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血刀》 第一章 饮血刀 第一章 落叶,残秋。 现在,是晚秋的一个早晨。 大地才苏醒过来,睁开朦胧的眼睛,正等着夕阳融入他的怀抱。 雾渐渐散开,化成了一滴滴晶莹剔透的明珠。 大地充满了崭新的生命气息。 在一座不太大也不太小的市集里,在夕阳赶走淡淡晨雾的时候,市集里的买卖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夕阳还没露头时,他就已站在这里,这里是个卖包子的门面,他站在这里,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包子。包子的热气化着一缕白烟,融入了乳白色的晨雾中。 他是个小孩,很小,十来岁,他满面污垢,穿着件破旧的衣服,看着眼前的包子直流口水。 他好象已有很久没有吃过东西的样子。他很想冲过去,抓起两个包子,然后再逃开,很想去偷几个包子,可他显然没有机会。 像这种事他已经历过无数次,为这种事他身上留下的伤痕也有很多很多条。有好多次他都被揍得很惨。 他不想被人揍,可为了吃的,还是得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这些经历。 他避免不了这些。因为他没有别的选择。 他只不过是个没人要的孤儿。 他变得更小心些。 他在等,等机会,只要有机会,他就会冲过去,抓两个包子再飞快的跑开。 为了吃的,他什么都做过,为了吃饱,他什么都原意做。 卖包子的老板是个胖子,挺着个肥大的身躯,站在铺子前。 刚有两个人买了包子离开,一个胖妇人又走过来,买了包子,转身离去。 胖老板将铜钱放进衣兜里,低下头,似乎在盘算着今天的收入。 大街上行人越来越多,穿梭往来,似乎永无止境。 小孩终于按奈不住,终于鼓起勇气,突然飞快的跑到包子铺面前,一手抓起一个包子,转身就跑。 胖妇人刚走不远,又停住,好象还有什么事,又倒了回来。 小孩跑得很快,根本就没留意到那胖妇人又倒回来。他根本就想不到她会倒回来,他现在只想跑快点,千万不要被哪个包子铺老板逮到。如果被逮到,他无疑又会挨顿揍。 他没有跑掉,他刚转身跑出去,就撞在了一团东西上,很软很软的东西。他睁开眼,就发现这很软的东西就是那胖妇人的肚子。 她很胖,全身累累都是肥肉,小孩被她撞的弹倒在地上,手里却还是紧紧的抓着包子,不肯放松。 胖妇人也被撞的退了两步,一些粗俗的话已骂了出来。小孩正想爬起来,胖老板的一只脚却已踏在了他的小肚子上,小孩挣扎着,怎么也爬不起来了。 胖老板睁着牛般的大眼,狠狠的瞪着小孩,也许他今天的生意并不好,心情也不好,小孩刚好又惹到了他。他发誓要好好的教训这小孩一顿。 他嘴上叫骂着:“叫你偷,叫你偷。。。。。。”,脚不停踢向小孩的小腹。小孩在地上来回滚着,顺势滚到一边,忍着痛爬了起来。 街上行人来往很多,有的人来看了两眼,却又走开。根本没有人来为小孩说上一句好话。 根本就没有人在乎这么样一个不起眼的小孩。 这小孩只不过是个孤儿,千万个孤儿其中的一个。 胖老板嘴上叫骂着,走过去,还想再踢他一脚。小孩却已跑开,跑得更快。 这么胖的一个人,当然追不上一个小孩。 所以他只好又回到铺子前,挺着个肥大的身躯,眼看着小孩逃开。心里发却在发誓,“下次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胖妇人又走了回来,胖老板迎过来,笑着说道:“你还要点什么?” 胖妇人瞪着他,道:“你忘了找我钱”。 胖子老板立刻板着脸,很不情愿的从袋里摸出几吊钱给了那妇人。 在这些人面前,一点点利益永远占据着首位。他们永远都把自己的利益看得比别人重。难道这些没家的孤儿真就不值得他们去可怜,同情吗? 街上越来越热闹,人们大声喧哗着,为了自己的一点利益而争个不休。 小孩握着包子,离开集市,又到一块农家地里偷了几个红薯。他偷吃的,只因他要生活,为了活下去。他别无选择。为了生活,他已不知挨过多少人的打。 他只不过是个孤儿,还是个什么都不会做的小孩子。他只有去偷,偷吃的,只要能填饱肚子,什么都可以。 吃完红薯,小孩又回到市集,这是个不小的市集。他当然也没有再让那该死的胖猪看见自己。 他绕着到了一座僻静的巷子内,巷内有座破烂的祠堂。这条巷子本来是通的,不久前却已被堵死,现在成了条死巷。 小孩回到祠堂里。红薯已吃完,包子却还留着。包子是留着给弟弟吃的。弟弟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他与弟弟就住在这座祠堂里。 祠堂里蛛网密结,神像破烂不堪,已看不出是供的那位神仙。神像前的神案上早已没有了香灰,上面铺着张崭新的布帘,布帘垂下,直垂到地上,整座祠堂只有这布帘是崭新的。因为这布帘是他不久前才偷回来的,因为这布帘下就是他和弟弟的家。 哥哥回到祠堂里,走到布帘外。 布帘忽然被掀开,下面露出了一颗小孩子的头来,这个小孩就是他弟弟。 “哥哥,你回来了。”他叫着,从布帘下爬了出来。他也穿着件破烂的衣服,满脸尘土,爬出来,用手擦了擦鼻上流出的鼻涕,却将他的小脸弄得更脏,然后就看着哥哥手里早已冰冷的包子。 看见弟弟,哥哥也露出笑容。帮着弟弟拍掉头上。身上的尘土,将手里两个已被捏扁了冰冷的包子递过去。 弟弟咽了口口水,连忙接过来,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包子虽然很冷,但却还是好香,尤其是在这个时候。在这个时候吃什么都会很香。 哥哥看着弟弟吃下去,虽然直流口水,可还是忍住。他不能让弟弟看出来。 红薯当然没有包子好吃。不管什么样的红薯都一样。 可为了弟弟,他什么都可以忍受。为了弟弟,他不惜牺牲一切。 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没有人能知道他受的苦有多大。承受着多么大的压力。弟弟年纪还太小,还什么事都不懂,都不知道。也当然不知道刚才哥哥为了这两个包子而受顿打。更不知道哥哥为了给他好吃的而不知受了多少的打。 吃饱了就睡,这也许就是孤儿们的习惯。 他根本用不着去想下一顿,因为下一顿他还是只有去偷。尽管可能还要被逮到,再被鞭打一顿。可这却是他无法改变得了的。 这就是没家的孩子,可怜的孩子。 夕阳渐渐高升,从房顶的破洞和没有窗的窗户照射进来,照的祠堂里更加明亮。 崭新的布帘下,兄弟二人正在睡觉。似乎已睡熟。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随着脚步声响,祠堂里跑进一个人来。 哥哥被惊醒,布帘上有个小孔,从布帘的小孔望出去,就刚好看到了那个人。 那是一个身着白服的中年人,英姿勃发,透着一股摄人的神气,眉宇间也透着一股英姿之气。看上去就像是天神,可神色却有些黯然,脸色也不大好,看样子好像受了很重的内伤。他手里紧握着一把刀,黑鲨皮的刀鞘,刀柄上缠着黑绸,黑绸已被磨得发亮。 他好象正被仇家追赶,脸上有些仓惶之色。 他跑进这座祠堂里,这座祠堂刚好在一条死巷内。 他显然已无路可走,在里面转了一圈,然后站在大厅中央,像一个巨人。 外面脚步声响起,好象来了好多人,来的当然是他的敌人。 大敌当前,他居然很镇定。握紧刀,站在祠堂中央,看着门口。他随便站在那里,都像是一尊神。 有风吹过,吹起了巷内的尘土,然后尘土又随着风儿飘到每一个角落。 门外脚步声已停,已有四个人走进门里,四个手里都拿着刀的人。 他们都是黑衣劲装,都身壮如牛,脸上都罩着一层寒霜。他们显然很害怕这人,他们人虽多,却不敢靠进他。 他们进来后,在门口列成一排。然后后面又施施然走进一人,一个很年轻的人。赤手空拳,他就走了进来。他对自己显得很自信,因为他本就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这几年“铁拳帮”在江湖中的确了不起,短短几年,铁拳帮就成了江湖中最大的帮派。而他已是铁拳帮的首脑人物。 江湖上的人都叫他“小铁拳”,据说他的一双拳头厉害得很,据说有一次一头牛突然发疯,向他冲了过来,他居然一拳就将这头牛打翻在地,当场死亡。而他一点伤都没有。还有人居然说他一拳打碎了一块很厚的青石板。这些事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也可以想象他的拳头有多厉害。 世上没有人能有一头牛强壮,也没有人的胫骨能比得上一块青石板。不管什么人都一样。 白衣中年人看见他,握紧刀,随时都可以拔出刀。 小铁拳叫李进,白衣中年人当然认得他。 李进看着白衣中年人,道:“你好” 白衣中年人道:“我不好”。 李进道:“我知道”。 白衣中年人冷笑。 李进接着道:“如果你好的话,那么我就会很不好。” 白衣中年人看着他,脸上忽然露出痛苦之意。他现在的确很痛苦。无论多好多健康的人在中毒之后都会变的很痛苦。 白衣中年人已中毒,让他最痛苦的是害他中毒的人竟然是他的朋友。一个非常好的朋友。他做梦都想不到会害他的朋友。 江湖中谁都知道,楚庄红是他最好的朋友,可他最好的朋友却出卖他。他请他喝酒,却在他喝的酒里下毒。 他痛苦。比他自身中的毒还痛苦。又有谁能遇到这种事而不痛苦。悲哀。他几乎已忍不住要流下泪来。 他很想问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已没有机会。既使毒药要不了他的命,李进也会要了他的命。 李进看着他,看着他脸上的痛苦,道:"你现在是不是很痛苦”。 白衣中年人苦笑。 李进道:“你现在是不是很恨他。” 白衣中年人苦笑着道:“是的”。 他当然恨他,想起曾经一起走过的欢愉日子,他怎么能不恨他,他真恨不得一拳打歪他的嘴巴。 李进突然笑了笑,道:”你知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 白衣中年人不知道。 李进道:“他现在正在铁拳帮的总舵睡大觉。” 白衣中年人又只有苦笑。除了苦笑外,他还能做什么。他什么都不能做,现在他什么都已做不了。 李进逼视着他,看着他的反应。 白衣中年人苦笑着叹了一口气,道:“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真的不知道,”李进道:“其时你也可以跟他一样。” 白衣中年人道:“哦”? 李进道:“只要你肯加入铁拳帮,你一定会比他更好。” 白衣中年人道:“我知道,因为我一直都比他强。” 这是事实,他并不谦虚。他接着道:“你也知道我是不会加入铁拳帮的”。 李进道:“就算死,也不会”? 白衣中年人道:“绝不会”。 李进突然叹了一口气,道:“还是楚庄红识事务,这也许是他出卖你的原因,这也正是我们要杀你的原因。” 白衣中年人道:“楚庄红是什么时候加入铁拳帮的”? 李进道:“最少已有几年”。 白衣中年又苦笑着道:“他加入铁拳帮已有几年,我居然到现在才知道。”他又叹了一口气,眼神中带着些许嘲弄,不知道他是嘲弄自己,还是在叹息世态的炎凉。他接着道:“他为什么到现在才出卖我”? 李进道:“因为你是他最好的朋友,因为你是段玉萧,杀你是需要很大勇气的,也需要胆量,不是每个人都敢来杀你的。” 白衣中年人居然就是段玉萧, 江湖中的神话——段玉萧。 这十年中,江湖中最有声望,最有名气的人只怕只有段玉萧了。 但现在他却只有苦笑。 李进又接着道:“你实在是个很可怕的人,只要你在一天,我们铁拳帮就不得安宁,我们非杀你不可。” “我知道”,段玉萧突然叹了口气,道:“只要我活着,对你们铁拳帮就是个威胁。” 李进道:“所以今天我一定要杀你。”他又逼视着段玉萧,“不是朋友,就是敌人,我们永远都不可能有别的选择”。 段玉萧脸上露出苍茫之色,痛苦之色也更浓,缓缓道:“看来我今天已难逃一劫。”他缓缓的举起刀,缓缓的拔出刀来。 “ 饮血刀”,刀身是红色的,鲜血一样的红。这把刀也不知曾经饮过多少人的血。也不知有多少人葬身于这把刀下。刀一出鞘,气势逼人,锋芒中带着杀气,整座祠堂立刻便笼罩在一片寒意之中。世上又有谁能抵挡得住它的锋芒。 李进脸色也不仅变了变,脱口叫道:“好刀”。 刀是好刀,可人呢,人还有那英雄一世的气盖吗?在他没中毒时,江湖中又有谁敢正面面对他的刀? 可现在呢? 段玉萧的脸上已因毒发而变得越来越痛苦。 李进盯着他,脸上露出了笑意,笑意中充满杀机。 段玉萧突然出手,出手如电。四个黑衣劲装大汉首先挥刀迎上。他们的动作都很快。只可惜他们遇上的是段玉萧。 段玉萧虽然中毒,可对付他们四个,却不会费多大力气。 四个黑衣大汉将他围在中间,分从四个不同的方位向他砍了下去,分别砍向四个不同的部位。 这一击本是很难招架的。他们四个本来以为段玉萧已闪避不了这一击,他们希望段玉萧不能躲开这一击。因为他们知道段玉萧已中毒。 他们当然听过段玉萧的名字,不但听过,还很了解。他们更了解段玉萧这把刀的可怕。 虽然他们知道段玉萧已中毒,可他们也知道只要段玉萧避开了这一击,死的就会还是他们。其实他们心里也知道就凭他们要杀段玉萧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也是件多么可笑的事。他们相信中毒后的段玉萧还是绝对有能力能轻易的杀死他们。但他们不砍下去,李进就会从背后给他们一拳,致命的一拳。他们宁愿让段玉萧的刀砍在自己身上,也不愿让李进的拳头打在自己身上,因为李进是决不会一拳将他们打死的,他只不过会打断你几根骨头,让你在地上乱爬,让你生不如死。 世上又有谁尝过生不如死的滋味? 他们没尝过,但他们看见过。 所以他们这一击出手,就决没有给对手机会,也没有给自己留下退路。他们这一击就是敌我是生死的关键。 段玉萧在他们中间,他根本就没有闪避,一点闪避的意思都没有,他根本就用不着闪避。四柄刀砍下去时,只见刀光闪起。 段玉萧的刀——饮血刀,没有谁知道它到底有多么的可怕。四柄刀还没有砍在段玉萧的身上时,段玉萧的刀已挥出。 红红的刀身划出红红的圆弧形光环。在四个黑衣大汉的咽喉间一闪即瞬,快如流星。 四个黑衣劲装大汉倒下去时,他们还认为段玉萧的这一刀甚至比流星还快,然后他们的咽喉间有血渗出。一点点血。 只有最快的刀,才会流最少的血。 李进的脸突然间变成了死灰色。握紧的拳头松开,然后再握紧。握得很紧。 好快的刀,好犀利的刀,好可怕的刀。 李进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好快的刀,看来我低估了你。” 段玉萧咬紧牙,忍住毒发时带来的痛苦。沉声道:“无论谁低估了自己的敌人,他都该死”。说到死字时,刀光再闪起。一把饮血的快刀。 面对李进这样的敌人,他只有快,比敌人更快。李进决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人。 但体内的毒药使得他异常痛苦虚弱。 毒发时的疼痛使得他全身冷汗如雨。他使出了最后一点能使的力气,用刀法中最犀利的一招向李进击出。 这一招不但快,而且狠。他很少使用这一招,因为他使出这一招时,江湖中从来都没有人能闪避得开。 十年前,他与李不凡比武时,用的就是这一招,因为李不凡是他一生中遇见的最强大的敌人。结果造就了他这十年的神话。 可是现在呢?他已中毒,中毒的人当然很痛苦。他不但痛苦,也已痛得要命,无论谁在痛苦和疼痛中做任何事都是会很不理想的。 他使出这一招时,就比以往任何时候使这一招时都要慢了很多。 高手过招,怎么能有一点悬差。 刀光闪起时,李进的拳头也已击出。一双连青石板都能击碎的铁拳。 能击碎青石板的拳头,当然很重,重拳就必快,这一拳不但重,而且快得惊人。当你还未想到这一拳是怎么击出来的时候,拳头已到了你的面前,击在了你的身上。 段玉萧也没有想到他的拳头竟然有这么快。他几乎是段玉萧一生中见过的出手最快的人。 李进的拳的确快,这一次出手几乎连他自己都想不到会有这么快。 一个人的潜力到底有多大?你可以试试看。 当一个拿着刀的疯子在追杀你时,你逃跑的速度一定比以往任何时候跑起来的速度都要快很多。 李进拳头击出时,他忽然就有了那种感觉。 刀光闪起时,也跟着发出“砰”的一声响。然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远处街上隐约的喧哗声又传了进来。 李进脸上的那种自信已看不见,他的笑容已变成恐惧,脸色已因恐惧而变得扭曲。他脸上已多了一条刀痕。从左嘴角斜穿鼻梁直到右眼。一条长长的刀痕斜穿他的面部。 鲜血流出,顺着刀痕流进他的嘴里。 鲜血是什么味道,你知道吗? 他知道,鲜血即不是甜的,也不是苦的,到底是什么味道,也许连他自己都已不知道。段玉萧的刀虽然只伤了他的皮肉,可已足够令他恐惧。他实在没有见过这么快的刀,这么快的出手。 他心里在暗自庆幸,幸好段玉萧已中毒。要不然今天躺在地上的决不是段玉萧,而是他自己。他绝不是段玉萧的对手,绝不是。 刀光划过他的面部时,他的拳头也已击在段玉萧的胸间。发出“砰”的一声响。连一头牛都经不起的铁拳,一双连青石板都能打碎的铁拳。 没有人能经得起这样重的一拳,段玉萧也不能。 段玉萧的人被击飞好远,刀掉在地上,人也已爬不起来。 他跟本连动都已动不了。 他看上去已活不成了。 一切都变得很平静,平静得叫人窒息。 李进看着躺在地上的段玉萧,看了好久。突然笑了起来,象疯子一样的狂笑。但笑得却并不开心。 他笑了好一阵子,忽然转过身,狂笑着走了出去,然后就听见他的笑声消失在天地间,空气里。 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笑,笑是什么意思。 布帘下小孩睁着一只小眼睛,看着外面。 他们在里面睡觉,外面居然看不到,更没有人会去注意到他们。如果他们被李进发现,也许他们现在已是死人,李进杀人时,从来都不分大人或小孩,只要是人他都会杀。 他刚才集中精神对付段玉萧,根本就无暇分心去注意这些,如果他分心去注意这些,那么死的也许就会是他,不管在什么时候,段玉萧都是个绝不好对付的人。所以两个小孩子活了下来。 他看着外面,整个人都已呆住。似乎已忘记了什么是害怕,他只觉得全身冰凉,冷汗已湿了衣衫,使得衣衫看起来更加破旧。他一直呆呆的从布帘上的小孔望出去,看了好久。整个人都已麻木。全身都没了知觉。他的弟弟却还在睡觉,居然还睡得很熟,他根本就不知道在这一瞬间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也许他现在还在做梦,梦见自己正拿着一只又肥又大的鸡腿。就算是打雷,恐怕都已惊不醒他。 已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 小孩用手揉了揉眼睛,居然小心的从下面爬了出来。看着地上的死尸,他不仅打了个寒噤,忽然觉得有一股凉意自心底升起。 地上有点滴血迹,地上刀在闪着寒光,饮血刀就在不远处。 小孩不知所措,刚想去把弟弟叫醒逃开,却忽然听见了一声呻呤。 段玉萧居然还没有死。 能被李进击一拳而不死的人世上只怕只有段玉萧。 小孩吓了一跳,心跳加快。借着街上传来的喧闹声使得自己的胆子稍微大了些。他居然走了过去,走到段玉萧身旁。看着段玉萧。 段玉萧挣扎着,想坐起来,可是胸口却疼痛无比。他忽然吐出了口鲜血,只觉自己的肋骨已被打断。 也许连他的五胀六腑都已被打碎。可是他居然还活着。 段玉萧就好象一个铁做的人。他看见小孩,看了一会儿,用力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看着他,心理虽然害怕,可是还是回答了他的话。 “我叫柳无花”。小孩子说道。 段玉萧喘着粗气,想露出一点笑容,胸口却加剧疼痛。他笑不出来。嘴里却又有血流了出来。 柳无花的心砰砰乱跳,他不敢去扶他,只是看着他, 段玉萧忍住痛,用力道:“你的家在那儿”? 柳无花摇了摇头,道:“我没有家”。 段玉萧用力叹了一口气。道:“你是个孤儿”? 柳无花点了点头。 段玉萧又呆望着他,又过了一会,他又道:“你可以帮我一个忙么”? 柳无花愣了一会儿,终于又点了点头。 段玉萧看着地上的饮血刀,道:“你把它拿过来”。 柳无花捡起,拿到他面前。 段玉萧看着饮血刀,眼眶变得模糊,感伤的道:“这是把好刀,已跟随我多年,我现在把他送给你”。 他看着柳无花,柳无花也看着他,却没有反应。他不知该拒绝还是应该接受。 段玉萧又道:“我已用不着它,也许将来你能用得上。” 过了很久,柳无花才终于点了点头,将刀握在手里。仍看着段玉萧。 段玉萧稍微宽了宽心,突然又吐出口鲜血,勉强的支持住自己。看来他的确是不行了,他用力说道:还有。。。。。。。一件事,你一定要帮我办到”。 柳无花又点了点头。他其实跟本就不理解这件事的重要性。他只是看着段玉萧伤的这么重,不自觉的就点了点头。 段玉萧的脸色变得无可奈何。用最后的力气道:“你到。。。。。。飞云山庄去,告诉。。。。。。告诉庄主云中飞,叫他小心提防。。。。。。铁拳帮。。。。。。还。。。。。。。还有楚。。。。。。楚庄红。。。。。。”这就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死时眼睛还是睁开的,在看着柳无花,他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个才十来岁的小孩身上。 这本是件无可奈何的事,可这又有什么办法。一点办法都没有。 世上本就有很多事都是如此。有一点希望总比一点法子都没有的 第二章 飞云山庄 二 飞云山庄 夕阳高挂天空,街上赶集的行人也越来越少。他们带着一天的收获和欢愉回到家中。 柳无花牵着已被吓哭了的弟弟,奔出了市集。 面对这么恐怖的场景,这么小的孩子当然会害怕。弟弟已吓得是面目全非。 本来他也很害怕,可是在弟弟面前,他应该表现的勇敢坚强一些。他安慰着弟弟,哄他说前面就有吃的。弟弟一直都很听话,所以他就相信了哥哥,他居然真的不哭了。真的就以为前面有吃的。 小孩子总是很快就会忘掉那些令自己害怕和不开心的事。 所以哥哥就只有带他去找吃的。 前面没有吃的,只有一家农户。用竹篱笆糊成的墙,用稻草搭成的屋顶,木制的大门已腐朽的不象是大门了。 这无疑是一家很穷的农户。穷人家大多都喜欢种点瓜果,这一家农户后面就有几株橘子树。上面结了好多橘子,虽然还不是很熟,可也已经能吃了。 如果这里有吃的,那么就只有这些橘子,如果要吃着这些橘子,那么又只有去偷。 所以哥哥就只有去偷。 他本来就经常偷,只因他要活下去。 为了活下去,有很多人都会做出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来。为了活得好一点,有许多人甚至会拿生命作赌注。 “偷”字对弟弟来说,还不是那么深刻,他甚至根本就不理解偷的真正含义是什么。 他现在想着的,就是这橘子的味道,就算这橘子是酸的,他现在一定会把它想成是甜的。因为他现在实在很饿。 哥哥悄悄的走到橘子树下,伸手去摘,可橘子刚刚长到他够不着的地方。所以他只好爬到树上去。 无论谁爬树的时侯,都会发出一点响声。如果你是去偷别人的东西,响声会更大。 响声惊动了户主,他跑出来,就看到有人偷他的橘子。 穷人不一定都是小气鬼,但这个人却是的。他不但小气,而且小气得要命。 他长得五大三粗,一看就是个头脑简单的人。 当他看到有人偷他橘子时,他的脸立刻就沉了下来,就象是他突然看到了一个借了他一大笔钱而不还的人就站在他面前一样。 他立刻就冲了过去。 柳无花被人发觉,刚从树上溜下来,他就已冲到柳无花身边。 柳无花刚想跑,他就不由分说的一耳光掴过去。柳无花没有跑掉,他的耳光却刚好打在柳无花的脸上。清脆悦耳。柳无花脸上立刻便有了五条鲜红的指印。 弟弟看见哥哥挨揍,忽然跑了过去,抱住农户的大腿居然就一口咬了下去。这一下咬得真不轻。 他决不许任何人欺负哥哥,谁敢欺负哥哥,他都会一口咬下去。 柳无花想拉开他,却已来不及了。 农户痛得“呀”的一声,腿一抬起,手一伸,抓住弟弟胸前的破衣服,轻轻一提,就将他提了起来。弟弟悬在半空,双手两足不住的乱登。 只听见“撕”的一声响,弟弟居然又从半空掉了下来。摔倒在地上。 他的破衣服居然承受不了他的重量,衣服被扯破,人摔倒在地上。他胸前一大片被扯破的衣服,都捏在农户手里。 农户被咬一口,隐隐发痛,脸色也变得很难看。 他就像是一头被激怒的公牛,愤怒得将手里的破衣服一甩,猛然一脚向弟弟踢了过去,将弟弟踢出好远。 他虽不懂武功,可却有一身蛮力。无论谁被他踢一脚都会不好受,何况是这么瘦小的一个孩子。 弟弟被踢得连哭都哭不出来,在地上翻来滚去,脸色变得铁青。 他显然已伤的不轻。 柳无花急了,顾不得别的,拣起一块石头猛向农户砸了过来,农户让开,没有砸到。然后就看见他很快的跑过去,居然抱起弟弟就跑。将饮血刀架在液下,跑得真快。 柳无花本来也很瘦,孤儿们好象都比较瘦。比较瘦的人通常都没有什么力气。 可他看着弟弟受了伤,就不知从那来的一股劲,居然将弟弟抱着跑了好远。 农户没敢追,他踢伤弟弟,心中害怕起来,“真要是出了人命可怎么办。”他愣在那里,看着柳无花跑开,只希望自己没有踢到他哪个致命的地方。过了好久才骂出一句“娘的”。 也不知跑到那里,柳无花已累得再也走不动,放下弟弟休息。 弟弟已是脸色铁青,他的伤好象很重。柳无花将近去一农家地里挖了些红薯,与弟弟将就吃了,又背着弟弟前行,当晚寻了个避风雨的地方,偷了些许吃的,歇息一夜。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弟弟脸色发紫,呼吸也越加微弱,更是连路也走不动了。 柳无花急忙又抱起弟弟,盲目的向前行走,希望能找到个好人能治好弟弟。到中午时也不知到了那里,又自去偷了些吃的与弟弟,可弟弟已吃不得东西了。柳无花更急,可又无办法。 将近黄昏时分,在一条河边停了下来。 河边有座小桥,柳无花将弟弟放在桥头。他看着弟弟,弟弟紧闭着眼睛,呼吸细弱,满脸发紫,他没有办法治好弟弟,也许弟弟就会死掉。弟弟是他唯一的亲人。 柳无花不觉流下泪来,哭了出来。 河边上长着青草,弟弟就躺在桥头边的小草丛里。 艳阳高照,却有风,风吹过时,柳无花不仅生出一丝凉意。 冬天就快到了。 有两只小鸟从柳无花的头顶飞快的飞过,它们欢乐的唱着歌儿,它们是欢乐的。 鸟儿既没有忧愁,也没有烦恼?它们是不是一生都过得愉快? 有谁知道?谁也不知道。 忽然有只粗糙的手伸了过来,拍了拍柳无花的肩,问道:他怎么了”? 柳无花回过头,就看见他一只手拿着锄头,一只手指着弟弟在问。他是个农民。现在已近黄昏,他正下田回家。也许他的家里人正等着他回家吃饭。 他并不象是个坏人,他的脸粗糙而臃肿,穿着件很旧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他看上去老实憨厚,绝对是个可以信赖的人。 有些人天生就生着一副善象。天生就值得别人信赖。他就是这种人。 柳无花擦试着眼泪,抽泣着道:“他是我弟弟,被人打伤了。”他看着他,忽然又道:“求求您,救救我弟弟吧!” 柳无花哀求着跪了下去,他希望他能答应。希望他会救他弟弟。 有些人天生就是铁石心肠,但这人却不是的,他是天生心肠就软的那种人。他虽然穷,但他却不是见死不救的人。他看着躺在地上的小孩,已炎炎一息,如果再不救,也许就会死掉。他叹了一口气。 他又看了看柳无花,柳无花满面污垢。看来就象个乞丐。破烂的衣衫已遮不完身上的皮肉。 他看见了他手里的刀。 这么小的孩子手里怎么会有刀? 这个农家人皱着眉,打量着柳无花。看了好久。问道:“你怎么会有刀”? 柳无花道:“这把刀是一个伯伯送给我的”。 “你的家呢?在那里,我送你们回去。” “我没有家。”柳无花回答。 “你们是孤儿”? 柳无花点点头。 “哦,是这样”。 农家人就没有再问,一个憨厚老实的人是不会有那么多疑惑顾虑的。他说道:“你们跟我走吧”。 他弯腰抱起弟弟,将锄头让柳无花拿着。然后就向桥的那边走去。柳无花就跟在他身后。 走过几块田地,穿过一片竹林,拐过一个山坳后,前面就是一个村庄。村庄并不大,只有几十户人家。全都在山麓下的一个凹湾之中。 经过一番行程,天色将晚,只见村庄里袅袅炊烟四起,饭菜的香味扑鼻传来。 柳无花不自觉的吞了一大口口水,顿觉腹中空空,到现在他才感觉到饥肠辘辘。他虽然经常挨饿,可现在确实受不了。 从弟弟被踢伤到现在,他还没有好好的休息过,也没有吃什么东西。 事实上他已有好久没有吃过饭,饭对他来说,简直太遥远了。他吃的都是红薯之类的东西。如果他吃顿饭,他会全当过年。 也许就算是过年,他也吃不到一顿饱饭。因为他是乞丐,即使是过年,他还是乞丐。最多他去偷几个包子馒头之类的东西。有时还是在地上捡到的别人吃过的或者扔掉的,上面全都是泥土。有时甚至还会和一条野狗争夺一小块别人吃剩下的肉丝。 除飞他能遇上个好心人。 只有去年过年的时候,他们才遇上一个。那个人让他们好好的吃了一顿。那一顿真好吃,他和弟弟吃得好饱。他直到现在还记得好清楚。那是个中年人,只可惜不久前他却生病死了。 为什么好人都不长命呢?为什么? 走到一家泥巴墙外时,农家人道:“到了”。然后他又喊叫了起来,“老婆,我回来了”。里面便迎出来一个跟他差不多大年纪的中年妇女。她的形容也是个老实人。 老实,诚实。 世上还有什么比诚实更重要? 听到丈夫回来,她就迎了出来,看到丈夫手中抱着的小孩,她愣了一下,好象不知道怎么样好。但只是愣了一下,并没有别的意思。 她帮助丈夫卸下了孩子,放在被木板分隔成的卧房里的木板床上。然后才问道:“他是谁呀”? 丈夫道:“你先不管他是谁,快去请大夫来”。 妻子应了声,转身去了。 柳无花就站在旁边。农家人问道:“你饿不饿”? 柳无花点了点头。农家人道:“那你先吃饭吧”。 他妻子早就把饭做好,等着他回来吃。 他给柳无花盛了碗饭,然后端出碗泡菜。让柳无花先吃了。 农家人本来就没有什么好菜,如果有饭吃,就已经算很好了。 柳无花吃得真快,他实在已饿极了,吃了一碗,他又盛了一碗,一大碗,农家户的碗一般都比较大。 他已有好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白米饭。直到自己实在吃不下的时候,他才放下筷子。 真不知道像他这么小的肚子怎么能装得下这么多东西。 他忽然就有了那种家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奇妙,谁也说不清楚。 大夫已请来,妻子领着他走进屋里。 大夫很快就有了结果,小孩的性命已没有大碍。柳无花欣喜若狂。他好感激,感激这户好心的人,不但让他饭,还治好了弟弟。尽管弟弟现在还在昏睡当中。 他小小的心灵中已决定要报答他们。 可是他还小,该怎么报答呢?他不知道。 柳无花一片迷惘。也不知该怎么样才好。 他坐在床头,看着昏睡的弟弟。 农家人和妻子吃完饭,又走了进来。看着柳无花,说道:“你弟弟的伤很重,得休养一段时间才会好。” 柳无花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说什么。 农家人看了看他的妻子,又试探着问道:“你们是孤儿”? 柳无花点点头。 农家人顿了顿,说道:“不如你们就留在我这儿吧,我没有孩子,我就把你们当成我的孩子。” 这是他和妻子刚才吃饭时商量过的,他的妻子不能生育,他们也想要个孩子。 柳无花先是愣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这样好不好,这样至少他们还会有个家,有人照顾,有饭吃。不会再沦为乞丐般了。他曾经做梦都这样想过。 可是他却没有答应,他只能让弟弟留在这里,这样总比跟着他要好得多。因为他还有事要做。他说道:“你能让我弟弟住在你这里么”? 农家人点点头道:“那你呢”? 柳无花摇了摇头,看着手中握着的饮血刀,自他拿到这把刀后,就没有一刻放开过,他说道:“我还有事。”他明亮的眼睛望着老农。别人交代他的事,他就一定要去办到。 段玉萧临死时的表情,又在他脑海中呈现,——“你到飞云山庄去,转告庄主云中飞,叫他小心提防铁拳帮,还有楚庄红”。 他虽然不知道这些大人们的事,可他知道这件事一定非常重要。他知道如果他办不到这件事,一定会有更多的人都会死去。 祠堂中的死尸又浮现在了眼前。他一想起来,就不仅毛骨耸然,全身发凉。 农家人道:“你这么小,有什么事要办”? 柳无花沉呤了一会,没有回答他的话,却反问道:“伯伯,你知道飞云山庄在那里么”? 农家人想了想,摇了摇头,道:“那地方肯定是个很有名的地方,你去问那些跑江湖的,拿刀使剑的人,他们肯定知道。 不知道这句话有没有道理,但柳无花却照着这样做了。 于是,柳无花将弟弟留在老农家里,他相信他们一定会将弟弟照顾的很好。第二天辞别老农,临走时,他对老农说:“等我办完事情,我也回到你这里来,跟你们一起过。” 他期望着那一天。 然后,他就走了,踏上了去飞云山庄的路途,他要尽快赶到飞云山庄,虽然他不知道飞云山庄在那里,但是他会问,见到拿刀的他就问。 飞云山庄是个很有名的地方,只要是见过一点世面的,肯定都会知道。 江湖中又有几个人不知道飞云山庄的。 飞云山庄在洛阳。 他一路行走,那天,阳光明媚,在一个三叉路口的一家小酒馆里,他看见一个配着剑的人,他就去问。 那人打量了他半天,最后说道:“在洛阳城西五十里处。”他又问:“洛阳怎么去。” 那人说道:“这里离洛阳不远。”他指着右边的一条大路,道:“沿着这条路一直向前走,在前面一个三叉口向左一直走就到了”。他顿了顿,又问道:“你一个小孩子家到飞云山庄去有什么事”? 柳无花向他笑了笑,没有回答。 临走时,那人还给了他一点钱。他看到柳无花这副乞丐摸样,给了一点钱给他。虽然不多,但柳无花在路上却不至于挨饿。 柳无花无疑又遇到了一个好人,好人都不长命,可他一定比任何人都活得长些,活得更好一些。 柳无花走后,他叹了一口气,说道:“飞云山庄真了不起,连这么小的孩子都知道”。 飞云山庄真的很了不起。 每个了不起的人都有他了不起的地方,每个了不起的地方都有它了不起的特点。 飞云山庄之所以了不起,是因为飞云山庄有个了不起的人——云中飞。 二 秋日的暖阳正温暖着大地。 楚庄红在这种天气中当然不会在家里睡大觉,他在白虎帮的总舵。 白虎帮一向与铁拳帮不和,他是铁拳帮的人,又怎会在白虎帮的总舵? 他只带了一个人,一个满脸麻子瘦得象猴子的人,他是楚庄红的心腹,别人都叫他小张,要命的小张。 他虽然瘦得象个猴子,可任何人都不会把他真的当成一只猴子。无论谁把他当成一只猴子,他都该死。 他手里有刀,一把形如弯月的短刀。一把没有刀鞘的短刀。刀短却可怕,越短就越危险。 他的左手拿着刀,刀在闪着寒光。右手的袖子里却是空荡荡的。原来他是一个独臂人。 他站在楚庄红的身后,连一刻都没有动过。他只是站在那里,冷冷的看着白虎帮帮主冷风云。 白虎帮总舵的大厅站满了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刀,刀光映着从天窗照射下来的阳光,闪闪发光。这些人将楚庄红和要命的小张围在大厅中央。 冷风云坐在大厅之上的虎皮交椅上,用欣赏的目光看着楚庄红,楚庄红在江湖中的名气比较响,他当然认得,但他素来与楚庄红没有交往,这次他来白虎帮做什么?他问道:“你来白虎帮做什么”? 楚庄红居然回答得很干脆:“来杀你”。 冷风云笑了笑,在白虎帮总舵对他说出这种话,是不是很好笑?这不但可笑,而且在他看来,还有点滑稽。他笑着道:“就你们两个人”? 楚庄红道:“杀你已足够了”。他居然并不象是在开玩笑,他并不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 冷风云突然不笑了,脸色变了变,本来欣赏的目光变成了愤怒,从来都没有人敢这样子跟他说话。敢这样跟他说话的人都已下了地狱。他本来是个性烈的人,如果另外有人敢跟他说出这种话,那他现在的鼻子一定被打歪。可他现在居然忍住,紧盯着楚庄红,过了很久他才慢慢的道:“你为什么要杀我”? 楚庄红道:“因为我是铁拳帮的人”,他看着冷风云接着道:“你懂么”? 冷风云当然懂。 要想让别人屈服你,你就必须得做一些别人做不到的事来建立自己的威信。这样做虽然会付出很大,有时甚至还会付出自己的性命,可自古又有哪个建功立业的人不是如此。 冷风云居然笑了,大笑,然后才道:“我懂,我当然懂,因为我也是这种人”。 白虎帮和铁拳帮无疑只能生存一个。两只老虎是决不可能在一个山上共同生存的。 冷风云道:“你怎么会加入铁拳帮的,你应该加入我们白虎帮”。 楚庄红道:“今天之后,就没有白虎帮了”。 冷风云道:“你认为你真能杀得了我”?他看了看大厅中白虎帮的兄弟,这些兄弟都是曾跟他一起出生入死过的,他的心腹几乎全都在这里。这里至少有一百个白虎帮的人,他实在想不出楚庄红能凭什么杀得了他。他道:“就凭你的剑”? 楚庄红手中没有剑,可他的腰带上却有一柄剑,他的腰带就是他的剑——软剑。 在江湖中他很少使用这柄软剑,他根本就用不着用剑。 冷风云也好厉害,他居然一眼就看出楚庄红的腰带不是真的腰带,而是一柄软剑。 楚庄红又笑了笑,这时候他居然还笑得出来,在这时候他居然还能如此镇定。 这当然会有他的理由。他笑着说道:“我说过,我能有把握能杀得死你”。 冷风云道:“真的”? 楚庄红道:“恩”。 冷风云道:“我不信你能杀得了我”? 楚庄红道:“你应该相信的”。 冷风云道:“你就是打我两个耳光我也不相信”,他又打量着楚庄红,“你以为你的剑能快过我,你以为就凭你两人之力就能杀得了大厅中的这许多人”。 在江湖中,冷风云的确是个不好对付的人,他在江湖中的地位并不是靠运气得来的。一帮之主,当然有他可怕的地方。 楚庄红道:“我不能,但我却有法子能要你的命”。 冷风云道:“你却还没有出手”? 楚庄红道:“因为我要等你先出手”。他们相互对视着。 他们总会有一个人要先出手的,在这种情形下,先出手的当然是冷风云,因为这里是他的势力范围,是他的地盘,在这里跟本就用不着他出手就会有很多人为他去拼命,为他去死。 他冷笑着,轻轻的一挥手,大厅中的人便动了起来。他只要一挥手,就可以决定许多人的生死。 有许多人挥刀冲向楚庄红和要命的小张。可是他们刚动,就已动不了,至少有一大半的人都已动不了,他们的刀还没有砍出去时,已有另外一柄刀刺入了他们的身体,直到他们的心脏。他们绝对想不到这柄刀会刺向自己。白虎帮的人,白虎帮的刀,白虎帮的一部分人竟然用刀刺入了另一部分人的心脏,杀死了他们自己的弟兄。大厅中最少有四十人用四十柄刀刺入了四十人的心脏。 只有在完全没有防备的时候才最容易得手。他们绝对想不到他们平时称兄道弟的人居然会向自己出手。直到刀刺入他们的心脏,他们都还不相信。直到他们倒下地上时,他们才相信这是事实。但他们已再也爬不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四十人为什么要杀死他们自己的弟兄? 剩余的人忽然间变得恐慌起来。这时要命的小张动了,他不动时象一块石头,动的时候却象是闪电,他一动就杀人,他虽然只有一只手——左手,可他却决不会比有两只手的人差。也许就因为他只有一只手,所以他才比别人强,他在这一只手上已下过寻常人决对想不到的苦功。 白虎帮剩下的人被他一瞬间就杀得精光。然后他又动也不动的站在楚庄红身后。冷冷的看着冷风云。 这只是一刹那间的事。这事发生得太快,太突然。 冷风云的脸色已变了,真的变了,变得死鱼般难看,看着自己的一批心腹杀死自己的另一批心腹,看着他们倒下去。看着自己的另一批心腹忽然间就变成了楚庄红的人,看着他们拿刀指向自己。“背叛“这是件多么悲哀的事,是件多么残酷的事。这又是一件多么突然的事。 也许任何人都经不起这种打击。他的心沉了下去,就象是心中忽然有一块几百斤重的石头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他忽然就象是老了二十岁。他刚才还在极度欢愉当中,他杀人或看见流血的时候,都会觉得很兴奋,也很欢愉,他总认为这种事是值得欢愉的,因为每次他都是主宰者。他喜欢刺激,极限的刺激。他喜欢这种感觉。但现在他却已兴奋不起来,也欢愉不起来,他正从一个高度的极限摔到了一个最底处的极限。 他勉强支着身体,不让自己倒下去。他的副帮主就在他身边,连忙护住了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抬起头,看着楚庄红,颤抖的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庄红道:“你还不明白”?他又笑了:“你的人被叛了你,白虎帮已完了”。 冷风云道:“你收买了他们”? 楚庄红道:“只要有钱,就什么事都能办到”。 冷风云痛苦的笑了笑,忽然大吼一声,向楚庄红扑了过去。可是他的副帮主却拉住了他,手里忽然多了一把尖刀,忽然用这把尖刀刺向了他的心脏。 他绝对想不到他的副帮主也会出卖他。绝对想不到自己最亲近的人也会背叛自己。 这才是冷风云最悲哀的事,就连他最亲信的人都背叛了他。 冷风云败得太惨了。他死时眼睛还睁得大大的,他死的时候都还不相信这件事是真的。他花费了几十年创下的基业,竟被他一日间败得这么掺。 楚庄红走过去,看了看死去的冷风云,道:我说过我能有把握杀得死你,你应该相信的”。 “他不相信,所以他死了”。副帮主说道。 “你说得对”,他又看着副帮主,“现在你就是帮主了”。 副帮主名叫冷风雪,是冷风云的堂弟。有许多人都会为了自己的私益,而忽略兄弟间的亲情,有时不惜自相残杀。冷风雪就杀了自己的堂哥,自己做白虎帮的帮主。 冷风雪道:“多谢楚大爷了,日后楚大爷如有什么事,请尽管吩咐,在下必当万死不辞”。 楚庄红又笑了,他笑着转过头,忽然对着门外说道:“你可以进来了”。 门外走进来的是李进,他笑着走进来,他的刀伤还没完全逾合,从左嘴角斜穿鼻梁直到右眼,一条长长的刀痕将他英俊的脸变得说不出的恐怖,他就象是忽然从地狱走出来的使者。 可他的脸上仍然充满自信。他笑着道:“楚庄红果然不愧是楚庄红,恭喜你 第三章 了不起的人 三 了不起的人 飞云山庄在洛阳。 洛阳是个很大的城市,这里繁华,热闹。 这里曾是几个王朝的心脏。 柳无花在很远就望见了洛阳城楼,它高大,雄伟,而且壮观。令人叹为观止。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高大.雄伟.壮观的建筑。当然也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人,这么宽的街道。 走在街上,他就感觉象是到了天堂。 这里的人穿着华丽,谈吐风讶,举止大方。 这里是洛阳,一个文明的城市。一个繁荣富庶的地方。 这里的任何一样东西都值得人去迷恋它,这本就是一个值得留恋的地方。但他却对这些都没兴趣。 他虽是个孤儿,可却是个很有责任心的孩子。 别人交代他的事他就一定要去办到。他双手抱着饮血刀,当刀触及到他的身体时,他就想到了段玉萧临死时那种期望的眼神。 他期望柳无花能做到他所交代他的事。 飞云山庄在洛阳城西五十里处,住在洛阳的每个人都知道飞云山庄。 所以柳无花很快就找到了飞云山庄。 越出名的地方就越好找,因为你无论问那个人,他都可以为你指点路径。 飞云山庄在一座山上,山不高,却很陡峭,三面悬崖,只有一条路可以直通山上的庄子里。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这座山以前并不出名,但二十年前云中飞在这里建立飞云山庄住在这里后,这里的一花一草就跟着沾了光。 来这里的每个人都有一种朝圣的感觉。 柳无花当然没有这种感觉,因为他还是小孩子,他对这些跟本就不懂。 他很快就到了山上,到了大门外。 山上是个平台,飞云山庄就建在平台上,山庄并不大,整座山庄都用栅栏围住,在大门外留了一块空地,在空地外又搭建了一个大门。 柳无花就站在大门外,因为有个庄丁样的人拦住了他,他上下打量着柳无花,道:“小孩子,你来这里干什么”? 柳无花大声道:“我找庄主”。他说着就往里走。 庄丁拦住他,道:“你找我们庄主有什么事”? 柳无花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还是往里走。 庄丁又拦住他,笑着道:“连你都想见我们庄主,你当我们庄主是随便见人的么”。 柳无花道:“我找庄主有事”。他又往里闯。小孩子是什么规矩都不懂的。 庄丁拽住柳无花,又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找我们庄主会有什么事,快走开”。他又把柳无花推了出来。 柳无花进不去,索性坐在阶梯石阶上,他就坐在那里等,他相信庄主迟早总会出来。只要庄主出来,他就能见到他。 庄丁叹了口气,就没有再理他,任凭他坐在那里。 等了很久。 庄主没有出来。 庄主是从山下上来的,云中飞到洛阳城里去办点事,现在才回来。 他站在门口,穿着件灰色的缎袍,象尊天神般站在那里。他长得很高大,很魁梧,别的人跟他比起来简直就象是只小鸡。他看着柳无花,看了很久,因为柳无花已睡着。 孤儿好象在什么地方都能睡着。 柳无花坐在石阶上,斜依在石阶边上的石狮上,就这样睡着了。 庄丁将他摇醒,已将他来求见的事说给了云中飞听。云中飞没有听完,已看见了柳无花手中的刀——饮血刀。 段玉萧的刀。他结拜兄弟的刀。 这把刀他已见过不知多少遍,每次见到它的时候都是在段玉萧手里,现在怎么会在这小孩手中? 柳无花睁开眼,就看到了这个高大天神般的人,他连忙站起,打量了一会,问道:“你是云中飞庄主么”? 云中飞点点头。 柳无花道:“有位叔叔叫我来告诉你,叫你小心提防铁拳帮和那个,那个楚庄红”。 云中飞盯着他手里的刀,心里有了种不祥的感觉,道:“叫你来的哪个人呢”? 柳无花道:“他死了”。 “死了”,云中飞一震,脑子里突然变得轰轰作响,只觉得天好像塌下来了一般,也许天塌下来都比这句话要好些。 这种突如其来的打击是任何一个有感情的人都承受不起的,云中飞也不列外。他只觉得天旋地转,脑袋里突然变的空空的。 半响,就好像过了半辈子似的,他才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柳无花道:“他被一个年轻的哥哥杀死的”,他又强调,“哪个哥哥好厉害,一拳就把他打死了”。 “他被人一拳打死的”。云中飞更吃惊,段玉萧居然会被人一拳打死,心里同时又有了另一种不祥的预感。 江湖中用拳头杀人的并不多。 “他真是被人一拳打死的”云中飞问。 柳无花点点头。 云中飞握紧双拳,脸色突然变得苍白,似被人用锤子重重的敲了一锤,“是铁拳帮。江湖中只有铁拳老大和李进是用拳头的,他们都是铁拳帮的首要人物,可李进绝不是段玉萧的敌手,铁拳老大也几乎已没有在江湖中出现过,怎么可能去找段玉萧,就算去找,也不一定是段玉萧的对手。” 段玉萧在江湖中几乎没有对手。 “你怎么会知道的”?云中飞又问。 “我看见的”,他又强调,“我躲在一个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偷看到的”。 “ 他当时还没有死”? “那时他嘴里流了好多血,受了好重的伤,把刀送给我,还叫我到这里来告诉你这些,然后就死了”。 “你能找到我这里”? “ 本来找不到,可是我一直问,就问到这里了”。柳无花小心的回答每一个字,他知道每一个字都很重要。`````` 桌上摆满了饭菜,柳无花吃了好多,他从来都没有象今天吃得这样饱过。也没有吃过象今天这样好吃的菜。更没有吃得像这样舒服,居然还有人服侍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但当他用手掐着自己大腿感觉到疼痛时,他就知道这不是梦。这是真的。 他也已见到了自己要见的人,他已将这次任务圆满完成。 云中飞坐在他旁边,又问他:“你刚才说的都是真话“? 柳无花点点头。放下了筷子。 刚才的时候他已连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清楚。 云中飞紧皱着眉,神色黯然,看着他。目光中带着求证的信息。 任何人看到这种眼光都不敢说假话,云中飞也像是神,一尊不能欺骗的神。他认真的注意着柳无花每一个动作。 他并不象是在骗他,这么样一个小孩为什么要骗他,任何人要骗他都很不容易,更何况这么样一个小孩子。 可他实在不敢相信。 如果小孩说的是真话,那么就说明段玉萧已经死了。 段玉萧怎么能死,怎么会死? 他在脑中找了一千种不相信的理由,可都没有用,因为柳无花手中有证据——饮血刀。 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 “要不是段玉萧已遇害,刀怎么会在这小孩手中。像他们这种人,武器甚至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怎么会轻易交给别人。 事实在眼前,残酷的事实。 段玉萧真的已死了吗? 铁拳帮有人居然能快过他的刀。 除了铁拳老大外,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与之匹对。 铁拳老大也只是一个传说,据说他已有将近十年没有在江湖中现身过,铁拳帮建立不久,就没有人再见过他,他是什么样的人,长得什么样,也从来都没有人知道。这次怎么可能去找段玉萧。 李进也是用拳头,可却决不是段玉萧的对手。他的拳据说很快,可绝对快不过段玉萧手中的刀。 “段玉萧叫他提防铁拳帮和楚庄红,为什么要提防楚庄红? 难道是楚庄红,只有楚庄红最能接近段玉萧,最容易得手,可江湖中谁都知道楚庄红是段玉萧最好的朋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中飞看着柳无花,就这样看着。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眼神中带着疑惑不相信。 不相信柳无花说的话是真的。就算你打他两个耳光他也不肯相信。 柳无花抹了抹嘴,望着云中飞,看着他逼人的眼神,锐利如刀锋,柳无花打了个寒噤,说道:“伯伯,我说的都是真的,没有骗你”。 看着他天真无邪的眼神,骗子怎会有这么纯真的眼神。象他这样的孩子又怎会骗人。 云中飞道:“你在那里见到他的”? 柳无花道:“在张家集”。 张家集是一个小镇,云中飞当然没听过,可是他没有问,他知道那是这个小孩住的地方。他说道:“那个哥哥有没有受伤”? “他也受了很重的伤,叔叔将他的脸划好长一条口子,也留了很多血”,柳无花道:“还有四个穿着黑衣服的人也都被叔叔杀死了。” “四个穿黑衣服的人”?云中飞叹了口气,这四个人当然是铁拳帮的人。李进是不会去关心几个喽罗的生死的。 柳无花又道:“那个叔叔好象病得很重,我看见他的时候,好象很痛苦的样子,所以他打不过哥哥”。 他说出了这句话,这句话很重要。 云中飞又盯着他,柳无花被他盯得就像是坐在钉子上。 柳无花又道:“要是叔叔好的话,那个哥哥肯定打不过他”。 云中飞又叹了口气,他以前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从未叹息过,可现在却不同。他与段玉萧不但是好兄弟,也是一条绳子,他们既然杀了段玉萧,也一定会来杀他。 他当然已猜到,段玉萧定是先遭人暗算,李进才会有机会杀他。他的头脑看起来很发达,可是却思维敏捷。 他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窗外。他似乎已猜到这个人是谁。——楚庄红,只有楚庄红。 可楚庄红为什么要杀他...... 斜阳西山下,雀鸟归巢,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大地跟着也暗了下来。 云中飞转过头,忽然道:“阿贵”。 门外便走进一人来,这人年纪跟云中飞差不多,看起来一脸忠厚老实的样子。他是飞云山庄的管家,他走进来,躬身道:“庄主,有什么吩咐”? 云中飞道:“替他安排个房间,带他去休息”。 “是”。阿贵应声,带着柳无花走了出去。 云中飞又回过头,又看着窗外,长长叹了口气,目中忽然有泪流出,一个八尺男儿居然也会流泪。 每个人都会流泪,只要真正伤心过的就会流泪。男人有时决不会比女人流的泪少,只是他们决不会在人前流泪。 你没流泪,只因你还未到伤心的时候。 当你真正了解到“情”字时,你就会知道流泪是件多么容易的事。 亲情,友情,爱情,人间的情感都一样,它们都很脆弱。脆弱得就像是鸡蛋,只要一碰就会碎。 云中飞第一次流泪时是在他妻子生病去世的时候,他一生也只流过这一次泪,现在是第二次。 泪水真能化解心中的痛苦哀伤吗? 夜深的时候,云中飞还在喝酒,独自喝闷酒固然不好受,可酒能消愁。 酒真的能消愁吗?酒醒之后呢? 喝到第十八杯的时候,云小天走了进来,云小天是他的长子,现在已经是大人了。另外还有一个女儿,是小孩子,才十来岁。 云小天叫了声:“爹”。 云中飞道:“坐”。云小天就坐下。 云小天道:“我看见你房里的灯还亮着,过来看看”。 云中飞道:“恩”,他从桌子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杯子,道:“陪我喝两杯”。 云小天就陪他喝酒。喝了一杯后他说道:“爹,你有很重的心事,我只看见你在娘死时才这样过,今天你怎么了”。 云中飞拿起酒杯,又一饮而尽才慢慢的道:“小天,你段叔叔已经死了”。 他说的很郑重。很郑重的话就是很重要的话。 云小天刚又倒了杯酒,刚想喝,就放下,吃惊的望着他爹,似乎也被人用锤子敲了一 锤,过了好久才问道:"您说段叔叔死了。” 云中飞点点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云小天呆呆的看着他,呆呆的,过了很久,才道:“段叔叔怎么会死了的”? 云中飞道:“被铁拳帮的人杀死的,今天来山庄的那个小孩说的”。 云小天道“你相信那个小孩子”。 云中飞微微笑了笑,笑得很苦,道“如果你看见他,你也会相信的”。 云小天不懂。 云中飞道:“他只不过是个孩子,如果他真的骗我,绝对逃不过我的眼睛,这么样的一个孩子也决不会无原无故的来骗我”。 有些人天生就不能骗人,有些人天生就不会被人骗。 云小天呆呆的望着他父亲。 云中飞接着道:“况且,你段叔叔的刀在他手里,要不是已遇害,刀怎么会在他手中,你段叔叔的模样他也说得很吻合,他说的的每句话都决不像是个骗子在说话”。 云小天怔了好一会儿,端起酒杯,将倒满的那杯酒喝了,又拿起酒壶,仰着脖子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然后又猛摇头道:“不会的,不会的,段叔叔武功那么高,没有谁能杀得了他”。 他望着他爹,希望他能证实这一点。 云中飞道:“事实是这样,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临死时叫这孩子来告诉我,叫我小心防范铁拳帮与楚庄红”。 “楚庄红”,云小天叫了起来:“他不是段叔叔最好的朋友吗”? 云中飞道:“最是好朋友,才最容易得手,因为你绝对不会去提防你的朋友”。 云小天道:“你认为是楚庄红”? 云中飞道:“我也不相信,不过``````”他没有说下去”,他又喝了两杯酒,过了很久才又说道:“小天,我们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有许多人都会为了利益而出卖朋友,这种人云中飞见过不少。 二 又是一个早晨。今天又必将阳光明媚。 又是一个好天气。 在这种天气里心情总是会好一点的。 他们像往常一样,都起来得很早。他们都不是喜欢睡懒觉的人。 云中飞这几天没有象以往那样每天早上在空院里练他那套独门的刀法,他跟本就没有练。 他为什么不练?而且他今天看上去气色也不大好。 柳无花与云中飞的小女儿在院内嬉戏玩耍,小孩子总是很容易就能玩到一块。 柳无花已经来这几天,他两天前就要走,去找他弟弟,可云中飞将他留了下来。事情还没有彻底查清楚,他不能让柳无花走。 这件事他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楚庄红几天前就到了洛阳,在洛阳城里已住了几天,他正按自己的计划正一步一步去实现。 他打算今天去飞云山庄,昨晚他已做了安排。 他本来以为云中飞会好好的接待他,可云中飞手里却拿着他惯用的鱼磷紫金刀,在门口等着他。 他们虽然都曾是段玉萧最亲近的人,可他们却从未见过对方。 他们虽未见过,可他们看见对方时,就知道他是谁。 云中飞道:“楚庄红”? 楚庄红点了点头,道:“云庄主,我是来拜访你的”。 “拜访我,真是难得”。云中飞话中显然不大友善,而且手里还拿着刀。 楚庄红当然已看出来了,他已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难道云中飞已知道段玉萧的事? 不可能,云中飞决不可能这么快就知道。除了他和李进外,就只有铁拳老大知道,而铁拳老大当然不会告诉他。 这件事本就是铁拳老大策划的。. 楚庄红道:“云庄主,我是不是那里......”? 云中飞道:“你不知道”?楚庄红摇头。可脸色却已变得不太自然。 云中飞道:“难道段玉萧已死,你也不知道”?他盯着楚庄红,脸上已满是怒意,没有人能了解他与段玉萧之间的感情。 楚庄红道:“他已死了”?说出这句话之后,他就觉得自己错了,他看得出,云中飞已知道这件事。 云中飞冷笑,道:“他是怎么死的”? 楚庄红突然也笑了起来,笑得却很酸楚,道:“看来你都已知道”? 云中飞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冷冷的看着楚庄红,“你为什么要害死他”? 楚庄红显得很苍茫,缓缓道:“因为我是铁拳帮的人,只要他在,对我们的威胁就很大”。 云中飞吃惊道:“你加入了铁拳帮”? 楚庄红道:“是的”。 “铁拳帮,铁拳帮”他反复的念着这个名字。现在,他什么都已明白。 “铁拳帮意图雄霸江湖,任何对他们有威胁的人都要除去”。 而云中飞看出,楚庄红杀段玉萧,当然不只是为了这点。 他没有问,他已不想问。他只是在想——“现在,是不是已轮到了飞云山庄”? “你们是不是已除去了许多敌人”?云中飞又道。 楚庄红点头。 “你是来杀我的”?云中飞道。 “是的”,他叹了口气,接着道:“看来我错了”。 云中飞也叹了口气,道:“你的确错了,就算要来,也不该一个人来”。 楚庄红苦笑:“那我现在还能不能走”? “不能”,云中飞道:“要走也得胜过我手中的刀”。 鱼鳞紫金刀在初升的阳光下闪着寒光。锋刃的刀锋令人不含而栗。 楚庄红解下了腰带上的软剑,剑身来回晃动着。就像是一条毒蛇。 空气中立刻充满了杀机,使得每个人都透不过气来。 飞云山庄的每个人都站在大门口,看着他们。他们都已知道山庄来了位不速之客。 他们当然还不知道山庄即将要发生什么样的事,云中飞就是他们的信心,只要云中飞在这里,他们就什么都不会害怕。 他们相互看着对方,看了很久。 楚庄红道:“你为什么还不出手”? 云中飞忽然又叹了口气,道:“你走吧”。 楚庄红吃惊的看了他好久,道:“你放我走,你不杀我”? 云中飞道:“其实你也知道,我没有把握能杀得死你,他看着楚庄红,“你当然也不是一个人来的。” 楚庄红道:“我的确不是一个人来的。” 云中飞道:“只要我不出手,你也不会轻易动手”? 楚庄红道:“是的,我不会”。 云中飞道:“那你可以走了”。 楚庄红居然笑了笑,道:“谢谢”。然后他真的就转身走了。 云小天忽然冲出来,望着他父亲,大声道:“你为什么让他走了”? 云中飞又叹道:“因为我根本就没把握能杀得了他”。他深深的望着他儿子,望了很久,好象永远都看不够,道:“只要我不出手,他就不会轻易动手”。 云小天道:“可他们迟早会来的”。 云中飞没有再说什么,因为他说什么都已没用,有些事是避免不了的,不能避免,就只有挺起胸膛去面对。 他转过身,看着远去的楚庄红,山坡上的草丛树林间,有许多黑影跟着他一起远去,他最注意的一个,就是那个左手拿着刀,右手空空的瘦得像猴子一样的人。看见他,他心中就想起了一个人。可怕的人。 等他们人影都消失了,他才又说道:“我死没关系,你们不能死,如果我出手,如果我败了,你们就都会立刻被他们杀死”。他停顿了一会,过了很久才接着道:“以后飞云山庄就靠你们了”。 第四章 铁拳老大 第四章 铁拳来大 云小天也深深的望着他,大声道:“爹”他本来想说什么,可又什么都没说,他已什么都不用说,他了解他父亲。他仰望着他,即显得尊敬又亲切。他父亲的确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 云中飞并没有回头,也什么话都没有再说,他只是静静的看着楚庄红和那些黑点消失在天地间。 他高大的身躯就像是一座山岳静静的屹立在那里,世上还有谁能比他更高大。他狮子一样的体魄使得无论谁看见他都会生出敬畏之色。无论谁也都会说他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他的确了不起,他能有今天,并不是完全都靠运气,无论谁的运气都绝对不会好一辈子的。他能有今天,是靠他做事的原则,他做事一向都很有原则,他做事一向都很小心,很谨慎的去做。他总是让自己去做到最好。 他一向都很自信,他总说自信能让他精力充沛,让自己变得很有力量。 有许多人都羡慕他,有许多人来巴结他。他也从来都没有自高自大过。 他总是很小心谨慎的去完成每一件事情。 可是当他知道段玉萧的死讯后,他就忽然变了,变得没有了信心。他现在就好像一个空壳。 段玉萧,江湖中的神话,居然也有被人杀死的一天。这是不是一件很悲哀的事。 可江湖就是江湖,江湖就是如此。 信心就是力量,它可以无坚不摧。失去了信心,将是件多么悲哀的事。 过了很久,他才回过头,拍了拍云小天的肩,道:“小天,我知道该怎么做”。他看着儿子,云小天正风华年少,有着远大的前途,他并不希望儿子也踏入江湖,江湖中的凶险,他比谁都清楚。有好多次儿子提出要想出去闯一闯,他都没有答应,江湖中的恩恩怨怨,是永远也纠缠不清的。 他希望他的儿子会过得好一点,他希望他能过得平凡一点,平凡却快乐。 世上有许多快乐的事都是从平凡中得到的。 可是有许多事都不是你怎么想就会怎么样的。 云小天又亲切的叫了声:“爹”。然后就什么话都没有再说,一切的言语都已尽在不言中。 一切又都变得很静,因为没有人说话,所有的人都看着他们父子。 他们永远都会相信云中飞。 云中飞就是他们心中的神,云中飞是永远都不会被击倒的。 “因为他是云中飞,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有许多人都是在很早以前就跟着云中飞打天下的,有的甚至在飞云山庄建立之前就已跟着云中飞。他们也曾经吃过不少的苦头,流过不少的血和汗水。自飞云山庄建立之后,他们的生活也就跟着变得好了起来,虽还不是很富有,但却生活得很好,每天都会有酒喝,有肉吃。日子虽平淡,却充实,快乐。 这一切都是云中飞带给他们的,他们也将永远的跟着云中飞就这样生活下去。 但现在,这祥和安宁的生活即将被打破。 他们突然看到云中飞消沉了下去,他们当然知道是因为段玉萧的死,他们当然也知道他与段玉萧之间的关系。他们之间的友情是任何人都无法体会得到的。可他们同样相信他! 云中飞今天的表现,是他们以往任何时候都没有见过的,云中飞从未表现得这样气馁过。不管面对什么样的事都一样。 他们当然也希望云中飞快点重新振作起来,他们同样相信云中飞会像以前那样会很好的把这件事解决。 他们对云中飞有信心。但云中飞自己呢? 天下最没烦恼的也许就是小孩子,柳无花又和云小碟玩在一起,玩得很开心,小孩子不管玩什么好象都会玩得很开心。 柳无花好象很喜欢学武,因为他总时不时拿着刀砍来砍去。他总学着大人们拿刀的手法,学着大人们的样子不时的在练。 他是不是长大后也能学成无敌的刀法,是不是也能将饮血刀发扬光大? 云中飞早已在注意他。 黄昏,日落西山下。 落日的余辉还在照耀着飞云山庄。因为飞云山庄在山上,只要还有太阳就能照射得到。 飞云山庄的总管今天不知去了什么地方,现在才回来。连招呼都不打一个,他就出去了,直到现在才回来。 但云中飞不会责怪他,因为他很相信他。 飞云山庄每天都会有许多的物事要让他解决,他看上去是个很老实的人,无论你在什么时候看见他他都会表现出一副很和蔼的样子来。他做事有头有尾,从来都没有一件事做得不好过。他长得并不高大,他的身才很一般,他在什么时候都表现出一个平平凡凡的人来,无论你怎么看他都会很平凡。但他也有特别之处,他的手很长,比平常人都要长,他的手掌奇大,比平常人起码要大一半。他的眼睛炯炯有神。一个寻常的人是决不该有这种眼神的。 云中飞却未留意过这些。 他已在飞云山庄做了七年的总管,这七年来他每一件事都做得很好,很彻底,每一件事都做得很仔细,云中飞喜欢做事仔细的人。他从来都没有让云中飞操心过一点事情。一个真正老实的人是当然不会做得到这么好的。 云中飞也当然不会认为他是真的老实,他知道他其实很聪明,但他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他什么,尽管他还知道他会武功,而且还不弱。 因为自己的这条命是他的,七年前,他和一个刀客比武,虽然砍断了那人一只手臂,可自己也受了重伤,要不是阿贵救他,他在七年前就已死了。 他还了解过他的身世,他的父亲曾经是一家镖局的镖师,在一次压镖的途中遇上强盗,不但抢了他们的货,还将他们全都杀死了,他父亲也在其中。 那时他还很小。他是跟母亲一起长大的。现在,他的母亲也已去世,他一家就只剩他一个人,他没有兄弟姐妹。 伤好后,云中飞就让他来到了飞云山庄,还让他做了飞云山庄的管家。 他也不负云中飞所望,他将飞云山庄的一切都打点得很好。 黄昏飞云山庄是一天中最闲的时候,他像以往那样又在安排做晚饭了。今晚的饭菜一定又很丰盛。 山庄后是一个山坡,上面就是这座山最高的地方,也是这座山最陡峭的地方,他的整个山坡都向外凸出,好象随时都会掉下去。 但它当然不会真的掉下去,它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坚固。 云中飞站在山坡上一块小小的岩石上,看着他的儿子,云小天在悬崖边,检查着一个很大的竹箩,竹箩上四边系着根锄头粗细的缆索,缆索系在一个缆车上,经过缆车,就可以将这竹箩放到山下面去。 云小天检查完,道:“都很好”。 云中飞点了点头,深切的望着儿子,道:“你知不知到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建一个缆车”? 云小天知道,他当然知道。无论什么事,他父亲都满不了他。他没有说出来。他父亲却说了出来。 “我建这个缆车,就是怕有这么一天”。 云小天笑了笑,笑得很苦涩,笑意中充满凄凉,突然转身面对着他的父亲,大声道:“难道他们真就那么厉害,您就已吓成这个样子”?他也望着父亲,他对他尊敬,他崇拜他。因为他觉得他父亲是个男子汉,是个了不起的人。 可是父亲现在好象已变了。 他爱他父亲。他也知道父亲这么做都是为了他们,可是现在他忍不住还是要说:“您以前不是这样子的,以前你不管遇到什么事,从来没有怕过,不管遇到什么事,你都会去做得非常的好”。 云中飞叹息着,看着他。 “您变了,从段叔叔死后,您就变了,已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你已不在是个了不起的人了”,他声音越来越大,“您已变得懦弱,您已对自己失去了信心,您已没有勇气去面对任何事,你这样做,是在逃避,可您是逃避不了的”。 他一下子变得激动得难以控制,他以前从来没有这样大声的跟他父亲说过话,他一向是个听话而且孝顺的孩子。 云中飞却只是笑笑,也笑得很凄凉,他双手搭上儿子的肩,语气还是很平和,他说道:“你没在江湖中走过,你是不会明白的,如果是你,你也会这么做的”。 “我不会”,云小天坚定的回答。 “你会”,他的眼神中充满爱意:“因为你是我的儿子,我了解你,没有人会比我更了解你”。 云小天仰首,他眼眶模糊,接着道:“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我也不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到,我要是一个人就无所谓,就是死也没关系,可是山庄还有那么多无辜的人,还有几十条人命,他们也都还有家小,我渐渐老了,可他们还要生活下去,我不能让他们陪着我一块儿死”。 “可是......” “没有可是”云中飞道:“从我知道你段叔叔死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即使他们不找到飞云山庄来,我也会去找他们替你段叔叔报仇”。他又叹了口气,现在他变得经常叹气,“可是为了飞云山庄的几十条人命我不得不这样做。” 他又看了儿子好久,手掌紧握他的肩:“我希望你能明白”。 云小天明白,他知道父亲并不是真的懦弱,他其实很伟大。他知道这么做父亲就得牺牲自己。他爱他父亲,尊敬他,而且崇拜他,但是为了山庄里的几十条人命,他却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想帮,却帮不了,连云中飞都奈何不了的事,他又能怎么样。他只有在没有人时偷偷的流泪。 月亮升起时,星星亮了。 夜已临。 洛阳城里的街道已开始变得寂寞,商店货铺都已打烊,酒店饭庄也开始陆续关门。 城里最大的酒楼“天下客”却还亮着灯,因为今天有位客人将这里全部包了下来。 天下客的生意很好,又是城里最大的酒楼,而且里面的布置也很豪华。要包下来当然会花很多银子。连洛阳城里的富商巨贾们都没有如此奢华过。 但这人却不再乎,因为他高兴。 现在只要他高兴,就什么事都可以做。 楚庄红已不再是以前的楚庄红了。他已完完全全变了个人。 因为现在的江湖中,他已不再顾虑什么,他也已不在顾虑云中飞,因为云中飞已是一只没有牙的老虎。 江湖已彻底变成了他们的江湖。铁拳帮的江湖。 他的计划,也在一步一步的实现。 酒楼所有的伙计都在为他们服务,他们想吃什么,就为他们做什么,就算他们想吃整只骆驼,他们也会为他去做。 这就是金钱的力量。金钱是无所不能的。 李进并没有与楚庄红一起去飞云山庄,但楚庄红来的时候,他已在这里。他好象早知道楚庄红会来这里。 楚庄红一来就将这里的客人全部撵走。尽管有许多客人不想走,他们都是这里有声名,有地位,有钱的人,当然不会被他轻易的吓走。 但是当要命的小张一拳打歪了一个身穿绸缎袍子的胖子,一脚踢翻了一个满手带着汉玉戒指的暴发富后,他们就只有乖乖的走了。 他们已看出这些人的确是不好惹的,而且他们也没有人是那个独臂人的对手。而且他旁边还有两个好象更厉害的人。 一个充满自信脸上有一条长长刀巴看起来就像是地狱走出来的人和一个看起来很斯文但却一点也不斯文的人。他们看上去好象比这个独臂人更强些。 他们只有走。 虽然这很没面子,可总比拳头打在身上的要强些。生活越过得好的人就越不想吃亏,尤其是眼前亏。 然后楚庄红就甩出了一张两千两的银票,然后这个脸色已变得象马桶似的天下客肥老板的脸色一下子就变成了笑面佛。然后里面所有的伙计就都来为他们服务。 这时候,还是白天,还很早。 楚庄红已叫了一大桌就算二十人都吃不完的天下客最好的菜。他和李进两个人吃。 他们在等一个人,一个重要的人,铁拳帮的老大当然是重要的人。江湖中几乎已没有比他更重要的人。 铁拳帮老大今天居然到这里来。江湖中除了铁拳帮的几个重要人物外,几乎没有人见过他的真正面貌。 但今天他将在这里现身。 外面的人当然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敢进去。 江湖中已没有人敢开罪铁拳帮。 要命的小张则在另一张桌子上吃饭,一碗饭,一碗菜,然后他又要了一碗饭。就怎么简单。他吃得很快,吃完后就又站在楚庄红身后。脸色冰冷。 连李进看见他都会不由自主的生出一阵寒意,所以他很少看他。尽量使自己不去看他。 也许他自己并不知道他自己也已变成了那种人。 菜吃得很少,酒也喝得并不多。 李进道:“你为什么不让他跟我们一起吃饭”? 楚庄红却看了看小张,道:“你为什么不问他”? 李进当然不会真的问小张,他连看都没看小张。将端起的酒杯又放下,又道:“我真是想不通”? 楚庄红又看着他:“有什么想不通”? 李进道:“想不通云中飞为什么要放你走”? 楚庄红道:“想不通为什么还要想。” 李进道:“就因为想不通,所以才要想。” 楚庄红道:“我也想不通”。他喝了一杯酒才接着道:“我想不通他怎么会知道段玉萧的事”? 他当时没有看见柳无花手中的饮血刀,如果他看见,他一定会认得这柄刀。当时,柳无花站在一个很不起眼的地方,他实在没有注意到这些事,也跟本没有余暇去注意这些事,云中飞并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事实上饮血刀不出鞘的话,江湖中根本没有几个人能认得。它的刀鞘是最普通的一种,江湖中使刀的人大多都用的这种刀鞘。只有在刀出鞘的那一刻,红红的刀身带着袭人的寒意,才会给人一种锋芒的感觉。 还有就是饮血刀长久不衰的盛名和他的神秘传说。 这所有的一切当然都是人为的,只能有这样的人,才会铸就这样的刀。 他与段玉萧这么多年的朋友,他已不知见过这柄刀多少次,但他却决不会想到也决不会留意这么样一个不起眼的小孩子。 李进道:“难道是段玉萧托梦告诉他的”? 楚庄红道:“你相信这些”。 李进道:“不相信”。他也看着楚庄红,过了一会儿才接着道:“你当然不会告诉他”? 楚庄红点头。 “难道是他自己会算,算出来的”。 云中飞当然不会算,只有神仙才会算,他不是神仙。 有许多事他们都想不通。 他们不用想,因为这时,已走进一个人来。一个看上去很老实的人。他走进来,大摇大摆的走进来。 没有有人拦住他,没有人敢拦住他,因为他就是铁拳帮的老大。但他看上去实在不像老大,他没有李进表现出的那种自信,没有楚庄红的那种飞扬神采。他看上去很平凡,给人一种很和蔼的感觉。 他甚至有点像路边上卖鸡蛋的老妇女。 但只有李进和楚庄红才知道,他老实平凡的背后是多么的危险。 事实上,就连李进与楚庄红都已有很久没有看见过他,最少已有几年。 江湖上的人将他传得很神秘,但他这个人却好象凭空消失了一样。非但江湖上的人没有人见过他,连铁拳帮的几个重要人物都没有再见过他。 每次的任务,他都是叫他最亲近的那个不管在什么时候都在笑的侍从来传话。 他们曾跟踪过他的侍从,但他却好象是地狱走出来的鬼魅,只一眨眼就变得不见了。 铁拳老大来的时候,李进和楚庄红并没有显得意外,因为铁拳老大已通知他们。 所以他们就在这里等。 楚庄红又吩咐酒楼伙计重备酒菜,铁拳老大却制止,他道:“我不是来喝酒的”。李进和楚庄红看着他,他们知道老大这次肯定有很重要的事情。铁拳老大接着道:“我是来告诉你们,你们不用去飞云山庄了”。 李进和楚庄红吃了一惊,楚庄红道:“难道就这样放过云中飞”? 铁拳老大道:“不让你们去飞云山庄,不等于就放过云中飞,云中飞我会对付”。他又看了看李进和楚庄红,接着道:“你们对付段玉萧时,怎么留下了活口”? 楚庄红与李进相互看了看,又齐都望着他。 铁拳老大道:“有一个小孩拿着段玉萧的刀去飞云山庄,将段玉萧的事都说了”。 李进一张本就因刀巴而扭曲的脸变得异常尴尬,道:“怎么会呢,我杀段玉萧时没有旁人,而且段玉萧当时就已死,绝对没有别的人在场”。 他说得很肯定。 铁拳老大显得很平和,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道:“其实这也没什么,云中飞知道了反而更好些”,他看着李进的脸,道:“何况段玉萧并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楚庄红突然笑了笑,道:“怪不得在飞云山庄等着我的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鱼磷紫金刀”。 李进道:“可他却让你走”? 楚庄红笑得很神秘,道:“因为他是云中飞,是个了不起的人,所以他才让我走”。 李进不懂,铁拳老大却懂。他道:“云中飞就算要杀他,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即使他杀了楚庄红,也还有我们,我们已足够对付飞云山庄,如果他杀不了楚庄红,那么飞云山庄现在已是一座废墟,他为了飞云山庄,为了飞云山庄的几十条人命,是不会出手的”。 一个人了不起不一定完全靠武功,还要靠他的为人。 世上大多数人都是自私自利的,真正舍己为人的又有几个?云中飞之所以了不起,就是因为他有这种精神。 李进突然叹了一口气,道:“云中飞的确是一个值得敬佩的人”。 楚庄红又道:“他是值得敬佩,可他现在已等于是个死人,他对我们已没有威胁”。 铁拳老大道:“只要他还活着,对我们就有威胁,他一定得死”。他仍然显得很平和,“像他这样的人如果不死,我们怎么能睡得着觉”。 楚庄红道:“你当然会有让他死的法子”? 铁拳老大没有说出是什么法子,却突然反问道:“你们知不知道这几年我在那里”?李进和楚庄红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他已接着道:“其实这几年我一直在飞云山庄”。他看着他们:慢慢的道:“我就是飞云山庄的管家”。 飞云山庄的管家是阿贵,阿贵居然就是铁拳老大。 楚庄红和李进显得更吃惊,李进道:“你怎么会在飞云山庄的”? 铁拳老大笑了笑,笑得和蔼可亲,你决对想不到他这种笑容后是多么危险。现在他却突然变得神秘起来:“这个你们没必要知道”。 李进道:“那我们又该做什么”? 铁拳老大道:“要成为江湖霸主,你说我们该做什么”? 他们当然还有很多事要做,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就是他们要做的。 秋夜有雾,乳白色的雾将星月的光芒变得更加神秘朦胧。 飞云山庄显得很静,没有声音,庄里的人差不多都已入睡。风轻轻吹过时,偶尔才能听得见树叶被风带起的轻微的簌簌声。 云小天还没有睡,他根本就睡不着,他总觉得心里怪怪的,却又说不出是怎么样的怪。他呆呆的仰躺在床上,睁着双明亮的眸子在漆黑的房间里呆呆的出神。 云中飞书房的灯也还亮着,他也呆呆的坐在书桌前的豹皮椅子上,也在呆呆的出神。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事。他从来都没有显得如此呆滞过。 这张豹皮是几年前他四十寿辰时段玉萧从关外赶回来带来送给他的,段玉萧送他的每样东西他都会看得很珍贵。他一生中最敬佩的人就是段玉萧。 可段玉萧已死了。他的整个人也跟着变了,变得沮丧,他突然变得像是个老太婆。 没有人知道段玉萧的死给他带来的打击会有多大。 他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靠在椅上,微闭着双眼。他已显得日渐憔悴。 管家阿贵今天不知去了那里,直到黄昏时才回来,他连招呼都没打一个,就自行出去,这也是从未有过的事。以前他不管做什么事都得先取得云中飞的同意后再去做。可现在他好象已没把云中飞放在眼里。 云中飞并没有问,他好象已变得什么事都不在乎,他现在在乎的,就是飞云山庄的安危与几十条人命。可他又实在想不出个解决的法子,除了用他自己的命来换,他实在想不出别的。 门突然开了,云中飞睁开眼,就看到了阿贵,阿贵从来都不会不敲门的,但这次他却径自就闯了进来。这也是从未有过的。 他今天看上去已变了个人,从他回来后,就变了,他虽然看起来还是那么平凡,朴实,但却多了种谁也说不清的神气。他今天看上去好象有很特别的事,所以他才会表现出这种神气,任何人在极度兴奋和欢愉中都会表现出这种神采。 他后面还跟着一人,他面上总是笑嘻嘻的,不管在什么时候他都会笑嘻嘻的,云中飞认得他,他是六年前由阿贵招来打杂的伙计。 飞云山庄有三个打杂的伙计,他是其中一个,他也一向都表现得很好,有什么事阿贵总是先叫他去做。 但他们现在到书房来做什么?云中飞看着他们。问:“有什么事”? 阿贵面带笑容,一张看起来诚实平凡的脸现在充满了神气的色彩。云中飞已看出他今天变了,变得深不可测,甚至变得有点可怕。他对自己已没有以往那样的尊敬,任何人都可以看出他现在的尊敬是装出来的。 云中飞已不在乎。 阿贵什么话都没说,径自走到书桌前,突然一拳向书桌击了下去。书桌立刻碎裂,变得一块一块的。 云中飞脸色变了。 这张书桌是他花了四百两银子请最好的木匠用最好的木材做的,这种木材硬得就像是石头,比石头还有韧性。没有人一拳就能将这张书桌打得稀烂,绝对没有人。 可阿贵却做到了。阿贵的拳头就像是铁做的。 云中飞被惊得站起,庞大的身躯山岳般屹立在那里,怔怔的看着阿贵。阿贵好象突然变得比他更强健,更高大。他发觉阿贵不但变了,而且变得比想象中的更可怕。云中飞看着阿贵道:“你这是......” 阿贵也看着他,看了很久,然后才慢慢的道:“我就是铁拳老大”。 第五章 意想不到 阿贵居然是铁拳老大,云中飞怔住,铁拳老大居然就是阿贵,这怎么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你就是打他两个耳光他也不相信。任何人都不会相信,在飞云山庄做了七年管家的阿贵竟然就是江湖中最神秘的人,江湖中最负盛名的帮派的老大——铁拳老大。 云中飞怔了很久,也呆呆的看了阿贵很久很久,从阿贵的头上打量到他的脚下,又从他的脚下打量到他的头上,他长得并不高大,比起云中飞来他要矮很多很多,他看上去很和气,也很朴实,无论你怎么看,他都不像现今江湖所有帮派中最负盛名的帮派铁拳帮的老大——铁拳老大。 云中飞将他全身上下打量了好几遍,最后到他的手上。很奇怪,他的手臂居然很长,比起一般人要长那么一截,手掌很粗大,比一般人起码要大一半,如果握起拳头来,起码有碗口大。云中飞看着他,直视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炯炯有神,眼里露出种摄人的光芒,云中飞直视他眼睛时,也不仅被他的这种光芒所摄。只有一个经常发命令的人眼里才会有这种特有的光芒。这种光芒似乎就是权利的象征。威严的表现。 云中飞以前有,可现在已没有。他已不再显得那么有威严。现在阿贵看起来,已比他更有威严,更有魄力。虽然他现在看起来还是那么和蔼,朴实,但这种朴实的背后却是多么深的陷阱。深不见底。 “阿贵真的就是铁拳老大吗”? 他以前怎么就没有留意到这些。 那只因为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在还没有发生时,你根本就不会去注意到他。就像是一个跟你一起长大的朋友,平时你根本就不会去特别注意他,因为你会觉得他没有什么值得你注意的,但等他忽然有了很大成就时,那么在你所有朋友中你最留意最喜欢提的人一定是就会是他。你就会觉得他所有的一切都很会很特别了。这本是人之常情。云中飞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所以他不会去注意这些事。即使注意,阿贵也会伪装得很好。 过了很久,他才用那种似乎难以自信的口吻道:“你真是铁拳老大?” 铁拳老大点点头:“我就是”。 云中飞突然笑了笑,笑得却很苦,比吃了苦瓜还苦,他顿时只觉胃里酸酸的。大脑里忽然变成空白,变得空虚,他似乎感到全身都已虚脱,就好象身子已不是自己的身子,灵魂也已不在是自己的灵魂。你只有在经历过这种事后才会明白他现在的感受。这种感受,也不是每个人都能体会得到的。 他知道,自己的末日已到了。 又 过了很久,云中飞又坐了下去,就 像全身骨头都已散架了一样,软软的坐下去,他坐下去时,阿贵才和他一样高。他喃喃的念道:“你就是铁拳老大,你就是铁拳老大```````”他一连念了几遍。然后又问道:“你是来杀我的”? 铁拳老大点了点头。 云中飞又喃喃念道:“很好,很好``````”他一连又念了十几遍很好,他忽然间就变的苍老了很多。他眼角的皱纹忽然就多了许多。 铁拳老大和哪个总是露着微笑的人在看着他。哪个总是在笑的人自进来后,就一直站在门口,站在门口露出笑容,谁也看不出他是不是真的在笑。 云中飞又叹了一口气,道:“原来我一直都在你布置的圈套里,原来这一切都是你指使的”。 铁拳老大道:“是我”。他接着道:“你调查过我的那些身世,都是假的,都是我捏造出来的,七年前,我就已准备要对付你们,七年前的那场比武,就是我计划中的第一步”。 “七年前”。 七年前的那一天,云中飞想起了那一天,那个满脸麻子瘦得像猴子一样的人。他几乎是他一生中对付过最厉害的人,除段玉萧之外,他就几乎没见过出手比他更快的人。他手里握着的那把形如弯月的短刀就像是钩魂的刀。 他就像是地狱走出来钩魂的使者。 云中飞虽然砍断他一只手,可自己胸前那长长的刀痕,也令他终身难忘。他身上直到现在还清晰可见那条长长的刀巴。要不是阿贵救他,他七年前就已经死掉。 云中飞道:“你既然要我死,七年前为什么又要救我”? 铁拳老大道:“因为要杀你,就必须得先杀一个人”。 云中飞眼里忽然充满愤怒,也充满哀伤,哀伤中带着恐惧。他已猜出铁拳老大要说的人是谁。 段玉萧,当然是段玉萧,没有人能胜过段玉萧手中的刀,他们害怕段玉萧,所以不敢杀云中飞,因为云中飞是段玉萧的兄弟。任何人杀了云中飞,段玉萧都会为他复仇。 不管是什么人,都敌不过段玉萧手中的刀——饮血刀。云中飞已看出,就连铁拳老大也不是段玉萧的敌手。 因为他害怕,所以他要除去段玉萧,他不惜在飞云山庄卧底七年,为的就是要除去任何对他们有威胁的人。 没有威胁,铁拳帮才能顺利的成为武林霸主。 现在,已轮到了云中飞。 云中飞全身突然变得冰凉,胃似已在收缩,多么可怕的计划,多么完美的计划。只有铁拳老大才会布置出这样完美的计划。 没有别人,只有他。 现在,他们的计划无疑已成功了。 云中飞道:“楚庄红是什么时候加入铁拳帮的“? “几年前”,铁拳老大突然笑笑,笑起来虽然随和,但却笑得很勉强,“他忽然问道:“你知不知道楚庄红为什么加入铁拳帮”? 云中飞不知道。 铁拳老大道:“他加入铁拳帮,为的就是要杀段玉萧”。 云中飞道:“他是段玉萧最好的朋友,他为什么要杀段玉萧”? 铁拳老大道:“因为段玉萧比他强,因为他嫉妒段玉萧,因为他害怕段玉萧,他害怕段玉萧知道他加入铁拳帮的事,所以只有在段玉萧死后,他才敢公开身份。因为像段玉萧那样正直的人,是决不会允许自己最好的朋友加入铁拳帮的。”他顿了顿,才又接着道:“铁拳帮这几年在江湖中虽然名气很响,可名声却并不是很好。” 铁拳老大自己居然说出这句话来。 事实上这几年铁拳帮在江湖中为扩展势力,用的方法的确不敢叫人恭维,只有叫人唾弃。但却没有人敢站出来,江湖上已很少有人敢开罪铁拳帮。 铁拳老大接着道:“如果他要想有什么作为,也只有得先杀了段玉萧,因为段玉萧永远都会走在他的前面,只要段玉萧在,他永远都不可能走到他前面去”。 一直以来段玉萧就一直在他前面,他没有一件事能比过段玉萧。江湖上的人甚至都认为,楚庄红今天的地位,都是沾了段玉萧的光才会有的。 无论谁有了他这种地位后听到这种话都不会很舒服的。 有些人天生就不能忍受别人比自己强,楚庄红就是这种人。 云中飞道:“就因为这些,他就害死自己最好的朋友”? 铁拳老大道:“难道这些还不够,”他顿了顿,接着道:“但也不全是因为这些”。 云中飞道:“他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杀段玉萧,他 以前怎么没动手”? 铁拳老大道:“楚庄红其实是一个很可怕的人,比你我想象中的要可怕得多,他加入铁拳帮,也决不只是为了只杀段玉萧,他一 定还有更大更可怕的目的”。 云中飞道:“可你却让他加入铁拳帮,而且在铁拳帮的地位好象还很高”? 铁拳老大道:“我是让他加入铁拳帮,而且在铁拳帮除了我之外,他已可直接命令别人。”他现在突然笑得很神秘:“可是他只要有什么举动,我就有对付他的法子,而且这法子一定很管用”。 云中飞道:“什么法子”? 铁拳老大道:“你想知道”?他没等云中飞回答,接着道:“你还记得七年前与你比武的那个人吗”? 云中飞当然记得,记得清清楚楚,那个麻脸猴子样的人,他那把形如弯月的刀,他那快得像风一样的出手,那令人恐怖的一刀。 他这一生经历过无数次的战役,最让他难忘的就是七年前的那一战,那一战几乎要了他的命。 “在那一战中死了反倒好些”,云中飞叹了口气,等着铁拳老大说下去。 铁拳老大道:他叫小张,别人都叫他要命的小张,你知不知道他现在在那里”? 云中飞道:“在那里?” 铁拳老大笑得更神秘:“他现在就在楚庄红的身边,而且随时都在他身边,楚庄红现在已将他当做自己的心腹”。 云中飞突然想起了楚庄红上山时的情景,他们都没有出手,如果出手,云中飞恐怕已是个死人。因为他看见楚庄红走的时候,他后面跟着的那些黑点,那些黑点当然全都是人。云中飞最注意的一个,他就觉得很像这个小张。现在,他已可以确定,他的确就是这个小张,要命的小张。 云中飞道:“他是怎么成了楚庄红心腹的”? 铁拳老大道:“因为楚庄红现在很需要帮手,而他又是一个难得的人”。 云中飞道:“楚庄红怎么会相信他”? 铁拳老大道:“因为他做了几件令楚庄红满意的事,我这几年帮你把飞云山庄管理得很好,你不是也很相信我吗”? 云中飞突然笑了起来,可他笑得实在不好看,也不知他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楚庄红。也许是他对这个世上的嘲弄吧。 “楚庄红恐怕也做梦都不会想到,他的心腹居然就是他的催命符”,也许有一 天,楚庄红也会变得跟云中飞一样,也许他还会比云中飞更惨。 云中飞仿佛已看见有一天楚庄红在最得意的时候,小张突然在他完全没有防备的时候给了他一刀,致命的一 刀。然后就看见楚庄红的脸色充满难以自信的神色,然后他的脸开始扭曲,开始变形,变的很难看,变得像个恶鬼。 云中飞又笑了起来,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笑容还是不是笑容。他靠在宽大的豹皮椅上,突然直起 身子,道:“阿贵,现在我还能不能叫你阿贵”? 铁拳老大知道他的意思,他有求于自己,他也知道他要求的是什么事,他也突然叹了一口气,道:“不管怎么样,你对我这几年总算不薄,飞云山庄上上下下,也都和我相处得很好,你放心吧,我不会为难他们”。 云中飞又笑了,虽然笑得凄苦,可却总是在笑,他笑着道:“谢谢”。 铁拳老大叹了口气,笑容中也突然露出凄凉的色彩,道:“不用谢”。他忽然伸手入怀,慢慢的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慢慢的递到云中飞面前。道:“这是一种很毒的毒药,吃后绝对没有痛苦,也会去得很快”。他望着云中飞。 云中飞并没有接过,他轻摇了摇头,道:“我不想走得很快,也不想就这样舒舒服服 的就去”,他眸子突然变得冰冷,“一个要死的人,为什么就不能尝点痛苦, 这些年我过得太好了,到临死时我也想尝尝痛苦的滋味”。他也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道:“我这里也有一瓶,它也是一瓶很毒的毒药,但它却可以让我痛苦”。他打开瓷瓶,一仰首,将瓷瓶里的毒药全都倒进了嘴里。 铁拳老大看着他将毒药倒进嘴里,深深的吸了口气,道:“唉,云中飞果然不愧是了不起的人”。然后他转过身,走了出去,头也没有再回一下,就径自走出去。 夜很静。星月的光芒朦胧模糊。 雾弥漫了整个大地。 铁拳老大和哪个总是在笑的人在下山的路上。云中飞一死,他就一刻也不想再呆在飞云山庄,也根本不能再呆在飞云山庄。他已在飞云山庄呆了七年,为了这一局,他已熬了七年。 夜虽然很黑,可他们却好象能看得见,他们好象天生长着夜眼。 那个总是在笑的人跟在铁拳老大身后,他叫追风,因为他跑得很快。他脸上充满疑惑,想问,却又不敢,他不敢冒冒失失的去问铁拳老大。 路很长,很陡峭,但他们走起来却像是在平地上。 铁拳老大突然道:“你有什么事就问,有事憋在心里是很难受的”。 追风笑着,道:“老大,我们还没看见云中飞死去,怎么就走了”? 铁拳老大道:“他既然要死,我们还看他干什么”。 追风道:“可他吃的是自己拿出的毒药,并不是吃的我们的,也许那不是真的毒药呢”? 铁拳老大道:“如果那是假的毒药,他就不是云中飞,也绝对骗不了我,”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飞运山庄,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人在成功与失败中总是会叹息呢? 他接着道:“我已在飞云山庄七年,我很了解他,他为了飞云山庄几十条人命,他一定就会牺牲自己,要不然今晚我怎么会这么有把握。” 你只有在了解了一个人后,才会有把握想到他会做什么样的事情。如果铁拳老大不了解云中飞,他怎么敢这么大胆的去找云中飞,怎么会这么大胆的公开自己的身份。 如果云中飞自己不想死,他绝对是个不容易对付的人。 为别人着想的人,也是要付出很大代价的。他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追风道:“难道老大真的就准备放过飞云山庄的那些人”。 铁拳老大道:“云中飞已死,他们已对我没有威胁”。 追风雾夜下的笑容很诡秘:“这可不像是老大的做事风格,你一向都是斩草除根的。” 铁拳老大也笑了,笑容可亲:“你好象很了解我?” 追风道:“因为我也跟了你很久了,要不是你救过我,我已早就死了。” 铁拳老大道:“其实你早就已经还清了,你已不在欠我什么。” 追风脸上满是感激之色:“你救过我,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一辈子都会是你的。” 铁拳老大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其实我在飞云山庄这几年,和他们的关系很不错,我只是不忍心亲手杀死他们,毕竟我也只是个人,只要是人就都会有情感,要是你,你也下不了手的。” 他不亲手杀他们,就代表另外会有人会杀死他们。 追风边跟着他走边听着。 铁拳老大道:“我不杀他们,可是会有人去找他们的。” 追风道:“谁会去找他们?” 铁拳老大道:“一个足以对付他们的人。”他眼里闪着光,在这时候看去就像是野兽的眼睛,他一字一字的道:“白虎帮的冷风雪。” 追风道:“他和飞云山庄有仇?” 铁拳老大道:“他和飞云山庄没有仇,和云中飞却有那么一点,云中飞活着时他不敢去找他,可云中飞死后他却可以去找云中飞的后人,他本来就是个心胸狭窄的人。” 他连自己堂兄都要杀,你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追风道:“冷风雪已经是我们的人了。” 铁拳老大道:“每个人都有权替自己复仇的,他是我们的人,可我们却没权过问。” 追风道:“可他并不知道云中飞已死,等他知道时,恐怕已晚了,因为云中飞早知道自己会有这一天,定已先把他的身后事安排好,也许,飞云山庄明天就会解散。” 铁拳老大道:“云中飞的事已够他们忙两天,如果你现在就赶去告诉冷风雪,那他马上就会知道,他知道后,最迟后天就会赶来。”他笑着:“带着一大批人赶来。” 第六章 劫数 追风的确跑得很快,他跑起来就像是一头奔跑着的豹子,他们这些人好象天生就是在夜里行动的人,他好象天生就长着猫头鹰的眼睛。他好象天生夜里就能跑得那么快。他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白虎帮,他要将云中飞已死的消息尽快的告诉冷风雪,铁拳老大并没有让他这样着急,可是他自己喜欢,他喜欢速度,喜欢杀戮,也喜欢鲜血的气息,尽管他看不到,可他能感觉到,他似乎已感觉到飞云山庄的人在拼死顽抗,在奋力杀敌,可最后还是全都死在冷风雪的刀下。死在白虎帮的刀下,倒在血泊之中。鲜红的血泊中。 他一想到鲜血就会觉得心奋,他喜欢鲜血,就像鲨鱼对血的敏感一样,也许他自己也说不清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他看见血,就像看见一个没有穿衣服的少女一样有吸引力。 云小天睁着双明亮的眸子望着漆黑的床顶呆呆的出神。 段玉萧的死也给他带来了很大的打击。“他很喜欢段叔叔,他每次来的时候,都会给他们兄妹带来喜欢的礼物,段叔叔很痛他们兄妹,就像父亲般对他们,仁慈,可亲。他们对段叔叔,也会像父亲般亲切``````”可现在,段叔叔已死了,像这种突然痛失亲人的感受,有许多人都接受不了。云小天只觉得心中很难受,有一种说不出的思念。窗外夜更静,雾更浓。他感觉到眸子渐渐模糊。 他翻了个身,忽然又坐了起来,在这寂静无声的半夜他忽然想要喝点酒。 卧房的桌几上就有酒,一壶上好的酒,晚上睡觉前他都会喝点酒,他睡觉前只喝了一点点,因为他觉得有点困,可到了床上,却又怎么也睡不着。 他撑亮了灯。 桌上不但有酒,还有杯子,一碟没有吃完的花生,他倒了一杯酒,嘬了一小口,吃了几粒花生。忽然看见父亲书房里的灯光还亮着。 “原来爹也还没有睡,他是不是也在喝酒,这些天他已变了,在他脸上已看不出以往的那种威严,他已变得很脆弱,他看上去已越来越憔悴了。” 就连他庞大的身躯看上去都似乎变得渺小了。 云小天像他父亲样叹了口气,又将杯子倒满,开了房门,向书房走去。 云中飞斜靠在豹皮椅上,全身已被冷汗湿透。 毒药当然不是假的,毒药是真的,而且是很毒的毒药。云中飞现在正感受着死亡的滋味,正承受着痛苦的煎熬。“在临死的时候,我也要尝尝痛苦的滋味”,这是云中飞说的。 他现在虽痛苦,但怎么也比不上内心里的那种痛苦,那才是真正的痛苦。世上再也没有什么痛苦能比得上痛彻心扉的伤害。 铁拳老大走的时候,追风带起了房门,云小天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砰”的,酒杯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碎裂的书桌,装了毒药的小瓷瓶掉在了地上,掉在了云中飞旁边,云中飞脸色已因痛苦而扭曲,全身冷汗直冒。他咬紧牙,挺着胸,坐在椅上。 “就是死,也要死得昂首挺胸”。这是云中飞说过的,尽管他为飞云山庄几十条命而牺牲自己,但临死的时候,他却是昂首挺胸的。 云小天冲过去,踏过碎裂的书桌,冲到云中飞身边,紧紧的抱住云中飞。仰首看着他,嘶声的叫了起来:“爹,你怎么了”? 云中飞脸上虽痛苦,可看见小天,还是露出一点微笑,尽管笑得很吃力,他忍住痛楚,道:小天,你``````” 云小天打断了他:“怎么会这样,爹,您说,怎么会这样的。” 云中飞一只手紧紧的握住椅子扶手,一只手搭上小天的头,轻拂着他的头,微弱的道:“小天,你``````听我说。” 云小天看着父亲,泪水不经意间滚落下来,“事情怎么会来得这么突然。”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突然,他听着,他知道父亲现在有很重要的话要说。 云中飞显然已更痛苦,他脸色已更难看,一只手将椅子扶手握得更紧,另一只手却更轻的拂着小天的头,道:“小天,我已经......不行了,我去之后,你要将飞云山庄解散,然后带着你妹妹...与哪个叫柳无花的 ...小孩离开这里......。”他喘了一会儿气才又接着道:“你千万不要再在飞云山庄住下去了。”他突然喷出一大口鲜血,吐在云小天身上,脸色绷得更紧,突然双手紧紧抓住云小天双肩衣服,憋住最后一口气道:“阿贵他其实就是铁拳老大,他在这里七年,为的就是要杀我......如果 你想要```重震飞云```山庄,就要`````就要......”他没能说出来。 他还有许多事要说,可是他已说不出来。 云中飞死了。带着恨死的,他还是斜靠在椅上。双手还是紧抓住小天的衣服。他没能说完他想要交代的事,他还有许多事都没能说出来,可是他已说不出来。他本来以为自己的这瓶毒药的药性没那么强,能让他多坚持一会,能让他将自己的身后事全都安排好,可却没能够。要不是小天想来陪他喝酒,他恐怕连一个字都说不出。他吃后居然连走都已走不动。 毒药就是毒药,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它究竟有多厉害。 就跟有些事样,你不去做,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最后会不会成功。 云小天伏在父亲怀中,痛苦的哭了出来。与书房住得进的人听见哭声,都赶了来,一个传一个,现在,飞云山庄的每个人都拥挤在这狭小的书房内,排到了门外。有的还穿着睡衣,有的眼里还一片模糊,当知道云中飞已死去时,他们的眼睛就更模糊了。 他们怎么也不会相信,云中飞会死,而且这么轻易的就死了。死得没有一点响动。这是任何人都意料不到的。 夜静得可怕,也突然黑得可怕,他们的情绪也突然变得可怕。 云中飞也像是他们的亲人,云中飞死了,他们就失去了亲人。任何人失去亲人后都是很痛苦的。 “是谁干的,他妈的,我们去为庄主报仇。”有的人已叫了起来。 “对,对``````” “一定是楚庄红”。 “对,对``````”。一些人叫着,一些人附和着。 “ 他现在一定还没走远,走,我们去追他。” “对,走,去追他,去为庄主报仇``````”他们都变得很愤怒。 “庄主好象是中毒死的。”突然又有人说出来。有些人很早就跟着云中飞闯江湖,中毒的症状当然看得出来。 云小天还是伏在父亲身上,没有说话。 “庄主怎么会中毒呢”? “是谁下的毒”? “管家呢?在那里,怎么没看见?”忽然有个人说道。 众人相互望了望。 “他会到那里去。是不是有什么事”? “他今天出去了的,到黄昏才回来”。 “晚上要睡觉的时候我看见过他,还和他打了招呼。”这个人道:“他看起来的样子好象变了,变的跟以前不一样了,我看见他时都有点害怕”。 一个朴实和蔼的人怎么会叫人看见了就害怕?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无语。 没有人说话,忽然间变得很静。 云小天忽然慢慢的站了起来,众人又看着他,等着他说话。 云小天当着众人面,擦干眼泪,显得很坚强的样子,可声音却怎么也大不起来,他说道:“各位,我爹临死时交代,他死后,让我将飞云山庄的财产分给各位,你们就各自回家,以后,就不再有飞云山庄了”。没说完这句话,他的眼泪忍不住又流了下来。 他没有说出是谁,因为他不想让他们去找他报仇。他们去。是去送死。 众人有的不说话,有的却愤愤不平,有的已站了出来,用最大的声音道:“少庄主,我们都知道你和庄主都是为我们好,可你与庄主平日对我们不薄,我们又怎么能忘恩负义,在这个时候离开山庄。” “对,对``````”,有的人叫道:“我们应该为庄主报仇。” “对,对``````”。 “少庄主,你快告诉我们是谁干的?”他们全都望着云小天。“我们一定要为庄主报仇。” 云小天道:“我爹在的时候,你们都很听从他,难道现在你们就不听我的了么,我知道你们的心意,你们这些年也为山庄做了很多事,我很感激你们,可现在你们也该回家享享清福了。” 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人站出来,老泪纵横,道:“少庄主,我跟老庄主已有二十年,我是看着你长大的,现在,山庄有难,我们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山庄,我们知道你和庄主都是为我们好,可我们如果现在走,还对得起老庄主吗”。 云小天道:“可这是我爹临死时的遗愿”。 “不,我们不回去,我们要为庄主报仇”。众人高叫着。 “对,我们要为庄主报仇。``````” 云小天的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时候他怎么还忍得住。任谁也忍不住。其实他也并不想解散飞云山庄,只是他知道父亲是为什么死的,他不想让父亲白死。如果让他们去报仇,那父亲的死就白死了。他们去报仇,就像是把鱼倒进热锅里。他们去,就只有死。 他不希望他们去送死。 `````` 窗外渐渐出现曙色,天好象快亮了。 现在他们最重要的,当然不是怎么去报仇,而是云中飞的后事。 云中飞的后事当然很隆重。 夕阳升起。 夕阳下的飞云山庄显得萧索,凄凉。 草已枯,叶已落,已是晚秋。 秋尽时,冬天就来了。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云中飞的葬礼隆重,但也很简单。就跟云中飞身前的生活一样,简单,充实。 这个了不起的人就这样死了,死得那么轻易,那么简单,但却死得有价值。 世上又有几个人能为别人着想的,又有几个人能为别人而牺牲自己? 柳无花也很悲痛。他对这个伯伯的感觉还不错。他这一生中这样对他好的人还没有。这些天他过得很好,这简直就是神仙过的日子。在他看来,只有神仙才会过得上这种日子。 他吃的,穿的,用的,都是他连想都不敢想的。他似乎置身于天堂中。可是他忽然感觉自己现在又从天堂掉到了地上。摔得很重。他有这样的感觉,但却根本就不了解这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他穿着一件崭新的绸子做的衣服,他以前连看都没看见过这种衣服,而现在他就穿在身上。他现在就像是个王侯家的公子。他站云中飞的灵柩前,呆呆的站在那里,似乎也在为这个曾经叱诧风云的人物哀悼。 云小蝶哭得很伤心,小小的年纪,怎么能经得起这种打击。 “最可亲的人,最可敬的人,仁慈的父亲。” 她已失去了母亲,现在却连父亲也失去了。现在他唯一的亲人只有她哥哥,她伏倒在云小天的怀里不停的哭。也许世上只有小孩子的哭才是由感而发的。 “他们只有遭遇到什么样的挫折,才会由感而发出什么样的感情,他们也许会哭,也许会闹,高兴时就笑,但却决不会骗人。” 飞云山庄每个人都显得萧索,他们的脸上都是一层层的凝重,云中飞的死到底带给他们的打击有多大?他们的人生又将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 这也许早就是上天安排好了的。’ 白虎帮总舵。 冷风雪刚吃完一整只鸡,一整只鸭,一尾醋鱼,一碟暴抄肉和一斤上好的女儿红。 他总觉得吃也是一种享受,他每一顿都要吃这么多。他总觉得只要能吃得,就是福气,他一生最大的乐趣就是吃。还有就是女人。 女人是每个成功男人都必不可少的。冷风雪身边当然有很多女人,各式各样的女人。自从他做了白虎帮的帮主,就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女人。 他刚吃完午餐,便又抱着一个颈项戴满珍珠项链的漂亮女人刚要进卧房,一个门丁便跑了进来。“报告帮主。” 冷风雪停下脚步,连头都没回一下,摸了摸大母指上戴着的斑指,道:“什么事。” 门丁拿出一张纸,递上去才道:“刚才门口来了个人,叫我把这张纸给您。” 冷风雪拿来一瞧,先是一惊,然后又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居然还亲了亲哪个漂亮女人,轻轻道:“我还有点事要办,你先在家等我回来。” 女人娇嗔道:“你可要快点回来。” 冷风雪笑了笑,转过身道:“立既召集白虎帮的兄弟,马上去洛阳,去飞云山庄。”他又看了一眼纸上画着的一只拳头和下面写着的几个字“云中飞已死”。他笑得更开心了。开心极了。 追风也很开心,他在一处冷风雪绝对看不到他的地方,他却清楚的看到了冷风雪。冷风雪正带着一大帮子人朝洛阳进发。他相信冷风雪明天就会赶到飞云山庄,他似乎已闻到了血腥气,似乎已看到了杀戮。他的脑海里似乎已呈现出飞云山庄的惨壮,那种临死前的痛苦挣扎与哀号``````` 又是一个日初。 飞云山庄更显凄凉,萧索,到处充满了沉痛的气息。 空气也似变得凝重起来,凝重得叫人窒息。 云中飞打算今天下葬。 他们全都沉浸在这一片悲痛之中。 一只巨大的魔爪向他们伸过来,他们全然感觉不到,等他们发觉时,已经晚了。 冷风雪来得好快。 他当然不是开参加葬礼的,他是来杀人的。杀的是飞云山庄的人。 “见一个杀一个。” 这是他对他手下说的。 他一共带了一百一十一个人来,连他在内,一百一十二个,他们穿的都是清一色的黑衣劲装,就跟铁拳帮的人穿的衣服一模一样,因为他们也已是铁拳帮的人,从冷风云死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是。 他们冲进飞云山庄,见人就杀,绝不留一个活口。 飞云山庄立刻就变成了地狱。喊叫声,惨叫声,交织成了一片。 飞云山庄的人在完全没有防备的时候,他们冲了进来,冷风雪的这一来就更激怒了他们,他们将全部的怨愤都转到了冷风雪身上。 现在,他们已全都变成了一群疯子,不要命的疯子。 世上还有什么人能比不要命的疯子更可怕。 冷风雪本来以为很轻易的就能杀了他们。可现在看来却有些困难。他所付出的代价也必定很大。只是仗着他的人多,几个打一个,他们当然也占了优势。 喊杀声,惨呼声,哀号声,在飞云山庄的上空响成了一片。 白虎帮越攻越猛,飞云山庄的人也越拼越不要命。只有你亲自在那里看到,才会了解那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惨壮。 云小天手里提着父亲的鱼磷紫金刀,与几个山庄兄弟护着柳无花与云小碟。向后面的小山坡撤退。因为那里有一条出路,唯一的出路。 山庄的另一些人也都在尽量的抵御着强敌,好让他们尽快的逃走。 因为他们都知道,只有云小天还活着,才能还有希望重建飞云山庄。而现在,他们都将与飞云山庄共存亡,他们有这样的决心。因为这些年云中飞对他们实在不错,现在就是他们报恩的时候。 为了云中飞,为了飞云山庄,他们也宁可牺牲一切。 很少有人能了解这种感情,因为有这种感情的人世上并不多 云小天的脸上布满杀气,他本是个挺温和的人,现在看起来却叫人害怕。他的绸缎衣服上满是鲜血,敌人的鲜血。 他以前连只鸡都没杀过,现在却杀人。杀人本就是用不着要人教的。 没有人会想杀人,只有在你的情绪到达一定程度的时候,也许就连你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了。 世上有许多人杀人,但绝大多数都是被逼的。 谁说的好人就不会杀人? 只有真正杀过人的才知道。其实杀人是一件多么简单而又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你杀别人,别人杀你。你杀不了别人,别人就会杀了你。 白虎帮的进攻越来越猛,飞云山庄的人也似乎忘记了自己只有一条命。生命在这时看来好象已突然变得没有了意义。 云小天与另几人拼命的护着两个小孩一步一步的向山坡退去,他们只有向上面退,因为前面的路已被白虎帮人堵死,他们根本就冲不出去。 云小天两眼发红,眼里布满血丝,但他却还是很冷静。这时侯他必须冷静。 他知道自己现在还不能死,如果他死了,两个小孩子怎么办? 幸好他的武功不弱。云中飞的儿子当然不是弱者。 白虎帮里能拦住他的人除冷风雪外,其于跟本就没有人。而冷风雪已被山庄的其他人拼命的挡住,冷风雪根本就脱不开身。白虎帮的其他人拥蜂杀来,可他们却没有那种拼死的决心。他们的生活都过得还可以,而现在又是占了优势,所以他们虽然进攻得很猛,却不会真的来拼命。 云小天所到那里,他们都只有让他过去,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根本就拦不住他。只是拿刀晃晃,做个样式。所以云小天很快就到了山坡上。 缆车是云中飞早就设计好的,难道他早知会有今天? 缆绳和竹箩都从新更换过,换上了个更大的竹箩。也更结实。 到了山坡上,云小天就将两个孩子放进竹箩里,竹箩里可以容得下五个人。 跟他一起上来的也有五个人,连他和两个孩子一起,一共八个人,他们当然不能全都一起走。他们都希望云小天赶快走,越快越好。只要他还活着,就还有希望重建飞云山庄,他们都希望云小天能坚强的活下去。 云小天知道他们的意思,他咬紧牙。 山下的喊杀声更大,惨叫声更凄厉,痛苦的哀号声也更能使人心碎。 云小天的眼眶模糊,牙齿咬得更紧,鱼磷紫金刀也握得更紧,心中似有针在刺着。 柳无花也抱着饮血刀,与云小蝶坐在竹箩里,都心惊胆战的望着他。 云小蝶的哭声凄厉,她不停的叫着“哥哥”,云小天的心都碎了。这么小的孩子就经历这种变故,这给她带来的伤害会有多大,她的一生也许都会因此而改变。 飞云山庄的人都一个个的倒了下去,他们誓与山庄共存亡。 白虎帮的人一批又一比冲上来,冷风雪也冲上来,山庄里所剩的人已不多,遍地都已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尸体,有的气还未断,还在痛苦的挣扎着。 冷风雪如果冲了上来,也许他们就一个都已走不了。 飞云山庄庄丁四十八人,加上打杂的仆人丫鬟,一共六十四人,现在已剩下不到十人还在拼命的阻止白虎帮的前进。不会武的也拿着刀,会武的就像一个疯子。 云小天望着他们,他没既没有显得悲伤,也没有显得痛苦,他现在根本就已感觉不到悲伤和痛苦,他的整个人都已麻木,他的灵魂变得空虚。 “他们的下场无疑只有一个,就是死。” “我决不能死”。 云小天终于咬紧牙,跳进竹箩内,叫道:“王成,王力,你们也上来。” 他们两个是亲兄弟,来飞云山庄已有十年,他们都忠心于飞云山庄。山庄里的每个人都忠于飞云山庄。 “能走几个算几个,总比一个都走不了的强”。 而且他们两个已可算是山庄里武功最好的了,这对他的帮助会有很大。 他们原本打算与飞云山庄共存亡,但现在他们俩又有了新的使命,就是保护好少庄主与两个孩子。他们一起跳进竹箩,另外三人就将缆车放了下去。放到山的最下面去。 然后另外三人又握紧刀,冲进了白虎帮的人群中`````` 第七章 奇迹 山下是一片密林。 密林并不大,看上去也不像是有人住的地方。 云小天等人走出竹箩,用刀将缆绳割断。他要尽快的带着他们离开这里,因为冷风雪一定很快就会追来。 他们没走几步,便突然又停了下来。因为他们忽然看见前面有一个竹屋。本来这种地方是决不会有人住的,可这时却看见一个竹屋。这竹屋看上去虽然时年日久,可却能感受得到人的气味,有人住的屋子和没人住的屋子是大不一样的。 里面的确有人住,住在这里的是个老头,本来他看上去不该有这么老的,可他的脸上却挂满了皱纹。他整个人就干枯得像根树枝。 竹屋外是一小块空地,打扫得很干净,也很平整。他就坐在空地上的那唯一的一块小石头上。看见云小天等人,他就站了起来看着云小天等人向他走过去。 看着云小天他们的还不止他一个,在他对面的那一堆乱石头上,也站着一个人,刚才这上面本来明明没有这么一个人的,但云小天他们一出现,他就突然间出现在那里。他好象是突然从地里钻出来的一样。而他这时也正向着他们走过来。走到云小天等人的前面,挡住了他们。 柳无花的小脸变了,他几乎忍不住要哭了出来。因为他见过这个人。因为这个人就是李进。 他又想起了祠堂里那可怕的一幕。他紧抓住云小天的衣袖,抓得很紧。 李进正面带微笑,看着他们,好象一个魔鬼在看着几只落网的猎物。 他脸上那一条刀巴使得他在这时看起来就像是魔鬼。 他笑着道:“看来老大说得没错,你们果然从这里下来。” 云小天盯着他,道:“你也是来杀我们的?“ 李进道:“我是来杀你们的。” 云小天道:“是阿贵叫你来的?” 李进道:“他不是你的管家阿贵,他是铁拳帮的老大,是铁拳老大。” 云小天道:“这都一样,是他叫你来杀我们的?” 李进道:“本来是用不着我出手的,可是冷风雪是个废物。” 云小天冷笑着,冷冷的看着他,他已看出,这个人起码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厉害十倍。柳无花将他的袖子抓得更紧。他似乎也已感觉到这个人的来历。他的心凉了下去。彻底的凉了下去。 可他还是要一博。 王成和王力一人护着一个孩子。云小天摆出鱼磷紫金刀,道:“你出手吧。” 李进将拳握紧,道:“我一出手,你就只有死。” 云小天冷哼一声,道:“我本来就没有别的路可走。” 李进点着头,道:“我倒真有点不想杀你了,本来我们可以成为朋友的。” 云小天道:“可我们不是朋友,也永远不可能成为朋友。” 李进道:“对,不可能,”他突然收起笑容,也冷冷的看着云小天,接着道:“我对付敌人只有一种方法。” 他和云小天都冷冷的看着对方,冷得像冰。 李进接着慢慢的一个字一个字的道:“我的方法就是击倒敌人”。 说到“敌人”两个字时,他已出手。 他的拳头又重又快 ,重得可以一拳打死一头公牛,快得就像一阵风,江湖中能接得了这一拳的人并不多,能承受这一拳的更连一个也找不出。 江湖上的人甚至还说,谁有了他这个敌人,就好象是与阎王老爷过不去。自从他杀死段玉萧后,他就更没有将江湖上的人放在眼里。 李进的拳头击来时,云小天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使用手中的刀。他一向对自己的武功很满意,他总认为自己的武功是很厉害的。他虽没在江湖中走过,可他却已在心里将自己列在江湖中的前十位之列。他总是在心里对自己说: “要不是父亲阻止自己去闯荡江湖,恐怕自己已是江湖中最有名气的人之一了”。他甚至还在心里偷偷的责怪过父亲。 但现在他真正明白了父亲的酿苦用心。 他终于明白,可是已晚了。他错了,不但错了,而且还错得很厉害。当李进拳头击出的那一刹那间,他就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不但可笑,而且幼稚。 他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幼稚的小孩子。 他没有闪避,因为他跟本闪避不了,他也没有招架,因为他根本就抵挡不了这一击。他甚至已闭上眼睛在等死,等着拳头击过来。他甚至已感觉到拳风的到来。 王成和王力想去救,可已来不及了。眼看着拳头就要击在云小天身上,眼见着他就要被这一拳打成肉泥。 可是奇迹出现了,奇迹不是在什么地方都能出现的。你若要让奇迹出现,那你就像是买了彩而中了头等奖一样。 那个老头也不知何时是怎么走到他们身边的,他就像是一阵风突然就到了他们面前。而且当李进的拳头离云小天的胸口肋骨间只差几寸时,有只手就突然扣住了李进手腕的脉门。那个老头的手。一只干枯得就像是树干的手。 但这只手却轻而义举的就化解了李进用全身力气击出的一拳。李进出手时向来是不留下余地的。 现在你就是打死李进,他也不会相信这是真的,居然还有人能在这一刻扣住他的脉门。 这是多么快的手法,不但快,而且准,不但准,而且巧,而且妙,巧到好处,也妙到好处。 这一切都是在瞬息间发生的,也是在突然间发生的。虽然写了这么长,可却发生得太快。快得令人回不过神来。 快得令人不可思义。 李进的脸色变了,变得比鬼还难看。 他们的脸色也变了,变得欣喜,变得感激,感激得几乎要去吻他的脚。 老者的手松开。道:“我不喜欢有人在我的面前杀人。” 李进不笑了。他已笑不出来。 你遇到这种事还笑不笑得出来? 他看着他,就好象他的头上突然长出了一朵鲜花。 老者带着他们离去,回到竹屋内。 李进看着,他只有看着。 他突然怔住,因为他看见了一样东西。 这时他非但笑不出来,他简直连哭都哭不出来。他的脸突然变得扭曲,他突然变得很恐惧。有谁能说的清他恐惧时是什么样子的。 他看见的是一把剑,一把不像是剑的剑,严格说来,它其实什么都不像,但它却有着剑的样式。 老者拿着它,又走出来,将它挂在门上。 李进的胃在收缩,他突然觉得有满口的苦水,吐也吐不出来。因为他认得这把剑,他从未见过这把剑,但他却认得。正是由于这把剑的古怪样式,所以他才认得。 他听人说起过。 如果说天下还有一把剑能与段玉萧的饮血刀并驾齐驱,那就是这把剑。 关于这把剑的神秘和传说几乎和饮血刀一样多。十年前它也和饮血刀同样有名。 十年前江湖中有一刀,一剑。刀是段玉萧的饮血刀,剑当然就是这把似剑非剑的剑。 十年前刀剑相遇时,就铸僦了段玉萧神话般的地位。 剑败在了刀的手下,从此这把剑就和它的主人消失在江湖中,没有人知道他去了那里。 当随着时光的流失渐渐的将他淡忘时,李进却在这里见到了他。 李进当然不是个孤陋寡闻的人,当然也是个识实物的人。 。。。。 他呆了好一会,居然笑了笑,可却笑得比哭还难看,他突然转过身,朝飞云山庄的路走去。 竹屋狭小而拥挤,所有的人都拥挤在里面,老者将剑挂在门外,又回到屋里,细细的打量着他们。他在这里已住了将近十年,在这十年里,他还从未见过有人到过这里,事实上他在这里根本就从未见到过任何人,只有在他为食物而出去时才能见到熙熙穰穰的人,但差不多都是村民。他现在看着他们,就像是看着几只兔子突然从地里钻出来一样。 云小天等人就是几只被猎人追赶的兔子。 云小天身上的血迹还未干透,他手里紧握着刀,像一块木头似的站在那张几乎烂得不成形的小桌旁,好像刚才做了个恶梦似的,显得有点神志恍惚,其余的人看上去显然比他更为严重些。他们都呆呆的望着老者。 老者将他们打量了一遍又一遍,然后目光落在了柳无花手中的刀上。 柳无花双手紧抱着刀,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鸟似的,胆怯的望着老者,望着他那双比刀更利,比剑更锋的眼睛。任何人看见这双眼睛时,都决不会相信像这样一双犀利的眼睛会长在这么样一个枯瘦如柴.甚至有点行将就木的糟老头身上。像这样一双眼睛应该长在一个惯于发号施令宛若天神般巨人的身上。 老者看见饮血刀时,脸色突然变了,就连那双明亮透彻的眼睛也突然之间变得灰暗,没有人会了解他对这把刀的敏感,这把刀曾经不下千百次的出现在他的梦中,使他从梦中惊醒。 像他们这样的人,就算死,也不愿失败。失败后的那种失落感比死更可怕。 十年前与段玉萧的决战又在脑中呈现,没有人能形容段玉萧出手时的那种速度与准确。他确信江湖中也绝对没有人能闪避得开段玉萧的这一刀。...... 十年前他本就该死了的,段玉萧击败了他,他本就应变成个死人,可段玉萧却让他重生。虽然他活得很痛苦,可他的命却是段玉萧的。 云小天看着他脸色的变化,似乎才从梦中惊醒,终于开口道:“谢谢前辈救命之恩”。 老者似乎没听见,连头都没抬一下,仍看着柳无花手中的刀,眼睛一下子变得更灰暗,一下子又变得更加明亮了,一连变了好几遍。 云小天从他刚才的出手可以确定,这老者必定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也从他现在脸色的变化看出,这把刀对他必定有非比寻常的意义。 云小天又道:“谢谢前辈救命之恩,不知前辈尊姓”? 老者这才转过头看着他,喃喃道:“我是谁,我只不过是个被人遗忘的人。”他细细的打量着云小天,忽然问道:“你是云中飞的儿子?” 云小天吃了一惊,瞬也不瞬的望着他,道:前辈识得我父亲?” 老者却没有理他,又回过头,仍看着柳无花手中的饮血刀,又问道:“段玉萧与你父亲是不是已死了?” 云小天更是吃惊的望着他,他实在已猜不出 这老者的来历。以他现在的阅历还不足以明白许多道理。 他从未在江湖中闯荡过,云中飞不打算让他闯荡江湖,于江湖中事也不与他提及,他怎么知道眼前这个老人是谁,而且,他有些地方看上去本不该有这么老的。 老者又道:“飞云山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其实现在任何人都可看出他们是出了大事。他们每个人身上多少都沾着点血迹,而且还没干透。 云小天突然跪了下去,不住的磕头,道:“前辈,晚辈知道你定是高人,求求你救救山庄里的人吧,他们全都快被白虎帮的人杀死了,求求你救救他们吧,求求你了。” 其余的人也跟着跪下去,磕头央求老者。 他们似乎看到了希望。老者就是他们的希望。 老者叹了口气,道:“我就算想救他们,恐怕也来不及了,等我们赶到山上,他们早就杀死了。” 这是事实,从这里到山上要绕很大的弯路,需要很长的时间。等他们赶上去,那些人早就被杀死了。 老者扶起云小天,让其他人也站起来,道:“我们还是去替他们收拾后事吧”。 ...... 。。。。 顺着密林沿着山脚向前直走,尽是荆刺藤萝,乱石成堆,根本就无路可寻,老者带着他们,在前开路,他很熟悉这里的地形,走起来倒也轻便。 他看上去很瘦小薄弱,可做起事来就不那么回事了。他做事的效率比任何人想像的都要高。 这里去并不是飞云山庄的路,事实上这样走根本就走不到飞云山庄,他们也不是真的就要去飞云山庄,他们现在还不能去。 他们要等冷风雪走后才能去。 老者的武功虽高,可却不能同时保护他们几个人。 沿着山脚走过去,前面的山脚岩壁间出现一个洞。洞口并不大,可里面却很宽敞。 老者将他们带进洞内,洞内很干燥,而且很干净,显然经常有人打扫。 里面的生活用具也一应具全,碗筷锅灶,无一不全,显然这老者经常到这里来。洞内还有一张石床,一只石桌子和两条石凳。 云小天等人各自坐在石床和登子上。他们就这样坐着,什么话都没有再说。他本来有很多话想问老者,可这时却连一个字都没问,他现在根本不想问。 他突然感到很疲倦,其实每个人现在都很累。心里都很沉重。他们现在都以最为放松的姿势坐着,可心里却在慢慢麻木,渐渐的合上眼睛。 他们实在太累,太需要休息,从昨夜到现在他们还没合过眼,云中飞的死本就给他们的打击很大,而且刚才还在拼命,任何人在这种时候都会觉得很累。 很少有人能在这样的环境下以这样的姿势睡着。可他们不久就睡着了,他们似乎将全部都倚仗在老者的身上,就像一个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一根浮木,将自己的生命全部寄托在这根浮木上,希望它能将自己带到岸边。 老者轻轻的叹息一声,轻轻的走了出去。 云小天又睁开一线眼线,蒙胧的看着老者出去的背影,也许只有他还存有一点点警觉,但他也觉得心里很沉重,眼帘似有千斤的石头掉着,不想睁开。他也不知道老者要去做什么,但他相信老者对他们不会有恶意。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相信老者,他只觉得这老者很亲切,就像是自己的亲人,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会有这种感觉,也许是他现在太需要有人来依靠了寄托了......想着想着,他也终于合上眼帘,沉沉睡去。 醒来时,饭菜的香味传进了鼻子里。然后,他们就全都醒了。 虽然这样睡不好,可精神却好了许多。 老者坐在灶旁,正在向灶里添柴火,他的剑放在石桌上,即显得古怪,又显得诡异。谁也不能说清它到底是种什么武器。 云小天望着这把剑,呆呆的望着。谁也不知道他心里现在在想着些什么。 。。。。 李进在上飞云山庄的路上,迎面碰上冷风雪, 他正带着白虎帮的人奔下山。他们像是刚下战场的军人,满身鲜血,伤员累累。看见李进,吃了一惊,道:“李爷,你怎么也来了?” 李进打看了他们一眼,道:“我为什么不能来。” 冷风雪干笑着,道:“李爷,你来有什么事么?飞云山庄现在已没有人了。” 李进道:“哦”? 冷风雪道:“飞云山庄现在已全都是死人。” 李进道:“你杀了他们”? 冷风雪又干笑了笑,道:“不满你说,李爷,我与云中飞早年有一点过节,所以......” 李进阴恻恻一笑,道:“所以你就杀了他们,将飞云山庄夷为平地。” 冷风雪道:“可我的人也受到了重创。”他顿了顿,又道:“李爷,你来有什么事?” 李进道:“来替他们收尸。” 冷风雪道:“替他们收尸”? 李进道:“恩”。 冷风雪吃惊的望着李进,道:“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事的?”他看着李进,看着他脸上的那条巴,忽然又道:“我明白了。”他现在的表情就像是被人用绳子套住了脖子。 李进道:“你明白了什么?” 冷风雪道:“云中飞死的消息是老大派人来告诉我的,其实我应该想到的,他早知道我和云中飞有过节。” 李进道:“可他不知道你会来。” 冷风雪道:“可我却来了。” 李进道:“你现在要去做怎么?” 冷风雪道:“我现在要去追几个人。” 李进道:“如果是云中飞的儿子,就不用去追了。” 冷风雪望着李进,李进接着道:“去了也没用,因为现在任何人都杀不了他们。” 冷风雪道:“为什么?” 李进道:“因为我遇到了一个人,而他不想让他们死。” 冷风雪道:“你遇到了谁?” 李进一字一字道:“李不凡。” “李不凡”。冷风雪怔住,他现在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就像是突然看到有人从泥土里忽然钻出来一样。任何人听到这名字都会有所变色。 “李不凡”。 他当然知道李不凡是谁,在江湖中混得稍久一点的人,很少有没听说过这名字的。这名字曾经和段玉萧同样有名。 冷风雪道:“他已有十年没在江湖中显身,从败给段玉萧后,就没有人再见过他。” 李进道:“可段玉萧已死了。” 冷风雪道:“你是说他重出江湖。” 李进道:“他为什么不能?” “他的确能”。楚庄红居然也来了,正微笑着向他们走来。他好像什么事都知道。什么都满不了他,他的后面跟着小张,冷漠,无情,左手紧握住刀,一张紧绷的脸没有任何表情,看见小张,李进退了几步,他不原看到这个人,不愿看到这张冰冷的脸,他可以感觉出这个人比他想像中要可怕得多。 楚庄红道:“如果江湖中少了像他这样的人,岂不是太没趣了。”说完这句话,就刚好走到他们面前。他这个人总是神神秘秘的,段玉萧死后,他就完全变了个人。他现在变得居然有点像段玉萧,只是缺少段玉萧的那种正气凛然傲视江湖的气态。 他做什么事都比段玉萧更谨慎小心些,而且更有心计。 冷风雪陪笑道:“楚大爷也来了”。楚庄红就像是他的父亲,李进都看不惯他对楚庄红那种点头哈腰像条小狗般的模样。他觉得恶心。 楚庄红道:“看来我错过了一场好戏。” 李进道:“这好戏虽然错过,善后事宜,你却刚好赶上。”...... 微风吹过,空气中飘荡着血的腥气,山庄上尸横遍野,到处的血腥让人忍不住要呕吐。楚庄红用手帕握着嘴,李进脸上的那条巴显得更加可怖,小张与白虎帮的人都跟在他们后面。这种场面,除非是亲临战场的将军,否则谁也没见过。他们虽没说出来,可他们的内心也不得不簌簌心惊。 虽然有白虎帮的纵多兄弟,可还是直到晚上才将尸体全部掩埋,云中飞在江湖中声名赫赫,就连楚庄红等人也甚为敬重,独自替他修了一座简单的坟墓,其余的尸体则全都埋在一个大坑里。 云中飞的生活虽然不奢华,但也很不错,所以山庄里有很多好东西。 在这个时候,酒当然是最好的东西,江湖中的人如果不爱酒,那他一定不算是真正的男人。 白虎帮的人里有一些居然还会烧得一手好菜。 好酒,好菜,气氛纷燃,经过这一天的拼命和劳累,现在总算轻爽起来,虽没有女人相陪,可这种气氛也不是随时都能遇得到的。 每个人都在尽量让自己吃得更饱一些。也让自己更轻松一些。 大厅里。 冷风雪道:“没想到云中飞还挺会过日子的”。 李进道:“你羡慕他”? 冷风雪道:“他难道过得不好”? 李进笑了笑,道:“很好,那他现在在那里呢”? 冷风雪道:“在地府”。 楚庄红接道:“像他这样的人随便在那里都会过得很好,像他这样的人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冷风雪道:“可他还是死了”。 楚庄红道:“这就是人生的悲哀”。 ...... 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悲哀,每个人多少都会有一些忘不掉的历史,世上有几个人一生都是十全十美的? ——根本没有人。 第八章 饭很香。 老者除了有一身卓绝的武功外,还会烧得一手好菜。 可他们现在根本没有心情吃饭。他们的心上就像装满了石头,沉重无比,将肚子塞得满满的。 老者却吃得很香,也吃了很多,真不知道像他这么瘦的人怎么会吃得下这么多。 天已渐渐暗了下来,他们在这里已不知不觉过了一天。 云小天看着他,道:“前辈,我们什么时候上山去”? 老者道:“明天”。 明天去一定有明天去的理由,云小天没有再说话,也没有问。他对老者已比对自己更信任。 他又变的麻木起来,让自己变得像个木头人,也许这样他才会感觉不到痛苦。 他在等明天。 夜很长,就像女人的头发那么长,漫漫长夜,除了老者睡得很香外,其余的人都没有睡。 他们睡不着。 回想着一天中发生的事,他们怎么还能睡得着。也不知道在这一夜中他们流了多少次泪。 天亮时,他们已都显得更加憔悴。 老者站起身来,首先环视了他们一眼。王成两兄弟还是坐在石登上,灰暗的眼睛呆呆的看着洞外。云小天坐在石床上,斜倚在岩壁上,微闭着双眼,两只手抱着两个孩子,两个小孩伏在他怀里,现在看上去,眼睛都红肿了。几个大人眼睛里也露出倦色。 老者道:“你们应该睡一下的。” 云小天道微睁开眼,道:“我们现在可以上山去了么?” 老者道:“等一下我们就上去,不过现在我们应该先填饱肚子。” 云小天道:“我们不饿。” 老者道:“就算是铁做的人一天不吃东西也会饿的,你应该为他们想想。” 的确,现在他们应该吃点东西,只有填饱了肚子才能做事。老者又将火打燃。 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们已到了山上。 淡淡的阳光照着飞云山庄,飞云山庄显得很静。 雾并不大,正渐渐散开,化成一滴滴水珠静静的滴落在地上,与地上已凝固的血溶为一体,静静的浸入泥土里。 地上的尸体已不见了,只有被露水浸湿的鲜血。 大门是虚掩着的,轻轻一推就开了。 院内也很静,静得让人害怕。飞云山庄已看不到一个人。 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王成忍不住道:“人呢?怎么没有人了,连尸体都没了”? 他这句话刚说完。 突然。 本来寂静的山庄里突然响起了脚步声,很多人的脚步声。随着脚步声,院内的四周房间里突然窜出许多人来,将他们包围在院子中间。 全都黑衣束装,白虎帮的人。他们的身上还残留着血迹。手里紧握住刀,像一张网似的将他们围在中间。然后大门口的房间里又走出四人。 楚庄红正笑着走出来,嘴里说道:“我说过他们会回来的,你们不信”? 冷风雪也笑着道:“谁说我不相信,我一直都相信的,只是没有说出来”。 李进冷笑着,没有说话。紧跟在楚庄红身后的小张后面。以前他不管做什么事都是走在最前面的,这次却是列外。 云小天等人将两个小孩背围在中间,横刀于胸。老者依然显得很轻松,好像是在看着一群孩子在玩捉猫猫。 他的剑用布包着,平放在肩上,侧头对王成道:“你说没人,现在可有了这么多人”。 王成脸上无丝毫惧色,他们已早将生死置之度外。由于担心两个孩子,手脚上显得有些慌乱。他们本来以为冷风雪等人已经撤离。 可是却没有。他们早就已在这里设下埋伏。 王成道:“是有很多人,却都是来杀我们的人”。 楚庄红走近前,细细的打量着老者。过了好久,楚庄红道:“你变了,变了很多”。 老者道:“哦,你认出我是谁了”? 楚庄红道:“怪剑无形,出手无影,一剑穿云”。 老者叹了口气,道:“李不凡这名字,已有十年没人叫过了,我都忘了”。 楚庄红道:“这名字不能忘,也不该忘,因为这名字实在是忘不了”。他忽又叹了口气,道:“不过你已变老了,你不该有这么老的,这一切都是段玉萧的错,你们本不该比那场武的”。 李不凡道:“他没有错,我们都没有错,那一场武我们迟早总是要比的......”他又叹了口气,道:“错的只是命运而已”。 楚庄红笑了笑,道:“我从来不相信命运,我只相信我自己”。 李不凡道:“自己有时候也会是错的”。 楚庄红道:“如果连自己都不相信,还能相信谁呢”? 李不凡道:“你也变了,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楚庄红道:“每个人都会变的”。 李不凡道:“你现在好像变得很不错”。 楚庄红道:“还过得去”。 李不凡道:“你名利,地位都有了,你还想得到什么”。 楚庄红道:“人本来就是很贪心的,如果不贪心,世上岂不都是好人了,如果都是好人,那些所谓的大侠岂不是都没得做了”。 李不凡道:“段玉萧是你害死的”? 楚庄红冷笑,没有说话。 李不凡道:“因为除了你之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将他害死”。 楚庄红道:“如果他不死,就没有我的今天”。他顿了顿又道:“其实你也应该感谢我”。 李不凡道:“谢你”? 楚庄红道:“如果他没死,你怎么会在这里跟我说话,不过......” 李不凡道:“不过什么”? 楚庄红道:“你今天本不该带他们来的”。 李不凡道:“我已来了”。 楚庄红道:“来容易,走却很难”。 李不凡道:“我既然能来,为什么不能走”。 楚庄红没有回答,他拒绝回答,只是看着他们,目光像把利剑。 气氛突然变得更加紧张,空气似已凝结成冰,将他们冻在那里。 没有人动,每个人都好像被定住了似的。现场静得只能听见别人的呼吸声。 老者忽然从肩上取下剑来,将布退去,将剑握在手中。 每个人的心中都生出凉意,这把剑饮过的血决不比饮血刀少。 楚庄红退了退,向冷风雪使了个眼色。 冷风雪会意,轻轻一挥手,便有四个大汉向李不凡冲了去。每个人高举雁羽刀,每个人的动作都很快,每个人都很猛。 在李不凡面前,他们不得不猛,他们要一击就奏效,要不然死的就会是他们。 李不凡根本就没给他们机会,他们刚动时,他就动了。 只见他的身形一晃,随着剑光闪了闪,一切又都恢复了平静。李不凡又站在原地,好像从来都没有动过。他手上的怪剑尖上却多了一丝鲜血。 四个黑衣束装大汉还高举着刀,还没有砍下去。他们永远都砍不下去。人却已倒了下去,眉宇间冒出一点血红。 每个人的脸上都变了颜色,他们还未看清李不凡是怎么出手的,一切就都结束了。 可楚庄红的心里却在偷偷的欢喜。 他在欢喜什么? 楚庄红道:“看来你出手还是那么快”。 李不凡道:“有些事情是永远都不会退步的”。 楚庄红道:“看来今天的确没有人能拦住你”。 李不凡道:“只要我想走,就没有人能拦住我”。 楚庄红侧过头,看着小张。小张脸色依然冰冷,没有任何表情。他的弯月短刀紧握在手中,好像随时都准备出手。 楚庄红看着他,任何人都可以看出他是什么意思。 小张看着李不凡,脸上突然变了种表情,谁也说不清这到底是种什么样的表情。 李不凡随着楚庄红的眼色看过去,看见小张。小张也正看着李不凡,四目相对,就好像两颗燃烧着的流星突然撞在了一起。 那种足以令人窒息的杀气,那种比刀剑更锋锐的眼神,那种几乎令人心跳停止的无形的压力。这一切都相互告诉他们,彼此都将是最强大的敌人。 他们都曾有过这样的经历,一个在相遇段玉萧的那一刻。一个在相遇云中飞的那一刻。那一刻是他们一生中永恒的记忆,也是最可怕的记忆。 他们的敌人都是最强大的。 但江湖中还有谁能强过段于萧的。 李不凡渐渐松了口气,因为他已看出小张的破绽。他已有足够的胜算。 高手过招,有时并不需要真的动手,在敌人的精气神和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可以看出敌人的破绽。 因为一个人一生的习惯是改变不了的,而他们的动作有时往往取决于他们的习惯,习惯就成了自然。正如一般人都用右手写字,如果你不加练习,你用左手绝对写不出字来。 习惯有时可以泄露一个人的秘密和缺点。 楚庄红冷冷的盯着他们,突然笑了笑,他已看出小张决不是李不凡的对手。 但他却等着小张出手。 小张出手就只有死。 他希望小张死。 杀死小张,也是他计划中的一步,小张已没有利用价值,反而更危险。 他显然已知道小张与铁拳老大的关系,也知道铁拳老大下一步要对付的人就是自己。 像楚庄红这样人,任何事都休想满过他,所以他要先杀死小张。他杀不死小张,小张就会杀死他。 可他不能自己动手,他没有足够的把握,他也不能。 他不能和铁拳老大发生正面冲突。这样只会两败俱伤。他即使胜了,也没多大好处。 他想借刀杀人。 小张并没有出手,所以他还没有死。 他只是冷冷的瞧着李不凡,突然转过身,走了出去。 每个人就这么看着他走出去。 楚庄红也看着,就这么样看着,他真恨不得将小张一脚踹到山下去,可他不能这么做,他只是问:“你为何要走”? 小张头也没回,道:“我在这里已没用,因为我杀不了他”。 楚庄红脸上带着讥笑之意,道:“你去哪儿”? 小张没有回答,他用不着回答,他已大步走了出去,走出去,就永远都不会回来,也不会再留在楚庄红身边。 楚庄红在笑着,已变为苦笑,他也不得不佩服小张。 能看出别人比自己强的人一定不是弱者,知道别人比自己强而让步的人世上更是很少。 能屈能伸知难而退才是大丈夫所为。 楚庄红突然发现小张就是这种人。 世上几乎所有人都是好强的,明知做不到却偏要去做,明知不行却偏要说行,可到最后却还是亏了自己。毕竟奇迹不是随时都能遇得到的。 人性的弱点就是好强。 过了许久,没有人说话,空气沉闷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楚庄红沉呤着,突然做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决定,他突然转过身,连一句话都没再说,也走了出去,冷风雪愣了愣,也跟着走了出去。 他们都走下山去。 山庄又静得可怕,只剩下李不凡云小天等人。 云小天依然横刀于胸前,身上已被冷汗湿透。王氏兄弟长长松了口气。李不凡居然笑了笑,道:“他们为何要走”。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没有人知道答案。 风从门外轻轻的吹了进来,卷起了地上的尘土。 云小天四下搜寻着尸体,王氏兄弟跟着他,将每个房间都找了个遍。可除了血迹外,却没有了尸体。 李不凡仍站在原地,看着两个孩子,直到现在,孩子们居然都还没哭,也没流泪。李不凡突然发现孩子们竟是如此的坚强。 但他有意无意间,看见饮血刀的时候,神情却是不太自然的,眼中流露出那种惋惜感叹和钦佩的光芒。 他没有恨,只有钦佩。段玉萧的死,他也感到惋惜。 云小天已冲出门外。 门外是栅栏围成的外院,右边是悬崖,左边有一块巨石,巨石后是块空地,上面种着几株已凋谢的果树。空地连着悬崖。悬崖陡峭。 云小天走到巨石旁,看着巨石后面。 空地已被翻新过,有两株梨树已被翻起,压在巨石边的栅栏上,将栅栏压得倒下。这里较隐蔽,刚才上山时由于紧张,居然没发现。 云小天眼眶模糊了起来。 显然尸体都埋在这块空地下,下面有也不知埋了多少死尸。 将来这地方的花草一定芬芳灿烂,可又有谁知道它为什么会这么灿烂芬芳。 旁边另修着一座新坟,云中飞的坟,简单而清凉。 它显得那么孤独,那么冷清。 云小天冲过去,跪下。和王氏兄弟一起跪下,跪在那块用断木做成的墓碑前。墓碑上面刻着几个字,“云中飞之墓”,下面居然还刻着楚庄红的名字。 这块墓碑是楚庄红立的。 风轻轻的吹,一片枯树叶从树梢落下,落在云小天身上。 每个人脸上都已有泪珠。再坚强的人也会忍不住的。云小天没有哭,他从来不哭,就算流干所有的泪,他也不会哭出来。 “只有女人才会哭”。 这是父亲说过的,他就像他的父亲,坚强,伟大。 难道他真不觉得痛苦。 不,他很痛苦,比任何人都要痛苦,只是他决不会将痛苦表现出来。他必须坚强,比任何人都要坚强。他还要坚强的走下去。 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去做。 李不凡不知何时已到了他身后,他让两个孩子也跪下,磕头。 不知过了多久,云小天突然站起来,突然将这块墓碑拔起,扔出去。然后跑进屋里,抱着一块长而宽的木板出来,将这块木板重新插在云中飞墓前,重在上面刻着“慈父云中飞之墓,”下刻上自己的名字...... 李不凡与云小天等人祭祀完云中飞,已是漫天夕阳。 秋日的暖阳就像是井里的水般清凉宜人。 李不凡突然道:“你有何打算”? 云小天道:“不知道”。 李不凡道:“你还要住在这里”。 云小天看了看飞云山庄,凄然道:“这里我还能住么”? 李不凡摇着头道:“的确不能”。 云小天痛苦的笑笑,望着山庄,望着自己生长的地方,就在几天前,他还和父亲与孩子们同桌用餐,山庄里还其乐融融,庄丁和仆人丫鬟们,还在为山庄的平和而各尽其责,山庄里还显得那么融洽,那么富有生命力。 但现在...... 云小天没有想下去,他不敢想下去,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 他忽然回头,看着李不凡,眼神中显得尊敬又亲切,他早将自己的心全交给了他,这不是男女间的那种情,而是真正的信任与寄托。他信任李不凡,就像孩子信任自己的父亲。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道:“前辈,你能不能帮我做件事”? 李不凡也看着他,道:“你说”。 云小天看了看小蝶,又看了看柳无花,道:“前辈能不能帮我照看他们”? 李不凡道:“你想去报仇”。 云小天的点了点头。 李不凡道:“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云小天又凄然的笑道:“我知道,可我还是要去”。 李不凡道:“这是条死路”。 云小天显得很坚定,道:“就算死,也要去”。 这是种精神,一种的伟大精神,有了这种精神,世界才会变得如此灿烂,人类才会变得如此辉煌。 李不凡叹了口气,道:“果然不愧是云中飞的儿子”,他深深的看着云小天,接着道:“就凭你这份骨气,我会帮你好好照看他们的”。 云小天笑了笑,真切的笑了笑,他没有说谢谢,有些人是用不着说谢谢的。他只是望着李不凡,笑容中已不知包含了多少个谢字。 他忽又蹲下,望着小蝶,好好的看着她,轻拂着她的秀发,轻轻道:“你以后要听爷爷的话,知道么”。 云小蝶董事的点了点头,眼泪刷的流了下来,抽泣着道:“哥哥,你..要..去..那..儿”? 云小天望着她,笑了笑,在小蝶面前,不管他有多难受他都会露出笑容,他说道:“哥哥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你先跟着爷爷,哥哥以后来接你”。 小蝶点着头道:“恩”。 云小天又看着柳无花,双手搭上他的肩,道:“长大后要像个真正的男子汉,知道么”? 柳无花点了点头,神情坚定的道:“我以后一定会做个男子汉”。他现在似乎就是男子汉。 云小天也点了点头,站起身,他忽然发现孩子们竞是如此的董事,他的心似乎宽松了许多。 他又深深的看着李不凡,眼神中也不知藏着多少说不完的感谢。没有言语。一切的言语都在他们的心中。只是相互会意的点了点头。 只要心中明白,还需要什么言语。 然后他转过身,与王氏兄弟一起走了出去,走出去,也许就永远都回不来。 他并不担心两个孩子,他相信他一定会将他们照顾得很好。比他自己照顾得更好。这就是信任。 信任,世上多么需要信任。 如果世上的人相互多信任一些,相信世界一定会更美好。 第九章 洛阳,天下客酒楼。 楚庄红一进门就将这儿全包了下来。然后要了几大桌酒菜。让所有人都享用美酒佳肴。 白虎帮的人,每个人都是身材魁梧的大汉,喝起酒来就像是喝水。也许他们跟本就没喝出酒是什么味道。想起那地狱般的战斗,听着那只有在地狱才听得见的惨叫声,心里总是忐忑不安。只要一听见什么轻微的举动,就紧张得连心都要跳出来。 在紧张的战斗中倒还没感觉到,可只要一冷静下来,心里就情不自禁的发凉。 老婆孩子一定还在家里等着他们平安归来,每个人本就应都有个家的。可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平平安安的归来,尤其是经常拼命的人。飞云山庄惨遭屠杀,他们自己呢?他们自己死了,家里人该怎么办。虽然他们会得到一些津贴,以补家用,可一个家里若没有了男人,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活着的人就应该好好活着,有时不光为自己。 可有时一个人为了别人活着,付出的代价一定很大,甚至是生命。 他们的生命甚至不属于自己。为了让亲人过得好一点,他们有时会付出生命。 这一切都是一种东西造成的,那就是金钱,金钱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有时更像是地狱里伸出来勾魂的手,丑陋而邪恶。 楚庄红与冷风雪李进三人坐在一张大桌子上,桌上的酒菜就算他们吃几天也吃不完。其他兄弟都在另外的桌子上,只有他们这张桌上是安静的。 他们根本就未动过筷子,甚至连摸都没摸过。菜已冰冷。 他们为什么不吃? 楚庄红面带微笑,看着李进,任何人若被这样的眼神看着,就算是全天下最好的菜,也会吃不下去。 李进脸上的疤似乎变得更长,更深。他勉强笑笑,道:“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楚庄红道:“我想知道你在想什么”? 李进道:“我想什么,我什么都没想”。 楚庄红终于将眼神从他身上移开,终于拿起筷子,斯斯文文的夹了一块冰冷成油块的肥肉,轻轻的放进嘴里,轻轻的吃。冷风雪看了忍不住要呕吐,要不是他还没吃,恐怕要吐出来。你若要他吃一块这样的肥肉,那你干脆杀了他。 他喜欢吃鸡,喜欢吃鸭,喜欢吃很多东西,也会吃很多东西,可他决不吃肥肉。他认为只有穷人才吃肥肉,可想不到像楚庄红这样的人也吃。 冷风雪也拿起酒杯,将杯中酒喝了下去。他怕自己真的会呕。 李进还是没有动,他根本不想吃。 楚庄红道:“吃一点吧,凉菜也很好吃的”。 李进道:“我不饿”? 楚庄红道:“要吃点东西才会有力气”。 李进道:“我的力气一向很大”。楚庄红冷笑了笑。 这时,门外走进一个人来,一个冷得像冰的人。饭厅里忽然安静了下来。他一走进来,整个屋子就像忽然之间变成了冰窖,将他们本来已冰凉的心冻成了冰块。他手里紧握着一把三尺长的剑,脸色煞白,披着一件雪白的风衣。 他一进来就径直走到楚庄红桌前,没有人拦住他,酒店的掌柜在柜前似已冷得发抖。每个人都被他这种冰冷的气息所感染,就像全身都已被冻住。可又忍不住要看着他,他身上就像有一种魔力,让人不得不看他。 冷风雪只看了他一眼,就像是看见一个经常见面的老朋友,然后只顾吃喝起来。居然夹了一块很肥很肥的肉,放进嘴里吃了下去,居然还感觉不出来,真不知道他这一刻在想些什么。 楚庄红却根本连头都没回,就像不知道身边来了位不速之客。 李进侧头看着他,既吃惊又意外。 李进道:“你找谁”? 风衣人道:“你知道我是谁”。 李进道:“你是谁”? 风衣人道:“杀手联盟——狂风”。 李进脸色变了,任何人听到这名字都要变色,杀手联盟是江湖中最可怕身价最高的杀手, 也是江湖中最令人胆寒的杀手。他们一共四人——狂风,暴雨,惊雷,闪电。 李进道:“你找我”? 狂风道:“是的”。 李进道:“是谁让你来找我的”? 狂风道:“你想知道”? 李进道:“我想知道”? 狂风道:“那好,等你死后我才告诉你”。说完,他已拔剑,出手。慢慢的拔剑,闪电般的出手。 没有招试的变化,有的只是快。只要你够快,你就是胜利者。 李进也并不慢,他身子一斜,顺手抓起坐下凳子,迎上狂风的剑,剑穿凳而过,嵌入凳子中,李进顺势身子前倾,拳击出,狂风左手紧握住剑,右手迅速抓住凳子一角,用里反推,猛向李进拳头迎去。 随着一声”咔嚓“,凳子碎裂。狂风剑拔出,再刺出,同样的快而准。李进闪避,他不想用拳头去硬接狂风的剑,躲开他四剑,看准机会,握紧拳,将要击出,突觉背后风声传来,忙收拳闪避,一回头,只见冷风雪用凳子向自己砸过来,李进吃了一惊,他想不到冷风雪会向自己出手,叫道“你疯了么”? 冷风雪没有疯,他将凳子向李进砸出,被李进闪开,又迅速的从桌子底下抽出一把尖刀,嘴里叫道:“李进,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李进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慌了,他现在才真正知道什么叫惊慌,可他根本没有机会去多想,面对两个强大的敌人,任何人都不敢多想。可就在这刹那间,他突觉小腹一阵刺痛,狂风长剑一大截已刺入他腹中。他心里一凉,挥拳痛击,狂风抽出剑,闪开。 鲜血泉水般流出,将他缎子做的衣服染成红色,他咬紧牙,手握伤口,道“你,你们。。。。。。” 楚庄红还是端坐在那,就好像刚才所发生的事与他毫无关系。突然叹了口气道“我叫你吃一点的,吃饱了才会有力气”。 李进忍住痛,道:“你敢这样对我,你不怕。。。。。。” 楚庄红道:“怕,我从不知道什么叫怕,只知道让别人怕我”他又冷冷的看着李进,接着道:“其实我比老大更强,我为什么要在他之下”。 冷风雪接着道:“楚大爷才是人中之龙,才是真正的武林霸主”。他侧头,看着自己的兄弟,道:“你们说是不是”? 白虎帮的这些大汉似乎才回过神来,就好像刚才做了个梦,都附和道“是。。是。。是。。。” 李进苦笑,他突然发现自己很愚蠢,愚蠢得就像一头拉磨的骡子。他突然狂笑,狂笑着突然猛冲向狂风,任何人都想不到他在这时还有这么强的力量反抗,任何人都想不到他在这时侯还敢冲向狂风,狂风剑已摆开,准备迎上李进,冷风雪已冲过来,准备给李进致命一击。 李进猛冲过去,突然身子一转,本来冲向狂风的身子突然向左边的窗户冲出去,又是“咔嚓”一声,李进人已冲出,翻倒在大街上。 狂风冷风雪急忙跟出,他们既然要杀李进,就决不能让他逃走。追上去,刀剑齐发,狂风剑在前,冷风雪尖刀在后,一齐向李进身上刺去。眼看李进万难躲开这一击,这一击他们几乎用了全力,誓要取李进性命,可当刀剑将要触及李进身体时,突然一把弯月短刀破风飞来,“叮当”一响,击上狂风长剑,剑身偏斜,不及李进身子。只见人影一闪,现场已多了一人,短刀已然在握。 一个比狂风更冷的人。 就在同时,李进反身一拳击出,他用的是全力,他已感到自己决敌不住他们联合的一击,情急下拼命一 击,击向较弱的冷风雪,这本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就算死,也要拉冷风雪垫背。 可突然出现了奇迹。 狂风的剑偏离,冷风雪一惊,刀尖微微一顿,李进拳头却已击来,冷风雪反应到快,身子一偏,本想就地一滚,可拳头已击向左肋,要不是偏得较快,势必非死既伤。但也被打得满地找牙,整个左臂就此废了。 狂风也是一惊,冰冷的脸色变了变,冷风雪脸已痛得扭曲。望着来人,叫了出来:“小张”。 等他们醒悟过来,两人已奔到了街的尽头。拐过弯,看不见了。 楚庄红慢慢的走了出来,也长叹道:“要命的小张”。 等白虎帮众人醒悟过来,一切都结束了,因为一切发生得太快。 。。。。。 椅宽大而舒服,坐在椅上,就好像睡在一张舒适而柔软的床上。 几上有一杯上好的茶。 铁拳老大靠在椅上,微闭着眼,思考着,忽然直起身,喝了口茶,茶清凉而苦涩。 他不喜欢喝酒,因为他觉得酒伤胃,他是个很注重身体的人。 追风已进来很久,可一直没敢打扰铁拳老大。 铁拳老大思考问题时,不喜欢被人打扰,追风显然很了解铁拳老大的脾气。 铁拳老大喝完这杯茶,桌上有壶,他自己又倒了杯,喝了小口。他喜欢自己做事,他觉得做事有时也是一种乐趣。而且做事可以令自己保持敏捷思维。 “一个人活着不做事那还活着做什么”。 追风站在傍边,鞠着身,没有动过,他怕打扰铁拳老大,所以一刻也没动过。他的脸上满是尊敬的表情,在铁拳老大面前,他只有这种表情。 他对铁拳老大只有尊敬。虽然铁拳老大看起来那么平凡,但在他眼中却是神,永不败的神。 铁拳老大放下杯子,忽然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追风道:“没有”。 铁拳老道:“没有”?追风垂下头。 过了很久, 铁拳老大忽又问道:“你觉得楚庄红是个什么样人”? 追风道:“他一直都是个很有野心的人”。 铁拳老大点点头又道:“冷风雪怎样”? 追风道:“他是铁拳帮的人,可他更像是楚庄红的儿子”。他的回答简短扼要,他知道自己这样回答的结果,可他也知道就算他不这样回答结果还是一样。 铁拳老大决不允许对他有威胁的人活在世上,只要有威胁,就要除去。何况楚庄红已向铁拳老大发起了挑战。 他已决定帮铁拳老大做完这些事,因为他欠他的太多。 铁拳老大又道:“李进呢,你觉得他怎么样”? 追风抬起头,看着老大,似乎想看出老大的心事,铁拳老大脸上还是那么和蔼,就像一切都那么自然。可谁都可以看出他的心必定非常沉重。 追风很小心的回答:“李进不是一直都很忠心么”? 铁拳老大点点头道:“是,他是我忠心的朋友,也是我忠心的战士”。他突然叹了口气,他很少叹息,这表示问题非常严重。他的脸色也突然变得沮丧了些,道:“他的伤怎么样了”? 追风道:“他已醒过来”。 铁拳老大站起身,道:“去看他”。 李进伤得不轻,一把三尺长的剑刺入他的身体里,可他却活了下来。 小张已走,将李进送回来后就走了。 铁拳老大看着李进,李进躺在柔软的床上。 他睁开眼,模模糊糊的看着老大。他想坐起,可却感觉伤口剧烈疼痛。 铁拳老大道:“你不必动”。 李进说话显然很吃力,道“楚庄红。。。楚庄红。。。” 铁拳老大道:“我都已知道”。 他望着李进,道:“你好好休息,以后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他的语气很温和,脸色很和蔼。 可眼角却忽然间多了几条皱纹。他似乎突然间老了许多。忽然对旁边的仆人道:“好好照顾他”。说完,又转身走了出去。 花园种了很多花,可在这个季节,花几乎都已凋谢,只有少数生命力极强的花还在绽放着芬芳。 铁拳老大在一张石桌旁坐下,看着已凋谢的花,道:“花虽然都已凋谢,可到了明年,它们又会开得很鲜艳”。 追风站着,垂着头,铁拳老大道:“一个人活着,就应该活得好一点,尤其是男人,男人就应该有个男人的样子”,他又看着追风,道:“男人就应该昂首挺胸”。 追风抬起头,挺胸,铁拳老大笑笑,道:“ 他是不是已走了”? 追风道:“他送回李进就走了”。 铁拳老大道:“他没说什么”? 追风道:“他说他会报答你的”。他也看着老大,他对小张并不了解,可他知道小张一定欠老大的情,你可以欠钱,欠别的什么东西,可却最好不要欠别人的情。 有时候,情是无价的。既然无价,又该怎么还。 铁拳老大突然叹了口气,道:“报答,其实应该是我报答他才对,他早已不再欠我什么,而我却欠他很多”,他的目光与追风相对,接着道:“就像我欠你的一样”。 追风眼眶模糊,深切的道:“老大,我的命都是你的,若没有你,我早已连骨头都已腐烂”。他虽然看起来很冷血,可真到了“情”上,就变得像个孩子。他本来总是在笑的,可只有他与老大在时,他就会变成这种表情。他的内心深处本来就是冷的,他在笑的时候,就表示他的心最冷的时候,笑只不过是种遮掩,遮掩内心的痛楚。世上已没有什么能让他变的热情。 只有铁拳老大,还有鲜血。对老大的敬重和对鲜血的敏感。任何人都不知道是什么将他变成这样,只有老大知道,可他当然不会说出来,这是个秘密。永远的秘密。 老大忽然站起,拍了拍追风的肩,道:“我能有你们这些兄弟,真是死也无憾了”。追风的心突然热了起来。一个人若为老大这样的人死,那也值了。 铁拳老大走到一株花枝面前,用手折断了一条花枝,突然问道:“今天是多久了”? 追风道:“今天是十三”。 铁拳老大道“这个月过完,就是冬天了”。 追风道:“是”。 铁拳老大用力握住折断了的花枝,过了很久,才郑重的道:“等李进伤好后,我们就去为李进复仇,在入冬之前,结束这一切”。这一刻,他全身都散发出一种威严,就像一个将军在向他的军官发出命令。他虽说是为李进复仇,可真正的目的当然是为了剿灭楚庄红。 追风突觉有满腔热血,道:“老大,我去召集兄弟们”? 铁拳老大点点头,道:“你不仿告诉他们,让他们做好准备”。 。。。。。 楚庄红在白虎帮,白虎帮成了他的总舵,冷风雪只不过是他的一条狗。 冷风雪却还是认为自己是个人物,认为自己很了不起,就跟许多有钱有势的人身边的狗腿子一样,认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可却只不过是别人的一条狗。 他的左手已残废,可却并没有影响他的生活,只要每天有吃喝,玩女人,他什么都不在乎。 他什么都不操心,因为有楚庄红,只要楚庄红在,没有什么事不能解决的。 狂风自天下客出来后,冷风雪就没再见过他,他就像突然自世上消失了一样。谁也不知他到那里去,什么时候会来。冷风雪虽不知他与楚庄红是什么关系,但他知道他们的关系必定非同一般。 楚庄红每天都会收到一只白色的信鸽,信鸽带来铁拳帮的消息,铁拳老大的每一个举动他都了如执掌。信鸽当然不会自己飞来,信鸽是有人放来的,铁拳帮的人。 他今天吃饭时信鸽飞来,落在他的桌上,他从信鸽腿上取下张纸条,上面写着铁拳老大的消息,楚庄红笑了笑,突然问冷风雪,“李进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冷风雪三杯酒下肚,看着满桌佳肴,只觉得人生美好也不过如此。他的人生很简单,就是吃喝,女人。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这些么。 冷风雪道:“好像是初九”。 楚庄红道:“今天是多久”? 冷风雪道:“十四”。 楚庄红道:“他的伤重不重”。 冷风雪道:“只差一点就要了他的命”。 楚庄红道:“他什么时候会好”? 冷风雪道:“至少这个月他好不了”。 楚庄红点了点头,将纸条递给他。冷风雪看后道:“李进伤好后铁拳老大就会来攻打我们”。他又看着楚庄红,等着他发表意见。 楚庄红道:“你认为他什么时候会来”。 冷风雪道:“李进伤好后”。 楚庄红笑笑,道:“你认为他真的会等李进伤好后才来”? 冷风雪道:“他自己这样说的,难道不是”? 楚庄红道:“铁拳帮有内奸你认为他自己不知道”。 冷风学道:“ 他知道”? 楚庄红道:“他当然知道。 冷风雪看着楚庄红,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楚庄红接道:“他这么做只不过是要我们不防备他,他是决不会等到李进伤好后才来的。”他盯着冷风雪,一字一字道:“这两天他就会来”。 冷风雪道:“我们该怎么办”? 楚庄红道:“等着他”。 夜。 月不是很圆,但却很亮。星星满天。 白虎帮的轮廓在月色下看来蒙胧模糊,但依然可以看见人影晃动。 楚庄红已部署好了一切,这一切他认为都无懈可击。 他在院内四周房顶上埋伏了四十名弩箭手,冷风雪又在四周房间里埋伏了四十名弓箭手,他自己又带着四十名刀斧手在大厅侯着。 铁拳老大一冲进院内,房顶上的弩箭手便万箭齐发,先乱了老大的阵脚,然后四周房间的弓箭手又乱箭齐发,打他个措手不及,最后自己带着刀斧手冲杀出去,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部署很简单,但却有效,只要有效,最简单的部署也是世上最完美的。 他将有可能发生的事都一一计划过,却没有找到意外,没有意外,这部署就万无一失。 这部署的确很妙,他认为只要铁拳老大来,就绝对不会再活着回去。 第十章 夜更深,铁拳老大坐在花园中。花园中昆虫啼鸣就像是音乐。 风轻轻从花园掠过,让人觉得凉丝丝的。 铁拳老大已在石桌旁坐了很久,就像是一尊塑像。他没有动,没有人陪,他已习惯一个人思考问题。思考问题时也不喜欢被打扰。 塑像突然动了,他突然站起,缓缓的步入书房, 站在书桌前,又一动不动。他的人虽没动,可他的心却比任何时候都动得更快。 现在的确到了最关键的一刻,这一刻决定着他的一切。 书桌上平摆着白虎帮的地图,地图画得很简单,但却已标明白虎帮的地形和结构,只要了解了这些,就够了。 铁拳老大望着地图,心里在念着“楚庄红,楚庄红。。。”,他念着这名字。心里却在叹息。他低估了楚庄红,并给与他最重要的任务,以至于他发展成现在这样强大。使得他成为自己最强大的敌人。 无论谁低估了自己的敌人,都是致命的错误。 他并没感到后悔,利用后悔的时间去想想怎么去补救,不是更好么。有一个强大的敌人,也可令自己变得更加强大。一个人在生与死的路上徘徊,不是很刺激么? 他已在心里构思了一百种对付楚庄红的方案,最后选了他认为最好一种。他又突然变的成竹在胸。 “咚咚咚”三声敲门声。 铁拳老大头也没回,道:“进来”。 追风进来,尊敬的道:“老大”。 铁拳老大点点头。还在沉思着。 追风站在边上,等着他的吩咐。 铁拳老大转过身,看着他,脸上已不再是和蔼平和,而是庄重严肃。追风知道老大必定已决定了一件重大的事。 老大很直接道:“去将他们集合起来”。 追风望着老大,不明白他的意思。老大道:“我准备连夜就去攻打白虎帮”。 追风道:“连夜?不等李进了”? 老大道:“白虎帮现在的防守一定还很弱,如果时间长了,楚庄红一定会加强防守,到时我们就更困难了”。。。。。。。 他没有说太多,他不喜欢说多余的话,他希望追风能明白。 追风不用明白,无论老大做了什么决定,都一定有他的理由,而且理由一定很充足。他无论做什么决定,都一定不会错。老大是不会错的。 铁拳帮的人并不少,就算在总舵附近一百里之内,至少也有好几百人,他们都是铁拳帮的精锐,他们训练得就像是军队,纪律严明,集合的速度甚至连有些军队都比不上。 总共集合了一百二十五人,因为现在是深夜,这一百多人已是最大限度的数量。 铁拳老大很满意,因为他知道他们是精锐中的精锐。 人全都集合在铁拳帮的大厅,铁拳帮的大厅就像是广场,宽得会让你觉得自己是多么渺小。 老大就站在他们面前,细细的看着他们,他知道这一次他们去,将会是多么危险,他们中也将会有许多人将永远回不来。 老大突然叹了口气,忽然道:“你们都是我的好弟兄,是我的好战士,有了你们,才有了铁拳帮的今天,我要感谢你们”。说着,他真的向他的战士鞠躬。 战士们感动得几乎泪下。为铁拳帮而死,为老大而死,为一个自己值得为他而死的人,就算真的死了,也值得。 老大不在说话,他说就说最重要的话。他已知道战士们都已准备为他而死。 追风站在老大旁边,他对老大已更尊敬,更佩服。 铁拳老大忽然转过头,看着追风,道:“你呢,准备好了吧”? 追风道:“我随时都准备着的,准备得很好”。 老大点点头,道:“这次很危险”? 追风看着老大,眼里已说明了一切。 老大道点点头,又叹了口气,脸色一下子变得更加严肃,所有人都等着他的命令。 老大道:“刘勇,你带着第一批人从正门直接冲入白虎帮”。第一批人最少,但任务却最艰巨。刘勇是第一批人的头领。刘勇道:“是”。 老大接着道:“王刚,你带着第二批人在外等侯,看见序号,即刻冲进去”。王刚是第二批人的头领。应道:“ 是”。 老大又看着追风,道:“楚庄红一定会在房间里有所埋伏,你带人悄悄潜入房间。。。。。。”。追风应道:“是”。 这就是老大的部署,他的部署无疑也很简单,但同样有效,只要有效,就不管它是否简单。 他没有说出自己应该做什么,他自己做的定然都是最关键的。 追风已从老大眼里已看出这次任务的重要性,他们决不能有一点疏忽。 这一战决定着他们的一切。他们也都气势宣昂。 为铁拳帮,为老大,也为自己。 老大看着他们,看着他们每个人脸上都充满斗志。脸上终于又露出微笑。老大道:“你们先去吧”。 顷刻间,大厅里又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两个人。这两个人是老大刻意留下的。 他们第一批是二十人,第二批是六十人,追风带着四十三人,共一百二十三人,乘着月色,正悄悄的向白虎帮进发。 这就像是玩游戏,要命的游戏。 大厅里剩下的两个人已开始不自在,就像有条虫在身上爬。 老大看着他们,目光突然变的像把利剑,两个人全身都不由自主的冷汗直冒,老大忽然道:“你们很热”。 两个人都摇了摇头。老大道:“不热为什么要流汗”? 两个人说不出话,已不由自主的直打哆嗦,老大道:“你们很害怕,你们为什么要害怕”? 两个人几乎忍不住要哭出来。可老大偏偏还在说,他说话的口气已变了,变得严厉,可怕。他们从未看见过老大有这种表情。老大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所以才害怕”?他问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里已充满杀机。 两个人拼命摇头,可他们当然已知道就算他们将自己的头摇下来,还是一点用都没有,老大显然已知道他们与楚庄红的关系,老大显然已知道他们两个就是铁拳帮的内奸。 他们当然知道老大对付内奸的法子。他至少有一千种法子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他们虽在摇头,可也同时准备出手,虽然他们深知机会是多么渺茫,但总要一试。他们决不会坐首待毙。 老大的拳已紧握。他们两个人也同时突然间出手。铁拳帮人都用砍山刀,他们两人已将所有力量都集中在了这砍山刀上。 他们只有一次机会。 其实他们一次机会都没有,在老大面前,很少人能有机会。 老大没有动,他根本就用不着动,两把刀砍下去时,已听见了两声惨呼声,随着惨呼声,大厅里已突然多了十三人,每个人都穿着一身白色华丽的衣服,与黑衣劲装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的刀,刀精致而华丽。看他们的样子,显然经过及其严格的训练。 他们站在那里,就像一堆白雪。看着地上两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又像是些木桩。 两人已泥般的倒在地上,脸上已因痛苦而扭曲,扭曲得就像一根弹簧。他俩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出现在大厅的,他两人根本就没有看见他们进来。他两人的刀向老大砍下去时,他们突然就出现在那里,就好像是地域里的幽灵,用了一个不知名的魔咒,将他们俩打倒,爬不起来。 老大面上露出欢喜之色,他从来都没有现在这样欢喜过。他看着他们,就像在欣赏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除了铁拳老大外,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从那里进来的,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些什么人,这是个秘密,绝对的秘密。 这才是老大的势力,真正的势力,真正精锐中的精锐。只有在看着他们的时候,老大才显得像是一个君王。 他不是君王,但他们对老大,却比对君王更尊敬。 其中一人鞠首道:“老大”,然后所有人都鞠首叫道:“老大”。 铁拳老大满意的点点头,并未答话,就像这些人本来就应该对他这样尊敬。他脸上已洋益出一种别人揣不透的笑意。这时候,他的确像个君王。 地上两人已动弹不得,他们根本就未弄清自己是怎么中招的,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倒下的,但他们已倒下,倒下,就永远也别想爬起。 老大看着他俩,嘴角突然露出一种残酷的笑意。这时候,他像一个魔鬼。—— 他们俩的惨呼声就像是一头被宰杀的猪,猪可以死得很痛快,他们只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生活在这世上。 。。。。 夜色模糊,就像有张网将大地罩住。星星漫天,就像是一双双明亮的眼睛。 屋很破,这间屋的主人已不知搬到那里去,只留下这空空如也的破屋。这几天来,云小天一直住在这间破屋里,他看上去已很憔悴,衣服已很破烂,脸上已没有一点气色。王氏兄弟则每天都出去探听消息,每天这个时候他们也都会回来,他们似乎已变成了昼伏夜出的猫头鹰。 破屋里一片漆黑,云小天躺在窗前那张破木板床上,看着窗外的星星,星星在闪着光,他显得那么遥远,遥而不可及。 屋外响起了脚步声,脚步声轻而快,他知道是他们兄弟回来了,云小天刚坐起来,就看见了王力,却只有王力一个人。云小天问:“王成呢”? 王力道:“少庄主。。。。。。”,他们兄弟二人潜伏在铁拳帮左右,在暗处看见铁拳帮正一批一批的大举出动,最后看着铁拳老大——阿贵自己也带着一批白衣人出动,显然他们是要去做一件及其重大而又不想被人知道的事, 王成跟在他们后面盯梢,王力自己回来报告少庄主。 王力诉说得不是很详细,幸好云小天已懂他的意思。云小天思忖着,突然起身,道:“走,我们跟着他们”。 山路崎岖而不平,两旁是树木,树叶已凋落,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但两旁的小草似乎并没感到秋天的到来,依然茂盛得盖过了头顶。他们到这里时,天已亮了,伴着淡淡的晨雾,衣服已被露水湿透,人却似乎并没感到疲倦。 山下是一座大院,这座院落就是白虎帮的总舵,现在已是楚庄红的根据地。站在山上,可以隐约的看见这座院落,但现在的雾却让他们只能隐约的看见白虎帮的轮廓,白虎帮的轮廓在雾中显得那么安静,安静得就像是个熟睡的婴儿。 天地间一片寂静,静得让你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们的心跳也不仅加快。 他们已乘着雾渐渐的慢慢的悄悄的摸索到了白虎帮左右。 他们并没有即刻进攻,没有老大的命令,他们还不能进攻。 但每个人都已做好准备,准备同白虎帮的人决一死战,准备为铁拳帮而死,为老大而死。老大就像他们的父亲,甚至比他们的父亲更令他们尊敬。 铁拳老大与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他身上就像有一种魔力,可以让一个人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为他而死,他们知道拼命的时候到了。他们只等铁拳老大的一声命令,只要老大一声令下,他们就会不顾一切的冲进白虎帮。 白虎帮依然很静,静得就像沙漠里的沙子,里面的人也好像变成了沙子。 里面没有动静,一点动静都没有,就跟一个人在路上走路那么自然。 本来这种地方是决不该有这么自然的,就跟杀猪的屠夫身上就应该多少有点油一样。 可它显得太过自然,自然得出奇,甚至自然得有些过份。 铁拳老大显然已看出来,可他还是下令进攻。 首先出动的是刘勇,他听见命令,就带着那二十人不顾一切的冲进白虎帮院子里,他们刚冲进去,追风就带着四十三人悄悄的摸索进了房间,本来他们不应该有这么顺利的,可白虎帮的人好像都看不见。 他们的确没看见,他们都在注意院落里,却没留意到自己的脖子上已架上了一柄刀。 刘勇冲进院子里,首先看到的是楚庄红,他带着一些人站在院落的后门,正看着他微笑,可他的笑容在这时看来就像魔鬼。刘勇一看见楚庄红,就不顾一切的向他冲过去,他刚冲出两步,就再也冲不过去。 房顶上突然射下一排排的弩箭,他们瞬息间就被射成了刺猬,凄厉的惨叫声牵动着每个人的心。 也许只有追风的心才会变得热起来,他听见惨叫声,心里就像刚吃过兴奋剂,兴奋得快要跳起来,他似乎已闻到了血腥气,只要闻到血腥气,他就会变得像个魔鬼。 房间里的惨叫声更加凄厉,就像地狱里的小鬼被酷刑。 冷风雪冲出来时脸上的表情就像刚从地域逃出来。只有他一个人逃出来。其余的四十人已全都变成了小鬼。 追风带着四十三人从房间里走出来,其中有四十人手中的刀口上留有血迹,他们走出站在走廊屋檐下,放出讯号。 讯号就像烟花在空中爆炸成星星点点。然后王刚带着第二批人冲了进去。他们冲进去时没有被射成刺猬,他们冲进去时听见的是惨叫声,房顶上传出的惨叫声。他们叫得并不凄厉,他们的叫声就像是放烟花,响一声后就全部结束。 每个人都望向屋顶,老大和十几个白衣人就在屋顶,他们一个人对付几个,居然在一刹那间完成。显然他们都是非常厉害的角色。 老大站在房脊上,看着楚庄红。楚庄红与他对视着,脸上居然一点也没有惊慌的样子,他居然还在笑,真的在笑。 铁拳老大道:"你还笑得出"? 楚庄红道:"我为什么笑不出"。 老大道:"你还有什么值得笑的地方"? 楚庄红道"我在笑你"。 铁拳老大道:"笑我"? 楚庄红道:"我笑你居然也会上当"。 铁拳老大道:"我上当了"? 楚庄红没有回答,他突然转过身,突然带着这四十人冲进房间内,将门紧闭。他本来可以从后门逃走的,可他却冲进房间里。 要是他从后门逃走,那他就不是楚庄红了,从后门逃走的路上一定还有埋伏等着他。 他冲进房间里,铁拳帮的人却不敢轻易闯进去,因为他们怕里面会有埋伏。他们在外面等,楚庄红迟早总会出来。 楚庄红没有出来,他冲进房间后,居然连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么多人全都拥挤在一个房间里,居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铁拳老大与他的白衣武士站在屋脊上,死死的盯着这房间,周围如有动静,他们也很远就能看到。 屋子里还是没有声音,周围也没有动静,过了很久,楚庄红还没有出来,房间里居然像是已根本没有人。。 房间里的人就好象蒸发了一样。 铁拳老大看看四周,突然,他看见了动静。远处山后面突然跑出一群马来,顿时蹄声如雷。飞一般向远处跑去。 铁拳老大突然自房脊上窜下,向山后面飞快的窜过去。每个人都跟着他先后窜过去。 山后什么也没有,但地上全是马蹄的脚印,显然刚才这里栓了很多马。山壁下还有一个洞,洞不大却很深。它通向那里? 老大脸色突然变了,他当然知道这个洞通向那里,这个洞通向刚才楚庄红冲进的房间内。他想也不想,突然转过身,又向白虎帮冲回去。 白虎帮突然变得浓烟滚滚,几骑马从白虎帮如飞般跑出去,瞬息间就跑得不见了踪影,蹄声也已听不见了。 老大顿住脚,楞住,真的楞住,他从来都没有表现得像这样过。 白虎帮在瞬息间就变成了火海,显然刚才那几骑是专程赶回去放火的。显然是楚庄红要将白虎帮烧了的。 楚庄红为什么要烧掉白虎帮?他为什么要烧掉自己住的地方? 老大全身开始发抖,他当然知道楚庄红为什么要烧掉白虎帮。。。。。。 过了很久,追风终于忍不住道:“老大,我们为什么不去追”? 铁拳老大道:“你跑得有马快么”。 他们没有马快,任何人都不可能有马快。老大突然叹了口气,问道:“离这里最近的分舵在那里”? 追风道“距此三百里”。 老大道:“舵主是谁“? 追风道:”柳燕飞”。 他就再也不瞧白虎帮一眼,向柳燕飞的分舵行去。 白虎帮火光冲天,大火无情的吞噬着白虎帮的一切,里面的死尸也随着大火化为灰烬。。。。。。 。。。。。 李进躺在柔软的床上,床柔软而舒适。 他这一辈子都没有如此悠闲的躺在床上过,可这种悠闲对他来说简直是种折磨,他并不想像这样废人般躺在那里,可他的伤口还没愈合,还不能动。他只一动,便可以感觉到伤口剧烈疼痛,裂开般的痛。 他不动,几天来他一刻也没动过,他知道要想好得快最好的法子就是不动。他的人虽然没动,可他的眼睛却瞬也不瞬的望着大门。 他知道,铁拳老大必定已胜利而归。 铁拳老大从来没败过。 “老大是不会败的,永远不会,没有人能击败他。” “ 说不定他现在已凯旋的到了大门外。。。。。。” “叽呀”一声,门突然开了,除了老大外,谁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不敲门就直接走进来。可进来的却不是老大,也不是铁拳帮的其他人。 他走进来,屋子里似乎一下子变得冷了起来,他似乎带来了冬天。 看见他,李进眼里却充满了热情,心理却像是春天,因为这个人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本来做梦都不会想到有一天小张会救他。 可小张却的确救过他。 小张救过他的命。 可他现在来铁拳帮做什么?他根本不知道他与老大间的关系。 李进望着他走进来,显得有些吃惊,道:“是你”。 小张面无表情,道:“我是来带你走的”?他说话从不拐弯抹角。 “带我走,”李进皱着眉,惊道:“你来带我走?” 小张轻点头。 李进望着他,等着他说出理由。 小张道:“铁拳老大已不会回来”。李进脸色变了变,道:“难道。。。难道。。老大出了事?”他挣扎着想起身,伤口却似要迸裂一般,他只好又躺下去。 小张望着他,叹息道:“老大低估了楚庄红,这一战老大败了”。 “老大败了”,这句话就像个魔咒。 “老大怎么会失败,怎么会。。。。。。” 李进也望着他,眼睛一下子暗了下去,“老大怎么会失败了,老大怎么会败给楚庄红”。他慢慢扭过头,缓缓道:“我们是不是都完了”? 他突然变的很沮丧,对什么事都好像失去了信心。说话的声音已小了很多。 他原本是个自信心很强的人。就算是他在被楚庄红暗算也没有变的成这样。 “没有,”小张说得同样坚定,“因为老大还没死,只要老大不死,我们就会赢的”。 李进又望着他,眼里又放出光芒,说话声又大了起来,“你说得对,只要老大没死,我们就一定会赢,一定会”。他也说得很坚定,就像他们真的已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