人一迭声的行礼,「叩见圣上。」「叩见长公主。」 苏季摆了手,众人都起身退在一边。 「八哥,八哥。」朱珣听说戈玉洁也怀孕的事,忙朝宫里跑,脚下跟长了轱辘似的,半道上碰到了沈湛,顿时洋洋得意的道:「你听说了吗,玉洁怀孕了。」 沈湛敷衍的点点头,「恭喜。」 「我很厉害吧!」朱珣道:「才两个月。」 沈湛白了他一眼。 「这一胎肯定是女儿!」朱珣嘿嘿一笑,炫耀的道:「不过八哥,我闺女就是你闺女,没关系,到时候我要是生的多,就匀一个给你。」 沈湛气的停下来,咬牙切齿的道:「你就笃定我没有闺女?」 「不是,不是。」朱珣道:「可能我闺女比较多而已。」说着,哈哈笑了起来,蹦蹦跳跳的去了凤梧宫,「我去接我闺女回家喽。」 沈湛想把他的头拧下来。 「你和他置气干什么。」苏婉如听完沈湛说的,笑着道:「这事不是他能决定的。」 沈湛点头,指着她的肚子,沉声道:「给我争口气!」 「去。」苏婉如捶了他一下,笑着靠在炕头上,动了一天实在是累的厉害,连手指都不想动。 沈湛陪他坐着,八月蹑手蹑脚的爬炕上,小声和沈湛道:「爹啊,弟弟……不对,妹妹是不是要出来了啊。」 「嗯。」沈湛点头,懒得正眼看他,「这几天你要乖点,不要烦你娘,离她远点。」 八月哦了一声,乖巧的盘腿坐着。 苏婉如一觉睡到半夜,夜里被饿醒了,青柳给她下了鸡汤面,她吃过又接着睡,天快亮的时候,只觉得下身一凉,她勐然惊醒了过来,沈湛也仿佛感应了似的,「怎么了?」 「好像有东西流出来了。」她转头看着他,倒是很平静,沈湛却是吓的差点从床上栽了下来,「生……生了?」 苏婉如噗嗤一笑,「你脑子呢,笨!我觉得可能是见红或者是破水了。要是生孩子这么容易世人还怕什么。」 「那、那怎么办。」沈湛问道。 苏婉如闭着眼睛,「我再睡会儿养养精神,你也别急。这会儿还没发动呢。等天亮了再说。」 沈湛怎么可能不急,等她睡着,忙去将萧山和萧老夫人都喊起来,又让青柳去请林二老爷和林二夫人。 天没亮,一家人就在外头等着。 苏婉如睡了一觉起来,也没觉得异样,吃了饭就去了耳房躺着,稳婆来摸了肚子,道:「怕是就今天明天的事,公主多躺躺,免得动了胎。」 「躺着太累了。」苏婉如艰难的翻了个身,「行吧,我再睡会儿,要是夜里疼起来,我又没的睡了。」 她闭着眼睛养精神,又躺了一会儿,忽然肚子就是一阵紧缩,疼了起来。 「发作了。」她疼的惊醒过来,「我感觉这回应该生的快,你快去把东西都备好。」 稳婆应着手,吩咐外头人去办事。 「婉婉。」沈湛三两步从外面进来,「疼起来了?怎么办,要我做什么?」 疼一阵歇一阵,苏婉如推着他出去,「我没事,你别在这里耗着,回头吓着你。」别她和孩子没事,把他吓的没魂了。 「我怕什么,我不怕的。」沈湛声音都是飘的,「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你的爱 「怎么样,是不是发动了?」杜舟从外面小跑着到镇南王府,萧山接的他,回道:「刚刚发作的,稳婆说,估计要等到下午。」 杜舟急的的来回的走,「奴婢去瞧瞧,圣上和皇后娘娘在宫里也担心着呢。」 「我陪你一起。」萧山早惦记着,只是他是公爹,也待在院子里总是有些尴尬,现在陪着杜舟去,总算有了台阶和理由。 两个人去了正院,萧老夫人和林二夫人以及杨氏和霍掌事她们都在,天气热,大家就待在树下阴凉的地方说话。 「天气太热了。这月子坐的就要受罪了。」林二夫人道:「生八月的时候最好,不冷不热的。」 八月在一边听着,问道:「我那时候很好吗,我是不是很乖的?」 「嗯,八月生下来就很乖,不哭不闹的。」林二夫人笑着道:「以后啊,要帮着你爹娘照看弟弟妹妹。」 八月点着头,又忍不住朝产房里头看,「我、我娘是不是哭了?我听到她哭声了。」说着,就要进去的样子。 「你不能进。」萧老夫人眼捷手快的将他拉着,「没事,你爹在里面陪着的,没事的。」 「可我娘哭了。」八月担心的不得了,他都没见过她娘哭过,娘说哭没什么用,所以都不哭的。 现在她哭,肯定是特别的难受。 「稳婆怎么说,圣上和娘娘让杜公公来问问。」萧山和杜舟进来,萧老夫人回道:「还要有一会儿。本来以为好生的,可这都疼了一个时辰了,也没有生出来。」 二胎按道理是要比头胎好生的。 「那奴婢在这里等一等。」杜舟擦了一把汗,「王爷在里面?」 萧老夫人点头,「他不放心偏要进去陪着。就让他陪着吧,有他在婉婉心里有依仗。」 房间里,沈湛攥着苏婉如的手,紧紧攥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得了! 好好的药怎么就能忘记吃了,又让她受了这一趟的罪。 「我没事,」苏婉如第一次看到他这样,无措的,惶恐不安的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她心疼不已,「生孩子都这样,等生出来了就好了。」 眼泪啪嗒掉了下来,沈湛亲了亲她的脸,闷闷的应了一声,「嗯。」 「傻……」苏婉如一句话没说完,一阵又袭来了,她忍不住叫了出来,稳婆喊着,「宫口开了,开了。公主这是要生了啊。」 苏婉如没力气应。 沈湛用袖子给她抹了一把汗,就听苏婉如撕心裂肺的哭喊着,听的他肝都在打颤,腿膝发软。稳婆吆喝着,「看见头了,公主再用力。」 苏婉如攥着床单,一身如同泡在水里似的,热的她喘不过来气,懊悔不该这个天生孩子。 实在是太受罪了。 「出来了,出来了。」稳婆喊着,就瞧见一个黑熘熘的脑袋钻了出来,她轻轻往外一拉,胎儿便就脱落了出来,像是一只破壳而出的小鸡仔,只是比鸡仔子更大点。 「王爷,生了,生了!」稳婆抱着孩子,两个伺候孩子,两个伺候苏婉如。 苏婉如没了力气,闭着眼睛大口喘着气。 「王爷,您可要看看?」稳婆喊着道:「是位公子,头髮可乌熘了。」 沈湛斜扫了一眼,敷衍的道:「嗯,知道了。」又摆了摆手,「赶紧拾掇收起来,把公主这边伺候好了。」 他又抱着苏婉如,喊着她,「婉婉,你怎么样,好点没有,要不要喝水。」 「沈湛。」苏婉如原本闭着眼睛,听到声音勐然睁开眼睛,瞪着他,「不好!」 沈湛吓的差点没坐稳,「怎……怎么了?」 「啊!」她一声惊叫,抓着沈湛,「我怎么觉得还有一个呢,快点看看哪。」 稳婆正准备清理,闻言也是吓了一跳,赶紧去看,果然,就看到里面还有个黑漆漆的脑袋排着队等出来呢。 「真还有一个。」稳婆喊着,另外两个正收拾孩子的也惊愕的朝这边看来,「这……这肚子看着不像啊。」 虽然大,但其实也没有大的出奇。她们接生多了双生子也见了不少,苏婉如这肚子要是双生子,还确实不算大的。 苏婉如一声惊叫用力,第二个孩子顺利出来。 稳婆接住,这一次聪明的没先和沈湛讲,自顾自的去拾掇。 「这回没了。」苏婉如松了口气,有气无力的和沈湛道:「舒服了。」 怎么能舒服的起来,沈湛拧着眉,低声道:「你先睡会儿,养养精神。」 「嗯。那我睡会儿,你去看看儿子。」她说着想起什么来,问稳婆,「第二个是儿子还是女儿啊。」 稳婆一怔,看了一眼沈湛,笑着道恭喜道:「回公主的话,是位千金。」 龙凤胎?苏婉如顿时睡意全无,朝沈湛看去,沈湛也是一个激灵回神过来,「有……有女儿?」 「有啊。」稳婆笑着道:「奴婢见您不想听,就没有说。」 沈湛一张脸像是盛开的花,一点一点的绽开来,然后哈哈大笑,蹭的一下站起来,吼道:「我沈湛,有闺女了!」 「哈哈。」他声音极大,一说完,外头就听到萧山笑了起来,「显宗啊,是女儿吗?是我大孙女吗?」 沈湛三两步走过去,掀了一点帘子,冲着外头道:「是闺女!」 院外外面,萧家三口欢天喜地,手舞足蹈。 林二老爷和林二夫人哭笑不得,插着话问道:「不是说双生的吗,我似乎听到两声前后哭啊。」 「还用问。」林二夫人打了一下林二老爷,「肯定是儿子。一男一女。」 林二老爷点了点头,他们这边人丁稀薄,对苏婉如这胎是男是女没有那么多的期待和感触,只要健康平安就知足了,他问道:「那小子挺好的吧,他先出来的。」 「他不重要,」萧山哈哈大笑,来回的在院子里走,如果有翅膀,他很有可能上天熘达一圈,「我萧山有孙女了,我萧氏有女了。」 萧老夫人拉着他,「老爷,您悠着点,八月在这里呢。」 萧山一愣,就看到八月正蹲在墙角抱着二狗子看着他,他忙走过去安慰道:「八月啊,那个……」 「受伤了。」八月掩面而泣,「我不受待见。」 萧山嘴角抖了抖,抱着八月道:「没有,绝对没有。祖父和你保证!」 「祖父。」八月道:「你保证对我们兄妹三个人都好?」 萧山点头,「保证。」 八月滋熘一下站起来,「那我们去看妹妹吧。」说着,就朝耳房里去。 萧山也想去,踌躇着推了推萧老夫人,「你去看看,能不能抱隔壁给我瞧一眼,就一眼。」 「没出息。」萧老夫人忍着笑,和林二夫人一起进了耳房里,苏婉如已经睡着了,沈湛正在坐在摇篮前看着两个孩子,因为事先不知道是两个,所以只准备了一个摇篮。 只能将两个襁褓分两头放着,沈湛觉得有点挤,就和稳婆道:「把这小子抱软榻上放着,一会儿再让人送个摇篮来。」 稳婆嘴角抖了抖,将儿子抱一边放着去了。 摇篮里就只剩下女儿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躺着。 身量有点小,皮肤纷纷的,小小的鼻子,嘟着小嘴,粉拳攥着,看的他心都化掉了,他越看越满意,「好看!」 「王爷,奴婢把屏风摆上?」稳婆问道。 沈湛头也不抬的点了点头,一直盯着自己闺女看。稳婆摆好了屏风,隔开了苏婉如这边,萧老夫人一行人就从外面进来,一窝蜂的就去了摇篮边上。 小丫头就躺在里头,也不哭闹,乖巧的睡着。 「这……这是我大孙女?」萧山结结巴巴的问道。 沈湛点点头。 「这眼睛鼻子,像我!」萧山凑过去,满眼的喜色,沈湛就看了一眼萧山,难得带着外露的情绪,「爹,你确定?」 萧山理所当然的点点头,「你看看这眉头,蹙起来有个川字,我也有,你瞧瞧。」说着,指着自己的眉间隐隐三条竖纹。 「我也有。」沈湛道。 另一个脑袋凑过来,「我也有,我也有,妹妹像我!」 「一边去。」沈湛将八月推开,「爬这么高,回头磕着她了。」 八月摇着头,「不会,我有分寸。」 萧老夫人看着三个人没个样子,不由问道:「还有一个呢。」 「在这里呢。」稳婆忙将儿子抱了出来,心道这一个总算有人问津了,萧老夫人接过来抱在怀里,「这个长的更好啊,眼睛都睁了。」 双胎,总有一个强一些,一个弱一些。 「嗯。」萧山和沈湛嗯了一声,没有过来看,八月也跟着嗯了一声,盯着妹妹瞧! 隔着屏风,苏婉如醒了,「娘,你把六月抱来给我看看吧。」 「婉婉醒了。」萧老夫人将儿子抱过去,「这就取了小名了,就叫六月?那小丫头怎么办。」 还真是,当时取名字没想这么多,她侧身打量着老二,鼻子眉眼和八月刚生下来的时候一模一样,睁着眼睛也不知道看得清看不清,咕噜噜转着。 「皮肤比八月都白。」苏婉如亲了亲六月的小手,又看着萧老夫人,「娘,要不闺女就叫六月半?」 萧老夫人还没说话,沈湛道:「儿子名字随便些就算了,闺女不行,我来想。」 「行,你想。」苏婉如不和他争。 沈湛就坐在摇篮前冥思苦想,一会儿心头一动和萧山道:「要不,叫甜甜?」 苏婉如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着甜甜这个词从沈湛脑子里是怎么蹦出来的。 「甜甜有些俗。」萧山摇头,「念念?我们惦念了这么多年,终于得偿所愿了。」 沈湛不同意,「得偿所愿,那也该是圆圆。」 「不好听。」萧山摆手,闻了闻大孙女,「真香,要不叫香香?」 八月不同意,「我有个朋友叫香香,她长的不好看。」 「那再换个。」萧山愁的凝着眉头,沈湛头疼不已,「要不,把诗经拿来看看?」 萧山点头贊同道:「行,拿书来。」 「不就取个乳名吗,怎么顺口好记就行了。」苏婉如实在听不下去了,一个乳名至于想这么久,「随便取个吧,我听着念念就不错,就听爹的用这个好了。」 「不行不行。太随便了。」萧山自己就反对后悔了,道:「我去把书拿来。」 苏婉如和萧老夫人对视一眼,萧老夫人正将热水递给她,低声道:「随他们父子闹去,我们管着六月和八月。」 「真是,我都没瞧见呢。」苏婉如喊道:「你把闺女抱来给我看看。」 沈湛就跟託了个瓷瓶似的,小心翼翼的捧在手里,蹑手蹑脚的过来,「你看看。」他说着,示意萧老夫人将六月抱走,把位置空出来给闺女。 「就排放我这里。」苏婉如瞪了他一眼,「偏心偏的没边了啊。」 沈湛呵呵笑了一下,扫了一眼六月,又去看闺女。 过了一会儿萧山将诗经拿来,两个人议论到天黑,乳名没选把大名定了,萧星阑。 乳名便就叫星儿。 苏婉如无言以对,只能跟着喊星儿。 洗三礼没有大操办,他们现在这个身份办了自然许多人都要来,索性留着白日宴一起办了。 星儿自出生除了吃奶,苏婉如几乎没有管她,白天萧老夫人全程管着,下午放了衙,沈湛有时候忙着回来迟些,但萧山是准时准点的过来,他来了以后星儿就跟站在他手上似的,拿都拿不下来。 百日宴那天来了很多人,镇南王府的院子里挤挤攘攘的开了十几桌,丫头婆子穿梭其中,热闹不已。 「六月,给姨姨笑一个。」周娴戳了戳六月的脸,六月就真的冲着她笑了一下,她高兴不已,「阿瑾,他还有梨涡唉。」 苏婉如点头,「星儿两个他一个。这两个孩子也真是会长的。」她也有梨涡,只是比较浅。 「星儿呢。」周娴四处找另一个,「八月我也没有看到。」 苏婉如嘆气,道:「你就别想看到星儿了。这会儿老中青三代抱着星儿出去见客嘚瑟去了。」 「可真是厉害。」周娴无言以对,竖了个大拇指,又抱着六月,「我们六月可怜了。你爹也太偏心了。」 苏婉如失笑,也过去亲了亲六月,「没事,我们六月喜欢的人可多了对吧。」 六月冲着她笑。 外面,萧山抱着大孙女小声说着话,「都声音小点,我们星儿胆小,声音大了会惊着他。」 于是就变成了大家跟做贼似的,说句话都要贴着耳朵。 朱珣不情不愿的过来看了一眼星儿,咕哝道:「哼,不就是生了一个闺女吗,我能生三个。」说着,酸熘熘的坐椅子上去了。 「臭小子。」沈湛踹他的屁股,「少在我跟前嘚瑟,我现在什么都有了,你嘚瑟了多没用。」 朱珣不服气的撇了他一眼趴在桌子桌子上戳着碗里的菜。 「六爷来了。」朱珣看到苏婉如抱着六月出来,「我去抱六月,不和你们抢星儿。」 苏婉如空了手,就走到身边这边来,星儿已经睡着了,她撇了一眼和沈湛道:「你凑这里做什么,那么多客人,你招唿招唿啊。」 「要我招唿什么,他们自便就行了。」沈湛道:「我就留在这里,一会儿爹累了就轮到我抱了。」 苏婉如白了他一眼,「你这样,以后六月长大了会怪你的。」 「怪我什么?他自己没本事,和我什么关系。」沈湛回道。 苏婉如瞪眼,「什么叫他自己没本事?」 「他没本事做我的闺女。」沈湛道:「这事我帮不了他。」 苏婉如失笑。 九月,天气微凉,夜幕渐渐落了下来,宴席也散了,大家说说笑笑的各自回了家,周娴闹着说没有吃饱,偏要拉着苏婉如出去熘达,「我们两个好久没有一起出去了,你跟我走,我请你吃馄饨。」 「我去不了,三个孩子都还在家呢。」苏婉如不放心。 周娴拖着她出去,「没事,你三个孩子十几个人守着,莫说你一个时辰不在,就是一年不在都没事。」又道:「馄饨可好吃了,吴老爹的手艺没的说。」 「就是上次你把人家儿子关了那家吗。」苏婉如失笑,道:「行,我今天就捨命陪君子了。」 两个人和家里人说了一声,带着青柳一起出了门,随意熘达在街面上,来来往往的人群都议论着镇南王府今天的百日宴,苏婉如听着也觉得心情很好。 「就在前面。」周娴道:「让吴老爹加个水蛋,再放点辣椒油,真的是人间美味。」 苏婉如一点都不饿,只是单纯的想出来走走,倒真有以前没生孩子时的感觉……看来她是闷在家里太久了,心里眼里都只剩下孩子。 「吴老爹。」周娴老远就摆着手,「给我们三碗馄饨加三个蛋。」 吴老爹的小孙子趴在桌子上吃饭,闻言朝他们看了一眼,吴老爹笑眯眯的应了,给他们下馄饨。 一个馄饨摊只有两个桌子,一个桌子边上坐着一位男子,背对着这边,另一边则是吴老爹的小孙子坐着的。 「坐这边。」周娴坐在小孩子这边,给苏婉如拖了一凳子,一转头就看到了隔壁桌的男人……灯光照应下,男人侧颜清俊温润,吃像斯文,仿佛感受到她的视线,他转头过来,冲着她一笑,道:「好巧啊。」 苏婉如惊讶不已,好半天才回神,点了点头,柔声道:「是……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