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福女 卷二》 v第01章[01.10] 【正文开始】 一路睡到国公府,到的时候甘草给她裹了件斗篷才抱着下去马车。 从侧门进入的,门房直接领着两人过去,没曾想到了沈媚院子才晓得这位小郡主又生病了,含笑正端着药碗进屋,见着玉珠,露出欢喜的模样,「县君,您来了?」 玉珠问道,「郡主又病了?」 沈媚身子骨不大好,认识玉珠之前也总落病,之后也不知是不是玉珠的福气,郡主到时很少染病,身子骨也强健起来。 含笑红着眼眶说,「前两日府中有宴,一群姑娘们去后院的池子里喂金鱼,郡主本不想去的,柳夫人说,小郡主也该跟着散散心,交些闺中好友。小郡主脾气倔,还是不乐意,国公爷便有些不喜,训了郡主几句,小郡主这才随着姑娘们一块去的,不想到了池子边,不知道怎么就掉进去了。」 深秋的气候,掉进冰冷的池水中,后果可想而知。 「郡主现在可有好些?」玉珠有些焦急,「我能进去看看吗?」 含笑说道,「前两日郡主身子滚烫滚烫,今日才好些,早上用了些白粥,一直睡到现在不曾睁眼,奴婢正准备进去喊小郡主吃药的,小郡主嫌药苦,总不肯好好喝,县君若是能跟着一块进去再好不过。」她们家郡主最听的就是这个小县君的话。 玉珠点点头,跟着含笑快进屋时才发现院中的丫鬟婆子都换了批,她看了眼含笑,含笑低声道,「世子把人都换了。」她到现在还记得世子满脸风霜站在院中发落丫鬟婆子的情景。 那日小郡主落水,被匆匆送回凝翠院,护卫拿了帖子请宫中太医,沈世子正好在宫中办事,跟着太医一块回来的,进厢房见到迷昏不醒,小脸惨白的郡主,他让太医留在里面,出来问过当日伺候郡主的丫鬟婆子。 得知是小郡主站在池塘边喂小鱼,池塘边的石块松动脚滑掉进去的,沈羡披着大氅身姿挺拔的站在院中,看着跪了一地的丫鬟婆子,面色淡淡道,「既你们连个小主子都看护不好,留着你们也是无用,来人,拖下去全部杖毙吧。」 当日当值的有十八人,除了含笑和郡主的乳娘,全部当着新换的一批丫鬟婆子的面儿,把她们给杖毙了,流了一地的血,那批新换来的丫鬟婆子吓得脸色没一丝血气儿,这两日当值都是兢兢业业。就连含笑和乳娘也都要受罚,她们两人是贴身伺候郡主的,待郡主养好身子,每人也要领罚十板子。 玉珠还以为是世子觉得那些丫鬟婆子照顾不当,所以被发卖出去换了一批。 进房绕过黄花梨雕螭龙绿石插屏,见到躺在弦丝雕花架子床上的沈媚,盖着厚厚的缎面锦被,一头黑发披散着,只露出一张惨白的小脸,唇上也没半分血色,玉珠心疼坏了,走过去握住她的小手,轻声唤道,「阿媚,我来看你了。」 沈媚蹙了下小眉头,没醒。 含笑把汤药放在一旁的铁梨象纹翘头案上,轻声道,「县君,奴婢来吧。」 玉珠退后,含笑上前轻轻呼唤了几声,「郡主,该起来喝药了。」 「不喝,不喝……」沈媚细弱蚊蝇的嘀咕。 「阿媚。」玉珠唤道,「我来看你了。」 「玉珠?」沈媚终于肯睁眼,侧头就见到床尾站着的玉珠,她欢喜的想要坐起身,含笑帮着拿了个软枕过来给她靠着,沈媚白着小脸笑道,「你家的事情忙完了吗?」 玉珠嗯了声,声音有些哽咽,「忙完了,阿媚快些把药喝了好不好?我给您带了芦柑呢,可甜的,喝了药就能起来,好了就能吃芦柑的。」 沈媚乖乖说,「好。」 含笑忙把药碗端过来,这药甘苦的很,沈媚皱着眉头喝完的,玉珠从案上的白玉盘上捻了一颗蜜饯塞到沈媚口中,「快压压苦味。」 沈媚笑的开心,含着蜜饯含含糊糊道,「玉珠,我可想你了。」 玉珠坐在床头握住沈媚的手,「我也想阿媚了,你可要快些好起来的。」 见含笑还站在一旁,沈媚挥挥手,「你先下去,我同玉珠说说话儿。」 含笑犹豫,站着没动。 玉珠笑道,「不碍事的,有我在,你去厨房弄些清淡些的吃食,一会儿晌午要吃的。」 等含笑离开,玉珠伸出胖乎白嫩的小手帮着沈媚掖好被角,「你就躺着,我坐这儿陪你。」 「玉珠,你小姑姑如何了?」 姜芳苓的事情肯定是瞒不住的,乌观县闹得沸沸扬扬,迟早传到京城来,小姑姑还有一场硬仗要打,玉珠就盼着她能挺过这关。玉珠也没瞒着郡主,把午观县的事情说了遍,生孩子的事儿就没说太清楚,「我小姑姑过的真是艰辛,就盼着她以后得日子能好起来,不过有家人护着她,以后得日子肯定是很好的。」 v第02章[01.10] 沈媚听的很生气,「那陈家人真是过分,当初只是踹了她两脚实在太便宜了,我让大哥去把陈家的官革掉,让他们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玉珠笑道,「阿媚别恼,我问过谢澈哥哥,他说陈家官职已经被革职除名了,他们以后得日子肯定不好过。」家中田产铺子典当的差不多,没了官身,又没任何营生,都是吃不得苦的人,陈家的事情整个乌观县都已知,怕是也没姑娘肯嫁给他们家,这才仅是个开始。 沈媚顺了口气,「这还差不多。」 玉珠见她气的小脸都红了些,心疼不已,问她,「你怎会掉到池子里去?」 「说起这个就来气,」沈媚气鼓鼓的道,「那池子边平日都打理的很好,那日也不知为何,边上的石块有些松动,我一脚踩上去就掉进去了。」 这也实在不赶巧,玉珠安慰她,「没事没事,以后小心些,保佑阿媚一切顺顺当当,再无劫难。」 两人说了会儿话,玉珠问道,「你大哥呢,前些日子跟他借的护卫,还要道声谢才是的。」 沈媚摇摇头,「我也不知,不过我爹回来了,许是被我爹寻过去有事。」 沈国公?从玉珠认识沈家两兄弟还不曾见过这个国公爷,听说一直在镇守厣门关,附近峰峦陡峭,峭壑阴森,异常险要,是历朝需镇守的重要兵家之地。 因常年镇守厣门关,国公爷很少归家,玉珠也不曾见过。 沈魏长年征战,身材高大,气度冷峻,面容也是硬朗的很,穿着紫绯官服,束金玉带,十三銙,披着大氅回府,这几日他才从厣门关回来,见过圣上后宴请交好官员及家眷来府中应宴,没想那日出了事情,二女儿摔进池塘染上风寒,他过去看了一眼,见着如玉的女儿就那么了无生息的躺在床上也是伤心的。 可随后几日都有事进宫,直到今日才空闲些,回府得空正想过去看望一下女儿,纪氏那边的丫鬟过来传话,「国公爷,夫人说有事请您过去一趟。」 「好,你过去告诉夫人,我换下官服便过去。」对于府中下人称呼一个贵妾为夫人的确是他准许的,这些年他常不在家,纪氏操持府上中馈,教养子女,这也是他唯一能她的体面而已。 至于那个府上真正的公主夫人,对外说是在庄子上养病,他到还真希望不如病死算了,不然如何面对自己的一双儿女,生下便不管,小小的女儿甚至不知她长的何样,可当真是冷血心肠。 沈魏梳洗干净换了件暗青绣金丝云纹的袍子,白玉腰带,衬的人高大俊朗,他生的好,五官如刀凿斧刻般的深邃,不怒自威,他不带随从,一个人从抄手游廊上慢慢走着,想着一些事情。 他和嘉禾公主的孽缘实在没甚好说,当初娶她至少也算真诚,她却觉得嫁给他委屈,成亲后的日子她也总是冷言冷语,生下长子沈羡后他才娶纪云柳进门的,那时嘉禾对沈羡也不太关心,通常都是丢给丫鬟婆子照料着,纪云柳进门后温柔敦厚,帮着府中打理嘉禾不愿沾的庶务。 嘉禾公主整日在佛堂吃素念经,反观柔心弱骨的纪氏,他的心没法不偏,直到纪氏生下沈滟,嘉禾没几年也生下沈媚,刚做完月子,她就借口身子不舒服住到乡下庄子上,不曾亲自喂养过阿媚一天,这般狠心的娘,他可实在没见过。 纪氏原本差点成为他的正妻,不计前嫌愿给他做贵妾,嫁进国公府也是温婉贤淑,善解人意,帮着照顾沈羡和沈媚,待如己出,因这种种对比,他越发不喜嘉禾,给纪氏体面,也爱护她,敬着她。 去到纪氏的院子,廊庑下站着的婆子想进房通报,沈魏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他推门而入,绕过楠木雕花屏风,见到纪氏斜斜的靠在贵妃榻上,眉宇间的疲态尽显,他上前握住纪氏的手,轻唤道,「云柳,你没事吧。」 纪氏睁开眼,挣扎着想要起来,「国公爷,您来了,这些下人们可真是,也不进来通传一声,妾失了礼仪。」 「可是不舒服吗?」沈魏在贵妃榻上坐下,双手按住她的肩,不让她起身,「不用起身,我让人拿了牌子去宫中请太医给你把把脉。」 纪氏说道,「妾没事,只是这几日府中庶务繁忙,有些累着,歇息几日便好。」 「前几日去宫中见圣上,赐了根老参下来。」沈魏握住她的手,「一会儿让人给你房里送来,你让小厨房熬了汤补补身子。」 纪氏眼眶有些红,「谢谢国公爷能这般惦记妾,妾何德何能。」 「快别这般说,该是我何德何能娶到你这样贤惠温柔的。」 两人说了会儿话,沈魏才问起来,「听丫鬟说你找我过来还有别的事情?」 纪氏这才显出为难的模样来,她张了张口,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好半晌才叹了口气,「国公爷,妾在府中养着几个孩子,小时世子对妾还算亲切,越大却不知怎得,就生疏起来,妾不是他生母,平日妾也不好太管着他,自,自上次事情发生,妾觉得世子性子有些孤僻,也说过他几句,只是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 沈魏意识到什么,「是不是那孽畜又做出什么事情来?」 纪氏半坐起身子,「国公爷,您可不许这般说世子,他性子有些孤僻,上次的事情虽是不对,也只是因家中您常年在外,没有男性长辈教导……」 「说,他又做了什么事情!」沈魏满脸寒霜。 纪氏叹口气,「这次事关小郡主,前两日郡主掉进池塘染上风寒,世子一怒之下将郡主院里当值的丫鬟婆子全部杖毙了。」 「这孽畜!」沈魏气的一掌拍在旁边的小案几上,「你先好生歇着,我还有些事情处理。」 v第03章[01.10] 纪氏忙道,「国公爷,您可要好好跟世子说,莫要动怒……」 沈魏已经怒气冲冲回了院子,又让侍卫去喊了沈羡过去,僻静的书房只剩下他一人,他靠在太师椅上,想起以前那事情,他知道是一个丫鬟爬了沈羡的床,这样的奴才杖毙发卖都成,他却将她绑起,让人一刀刀的割掉她脸上的肉,让人虐杀了那丫鬟。 这样是不对的,他一辈子征战沙场,手段也是光明磊落,何曾需要用这种手段震威人,他觉得这是不对的,这是品行有问题。那次的事情他知晓后,罚他关了一月的佛堂,这次他却又是故技重施,杖毙整个院子里的丫鬟婆子。 护卫很快将世子带过沈魏的书房,沈魏看着眉清目朗的儿子,他披着大氅,面如冠玉,眉目有些随他,表情淡然。 沈羡先开了口气,「父亲,找我何事?」语气也漠然的很。 沈羡冷着脸,「我听说你因为阿媚的事情杖毙了一院子的奴才?」这次的事情,他不否认丫鬟婆子的失职,可那会儿小郡主身边跟着的不过四五个奴才,他为警醒下人,将整个院子的奴仆们杖毙,手段太过残忍,沈魏不喜他的这种做法。 「是的,父亲。」沈羡不为自己辩解,「是她们失职没看好阿媚,全部杖毙也是应该,杀鸡儆猴,且看下次还有谁会失职。」 「你这孽畜。」沈魏拍案,气道,「该是你这般处理事情?你这样的手段凶狠无人性,以后你如何服众,如何让手底下的人信服?你这样是不对的,我知这些年我不在你们身边,没好好教养你,既如此,半月后我还要回厣门关,你且随我一道去吧。」他是气昏了头,家中就这一个嫡长子,也才十二的年纪,如何舍得他吃这个苦头,不过恼怒之下说出的话,希望他服个软。 「既然父亲决定,孩儿定当遵从。」沈羡语气疏离冷漠,说罢大步走出书房,徒留国公爷在书房大骂他是逆子。 出了书房,沈羡从抄手游廊上走过,问身边跟着的小厮,「郡主如何了?」 小厮回道,「早上太医来看过,说是已无大碍,不过还得吃几天的汤药。且一早福昌县君来看小郡主了,这会儿怕是还没离开。」 沈羡脚步顿住,转身朝着凝翠院过去,小厮一路默默的跟上。 去到凝翠院,含笑和几个丫鬟婆子守在廊庑下,房间内也没什么声响,含笑见到沈羡福身行礼,「世子,福昌县君在里头,小郡主吃吃过药,和福昌县君说了会儿话,这会儿怕是睡下了。」 沈羡挥手,让丫鬟婆子退下,推门进去。 小郡主说累了,已经睡下,玉珠陪着她一块靠在贵妃榻上,正捧着一卷书看着,有些入迷,都没听见脚步声,直到沈羡在她面前站定,高大的阴影遮挡下来,她才惊觉,抬头见是他,轻声喊道,「沈大哥。」 沈羡微微点头,俯身探看沈媚状态还不错,呼吸匀称,他才直起身子,看了眼玉珠手中的书卷,「玉珠今日怎么过来了?」 玉珠捧着书悄悄从贵妃榻上爬下来,沈羡搂着小姑娘顺势帮了把,直到她站稳才松开手。 两人去到旁边的侧间,玉珠把手中的书卷搁在案上,郑重的给沈羡行了个礼,「玉珠今日过去是跟沈大哥道声谢谢的,因为几名护卫跟着,小姑姑已经平安归家。」 沈羡轻笑了声,玉珠抬头看他,见霞姿月韵的少年正笑眯眯的看着她,面上没有以往的淡漠疏离淡然,眉眼弯弯的模样。沈羡微微俯身掐住玉珠的腰身,抱她坐在太师椅上,「不必同我道谢,既然喊我一声沈大哥,就和阿媚一样,把你当成妹妹。」 他这般说,玉珠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两人都在太师椅上坐着,沈羡随意翻看了下那本书卷,是本见闻录,讲述一个游侠周游列国各处见闻,挺有趣的书,沈羡问道,「可看得懂?」 玉珠心中一凛,端坐着说,「前些日子刚刚学完千字文,倒能认识不少,就是有些地方看不太懂。」 沈羡翻看了下,「有什么不懂的问我就好。」 玉珠也就那么一说,她内里的芯子几十岁,哪会真看不懂,见沈羡正望着她,只能指着一处说不懂。 沈羡给她讲解,玉珠听的如坐针毡,小屁股在太师椅上扭动着。见她小孩心性,沈羡失笑,讲了一个故事便住了口,他静看着窗棂外已经枯黄的葡萄夹子,缓缓开口,「过几日,我便要同父亲一块去厣门关,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回。」 玉珠一惊,怎,怎突然要去厣门关?那不是国公爷镇守的地方吗?险峻的军事之地。 沈羡继续说着,「阿媚自幼身子骨不好,常年待在府中,脾性有些古怪,不爱与人来往,这几年她合得来的闺友也不过你一人,待我离开,还希望你能经常过来陪陪她。」 他的性子和沈媚有些相似,孤僻,不会随意轻信别人,倒是第一眼就挺喜欢粉嫩成一团的玉珠儿了,这般娇憨的小姑娘就连沈媚看着都喜欢,他也是对她有好感的,当成妹妹一般疼爱着。 这个世上,能得他疼爱的也不过这两人吧。 玉珠抓紧衣摆,「沈大哥,怎么这般的突然。」阿媚在府上都没几人疼爱,世子要是离开,她一个小姑娘今后在府中可该如何生活。 沈羡坐在太师椅上,面色淡淡,看着眼前的紫檀嵌石插屏,久久不语。他是世家子弟,他爹又是圣上跟前比较信任的武将,镇国公府在京城都算排的上名的世家,没什么人愿意得罪沈家。可沈家内里的情况呢?对上辈子的恩怨他是知道的,不想多说甚,要说对公主娘有怨恨吗? 大概是没有吧,在他眼中,公主娘不过是个陌生人,生下他和阿媚,却从不教养他们,甚至从未抱过阿媚,如何能对她有感情。 v第04章[01.10] 至于纪氏,他的脸色沉了下来,心中一番思虑下来也有了主意。 回头见着玉珠还懵懂的望着他,沈羡心里的压抑那些阴沉沉的想法消散不少,眼前这个小姑娘总有一种让人心软下来的本事,望着她,心绪都能平静温和下来。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就算现在不离开,迟早有一日他需要去军部赚取军功,武将子弟,想要科举出头是有些难的,不是读书不好不够聪慧,只是帝王忌惮罢了。 沈羡起身抱起玉珠,「走吧,我们过去看看阿媚,这事也总要告诉她的。」 玉珠环住沈羡的颈子,他身上的味道很干净,有淡淡的果香,还有墨香跟沉木香味,混合起来沉淀出一种特别的香味,香味很淡很淡,若不是近身,很难闻到,玉珠把脑袋埋在他的肩膀上,任由少年抱着她过去沈媚的房间。 两人过去后沈媚还睡着,玉珠爬到榻上陪着小郡主,沈羡也未离开,坐在橱窗下的随意的翻看着一卷书。 玉珠有些瞌睡,靠着软枕就睡下,还是给含笑叫醒的,该吃午饭了。 沈媚也醒了过来,正和沈羡说着话,见玉珠醒来,她扑到玉珠身上闹起来,「玉珠,我同你说,今儿有你爱吃的鱼头炖豆腐,还有卤水乳鸽,花菇鸭掌,生烤狍肉,荷叶卷……」她报出一大串菜名,基本都是玉珠爱吃的,应该是说玉珠不爱吃的东西较少。 丫鬟婆子摆上膳食,含笑跟甘草站在两个小姑娘身后伺候着,沈羡用膳都不必人伺候。 沈媚指着烤狍肉,「含笑,我要吃这个。」 沈羡说道,「这个你不许吃,身子还没好,吃些清淡的,鱼头炖豆腐还不错,再给她两个虾饺,喝些红豆粥就差不多,别的荤食少吃。」 含笑听沈羡吩咐给沈媚布菜,小姑娘哼哼两声倒也没说甚。 用过膳,丫鬟们把食案撤下去,沈媚身子虚弱,继续躺在床上休息,玉珠坐在一旁陪着她。沈羡来到妹妹身侧,看了她许久才温声道,「阿媚,我有件事情要同你说。」 「大哥,什么事情呀?」 沈羡在床头坐下,「在过半月,我会和父亲一同前往厣门关,几年内都不可能归家,你在家中要听话,少和你大姐柳姨娘来往,实在无聊,可以去找玉珠玩。」 沈媚惊呆了,回过神眼泪就落了下来,「不要,我不要大哥走。」 「听话,不许哭。」沈羡替郡主擦了泪。 沈媚不说话,默默掉着泪珠子。 沈羡陪着两人一会先行离开,过了半个多时辰,沈媚哭泪,含笑伺候她睡下,玉珠也打算离开,出了凝翠院,含笑送着她们主仆两人从红木雕花走廊一路过去侧门,沈羡竟在那里等着。 沈羡穿着淡青色暗纹长袍,披着大氅,身姿挺拔的站在那里,看见玉珠就说,「我送你们回伯府吧。」 玉珠和他坐了国公府的马车,甘草一人坐着伯府的马车,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朝着伯府的胡同驶去。 国公府的马车布置豪华,内里铺着绒毯,一侧有个长条案几,可以收起,还有个内格。沈羡将案几放下,打开内格从里头拿出不少白瓷小罐装的零嘴给玉珠吃。 玉珠抓了几颗核桃仁,香喷喷的,瓜子仁也是咸香,还有蜜饯,酸酸甜甜,果干也是爽口的很。 她觉得那个樱桃干很爽口,见沈羡盯着她看,又记得沈媚说他不吃甜食,拈起一颗核桃仁喂给他,他也是吃了进去。 她吃了一路,沈羡看着她吃了一路,也喂他吃了一路,临近伯府门口,他才开了口,「玉珠,以后麻烦你多陪陪阿媚了。」 玉珠郑重点头,「沈大哥,你放心,我会时常去陪着阿媚的。」 一开始她也认为国公府平静,认为阿媚这次出事是意外,可晌午用过膳,世子告诉小郡主他离开后要远离沈大姑娘和柳姨娘,只怕国公府也不太平,沈羡一离开,小郡主独自一人在国公府,该如何生活? 国公爷会在半月后启程,若说一开始他心中有几分懊恼,想要世子留下,这几日也想了个清楚,沈羡是他唯一的儿子,就继续担当起一些责任来,纵然现在不跟他离开,几年后也同样逃不离这个命运,不如提早随着他去厣门关磨练几年。 沈羡只有半月时间陪着沈媚,她这几日总动不动就哭,让沈羡让他不要去厣门关。 玉珠也是隔一两日就过来陪陪沈媚,劝导她,十天下来,她情绪好了不少,这日在国公府用了膳,两个小姑娘坐在窗下的贵妃榻上看书,沈羡也在一侧陪着,含笑进来通报,「世子,萧风大人求见。」 沈羡放下手中的书卷,「让他进来吧。」 一人高马大的配刀护卫走了进来,给沈羡行了礼方才开口,「世子,都办妥当了。」 玉珠看了萧风几眼,记得他正是当初借给伯府的几个守卫之一,眉毛很浓,面容刚毅,生的很壮实。 v第05章[01.10] 沈羡嗯了声,说道,「以后你和萧礼几人就留在府中,郡主若是出事,唯你们是问。」 沈媚闻言,蹙着眉头道,「大哥,我才不要你身边的护卫,你全带去厣门关吧,我在府中能有什么事情。」 沈羡不理睬她,挥手让萧风退下。 玉珠快离开时,含笑匆匆进屋跟沈媚道,「郡主,大姑娘掉进池塘去了。」 这会儿沈羡也不在,厢房就她们两个小姑娘。 「什么?」沈媚呆住,「可是我那日掉进去的池塘?」她蹙了下眉头,「府中的匠人都是怎么回事,这都过去半月,池塘边上的石块还没修砌好?大姐如何了?可去宫里请了太医?」 含笑道,「郡主别担心,柳夫人已派人去宫中请太医回,这会儿应该是没事了的。」 沈滟也掉进池塘里去了?玉珠呆住,蓦地想起晌午那会儿萧风进来跟沈世子通报说的话,‘都办妥当了’到底是什么办妥当了?她开口问含笑,「含笑,大姑娘是几时落了池塘的?」 含笑道,「未时左右,这会儿才在国公府传开来。」 沈媚还在嘀咕,「真是奇怪,我前些日子刚落水,大姐今儿也掉进去了。」 玉珠就是觉得这事情有些奇怪。 纪云柳住的静安堂这会儿乱成一片,太医正在房里给沈滟诊脉,纪氏浑身颤抖的站在一旁,「太医,滟儿如何了?太医,你可一定要救救她啊。」 太医收回手,「时值冬日,这又突然落进池塘里……」这比半月前还要冷,半月前国公府的小郡主掉进池塘也是他诊治的,怎得又来了个大姑娘也同样掉进去了?国公府的池塘就没人修缮吗? 纪氏脑中乱的不行,哭道,「太医,您可一定要救救我的滟儿啊,求求您了。」 「柳夫人先不必惊慌。」太医取了银针出来,「我先用银针逼出大姑娘体内的寒气,待好了些方可用药。」 到了申时末,太医才煎好药给沈滟灌了进去,她一直没醒,太医也不敢离开,这两日是关键时候,须得时时刻刻守着。纪氏就在旁边收拾了个次间让太医住下,以备不时之需。 等人都离开,纪氏看着躺在床上的小脸惨白的女儿,心口犹如被刀剐过,她死死的捏着拳,「翡翠,你进来!」 翡翠是沈滟的贴身大丫鬟。 翡翠进来就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是奴婢照顾不周,请夫人责罚。」 纪氏忍下心中的怒气,问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你同我说说,阿滟怎么就掉到池塘里去了!」 翡翠说明缘由,西园那边有个大池塘,池塘里还养着一池子的鹅头红金鱼,还有亭台阁楼以供欣赏,这鹅头红金鱼也叫宫廷鹅头红,只有宫里有,这池子里的还是圣上赏赐给国公爷的,好几年过去繁殖出一池子来,国公府的三个小姑娘都挺喜欢这池子里的金鱼。 因三姑娘年幼,甚少来池子边,也就大姑娘和郡主经常过来喂食金鱼。 池塘边上都垫着大块整齐的石块以便落脚,这些石块深陷泥里,不曾松动,自打那次郡主落水,府中的匠人都已经修缮一遍。 今日快晌午沈滟用过午膳,就说要去西园的池塘边喂金鱼儿,这些日子小郡主病着,金鱼都是大姑娘喂的,平日也是两个姑娘轮流一人喂食一日。 翡翠就和另外几个丫鬟婆子拎着鱼食过去西园,大姑娘蹲在石块上,丫鬟婆子围着把鱼食递给她,没曾想喂了一半,大姑娘脚底的石块就突然松动了,大姑娘身子一个踉跄,一头扎进池塘里。 翡翠她们吓坏了,几人扎进池塘救人,也有人去喊来护卫,随后就乱成一团,直到大姑娘被抱进静安堂里,请来太医诊脉。 纪氏听完沉默下来,挥手让翡翠退下去,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她此刻真是恨不得把滟儿身边的丫鬟婆子全都杖毙。想起前些日子她还跟国公爷说世子的恶性,直到此刻,她也有相同的想法,却不能为之,因为她是国公爷眼中温婉贤淑的柳夫人。 纪氏坐在楠木雕花的太师椅上,神色枯败。 外头想起乳母许妈妈的声音,「夫人,您可在里头?」 纪氏哑着声音道,「许妈妈,进来吧。」 许妈妈十几岁就在广平侯府做了纪氏的乳母,两人情深似母女,许多事情纪氏都是跟她商量的。许妈妈端了参茶进来的,「夫人,您喝些参茶吧,要顾着身子才是,大姑娘还需您撑腰。」 纪氏木然接过参茶捧在手心,「许妈妈,你说我是不是错做了?我是不是不该为了逼走世子做出这等事情来?不然怎就报应到滟儿头上了?」 v第06章[01.17] 「夫人,快别这么说。」许妈妈走到房门口四下看了一眼,这才紧闭房门来到纪氏身旁,「夫人,老奴去西园瞧过,池子边上好几块大石都松动了,前些日匠人才修缮过,这实在不该的……」 木氏抬头去看她,神色肃然,「你是说,是有人故意为之?」她顿了下,面露惊讶又有些慌乱,「许妈妈,你说这会不会是世子做的?他,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知道是我动了小郡主……」 许妈妈拍拍她的手,「夫人,您可千万不能自乱阵脚的,世子就算心思缜密,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如何能猜到是您动的小郡主?夫人莫要自己吓唬自己了,这,这怕是巧合,眼下还是大姑娘的身子最重要。」 纪氏却突然哭了起来,「就算是报应凭甚要报应到滟儿头上,那嘉禾却好好的,若不是她……若不是她抢走我的正妻之位,我何苦为滟儿谋划这一切,我又何苦忍气吞声替她抚养子女。」她死死的咬着牙,「她该死!她的一双儿女也该死,凭甚,凭甚!我才该是国公府正经的主子,她算什么!」 「夫人,我的夫人,您可小声点。」许妈妈吓得魂飞魄散,「可万万不能让人听了去,你听老奴一句的,先照顾好大姑娘的身子,这些日子好好伺候国公爷,赶紧怀上个小子才是正经事,别的莫要多想。」 纪氏又如何能甘心,十五定亲,足足等了他三四年,原以他回来就能成亲,却出了嘉禾这个岔子,就因她是公主啊,她身为广平侯府的嫡女都要给公主让道,都要把夫君让给她,如何能甘心呐,她恨,她宁愿进了国公府做妾,也要膈应嘉禾。 谁曾想,嫁进国公府,嘉禾却事事不管,整日躲在佛堂念经,同她更是说不过三句话,直到嘉禾称病去到乡下的庄子上,她都没能拿嘉禾怎样。直到此时她才真正意识嘉禾也根本不愿意嫁到国公府来,原来真是只是孽缘,可那又如何,她还是恨。 小郡主才生下几个月就抱到到她身边教养着,她把小郡主教的任性跋扈,京中世家姑娘们都不喜这个小郡主。渐渐大了,小郡主和世子亲近起来,对她反倒喜怒无常。 她不喜嘉禾,更加不会喜欢她的一双儿女,她清楚世子脾性,设计郡主落水,世子大发雷霆杖毙一院子仆妇,国公爷果然嫌世子心狠,要带他去厣门关,如此再好不好,那地方常年征战,说不定他这一去就不回,剩下郡主也能随意她拿捏。 可怎么就报应到滟儿头上?还是说,是世子看穿一切来报复的?纪氏不得而知,心中又慌又乱。 直到第二日傍晚沈滟才醒过来,气若游丝,太医却松口气,好歹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了。 国公爷早上时过来看过沈滟,见到奄奄一息的大女儿,发了脾气,发卖好一批匠人,又让人连夜把池子边都修砌上红木雕花暗纹的栅栏,省的再出事故。 国公爷太忙,在静安堂留了一小会儿就离开了。 傍晚沈滟醒来,府中所有人都已得知,沈羡领着沈媚去探望,带了补身的野参,沈羡说道,「我手中没甚好东西,只有这根几十年的老参,特意送来给大妹补补身子,望姨娘莫要嫌弃。」 纪氏咬了下牙根子,「是你这个做哥哥的一片心意,又岂会嫌弃。」说罢转头看沈媚,想要握住小姑娘的手,「小郡主身子可好些了?府中这些奴才也是糊弄人,连着半月两个主子落了水,就该是发卖了他们。」 沈媚不喜纪氏的亲近,微微后退一步,「姨娘别担心,我没事的,大姐姐怎么样了?」 纪氏回望紫玉珊瑚屏如意纹榻上的女儿,「你大姐姐刚才醒过,太医说身子太虚,只能喝些粥水,刚又睡下……」说着又忍不住落了泪。 沈媚对这个大姐姐没什么意见的,她出门还总会带着自己,算尽到一个姐姐的责任,自己也盼着她快好起来。 想了想,沈媚安慰纪氏,「姨娘别担心,你看我不也掉进去过,这会儿还好好的呢。」 这话噎的纪氏说不出话来。 沈羡握住沈媚的手,「妹妹已经无碍,我就带阿媚先回去了。」 纪氏点点头,喊了翡翠送人出去。两人行至黄花梨雕螭龙绿石插屏时,沈羡突然顿珠,颀长的身姿挺拔的站在插屏旁,他望向坐在床头陪伴沈滟的纪氏,忽然开口道,「姨娘也要保重身子才是,不然就算大姑娘醒来,也没人给她撑腰了。」 纪氏猛然回头,对上沈羡冰冷入骨的双眼,心里打了个寒颤,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她见沈羡把目光调向床榻上的阿滟,露出个似有若无的冷笑,不再有任何言语,牵着沈媚离开这里。 翡翠跟着直打颤,世子说的那句话实在太冷漠,她都给吓住了。送了他们出房回去见纪氏砸了一套青花黄陶的茶具,地面一片狼藉,纪氏伏在床榻上哭的伤心。 转眼就到国公爷和沈羡离开这日,除却两人只带着几十个亲兵护卫,沈羡的几个亲信全都留在国公府中,他不放心郡主。 玉珠儿一大早让甘草给她梳洗打扮好,穿了身玉色绣折枝堆花夹袄,梳着双苞髻,上头缠着金丝八宝攒珠链,披着珊瑚色锦绣绒的斗篷,脖儿上挂着缠金丝碧玉璎珞,她急着赶去京城外送人,口中一直催着,「甘草,快些快些,一会儿沈大哥就离开了。」 甘草说道,「姑娘别急,厨房给您做了羊乳蛋羹,您先吃了再过去。」 玉珠匆匆吃过蛋羹,催着甘草去找车夫套马车,谢澈抱着小姑娘站在廊庑下,「天气有些阴,怕是要落雪了,我陪你们一块去吧。」 玉珠没有拒绝,等着车夫套好马车三人一块出了城。 赶过去的时候正好,一列的高头大马,最前头两人是穿着盔甲的国公爷,气势极大,旁边披着大氅的清隽少年就显得有些单薄,不过还是个孩子,就要跟着一块去战场厮杀,玉珠的心被攥的紧紧的,快要喘不过气儿。 今儿沈媚也来送人,玉珠让车夫把马车赶到小郡主马车边上停下,由着谢澈把她抱下来。 沈媚一见着玉珠就哭了起来,拉住玉珠的手,哭的伤心,「玉珠,怎么办,我不想大哥走。」 v第07章[01.17] 哭的玉珠也想抹眼泪了,她给小郡主擦擦泪珠,「快别哭了,一会儿你大哥离开时都还不能安心,你要放心,沈大哥一定能够平平安安归来。」 沈羡从战马上跳了下来,疾步来到两个小姑娘面前,他半蹲下身子,大氅沾染上地上的落叶灰尘也顾不得,紧紧的将两个小姑娘搂在怀中。 沈魏坐在骏马上远远的看着,半晌后他看见沈羡起身疾步过来上了战马,低沉的道,「父亲,走吧。」 「走吧。」沈羡一声令下,所有战马调头朝官路上急奔而去,远远的,他们这些在战场厮杀的将士们只能听见小姑娘凄惨的哭喊声。 丫鬟仆妇们簇拥着小郡主,把人紧紧的拦着,怕小主子冲到官道上去。 远远望去,一匹匹的骏马消失在官道上,徒留漫天灰尘,阴沉沉的天空下让人格外的压抑,玉珠察觉面上的冰冷,伸出软乎的小手接住一片片雪花,「下雪了……」 回去的路上玉珠坐上国公府的马车,谢澈先行回府,她还需去国公府一趟,世子才离开,小郡主只怕伤心的很,她得去陪陪她。小郡主哭了一路,眼睛都肿了,还担心的问玉珠,「玉珠,你说都下雪了,大哥他们会不会转道回来?等春天再离开?」 玉珠挑开花开富贵的绸缎窗帘,外面飘飘扬扬落在小雪,她知道世子跟国公爷是不会回来的,圣命难为,天上下冰雹,他们都得去厣门关。 回到国公府让丫鬟端了热水来给郡主洗了脸,抹了香膏,天气冷,这一路回来不好好护理,脸上会裂口子的。两人梳洗干净,抱着暖炉坐在榻上,玉珠好一番劝慰,又说隔日就会来陪郡主,小姑娘这才眉开眼笑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哪怕下着大雪,玉珠也会隔两三日去国公府陪陪小郡主,她在伯府有家人护着,哥哥姐姐们,长辈们,都是好的,都宠着她。她也就越发的心疼小郡主,爹不疼娘不爱,唯一剩下的哥哥还远在千里外,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饶是玉珠常去国公府,府中下人们都不敢多言一句,她们知道世子和小郡主对这位福昌县君的看重,特别是郡主院中的仆妇们,对玉珠敬重的很。玉珠常去府上,也能从丫鬟们口中听到沈大姑娘的事,沈大姑娘身子骨渐好,身子受寒,似落了些病根,太医说这两年需好生调养着,只要不在受寒,两年调养下来就没甚大问题的。 沈媚还带着玉珠过去看望过沈大姑娘,小小的姑娘苍白着小脸靠在榻上,看着也是可怜的很。纪氏表情有些冷清清,却没失礼仪,最后还亲自送了她们出来,快走出月亮门时,玉珠回头看见纪氏穿着暗青勾金丝的褙子站在廊庑下,隔得太远,看不清表情,玉珠却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 日子过的到也快,转眼就到新年,各府都忙着置年货,洒扫,祭祖宗。跟小姑娘们却没什么关系,玉珠还是照常去陪小郡主,勇毅伯府上也都是知道国公府的情况,平日有甚好吃食,木氏都会嘱咐玉珠给小郡主带些去。 投桃报李,小郡主也很喜欢玉珠的家人,她是有些羡慕玉珠的,哪怕是其他几房的亲人都没间隙,一大家子和和睦睦的。 过去一月半有余,沈媚也不再多愁善感,她精神一好,就闹着要跟玉珠去集市上逛逛。半月前才落一场大雪,这几日天放晴,难得是个好天儿,再者集市上全是置办年货的,定也热闹的很。 两人坐上马车去到集市,闹腾腾的,各种小吃食小玩意,沈媚闹着下了马车,一堆丫鬟婆子簇拥着,大家看到小贵人也知道避让。沈媚在一个丢圈面前停住。 将近年关,集市上热闹非凡,各种商贩都有,有不少有趣好玩的玩意儿。这丢圈便是用一个个的小圈圈去套地上的玩意,这些玩意包括各种东西,砚台笔墨,纸扇,九连环,一些玉石,妆匣盒子,瓷器甚的,这摊位上还有几块碎银子。 沈媚指着这些开心道,「玉珠,玉珠,我们来玩这个。」 婆子们再劝,「郡主,您要玩,奴才们回府给小主子们弄可好?这集市上人多眼杂,实在不便。」 沈媚不理睬她们,拉着玉珠站在摊位前,问那老者,「你这怎么玩的。」 老商贩卑躬屈膝,「小贵人,这个两文钱一个圈,能套中的东西就归小贵人们。」 沈媚身上是不带银钱的,她回头看着身后一众仆妇,含笑无法,摸出几十个大钱给商贩,拿了一叠竹圈圈过来给两人。这东西肯定是不好套中的,竹圈不算大,正好能套中那些小玩意罢了。 「这个好玩。」沈媚递给玉珠一半,「玉珠,咱们一块玩。」 结果小姑娘手中的圈子都丢出去也没套中一个,沈媚愁眉苦脸的看着玉珠,「你来吧。」 玉珠当然是知道这个不好套中的,她没在意,站定位置,打算把手中的圈子全丢出去就算完事,没曾想第一个丢出去就套中个白瓷小碗,她呀了声,沈媚拍掌欢呼,「玉珠好厉害,套那几个银锭子。」那两枚银锭算是彩头,也因这个吸引不少人来套圈。 「那我试试。」玉珠轻笑。 不想她运气实在好的让人惊讶,第二个圈子扔出去直接套在一枚银锭子上,那可是五两的银锭,老商贩心疼的脸都扭曲起来。 「玉珠,你好棒,快些快些,还有一锭。」沈媚激动的脸颊都红通通的。 玉珠知道这些商贩赚钱养家糊口不宜,实在不好意思去套另外一枚银锭子,把剩下的圈随意朝别处撒去,让人惊奇的是,竟没一个圈子落空的,国公府的下人们看她的眼神异常敬重,想起这位可是抽中广济大师福签的人,难怪丢个圈都能这般好气运。 老商贩叫苦不迭,实在第一次碰见这种怪事儿,只能取了东西给两位小贵人奉上。 沈媚又岂会真要这些东西,都是些平常百姓用的,根本进不了国公府的门,除了那锭银子其余的都还给老商贩。 一路吃喝玩乐下来,两个小姑娘别提多开心,日落西山才回去府中。 v第08章[01.17] 过年就忙起来,玉珠也不能再去国公府,等闲暇时都已是十五,小玉珠又长了一岁,都五岁了,身形抽条,年前的衣裳都短了,木氏找来裁缝娘子给小姑娘量身形,一年四季的衣裳都要备下。 府中没裁缝娘子,这请来的是上京有名裁缝铺子里头的娘子,一张嘴儿利索的很,见着玉珠先行礼,又笑道,「哎呀,第一次瞧见长的这般好看的小贵人,瞧瞧这眼睛,这小嘴儿,长的就跟观音座下的小童子一样。小贵人粉雕玉琢,穿甚都是好看的,奴家这里有些新画出的样式儿,小贵人亲自挑选还是太太来?」 玉珠探头看了看,「我看看吧。」她的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粉糯清脆,惹的裁缝娘子越发稀罕。 裁缝娘子取画册出来,上头不少新样式,玉珠自个把春夏秋冬四季的样式都挑了几样出来,她正长身子骨的时候,所有的衣裳只能穿个一季。挑选完就道,「就这几个样式吧,劳烦裁缝娘子了。」 裁缝娘子笑着说,「能给这样的小贵人做衣裳是奴的福气,日后小贵人找奴做衣裳,奴都给您算便宜些。」 送走裁缝娘子,木氏抱起玉珠,还哎哟了声,「咱家姣姣重了些,又长好了。」 这话听的玉珠可发愁了,她五岁的小姑娘呢,吃的珠圆玉润,白嫩的手臂都跟藕节似的,一节节的,伸手按下去便是一个小窝窝,脸颊也是鼓鼓,可偏偏家人都喜欢她这样子。 这段日子小姑姑一直深居府中不曾出门,那些事情果然传来京城来,说各种话的都有,只不过这都过去两月多,嚼闲话的渐渐少了。玉珠的铺子也修缮的差不离,等着做完第一批首饰便能正式开业。 初春时,玉珠的首饰铺子珠玉阁开始营业,里面镇店的是几样花丝镶嵌的首饰,一件镶红宝石蝴蝶翼珠簪,赤金盘螭巊珞圈,赤金松鹤步摇,赤金镂空雕花赤金妆匣,并蒂海棠花镶碎宝石手镯,这几样都是用的花丝镶嵌的工艺。 玉珠给小郡主送了个花丝镂金菱花嵌翡翠粒手镯,沈媚看见欢喜极了,当下就把镯子待在手腕上,衬的小姑娘的手腕如上好玉石一般。 花丝镶嵌除却手艺还有各种工艺品,秋二娘首饰做的多,工艺品先从小件练习起来,那件花丝镂空雕花赤金妆匣便是她做的第一件工艺品。 只有秋二娘一人做,这几月也不过赶工出来十来件花丝镶嵌的东西,其中几件放去木氏的铺子上,比起祁州盛家那位的一年十件可多上不少。这些活计伤眼,玉珠也不许二娘多做,平日休息时间多。 京城出了这么一个花丝镶嵌的匠人,还是在勇毅伯府上的珠玉阁里做活计,可算是一件大事儿,连前头姜芳苓的闲话都被冲淡了去,到处都在传这位匠人到底是谁。 总之,玉珠的珠玉阁是火了起来,那几件花丝工艺的首饰都要被预定下来,这几样定价极为昂贵,暂定每月只出售两件,不论是谁,先到先得,其中一件就是被沈滟拿了去。 原来是沈媚带着玉珠送的花丝镂金菱花嵌翡翠粒手镯在国公府显摆被沈滟看见,国公府也不是没得花丝镶嵌的东西,却不是首饰,是圣上赏赐下来的别的物件,祁州盛家那位首饰做的少,做出的多是大件的工艺品。 沈媚和沈滟也不是没得花丝镶嵌的首饰,却是几年前的旧款式,玉珠这些是用大姐玉宁画出的新样式做出来的,别致精巧的很。沈滟看见这新样式的花丝手镯定是有些眼红的,就问了沈媚,小姑娘没甚心眼,直白的告诉大姐,「这是玉珠儿送我的呢,她家来了位会花丝镶嵌的匠人。」 沈滟心中一惊,那小县君家中还藏着一位这般厉害的匠人?到底是个小姑娘,心中惊讶后只剩羡慕,「妹妹,我实在喜欢的紧,你能不能帮我问问玉珠,可还有?」 沈媚大咧道,「姐姐放心,玉珠同我说过,再过几日她的铺子就好开业,每月铺子里只放两件花丝首饰,姐姐想要我先提前跟玉珠儿说好,不过以后的话,每月初一早早的去铺子里头预定才成的。」 沈滟笑道,「多谢妹妹。」 珠玉阁成为上京贵人姑娘们最爱去逛的地儿了,原先没发现,里头不少首饰都别致精巧的很,还有不少趁机打探那位会做花丝工艺的匠人是谁,可问起来掌柜的都说不知。 秋二娘还特意做个鎏金花丝镶嵌珊瑚松石喜鹊登梅茶叶罐,玉珠打算进宫的时候献给皇帝。祁州盛家每年都会给宫里献上几件,她也不能免俗,也省得有人惦记她们伯府。 宫中妃子每半年可让家人进宫探望,乍暖还寒的时候玉珠就和大伯母林氏一块进宫。这也是自打避暑山庄回来,玉珠第一次见到玉宁大姐。 去到玉宁的寝宫,宫婢进去通报一声,玉宁立刻让人把她们请了进去。看见林氏,母女两人抱头痛哭一番,见着女儿安康,林氏欣慰也担忧着。 玉珠也在细细打量大姐,面色红润,身子也丰盈不少,有了些肉,更让人惊讶的是,眉宇间有了些气势,不在柔软无依的感觉,大姐姐变了呢。 林氏和玉宁的情绪都有些激动,好一会儿才安稳下来,林氏取了包袱递给玉宁,「这些你拿好,你在宫中无所依,娘家也不是显赫地位,宫里要打点的地儿太多,多些银子傍身总是好的,里头还有些首饰甚的,虽没刻着宫印,平日也是能带带的。」 「对了,里头还有个鎏金花丝镶嵌珊瑚松石喜鹊登梅茶叶罐,你妹妹前些日子不是救下位会花丝手艺的女子吗,就留在府上做首饰了……」林氏许久未见闺女,好些话跟她讲,「这东西就是那女子做的,手艺或许比不上盛家献给宫里头的,到底也是一番心意,你看看可能让太子帮着递给圣上。」她们这些女眷也不能随意面圣,只能托人献给皇帝了。 玉宁静静听着,听母亲讲姜家的事情,讲玉珠的首饰铺子,讲家里头的趣事儿。 皇后得知姜家人进宫,特意让玉宁留她们在宫里用了午膳,好多陪陪玉宁,到申时宫门快要关闭时才离开的。 皇后对玉宁还是很好的,主要还是因太子喜欢,若无意外,等着姜家再起来些,怕是要立玉宁为太子妃的。她偶尔也会想着,或许姜府那个小县君的福气也能给玉宁沾染一些吧。 等姜家人离宫,皇后去看过玉宁,见她心情不错,笑眯眯的问道,「见着家人可是开心不少。」 「母后。」玉宁迎着起身,「多谢母后让她们留着吃了午膳,妾身实在感激不尽。」 婆媳两人偶也会聊聊家常甚的,玉宁会告诉皇后姜家和睦,都是很亲近的关系,皇后听了后总喃喃说,「真是难得,甚好,甚好……」 v第09章[01.17] 两人说了会儿闲话,玉宁把玉珠带来的鎏金花丝镶嵌珊瑚松石喜鹊登梅茶叶罐拿了出去,「母后,这是玉珠带来的,她前些日子救下一个会花丝手艺的匠女,就留下在珠玉阁做首饰,因着年纪不大,手艺还不算精湛,做的这个茶叶罐也不知到底该不该献给皇上,特意拿了宫中问过妾身,妾身也摸不准,就想问问母后的。」 玉宁的确变了些,说话间都有些顾虑,不再直言直语,一切都只为在这牢笼之中谨慎的活下来。 皇后接过茶叶罐在烛光下细细查看,盛家每年送进宫的几件花丝工艺品,她那儿也是有些的,相比之下,这个茶叶筒的手艺就粗浅不少,想来是匠娘的年纪不大。 皇后说道,「手艺稍粗浅些,这匠娘的手艺再过几年应该会精湛不少。既然是县君的一片心意,一会儿我就给皇上送过去,时辰不早了,你也早些歇着吧。」 皇后摆驾去皇帝的甘泉宫,皇帝正好也没歇下,见了皇后,看她从锦盒里拿出个花丝镶嵌喜鹊登梅茶叶罐来,笑问道,「这哪儿来的?」 「这不是福昌县君惦记着皇上的一番恩情,家里得了个匠娘,做的花丝茶叶罐,就给皇上送来了。」皇后轻笑道。 皇上接过把玩起来,「倒是有心了,正好,拿下去装朕的那袋子龙井茶。」贵为九五之尊,甚稀罕物没见过,况且只能算是一工艺品,又不是别的什么事儿,皇上对这种事情没甚兴趣,他既然收下这个茶叶罐,外人也就无人能动姜家那个匠娘了。 「皇上喜欢就好。」 许是想起玉宁同她说过姜府那么一大家子都能阖家美满,皇后有些感触,说起话来也和柔温顺,提起以前还在太子府时候的事情,皇帝也是有些感慨,到底结发之妻,灯下看她,也透着一股子媚丽之色,忍不住把人留在了甘泉宫。 京城里的世家大族也都知道皇上接了姜家递上去的花丝茶馆罐来,也就歇了挖角的心思,这般挖过去,皇帝都得骂他们不地道,罢了罢了。 没人挖角,玉珠落得轻松,每日逗弄两只兔儿,再去陪陪小郡主,日子清闲悠哉。两只兔儿都能随她溜达出府,平日去国公府都带着它们,也不会乱跑,如厕时竟还知道咕咕叫两声,给它们一个装着碎土的小盆也晓得蹲在里头。 惹的沈媚惊呼两只兔儿成精了。 过了一月有余,玉珠竟收到沈羡的书信,甘草拿进来时她还有些讶然的,没想到世子也会给他写书信,里面的话语寥寥几句,问她过的如何,姜家人身子是否安康,又跟她道谢,谢她能时常陪伴小郡主。 玉珠细细看了几遍,沈世子的字很好看,隐隐看去有些凌厉之感。她趴在书案上,面前铺着宣纸,想着该如何给世子回信,有来有往,总要给个回信吧,哎,她字迹实在不好看,不过呢,这些日子跟着谢大哥认字练字,她也能认识上千个字,回个信是没问题的。 想了好一会儿,她写了起来,回的信也比较客套,说说她的近况,也说姜家人身体安康,劳烦沈大哥挂心,还讲了讲小郡主的情况,小郡主开始抽条,个子长高不少,没那般肉乎,这些日子身子骨调养的不错,没再生病,写到后边也不自觉带了些感情。 她虽比郡主年幼,却实实在在把郡主当成妹妹一样疼爱的。 寒来暑往,流光易逝,玉珠自给沈羡回了信后就没想到这一回就是两年,她都七岁了,七岁男女分席,她算是大姑娘,以后男女大防不少事情都需顾忌起来。 那封回给沈羡的书信后,过一月半便有回信来,玉珠没法,只能又写过去回信,就这么写了两年。大多数沈世子不善言辞,多是问候,偶也有比较有意思的书信,和她讲讲厣门关那处的风水人情,龙盘虎踞的险要山峻。玉珠也会跟他说说府中的两兔子,如今都有上十斤重,跟个大猫差不离的体型,快成精了一样,说说她的珠玉阁,又在京城分开了一间。 因着珠玉阁,玉珠小小年纪就身价了得,外人决计想不到她因为一个珠玉阁到底赚了多少,她对银钱看的开,她赚大家都赚,大房二房,秋二娘,她都不曾亏待过,二娘已在京城置办一个二进的大宅子,买了好几个丫鬟照料生活起居。 最让玉珠儿开心的是,她也开始抽条儿啦,再也不是肉呼呼的模样,开始竖着长,衣裳一年年的都要换新,自打伯府赚的盆满钵盈,木氏给玉珠都是真真最好的。她厢房里头的物件全部焕然一新,黄花梨木打造出的新家具,黄花梨雕螭龙绿石插屏,书案上摆着宝光珍珠珊瑚树。 角落立着两个大的青铜螺纹瓶,里头插着金丝腊梅花枝儿,这金丝腊梅就是从玉珠院子里的腊梅树上剪枝出来的。正是当年小郡主从国公府送她的那些剪枝,她回府随意插在院中,谁想就活了下来,三年多过去,枝繁叶茂,花骨朵开满枝头。 床也换成黄花梨木雕瑞兽花卉床,另外一侧摆着个紫檀雕螭龙纹多宝阁,还有装衣裳的紫檀八仙八宝纹顶竖柜,整个房间富丽堂皇得很。玉珠这会儿正趴在案前给沈羡回信呢,前日刚有他的书信送来。 两年过去,她的字迹可秀丽不少,渐渐有了形,能拿得出手,因着老太太给府中找了个女先生,每早辰时用过早膳就得去上课,午时回来,下午不用再去,做做功课练练字就成。 玉珠写完,将信件封好交给甘草送出去,她起来走动一下,白芨就进来通报了,「姑娘,您舅舅家来人了,正在太太房中呢,太太请您过去见见。」 舅舅?甚舅舅?玉珠还有一瞬的茫然,忽然就想起娘可是有娘家人的,娘的兄弟不正是她的舅舅?只是自打出生还没听闻过这舅舅呢。玉珠就笑起来,「替我换了衣裳,一块过去瞧瞧。」 白芨给主子换上缕金百蝶穿花云缎夹袄,娟纱金丝绣花长裙,已深秋,外头有些冷的,又系上织锦皮毛斗篷。玉珠虚岁八,已有小姑娘的身形,亭亭立立的,家中有女初长成。 路上有些风,白芨给主子撑着伞挡风,一路上白芨小声絮叨,「姑娘,也不知这舅舅是哪里人士,从未听太太说过呢,奴婢过来的急,也没看清楚。」 玉珠笑道,「过去便知。」她心下有些想法的,这么些年不管不问,亲戚间连个走动都没,现在来府中所为何事? 过去木氏正院,木氏陪嫁乳娘卢妈妈守在外面,见着玉珠喊了声姐儿,想抱着她进去,玉珠忙止住,「卢妈妈,可别,姣姣是大姑娘了,不许人抱着的。」直到去年家人还总喜欢抱着她到处走动,爹娘,四个哥哥都宠着她,很少让她脚沾地,玉珠觉得不该这样了,今年是怎么不许家人在抱着她行走的。 卢妈妈掩嘴笑道,「是是,咱们姑娘长大了。」 卢妈妈领着玉珠和白芨进到屋子里,挑开金丝锦织帘子,玉珠一眼看到内里的情况,木氏坐在紫檀镶理石靠背椅上,下首的位置坐着一对中年男女,看年纪约是三十多岁的模样,面如金纸,脸色腊黄,另外一侧还坐着个十二三左右的少年,穿的衣裳有些破旧,却也干净整洁。 中年男女听见声响扭头看过去,金丝锦织帘子面前站着一位齿白唇红,亭亭玉立的小姑娘,他们有些怔住,实在没瞧见过如此好看的孩子,斗篷上蓬软的皮毛衬的她脸颊小小,如雕好的上等羊脂白玉,睫毛长长翘翘,黑漆明亮的眼睛,这样美好的孩子,让她们看着都忍不住噤声屏住呼吸。 v第10章[01.17] 「娘。」玉珠笑逐颜开的扑到木氏怀中,「娘,您让白芨喊我过来作甚呢。」 木氏伸手抚了下女儿的脸颊,温热暖和的,看来在外头没吹到风,放下心,这才笑眯眯的搂住她,「你舅舅家来人了,姣姣来见过舅舅舅娘和表哥,她们都是娘的娘家人。」 玉珠挨着木氏坐在小杌子上,水润润的眸子看向那对男女,「姣姣见过舅舅舅娘,见过表哥。」她的声音已经带着一丝少女的清脆,却又透着一股子小女儿的娇憨。 这对舅舅舅娘急忙起身,显得有些拘谨,「早该来见见妹妹和玉珠的,实在是脱不开身,又离的远……」 木氏听着这些话儿没甚表情,木家不算世家,小门小户,父亲也没得纳妾的爱好,家中女儿多,母亲生了四个女孩儿,唯有舅舅一个儿子,在女孩里她行三,不上不下的位置,父亲对她的关心自然没得长子和幺女好,到了年纪姜府上门求娶,给了她嫁妆就嫁了出去。 实在太过久远,才出嫁时她还回娘家一两趟,只姜家那时候开始落败,给的嫁妆不多,木家人都不太看得起姜家,姜安肃随她回去娘家也受到怠慢,渐渐的,她也不愿意回来,直到随夫去到邵安城后,木家也离了京城去到别的地方讨生活。 这么些年就不曾再见过了,娘家人或许还有木氏惦记的人,那也是长姐,长姐对她们都很好,她还记得小时长姐抱着她穿过长长的巷子,买零嘴给她吃的。至于这位兄长,家中唯一的儿子,自然最得父母的疼爱,当年可是霸道的主儿,甚的好东西都得让着他。 她出嫁那会子木家情况还不错,家中良田铺子不少,之后的情况实在是不知。 「娘,既然是舅舅舅娘,为何姣姣长这么大才第一次见着。」玉珠装作懵懂无知的问木氏,「不是亲戚吗?以前都不走动的吗。」 木德明有些尴尬,起身讪讪的说,「离的太远,所以不常走动,不过去年我随爹娘妻儿搬到京城来,以后能够经常走动的。」他的样子有些卑躬屈膝,「三妹说是不是?」 木德明在木家兄弟姐妹中行三,但男女不同排辈分,称呼姐妹们也是长姐,二姐三妹四妹的。 木氏不接话,木德明更加觉得没面子,可他是来求人的,木家那时候也算富足,父亲在京城做个小官,后来女孩们都出嫁,他花钱厉害,典当家产,实在撑不住,父亲也致仕,他卖了宅子去到外地讨生活,这些年过的并不如意,家中还有两个儿子要养着,上有老下有小,前一年就听闻勇毅伯府三房的事儿了。 知道伯府三房回京,他三妹的女儿得了大福缘中福签,又被封县君,晓得府中哥儿中探花,府中的爷们官运亨通起来,思虑许久才典卖家产托儿带口回到京城,原想着在京城住过,讨生活也会更容易些,天不遂人愿,到了京城也过的有些难。 家里头到底还算富裕过,他媳妇也不会做事儿,家中奴仆发卖的差不多,过了几月实在撑不住,老娘和妻子都怂恿他来找三妹,他也就过来了,想着的无非是三妹夫家富裕起来,他来打打秋风,听闻开的那叫珠玉阁的铺子极为赚钱,日进金斗都不为过。 见着三妹不接话,木德明妻子钱氏起身打个圆场,笑呵呵的说道,「三妹,你是不知,当年你和三妹夫去邵安城去的急,爹娘都没见着你,你好不容易回来我们也不知道,也是去年搬回京城才晓得的,这不,就来看你了。」 木氏见她提起爹娘就问,「我爹娘身子骨可还好?你们一来京城就该告知我的,我也好回去看望一下爹娘,对了,可有大姐的消息,大姐这些年如何了?」 木大姐嫁的远,这些年基本不曾回过娘家,钱氏又哪里晓得,糊弄道,「都还挺好的,三妹不用担心,爹娘身子也都安康,就是有些念着你们姐妹几人,三妹若是得空,回去看望下也是应该的。」 木氏轻轻点着头,随着她的动作,她头上插戴着的玲珑点翠金丝梅镶珠步摇相撞,叮咚作响,让钱氏有些眼热。 也没玉珠什么事儿,她坐在小杌子上打量几人,目视那位表哥时发现他一直盯着自己,直愣愣的,他的目光太直愣,玉珠觉得这位表哥脑瓜子似乎有些问题的样子? 钱氏也注意到儿子盯着那个小玉人一样的表妹看着,她叹口气,「三妹是不知,我和你三哥就两个孩子,长子如今刚成亲,这个幼子却最操心的,他生下来就不爱讲话,性子憨厚直愣,可是憨过头去了,沉闷寡言的,我们实在担心。」 这般说话间,那少年低垂下头去看脚面。 木氏不知怎得想起姣姣没开窍的那三年多,也勾起怜悯之心,跟卢妈妈低语几句,不大会儿功夫卢妈妈进内室捧着个木匣子出来,木氏让卢妈妈把匣子递给钱氏,跟她说,「我也是做人儿媳的,先前府中过的穷苦,嫁妆也花的差不多,这两年日子才好起,不过呢,到底是在婆家,这些银钱也都是婆婆大方给的嚼用零花,你们拿着去给爹娘买些好吃好喝的,替我尽尽孝心。」 大家都是心知肚明,木氏也知道他们是来打秋风的。 钱氏面露喜色的接过匣子,打开一瞧,里面是二张百两的银票还有些碎银子,她的脸立刻垮下来,合上盖子,说了声谢谢三妹。 木氏客套几句,说要留他们在府中用膳,木德明便说,「这倒不用,爹娘还在家中等着,我和你嫂子就先回去了,我把家中住址给你,三妹得空记得回去看看爹娘就好。」 木氏亲自送了他们出府,回来绕着走廊时,玉珠问道,「娘,舅舅舅娘这些年都不跟我们来往,根本不在乎娘和我,这突然来怕是要银子的吧,您就这么给了吗?那以后他们没银子岂不是会来府上直接伸手要的?」 「姣姣说的是。」木氏牵着女儿的手踏在红木走廊上,「那也是没法的,古往习俗如此,也不是说紧要顾着娘家,却是不能一点不顾,特别是像我们家这种情况,富裕起来,娘家若是穷困潦倒揭不开锅,你不接济一下都要被人嚼舌根。不过呢,娘也是做人儿媳的,上头还有个婆婆,这还没分家,家财都在婆婆手中,给个一两次算是情分的,给多了婆家会说,外人也都能体谅。」 她把自己懂的人情世故一点点的教给女儿。 玉珠点点头,搁在现代,这些只顾着自己的娘家舅舅打秋风会被骂死的,到底古今不同,她有些想法还是不适合这个时代,需要学的东西是挺多的。 想到那个表哥,玉珠又问,「娘,表哥是傻子吗?」 「没呢。」木氏说道,「你这个表哥性子太憨厚敦朴,这才显得傻乎乎的。对了,我一会儿得去跟你祖母说说,省得他们以后总要府上打秋风。」她给了两百多两银子,搁普通百姓家那就是一笔巨款,她那嫂子却看不上眼的,幸好府中情况对外都是不说的,也没人知道珠玉阁是她和姣姣的,对外只说叫起名珠玉阁是想蹭蹭玉珠的福气。 倘若娘家人好,和和睦睦,家中有急事,给多少银钱木氏那也是愿意帮衬的,这种救穷的,甚至对木氏没多少感情的兄长,她可是不愿意一直被当成傻子。 v第11章[01.27] 玉珠还要练字,明儿不用上课休息时她还要去看看郡主。 木氏过去老太太院子跟她一说这事儿,老太太表示理解的很,「你娘家若是对你好的,给多少银子我也就不说,这明显不是,以后若是再来,你尽管打我的名号,不必担心的。」 木氏笑道,「多谢娘。」 老太太问道,「玉珠那丫头了?」 「回房练字去了。」木氏笑盈盈的说,「对了,绣绣如何了?这都六个月了吧?她胎象不太稳,我也不敢常去看望她,怕冲撞甚的。」大房瑞哥儿的妻子郑绣绣几个月前诊出喜脉,只是她好动,之前不知怀上,有些动到胎气,这几月被林氏勒令躺着休息,大家伙也都怕冲撞到,甚少去探望,也就林氏过来给老太太请安时会讲讲她的情况。 绣绣肚子里的是姜府的曾孙辈儿,提起这个老太太喜的合不拢嘴,「没甚大事儿,前几日郎中来诊过脉,说胎象稳当,不过你大嫂怕不妥当,还是不许她到处走动。」 木氏迟疑了下,「娘,儿媳听人闻,生孩子的话也要适当走动才成,不然也难生,适当走动产妇身子能长些力气,日后也好生一些不是。」 「是这么个理儿。」老太太正色几分,「我回头跟你大嫂说道说道,咱们都是生过孩子的,她能想明白的。」 木氏提点几点就不多说,陪着老太太说了会儿话也离开了。 且说木德明和钱氏抱着木匣子领着儿子出了伯府府,钱氏就忍不住朝地上呸了声,「当打发叫花子呢,二百多两银子够干什么,买座好点的宅子都不成,伯府那些铺子日进金斗的,也忒小气些,爹娘都还住在租赁的房子里头,她怎么就忍心?」 「快别当着孩子面说这些。」木德明虎着脸,「你也晓得那是伯府的铺子,同她有甚关系?这些年对她不闻不问,这突然上门,三妹能给出个二百多两都算不错的,不如先拿出二百两去偏僻些的地段买个小院子住着,够住就成,我在找些活计,看看有何营生,总能慢慢好起来的。」 钱氏就冷笑了两声,斜眼看他,「这可是你说的,别说完不认账,转头脸都不要了,拿着银子跑去赌坊。我可跟你说,这银子我不会给你的,回去给爹娘收着买个小院子。」她又如何真的扯得下脸皮找已经出嫁的姑子要银钱,以前的日子也算富裕,穿金戴银的,她也被人尊称一声太太的,可这当家的却染上赌瘾,家中钱财家产被赌光。 木德明瞪她,「当着孩子面说这些干什么!」 那憨直少年低垂着头跟在他们身后慢慢走着。 翌日一早,玉珠梳洗打扮妥当带着白芨一块去到国公府,这两年多她隔三差五就要去陪陪沈媚的,郡主比她还年长两岁,已经九岁了,真真亭亭玉立的大姑娘,长的娇憨可爱极了。 白芨话多,还会逗闷儿,玉珠常带她去国公府的。 这次把宝儿猫儿也给带上,从国公府侧门进去步行,两只大兔子亦步亦趋的跟着玉珠,国公府的下人们都见怪不怪的,早看熟悉了。说也奇怪,别人家中养的宠物可没这般通灵性,晓得跟紧主子的,这福昌县君不愧是个妙人儿。 刚进郡主的凝翠院,玉珠就听见含笑的劝慰声,「郡主,您给世子回个信儿吧,世子说要检查您功课,要不就把您写的那些大字给世子送过去瞧瞧?」 「别别。」沈媚惊呼,「我可不愿意,莫要给他回信,万一让他看见我写的那些字,又要一通念叨,哼,给玉珠寄信尽说些好玩的,一给我就是问功课功课!」 玉珠轻笑起来,搁在房外就说起来,「阿媚,你可是怕你那些鸡爪儿爬一样的字给世子瞧见了?」 这些年郡主功课还都勉强完成,唯独这写字她静不下心,那一手字不必说,实在算不上好看。玉珠也不是没纠正过她,小郡主本性如此,坐不住,强求不得,不过玉珠也想了个法子,陪着她一块练字,这些日子字迹也渐长。 沈媚挑开帘子跑了出来,娇憨可人的小姑娘拎着裙角,脸蛋上是洋溢不住的喜悦,「玉珠,你来啦。猫儿宝儿也来了,我给它们备了好吃的,我们一块去喂。」 「少喂些。」玉珠发愁,「你看它们胖的,一会儿都走不动。」 两个小姑娘也不怕外人看着,蹲在院子一角给两胖兔子喂菜叶子,沈媚问玉珠,「你哥哥们的秋闱如何了?快要放榜了吧?」 玉珠脸色郑重几分,点点头,「再有两三日就得放榜,也不知他们考的如何。」今年又是三年一度的科举,谢澈和她的四哥姜瑾都参加了,两人年纪差不了多少,谢澈稍年长两岁,一月前参加的秋闱,成绩快要出来了。 两人都是聪慧了得的少年,姜瑾性子更是随了姜安肃,谨慎沉着。 双胞胎的五哥姜珣爱鼓捣些别的,对书卷读书反而不热衷,至于六哥姜珀,玉珠觉得那是个异类,都不知性子随了谁,都十二岁,还总闯祸,常被人家父母找到府中来,气的姜安肃隔三差五都要揍他一顿,让人头疼的很。 沈媚说着,「你别太担心,谢大哥跟姜瑾哥哥都是聪明有才智的,定能高中。」 玉珠思绪有些远,这两三年过去,姜家人都有所为,她爹爹官加一等,现在大理寺做大理正,从五品下的官职。大伯父更是升了好几等做了正七品上的四门博士,二哥姜珩翰林院正七品编修,大哥姜瑞流外五等任大理寺司直平事史,这官职升的还算是快的。 伯府收到应酬的帖子越来越多,各路世家贵族都有心结交伯府。 正想着心事儿,沈媚忽地握住玉珠的手臂,玉珠回头看小姑娘眼笑眉飞望着自己,她道,「笑的这么开怀,可是有什么喜事儿?」 沈媚嘻嘻一笑,「让玉珠猜对了,我公主娘要回府了!」 v第12章[01.27] 嘉禾公主?玉珠挑眉,「阿媚怎么知道的?」 「姨娘跟我说的呢。」沈媚开心坏了,「就是两天前,姨娘喊我过去说公主娘来信了,开春就要回来,玉珠,真好,我也有娘呢。」 玉珠心底有些酸涩,这傻姑娘。 国公府的情况玉珠是晓得一些的,白芨这丫头本事了得,来国公府一趟就跟府中丫鬟混熟了,听到不少私密事儿,跟嘉禾公主有关。说嘉禾公主根本不是生病去庄子上休养,就是不待见国公府,对国公爷没感情,对两个孩子没感情,当年在府上时,也没见她管过事儿,孩子都是丢给嬷嬷奶妈们养着,整日诵经礼佛呢。 玉珠也深知一个母亲若是爱孩子,绝不会把她们丢在千里之外的地方不闻不问,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嘉禾公主对这个国公府,对世子郡主真的没有任何感情。 好寡淡冷血的人呐。 侧头能看见沈媚脸上神采奕奕的高兴劲儿,玉珠不愿打破她这点雀跃,只是也不搭腔。沈媚自顾自的说了好一会儿,又扯到沈世子要检查她功课的事情上,跟个小话唠一样。 两人喂饱兔儿,留它们在院子里蹦跶,这两只可是爱干净的很,吃饱喝足挑了个铺砌着大理石的地面,搁上头一躺,晒起来难得出来的日头。 进到厢房里头,沈媚取出沈羡写给她的书信跟玉珠诉苦,「你瞧瞧看,净是催着看我的功课。」 玉珠几眼扫过,沈羡人是有些淡漠的,给她和沈媚的书信中也能窥探一二,他写给沈媚的信永远只有那么几句,在府中如何,要听话些,功课怎样,附上功课甚的。这么两年多下来,沈媚都不念叨着让他回了。 玉珠能说啥,只能劝沈媚,「你大哥是担心你,乖些,把功课寄给他看看就是,一会儿我陪你练半个时辰的字,再怎样你也是郡主对不,女红不会还没什么,字却要写的好看些。」 「好吧……」沈媚叹口气,「我听你的,一会儿就练字。」她比玉珠年长两岁,却把玉珠当成姐姐一般的依靠。 练了半个时辰的字,沈媚松口气,「可算能松快一会儿了,嗳,我想去看看沈麟,玉珠,你要不要陪我一块去。」 玉珠是不太愿意的,沈麟是柳姨娘上次好不容易怀上生下来的宝贝疙瘩,就是两年多前国公爷回来带走世子那次,小孩才一岁半,正是认人的时候,平日被柳姨娘宝贝的不行。 沈媚甚少出府,在国公府也无事可做,偶尔过去柳姨娘那边看见沈麟,胖乎乎的小子还是很惹人疼爱的。 这么个宝贝疙瘩,玉珠说实在的,不太愿意过去,万一不小心磕着碰着,也会责怪于她们。 沈媚非要过去,玉珠就陪着,柳夫人笑盈盈的把人迎进去,抱了麟哥儿出来,「麟哥儿快瞧,你二姐姐过来了。」 「麟哥儿,喊二姐。」沈媚很喜欢这个肉乎乎的小家伙。 「二姐。」小家伙还挺聪慧的,爹娘,姐姐,哥哥甚的都喊的特清楚,这孩子长的和镇国公有几分相似,国公爷要是看见,只怕也会很疼爱的。 沈羡的容貌应该是随嘉禾公主多一些,只隐约瞧出一些国公爷的轮廓。 麟哥儿有些胖,沈媚倒也不会闹着去抱他,陪他说了会儿话,小家伙闹瞌睡,她们两人就离开了。 到申时玉珠离开国公府,回去路过珠玉阁进去看了两眼,掌柜的是府中的买了身契回来的奴才,会算账,被玉珠特意放在铺子做掌柜,她给的条件宽厚,掌柜也是尽心尽力的。 玉珠算账自有一套,每个月铺子的开销支出收入列的清清楚楚,月底还会对账,只要入了铺子的东西,都是要付银两才给的,哪怕是她们这些主子的也是同样。府中每月都有匠娘送首饰给她们添妆匣,也无需从铺子上拿首饰出去。 这点掌柜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在铺子上看了会儿账目,没甚出错的地方,玉珠才启程回府,正好晚膳,家人一块坐着用膳,姜安肃跟谢澈和姜瑾说道,「你们也无需太在意,一切随缘,十几岁能考中的寥寥无几,压力不用太大,都还年轻,以后的路长着。」 谢澈道,「弟子省得。」 姜瑾也说,「儿子省的。」 「你们多吃些羊肉汤,这会子的气候吃这个最好,还能安神养气,若是能高中,春上还有春闱,这些食谱都不能断下。」木氏心疼两个孩子,哪怕现在秋闱后,每天还会让厨房给他们做到补脑安神养气血的膳食,参芪补脑汤,火麻猪脑汤,西芹百合炒白果,当归参芪羊肉汤,肾杞羹,炖酒香鱼头,核桃糖水……就没重样过的。且她对两个孩子还是把握的,觉得他们能高中。 「谢谢师母。」 「谢谢母亲。」 「娘,我也要吃。」姜珀也端着汉白玉石精刻雕花碗跟木氏撒娇。 木氏冷笑了声,「你还有脸吃!姜珀,我跟你说,你这个月的月钱是没了!」 v第13章[01.27] 能让温婉贤淑的木氏都冷笑起来扣下姜珀的月钱,可见这孩子是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可不就是,今儿人家谏议大夫大人亲自跑来姜府,状告姜珀打了人家的嫡子,还领着孩子上门的,那孩子被姜珀揍的鼻青脸肿的,实在难看。姜家一家人给人赔不是,赔了银子。姜珀也被姜安肃罚跪祠堂,这会儿才被放出来吃晚饭,吃完还得继续跪一个时辰,不止今儿,以后每天下了课都得去祠堂跪着。 姜珀这会儿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娘,我打的那都是该打的人,你知道他儿子干了什么事情不?他在街上调戏人家小姑娘,这腌臜的小畜生,可是坏的流水的!」 「你这小畜生骂谁!」姜安肃斯斯文文的人都给惹怒了,「人家再如何自有他老爹教导,你凭甚上去打人!去去,给我去祠堂跪着,晚饭也不许吃了!」 「他们家就他一个嫡子,他爹才舍不得揍他。」姜珀还在辩解,「爹,我这是做了个件好事,你凭甚还骂我啊,人家那小姑娘家里不还特意上门感谢了吗?」 这破孩子,姜安肃气极,他知道这孩子本性不坏,奈何做事一点脑子都不带,多少次了,都有言官参他了!幸好皇上不计较,还说,「天下间孩子打架的事儿多着呢,屁大点破事都跑来上折子让朕管,你们没事干了是不是?丰镐那带的匪患你们想出解决没?荆州岐山年年水患,你们有办法没?还有户部那笔旧账算清楚没!既然这般空闲,赶紧去想想法子,别盯着两孩子打架!」 好在以后也没人敢再参姜珀了,实在没人愿意面对圣上的怒气,和一副看蠢货的模样看着他们。 饶是如此,姜安肃也给吓着的,越发想约束这孩子。「你给我去祠堂跪着!」 姜珀哼了声,丢下碗筷跑了出去。 玉珠无奈,六哥不算熊孩子,他心肠好,惹下来的事情多数是为人出头,当中也不乏有人利用他这个血性故意引导他打了好人,也的确发生过这种事情,爹娘说过他许多次,就是不改,容易冲动出头,玉珠还劝说好几次都冥顽不灵的。 玉珠想呢,一个家永远和和睦睦也是不大可能,总会出些小岔子,她的六哥,二房的二伯父和四姐姜玉兰就是这些小岔子,需要慢慢去纠正。 等着吃过膳,各自回房,玉珠偷偷跑去厨房找厨娘要了两个猪肉馅饼包起来溜进祠堂里,见着昏暗的烛光下,六哥垂头丧气的跪在那里,她悄悄喊道,「六哥……」 姜珀回头,喜溢眉梢,笑容掩都掩不住,「姣姣,给我带了甚好吃的?」 玉珠拿出用油纸包住的饼子递过去,「喏,猪肉馅饼,特意让厨娘给你做的,可香呢。」这是两人达成的共识,每次姜珀被罚不吃饭跪祠堂,玉珠都会偷偷给他送吃的来,六哥对她特别好,她才舍不得让六哥饿着,况且还是长身体的时候,饿着会长不高呢。 她披着红色镶边梅花暗纹毛绒斗篷,蹲在六哥身边看他狼吞虎咽的吃着,劝说道,「六哥,你别惹爹娘不高兴了,你救下那姑娘是好事,那是天大的好事儿呐,可是呢,你不能直白的往上冲,要懂得迂回,做出来的事让大家都称赞,而不是好事变成坏事儿。」 姜珀吞下口中的饼子,问玉珠,「姣姣同六哥说说,怎么个迂回法?」 玉珠就道,「这个也简单,你看见这种事情就不要先冲着上去打人,而是问他,你爹身为正五品上的谏议大夫,专掌议论,掌天下言论,一身正气,廉洁奉公,高风亮节……总之就是可劲的夸他老爹,让他自个都不好意思再调戏人家小姑娘,这事情不就算解决了吗?还是平和解决,让他也不会记恨你和那姑娘。」 见姜珀若有所思的样子,她继续道,「你今天把他打了,丢那么大的脸面,我敢说,他不仅是把你记恨上,只怕连那个姑娘都给记上了。咱们家有伯府做靠山,可是那个姑娘呢?六哥想过没?他要是暗里使绊子阴那个姑娘,六哥能如何?」 姜珀这下连饼子都吃不下了,纠结的看着玉珠,「那我岂不是做错了?」 「也不算是。」玉珠说道,「六哥是一片好心,只是没用对法子,下次要记得才是。」 姜珀应下,也不知是否记住,玉珠陪着他把剩下的一个饼子吃掉才又溜回房。 几个贴身伺候的丫鬟都晓得主子做什么去的,也不多问,伺候着她梳洗睡下,今儿甘草守夜,抱了被褥睡在脚踏上。 天气渐冷,过了两三日就到放榜的日子,伯府一大早就派小厮去榜下守着。 玉珠也是想去的,被哥哥们跟爹娘拦下,外头太冷,姑娘家的吹多风可不好的。 玉珠不能去,坐在堂屋等着,等着有些焦急,时不时去门口转转,何止是她,姜家人都是如此,老太太一早就拜佛念经,祈求两个孩子考个好成绩。 正忧虑见,郑绣绣由着丫鬟扶着挑开帘子走了进来,玉珠见着嫂子,心中那股子焦虑去掉不少,上跟前把人扶着,「嫂嫂,你来了,快些坐下。」 长嫂怀了身子后胎象不稳,大伯母甚少让她出来走动的,月份大些才又开始在府中走动。 郑绣绣坐在圆椅上,伸手捏了捏小姑子的细嫩的脸颊,笑盈盈的道,「好些时间没见着姣姣,怪想念的。」 玉珠也娇嗔,「姣姣也想嫂嫂呢,嫂嫂什么时候能给姣姣生个小侄儿?」 这话儿大家伙可爱听,喜的老太太林氏合不拢嘴。 一大家子都聚在堂屋,连红姨娘跟琩哥儿玉兰也过来,琩哥儿今年也满了十五,上次科举他和珩哥儿一块考的,没中。今年红姨娘让他继续参加,他不肯,红姨娘哭着逼他,结果科举头一日他直接跑的没影儿,直到结束后才回,把红姨娘都给气病着,近来时日才好起来。 对这个二房庶出的三哥,玉珠接触的少,总觉他有些阴郁,性子却也说一不二,不喜别人逼迫,红姨娘逼着他,他就做出这等抗议。这会子他只是安安静静坐在角落,无声无息,只有红姨娘的目光时不时落在他的身上,带着一股子哀怨。 v第14章[01.27] 谈笑间,外头传来小厮的欢呼声,「老太太,老太爷,老爷太太们,中了,中了!」 一家子都冲到院子里,见小厮欣喜若狂的模样,老太太焦急问,「是哪个哥儿中了?」 小厮笑容可掬,「回老太太的话,两个哥儿都高中了!澈哥儿中了解元,瑾哥儿得了第二,怕是一会儿衙门有官差来报喜的,真是天大的喜事儿,老太太老太爷是不知,奴才刚瞧见榜上两个哥儿的名字,欢喜的差点晕厥过去。」 这话一出,大家脑中嗡的一声,老太太身子骨一软,差点摔了,让着王嬷嬷和杏儿扶住了,王嬷嬷喜的泪水涟涟,「老太太可得保重身子,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儿啊,一门三个进士及第,该是多大的荣耀啊……」 玉珠觉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给激动的,她也是知道一门三个进士及第代表了什么,那是光耀门楣的大事儿,是百年来第一份荣耀,她查到史书,这百年来她们姜府算是第一个出了三个进士及第的门楣,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已,若是谢大哥跟四哥能上殿试在中三甲,她们姜府今后几十年的荣耀怕是无人能及。 木氏喜的哭泣起来,姜安肃也能看出激动不已,手都在颤抖着。 伯母伯母们也都露出真心喜意,练练道贺。 老太爷忍不住大笑起来,「该摆个三天三夜的流水席。」 「你这老头子。」老太太总算缓过劲来,「可不许这样,财不露白,况且咱们伯府都出了三个进士及第,多大的荣耀呢,外人指不定怎么嫉妒,你摆个三天三夜流水席,又该遭人说了,就请了亲戚朋友们过来吃过席就是,等着孩子们过了春闱上了殿试再说。」 姜安肃也道,「父亲,母亲说的有理,请了姻亲们过来聚聚便好,一会儿就该去拟名单,准备起来了。」 老太爷抚胡须笑道,「好好,都依你们的,两个孩子也累着,该松快些。」 一家子都高高兴兴,只有红姨娘又想痛哭一场,为何不是他儿高中? 太太老爷们商议着很快拟出需要宴请的名单,国公府是少不了,别的只请了姻亲和很亲近的好友,也得三四桌席面。 府中日子富裕起来,早就换了新厨子,几个厨娘手艺了得,不比醉仙楼掌勺的差。 这喜事儿在上京传来,算是震惊整个京城,怎么都没想到姜家能有这个际遇,这么一来,只怕皇上都会重视姜家起来。 沈媚得知这事情,高兴坏了,正好前几日府中从猎户手中买了四只熊掌回来,她就跑去跟柳夫人说讨要,「姨娘,玉珠家的两个哥哥进士及第,这可是很了不得事儿,还给我们府中递了帖子,我想着把前儿买回来的四只熊掌送过来做添礼,姨娘觉得呢?」 她觉得个鬼!柳夫人气的不行,表面还不能显露半分,她绞着帕子笑道,「郡主,这熊掌难得,妾给娘家送了两只,剩下两只还想给你和孩子们补补身子呢。」这时节的熊掌可是难得的很,有钱都买不着,这死丫头什么东西都舍得送出去,真是败家的很。 沈媚毫不犹豫的拆穿了她,「姨娘别担心,那两只熊掌还没送出去,我刚去厨房问过,管事的说都还在呢,既然没送出去,我先让人给伯府送过去,姨娘实在想吃,我让萧风萧礼给你猎一头回来,他们不光武艺好,还是打猎的好手呢。 萧风萧礼是沈羡留给她的护卫,本事了得的很。 柳夫人还能说什么,真跟一个孩子抢四个熊掌?她笑笑,「既然还没送出去,郡主只管拿去添礼就是。」且这种事情她都不好对外乱说,毕竟那小县君对郡主也是好的很,但凡家中有个新鲜吃食都要给国公府送一半来,前头几月伯府刚买到一头不小心摔下山的耕牛,这东西也难得,立刻给国公府送来一半来。 沈媚眉欢眼笑的道了谢。 沈媚得了四只熊掌,当日就欢喜的让奴仆拎着送去伯府,新割的熊掌是不能立即吃的,需等到来年彻底干透才能炖食。收藏熊掌也很有讲究,新割的熊掌不可见水,将血水擦净,预备大口瓷坛,石灰垫底,上头铺一层厚厚的炒米,放入熊掌,四周用炒米封塞,上头再用石灰封口,搁置一两年才能取出洗净烹调。 这卖熊掌的是个老猎户,隔两三年就会给国公府送几只来,都是处理好的干货,只需洗净炖煮。 玉珠见着还给吓了好一跳,「怎么送了这东西过来。」 熊掌乃是「山八珍」之一,营养价值不必说,药用能补气养血,祛风除湿,健脾胃,续筋骨,总之是个好东西,有价难求。 沈媚笑嘻嘻的挽住玉珠的手臂,「这个好吃,不过难料理,我府上有专门料理熊掌的厨子,也一并都给带过来,这东西要刷上蜜慢炖一两天,不然没法入口,现在做上,宴席那日正好。」 玉珠受了她这个好意,等真的炖的时候,她去厨房看了眼,老远就能问见浓浓香味。 正式吃宴那日,柳姨娘没来,她同伯府关系平平,自然不会来的。 孩子们挺多,特意在偏厅跟女眷们摆了两桌,孩子们这桌年纪最长的便是姜珩,十八已过,亲事也已经定了下来,中散大夫孙家的嫡长女。 因着姜珩三年多年才中解元那次,姜二老爷差点将一个失了身的商户女子说给姜珩,陶氏怒不可遏,老太太也因此把姜二老爷困在府中几年不许出门。自此陶氏给儿子说亲也更加看重人品,中散大夫只是正五品上的官职,还是个文散官,可嫡女是个出彩的,品行贤淑,年纪也和姜珩差不多,说亲晚也是因着孙家的老太太三年前突然过世,孙家儿孙需守孝三年。 三年后年纪也快十八,陶氏立刻上门去提了亲,人家孙家也不会随意嫁女儿,观察过姜珩人品才同意下来的,到腊月时就要成亲的。 年幼一些的姑娘家就是沈媚,她才九岁,跟着大家一起同席也无妨的。男女大防那也是私下不能见面,明面上没那么多顾忌。 v第15章[01.27] 今儿玉珠特意穿上新裁的衣裳,品月缎绣玉兰飞蝶褙子,象牙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带着一对花丝梅瓣镶珍珠耳铛,头上也相映衬的一只花丝珍珠钗子,钗子上的珍珠比拇指还大,一看就不是凡品。 姜玉兰吃宴的时候就眼热玉珠的那根钗子,虽说每月府中的姑娘都能挑两三样首饰添妆匣,每人也都有几样花丝镶嵌的压箱底,可她就是眼热玉珠的,玉珠的就比她的东西好。 能不好吗,每月府中除下给姑娘们特定添妆匣的首饰,木氏还会从外头买回不少上好翡翠碧玺珍珠回来给玉珠做首饰,都是三房自己的钱堆出来的。 宴上的熊掌的确好吃,玉珠尝了一口。 席面撤下去,伯府还请了戏班子,在后院搭建的戏台,女眷们都去看戏,小姑娘们不爱这些,回屋玩自己的。伯府请人来玩,玉珠最不爱跟别的世家小姐们一样写诗练字甚的,本就是松散的时候,自然要无拘无束才好。 房间只开着一扇窗棂,有些昏暗,角落摆着盆燃的正浓的银霜炭,屋子里暖烘烘的,小姑娘们围坐一团讲着鬼怪传说。 玉珠这两年也交到不少闺中密友,当初第一次去国公府那个中书侍郎家的女儿蒋瑜熹,比玉珠年长三岁的小姑娘,性子温和的很,这两年也跟她们处的很好。 蒋瑜熹性子太温顺,讲话声音都细细软软的,最怕这种鬼怪传说,捂着耳朵不敢听。 沈媚还特别喜欢逗她,讲着讲着做个鬼脸吓她一跳。 难得的是这种放松的小聚,姑娘们显然更加喜欢这样的相处方式,直到未时才各自随着仆妇们回家。 二房的玉香也累着,跟玉珠招呼一声跑回落梅院休息去,唯有玉兰磨磨唧唧不肯离开,见甘草守在一旁,她说道,「甘草,我有些口渴了,麻烦你去给我端杯热茶过来。」 等着房间就剩下她们两人,玉兰才挽着玉宁手臂撒娇,「四妹妹,你头上的珍珠钗子可真好看,我记得上月府中发下来的首饰可没有这件的。」 又来了,玉珠心里叹口气,这都三年过去,玉兰爱贪小便宜的性子还没改去,这都快九岁了吧,还是如此,怕是很难纠正过来的。陶氏这几年对她这个庶女严厉的很,处处管着,结果也还是如此。 玉珠就说道,「这个不是府上发下来的,是我娘特意买回来做成钗子的。」这时候只有天然野生的珍珠,住在海边专门采珍珠的蚌民,这样成色好,颗粒大圆润的珍珠更是昂贵,她头上那颗买回来也是要大几百两的银子,当初木氏可是立刻付了钱。 玉兰眼都不眨的盯着珍珠金钗,喃喃道,「真好看啊,能不能借我带几天。」 玉珠都忍不住翻了下眼睛,也不惯着她,「不能,二伯母瞧见会说你的。」 「没事儿,我偷偷的带着,四妹妹,你就借我带几天吧。」她实在眼馋的紧,正到爱打扮的年纪,总嫌立柜和妆匣里少了些衣裳首饰,看别人的就觉得最好看。 玉珠叹气,「这个不借,你要是想要别的,可以去我香奁拿一两件别的。」 可玉兰偏偏只喜欢这件,这钗子是用花丝镶嵌的手法做成的,最时新的样式。她缠着玉珠许久,玉珠就是不松口,这次松口,下次再有甚好东西她还能过来借,一借出去能不能要回来都难说,她可不惯她。 到最后甘草奉茶进来,玉兰也是要脸皮的,当着下人面不好纠缠,怒气冲冲的提着裙角跑远了。 甘草见状,笑问道,「姑娘,三姑娘又来找您要什么东西?」 玉珠指了指头顶的钗子,「她想要这个。」 甘草吃惊的张着嘴,愣了会儿才叹口气,「这三姑娘可真好意思开口,纠了这么几年都没把性子纠正过来,以后有她吃亏的时候。」迟疑了下问玉珠,「四姑娘,要不要把这事跟二太太说声?」 「这就不必了。」玉珠不想找麻烦,「省的又被她记恨上了,况且她现在回到红姨娘身边去了,二伯母怕是也懒得管她。」玉兰养在陶氏身边这几年,一直嚷嚷着要回到红姨娘身边,见到红姨娘那叫一个亲切,陶氏自问对嫡女和庶出一视同仁,玉香有的,玉兰不会少上一样,她还这般,陶氏如何能不寒心,半年前就让玉兰回到姨娘身边去了,除了每月府中特定供给主子们的月钱衣裳首饰,再多一样都没给过的。 让玉珠没想到的是,这次的事情让姜玉兰得寸进尺竟干出别的事情来了。 这日晌午小歇片刻后,玉珠端坐在书案前练了半个时辰的字,外头白芨就进来通报,「姑娘,珠玉阁的冯掌柜来了,说是有急事找您。」 冯掌柜?那只能是珠玉阁出了事情,玉珠立刻让白芨把冯掌柜请了进来,「可是珠玉阁出了什么事情?」 冯掌柜是个三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面容比较敦厚,这会儿也满脸焦急的,他站定拱手道,「四姑娘,三姑娘从玉珠阁拿走了那件花丝镶嵌的九凤金丝蝶戏双花镶绿翡的赤金镯子。」 玉珠一听脸色就变了,那个镯子可算得上镇店的宝贝,是秋二娘花了十天才做出来的,工艺精湛,繁华细致的很,上头镶嵌的绿翡是帝王绿,她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一块翡翠玉石,这可是翡翠里顶尖的玉石。自打一年多前铺子开了分铺,珠玉阁的首饰就开始往高端上走,用料也添加珍贵的翡翠玉石,碧玺,珍珠,各种宝石。 这个镶绿翡的赤金镯子光是定价都在一千两银子,用的是玉宁设计的样式,会是下个月的压轴宝贝,想要的姑娘们可以竞价拍得,这也是珠玉阁越来越红火的原因之一,整个京城独得一件的首饰,没有花丝镶嵌的手艺和帝王绿的翡翠根本仿制不出来。 每月铺子只上新一件这样的东西,价高者得,京城最不缺的就是富甲一方,一掷千金的世族门阀。 玉珠问道,「怎么会让她拿去了?」 v第16章[02.04] 冯掌柜擦了下额间的汗,「今儿晌午,三姑娘带着一位姑娘一同前来珠玉阁挑选首饰,奴才以为她们是来买的,最后看中那个镶翡翠的赤金镯子,奴才也说不行,这个是镇店的,下个月需要竞拍的首饰,三姑娘不依,还说,还说这铺子都是她们伯府的,她拿走一样首饰算什么。」 玉珠脸色沉了下去,「冯掌柜,你可是不记得我的规矩了?她说那么几句你就让她把首饰给拿走了?」 冯掌柜都快哭了,「四姑娘,哪儿能啊,奴才自然是不允许的,三姑娘还发了好大的脾气,边上另外个姑娘还开口嘲讽,说甚自家主子在铺子里拿个首饰都不成,奴才没搭理她们,后院正好有事,奴才过去一趟,不一会前头的匠娘惊慌的跑到后院跟奴才说,三姑娘想要试戴,匠娘帮着她带上,她转身拉着另外个姑娘就跑掉了。」 首饰可以给试戴的,谁都不想大堂广众之下姜玉兰能干出这种事情。 直接跑掉?玉珠简直目瞪口呆,这玉兰好大的胆子啊,原以为她歇了借自己钗子的心思,竟把主意打到铺子里头了。 冯掌柜见着主子蹙眉的模样,小心翼翼的问道,「四姑娘,可要去报官?」 怎么可能去报官,损的可是姜家所有姑娘的名声,这万恶的社会才不会管你家中其他姑娘品行如何,会直接给你来个连坐的。 「不用了。」玉珠摆摆手,「冯掌柜先回铺子上守着吧,万一三姑娘过去,记得把首饰讨要回来。」 冯掌柜急的里头的中衣都给湿透,出门被风一吹,冷不丁打个寒颤,想着四姑娘这般通透的人儿,怎么就有个这么糊涂的三姐姐呢?还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 白芨听完急的团团转,「姑娘,这可怎么办啊?」 玉珠起身取过架子上搭着斗篷系上,「过去落梅院一趟吧,这事儿要告诉二伯母和红姨娘的。」 西次间的甘草也听到动静,出来一问也给惊呆,陪着玉珠一块朝着落梅院而去,又问玉珠,「可要告知太太?」 「要的吧。」玉珠叹口气,「白芨去告诉我娘,甘草陪着我去落梅院。」不管如何她还是个七八岁的孩子,总要跟木氏说上一声的。 过去落梅院,陶氏正跟女儿玉香说着话,听到丫鬟通传,玉香高高兴兴的把人迎进来,「四妹妹过来找我玩的吧。」两姐妹关系好,时常走动,都没曾多想。 「二姐,我今日过来是有别的事情。」玉珠也头疼的很。 玉香还是喜笑颜开的,没多想,「什么事情呀?」 陶氏也笑道,「玉珠难得过来一趟,今儿留在这里用晚膳?」 「伯母,红姨娘可在?」玉珠站在廊庑下眉头不展,「我想问问红姨娘,玉兰可回来了?她今儿跑珠玉阁把镇店的一个九凤金丝蝶戏双花镶绿翡的赤金镯子给拿了,说是要试戴,戴上她就直接跑掉了,这是下月的头彩,要是弄丢,可跟世族家的姑娘们说不清楚。」 这镯子炒了半月的噱头,大半个京城的人都晓得珠玉阁的这个镇店宝贝。 陶氏瞠目结舌,以为听错了,「玉珠说,说甚?那丫头真把那镯子给顺跑了?」 「怕是错不了,冯掌柜都来跟我说过。」 玉香搁在一旁急的跳脚,「我就说吧,这死丫头迟早闯出大祸,现在敢顺珠玉阁的东西,以后保不齐能顺别人家的!这红姨娘教的可真好,才把人搁身边养半年都能偷东西了!」 陶氏脸色也难看的很,跟玉香说,「你先别吵,去外面让丫鬟把红姨娘叫来,问问她现在知道玉兰的下落没,当前要先追回镯子才是。」 玉珠点头,「二伯母说的对。」 红姨娘很快过来,她过的不如意,平日总是蹙非蹙着烟眉,两靥净显忧愁,听陶氏把事情一说,就哭哭啼啼起来,「太太,这是不可能的,玉兰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你可要为玉兰做主啊。」 木氏正好过来,听见这话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她脸色沉沉,进来问红姨娘,「姨娘若是不信,不如去报了官看看可是诬陷了玉兰?」她也只是吓唬一下红姨娘,又岂会真的去报官。 红姨娘只顾着哭,「我儿做不出这等事情来……」 陶氏一拍桌子,「现在不是哭的时候,玉兰那丫头回来没?」 「没有的……」红姨娘说罢又想抽噎起来。 这可真是,明儿就初一,那镯子追不回该怎么跟客人们交代。 陶氏抬头看木氏跟玉珠,神色酸楚,「说到底也是我的错,我是玉兰的嫡母,她做下这种错事,我该先跟你们说声对不住的。」 木氏道,「这哪里能怪二嫂,实在是那孩子脾性如此。」想了想又说,「明日就是初一,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玉兰找回镯子,不然明天珠玉阁的名声也会受到影响。」 v第17章[02.04] 眼下只能先让府中的奴仆放下手中活计去寻玉兰,这事儿还不能对外乱说,传出去顺带府中姑娘们的名声都好不起来,指不定还有那好事之人说伯府虐待庶女,才逼得庶女做下这等事情。 对奴仆们说找三姑娘有急事,别的没有多说。还传到老太太那边去了,使唤了杏儿过来问,木氏跟着过去一趟,遣奴仆们出去,低声把事情跟老太太说了。 老太太气的不轻,扯过一旁的黄铜拐杖把地面敲的砰砰作响,「那死丫头搁跟前,我非得打死她。」 木氏劝道,「娘,您先别动怒,身子要紧,我已经让家里的下人们全城去找人了,她一个姑娘家,没得晚上在外留夜,肯定会回来的,回来就好说。」 木氏猜的不错,姜玉兰的确不敢再外面过夜,她也知道自己犯了错,可就想着凭甚玉珠能有那样极品的首饰,她却是用着剩下边角料做成的,如何能甘心,她又正是爱俏的年纪,前几日就去看过那个镶翡翠的赤金镯子,移不开眼,做梦都惦记着,今儿被好友一怂恿便犯下大错。 到了日落西山,天色渐渐昏暗,阴沉沉的,仿若要下大雨,她这才战战兢兢的回去伯府。 没想到回去落梅院,灯火通明,正院的灯笼都点亮着,她还想趁黑偷偷回房去,被两个婆子拦下,「三姑娘,你回来了,太太说要是看见你回来就去堂屋一趟。」 玉兰知道事情败露,怕的不行,尖叫道,「我不去!」 两个婆子早得了令,容不得玉兰不去,直接捉住把人压了过去。 玉兰被推攘着进了堂屋,里面灯火通明,几个太太都在,老太太国公爷也在的,玉兰吓的大哭起来,这模样说明了一切。 三位老爷是不在的,按理说姜二老爷也该在场的,可他也是个混账东西,嘴巴不把门,喝醉了什么都能嚷嚷出去,许多事情就没告诉他。 老太太坐在紫檀镶理石靠背椅,神色不虞,将黄铜拐杖往地上重重一顿,「还不给我跪下,姜玉兰,你可知你犯了什么错。」 「祖母,不是我,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的。」姜玉兰吓得不轻,身子瘫软成一团匍在地上,眼泪糊了一脸。见她这般惨状,红姨娘肝肠寸断,也跟着哀泣起来。 老太太被她们娘两哭的头疼,「都给我闭嘴!」 见老太太发了脾气,娘两的哀泣声小了不少,姜玉兰的身子抖成一团,看来也是吓坏了,她白日脑子一热,再被怂恿下就犯下大错,可心中也实在不服,凭甚玉珠能得那么多的好东西? 老太太沉沉看着玉兰,「那镯子在哪里?交出来你今日还能从轻发落。」 玉兰去看坐在榻上的玉珠,她穿着打扮都是上等,那般从容,和她的名字一样,如珠似玉,这才是真正被娇养出来的女儿家,她捏着拳,心里头那股子妒意怎么都下不去,心里头的话也就脱口而出,「凭什么玉珠什么都是好的,头上戴着的也是几百两银子一颗的大珍珠,穿的上好绫罗绸缎,我却什么都没有,带的首饰也是她挑剩下不要的!」 「你这孽畜!」老太太气的胸口发疼,抬起拐杖就想往玉兰身上打,红姨娘尖叫一声,扑到玉兰身上替她挡住这一棍子,「老太太,使不得啊,她还是孩子,身子骨嫩的很,如何经受得住您这一棍子。」 老太太骂道,「瞧瞧这就是你闹着把她养在身边的下场,养的如此小家子气,恬不知耻的偷东西!她如何跟玉珠比!玉珠花的那是三太太的银子,人家娘自个赚来的,嫁妆里头的!你凭甚去要?想要就去找你姨娘去!问问她可有嫁妆给你花!先前搁嫡母身边养的好好的,她嫡母可曾亏待过她,玉香有的东西,她也有一份!嫡母拿自己的嫁妆给庶女花,试问天下有如此好的嫡母吗?」 玉兰哭着辩解,「祖母就是偏心,凭甚几个太太都有铺子的分红,姨娘却没有……」 老太太冷笑,「当初置办铺子的时候还不知是否赚钱,几个太太们拿了嫁妆去典当,凑出银子才把铺子置办下来,这赚的银子也是她们该得的,你姨娘可给了银子?什么钱力都不出,就想着分银两,哪有这么美的事儿。」 这下姜玉兰辩解不出,只掩面哭泣,老太太怒道,「你还不快说,那镯子在哪里!那是珠玉阁明儿的头彩,要是拿不出去,我连着府中姑娘们的面子都顾不得,直接捉你去官府!甘草,白芨!你们上去搜身,看看镯子可在她身上。」 事情闹到现在家中奴仆还都不曾得知,也就是玉珠身边的两个丫鬟知道。 甘草白芨上前想要搜身,玉兰才大叫起来,「东西不在我身上,我给别人了!」她今儿被好友一怂恿,带上镯子就跑掉,两人跑去好友家后院,小心翼翼的把镯子取下把玩起来,这镯子就连见惯精致物的世家望族的小姐姑娘们都梦寐以求,她们两个从未见过的小姑娘自然更加的稀罕。 轮流戴在手上把玩了一下午,临到傍晚才害怕起来,玉兰知道这镯子的价值,被冷风一吹脑子清醒过来,跟好友商量该怎么办,好友给她出主意,「要不你先把镯子搁我这儿,回去后你家人问起来,咬死说不知?」 两人年纪相仿,玉兰性子却更加孩子一些,根本没细想,被好友一劝竟还同意下来,把镯子塞给好友跑回府,见到这阵势,吓的直接默认了。 玉兰这话让一屋子人脸色都变了,玉珠问道,「那镯子现在搁哪里在?可是和你一同前去珠玉阁的小姑娘?玉兰你可知道那镯子最后的竞拍价格基本是在五千两银子往上,偷窃超过五百两银子往上就能定下死罪,你这是想要害死你的朋友?」 「不是的,不是的……」玉兰哭道,「是她怂恿我的,我前几日找四妹妹借那根珍珠钗子,四妹妹不同意,我便跟田月桐抱怨几句,她,她说四妹妹太过分,同为姐妹连个首饰都不愿意借,问我家不是有个铺子吗,说去看看……」 她继续抽抽噎噎的把事情经过说了出来,「我们前几日就去珠玉阁看过,都很喜欢那个镯子,直到昨天她又怂恿我,说是我家的铺子,凭甚拿一两件首饰都不可以,我,我实在受不住引诱,这才……」她大哭起来,「祖母,母亲,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姜家人都觉玉兰蠢笨不行,这明显是田月桐诳骗她的。 老太太怒不可遏的意思,「田月桐是哪家的姑娘?你,你怎么就这般蠢笨,她哄骗的你还不知。」 姜玉兰哭的更加伤心,「她,她是田记首饰家的女儿,半年前去集市上偶然认识到的,一来二往就成了闺友。」 v第18章[02.04] 田记首饰?玉珠觉得这个有些耳熟,她在心中思虑一番,恍然记起来,田记首饰不正是秋二娘原来夫家陈大廉的首饰铺子吗?她是记得陈大廉同那个田氏只有一个五六岁的儿子,现在怕也有八九岁的,却没有一个女儿的。 玉珠问道,「玉兰,你可真的确定田月桐是田记首饰铺家的女儿?是城东还是城西那家的?」她记得陈大廉家的是在城东。 玉兰擦了下眼泪,「是城西那家的,四妹妹,我真的知道错了,不要送我去官府好不好?」 玉珠没搭理她,抬头跟着祖母跟木氏说道,「我记得秋二娘原来的夫家陈大廉娶的就是田家的女儿,家中只有一个男孩儿,铺子也在城东,想来田月桐年纪应当和玉兰差不多,那田氏家中还有两个哥哥,也都是做这个营生的,估摸不错的话,这个田月桐应当就是田氏两个哥哥家的孩子。「她说完转头问玉兰,「玉兰,你还记得她家住何处吗?」 玉兰点点头。 玉珠便道,「祖母,这事该报官的,田家女儿教唆玉兰骗走珠玉阁的首饰,玉兰不韵世事,受人蒙骗,赃物还在田家,可谓人赃并获。」 她想的很清楚,这件事情要只是玉兰眼馋铺子上的首饰顺走的,事情也好解决,从玉兰手中拿回镯子就好。可眼下的情况,那镯子在田月桐手中,她们不可能私闯民宅,有了田月桐的介意,这事情不再是伯府三姑娘爱慕虚荣顺走铺子里的首饰,变成了被人教唆,毕竟镯子可是在田家的。 传到外头去,大家也只会说玉兰性子单纯,不会说她爱慕虚荣,姜家姑娘的名声也不会受到影响。再者也是因为田月桐知道这事,想要不传开几乎不可能,不如先发制人,找个对伯府影响最小的结果。 堂屋做的都是心思通透的人,玉珠这么一说,她们就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田月桐的确是田氏的侄女,是田氏大哥田福家的小女儿,田家做首饰营生的,这个赚钱,田月桐自小也被家里娇养着,可田家的富足也是有限,每月能给零花给她置办的衣裳首饰都是有限的,能有二三十两都算不错。 她结交到玉兰也是无意,最后才知这个是伯府的三姑娘,再怎样也是世家庶出,官家小姐,她便奉承着玉兰,玉兰嘴碎,什么都同她讲。玉兰也偶尔炫耀的领她去珠玉阁看看里头的珍宝首饰。 珠玉阁和她们田记首饰完全不是一个档次,里头的东西都让她看花了眼,迷了心。 她知道姜家有个会花丝镶嵌手艺的匠娘,再具体问问,玉兰也是一概不知,大概前些日子玉兰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晓得那匠娘的住处,还偷偷的透露给她听了。 她听了后留了个心眼,想着她们田家跟国公府也算是亲戚关系,凭甚不能把匠娘笼络过来,让她为田家做事,她们田家可是跟国公府有关系的。 至于那件花丝镶嵌绿翡的赤金镯子也是她怂恿玉兰拿过来的,她本身也有学做首饰,还算有天赋,就想着弄个花丝镶嵌的首饰回去研究下,指不定看看就会了。 她和玉兰拿到首饰把玩一下午,说不想占为己有那也是骗人的。至于为何敢把镯子顺走,一来孩子心性,觉得死不承认就好,二来想着她家和国公府有关系,国公府那是什么样的存在,就连伯府也得看国公府脸色行事的,心底有胆,也就啥事儿都干的出来。 从玉兰手中骗走镯子后,她躲在房间燃着油灯研究好一会儿,外头她娘催了好几道,她才把东西用绸子包几层放在一个小匣子里,跪在床底打开地上的一个小暗格,把东西放了进去。 这暗格是当初买下宅子就有的,她一直没跟爹娘说,偷偷留着,有甚宝贝玩意都放在里头,想着别人肯定是找不着的。 梳洗睡下,不到一个时辰,外面院子响起震耳欲聋的拍门声。 田月桐听见拍门声心里咯噔一声,套上夹袄想出去看一眼,外间守夜的小丫鬟进来道,「姑娘,您先歇着,奴婢去瞧瞧怎么回事儿。」 田月桐心底发憷,听见小丫鬟的话轻点了点头,坐在床上死捏着拳,脸色发白起来。 这么重的拍门声,田家两口子早惊醒过来,田福披上袄子骂了句,「哪个腌臜泼短命鬼半夜扰人清梦!」 他妻子牛氏推推他,「赶紧出去看看怎么回事儿,跟不要命了一样的拍。」 田福下了床,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子,暗骂几句,搓搓手,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冷风灌进来,打个寒颤,那院门的拍门声更加重了,田福过去拨开门闩,正想对着外头的人大骂两嗓子,可瞧见来人后,该出口的脏话硬生生的卡在嗓子眼,发出极怪异的咯声,好半晌才回了神,卑躬屈膝的问,「各位官爷,你们这是?」 他也只是慌了那么一下子,想起也没做犯法的事儿,心放下大半,以为是京城出了甚命案,挨家挨户的搜人,这事儿不是没发生过。 为首的官差冷笑声,「有人报官,你们家女儿顺手了珠玉阁的九凤金丝蝶戏双花镶绿翡的赤金镯子,这镯子估价在五千两银子左右。」 「什,什么?」田福惊愕失色,「这不可能的,官差大哥,是不是弄错了?我家月桐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他以为自己闺女乖巧孝顺嘴巴甜,怎会顺别人家的东西,更何况珠玉阁他是知道的,那般贵重的地儿,女儿如何会进去? 小丫鬟站在院子里听见这动静,脸都吓青了,慌张跑去房里跟小主子说了声,「姑娘,是官府的人,说,说您顺走了珠玉阁的镯子,现在要来捉您的人。」 田月桐脸色刷一下子惨白起来,报官,她们怎么会报官?姜玉兰那蠢丫头难道跟伯府的人说了实话?可怎么就敢报官?她年纪小,以为只有一个国公府做靠山就能无法无天的。 迟疑间,外面传来凌乱沉重的脚步声,她们的房门砰地一声被踹开,身材魁梧的官差们冲了进来,小丫鬟被这气势镇住,缩在一旁不敢出声,田月桐尖叫起来,「谁准许你们私闯姑娘家的闺房,还不快些滚出去!」 田福站在门槛吓得魂飞魄散,这些可是六扇门里的衙差,威风的很,办起案来也不会手软,管你是娇嫩的姑娘家还是甚的。 为首的官爷冷冰冰的撇了田月桐一眼,挥手道,「搜!」 v第19章[02.04] 这些都是正经六扇门当值的衙差,破过不少案子,搜查起来可是边边角角都能给摸出来的,田月桐以为那暗格无人知晓,殊不知这种地方对衙差来说跟透明的差不多。 牛氏也披了衣裳过来,看着这阵势吓的不轻,连着田月娥的哥嫂也醒了过来,都凑到她屋子里,哥嫂睡眼迷瞪的,不知发生了何事。 田福和牛氏都不太相信女儿能干出这种事情来。 不到片刻,衙差搜到床底,田月桐的脸色煞白煞白。 衙差摸到暗格,拿出里头的匣子,田月桐看见那匣子,瑟瑟发抖大哭起来。 田家人更是白了脸,怎么都不信女儿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打开匣子,里面的九凤金丝蝶戏双花镶绿翡的赤金镯子繁琐精致的让人移不开眼,他们都是第一次瞧见这样的雅致好看的物件,几个官差吞了口口水,为首的官爷冷脸道,「来人,把这犯了盗窃的贼人押入大牢去。」 「这,怎么会……」牛氏哭道,「月桐,你从哪里弄来个这个,快去和军爷说清楚,是,是不是在外头捡的?」 官爷冷笑声,「搁外头的捡的?外头能捡到这般成色的物件?她怂恿伯府三姑娘从珠玉阁拿走这首饰,又把东西哄骗到手,小小年纪就如此爱慕虚荣,长大还了得,岂不坑蒙拐骗什么都干的出来!」 「不是,不是这样的……」田月桐哭着辩解,却无人理会,栽赃并获,她如何狡辩的了? 官爷挥手,「赶紧把人带回去复命审问,人家伯府的太太还等着把首饰拿回去重新打磨,冲洗的。」 衙差上前捉人,田月桐尖叫道,「你们敢,我们田家和镇国公府是亲戚,要是捉了我去,国公府的人不会放过你们的。」 这些衙差们嗤笑起来,「哟,还跟国公府有关系呢,那咱们可等着呐。」说笑间上前捉了田月桐捆绑起来,这些人可不懂怜香惜玉,拎着人踏出门槛,外头冷风呼呼,田月桐只穿着夹袄,斗篷都没批,冻的牙齿直打颤。 等人北带走,牛氏才大哭起来,「这是做了什么孽啊,老爷,这可该怎么办,月桐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田月桐的哥嫂这才晓得发生了何事,田大哥怒道,「瞧瞧,这就是你们宠着的下场,竟然哄骗伯府的小姐拿东西给她,这般不要命的!可下可好了,偷窃,诱骗,罪名做实等着被乱棒打死吧。」 田福喃喃道,「都怪我,不该跟孩子说甚和国公府是亲戚关系,被宠的不知天高地厚……」他心里清楚的很,他们算什么国公府的亲戚,沾亲带故都不算,也就是他爹跟国公府柳夫人身边的田妈妈是堂兄妹关系,上头还不是一个祖父,隔的亲戚关系可是远的很。 他们平日也就是在孩子面前提一提,说那天妈妈是柳夫人身边得力的奴仆,最得柳夫人看重,实际如何却根本不知的。 没曾想到头来孩子却把国公府当成依仗去胡作非为。 牛氏哭道,「老爷,这可怎么办啊,你不是说跟国公府的田妈妈是你姑母吗?要不你去求求她吧,月桐才几岁,进去可怎么受得了啊。」 田福没法,眼下只有去国公府找一趟田妈妈。 大半夜的,田福也没信心能不能见到人,他取过长袍披在身上,迎了风去到国公府后门喊人,国公府后门也是有人守着,打开门一问,田福搓搓手道,「麻烦这位老姐姐进去帮我找一下田妈妈,那是我姑母,家里出了些事情,需告知田妈妈一下。」 田妈妈也是柳夫人身边的老人,在国公府的奴仆眼中还是很有威严的,听说是亲戚关系,这老婆子也不敢耽误,麻溜的跑了一趟。 田妈妈大概知道是谁,平日往来也不多,也就逢年过节他们送些东西来,这会子指不定是何事。 外人是不能轻易进府的,田妈妈只能亲自走一趟,去到后面见到隔了几辈远的堂侄子,问道,「阿福这会儿来是有什么事情?」 「姑母,侄儿是来求您救命的啊。」田福如丧考妣,愁眉苦脸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田妈妈听完就忍不住惊讶那小姑娘的胆子之大,这种事情都干的出来,可见平日家里没少宠着,她迟疑了下说道,「阿福,不是姑母不帮你,这实在证据确凿的,我想着你们还不如去求求伯府的太太姑娘们,还要容易些。」 「姑母,求求你了,我就月桐这么一个姑娘。」田福来的时候穿的少,冻的眼泪鼻涕一脸,看着怪可怜的。 田妈妈心软了些,「明儿一早我伺候夫人的时候同夫人讲一声吧,不过你也别太指望,时辰不早了,你也赶紧回去休息吧。」 翌日一早,田妈妈伺候纪氏时把这事儿跟她说了遍,纪氏笑了起来,「既然犯了错就该受罚,这事儿我也是帮不上什么忙的,况且田妈妈也知道,小郡主和伯府的福昌县君自小玩到大,关系很好,我若是出手帮忙,小郡主会怎么想我?好了,这事儿以后莫要提了。」 田妈妈暗暗叹口气,「奴才省的。」 伯府里,玉珠跟木氏操心着珠玉阁的事儿,那镯子眼下还在衙门做物证,归还不得,她只能去库房取了只花丝并蒂海棠花步摇,这步摇原本是下月的彩头,只能拿出来先卖着了。 这只花丝并蒂海棠花步摇的海棠花瓣都是用上好的阳脂白玉雕刻成片片柔美的花瓣,里头的粉红色花蕊是用的一颗浅粉色宝贝镶嵌着,这些都是秋二娘这几月做出的成品,手艺精湛不少,比起那赤金镯子也是差不多的。 v第20章[02.04] 玉珠正跟木氏商量,「娘,就拿这步摇去珠玉阁,实话说就是,这事儿不是我们理亏,大家也都是珠玉阁的老顾客,应该能理解的。」 木氏点点头,「眼下只能如此,一会儿娘去处理,你在家休息,红姨娘要是过来求情,借口歇息不用搭理她。」昨儿老太太直接把玉兰关进祠堂里头跪了一夜,老太太也是给气狠了,这次不好好惩戒,以后玉兰还敢犯更大的错事。 木氏去到珠玉阁,亲自把情况讲明,这件事儿怕是瞒不住,倒不如大方说出来。平日珠玉阁的事宜都是冯掌柜打理,她基本是不出面,今日情况特殊,亲自过来跟客人们讲解一番。 「我们府上的三姑娘性子纯真,被别人哄骗拿了那只赤金镯子给她一个闺友,孩子小不懂事,昨儿夜里报了官,东西追回,不过呢,这会儿子还在衙门里头做证物,一时半会拿不出来,等过些日子拿回来还要重新打磨冲洗上新的。」 「这事儿实在是对不住大家,这样呢,今儿就换了一只花丝并蒂海棠花步摇出来,还是老规矩,除了这只步摇,今儿各位姑娘们在珠玉阁买的其他珠宝首饰一律给个优惠。」 这些客人都是名门世族的大家闺秀,万不可说在前面的铺子露脸,每月初一的彩头也是拿去后院的堂屋让姑娘们拍买的。这堂屋专用来接待她们的,满屋子上好的黄花梨木家具,茶点都是上好的,堂屋地面铺着金丝锦织珊瑚毯,气派华丽。 就连她们买珠玉阁的其他珠宝首饰也都是由着掌柜送进来供她们挑选的。 都是珠玉阁的常客,再者金丝楠木匣子里的那只并蒂海棠花步摇也精致漂亮,不输赤金镯子,也因此都没说甚。 到时有好奇的问了是怎么回事,木氏就笑,「孩子太小不懂事,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儿。」 玉珠上午去跟女先生学了课,晌午歇息时红姨娘真过来外头求她,几个丫鬟推说她身子不舒服,正歇着,红姨娘就搁院子里哭的伤心,「四姑娘,你去求求老太太吧,玉兰自幼身子骨就不好,祠堂里连个暖盆都没有,老太太要说拘她半月,吃喝都在里面,每天还得跪足三个时辰,她一个小姑娘哪里受得了啊,四姑娘,妾求求你,老太太最听你的话……」 白芨白芍守在廊庑底下劝说,「姨娘,我们姑娘昨儿半宿没睡,早上去上了课回来身子就不太舒服,这会儿睡得沉,姨娘也体谅一下。再者三姑娘的事情是老太太和二太太决定的,求到咱姑娘这里也是没用。」 红姨娘想的也是简单,珠玉阁是玉珠的,镯子也是她的人做出来的,想着只要玉珠跟说说话,老太太就能放了人,却不知老太太是下了心整治玉兰。 红姨娘搁这儿耗了好一会儿实在见不到人又跑去老太太跟前哭,老太太气的狠,今儿身子有些不舒服,喊了杏儿出来跟红姨娘说,「老太太说了,姨娘要是在闹腾,禁足半月就变成一个月,姨娘为着三姑娘着想也不该在胡闹,按奴婢说,这会儿还不如去祠堂送几床被褥才是正经事儿。」 杏儿年纪不大,却是老太太身边的老人,自幼养在老太太身边,十岁开始伺候着,如今双十年华,性子沉稳的很。 红姨娘彻底不敢闹,听了杏儿的话给祠堂送了几床被褥过去,门口有婆子守着,她连门都进不去,送了东西也是由着婆子拿进去。 日头落山的时候,田家两口子跪在了伯府大门口,哭着求伯府的人饶她们女儿一命。 这么一跪,看热闹的就多了,伯府这条巷子住的也都算是世家子弟,达官贵人,正经家的主子不好意思出来看热闹,奴才们都跑了出来。老太太晓得后搁屋里气的不成,「小小年纪就唆使府上的小主子干坏事儿,现在还敢跪在府门口求情!」 大太太林氏劝道,「娘别生气,仔细着身子。」 老太太叹口气,「我实在气的狠,那个死丫鬟,愚笨又不听话,往后可怎么办。」 「娘,您说外头的事该怎么办?」林氏又问。 老太太去看木氏,木氏张口道,「为了伯府的好名声,这事情肯定是不能继续追究下去的,对外是声称两孩子不懂事。执意追究外头的人会乱嚼,不如就去跟官衙说声,东西找回即可,孩子的事情就不追究了。」那田月桐也就十岁的模样,半大孩子,她们伯府还真能跟一个孩子计较不成。 老太太点头,「是这么个理,去外头说声吧,省的外人看了热闹,明儿还传的满京城都是。」 木氏说道,「既然这样,我出去把人打发了。」 木氏去到伯府正门口,那两口子还跪着哭,她出去就道,「什么人?好好的跑来伯府门口子哭?要是有事儿找个人通传一声,却是什么都不说,来了就跪着哭,这是想作甚?」 田福抹了把泪,「给太太请安,小人是田记首饰铺子的掌柜,今儿来是为了小女的事情,小人知道是小女的错,不该教唆府上三姑娘偷拿了镯子给小女,小女一时被迷了心,请太太饶了小女,孩子太小不懂事,领会来后小人会好好教导的。」 木氏抿了下嘴唇,「原来是为了这事儿,我们府上的姑娘甚的东西没见过,金丝镶嵌的压底儿的首饰都不少,何苦去拿珠玉阁的首饰,我们府的三姑娘性子单纯,你家姑娘哄骗她拿了东西,回来一问我们才晓得,到底也算大事儿,这才报了官,又在你家里头搜出镯子来。不过到底是个小女孩,这事儿我们不好计较了,回头跟官衙里说声,你去把你家孩子领回去,以后可记住的,好好教养,莫要哄骗别人家的东西。」 田福跪下道,「多谢太太,太太是好人。」 木氏也不多言,转身进了府,边上看闹热的大概也琢磨出是怎么回事,回头跟主子们说着说了声,这些主子也跟着笑起来,「到底是市井家的,好好的官家姑娘同市井家的姐儿们做甚闺友,这不就出事儿吧。勇毅伯府这几年富贵起来,家里的姑娘们都没怠慢过,那个庶出的三姑娘身上穿的带的,哪一样不是好东西,走出去说是正经嫡出姑娘都有人信,可见府上太太们都是好的。不过人家这会子也不坏,不是叫衙门放人了吗?叫我说,一个商户家的小女儿,打死也打死了呗。」 大多数的贵族子弟都差不多这般想法。 几天后这事儿搁上京传开也差不多的说话,直说伯府三姑娘身子单纯,人傻好骗,倒没人说她爱慕虚荣,这名声可难听的很。 因着伯府不追究,田月桐被打了二十板子放了出来,伤的不轻,屁,股打的开了花,得好一阵子休养。 这事儿算是过去,珠玉阁的冯掌柜跟匠娘们也都得了警醒,日后照料铺子更加谨慎。 v第21章[02.09] 镯子也在几天后送回伯府,木氏特意差人给衙门送了不少果子茶水吃食甚的。这镯子要拿去让秋二娘冲洗打磨清洗,玉珠把它用绸布包着放进红木匣子,亲自给秋二娘送了过去。 跟秋二娘是很熟的,玉珠唤她一声秋姨,喊月娥一声姐姐。 她把镯子递给秋二娘,还是很新的成色,基本上没啥区别,不过到底是贵人们要买的物件,沾上别人的手印也是不好的。 「秋姨,你瞧瞧这镯子,要重新打磨清洗一番的。」 秋二娘借过镯子看了几眼,笑眯眯的说道,「那事儿我都听说了,让我来说,到底被别人经手过,唯恐重新打磨清洗贵人们也觉不妥,要不把绿翡拆下,金子融了重新掐丝换个新花样,这样贵人们心里头高兴些。」 玉珠笑道,「那麻烦秋姨了。」 「麻烦甚,几天的功夫就是,不打紧的。」秋二娘把镯子放下,喊小丫鬟取果子过来给玉珠吃,她就一个女儿,这两年多是看着玉珠长大的,心里早把她当半个闺女疼的。 玉珠吃着果子,跟秋二娘说着话,「秋姨,这次的事儿是月娥姐亲爹内兄那边的姑娘家教唆的,我问过玉兰,那丫头嘴巴也碎的很,她同我说,还把你这儿的地方说给那姑娘听了,就怕以后给你惹上事。」 「这算什么,不碍事的,我呀,反倒想看看他瞧见我时,晓得我是谁的那副吃惊嘴脸。」秋二娘这几年早就想开,她赚了不少银子,住着大宅子,有人伺候着,月娥也能锦衣玉食的生活着,她还有甚不满的,早就不记得那狼心狗肺的男人了,就算被他晓得又如何,反倒出了心里头一股子恶气,瞧瞧看,现在没了你,我反而过的更加好。 玉珠见她不在意,也放心多,问她,「秋姨,月娥姐哪儿去了?」 秋二娘笑道,「她出去买东西去了,那丫头搁家里待不住,也就做首饰的时候能坐些时候。」 玉珠也跟着笑,「那我在这儿等着月娥姐姐回来,好久没跟她说着,怪想念的,正好晌午留这里吃午膳。」 「成,我让厨娘做你爱吃的,煮个鱼头豆腐,鱼块红烧了,在炖个排骨汤,炒两小菜,厨娘做的腌菜不错,一会儿你也尝尝。」 姜瑾和谢澈的春闱还有段时日,两人都是稳重性格,每日时间安排的合理,上午看书练字,晌午小歇片刻,下午去陪陪玉珠或者出门逛逛。 他们出去时,玉珠总闹着要跟着,她是小姑娘,课业不重,懂得一些道理,字迹写的好看些,女红会做一些便好,到底是大家族里的姑娘,以后嫁人乳娘丫鬟各种陪嫁的都有,何须她们亲自动手做女红,偶尔给夫君的中衣上绣个花样就成。 所以玉珠平日闲暇时间总是很多,又不能天天往国公府跑,就粘着哥哥们。 哥哥们是很喜欢带着她出门的,主要是玉珠实在长的惹人疼,没小时候那么圆润,却也不算瘦,珠圆玉润的,皮肤细嫩,如雪如玉,一丁点的瑕疵都没有。一双眸子也是明眸渐开,水润润的,七岁的小姑娘还不算长开,还跟个玉团子似的惹人怜。 这时代女子出门在外也不需要带上帷帽,能够光明正大的四处闲逛,玉珠这样粉嫩的小人儿很遭人喜欢,哥哥们带着她买零嘴儿,小商贩都会多给一些,口中说些吉祥话,惹的玉珠眉开眼笑。 伯府现在日子过的舒坦,几个哥儿们月钱给的不少,木氏每月还私下补贴四个哥儿几十两银子,六哥偶尔除外,他惹事的时候别说补贴了,有时还要扣他几个月的月钱,闹的他尝去找玉珠要钱。 姜珀可是晓得三房最有钱的就是玉珠。 珠玉阁每月的盈利都给木氏帮她存在钱庄里做嫁妆了,她手上是没多少现银的,四哥五哥跟谢澈宠着她,每日带她出门身上的银子都能花掉大半,小姑娘们喜欢的玩意儿多,零嘴也多,他们觉得好的东西都会买来送给玉珠。 玉珠跟着谢澈和姜瑾在集市上逛了好一会儿,今儿难得的好气候,日头足足的,玉珠披着斗篷走的有些热,想把斗篷取下,谢澈见状握住她的手,「可不许脱,到底入了秋,一会儿吹了冷风容易得伤寒,你要是累着,我抱着你走。」 七岁多的姑娘呢,玉珠那好意思真让他们抱着。 一会儿走到玲珑阁,姜珩问,「要不要进去看看?」 玲珑阁不是卖珠宝首饰的,而是别的稀罕玩意,各种物件都有,大块的宝石,笔墨砚台,名人的字帖画卷甚的,一些孤本。 玉珠平时爱从玲珑阁挑选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或者孤本甚的,各种孤本占了大半。 她点点头,三人一块进到玲珑阁里。玲珑阁挺大,里头的客人也很有规矩,不会喧哗,静静的挑选自己看中的东西。 玉珠来到书柜旁,伸手去够柜上一本有些破旧的书籍,露出白皙如玉的手腕,纤细的手腕上带着一串水润的紫翡手串。这串紫翡珠还是当初在避暑山庄沈羡送给她的,说是得了一块紫翡原石,特意打磨了两串珠子给她和小郡主一人一串,那之后这紫翡就没离手,被她养的极好,粒粒珠子细腻圆润通透。 谢澈看了那串珠子一眼,抿了下唇,伸手帮着玉珠把那本书拿了下来。他十六的年纪了,身形修长,面容英俊,长的很好看,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玉珠偶尔看他都会笑眯眯的问他,「谢澈哥哥,你长的这般好看,什么时候给我娶个漂亮嫂嫂回来。」 之前没中解元时都有人上门说亲,前些日子中了解元,上门说亲的更加多了,他就跟姜安肃道,「老师,二十岁之前阿澈无心思成亲,老师让师母直接全部回绝便是。」 这个时代多是十五到十八左右定亲成亲,二十的也不是没人,姜安肃晓得自己这个弟子心思沉,想要什么都能很明确,谢澈聪明,春闱殿试完全没有问题的,殿试后就会进入翰林院,那么这几年会是他的关键时刻,不娶亲也还算理解。 况且这时候男子二十成亲也有很多,姜安肃表示理解就同意下来,也跟木氏打了声招呼,凡是上门给谢澈说亲的都拒了,另外姜瑾的也都给拒了,他才十四,现在说亲肯定也是太早了些。 v第22章[02.09] 玉珠得到自己想要的书籍,回头跟谢澈道了声谢。 上头还有不少书,玉珠还想再看看,谢澈看出她的打算,半蹲下身,直接把小姑娘抱起来。他还当她是小时,把人抱在怀中,屁,股坐在他精瘦有力的手臂上,小姑娘视线猛的一拔高,惊呼了声,忙搂住他的颈子,脸颊红红的道了谢。 玉珠脸颊酡红,她小时候做小娃娃还能心无旁骛的被哥哥们这样抱着,现在成了小姑娘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谢澈温声道,「快些挑选,一会儿选好了我们去糕点铺子买你爱吃的驴打滚。」 那家糕点铺子里的驴打滚极出名,每次去都得排队才买得到,玉珠非常喜欢吃那家的驴打滚。 说起这个,玉珠忙不迭的点头,「好,那我快些挑。」 姜瑾比谢澈小两岁,身量还没他长,却也不矮,长手长脚,过上两年,个子肯定还要拔一截子。姜瑾长相也是玉树临风,绝不输给谢澈,只不过他性子温和,气势上有些输给谢澈。 玉珠没看中别的玩意,挑了好几本书去给了银两,这玲珑阁里的东西不便宜,这样的不是名人的孤本都要二三十两银子一本的。 去了玲珑阁,三人坐马车赶到点心铺子里,果然排着队。这儿可是不管你是平民老百姓还是达官贵人,想吃的话都得排队,三人照着规矩排队,铺子的活计干活麻利的很,前面人数很快减少,小片刻就轮到玉珠他们。 她每次买东西可都是顾着家里人的,大房,二房,老太太跟小姑姑,秋姨,遂买了不少都让打包起来。 他们等着东西,后头排队的人开始闲聊,「嘿,你们听说中书令穆大人家中的事情没?原以为真是个痴情种,到头来哄骗人的呢,在外养个小妇,私生子都有十一二岁呢。」 「真的假的?穆家不是穆贵妃的娘家吗?我可是听说穆大人极爱他的夫人,家里连个妾侍通房都没,一辈子恩恩爱爱,穆贵妃是穆家唯一的嫡女,上头一个哥哥,下面还有个弟弟,都已成亲,穆大人平日出去游玩都得带上他夫人呢,怎么可能在外养小妇。」 「当然是真的,还能哄骗你不成,我娘家妹妹家里的闺女就是在穆大人隔壁的尚书大人家中做丫鬟,亲眼瞧见的,那天可热闹呢,小妇带着私生子上门了,嘿,还别说,那私生子的长相真的跟穆大人有几分像。」 「你娘家妹妹的闺女瞅见啦?」 「可不是,瞅见啦,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做不得假,听说穆府现在闹的不成。」 玉珠听的津津有味,穆大人她也知道,穆贵妃的爹,因着贵妃的原因这些年也是节节高升,眼下做的正三品的中书令,在宫廷帮皇帝处理政务的官员,向皇帝上奏的密奏封事,责任重要,是个很有权势的职位。 中书令穆大人家里有位异常貌美的夫人,很得穆大人宠爱,这些年也只娶这位夫人,家里通房小妾一个都没,在外人面前别提多恩爱的。玉珠虽然没见过这位夫人的美貌,想了下穆贵妃的容貌大概也就知道是什么样,难怪能这么受宠爱。 可那又如何呢,男人们大抵如此,再恩宠有爱的人看的多了,也就那样,有了别的心思。 别人的家务事,玉珠不好评判,想来穆府这几日鸡飞狗跳,正好能把玉兰做的那事儿压下去。 正听着,后面忽传来哎哟一声,玉珠扭头去看,发现一少年一脚踢在那嚼舌根子的人身上。少年生的好看,风度翩翩。那人被一脚踹在地上,正呲牙瞪着少年,开口想骂人,发现这少年身上的衣物配饰不是凡品,看着像哪个勋贵家的小公子,他一时忍了骂,呲牙道,「哪来的小子,怎得踢人?」 这少年十三四的年纪,身边还跟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五官不错,实在太瘦了些,脸色也有些苍白,披着织锦镶白狐毛斗篷,耳根上带着两粒鸽血红宝石耳坠。 玉珠默不作声的看戏,这两位她也是认识的,宫里头的三皇子和三公主。 三皇子乃穆贵妃所出,三公主是贤妃所出,自小身子骨就弱的很,总是生病,几次宫宴玉珠都没见到这位三公主,也就是当年去避暑山庄曾和这位小公主有过一面之缘。 皇上家的三位公主,除了嫁人的大公主,另外的二公主三公主身子都不太好,二公主那是挑食,三公主是真的体弱多病。 穆大人是三皇子的外祖家,被他听到这种事情,难怪会动手的。 三皇子赵闵亦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人,周身贵气难当,他冷着脸道,「下次再听见你们嚼中书令大人家中的舌根子,我就拔了你们的舌,还不快滚!」 这人见周围有配刀的侍卫靠近,也不敢顶撞,灰溜溜的爬起来走人。 玉珠的驴打滚也正好打包好,伙计把东西递给谢澈姜瑾拿着,玉珠打算开溜,没想到三皇子的目光就转到她身上来了,上一刻还是冷冽冰霜的面孔,这会儿子却和善起来,「福昌县君,许久不见,家父一直念叨着你,若是得空不妨去我家做客小聚。」 皇上还真是偶尔想起玉珠来,原因无他,宫里的两个公主弱不禁风,每次瞧见两位公主,圣上就想起那个有福气长的珠圆玉润被他封了县君的小姑娘,实在是入了他的眼缘,讨了圣上的喜欢。 玉珠福了福身,「见过赵公子,姣姣在家中也时常想起赵大人,不知道大人可还安好,帮姣姣给大人请安。」 姜瑾和谢澈也都是认识三皇子的,见状,微微颔首示意,并不多言,三皇子也冲着两人颔首。 三皇子笑道,「都还挺好的,小县君也喜欢这里的点心?」 v第23章[02.09] 玉珠点点头,「可不是,这家里的驴打滚特好吃,豆香馅甜,赵公子也是来买这个的?我这儿不少,要不赵公子先拿些回去,省的误了回去的时辰。」 天色不早了,宫里的正门都是到时辰就要紧闭的。 「不用了。」三皇子轻笑,「我还要买些别的,我三妹比较喜欢这家的黄油枣泥饼和莲蓉豆沙糕,一会儿就轮到我们了,小郡主不必担心。」 他两说话的空档,三公主眼不眨的盯着玉珠看,玉珠察觉她的视线,微微侧头对上三公主的眼睛,冲她弯弯眸子笑了起来。 三公主赵婵打小身子骨不好,常年待在深宫,除了宫婢和二姐姐,大姐姐出嫁的早,她没怎么见过,也就甚少和其他姑娘们见面的,在宫中更是连个朋友都没有,哪儿见玉珠这样的豁达开朗,春风满面的姑娘,被她这盈盈一笑闹的脸红起来。 玉珠见她这样心知小姑娘是害羞,取了一盒驴打滚递给她,「三姑娘要不要吃一些?新鲜出炉还是热乎的,味道最好不过,你尝尝看?」 赵婵红着脸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轻轻道了声谢谢。 赵闵亦诧异的看了三妹一眼,三妹性子内向认生,和宫里皇兄皇姐们的关系都不是很热络,常年待在贤妃身边,很少跟着大家一块玩,他花了许久才亲近这个妹妹,这小县君一句话一个笑就得了三妹的好感? 眼看着排到了她们,玉珠跟三皇子道,「三公子,姣姣就先行回府了。」 赵闵亦颔首,目送几人离开,赵婵伸手扯了扯他,「三哥,他们都走了,你还在看什么?我们也快些买了东西回去吧,一会儿就该进不去门了。」 赵闵亦回头,笑道,「好,我们也该回去了。」 回到宫里,他先送了赵婵去贤妃那儿,贤妃只有赵婵一个女儿,最是宝贝她,见人回来可算松口气,把小姑娘拉在怀中问,「去宫外好玩吗?冷不冷?」贤妃握住三公主的双手,暖呼呼的,放心了些,笑道,「身上倒是挺热乎的,饿不饿,我让御膳房做了你爱吃的菜。」又抬头慈眉善目望着赵闵亦,「闵亦可要留在这边一块用膳?」 赵闵亦摇头,「儿臣就不搁这边吃了,还要回我母妃那边,我就先过去了,改日有空再过来陪三妹。」 贤妃是非常感激三皇子的,要不是他,婵儿还不知得成什么样,婵儿自幼身子都不好,三皇子请了名医特意来给婵儿调养身子,陪着她说话,陪着她玩,婵儿身子渐渐好起来,也爱说话,性格开朗不少。 贤妃能在后宫久居高位活到现在不会很轻易的相信别人,可赵闵亦对兄弟姐妹都很关心,不仅仅是对三公主好,对二公主和几个小皇子亦是如此,她这才渐渐接受同三皇子那边亲近起来。 三皇子离开贤妃的行宫直接回了清思殿里,他的目光有些冷冽,嘴唇紧紧的抿着。 去到清思殿,穆贵妃正在净面,她规矩多,用膳歇息时脸上的妆容是要洗净的,一头的珠钗也都取下。刚在食案前坐下,就看见赵闵亦冷着一张脸进来了,她温声道,「我儿这是怎么了?」 赵闵亦挥手屏退下宫婢和嬷嬷们,在穆贵妃对面坐下,「母妃,方才我去到宫外一趟,听到一些传闻,说外祖父在外养了小妇,还有个十一二的私生子。」 他话音刚落,穆贵妃的脸色就变了,伸手将食案上的玉碟碗筷一扫而落,「混账东西!」 赵闵亦皱了下眉,「母妃,您先别恼,儿臣打算跟父皇说声回去一趟看看是怎么回事儿。」 「不许!」穆贵妃咬牙,「你父皇平时都不喜你太和外家接触,这次的事情你不用插手,晚上入了夜,我会和你父皇说的,那些个该死的小娼妇,总不会饶过她的。」 「母妃,你冷静些。」赵闵亦叹口气,「母妃回去后安慰安慰外祖母吧,她现在肯定是很伤心的,别的莫要多做。」这种事情也不是没发生,只是没传到外头去,被母妃给处理掉,这次的事情怕就麻烦了,要给京城的人笑话好多天。 本来纳妾有庶子也正常,偏外祖父在外标榜是个情深义重只爱夫人一人,结果却偷偷摸摸养着小妇跟私生子十几年,不给人笑掉大牙。赵闵亦也知道母妃最爱护的人就是外祖母,不肯她受半点委屈。 穆贵妃冷若冰霜的坐在哪儿许久未动,赵闵亦道,「母妃,儿臣喊人进来收拾了,您还想吃些什么?儿臣吩咐御膳房去做。」 好半晌,穆贵妃叹了口气,冷若冰霜的模样换成愁眉不展,「你让人进来收拾吧,我实在吃不下,就不用膳,先去歇着了。」说罢起身回了内室。 玉珠跟着两个哥哥回到伯府,把买来的点心给各房送去,最后送到姑姑那边,小姑姑回来这两年多一直住在伯府,原先她也怕嫂子们嫌弃,想要搬出去,家人却是说什么都不允许。 说是家里宽敞,又不是养不起她,一个女子家的单门独户的住不安全,怎么都不允许。 老太太还想着再给小姑姑说门亲事,可每次提起这事儿,小姑姑就红了眼,告诉老太太,「娘,我好不容易才脱离了火坑,实在不愿再跳进去,你先莫要管我,我觉得这样的日子反而更舒服,等哪一日想开了,娘再同我提这个事情可好?」 老太太能如何,她被上次的事情吓怕了,也不敢再逼迫女儿,只能同意下来。 姜芳苓本身没有孩子,特别喜欢玉珠,她要是能有孩子,怕也有玉珠这般大了。 「小姑姑,我给你送驴打滚来啦,这包的好,里头还是热乎的,你快尝尝看。」她献宝似的把食盒举在小姑姑面前。 姜芳苓笑眯眯的看着小姑娘,「那成,姣姣陪小姑姑一块吃可好?」 v第24章[02.09] 玉珠自然是愿意的,姑侄两一人一口的把食盒里的点心都给吃掉,玉珠又陪着小姑姑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回三房。 一路上,玉珠在想小姑姑的事情,她是知道祖母又给小姑姑说亲的打算,小姑姑回来这两年多,来府上提亲的人不少,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伯府又是好光景。可这些提亲的,真心实意的没几家,剩下两家也都是死了主母,想娶小姑姑做续弦,家里条件不好,落魄的不成样,人品也不行。 玉珠是觉得,二嫁不挑个好人家,真心喜欢处得来的,还不如做一辈子姑子呢。 过了没两日,中书令穆大人的事情在上京传了个遍,惹不少人笑话,听说穆贵妃还亲自回门一趟,劝说中书令夫人接纳了那小妇和孩子,穆贵妃说,‘到底是爹爹的血脉,找上门来也不可能不理睬的,这是家务事,告上官府都没法说,不如找个院子给她们住下来。’ 没人知道穆贵妃这话是怎么传开的,反正是人人皆知,有道穆贵妃通情达理的,也有道她不替生母着想。 中书令上朝时总被群臣拐着弯的嘲讽,弄的他连早朝都不想去了。 这件事情的热度过了好几天都还没下去,京城里议论纷纷的。 玉珠晚上歇息就能听见两个小丫鬟黑灯瞎火的嘀咕,白芨道,「穆贵妃还真是大度呢,这事搁谁那儿都不好受,怎么还把人安置在府中呢。」 白芍低声道,「都说是家务事,本来也是中书令大人的血脉,不往家里安置能放哪儿去?行了,快别嘀咕,主子都睡下了,咱们也早些歇息,明儿好像要下雪了,得把厚实些的袄子找出来备着。」 白芨忍不住嘀咕几句,见白芍不搭理她,这才闭了嘴巴,留下一屋子黑暗,玉珠睡意袭来,不大会儿也酣然入梦,到半夜做了个噩梦,惊醒过来,猛的坐起身喘息几口气,把睡在脚踏上的白芨白芍给惊醒了。 白芍披上袄子,取过一旁的火折子把油灯点上,看她家姑娘满头大汗的坐在床上,她扯了白芨一把,「还不快些起来端盆热水过来,姑娘魔怔了。」又轻轻握住玉珠的手臂,「姑娘您没事吧?」 玉珠摇摇头,她额上全是汗水,「没事,做了噩梦,去帮我倒杯温水过来就成。」 白芨也麻溜的爬了起来,炉子上有热水,她过去倒了杯温水来递给玉珠,玉珠一口子给喝光,手还是有些抖。白芍也端了热水来给她擦了额头身上的汗水。 「姑娘,您没事吧?要不去喊了郎中来看看?」白芍有些担心,她是第一次见到小主子夜里惊成这样。 「我没事,再给我倒杯水来。」 水端了过去,她又给一口气喝光,心里头才好受了些。那噩梦实在可怕,她竟然梦见沈世子出了事,梦见战鼓四起,狼烟滚滚的战场上,剑拔弩张,刀兵相见,血染沙场,一枚利箭射向沈羡的身子。 那利箭正中沈羡的身上,血染开来,她就给吓醒了。 「姑娘,您这是做了什么噩梦?要不奴婢去跟您喊喊魂?您脸色不大好。」白芨凑过来,眼里全是担忧。 玉珠脸色的确是白的没一丁点的血色,她摇摇头,复又躺下,「不碍事的,赶紧歇下吧。」 后半夜睡的不安稳,早上天不亮就醒来,眼底透着淡淡的青。 用早膳时,木氏跟姜安肃也发觉女儿的异常,有些担心,「姣姣这是怎么了?昨儿夜里没睡好?」 白芨站在后头说,「太太,姑娘昨儿被噩梦惊醒,后半夜怕是都没睡好。」 玉珠总不好跟家里人说她做了个噩梦,梦见沈世子出了事。梦中情景太真实,她有些不安心,抬头跟木氏撒娇,「娘,我没什么事儿,就是做了个噩梦,早上醒来就不记得呢。不过夜梦太多,我想着要不要趁着十五去广济寺拜一拜。」 明儿就是十五,她实在不安心,去求菩萨保佑沈世子平安归来。 「成,明儿一早我们就去广济寺拜拜,再问问你伯母她们要不要一块去,你祖母的话,怕是去不成。」天儿太冷,老太太身子骨也没以前硬朗,不便出门。木氏说罢还是担心,「一会儿我让郎中来给你瞧瞧,开两幅安神药。」 玉珠没再拒绝。 吃了早膳,木氏让甘草拿了府上帖子请来回春堂的郎中给玉珠诊脉,郎中把过脉道,「太太不必担心,四姑娘这是代脉,缓而时止,止有定数,主脏气衰微,的确是受了惊吓,老夫开一副方子,照着吃两天就成。」 送走郎中,甘草去抓了药回来煎好给玉珠,这药苦的不成,玉珠还是乖巧的一口气喝光,小脸都快皱成一团,拈起一颗蜜饯含在口中,这也把木氏给心疼坏了,嘱咐甘草,「小厨房有地瓜和羊奶,做些姜汁羊奶地瓜糖水来。」 甘草手艺是真棒,做出来的糖水甜香可口,地瓜酥烂绵软,入口即化,奶香浓郁却没半点膻味,玉珠足足喝了两小碗。 晌午用了膳,木氏过去大房二房一趟,问问二位嫂子要不要去广济寺,林氏要去的,儿媳快要生了,她心慌,想去拜拜菩萨,二房的珩哥儿快要成亲,陶氏也打算去寺庙一趟求个签。 翌日一早,三个太太,玉珠跟玉香也都去的,又带了几个丫鬟,分坐两辆马车上,外面在落小雪,飘飘扬扬,落在地上很快消融。陶氏不喜欢现在落雪,过不了几日府中还要办喜事的。 一路到山脚上,上山只能步行,好在雪不大,丫鬟撑着伞走了小半个时辰也就上去了。 v第25章[02.09] 广济寺的香火一直很旺盛,寒冬腊月来拜祭的香客都是很多,几位太太舍了香油钱,带着两个小姑娘去拜菩萨。 外头那个求福签的筒子还没撤下去,玉珠可是记得自己两次都抽中,这次她也没打算试,真要是个有福的,还不如好好佑着家人平平安安呢。 跪在草垫子上,玉珠对着菩萨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心里默默念叨,请菩萨一定保佑沈世子平平安安归来。 她拜了菩萨,还去给沈羡求了个平安福。 好在除了那一日做了噩梦,接下来的几天睡眠很好,很快到了姜珩取媳妇那日,几天的小雪早就停了,难得的是个好天儿,天不亮伯府就忙活起来。 伯府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玉珠已经经历过大房的大哥姜瑞娶大嫂,这次是二房的二哥姜珩,娶的是中散大夫孙家的嫡长女孙珂君。玉珠听说这位二嫂是位才女,不过人是很好相处的。 这些都是大人们的事情,玉香玉珠躲在房间吃果子,玉兰禁足期已过,闷头跟两个姑娘一块待在房间里。许是被关怕了,她出来后人是老实不少,也不跟玉香抬扛了。 玉香在闺房里时可没半点姑娘家的样子,嘴巴里塞着点心还在跟玉珠说话,「四妹,你说二嫂真是个才女啊?嫁进来后会不会嫌弃我们,我们功课可不好的。」 玉珠功课其实非常好,记性好,理解快,很受女先生喜欢,说她要是个男儿身,保准中状元郎。玉珠可能多着多一辈子的记忆,脑中记东西就很快,真要说天才肯定也是算不上,就是书被的快点,因为内里芯子是个成人,理解书本上的意思也透彻一些。 玉兰张了下嘴巴,大概是想说功课不好的可只有她一个玉香,想了想到底还是闭上了嘴巴。 「别担心。」玉珠安慰玉香,「那可是你娘亲自打眼找到的儿媳,性子肯定是个好的,你就放宽心,等着嫂嫂进门给嫂子递茶水。」 玉香嘿嘿一笑,「我这是激动的,到底是亲哥哥亲嫂子,当然是希望他们好好的过日子。」 吉时很快就到,姜珩领着媳妇回来了,拜天地,吃酒席,高门大户的成亲没有闹洞房一说,送了新娘子进洞房新郎出来陪着客人就差不多的,玉珠她们想见到新嫂子也得等到第二天早上新媳妇给长辈们敬茶。 第二天早上,两个姑娘如愿见到这位新嫂子,新嫂子明眸皓齿,袅袅婷婷,是个好看的姑娘。 说起话来也是呢喃软语,动听极了。 给着家中长辈敬茶,长辈们给了厚厚的封红和见面礼,都是和和气气,孙珂君也给平辈们见面礼,长辈们体恤新媳妇劳苦,敬了茶就让小两口回自己的房去,玉珠玉香也就没怎么和这个新嫂子说上几句话。 不过第一印象还是非常不错的,后来几天的相处也证明陶氏眼光很准,孙珂君虽是才女,却不自傲,性子平易近人,对长辈们也尊敬有礼,和几个小姑娘也说得来话,是个脾性很好的姑娘。 转眼一月有余,姜家人和新嫂子相处的很和谐,长嫂郑绣绣快要生了,玉珠不敢去叨扰,总往新嫂子那边跑,孙珂君文采真是了得,不是玉珠这种作弊的,她能够出口成章,却也不迂腐,没有大小姐脾气,玉珠实在喜欢她,跟着新嫂子学到不少东西。 玉珠本就长了讨喜的面孔,孙珂君也极喜欢她。 这日正在二房这边待着,白芍进来道,「姑娘,沈郡主过来了。」 玉珠以为是沈媚在国公府闲不住,跑来找她玩的,跟白芍道,「快些把小郡主请过来,我们在这边烤炉子吃果子,一会儿还能热个锅子涮锅子吃。」 白芍道,「姑娘,郡主怕是有事情找你,她是哭着进府的。」 玉珠收了脸上的笑,起身跟二嫂和玉香说了声,随着白芍走出房外,正色道,「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白芍摇头,「小郡主不说,一直在哭,这会儿正在姑娘您房间里等着。」 玉珠回去一看,沈媚坐在她房里哭的正伤心,好在房里一直燃着炭盆,房间这会儿也是暖烘烘的,玉珠脱下斗篷递给甘草,正想开口问,沈媚也听见动静抬头,看见是玉珠,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落了下来,她哭道,「玉珠,我哥哥出事了。」 玉珠心中咯噔一声,脸色发白,回想一个多月前那个梦境,她心跳加快,问道,「阿媚,你好好说话,你哥哥他怎么了?」 「今天早上我过去姨娘那边看小弟……」沈媚回想起早上的事情,「姨娘看着我欲言又止的,我心中不喜,对她甩了脸色,让姨娘有话快说,她才告诉我是大哥出了事情,说大哥在战场上受了伤,被利箭射中。」 玉珠脑子嗡嗡作响,这不正是印证了她的梦境,和梦里的一模一样,她恍惚道,「世子现在如何了?」 沈媚摇头,「我也不知道,姨娘一说大哥中箭,我就什么都听不到,脑子里嗡嗡的,然后就跑了,玉珠,我好怕啊,哥哥不会真的再也回不来吧,呜呜,我以前只是说着玩的,我再也不怪哥哥催我的功课了,我只想他好好的。」说着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这糊涂姑娘,玉珠心里反而镇定了些,握住沈媚的手,「阿媚先别哭,我们再去国公府问问柳夫人,总要问清楚在做定夺的。」 沈媚挂着泪珠抬头,「我,我好怕啊。」 「别怕别怕,有我陪着,你放心,世子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v第26章[02.13] 两人去到国公府找了纪氏,她见到沈媚忍不住叹口气,「你这小丫头,跑那么快作甚,我话还都没说完你就跑了,这是你爹爹前两日快马加鞭给我送来的信,说你大哥虽受了伤,却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那一箭射进胸口右上些的位置,不是致命伤,已经没什么大碍。然后你爹的意思是,今年新年他们是回不来的,这两年怕是都难回,突撅那边年年进犯,到了冬季更是打的厉害,哎,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沈媚才不管甚突撅的,听说大哥已经没事,忍不住笑逐颜开起来,她晃着玉珠的手,「玉珠,我大哥真的没事了。」 玉珠有些心不在焉,问纪氏,「敢问柳夫人,世子出事具体是在哪日?」 纪氏报出个日子,正是玉珠做了噩梦的第二日,她心中惶恐极了,这是巧合之下做了噩梦还是未卜先知?未卜先知也不可能的呀,不然宫里的大姐出事,小姑姑出事,她怎么都梦不见? 纪氏见小姑娘紧抿着唇,问道,「县君问这个做什么?」 实在觉得荒谬极了,玉珠也不能直说,就道,「多谢柳夫人告知,我只是想世子这受伤有一个多月,身子养好了没,这种箭伤是一定要好好休养的,一个多月怕是不够,伤筋动骨要三月才成。」 纪氏也没多想,当年世子还在府中就跟这个小县君的关系不错,也是把她当成妹妹一样疼爱。纪氏心里头是有些泛酸的,府中还有亲生的妹妹不去疼,疼一个外人。 纪氏面上还不能表现出什么,笑道,「这个县君就不必担心,世子再怎么说也是国公爷亲生的,伤没养好哪能让他继续上战场,会留下病根的。」 玉珠嗯了声,心里头还是觉得怪异。 沈羡没事,沈媚也松口气,一扫方才的愁眉苦脸,问纪氏,「姨娘,麟哥儿呢?」 提起儿子,纪氏神色温柔的很,「刚喝了奶睡下。」 沈媚只能带着玉珠回去翠凝院,一路上沈媚还在唠叨,「幸好大哥没事儿,不然我得担心死,哎,其实我好想大哥呢,玉珠,你想不想他呀?」 「也是想的。」沈羡对她非常好,她心里头也是当他哥哥一般对待,如何能不记挂着他。 来国公府一趟,沈媚也不让玉珠早回去,两人回到燃着炭盆的屋里,暖烘烘的,大冷天的也没甚可玩的,两个小姑娘练半时辰的字,找了别的游记,山海经之类的书籍来看。 晌午也是在国公府用的膳,砂锅煨鹿筋,鸡丝银耳,桂花鱼条,油焖草菇,慧仁米粥,奶白枣宝,样样都是精致可口,两个小姑娘胃口好的很,吃了不少,日头落山时玉珠才回去伯府。 这会子已经是腊月,玉珠是腊月生的,漫天大雪,天气最冷的季节。她这几年都不怎么过生辰,这算是木氏的迷信,玉珠才生下来木氏找人给算了命,说小姑娘福气太大,平日生辰最好不要过,府中也得多做善事。这些年木氏一直紧记,不给玉珠过生辰,也常做善事。 伯府里都是晓得这个事情的,不过玉珠生辰这日,府中的哥哥姐姐们都会送她些东西,各种玩意都有的,砚台笔墨,玉佩珠宝,书籍孤本,名人的字帖名画甚的,玉兰送了个簪子。 玉珠看了眼,这不是玉兰几个月前带过吗?她倒是也好意思送,玉珠都忍不住叹气,她知道玉兰脾性,玉兰生辰她送的都是秋姨那里新做出来的花丝首饰,这人倒好,送个自己用过的旧东西,说不生气是假的,自己对她可是够好的。 「姜玉兰,你这是干什么?」玉香又想跳脚,指着玉兰就问,「不想送四妹东西就不要送,你送个自己用过的首饰算什么?」 玉兰这次学乖了,不跟玉香争辩,怯怯道,「我也是想送东西,可是我哪儿能跟你们比,你们都是嫡出,有嫡母护着爱着,我只有姨娘,姨娘也没银钱补贴给我。上次我做错了事情,被母亲罚了几个月的月钱,手中一点银两不剩,实在买不起别的东西,这才……不过四妹放心,东西我让人打磨清洗过了。」 这会儿是吃了晚膳搁老太太房中,几个伯父伯母都在,哥哥姐姐嫂子们也是在的,就连大嫂郑绣绣也挺着大肚子过来送礼物给她。 老太太听了玉兰的话是不高兴的,也不太好跟个晚辈计较,冷着一张脸。 红姨娘这会儿不搁这儿,搁这里要给玉珠小礼物,她舍不得,就没来。 二伯父姜安山最不靠谱,送了她八颗金豆子,说是她过了这个生辰就八岁,正好送八颗金豆子。府中富裕起来,二伯母对二伯父也好了些,仅限于银钱上,他要银钱就给,偶尔出府也有小厮跟着,不许他做混事。 玉珠还听小丫鬟说,二伯母都不许二伯父进她房门呢,二伯母大概是真的心冷,只想守着孩子们好好过日子,二伯父只要不闹出大事,她就不会管的。 这几年别以为二伯父收敛性子了,那完全是没有的,要不是被老太太跟勇毅侯压着,去年还想弄个妾侍回来。他嫌陶氏冷清,嫌红姨娘哭哭啼啼,都没了新鲜感,就跟老太太一说。 老太太当即大怒,不准许,老太太知道家里头妾侍一多起来,肯定会家宅不宁,这也是她不许几个儿子纳妾的原因,她只希望家宅平和。 二伯父到底不敢忤逆老太太,这事儿后来也作罢。 姜安山这会儿见小女儿说的那般可怜,心里头也忍不住怜悯起来,责怪陶氏,「怎么把玉兰的月钱扣了?她一个姑娘家,正是爱打扮的年纪,手中总要有些银钱的。」 陶氏木着个脸不理他。 玉兰见有爹爹撑腰,眼眶都红了起来。 姜安山难得在场一次,小女儿长的和红姨娘少女时非常的像,娇娇弱弱,惹人怜惜,又是他身边最小的女儿,难得就疼爱几分,「玉兰别哭了,一会儿爹爹给你些金豆子,想买什么都成,不过可别再拿旧首饰给你四妹妹了,不好看,明儿去集市在给你四妹妹挑份礼。」 v第27章[02.13] 「二伯父,不用的,姣姣不嫌弃。」玉珠都觉得这二伯父脑子里进水的。 老太太冷着脸,「老二,你这是要偏袒玉兰?你觉得她上次盗人东西是对的?连给些处罚都不成?她母亲那里曾亏待过她?搁在她嫡母哪儿,玉香有的,她一点儿都不缺,现在回到姨娘身边,还是该如何就如何,你也好意思指责你媳妇?」 「娘。」姜安山皱皱眉头,「我哪儿是偏袒玉兰,她就是个小姑娘,上次的事情是她错了,可不也罚她在祠堂待了半月。」 勇毅伯发话了,「老二,怎么能跟你娘顶撞?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做错事就该受罚,不还好管着,以后还能犯更大的事儿,罚她几个月钱也是应该的。况且她送给玉珠用过的首饰就是心眼小,莫要以为我们不知道,若是真心实意,送副自己画的字画都成,送别人用过的东西算什么?往后你生辰,让你大哥三弟也送你些用剩下的?」 这么一说,姜安山想想也是,大哥三弟用剩下的东西给他,他肯定得甩脸子的。 姜玉兰脸色发白,「爹爹,我不是,我,我只是觉得自己字写的不好,画的也成,实在没送的出手的东西。」 姜玉香幽幽道,「你不是女红很好吗?女先生都夸你呢,给玉珠绣副帕子都比人家旧东西好,还敢说你不是故意的呢,就是心眼子小,记恨上次的事情。」 这么多长辈在,玉兰不敢明面跟玉香吵,就红着眼睛看着她。 玉香嬉笑,「你看我做什么?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 这下子连姜安山都说不出话来。 老太太也道,「成了,今儿是玉珠的生辰,都别吵了,时辰不早了,早些回去歇着,再过些日子就是年关,好好准备着,过个好年。」 玉香挽着玉珠手臂出了房,还在跟玉珠嘀咕,「我哪儿有好吃的果子,要不要过去吃些。」 玉珠拒绝,「时辰不早了,我留着明儿过来吃成不。」 「那也是可以的。」玉香轻笑。 玉兰做成这样,玉珠肯定是不会真心对她的,她也是个普通人,有七情六欲,对她好的,她会珍惜回报,对她不好的,她自然也不会真心对之。 这个冬天有些冷,听说北方那边更冷一些,木氏拿了两千两银子捐过去,玉珠也凑了两千两出来,府中富裕,她们给的也多些,之前在邵安城,日子不算多好,木氏每到这时候也会捐几十两出来,平日看见也力所能及的做些善事,就是想为玉珠积福报。 日子过的很快,转眼年关,伯府过了个热闹的新年,走亲访友,直到过了十五才松散下来。十六那天,沈媚特意过来跟玉珠说国公爷来了书信,沈羡没大碍了,身子骨已经休养好,不会落下病根。 玉珠也放心不少,不过心底总有那么点疑问,她怎么就碰见沈羡出事的情况?这些日子她一直思考着,比如在过段日子两个哥哥要去春闱,她想晓得能不能梦见,日思夜想的,还是连丁点梦都没做,反倒是有次梦见两个哥哥催着她学习练字,练了一整晚的字儿,可是把她累坏了。 之后就不管胡思乱想了,好歹这事也慢慢放心,她心里有事,都有些迟不想,年后还瘦了些。 半个多月的日子晃晃悠悠过去,还有几日沈瑾和谢澈要参加春闱,两人都不见紧张的神情,用了晚膳,家人一块坐了会儿。 玉珠就道,「过几日就是春闱,我特意买了砚台笔墨送给两个哥哥,祝你们考个好成绩。」甘草从身后过来把放在红木盒里的东西递给两位哥儿。 谢澈,姜瑾接过来东西,两人笑道,「承姣姣吉言。」 玉珠笑眯眯的看着他们,两个哥哥这么聪明,肯定能考个好成绩的。 大房的长嫂也快生了,玉珠前些日子得了一根野人参,作为三房的礼送给大方,人参是个好东西,补气血,生产时含一片在口中能补充体力,生产后身子把虚汗出完,可以熬汤补身体。 原以为大嫂要在两个哥哥春闱后才生的,不想到了晚上突然发动了。 郑绣绣是在亥时发动的,肚子一阵阵的疼,她初次为人母,心里是很怕的,肚子疼的那会儿就想起曾听人说的话,产妇生孩子是很危险的,好多产妇都是难产死掉,女人生孩子,一只脚就已经踏进鬼门关。 越是这么想,肚子就越发的疼,她疼的哼哼了两声,身侧的姜瑞立刻翻起起来,紧张问,「绣绣?是不是不舒服?」 自打郑绣绣怀了身子,觉就浅了,丫鬟睡在脚踏上翻个身她都能惊醒,姜瑞怕她休息不好,让守夜丫鬟睡在外间的榻上。丫鬟听见房中的动静,披上袄点燃油灯过来,见郑绣绣脸色发白,额上冒虚汗,小丫鬟慌道,「少爷,少奶奶怕是要生了。」 「快些去把产婆跟郎中找到!」因为快要生了,府中特意请了产婆和郎中住着,以防万一。 小丫鬟急忙趿拉着鞋跑出去喊人,产婆跟郎中都住在同一个院里,出门一喊就有灯亮起,丫鬟们陆续起来。有丫鬟去喊林氏,林氏这几日本来担心着,晚上睡不着,前院那么大动静,她早就醒了。 姜安文是公公,不太好过去儿媳产房,就不跟着一块过去,嘱咐林氏把前几日玉珠送的野山参给带上。 林氏取过野参跟着小丫鬟匆忙过去前院,郎中把过脉,产婆也忙活开了。 v第28章[02.13] 姜瑞被赶出房外,初春的夜里还是很寒冷的,他仿佛感觉不到,只披着一件袍子就在门外待着,魂不守舍的模样。林氏不好劝儿子,亲自取了件大氅给他披上,也不说让他去隔壁房等着,他的媳妇正在里面生孩子,他搁外头等都是应该的。 玉珠原本都睡下了,这时代没什么娱乐,普遍吃了晚饭梳洗一下就歇息了,她睡的正香,听见外面有动静,小丫鬟们走动的声音,睡在脚踏上的甘草也起身披着袄出去瞅了眼。 回来见玉珠坐在床上,甘草点了灯,「姑娘,你继续睡吧。」 玉珠问道,「外面有什么事情?小丫鬟们挺忙的,是不是大嫂要生了?」 甘草点头,「姑娘您太小,不适合去产房陪着,奴婢让白芨进来守着,去跟太太说声,怕是要过去大房一趟看看的。」 木氏那边早得了消息,她知道姣姣肯定被吵醒,过来看了下,见姣姣坐在床上也担心的很,把小姑娘抱在怀中拍了拍背,「别担心,女子都要走这么一遭的,你大嫂身体好,这几个月一直有锻炼,小孩子家的不能去产房,免得冲撞,对你对你嫂子都不好,你乖乖睡,明天早上就能见到小娃娃呢。」 这时代忌讳多,玉珠不敢过去,乖乖待在房中。 木氏随甘草过去大房院子里,白芨来守夜,她见玉珠魂不守舍的模样,端了杯热水过来,「姑娘,您喝点水,要实在担心,奴婢隔个时辰去跑一趟,有甚消息就回来告诉你。」 这太麻烦,实在没必要,玉珠摇头拒绝,「没事,我们歇息吧。」 她哪里睡得着,一直担心着嫂子,躺在床上睁眼到天亮,木氏跟甘草可算是回来了。白芨刚伺候玉珠穿衣梳洗罢,玉珠急道,「娘,嫂子生了吗?人怎么样?」 她实在担心,这时候的医疗不发达,女子生产的难产率在百分十几。 木氏笑道,「姣姣放心,你嫂子没事儿,母女平安,生了个可爱的小姑娘,咱们姣姣也做姑姑呢。」 玉珠松口气,「那一会儿我去看看她们。」 今儿还有课,玉珠夜里没休息好,昏昏欲睡,晌午用了膳就跑去看了嫂子和小侄女,嫂子身体虚弱,正睡着,小婴儿也在休息,玉珠去看了几眼,小小的一团,拳头跟颗小核桃一样,四肢细细小小,还有些皱巴巴的,她都不敢伸手去抱,实在太小只了。 林氏在一遍轻声道,「产婆很早就说了,让绣绣后几个月莫要贪嘴吃太多,孩子太大会不好生,绣绣都记着在,孩子生下来有些瘦,养上一个月就好了。」 玉珠点点头,屏住呼吸用手碰了下小侄女的小拳头,软软的,连着她的心都软了起来。 郑绣绣要做月子,玉珠不太好进去看她,在门外望了几眼才离开。 又过去几日,姜瑾和谢澈去参加春闱,府中又寂静起来,这日刚从女先生那儿归来,白芨取了封信给玉珠,「姑娘,世子又给您写信了。」 两人联系的频率在两月一次,上次沈羡受伤就断了,玉珠不放心,特意给他写了封去,说是已经从柳夫人那儿知道他受伤的事情,询问他伤势如何,让他好好养伤,还给他抄写了一份食疗方子,对伤口和养骨很有好处。 这会儿应该是给她的回信,玉珠拆开,里面一封薄薄的纸张,上面寥寥几句话,只说身体无碍,让她安心在家学习。 其实两人信件来往的不算频繁,内容也不会太多,大概是习惯使然,玉珠找了纸张,研磨打算回信,瞪了好一会儿,把这些日子学的书给他讲讲,又顺便说了下府中的喜事儿,她升级做姑姑啦,两个哥哥也去参加春闱,叨叨絮絮也说了不少,最后封上让白芨送了出去。 国公爷和沈世子的信都是有人快马加鞭运送的,不出几日,这封就送到厣门关里,再由着亲兵送到沈羡手中。 两军交战并不是时时发生,突撅人狡猾,总喜突袭,打不过就立刻撤退,突撅是游牧民族,由着许多部落组成,的确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若想乘胜追击都不太可能,突撅人生活在草原上,若是追击时深陷其中对他们是不利的,因为地形不熟,容易被包抄剿灭,所以这么些年只有守着厣门关,却是怎么都不能让这些突撅人归顺。 冬季的时候,突撅人粮食紧张,两军又打了一仗,这次突撅损失不小,半年内是不会来犯,两军都需休养。 亲兵是在一悬崖高处找到沈世子的,厣门关本就地形陡峭,这样的悬崖高处有不少,沈羡时常来的这处是其中最高的天渡峰,站在顶处,似乎能跟天平齐。 沈羡穿着青灰暗纹云绣袍,外头披着一件大氅,身姿比两年多前更加高大挺拔。 亲兵爬山爬的气喘吁吁,上前喊了声,「世子,有京城来的信。」 他们这些士兵对这位世子是敬重有加的,养尊处优的世子小小年纪跟随将军来到这样极苦之地,却没抱怨,反而跟着他们这些士兵早起贪黑的操练,从士兵往上爬,两年多时间立下不少战功,真真是虎父无犬子。 沈羡闻言,回过头来,还是他惯有的淡然表情,也不过十五六的年纪,还算是个少年郎,极苦之地并没有消磨他的意志和容貌,依旧霞姿月韵,让人好生敬畏。 信件上写着沈大哥亲启,是玉珠的笔迹,这两年多,他反倒跟这个小姑娘联系更多些,原先最开始是普通问候,到现在反而成了一种牵挂,每两月不准时收到她的心,心里都会挂记着。 沈羡寻了块石林立的石头堆坐下,撕开信件,抽出里面的纸张,带着淡淡香气,应该是这些纸张在她屋中存放太久,都沾染她屋里的气息。 信上询问他的伤势是否很的好了,若是没好千万不能逞强去战场,还有她府中的一些喜事儿都告诉他,信的末尾是,「沈大哥,你何时能够归来,我和阿媚都很记挂你,京城变化不大,我和阿媚还说等你回来教我们骑马呢。」 v第29章[02.13] 沈羡轻笑,冷冽的唇角轻扬,印象里的小玉珠还是那么粉嫩嫩的一团,也不知如今长成何样,他可是记得小姑娘爱吃的,三四岁的女娃娃,一口气能吃下两小碗鱼片粥,两个鲜肉饼子,一些点心和菜肴,现在可别长成个小胖子呢。 亲兵守在一旁没敢离去,见世子把信件看完收在贴身的衣物里头,他上前说道,「世子,国公爷还在找您,您看?」 「回去吧。」沈羡起身,回首这与天共齐的景象一眼,才跟着亲兵下了山。 春闱照例是三场,每场三天,伯府的人都习惯了,等到九天后两个少爷回来精神气色都还是不错的,能不错吗,木氏这几个月可忙的很,净是照顾这两孩子,想要他们吃好些补身体补精神气。 可见是有效果的,别家孩子下了考场脸色枯黄,他们倒还好。 府中三年前就出过贡士,这会儿都熟练着,至少还需大半月才出榜,府中也就还是往常那样过。 嫂子生的小姑娘取名姜毓蓉,家里都称呼她蓉姐儿,等到出榜那几日正好是蓉姐儿的满月酒,蓉姐儿虽是女孩儿,伯府一大家子却疼她疼的很。 老太太跟勇毅伯是很疼爱蓉姐的,到底是第一个曾孙辈的。 各房也都给蓉姐儿送了不少东西,玉珠还特意让秋姨给蓉姐大打造不少精致首饰,手镯圈儿,小金锁,项圈儿,各式各样的,蓉姐儿还没长头发,别的头饰玉珠就没备下,省的备早了以后样式就过时了。 估摸着秋姨那边的东西做的差不多,也快到蓉姐儿的满月酒,玉珠亲自过去一趟拿东西,没想到在门外碰见有人闹事儿。 玉珠领着白芍白芨一块过去秋姨的宅子,玉珠从马车里挑开帘子朝外看,见到一个挺富态的男子拍着秋姨家的大门,仔细辨认一眼,那男子她也是认识的,秋姨的前夫陈大廉。 玉珠让车夫在路边停下,领着两个丫鬟跳下马车,走近陈大廉也发现了她们,他是认识玉珠的,晓得这是勇毅伯府的小县君,早先二娘被抓就是去求了这位小县君,看样子年纪虽小却不是个好惹的。 陈大廉躬身,「小人见过县君,给县君大人请安。」 玉珠问他,「你在这里做什么?」她心里头知道这人肯定是晓得秋姨就是姜家那位会花丝镶嵌手艺的人,玉兰这笨丫头,当初把二娘的消息透给田月桐的,只怕田月桐把这事跟家里人说过,最后给陈大廉晓得了。 陈大廉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玉珠板着小脸,「你来一个妇道人家门前闹事儿,小心报官抓了你去。」 陈大廉不啃声,却也不离开,缩着身子站在角落里。 白芨上门去敲门,敲了半晌没人来开,她喊了声,「五婆,是我们家主子来了。」 声音刚落,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露出一张满是皱纹的婆子脸,婆子笑嘻嘻的说,「原是来县君来了,老奴还以为又是那想遭天谴的在敲门呢,县君快快进来。」婆子瞟了眼缩在门口的富态男子,呸了一声,「你这该遭天谴的还不赶紧滚,我们家太太可不会见你的。」 玉珠三人进了大门,老婆子啪一声把大门给关上了,回头跟玉珠道,「县君别介意,老奴只是不先给那人进来,方才他一直在外头喊,老奴还以为是他这才怠慢了县君。」 「没事儿。」玉珠不在意,「那人这几日天天来?」 老婆子在前面引路,「可不是,自从晓得我们家太太是谁后,天天来敲门,第一天老奴还不晓得他是谁,把人给放了进来,太太跟他吵了一架,让他滚,结果这人说想见见女儿,老奴这才晓得他是谁,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当初和离的那么痛快,现在见太太富贵了,又凑了过来,忒不要脸。」 这位五婆原先是秋二娘以前那个小宅子旁的邻里,家里头儿子得痨病死了,儿媳泼辣,不愿照顾她,把老婆子从家里头赶了出来,被二娘收留,一直留到现在,平日就是守门,甚好吃的好喝的也不缺她,一个月还有月钱,也算是舒服。 老婆子也知道二娘的事情,很心疼二娘,对她也是忠心。 「秋姨没事吧?」 老婆子回道,「县君别担心,太太没事的。」人呐,只要一旦真正的放下,就再也不会心软。 二娘正在房中忙着做首饰,打扰不得,玉珠在西次间休息小会儿。月娥姐姐也不在,她性子贪玩,除了跟着母亲学做首饰,其余时候总爱出去溜达,不愿拘在家中。 过了一个多时辰,二娘才从房里出来,听丫鬟说县君来了,过去一看,玉珠刚睡醒,睡眼惺忪的,秋二娘挨着她坐下笑着说,「给蓉姐儿的东西我都做好了,一会儿让丫鬟拿过来,正好前些日子你娘拿了块金丝红翡的原石过来,让我给你做套翡翠头面,也都做好了。姑娘家年纪渐长,也要开始准备些上好的头面,绿翡怕你压不住,红翡比较衬你。」 玉珠跟她二娘撒娇,「谢谢秋姨。」又问,「秋姨,那个陈大廉没敢欺负你吧?我来时看见他正在使劲敲门。」 秋二娘嗤笑出声,「他哪儿敢,就是胡搅蛮缠的。」 「他来是想做什么,怎么有脸来找秋姨。」玉珠愤愤,「要我说他还敢胡搅蛮缠就该直接报官抓了他,这样总来敲门成什么样。」 二娘叹气,「我也是这般想的,可又想着闹去官府,该满上京都晓得,我怕对月娥不好,这才一直忍着他,现在看来,是该想个法子出来。姣姣是不知,他这人还真是连脸皮子都不要的,第一日上门我不知是他,被五婆放了进来,跪下跟我求饶,说他做错……」 v第30章[02.13] 想起陈大廉满脸眼泪哭着说做错的样子,秋二娘心里头反不住犯恶心,跟他说,「你不必跟我道歉,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陈大廉哭道,「二娘,都是我的错,可月娥总归是我的孩子,孩子没个爹怎么成,就算你不原谅我,也要让月娥认下我这个爹,以后有人欺负你们娘两,我也好来帮忙的。」 二娘道,「陈大廉,你有点廉耻之心,月娥早就不认你的,你现在过来是什么意思?」 一开始二娘并不知陈大廉已经晓得她会花丝镶嵌的手艺,还琢磨他怎么上门,说道后面,他始终要认下月娥,二娘心里头这才察觉不对劲,问他,「你是不是晓得我是谁了?」 陈大廉立刻说,「没有。」 二娘问的这般隐晦,若真不知,哪里会这样回答,立刻晓得他是知道了。再一琢磨,他死活要认下月娥也好理解,怕是知道自己肯定会把花丝镶嵌手艺还给月娥,月娥要是认下他,对他只有利处。 秋二娘气愤不已,赶他走,他厚着脸皮非要见月娥,正好月娥回来,看见他就过去护在二娘身边,「你来做什么?又想欺负我娘?」 陈大廉激动道,「月娥,我是你爹,我,我不是来欺负你娘的,爹知道以前都是爹的错,现在我只是想好好弥补你们。」 陈月娥板着小脸,「那你和离,不要跟那边来往,过来娶了我娘,我们三一块够日子?」 「这……」陈大廉神色僵住,「月娥,爹,爹是有苦衷的。」 小姑娘就冷笑起来,「有什么苦衷,以前嫌穷不要我们娘两,现在我跟娘有钱了,再也苦不到你,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说什么为了照顾我们,还不是贪图娘的手艺,想认下我,日后让我去给你们做工,别做白日梦了,我不会认你的,有本事你就去官府告!」 小丫头这几年不再唯唯诺诺,性子强硬不少。 那日陈大廉被她们娘两奚落一通,面红耳赤的离开。母女两人还以为他知道羞耻,不会在上门,谁知次日又来敲门,随后几日都是如此,嘴上说着要月娥认祖归宗,见娘两不为所动,竟提出把田月桐送来,一块跟秋二娘学做首饰。 这话就是可以理解成,陈大廉想要妻子娘家哥哥的女儿田月桐跟着秋二娘一起学习花丝镶嵌,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花丝镶嵌。 秋二娘给气的,当下把人撵出去,下次再敲门,怎么都不让五婆应。 玉珠听完也是惊讶的很,这人可真是脸都不要的,这样的要求怎么开的口,只怕田家人没少在后面出主意,玉珠道,「秋姨,你小心些,他们想要的只是花丝镶嵌的手艺,他们知道你不肯教那田家小姑娘,只怕会把主意打在月娥身上。」 二娘皱眉,「姣姣的意思是?」 玉珠由着白芍白芨给她穿衣梳妆,继续道,「月娥姐到底是他的孩子,要是告去官府,他执意领走月娥姐也是可以的。不管如何,总要小心些,他真去官府告,伯府也不会袖手旁观的,秋娘也让月娥姐最近注意些,就怕他们使出什么昏招。」 不怪玉珠瞎操心,秋姨和月娥姐孤儿寡母的,事情宣扬出去,打她们主意的怕是不少。而且这时代和离,孩子必定会跟着男方,从来没有跟着女方一说,除非男方不要孩子。 玉珠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她们一个世家想要对付陈大廉这样的商户很是很容易的,自古不与官斗,这是任何人都明白的道理,她想陈大廉应该不会用这么蠢的办法逼着女儿认他的。 总是让秋姨谨慎一下还是好的。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玉珠见时辰不早,抱着匣子回去伯府。 她刚离开,月娥也归了家,见二娘神色沉沉,月娥道,「娘,你怎么?是不是那人又来了?」她柳眉一竖,露出凶巴巴的模样,「娘,下次我在家里陪你,他要是还敢来,我拿了扫帚赶他走。」 秋二娘摇摇头,握住女儿的手拉她坐下,「你都快十四了,怎么还这般毛毛躁躁的,刚才是你玉珠妹妹来过,她同我说的一些话,我想想的确是,陈大廉知道我们会花丝镶嵌的手艺,明面上他不敢怎么样,就怕背地里使什么手段迫挟你,娘总是不放心。」 陈月娥不以为然,「娘别担心,他能干什么,我都这般大,不是他随随便便哄骗走的,就算告去官府,让我跟了他,我自己跑过来总成,官府的人还能日日捉我去?」她说的的确是对的,就算陈大廉告去官府,孩子都大了,跟了他想回母亲这边官府的人又阻拦不了。 秋二娘摇摇头,「娘心里总不安稳,这段日子你莫要瞎跑,好好待在家中,你花丝镶嵌学的差不多,多多练习就成,你年纪大了,娘也该你给物色物色,找个夫家了。」 「娘,我还小呢,还不到十四,我可不嫁人。」陈月娥笑道。 二娘笑笑不语。 玉珠抱着两匣子的东西回去伯府,特意献宝一样把二娘给蓉姐儿做的那些小金锁,小项圈送去大房,郑绣绣跟林氏瞧着喜欢极了,郑绣绣笑道,「多谢姣姣,这些东西实在太精致,蓉姐儿是有福了。」 蓉姐儿才生下来瘦的跟猴儿一样,这一个月乳娘喂养的好,她也肯吃,蹭蹭蹭的就肉乎起来。 这会儿蓉姐儿还在睡觉,裹着小夹袄的小团子趴在床上睡成一团儿,玉珠稀罕的香了她一口,又坐回去听林氏和郑绣绣商量着办满月酒的事情。 还有三天就是满月酒,前一日春闱的榜也该下来,要是姜瑾和谢澈能考中,可真是多喜临门。 v第31章[02.17] 绣绣道,「娘,这事儿还要跟祖母和婶婶她们商量下,要是四弟跟阿澈都高中,是一块办了,还是分开着?」 林氏温声道,「这事我问过老太太跟你婶婶,她们说阿瑾跟阿澈能高中的话,直接跟着蓉姐儿的满月酒一块请亲朋好友一聚就是。不用另外办席面了,让厨房早早的备好食材就成。」 老太太年纪大,许多事情力不从心,庶务也都交由大房的林氏处理。这时代大多是嫡长子承爵,掌家,也算是规矩,先如今由着林氏掌家二房三房也都是愿意的。 管理庶务不容易,不是这么几句话就好,林氏一样样的喊下人们过来吩咐事宜,忙完都是半个时辰后,玉珠也回扶云院用了晚膳。 两天后,小厮一大早跑去官府的榜下守着,等着官差贴榜,很快在榜上找到两人的名字,谢澈第一,姜瑾第二,小厮不觉意外,但还是倒吸了口气,激动不已,手舞足蹈的挤出人群,准备回府报喜。 府中人等的有些心急,好在小厮终于回来,见他满脸喜色,姜家人也都猜到结果,老勇毅伯大笑道,「可是中了?」能在秋闱中考中解元和第二名,春闱基本是不必担心的。 小厮欢喜道,「回老太爷的话,是中了,谢少爷得了第一,四少爷得了第二。」 「真真是佛祖保佑。」老太太喜极而泣,紧紧握着手中的佛珠,她这一辈子,终于再次看见伯府慢慢的起来,安富尊荣,她是死也瞑目的。 姜安肃满面春风,他的一个弟子,一个儿子都高中,不出意外,殿试上只怕也会取得很好的成绩。 姜家人也都是喜出望外,玉珠觉得心跳都快了许多,跑过去抱住姜瑾的手臂,「四哥,恭喜你和澈哥哥。」 姜瑾轻笑,弯腰把小姑娘抱了起来,笑眯了眼,「谢谢姣姣。」 谢澈把人从姜瑾怀中接过,他的表情有些淡,仔细看却还是能瞧清他轻扬的嘴角,玉珠乖乖的让他抱着,又道,「恭喜澈哥哥。」 「谢谢姣姣。」谢澈腾出一只手,轻捏了下玉珠的面颊,面部表情柔和下来。 小姑娘到底大了,被兄长们抱着也会不好意思,玉珠脸颊酡红,「澈哥哥,快放我下来。」 谢澈不再逗小姑娘,把人放了下来。 一大家子朝着堂屋走去,林氏说道,「前几日跟娘和弟妹们商量好了,阿澈和阿瑾要是中了,就随着蓉姐儿的满月酒一块办了,请来亲戚朋友聚一聚便是,我已经着手让人准备着,帖子也都发了出去,娘瞧着可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老太太是很放心林氏的,做事稳重,她道,「不用,你做的很好。」 林氏才接庶务没半年,做事总还会请教一下老太太的。 翌日府中张灯结彩,热热闹闹的,请来的都是熟人,不必说,自然还有沈媚的,女眷在偏厅那边,沈媚肚子吃饱,拉着玉珠开溜,「玉珠,我们过去正厅那边看看吧。」 玉珠不同意,「那边都是男客,被发现了可不好。」 「玉珠别担心。」沈媚拉着玉珠的手,绕过走廊和月亮门,「我们年纪还小,去瞧瞧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玉珠无奈,「你过去那边是想看什么呀?」 沈媚回头,脸颊微红,眼中带着些兴奋,「自然是去瞧瞧你那两个哥哥,你是不知,这才一个晚上,连我府上的小丫鬟们都在兴冲冲的议论你那两位哥哥,说他们不仅文采了得,还俊秀不凡。」 「你不是瞧见过吗?」玉珠失笑,「你也不是不知我那两位哥哥长的何样。」 沈媚脸颊鼓鼓的说道,「那都多久前的事情,我都快忘记他们长什么模样了。」她虽经常来伯府找玉珠玩,见到外男的次数却不多,跟玉珠的几位哥哥也碰面过,都是寥寥数面,不太记得他们的模样。 说话间已经来到正厅外面,两人缩着身子躲在月亮门那儿瞅着,沈媚还在嘀咕,「玉珠,玉珠,你那两位哥哥在哪儿呢。」 玉珠无奈极了,偷着给她指了指那些男子中的两位,「就是他们了。」 正指着,谢澈跟姜瑾抬头见到两个小姑娘鬼鬼祟祟的躲在月亮门那儿,两人起身走了过去。 沈媚惊呼,「玉珠,你哥哥们过来了。」 想要躲都来不及,两人眼睁睁看着两个少年朝她们走来,谢澈过来不言语,面容冷清清的,姜瑾神色温柔的不得了,「姣姣,你们怎么跑过来了?」 玉珠当然不能说实话,笑道,「四哥,我过来随便看看的,你们快回去吃吧。」 姜瑾点点头,目光挪到小郡主身上,冲她温和一笑,转身跟谢澈回来席面上。 v第32章[02.17] 沈媚被姜瑾那一笑冲的血都涌到天灵盖去了,脸颊红的快要滴血,恍恍惚惚朝内厅去,她还红着脸嘀咕,「玉珠,你四哥哥真是太温柔太和气了,不像我大哥,整日冷冰冰的。」 谢澈和沈羡性子有些像,对不熟的人总是有些冷淡,沈媚第一眼就是无视他,只注意到性子温和的姜瑾。 玉珠笑她,「阿媚,你脸颊好红呀。」 快回到偏厅,沈媚脸颊上的红晕散去不少,她回头正色道,「我是羡慕你呀,你瞧瞧你的哥哥这般温柔,就想起我大哥来,所以才有些失了仪态的。」 玉珠不揭穿她,笑眯眯的应和着。 日落西山,客人才渐渐离府,玉珠送了沈媚出府,沈媚还惦记着那两只兔子,「玉珠,你下次过去国公府记得把喵儿宝儿都带上,我太喜欢它们啦,可惜养不活,不然也想养一对儿。」她说着还叹口气。 两人跟兔子玩了一下午,小郡主没闹够,心心念念的惦记着它们。 玉珠那两只都是公兔儿,不能生小兔子,不然伯府现在肯定是一大屋子的兔子。 春闱已过,殿试是在十天后。 蓉姐儿满月酒那天秋二娘跟陈月娥也都是去了的,姜家人对外称,两位是远方亲戚,申时才回去,月娥这几日正在做一件花丝镶嵌的耳坠,也忙的很,连门都甚少出,又过去两三日才把那样首饰做出。 秋二娘笑道,「做的不错,这几样勾丝掐丝的地方注意些,下次就能做的更精致些。」 到底是她的第一件花丝手艺,做的有些差强人意,却也算是不错的。 陈月娥把东西搁在案上,叹口气,「还是没有娘厉害,娘做出来的最好看。」 「傻孩子。」秋二娘替女儿把额前的发丝拢到耳后,「什么都讲究个熟能生巧,你年幼,又是才开始做,自然要差些,等到了娘这个年纪,你的手艺肯定会超越娘的。」 月娥抱住二娘,「谢谢娘的安慰,娘,这几日我拘在家中闷不过,明儿正好去外头挑挑原石什么的,闲逛下,你要不要和我一块儿?」 「我就不去了,你小心些。」 翌日一早,陈月娥起床,挑了件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褙子和藕丝琵琶衿长裙换上,正是小女儿初长成的年纪,皮肤姣好,五官灵动,穿什么都是好看的,耳朵上带了对珍珠耳坠,月娥这才出了门。 她小时在乡下跑惯了,的确是闲不下来的性子,出门闲逛也会做些正事,她喜欢做首饰,从一针一线,一金一银,到各种做首饰的工具和原石也都是自己挑选的,她喜欢这种乐趣。 今儿闲逛一天下来,挑到不少好东西,吩咐店家送到家中,她又去点心铺子买了几样娘爱吃的糕点拎回去。 初春时候,白日时辰短,酉时刚过,天色昏暗下来,陈月娥拎着红豆酥饼朝宅子走,她娘最喜红豆沙做的吃食,尤其是前面那家点心铺子里的红豆酥饼,只要出门,她会给娘带些回。她素来是个胆大的,在乡下住时,七八岁就敢往山上跑,布一些小陷阱抓些野兔野鸡改善和娘的生活。 经常很晚归家,现在这个点实在不算晚,回去刚好能和娘一块吃完饭。 进入僻静的胡同,这条胡同住的多是一些富贵人家,这个吃饭的点是很少有人外出,家家门户紧闭。 陈月娥心中想着事情往前走,不大会觉得有些不对劲,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回头一看,见几道人影正跟在她身后,她心中一凛。这几道人影瞧身形应该是男子,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加快脚步超前走去。 「嘿,小姑娘等等啊。」几道人影围拢过来,月娥看清楚他们的长相,都是十几二十来岁的混子,嬉皮笑脸,让人好生厌恶。 她满眼警惕,板着脸道,「你们想干什么!」 其中一人上前想要动手动脚,被月娥一巴掌排开,「滚开!」她力气还挺大,一巴掌过去,那人身子歪了下。 「哟,小姑娘脾气挺烈的啊。」那人不怒反笑,又伸手想撤陈月娥的衣裳。 陈月娥这算是看出,这些就是小流氓,动手动脚,现在想扯她衣裳,怕不怀好意想毁她清白的。她有几把子力气,当下脚一踹,想扯她衣裳的小流氓就被踹到在地,捂着腿叫起来。 其他几人也围了上来,他们哪里知道这小姑娘年纪小,力气可不小,几巴掌下来,几人被打的晕头转向,陈月娥嗤笑他们,「就凭你们这点破本事也想学别人出来打劫?」 她当然知道这些人不是想打劫她那么简单,怕有别的龌龊心思,总不能说出来坏了自己的名声。 正说话间,胡同里走进来一个人,那人半大少年,约莫十六七的模样,穿的缎子衣裳,模样比较普通,见到这场面也有些呆愣住,看到陈月娥目光不善的打量他,这少年才拱手说道,「姑娘,我方才就瞧见这几人鬼鬼祟祟的跟着你,怕他们伤到你,这才跟上,没想到姑娘是个有本事的,是我多虑了。」 陈月娥盯着他不说话,小姑娘经历这么多事情,早熟,看事情不会只看表面的,她在这胡同住了一两年,从来没出过这种事情的。附近巡逻的守卫不少,从来没小混子敢在这里闹事,还有这人,出现的也太巧合些,偏她被人拦截时出现。 v第33章[02.17] 她就那么站在把少年脸上的表情收入眼底。 少年有些慌乱起来,指了指地上的几人,「姑娘,可要我去帮你报官?」 一听见报官,地上躺着的几个小混子立刻爬起来溜走了。 陈月娥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少年站在她身后,神色阴晴不定,等陈月娥的身影消失不见才出了胡同,那几个混子正在外面等着,见少年出来,龇牙咧嘴的讨要银子,少年脸色阴晦不明,「事情都给办砸了还找我讨要银子?」 混子呸了一声,「你事先也没说这小姑娘力气这么大啊,打的我兄弟几个没还手的力气,这我可不管,银子你必须给,不然我们就把这事跟那小姑娘说的,要不然老子豁出来,把事情捅到衙门去,有你苦头吃的。」 少年没法,从怀中掏出几锭碎银子扔给几人,暗骂了句抬腿走人。 等人一走,这小混子们把银子分了,一人问他们的头儿,「老大,你说这人为什么让咱们把人小姑娘的衣裳扒了?说甚,让我们只能把那姑娘衣服扒开不能羞辱,他是想来英雄救美?」 「这你可不知了吧,这人怕是想娶那小姑娘,又不敢自个去把人家衣裳扒了耍流氓,就喊咱们先去把人小姑娘衣裳扒了,他借此时机出现,英雄救美,小姑娘身子也给他看光了,最后不就只能嫁给他?」 那人还是不懂,「既然想娶人家,为啥不好好提亲去?用这种下三滥的招,何况扒了人衣裳,身子不也被我们看光?真喜欢那小姑娘能干出这样的事情?」 「自然不喜欢喽,你能这样对待你喜欢的姑娘,找人暗算她?你说说,你要是那小姑娘,身子被看光,是愿意嫁我们这样扒了她衣裳的混子还是救了她少年公子?」 那人又问,「他为啥这么干啊,不喜欢人家还想娶人家?」 「鬼知道,走,有银子了,咱们去喝酒。」 陈月娥回到家中,吃晚饭时把这事情跟秋二娘一说,秋二娘吓住了,「你这孩子,日后不许一个人出去,娘担心的不行。」 「我力气大,不怕事的。」陈月娥说道,「就是觉得今日的事情有些奇怪。」 秋二娘仔细一想,心下也疑惑起来,「月娥是觉得那个出现想要救你的少年有些怪?你可认识他?」 陈月娥摇头,「不认识,不过记下他的长相,一会儿画下来,把画像递给玉珠妹妹,让她帮我查查到底是什么人。」 她们做首饰的,也需要几份画功,画个人像出来还是很容易的。晚上睡前陈月娥把画像画出,写了封信让丫鬟递进伯府给玉珠。说也奇怪,她和她娘反倒全心依赖着小县君,哪怕她年幼,却知道没她办不成的事情。 玉珠是在第二天早上收到月娥的信,拆开一开忍不住蹙眉,她找来甘草,把画像递过去,「你去查查这人是谁,先从田家入手。」 不怪乎她怀疑田家,陈大廉去闹几天,肯定受田家指使的,他讨不回女儿,田家指不定就想毁了月娥姐名声娶月娥姐。让她不明白的是,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还不如陈大廉去官府一告,陈月娥就是他的女儿,给她指派给田家做媳妇不就成?何必这样麻烦,不过仔细一想,若真是指嫁给田家,依照月娥跟秋姨的性子定会闹的,对田家名声不好,嫁不嫁的成都不好说。 这才想出这么个招数来?名声没了,月娥只能嫁人。 总是还是要调查过才清楚,现在一切都只是她的设想。 倘若真是田家跟陈大廉所为,她不会轻易饶过他们的,这样的人当真讨厌的很。 玉珠心里并不肯定是否田家人做的事情,因为秋姨的身份其实不算秘密,伯府突然出了一位会花丝镶嵌手艺的,就算皇帝发了话,收了东西,王公贵族,世家重臣会暗中调查一番的,他们早就知道秋二娘的身份,有皇帝跟国公府罩着,眼下伯府还出了一位榜眼,两贡士,指不定还会出两进士,他们伯府现在可真的是满门清贵,越是世家大族越不可能现在动伯府的,因为他们得有脑子,得为整个家族着想。 再不久,两个哥哥要殿试,玉珠想快些把这事情解决,省的总膈应人,上次跟玉兰那事儿,她就饶过田家的。她又不是真的面团性子,哪儿能让人一直这么欺负。 甘草办事很效率,当天下午就查清楚,回来跟玉珠禀报,「姑娘,这人还真是田家人,正是上次那个教唆三姑娘的田月桐,她家二哥,还有个大哥已经成亲,这二哥整日游手好闲,不做正事的,姑娘,这事怎么办?」 玉珠靠在临窗下的檀木半枝莲罗汉床上,这个罗汉床小巧精致,上头搁着一张小案几,摆放几个姜黄色绣葱绿折枝花的大迎枕供她闲暇休息时卧的。她听了甘草的话沉默不语,手上下意识把玩着沈羡送的那串紫翡手串,心中思虑该如何。 正想着,白芍在外头喊道,「姑娘,谢公子过来了。」 玉珠正好想求他一些事情,欢喜的坐直身子,就看见谢澈穿一身墨色的缎子直缀走进来,他腰间佩戴一枚墨色玉佩,面如冠玉,相貌堂堂。 玉珠趿拉上软和的绣鞋,欣喜的拉着谢澈在罗汉床榻上坐下,「澈哥哥,我正好找你有事商讨。」 谢澈摸着她的手,有些燥热,怕她热着,让甘草把一旁的掐丝珐琅花鸟图案暖炉放屏风外,这才笑道,「姣姣找我所为何事?」 「我是为着秋姨和月娥姐的事情。」玉珠把事情一一道来,「我如今是摸不准该怎么办,澈哥哥有没什么法子让她们莫要胡搅蛮缠,这样实在恼人的紧。」 v第34章[02.17] 从小看到大的小姑娘,这般娇憨的求着他,莫要说这等事情,便是天上的月亮,她想要,自个也要去摘下来送与她的。谢澈思量一番,「姣姣别担心,这事情我来处理就好。」 姣姣笑道,「我可不是让澈哥哥帮我处理,我就是想找你借两个人手,有些事情丫鬟们做起来不方便,再者澈哥哥过几日便要殿试,不能分心,这事情我慢慢来处理,澈哥哥不必管。」 田家是商家,她上辈子在商场上摸滚打爬半辈子,想要弄垮一个小小商户还是很容易的,没了银钱,看他们还怎么作妖。 娇宠起来的小姑娘,谢澈哪里舍得让她处理这事,捏了捏她的手,「不成,这事情我来处理就好,你乖乖在家读书认字,实在乏味,跟着甘草学下女红当做解闷,再等几日,哥哥过了殿试带你出去玩。」 姣姣读书认字学的都很快,唯独女红不太好,家中人从不逼迫她,随她喜好。谢澈提这个,也是怕她嫌闷。 玉珠心里思忖,还当她是小孩子呢,她无奈,扯着谢澈手臂撒娇,「澈哥哥,你就借我两个小厮吧,我自个能处理这事情的,总不能以后事事都由着你帮我,是不是?」 「怎的不行?」谢澈低头望她,「我护着姣姣一辈子都是可以的。」 玉珠笑盈盈的看他,「可是我想自己动手处理这事情,澈哥哥就借我两个小厮吧,好不好,澈哥哥。」 谢澈轻叹口气,「一会儿我让他们过来,有解决不了的事情跟我说就是,哥哥帮你。」终究是妥协下来。 不怪乎玉珠找他借人,小小年纪御人有道,他身边有几个小厮,都是很有本事的人,对他也是忠心,虽说是小厮,等谢澈日后入官场,这几人怕也是大有所为的。 借给玉珠的两个小厮叫明路,明尘,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两人是亲兄弟,家中遭遇大难,只剩他们兄弟两人,被人卖为奴隶,后被谢澈买下,听命于他。 谢澈身边几个小厮都是他买下的,身契什么原本是交给木氏,木氏还给他,「你身边也该有几个得力人手,这些人你留着,身契也自己拿着。当年我和你师父捡你回来,那包袱有封书信,只写着你的生辰名字,还有一枚玉佩,我与你师父调查许久,实在找不出你家人,这才把你收养。又知你家人留你名字,想来是有甚难言之隐才把你丢弃,日后会相认,特意没收你做义子,而是做了弟子,你终究姓谢,以后要置办府邸,这些人你就留下来,身边也有几个信得过的人才是。」 谢澈对于自己的身世不是很热衷,对他来说,能把亲生子抛弃的人算什么父母,不要也罢,所谓生恩不及养恩,他对姜氏夫妻是真的敬重。 玉珠见到两个机灵小厮,很是满意,交代他们先去查查田家具体情况。 她只笼统给了这么一件事情,也算是想考验一下两人,说是调查田家具体情况,什么才算具体?家有几口?铺子几间?家中盈利?亲戚关系?她不说,路明路尘应了声便退下去。 田家里,田月桐溜进二哥田昆虎的房间,见他正闷声坐在椅子上,过去就问,「二哥,那事情办的怎么样?」 田昆虎粗声粗气道,「别提了,这个主意怕是不成,我就说这样是不成的,还不如听了姑姑的话,让姑父上门正正经经的提亲去,那丫头到底是姑父的孩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看爹娘也是那个意思,上门提亲不就好了,这下可好,我在她跟前露了脸,也不知会不会怀疑到我。」 「这是怎么回事?」田月桐皱眉,「几个混子莫不是连个小姑娘都制不住?我这主意极好,我听姑父说过,那两母女的性子高傲的很,要是姑父上门说亲,指不定能把他打出来,以后想让她嫁给你可就难的很。我让那些混子撕了她衣裳,让二哥英雄救美,她被人看光,二哥说要娶,她只有嫁,不然还能嫁给那些混子?就算最后怀疑,二哥死咬着,说对她爱慕,哄着她,她还能如何?嫁到咱们家,不就是任凭咱家拿捏,就连县君也没法插手别人的家务事!」 田月桐自打那次吃了亏,不仅不自身反省,反倒越发憎恨姜家,要不是她们报官,自己何苦出了个丑,惹的邻里讥讽连连。她把姜家恨上,又眼馋姜家铺子门庭若市,曾听玉兰说过那匠娘的住处,偷偷跑去打探许久,见着深宅住着一对母女和几个仆妇小厮,就好奇起来,怎得连个男主人都没? 仔细一打探,这才知道这对母女竟然是那个姑父在乡下的原配和女儿,惊愕失色,回去匆匆找爹娘说了这事情。 田月桐的爹娘田福和牛氏要说老实本分也算不上,做生意的,总有些头脑,得知这么两人竟是妹夫的原配和女儿,如何能不动心思,得到那两人,将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等待着她们。 她们也担心,最终抵不过那等富贵生活的诱惑,想要谋划一番。可也不敢太明目张胆跟伯府对着干,想暗中把两人收拢来,这样伯府的人也无话可说。 她们和秋二娘不熟,这般贸然上门求人那不是说笑吗?只能找到陈大廉夫妻,把事情说给她们,承诺好处。陈大廉听闻此事,简直惊愕失色,喃喃说着,「怎么可能,她们只是普通乡妇,在乡下时,她,她只是偶做些首饰补贴家中,根本不会什么花丝镶嵌的手艺,不然我怎不知半分。」 田氏有些恼怒,她是不愿意在和那母女两人来往的,可也无法放弃那泼天富贵,与陈大廉商量,他想怎么骗那母女都成,就是不许对她们用心,不许接她们来家中住。 陈大廉应承下来,他抛妻弃女本就为荣华富贵,眼下更大的机缘,他如何不心动?更何况他心里头对乡下出生的二娘还是有些鄙夷的,觉得她们不配拥有这等富贵,不配拥有这种手艺。 原先几人商量,让陈大廉去劝说,以为那二娘是乡村野妇,没甚见识,被前夫哄骗一下就该和好,哪儿知道也是个不好惹的,一言不合直接把人赶了出来。 陈大廉试几次,晓得二娘对他是当真没有半分感情,厌恶的很,怕从她这里入手根本不成,他知道二娘爱女心切,手艺肯定会传到月娥手中,不如从月娥下手。原想父女之情动容女儿,那知就连女儿都讨厌他,最后想着顾及最后一点情分,让她们收下月桐做学徒,把花丝镶嵌手艺传些给月桐,不等说完被她们母女赶走,最后连门都进不成。 前些日子更是碰见小县君,他吓的不轻,回来跟田家人商讨半天也没个章程,田氏跟大哥大嫂一商量,那老的肯定是哄骗不成,她们也不肯收徒,不如把陈月娥说给田昆虎,这样一来成了她们田家人,嫁过来岂不是随便拿捏。 只是这事也要好生谋划,二娘和月娥本就对他厌恶的很,贸然上门去提亲,还不得被她们骂死。也想过去官府要回月娥的抚养权,可月娥大了,要回也无济于事,反闹的势不两立,他在上门提亲,强行让月娥过门怕生出仇恨,惹上麻烦。 她们还在谋划,田月桐却有些等不及。田家适婚的只有她二哥田昆虎,他也是个好吃懒做的,得知要婚配给他一个金窝,别提心里多得意。 田月桐恼怒姜家,连带对秋二娘和陈月娥也没甚好感,不想她清清白白嫁来田家,若是名声毁了,只有嫁给他二哥一条路才能真的受田家管制,就想到这么一个主意。 她嘴皮子会哄人,哄的田昆虎也心动起来,觉得让人姑娘清清白白进来,怕压制不住,要是有恩于她,以后还不是什么都听自己的。 v第35章[02.17] 两奇葩凑在一起还真什么事都干的出来,连这种破绽百出的腌臜事都敢做。 田月桐说罢见她二哥闷声不语,忍不住推了他一下,焦急道,「二哥,你真是急死人的,你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啊,几个人还为难不了一个小姑娘?」 田昆虎呲牙道,「她力气大的很,自个把那几个混子给打跑了,我跑过去露了个面,她似乎不太相信。」 「那,那这可怎么办?」田月桐急了,「实在不成,你自个去破了她身子,清白都没了,不嫁你也得嫁,嫁过来蹉跎个几年,还不是什么都得听你的。」 田昆虎道,「你不要命了?这么明目张胆的害人,姜家人能饶了你?你斗得过姜家?」 「那你说怎么办!」 田昆虎垂头,「还能如何,自然是听爹娘姑姑他们想个妥善办法,不然给姜家人知晓,吃不了兜着走的。」 田月桐一蹙眉,颇有些不服气。 伯府里头,明路明尘花了三天时间就把田家上上下下调查的清清楚楚,田家几口人,祖上几代都是哪里的,亲戚朋友都有哪些,铺子几间,每月盈利如何,铺中匠人有哪些,铺子里头所做首饰的原石都是出自哪里,从哪里运回,具体事宜怎样,就连最近田家需要去祁州运一批原石回来,还有这一两年田家铺子大不如从前,也想置办些别的产业,就连田福家中的二儿子田昆虎前几日跟几个混子接触的事情都给查了出来,这调查的可真是事无巨细。 玉珠仔细的翻看这些信息,细想一上午,给她想出个主意来,必定整的田家家产全无,再无翻身之日。 玉珠接下来吩咐明路明尘不少事情,让他们去办,又给了一万两的银票,直言让他们把事情办好,银子不够找她就是。她拿走田家最在意的东西,看他们日后如何害人。 田氏有两个哥哥的,二哥是田家庶出,跟田家有些矛盾,这些年基本不怎么来往,家里头开了个杂货铺子,不是做这行的,玉珠就没动他,因为从头至尾,田家二哥是不晓得这事情,同他没任何关系。 甘草在一旁守着,听见小珠子吩咐那一溜的事情下去也有些惊住,等两人下去她才问,「姑娘,何必这么麻烦,随便找个理由让他家出个错,封了铺子就成。」 玉珠把玩着紫翡手串,「随便找个理由来,日后被人找到把柄可就不好的,哥哥们要入仕,府中一言一行都得谨慎,这事吩咐下去就成,无需我们多管。哥哥还有几日要去殿试,甘草,你做些汤水,你做的汤水味道最鲜美的。」 甘草听了主子的话也不在意那边的事情,田家人也是活该,她道,「正好前些日子买了些山核桃,得了几只乳鸽,用核桃肉跟杜仲炖了乳鸽给公子们吃最好不过,这东西大补,姑娘怕是不能吃,春季多潮湿,要去湿,我另外给姑娘做个百合虾米蚕豆汤。」 「谢谢甘草。」 事情吩咐下去,玉珠也没甚可忙的,抽空去秋姨那儿跟她们说了声,得知是田家干的事情,二娘极很生气,想找陈大廉麻烦,被玉珠劝下,「现在找他,他们也是不承认的,况且那事儿应该是田家大房的一对儿女想出来的主意,大人们可能不知,就怕知道后狗急跳墙,那种人家逼急了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看他们之前那些想法就知,这几日最好不要让月娥姐出去,我自有法子,等过些日子,那些人就翻不了什么浪花了。」 明路和明尘的确有本事,连那件事情是田家的一对女儿私自所为都调查出来了,更何况田家人真不冤枉,为了抢生意干过不少损人的坏事儿,那田昆虎也是个一肚子坏水的东西,可没少欺负小姑娘。 秋二娘叹口气,「我省的,这些日子我会让月娥老实待在家中。」 过了三日,谢澈跟姜瑾要进宫中殿试,这是皇帝亲自出题考验他们这些贡士。直到戌时,两位哥哥才回府,七日后放榜,七日时间转瞬即逝,到了放榜这日姜府上下忐忑不安,心中七上八下,直到宫中圣旨传来。 宦官前来宣旨,谢澈金榜题名,荣登一甲第一,赐进士及第,得状元。姜瑾金榜题名,荣登一甲第二,赐进士及第,得榜眼。随后夸了姜府人才济济,出了三个进士及第,顺便宣了姜家一家子进宫赐宴,赏下一堆东西后,宦官才离开。 等宦官一走,姜府人百感交集,心潮澎湃,姣姣心底反倒静了下来,觉得这个结果不意外,她的两个哥哥那么聪明,努力,这也是他们该得到的。 老太爷抚须大笑,「好,好,真是极好。」 老太太抹泪连连,姜家人喜极而泣,这种荣耀怕是无人能及,一府出了一个状元,两个榜眼,该是何等光彩,自此,伯府算是满门清贵。 宫宴是在明日,晚上老太太让厨房做了不少好吃的,一家子坐在一块叙旧,痛饮,就连玉珠也分到一小杯的果子酒,酸酸甜甜的,用琉璃盏装着,晶莹剔透的。 味道很好,就算是果子酿成的酒还是有些劲儿的,玉珠把一杯喝下后,脑子昏沉沉的,耳边听见木氏的声音,还有大步走动的动静,木氏在说,「都怪我,不该一时忘形,姣姣到底是个小姑娘,如何能碰酒的,我想着这是梅子酿制的,酸酸甜甜,小孩子喝一口也没事儿,姜珀那猴儿一口气喝好几杯都没事儿,姣姣这是吓着我了……」 玉珠又听见谢澈和姜瑾的声音,「师母不用担心。」姜瑾也说,「母亲别担心,一会儿把姣姣送回房里,我去请郎中来瞧瞧。」 她感觉自己被大氅紧紧裹着,被人抱在怀中,大氅上是谢澈身上熟悉的味道,应该是被澈哥哥抱在怀中。玉珠觉得脑仁有些疼,她没想到这辈子也是滴酒不能沾,上辈子也是如此,甚至因为这个,滴酒就倒,商场上的路也难一些,好在后来慢慢的也站稳脚跟,甚至大家都知道她是真的不能沾酒。 怎么这辈子还是如此呢,连个果酒都碰不得,昏昏沉沉,木氏又说些什么,玉珠却听不见,昏睡过去。 木氏给吓坏了,眼看着姣姣喝了一小杯的果酒就倒下,吓的她魂飞魄散,谢澈反应最快,过来抱着玉珠回去扶云院,姜瑾去请了郎中来,郎中把过脉笑道,「四姑娘没甚大碍,就是喝醉了,怕是滴酒不能沾的,太太以后注意些就是,喝的应该不多,睡一觉就好,连药方都不用开。」 木氏谢过郎中,给了厚厚的打赏,让丫鬟把郎中送了出去,她守在花梨木雕花罗汉床边,看着小女儿,懊恼不已,都怪她,怎么能给小孩子喝酒,姜瑾在一旁安慰她,「母亲别担心,我们也想不到姣姣连一滴果酒都碰不得,郎中都说没事儿的,明天早上姣姣就能醒来的。」 木氏轻点头,「我省的,一会儿你去跟你爹爹说声,我在姣姣这边睡,我有些放心不下。」姣姣三岁多前痴傻那会儿一直都是跟着她说的,自从开窍,由着丫鬟守夜,之后和她睡的时候就很少。 v第36章[02.21] 好在翌日一早,姣姣醒来,神清气爽,昨儿夜里显然睡的极好,一夜无梦,夜里迷迷糊糊闻见木氏的味道,想来昨儿娘陪她睡的。 甘草取了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褙子和素雪绢裙过来伺候玉珠穿上,「今日要去宫中赴宴,姑娘要穿的端正些,这两件如何?在配上之前从秋太太那边拿来的金丝红翡的头面。」 「可以的。」玉珠伸手从妆奁那套头面上抚过,「头面选根钗子跟镯子就成,带太多累赘不舒服。」 皇帝宴请姜家所有人,还有别的几家重臣,国公府也在列,小姑娘去了,两人位置挨在一起,吃吃喝喝,小声闲聊着,别提多惬意。各位后宫嫔妃看着也是其乐融融,和谐美好,三公主赵婵坐在沈媚上侧,听着两个小姑娘说话有些羡慕,也有些向往,好似再说伯府养着两只兔儿,又大又胖,还极听话,她也想去瞧瞧呢。 可她是公主,不能轻易出宫,罢了,下次找三哥给她找两只来养着。 玉珠还见到了大姐姜玉宁,她在宫中的日子应该是不错,面色红润,也比前段日子胖了些。 宫宴顺顺当当的,末了,皇帝又赐下不少好东西,姜家人这才回了府。 之后几日,府中收到不少帖子,这是正常,以后姜家的造化会更大,现在结交只有好处。姜家却也不是什么人结交的,如今党派之争严重,姜玉宁又是嫁给太子,所以算的话,姜家人应该已经算是站在太子这派,只不过皇上不喜这方面,遂姜家人结交人也都是并不站党派之争的清流人士。 谢澈和姜瑾自然是要入翰林院的,二哥姜珩已经在翰林院里,三人能相互有个照应,翰林院是阁老重臣以至地方官员的踏脚石,地位清贵的很。 田家那边大概也是给姜家一门三进士及第给吓着,这半月都不敢有甚动静。 明路明尘事情还未办完,一直不曾归家,到了四月初,谢澈和姜瑾都进了翰林院,京城里头也传起另外一件事情来。 还是白芨兴冲冲告诉玉珠的,「姑娘,您听说中书令穆大人家中那件事情没?」 玉珠嗯了声没吭声,白芨又道,「就是穆贵妃娘家人,年前穆大人不是搁外头养的外室跟私生子被发现了吗?听说那小妇出了事情,回娘家的路上被山匪打劫,为保清白,一头撞死在石块上呢。」 「哦?」玉珠终于回神,她在编络子,顿珠手问道,「当真?」 白芨肯定点头,「自然是真的,京城都传遍,都说这小妇也是个倒霉的,刚要享富贵,就出这等事情。」 真是太凑巧,玉珠说不上什么感觉,问道,「怎么现在回娘家?过年那阵子不回去。」 白芨坐下喝口茶,「姑娘是不知,那小妇原本就是穆大人十几年前从人牙子手中买下来的,之后一直养在外室,这么多年,她也不知娘家在何处,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寻到,恳求穆夫人让她回去一趟,穆夫人心善,还特意配了不少护卫给她,结果路上还是出事,就是丰镐那带,那地儿的匪患严重的很,听说圣上一直在操心着。」 玉珠心里是有些奇怪的,觉得事情太蹊跷,她不敢肯定的说什么,也有可能真是那个妇人倒霉,正好撞见土匪,她伸手拨了拨编了一半的络子问白芨,「她不是还有个孩子吗?孩子呢?」 白芨回道,「听说孩子没跟去,是穆大人不许,说路上颠簸,不能带孩子去。」 玉珠唔了一声,不吭声,白芨还在唠叨,「怎么就那么倒霉呢,真是天注定的,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哎,穆贵妃也是温婉和善的,听说小妇死了后,特意回去跟穆大人说把那妇人抬做妾氏,私生子也做了庶子,如今还养在穆夫人名下,以后只要稍微读点书,努力下,前程也是很好的。」 私生子搁这时代就是个奴才,庶子就算是正经的主子。 「好了,你之前不是央求我给你画个帕子花样吗?我给你画好了,搁妆匣那儿在,你去瞧瞧,看看喜不喜欢。」玉珠女红不行,画花样却还是有一手的。 白芨欢欢喜喜去拿了东西,上面画的是一副绿竹花样,也不跟主子唠叨了,跑去拿了方帕子比划起来。 过了半月,玉珠听说穆大人那个妾氏的尸身已经运回京城,是穆大人一定要求的,好在穆家也有这个财力。听闻穆大人还进宫上奏折,说丰镐的匪患再不除日后只会有更加无辜生命被屠杀,求圣上出兵征讨。 皇上就说,这事需商议一下。 这事情的确不好解决的,皇上宠爱穆贵妃,可他也爱民,希望国富民强,希望他所治理的瑞国更加的强大,这匪患他也不是没找人去打过,奈何丰镐那一带地形特殊,大山绵延几百公里,他出兵去打,那些匪患就逃进深山中,根本寻不着踪迹,士兵进去搜寻,反被偷袭不少。 打了几次,士兵折损的厉害,皇上也不愿意在拿士兵的性命去填补这个无底洞。 这次被穆大人上了折子,皇帝晓得穆大人是为私情,可这些匪患的确也该解决了。他如今还在犹如太子之位,太子到底是嫡长子,三皇子却是他最疼爱受宠的,心也端正,实在犹豫等百年后这帝王之位该给谁。 头先几年,他宠爱穆贵妃跟三皇子,心里头也急着想把太子之位给三皇子,不少重臣反对,这事情搁置下来,几年过去,他反倒不是那么急了,两个都是他的儿子,都很优秀,他也年轻力壮,实在不必急着这一时半会儿的,不如再观察个上十年。 皇帝喊来太子和三皇子,两个兄弟长的不太像,太子随了皇后的长相,三皇子更像皇上一些。 瑞武帝看着两个丰神俊秀的儿子,把穆大人上的奏折给两人看过,「你们两人觉得这事该如何处置?是继续发兵剿匪,还是置之不理?」 太子赵祯亦道,「父皇,儿臣以为这些匪患自该发兵围剿,却又不能轻易下旨,因着丰镐那地地形实在特殊,贸然出兵,是不行的,须得好好商议,这领兵之人又该是谁。」 v第37章[02.21] 瑞武帝又去看三皇子赵闵亦,赵闵亦道,「皇兄说的话言之有理,儿臣也是如此以为。」 皇帝问他,「那闵亦觉得谁来领兵最好?」 赵闵亦道,「前些日子厣门关不是传来捷报吗?沈世子也立下战功,在战场上把对方的头领射下马,儿臣以为沈世子便是个不错的人选,他有功勋,回来后领兵是个不错的人选。」 皇帝思忖起来,沈羡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又是嘉禾跟沈魏的儿子,回来也该论功行赏,由他领兵还是不错的,大手一挥,「既如此,便把沈羡召回吧。」 一封密信送出。 玉珠是不知道这些事情的,又过了大半月,明路明尘那边总算回来,两人过来跟她回复,「姑娘,事情办得很顺利。」简直就是顺利的不成,没出一丁点的意外。 玉珠道,「他们把东西收入手了?」 明路点头,「是的,都入手了,事情顺利的很,奴才跟明尘原以为要耗费好一些日子的,不曾想,一去那地儿就寻到一批有问题的布料,那人眼神躲闪,奴才一炸,他就承认那些布料有问题,奴才以极低的价格入手。回去的船上就碰见田福,奴才跟他套近乎,他很眼馋那批布料,一直问奴才从哪儿进的货,利润多少。晓得这东西利润后,他眼红的很,说是想跟着奴才一块做这行,奴才哄骗他,他也心动,让我把这批货留给他,奴才就说这批货是送去平州出售的,他若是想要,我到平州后等他七日,等不到人,这货就卖给别人了。」 都说隔行如隔山,田家珠宝生意有些做不下去,这两年生意差,就想该做别行。近来两年布料生意突然崛起,因为新出了种染料,染出来的布匹颜色艳丽,不会掉色,在各地都流行起来,也的确让不少人赚了个盆满钵盈。 田福也想跟着做这行,奈何什么都不懂,这次好不容易碰见顺路的,一口平州那边的腔调,穿的也是上好的绸缎衣裳,他有心结交,得知利润后,更是心动不已。 玉珠上辈子跟布匹打过一段时间交道,又见正好流行起来,有心给田家设个圈套。 这东西是赚钱,可假货也不少,玉珠就是打算买批次货忽悠卖给田家人,保证一次让他们赔的血本无归,再翻不起浪花,她都是打算亏钱整治田家人的,谁知挺顺利,看样子还从田福手中赚了不少。 玉珠问明路,「他可认的出你们?」 旁边的明尘嘿嘿一笑,「姑娘放心,保证化成灰都认不出来的,奴才跟明路都易了容,又是一口平州的口音,就算田家人回京,也肯定是认不出来的。」这两人小时都是平州那边的,后来被卖到京城,学了一口京腔,谁听了都不会想到他们是平州人。 「那批货已经卖给他们了?」 明路点头,「前儿卖给他们,奴才就快马加鞭赶了回来,这次还从田家人手中赚了不少。」 明尘感叹,「奴才们都没想到事情能这么顺利,还以为至少要三四个月才能办妥当呢。」不怪乎说她家姑娘是个有福的,瞧瞧看,只要同他家姑娘有关的事情,总能出奇的顺利。 那批料子是假货,不值钱,她交给明路明尘怎么去辨别的,田福不懂,被人哄骗,等他把那批货运回京也是卖不掉的,听说前些日子田家人还在凑钱,价值大几千两的货,要是真货,还真的能赚个翻倍。 大几千两对田家来说是全部,对如今的姜府却不算什么,玉珠给两个一人打赏五百两,剩下的银票明路明尘交给玉珠,玉珠又添置八千两给两人,「最近丰镐那带不是匪患严重吗,不少平民百姓遭土匪迫害,家破人亡,这些银子拿去救济她们吧。」 她没对田家人赶尽杀绝,只是拿走他们最在意的东西,让他们远离秋姨和月娥。 明路明尘拿了赏银去见谢澈,银子也打算上交,谢澈摆手,「不用,既然是姣姣赏给你们的,你们就留下吧。」 两人谢过,谢澈问他们事情具体经过,得知后也有些诧异。下午他过去找了玉珠,小姑娘在练字,她嫌自个的字没有力道,这段时日练字的时辰又加长了。 玉珠见谢澈来,放下狼毫,甩甩手,「澈哥哥,你来了,快坐,甘草正好煮了甜汤,一会儿你陪我吃一碗。」 谢澈吩咐白芍端了热水来,亲自用温热的帕子给玉珠敷着手腕,「你年纪小,骨头嫩,练字也得适当,省的以后骨头长歪。」 玉珠笑他,「澈哥哥快别吓我。」 敷了手腕舒服些,两人喝过甜汤,聊了许久,谢澈才问玉珠,「姣姣怎么知道辨别布料好坏的法子?」 「自然是多读书呀。」玉珠扯了本杂记给他看,「澈哥哥看上头就有,不过寥寥几十字,不多,好多人都疏忽掉,我看过就记下,用的时候才想起来。」 谢澈轻声浅笑,「果然姣姣聪慧了得。」 玉珠扯开话题,问他,「澈哥哥,你在翰林院怎么样,还适应吗?」 「都挺好的。」谢澈道,「姣姣要不要出去转转,今日我休沐,正好带你出去转一圈。」 玉珠忙不迭的点头,「要的要的,澈哥哥等我会儿。」说罢起身进了内室,挑了衣裳重新换下。 玉珠是挺喜欢逛集市的,市井百态都她来说都新奇的很,两人乘坐一辆马车,车轱辘吱呀吱呀的驶出府,两人转了大半天,从东市逛到西市,路过国公府胡同哪条大街上时,一辆富丽华贵的马车缓缓跟姜家马车擦身而过,还有不少随从,后头也跟着好几辆拉着拢箱行李的马车。 v第38章[02.21] 「这是哪家的主子?」外头有人议论,「好大气派,双马拉的马车,富丽堂皇的,不知是谁家的。」 玉珠挑帘子看去,见到那辆富丽的马车朝着胡同里驶去,她心里一跳,喊住车夫停下,看着那马车缓缓驶到国公府门前停下,距离有些远,她看不太真切,隐隐瞧见那些随从仆妇从马车里扶出一个衣着华丽的妇人来。 玉珠就想起小郡主曾跟她说过的话,「姣姣,开春了,我公主娘就要回来呢。」 莫不是嘉禾公主回了? 玉珠对嘉禾的第一印象实在不好,无病无疼的跟儿女分开数十载,期间连一封书信都不给过一双儿女,就算她不甘心嫁给国公爷,既嫁了,孩子都生下来,那也是她的骨头,该好好对他们的。 「回去吧。」玉珠放下帘子,半垂眼眸轻声道。 这个要真是嘉禾公主,沈媚会来给她送信的。 回去几日,沈媚不曾送来书信,玉珠心里担心的厉害,可眼下不是上门的好时机。 且说国公府那边,的确是嘉禾公主回府,她对外声称身子不适一直住在平洲休养,这会儿为何突然回来,外人都只以为她是养好身子。国公府众人早就知晓公主要回府的事儿,柳夫人很早就让奴仆打扫正院,因着她是公主,国公府的正院一直给她留着,就连老夫人都住在另外一个院子里。 沈媚得知公主娘要回,激动的都睡不着,天不亮就醒来,忐忑不安的在房中发了一天呆,直到日落西山,外头有奴仆通报,「郡主,夫人回来了。」 这个夫人自然指的是嘉禾,她虽贵为公主,却不算下嫁,国公爷是皇上身边的重臣,连公主府都没赐下,让她日后在府中好好伺候国公爷。 历代以来,公主找的驸马都是赐下公主府,和驸马在公主府中过日子,一切都是听从公主安排,驸马也甚少在朝中做重臣,一般都是闲散的封号或者官职。 所以嘉禾嫁给国公爷,基本就算是普通的后宅妇人,除了奴仆尊敬宫中赏赐,公主的待遇没有多少,因为皇帝不可能为了她去让国公爷做个闲散公爵的。 嘉禾由着奴仆扶着下了马车,她长的很娇美,杨柳细腰,柳眉杏眼,三十多的人,还是一身冰肌玉骨,因为是公主,自小教养嬷嬷教导着,长的媚却依旧透着端庄。 她神色淡淡的站在那儿,奴仆上前拍门,很快国公府的偏门打开,那老叟一见是嘉禾,怔了下,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是国公府的正经夫人,离开数十年的公主,他行礼,进去通传声,这才开了国公府的正门。 沈媚得了消息,也不等含笑伺候,拎着裙角朝大门跑去,小片刻中,她猛的顿住脚步,恍然的看着正前方,目光对上那个娇艳柔美的女人,她长的非常的好看,五官和大哥有些像,表情有些冷,正淡漠的看着自己。 沈媚心中一缩,紧紧的握住拳,她忽然有些想哭,盼了那么久的公主娘,似乎,似乎并不是想象中那样的。 到底有些不甘心,或许公主娘和大哥一样,面冷心热呢,她犹豫下,上前几步,翁了翁唇,终于喊道,「娘。」 嘉禾平静的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微扬唇角,伸手唤道,「阿媚,娘的女儿。」 原来是自己多心的,沈媚悬着心的落地,公主娘还是很喜欢她的,她欢喜的扑到嘉禾身上,「娘,娘,我可想你的,娘,你身子好了吗?这一路舟车劳顿的,要不要去请御医来看看?」 真是傻孩子呀,嘉禾心底叹息一声,伸手抚着沈媚的发丝,「乖孩子,娘没事了,娘回来了。」 这几日,沈媚只缠着嘉禾,都忘记给玉珠送个口信,还是含笑提醒,「郡主,您和县君好些日子没见,可要给她送个信去?」 「要的,含笑,我写封信,你帮我去递给伯府,就说我过几日在去找玉珠玩。」她这几日欢喜的很,因为公主娘对她很好,只是娘回来后依旧在佛堂待的时间久了点,陪她的时候反而不多。 纪氏那边得知嘉禾回来日日去佛堂,她都忍不住冷笑声,跟身边的乳母许妈妈道,「这个也是个狠心的,对儿女不亲近,也不知是回来干什么的,等着郡主日后晓得她是什么样的人,不得伤心死。」 「夫人说的是。」许妈妈嗟叹声,「不过这对夫人也好,中馈还是夫人管着,府中大权也由夫人捏着。奴婢其实是想不明白的,一个女人怎么能那样狠心,对待自己的女儿,不闻不问的。」 纪氏哼笑声,「不过仗着自己是公主,若是平常公爵府中的妇人,像她这样的,早就给休了,老夫人身体不好,这些事情也不会管着,我一个妾氏,也说不得她,不如由着她这样,总有她后悔的一日。」 徐妈妈心里也难受,纪氏是她奶出来的孩子,心底是很疼爱她的,可是夫人她后悔了吗?后悔进伯府做了妾氏,生下的子女都要低嫡子女一等,她甘心吗? 玉珠终于等到沈媚的书信,她的欢喜都能从信中溢出,玉珠看完低低叹口气,「看她欢喜就挺好。」 过去几日,沈媚心头那股子新鲜劲也过去,或许是觉得出一点什么来,她觉得公主娘会对她笑,会摸她的头,可那种感觉却达不到她的心底,大哥面上对她也是冷清清的,甚少对她笑,他会关心自己的功课,女红,穿的少也会念叨她几句,那份关心发自内心的,她能感受到。 这日她穿了一身嫩黄碎花翠纱露水襦裙,这个季节穿襦裙是很冷的,公主娘却只夸她一句好看,甚至没提醒身边的含笑去给她加件褙子。 回去的路上,她就哭了,含笑在一旁心疼的不行,「郡主,您别哭,许是公主没注意到……」 「是啊,我是她的女儿,她却连这个都注意不到。」她喃喃道,「其实我什么都知道的,府中那些下人们的话,我早就听说过,我,我知道她其实不在乎我和大哥,也不在乎爹爹的。」 v第39章[02.21] 含笑都想哭了,听见小郡主说,「含笑,去请玉珠来玩吧,我好久没见玉珠,有些想她。」 含笑迟疑下,「郡主,可要跟公主说声?」 沈媚脚步顿珠,神色有些暗淡,「说声吧,玉珠是我最好的朋友,也要告知她一声的。」 去跟嘉禾说了邀请玉珠来府中玩的事情,嘉禾终于有了些反应,「是姜家的那个福昌县君吗?我倒是听说过她的事情,你同她交好也是不错的,是个有福的。」 玉珠得了信儿,次日带着甘草去国公府见沈媚,天气渐渐热了些,玉珠穿着一身芙蓉色暗花细丝褶缎襦裙,外面套着月白绣梅花百褶褙子,带着一对粉色宝石耳坠,亭亭玉立的小姑娘模样。坐在马车里有些没趣,甘草从格子里取个红漆描金梅花攒盒来,「姑娘,要吃点东西吗?」 抓了几颗炒香的核桃仁吃起来,马车外忽传来踏踏的马蹄声,苍劲急促,还有路人的惊呼声,「这是哪来回来的将士?瞧着好生威风呀。」 有人认出马背上的男儿,惊诧起来,「这不是国公府的沈世子吗?不是被国公爷召去厣门关吗?这都快三年了吧,怎么今儿回京了?「沈羡?玉珠嘴巴里的吃食也不嚼了,鼓着腮帮挑开帘子看过去,踏踏而过的铁骑骏马上坐着高大挺拔的少年,面容相比之前几年坚毅不少,脸型有了轮廓,开始菱角分明起来,通透的黝黑的眸子有些摄人心魄。 沈羡察觉到什么,勒住缰绳,高头马俊扬蹄鸣叫,两只前蹄稳当当落在地面,发出嗒的一声,他回头去看,海棠色暗纹的帘子下透着一张似雪如玉的小脸儿,精致小巧的很,怕是连他巴掌大都没,一双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此刻那双眸子正惊喜的看着他。 原以为那个吃挺多的小县君会长成一个小胖团子,却不想再见面与料想的很大差别,分明就是个袅袅婷婷的小姑娘,家中有女初长成的模样。 他心中微动,扯了下缰绳,转过马头,黑色骏马踏踏朝着马车过去,停在车帘边。 玉珠惊喜的喊,「沈大哥。」声音嘟嘟囔囔,这才惊觉嘴巴里的核桃仁还没吃掉,她嚼吧嚼吧东西吞咽进来,复又欢喜的说,「沈大哥,你怎么回京了?信中也没说给我,不然能喊了阿媚一块去迎你的。」 几年不见还是这般爱吃,几年不见也没半分生疏,算是多亏了两月一来往的书信。沈羡的眸子还透着清冷,嘴角却翘起,「圣上密书召我回京的,要先回国公府一趟,应该和你同路的。」他的声音也是一如既往,如玉石之音,好听极了。 「正好我要去国公府找阿媚,沈大哥要不要一块儿?」玉珠邀请他上马车,既是密信召回,应该是连夜赶路回来的,见他眼底都有淡淡的青色。 沈羡没有拒绝,下了骏马,他还穿着一身暗青色锦衣,系着玄色披风。把战马交给同行的将士,他踏上马车进到里面。姜府那辆破旧马车早就换下,府中几辆都是富丽的很,这辆是玉珠常做的,里面挺宽敞,不少暗格给她放东西,还能拆成一张小榻供她平日累着时在马车上休息。 见他风尘仆仆的样子,玉珠亲自从一旁的暗格里取了青玉缠枝莲纹铜壶和配套的青花缠枝纹茶盅给他倒了一盏热水,「沈大哥,你先喝些热水,还有一刻多钟的路程,你先歇着,我们不急着叙旧,等得空我在找你说说话。」 几年不见,小丫头越发的体贴人会说话了。沈羡接过茶盅,拇指细细的摩挲上面青花缠枝的暗纹,半晌不语,暗垂的眸子掩藏着他的情绪。三年不见,玉珠觉得他的心思更难琢磨了。 沈羡喝掉茶盅中的热水,听了玉珠的话,闭目养神,哪怕这样,他的背依旧挺直。 很快到国公府门前,平日玉珠来总从偏门进去,这次世子回,开门老叟一见,惊了一跳,喊小厮去通传,自顾打开正门请了世子进,玉珠也跟着他一块从正门进去,走到雕花走廊时,沈羡侧身看她,「我先回去换身衣裳进宫面圣,晌午怕是回不来,你明日过来国公府用膳,正好叙叙旧。」 领路的小厮躬身小声说,「世子,公主回府了,您要不要先去见一见公主。」 玉珠见到沈羡微微一怔,神色不虞,脸色也沉下去,「不见,你领着县君去找郡主,不用管我。」说罢大步上了走廊,很快过去垂花门,身影消失不见。 小厮不敢多言,领着玉珠去沈媚的翠凝院,小郡主应该正在练字,呆坐在书案前,手中握着一支笔,半晌不见她动笔,就连玉珠进门也没听见,还是含笑把迎进门,小声跟沈媚说,「郡主,四姑娘过来了。」 沈媚终于回神,有些苍白的小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起身迎她,「玉珠,你可算来了。」 玉珠回头唤了声宝儿喵儿,身后两只大兔子蹦蹦跳跳进来,一点也不认生,满屋子蹦跶起来。含笑给她送信时说了些国公府的事情,玉珠知道沈媚应该是发觉些什么,肯定很伤心的,特意带这两只兔子来陪他玩儿。 见着两只大兔子,沈媚心情果然好上许多,让含笑去厨房拿些菜叶子喂它们,她喂的正专心,忽然听见玉珠说,「对了,阿媚,来的路上我碰见你大哥,他回京了。」 沈媚猛的转过身子,一脸欣喜,「可是当真?玉珠,我大哥真的回来了?」她说着起身急着想出去,「我得出去看看。」 玉珠拦住她,把小姑娘按在太师椅上坐下,「你大哥是皇上密信召回的,这会儿应该换了衣裳进宫面圣去了,说是晌午怕也不会回来用膳的,可能会等到很晚才归家,你不必等着,他回来肯定会第一时间来看你的。」 沈媚蹙了下眉,「那,那我大哥知道娘回来的事情吗?」 「知道的,家中已经有小厮跟他说过,不过他连公主也没见,回房换了衣裳就离开的。」 玉珠能看懂她在想什么,她觉得小姑娘无助极了,「你放心,你大哥回来第一个要见的肯定是你,你在家中等着,我们一会儿看看书,晌午我陪你吃些东西,时间很快过去的,你大哥很快回来的。」 沈媚眼眶慢慢泛红,她紧紧握住玉珠的手,「玉珠,谢谢你。」 这世间,再也没有比大哥和玉珠对她更好的人了。 玉珠在国公府陪郡主看书练字吃了午膳,到了申时末,沈羡才回府,第一件事果然是来到翠凝院见沈媚。郡主见到他格外的激动,哭着往他身上扑,「大哥,我好想你,你可算是回来了。」 v第40章[02.21] 沈羡见她沾了一身兔毛,实在受不住,把人推开,吩咐一旁的含笑,「含笑,下去帮你家主子梳洗干净,换身干净的衣裳在送过来。」 沈媚气的脸都有些红,「大哥,你又嫌弃我!」气鼓鼓的模样反倒恢复了些以往的活力。 玉珠这会儿也好不到哪儿去,同沾了一身兔毛,她眸里溢出笑意,「沈大哥,时辰不早,我也该回去,明日再来叨扰,你多跟阿媚说说话,她有些不开心。」 沈羡早就换了身石青色杭绸直裰,腰间系着玉带,身材高大的很,玉珠刚到他胸口。他站在玉珠一侧,缓缓道,「我送你出去吧,阿媚她得好一会梳洗的。」 「好呀。」玉珠笑的眼睛弯弯,「正好我有许多话想跟沈大哥说,一别三年,甚是挂念。」 沈羡送玉珠出了垂花门,右转踏上雕花走廊,两人走的有些慢,玉珠也不见半分拘谨,她抬头问沈羡,「沈大哥,你这次回京能待多久?」 沈羡人高马大,步子也有些大,再刻意放缓脚步也总比她快些,因此总是走两步停顿下,听见玉珠的问话,他就说,「皇上这次召我回是为了丰镐匪患的事情,不出意外,会让我领兵前去,等事情结束,我应该也会留在京城。」 玉珠大概是有些明白的,这三年算是他的历练期,赚些军功回,圣上论功行赏,他要是在除掉丰镐的匪患,皇上只会更加重视他,回来后官位也不会低的,他们武将和文官是不同的,武将只要有军功官位就能升,文官需慢慢熬资历,除非对朝廷有着什么贡献,一般来说,武将是拿命来博军功,文官会好上许多。 玉珠很担忧,「沈大哥,丰镐那边的匪患我也听说过,都是些亡命之徒或者朝廷追查的重犯聚在一起的,无恶不作,心狠手辣,经常骚扰那地的百姓和世家,地势对他们也颇有力,皇上这两年派出不少将士去剿匪,全部无功而返。」 「嗯。」沈羡微微点头,「直接硬碰硬是不成的,他们总是避着,这事情其实也不难,需要智取,另外需要大半年时间布置,急不来,所以这段时间我会留在京城的。」 圣上想要他领兵剿匪的事情没几人知道,告诉玉珠也是因为他知道她嘴巴严,不会随意把事情说出来。他一说智取,玉珠也算明白,这事情对外不能乱说的,她了然点头,「那我明日再来跟沈大哥一聚。」 直接送玉珠出国公府大门,看着姜家马车消失在巷子口,沈羡才跨进大门,门口守着的小厮立刻说,「世子,公主请您过去一趟。」 「不去。」沈羡表情淡漠,「你去告诉她,等晚上用过完善,我会去给她请安的,现在我要过去翠凝院一趟。」 小厮不敢耽误,过去正院给嘉禾通报一声,嘉禾闻言,面上怔住,却不意外。是呀,她离开时,她的长子才五六岁大,她刚生下小沈媚没多久,实在厌烦国公府的日子,提出去平洲休养身体,那时候唇红齿白的小男娃拉住她的衣袖使劲的挽留,「娘,娘你留下好不好,儿子去宫中给您请御医,娘,你不要走,好不好。」 她还是狠心的丢开懵懂的儿子跟嗷嗷待哺的女儿。 她该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的,没什么好怨言的,是她对不起他们。 沈羡去翠凝院陪着沈媚说了不少话,又陪她用了膳,哄着她睡下才过去正院,透过窗棂,里面烛光闪烁,守门的婆子见着他立刻进去通报,嘉禾整理下易容,才让人把他请进去。 嘉禾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看见品貌非凡的儿子站在黄花梨雕凤羽绿石插屏前,她是有些激动的,到底养在身边好几年,她冲他招招手,「孩子,你都这般大了,快过来让娘瞧瞧。」 沈羡站在那儿纹丝不动,背着烛光,不太看得清他脸上的表情,嘉禾只能听见他冷若冰霜的话语,「这些年我渐渐大了,许多事情已经知道,当年你为何离开,我也找人调查清楚。至于你为什么回京,是那人也要回来吧。我不管你如何,只希望你还能记住你是国公府的正经夫人,是阿媚的娘,莫要做出什么有辱国公府的事情来。」 他声音顿了下,对嘉禾脸上的泪水视而不见,继续说着,「就算你对阿媚没有感情,好歹也要做做样子,她一心念着你,不知你是个凉薄的人,不管如何,你好自为之吧,以后没什么事情不用找我,我与你,实在没甚太多的话可说,就这样吧,你也早点歇息。」说完不带半分停顿的离开,余下嘉禾扑在椅子上哭的伤心。 四月多的天气还是有些寒的,特别是入了夜,露气比较重,沈羡披着大氅,衣摆下处已被露水浸湿,他脸上的寒气却更重一些,小时候他还是不懂这个女人为什么会离开他和妹妹,渐大,有些传言他也听到,再找人一查,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他这个薄情的娘是个痴情种,和父亲成亲前就有个意中人,这么些年,念念不忘,竟连一双亲生女儿都不管,躲在平洲情凄意切。 那意中人也在朝为官,这些年不在京城,一直在云州那边,去年冬日刚得皇上口谕,奉旨回京,他这个娘知道后也就跟着回,无非就是为了见那人一面,真真可笑极了。 翌日,玉珠特意来国公府陪沈羡沈媚吃午膳,她同沈羡说了不少话,她是个性子开朗的,遇见谁都能说上几句,更何况几年不见当做哥哥一样对待的人。 去上一两日叙叙旧就是,玉珠也不好总往国公府跑,何况沈大哥事情不少,嘉禾公主也回府,她常去就不太好。 日子过的快,转眼到了五月,玉珠这日正在房屋里练字,明路跑到跟她小声说,「姑娘,田福回京了,带着那批货,估摸着就是这几日的事情。」 玉珠嗯了声,「你和明尘照看着点,别出了什么意外。」 「奴才省的,姑娘您就放心。」明路说道,「姑娘,还有件事情奴才也跟您汇报一声,田福那个儿子田昆虎这些日子总在月娥姑娘家门前徘徊着,奴才觉得这人怕是没安好心思。」 玉珠顿住,把手中的笔搁在青瓷冰纹砚台上,她蹙了下眉,「你跟明尘多帮我照看些,月娥姐那边我也知会一声的。」 「姑娘放心,奴才省的。」 玉珠下午就去了秋姨家中,跟她们说了这事情,也让月娥这些日子不要出门,月娥道,「玉珠妹妹放心吧,我省的,那些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真该遭天谴。」可见也是恨极了。 不出几日,明路又给玉珠递了消息,说田福已经把这批货物转手卖给京城各大布坊,今儿终于认出这是假货,把田家给告去官府,明路笑道,「姑娘,您就放心吧,那田福已经被压进大牢,那批货物也都给官府没收,还赔了几个布坊的银子,他当初吃下这批货可借了不少银两,现在货被官府没收销毁,他只能发卖家产去还债,怕是连家产都不够的。」 上万两的银子,田福当初不顾家人劝说,执意为之,本以会赚个盆满钵盈,不料却深陷牢狱。 v第41章[03.01] 玉珠问,「那陈大廉家中如何了?」 「这个姑娘也不用担心,当初田福和田氏说好的,赚了银钱一家一半,田氏也是个贪心的,怕她哥哥哄骗她,还特意签了契书,想赖都赖不掉,这两家算是完了,且那契书就是陈大廉签下的,免不了一顿牢狱之灾。」 这个时代的律法对于售卖假货也会严惩,销毁东西,罚钱,一顿牢狱之灾都是少不了的。 田家的日子也是一团糟,田昆虎跟田月桐再也没心思谋害别的姑娘家,整日被逼债的上门,躲在家中不敢出去,姑姑田氏总是上门哭闹辱骂,责怪田福把她们家害惨了。 田家又责怪田氏当初不劝着,现在出事来埋怨,整的两家反而打了起来,也因为这事情首饰铺子的生意一落千丈,根本没人来买,追债的整日上门打砸,她们无法,卖了铺子宅子还债,租了个小院子住着。 就是这般,债务都没还完,田福和陈大廉两人在狱中关了半月打了五十大板被放出,整日缩在小院子里躲着。陈大廉伤势好些后去找过秋二娘,奈何门房紧闭,凭他敲了一整天都没人应。 田氏见他空手而归,站在院中使劲辱骂,要他一定要从那母女两人手中要到银钱。 要了几天,连人影都没看见,偏偏被债主找到他们的住处,又是一顿打砸。想在京城再做生意怕是都不可能,名声没了,拿什么做,不管他们搬到何处,总能被债主找到,这日子实在没法过,如此两三月过去,两家人合计,还不如回去老家。 老家那边不知道他们坏了名声,就算东山再起也容易些。这样一合计,两人把家中值钱的物件都给卖掉,翌日城门刚开就偷偷摸摸的离开京城。 玉珠得知这消息并不意外,她也暗中使了些力,田家人是一定会离开这里的。 都已经盛夏,天气炎热,伯府有储藏冰块,每日家中搁几盆冰就能凉爽许多,今年政务繁忙,瑞武帝也没带着家眷重臣去避暑山庄消暑,都窝在京城里面,白日甚少出门,晚上的夜市倒是挺热闹的。 玉珠特别喜欢夜市上的小吃和热闹,隔三差五约了月娥,沈媚或者中书侍郎家的蒋瑜熹一块去夜市,他们三都是在外闲散惯得,唯有蒋瑜熹自小不常出府,性子被教养的温温柔柔,看她们吃那些小吃食总劝说,再后来——连她都吃上了。 小姑娘们无忧无虑的,日子也就过的特别快,临近年关时,沈羡进宫跟瑞武帝汇报丰镐匪患的情况,「皇上,张刀已经混入那些土匪当中,密信中曾言,这些人的首领是个叫杜鉴的人,臣记得他是当年灭了西凉廖家的重犯,手上的人命就有大几百,是个心肠凶狠,手段毒辣的人,且性子多疑,很难信任别人,张刀就算混进去也需要一段时日来布线,这事一定要慎重,把他们一网打尽,不得有半点差池。」 张刀是沈羡身边的暗卫,身材魁梧,长相凶狠,看着不像什么好人,他花费近十个月才混入那些土匪之中,得知首领是杜鉴,连沈羡都重视起来。 杜鉴这人原本是西凉廖家新收的看家护卫,这简直就是把狼送进羊窝,他见廖家未出阁的小女儿生的美貌,将人奸,杀,被府中小丫鬟们跟廖家主母撞见,连着把人都杀掉,最后杀红了眼,整个府的人都给他赶尽杀绝,他武艺高强,被府中侍卫围攻都被逃脱。听闻去廖家追查这案子的官员见到廖家惨状都于心不忍,红了眼眶。 这人是个真正十恶不赦的恶人,他逃走后,手中的人命就没断过。 瑞武帝听闻是这人也忍不住皱眉,「爱卿以为还需多久才能得了他的信任,布好局,把这些个人奸恶之人一网打尽。」近来丰镐的百姓是苦不堪言,深受这些人骚扰,他们什么恶事都做的出来。不少人惧怕这些土匪,拖家带口的搬离住了几十载的故乡。 沈羡抚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用紫翡做成的素面扳指,和当初送给玉珠那串紫翡手串是同一块玉石,体如凝脂,质厚温润,被他佩戴这些年,也越发的通透清澈。他平日思考总忍不住把玩这玉扳指,这会儿听见瑞武帝的话,下意识的抚着,略微思忖一番才道,「臣以为以杜鉴的性子,轻易是不会相信张刀的,他花费数十月才混入其中,至少还需半年才能取得杜鉴的信任。」 「杜鉴这人平日小心谨慎的很,就连寨子里平日置办酒水吃食都有固定的人,其余人不得入内。」沈羡继续说着,「臣的主意是张刀取得杜鉴的信任,能够入得后厨在吃食酒水动手脚,方能一网打尽。」 杜鉴十分的小心,不然也不会再祸害几百条人命后还能躲开官兵追捕活的好好的。 瑞武帝知道首领是杜鉴后,也就明白这些土匪比任何重犯都要刺手,的确需要好好谋划,不能给他再次逃脱的机会,「这事就全交由爱卿处理,如今锦衣卫指挥使和指挥同知暂无人任职,朕宣你为锦衣卫指挥同知一职,锦衣卫全权由你指挥,希望爱卿不要辜负朕对你的期望。」 锦衣卫是瑞武帝的贴身卫队,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权力非常的大,朝中不少官员都会惧怕锦衣卫,因着锦衣卫指挥使权力过大,自上一任指挥使乱用职权,制造不少大冤案,瑞武帝为平息众怒将指挥使杀头处死,之后指挥使的位置一直空着,锦衣卫也就直接听命于瑞武帝。 指挥使是正三品官职,指挥同知乃是从三品,在沈羡这个年纪做到这个官职,实属不易,就连当初的镇国公沈魏都不曾有过。 也因指挥使权力过大,瑞武帝还不敢轻易放权,他也实在欣赏沈羡,就把指挥同知的位置给了他。更何况锦衣卫里的侍卫功夫都是不错的,比寻常士兵要厉害不少,由他们来剿匪,这事情会容易很多,他也不能亲自一条条的下令,只能把指挥同知的位置交给沈羡,由他引导。 这圣旨一宣读出来,京城不少官员王公贵爵都闹腾起来,上折子劝告皇上不可鲁莽行事,说锦衣卫权力过大,哪怕是个指挥同知也该谨慎挑选,说沈羡就算立下一些军功,也不该一步爬到从三品的位置上。 瑞武帝对这些奏折一概不理,每日上朝这些官员都跪下逼他,他也任由他们跪着,自己该做甚就作甚,几天下来,许是知道瑞武帝心意已决,这些人终于停歇下来。 十七岁的从三品锦衣卫指挥同知,日后的前途怕更是无人能及,这等殊荣让国公府的门槛都快被塌烂,暗里不少人询问柳夫人纪氏她家长子定亲没,喜欢什么样的。 京城的人都晓得知道公主不掌国公府中馈,更不会出门应酬,以为几个孩子的婚事由着柳夫人定夺也是正常。柳夫人被问得多了,脸都僵了,「真是说笑了,世子和郡主的亲事都由国公爷和公主来定夺的,我只是他们的姨娘,做不得主。」她也不想沾上这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再者世子脾性冷硬的很,她如何敢插手,当初被沈滟掉进池塘那事给吓怕了。 公主不出府,国公爷远在千里之外,想给沈羡说亲都不可能。 过去好几天玉珠才知道这事情,还跟屋子里的丫鬟们笑着说,「要不是年关太忙,该去跟沈大哥道贺一番的,正好前些日子得了只整鹿,让人给送过去,在帮我跟沈大哥道声恭喜。」 冬日里野味也难得,何况国公府不缺金银之物,送什么贺礼都不满意,正好郡主前些日子念叨着想吃麂子肉,她才找老猎户去山中猎到的。 这个腊月过罢,玉珠芳龄九岁,半大的姑娘了,也越发的懂事,木氏逐渐开始教她一些庶务,正经的姑娘家不仅琴棋书画要学,这些庶务才是重中之重。 v第42章[03.01] 玉珠聪慧,学的也快,她看账管事儿本就有一套,木氏略微点拨几句就行。 到了年后,玉珠才松散下来,木氏为着女儿想,这个年关三房的庶务都是交给玉珠打理的。府中虽是林氏掌中馈,可每房都有亲戚朋友,年间走动需送礼人情,都得各房主母自个列清单送到大房,人情往来是个大学问,玉珠学的还是不错,一个年下来,半分错都没出。 玉珠个子又长高一节,这年纪的孩子长的快,一年换两季的衣裳都不奇怪,挑了新样式让裁缝娘子去做。 府中的姜琩姜瑾都到适婚年纪,姜瑾是玉珠的亲大哥,木氏给他找亲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的,打算好好挑选。姜琩是二房的庶子,比姜瑾还年长一岁,其实也就十七的年纪,红姨娘却急的不行,央求陶氏给她儿说门好亲事。 姜琩是个性子古怪的,当初科举考试直接不去,去外头躲了几日,把红姨娘气的大病一场,如今红姨娘又盼着给他找门好亲事,她跟陶氏道,「太太,我们琩哥儿也都十七了,是该给他说门亲事,我瞅着太子詹事家的小女儿就不错,要不永宁侯府家的三姑娘也挺好,太太要不让人上门去说说。」 玉珠正好跟玉香在次间里玩,听见这话,简直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玉香也颇无奈,忍不住嘀咕起来,「她想的可真美。」 可不是,太子詹事可是肥差事,詹事掌统府,坊,局之政事,正三品的大官儿,家里的小姑娘也是正经主母嫡出的,娇养长大的。另外一家永宁侯府是王公侯爵,二等爵位,比他们勇毅伯府还高上一等,永宁侯府的几个哥哥也都在朝为官,三姑娘也是嫡女。 别人家娶媳都是娶低,她可好,偏偏找高门大户,还是高出那么多的,他们姜家也是如日中天,可说到底几个哥哥要熬出来也需上十年。倘若姜琩是个有本事的,上门去提亲也无妨,什么功名都不在身,一事无成,这样的去上门提亲,保管第二日姜家就能成为全京城的笑话。 许是看出陶氏脸色难看的很,红姨娘退而其次又说了几家,好歹是比方才那两家门户低了些,可也都是正经官家的受宠嫡女,人家主母肯定不会乐意的。 陶氏大概也是忍不住了,问红姨娘,「若是忠勤伯府家的四公子上门来给玉兰提亲,你可愿意把玉兰嫁给他?」 红姨娘脸色就不大好,「这是万万不可的,太太何必如此作践玉兰,忠勤伯府的四公子连个功名都没,整日不学无术,只会闲逛溜鸟儿。」 陶氏就冷冷一笑,「琩哥儿也没半点功名在身,别人家娇养的姑娘凭啥同意说给琩哥儿?」 红姨娘这下可算是听懂了,脸色越发难看。 隔壁房的玉香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偷偷跟玉珠道,「就该这般治治她,省的总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也不是说三哥不好,就是觉得人该有自知之明,娘原本相看了好几家,不管庶女或者小门小户的嫡女都是有的,但求一个温良敦厚,偏她想娶高门大户的。」 玉珠是相信二伯母的眼光,看看二嫂多好的人,家世也不是多么的显赫。奈何红姨娘看不清,总想挑最好的,却又没这个本事。 那边陶氏就道,「琩哥儿的亲事我自有主张,你就别管,我会给琩哥儿找个好的。」 红姨娘还想再说些什么,陶氏就道身子不舒服,要歇息,让婆子把人请了出去。 陶氏是打算仔细挑选,琩哥儿年纪不算大,寻个半年,在准备准备也约莫半年时间,十八岁成亲刚刚好。 玉珠回去三房还把这事跟木氏说了下,木氏也失笑,「可真是个心比天高的,你二伯母是个好的,搁有些人家,主母还不知怎么作践庶子,我瞧着你二伯母挑选的那些个姑娘家,人品都是顶好,希望红姨娘能珍惜。」 「我是怕红姨娘做甚幺蛾子。」玉珠忍不住叹息了声。 这还真给玉珠猜对了,红姨娘哪里甘心让儿子娶这些小门小户的,她才不管陶氏一片苦心,整日托人在外打探,最后听媒人说谏议大夫家的二姑娘正在议亲。 红姨娘有些嫌弃,谏议大夫她是晓得的,不过正五品上的官职,家中只有一个嫡子,剩下三个庶女,这二姑娘自然也是姨娘肚子里出来的。 见红姨娘嫌弃的模样,媒婆低声跟她说,「姨娘莫要嫌弃人家是庶出的,我与你说个实话,你家琩哥儿没功名,想要取高门家的嫡女怕是不行,没哪个主母愿意,人家看不上琩哥儿。别看谏议大夫才五品官儿,二姑娘也是庶出的,可人家自小养在嫡母名下,姑娘家的嫁妆还丰厚的不得了。」 见红姨娘还皱眉,媒婆的声音越发的低,「你也知道,谏议大夫家的太太,娘家是云州那边的大商户,家中富裕的不得了,金山银山的,这太太给家里的庶出姑娘准备的嫁妆都是这个数……」说着伸出二根手指来。 红姨娘迟疑的问,「二千两?」 「二千两?」媒婆噗嗤笑出声来,「你也太小瞧谏议大夫家的太太了,人家娘家富的流油,光是给几个庶女准备的嫁妆都是二万两银子起,谁不说那位太太大方着,之前她们家大姑娘出嫁,那叫一个风光,嫁妆都一百二十台,老身劝姨娘一句,娶个高门大户的回来供着,还不如取她们家二姑娘,虽是庶女,可被太太教养的好,娶回来好好孝敬太太跟你,你说是这个理儿不?」 红姨娘听的眼热,思忖一番,觉得媒婆的话很有道理的,高门大户家的主母看不上她的琩哥儿,谏议大夫才五品官儿,还是个庶女,可嫁妆多,娶回来也好拿捏。 她是知道陶氏看中的那几户人家,小门小户的,嫡女庶女都有,如何比得上谏议大夫家的二姑娘,她心动,送走媒婆后就去跟陶氏说了,陶氏听完抓着绣花的绷子就瞪她,「你糊涂了不成,不知府中跟谏议大夫家有些过节,还敢娶他家的女儿。」 红姨娘自然还记得,小声道,「不就是珀哥儿跟别人家唯一的嫡子打了一架,把别人揍的鼻青脸肿的,小孩儿打架,算甚过节,别个家早就忘记的。」 陶氏板着脸,「哪儿是你想的这么简单,他们家嫡子被教养的狂妄跋扈,大街上都敢调戏别的小姑娘,当初珀哥儿打了他后,谏议大夫家一直记仇,朝堂上暗中为难大伯小叔子他们。我也不信这样的人家教出来的庶女能有多好,我晓得他家银钱多,女儿出嫁给的嫁妆都多,可这门亲事我不会同意的,我已经给琩哥儿看好了,合计差不多就该去提亲,这事你不必操心了。」 红姨娘心里不甘心,觉得是太太故意给琩哥儿找些小门小户的女儿,她心里不乐意,想去跟二老爷唠叨唠叨,二老爷根本不管这事儿,听她说了一般就不耐烦起来,「这些都是太太的事情,她是嫡母,给琩哥儿说亲是她的事情,你少来问我。」 玉香跑去三房玩的时候就把这事情说给玉珠听了,玉珠也惊讶,红姨娘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的,谏议大夫跟她们府上可是有过节的,她才不相信他们家能把教养的这么好的姑娘嫁到姜府来。 v第43章[03.01] 玉珠心底有些怀疑,喊了明路明尘来,让他们两人去查查谏议大夫家的二姑娘有什么事,她不信一个处处在朝堂上针对姜家的人能安这种好心。 谢澈让明路明尘跟了玉珠,以后就是她身边的小厮。 那边红姨娘也是急的很,还跑去跟老太太告状,说自己看中一个姑娘家,孝顺家世好,偏太太不同意,等老太太问是谁家姑娘,她一说,老太太就直接骂她,「你不知道那谏议大夫家跟咱家有矛盾?他能好心把闺女嫁到咱家来?你就不能长点脑子吗?这事以后莫要再提,全凭太太的主意。」 红姨娘就不明白,这么好的条件为什么所有人都不同意,她还不放弃,跑去跟儿子女儿说了一通,护姨娘的玉兰自然是她说甚都同意,还一块劝着三哥,让他娶那个二姑娘。 姜琩沉默许久,才开口道,「我听太太的,亲事由太太做主就好。」 红姨娘几乎是震惊的看着他,伤心道:「琩,琩哥儿,我才是你的姨娘啊,自小把你养到大,你的心怎么就偏向太太去了?我曾是她身边的丫鬟,当初老爷看上我,她就不乐意,哪里会真心对你好?你听姨娘的,娶方家二姑娘,姨娘还能害你不成?」 谏议大夫家姓方。 姜琩还是不松口,「我还是听太太的。」 红姨娘也恼了,「我才是你姨娘,这门亲事你必须听我的,我去想想法子。」 玉珠那边继续查方二姑娘,红姨娘这边也在想法子,最后想了个铤而走险的办法,她竟然偷偷去陶氏房中把姜琩的庚帖偷了来,让媒婆去上门提亲,方家同意后,换了庚帖。 这东西互换后,表示亲事就定下来,不能反悔,若有哪一方反悔,是会被人唾骂的。 这亲事就是瞒着姜家人暗中定下的,可没两天,陶氏还是发现姜琩的庚帖不见了,她脸色一沉,就知道怎么回事,派人喊来红姨娘,红姨娘一开始还不肯承认,陶氏让婆子把制住她甩了她几巴掌,婆子力气大,一巴掌下去都是结结实实,几巴掌红姨娘就受不住,脸颊肿起来,嘴角也打的破开,红姨娘口齿不清的喊道,「别,别打了,我说。」 陶氏坐在太师椅上气的拍案,「还不快说!」 红姨娘哭道,「我知道你不安好心,见不得我琩哥儿好,可我告诉你,这门亲事已无力回天,庚帖都换下,只等合了八字就要成亲。」 陶氏气的头昏脑涨,她觉得这红姨娘就是个不长脑子的蠢货,两家闹矛盾,别个家中如何会把娇养的女儿给足厚厚的嫁妆嫁来她们家,她怀疑方家人根本没安好心,那个二姑娘怕有什么问题,明显是个坑!可这蠢货还偏偏自个跳进去。 陶氏不是当家主母,也拿不定主意,眼下府中大房的林氏当家,老太太年纪大,身体没以前的好,操心不得。 去到大房,林氏一听,脸也寒了,「这蠢货,真真是害死人,她就不动脑子想想。」 陶氏担忧的问,「大嫂,你看如今该怎么办,就怕上门去要庚帖也被人嘲笑,到时闹得人尽皆知,方家再说我们府坏她们家姑娘名声,这亲事不成也得成了。」 林氏皱着眉头,一时之间也没了主意。 玉珠那边,明路明尘也回来,风尘仆仆,可见是在外跑了两天。 两人喝了杯茶,跟玉珠禀报,「姑娘,方家二姑娘的确有问题,她前些日子才落了胎。还有一事也该跟姑娘说声,前两日红姨娘拿了庚帖去跟方家换庚帖,怕是亲事已经定了下来。」 「怎么回事?」玉珠惊讶,「落胎?跟谁家的,可有什么认证物证的?」 明路道,「姑娘放心,人证物证都有,这方家二姑娘是跟她表哥有了苟合,这位表哥是方家太太娘家侄儿,长的俊秀,暂住方家,很得方家太太的宠爱,来京城怕就是想给他说门好亲事,谁知这表哥是个风流人物,暗中勾引方二姑娘。其实方家远没外人说的那般好,方家的姑娘嫁妆给的是多,嫁出去都是高嫁,帮着方家巩固地位。」 玉珠端起青花缠枝纹茶盅,轻抿了口茶水,继续听明路说,「这个二姑娘跟她表哥一起后,方家太太很是震怒,在外给方家表哥买了个大宅子,找了小厮去伺候着,不许他住在府中生事,这表哥风流成性,根本没把二姑娘当回事儿,反倒方二姑娘朝思暮想,郁郁寡欢。过了些时日,才发现怀了身子,方家太太气的不成,抓了落胎药回来强行给她落了胎,身边帮着这位姑娘递信儿的丫鬟也给杖毙扔乱葬岗。谁知那小丫鬟根本没死,行刑的人认识这小丫鬟,就暗地里放了水,小丫鬟装死,逃过一劫,人已经被我们找到,安置在别处。而且这小丫鬟身上还有三封方二姑娘当初跟那位表哥来往的书信。」 这两个实在厉害的很,打探消息都是一流的,办事儿也机灵的很,不用玉珠一件件的吩咐,她嘱咐一声,两个就把事情从头到尾做好。 玉珠又问,「你们说府上跟方家已经换了庚帖?消息肯定吗?」 明路点点头,玉珠道,「行,那辛苦你们了,你们现在去把那丫鬟带回府中,书信交给我就好。」这事情要跟二伯母大伯母商议好。 两人刚退下去,玉香提裙角匆匆的跑来,「玉珠,不好了,我刚偷听我娘的话,说姨娘把三哥的庚帖拿去跟方家的换了,这亲事就不能反悔,这可该怎么办?」 玉珠问道,「二伯母在哪?我有法子解决。」 玉香惊喜道,「玉珠,真的吗?走走,快跟我去,我娘去找大伯母了。」 跟着玉香一块过去大房,林氏陶氏还在想法子,她们是肯定不想让这么个媳妇进门的,都说娶妻娶贤,娶到一个闹腾的,败坏整个家都有可能,依照两家的关系,方家是不可能把一个贤惠姑娘嫁给她们家。 丫鬟禀报说二姑娘四姑娘来了,两人让两个小丫头进来,陶氏道,「你们两个怎么过来了?」 v第44章[03.01] 玉珠温声道,「伯母,事情我都已经听说,红姨娘把琩哥儿的庚帖和方家换了,我来就是为了这事情,不如二伯母先把红姨娘跟三哥叫来,我有话跟她们说。」见两伯母欲言又止的样子,她继续道,「伯母,你们放心,我是一定不会让方家二姑娘嫁到我们府上来的。」 陶氏让婆子去把红姨娘跟姜琩喊来,红姨娘脸颊肿的高,双眼也是通红,姜琩面无表情,也不知心底什么想法。 见红姨娘的模样,玉珠晓得二伯母肯定是罚了她,只觉这人活该,眼皮子浅的很,连自己儿子都祸害。 红姨娘这会儿还有脸哭,「你们把我们娘两喊来做甚,我可跟你们说,这门亲事已经成了,反悔不得,你们就算打死我,这亲事也退不了。」 没人搭理她,红姨娘转头跟姜琩哭道,「琩哥儿,你看看,你嫡母她们就是这样对姨娘的。」 玉珠捏着茶盏,忍不住皱眉,「红姨娘,你别闹。」 红姨娘也恼了,「你个小孩子有什么资格说我。」 玉珠喝了一口茶,悠悠道,「我为何没资格,我是府中的主子,而你只是个奴才。」可不是,庶子庶女是主子,姨娘却也不过是个奴才。 红姨娘被噎的说不出话来,林氏冷声道,「来人,给我掌红姨娘嘴巴!」红姨娘连个良家妾都不算,不过丫鬟爬床起来的,府中主母们宽厚,平日待她也好,省了她每日请安,吃喝都不差,倒还真把自己当主子呢。 林氏陶氏也是想彻底整治红姨娘,林氏话一落,有婆子进门抓了红姨娘肩膀,上去就是几巴掌。姜琩皱眉,开口说,「大伯母,还请你饶了姨娘。」到底是养大他的姨娘,不管如何,都是要帮着求情。 林氏一挥手,婆子们退下,红姨娘哭着瘫软在地上,林氏接着说,「我是觉得,这个家就该有些规矩了,姨娘以后还需每日来请安伺候主母的,姨娘,你可记住了?」 姜瑞抬头冷冰冰的道,「大伯母放心,我会监督姨娘的。」 明路明尘很快把方二姑娘身边的那个丫鬟带回府,又得知玉珠来到大房,直接把人送去,「姑娘,人带来了。」 玉珠点点头,「辛苦你们的,甘草在小厨房做了地瓜淮枣糖水,你们去喝些。」两人跑了两三天,被风吹的皮肤都快干裂。 两人道谢退下,玉珠见屋子里的人都看着她,指了指一脸惨白的小丫鬟,「这丫鬟是方二姑娘贴身伺候的丫鬟,一个月前被杖毙扔在乱葬岗上,亏得行刑的人怜惜她,暗地里使了巧劲,小丫鬟这才躲过一劫。」她说着转头去看地上的红姨娘跟旁边的琩哥儿,「知道方家为什么要杖毙她吗?」 她一字一顿的说道,「因为方二姑娘和她表哥有了苟合,一个月前刚刚落了胎。」 此话一出,满屋子的人都变了脸色,这会儿丫鬟婆子都在院里守着,没留人伺候。 玉珠跟小丫鬟温声道,「你说说你家主子的事情,你也别担心,等事情结束后,我会给你一个良家子身份,你去到千里之外好好的过日子,不必担心京城这边。」 这个丫鬟就算死掉,奴才的身份还在,没有身份凭证,她根本走不远,这些日子一直躲在京城郊外的乡下。这会儿见玉珠给她承诺,道谢后才把事情说了一遍,「我们家二姑娘一会钟情太太娘家的侄儿,暗地里由着奴婢给他们递送书信……」 等她说完,屋子里寂静无声,红姨娘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懊恼的抓着衣角。她好歹也是姜琩的姨娘,哪有会希望儿子娶个落胎的淫,荡贱,货,心里又想着庚帖都换了——脸色惨白起来。 林氏陶氏相似一眼,心底叹口气,问红姨娘,「你可还要琩哥儿娶这个二姑娘?」 方家这也是狠心,把这样一个不知廉耻的姑娘嫁进姜家,以后指不定怎么祸害姜家,好狠毒。 红姨娘匍匐跪在地上,「求太太们帮帮琩哥儿,这样的淫,荡贱,妇如何能娶进门,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该死,只要太太们肯帮琩哥儿退了这门亲事,以后奴婢会好好侍奉太太的。」 姜琩一直淡漠的站在那儿。 林氏跟陶氏都知道有了这个小丫鬟,拿回庚帖还是很容易的,可玉珠方才也发话,这个小丫鬟是不能暴露的,拿什么去跟方家要庚帖? 玉珠把明路明尘给的书信递给两人,「伯母,这是这个小丫鬟给的,你们拿着去方家要庚帖就行,他们会给的。」 两人接过一看,都是一首首的情诗,还注明了名字,这下可有,有了这东西,方家想抵赖都不成。 各自回到院子里,红姨娘跟姜琩也回去,林氏亲自去方家要回庚帖,见着方太太的时候,她还冷笑道,「你们姜府的人真是可笑极了,换了庚帖就是定亲,搁两天却把庚帖要回去,这是逗人玩呢?」 林氏也冷笑一声,「妹妹真是说笑,你难道自个不知道你们家二姑娘是个什么货色?合着媒婆教唆我们府上的姨娘偷拿庚帖换了,你们家才是真不要脸。」 方太太恼羞成怒,「你这妇人好生过分,好端端的骂人作甚。」 「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林氏不想和她多纠缠,甩出一封书信给她看,「证据确凿,还想说甚,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家姑娘暗地里就跟人来往这样的书信,还要不要脸了?」林氏没提落胎的事情,提起话就真的撕破脸皮,暗度陈仓总比落胎好许多。 方太太一看那书信,脸色铁青,由着林氏骂却不敢吭一声,林氏就道,「我这里还有两封,你把庚帖还来,这事儿就算扯平,不然拼个鱼死网破,我也不会让这样的姑娘家嫁进我们姜家。」 v第45章[03.01] 方太太沉默半晌,问道,「这些东西你哪儿来的?如何能保证拿回庚帖这东西不会流落出去?」 林氏道,「我们姜家人明人不做暗事,只要你肯把东西还来,我就保证最后两封书信给你,这事儿也不会往外传半分,不过你家姑娘最好也别再说给别的人家,省的坑害别人,我们能查到的,别的世家也一样可以,不如让她跟了那人。」她也不想这样的姑娘去祸害别人家。 方太太咬牙,「好,我就信你一次。」喊人去把庚帖拿来跟林氏做了交换。等林氏离开,方太太气的很,迁怒的罚了几个门外守着的丫鬟去跪着,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姜家人到底是怎么弄到这些书信的,她气不过,就把方二姑娘找来,甩了两个耳刮子,训斥道,「要不是因为你,我哪儿能让那女人这般羞辱,你倒是说说平日我那点对你不好,你要这样害我,害我们方家,好好,既然你非要跟他在一起,我就成全你,等他定了亲事成了亲,就把你送去做个妾氏。」 方二姑娘大喜,跪下道谢,气的方太太又想踹她。 林氏把庚帖拿了回去交给陶氏,陶氏把东西包好收起来上了锁,未免夜长梦多,红姨娘在起什么幺蛾子,她打算尽快给琩哥儿把亲事定下来。 玉珠晓得庚帖拿回也松口气,这事儿闹了一天,松散下来就觉得有些饿,让甘草把上午炖的地瓜淮枣糖水热过端了碗喝起来。刚喝完,白芨就急匆匆的进来,手中拎着个食盒还有张字条儿,「姑娘,这是三少爷给您的。」 接过纸条一看,上面只有寥寥几字,「四妹,谢谢你,这是送你的小吃食。」落款是姜琩。 玉珠轻笑起来,这个三哥还是明事理的。 陶氏为避免夜长梦多,三天后就给姜琩定了门亲事,定的是协律郎家嫡出大姑娘,和姜琩年纪相当。协律郎是个正八品上的官职,掌管音律,属太常寺。 官不大,她们家姑娘品行却很不错,陶氏为了这个庶子的亲事也是操碎心。 红姨娘得知定的这门亲事,大哭一场,心底还是觉八品芝麻官太小,配不上她儿。心底在埋怨,亲事已经定下来,她也闹不起,更何况她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每日需要去跟陶氏请安,伺候着陶氏穿衣梳洗用膳,每到日上三竿才准许她回房。 得知亲事定下,姜琩过来给陶氏请安道谢,「母亲,多谢您给儿子寻的这门亲事,儿子会好好待她的。」 陶氏是知道这个庶子的,不爱说话,可心肠不坏,就算被红姨娘养在身边十几年,性子也没歪到哪儿去,就是有时太倔,「琩哥儿乖,只要你能过好日子,我也就放心了,那家姑娘是个好的,你该对她好些,你要是想入朝做官,就跟瑞哥儿一样先从流外做起,不想为官,看看是想做些什么,母亲都是支持你的。」 姜瑞忽然撩袍跪下给陶氏叩了三个响头,「儿子多谢母亲。」 陶氏忙把人扶起来,「你这孩子,快起来吧,亲事定在三个月后,这期间有的忙,你也得准备准备。」 母子两人说了几句话,姜琩说让他考虑下到底是做甚,陶氏觉得这孩子应该不想做官,否则当年也不会科举时跑出去。罢了,让他自个想清楚以后的路。 三月时间一晃而过,迎亲这天,府中热热闹闹,几个小姑娘去看新娘子,协律郎家是姓吕的,娶的大姑娘名吕淑蕴,倒是如同名字一般,贤淑敏慧,一天忙活下来,玉珠也有些累着,回去由着丫鬟们伺候就睡下。 翌日早上,新娘子去给长辈们请安,玉珠也顺势去看了三嫂,二嫂也在,大嫂也抱着蓉姐儿过来,小小的粉团子穿着一身五彩丝攒花结小袄,就是头发还有些稀疏,在头顶上绑成一个小团儿。 今年的五月也注定是个好日子,玉珠得了三嫂,二嫂也刚诊出怀了身子。 二哥姜珩是前年腊月成亲的,这过去一年过,二嫂也怀上,双喜临门。 二嫂是中散大夫孙家的嫡长女孙珂君,是个才女,平日还经常教导玉珠功课来着,玉珠是很喜欢大嫂二嫂的,这个新娶的三嫂看样子应该也是个合脾气的,玉珠是庆幸家里的伯母们都是好的,娶媳也很有眼光。就好比上次的事情,三哥要真把方家二姑娘娶进门,还不定后能折腾出什么事情来,府中光是有个不靠谱的二伯父,糊涂耍赖的红姨娘跟缺心眼子爱贪小便宜的玉兰都快受不住,再来一个得疯。 娶妻娶贤,这话还是很有道理的,玉珠有些担心起来玉兰来,依她的性子,以后嫁了婆家,那婆家也是挺倒霉的——她猜的不错的话,陶氏估摸着不会给她找世家,或许会找个寒门或者商家。 玉珠坐一旁走神,蓉姐儿喊了声小姑姑。小丫头都一岁多,会认人,也会喊人,最喜欢玉珠,平时见着总小姑姑喊的可甜,小粉团子说话还是奶声奶气,玉珠听见声音,见小团子笑的露出几颗小雪白的小牙,正盯着她旁边案上的一碟点心。 玉珠笑着伸手,「来,给姑姑抱抱。」 小团子伸手要她,郑绣绣就把丫头递给玉珠,玉珠把人抱在腿上,拿了快糕点小口小口的喂蓉姐儿。蓉姐儿才断的奶,吃什么都香的很,平日各种肉羹,鱼羹给她煮粥吃,一顿能吃一小碗,长的胖乎乎的。 点心有些甜,玉珠不给她多吃,吃了一块儿就抱着她去玩,二嫂孙珂君轻抚了下肚子,笑盈盈的望着玉珠和蓉姐儿。 相处了些时日,三嫂吕淑蕴也是个好的,性子温和,手也巧的很,一手女红最是让人惊叹,特别是一手苏绣,精妙绝伦,才嫁进门就给几个小姑子和嫂子长辈们绣了不少东西。 日子黄晃晃悠悠就是大半年过去,转眼到腊月,玉珠照例不过生辰,就木氏给她煮了碗面吃,过的九岁生辰,过罢就是十岁了,半大的姑娘。 翌日早起,甘草已经备下衣裳,蜜合色细碎洒金缕桃花纹锦袄裙,银白底色翠纹织锦羽缎斗篷,穿戴整齐,又伺候着姑娘梳头。玉珠端坐在铜镜旁,扭头看了眼紧闭的窗棂,隐约能看见白茫茫一片,她问道,「下雪了?」 甘草笑道,「可不是,昨儿夜里落的,鹅毛大雪,早上就停了,地上都铺了厚厚一层。」 上午是要跟着女先生上课,不过一个月能休息四天,今儿正好休息日,玉珠吃了早膳捧了本书坐在窗棂下的榻上看起来。甘草跟白芨白芍三个丫鬟坐一旁绣着东西,时不时抬头看看她们小主子。 窗棂外的光微微透了进来,照在玉珠脸上,她本就肌肤胜雪,娇美无匹,光线渡在她的脸上,透着一丝柔美,让几个丫鬟都看呆着。暗暗想着,她们家姑娘这才刚十岁,都美的不行,再大些不得倾国倾城,也不知那家公子有福气能够娶到姑娘。 v第46章[03.07] 玉珠爱好就那么几个,平时闲暇在家无非就是看书练字,女红她不精通,也偶尔做做。 玉珠这边过的悠闲,沈羡那边却开始忙碌起来,孙刀终于得到杜鉴的信任,前些日子就传话给沈羡,说是杜鉴干了票大的,这几日会举行庆功宴,到时整个寨子里除了守门的都会痛快的喝酒吃肉,他临近前一天会在酒水中动手,成功后会点燃狼烟,到时沈羡就能带人冲进去。 所以这些日子沈羡带着锦衣卫的人一直在丰镐,因着是偷袭,锦衣卫也都换了普通的劲装。 他们埋伏的很好,直到狼烟冒起,沈羡脸色萧然,一声令下,锦衣卫悄无声息的朝着狼烟之地包抄过去。 自孙刀潜伏在这山寨之中,早把寨子跟周边情况摸的一清二楚,行动之前,沈羡事无巨细的一件件吩咐下去,几个路口跟寨子的出口也会第一时间找人堵上去。 这次行动非常的顺利,等他们攻上寨子里,不少人已经昏迷,杜鉴功夫是最好的,想要抵抗都没力气,酒中食物里的迷药是化骨散,功夫再高的人吃下一身内力也施展不出的。 杜鉴和外人想的不太同,反而长的斯文俊秀,光看外表绝对想不出他会是那么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他死死的瞪着沈羡,「你是谁?」 沈羡手中握着绣春刀,一身的劲装衬的高大挺拔,「你不必知道,这些年你罪孽深重,早该料到迟早有一日会是这么个结果。」说罢,他一挥手,身后的锦衣卫如潮水一般围了过来。 锦衣卫握着绣春刀朝杜鉴刺去,杜鉴就地一滚,拔腿朝后院冲去,他也喝下不少酒,能保持清醒已是不错,浑身无力,躲过第一次却躲不过第二次,很快被束手就擒。 剩下的土匪也都很快制服,这些人都是要送回京城由着大理寺发落的。 等所有人都被抓住,孙刀来到沈羡面前,拱手道,「大人。」 沈羡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好在一切都是值得,等到了京城,圣上会论功行赏的。」 孙刀却不见半分喜悦,面色微沉,「大人,属下也犯了错。」 沈羡看着他,等他静静的把事情说完,杜鉴疑心大的很,这里所有人手中都有过人命,孙刀当初进了这山寨,也是对外布了一场局,说他是个无恶不作犯下重大案件的人,逃到丰镐,费了好大的里才入了杜鉴的眼。就算如此,杜鉴还是不信任他,每次出去犯事都会盯着他,他无法,也只能动手,他动手伤了人,一刀刀刺进那些人的身体,虽都避开要害,可他还是做了错事。不做这样的事,他无法得到杜鉴的信任。 沈羡沉默半晌,才道,「不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他们还会杀害更多的人,所以你也救下更多的人,不必有心里负担,等回到京城,我会跟圣上商量,看看能不能拨下一部分救济款给这些受害人的家属。」 孙刀点点头,又说道,「后面还关着不少女人,都是他们从附近的镇上掠来的,等着晚上准备享用的,大人,这些女人怎么办?」 「带回京城审问一遍,没什么问题的话在把人送回家。」 锦衣卫已经把所有人都捆绑起来,拎着下山,后院被关着的女人也被带了回去,都是有些姿色的女子,惊恐的不行,这些锦衣卫又不会安慰人,冷漠着脸推搡着。 最后孙刀从自己房中带出一个女人,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沈世子,「大人,这是属下的女人,当初也是迫于无奈,掠回的女人,杜鉴非要属下选一个,属下无法,可属下会负责的,打算把她带回去。」 那女子似乎也没想到这个平日看着很凶残,她以为是恶人的男人竟是个探子。 孙刀看着她,带着歉意,「三娘,以后我会好好对你的。」 锦衣卫带着这些捆绑结实的土匪回到京城,算是震惊了整个上京,不少百姓都在集市上看热闹,得知这些被关押送入京城的犯人是何人时,大多数人都受不住,从家里找来烂叶子臭鸡蛋泥巴块朝着他们身上扔去。 玉珠正搁闺房练字,年岁渐大,她的字迹少了幼时的秀丽,梭角增多,落力加重,多了些锋利。 甘草匆匆进来,附在玉珠儿耳畔轻声道,「姑娘,沈世子压着丰镐那些土匪回京了。」 玉珠是一直知道沈羡在对付丰镐那些匪患,原以为一年就能剿灭,这约莫快两年时间,她把笔搁下,「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甘草吩咐白芍去外头端热水进来伺候着主子净了手才道,「外头老百姓很激愤,那些土匪被打的挺惨,估摸着要被送去大理寺审问的。姑娘要不要去瞧一眼?听说那个土匪头子是杜鉴,就是灭了西凉廖家满门的重犯,心狠歹毒的很。」 竟然是他,玉珠当然也是听说过的,这人依照现代的说法,那应该就是个反社会人格,又称无情型人格障碍,高度攻击性,缺乏羞惭感,是真正的恶人,不会因为杀人做错事有任何罪恶感,这种人就该直接人道毁灭。 玉珠是有些好奇的,让甘草给她取了金丝孔雀翎斗篷来。 白芨白芍去备马车,玉珠跟着三个丫鬟一块坐着马车出了府,姜家住的地方,一出胡同就是闹市,那些囚车还没走到胡同口,玉珠让车夫把马车停在胡同口子里,挑开秋香色素面锦缎帘子,能够看见沈羡穿着红色朝服,金玉带,气势冷冽,身后浩浩荡荡跟着锦衣卫以及一列列的囚车。 最前方的囚车上应该就是杜鉴,长相却很斯文,光凭外表实在想不出这人会是那样一个歹毒的人。 沈羡骑着骏马,路过胡同时侧头看了眼,正好对上玉珠探出来的脑袋,两双眸子相望,玉珠冲她笑眯了眼,沈羡唇角也轻轻勾起,很快他就带着锦衣卫跟囚车消失在闹市拐角处,原本干净整洁的路上全是烂菜叶子跟臭鸡蛋,玉珠让车夫回了府。 随后几天,沈羡以及这些土匪的消息不断在上京传开,沈羡也坐稳了指挥同知的位置,十七八岁的从三品官,前途不可限量。这位置其实算是瑞武帝提前给沈羡的,这次剿匪要没成功,怕会直接被帝王从位置上拉下去。剿匪成功,让朝廷那些个重臣们再也不敢说什么,人家也是真的有本事,做上这个位置,他们再也无话可说。 v第47章[03.07] 既不能再升官位,瑞武帝给沈羡不少赏赐,连他手下孙刀也升了官,赏下不少东西。 大理寺审案还是很快的,主要这案件全民关注,圣上也监督着,三天后就判下来,为避免夜长梦多,三天后午时在刑场斩首,这些土匪有一百多人,没有一个遗漏,全部砍了头。 事情结束后,瑞武帝拨了一笔款项给丰镐那带受匪患迫害的人家,都道皇恩浩荡。 沈羡既在指挥使同知的位置上坐定,怕是离不开京城,不必再去厣门关,会留在皇上身边做事的。 匪患的事情彻底解决后就差不多接近年关,皇宫里为迎新春,特意请了不少重臣和王公贵爵来宫中参加宫宴,这事儿说白了就是看皇帝心情,心情好碰着什么喜事就会在宫中办个宫宴,冲冲喜气儿。 正好头上个月解决那么个大匪患,瑞武帝就想办个宫宴冲下喜。 名单是由皇后拟定的,皇后想起前几日玉宁也诊出怀了身孕,她心中是很欢喜的,太子年纪不小,这么些年,除了几年前玉宁坏过一次,还被人谋害落了胎,这些年另外几位侧妃一直不曾怀上,玉宁身子也休养的差不多,好消息就来到,她心中很是欣慰,又怜惜玉宁跟家人许久不曾见面。 这次宫宴就把勇毅伯府众人也都宴请上,其实这两年姜家人的官位还是升的很快的,姜大老爷跟姜安肃都在原位上,姜安肃是在大理寺任大大理正,从五品下的官职,这次的匪患案也是由他经手,这个位置在往上是比较难的,就是个大理寺卿,从三品的官,现在是皇后娘家兄弟任职。 姜大老爷还是正七品的四门博士,二哥姜珩却从之前的翰林院七品编修做到从五品的侍讲学士,而四哥姜珀也是翰林院正六品侍讲,至于谢澈,和姜珩同是侍讲学士,这样满门的清贵,实在了不得的很,瑞武帝很重视姜家这三个兄弟。 皇后也就把姜家添在名单上,况且她也有些想念府中那个能带来福气的四姑娘,这两三年没怎么见,也不知多大了,长的如何,她是记得那姑娘小时候就长的好看。 姜家接到宫中的懿旨并不意外,既是在宫中过年,到了大年三十那日,姜家都换上正装,连玉珠也穿了胭脂红点赤金线缎子袄裙,系着海棠色大朵簇锦团花芍药纹锦斗篷。天太冷,手中捂着一个汤婆子,翠盖珠缨的华车里还燃着一个炭炉子,几个女眷挤在一个马车里还算是暖和。 除了老太太,府中算是都去的,坐了四辆马车,去到宫中,先去叩拜老太后,太后年岁太长,这些宫宴是从来都不参加的,甚少有人能见到她,说是拜见,也不过是在太后寝宫前叩拜一番。 去带宴请客人的宫殿里,早已宾客盈门,女眷们在一旁,男人们则是在另外一旁,每人一个小食案,玉珠一侧是沈媚,另外一侧却是三公主赵蝉,三公主还是瘦瘦弱弱的,她身体不太好,虚不受补,吃人参都养不好,明明和沈媚同年,看着却跟玉珠差不多大。 玉珠对这个三公主印象是很好的,见过她几次,总拿怯怯的眼光偷瞄她。 宫宴自然是很丰盛的,每份菜品量不大,却胜在样式多,一样样的由着宫婢端上来。玉珠有个好胃口,吃什么都是香喷喷的,清拌鸭丝香嫩而不腻,卤子鹅,肉质肥美,香滑入味,焖白鳝,鲜美多汁,熘鱼片儿,嫩滑可口,炒虾仁,满口清香,烩白蘑,炒银丝,桂花翅子,佛手海参,砂锅煨鹿筋,三鲜木樨汤,样样都人间美味。 三公主见玉珠吃的香甜,总忍不住去看她,心底是有些羡慕的。 玉珠擦下嘴巴,侧头见三公主偷瞄她,就笑道,「三公主,你也吃些,你肠胃不好的话,那道清拌鸭丝,焖白鳝,炒虾仁,炒银丝跟素汤你都是能吃些的。」 赵蝉惊讶问,「你怎知我肠胃不好?」 不等玉珠回答,另外一侧的沈媚就笑起来,「三公主,京城谁不知你肠胃不好,玉珠自然也是知道的。」 赵蝉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玉珠又说道,「三公主,您应该是胃胀气,其实不少东西能少吃一些,吃的越少,肠胃反而越不舒服的,每顿吃七八分,荤腥油腻的也偶尔吃上一两口,再由着御医配着药膳,是没甚大问题的。」 看着眼前满桌的膳食,赵蝉有些迟疑,她是肠胃不好,平日用了膳总打嗝,胃胀气,御医开了不少药膳,都没甚改善,这个说起来又不是大病,只能慢慢调养着,因着用膳后会更不舒服,她也就越发不敢吃,总是饿着,症状却也不见好转。 这会儿听了玉珠的劝,到时犹豫,她以前可是严格按照御医嘱咐,一丁点荤腥油大的都不敢碰,她其实也挺馋的,只是这么些年就这么过的,习惯了。 犹犹豫豫的夹了一筷子卤子鹅,肥美的都想连舌头都吞掉。 三公主另外一侧的二公主赵意皱眉道,「三皇妹,你还当真吃,不怕一会儿你上吐下泻肠胃不舒服。」 瑞武帝只有三个公主,大公主早就出嫁,宫中就剩二公主跟三公主,三公主赵蝉是贤妃所出,二公主赵意是德妃所出,宫里就两个姑娘,她们也不用争夺皇位,自然处的还是可以的。 赵意小时候挑食,瘦巴巴的,这些年过去胃口变好,人也圆润不少,艳若桃李的,她见赵蝉冲自己笑笑,也不好责怪她,身子前倾一些去训斥玉珠,「你这福昌县君,不懂就不要乱说,我三皇妹可吃不得油腻的东西。」 赵婵拉住她,「二皇姐,没事儿,其实是我自个有些馋,我吃两口就好。」 玉珠跟赵婵道,「这还有小米粥,三公主可以多吃一些,吃个六七分饱。」 赵蝉还真的听了她的话,又吃口熘鱼片儿,一些清淡的菜肴,喝了小半碗小米粥方才放下银筷。赵意很不满的看着玉珠,心里又有些酸溜溜的,她这个三皇妹可是自个焐了好久才热乎起来的,这才跟福昌县君见过几面,就什么都听她的。 玉珠,赵意,沈媚三人倒是吃的肚儿滚圆才住口。 用了御膳,皇后领着众位女眷去御花园赏花看戏,时值冬日,别的花儿早就凋零,御花园种了一院子的玉兰花,娇美动人,满院生香。 小姑娘们可不爱赏花看戏,赵意拉着赵婵去别处玩,又问沈媚去不去,沈媚看了玉珠一眼,二公主这才不情不愿的问玉珠,「你要不要一块去?」 v第48章[03.07] 玉珠摇头,「我还要去姜侧妃。」她许久没见大姐姐了,有些挂念。 赵意就道,「你先去看姜侧妃,一会儿我在让宫婢去接你如何?我们打算去玩牌九,人多好玩些。」这也是个贪玩的,平日德妃总不许她玩,今日过大年,这才允了。 玉珠点头笑道,「好的,等我去看过姜侧妃就去找你们。」 姜玉宁是跟在皇后身边在御花园赏花的,玉珠一过去御花园就看见人,坐在一个有些偏远的凉亭里,周围都是姜家人,玉宁正跟她们说着话。 看见玉珠,玉宁冲她招招手,玉珠提着裙角跑过去,激动的脸颊红红,「大姐姐。」只在玉宁面前,她还是习惯唤她大姐姐。 「姣姣。」玉宁也有些动情,眼眶泛红,「好些日子没见着你,咱们家姣姣又长个子了,还长好看了。」越发的像个大姑娘。 姜家人一番叙旧,得知玉宁怀上身孕,都会替她高兴,玉珠见到大姐姐身子丰盈些,身边伺候的几个宫婢也都远远地站着,没有她的吩咐,半点不敢上前,晓得大姐姐是真的变了,这样才好,才能在宫中过的更好。 跟大姐姐聊了好久,那边赵意的宫婢来请玉珠。 得知是请玉珠去玩的,玉宁笑道,「这边也没什么事儿,你快过去玩吧。」 玉珠抱了抱玉宁,这才随宫婢去到德妃的寝宫。 赵意她们这会儿正在德妃寝宫玩牌九,赵意自然跟着德妃住的,德妃有些严厉,对她也是如此,赵意性格却不大严谨,爱跟人疯闹着玩,偶尔会把赵蝉跟三皇子四皇子喊着一块玩玩牌九,并不是常玩,当做一种娱乐罢了。 这会儿过年,三皇子四皇子跟着瑞武帝一块跟朝中官员商议事情,自然是不去的,只有赵意,赵蝉跟沈媚,玉珠过去的时候三个小姑娘玩的正开心。 沈媚还欢喜的冲玉珠招手,「玉珠,快过来,咱们一块玩。」 小姑娘们身上都带的有金豆子,当做一个彩头,牌九即是骨牌,这幅骨牌是用象牙雕刻而成,珍贵的很,这个东西玩法也简单,四个小姑娘当成乐趣玩,随后另外三小姑娘就有些懵了,因为从头至尾,玉珠没输过一盘。 哪怕她做庄,剩下几人一次都没赢过,赵意嘿了声,「我还不信呢,再继续。」 再继续的后果就是三人带的一袋金豆子都输给了玉珠,赵意哭丧着脸道,「福昌,你怎么做到的?」 「实在太厉害了,也是因为福气的原因吗?」赵蝉看着玉珠,喃喃道。 赵意稀奇的盯着玉珠,「当真有这么神奇?」 沈媚点点头,「你们可别不信,玉珠要是没福气能两次抽中广济大师的福签?几年前我跟玉珠出去玩那个丢圈圈,结果全中,这个可是羡慕不来,我猜呀,定是玉珠上辈子做了天大的好事儿,这辈子老天爷才如此稀罕她。」 小姑娘听过就算,也知道这种福气羡慕不来。因为这个,她们是不肯再跟玉珠玩的,喊来四皇子,四皇子还年幼,跟玉珠差不多大年纪。 玉珠坐在一旁吃着果子看她们玩,赵意实在倒霉,两袋金豆子都给输光,德妃怕她多玩,就给两小袋金豆子。玉珠笑着把她身上赢来的金豆放案上,「这个拿去玩,反正是闹着完的,咱们不赌,等输赢后,所有人把金豆子平摊了。」 这主意好,都不是缺银钱的主,玩这个也不是想着赚钱,不过打发时间好玩的。 几人玩到天色昏暗才分开,这一下午的功夫,玉珠算是跟二公主三公主四皇子混熟了,都不是刁蛮跋扈的人,被教导的很好。 等人离开,赵意提起裙角跑到用膳间,宫婢们已经把膳食摆好,德妃见她没有半分规矩的样子也是头疼,训斥道,「姑娘家就该有个姑娘家的样子,步子不能跨的太大,你这样跑来给你父皇看见,又要训斥你的。」 赵意一屁股坐下,「母妃,好啦,别说我了,快饿死了,赶紧用膳吧。」 德妃无奈叹口气。 赵意吃东西还停不住口,跟德妃讲今日玉珠从没输过的事情,还羡慕的不得了,德妃也有些惊讶起来,「真的这般神奇?」 「当然是真的,母妃,我同你讲,这县君也是个有意思的人,我还是挺喜欢她的。」 德妃就说,「既然喜欢,就学学别的姑娘温婉的样子,你也大了,在过两三年就要被赐驸马,依你这性子,到时可怎么办哎。」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赵意叨叨絮絮的跟德妃说着以后要多跟福昌来往,德妃见过玉珠几面的,觉得那姑娘不错,也就不拦着。 这之后,赵意跟赵蝉两位公主同玉珠接触纪多起来,她们也是喜欢玉珠的性子,随和,跟她相处起来很舒服,两位公主只要一出府,准会去找玉珠玩。 姜家人也都是把两位公主当做小姑娘,玉珠喜欢结交也无事,不过是小姑娘之间的玩闹。 v第49章[03.07] 两位公主很喜欢玉珠家的那对大兔子,见它们长的跟一对大猫一样很是惊叹了一番,回宫里还嚷着要养,找人寻来一对,结果养不起来,不适应就给病死,瑞武帝听了就笑,「这兔子娇的很,只适合南边那地,京城这地方是养不活的,福昌县君那是意外,小姑娘有福气,养什么活什么,老天爷都格外喜欢她。」 赵蝉就小声跟赵意说,「二皇姐,我就说吧,肯定是养不活的。」 赵意也就歇了养兔子的心思,两个公主出大殿,正好碰上过来同瑞武帝商讨事宜的三皇子,赵闵亦看着两个皇妹,温声道,「这些日子有些忙,许久没见到两位皇妹,可都还好?」 赵意笑道,「我和三皇妹都挺好的,最近跟姜府的福昌县君玩的多些,她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哦?」赵闵亦眼睛眯了下,嘴角带着笑,「是个怎样有意思的人?」 赵意道,「她是个真有福气的,性子也随和,我跟三皇妹很喜欢她的,她府上养了对兔子,可好玩啦,三皇兄,你有空该去瞧瞧的。」她也是个心大的姑娘,自己觉得好的介绍给家人也是正常。 赵闵亦轻笑起来,「那好,若是改日有空,定会去瞧瞧的。」他眼光微沉,不知是想到什么,两个公主看不出半分,欢欢喜喜的走人。 赵闵亦进大殿跟瑞武帝待了一个多时辰回到清思殿,穆贵妃正侧躺在贵妃榻上休息,她这几日休息的不好,为着三皇子的事情,前几年皇帝还有废除太子的心思,这几年却渐渐没了消息,她如何不担心,当年废了好大力气才让皇帝动了废除太子立三皇子为太子的心思,眼看着就这么无疾而终,她不愿意。 明目张胆的吹枕头风自然更加不可能,莫要看着皇帝宠爱她,却也是个明君,最不喜后宫妃子参与朝政,她不敢冒险。 思虑太多,她睡不好,有些偏头疼,请了御医来看也无用,她有心结,不解开如何好的起来。 赵闵亦半蹲在榻前看着穆贵妃,穆贵妃似有察觉,这才醒来,见到他就坐直身子,「闵亦回来了,去跟你父皇商讨了什么事情?」 「大同那边今年雪灾,父皇找儿臣过去商讨谁去赈灾比较好。」 就算大瑞国国富民强,可不少天灾人祸是避免不了的,南边的水患,北边的雪灾,都是很难解决。 穆贵妃听的点点头,「那你父皇可有人选?」 赵闵亦道,「父皇挺看重姜家那个义子谢澈,说他曾上折子讨论过大同雪灾的事情,很有见解,父皇怕是想让他去。」 穆贵妃皱眉,「这个姜家也是有福气,从一个落魄世家走到如今的地位,这次谢澈要是赈灾有功,以后升迁的速度也是很快的,这姜家的福气莫不是真跟那个小姑娘有关?」 赵闵亦轻声道,「母妃,二皇妹三皇妹同姜玉珠走的很近。」 穆贵妃神色就肃然起来,冷声说道,「我们费了好大劲才拉拢二公主三公主,她到时几句话就让两人喜欢上她,也是个有本事的,姜玉宁是太子侧妃,他们姜家就算不想站队都不成,既然是太子那边的人,可不允许她这么跟二公主三公主接触下去。」 赵闵亦问,「母妃有何高见?」 穆贵妃垂眸沉思,半晌笑了声,「我到是有个主意,闵亦不用担心,这事情我来解决,只不过你父皇如今是没了废太子的想法,只要太子不出错,我怕是……」 「母后别担心,总会有法子的,现在不宜冒然出手。」 穆贵妃叹口气,「我也是知道的。」说罢她想起别的事情来,「穆家那个庶子可是该解决了?距离那贱妇出事也有些年头,他现在出意外死掉,也不会有人怀疑什么的。」 赵闵亦安抚穆贵妃,「母妃,这个不急,不过是个庶子,在府中能有什么地位,解决他的法子多是的,现在不宜出头,不妨多等些日子,眼下先把姜玉珠的事情解决才是。」 穆贵妃叹口气,「让你多接触二公主三公主也不过是为了拉拢德妃贤妃,贤妃是个性子软弱的,德妃却不好糊弄。罢了,不管如何,多同她们联络感情是没坏处的,你先回去歇息吧,姜玉珠的事情我来处理。」 赵闵亦离开,穆贵妃斜靠在贵妃榻上,面容沉沉。 这日瑞武帝照常来清思殿休息,见到穿着一身素色缎袍,不施半点妆容的穆贵妃,她脸色素白,弱不禁风的模样,心中怜惜,「你身子越发羸弱,怎么不找御医瞧瞧,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穆贵妃轻轻摇头,唇色苍白,「谢皇上怜惜,臣妾无事,就是有些偏头疼,皇上不是不知臣妾有这个小毛病,过几天就好。」 瑞武帝拨开九华帐,拉着穆贵妃在紫玉珊瑚屏榻上坐下,怜惜的抚着她的手,「既然不舒服,便早些休息吧。」 两人由宫婢伺候着脱掉龙袍丽服,在床榻上躺下,瑞武帝一时还睡不着,跟穆贵妃说起别的事情来,说了会儿话,穆贵妃道,「皇上,再过两月就是太后六十整寿,皇上有何打算?」 瑞武帝并不是太后亲生,太后当初是皇后,无法生育,由着妃子生下的瑞武帝就被送到太后身边养着。 皇上道,「六十生辰是整寿,自然要大办,这事就交由爱妃同皇后一块来办。」 穆贵妃迟疑了下,「皇上,太妃在皇庙上,可要请太妃回?」 v第50章[03.07] 这位太妃才是皇上的生母。 皇上有孝心,对太后太妃都是很孝顺,太妃因先帝过世对他感情太深不肯留在皇宫,去到皇庙青灯古佛伴一生,这么些年,一直不肯再回宫里。 「太妃怕是不愿意回来的,罢了,不必打扰她。」 穆贵妃叹息一声,「太妃也是个有心的,可她一人在皇庙吃斋念佛,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臣妾实在担忧。」 「哎,你也不是不知太妃娘娘的性格,最是固执,当初朕劝说那么多次,她都不肯回宫,说要在皇庙度过余生,这些年,朕想着她更加不会回宫的。」 穆贵妃把头埋在瑞武帝的胸口,「皇上,臣妾有个想法,太妃这半辈子一人住在皇庙,怕也是冷清的很,臣妾想着要不要找个人去陪陪太妃,等有了些人气,太妃会慢慢眷念这尘世,到时再劝她回宫也是容易些。」 瑞武帝把玩她柔顺的发丝,问道,「爱妃是想找个宫婢去皇庙伺候太妃?」 「自然不是。」穆贵妃道,「宫中的宫婢只会敬着太妃,如何能算陪伴?臣妾的想法是找个人去陪着太妃,陪太妃说话解闷,这也算是一个殊荣,应该有很多人家的姑娘愿意,平常的百姓是经不起这个福分的,不如在王公贵族或者朝中大臣家中选个适合的姑娘,约莫十岁,去陪个几年,出来正好能嫁人的年纪,到时皇上在给她指派一门亲事,这可是天大的荣耀。」 瑞武帝不吭声,显然是在考虑这个事儿。 半晌才问,「爱妃可有人选?」 穆贵妃笑道,「臣妾还真有个人选,姜府的四姑娘就是个好的,臣妾见过她好几次,是个性子温和有灵性的,最主要的是,她有着天大的福分,想来太妃看见她也会很喜她的,姜四姑娘今年正好十岁,去陪太妃几年,太妃还能教导她不少东西,这是别家姑娘求都求不来的,皇上以为如何?」 「朕也觉得姜家四姑娘不错,既如此,明日就去姜家宣旨吧。」 天气渐渐转暖,姜府的树木都开始冒嫩芽。 一大早,玉珠睡眼朦胧的揉眼起床,甘草伺候她穿衣梳洗,坐在妆匣前玉珠才清醒过来,望着窗棂外枝头上的嫩芽,她笑起来,「暖春了,真好。」 春天总是个生机勃勃的季节,大多数人都是很喜欢这个季节的,玉珠也不例外。 甘草往外看了眼,笑道,「西园那边有颗榆钱树,再过个把月就能采摘上头的榆钱吃,奴婢给姑娘蒸榆钱饭吃。」 玉珠欢喜道,「我要吃榆钱窝头,还要榆钱汤跟凉拌榆钱。」这东西可是个好的,健胃安神,止咳化痰,吃起来也清香的很,她每年都会去弄到让甘草做着吃好几天。 玉珠在姜家是最得宠的那个,别人就不必说,连二房的不靠谱的二伯父都还挺宠着她,甘草也是如此,对自家姑娘的要求是有求必应,心里头就记下,等榆钱能吃时一定要给姑娘多做点花样出来。 给姑娘梳妆好,甘草去小厨房端来金丝红枣小米粥,还有两碟清淡素炒的野菜,「姑娘,您尝尝这两道,城外山上野菜冒芽儿,不少都能吃了,奴婢昨儿出去瞧见有卖的就买了些会,想着姑娘会喜欢。」 一道素菜,一道凉拌,味道清香,玉珠陪着两道野菜吃了两小碗的小米粥,吃完还感慨,「这野菜味道真不错,甘草,再去多买些回。」 甘草笑着点头,「偶尔吃一顿还是成的,吃多也寡的慌。」 主仆两人说闹几句,玉珠去上课,课院就在西园,上了一半,府中丫鬟喊人去前院接旨。 几个姑娘跟跟着女先生一块去到前院,除了去衙门的几位老爷,其余人都在的,玉珠还在心里头思忖,这些日子姜家或者京城都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呀,除了两个月后太后的生辰大典,可这也和姜家没甚关系的,皇上怎么突然来了圣旨? 见到人到齐后,宦官宣读圣旨,等姜家人接过圣旨都呆若木鸡,皇上竟然要玉珠去皇庙陪太妃。 太妃是谁,姜府的人当然都是知道,是皇帝的生母,自从先帝过世就一直待在皇庙吃斋念佛,不问世事,身边连个伺候的都没有,这么些年过去,怎么就突然想找人去陪伴太妃? 这种行为对世家公爵是种殊荣,可真正落在谁家头上才知道是什么感受,全家娇宠着的姑娘去到皇庙那地儿人烟罕见的地方去陪伴一个年老体弱的太妃娘娘,只能跟着吃斋念佛,日子会是何等的难熬? 木氏手都在抖,「怎么会,皇上怎么会让玉珠去陪太妃?」 「哎,这该如何是好。」老太太都忍不住叹气。 玉珠也给惊呆了,无论如何是想不到会是这么个事情。 一屋子回到堂屋,愁眉不展的,只有玉兰纳闷,「这是天大的好事,四妹妹不愿意去吗?不愿意去我可是愿意的。」太妃那是什么人,去伺候几年,身价都跟着一块涨,回来说不定还能让皇上帮着赐门好亲事。 没人搭理玉兰,玉香瞪她一眼,「你愿意去你就跟皇上说去,我可不想玉珠去那地方,到时候连个荤腥都沾不得,每日陪着太妃念经抄写佛经,你受得了?」 玉兰想了下,脸色也开始发白,这种日子谁能受得住。 v第51章[03.13] 老太太愁的不行,「好端端的圣上怎么就想起这个来?」 等到晚上几位老爷和哥儿们回府,听闻这事,商量了会儿,也能猜出皇上的想法,那可是皇上生母,如何能安心让她后半辈子在皇庙度过,怕这才想找人陪陪太妃,有些人气,对红尘眷恋些,怕就肯回宫享福去,人选的话,谁能好过抽到福签的玉珠? 这么一说,大家也能想通,可心里还是不好受,木氏跟姜安肃哭着道,「姣姣何曾离开过我身边,以后还要去山里陪太妃,我这心里就难受啊。」 姜安肃其实也有些不舒服,可他只能安慰木氏,「别伤心了,这是皇上看中姣姣才让她去的,以后你若实在担心,休沐时我带你去山上看望姣姣就好。」 还能如何,只能如此了。 这事情当然也就在京城传开,大家伙对玉珠那叫一个羡慕,却嫉妒不来,姜家的气运好的不像话,这几年他们看在眼中,连嫉妒的心思都没得了。 沈媚晓得后,特意跑伯府看望玉珠,眼泪汪汪的拉着玉珠的手,「玉珠,你这要是离开,我以后就找不到人玩了。」 玉珠笑道,「你都多大呢,还想着玩,再过几年就得嫁人了,要学学规矩才好。」 「我才不嫁人,我就要你。」沈媚突然就红了眼,哭起来。 玉珠心里也是难舍,哽咽着说,「你快别哭,再哭我一会儿也要跟着哭,大家都说这是好事来着。再者,皇庙就在城外,阿媚以后若是想我,就让护卫陪着上山去看我好不好?」 被劝说一番,沈媚心里好受多。 最后连宫里的二公主三公主四皇子都派人来看她,还送了不少好东西来。 皇上定下的日子是在七日后,特意挑选的吉时,这期间该来探望的都探望过,唯有沈羡一直不曾来过,离开那日,谢澈跟姜瑾特意休沐一日,两人一块送玉珠去皇庙。 木氏原本给玉珠收拾不少东西,四季的衣裳都整整两三个箱子,还有首饰,吃食,吃穿用行全给备好,整整六个大箱子,玉珠瞧见都失笑,「娘,您备下这么多做甚,我是去皇庙陪太后吃斋念佛的,可不是去享福的,这样给皇上知晓,少不得说咱们家一顿,我看就收拾几件素色的衣裳,其他几季不急,到时娘上山看我时给我带过去就成。」 皇庙由着几个尼姑侍奉着,男客是不能进去的,唯有女眷才能进山探望她。 最后木氏还是听了玉珠的话,给她收拾几件素色衣裳,别的首饰没敢带,吃食却带了不少,都是玉珠平日看吃的山核桃,蜜饯,花生,瓜子仁什么的。 这会儿玉珠就坐在玉珠里吃山核桃,她也是想开了,无非就是去陪太妃几年,正好静静心。 两个哥哥见她吃的香甜,一人剥瓜子儿,一人剥花生给她,她连连道谢,两个哥哥递给她的东西都吃进嘴巴里。 吃了一路,到城外山脚下玉珠肚儿滚圆,喝了口热茶方才舒服些。谢澈见她如此,心底忍不住叹息一声,「玉珠,前几日皇上跟我商讨北边雪灾的事情,过不了两天我怕是也要去北边赈灾,怕是几年都见不到玉珠的。」 玉珠望着他,「那等谢大哥回来偷偷上山看我,我溜出皇庙就成,不进皇庙里,皇上就不会责怪的。」 「孩子气。」姜瑾笑道,「虽然我们不能上山看你,不过可以写信的,你在山上也莫要顽皮,过几年,我同你谢大哥在一块上山接你回家。」 玉珠点点头,「四哥,我晓得。」姜珀跟姜珣也是要来送她的,这辆马车位置不大,木氏也不许他们来,两人不够沉稳,怕他们惹哭玉珠,去到皇庙惹太妃不喜。 马车在山脚下停住,上山是要步行的,几人下了马车,姜瑾帮着玉珠把包袱拎着,嘱咐着一些别的事情,「皇庙有道姑,姣姣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去问她们,做事小心些,晚上梳洗倒热水注意莫要烫着,油灯睡时记得熄掉,身边没个丫鬟伺候着,叫我们如何放心。」 「四哥,我都省得。」她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会连这些常识都不懂。 谢澈低头望着半大的姑娘,一颦一笑都是他所熟悉的,娇憨可爱,哪儿能不惦记着,在皇庙生活几年,以后还不知会如何的,他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伸手抚了下玉珠的发丝,「不要嫌你四哥啰嗦,去到太妃身边要听话,我听闻太妃这些年性子有些冷淡,你只有得了太妃的欢喜,日子才好过些的。」 「谢大哥,四哥,我都知道,你们别担心,赶紧送我上山,一会儿你们早些回去。」 三人正好上山,一侧路上走出一位身姿高大的少年,仔细一瞧,竟是沈世子。 玉珠欢喜道,「沈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沈羡穿着一身石青色团花纹暗纹的直裰,腰系玉带,玉树临风,他见到玉珠难得笑起来,语气也很温和,「知道你今日要来皇庙,正好路过这里,就打算送送你。」说罢抬头看谢澈跟姜瑾两人,「谢兄,姜兄,不如就由我送玉珠上山。」 姜瑾是知道玉珠跟沈家两兄妹关系很好,自然点头答应,谢澈沉默,倒也不曾说些什么,随着姜瑾一块上马车离开。 沈羡接过玉珠手中的包袱,顺着山中的石台阶朝上走着,修长的双腿步子跨的也有些大,一步两个台阶,走走停停的等玉珠,他见小姑娘走的喘气,扬了下唇角,「可要我拉你?」 玉珠还是知道自己是个大姑娘,两人就算关系好,也是不能让他拉手的,遂摇摇头,「沈大哥别担心,我走得动。对了,沈大哥,我这几年怕是都不能下山,你多关心些阿媚。」 v第52章[03.13] 「这个我是知道的。」沈羡说道,「你自个在山上也要照顾好自己。」 两人闲聊着上到山顶,皇庙近在眼前,修葺的豪华壮丽,隐约能够看到气势磅礴的主院,皇庙前已经有两位尼姑等在那儿,沈羡微微叹气,「好了,送到这里,我也要离开了。」 玉珠终于有些伤感的意味,只能低头沉默。 沈羡伸手揉揉她的发顶,小姑娘的头发柔顺的跟丝绸一般,这般妖生惯养的,也不知能不能习惯里面的生活。 等到沈羡下了山,玉珠转身走到两位小尼姑面前,「两位姐姐,我是姜府的四姑娘,奉皇上之命来皇庙陪伴太妃娘娘。」 两个小尼姑笑道,「太妃也一早就知道的,特意让我们两人在这儿等着四姑娘,四姑娘随我们一块进去吧。」 小尼姑带玉珠去到后院,后院和气势磅礴的主院不同,简洁宽敞,带着玉珠进其中一间屋子里,圆脸小尼姑笑盈盈的道,「四姑娘,你住这里就好,太妃娘娘住在您的隔壁,剩下几间都是我们跟师太的的房间,四姑娘的房间已经打扫过,有什么需求来找我们就成,我叫清欢,她叫清双。」说着指了指身边鹅蛋脸的小尼姑。 「多谢两位。」玉珠道谢,推门而入,房间也是干净整洁,有个床铺和衣柜,一张桌案跟几个凳子。 两个小尼姑跟着一起进来,「太妃娘娘在主院念经,晌午才过来后院吃膳,太妃也没什么特别的吩咐,四姑娘不如休息会。」 等两个小尼姑离开,玉珠把包袱整理了下,里头就是几件换洗的衣裳,也没旁的东西,她整理好去外头问了清欢厨房在哪,端了热水进房梳洗一番,换上干净素色的褙子和裙子,她是来陪太妃的,不必打扮的跟个小尼姑一样。 也没什么事情可做,玉珠找来几本经书翻看起来,上辈子她其实没少接触这个,因为天煞孤星命,那会儿她不信命,到后来所有和她亲密的亲朋好友都各种出事,她也忍不住有些信命,开始接触些佛经。 大多数的经书她都能背下来。 太妃来时,她正在翻看一本金刚经,听见动静,玉珠就抬头,太妃年纪五十几,人有些不苟言笑,正站在一旁望着她,玉珠起身行礼,「见过太妃娘娘。」 「坐下吧。」太妃语气淡淡,也跟着一块坐下,打量玉珠的目光带着审视,「是皇上让你来的?」 玉珠回话,「回太妃娘娘的话,是皇上下了圣旨让臣女来的。」 太妃嗯了声,语气更加冷淡,「既然来了,以后作息甚的都随我一块吧,卯时一刻起床静坐,辰时用膳,巳时去佛堂念经,午时用过膳后歇息一时辰未时抄写经书,剩余时间我回放看书,你的话,自个看着办就成。」 这也真的是清心寡欲,玉珠有些佩服太妃,十年如一日的过这样的生活。 「臣女谨记。」 穆贵妃太清楚太妃的性子才让玉珠来的,太妃生性寡淡,她想着姜玉珠就算在得人欢心,也不容易得到老太妃的欢心,因她曾让三皇子侍奉太妃,几年下来,太妃连个笑容都没给过三皇子,穆贵妃不怨那也是假的,好在呢,玉珠骨子里头能静下心,她也就真的跟着太妃一块起早静坐念经抄写经书。说是这样,可每日太妃也不会检查她什么,不过是她自己坚持。 这样过去半月,有些倒春寒,木氏上山一趟,给她送了斗篷和春衫和一些吃食,吃食大多都是些零食或者晒干的香菇,木耳,紫菜,红枣,枸杞,桂圆,花生,还有一些干菜。 这些东西玉珠都不好放起来,全拿去厨房,零嘴就跟着庵里的小尼姑们一块分食了。 这些小尼姑们可喜欢玉珠的,也都不喊她四姑娘,直接叫名字。 这些零食,玉珠偷偷的取了些可以直接吃的蜜饯,瓜子仁,核桃仁给太妃送去,太妃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玉珠笑盈盈的道,「太妃娘娘,这是我娘刚送来的,还有不少干菜干货,我送厨房去了,晚上能加餐呢。」 「搁这里吃不惯?」太妃冷着脸问。 「还好。」玉珠也不嫌弃太妃总冷着脸,「就是之前在家中,山珍海味吃的太多,才来庙上就有些不习惯的。」 太妃说道,「把你这些日子抄写的经书拿来我看看。」 玉珠乖乖去拿经书,一卷卷的收拾的很妥当,连带着装经书的匣子都抱了过来。太妃亲自检查,见这笔迹沉稳锋锐也忍不住挑了下眉,「你这字是怎么练的?写的不错。」难得姑娘家能写出这样笔力的字迹来。 玉珠说道,「小时候就跟着哥哥们一块写字,许是受了他们的影响,更加喜欢这种沉稳苍劲一些的字迹,可姑娘家的手腕力道弱,想练这样的字不容易,我看到一本游记上,说是曾经有人在手腕上坠着石块练字,锻炼手腕,就试了下,还是有效果的,就是手腕有些难受,不过时间久了也就习惯,几年过去,还真的能练一手沉稳笔迹来。」 太妃望着她,神色难得柔和几分,「字很不错,好了,下去吧。」 玉珠欢喜出去,跟院里几个小尼姑们一块说话吃零食,晚上的完善也是在院子里一块吃的,厨房用她送的干货做了不少好吃的,蘑菇豆腐紫菜汤,清炒木耳,梅干菜馅饼,红枣饭。 虽没荤腥,味道也一样好的很,玉珠胃口好,吃了一碗红枣饭,一个梅干菜馅饼跟一碗蘑菇汤。 太妃一人静静的坐在房里,透过开的敞亮的窗棂看到外面的小尼姑跟那位姜家四姑娘吃饭,小姑娘一点也不担心身材,可劲的吃,太妃都没见过那么能吃的小姑娘,嘴角都忍不住扬了下。 v第53章[03.13] 日子渐渐过去,玉珠也习惯庵里的生活,习惯面无表情的太妃,习惯庵里小尼姑们叽喳的性子。 五年后。 太妃抄写完经书,把笔洗好收齐,见外头天色都暗下来,脸色也跟着沉了下去,问一旁站着的清双,「玉珠还没回来?」 清双都快哭了,「还没。」 太妃叹口气,又不好为难清双,「你出去吧,去后门去瞧瞧,她们两应该快回来的。」等到清双出门,太妃推开正对着后门的窗棂,能够看见远处的大山一片春意,到处都是嫩绿一片,生机盎然。那个姑娘,前几天都馋嘴的跟她说山里的榆钱树长了一串串的榆钱,快能吃了,想出去采些回。 这五年的相处,太妃就知道这姑娘的性子,表面看着沉稳,其实也就是个孩子。眼下又是初春,过了个冬季的猎物会在山中寻食,她怕玉珠碰见野兽,就不允许她出门,哪儿晓得这姑娘还偷偷的溜达出去,不仅如此,还把清欢也带了出去。 好在没片刻,远远的山路上看见两个小姑娘拎着篮子朝回走。 太妃关了窗棂,在太师椅上坐下。 玉珠跟清欢回来后,瞧见太妃门窗紧闭,玉珠把一篮子的榆钱递给清欢,愁眉苦脸道,「清欢,你把榆钱拎去厨房清洗干净,我先去见见太妃,太妃怕是生气了。」 清欢点点头,「成,你快进去哄哄太妃。」 玉珠去敲门,里面传来太妃冷淡的声音,「进来吧。」 玉珠一进门,见到太妃面无表情的坐在太师椅上,她走过去挨着太妃坐下,可怜兮兮道,「太妃娘娘,是我不好,没听您的话,偷偷跑到山里摘榆钱去了。」 「你还知道错?不知春季正是猛兽下山猎食的季节?若是碰上一头,你有十条命都不够它撕的。」太妃是很生气,小姑娘平日很乖巧也很机灵的,偏这次不听劝。 「都是我不好,下次肯定不会的,您身体不舒服,不要生气好不好。」玉珠清亮的眸子可怜巴巴的看着太妃,一双眸子都蓄了些雾气,看着实在可怜的很。 太妃一开始是不喜欢玉珠的,才见面她就发现这小姑娘长的漂亮,眉梢眼角藏媚,光润玉颜,这样的容貌她是喜欢不起来的。当初跟着先帝,先帝后宫三千佳丽,先帝尤爱这样的美人,她对先帝一片痴心,也就连带着当初对玉珠有些偏见,可一日日的相处下来,她却发现这个小姑娘难得有片赤子之心,对人真诚,媚而不知,不会把容貌作为武器。 于是,这么一年年的下来,她看见小姑娘长成大姑娘,容貌依旧绝色,甚至比宫里的穆贵妃更胜一筹,真正应了那句话,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五年前她还年幼,现在十五芳苓,回京还不知会让多少公子世家折腰,幸而姜家这几年的地位又升了几节,也算是无人敢惹,不然哪里保得住这样一个姑娘。 看着长起来的姑娘,太妃如何能真的生气,叹息一声,她道,「你下去吧,我有些累着,想歇会。」 玉珠翁了翁唇,「那太妃您好好休息。」 出了太妃的住处,玉珠随清欢清双一块洗榆钱,清欢偷偷问道,「太妃娘娘责怪你了啊,玉珠?你怎么不告诉太妃娘娘你是为了她啊,榆钱能安神健脾,清心降火,止咳化痰,太妃娘娘这几日身子不舒服,夜里休息不好,还总咳嗽,你是为了太妃娘娘好才去偷偷摘榆钱的。」 玉珠哪里会在意这个,笑道,「不碍事的,只要太妃肯吃就成,一会儿就凉拌一个,再用榆钱蒸饭,这几天我偷偷去摘,吃个几天,太妃娘娘就没甚大碍的。」 庵里也没御医,平日大家生病都是师太帮着看看的。 晚饭都是小尼姑们自己准备的,玉珠跟她们混熟后一般都会在厨房帮忙的,手艺也还是可以的。 这么几年下来,玉珠也习惯庵里的生活,唯一不好的地方便是她实在太想念家人,娘跟伯母祖母还能偶尔还看望一下她,可爹爹跟哥哥们,五年来,一面都不曾见过,她好挂念啊,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去看看他们。 晚上的榆钱饭很好吃,玉珠吃的有点多,撑着了,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消食儿。 太妃坐在榻上透过窗棂看着玉珠,嘴角勾着,跟一旁的师太笑着说,「估计是吃撑着了,还跟个孩子一样。」 师太也笑,「可不是,多好的一姑娘,这回去京城,也不知以后会如何。」 太妃叹了口气,师太又说,「今儿其实是太妃娘娘怪错孩子了,这孩子心诚,晓得您这几日睡不好,精神有些衰弱,特意去山上摘榆钱,这东西能安神,吃几日效果很好的。」 太妃怔住,苦笑,「倒是我错怪她了,是个好孩子。」 京城那边姜家的人也挺急的,木氏晚上歇息时总想跟姜安肃哭,「老爷,您说咱们姣姣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都过去五年,我的心里实在想的紧,再者姣姣都十五,也是该说亲的年纪,这点我也犹豫,前些日子见到姣姣一面,这亲事我越发是……」木氏也有些羞于启口,姣姣的容貌实在让人惊艳,家中的男人这几年都不曾见过,自然是不知,她也就开始担心姣姣的亲事。 姜安肃安慰她,「别担心,想来圣上是有主意的,你也说姣姣到了说亲的年纪,圣上不会让她一直待在庵里,可能今年就要回的。」 「那姣姣的亲事?」木氏担心,「我到不希望让皇上指婚,还不如慢慢找一门和眼缘的,要低嫁一些比较好,能看在姜家的面子上一直宠着姣姣——哎,也要姣姣喜欢才成。」 v第54章[03.13] 做父母的可真是替女儿操碎了心。 不仅是姜家人操心,宫里的穆贵妃亦是如此,五年时间,她可不敢肯定太妃对玉珠什么心思。一开始的打算是因为晓得太妃不喜欢玉珠那样的长相,想着把玉珠跟二公主三公主四皇子隔开,过个两三年,公主们长大招驸马,成亲后也就没甚时间来往,感情也就淡下来。可这都过去五年,太妃那边还没任何动静。 别看太妃身边没几人,她想问下里头的消息都是问不到的,因此这几年皇庙里到底什么情况,她一概不知。 五年过去,穆贵妃的容貌也有了些变化,到底年纪渐大,鼻翼两侧的纹路有些深,眼角也有了皱眉,皮肤却很保养的很好,白皙嫩滑。她心里焦急,问从殿外进来的三皇子赵闵亦,「皇儿,皇庙那边可有什么动静?我这心底反而有些不安,你说,太妃不会真的回宫吧。」 赵闵亦走过来在榻上坐下,安慰穆贵妃,「母妃别担心,太妃在皇庙住了十几载,早就习惯,如何会因为一个外人回宫?想来父皇也打算把姜四姑娘宣回京了,到底长大,再留在皇庙也怕姜家人有意见的。」 说起姜家,穆贵妃心里有些气,这么五年时间,姜家的地位那是蹭蹭蹭的长。玉珠去皇庙没一年,老勇毅伯觉得年岁已高,把爵位让给嫡长子姜家大老爷姜安文,那年秋猎时,姜安文也跟着一块,结果有人行刺,姜安文阴差阳错替皇上挡了一箭,立下这样的功劳,皇上就把三等的伯爵提到侯爵。 勇毅伯府成了勇毅侯府。 皇上见他官职有些低,还给升了官,如今人家是正五品的御史中丞,这也是实打实的官职,是皇上身边的人。 不仅仅如此,姜家收养的样子那个叫谢澈的状元,当年被皇上派去北方赈灾,办事极为利索,去到北边就严查几个贪污灾款的贪官,那年雪灾都没冻死饿死多少人,五年来办下不少实情,前些日子刚被皇上任命为吏部侍郎,正四品上的官职,主管官吏任免,考课,升降,调动等事,真正的清贵官职,无人能及。 就连玉珠的四哥姜瑾如今也是正五品上的户部郎中,二哥姜珩是正五品上的谏议大夫。玉珠的爹爹,姜安肃官职虽然没升迁过,一直在大理寺做大理正,这几年审理不少案子,很得皇上看中,等着大理寺卿致仕,这位置基本就是姜安肃的。 这姜家一门五个实实在在的官职,大姑娘还是太子侧妃,给皇上生下皇长孙,这地位在京城基本是无人撼动的。 是的,哪怕姜家没有正一品二品的通天官位,可如今的姜家也是无人敢得罪的。 这样的情况如何让穆贵妃怎么安心,姜家是皇后太子那边的人,姜家势力越发,对她儿越发的不利。 前两年,穆贵妃有心巩固三皇子的地位,想要给他娶亲拉拢人脉,就看中镇国公府的沈媚,那会子那丫头正好十五,可以说亲的年纪,又是嘉禾的女儿,算是三皇子表妹,国公爷手握兵权,能拉拢的话,对三皇子实在是个大助力。 她就喊了嘉禾进宫,同她联络下感情,说实在的,她挺看不起嘉禾,嘉禾的事情她也一清二楚,没得这样做人母亲的。看不起也不成,要娶人家的女儿,始终是要商议的,她就笑眯眯的道,「妹妹,你们家的媚儿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你看看闵亦如何,他年纪虽比媚儿长了几岁,身边却还没个正妃,闵亦也很是喜欢媚儿,不如把你们家媚儿说给闵亦做个正妃,妹妹以为如何?」 嘉禾这几年在京城也算安分,躲在国公府的小佛堂里诵经念佛,不出大门,不管中馈。原本沈媚还粘着她,后头几年也不怎么亲近她了。 来的时候,沈羡找过她,对于这个长子,嘉禾心里有些惧,一来觉得亏欠他,二来这孩子性子实在清冷的很。她进宫时,沈羡披着大氅站在廊屋下,几年过去,他的身姿越发高大挺拔,光是站在那里就显得气势磅礴,让她心惊,她听见他冷淡的声音,「穆贵妃找你进宫,若是说媚儿的亲事,你只管拒了,就说这事由国公爷做主。」 嘉禾知道沈羡聪明,他这人步步为营,做事谨慎,肯定是猜到什么。 这一进宫,穆贵妃拉着她说了一通好话,就说到媚儿亲事上头,还真是跟沈羡猜的一样,嘉禾露出为难的神色,「贵妃娘娘,这个怕是不成的,两个孩子的亲事都又国公爷定下,我们府的大姑娘前几年成亲,那门亲事就是写信问过国公爷才同意的,所以孩子的亲事,我是做不了主的。」 穆贵妃笑笑,「你才是国公府的主母,两个孩子的亲事如何说不得?只要你同意,亲事就能定下,你们家大姑娘的亲事只所以是国公爷做主,也是因为您是嫡母,那是个庶女,您做主不太好,这才由着国公爷定夺,可阿媚却是你的孩子。」 嘉禾也有些心动,三皇子是媚儿表哥,相貌堂堂,才华横溢,还是做正妃,这门亲事还是可以的。 只不过,嘉禾想起沈羡漠然视之的模样,她有些不敢搭腔。想了想,终究叹口气,「媚儿的亲事我做不得主,贵妃娘娘若真是想要说亲,不妨写了书信去问问国公爷吧。」 那孩子一直怨恨着她,冒然给她定下亲事,怕她会更加生怨。 穆贵妃心里气恼,面上不能显露,笑呵呵的说,「好好,我这就给国公爷写封书信问问。」 书信写出去,国公爷很给面子的回了封,让人快马加鞭送进宫,穆贵妃打开一看,国公爷竟然不同意,气恼的当场把信件给扔进炭盆里烧掉了。 国公爷又不是傻,官场上这些事情他看的太清楚,穆贵妃想娶他的女儿,还不是看中他手中的兵权,当然不肯,他常年在外,跟女儿相处不多,却也不愿意她入了这样一个坑。 三皇子没娶成沈媚,娶了另外一个公侯世家的嫡女。这件事情却足足让穆贵妃记恨许久。 想着这几年的事情,姜家从落败到如今的荣耀,她喃喃道,「难道真是因为姜玉珠的原因?她就有这般大的福气,让整个姜家起死回生?」仔细一想,姜家不正是从三房回京城,姜玉珠抽到那根福签开始一点点的变好的吗? 穆贵妃就想,是不是她让闵亦娶了姜玉珠,也能给她们带来福气? 玉珠自然不知道京城动向,她这几年待在山上,家里的一些动静还是知道的,哥哥大伯他们的官位都有变动。沈家的情况她也略知一二,沈媚隔好几月就上山看看她,当初一块的玩伴长成大姑娘,都到了说亲年纪。 至于沈羡的情况,她也知道一些的,从沈媚口中听说的,皇上把锦衣卫的权都交给了他,如今是锦衣卫的指挥使,办案手段很凌厉,也让朝廷的官员们很忌惮他。 她偷偷去山中采摘好几日榆钱,太妃吃了几日,没咳嗽,夜里睡的也安稳些。 v第55章[03.13] 到了四月中旬,这日玉珠一早起来静坐,跟着清双清欢她们吃了早饭,太妃喊玉珠过来,进到房里,她见太妃穿着一身素色绣兰花的褙子,头发早已花白,眼角全是皱眉,眼中的神色却慈祥的很,玉珠大概是猜到一些什么,默默站在太妃身边一言不发。 太妃心中也不好受,这么些年,她很少跟后辈们来往,来这里后,这些小尼姑们都敬重她,对她很畏惧。唯有玉珠,当她是普通的老人,与她说话也是落落大方,从不矫情畏惧,这么几年相处下来啊,她早就把玉珠当成自个的孙女了,哪儿舍得她走。可这地方不是这些小姑娘们待的,玉珠长大了,总要下山去嫁人,去过自己的生活。 太妃握住玉珠的手,还不等她开口说什么,见玉珠泪珠子成串落下来,她心疼坏了,拿了帕子给小姑娘擦眼泪,「哭什么,快别哭了,没得给我心疼坏的。」 玉珠眼泪还在啪嗒掉着,声音都有些沙哑,「太妃娘娘是打算让我回去吗?」 多聪明的姑娘啊。 太妃拉着玉珠坐下,叹息一声,「你来这里已经五个年头,却是最让我开怀的几年,你也长大了,不可能一辈子在山上陪我这个老婆子,到时候你们姜家人不得急死,皇上也不会允许的,怕是这几日,皇上就会下旨让你下山的。」 玉珠哭的眼睛有些肿,「可我舍不得太妃娘娘怎么办。」她知道太妃不会下山的。 她把太妃当做祖母一样对待,五年的感情又哪里是说着玩的。 「乖啊,快别哭了。」太妃抚着玉珠的背,有些心酸,「你也知道的,我不会离开这里,不过玉珠可以时常来山上看望我是不是?」 玉珠就想起两人才见面,太妃对她的冷淡和不喜,以至于现在对她的慈爱,成了鲜明的对比。 两人唠了一晌午,玉珠也想通了,太妃娘娘不肯下山,可她能经常上山,还是一样可以陪伴太妃的。 等了几日,瑞武帝还真的派了宦官来宣旨,请玉珠下山。 这位宦官应该是皇宫里的老人,看样子太妃还认识他,宣了旨后,太妃让人奉茶,留了这位宦官说话,问了下宫里的情况,他捡着好的说,又道,「就是皇上太挂念着您老人家,总希望让您回宫去享享福,说是,您是皇上的生母,住在这里,皇上实在于心不安。」 当年太妃生下皇上,在身边不过养了一个月,就被太后要去养在身边。太后不能生育,对皇上也是很好的。或许是没养在身边,太妃对皇上的感情没那般浓,再加上住在皇庙十几载,几乎都快忘记宫中的生活。 太妃神色有些恍惚,似在回想当年在宫中的时候,好半晌才跟宦官说道,「刘公公,哀家一把年纪,实在不想折腾,你回去跟皇上说,哀家就不回宫,让他好好保重身子,告诉他,他做的很好,比他的父皇还要了不得。」 不说瑞武帝后宫那些事情,却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刘公公鞠躬弯腰的答话,「奴才省的。」又说,「太妃娘娘,您是不知,皇上这么些年实在挂念您,总跟老奴唠叨着,想挨在您身边尽尽孝道。」 太妃道,「哀家晓得皇上是个孝顺的,有这个心就好。好了,你且领着姜家四姑娘回府吧,顺带给皇上带句话,四姑娘的婚事由着姜府做主,不用皇上赐婚。」 她看着长大的姑娘,当然希望她好好的,皇上赐婚的话,只会给她找个家世了得的,指不定被穆贵妃一忽悠,把人给三皇子做侧妃,她当然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她喜欢的姑娘就该找个宠着爱着她的,不用和别人争宠,不用看婆家脸色过日子的,不管如何,这样的男人或许难找,可真要嫁入高门,那日子一定不好过。 刘公公一怔,大概没料到太妃会说这样的话,「太妃娘娘这是?」 太妃沉着脸,「只管把我的话带给皇上就是,好了,我乏了,你带姜四姑娘回去吧。」 最后竟连姜玉珠的面都不肯见,刘公公也摸不清太妃对姜玉珠到底是何意思,难道五年下来,姜玉珠还没讨得太妃娘娘的欢心? 玉珠的东西不多,几件衣裳,还有一个样式精巧的墨玉镯子,上面雕刻着古朴的花纹,这是太妃娘娘给她的镯子,她见太妃一直带在手腕上,昨天才从手腕上取下送给她的。 太妃连最后一面都不肯见她,她是知道原因的,是怕别离的伤感。玉珠心酸难受,躲在房里红着眼眶,等着外头的刘公公催了几道才揉揉眼睛拎着包袱出房门。 刘公公年纪有些大,自然不会单独上山,还有不少小太监跟着一块,一路下山都有轿撵抬着,他有些不好意思,跟玉珠说,「年纪大了,还请县君体谅下。」 玉珠点头,「公公太客气。」又跟几个小太监说道,「前日才落了场雨,地面有些滑,下山的时候小心些,伺候好公公。」 小太监们忙不迭的说是。 还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刘公公思忖,更加不懂太妃娘娘的意思。这样的姑娘,连他一个宫里混了几十年的老太监都心生欢喜,同太妃相处五年,太妃还能不喜欢她?可若是喜欢,怎么就不让皇上给赐婚,那可是天大的荣耀。 刘公公坐在轿撵上,侧头看了眼姜玉珠,心里咯噔一声,这小姑娘实在生的美貌,他在宫里几十年,就没见过哪个宫妃能有这个容貌,貌如牡丹,艳丽无双,玉笑珠香,这种娇媚之中却还掺杂着杏花的冰肌入骨,娇羞纯净,含苞待放。 这样的容貌,刘公公或许有些了解太妃的想法,要真是让皇上赐婚,嫁进高门大户,或许会得丈夫喜欢,可婆婆们却说不定,大多数婆婆都不喜儿媳生出这样祸水的容貌的。 反倒不如让姜家自己寻个适合的人家,低门嫁女,婆婆也不敢太给脸色。 下到山脚就有宫里的翠盖珠缨八宝马车等着,刘公公请玉珠上马车,「一会儿由这马车送县君回府,老奴还要进宫复命,车上什么东西都有的,县君自便就好。」 v第56章[03.17] 玉珠颔首,「多谢公公。」 刘公公坐上另外一辆马车先行离开,翠盖珠缨八宝马车旁边立着两个穿嫩黄宫装的婢女,扶着玉珠上了马车,也跟着进去伺候着。 双马的八宝马车跑起来格外稳当,玉珠倒了一杯茶水,双手捧着素面淡黄色琉璃茶盅,温热的触感传来,暖烘烘的,她闭目养神,心底有些激动,五年时间,她终于要回家,能见到爹娘,见到祖父祖母,伯父伯母,哥哥姐姐们了。 两个宫婢坐在马车角落的小杌子上,偷偷的看这个县君,见她穿着一身月牙绣梅素色的褙子,一头浓密如绸的发丝挽成少女常梳的发髻,一些发丝垂落在前胸后背,柔顺的晃人眼,衬的少女的肌肤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一样。 两个宫婢的呼吸都忍不住顿了下,垂下头,过了会儿又忍不住偷偷打量玉珠。 要两个时辰的路程,玉珠靠着蓝底白牡丹宫锦靠枕打盹。 睡的迷糊时,马车忽然停住,玉珠睡眼惺忪的醒来,迷糊的问,「怎么了?可是到了?」 小宫女挑开帘子看了眼,「回县君的话,这还没到城内,还在山路上,是因着前面有马车拦着……」 有人拦马车?玉珠总算清醒过来,也挑开帘子去看,果不其然,马车正前方有辆黑漆齐头平顶的马车,她心里怔了下,是认识这辆马车的,这是沈羡的车,平日出行总是这辆,她坐过好些次。 玉珠正想着沈大哥为何会在这里,就看见对面马车上下来一抹笔直挺拔的身影,一身石青色杭绸直裰,系着玄色披风,正是沈羡,他早已成一个翩翩少年长成英俊的男人。玉珠是有些激动的,好歹是碰见的第一个亲人,可不,她是把沈羡当成亲人一样的。 这个男人身形颀长,宽肩窄腰,面容还是一惯的冷峻。 玉珠看着他朝着自己走来,方才或许还在想他为何会在这里,现在该知道沈大哥是来接她的吧。她看着他一步步沉稳走来,站在车帘面前,和她面对面。她坐在马车里,只探出半个脑袋,饶是如此,他还是比她高上不少,都须得仰头看他。 她实在太激动,笑的见牙不见眼的,欢欢喜喜的冲沈羡喊道,「沈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沈羡低头看着她,表情淡然,他开口说道,「早上皇上让人来接你回京时我正好在宫里,侯府还不知你要回的消息,想来路上就你一人,我便先来接你。」 几年不见,他的声音也有了些变化,变的有磁性。人亦如此,漠然不动,位尊势重,气势磅礴。 玉珠却不觉得他陌生,在冷漠也还是那个对她好的沈家大哥,她有很多话想跟他说,于是邀请沈羡上马车,「要不沈大哥上马车来,我正好很多话想跟沈大哥说。」 「去我那边坐吧。」沈羡不习惯别人的东西。 玉珠也想起来,点点头,放下帘子跟两个小宫女打了声招呼,让她们先回宫,拎着包袱提着裙角跳下马车。沈羡见状伸手扶住她的手臂,顺势提了她一把,见她安稳落地才训斥,「还是这么莽撞。」还是当年那个小姑娘,只是出落的让人心惊。 落了地,玉珠才清楚他的身材真的颀长高大,衬的自己更加娇小。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黑漆齐头平顶的马车旁,沈羡扶着让玉珠先上,随后一脚踏了上去。他的马车里并无太多花样,只是简洁干净,有两张小榻,一张小案几,两人面对面坐下,玉珠就问,「沈大哥,阿媚现在如何?许久未见,有些挂念她。」 沈媚还是三个月前上山看望过她,大概受不住太妃的冷淡,待了没一会就下山。 「你不必担心她,她在府中过的很好。」沈羡淡淡的回了句,从暗格中取出个八宝攒盒放在案几上,「里面有吃的,你饿的话先吃一些。」 玉珠早上没吃多少东西,这会儿是有些饿,打开攒盒,看见里面各样的零食都有,她拈了颗蜜饯塞进口中,甜丝丝的味道从味蕾化开,这蜜饯比外头买来的好吃很多,想来是国公府的厨子做的。 沈羡见她还跟小时候一样馋嘴,表情柔和不少,拈了颗核桃剥给她。 「那我一会儿回去安顿妥当再去看望阿媚。」玉珠坐在那儿,说着话嚼着蜜饯,看着他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剥着核桃,就觉得很是赏心悦目。等见他剥好一小把核桃,全部推到她面前来,这才不好意思起来,「沈大哥,你也吃一些。」 原来是给她剥的核桃,她几个哥哥们最喜欢做这种事情的。 沈羡不吃这些东西,看着玉珠小松鼠一样的把他剥出来的核桃仁,瓜子仁,花生,板栗,松子仁给吃的一干二净,有一种给小宠物喂食的感觉。 五年不见,趁着她吃东西的空档,沈羡细细的打量她,眉宇没甚变化,就是小姑娘张开了,眉目如画,明艳动人,却还带透着一丝的稚气。 玉珠把沈羡剥的坚果仁都吃光,肚子也饱了,拿帕子擦了下手,抬头见对面的男子温和的望着她,倒是鲜少见到他如此柔和的一面。两人五年未见,也不见有多生分,玉珠跟他说话,说了在山上的趣事,讲太妃对她好。 见沈羡听的专心,玉珠问了他的近况,「沈大哥最近如何?前几月阿媚上山一趟,还听她了些你的事情,总跟我念叨你还不成亲,不知道沈大哥中意哪家的姑娘?」 她是有些好奇的,从小一块到大的哥哥,性格冷淡,有些洁癖,不知道会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应该是那样文采了得,纤尘不染,宛若谪仙的姑娘吧。且她记得沈羡比她大了七八岁,这会儿快二十三了吧,早到了说亲的年纪。 玉珠还记得沈媚上山跟她唠叨,「我大哥也是奇怪的很,明明几年前就该说亲,拖到现在都没说,姨娘不敢管他的事,公主娘每日就知道吃斋念佛,爹爹远在千里外,也不是没人上门提亲,全被他总拒了。」 v第57章[03.17] 沈媚显得比他这个哥哥还要焦急。 晚春时节有些冷,车帘并未掀开,马车里有些昏暗,有些阴影洒在他的脸上,让玉珠觉得他此刻的表情有些怪异,见他微微眯了下双眼,听见他说,「这事还不急。」 见他不愿说起这话题,玉珠就聊起别的来。 有人陪着,时间过的很快,进入城内,玉珠有些归心似箭,时不时的挑帘子看两眼,身后那辆宫车也紧紧的跟着,看样子是得了皇上的吩咐,一定要送到回姜府。 马车绕过繁华的集市,进入胡同里面,很快在姜府大门口停下。 姜家和五年前又有不同,府邸修缮过,正门的勇毅侯府四个金漆黑底的大字门匾,两侧威猛的石狮子,焕然一新高大厚重的红木府门,都彰显着姜家如今地位的不凡。 沈羡送玉珠下了马车,看着她提着裙角奔到姜府大门前扣动门环,沉闷的撞击声响起,很快旁边的侧门就打开,是个有些年纪的老婆子。见状有些没回过神,仔细一打量,这才惊醒过来,一拍大腿,「四姑娘回了,是四姑娘回来了。」 婆子欢喜极了,冲到府中唤了丫鬟去正院给各房主子通传一声,自个喊来小厮帮着把正门给打开。玉珠站在台阶上回头望沈羡,眉眼都透着笑意,「沈大哥,你要不要一块进去坐坐?」 「不必了。」沈羡望着她,「送你到家就好,我还有事要进宫一趟,你快些进去吧。」 玉珠笑道,「那改日我在登门拜访,今日多谢沈大哥。」说罢微微颔首,拎着包袱进了大门。 沈羡如苍松一样笔直的站在原地,直到姜府大门缓缓合上,他才转身上了马车,淡声吩咐,「回宫吧。」 黑漆齐头平顶的马车缓缓离开胡同。 几房得知玉珠回来的消息俱是一怔,实在太突然。三房的木氏正在翻看账本,一听小丫鬟的话,连账本都给不小心扫落在地,急急忙忙的起身,「可是真的?姣姣真的回了?」 小丫鬟气喘吁吁的道,「回太太的话,四姑娘真的回了,奴婢亲眼瞧见的,这会儿怕已经进府走到鱼池那边了。」 木氏连褙子都顾不上披一件,穿着苏绣月华锦衫,趿拉上绣鞋匆匆走了出去。外头还有些凉意,身边的丫鬟急忙捞起榻上搁着的褙子跟了出去,「太太,天儿还有些凉,把褙子穿上……」 木氏耳中哪里还听得见这些,只剩下一个念头,她的姣姣回了,她的姣姣终于回来了,连何时泪流满面都不知。 正院的老太太跟大房二房的女眷得知,也都忙着去迎人,还是木氏最先碰上的,待看清楚回廊上那个亭亭玉立的姑娘,木氏身子都颤抖起来,「我的儿,我的儿……」声音哽咽的不行。 玉珠也跟着哭了,连她自个都不知道,眼泪已经流了下来,什么都不管不顾的扑到木氏怀中,「娘,娘……」 其他人也都到了,见母女两人如此,都有些心酸。 这五年府中又添几个娃娃,二房的二嫂孙珂君在玉珠刚离开那年就生下一个男孩,三嫂吕淑蕴也两年生下一个男孩,去年腊月长嫂郑绣绣又生下一个男孩。 姜家曾孙辈的就只有蓉姐儿一个丫头,剩下三个全是小子,真真是子孙兴旺,也因就这么一个曾孙女,全家上下对蓉姐儿那是疼爱的不得了。 玉珠走的时候蓉姐儿才两岁多,现在都七岁多,半大的姑娘,长相随了大嫂郑绣绣,娇憨可爱,眉清目秀,而且被教养的大方,不认生,几年不见玉珠都没生分,跟着母亲一块上前喊了声小姑姑,声音清脆,宛若黄莺。 另外三个小侄儿,二嫂孙氏生的姜嘉纪五岁,被喂养的太好,小胖团子一个。三嫂生的姜嘉然两岁,由着乳母抱着跟在吕氏身边。 最小的就是大嫂郑绣绣去年腊月生的姜家瀚,才半岁,这会儿正被她抱在怀中,包的严严实实的一大团,露出一张肉呼呼的小胖脸,正机灵的四处看着。 这一转眼回来就多三个外甥,玉珠心里头有些感慨的。 五岁的胖团子纪哥儿很害羞,不过还是在孙氏的教导下上去喊了人,「小姑姑。」怯怯的,跟个小女孩一般,若是二哥姜珩在怕又是要训斥他的,「你是个男孩,就该有个男子汉的样子,做事大方,不许这样。」 然哥儿才两岁,吕氏抱着他让他喊人,他就憨头憨脑的喊了声小姑姑,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小孩子说话还有些不清楚。 老太太也有些心酸,出声道,「好了,玉珠这一路怕是也累着,赶紧回堂屋说,也快晌午了,正好吩咐厨房做些好吃的。」 一群人簇拥着玉珠去到堂屋,家中的男子都在衙门应卯,晚上才回,家理基本都剩女眷,老太爷也在。老太爷身体还算不错,中气十足,看见玉珠也有些激动,抚着胡须,连连说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去到堂屋,一屋子人坐下,姜府这都四代同堂,人多是肯定的,堂屋都显得有些拥挤。 一大家子人叙旧,蓉姐儿其实对这个小姑姑没什么印象的,小姑姑去皇庙的时候她才两岁大,哪里能记事,但现在才见面,她就觉得投眼缘,喜欢这个小姑姑,就依偎在玉珠旁边听她说话。 纪哥儿害羞,挨着母亲孙氏坐着,然哥儿喜欢玉珠,一直嚷着姑姑姑姑的,还伸手要玉珠抱,玉珠就把小家伙抱过来,沉甸甸的,露出长的小米粒一样的牙齿冲她笑,玉珠拈起一块桂花糕给他磨牙吃。 v第58章[03.17] 才半岁的瀚哥儿看见也咿咿啊啊的伸手,正是什么都想要,什么都瞧着新鲜的年纪。 家里的姑娘就只剩下玉兰跟玉珠两个未出嫁的,二姑娘玉香前几年就说了亲事嫁了人,玉兰的亲事也正在挑选着,她是个要强的,奈何眼皮子浅,总觉得嫡母陶氏给她的挑的亲事都不怎样,每个都不答应,就拖到现在快十七的年纪。 这会儿玉兰自然也在场的,自从在回廊上见了玉珠一面,就没回过神,脸色发白的跟着大家一块到堂屋,缩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这几年陶氏也没亏待过玉兰,吃穿用度对她很大方。因为她有个好哥哥,哪怕姜琩是庶出,性子有些孤僻阴郁,但人不坏,也听陶氏的话,感激陶氏对他的好,把这种好记在心中,他会报答陶氏。看在姜琩的面上,陶氏对红姨娘和玉兰都很不错。 当年姜琩不愿参加科举,成亲时,陶氏问了他想做什么,他对经商有些兴趣,陶氏就给了他一间铺子,让他自己折腾。 姜瑞没跟着家族里的人一块做珠宝生意,做了布料的生意,非常成功,生意肯定比不上玉珠开的好几间首饰铺,却也不差,每月盈利还算可以的。 这个时代对商人没有太大的打压,商人家中的子弟都还有考取功名的,只不过皇上也怕官员以权谋私,都不许官员们明面上把生意做开做大,像是姜家这样开几件首饰铺子,布料行都是没大问题的。 玉珠也的确只把她的首饰铺子开在京城,只有这么几家分铺,并没有遍布全国,能做到遍布全国的商行,那都是富的流油,玉珠这些当然比不上。 怎么说呢,有舍有得罢了。 姜瑞也就只开这么一件布行,然后没什么事情可做,陶氏就让几个哥哥弟弟帮衬一把,在衙门上找个了清闲的芝麻官做着,所以他的日子还是很悠闲的。 这些年有陶氏压着红姨娘,她也没干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倒是不靠谱的姜二老爷姜安山自从有了纪哥儿,然哥儿两个孙儿竟浪子回头,再也不去外面厮混,整日在家逗弄两个哥儿,还养了两只八哥,日子过的潇洒的很。 二房的日子过的算是非常不错,也没啥闹腾事儿,陶氏看着比前几年都还年轻些。 大房也都是省心的,林氏掌家,大老爷姜安文在朝做官,廉洁自律,儿女都听话,女儿在宫中做娘娘,儿子是皇上身边的人,孙儿孙女也都有了,日子可谓是美满的很。 就是三房的木氏有些操心,玉珠三个亲哥哥,一个都还没成亲,这就够木氏操心的,这五年就连玉珠那几个铺子也是她打理着,不过秋二娘跟陈月娥都有帮把手。 整体来说,姜家的日子是非常好的,家庭和睦,生活美满,实在很难找出这样像姜家这样三房和谐的家庭。 原本姜安文承爵,姜家就该分家,不过他们都习惯一家子住一起,也就没说分家的事情。 玉珠看着一屋子家人,心里满足的很,抱着然哥儿讲着山上的事情,她只挑开心有趣的事情说,也的确没甚不好的事,在山上的日子还是很快乐的,还讲太妃对她的好,「我想着,太妃不愿下山,在山中也挺孤单,隔一月我就去山上陪太妃两日,娘,你们觉得如何?」 这也是应该的,姜家人都很理解,木氏说道,「这个是应当的。」她的眼眶还有些红,声音也微微发哽。 玉兰一直没出声,这几年她的日子过的舒坦,哥哥有了自己的私产,对她和姨娘也很大方。玉珠去了皇庙没两年二姐也出嫁,这一辈府中就只剩她这一个姑娘,家人也都算宠着让着她。 眼界似乎开阔些,交朋友知道要找世家的姑娘们,也因那次镯子的事情对商户有些偏见,言语中会透着对他们的不屑。 她今儿打算去赴宴的,特意穿的新做的春衫,月牙色领口绣柳叶纹素白褙子,藕荷色缠枝莲花,撒花蝴蝶绣鞋。她人长的眉清目秀,楚楚动人,反而比较适合这种素雅别致的打扮,衬的她人更加我见犹怜。 姜玉兰小时候就知道四妹长的好看,可女大十八变,都说小时候好看的长大反而一般,玉珠离开五年她没见过一面,以为四妹在山上吃苦头,身边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这样就算是个娇娇美人也会被蹉跎的不剩几分颜色。 哪里知道玉珠突然回家,她连一点准备都没,再见着人的那一刻,心里不知是何等滋味,她竟不知原来真有人穿着素衣带着木簪却还能明媚动人,她心底有些嫉妒,再不想承认都不行,四妹那张脸怕是无人能及,一丁点瑕疵都没,跟剥了壳的鸡蛋一般,光滑白嫩。 在对比下自己,一身特意打扮过的装束还比不上四妹,玉兰心里不好受,缩在角落不说话,听着玉珠继续道,「祖父,祖母,娘,这几年我一直不在身边,不能尽孝,想着这几年就多陪陪大家。」 老太太乐呵呵的道,「你这孩子,我们知道你有这个心,不过你也快十五,约莫要说亲,说了亲事等个一年半载就要出嫁喽,我们玉珠也是个大姑娘了。」 玉珠撒娇,「祖母,姣姣不嫁,姣姣想多陪你们几年。」这算是玉珠一丁点的私心,她可不想十五就嫁人,搁她眼中,十五就是个半大孩子,二十嫁人她都觉得太小,时代不同,她强求不得,好歹也得满了十八后再说吧。 「好好好,都依你。」木氏笑着应承道。其实木氏也是有私心,女儿这五年不在身边,她念的紧,也不想她太小年纪出嫁,姑娘家的太小嫁人生孩子对身体可不好,她是想着等两三年,玉珠十七八,再说亲都是不迟。 林氏陶氏都也笑道,「可不是,多在家里待几年。」两人都是聪明人,晓得木氏的想法,也就顺势说着。 老太太也明了,自然不会拦着,怎么都是她嫡亲的孙女,多留几年也没甚。 堂屋里说说笑笑的,老太太吩咐身边的杏儿,「去厨房吩咐声,多做些玉珠爱吃的菜,前些日子库房买了不少燕窝鱼翅屯着,弄道燕窝冬笋烩糟鸭子热锅,鱼翅煲鸡,野菌野鸽汤,龙井虾仁,烤鹿肉,多炒几个菜,在弄个海参粥。」老太太也是真的心疼孙女在山上那五年的寡淡日子。 杏儿应了一声退了下去,杏儿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前几年也成了亲,跟了府中的管事,前两年刚生了个大胖小子。 木氏打量女儿,心头酸涩,「姣姣多吃些,都瘦了。」 v第59章[03.17] 玉珠握住木氏的手,「娘,我那是抽条呢,哪儿是瘦了,再跟小时候一样胖乎乎的可不成。」 再者,在山上的时候,太妃对她很好,每个月都做几次荤食给她开个小灶,说是「你个小姑娘家的,又不是佛家道家人,只是来山上陪我这个老婆子,不必弄的跟我们一样,荤腥的食物我们沾不得,你吃些没事的。」 可见太妃是真的心疼她,都舍不得她忌嘴。 说起这个,二嫂孙氏也忍不住发愁,摸了摸自家的胖小子,「纪哥儿也爱吃,瞧瞧都胖成什么模样,我实在担心的很。」纪哥儿正眼巴巴的看着桌上的糕点呢,一听母亲说起他,害羞的躲在母亲怀中。孙氏又叹气,「也不知性子随了谁,跟个女孩一样,被他爹瞧见又要说他的。」 姜家人生的都不错,纪哥儿五官很端正,唇红齿白的,就是有些肉,和姜珩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玉珠就很喜欢这小家伙,笑道,「我小时候还不这样,六岁才抽条呢,二嫂放心,纪哥儿年纪小,明天或者后年开始长个就好的。」 老太太也说,「可不是,姜家没胖人。」老人家心疼的看着曾孙子,「他想吃就给一块,看看弟弟们都在吃,他哪儿忍得住。」 孙氏没办法,给纪哥儿拿了一块糕点,小家伙开心的接过去道了声谢谢,坐在小杌子上吃了起来,吃的嘴巴沾了不少糕点碎末。 看的玉珠的心都软成一片。 又说了会儿话,老太太发话了,「玉珠这一路辛苦了,先赶紧回扶云院梳洗休息下,一会儿该吃午膳了。」 各房各院的人都回去,木氏一路牵着玉珠的手不肯放,一路都在说,「一会儿可要多吃点,瞧瞧你瘦的,小厨房什么食材都有,每天让甘草给你煲汤喝,过不了多久肯定能长些肉回来的。」 很多母亲俱是如此,看见儿女的那一刻,只会注意到他们的胖瘦,眼中再也没有其他,这就是母爱的一种。 玉珠这会儿不说话,静静的嗯了声,她能感受到娘对她的爱。一路上木氏又跟玉珠唠叨了些别的话,玉珠只听着都能觉得心底安详温和,这就是跟家人在一起的感受,这份感觉感情是拿再多东西都换不来的。 回到扶云院的厢房,丫鬟们抬了水进房帮她梳洗,五年时间,甘草,白芨,白芍偶尔也会跟木氏上山看望下玉珠的,只是上一次见面都是一年前,她们也有些想念自家姑娘。 玉珠身边惯常伺候的丫鬟就是她们三个,早就升成一等丫鬟,二等三等丫鬟也有不少,不过都不在她身边近身伺候。 浴桶里放满了温热的水,玉珠脱下半旧的素色褙子,衣衫,露出白皙如玉的身子,纤细好看的肩胛骨,盈盈一握的腰身,还是少女,因此整个身子都显得有些纤细的。甘草看了一眼,都忍不住红了脸,姑娘离开时还是个小女孩,现在都是大姑娘了,身子如玉一样白皙温润。 玉珠梳洗好,白芨准备了一身湖色宝瓶妆花褙子,鹅黄色撒花烟罗裙,玉珠看了眼,「颜色会不会太出挑了些?」 待在山中常年都是素色衣裙,好久没穿过这样鲜艳颜色的衣裳。 白芍凑过来看了两眼,「姑娘,这颜色正好,一点都不艳,姑娘穿着肯定是好看。」 玉珠穿上试了下,衬的她更加的明艳,就是觉得有些艳丽过头,她对着铜镜忍不住摸了摸脸。 白芍忍不住喃喃道,「姑娘,真好看。」再也没有比她家姑娘还要好看的。 终于回到家里,这般梳洗后玉珠也不觉困乏,反倒有些兴奋,回头问几个丫鬟,「喵儿宝儿呢?」她还记得那两只大兔子,两个是她从小养到大的宠物。 兔子的寿命是十年到十五年,照顾的好也有活到十八九年的。玉珠这对兔子是她四岁时候养的,如今差不多十年光阴。 甘草笑道,「姑娘放心,它们两个还好好的,就是姑娘才走那段日子它们有些不适应,好几天不吃不喝的。」 引着玉珠去看两只兔子,原本它们还好好的睡在窝中,瞧见玉珠时,两只抬起头,忽然就不动了,过了小会才猛的串了起来,在笼子里头上蹿下跳的。 给几个丫鬟吓了一跳,白芍道,「它们这是认出姑娘来了的,这都五年没见,还都记得姑娘呢,可真是有灵性。」 玉珠打开笼子,两只蹦出来,争先恐后往玉珠身上跳,惹的玉珠直笑,这才把两只抱在怀中,实在有些吃力,这两只兔子的个头可不比成年猫咪小。 玉珠不在,府中的下人们也不敢怠慢两只兔子,将它们伺候的很好,隔几日给它们洗澡,住的笼子也是每日打扫,睡的窝更是两三日就要换洗一次,身上是没半点异味的。 陪了两只兔子好一会,玉珠回房,这两只还非要跟着,一放进笼子里就使劲的叫唤。 玉珠心软,「好了,让它们出来溜达吧。」她没离家的时候,它们也基本是放养状态的。 这倒好,两只兔子就紧跟着玉珠身后了,哪儿都不肯挪,就连去正院那边吃午膳时它们都非要跟着,惹的老太太她们都笑了起来,「真没见过这么聪明的兔子,瞧瞧看,玉珠在山上待了五年,它们都还记得呢。」也越发的肯定,她们家玉珠真的是个有着天大福分的人。 纪哥儿躲在孙氏后面新奇的瞧着两只兔子,就连两岁的然哥儿也在乳母怀中兔子兔子的喊着,憨头憨脑的模样实在可爱极了。 纪哥儿小心翼翼的问孙氏,「母亲,我能跟它们玩会吗?」 v第60章[03.17] 孙氏笑道,「自然可以。」 纪哥儿乖巧的跟兔子们玩耍,然哥儿也嚷着要,吕氏让乳母抱着他一块跟纪哥儿他们玩了起来。 用过午膳,各房都准备回去,纪哥儿偷偷跑到玉珠身边,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问道,「小姑姑,我能常去跟它们玩吗?」 玉珠捏捏纪哥儿脸颊,「当然可以的,以后纪哥儿想来找喵儿宝儿玩,让乳娘带着直接过来就好。」 纪哥儿开心道谢。 回到扶云院,玉珠有些乏,净了手和面躺在榻上歇息会。 才回来事情不少,玉珠也不急,先休息好再说。一觉起来已经申时末,才睁眼,玉珠就对上一抹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直裰,再往上是一张英俊的男人面孔,面如冠玉,熟悉的五官,玉珠喃喃道,「澈哥哥。」 谢澈黑亮的眸子温和的望着她,「姣姣。」他伸手替玉珠把额前的发丝拢到耳后,看着她螓首蛾眉,肤如凝脂的模样。 玉珠坐起身子,一旁的甘草取过褙子给她披上,玉珠望着谢澈,脸颊上带着刚睡醒的红晕,「澈哥哥,好久不见。」 她知道他是年少有成,很了不起,很得皇上的看中,是年纪轻轻的吏部侍郎,在朝臣之中也很有声望。 谢澈笑望着她,「是啊,许久不见了,我很想姣姣,姣姣可有想我?」 「自然是挂念着澈哥哥跟四哥他们的。」 玉珠坐在榻边上,趿拉上绣鞋,「对了,四哥他们呢?」 谢澈半蹲在地上帮她把绣鞋穿上,「阿瑾他还有些公务在身,要晚一两日才回,阿珣这些日子跑去北边,阿珀怕是出去玩还没回。」 阿珣是五哥,志不在读书,这么几年一直没参加科举,反而全国各地四处的跑,至于六哥姜珀,还跟小时候差不多,都混成京城有名的小霸王,当然,他只对哪些跋扈的世家子弟动手,除了性子有些野,人却很不错,帮过不少人,心肠很好。 因为这性子,反而还得了皇上几句称赞,说他有片难得的赤子之心。 「澈哥哥,我自己来就成。」玉珠有些不好意思,动了下脚。谢澈却握住她的脚,替她把绣鞋拉上,这才起身笑她,「你小时候还经常和我一块睡的,可是忘记了?穿衣裳穿鞋子都还是我帮你的。」 五岁前的确是,有时候木氏忙,谢澈就带着她一块午睡,睡醒还帮小姑娘穿衣裳鞋子的。 甘草在一旁想说姑娘大了,翁了翁唇,还敢开口。 玉珠笑起来,「澈哥哥也知道那会小,现在姣姣长大啦。」 「是的,我们的姣姣长大了,是大姑娘了。」 两人也是许久未见,谢澈在房里陪玉珠到吃晚膳。 晚膳是在扶云院用的,跟着三房的人,姜安肃也从衙门回来,他看见姣姣也有些激动的,大概做父亲的不太会表达情感,他只微微红着眼眶,连连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姜家老六姜珀四在大家伙正在吃的时候跑回来的,十九岁的少年兴匆匆的跑进来拉过凳子坐在桌前,还回头跟身后的小丫鬟吩咐,「去帮我添碗饭过来。」 姜安肃的脸色就沉了下去,「姜珀,现在什么时辰,回家也不晓得喊人,半点规矩都没。」 姜珀长大了,倒不怎么怕父亲,反倒笑嘻嘻的说,「爹,我晓得,你别总念叨我,还不如念叨念叨四哥,他还不成亲呢,都老大不小了。」 可不,姜瑾也都二十有二,连亲事都还没说。木氏对这几个小子可是操心的很,几个年纪都不小了,却愣是一个成亲的都没,也就姜珣姜珀定了亲事,姜瑾的亲事还没半点着落。 「六哥。」玉珠晓得这哥哥怕是还没看见她呢。 一听见这声音,姜珀整个人都呆住,不可置信的转头,对上玉珠的面容,眼睛瞪的老大,「姣,姣姣?姣姣回来了?」 「是呀,六哥,我回来了。」 下一刻,玉珠就瞧见姜珀眼眶迅速泛红,「姣姣可算回来了,六哥想死你了。」 要不要中间隔着几人,姜珀都能扑上来抱住玉珠。 第61章[03.21] 吃了晚膳,姜珀都不肯走,非要留在房里陪着玉珠,直到玉珠直打哈欠他才笑嘻嘻道,「姣姣,我明儿哪里都不去,就在家陪你。」 玉珠笑眯眯的应声好,姜珀才肯离开,玉珠梳洗了下便歇下,睡在杏子红金心闪缎锦被上,玉珠昏昏欲睡,可心里也莫名安稳的很。 她回家了。 整个勇毅侯府是个五进的大宅子,都重新修缮过,三房住的扶云院修缮时分隔成多个小院落,每人一个小院子,奴仆丫鬟们各司其职,都是井然有序的,府中这么些年从一开始的十来个奴仆到现在的快两百人,加上三房人口大大小小的主子们,人口两百多,也算是门庭兴旺。 玉珠的这个小院子,门前是两排的金丝腊梅花,当年从国公府抱回来的折枝插活的,垂花门进来的一角就是重峦叠嶂的假山,另外一角用大缸养着一些睡莲,现在不过刚刚萌发长叶。 院子右侧有颗高大的枣树,这枣树前些年已经枯死,玉珠小时候搬回来没几年它却渐渐复苏,长出新的枝叶,再到这几年的硕果累累,结出的枣子也是又大又甜。 回到熟悉的环境,玉珠睡的沉,翌日巳时才醒来。 姑娘家的十五岁就该结业,家中的女先生早就离开,不过前两年又给蓉姐儿请了个女先生,正在给蓉姐儿开蒙。 玉珠不用上课,无事可做,慢慢的让着白芨白芍伺候着她穿衣梳洗起身,甘草在外间把早膳摆好,金丝小枣熬成的燕窝粥,香浓粘稠,清炒的鸭丝银牙,蜜汁莲藕,笋炒青菜拌火腿,金丝肉松饼,鸡丝银耳桂花鱼,熬得香浓奶白的鲫鱼汤,蜜蜂花茶。 木氏担心玉珠才回府,吃的太油腻容易坏肚子,特意让甘草把所有吃食用清淡的法子做出来。 玉珠穿了身蜜合色细碎洒金缕桃花纹锦长衣,外头罩着一件绣白色梅花对襟棉绫褙子,一头软绸一样的黑发也只轻轻挽成一个发髻,身上不带半点首饰,灵气逼人。她在食案前坐下,看着一桌子的菜式,「这也太多了些。」 白芍就道,「姑娘,这哪儿多,府中的主子们能吃半个月不带重样的,不过早膳都清淡些,只有几样小菜跟燕窝粥。姑娘这些菜是太太心疼您,这才让甘草姐多做些的,姑娘要多吃些,养些肉回来。」 这几年府中的日子过的更加精细,丫鬟们都习惯这样的生活。 玉珠也知道这是在山上养成的习惯,就不多言,安静吃东西,这几年她饭量不见小,每顿吃个八九分饱,这会儿更是用了一碗燕窝粥,两个肉松饼,各种菜式吃了不少,剩下的就赏给下面二等三等丫鬟用了。 甘草她们几个一等丫鬟是不用主子们剩下的食物。 玉珠用完膳躺在榻上靠着宝蓝色绫锻大迎枕看书,甘草几个丫鬟就坐在一旁绣东西,偶尔跟玉珠说几句话,说的也多是京城这几年的动向,还有府中的一些情况。 府中除了添了三个小子,玉香跟姜芳苓姑姑都出嫁,玉香嫁的是尚书右丞路家的嫡长子,尚书右丞是正四品下的官职,嫡长子是四年前的科举进士,如今在翰林院里头。 路家也是书香门第,路父路母很温和的人,两家都有意,就上门提亲。 玉香出嫁已三年,刚嫁进路家没多久有了身孕,生了个大胖小子,路家别提多开心,对玉香是好得很,婆婆对她也好,路公子身边连个妾氏通房都没有,所以玉香在路家的日子是很舒服的。 至于小姑姑,她是玉珠上山没多久被人上门提亲的,正六品上的中府果毅都尉霍峰。 霍峰年纪比姜芳苓稍大两岁,也是三十好几,曾娶过一门亲,成亲也晚,妻子难产而亡,生下的一个女孩儿,女孩子身体不好,养活到几岁也跟着去了。霍峰整日在军营忙着,就一直没娶亲,偶见姜芳苓一面,心生爱慕,求人上门提亲。 霍家家世简单,霍家以前是乡下的,霍峰十四岁入了军营,一步步爬到中府果毅都尉的位置,是很了不得,人生的高大魁梧。家里父母健在,有兄嫂和已经出嫁的小姑子,不过霍家已经分了家,爹娘跟着霍峰住,也是老实巴交的农家人。 当初霍峰看见姜芳苓,心生爱慕,派人打探许久才知道是姜家和离的姑娘。姜家是世家,霍峰有些不敢上门提亲,犹豫许久,请了上封将军家的夫人去姜家,姜家问过姜芳苓的意思,又打听霍家的名声,知道霍家人老实本分,这才肯把姜芳苓嫁到霍家来。 姜家地位高,姜芳苓嫁过去婆婆一点眼色都不敢给她,对她是很好的。嫁过去三个月,姜芳苓有了身孕。 甘草绣着帕子跟玉珠说,「姑娘是不知道,那次姑太太得知有了身孕,回姜家抱着老太太大哭一场,可见当初是伤透心,那陈家真不是人,害了姑太太一辈子,幸好姑太太碰见霍姑老爷,算是苦尽甘来。」 玉珠静静听着,心底是为小姑姑高兴的。 甘草继续道,「没几个月,姑太太生个姐儿,可漂亮的,霍家全家上下都很喜欢,去年秋里,姑太太又怀上,产期就是这几日,可能姑太太得了消息也不会来看望姑娘的,要等出了月子。」 玉珠当然理解,「等小姑姑生了,我去看看小姑姑好了。」 玉珠回京的消息还没传开,用过午膳,正想给国公府递个帖子,宫里来了消息,让勇毅侯府的人明日去宫里头赴宴。 这应该是皇上看着玉珠陪伴太妃五年时光,这才邀姜家人去宫里赴宴。 因为这事,玉珠没给国公府递帖子,打算等宫里回来后再说。 翌日一早,玉珠换上沉香色十样锦妆花遍地金通袖长衫,外头罩着一件白底靛蓝梅花竹叶刺绣领米黄对襟褙子,发髻间只插着一根翡翠镶红宝石簪子,这是全身上下唯一的亮色。 第62章[03.21] 玉珠也意识到容貌的艳丽,穿衣打扮都是往端庄素色方面靠拢,连胭脂都是用的浅色一些的,今天用的是比较粉嫩一些的唇脂,带着淡淡的果香,这也是国公府产的东西,沈媚喜欢果味的香料,胭脂水粉,每月还给侯府送来不少。 白芍盯着玉珠嘴唇看了会儿,下意识的吞了下口水,喃喃道,「咱们家姑娘真好看。」 今日是皇帝宴请姜府所有人,老太太老太爷玉兰都是要去的,当然,红姨娘是不可能,一个丫鬟升起来妾氏还没资格进宫。 由着马夫把几辆马车赶到姜府正门,主子们还站在廊庑下等着。 谢澈换了身玄色镶边宝蓝撒花缎面直缀,系着玉腰带,配着一块羊脂白玉的玉佩,整个人显得更加玉树临风,英俊无双。他微微侧头就看见站在廊庑下正小声跟着木氏说着什么的玉珠,她今日穿的比较端庄,却还是掩不了一身玉色。 她似乎说的很开心的事情,扬唇笑着,眼角弯弯。 谢澈眸子有柔和的光散开,心中思绪漫开,他压下那些心思,走到木氏跟玉珠身边,喊了声师母,视线才移到玉珠身上,温声喊道,「姣姣。」 「澈哥哥。」玉珠笑的开怀,「我正跟娘说着城东那家糕点铺子,想着一会儿从宫里回来路过正好买点回来。」 京城不少好吃的,她都还是挺惦记着的。 谢澈轻笑,果然是在说吃的,也只有说起这个,她才能笑的那么开心。 玉珠继续道,「澈哥哥,我怕一会自己给忘记了,你帮我记着些,路过的时候提醒下我。」 「好。」 坐着马车一路去到宫门口,马车是不得入内,一行人由宦官领着去到大殿。除了姜家人,后宫妃子俱在,赵婵赵意两个公主早就找了驸马,搬到驸马府去住。宫里这几年添了个小公主,才一岁多,皇上的子嗣挺艰难的,这么二十年,后宫三千佳丽,除了夭折的二皇子,也就一个太子,三皇子跟四皇子和四位公主。 四皇子年纪和玉珠差不多大,当年两人一起玩过,不过几年没见,到底还是生分了。 这算是家宴,只有皇上跟后宫众位以及姜家人。待姜家人落座,皇上说道,「这几年还要多谢福昌县君陪在太妃身边帮朕尽孝,今日福昌县君回家,朕特意喊了你们来宫里吃顿宴,别太拘束,当成家宴就好。」 瑞武帝说着看了玉珠几眼,人就有些怔住,大概也是给惊艳住,实在没想到当年那个讨人喜的小姑娘能长成这等容貌。 当初瑞武帝是把玉珠当成自己姑娘看待的,这会儿就算觉得小姑娘长大变好看也起不了什么龌蹉心思的,反而有种有女初长成的感觉。 人都是视觉动物,第一眼看的绝对是表面,一个男子在看见一个漂亮姑娘时,心底的好感就有百分八十,这不是喜欢,爱,只是单单的好感。 大概三皇子也不例外,之前玉珠没回京穆贵妃同他说想要纳玉珠做侧妃,他是随意的态度,现在看见玉珠明眸皓齿,肤如凝脂的模样,心底的好感就占了一大半,他的表情甚至有些惊愕的,大概没料当年没被他放在眼中的县君会成为这样一个温香艳玉的佳人。 好感是很容易变成喜欢的,赵闵亦心中就有了些想法。 后宫的女子多会察言观色,初见这位福昌县君俱是惊为天人,这等容貌连当年风华正茂的穆贵妃都略逊一筹,她们就有些担心皇帝会看中这个县君。后宫每隔几年都还要选秀,皇上也不过四十多岁,真要是看中这个县君,姜家人也只有把她送进宫里的份儿,这样的容貌,怕是会独宠后宫,她们不担心才奇怪。 见到瑞武帝眼中有欣慰,独没有爱慕和占有欲,心底稍微妥当些,大概都知道瑞武帝是把这县君当成自己的姑娘看待的。 宫宴上的吃食不必说,自然比侯府厨房做的还要美味,玉珠吃的不少,瑞武帝见她还跟小时候一样,心里不自觉笑起来,到底还是个小姑娘。 今日算是家宴,太子赵祯亦跟几位侧妃也都在,姜玉宁自然也在其中,她和玉珠的位置有些远。 她是侧妃,不能出宫,这几年都没见过玉珠,心里惦记着,这会儿频频去看玉珠,太子赵祯亦高大的身影坐在她另外一侧,见她心不在焉的样子,伸手捏了捏她的手心,轻声道,「别担心,一会儿吃了宴,侯府的人会去平阳宫探望你的,你有许多时间跟姜四姑娘叙旧的,也不用太担心,姜四姑娘这几年过的不错,太妃很喜欢她。」 「殿下,谢谢您。」姜玉宁抬头望她,微微蹙着的眉头终于松开了些。 赵祯亦握着玉宁的手并没有松开,反而更加紧了。 玉宁看了他一眼,心中一缩,叹口气垂下眼睑。 三皇子赵闵亦挺喜欢玉珠的,不动声色的看了穆贵妃一眼。到底是她生的孩子,穆贵妃晓得三皇子这是何意,想让她跟皇上说说赐婚的事情。 穆贵妃又忍不住打量玉珠几眼,皱眉,对一个比自己还要好看的女子,她没法生出好感来。况且这样的女子她是宁愿说给自己的儿子,也不愿意让皇上看上来跟她争宠。 做了自个儿媳,想怎么蹂躏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心中有了定夺,穆贵妃笑盈盈的说道,「几年不见,福昌县君生的越发动人,也不知谁家小子有福气娶到这样一个漂亮的人儿。」 第63章[03.21] 玉珠大方回道,「多谢贵妃娘娘夸奖。」 穆贵妃都不知这姑娘是聪慧还是愚笨,只能继续往下说,「我挺喜欢福昌县君的,要是能给我做个儿媳该是多好。」她说着回头看了瑞武帝一眼,「皇上,您觉得如何?」 在场的人有些惊讶,穆贵妃这话里的意思不就是求着皇上给三皇子赐婚吗? 按理说,福昌县君的地位可以,又在太妃身边伺候几年,姜家也是世家,配给三皇子做个侧妃是可以的,郎才女貌,三皇子还是皇帝最宠爱的皇子,这门亲事还是可以的,皇帝应该会同意的吧。 后宫妃子当然是愿意的。 姜家人有些惊愕,木氏怔怔的看着穆贵妃,手紧紧的攥着衣角。 谢澈垂着眼,表情有些冷。 瑞武帝笑容不减,「福昌的确是个好姑娘,不过这亲事也该问问她家人的意见。」他问姜安肃,「姜爱卿,你觉得这门亲事如何?」问的自然是玉珠跟三皇子。 姜安肃起身,神色肃然,「皇上,三皇子少年有成,臣自然不敢挑剔,只是臣有私心,姣姣这个女儿是臣和内人的命根,自小就带在身边宠着,前几年她有幸去皇庙陪太妃几年,臣和内人是很高兴的。只是说句私心话,臣这心里也惦记的很,玉珠这次回来,臣想多留姣姣几年,过两三年再说亲。」 穆贵妃唇角还扬着,眼神却冷了下去。 瑞武帝也不强求,跟穆贵妃笑道,「瞧瞧,人家想在留女儿两三年,朕这么赐婚怕是不好的,小姑娘的亲事,就让侯府的人自己做主吧,倘若她喜欢闵亦,朕当然二话不说就给赐婚了。」 「皇上说的是。」穆贵妃淡淡的笑道,「我是很喜欢福昌的,不过到底没这个福分。」 玉珠就笑,「是我没这个福分,臣女也很喜欢贵妃娘娘的。」方才这贵妃一开口她心都跟着缩了下,好在皇帝人挺好的。 宫宴后半段也在玉珠吃吃喝喝中度过,只要皇帝不开口赐婚,她也就没甚好怕的。 吃过后,姜家女眷去平阳宫探望侧妃娘娘。 玉宁这几年表面的日子过的是不错,生下皇长孙,瑞武帝也很宠着这个小皇孙,太子更加不必说,对她也是恩爱有加的。皇长孙名赵栖,今年四岁多,当年玉珠去皇庙的时候玉宁就怀了几个月的身孕。 赵栖和太子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唇红齿白,粉团子一样的小男娃。 玉珠是很喜欢小孩的,跟大姐姐叙旧就去陪着赵栖玩,小家伙还会下棋,端正的坐在那儿的样子可爱的很,小孩儿的棋下的竟不错,玉珠慢慢的陪着他玩,还让他几枚棋子。 下到最后她都忍不住问玉宁,「大姐姐,栖哥儿的棋艺谁教的,栖哥儿很厉害,小小年纪棋艺都很了得。」 玉宁挨着玉珠坐下,「是父皇教的,父皇很喜欢他,平日总要抽上一两个时辰喊他过去学习的。」 这是皇长孙,皇上重视也是正常的。玉宁接着说,「不过他这旗艺应该是跟沈世子学的。」 「沈羡?」玉珠的一颗白子落下,疑惑的问。 玉宁点点头,「沈世子棋艺了得,父皇就让他指导栖哥儿的棋艺,这孩子不爱说话,学东西倒是挺快的。」 大房的林氏隔两月就能来宫中一趟,时常跟玉宁见面,也就不会特别惦记着,这会儿长辈们坐在外间喝茶说话,玉宁在里头陪着玉珠跟栖哥儿下棋。 姐妹两人五年不见,许多话要说,聊了近一个时辰才尽兴,玉珠随家人出宫回府。 等人离开,太子赵祯亦从瑞武帝的寝宫回来,见玉宁正温声细语的嘱咐赵栖吃糕点,小家伙沉默的吃着,性子到时跟他小时候差不多,沉默寡言。 听见脚步声,玉宁抬头,见是他回来,起身迎过来,替他把身上的大氅脱下放在一侧的榻上,吩咐宫婢去冲泡一壶庐山云雾茶,这茶叶难得,只有庐山上才有,还只有野生的,是特有的贡茶,茶芽肥绿润多,香气鲜爽持久。 宫里的贡茶不少,赵祯亦独爱这一种。 取了茶具出来,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龙献寿小茶盘,里面放了几个菊瓣翡翠茶盅,等着宫女把茶壶送上来,她轻提茶壶,汤色明亮的茶水冲入翡翠茶盅里,色泽清澈,味道醇厚。 冲了两杯茶水,玉宁递给赵祯亦一杯,「殿下,喝茶。」 赵祯亦接过翡翠茶盅,轻抿一口,心里喟叹一声,等到一杯茶水饮尽,他喊来乳母把栖哥儿抱回自己的房,又把房里的丫鬟们都挥退下去,把娇美的玉宁拉入怀中,封住她的口。 玉宁默默承着他的吻,心中思绪纷纷,想起前两日皇后同她说的话,「玉宁,你是个好孩子,你在这宫中也经历了不少事情,知道这地方的险恶,当初没有玉珠的佛珠你或许已经不再,这就是皇宫,吃人不眨眼的地方,里面任何人都信不得。你能活到今日,我自问是教导了你不少,如今我是做为一个母亲想要求求你……」 第64章[03.21] 赵祯亦的吻越发的深,玉宁却一阵阵的发冷,脑中只剩下皇后那句话,「你去同祯亦说说吧,让他雨露均沾,另外三个侧妃,他一直未曾碰过。我,我竟是不知他是这么一个痴情种,他太喜欢你,喜欢到不去碰别的妃子。可他是太子,以后也会成为这天下间最尊贵的那个人,若我们只是普通的世家,他娶你一个我都无话可说。可这里是皇宫,他这样不会让皇上喜欢的。玉宁,你同他说说吧,就算为了祯亦吧,这里是皇宫,不是普通的后宅。」 玉宁闭上眼,心中不知作何感想,有些感动,却也冷的打颤。这几年她和祯亦的感情越来越好,他越发宠着自己,不肯她受一点的委屈,他是经常睡在她这里,可偶尔也会在别处过夜,她以为——谁知道他竟从不去其他侧妃的住处,从来没碰过她们。 他对她这种感觉,那样的话她又如何说得出口,说出来只怕他会很伤心吧。可是皇后说的也对,这么几年下来,她知道祯亦和皇后的难处,这一步步走来,慎言谨行,做任何事都不敢踏错半分。他这样的行为是深情,可皇上是不会喜欢自己的接班人是个感情用事的人。 赵祯亦已经不吻她了,正在摸着她温软如玉的身子,有些动情,他的眼神熠熠生辉,眼中倒映的只有她。 握住他的手,玉宁有些想哭,「殿下,我有话同你说。」 远处的天空有金色的霞光慢慢的闪现出来,艳丽的霞光透过窗棂上的纱照射进来。让房间里显的有些旖旎,赵祯亦几乎是虔诚的望着玉宁,带茧的大掌在她身上游走,她的肌肤如同玉石一样,光滑细腻,衣裳半解,露出白皙精致的锁骨,他有些动情,呼吸急促了些,低头吻在她的胸口。 耳畔响起玉宁的声音,「祯亦,我有话同你说。」她的声音好像带了一点哭腔,软软的。 赵祯亦抬头亲吻他的唇角,「嗯?」声音沙哑,动情。 他感觉玉宁紧紧的抓着他的肩膀,身子有些抖,这才去看她,却瞧见她眼眶通红,他低头亲亲她的眼睛,「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别难过,有我在,玉宁,有我。」 玉宁死死的抓着他的肩,翁了翁唇,「祯亦,我,我才知道你从来没有碰过另外几个侧妃,我不知道会这样,可是你想清楚了吗?你这样做,父皇会如何看待你,你和母后这些年过的艰辛,一步步的走来,半点错误都不敢犯下,为什么要在这种事情上……」她停顿了下,似乎镇定了些,声音都平稳不少,「父皇不会喜欢你这样痴情的,祯亦,你不可以这样的。」 赵祯亦所有的动作都顿珠,他微微眯眼,表情透了些凉意,大掌紧紧的掐住她的腰身,「所以你是想劝我去歇在别处?」 见她沉默不语,赵祯亦又问,「你知道这个后,只想劝我去别处歇着,玉宁,你没有半分感动吗?还是你真心希望我去别处歇着?」他的手紧了紧,力道有些重,玉宁有些疼,忍不住蹙了下眉。 姜玉宁跨坐在他的身上,他的手还紧紧的掐着她的腰,有些紧,她有些不舒服,她望着他,忽然抬手环住他的颈子,纤细白皙的手臂露了出来。 「祯亦,祯亦……」玉宁埋在他胸前,不说别的,只一遍遍的喊着他的名字,有温热的泪水滴在赵祯亦的颈子里,「我不想你歇在别处的……」她哪里舍得,虽然知道男子三妻四妾是常态,可要是真心喜欢,爱一个人,是不会想要跟别人一块分享他的,没有任何女人会心甘情愿这样做。 再从皇后口中得知这消息的一刻,她内心的感动是大于惶恐的。 赵祯亦那口郁气顿时消散,掐着玉宁腰身的大手也松开,轻抚她的后背,「别担心,不会有事的,你可是从母后哪里听来的?是母后让你来劝我的?」 玉宁没好意思开口说话。 赵祯亦忍不住叹口气,「我们成亲都多少年了,父皇早就晓得的,这事情你们不用担心,父皇要真是因为这点想要发作,只怕早就发作了,不会等到现在的。」 玉宁终于抬头,眼睛红红的看着他,「真的吗?真的不会因为这个害了你吧。祯亦,我很担心,这些年你跟母后的不易我都看在眼中,没有母后这几年的教导,我在这后宫又哪儿能活到现在,我唯一所求的不过是想你安安稳稳,莫要有任何差池。」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赵祯亦吻住她的唇,继续刚才没有完成的事情。 玉宁被亲的晕乎乎的,含糊不清的问,「那,那她们怎么办?」她觉得有些对不起另外三位侧妃,都是一同嫁进来的,她们守了这么多年的活寡,这件事情,她们没有半分错的。 别怪玉宁不清楚这事情,在后宫皇后还算护着她,每月不过初一跟十五她们几位侧妃才会去跟皇后请安,就那么半刻钟的时间,话都说不到几句。只有一次,其中一位侧妃恼了她几句,被皇后罚跪两个时辰,责罚了好一顿,从那以后,几位侧妃对她都是恭敬的很,连话都不肯跟她说了。 这么些年,也一直相安无事,说的话都没几句。 赵祯亦轻声道,「别担心,很快就能安排好的,这件事情始终是我对不起她们,会给她们安排一个好归宿的。」 这么些年过去,父皇早就妥协。早些年父皇就晓得他没碰另外三位侧妃,这算是私事,父皇没太好过问他,几年前生下赵栖父皇似乎也想通,就不管这事情,他这招算是温水煮青蛙,不过是让父皇慢慢的适应,等找到合适机会,三位侧妃都会由着别的名头送出宫去。 且不说平阳宫的温情脉脉,清思殿那边穆贵妃气恼的不成,摔了一整套的青白玉镂空螭纹茶具,艳丽的容貌都有几分扭曲,她恨声说道,「娶她做个侧妃也是给她们家面子,竟还敢拒了。」 几年不见,赵闵亦也从翩翩少年长成如玉公子,他倒是没甚脾气,神色泰然坐在老紫檀雕龙太师椅上,「母妃,别生气,姜家不愿意,求着父皇赐婚就是,方才我瞧父皇也不是特别在意,只怕是想着福昌陪了太妃几年,您那样开口,父皇觉得有些轻率,不如一会儿仔细去求父皇,父皇会松口的。」 穆贵妃还是气恼,这些年过去她的脾气涨不少,总不能保持年轻时候的心平气和。 穆贵妃在贵妃榻上坐下,斜斜的靠着一个大红色丹凤朝阳的软枕,叹气道,「我瞧着她那样也不想嫁你,闵亦,你这又是何苦,非娶她不成。别家的好姑娘也不少,等明年在挑两个入宫,眼下最紧要的是赶紧让你那几个妃子怀上,我瞅着皇上最近越发喜欢那个小皇孙,整日都夸他聪明了得,你若是在不生个,等着他们感情深了,只怕太子之位也会更加稳固。」 赵闵亦闻言,半晌不语,好会儿才说道,「母妃,儿臣知晓。不过这门亲事儿臣是一定要的,不如母妃待会再帮儿臣一把。」 穆贵妃就他一个孩子,自然有求必应,「好好,一会儿我去跟皇上求求,你也真是,为何非她不可。」 赵闵亦心里感叹了下,倒不是非她不可,实在是那样的美人儿,光是看着都赏心悦目,想把她困在宫中疼爱着,得不到心里就痒着,会成为心病。 第65章[03.21] 穆贵妃对三皇子的事情是很上心的,晚膳时候过去瑞武帝的寝宫,由着刘公公通传一声,瑞武帝才让人进去。 瑞武帝笑道,「爱妃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可用了晚膳?陪朕一块用点吧。」 「谢皇上。」穆贵妃在一侧坐下,亲自服侍瑞武帝用膳,「皇上,这个鸭丝银牙不错,您尝尝看。」 瑞武帝口味清淡,平日政务繁忙,吃的也不多。 瑞武帝今儿也晓得穆贵妃过来是为了何事,这么些年的夫妻,别看她温婉贤淑,可有时性子也倔的很,这次来肯定是为了闵亦跟福昌的亲事。果不其然,穆贵妃幽幽叹口气,「其实臣妾不该来烦皇上的,臣妾来是为了闵亦的亲事,他实在喜欢玉珠那个姑娘,小时候他对玉珠就挺有好感,这么几年没见,再见面就惦记上,臣妾是就是想求皇上赐婚的。」 瑞武帝笑了下,「爱妃,这个怕是不成,今儿在宴会上,朕没敷衍你们,玉珠的亲事朕是不能给她做主的,要侯府说了算的。」 穆贵妃怔了下,「皇上,这是为何?」 「这是太妃亲自吩咐的,」瑞武帝也没瞒着她,「当日去山上接玉珠下山,太妃让人给朕带的话,说是玉珠的亲事不让朕插手,所以这事儿啊,朕还真不好弄,依照朕的看法,这门亲事还是算了,侯府的人对玉珠是宝贝的很,以后寻的夫君约莫地位不会太高,怕是会让福昌低嫁,他们只是想福昌安安稳稳过的开心罢了。」 穆贵妃就沉默了。 瑞武帝继续道,「所以这事情就算了,让闵亦也不要惦记着玉珠,朕还挺喜欢这个姑娘的,以后找个性子温和些的独宠她一个也是挺好的。」 到底也算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瑞武帝其实不太乐意她进宫,后宫的日子不是那么好过的。 穆贵妃不言语了,陪着瑞武帝把晚膳用完回到清思殿,将这事情跟三皇子一说,他也沉默不语,穆贵妃叹口气,「这事还是算了吧,我实在没想到太妃会来这么一出,都不知道太妃是怎么想的。」她都摸不清太妃到底是喜欢福昌还是不喜。 还能如何,这事只能如此,也不知三皇子是不是真的甘心。 姜府的人从皇宫回府已是酉时,路上的时候晚霞布满天空,艳丽的让人惊叹,玉珠忍不住挑开帘子看了一路,频频惊叹,走至东街那边,谢澈还记得玉珠要是陈记糕点铺子的糕点,特意下马车去买了几样玉珠爱吃的。 刚回到马车旁,就见到沈指挥使骑着高头大马路过,只不过路过后面玉珠马车时勒住缰绳停了下来,谢澈回头去看一眼,面色冷淡的上了马车。 玉珠没想到在这儿碰见沈羡,她正探头出来看晚霞,见到他勒马停下就同他打了个招呼,「沈大哥,你这是回府去?」 沈羡坐在黑色骏马上低头看她,「正是,玉珠刚从宫中归来?」 玉珠没想到能在路上碰见沈羡,她挺高兴的,「是的,我才从宫中回来。」她似乎想到什么,「沈大哥,你一会儿回去跟阿媚说声,我明天递帖子给她,邀她来府上玩,若是不想等帖子,让阿媚直接来找我就成。」她是想着都是大姑娘,该有些规矩才是。 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也难得有几分正经神色,沈羡见她这样就笑了下,「帖子就不必了,她昨儿在府中念叨了你一整天,不过身子不大舒服,说要好了才去找你的。」 「阿媚生病了?」玉珠抓住车窗的栏子,有些焦急,「严重吗?算了,我还是明儿一早就去国公府看望阿媚,也劳烦沈大哥回府跟阿媚说声,让她好好养病,明儿给她带好吃的。」 「好。」 大路上,姜府的几辆马车都停这儿,有些堵着,玉珠不好意思,「沈大哥,那就先这样,我先回府,明日再去府上叨扰。」 沈羡点头,「慢走。」 等到姜府的马车继续前行,沈羡也松了缰绳,一夹马肚,朝国公府而去。 马车里头,玉珠还在跟木氏念叨着,「娘,我明儿要去国公府看望阿媚,她生病了,也不知道怎么样,府中有什么好吃的没?我给她带些。」 木氏欲言又止,玉珠望着她,「娘,你是想说什么吗?」 木氏握住玉珠的手叹口气,「这几年你在皇庙所有不知……你四哥跟郡主的事情。」 玉珠一头雾水,阿媚跟四哥? 见到女儿一脸懵懂的,还是孩子,怕是连男女之间的感情都不知道吧,木氏说道,「郡主喜欢你四哥,这几年一直围着你四哥打转,其实我也很喜欢郡主,她家世高,做儿媳的话是我们家配不上她,可感情的事情,只要他们相互中意就好,郡主又是和你从小玩到大的,娘晓得她的脾性,也是个好姑娘,娘是觉得没什么问题的,可你四哥就是不应,说他跟郡主性子不会合适的。」 玉珠这会儿就真的一脸震惊了,小时候那会儿阿媚一直夸四哥温和有礼,她都没想到别处去,哪儿知道几年不见,阿媚会喜欢上四哥,她是也觉得阿媚挺好的,给她做嫂子肯定不错,两人自幼玩到大,能有这种关系自然很好。 不过四哥表面看是温和有礼,其实性子也冷静的很,人冷静还谨慎,玉珠觉得爱热闹的阿媚跟喜静的四哥挺互补的,可四哥不同意,不喜欢阿媚吗?阿媚长的娇憨可爱,四哥为何不喜欢? 感情的事情强求不来,玉珠知道这个道理,面对亲人跟好友她就挺无奈,「娘,四哥怎么想的呀?四哥不是出去办公吗,什么时候回来?」 第66章[03.31] 木氏无奈,「你四哥就是说性子不合,娘问他中意什么样的,他也二十来岁,该定亲,偏生啥话都不肯多说,真真是急死娘了。」她叹口气又说,「是出门办公去,不是今天晚上就是明儿回来。」 木氏是真无奈,那边是郡主,姜瑾又不松口,说他跟郡主不合适,她都不好随便给姜瑾相看姑娘的。姣姣去皇庙这几年,郡主来姜府也挺勤的,见到她嘴巴可甜,一口一个伯母,还总跟她打探姜瑾的情况,她也不是傻子,知道郡主喜欢姜瑾,好几次郡主还跑去找姜瑾,都被他给回避着,她也实在弄不懂儿子的心思。 一路无言,玉珠心里挂着事儿,回去晚膳都吃不香,还是谢澈拎着几盒点心进来,跟她笑着说,「晚上见你吃的不多,回府时在陈记买了些你爱吃的糕点,现在吃几块垫垫肚子,不然半夜要给饿醒了。」 陈记的糕点是出了名的,比宫里御膳房的都不差,玉珠吃了几块渐渐把心事给忘记,还让甘草去小厨房做了碗鱼片粥给她吃。 晚膳没吃饱。 谢澈也不问她有什么心事,就在房里陪着她,等着她吃饱准备梳洗歇息这才离开。 玉珠沐浴,穿上白绸竹叶立领中衣,抹上香膏准备歇下,外面却响起敲门声,「姣姣,可睡了?」是四哥姜瑾的声音。 烛光还没灭,玉珠听见四哥的声音,让甘草找了件肉桂粉浅银红锦缎对襟长褂穿上,趿上绣白莲花软缎睡鞋,欢喜的跑去开门,见到门外风尘仆仆的姜瑾,她欢喜的道,「四哥,你回来了?」 姜瑾披着的大氅因为夜里的露气有些湿,玉珠怕他凉着,把人拉进房里,吩咐甘草去姜瑾院子里拿件大氅来。 姜瑾的院子距离玉珠的不远,等甘草出去玉珠就道,「四哥,你这是才回?我让白芍她们去小厨房把鱼片粥热了给你吃好不好。」 「晚上没吃饱?」姜瑾就问。一般情况下,小厨房是不会剩下的有食物,如果有,肯定就是姣姣没吃饱睡前又用了膳的。 玉珠不好意思的说,「晚膳没吃饱,让甘草给我做的鱼片粥,四哥匆忙回来只怕也没吃。」说着喊了外头的白芍进来,吩咐她去小厨房把鱼片粥给热了。 甘草也很快把大氅拿来,给姜瑾换上,又等他吃完鱼片粥。 玉珠就眼巴巴坐在他对面的看着他吃。 等丫鬟们把碗筷收拾下去,姜瑾才仔细打量五年不见的妹妹,变得更好看,可在他眼中,还是小时候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 玉珠手肘搁在桌上,手撑着下巴,犹犹豫豫的问他,「四哥,我听娘说了你跟阿媚的事情,阿媚是个好姑娘,你——」 姜瑾坐在她对面,忍不住伸手柔了柔她的发丝,轻声说道,「我对阿媚没有别的感情,她是你的好友,至始至终,我只是把她当成妹妹,姣姣,在四哥眼中,她和你是一样的,懂了吗?」 他很冷静,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的确是把沈媚当成妹妹一样的,没有任何的想法,这几年他都避开她,就怕沈媚想不明白,可她性格也倔的很,不撞南墙不回头,姜瑾就越发不会跟她见面的。 玉珠见他这样,就晓得四哥是真把阿媚当成妹妹看待的,这下可难办了。 姜瑾看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下,「她会有喜欢她的男子的,就跟姣姣说的那样,她是个娇憨可爱的好姑娘,会碰见中意她,宠着她的男人的。再说,四哥也有喜欢的人,过几日会让母亲找人上门说亲的。」 玉珠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盯着姜瑾的眼睛都不眨一下,原来四哥已经有喜欢的人啊。 姜瑾回来听下人说姣姣回府,到底没忍住,这才过来看看她的,见到姣姣好好的,他也安神了些,看着时辰不早就道,「姣姣早些休息吧,时辰不早了,过几日四哥休沐在带你出去玩。」 夜里睡的不太安稳,玉珠有些瞎操心,她怕等四哥说亲后阿媚得多伤心啊,可是感情的事情勉强不来的,两个人硬凑到一起也只会成为怨偶,罢了罢了,明儿多给阿媚带些好吃的,多哄哄她。 翌日一早,玉珠梳洗好穿了身稍微喜庆些的衣裳,粉白撒花金色滚边缎面对襟褙子跟桃红绣牡丹百褶裙,发髻上插着一支红宝石翡翠钗子,手腕上也是一串红宝石翡翠手链,衬的小姑娘越发的明艳动人。 用过早膳,让甘草她们备下不少吃食,正准备启程去国公府,白芍通传道,「姑娘,程家公子来府中了。」 程子慎?玉珠当然还是记得的,这是程家的长子,程家是商家,也是小时候才从邵安城回京时,跟程家坐的一条船,程子慎那会儿正好是七八岁狗都嫌的性子,当着几个哥哥的面喊她小傻子,跟六哥姜珀打了一架,谁知这算是不打不相识,姜家跟程家结交,姜珀跟程子慎也成了好友。 之后程家总送些好东西来姜府,有时候是程父,有时候就是程子慎,后头几年都是程子慎来送的。玉珠同他还算挺熟的关系,见面都要喊一声程大哥的。 玉珠去到皇庙后,这有五年没见过,玉珠性子挺好,也不会觉得生分下来,让白芍把人请进来。 程子慎跟姜珀相当的年纪,正好十八,长的也是人高马大浓眉大眼的,前些日子刚把亲事给定了,秋后就要成亲。程子慎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小厮,抬着不少东西,见到玉珠他也楞了下,大概没料到小时候常见的小姑娘出落的这么漂亮了。 不过他跟姜珀一样,就是把玉珠当妹子一样疼爱,每年走南闯北得的好吃食好玩意都还会记得给玉珠留一份的。当即回神笑起来,露出一口大白牙,「前些日子刚去南方一趟,带了些早熟的枇杷跟荔枝回来,昨儿又得知玉珠妹妹回来,今天就给送来了。」 他身后的小厮把东西放在院里,玉珠看了下,都是新鲜的果子。 玉珠笑盈盈的跟他道谢,「劳烦程大哥惦记着,谢谢程大哥,程大哥要不要进屋喝口茶。」 第67章[03.31] 程子慎挑眉望着她,「玉珠妹妹这是要出门?」见她一副打扮过的模样。 玉珠笑道,「不急,一会儿打算去国公府看看阿媚的,程大哥进屋喝杯茶吧。」 程子慎挥挥手,「得了,你赶紧出门去,一会儿别晚了,这些枇杷荔枝都新鲜的很,正好给国公府带些去,下次我在上门讨杯茶水吃好了。」 说罢,领着小厮头也不回的离开,见他如此,玉珠忍不住失笑。 原本是打算给沈媚带些糕点跟甘草做的吃食,现在有了程子慎送的水果,玉珠让丫鬟装了不少,一块给国公府送去。 今天带着甘草去国公府的,坐马车到了国公府,有小厮帮着把东西搬去沈媚的院子里,含笑早就从沈羡口中得知玉珠今日来,早早的在外头迎着。 含笑把人领着请进沈媚的房间,玉珠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沈媚气的快要哭了的声音,「你真是讨厌极了,快给我出去,以后都不许来国公府找我,最讨厌你了。」 还有杯子砸落在地上的声音。 玉珠不明所以的去看含笑,含笑苦笑了声,小声跟玉珠说道,「是承恩公家的小公子在里头。」 玉珠恍然,她自然晓得这个承恩公家的小公子是谁。 承恩公是皇后的娘家,皇后的父亲被封为承恩公,这个小公子是皇后兄弟家的小儿子,自幼就跟沈媚认识的,比沈媚大一岁,跟姜珀他们年纪相当,玉珠见过他几次,相当张扬的一个小公子,小时候那会儿长的是不错,几年没见,应该没长歪。 承恩公府姓楚,这位小公子名楚云尉,他是被楚家护着疼着长大的,性格自然有些张扬霸道,但人不坏。且京城的圈子就那么几个,这些姑娘公子们小时候都搁在一块玩的,长大后这种感情也不会生分,会继续相交。 承恩公跟国公府的关系很不错,沈媚小时候就跟楚云尉玩的很好,玉珠也跟他接触过几次,楚云尉的性格除了张扬还有些固执。阿媚长大后,两人的关系还是挺好的,楚云尉应该是经常过来找她玩的。 含笑也不好多说什么,悄悄跟玉珠说了是谁就噤了声。玉珠推门而入,看见房间里的情况,两人站在外间对峙着,沈媚个头也是比较娇小的,楚云尉身材高大,低头看着沈媚,反倒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 沈媚脸色苍白,一直怒视楚云尉。 对峙的两人听见动静回头看了眼,沈媚面上的怒气立刻消散,欢喜的走到玉珠身旁握住她的手,「玉珠,你来啦,昨儿我大哥回来就跟我说你今儿要来的。」 玉珠笑道,「我听你大哥说你身子不舒服,好些没?怎么不在床上休息?」又转身去跟楚云尉打了声招呼,「楚大哥,好久不见。」两人认识,但接触不多,很小的时候跟着沈媚和他一块玩过几次的,算算时间怎么也有六七年没见。 楚云尉扫了玉珠一眼,嗯了声,脸色不大好看,回头跟沈媚说,「既然玉珠过来,我就先回去,我说的话你考虑下,我是真心的。」 沈媚呸了声,「你快走,再也不要来了。」 这是闹翻了?玉珠也摸不清这两位的情况,见到楚云尉脸色沉沉的出了门。 等到房门关上,沈媚开心的拉着玉珠进到内室里头,还跟外面的含笑吩咐,「含笑,去上壶热茶进来。」 含笑很快把茶水送进来,给两人沏茶,玉珠捧着琉璃茶盏喝了口热茶,瞧见沈媚一直在用茶水漱口,漱了快小半壶的茶水,又用帕子使劲的擦嘴,玉珠问她,「阿媚这是怎么了?」 沈媚眼睛有些红,看起来有些可怜,她放下帕子,支支吾吾的说,「没事儿。」见玉珠还仔细的盯着她瞧,她脸颊都开始透着一丝红晕,忙把话题岔开,「玉珠,你在山上太妃对你好不好呀?」 她隔几月会去山上探望玉珠,见她穿的素净,人还清瘦不少,心里挺担心的。 玉珠果然不提她擦嘴的事情,笑盈盈的跟她说,「太妃对我很好的,我这才下山,都有些念着她呢,下月初再去山上探望她老人家。对了,阿媚,你怎么生病了?」 「就是前几天不小心淋了雨。」沈媚看了玉珠一眼,有些不好意思,「没多大事儿的,都过了好几天,风寒早就好了。」 沈媚挺不好意思跟玉珠说这个事情的,她喜欢姜瑾的事情玉珠肯定还不知道,这次生病也是她自己折腾的,前些日子晓得姜瑾要出门几日,她就跑去姜家,非要见姜瑾,他不肯见她,又正好下雨,她在他院子里淋了雨,最后还是被他院子里的丫鬟送去玉珠房里换了身衣裳。 沈媚还觉得有些委屈,她到底哪里不好,喜欢姜瑾几年,他连正眼都不给她一个,反倒被楚云尉晓得这事儿,今儿来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还,还……沈媚又忍不住拿帕子擦嘴巴,心里难受极了,他们都讨厌的很。 玉珠不好跟沈媚提四哥的事情,这会儿自然不敢跟她说四哥有喜欢的姑娘,就说起别的话来,「喵儿宝儿胖了不少,我今儿没带它们过来,等阿媚身子好些去侯府找它们玩。对了,程家大哥给我送来不少枇杷和荔枝,一会儿可以让含笑洗一碟尝尝看,我是觉得很甜的。」 含笑正跟小丫鬟收拾地上的碎瓷片。 两个姑娘好久没见,想要说的话还是很多,等到含笑洗了枇杷和荔枝上来,她们两已经坐在榻上下棋玩。 吃了几颗甘草剥的枇杷,玉珠就觉得有些不舒服,腰有些酸酸的,她忍不住动了几下,沈媚见她这样就问道,「玉珠,你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第68章[03.31] 玉珠捏了捏腰,也有些纳闷,「觉得后腰酸酸的,许是这几天一直奔波,有些劳累,等我回去贴几副药应该就没事的。」 甘草走过来,担心的道,「姑娘,奴婢先给您揉一下吧。」 玉珠点头,乖巧的趴在捻金银丝线滑丝迎枕上让甘草帮着揉着,揉了一小会儿果然舒服多,都快把玉珠给揉的睡着了,迷迷糊糊间听见沈媚的声音响起,「大哥,你怎么过来了,今儿不用去宫里吗?」 沈羡绕过紫檀木嵌象牙花映琉璃的槅扇就看见玉珠趴在大大的迎枕上,一头乌丝散落在滑丝迎枕上面,如玉一样精致的小脸半埋在迎枕里,只露出一个侧脸,线条异常的柔和,若隐若现的嘴唇也娇嫩透着粉。他目光暗沉了些,视线长久落在玉珠的小巧透着红润的小脸上,直到耳边传来沈媚的声音。 他移开目光,视线移到沈媚脸上,淡淡的嗯了声,随后很自然的在一旁的铁梨木太师椅上坐下。 玉珠听见声音,睁开去看,猝不及防撞进沈羡的目光里,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沈羡的目光很温柔。沈羡进来,玉珠也不好在趴着让甘草给她揉腰,半坐起身,靠在迎枕上,才出声打招呼,「沈大哥,你过来了。」 沈羡嗯了声,问她,「不舒服?」 玉珠笑道,「没多大的事儿,就是这几日马车坐的多,有些颠簸,腰疼。」 沈羡吩咐含笑,「去我院里拿几副药过来。」他常年习武,有时关节会疼痛,房中常备的有药物。 含笑很快拿了几副药过来,沈羡暂避,让丫鬟帮着玉珠把膏药贴在后腰上。这膏药没有太刺鼻的药味,只有淡淡的清香,应该也是一种草药,不难闻,很清淡的味道。 沈羡今天休沐,等玉珠贴上药就在房里陪着她们两人,两个姑娘说话他也插不上,捧了卷书坐在窗棂下的太师椅上看着。 用午膳的时候更是陪着两个姑娘一块吃的,午膳特别的丰盛,原本沈家两兄妹胃口不大好,沈羡是为了一件案子,沈媚则是感情不顺畅,吃的就不多。可两人看着玉珠欢喜的吃东西,脸颊鼓鼓的样子,都忍不住跟着吃多了些。 沈媚都吃的有些撑,沈羡七八分就让自己搁下银筷。 等到食案撤下去,沈羡看着玉珠道,「你身体不舒服的话,不如早点回府歇着,我一会儿出门有事,正好送你回去。」 沈媚也道,「玉珠,我大哥送你回去吧,等我风寒彻底好了就去侯府找你玩。」 玉珠觉得后腰越来越酸,也有些坐不住想回去休息,就应允下来。 坐的还是沈羡惯常用的那辆马车,姜府的马车默默的跟在身后,玉珠到底长大,甘草不会让她同一个成年男子单独坐在一辆马车中,也跟着上了沈羡的马车,默然无声的坐在角落的小杌子上。 沈羡不在意这些,还在嘱咐玉珠,「回去记得找大夫瞧瞧。」 「沈大哥,我晓得。」 走到一半的路程,玉珠的不舒服越发严重,她开始觉得小腹有些坠坠的,这种感觉太熟悉,这十几年她还没经历过,上一世却经历过很多次,也是每个姑娘家必须经历的事情,代表着她长大了。 玉珠坐立不安,祈求可千万不要现在来。这种事情初次来也会有症状,她还以为腰酸是这几日颠簸的关系,哪儿就想到…… 她的身体很好,症状也只是腰有些酸跟小腹坠坠的,倒不会觉得肚子抽着疼。 越是怕甚就越来什么,没一会儿玉珠感觉到有股热流涌出,她僵硬的坐在位置上,抬头看甘草,又去看沈羡,发现他正盯着自己,她翁了翁唇,什么都说不出口,脸颊有些烧,他那么爱干净有洁癖的一个人,自己却—— 不知他回头会不会把这辆马车给烧掉。 「是不是不舒服?」沈羡见她脸色都苍白起来,忍不住皱眉发问,「你脸色不太好,前面就是回春堂,让郎中瞧瞧。」 玉珠还僵硬的坐着,动也不敢动,听见这话急忙摆手,「别,我没不舒服……」她下意识的捂住小腹。 甘草也着急起来,起身半蹲在玉珠身旁,「姑娘,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玉珠看去甘草,脸颊有些红,她捂着小腹不说话。 甘草比玉珠年长两岁,早就来了月事,见姑娘这般,大概就意识到什么,犹豫的和沈羡说道,「大人,我家姑娘没大碍,一会儿回府就好的。」 沈羡那么聪明的人,见玉珠支支吾吾,手还捂着小腹,立刻就懂了怎么回事,他似乎还怔了下,很快恢复过来,「回到府上记得煮些温热的姜糖水给玉珠喝。」 甘草点头,「奴婢省的。」 「沈大哥……」玉珠还是坐立不安,「我,我……」她想说,她把他马车给弄脏了,到底说不出口。 第69章[03.31] 沈羡了然,有些想笑,又怕小姑娘更加羞涩,就淡然的说,「没关系。」 到了姜府大门口,沈羡把身上系着的大氅脱掉披在玉珠身上,「不用担心,快些回去吧。」 玉珠紧紧攥着大氅,道了声谢谢,由甘草扶着下了马车。这大氅于她来说太大,拖曳在地上,玉珠拎着大氅的下摆一路回到扶云院,由着几个丫鬟准备热水沐浴更衣,甘草还体贴的用姜块煮了红糖水给她。 玉珠穿着舒适的长衫靠在榻上的迎枕上,伸手摸了摸肚子,她的肚子不疼,经历最开始的坠疼,现在舒服多了。捧着糖水喝着,玉珠有些走神,沈羡不会真的把那辆马车烧掉吧。 沈羡回到马车上看见对面榻上宝蓝色五幅团花软垫上头的那一小团的血迹,嘴唇紧抿着,思绪飘到方才在沈媚房中瞧见的那一幕,小姑娘白玉无瑕的小脸趴在捻金银丝线滑丝迎枕上,娇艳无双,心里的悸动再也无法压制下去。 小姑娘彻底长大,有些心思好像就压制不下去了。 回去国公府,沈羡下马车的时候把宝蓝色五幅团花软垫卷起带回房,让萧风给他端了盆水进屋。 萧风萧礼是沈羡的侍卫,当初去厣门关把他们留在沈媚身边,现在萧风回了他身边,萧礼还在沈媚身边待着。 萧风把水端进去,「大人,可要找小厮进来伺候着?」他们都知道大人内院里是没有丫鬟伺候的,只有几个小厮。 沈羡淡然道,「不用,你也出去吧。」 没多久,廊庑下的萧风见到他家大人拎着一块湿淋淋的宝蓝色五幅团花软垫出来晒在晾绳上,心里还疑惑起来,他家大人有洁癖,脏了的东西会直接扔掉的,这块软垫是怎么回事? 沈羡看见萧风眼中的疑惑,并不在意,找汗巾把手上的水擦净,跟萧风说,「随我去书房,汝南那件案子要快些查清楚,明日你随我一块去汝南看看吧。」 萧风点头称是。 到了晚膳时,沈羡想起上午楚云尉找他说的事情,皱了下眉,跟身边的小厮林泉说道,「晚膳我过去郡主那边吃,这边不用摆膳。」 这个小厮林泉是随着沈羡一块长大的,自幼就在他身边伺候着。 林泉称是,取了大氅过来给沈羡换上,随他一块过去郡主的凝翠院。 凝翠院里,含笑正吩咐小丫鬟把膳食抬进房中,见到沈羡过来行礼问好,又道,「大人可用了晚膳?是同郡主一块用?」 沈羡点头,大步跨进厢房里,见沈媚还无精打采的靠在榻上,他严肃道,「阿媚,过来吃饭。」 「喔。」沈媚恹恹应了声,由身边的小丫鬟伺候着披上褙子穿上鞋子,扶着坐到食案前。 两兄妹一块用膳的时候少,搁平日,沈媚还会喋喋不休的跟兄长说话,今日实在沮丧烦闷,一声不吭的闷头吃。用完了膳,沈羡也不离开,沈媚眼巴巴的望着他,「大哥,你还不回去处理公务吗?」 难得她大哥有空陪她坐坐。 沈羡坐在楠木雕花太师椅上,手中把玩着那枚紫翡扳指,好半晌才开了口,「阿媚,今儿有人上门给你提亲了。」 沈媚不以为然,「哪个月不是好几家上门来提亲的,大哥让姨娘直接拒了不就好了,我不嫁。」 「这次的你必须嫁。」沈羡语气有些淡,「是楚云尉亲自找我开口的,说想求娶你,我思来想去,他人不错,从小到大一直包容你,承恩公虽贵为皇上娘家,不过楚家人品行都不错,他母亲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你嫁过去是最好不过。」 「什么?」沈媚呆愣住,「楚云尉?」她这才反应过来,脸色难看,撇头不去看沈羡,「大哥,这门亲事我不同意,我才不要嫁给他,你又不是不知我心里惦记谁,除了姜四哥,我谁也不嫁。」 沈羡脸色冷了下来,「沈媚,你这几年得的教训还不够,姜瑾可曾对你心软过?你上门求着见他,他可见过你一次?我就实话说给你听,姜瑾心中有别的姑娘,不出一月他就会上门提亲,你打算如何?这门亲事我做主同意下来了,具体何时问名,纳吉这些待商定好在告诉你。」 沈媚震惊的望着他,「大哥,你凭甚决定我的亲事,我不同意,我,我找父亲给我做主。」 「你找父亲也无用,父亲说过,你的亲事由我做主的,这门亲事已经说定,我也会去和母亲说一声的。」说罢,沈羡起身,大步朝着门外踏去。 沈媚被他这样气疯了,追着出去,口不遮拦的冲他喊道,「大哥,你太过分,明明知道我不喜欢他,还要让我们成亲,你,你小心以后你喜欢的姑娘也看不上你,我看你会如何!」 沈羡听见这话,脚步一顿,回头看沈媚,那一眼冷漠至极,他一言不发,沈媚却有些给吓着,缩了缩脖子躲回房中。 沈羡出了垂花门,沿红木雕花走廊而过,他面无表情,侧脸却很俊朗,他心里思绪翻飞,如果她不喜欢他,他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嫁人?攥紧拳头,沈羡知道自己是绝无可能看见她嫁给别人的,他甚至不知什么时候就对玉珠起了那样的心思,小时候见她粉粉嫩嫩,跟个粉团子一样招人怜爱,心里头把她当成和沈媚一样对待的。 到底什么时候有了不一样的情绪?去厣门关那几年他还不懂,心里对她是有些惦记的,总想着她该多高,多大了,是不是吃成个小胖子,回来见到八岁的小姑娘已经抽条儿,眉眼张开,非常有灵气的一个小姑娘。 第70章[03.31] 回来后,两人接触渐渐多起来,也算看着她长大,长到快十岁被送去皇庙里头,这五年他一直惦记着,原来早就对她有了别样的心思。原先还只是惦记,到现在他几乎已经快忍不住想去提亲。可时机不成熟,玉珠这会儿还不想成亲,再者还有可能把他当成哥哥一样,这样突然上门提亲,玉珠只会拒绝的。 脑中蓦地想起沈媚方才说的话,看不上?他是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至于沈媚的亲事,他考虑许久才决定下来的,楚云尉很小就喜欢沈媚,只是这丫头不知道,这几年楚云尉眼睁睁的看着她追着姜瑾跑,直到前几日阿媚淋雨的事情发生,他大概是忍不住,这才上门的。 那小子他也很了解,的确是最适合阿媚的。 玉珠来初潮,意味着小姑娘真正的长大,木氏得知后是悲喜交集,还给闺女送了一套头面是礼物,惹的玉珠哭笑不得,「娘,哪有姑娘家来初潮送礼的。」 好吧,结果不仅是娘亲送了礼物,两个伯母,老太太跟几个嫂子都还给送了小礼物,也就是玉珠来初潮的事情全府的人都知晓了。 这也不算是羞耻的事情,代表小姑娘长大,玉珠也不觉有甚,倒是晚上的时候谢澈拎了一壶红糖水过来,玉珠见状就忍不住笑起来,「澈哥哥,你拎着这个过来作甚,甘草在小厨房给我煮了不少,喝的肚子都饱了。」 用生姜煮红糖水是用来治月事期间肚子疼的,她肚子不疼,丫鬟跟娘却非要她喝,说是防范着,早早的保养,以后才不会落病根。 谢澈把壶放在桌上,取了个琉璃茶盏倒了小半杯递给她,才笑着说,「好歹是哥哥的心意,玉珠喝一口也好。」 竟是他亲自煮的。 玉珠二话不说,捧着琉璃茶盏小口小口的把盏红糖水喝掉,谢澈见她乖巧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柔了柔她的发丝,「过几日带你出门挑东西去,想要什么告诉哥哥,哥哥给你买。」 「那谢谢澈哥哥,到时候我挑东西可不会手软的。」 谢澈温和的望着她,眉眼里只余下她一人。 玉珠的小日子过去后,还没来得及跟谢澈一块去集市,姜瑾就在吃晚膳时跟大家说了一件事,震的众人都没回过神来,木氏呆愣了下,问他,「你说什么?」 姜瑾重复了一句,「娘,我有喜欢的人了,芳龄十六,可以上门去提亲的。」 木氏啊了声,还有些没回神,最后才干巴巴的问了句,「是,是哪家的姑娘啊?」 姜瑾道,「是陪戎副尉家的小姑娘。」 陪戎副尉?木氏搁心里算了算,这是从九品下的武散官,连芝麻官都算不上,还是个散官,她不说门当户对,但是家世其实也需要过得去,另外这个陪戎副尉家是什么情况还不得知,木氏也不敢随便应承下来。 姜瑾还在说,「娘,明日就上门提亲去吧。」 木氏犹豫,「阿瑾,这会不会太快,好歹让娘打听一下到底是哪家的姑娘,品行如何是吧。」 玉珠是没想到四哥真的说提亲就要提亲,也忍不住对这姑娘好奇起来,不知四哥喜欢的姑娘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不过她也觉得娘亲说的对,这时候的亲事可不是一张嘴说定下就定的,要调查对方的人品家世什么的。 「娘,她品行是很好的,只家世不行,是家中的庶女,而且明日不上门提亲,她爹娘会把她许给别人做续弦。」姜瑾淡淡的说。 木氏都呆住了,「阿瑾,这样的人家……」她不嫌弃家世庶女什么,只要品行好配的上姜瑾就成,可听阿瑾的说法,这个庶女在家是不受宠的,没有爹娘会愿意受宠的女儿嫁给别人做续弦,这样人家的女儿,她有些担心。 姜瑾叹口气,「娘,我知道她家里有些不太好,但是她的品行没有任何问题的,娘要是不放心可以找人去查查,只不过后天一定要提亲,她爹娘给她找的那个不是什么好人家,我实在想娶她的,别的姑娘,我没有喜欢的。」 木氏哪儿会不懂,她这个儿子性子冷清也倔的很,当初郡主那样追着他,他愣是一面都不见,一点的机会都不给她,现在说想提亲,肯定是很喜欢那个姑娘的。 其他几个孩子都没吭声,玉珠嚼着吃食,想着这事她是可以帮忙的。 谢澈之前留在她身边的明路明尘都是打探消息的高手,可以让他们去打听下。 晚上的时候,玉珠瞧瞧跟木氏说了声,木氏想了想同意下来,她能找的人无非就是身边的丫鬟和婆子,打听起来也不容易,怕也需要几日,不如就让明路明尘去打探。 翌日,刚到晌午,明路明尘就回了,也把消息带回,「姑娘,奴才们打探清楚了,陪戎副尉姓孔,家里的小女儿是个庶女,陪戎副尉是武散官,俸禄都没多少,都不够一家子嚼用。这个孔副尉十几岁入了军营里头,熬了这些年才是个副尉,少年时候娶的妻子也是个市井家的,很是泼辣,孔副尉嫌弃她,背着她纳了个良家女子做妾,这孔太太晓得后大闹一场,不过人都抬进门,她也无法。」 玉珠静静的听着。 「后来这妾氏生了个女儿,生了没多久就病死,奴才们也查探过,这中间就是孔太太动的手脚,这样的性子自然不可能对着一个庶女好,从小对庶女非打即骂,家中的活计都是她做的,这庶女被养的性子很懦弱,孔副尉见她是个丫头,也从来不管的。前些日子,孔太太好像找人给小姑娘看了门亲事,不是什么官家,是郊外的一个小员外,家中有些银钱,人不太好,听说常打女子,他正房太太就是被他打的受不了同他和离的,大概给的银钱多,这孔太太就动了心思。」 明路明尘说完也不多嘴,默默站在一旁。 第71章[04.03] 玉珠听完都不知该说什么好,理智上她觉得这门亲事不妥当,明路明尘说这个小姑娘就是性子懦弱,品行不错,她不嫌弃这小姑娘,可这样的家庭,实在一言难尽啊。 最让玉珠不明白的是,四哥是怎么认识这个孔家小姑娘的?她是没想到,四哥喜欢这样类型的。 玉珠还晓得,这门亲事八成会成,四哥的性子她清楚,娘也很清楚,要真是拒了这门亲,四哥敢一辈子不娶。 玉珠就去把这事情告诉木氏,木氏听完脸色不大好看,她不嫌弃这个小姑娘,可这样的家庭,真娶了她,以后也不会省心啊。木氏叹口气,跟玉珠道,「你四哥怎么偏偏相中这样一个家世的姑娘,娘都不知道该不该应了他。」 玉珠没做过母亲,不知碰见这种事情该如何,但她是妹妹,作为妹妹,她觉得这门亲事其实不太合适的,明尘明路说那庶女性子软懦,这样的时代和她上辈子处的时代还是很不一样,女子要在家中相夫教子,掌管中馈,这样性子的,以后分了家怎么做主母? 可四哥喜欢啊。 玉珠无奈,跟木氏道,「娘,我觉得四哥也二十有二,这次不依了他,只怕他能等到三十有二都不去成亲的,四哥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很理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做下这个决定一定是深思熟虑的,而且玉珠相信四哥要真是娶了孔家女儿,以后会慢慢教导她的。 木氏点点头,「你四哥的确这样,哎,让娘考虑一晚上吧,让你身边的明路明尘去孔家注意些,省的她们真把那小姑娘许了人家。」 玉珠瞧她这样就知娘心里应该是同意的,想来要跟爹爹商量下吧。 晚上歇息的时候,木氏跟姜安肃商量一番,姜安肃抚着妻子的背,「阿瑾的亲事你做主就好,只要那个姑娘品行不差,娶进门也无妨,至于她的家人能如何?那个孔副尉鲁莽却不是真蠢,不会以卵击石,就算跟孔家做了亲家,孔家也不敢怎样的,你要是担心孔家姑娘的性子,等她嫁进门你好好的教导她,我相信阿瑾也会慢慢的教她的。」 听到丈夫的开劝,木氏心里的郁气消散,听进了他的话,「那好,明儿一早我就找人上门提亲去。」 两人已是老夫老妻,感情却不减,姜安肃放下纱帐,俯身在木氏上方,封住了她的口,只剩一室旖旎。 翌日一早,木氏安排人去孔家上门提亲。 玉珠也吩咐明路明尘去跟着,怕出什么意外。不是她多心,孔太太这样的女人能害死家里的良妾,欺凌打压庶女,又岂会眼睁睁的看着她嫁到姜家来。 不说姜家多了得,姜瑾却很受京城世家姑娘们的欢迎,不少人上门说亲的。 孔太太是不会让庶女嫁到这样的好人家来的。 世家大族上门提亲都是有规矩的,不会找一般的媒婆,有官媒,再大些的王公贵族还会去请一些全福人上门说亲,木氏找的官媒去孔家,是孔太太开的门。 孔太太跟孔副尉年幼时也都是市井人家的儿女,家中只是正经的良民,十几岁定下亲事,孔太太嫁给孔副尉后也是熬了好些年才被人称呼一声太太的,双十年华的姑娘家没丑的,可十几年过去孔太太早就变了样,一身肥肉,很是壮硕。 官媒笑盈盈的开了口,「这位可是孔家太太,我是来上门提亲的。」 孔太太见眼前的夫人穿着富贵,也摸不清什么来路,她育有一儿一女,儿子娶媳,女儿也早就出嫁,家中只剩一个庶女,她道,「不知是哪家的上门来说亲?」 「是勇毅侯府的四公子姜瑾,年纪轻轻已经是户部郎中,了得的很,特意上门求娶你们家的小女儿。」 孙太太闻言,脸色都变了,「实在是无缘,我家小女早就说了亲事,一女不说二夫,这门亲事怕是不成的。」说罢,碰的一声把大门给关上。 官媒婆子忍不住皱眉,实在想不同侯府的人是怎么想的,姜四公子年纪轻轻就是正五品上的户部郎中,俊雅清贵,霞姿月韵,怎么就求娶这样人家的庶女。 她做官媒十几载,自然也会把对方人家的家世调查一番的,晓得这孔家的庶女还没说亲的,也知这位孔太太凶悍泼辣,欺凌庶女,自然不会同意庶女嫁到这样的好人家。 她今日上门提亲,福昌县君还让她带了两位小厮,这会儿她没了办法,回头问两个清秀的小厮,「两位小哥,现在该如何?」 明路道,「且等着吧,等孔副尉回来。」 四姑娘让他们两人跟来就是为了这个,只要不让这孔太太出门匆忙间把那姑娘的亲事定下即可。孔副尉为了前程也会答应这门亲事的。 等到酉时,孔副尉领着一小坛子的酒跟一块酱肉回来,见到门前的几人有些诧异,官媒等了一天,身心俱累,急忙说明来意,孔副尉大喜,请了几人进去坐坐。 官媒摆手道,「这倒不必,方才跟你家太太说亲,太太说是你家小女已定了亲事,我这才等着孔副尉回来的。」 孔副尉脸色大变,急忙说道,「没有的事情,原本是相看几个人家的,这还没看中呢,若真是姜家四公子上门提亲,这门亲事自然是极好,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放心,自然是姜家让我上门提亲的,既然孔副尉答应下来,过几日会正式携活雁纳采。不过孔副尉也晓得姜家是什么样的人家,真正的清贵人家,这姑娘嫁过去可是要学不少礼仪规矩的,姜家三太太说了,会找个嬷嬷上门教导你家姑娘规矩,直至正式出嫁,孔副尉以为如何?」 孔副尉喜道,「自然是好的,一切都听姜家的。」能攀上这样的大树他自然欢喜的很,怎么也没想到家里那个胆怯的庶女还能有这个造化,他可不在乎姜家四公子为人如何,只要家世好就成的。 第72章[04.03] 官媒携明路明尘回姜家复命。 孔副尉回了家里,万分高兴,把事情跟太太一说,又想起官媒方才说的话,他脸色一狠,骂咧道,「我知道你见不得云烟好,天天打骂她,不过从今往后你需对她好点,这门亲事必须成,这可是我们孔家的机会,那可是侯府,满门清贵,府上还有个太子侧妃跟福气了得的县君。」 孔太太再气恼都没法,他这丈夫身强体健,若是违了他的意,少不得一顿打骂。 过了几日姜府正式派人上门提亲,问名,还请了专门的教导嬷嬷来教孔云烟,孔太太就算想下暗手都不成的,这婆子简直吃喝睡都和孔云烟在一起。 这亲事从定下到亲迎至少还需两三月时间,亲事定下木氏也没甚好担心郁闷的,不管如何亲事都定了,这个沈云烟会是她的儿媳。 过了几日谢澈跟姜瑾也到了休沐的日子,两人一块带她去集市上逛一圈。姜瑾也是为答谢妹妹,这门亲事他自个都知道不太合适,只是这么些年也就喜欢上这样的一个女孩,再不合适也想娶回家来,妹妹支持他,帮着他,他是很感激她的。 玉珠就不跟他们客气,去玲珑阁挑选玩意,没想刚进去就碰见沈媚,身边跟着几个丫鬟婆子还有一位穿着锦缎烟霞红提花褙子的妇人,眉眼温婉美艳,仪态也很好。这个妇人玉珠是认识的,以前她常去国公府找沈媚玩,偶尔也会碰到这个妇人,她便是嘉禾公主。 嘉禾公主难得陪沈媚出来一趟的,玉珠去看沈媚,她性子不大,悻悻的站在旁边,看见玉珠的时候眼睛一亮,才有了笑意,「玉珠,你也来了,真……」她巧字还没说完就看见玉珠身侧的姜瑾,眼里忽然聚满雾气。 玉珠见状有些难受,四哥的亲事前两日就在京城传开,阿媚也知道了吧,现在肯定很难受。 沈媚并没纠缠,她能做甚,人家都定了亲事,她还能死缠烂打?况且前天晓得姜瑾定亲后她在家中哭了一天,还是楚云尉去哄她的,晓得她喜欢的吃食,特意在小厨房做了给她吃,虽然味道不怎样,不过沈媚有点妥协,他对自己的确是很好的。 今日她和公主娘一块出来也是因为自己的亲事,公主娘这几年跟她的关系渐渐缓和,她也慢慢接受公主娘。 公主娘说她都快定亲,却没什么送给她的,所以亲自出门给她挑选东西。 感情都是在相处中得来的,嘉禾才回府那几年沈媚就猜到她并不喜自己和大哥,对嘉禾也冷淡起来,这好几年过去,到底是母女,血脉相连,关系渐渐好起来,只是嘉禾很少出府,屈指可数,今儿难得陪沈媚出来一趟。 姜瑾和谢澈神色也都自然。 沈媚不搭理姜瑾了,拉着玉珠说话。 嘉禾是认识玉珠的,还是挺喜欢她的,一脸温和的看着她们,又见到身侧两名高大的男子,晓得她们就是玉珠的哥哥,不由侧头看了眼,目光落在谢澈脸上时忽然变了脸色,吓得魂飞魄散,口中无意识的喊了一声,「仲,仲安……」 喊罢,她又下意识的捂住嘴巴。 玉珠沈媚听见动静回头去看,见嘉禾一脸惊愕失色的样子看着谢澈,不由疑惑起来,沈媚走过来握住嘉禾的手臂,「娘,您怎么了?」 嘉禾慌慌张张转身,「无,无事,阿媚,娘想起来还有些事情,就先回府去了。」她几乎是跌跌撞撞逃着离开玲珑阁的。 丫鬟婆子急忙跟上,只留含笑一人在沈媚身边伺候着,沈媚一脸茫然,「我娘好像看见了很可怕的东西……」她扭头去看谢澈,公主娘方才看见的就是这人,他是玉珠的哥哥来着,长的明明很好看的呀。 玉珠也不明所以,倒是谢澈微微垂眸沉思起来。 沈媚没当回事,她觉得她娘有些神神叨叨的,这么些年把自己关在小佛堂里头。 玉珠也若有所思起来。 眼下正紧要的还是先逛着,玉珠陪沈媚逛了大半日,姜瑾跟谢澈不便跟着,就在别处等着,快晌午才一块接玉珠回姜府。 三人坐着一辆马车,玉珠捧着块皂儿糕吃着,她每次出门总能吃上一圈,肠胃还好的很,能完全消化。吃完手中的皂儿糕她还把手指上沾到的给舔干净,粉红小巧的舌头,看的谢澈眼神都暗了下去。 舔干净,玉珠接过姜瑾递过来的茶盏捧着喝水,跟谢澈说起方才的事情来,「澈哥哥,我觉得嘉禾公主刚才有些奇怪,她看着你喊了声仲安。」 这么些年,姜家也在调查谢澈的身世来着,玉珠觉得嘉禾能对着谢澈的面容喊出一个人名,是因为澈哥哥跟她口中那人长的很像吧。 这世间当然会有两个陌生人长的相似的情况,但更多情形,只有亲人之间才会有这样相似的面貌,玉珠觉得这个可以作为一个突破点。 谢澈压下心思,思忖一下才道,「回去后问问师父,看他可认识什么人叫仲安的。」他直觉嘉禾公主口中的仲安和他有些关系的。 玉珠由此想到不少事儿,乱想一番后问谢澈,「澈哥哥,以后你找到亲人,我们还能不能再见面。」她其实很舍不得谢澈离开姜家的。 姜瑾笑了起来,「傻姑娘说什么,就算阿澈找到家人还一样是你的哥哥,这辈子都不会变的。」 回到姜府,晚上三房的人一块用膳,玉珠就把上午在珑玲阁的见闻告诉姜安肃,「爹爹,你有认识叫仲安的?嘉禾公主在玲珑阁见到澈哥哥后喊了这个名字,一脸震惊,看样子好像是认识澈哥哥这张脸一样。」 第73章[04.03] 姜安肃知道此事关系到谢澈的身世,点头道,「我认识的人当中并无此人,不过也不排除这是字而不是名,并非所有认识人的字都知晓。这个我会让人去查探的,这事情还是要从嘉禾公主身边的人入手,既然喊了这个名字,肯定是她认识的。」 姜安肃是在大理寺任职,对这方面还是很熟悉,找人的话并不会太难。 谢澈倒不急,「谢谢师父。」他暂时没打算离开姜家的,身世对他来说并不是很紧要的东西。 玉珠很乖巧,事后过去谢澈的房间好生的安慰他一番,让他别急。 且说嘉禾公主回国公府立刻进了小佛堂,全身颤抖,她跪在软垫上,手中捧着一卷经书念着,声音也是颤抖不已,想起二十多年前她派人做的那件事情了。 其实,其实那名谢澈的青年跟仲安长的只有三四分相似,让熟悉他们的人当面看也绝想不出会是怎么回事,只有她自己想到些别的事情,这才心慌恐惧。 这叫谢澈的是状元,如今还是吏部侍郎,就算她不常出门也经常听到他的事情,晓得他是姜家在邵安城捡到的孩子,二十一二年前的事情,那时候她也逃到邵安城去了吧。仔细看,谢澈的容貌其实更像她吧,也正因如此,嘉禾晓得这个谢澈十有八九就是他们的孩子。 嘉禾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事情应该就是那件,那会儿她快嫉妒疯了,一时鬼迷心窍犯下滔天大错。 晌午后嘉禾心绪稳定不少,才从小佛堂出来,身边的婆子告知沈媚在厅里等着。 嘉禾思忖一番,去厅里见了沈媚,小姑娘很担心她的样子,「娘,您没事吧?」 嘉禾拉着沈媚去内室的榻上坐下,「阿媚乖,娘没事,方才有些心悸而已,你是知道的,娘一直有这个小毛病。」她一不舒服就会心悸,不算大问题,好生歇着就无碍。 沈媚道,「娘,您还没用膳吧,我喊含笑去厨房送些吃食过来,我陪您一块吃。」 「也好。」 用过膳,食案撤下去,嘉禾留沈媚在房里说话,迟疑了下,她问道,「阿媚,你和福昌县君的关系似乎挺好的?」 沈媚笑道,「那是自然,我和玉珠是从小玩到大的,我最喜欢她的。」 「那她身边那个叫谢澈的青年,阿媚知道多少?」嘉禾有些不安,「我瞧着那青年挺不错的……可惜年纪比你大好几岁。」 「娘,那是玉珠的哥哥,不过没有血缘关系,是玉珠的爹娘当初在邵安城做官时捡回来的孩子,养了这么些年,跟亲生的没什么区别的。」沈媚没看出嘉禾的异常,「娘,你可不要瞎讲,我也想清楚的,楚云尉对我挺好的……」她在心底叹口气,有少许的失落,到底喜欢姜瑾几年,没那么容易放下。 嘉禾失笑,「也是,楚家那小子不错。」想了想又道,「阿媚,你也快成亲的,以后少跟福昌来往才是,嫁了人家都要以夫家为主,总是在出去玩不太好……」 晓得谢澈就是他们的孩子,嘉禾不太愿意沈媚接触姜家了。 沈媚不高兴起来,笑脸都没了,「娘,您说这个做甚,我和玉珠要好一辈子的,为何我嫁了人就不能跟她来往了?」 「好好,是娘不好,娘不说了。」嘉禾叹口气。 调查这样的事情需要些时间,这期间姜瑾跟孔云烟的亲事已经定下,问名,纳吉,纳征,请期都已定好,只等一个月后七月初六亲迎去。 到了六月中旬的时候,姜安肃终于查到这个仲安是谁,他在衙门里看着手中的资料也忍不住皱眉起来。 申时回家用过晚膳,姜安肃就把谢澈叫到书房。珊瑚木座屏式烛台上燃着的大块的蜡,四角都摆着烛台,让整个书房很明亮。姜安肃把查到的东西递给谢澈,「你看看这个,如果不出错的话,这应该就是你的身世。」 「我找人调查过,仲安乃是字,原名傅荣霍。傅荣霍同嘉禾的确是旧识,两人当年两情相悦,后嘉禾出事迫不得已嫁给沈魏沈国公,自此婚嫁各不相干。傅荣霍的原配是姓谢,两人育有一子。我跟你师娘捡回你的那年,傅荣霍妻儿失踪,自此了无音讯。傅家和谢家都是青州的,青州距离邵安城不算远。」 傅家和谢家并不是京城人士,俱是青州人士,当年傅荣霍上京赶考得以认识嘉禾,两人心生爱慕,只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让阴差阳错的让两人各自婚配。其实这其中的关系,姜安肃没调查的很清楚,因年代隔的太久远。 当年傅荣霍考中进士后,嘉禾发生那种事情,两人就分道扬镳,傅荣霍回去娶了谢瑜,又回京进入翰林院熬了好几年才回到青州做官。 那时候谢瑜待在青州傅家怀着身孕,傅荣霍远在京城翰林院,直到谢瑜生下孩子一年多后带着孩子失踪,远在京城的傅荣霍连妻儿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谢澈神色肃然,手中那些资料还有傅荣霍同谢氏的画像,仔细看他的容貌和傅荣霍的确有三四分的相似,眉眼却跟谢氏更像,谢氏是个美人儿。 姜安肃继续道,「谢氏闺名谢瑜,当年捡到你时,你才一岁多的样子,包袱中只放着你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另外就是一块玉佩,玉佩上头刻着一个瑜字,阿澈,他们应该就是你的父母,至于你母亲为何会带着你去邵安城,时间太久远,师父也查不出。」 至于谢瑜为何带着孩子失踪,这事儿也没人得知。谢家在青州也算世家,傅家那会儿反而不过普通家世,因考了进士才入谢家的眼娶到谢瑜。 「谢谢师父。」谢澈表情平淡。 第74章[04.03] 姜安肃问道,「阿澈有何打算?你父亲早几年前回过京城待过几月,后又被圣上调遣回了青州,这些年一直待在青州。」 谢澈抬头道,「等阿瑾成亲后,我会去青州一趟的。」倒不算认祖归宗,总要见上一面的。 「那也成。」姜安肃想起别的事情,忍不住问,「阿澈,你也二十有四,你的亲事……」 谢澈的亲事,木氏也问过几次,他总说还不急,不想成亲。木氏不是亲娘,许多事情不能替他做主,只能听他的。可木氏也把他当亲儿一样对待,因为他的亲事急得满嘴燎泡的,姜安肃心疼妻子,趁着这会儿忍不住问了下。 谢澈望向姜安肃,眼中有流光溢彩,熠熠生辉,「师父,弟子是有意中人的,只她年纪尚小,还需等两年,待她在长大些,徒儿会表明心意的。」 原来如此,姜安肃松口气,「这样也挺好,我同你师娘说声,她着急你的亲事,都有些上火了。成了,时辰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玉珠这些日子一直挂记着你,你的身世,你自己决定要不要告知她。」 「弟子知道。」 翌日放衙后,谢澈去玉珠的房间,见她正捧着绣绷做绣活,他走过去一瞧,正绣着一丛牡丹花,绣工只能算一般。 谢澈轻笑出声,「玉珠这绣的是哪儿的花样。」 「是澈哥哥来了。」玉珠直起身子,有些不好意思,「随便绣着玩的。」没好意思告诉他是给自己绣的兜肚。 两人去榻上坐下,甘草送了热茶进来就退了出去。 谢澈喝了口热茶,把昨儿师父告知他的身世说给玉珠听,玉珠听的有些茫然,问道,「那澈哥哥要离开吗?」 谢澈笑道,「不会离开的,我还在京城为官,去傅家也只是确定下身份,总不能一辈子待在侯府的,日后我需自立门户。」这是他非回青州一趟的原因,不管以后如何,他想娶玉珠就不能继续待在姜家,需得自立门户。 玉珠松口气,只要澈哥哥还在京城就好。 谢澈温和的望着玉珠,「玉珠这是舍不得我?」 「自然舍不得澈哥哥。」玉珠很认真的回答,「我希望家人能一直在一起,澈哥哥是我哥哥,自然也要在一块。」她最见不得家人离别,这辈子她最珍惜的也只有亲情。 家人呀?谢澈轻笑,总有一日,他要成为她真正的家人。 转眼就到七月初六,姜瑾迎亲的那天,侯府忙碌一整夜,木氏更是整夜没休息,激动的。这些日子她也想开,阿瑾非要娶孔家这个女儿,亲事都定下,反悔都不成,小姑娘没别的坏处就是太软弱了些,她仔细教导几年,几年不成再多几年,不信扭不过她来她的性子。 木氏其实不需要儿媳多厉害,只要性子沉稳些,不可太弱,不要连下人都管不住就好。 玉珠也挺激动,她上头有三个嫂子,都是堂嫂,这个却是她亲嫂,日后分了家,长嫂为大,要管中馈的。 卯时刚过,玉珠就穿戴起床,今儿大喜的日子,她特意挑了身稍微喜庆些的衣裳,芙蓉色撒花金团襦裙,一双绣鞋也是浅桃色。姜瑾已在正院带着,木氏和姜安肃吩咐些事情,玉珠过去时木氏泪染衣襟,哽咽连连。 姜瑾也难得看见他动情的模样,眼眶微红,「父亲,母亲,我都省的。」 木氏擦了眼道,「你且去吃些东西吧,一会儿要忙的事情还有不少,吉时到了就要去迎亲的。」 姜瑾的确很多事情要忙,只能听了木氏的话先去吃些东西。 木氏见到玉珠在外面,连把人喊进来,「娘的姣姣今儿怎么起的这般早,一会儿在回房睡会,你四哥迎亲的吉时要到晌午后,还早着。」见玉珠额头有些汗珠,掏出帕子擦拭干净,「可是热的?娘这边早上熬了粥,你先喝一些,且在忍忍,你来过月事,是大姑娘了,就算平日也不可吃太多凉物,早上胃里什么都没有,更不可沾冰冷的食物,这些平日里都要记着。」 都七月多,天气早就热了起来。 玉珠乖巧应偌,「娘,我都晓得。」 在木氏这边用了粥和小菜,玉珠回扶云院休息,今儿四哥大喜,还邀了国公府的人。嘉禾不愿意来,自然还是柳夫人带着家中儿女出门应酬。柳夫人的女儿沈滟早就出嫁,只带了沈媚跟沈羡过来,连她自个的儿子沈麟都没带。 来到国公府,沈媚犹如进了自个家,万分熟悉,跟沈羡道,「大哥,我过去找玉珠玩,你自个逛逛吧。」 沈羡淡淡道,「我也无事,随你一块过去吧。」 沈媚有些许不情愿,大哥在的话,她跟玉珠说话都不得劲。却见大哥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嘟囔一句,只能任由他跟着。 去到扶云院,白芍白芨守在廊庑下,见到沈媚行礼问好,「郡主安好,我家姑娘今儿起太早,这会儿又靠在榻上歇着在,不过姑娘说了,郡主若是过来,直接进屋就好。」 第75章[04.03] 沈媚跟沈羡进到屋子里,绕过屏风,看见贵妃榻上的大红遍地金妆花迎枕上斜靠着的玉珠,一身芙蓉色的襦裙,如绢青丝披散在迎枕上,玉白小脸,看上去清澈又媚丽。 房间四角都摆着冰盆,不会觉得闷热,因此玉珠的腰间还搭着一条宝蓝色绫锻薄毯。 沈媚见她睡的香甜,不忍打扰,悄悄出去喊白芨白芍端些果子热茶进去。她回去房中见大哥坐在一侧的太师椅上,目光正落在贵妃榻上的玉珠身上。 她眨了眨眼,大哥竟连她进来都不知道?沈媚仔细去看大哥脸上的神情,全无平日的冷漠,眉眼都柔和万分。 沈媚似乎意料到什么,心中大震,喃喃道,「大哥,你……」 沈羡回头,眉眼的柔和消失无踪,只余淡漠,「阿媚怎么了?」 「大哥你……」沈媚想开口问他,贵妃榻上却有了动静。两人转头去看,玉珠正揉着眼,睡眼朦胧的,半坐着身子,发丝有些凌乱。 玉珠这才惊觉房间还有两人,揉揉眼一看是沈媚和沈羡,她跳下榻穿上绣鞋,欢喜的道,「阿媚,沈大哥,你们来啦。」 她知晓沈媚曾爱慕四哥,送帖子时也犹豫不决,还是阿媚自个让丫鬟来传话,说姜瑾大婚她要来府中吃宴。这会儿见阿媚身形有些消瘦,眉宇间却无郁气,想来已解开心结,玉珠这才放心下来。 沈媚可不好意思当着玉珠的面质问大哥,只能把心里的话憋回去,上前扶着玉珠坐在旁边的圈椅上,「你睡醒啦?」 玉珠笑道,「早上起太早,这会儿就有些扛不住。」 沈媚递给她一杯茶水,玉珠喝了口,笑眯眯的看着她,「阿媚,谢谢你能来。」也谢谢她能释怀。 沈媚娇嗔道,「你这话说的也太见外,你四哥成亲我自然是要来的,等你以后成亲我也还要来的呢。」说到玉珠成亲,沈媚看了自家大哥一眼,见他坐的端正,心里头哼了声,让你在装,原来喜欢的人是玉珠。 她可是真没想到性子冷淡的大哥也会有意中人。 三人说话,时辰过的很快,到了吉时,一块去前院看姜瑾出门迎亲。 他穿一身红衣,骑高头大马,英俊不凡。 沈媚在心底叹口气,终究还是有缘无分啊。 姜瑾骑着骏马去孔家迎亲,一路上,有不少民众围观,议论纷纷。他的思绪却偏向远方。至于他为何认识孔家庶女,还是小时候的事情,那时候他才跟家人回到京城,他也不过十一岁左右。 那时候的他还有些孩子心性,某日得空去集市闲逛,碰见一瘦弱小女娃跪在路中间哭泣,旁边洒落一地的瓜果蔬菜。 小女娃哭的太伤心,他本想一走了之,忽又想起自家妹妹,被世人误解,痴傻三四岁,他那时候都坚信妹妹不过是开窍晚。见这哭的凄惨的小女孩就想起姣姣来,心生不忍,也当做给姣姣积福,让她早点开窍。 这样一想,上前问道,「你哭甚?」 小女娃吓了一跳,抬头看他,一脸的眼泪,下巴尖尖,却生了一双大眼,身上脸上有些脏兮兮的,见他问反而哭的更加伤心。他不耐,又问了句,旁人这才替他解答,「这位小公子是不知,她是附近孔家的小女儿,不过她嫡母是个母夜叉,五六岁的年纪就让她干活,每日让她出来买菜做饭浆洗衣裳,街上有些闹玩的皮小子晓得这事儿,总爱欺负她,每次她出来买菜都会欺负一番,把这些瓜果蔬菜弄脏,回去她有少不得一顿揍。」 原来如此。他原以为这小女娃跟姣姣差不多年纪,不想还年长两岁,实在可怜。 那时候姜家没有富贵家财,他身上银钱不多却还是有一些的,掏出半块碎银把地上哪些瓜果蔬菜重新买了一遍,放在篮中,又牵起她的手,「走吧,我送你回去。」 一路上,小女娃怯怯的握着他的手,手指纤细,仿佛一折就会断掉,让他心惊。 至那以后,他去集市偶尔会碰见这个小姑娘,有时候见她受到欺负也会帮她一二,替她赶走那些顽皮小儿,再送她回家。 直到后来姜家兴旺起来,他还是偶尔会去集市上看看那个渐渐长大的小女娃。 这些年过去,她被欺负却不在哭泣,只有一脸的麻木。于她来说,她摆脱不了孔家,摆脱不了嫡母,摆脱不了这样的命运,所剩下的就只有麻木。 后头几年他甚少看见云烟出门,她嫡母嫌她长的太美貌,怕她攀附上权贵,得不偿失,将她囚于家中。让姜瑾没料到的是,只是小时候的一个善举,长大后却把那个小姑娘给惦记上了。 如今,他终于要娶那个小姑娘进门了,也不知她还记得自己不。 一路行至孔家大门,有全福人背着新娘子上了花轿。姜瑾侧头去看,新娘子一身大红衣裳,凤冠霞披,身形纤细。孔家人欢欢喜喜跟着出门来,道贺声不断,唯有孔太太一脸强笑。 姜瑾不去看他们,一勒缰绳,调转马头,领着花桥回去姜府。 第76章[04.14]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孔家的嫁妆跟别的世家比起来不算多,只有六十六抬,还是姜瑾用私房钱给新娘子置办的,孔家没人敢动这个嫁妆。 一路上还是有人议论纷纷的。 「这孔家小女儿真是个有福的,原本以为就要那么被她嫡母蹉跎致死,不曾想啊,真是大造化。」 「可不是,嫁到姜家,那是真正的富贵窝,勋贵之家。」 当然,说话难听的也有,「也不知这孔小家女儿用了什么手段,竟让姜四公子求娶了她,人家那可是户部郎中,年少有为,取个门当户对的姑娘不是更好。」 「啧啧,孔家小女儿好手段啊。」 姜瑾挑眉,好在不把这些闲言闲语放在眼中。 等到姜瑾迎了新娘子回到姜府,拜了天地,送了新娘子回房里,姜瑾还要陪着宾客喝酒。 玉珠那边的女眷也欢欢喜喜的吃菜喝果酒,玉珠半点都不敢碰,她可是还记得自己滴酒不沾,果酒都不成。 姜瑾成亲,姜家人自然全部在宴席上吃宴,就连出嫁的玉香也携夫君跟孩子回来喝喜酒,玉香两年多前生了个男孩,长的虎头虎脑的,可爱极了。 小姑姑姜芳苓怀着二胎,在有半月就要生了,霍家担心,不让她出门,倒是姑老爷霍峰带着四岁的女儿来吃宴,小姑娘长的清秀,唇红齿白,模样好极了,性子有些害羞,躲在霍峰怀里安静的吃东西。 连秋二娘跟陈月娥也都来的,月娥早就出嫁,招的是个上门女婿,是个大块头,人高马大很魁伟,做事很利索,对月娥也很好,虽说是上门女婿,生的孩子却跟着他姓的,育有一儿一女,儿女双全,也是个有福气的,儿子三岁多,闺女一岁大。 玉珠这从皇庙回,家里的小辈们都添了好几个,就连大姐姐玉宁上个月也诊出喜脉。 玉珠今日开心的很,虽是四哥结婚,她给的红包也不少,全是小辈们,每人一个赤金璎珞项圈,一块玉佩,一小袋的金豆子,惹的木氏笑她是小富婆。 小孩子们也欢欢喜喜奶声奶气跟玉珠道谢。 直到吃完宴,玉珠一滴果酒都没喝,木氏也不许她喝的,夜色落幕,宴席散了,玉珠亲自送沈媚和沈羡出的侯府,几人顺着走廊,廊庑下有一排排的大红灯笼,将庭院照的很亮堂。 玉珠还在嘱咐着,「阿媚,沈大哥,天色太暗,你们回去的路上小心些,让车夫慢慢的赶车,不着急。」 沈羡沉默,沈媚笑嘻嘻的,「玉珠,我跟大哥都省的,你别担心,你今儿累了一天,回去早些歇息着,过几日我喊你陪我一块去集市挑东西。」她快要出嫁,虽说嫁妆一早就备下,一些别的东西却还要准备的。 「好啊。」玉珠道,「到时你直接来找我就成。」 直到出了侯府,沈羡一句话都没说,玉珠看着他们上了马车,慢慢行驶出胡同,白芨才道,「姑娘,我们也进去吧,时辰不早了,您该早些歇息的。」 玉珠盯着那辆马车半晌,才喃喃道,「竟然没烧掉……」 白芍凑近道,「姑娘,您说什么?」 「没什么。」玉珠转身进府,「我乏了,早些歇息吧。」 沈家马车上,沈羡端坐着,脊背挺直,身姿如松。沈媚见她如此,低声问,「大哥,原来你喜欢的是玉珠呐。」她有些意外感慨,大概实在没想到大哥会喜欢上玉珠,原本还以为他是把玉珠当成妹妹看待的。 沈羡目光沉沉的看着她,不言语。 沈媚笑眯眯道,「大哥,你不承认我也晓得,不过我可告诉你的,玉珠一直拿你当哥哥的,哼,你要是想娶玉珠怕是有些难的。」 「无需你多言。」沈羡终于开了口,却不自觉地握住拳,他对她的心思压不住,阿媚说的这些话,不管如何,就算谋划,他也必须娶她。 沈媚叹口气,「罢了,你随意,我不会告诉玉珠的,你努力吧,其实我也很喜欢玉珠,大哥娶了她,玉珠就是我嫂子,是我的家人了。」这比朋友的关系更亲近,她有些心动。 回到沈府,已是亥时。沈羡梳洗一番换了身日常穿的袍子过去书房,萧风已经在里头等着,见沈羡进来直接道,「大人,属下都调查清楚了,嘉禾公主之前见到谢大人喊的那名字乃是公主未嫁给国公爷之前,两情相悦的人,如果不是当年公主掉落池塘被国公爷所救,公主或许已经和这人成亲了。」 沈羡金刀大马的坐在榻上,嗯了声,「当年她落水那件事情应该也不是意外吧?」 萧风点头,「的确如此,虽时隔几十年,不过属下调查了两月,所有事情都已调查清楚。」 「你一件件的说吧。」 第77章[04.14]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萧风道,「公主口中的仲安名傅荣霍,当年公主掉落池塘,傅荣霍那会儿又高中进士,嫌公主名声不好,就回青州老家娶了妻,原配谢氏,谢氏怀着身孕的时候,傅荣霍又在京城翰林院里,直到谢氏生出孩子,一岁多时突然带着孩子失踪。」 「谢大人正是傅荣霍和谢是的孩子,当年谢氏也不是失踪,而是被人追杀,走投无路,只能把一岁多的孩子丢在邵安城,这么些年过去,属下也没查出谢氏当年到底是生是死。而且这事正是公主派人去做的。」 沈羡神色不变,看不出喜怒。 萧风继续说,「当年公主派人做了这事后,后面倒没什么动静,一直过去这么多年,突然见到谢大人,就有些给吓住了。当年公主掉进池塘,也是傅荣霍派人做下的,他知晓家族无根基,若为驸马,那他一辈子至多也就是个闲散官儿,他不甘,这才设计让公主掉进池塘,借口她丢了清白与她划清关系,回老家另娶别人。」 沈羡问道,「嘉禾可知道这事情?」 萧风道,「公主一直不曾知道,以为那是意外……」 沈羡面露嘲讽,果然是一对,都是自私自利心狠手辣之辈,一个嫉妒旧情人成亲生子,找人害了别人妻儿。另外一个为谋前程,设计心上人落水清白尽毁。 「可惜皇上不是蠢的,皇上不知傅荣霍设计公主的事情,却也因他嫌公主清白已失,不肯迎娶公主而对他不喜起来,连皇上都不喜欢,他就算入了仕途,也不会有多大前程的。」 的确如同萧风说的这样,瑞武帝不喜傅荣霍,这些年他也不过在青州做个芝麻绿豆大的官儿,前几年被召回京城,倒是升了官,结果没出几年,又被贬到青州去。 沈羡道,「好了,你先下去吧。」嘉禾回来后,他一直在嘉禾身边安插的有人,注意着她的动向,也不过是担心她做出什么事情毁了国公府名声,毁了阿媚的名声,不曾想查到这么一串事情来。 这些事情,他没打算挑明,都已过去,只要嘉禾安分,他会让她安安稳稳过日子。 姜府里,翌日一早,沈云烟恍惚的坐在妆匣前,身边的丫鬟给她穿了件银纹绣百蝶度花襦裙,发髻上插着一只八宝簇珠白玉钗。她回首去看,房间里头紫檀八仙八宝纹顶竖柜,紫檀雕螭龙纹多宝阁,掐丝珐琅绘花鸟百年好合图样铜镜,角落里的梨花木台架上的琦寿长春白石盆景,桌上的缠枝牡丹翠叶熏炉。 以及隔开内室与外间的紫檀木嵌象牙花映玻璃的槅扇,所有的一切都彰显着姜家的富贵与权势。 可她一个落魄户的庶女竟嫁到这样的人家来,直到现在她都神思不定,慌乱无主,还有昨儿夜里看见新郎的那一刻,竟然是他,她当然还记得他的。 「四奶奶,该去给太太老爷敬茶呢。」丫鬟提醒道。 「噢,好的。」孔云烟急急忙忙起身,拎着裙角匆匆出去,步伐匆忙,刚出内室就看见她的夫君正坐在食案前,听见动静,扭头看她。孔云烟羞的无地自容,她的莽撞和自卑在这一刻无处遁形。 姜瑾温和的道,「快来吃点东西填填肚子,一会儿该给母亲她们敬茶,家中亲人太多,会忙到很晚,没时间吃东西的。」 「好,好的。」孔云烟低头走到姜瑾身边坐下,很拘谨的模样。 姜瑾轻拍了拍她的手,「不用太拘着,你如今是我的妻子,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就好。」 她的性子是这十几年的打压造成的,不是一时半刻就能纠正过来的,姜瑾打算慢慢的教她。 两人吃了些东西就过去正院给太太敬茶,因上头还有老太太老太爷,这敬茶也要先给两位老祖宗才是,遂才一块去到正院。已过去,孔云烟给吓着一跳,实在太多人,姜家人丁兴旺,小辈们多,她原本也不懂得大家规矩,可成亲前得姜家派遣嬷嬷去教导过她,这会儿也懂得不少的。 给老祖宗和父亲母亲敬了茶,孔云烟收到不少东西,又给小辈们送了礼。她的嫁妆本就是姜家准备的,因此送给小辈们的礼其实也都算是姜家自个的,她不太好意思,又添了些别的小礼,并不贵重,不过是她自己绣的东西打的络子罢了。 她心灵手巧,一手绣工更是了得,给姑娘跟的小礼都是自个绣的荷包帕子和络子罢了,不过每个都花了不少心思,俱不一样,很是别出心裁。 府中的几位小哥儿大的才四五岁,小的才半岁,她都给做了一身衣裳,绣工同样精致极了。 玉珠望着手中的荷包和络子,样式很精巧,不是市面上能买到的,可见也是四嫂花了心思做的。玉珠对她有了些好感,人虽懦弱,可知感恩,以后她多跟四嫂接触些,慢慢纠正她胆怯的性子就好了。毕竟四嫂是三房的长嫂,要做主母的,性子在如此只会害了她自己,害了姜家。 玉珠把荷包收好,络子挂在腰间,笑眯眯的跟四嫂道谢,「四嫂,荷包跟络子都很好看,谢谢四嫂了。」 孔云烟记得这个最美貌的姑娘就是她的小姑子姜玉珠,她的事情自己都听说过,见她很和气的样子,紧张的脸都红了,「你喜欢就好,等我得闲了再给你绣些帕子和绣鞋。」 玉珠笑道,「那我先谢谢四嫂,不过四嫂可不能累着的,四嫂累着我收到东西也不会心安的,所以呀,四嫂再帮我绣条帕子就好,别的暂且还不用。」她态度亲昵,孔云烟心里的紧张消散了些,也笑着说,「好的,玉珠得空随我挑挑花样,看看喜欢什么样的。」 姜家的人都很和蔼,一番相处下来孔云烟心里百感交集,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的照顾夫君,好好的对姜家人。 姜瑾虽成亲,三房要忙的事情还还不好,姜珣姜珀这两双生子还没成亲呢,都十九了,不过已经定亲,木氏忙着挑选吉日,最后姜珣的迎亲日子定在年底,姜珀的定在来年开春。 姜家的事情忙的差不多时,谢澈去衙门告假去了青州一趟。 第78章[04.14]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玉珠和姜瑾一块去送的,把人送到城外,谢澈很是不舍,见玉珠透亮的眸子望着她,他忍不住伸手轻捏了捏她的脸颊,温声道,「乖,等我回来。」 玉珠不好意思的捂着脸,「澈哥哥,我都十几了,不许再捏我的脸。」 谢澈失笑,「好,我们玉珠是大姑娘了。」 三人说笑几句,谢澈终上了马车离去,玉珠双手合十,喃喃道,「希望澈哥哥一路平安。」京城距离青州也是千里的路程,谢澈只带了些包袱跟一个车夫而已。 等马车消失在弯曲的道路尽头,姜瑾才带着玉珠回了侯府。 谢澈才离开的头几日玉珠有些不习惯,她自打皇庙回来后每日都得谢澈陪伴,他这一走,自己能习惯才怪。 如此过去几日,见不到人,她心里有些茶饭不思,都清瘦了些,甘草这几日总在小厨房做补汤给她喝,白芨白芍也总说些逗乐的事儿给她听。 这日玉珠练了半个时辰的字,捧了卷书盘腿坐在榻上看着,旁边的小几上放着一盅冰镇的木瓜银耳糖水。夏日里吃这个最凉爽不过,可太冰凉,家里人都不让她多吃的。 白芨悄悄进来覆在玉珠耳边道,「姑娘,二房那边,三姑娘正在愁着呢。」 玉珠放下书卷也来了兴致,问白芨,「愁什么呢。」 白芨笑嘻嘻的道,「三姑娘都十七了,正该是婚配的年纪,二太太给她找了好几门亲事,偏她没一家看中的,不肯嫁,还说什么舍不得嫡母,想要多陪嫡母两年。」 玉珠都忍不住笑起来,「三姐到底是长大了,都晓得用迂回的办法,不跟二伯母硬来。」姜玉香要真是直说看不上陶氏找她寻的人家,陶氏指不定就直接做主给她定下一门,可她偏偏拿孝道说事儿。 「姑娘说的没错,不过二太太早就看透三姑娘。」白芨笑眯眯的说,「二太太一听三姑娘这样说,就笑起来,说三姑娘要真是孝顺就赶紧把亲事定下来好让她安心,非要三姑娘搁几个里头选一家。」说着报了几家的名号出来。 玉珠听的挑眉,「三姐姐眼界真高,二伯母说的这几乎人家都是很不错的,名当户对不说,也都少年有成。」其中还有两个还是进士,只要在翰林院熬上几年,日后的仕途也会很顺当。 白芨道,「可惜三姑娘不知二太太的用心,觉得这些都配不上他,要么嫌弃是寒门子弟,要么嫌弃人家是庶出,总归是没一个如她意的,怕她是想挑选四公子跟谢公子这样的青年才俊呢。」 「罢了,她的事情我们不用理会。」玉珠实在不想搭理三姐,随意她怎么闹腾,反正二伯母有法子治她。 白芍在旁边提醒,「姑娘,您该把这碗冰镇木瓜银耳汤喝了,一会儿该用午膳,冷食热食要隔开食用。」自打她来月事后,在家里吃东西都变得苛刻起来,许多吃食,木氏跟甘草都不给她吃。 玉珠把木瓜银耳汤喝掉,白芍拿帕子给她擦了擦嘴,「姑娘练了一早上的字,要不要歇会儿?」她家姑娘也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看书写字,写出来的字迹也大气透着锋利,和一般姑娘家的不同。 玉珠望着窗外的葱葱郁郁的高大枣树,单手托着腮,叹息道,「也不知道澈哥哥在青州如何了,几时能够回来。」 白芍劝道,「姑娘不用担心,谢公子应该会很快回来的。」 玉珠叹息声,澈哥哥跟家人几十年未见,如今还是官居四品的吏部侍郎,谁知傅家到底如何。听爹爹的意思,谢氏只怕早就身亡,傅荣霍应该也早就娶了继室,生了孩子,澈哥哥回去后怕也麻烦不少。 玉珠有些体谅谢澈,她上辈子那样的家境都盼着有一双父母,爹娘到底只是他的师父师母,他应该是很想到找家人的吧。 胡思乱想中,玉珠靠着迎枕上睡着。 这几天比前头都要燥热,房里摆着几盆冰都还不成,白芨白芍没敢出去,坐一旁给玉珠打扇子。 白芨热的有些冒汗,偷偷跟白芨嘀咕,「这几天实在热的过头,比往年都要热,半个月没落雨了。」 「在不落雨就麻烦了。」白芍有些担忧,「天气热的不正常,怕会有灾。」 天灾人祸对世家没多大的影响,影响最深的只是底层的百姓们,天气要继续在热下去不下雨,地里的庄稼怕都要给晒死,下半年的收成都没有,苦的也只是百姓们。 玉珠醒来身上出了不少汗,丫鬟们提了热水进来沐浴,换了身嫩柳芽色绣花苞的襦裙,看着清爽不少。 晚上刚吃罢晚饭,路府的一个嬷嬷匆匆上门报喜,说是玉香生了,是个千金。 陶氏欢喜的很,当夜就赶去路家看望女儿跟小外孙女。 玉珠也想去,被木氏给拦了下来,「你二姐才生,路家肯定忙的很,你二伯母一个人先去不碍事,我们一大家子都登门就不太好,等三日后洗三的时候在去,况且你二姐才生,没甚力气的,你过去也不能跟她说话,她要好好休息。」 第79章[04.14]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玉珠欢喜道,「好了,娘,我都晓得,我只是替二姐高兴。」二姐第一胎是个儿子,这胎是个女儿,一儿一女正好凑了个好字,儿女双全,多好的福气啊。 玉香女儿洗三那日玉珠才去的,玉香精神好多了,还跟玉珠聊了会儿,小婴儿也是粉粉嫩嫩的,玉珠都不不太敢碰,亲亲她的小拳头都是小心翼翼的。 玉香的公婆都是很和气的很,相公也对她很好,又生了一儿一女,二姐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幸福。 过了十来天,天气还是炎热,京城附近的几个州县俱是如此,田地里的庄稼都被晒死,下半年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大多数的世家跟富裕家庭都有屯粮的习惯,这样的天灾对她们没甚影响。 瑞武帝这些天也是焦头乱额的,今年这么炎热也没见他去避暑山庄,实在太忙,现在又出了天灾,眼下老百姓都还有些存粮,在等两个月入了秋就麻烦了。他问身旁的公公,「谢澈还没回京?」 公公道,「谢大人请了一月的假处理家务,约莫是这几天就要回的。」 瑞武帝没吭声,谢澈的事情他是知道的,没想到他会是傅荣霍的日子,当年傅荣霍和嘉禾的事情他可是知道的,因为嘉禾掉到池塘里,傅荣霍找这个借口说她不清白,不肯娶她,无非是知道驸马在仕途上没多大前程,他才考上进士,自然不肯放弃大好的前程。 因为这个事情,瑞武帝挺看不起傅荣霍的,这么些年也没给他多好的官职,实在想不到,才华出众的谢澈会是他的孩子。不过两人二十年没见,他对谢澈可没任何偏见,是个有大才得人,他自然不会因为傅荣霍的事情对谢澈有什么偏见的。 一旁的太子赵祯亦上前道,「父皇,你是担心赈灾的问题吗?」每次天灾人祸后都会派朝廷命官赈灾救治爱抚灾民。 瑞武帝点头,赵祯亦就道,「父皇,这事情儿臣来做即可。」 瑞武帝看了他一眼,语气不大好,「你那几个妃子解决没?」 「都已经解决了。」赵祯亦一脸镇定,「儿臣要谢谢父皇体谅。」当年四个侧妃,他心里只装着玉宁,别的几个侧妃根本没碰过,直到现在玉宁都怀上二胎,他才把三位侧妃送出宫,又给各家补偿不少。 几位侧妃家里虽有怨气又不好直说,毕竟太子连她们的身子都没碰过,要真是写了折子上奏给皇帝,忒丢脸,就只有接受太子的好意,另给她们寻了人家。 这事情皇上知晓后给赵祯亦骂了一顿,别的也没多说什么了。 瑞武帝见太子俊朗的面上没有半分不自在,心里骂了句臭小子,问他,「那你何时把姜侧妃立为正妃?」他到不在乎姜玉宁做正妃侧妃,可他就那么一个孙子,更希望他是名正言顺的嫡出皇长孙。 赵祯亦咧嘴笑了下,「父皇,这事情不急,等这次旱灾的事情解决再说。」 瑞武帝又暗骂了句,「朕看不如早点办了,过几天就是个吉日,朕宣旨下去,早些把事情解决了。正好办办喜事,冲冲喜。」 「儿臣都听父皇的。」 瑞武帝挥手让赵祯亦下去,找宦官喊来三皇子赵闵亦。 赵闵亦很快过来,瑞武帝看着和他七八分相似的高大青年走进来,心里有些感慨,两人叙了会儿旧,瑞武帝说了这次旱灾的事情,赵闵亦就道,「父皇,您是担心这个旱灾的事情?儿臣这次想前去赈灾,还求父皇成全。」 瑞武帝本就有这个想法,他三个儿子,皇位只有在太子跟三皇子之间抉择,四皇子性子不太适合,做个闲散王爷最好不过,平日就很少让他处理政务。太子处理事情都很沉稳,他心里偏爱三皇子,甚少让他帮着做事的。 这次却不一样。 瑞武帝考虑一番就同意下来,「你且去吧。」 赈灾最是麻烦,需要安抚灾民,做好灾后工作,一去就是几个月。赵闵亦回清思殿跟穆贵妃说了声,穆贵妃忍不住抱怨起来,「你找你父皇说这个作甚,这种事情吃力不讨好,做的好回来也只是记你一个功,做的不好回来还得被你父皇责怪。」 赵闵亦叹气,「母妃,父皇能让大瑞国有今日的繁华,我是很佩服父皇的,以后也想做个像父皇这样的人,父皇不好糊弄的,若想真的让他看上,必须得真本事,您看这么些年,父皇都没下定决定废除太子,只怕现在更加不会,儿臣唯一的筹码不再是父皇的宠爱,而是真本事。」 穆贵妃蹙眉不语,半晌后才道,「罢了,罢了,你多带些侍卫,那些个地方穷乡僻壤的,容易出刁民,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母妃不必担心,儿臣省的。」 八月初,谢澈终于回京,先去宫里见了皇帝,皇帝已让三皇子去赈灾就没谢澈啥事儿,让他先回去看看,早日去衙门报道。 回到姜府,谢澈直接回了扶云院,玉珠躲在房间喝冰镇糖水,听丫鬟说谢澈回来,立刻跳下贵妃榻,穿上绣鞋跑了出去,白芨在后头喊,「姑娘,您小心些。」 玉珠刚出房就见谢澈正站在廊庑下,一脸笑意的望着她。 玉珠欢呼一声,提着裙角就朝他扑过去,谢澈一把握住小姑娘的肩膀,没让她扑上来,温和道,「我才回来,风尘仆仆,一身汗,可别沾了你一身,就是先过去看看你,一会儿回去梳洗一下再过来。」 第80章[04.14]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我又不会嫌弃澈哥哥。」玉珠高兴极了,「澈哥哥,我可挂念你了。」 她的家人她都记挂着,只从皇庙回来也只有五哥姜珀没见到,他爱周游列国,少则几个月,多则一年,到现在还未归家。 玉珠心里惦记着,这会儿就不管不顾的扑到谢澈怀中,只听见头顶上浓浓的笑意,谢澈一下下的抚着她的背,「好了,我先回房梳洗一下再过来找你。」 玉珠知道他这是想跟自己说说青州的事情,点点头,「澈哥哥快去吧。」 谢澈梳洗好,换了身石青色湖绸素面直裰,这一个月的奔波他精瘦不少,脸部线条更加坚毅,眉眼却依旧很清隽。他过去找玉珠,玉珠准备吃食给他,等他用了膳喝了茶才说起青州的事情。 谢澈讲路上所见所闻,青州那边的事情没说多少,只说与傅家人相认,和外祖父那边的亲戚也都相认,外祖父那边的人都是很好。 玉珠听明白了,怕是傅家人有些麻烦。 谢澈一去到青州就打探傅家人的情况,傅荣霍这些年在青州做个县丞,二十二年前谢氏带着孩子失踪,一年后,他再娶,现如今也是儿女双全,等谢澈找上门去,傅荣霍大惊,等谢澈拿出玉佩,又见他面容的确有几分相似这才相认下来。 父子相见,并无甚感人场景,傅荣霍简单问过谢澈这些年的情况,谢澈只说得一对好心人收养,别的不曾多说。就看见那位继母把傅荣霍拉到一旁嘀嘀咕咕的,继母声音不算小,被他听的很清楚。 他是快马加鞭赶去青州的,风尘仆仆,去的时候带的行李不多,去到青州只换下一身便于行动的青色布衫。这会儿那继母肆无忌惮的打量他,跟傅荣霍嘀咕着,「你也知道家中是个什么光景的,前些日子给老大谋个出路都花费不少,闺女还要出嫁,明年就连小的也要成亲,处处都要花银子,你这长子这么些年未归家,谁知当年那谢氏到底为何带着他离开,既然走了,如今家里也没他们的位置。」 谢澈不知为何,对那个并没什么印象的母亲是有好感的,他不相信母亲会带着才一岁多的他离开青州跑去邵安城,当时肯定是遇见什么事情了。 他不想母亲被这些人污蔑,上前淡声说道,「我来寻你们并不是为了相认,来一出父子情深,当年我还小,不知道母亲为何非要带着我离开,我想母亲肯定是有什么原因的。」 傅荣霍想了想才说道,「那时候我还在京城翰林院,家里奴仆写信给我,你那几日生病,你母亲带着你上山去拜见大师,想让大师帮你看看,结果这一去就了无音讯,才出此事我也恼怒,后来想明白,你母亲不是那样的人,只怕当年是碰见什么事情迫不得已才会带你离开。」 那位继室一直在旁边皱眉,想来是有话想说。 谢澈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继续说道,「既如此也没甚别的可说,母亲消失二十多年,现在说什么都是晚了,我先过去外祖母家中一趟吧。」 傅荣霍对这孩子到底有些亏欠,闻言就问,「那对收养的夫妇是何人?待我有机会还要上门拜访感谢的,咱们父子二十多载未见,还不知你叫何名。」 谢澈已走至垂花门前,回头望着他们,「我名谢澈,收养我的乃是勇毅侯府的三老爷及三太太,他们是我师父师母,也是我在世上最敬重的人,我已姓谢,随母姓,以后也会留在京城,不会回来打扰你们。」语毕,大步踏了出去。 继室目瞪口呆,扯着傅荣霍袖子说道,「瞧瞧这孩子被养成何样,也不知那收养他的到底是什么人家。」 这位继室常年待在青州,不曾去过京城,自然不知姜家的事情,可傅荣霍前几年可是在京城待过几月的,自然知道勇毅侯府姜家跟谢澈的名字,他不可置信的喃喃道,「竟是他,竟是他……」 继室见他脸色震惊,不由问道,「到底是谁?」 傅荣霍道,「当年的状元,如今在朝乃是四品的吏部侍郎。」他的儿子竟如此年轻有为。 话音落下,继室也一脸震惊。 谢澈又去到谢家,外祖母外祖父都还健在,得知他是谢瑜的孩子,抱着他大哭一场,两位老子很伤心,也很慈祥,谢家舅舅姨妈都是很好的人,谢澈在谢家小住半月这才回京。期间傅荣霍来找过他,被谢家人赶了出去,似乎当初谢瑜跟谢澈失踪,谢家人就跟傅荣霍闹翻。 玉珠听完有些心疼谢澈,握住他的说,「澈哥哥,你别担心,你还有外祖父祖母还有我们呢,我们永远都是你的家人。」 谢澈听完只笑不言语,伸手揉了揉玉珠的发丝。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明珠福女》卷一 作者:昭华 02、《明珠福女》卷二 作者:昭华 03、《明珠福女》卷三 作者:昭华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