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降生》 第一章 初至 昏昏沉沉。明亮的、昏暗的、橘红的等各种模糊的斑块在怎么睁也不能完全睁开的眼里重重叠叠地染上又被覆盖。 难受与痛苦愈来愈沉重，宛如在深水中越沉越深又无力挣扎，只感到有十分模糊的声音不断在自己身边响起。 直到这时，明晰梦才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在噩梦般的将要把自己溺毙的感觉中奋力挣扎起来。 顿时，恶心感与黑暗退潮了。模糊的景象也慢慢定格到清晰。 这是哪儿？ 明晰梦晃了晃脑袋，手抚了抚额头，异常冰凉的触感从指头传来。 虽然心里已经有不好的预感，但抬起头只看了一眼还是让明晰梦大惊失色。眼前分明是分寸有限的方正室内空间，从运行中的颠簸程度和室内装饰让明晰梦下意识判断出自己身处马车内。而远处不断传来喊杀声、爆炸声、刀剑相撞声更让自己隐隐恐惧。 一手掀开窗帘，外面正是黑夜，乌云沉沉。宽阔的石板路边，已是仓皇的人影与火光夹杂，宛若妖魔舞动。不断有人奔跑而过。近处则是沉默的骑兵们，正包裹着前后看不到头尾的马车群前进。 “小姐，请不要贸然打开窗帘，现在情况危急，还请暂时忍耐。” 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位脸色冷漠的丽人，银白短发，骑着棕色高头大马，深色长裤裹着双腿，靴子踩着马镫，仅仅覆盖住要害的皮甲披在布衣之上，腰间挎着一把长剑。她神色冷淡，不开口的时候嘴唇紧抿宛如雕像，虽然嘴上说着客气的请求，但脸上的表情却是不容置疑的命令之状。 贝尔。这个称呼莫名的闪过脑海，明晰梦下意识地知道这就是面前这个女人的姓。但具体的名字明晰梦并不知道，只知道从小到大自己对她的称呼都是贝尔女士。 等等，从小到大？ 明晰梦手突然变得软弱无力，窗帘也随之滑落。她痛苦地双手抱住脑袋，眼睛即使闭上也挡不住瀑布一般的记忆碎片冲入脑海。 我是明晰梦，来自地球，不，我叫欧娜米娅，今天已经十六岁了，不对，我明明已经过了二十岁生日，怎么可能只有十六岁？我到底是谁？这里到底是哪儿？ “啊……” 明晰梦痛苦地小声呜咽着。两个不同核心的记忆库被粗暴地捏碎并糅合，就好比两罐糖果被强行塞到了一个罐子里。 痛苦的过程一晃而过，明晰梦脱力地半躺在马车里，额头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汗珠。 “小姐，你没事吧？”贝尔女士的声音在靠近窗帘的外面响起。 “没事，感谢你的关心。”明晰梦随口回道。窗外沉默了一会，随后马蹄声远去。 用放在马车里的丝手帕仔细地擦着汗，明晰梦整理着思路，以她所生活过的那个地球的教育与见识来判断，所能得出的最先的结论只有四个字：我穿越了。 没有理由，没有前兆，毫无准备地穿越了。 而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的记忆与自己融合在了一起。如果记忆碎片没有错的话，那这具身体原主人的最后一幕就是死亡。 也就是说，这个名字是欧娜米娅·海德里希的少女已经意识消散，再也不存在了。而自己却顶替了她的一切，来到了这里。 明晰梦神色复杂，牙齿咬紧又松开。 自己根本不想穿越！ 把一个生活在原本安逸舒适环境中的人突然丢到与现代地球完全不同的异世界去，是正常人的话怎能不恐慌？怎能不茫然？又怎么去谈适应？ 自己根本不想接下这份命运！ 但即使恨，也找不到恨的对象。明晰梦也不是把这一切当成梦只顾着视而不见的鸵鸟。既然已经接下欧娜米娅这个身份，那么也只能先走一步是一步了。 不过，首先要搞清楚的是，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 欧娜米娅这位大小姐的记忆很单调，是那种不学无术整天沉迷玩乐的花瓶。明晰梦粗粗翻了一下这位的记忆后，发现一时难以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与知识，只知道今夜这位的父亲和其他贵族在士兵的护卫下正要流亡。在马车行进的途中，欧娜米娅的身体就越来越冰凉，最后莫名其妙就断了气。 明晰梦再次掀开窗帘的一角，窗外的声音顿时放大，而残酷的一幕也上映在自己的眼前。 那是血与火。 路边的不时有商铺与民居被大火笼罩燃烧。穿着亚麻布的人们哭喊着，乱窜着，有些表情凶恶的人手持大棒或者利刃趁火打劫，手一挥就有别的人倒在地上，接着鲜血就在地上弥漫着流入了排水沟。 一个手持短刀的络腮胡男子正把另一个人捅倒在地，并粗暴地在倒地的人身上搜出了钱袋，一把塞进自己的怀里。他咧开了血腥又满足的笑容，紧接着一转头，正与明晰梦的视线对上。 明晰梦瞳孔一缩，她分明看到那个络腮胡的眼睛已经发红，看向自己的是如同看着猎物的眼神。这种扑面而来的恶意让自己几乎脑袋一黑！ 接下来那个络腮胡男子发了疯一样要冲击过来，却被护卫的骑兵轻松地用长枪戳中胸部，像条破麻袋一样软了下去。 然而络腮胡这个榜样吸引了更多的已经被贪欲和杀欲蒙红眼的人向马车队伍发起了冲击。一时间，杀戮重重，鲜血四溅。 明晰梦捂住自己的嘴，双眼闭上，慢慢蜷缩在了马车的一角。 这到底是哪里？我为什么要到这种地方来？ 眼泪莫名流淌着，明晰梦无法接受自己要面临的是这样的世界。在健全的法制社会中长大的自己，无法想象的暴乱场景，就这么直接地摆在自己的面前。这么赤裸裸的现实，让人无法一下子接受。 可恶，难道是谁恶作剧把自己丢到了某个虚拟现实的游戏里？明晰梦再次抱着脑袋。她宁肯相信眼前的一切是虚拟的。对了，如果是虚拟现实的游戏的话，一定会有菜单界面！ 想到这一点的明晰梦手指在面前虚划着，并配合着说出“菜单”这个词。然而把所有自己已知的打开菜单方式全试了一遍后都没有产生效果，明晰梦再次面临崩溃。 “小姐，你在做什么？”察觉到马车内有异常声音的贝尔女士再次靠近。 明晰梦慌忙擦干了泪痕，打开窗帘说道：“没事，我很好。” 看着她有些红肿的眼睛，以为小姐是因为担忧而伤心的贝尔女士心里顿生一点可怜之意。 就在这时，路边的空气中银色的光线如花朵绽放一般形成了一个大洞。 “是传送！大家注意！”被这一幕吸引了注意力的贝尔女士突然吼道。 几乎是语音刚落，大洞里就走出五个持着不同武器的人。浑身板甲头戴牛角头盔的挥舞大剑者，一身嵌有神秘字符布袍的持杖者，穿着轻甲的双手双剑者，全身皮甲腰部小腿部都绑有匕首的持弓者，一手挥锤一手持盾的长袍者。 这五个人虽然装备全然不同，但式样一看就是相同的制式。主调为红，右臂至右胸都是统一的红龙张口标志。 “是赤龙的尖锋小队！全员攻击！”贝尔女士下令着，同时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护卫的骑兵们熟练地端起了弓弩。顿时条条黑线射向刚刚走出传送洞口的五人。 “箭矢抵御。”持杖者举起顶端有发光蓝色宝石的铁杖，五人前方密密麻麻的黑点在蓝色的立场前前进不得，有力的箭矢一下子就软弱无力地摔在了地上。 三秒后，立场消失，双手双剑者趁着骑兵们填充弓弩或者换武器的空档，一步跳入五六个骑兵中间。 剑技·水平四方斩—— 迅猛而又整齐的平面攻击，使他周围骑兵的脖子上，纷纷溅出一朵血花，随后无力的躯体从马背上都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浑身板甲的大块头，手持大剑，好似坦克一般冲向骑兵们。他的每一步，都让地面微微颤抖，向众人们传递着势不可挡的信息。 被大剑者直面的骑兵们一下子胆寒了，呆愣地甚至忘了手中的动作。 剑技·血獠牙—— 大剑挥过，人马两断。 明明是之前能随意对付乱民的骑兵，此刻在这五人面前却脆弱的如同孩童。 “走！走！快走！”贝尔女士冲着马车的车夫喊着，一边指挥着自家的私兵开始向敌冲锋。 正在远离这片战场的明晰梦这时已经呆住了。传送、赤龙、剑技…… 这明明是很熟悉的东西。在还是明晰梦的时候，就很熟悉的东西。 是的，这个世界对她来说，现在已经不能算是陌生的世界了。这分明是穿越前那个自己已经玩了六年多的虚拟现实网游的世界！ 难道自己还在游戏中？但刚刚明明打不开菜单。 明晰梦顿时又感觉脑袋昏昏沉沉，大量的记忆碎片和短时间强烈的情绪刺激让这具身体已经有些受不了了。 就在这时，明晰梦感觉脑袋突然轻松下来，好像一股清泉流入，带走了胀痛与火热。这时，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张光屏。 系统菜单！ 第二章 王都脱逃 那张白色的荧光屏就如此诡异又理所当然地出现在了脑海中。 随着意念的翻动，明晰梦几乎是一瞬间就确认了那正是自己玩了六年多的那款虚拟现实游戏的系统菜单。 略过状态栏任务栏装备栏等一系列项目，明晰梦直接翻到了最底下的设置栏，点开后几个白色圆片呈圆周状跃了出来。痛觉度、视野调节、神经链接反应、相机、dv、系统日志……这些功能被文字清晰地标明在了白色圆片上，一如既往，仿佛仍在游戏中一样，只不过是失去了游戏中的功能而已。但即使这些已经失效的功能仍然在列，却还是唯独少了一个圆片，那个缺失的圆片就是——退出游戏。 反复返回点开了几次后，明晰梦终于不得不面对现实，那就是自己确确实实地穿越了。这是个与游戏类似但却是真实不虚的世界。 明晰梦正想细细观察脑海中的系统菜单和过去游戏中的有什么不同的时候，外面惊慌失措的尖叫声陡然放大。 明晰梦下意识的打开马车门一看，除了前面车夫与两个侍卫打扮的背影外，前面的异状一览无余地收入眼帘。 路边、路中央、房顶、屋内，一时间根本数不清楚的银色花朵正在连绵绽放。有的花朵中已经走出了赤红色为主调的五人小队！ 赤龙军团的经典攻城法。 游戏中的经验下意识地浮现出来。明晰梦知道，这时若被这些小队缠上的话，那就别想跑了，要么死在尖锋小队的手里，要么等着赤龙大军的包围。 骑兵们与各个小队杀成了一团。但这些贵族私兵比起尖锋小队来说，还是个体整体偏弱，指望靠私兵冲出去，希望实在渺茫。 “小姐，快请回去，不要打开车门。属下这就激活马车的防御法阵。”已经拔出剑的一个男性侍卫一脸焦急地对着明晰梦说道。明晰梦看着前面一辆马车正被大剑者拆掉了车轮，其他马车慌忙从两边绕过，只顾着向前逃。 “有多余的剑吗？”明晰梦开口问。 “小姐！”焦躁的侍卫想强行关上马车门了。 “我在问你有没有多余的剑！”明晰梦也硬气起来，一只洁白的手撑着门框。 “属下这里有。”另一个侍卫解下腰间的备用长剑递给了明晰梦，明晰梦感觉手一沉，稍微安心地退回进了马车。在马车门即将关上之前，明晰梦对着门外的侍卫说道：“马车走的越快越好，千万不要被敌人缠上。拜托了。” 坐在马车中的明晰梦，在厮杀造成的喧闹声环绕中，勉强让自己心平气静，深呼吸了三口后，这才细细打量手中的带鞘长剑。 这是一把制式精钢长剑，剑格上雕着黄金狮子的头像，而张口的黄金狮子头像正是海德里希家族的族徽。当然，这个头像只是黄铜做的，颜色看上去像黄金而已。 微微抽出后，寒光晃过眼睛，剑身上正倒映着少女的脸庞。精致，美丽，带着少女的青涩，剑身上的蓝色眼瞳倒映着现实，而被倒映着的眼中又倒映出金砂般温柔的披肩长发人影。就算是自信如明晰梦，也不得不承认这具身体的主人——欧娜米娅确实是极美。 长剑收入鞘中，明晰梦稍微松了口气。有了剑与系统菜单后，自己总算安心了一点。 就在这时马车整个晃动了一下，颠簸之大让明晰梦怀疑会不会翻过来。 巨大的轰响在马车壁上炸响，明晰梦一时间直接失聪，眼角瞥到马车壁上蓝色的光点四散开来，一会儿就消散在了空中。 防御阵法被打破了！ 瞳孔收缩的明晰梦抓起长剑，从车窗跳了出去。就在明晰梦跳出的两秒后，一把大剑从马车顶部摧枯拉朽地竖劈而下，将整辆马车破坏了一大半！ 在地上翻滚了一圈后的明晰梦想也没想，双手持着长剑微微抽出挡在自己面前，正好挡住一支射来的乱箭。 箭身上传来的力量让明晰梦差点脱手，她勉强才没让长剑脱手而出，但人已经摔在了地上。 这身体到底是有多么羸弱啊！如果是自己的游戏角色穿越过来就好了！明晰梦抿紧嘴唇，退到了骑兵们的后面。而马车上那个车夫，已经软绵绵地倒在血泊中，两个侍卫正手持长剑与大剑者游斗着。 侍卫的实力比骑兵要高出很多，两个侍卫勉强能挡住大剑者的进攻，并且打的有来有回。 “小姐，快上来！”贝尔女士骑马赶来，伸出手将明晰梦拉上了马。 “贝尔女士，我们要去哪里？”明晰梦一边搂紧贝尔女士的腰，一边发问。 “先出城去，然后去黑堡！” 贝尔女士驾着高头大马向前驰骋，前方迎来的人或障碍物总能轻巧又快速地绕过去。 黑堡？那不是在黑暗山脉的一座城堡废墟吗？明晰梦迅速对照着记忆里那些游戏中的经验。 就在这时，一道红影侧面跃来，两把长剑好比螳螂的前肢一般从不同角度砍向马上的两人。 剑技·双角—— 明晰梦右手刚握紧长剑，就感到面前的贝尔女士气势骤然暴涨，还没看清什么动作，就只看到一道银白甩出。 剑技·虚空闪击—— 从双剑者额头前方的空气中莫名出现了一段剑尖。剑尖瞬间钉入双剑者的眉心，随后一道鲜血从抽出的剑尖上甩出，双剑者软绵绵的身体从空中摔落在地，再无生息。 好强！明晰梦心里受到震撼。 赤龙军团的尖锋小队都是转深阶的战斗职业者组成，能干脆利落的一击解决，莫非面前这个女人已经达到了见魂的层次？ 剑光与鲜血无时不刻地提醒自己，真实与游戏的区别。就算是在游戏中不值一提的暴民，在真实中也能震慑到自己的心灵。明晰梦知道，自己的心态需要进行调整了，不然再这样下去，要么畏畏缩缩只能当鸵鸟，要么就是游戏入脑把自己给浪死。 总之，无论如何都得先提升自己的力量！ 趁着有贝尔女士的保护，明晰梦专心致志地研究起了脑海中的那张系统菜单，首先就点开了人物状态栏。 姓名：欧娜米娅·海德里希（明晰梦） 天选者 等级：1 经验值：0 力量：8 敏捷：10 精神：20 体质：9 智力：10 异种能量（未开启） 魂力池（开启）：522（成长中） 永续buff：极恶诅咒（无说明）。效果：每日吞噬经验50，经验值为0时死亡，？？？ 天选者，天生开启魂力池！这具身体居然天生就有着能够毫无阻碍直达黄金阶并觉醒心灵之光的潜力！可是为什么现在会是这个样子？为什么欧娜米娅能碌碌无为十八年一点等级都没有提升，甚至死的悄无声息！？ 好奇怪，真的好奇怪。然后明晰梦细细看起了最后一行。 这极恶诅咒是什么鬼玩意？在游戏里可从来没见过有这种东西啊？明晰梦目瞪口呆着看着那行永续buff的注释，突然打了一个冷颤。 原来如此。欧娜米娅的死因竟然是这个！ 此刻明晰梦的经验值只有0，也就是说，在经验值变为0的那一刻，欧娜米娅死亡，这才有明晰梦能顶替成功在后。 如果一天之后，自己的经验值还没有超过50，那么……明晰梦口干舌燥地退出人物状态栏，点开了任务栏。 玩家获得经验值的手段只有三种，一是杀敌获取，二是任务获取，三是经验道具获取。 那款虚拟现实网游虽然只是一个游戏，却非常极端地向真实靠拢。在这游戏里无法通过刷怪的手段来重复获取经验值，因为生物都有习性，当一个区域的某片生物全部消失，自然而然会起到一系列的连锁反应，系统不会简简单单地再刷新一批出来在原地，这就是生物圈。而人的话，那就更复杂了。游戏中的npc全是高级ai扮演，他们有自己的人际关系，有自己的社会圈子，玩家面对他们就跟现实中与人打交道没什么两样。也就是说，没有那种简单空白的npc提供给玩家去刷。 正是因为如此苛刻的游戏环境，才会有不少人选择退出了这个游戏。但明晰梦现在却庆幸自己拥有这样的宝贵经验，才不至于现在在异世界不知所措。 简单来说，获取经验值最好的办法就是做任务。 明晰梦打开任务栏后看了一遍后，果不其然，里面有着一个任务。 连环任务：逃出生天。 第一环：在敌人的阻拦下，逃出城外。到达城外后开启第二环任务。 第一环任务完成奖励：经验值200。 根据玩家的环境量身触发的任务？明晰梦思索着，在游戏里，这种任务一般代表着玩家参与进了剧情任务，而这种任务一般奖励会比较丰富。而剧情任务的最大特征就是会推动游戏剧情的发展。 要是之前游戏里做过这里的任务就好了，或者在论坛上看到相关的攻略也行。明晰梦摇摇头。 那款游戏是一个很大的世界，从官方公布的情报来看，作为主舞台的脚下的这颗行星，它的直径三倍于现实地球。也就是说，信息量很大。 穿越是不可知数，没谁会吃饱了没事做专门为了不可知的穿越把这么多游戏信息量记得滚瓜烂熟。明晰梦自然也不例外。 但总算，稍稍适应了下来。 明晰梦抬起头，城门就在眼前了。马车群和护卫的骑兵们，已经有些涌出了城门。 而身后，喊杀声越来越密集，越来响亮。 这时候明晰梦又回想到了人物状态栏中的三个字——天选者。 这是玩家不能获取、只有极少数npc才能获取的模板。凡是天选者，天生开启魂力池，从一出生便是自由之意志、独立之灵魂。而凡人，只有达到见魂的境界才能凝结出属于自我的独立灵魂之种，直到达成黄金才能可能绽放出属于自己的真正灵魂。 在这个世界，灵魂是很珍贵的事物。在未凝结出灵魂之种之前，人类拥有的不过是魂魄灵光一样的东西，根本算不上是真正的灵魂。离体的魂魄灵光脆弱不堪，保有的记忆也是极少甚至根本没有，随着时光的流逝，本身的存在还会越来越变得虚无。精通死灵系法术的法师，用来制作幽魂的材料就是这种魂魄灵光。但人类一旦产生自己真正的灵魂，那其本质不仅能得到升华，其强度更是数百倍地凌驾于凡人的魂魄灵光。 魂力么……要不要试着调动一下？明晰梦想了想后决定暂时不冒险做出这种危险的举动。想要如臂指使地驾驭魂力那是黄金阶才能做到的事，她的等级不过一级，连新参都不是。 目前对自己幸运的地方是，自己现在是玩家与npc的融合。因为npc的身份，才有相关的npc保护着自己。这第一环任务才能“简单”地即将完成。 面前的贝尔女士随着马的疾驰而身子起伏，偶尔出手甩剑便击落几个靠过来的红色人影。呼吸声、肌肉的涨缩、有时转过来的冷艳侧脸宛如雕像。 明晰梦看的一时发呆，她知道自己错了。他们、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不是npc，都是真实活着的人。 这不是游戏。 城门甬道的阴影一晃而过。外面，已是苍月高悬。 第三章 过去与现在 黑夜中，月光的照耀下，马儿在地面上奔走。 贝尔女士带着明晰梦和后面跟上来的自家私兵在官道上跑了一两里路后果断转入了林间的小路。 尽管坐在马匹上十分颠簸，明晰梦还是眼皮上下直打架，困意十足。这是需要睡眠的信号，深夜本该就是入眠的时间。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在来时的方向传来，随即就是即使远在明晰梦这样的位置都能清楚的看见直冲天际的滚滚黑烟在王都的位置升起。 贝尔女士抿了抿嘴，继续低头向前奔驰。而明晰梦被那声巨响震得一时之间毫无睡意。 扫了眼脑海中系统菜单的任务栏。 连环任务：逃出生天。 第一环：已完成。奖励请及时领取。 第二环：十天内到达黑堡。 第二环任务完成奖励：1000经验值，1点技能点。 顺手收了第一环的100经验值奖励后，明晰梦升到了2级，可用属性点也加了1点。 按照游戏的经验，前十级每升一级不涨属性，只加1点可用属性点。而十级获得职业后，人物属性才会根据职业特性随着升级而固定增长相关属性，同时可用属性点也会增加。 也就是说前十级的面板区别并不大。当然明晰梦的精神20这项明显是例外了，她估计这与穿越并且两个人的记忆融合有关。 明晰梦还因此确定了一点，那就是自己的升级成长还是玩家那一套为主，暂不清楚npc的锻炼成长是不是也能同样生效。 除开少数例子，玩家升级总是比npc升级要快得多。 然而明晰梦的脸很快就黑了下来。 永续buff：极恶诅咒（升级）。效果：每日吞噬经验100，经验值为0时死亡，？？？ 但凡要消耗经验值的东西总是让玩家心痛甚至痛恨的玩意。眼下这个极恶诅咒，不仅是永续吸收经验值，而且还会随着自己的升级变本加厉地增加吸收经验值的量。这让明晰梦对它的态度如眼中钉肉中刺。 然而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欧娜米娅的记忆里根本没有被下这个诅咒的相关记忆，等于是说她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下诅咒的这个事实。 这个花瓶！ 明晰梦恨的牙痒痒。 突然明晰梦感觉脑海中有如一道闪电炸过。等等，自己刚刚想起来了什么？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欧娜米娅……欧娜米娅·海德里希……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游戏中有这号知名的npc吗？明晰梦迅速翻动自己的记忆。找到了！ 明晰梦陡然脸色变白。 欧娜米娅·海德里希，她在游戏中的知名并不是在她生前，而是在她死后。 通过这个名字，明晰梦已经判断出了穿越过来的地点和经历的剧情！ 那是改革后的新生帝国与老牌神权国的博弈。布拉德帝国在经过上百年的实力积累后，向极神圣星之辉神权国发起了倾举国之力的挑战。 布拉德帝国的十二个常备军团中有五个分别攻打神权国的五个附属王国和公国，其中一个公国就是被赤龙军团节节踏破的艾丽丝公国。 游戏开服的时候，艾丽丝公国已经名存实亡，连名字都即将在人族联盟的名单上划掉，并成为图书馆内积灰的历史书中的一页。 然而就在游戏时间三个月后，已经去世的欧娜米娅·海德理希从阴暗的大地中爬出，操纵并吸收着全公国土地上飘散的亡灵与前线战场上死去的英魂，化成了恐怖到不可名状的怪物。 寻常城市、冒险者、军队、法师塔、魔导舰队、太古兵器……都抵不过她的轻轻一挥。 艾丽丝的魅色怨影、死亡传染者、极恶诅咒、灰色玫瑰……这就是这些称号光环笼罩下的怪物。游戏刚开服不久后就存在的区域性剧情boss！ 之后的一年多，布拉德帝国的赤龙军团与灰色玫瑰的死亡军团不断交锋却节节败退，因侵略而占领的领土正不断丢失。 若非赤龙军团军团长——适神者迪莉娅及时突破，正面挡下灰色玫瑰的前进脚步的话，布拉德帝国的胜利果实就要拱手相让了。 即便如此，南部被黑暗山脉包围，北部深入爱丽丝花语平原直至刃门要塞为屏障，面积相当于现实世界朝鲜半岛的艾丽丝玫瑰公国也被布拉德帝国与灰色玫瑰一南一北分割成两半。 而玩家们在经过大量的考据与查证后才在论坛上公布灰色玫瑰的本名正是欧娜米娅·海德里希！ 直到明晰梦穿越之前，灰色玫瑰作为boss依旧没有被讨伐成功，甚至还升级成为了世界级boss。只是奇怪的是，自从灰色玫瑰被迪莉娅挡下之后，就一直呆在自己创造的死亡国度里，就算升级成为了世界级boss也没有出来继续祸害。前去讨伐失败的玩家将视频传到论坛上后，经过热烈的讨论，一致认为灰色玫瑰是在等待着什么，不受外界刺激就不会有相应的动作。 早知道穿越之前就已经多搜集点相关的资料或者拉小队去讨伐灰色玫瑰了。 明晰梦对穿越前自己所在的小队信心十足。灰色玫瑰没被讨伐成功仅仅是因缘巧合没有碰上那些真正顶尖的玩家力量罢了。 也就是说，现在的时间，应该离游戏开服不远了。 不同的是，在这个真实世界，已经没有广大玩家的存在了。 想到这里，明晰梦就觉得内心沉重。由于明晰梦顶替了欧娜米娅的存在，灰色玫瑰算是不会再出现了。而赤龙军团将不可阻挡地吞掉整个艾丽丝公国。 这还什么都没做，自己已知的未来就已经大变样。除非现在自己立刻去死，这样或许还能修正为游戏剧情，但这是明显不可能的事。 但可以推测，极恶诅咒肯定跟灰色玫瑰有关。甚至就是欧娜米娅死后变为怪物的直接原因！ 明晰梦想到这里，背后顿时凉汗直冒。 如果说欧娜米娅正是因为这个诅咒变成怪物的话，如果这个诅咒是人为投放的话，如果存在这个幕后黑手的话……如果这个黑手知道欧娜米娅还活着的话…… 但随即一想，连广大玩家都没找出或者招惹出可能存在的黑手，说明黑手对诅咒放完后的关注度并不高或者说没有关注的必要？ 无论如何，自己必须想办法在短时间内成长起来。而且艾丽丝公国这片土地也不能待了，得尽快找个机会离开这里。 心事重重又身心疲累的明晰梦习惯了颠簸后，靠在贝尔女士的背上陷入了沉睡。 血与火，妖异人影不断扭动，漆白的怨灵游荡着放出凄厉的哀嚎，而一只漆黑的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哈……哈啊。” 明晰梦猛地坐起身来，大口喘息着。穿越后的第一场睡眠就是噩梦，真是糟透了。明晰梦捂着额头往四周看了看，发现这是一间卧室房间。 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小姐，你醒了？”贝尔女士依旧是那身打扮，端着水盆走了进来。 “嗯。”明晰梦摇了摇头，将不好的感觉按下去后，按着欧娜米娅的记忆，开始洗漱起来。 “待会下去吃点东西后，我们就要马上出发了。” “黑堡？” “是的。我们在出城的时候和老爷失散了，现在想要和老爷会和的话只能去黑堡。” 明晰梦脑海里闪过一个老头子的形象，那正是欧娜米娅的生父。 “黑堡，会有很多人去吗？”明晰梦小心翼翼地注意词汇，生怕贝尔女士会发现她的“陌生”。 “黑堡在伦纳德侯爵的领地边界，也是预定的集合点。都城被攻破后，老爷和其他贵族都会去黑堡，在那儿继续反抗布拉德帝国的军队。” 明晰梦沉默。她知道所谓的反抗只是个笑话，艾丽丝公国连赤龙军团——帝国十二常备军团之一都反抗不了。能做的只有尽量拖延时间，以此来等神权国可能的援军。 然而神权国自己都分身乏术。艾丽丝公国是注定会被灭亡的。 与逃出城时马车内大小姐的装扮不同，明晰梦换上了一身便于运动的女式劲装，腰带正好可以挂上长剑。 整理好服装后，明晰梦跟着贝尔女士下了楼梯。 这是一个简单的二层小旅馆，二楼是几间卧室，一楼则是餐桌与柜台。 每桌四人，明晰梦一伙人正好坐满三桌。除明晰梦和贝尔女士外，跟上来的自家私兵正好十位。 除了明晰梦睡在房间外，贝尔女士和私兵们在外和衣而睡、轮流守夜。 饥肠辘辘的私兵们已经在就着热水啃着黑面包了。明晰梦和贝尔女士坐下来后，贝尔女士把桌上唯一一杯牛奶和一碗加着蔬菜的肉汤移到了自己面前，自己则熟练地啃起了黑面包。 “这……”明晰梦感到这有些不好意思，哪能看着别人吃差的而自己一个人吃好的呢。 “和平时不能比，但现在是非常时期，小姐你还是将就一下吧。”完全会错意思的贝尔女士喝了口热水。 明晰梦觉得再说下去只会让误会越来越大，干脆直接开动了。同时，明晰梦眼角朝着四周打量。 一脸讪笑的站在柜台后面的矮胖老板，其余几桌也坐的差不多满的人，角落里还有几个穿着斗篷的人，在阴影下甚至看不清楚面容。 “这里是哪里？”明晰梦小声问向贝尔女士。 贝尔女士愣了愣，回答：“路上经过的小村庄，应该是一处伐木场的附近。我平时不关注这些，所以叫不出名字。怎么了？” “总感觉有点怪怪的。”明晰梦有些思维发散。 “没事，我们吃完就走。” 明晰梦摇摇头。就在这时，角落里那几个穿着斗篷的人因为角度问题从胸口斗篷的开合处露出了一抹白色，下意识扫过一眼的明晰梦顿时握紧了捏着汤勺的那只手。 那是惨白的山羊头骨，羊首面具！ 第四章 现实 明晰梦再仔细看去的时候，阴影里黑色一片，丝毫没有异状。 该不会是看错了吧？明晰梦有点怀疑。又悄悄注意了几遍后还是没有发现刚刚如同幻觉一样的那抹白色。 该不该确认一下呢？明晰梦搅着汤勺看了看贝尔女士和保护自己的私兵们。 明晰梦其实是个懒性很重的人，在安逸的环境中长大就自然失去了那股冲劲，遇到事情也一般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玩游戏归玩游戏，现实里明晰梦就是这样性格的人。但明晰梦也是个很有理性的人，自己身负诅咒的情况下，必须多多积极赚取经验值。如果遇到的是羊首教徒这种邪教徒，明晰梦自我感觉对这种敌人下手是没有心理障碍的。 可现在是在逃亡途中，自己目前还是个拿不出手的累赘，是被保护的对象。而且自己还不一定掌有百分之百的话语权。就算自己说什么都能得到支持，明晰梦也不忍心把已经处在逃亡途中的私兵们推到危险的处境。 在逃出城门前那段路上，倒下的人们与流淌的鲜血已经让明晰梦感到心里很沉重了。 如果自己确认出了那几个就是羊首教徒，那么一场冲突后，就算自己拿到了经验，自己一方又要死去多少人呢？更何况基本没有情报的自己，又如何能保证一定能够取得胜利呢？ 但今天夜晚，如果拿不到一百经验值以上，那么自己就会因为经验值归零而死亡。如果错过这个机会，那么接下来的路途中能不能拿到经验就很难说了。 明晰梦内心激烈冲突着。她看着面色沉重的、冷淡的、苦笑的、与同伴做小动作玩闹的、毫不在意所处环境种种神色的自己家族的士兵们。 他们的发梢随着动作而颤抖，他们的喉结因为吞咽黑面包而上下滑动，手上的青筋随着手的动作而时隐时现。 果然还是做不到。 明晰梦内心长叹一口气。 就算是在游戏里，明晰梦也做不到随意支配和牺牲正常npc。就更别说是真人了。 手指敲着桌子，明晰梦的思绪又飘回了游戏之中。 那时候虚拟现实技术非常泛滥，有许许多多的快餐式游戏甚至是私服在流传。充满发泄欲望的玩家在这些游戏或者虚拟空间内干出了种种耸人听闻的事件，屠村屠城这种不必说，在一些私服中更是充满了恶心的重口的让正常人一看就呕吐的内容。长期通过这种渠道发泄的玩家有些精神产生了问题，将自认为理所当然的游戏中的暴行施展到了现实中。在发生了几起这样的犯罪事件后，虚拟现实的私服被强力打击，而快餐式网游的审核也变得愈加严格。 那个游戏——维纳斯之星就诞生在那样的环境下，用着无限靠近真实的口号来吸引玩家的入驻。 风云变幻的天气、丝丝入扣的生物圈、形同正常人的高级ai、上下几千年的历史文化等等等等，更重点的是——玩家的生命，只有一条。除开在十级之前死亡的话可以免费复活一次的例外，玩家的生命只有一条。一个玩家通过身份认证只能拥有一个账号，而一个账号只能绑定一个角色，一旦完全死亡，那这个账号的角色会得到销毁，只能创造一个新角色重新开始。 不过若是提前备好遗产的话，新角色可以全盘继承。出于这一点，许多玩家会特意为了宝贵的道具而故意重新开始，还美名其曰为转生。 而维纳斯之星很多地方的游戏难度，堪比某些难度变态的单机游戏。但单机游戏如果参数不随机，重复探索其规律还能通过操作熟练度的上涨而通关，维纳斯之星却除了时光副本外没有任何重复套路的可能。因此这款游戏劝退了很多口头禅为“我玩游戏是为了开心而不是被虐的”游戏玩家。 明晰梦进入这款网游是在游戏开服已经两年多之后，正值维纳斯之星大幅宣传时期吸引海量的新人玩家进入游戏的时候。明晰梦也是因为看到宣传而产生的兴趣，这才进入维纳斯之星。 那个时候游戏里的老玩家已经摸索出了在这个游戏世界生存与成长的方法，在游戏内混的风生水起，参与剧情，完成任务，游玩风景，体验冒险。但也正是明晰梦进入这款网游的时候，很多希望出风头的新人玩家和看这款网游不爽很久的玩家打出了“游戏应该以玩家为中心”或是“游戏应该纯粹为玩家服务”的旗子开始干出“改造游戏”的系列事件。 那段时间新老玩家对立得你死我活。老玩家痛斥新玩家“毁了这个游戏”，而新玩家嘲笑老玩家“玩游戏玩傻了”。两方阵营的战斗从游戏扩散到论坛，又从论坛扩散向各种其它平台。 现实时间一年后，已经各自拥有成熟势力的新老玩家两个阵营开始打响了第一次战役。结果并没有出乎意料，实力更强的老玩家们勉强维护住了游戏世界的秩序，而妄图打破规则的新玩家阵营受到了极大的打击，退出游戏的人变得更多。 原因就在于——绝对的真实，生命只有一条。 新玩家阵营所谓的打破规则和游戏以玩家为中心，不外乎是杀人抢怪夺宝。在快餐式的网游中，可以无限复活的玩家这么干是占据绝对优势的。但换成生命只有一条的维纳斯之星的话，那随意浪的结果无非是浪费生命。 而严密的生物圈保证了快餐式网游刷怪获取经验模式的覆灭。高级ai的挑战难度又让过去千篇一律的人海战术失去了效果。 新玩家阵营用快餐式网游的胡闯模式使自己并没有在短时间内成长起来。菜鸟们被熟悉了游戏世界的老手们甩开了等级与战斗经验，尽管初期菜鸟们给老手们造成了很大的麻烦，但结果却已经注定。 但一场战役不可能就这么决定了一切。而论坛上相关话题的骂战，也从未停止过。 由于维纳斯之星热度高涨不下，不少职业的电竞俱乐部或是公会也相继转战进入了这个游戏。有的选择与老玩家的阵营联手或打好关系，更多的则打着中立与合理竞争的棋子偏帮向了人数更多的新玩家阵营，有的甚至直接组建起了以新玩家为主贴合新玩家随意破坏与劫掠主张的组织。 这些商业行为的掌权者，把维纳斯之星当成了造星的棋盘。什么新老玩家的对立又或者是维纳斯之星的热度，他们都根本无所谓。他们只是利用这些来培养出自己手里的明星玩家，通过一系列的炒作与包装，使出名的明星玩家成为他们手里的摇钱树。 但不得不说，职业级别就是职业级别，这些电竞俱乐部与职业游戏公会的输血行为让维纳斯之星多出了一大批顶尖玩家，也使新老玩家阵营的对立局势变得更加错综复杂。 在那个游戏中，明晰梦最后还是选择了老玩家的道路。她虽然身份属于新玩家，但还是选择与那些自称“新玩家”的家伙们决裂。当然，与明晰梦做出同样选择的新玩家也不在少数——新老玩家的对立，根本不在于身份问题，而在于游戏态度甚至是三观的对立。就像新玩家里有向往用心体验游戏的人，老玩家里也有不择手段的利己主义者存在，虽然老玩家阵营自称老玩家，但从未断过流入的新血——那些成长起来的新人们，也早就远远超过了真正老玩家的数量。而新玩家阵营自称新玩家，作为骨干或是领导者的老玩家却也不在少数。 可是现在，问题是自己来到了这个真实的世界，那么自己还能够保持一贯的衷心吗？这个世界，能够允许自己这样下去吗？ 游戏中再怎么号称真实并且设定生命只有一条，那也只是游戏。而现实是绝绝对对的生命只有一次，一旦死亡，就什么都没了。 有一口没一口地吃完早餐，明晰梦抛弃了内心的担忧，掏出手帕抹了抹嘴，视线一转正好和从阴影中斗篷内传来的视线对上。 他在观察我。 明晰梦内心一惊，赶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叠好手帕低下头。 “走吧，再不走说不定赤龙的侦察兵就追上来了。”贝尔女士小声地提醒。 明晰梦点点头，站起身走出店外。 骑兵们正从马厩里牵出一匹又一匹的马，整理着自己的装备与行囊。 贝尔女士从背后拍了拍明晰梦的肩，递给她一个背包。 “这是野外用的背包，里面装了些用得上的东西。现在不比在家，条件艰苦，小姐你要耐心忍耐几天。” “没事，我懂的。”明晰梦打开背包确认了一下里面的东西，然后熟练地背上背包。这时她才看到贝尔女士正一脸古怪地看着她。 糟糕。明晰梦心里咯噔一下。她忘了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之前是个只懂吃喝玩乐的花瓶，这还幸亏家教比较严，所以还没来得及堕落在糜烂的贵族圈内。 而花瓶，这时候的反应当然是发大小姐脾气了。 但现在情绪突然转折只会显得太刻意，明晰梦也只能咧出傻笑来应对，一边心里卖力地想着接下去该如何应对。 “不错。老爷的女儿就该是这样，长大了就好。”贝尔女士收回目光，牵马去了。 我还什么都没做……明晰梦有点目瞪口呆。这就过关了？ 在贝尔女士付钱给明晰梦买了一匹马后，队伍就变成了十二骑。欧娜米娅虽然花瓶，骑马还是会的。而明晰梦早在游戏内体验过无数次了。 【获得马类骑乘技能点1】 明晰梦体会过脑海中划过的系统提示，又朝可能潜藏着邪教徒的旅店店门口扫了一眼，拉了拉缰绳，与贝尔女士和骑兵们向前奔驰而去。 过了一会，几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跨出店门口，为首一个对着店老板说道：“你去告诉在伐木场的祭司大人，我发现了一个完美的祭品人选，让他派出人手在卧石涧埋伏。” “是，至尊的智慧之主在上。”店老板跨上马匹，从另一个方向奔去。 这俨然是个被邪教浸染支配的小村！ 奔跑了半天之后，马儿也累得够呛。 一个骑兵喘着气靠了过来：“头儿，得找个地方歇息一下了，不然我们受得了马也受不了。” 贝尔女士点点头：“再走一阵，找个有水的地方，就停下来吃会东西再走。” “头儿！前面有小溪！”走在前面骑兵惊喜出声。 明晰梦驾着马往前走了几十步，视野开阔起来。面前一条小溪正在流淌。 早就颠得腰酸屁股痛的明晰梦赶紧下马找了块干净的大石头坐在上面。 骑兵们从行囊里掏出料豆，用手捧着一把又一把地喂进马的嘴里，然后把马牵到小溪旁，让它们自己低头喝水。 “小姐，要不要煮点或者烤点什么给你？”贝尔女士翻着包内为自家小姐准备的腌肉，看样子问题只是走个程序。 “不用，我和你们吃一样的就可以了。”明晰梦一把翻出黑面包。 “大小姐怎么可以吃这种粗货，要不我弄两尾鱼来？”一个骑兵放下手中的黑面包。 “我去给大小姐打点兔子弄点野菜之类的野味吧，我以前就是猎人，手熟得很。”另一个骑兵站起身来。 “不用不用，我们还赶时间。再说了，都是人吃的东西，你们吃的，我怎么就吃不的？”明晰梦笑着用力咬了一口。 贝尔女士看着这位大小姐，艰难困苦彷佛磨去了她的任性骄纵，那股引人注目的风采正一点一点绽放开来。她的眼神变得悠远而又沉寂，难以捉摸，随即又恢复了清明。 我去好硬啊。正在啃面包的明晰梦内心吐槽着。真不愧是现实，虚拟现实游戏里还真没体验过这种硬度的口感。 看着同样露出笑容的骑兵们和没有再强硬决定的贝尔女士，明晰梦又有些触动。四个字悄然浮上心头，活着真好。 第五章 分散 灌满水壶，歇息完之后，一行人顺着溪流继续前进。 贝尔女士辨别着方向，从行囊里拿出一张简陋的地图仔细对照着。 “现在是上坡路，往前继续走应该就是格洛伊山脉。格洛伊山脉是黑暗山脉的分支，只需要翻过它，就离黑堡不远了。” 【获得野外生存技能点1】 【获得地图识别技能点1】 【获得地理知识技能点1】 【获得文字阅读技能点1】 明晰梦收回目光，将脑海中的系统提示一条一条关闭。 随着前进，溪流也变得越来越大。甚至可以清楚看到上游分叉了几条溪流分支垂向了不同的方向。 走出树林的众人眼前豁然开朗。大片的石子和石块铺在斜坡上。越来越响的流水声正从山谷里传来。 骑兵们一个个牵着马，走上斜坡，进入了山谷。地势入了谷内才稍微平缓一点。 “石块真多……”明晰梦往四周看着。 贝尔女士突然停下举起了右手，示意后面重新上马的骑兵们停下。她的眼神变得犀利，默默盯着前方。 骑兵们见状也停了下来。明晰梦一看如此阵仗，紧张地将手按在剑柄上。 空气一下变得肃静。 突然贝尔女士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从旁边的骑兵身上取走手弩，上箭射击，一声惨叫顿时回荡在山谷之内。 明晰梦仔细一看，从石块后面摔出倒在地上的是一个黑色长袍戴着羊首面具的人。弩箭正钉入面具的眉心直直没入一半，那个人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羊首面具！羊首教！ 明晰梦恍然大悟，旅店内的那几个果然是羊首教的邪教徒。自己没有惦记上他们，他们却瞄准了自己一行人！但还没等她开口，各个大石块后面已经窜出各种戴着羊首面具的身影，嚎叫着挥舞着斧头、锄头、长刀等凶器向众人扑来。 “手弩准备，射击一波。”贝尔女士脸色冷漠开始下令。 骑兵们熟练地在一秒内端正了已经上完弩箭的单发手弩。接下来每条黑线扑向最前面的邪教徒胸口，十个邪教徒就这么如同随风起舞的麻袋一样软倒在地。 【获得组队经验值10】……加上第一个被贝尔女士干掉的那个，十一条相同的系统提示刷屏一般在脑海中划过。 明晰梦这才知道，原来组队模式的经验机制在这个世界还适用着。 “换剑，注意绊马绳，开始冲锋！”贝尔女士拔出长剑，护在明晰梦身边。她无法向过去一样一马当先的冲锋在前。 十名骑兵驾着马向前冲去，手中长剑摆好角度，和黑色长袍的邪教徒们一接触，便轻易地放倒了一批。 明晰梦看着眼前一边倒的场面，刚刚冲出的三十几名邪教徒根本无力阻挡经过职业训练的骑兵们。按这些邪教徒手中的凶器来看，有不少之前或许还只是个农民，但经过邪教的洗脑控制后，就变成了唯邪教是从的野兽。 看这样子，应该是早就埋伏在这里等着我们了……明晰梦思索着。凭三十几个作战技能基本为零的邪教徒就能对付我们？羊首教虽然疯狂，但并不蠢到无可救药！ 而且明晰梦通过游戏的经验也已经判断出来眼前邪教徒可能的后手。 三十几名邪教徒一般会搭上一名祭司进行指挥。指挥他们做炮灰送死，自然也指挥死后的他们。 山谷内莫名回响起一串沉闷又像金属刮蹭的声音。 是咒语。明晰梦已经判断了出来，更判断出这是臭名昭着的“死灵召唤”。 先前被杀死的邪教徒眼冒绿光，摇摇晃晃地慢节奏地站了起来。十名骑兵们在前战斗，一时没法转身，而骑兵们与明晰梦之间，则是摇摇晃晃地充满对生者憎恶的活尸们。 又是一串咒语传来，明晰梦咬牙，认出来这是“亡者活性”，可以大幅增加活尸的移动速度与敏捷度，也能加强尸毒的传染速度与力度。眼下这群活尸，敏捷已与低等食尸鬼相当，比起还活着的时候那真是强出太多了。 不过按照眼前的规模，这个祭司应该还没有到达转深阶。如果是转深级别的羊首祭司，施展出的“亡者活性”还能让活尸们力量大增并具备捕食者般的些许智慧。 活尸们嘶吼着扯掉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发黄的牙齿，张牙舞爪地向明晰梦冲来。 骑兵们一时间束手束脚，不知道是立刻冲回去保护小姐，还是把剩下的邪教徒杀死。但要是杀掉剩下的邪教徒，可想而知他们还是会变成活尸继续挡路。不杀他们，那些凶器也不是骑兵们能无视的。 明晰梦握紧长剑。现在的自己对付活尸万万大意不得。维纳斯之星的开荒时期，不知道多少新手玩家就死在活尸手中，这些血的教训告诉菜鸟们，千万不要被活尸缠住。一旦被活尸抓破点皮肤，就会染上尸毒，如果是被直接咬中，尸毒更是大量涌入人体，就算没当场被咬死，事后也会在短时间内被感染成一具新的活尸。有意思的是，玩家被感染成活尸的话会经过一个系统判定，如果判定未通过，那玩家就等同死亡只能去玩新号了，如果判定通过，玩家还能以活尸的身份继续玩下去。 对付活尸最好的方法是远程射击。近战的话要争取斩掉它们的头颅或者破坏它们的脑袋，这样可以剥夺活尸的活动能力，事后则用焚烧的方式彻底毁掉它们。但最重要的是——千万不要被包围。 脑海里迅速转过这些要点，但还没等明晰梦动手，贝尔女士已经出手了。 入微·双重并行制御—— 剑技·流星咏叹—— 剑技·虚空闪击—— 一个是瞬间复数次出剑的剑技，一个是明晰梦之前见过的能穿越虚空的剑技。这两个剑技被贝尔女士精妙地组合到了一起，一时间使贝尔女士的手上看起来就像是在释放络绎纷飞的银白蝴蝶一般。活尸们没靠近多少距离，它们额头前面的空气就冒出一段剑尖，干脆利落地钉入它们的脑袋并搅毁了大脑内的神经组织，随后抽出，下一个。 明晰梦看着贝尔女士右手绽放剑技的美妙景象，不由呆了一会儿。 一会儿工夫，贝尔女士已经干掉了所有的活尸，而骑兵们也干掉了剩余的几名邪教徒。他们一边对着尸体放起火，一边对周围保持着警戒。 祭司还没有现身。明晰梦也没有放松警惕，手按在剑柄上不动。 头顶上传来淅淅沥沥的石块掉落声。几名骑兵抬起头。 “是石头！上面掉石头下来了！” 明晰梦往上一看，旅店里见过的那几个套着黑色斗篷的人正推着巨石与树干滚落下来！ “分散！分散！” 贝尔女士的声音响起。明晰梦正好和贝尔女士分开，也正好在分开的一刹那，巨石与树干砸了下来填充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大小姐！” 贝尔女士急怒交加，手持长剑就要越过这道障碍前往明晰梦的身边。 “快趴下！都找地方趴下！” 看着地上尸体渐渐膨胀起来，瞳孔瞬间收缩的明晰梦失声尖叫着，一把揪住身边还茫然无措的骑兵按在了先前邪教徒埋伏的石块后面。 嘭-嘭-嘭-嘭-嘭…… 连串的沉闷爆炸声响起。已经跳起三米高，在空中无处借力的贝尔女士发出一声闷哼，不知道被爆炸的气流吹到哪儿去了。 紧接着，对面就响起金属的碰撞声与喊杀声。 明晰梦咳嗽着，从漫天灰尘中招呼起和她一样被分开的四个骑兵，迅速向山谷深处逃去。 贝尔女士咳了几声站起身来。尽管灰尘漫天，她依旧看清楚了三个黑色斗篷手持羊首连枷的羊首教徒。和之前的那三十几个完全不同，仅仅三人却压着五个骑兵打，第六个已经胸口凹陷躺倒在地了。而正在交手的几个骑兵中也有两三个已经带伤。 看了看周围被溅的四处都是的恶心绿汁，贝尔女士知道先前那群邪教徒的身体早就被动过手脚，这样“尸爆”才会发动地这么快，让当时关心则乱的自己几乎来不及反应。 看来在贵族府邸生活的久了，过去的冒险经验都有些遗忘了。 看着眼前这三个不知死活的邪教徒，贝尔女士怒火涌上心头，长剑一甩，两名邪教徒就突然如遭雷击一般手脚垂下。随后他们的脑袋上沾着血液的剑尖熟练收回。 第三个吓得肝胆俱裂，转身就想逃跑。然而空气中莫名冒出的剑尖如毒蛇吐芯一般将他的四肢关节处捅穿，让这个已经和光棍没什么区别的家伙重重地摔在地上。 当这个鼻涕眼泪大量涌出的邪教徒抬起头的时候，看到的是即使在灰尘中也不失鲜明的银白短发与冷艳面孔，以及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剑，剑刃正死死陷入脸颊与脖子之间。 “我问，你答。如果我觉得你在骗我，那就切一根手指。手指切完切脚趾，脚趾切完切四肢，四肢切完就一把火丢在你身上，明白了？” 邪教徒连吞咽的动作都不敢有，羊首教虽然是邪教，但可没有提倡自虐的说法，他只能慌忙地点头。 “很好。第一个问题，你们是谁？” 明晰梦和四个骑兵不知跌跌撞撞地跑了多远。远离了水声，又进入了一片人迹罕至的树林。 之前几个人的马匹要么被巨石压死，要么亡于尸爆。明晰梦等人只能靠着自己的双脚向前走。 摆脱了邪教徒后，几个人又绕七绕八不知走了哪些地方，最后来到山壁的一处凹处。 “奇怪，这里怎么有火把架子。”之前要跃跃欲试捕鱼的骑兵想要伸手去触碰黑色的铁架。 “别动。”明晰梦用带鞘长剑挡住了他的手，“不要随意触碰不知道的东西，说不定就会有什么陷阱。” 那个骑兵畏畏缩缩地收回手，看向那个架子的眼光里也带上了慎重。 明晰梦打量着四个半圆分布的火把架子和周围散落的石台，山壁上还有看不懂意思的如同涂鸦一般的不知名文字。 向里走了几步，明晰梦果然发现一道向下的斜坡。 “点个火把给我。” 缠绕着油布的木棒燃烧着火焰被交到明晰梦的手中。明晰梦将火把往前照去，黑暗下是一道大铁门。而铁门周围的地面，有很明显的开关痕迹。 第六章 第一滴血 “啊……这还真是……”明晰梦抽搐着嘴角皱着眉，慢慢推开那扇铁门，“千万别是那种地方啊。” 但飘出来的一股臭味违背了明晰梦的美好愿望。直到铁门被完全推开后，里面露出来半圆形的开阔空间。尽管光线昏暗，明晰梦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祭台与骨灰坛。 “这该不会是？”骑兵们走进门内，手持长剑护在明晰梦面前。 “啊，是的，这应该就是该死的古格洛伊人的一处墓葬点。”明晰梦举着火把，将墙壁上所有的火把点燃后，光便亮了起来。 “古格洛伊人？”一个骑兵好奇宝宝似的问道。 明晰梦心里咯噔一下，她忘了古格洛伊人这个词。是玩家的普遍说法，npc会这么称呼的一般都是专精历史学的学者。而后来的在这片区域居住的大部分人，都将古格洛伊人的时代称之为先古王国。 “就是先古王国啦，我也是从书上看来的。” 四个骑兵恍然大悟，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贵族肯定看过很多书，懂的知识多那是正常的。殊不知欧娜米娅就是个不学无术的花瓶。 忽悠成功的明晰梦索性开始了共享情报。 “格洛伊山脉其实还有个别称，就是格洛伊人的墓葬场。这群家伙喜欢在山上到处挖洞，然后再把死者放进去。他们坚信这样做就能与大山永存。”说到这里明晰梦嗤了一下，显然对古格洛伊人的这种观点非常不屑，“当然，永存是不可能的。反而这些墓葬场里诞生了许许多多的亡灵生物，要么吞噬掉无辜的误入者，要么成为某些死灵法师的实验室。” 明晰梦手指了指骨灰坛：“那些骨灰都是罪人的骨灰。古格洛伊人相信烧死罪人就能让罪人们死后也永远痛苦。而且将骨灰坛摆在门口也有让罪人做墓葬场的看门人的用意。某种意义上说这种行为真是讽刺的很，被烧死的罪人可不会变成活尸、骷髅、僵尸等亡灵生物。” “就是因为这样，现在处决异端也是用火刑吧？”另一个骑兵玩笑道。 明晰梦皱了皱眉，她发现自己又把现状和游戏环境搞混了。即使在这个时代，受人类认可的还是土葬，火葬反而是种刑罚，这也是死灵法师灭之不绝的一个原因。在游戏里，玩家当然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但现在是现实，如果话语有差错，指不定就会被打成异端。 “你们，都信的什么教？” 四个骑兵面面相觑，他们有的家人倒是信教的。但这四个年轻人自幼被海德里希家族招募被当成武装力量来培养后，他们还没有时间去入什么教。 在得到四个理想的答案后，明晰梦松了一口气。她轻快的甩甩头，说道：“我从不信什么死后永生。你们只需要知道这是我的个人感受就是了。” 看着神色露出莫名其妙的四个骑兵小伙，明晰梦指着祭台转移话题：“看这个，从这玩意的大小就能看出这里墓葬场的规模。” 看到被转移注意力的四个年轻人露出钦佩的表情后，明晰梦笑了笑：“一般来说，一米长的祭台是百人规模，三米长就是千人。如果我们看到的是三米以上的复合祭台组，那我们就只能祈祷了，因为这代表的是万人以上的大墓场，放到山体里面这个环境就是上上下下能晕死人的立体迷宫，而这种大墓场指不定就会出现死灵军队、寒霜幽魂等上位亡灵。” 四个年轻人脸色立刻变得非常难看。亡灵生物这种玩意，自然是所有活物的大敌。作为智慧种族的人类更是如此，比如许多国家的公共墓地一直都有计划性的定期巡查制度，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清扫亡灵生物。很多不听话的小孩都被家长用亡灵生物恐吓过。这四个年轻人自然也会有心理阴影。 “我们眼前这个，差不多两米长，应该是千人以下。没有什么意外的话，诞生的亡灵生物不会太多。而且隔了上千年，即使有亡灵生物的存在，也应该都是些骨质疏松到要散架的骷髅而已。”明晰梦展开双臂对比了一下，随后又举着火把细细打量了地面。 “我想，我们不得不进入这个埋葬场了。”明晰梦平静的说道。 “为什么？”年轻的骑兵显然很抗拒。 “你们受过训练，应该能看出这地面上有不属于我们的脚印。按踩出的泥土颜色程度看，绝对是新鲜的。这里除了我们之外，还会有谁？” “……那些邪教徒。” “那些邪教徒是羊首教徒，我有从书上看到过。”明晰梦给年轻人打了“预防针”，继续说道：“羊首教信奉的是……哦，这个不能说，如果说了它的名字，便会被它感应到。你们只需要知道那是一个大恶魔就是了。那个大恶魔喜欢扭曲的智慧和极度的残忍，明明是个恶魔却非常喜欢操纵亡灵。羊首教的祭司一般也有操纵亡灵的手段，就像之前他们用过的死灵召唤和尸爆术。所以关于他们的祭司选择把老窝放在这里这点，如今来看，就算没有十成的把握，八九成总是有的。” “那我们远远的离开就是了。”骑兵们还是显得有些抗拒。 明晰梦走到祭台旁边，另一只手按在了剑柄上。 “你说什么？离开？面对邪教徒你要退缩？”明晰梦扫视着四个人，突然凌厉起来的目光让他们都内心一凛。 “我很明确的回答你们，退缩就只有死亡。我问你们，你们熟悉这里的地形吗？很明显没有。然后再问你们，我们有支援吗？很不幸，我们不仅没有支援，而且还分散了，不仅如此，我们甚至还出现了减员。那么你们还确定要在外面去踩敌人已经准备好的陷阱吗？如果我们就在这里解决了祭司，那么就一了百了。” 明晰梦保持着上位者的风格，眼神坚定地说了下去。 “按照之前战斗的规模，流窜到这片区域的羊首教祭司，八成只有一个，只要斩了他，那么能为之前你们死去的同伙报仇，也能保下这片地区的平安。该怎么选你们难道心里还没有数吗？” “可……可是大小姐，您也说了，这里是他的老窝。要真是老窝的话，那岂不是……” “我这么说自然是有能成功的可能，而且成功的可能还不小。要问为什么的话……” 明晰梦突然转身将火把朝祭台旁边的门砸去——那门是虚掩的，飞速砸入黑暗的火光溅起了一声惨叫声。 那手持手弩的男子被烫伤了手，一箭射在了地上，当他在一秒后回过神抬起头来，躲在羊首面具后的眼珠里倒映着越来越大的剑身——明晰梦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长剑插入了这个邪教徒的胸膛。 在长剑插入人体的那刻，明晰梦只感觉自己的手都要完全软化了，但她本能在心里喊着不能松手、决不能松手。她的牙齿在颤抖，她的手指也在颤抖，她强迫自己往前冲，将整个身体的重量压在手中的剑上。 就这样，剑开辟了道路。 这是明晰梦第一次杀人。不同于游戏，在穿越后的短短一天时间里，连动物都没亲手杀过的她不得不选择手刃敌人的生命。 那邪教徒哀嚎着，却被死死地压倒在地上，手弩扔到一边，双手胡乱的挥舞，不一会鲜血便浸湿了他身上的布料。明晰梦看着他发出奇怪的声线，喉咙里像翻着血沫一般，双手握着剑柄下意识地往下更用力地插下去、插下去。 “让……让一个普通人……来当看门的眼线，这就说明这个祭司的实力不过如此。在点燃墙壁上的火把和检查祭台的时候，我就有留意有没有魔法警报，但一个都没有。也就是说，以我们的实力，是绝对可以解决的！” 一开始嘴巴还磕磕碰碰的，但随后越讲越流利，到最后更是激动到差点破音。明晰梦都感到眼眶发热了，可现实还等着她去面对。在地上那个邪教徒彻底没了声息后，明晰梦缓缓拔出了长剑——这个过程让她又反胃了一次。 直起身抬起头，明晰梦只觉得一阵眩晕。两个年轻人赶紧扶住了她。 “大小姐您这又是何必，告诉我们，让我们动手不就好了。” 明晰梦笑着摇摇头：“不，这是我必须面对的一关。如果我还想活下去，那么我就必须跨越过这个。” 年轻人们沉默，但他们的脸上再无对明晰梦的质疑，只有尊重与敬佩。 “那么，你们会听我的了？” 年轻的骑兵们看了看彼此，都点头肯定。 “我们本来就是要保护大小姐您的。我们没读过书，除了自己的名字和数字也不会几个字。大小姐您读书多，知识多，懂的比我们多。既然您觉得是对的，那我们听您的就是。就算是让我们用生命来保护您，这也是我们该做的，绝不会犹豫。” “用生命就算了吧，这个就太重了，我怕我承受不起。”明晰梦示意扶住自己的两位松手，站稳后捡起火把和手弩，将手弩别在了腰带上，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握着长剑，站在了门后的甬道中间。“只要你们倾力协助于我，那我承诺，一定带给你们能够骄傲的、值得回忆的胜利！” 第七章 羊首教徒 挥舞了两下剑，明晰梦快速扫过菜单里的技能树界面——这就是她敢于战斗的最大底气——那些她曾经在游戏中学习过掌握过的技能全都存在，只不过现在全部处于灰色，但只要投入经验和技能点，那些如臂指使的支撑自己一路战斗的可靠技能就会瞬间回归。 撇了一下躺在地上的邪教徒，明晰梦皱起了眉头。她现在并不能确认领导这些羊首教徒的祭司到底有没有回归这座巢穴。如果那个祭司没有在这个墓葬场中，那么当那个祭司回来的时候，很可能会把躺在地上的这个人变成亡灵来充实战力。当然，如果那个祭司就在这个墓葬场中，那就不需要注意这种细节，只要一路杀下去即可。 可惜，现在缺乏短时间内处理掉尸体的手段。 默默盘算过得失与优劣后，明晰梦下定了决心，将剑尖指向前方：“注意脚步，走吧。” 阴冷的风缓缓略过五个前行的人，明晰梦集中精力，过去关于格洛伊山脉所有的已知资料都已浮现于心，这其中当然包括了墓葬场的几种常见建筑布局。 甬道即将到达尽头的那刻，明晰梦的耳朵收到了那种懒散而又轻微的脚步声，所有信息瞬间对应到位，而身体也在紧张的神经下第一时间发挥了动作。 她宛如猫科动物一般脚下发力蹿了出去，挥出的长剑如同猛禽亮出了翅膀，铁的质量狠狠砸在灰白色的骨骼上——如同折断脆弱的枝木一般，将它彻底打散了架。 “果然是骷髅……”明晰梦嘟囔了一句，一步斜劈将眼前这个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的骷髅彻底击倒在地，“没有经过骨质强化和魂魄增补，实在是太脆弱了。” 四个骑兵也已经扑了上去，拦下了另外三个正在漫步的骷髅。 “没有被设置成巡逻模式，而是接近于放置状态，这个祭司果然实力有限。”明晰梦确认收完经验后，目睹着骑兵们砍瓜切菜一般将骷髅拆成了碎片。 “有敌人！有敌人！”狭窄墓室的另一端传来叫喊声，紧接着金属的碰撞声、脚步声、叫骂声从越来越近。 明晰梦躲在拐角处，冷静地给手弩上着弩箭。两个带着手弩的骑兵也躲在拐角处上着弩箭。 “放他们过来。”明晰梦对着四个年轻人小声示意。若是过早放箭，只会提醒对面也使用远程攻击，那自己一方可就吃大亏了。 年轻骑兵们顿时恍然，他们体内的血液也随着战斗而升温，面上都露出了不同程度的好战表情。 “来吧来吧，菜鸟们。”迪克，四个骑兵中的最年轻的一个仰着头，笑着露出了牙齿。 “得了吧，你自己也是个菜鸟，忘了被训的时候了？”另一个骑兵，加里，笑着打趣。 “去你们的，小心待会被菜鸟们戳穿了你们的屁股！”乔伊斯将长剑小心的探出一截，剑身上立刻显现出晃动地越来越大的橘黄色火光。 明晰梦看了看最后一个骑兵，克拉彭，他一言不发，只是陪着最后一只还没有被拆碎的骷髅一来一回地对战着。从叫喊声传来的那刻起，克拉彭就没有立刻砍碎那只脆弱的骷髅，就这样远远给远处的敌人造成了这边还在厮杀的假象。 真是聪明。明晰梦内心赞赏了一声，随即便收回视线。现在，时机已经成熟了。 就在叫骂的戴着羊首面具的邪教徒们准备冲出甬道的一瞬间，三支弩箭分别带起了三声惨叫。乔伊斯滚过地面，手中长剑一下横扫，几条被麻布包裹的腿脚就被割开了长长的口子。 没有经过什么像样的训练的邪教徒们立刻惨叫着倒下了三个。 克拉彭在众人动手的那一瞬间，手中发力将骷髅整个头都劈飞了出去，一声怒吼就踏步一击正劈朝还站立着的邪教徒头上砸去。他顺手踩下去的一脚将弩箭踩折并更加深入地没入地上那个邪教徒的胸膛，那个邪教徒嘴里朝外吐着血，眼看就是进气少出气多了。 明晰梦、加里、迪克也换上长剑，和剩下的四个邪教徒厮杀在一起。 这些邪教徒和之前在山谷内埋伏众人的邪教徒没什么两样，根本就是被洗脑后的农民而已。放到游戏里，顶多只有五级。而四个骑兵小伙，经过贵族私兵的训练之后，最起码都是跨过新参之门的战斗职业者，对付这些乌合之众再容易不过。 将长剑从邪教徒的背上拔出后，明晰梦甩了甩剑身上的鲜血，几个人朝着甬道内跑去。 通过几个已经空无一人的墓室后，明晰梦带着四个年轻人出现在了一道宽阔的向下台阶。 眼前的一幕让四个年轻人倒吸着了口冷气。明晰梦的瞳孔也开始收缩。 台阶下是一个彷佛像是广场一样的大墓室，周边墙壁上稀稀疏疏的躺着古格洛伊人历经几千年后已经变得皮包骨头的尸体。 而大量的火把火光环绕下，一座六米高的由山体部分改装而成的祭台上，一个浑身鲜红长袍，羊首面具半遮半掩，手持一根顶端嵌着一个拳头大小的眼珠的骨杖，腰上挂着一本书的男人正坐在几座棺材包围中的大座上。 毫无疑问，那个男人就是领导着这伙羊首教徒的祭司。而且不幸的是，他已经看到了这边。 “拿下他们！”低沉的声音回响开来，近二十个邪教徒手持着武器从广场上尖叫着冲了过来。这些邪教徒与之前遇到的完全不一样，身上穿着皮甲，手中的武器也从草叉农锄变成了长剑利斧。以明晰梦的眼光，这很可能是那个祭司组织的核心武装力量，换算成游戏的话，这些家伙即使不是新参，也已经非常接近了。 “额，我们现在离开还来不来的及？”迪克抹了抹滑到下巴的汗水。 “如果你想给他足够的时间召唤上百个亡灵生物来搜寻我们的话，那我们现在就可以逃跑，然后就在漫漫大山里东躲西藏吧。”明晰梦笑着打趣。 她只觉得越来越兴奋，体内的神经像是在激动着颤抖一般，脊椎直到后脑勺都遍布着酸涩的紧张感。握着剑柄的手，握的越来越用力了。 这无疑是一个有难度的挑战。但明晰梦觉得自己绝对能够成功。 经过前面一系列的战斗，明晰梦的等级已经到了七级。维纳斯之星里从一级升到十级算是很容易的事情，在十级进阶为新参之前，玩家所需要的经验量并不多。除了开荒时代，已经基本不存在大规模的新参之前就把账号给玩到死透的状况了。 接下来只要随着打倒的敌人越来越多，自己就会越战越强！ 这些数量……已经足够自己进阶为新参了。明晰梦压抑住抖动的双手，全身的肌肉都开始紧绷起来。开始吧。 “那么，我们要解决的目标，就在前方了。”明晰梦在面前竖起长剑，做了一个骑士礼仪，“我，欧娜米娅·海德里希，在此讨伐罪恶的邪教徒祭司。秉持正义，遇恶即斩！那么——跟我上啊！！！” 呵啊！ 在吼叫与尖叫的对撞中，娴熟到恐怖的横扫精准地切开面前一个敌人的喉管，而左侧有利刃落下—— 技能·冲步—— 在短短一瞬间，随着脚下发力，少女整个身躯移朝右侧移动了一米距离，随后跳跃—— 剑技·回旋斩—— 铁刃掀开了羊首骨头面具，长长的血线伴随惨叫声出现在了敌人的脸廓上。 体术·鞭腿—— 右腿彷佛鞭子一般抽在另一个敌人的脸上并将他抽倒在地。 体术·肘击—— 借着回旋的力道用左手手肘顶碎了左边一个敌人的肋骨，紧握着的长剑随着动作的扬起同时切割掉了正面一个敌人的皮甲系带。 呵啊！明晰梦将长剑戳进正面敌人的胸膛，全身的力量顶在剑尖上，将那个敌人压的不断往后退去并很快和后面的敌人撞成了一片。 叮——迪克、加里、乔伊斯、克拉彭四人挥舞着长剑，劈掉了明晰梦身边妄图瞄准少女身躯的利刃。 “让大小姐冲在最前面那不就成了我们的失职吗！”乔伊斯先是玩笑一句，随即便怒吼着将长剑格着利刃下压，接着一剑劈开了对面的皮甲。 吼啊啊啊啊！骑兵们怒吼着爆发了力量，四把长剑有力地扫向四周的敌人！ “就是啊。这应该是男子汉才干的事啊。”随着加里用力的挥手，扬起了一捧鲜血。 “恶啊啊啊！”迪克横着长剑推翻敌人，一剑插在喉咙上，同时一脚踢开又一个扑上来的敌人，“什么男子汉，这不就是真正的骑士吗！这才是我们梦想成为的人不是吗！” 用头槌碰的敌人面上开花，顺手夺过斧头并飞出砸倒一个掏出手弩的敌人，克拉彭说出了明晰梦自认识他后听到的第一句话：“爽啊！就是要这样才爽啊！对吧！” 原本如狼群的羊首教徒瞬间变成了羊群一般，被年轻的猛虎们扑入，溅起了一沫又一沫的鲜血。 “杂鱼都给我，滚开！！！” 少女高高地跃起，向上举的长剑随着惯性与重力狠狠顺着敌人的脖颈向下切。 “啊啊啊啊吖吖啊啊！”羊首教徒痛苦的声音简直像要冲破岩石的障壁一般，让坐着的祭司皱起了眉头，在看清犹如猫科动物般凶猛又带着美感的动作中的少女后，随即又露出了狞笑。 “真是美丽又有活力的少女啊，你真是我遇到的最完美的祭品，我一定要得到你，一定要……” 第八章 传奇玩家 很恼火啊。尽管眼前飞溅起一抹血液，仍能清楚地看到那高高在上的那幅恶心着装的男人脸上露出的那抹让人感觉万分恶心的笑容。 那姿态仿佛一切已经尽在掌握，让人不禁想问那自信究竟源于何处。 嘴角咧起，很好，就得这样，这样才让自己有砍下去的动力。要知道，从穿越到现在—— “我可是不爽了好久啊！” 明晰梦抬起一脚，混杂着泥土和鲜血的马靴靴底正中眼前邪教徒的胸口，将他踢翻后，少女的身体从露出的短暂的空白中向前冲出。 大家都这么热闹，高高在上的看戏有什么意思？一起来加入吧！ 脑海中的技能树上一个灰色图标随着技能点的投入而突然变亮——剑技·波动剑气。 剑刃划过空气发出破空的声音，明晰梦奋力地朝着目标挥剑！ 白色的三角剑气犹如白燕迅疾地发射向那个祭司的面门。 那个男人立刻露出慌张的神色，想要扭转身体躲过这击，但已经太晚。擦边的波动剑气让羊首面具崩裂了一半，那下面的脸也布上了一道新鲜的创伤。 “啊啊啊啊！你都干了什么！”祭司捂着滴血的面庞，“杀光！都杀光！”他站了起来，手中的长杖一拄地面，身边的三具棺材的棺材板立刻滑开，随着沉闷的嘶吼声，棺材里爬出干尸一般的怪物。 但还没等那三个卖相恐怖的亡灵生物爬出，又一只白燕已经疾驰地飞撞过来，祭司往旁慌忙扑倒才避过这一击。那只‘白燕’将骨头与黄金与毛皮为材料的大座撞得分裂，几块骨头被溅起弹在祭司的脑门上。 “你这家伙……”祭司的瞳孔收缩，他看到那个少女正握着剑，脱离了混乱的厮杀区域，整个人在通往这边的窄小台阶上飞奔而来，那漂亮面容上的露齿笑容和散发着狂热战意的蓝色眼瞳莫名地让他心底发寒。“可恶，区区一个小姑娘！杀死！杀死你！！！” 三个干尸捡起棺材内的武器，各执长枪、长斧、长剑，怒吼一声，带着对活着的生灵的憎恨迎着少女冲了下去。 祭司又一敲手中的长杖，伴随着念出的咒语，无形的光环向那三个干尸扩散并笼罩。 亡者活性，增加亡灵生物的力量与敏捷，并能使其更加狂暴。祭司的脸上浮出了狞笑，期待着盯着眼前。 迎面砸下来的是长斧，那一瞬间沉重的铁屑味充满了整个鼻腔。明晰梦知道，这是死亡的气息。但少女的笑容没有半丝减少，她将身体在那瞬间侧转，轻松的躲过几乎贴面过去的斧头，就连前进的速度也未缓下，可长枪就在这个时候往她的腰上戳来，犹如蟒蛇一般要吞掉她的血肉的气势让少女下意识产生了自己已经被断成上下两半的错觉！ 呵啊！ 明晰梦伸出左手用力的捉住枪头下的长柄——和这三个怪物拼力量根本不可能，那么——少女翻转手腕，整个人撑着戳过来的长枪倒立了起来！不仅如此，她一腿抽在了手持长斧的尸鬼的后脑勺上，那还来不及回力的倒霉鬼被这股力道加上它自身往前冲的力道直接地从台阶上摔飞出去，而无暇去关注这一幕的少女的另一条腿脚，正踏在挥过来的长剑剑身上。 “怎么可能！怎么能做出那种动作！”祭司惊恐的看着眼前这幕，在他眼前展现的是他一辈子都未曾看到甚至未曾想象到过的战斗技巧，不，那娴熟的宛如刻入骨髓内的程度，倒不如说是战斗经验更为恰当，正因为如此，他才感受到了恐惧，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剑技·回旋斩！ 少女松开了捉着长枪的左手，双手握紧长剑，随着脚下踏着的那把敌人的长剑的运动开始了发力。那剑刃随着少女的吼叫如风扇一般有力地切入手持长枪的尸鬼的手肘，精准地切断骨关节的联系，于是，那柄长枪带着两只断手摔下了台阶。 “那是……大小姐！？”迪克惊呆了一般，为此差点被邪教徒砍成两半，“她有这么厉害？” 挥剑为迪克格挡掉致命一击的克拉彭发怒：“别发呆！你想死吗！不过。”克拉彭往台阶上看去，那美丽的只应存在于舞会的少女，正发挥着惊人的战斗力，像猫科动物一般优雅又致命。难以想象，这样的战斗，也能散发着这样的美感。“确实很厉害啊。” 呵啊！明晰梦避过长剑的斩击，眼睛直直地盯着尸鬼已经畸形的脸孔，笑容不减地突进，直到手中的长剑刺入尸鬼的空洞的眼眶中。 “知道吗，实体态的亡灵生物，弱点几乎都在头部，那里是它的魂魄之火，是它的力量源泉。也因为如此，一但这里遭受到毁灭性的打击，那就再起不能了。” 明晰梦从正倒往地上倒去的尸鬼头上拔出已经满是磨损的长剑，那神态好像刚刚教过课一般。少女的脸庞微微一侧，淡漠地撇了台阶底下那个正抓紧长斧重新爬起台阶的尸鬼一眼，随后将视线看往面前的祭司，提着剑缓缓地走去。 “我啊，很讨厌亡灵生物的。死掉就死掉了，何必要顶着那副丑陋的姿态继续存在呢？当然，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活尸啊骷髅啊什么的，只要尸体多的地方，总会诞生的，我也没什么办法。但是啊，比起亡灵生物，我更讨厌的是你们啊。” “别……别过来！”祭司双手抓着长杖，满脸惊恐。 “肆意地践踏着人的身体、尊严、思想、生命，你们这种，真的还能被称作是人吗？你做到这个地步，自己的人生又收获了些什么呢？真是难以理解啊，不过我也不打算理解就是了。反正，你该死，不是吗？” 那长杖顶端的大眼珠瞳孔突然扩散，祭司那满脸惊恐的神情瞬间变成狞笑。 一环神术·惊恐术！ 那是祭司的底牌，这是那羊首教信奉的至高存在赐下的神术，凡是祭司，都可以修习。作用很简单，将恐惧直接作用于面前生物，让其身心被恐惧这种情绪支配，其行动也被恐惧所支配。 “白痴啊，竟然妄想与至高的我教作对，活该啊哈哈哈哈……啊？”祭司的笑声戛然而止。因为少女还在提着剑走来，微笑依旧，眼神依旧，完全是一副没有受到影响的样子。 “再给你补点常识吧，小可怜。”明晰梦扬起了长剑，“作用于精神方面的魔法、神术，对觉醒魂力的存在是无效的。不过就算没有魂力，我也不会被恐惧这种玩意支配就是了。” “魂力！？”祭司结结巴巴地张口，“难道你是黄金……” “黄金？当然不是，我可是——”明晰梦一个冲步向前突进，挥剑斩击斩在祭司握在杖上的双手，祭司身上泛起的火焰圆环一闪而逝。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祭司惨叫起来。不可能！怎么可能看穿！不，就算看穿了怎么做得到！瞬发的二环神术炼狱火环，想要破解不仅要有相当的了解还需要足够精细的判断。就那么一剑，区区一剑，难道她比自己还要了解自己吗！就算如此，这样的时机，这样的技巧，她又是怎么掌握的！ 祭司涕泪俱下，摔坐在地，可怜兮兮地抬起头，正看到少女扬起长剑，神态安详。在这样的存在面前，自己仿若微尘一般。祭司突然有点想笑，这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怪物啊！ 长剑斩下，重重地切入祭司的喉咙，伴随着那句话语。 “我可是，传奇啊。” 唔啊。死亡降临而产生的呜咽没有办法出声。祭司在最后一刻，看到的是少女那双蓝色眼瞳燃起即逝的金色火焰。 居然，才刚刚新参…… 少女身后，那正高举长斧的尸鬼死机了一般倒在地上。 明晰梦转过身，轻笑了一声：“果然实力不过如此，还以为他死后这玩意会狂暴的。” 站在高台上，下面的厮杀也差不多到尾声了。四个浑身伤痕累累的年轻骑兵站到了最后，邪教徒们的尸体在大台阶上滚得到处都是。 传奇呢。明晰梦的思绪回到了过去。 初入游戏的明晰梦在一个偏远小村混混沌沌的过了一段时间，直到遇上那支小队，在他们的好心教导下，自己才学会了究竟如何玩这个游戏。 随后的好长一段时间，自己摸爬滚打，也算是取得了一点成绩。但后来出了某个变故后，自己主动找上了门，成为了那支小队的一员。直到那时，自己才知道那支小队是整个游戏中赫赫有名的传奇小队之一。 月光。 “小小姐……”轻叹一声。 月光小队的原队长，那个一直作为大姐头一样存在着的女人，亲切又热情。自己曾经以为她会是月光小队永远的队长，但即使没有穿越到这个世界，一年之前，小小姐也因现实的婚姻与事业而离开了队伍。 不止是小小姐，自自己加入月光小队后，前后离开小队的也有几个。有的是成了别的公会或者组织的一员，有的是因为现实的事情。当然，也有几个新人的加入。 明晰梦以为至少她自己不会改变。 但现在，自己也离开那个队伍了。甚至连能不能回去都不知道。 传奇小队月光，现在只有一个队员在这个现实化的维纳斯之星了。 “我不会被现实就这么轻易击倒的。”明晰梦又恢复笑容。“就算只有我一人。” 在维纳斯之星中，全世界数亿玩家，在神之领域大赛中取得前一千排名的玩家，都被称为传奇玩家。而拥有传奇玩家为核心组成的小队，自然被成为传奇小队。 传奇小队月光的队员之一，id：明晰梦； 维纳斯之星世界排名：137； 帕拉拉尔大陆中部、西部与北部区域称号：屠龙剑姬； 维纳斯之星世界称号：明剑圣。 第九章 异种能量 暗红斜阳挂在远处的山头缓缓下沉，林间的空地上，明晰梦与四个年轻人在拨弄篝火，准备晚餐。 解决完邪教徒的威胁后，明晰梦收拾了一下战场，并找到那个羊首祭司为自己准备的逃生小道后，直接带着四个年轻骑兵从小道走了出去。 也就是说，凭借着穿过这个洞穴，明晰梦几人省却了翻越一个山头的辛苦。 但接下来的行程就有点伤脑筋了。年轻骑兵们缺乏野外经验，而明晰梦也没可能特地记过这片山脉的地形和路线。少女一边怀念自己的强大角色，一边也只能重拾起好久没有用过的野外冒险经验。 一只精致的宛如艺术品的白玉蜗被细腻白嫩的指尖捉住并来回碾压，看着明晰梦颇有兴致地玩弄着这个小玩意，乔伊斯忍不住开口问道：“大小姐，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明晰梦看了他一眼，又将注意力回转到这小玩意的身上，笑着回答：“这是好东西啊，没想到运气那么好，居然真的就在出来时捡到了。” 刚给剥好皮的兔子洗干净的加里把兔子切成几半后，一边拿着树枝串进兔肉一边也盯着那白玉蜗看，一个不留神就让树枝在手上擦出血来。 明晰梦摇了摇头，笑骂道：“好吧，既然你们那么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们。这玩意叫白玉蜗，一般生活在阴暗潮湿的环境，也就是地下或者山洞之类的地方。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是它死后的样子了。这家伙如果还活着，应该是全身灰色。不过它有用处的地方就在于它自然死亡后的现在这个形态，它活着反而没什么用，就算是在它活着的时候杀死来取得它的尸体那也没有用，一定、一定要等它自然死亡才行，也就是说，老死。” “那到底有什么用呢？”迪克跳出来充当了好奇宝宝的角色。 “现在这个状态的它，拥有着稳定的储备能量。”明晰梦将白玉蜗举到眼前，昏红洒在上面，彷佛代表着生命行至尽头，“如果有特定的手段，这股能量能被人体吸收，用来壮大自身的能量循环。” 也就是增加经验。明晰梦心里默默补上了一句。这就是经验道具之一。 然后果不其然，年轻的骑兵们都是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哎。”明晰梦叹了一声，她这才想起‘能量’这个说法是玩家的说辞，和这个世界的原住民的说法都不一样。“如果以后你们继续强大下去，你们迟早会接触到的。” 明晰梦将白玉蜗收入囊中，拿过一根树枝在土地上用力划出一个粗粗的人形。 “人再怎么锻炼自己，肉体也是有极限的。一般来说，这个极限就是新参。新参之后，如果依然只是锻炼身体，那么这辈子也就这个程度了。就好比现在的你们。啊，太阳下山了。” 一伙人立马手忙脚乱的给篝火增添木枝与烧烤架，细心的克拉彭还在周围洒了一圈药粉用来防止蛇虫的进入。 一手拿着一串兔肉在火上烤，一手继续拿着那根充当教学任务的树枝在地上比划，少女继续开口：“这个世界的能量多种多样，因此也有许多被人、不、应该说是许许多多的生物吧。他们会利用能量来成长，来变得更强大。像这样能够被利用来成长的统称为异种能量。我举个例子，魔法师。” “噢，就是传说中那些能呼风唤雨、操纵火焰之类的那些施法者？”乔伊斯靠在树干上端着下巴，他的那根兔肉串此时正交给迪克烤着。 明晰梦调皮的在人形的手部画上一个木棒，又将兔肉翻了个身：“准确讲，你说的那叫元素法师。施法者是一个大的概念，而元素法师，只是这大概念的其中一部分。嗯，那就把元素法师做例子来讲吧。”少女又在木棒的前方画了个火球形状，“按照法师的标准，基本元素有四种，几千年来划定的四元素地、风、水、火，就是被元素法师操纵着的力量。当元素法师成长到足够强大的地步，他们就会用特殊的手段将自身元素化来变得更加强大。” 少女转过头看着乔伊斯，微笑着问：“如果让你挥剑去斩断有人一般意志和智慧的风又或者是火焰，你认为你能打倒这样的对手吗？” 乔伊斯皱着眉摇了摇头。 “这就是元素化的概念了。也就是，能量化的一个经典例子。” “当然，也并不是什么都要向元素法师那样。世界上可以被操纵的能量多种多样，除了四元素外，还有精神力、血之力、光与暗、死亡、生命、阴影、魔力、气、情绪与梦境等等等等。而四元素也不过是基本元素，在此之上还能衍生出金、木、雷、冰等等衍生元素。还是元素法师这个例子，他们需要成长的也不仅是元素，也需要精神力与魔力这两种。” “那我们呢？”加里靠在另一颗树干上，“我们应该那啥，需要什么能量变得更强大？” “如果以后什么都没有改变的话，你们可能会领悟到气吧。”明晰梦又在人体图上划了许多圈圈，在圈与圈之间，还有些许线条代表流动。 “气的历史非常古老。在遥远的太古时期，刚诞生的人类没有什么经验的传承与知识的传授，在重重危险与懵懂中生存，锻炼自身，不断强大。这些通往强大的路，有的失败了，有的成功了，气就是成功的一种，也是最为普遍的一种。” “普遍？那就是不值钱的意思咯？”迪克刚说完就被站着的乔伊斯敲了脑袋。 看着手上拿着烤兔串不方便抱头的迪克，明晰梦笑容更甚：“当然不是这样。在这里，普遍就意味着更加稳重，有着更广的包容性，这反而是好事。我自己也打算走这条路呢。” “大小姐你？”年轻人们不得不吃惊。 “好啦好啦，授课到此为止，就算有疑问也给我憋着。要知道，如果有现在有多事的学者或者神秘法师之类的人物，听到我给你们说这些，说不定会给我个教训呢。”明晰梦将结束教学任务的木枝丢进篝火，拿起盐罐乐呵呵地开始在兔肉上撒起盐来。 年轻人们也只得作罢。无论是什么时候，知识都是宝贵的。这个世界与地球不同，知识永远被掌握在少数存在的手中，无节制的免费传播，反而会被扣上邪教徒、骗子、异端等等的黑帽子。明晰梦正是清楚这一点，才言尽于此。反正，对这四个年轻人，她告诉他们的已经足够多了，讲多了反而可能破坏他们目前的心境。 草草吃完晚饭的明晰梦坐靠在树上眯起了眼睛。年轻人们说什么也不愿意让她参与守夜的轮班，她也只能尽早的休息了。 但怎么可能睡得着啊。明晰梦悄悄观察着已经躺下的三个年轻人和正在守夜的加里，思绪回到了自身。 她的现状并不是太好。之前与邪教徒的战斗，她虽然展现出了强大的战斗经验与技巧，但这些并不能让她变得无敌。此刻少女的身体上遍布着划伤、淤青、擦伤与扭伤。四个年轻人虽然是家属的骑兵，但也不代表着她能在男人面前处理伤口，就更别提脱离他们进行个人处理了。 说白了就是信任度不够。 展现自己的实力，是让这些人不看轻自己。 之前亲切的谈话，是让这些人看不清自己。 但这些还只是瑕疵之类的小问题而已。真正堪忧的，还是自身的实力进展方面。 托之前一场大战的福，她的经验条飞速进展，以至于等级一举到达10级，真正成为了新参。但诅咒的效力也变得更加强大。 少女现在面临的窘迫状况便是——只要渡过今晚，那么她的等级就会跌到10级以下。 “也只能试试了。” 明晰梦叹了口气。在覆盖身体的盖布里面，指头捉起了那只小小的白玉蜗，明晰梦默默摆出一个坐姿。 “居其所而众星拱之，是为北辰。” 嘴唇蠕动着，默默吐出无声的代表开关的句子。 在那游戏世界中，也有着代表着东方的区域，被称为扬冀。在那片后来的资料片才开放出来的区域中，充斥着与之前玩家常识中别然不同的种种事物。 比如与魔法相对应的方术，与巫术相对应的妖法。 此刻少女施展的便是她过去便掌握的方术之一——移形换影（媒介转换）。 她要将诅咒的效力暂时从自身转移到白玉蜗上，以获取宝贵的不受干扰的成长时间。 “想不到过去无聊时候学到的一点东西还有派上用场的时候。”明晰梦苦笑着。 扬冀的技能概念与之前玩家常识中的技能概念完全不一样。隐秘之龙·东方，这部资料片没开放之前，玩家学习技能都是靠转职自带或者npc传授，有一个学一个。而扬冀开放后，玩家才接触到名为“流派”的技能学习方式。 “流派”相当于给玩家一个技能树让玩家自己去锻炼，虽然有种种限制，但玩家能一次性收获复数个技能。这些技能在同一个流派的统合下，或互补，或辅助，或加强输出，于是无论是pve和pvp中，流派都大放异彩。 北辰方术，是明晰梦在过去游戏中无聊下学习到的丁点手段。而真正让明晰梦获得“明剑圣”称号的根本，就在于连北辰方术也只能作为其偏枝的——北辰剑章。 第十章 适神者 淡淡的雾气散播在清晨的林间。顶着黑眼圈的明晰梦收拾完自己后，带着四个年轻人走向了前往黑堡的方向。 一晚上的努力后，明晰梦成功给自己的面板上开启了【气条】，也就是气感。除了给自己增加了一个异种能量循环外，自身的身体素质比如忍耐力、敏锐性、平衡感等都有了不小的提升。 流派的重要性就是如此。不仅仅是提供了有效的入门方法，随着熟练的增加，身体也会得到相应的强化。按照游戏的角度来说，那就是增加了面板属性。 高位格的流派甚至会直接提供给使用者异种能量的开启。如果没有北辰剑章，明晰梦休想这么简单地开启气条，按照维纳斯之星开荒时期的状况，明晰梦非得做上一连串的任务不可。 尽管不是所有流派与所有职业都互相契合，但当时在职业上已经探究接近圆满的顶级玩家们还是在东方资料片的开启后纷纷选择去扬冀寻找可以适合自己的流派。 当然，战斗职业一样提供可成长的升级属性。职业与流派的区别只在于职业挂钩人物等级，而流派取决于熟练度。只要两者契合，属性成长便可叠加。 按照明晰梦自己的看法，那就是她现在如果还是在游戏的时间线，那毫无疑问的领先了别的玩家几个资料片。 不过“前世”里，还真有这样的幸运玩家，能够提前接触甚至掌握以后才开放的资料片内的部分内容。比如前期就存在已经学有流派的某职业玩家大出风头。官方因此遭受过数次大规模投诉并形成话题。后来逼得官方不得不站出来解释——这不是纯竞技向的电子体育项目，运气的极端与否同样也是这款游戏的特点之一，同时还允诺期限内会向全体玩家开放某某内容云云。 不好，又过多的回想到了过去。 按了按太阳穴，明晰梦甩甩头强行提起精神，将沉浸在过去以致于差点睡着的自己弄醒。 这具身体真的是不习惯熬夜啊。 明晰梦感慨前任欧娜米娅在作息上还真是一个乖孩子，当然这是取决于这个国家的娱乐不够。如果能有前世世界一半程度的娱乐，那以欧娜米娅的性格早就变成夜猫子了。 对于穿越之前的地球生活，明晰梦为了方便自己，已经把它称为前世了。 “没有阳光真是糟糕。” 明晰梦抬头看着阴云飘过的天空。一阵林风吹过，少女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不妙啊，这到底是什么季节啊，不会是快入冬了吧。” 横臂抱着身体，捏着臂膀感受到温暖的流动后，少女继续迈动前进的步伐。 而在山的另一边，贝尔女士带着另一部分的骑兵，一行人骑着马踏上了通往黑堡的马道。 “快点！再快点！必须在天黑之前抵达黑堡！然后带更多人出来找到大小姐！” 贝尔女士扬着马鞭，马蹄践踏着尘土，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 而在包括明晰梦、贝尔等所有前往黑堡的人的后方，也就是逃难的起点——艾丽丝公国的王都·玫瑰之都，已经遍布赤龙军团的红龙旗帜。 金碧辉煌的大殿内，已有一个白发的老人被捆绑着，跪在王座之下。 他身着平民服装，双手却没有老茧。此刻正瑟瑟发抖着，神情惊恐，头连抬起一分的力都不敢有。但即使这样，靴尖还是从视界的上方侵入了。 “噫……噫呜呜呜额……”口中散发着惊恐的以至于旁人休想从中提取出语义的呜咽，老人将头死死地抵在地面上。 “真难看呢，米尔顿大公。”责难的女声从上方飘来，“无论怎么说，阁下也是星之辉指定的一国之主。阁下当初还是外国人吧，抛却了自己的封地，带着自己的家产兴致勃勃地来到这里，成为了这个原王国的国王。事到如今，阁下却连承担亡国的气量也没有么？” 那雍容的语气陈述事实般的发出着疑问句，但对被问者却是礼数齐全的嘲讽。 老人涨红了脸，他抬起头，那个身着华丽军服，正用右手抵在扶手上握拳撑着脸颊的女人，以左腿叠在右腿上一翘一翘晃动着的坐姿映入了他的整个视界。 “一国之主！？我算什么一国之主？平时都是海德里希把持着政务，而我说什么都会被议院否决！贵族们！议员们！统统跟我对着干！他们只会选出他们合意的首相来帮他们做事擦屁股！而我，只是名义上的傀儡！该死的海德里希！该死的贵族！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只知自顾自跑了都不拉着我一把！” “嚯哦~”女人饶有兴趣地看着爆发中的老人，字句清楚地打断道：“面对死亡，连荣耀、权势、财富、地位都能推给别人吗？也就是说，如果我此刻饶阁下一命，就这样把这么说的阁下交给神权国的话，这整个艾丽丝公国的合法王位就不再属于阁下你了，并且阁下你也不再是米尔顿大公了，是这样吗？” “嘎？” “犹豫了呢。”女人歪了一下头，魅惑的波浪紫色长发倾泻在躯体与椅背的空间，“阁下，想要生存的欲望不够强烈呢。” “不是……我……”老人瘫坐在地上，但女人已经站起身来。明明只是站了起来，但散发的压迫力让老人恨不得贴在地面上。 在老人的眼中，已经不是什么高挑的曲线。而是威光的海啸。它只是向上鼓了一点，那摧残万物的威光便如有实质的扩张开来。在此面前，一切皆为尘土。 她涂着一抹紫色唇彩的嘴唇微笑着，但双眼如同割裂天空的高峰散发着冰冷。 “阁下，刚刚说了自己只是名义上的傀儡呢。我倒是很同情阁下的感受，不过有时候，名义也是很重要的。非常、非常重要。无论是存在，还是消亡，阁下也是这样认为的吧？” 身上用着平民装扮作伪装的老人疙瘩疙瘩疯狂打磨着牙，他瞳孔散开，充斥着绝望。 “无论如何，阁下也有着国王的名义。阁下用这名义享受餐食，享受欢愉，享受国王的烦恼，那么自然也应当享受它的末路。” “不……不……不！”老人呢喃着，又大叫了起来，摇摆着双手想爬起来。 “这已经是决定好的事项了。米尔顿大公，为了帝国新生的荣光，腐旧的你们必须迎来历史的落幕。消失吧，米尔顿大公。以后的今天，都不会有人为阁下悼念。” “不！！！”老人曲起腿，刚站起的一瞬，威光化刃轻轻在脖颈一抹。 噗通。 失去生命的肉体摔在地面上。对这声音做出反应的卫兵们敬职地排列在女人面前。 “把他挂在正城门上，”赤龙军团军团长，迪莉娅，低垂着眼帘，“一周，不，一周太恶心了。就一天吧，不，还是三天吧。应该足够让全城的平民都看到了。” 领命称是的卫兵们将旧国王的尸首带走了。只留下来一个戴着眼镜的男子。 “罗伊卿，何事？”迪莉娅摘下黑色军帽与黑皮手套，用手捋着自己的波浪紫发。 男子略微低头，左手横胸：“殿下，是关于劫蛇，他们发来联络，说已经到达，正在准备。” “知道了。”军团长转过身，面对着王位。“伦纳德和海德里希吗，看上去比愚蠢的米尔顿并没有好上多少呐。太顺利了。” “不过是一个公国，没神权国的倾力支援，对我们军团来说根本不足为虑。但在下斗胆一句，虽然缺乏挑战性，殿下也得耐着性子做完啊。” “哼，胆子大了呢，罗伊卿。亏你说得出这样的谏言呢，那劫蛇那边，就全权交给你去处理吧。” “是，殿下。” 军团长手伸向王位，眼睛眯起：“真是好一座金碧辉煌的王宫呢。就连座椅都这么奢华。这个里面，是雪绒鸟的羽绒吧。多么柔软。竟有这么多的量。光鲜亮丽的外表究竟掩盖了多少残忍呢？呵呵。除了面积外，陛下的王宫论奢华和舒适的话可比这里差远了。米尔顿这样的家伙，就是沉溺在这样的感觉中吗？” 迪莉娅拍了拍手：“罗伊卿，卿说，如果这张椅子归我，那我会像他们一样坠落下去吗？” “殿下，那张毕竟是王位。虽然陛下对殿下一直是信任与放任的，但如果是有心的旁人知道……” 迪莉娅挥手打断了罗伊的说话：“陛下才不会是卿说的那样，闲言碎语可左右不了陛下。倒是卿啰啰嗦嗦的不肯正面回答，还真是卿的风格呐。真是扫兴。也罢，既然如此，那就送卿了。” “……啊？” “这张椅子，送给卿了。卿要自己留下好，还是卖了好，还是烧了好，还是进贡给陛下好，都随卿的意。当然，不能再推给我。不准反对，不准抗拒，这是命令。” “……是，殿下。” 看着窘迫的部下，军团长大人露出一丝因捉弄而得意的微笑。 第十一章 杰拉德兄妹 “你们是什么人！？”加里双手握剑喝问，另外三个年轻人同样拔出长剑摆出戒备姿态。 他们的前方是一对年轻男女，身上的服装都是相同款式的主体为白色的神官服。 如果从服装上面判断那应该判断为神职人员，但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年轻人们可从没听说过有这么年轻的神官，加上这又是荒郊野岭，陡然双方遇上后自然会戒备开来。 那位年轻男子皱着眉，抬起手臂横展起来，将女孩护在身后。贵族私兵打扮的家伙，当然也没有什么可以值得信任的地方。 “放轻松点，如你们所见，我们兄妹是天平的见习神官。我们现在的相遇，不过是巧合而已。如果你们不愿意，我们现在就可以离开。” “加里，你们在干什么？”这时，明晰梦从一颗树旁走出来。少女的手中捏着装满治疗瘀伤和作用驱虫的草药的布袋，一脸惊奇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先把剑收起来吧。”明晰梦笑着让年轻人们将剑归鞘，把手里装满草药的布袋交给加里后往另一方走去。 年轻男子将手放下，只是还皱着眉。 “我是海德里希家族的大小姐——欧娜米娅·海德里希，我们的剑锷上正是家族的徽章。现在我们正要前往黑堡。如果刚刚有让你们感到不愉快的地方，那我表示抱歉。” “那个海德里希？查尔图曼首相的……” “亚莉克西亚……那个，这就是我的名字。”只系往左侧麻花辫的茶发女孩声音轻微的打断了兄长的发言，年轻男子不由叹了口气。 “我的名字，林赛·杰拉德。这是我的亲生妹妹。如你所见，我们都是天平的见习神官。” “天平的神官？我记得那是星之辉的众神殿向玫瑰公国（艾丽丝公国又被称为玫瑰公国）进驻的教派势力之一……你们是本国人还是出生在星之辉？” “我们是星之辉的子民，被赋予了两国友好的使命在半年前就来到了艾丽斯。”说到这里林赛犹豫了一会，还是继续说道：“其实我们不久前才得到布拉德的赤龙军团进犯的消息，但那时玫瑰面向布拉德的屏障——刃门要塞还在，大主教他们根本没有想到赤龙军团能这么快就攻到都城。我们是临时受命撤出来的，但经过种种意外，我们兄妹和大主教他们失散了。” “其实我们也是失散了……失散？”明晰梦猛然闪过不好的预感，“难道说……” 林赛点点头，神情凝重地回答：“是的，现在王国大道上已经出现了很多追击我们的赤龙军团的士兵。我们就是在半天前遇袭后钻入大道边的树林，然后就爬了不少山路，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儿。” 情况真糟糕。 明晰梦忍住了想要啧嘴的冲动。按照林赛的说法，此刻自己这些人的位置，一定离交火线不远了。 现在估计是侦查部队与追击部队沿着大道进击，再过不久，很可能就是山地部队入山搜捕了。 要是早知道会穿越，肯定要把整个格洛伊山脉的地形图都背到闭着眼都能画出来的程度啊！明晰梦转过身用力闭了下眼，随即睁开。现在自怨自艾也没有用，关键是要尽快行动。 “那么，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黑堡？”明晰梦直接了当地发出了邀请。 兄妹俩互相看了看。明晰梦继续邀请：“现在的黑堡肯定有可靠的驻守力量，暂时应该是安全的。本来我们家族就是要去那里的，只是因为发生一点意外而失散了。你看，多份力量多份保证，不是吗？” 林赛露出犹豫的神色，明晰梦赶紧补上最后一击：“我和亚莉克西亚都是女孩子，可以互相照顾哦。再怎么说女孩子有很多地方对男性来讲都是不方便的吧？” 亚莉克西亚露出意向的神情，林赛看了眼她后，不由地又叹口气：“可以，那就这么说定了。直到黑堡为止，我们都是队友。当然，我和亚莉克西亚会尽队友的义务，也希望能得到队友应该有的待遇。” “没问题。”明晰梦挑了挑眉毛，露出亲切的笑容。 一下子拐了两个神职人员入队，明晰梦心里大乐，赶忙上去拉着亚莉克西亚去另一边了。天见可怜，自从失散后她身上许多女孩子的细碎物件都留在了贝尔女士那边，如今天赐良机，当然要好好找见习神官妹子补给一番。 而林赛和四个年轻骑兵开始摆弄午饭。 吃过加热后的干粮和山菜汤后，一行人整理了一番便往王国大道的方向走去。 王国大道是玫瑰公国的官道，服务于信使来往、贵族出行和军队调动。平日里商人、平民自然也可以走大道，不过需要向大道的关卡付钱才行。 当然，如今被赤龙军团入侵的状况下，关卡什么的自然就不存在了。 斜跨格洛伊山脉的一条大道的山路分支上，一队有着十辆车的商队被身着红色制式皮甲的士兵包围着。 几个士兵拖着领队商人的肥胖身体到另一边，不管商人的喊叫，翻弄着车上的物品。 随后他们向小队长说了什么，小队长点点头之后，手一挥就示意士兵们将车队拉回去。 或许是商人哭喊声大了点，又或许是商人太激动的情况下抱住了小队长的腿，士兵们很快将兵刃砍在商人的身上。 包裹肥胖身体的华丽服装立刻被鲜血浸染，将商队其余的人吓得此起彼伏的惊叫起来。 路旁高坡上，明晰梦小心翼翼地趴在石块的后面谈着头，将这一幕看的清清楚楚。 “看样子这些人都要被杀了。”明晰梦小声发出声音。 “怎么办？”林赛在旁边问道。 “生死各安天命。我们自己都很难自保。”明晰梦转过脸，毫不意外，在其他人的脸上找到了或多或少的难以适从的神情。 “待会听我发出口令就行动。” “啊？”乔伊斯懵了。不是说生死各安天命的吗？行动又是什么鬼？ “你小声点！”明晰梦瞪了一眼，乔伊斯旁边的克拉彭立刻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我们需要马，如果没有马，我们没办法尽早赶到黑堡。事实上我们也不知道黑堡能不能撑的下去，如果我们不尽早赶去，说不定那里都沦陷了，那反而是自投罗网，更关键的是或许会和我们认识的人再次失去联系。所以我们必须得抢马，没有比眼前更好的目标了。” 明晰梦吸了口气，继续解释：“况且，我们这么做，也能转移那些士兵的注意力。那些人如果能跑掉的话，多多少少也能活下来点吧。反正生死各安天命就是了。现在，全员找自己的位置，先上手弩。” 四个年轻骑兵立刻匍匐着去寻找树木或者石块之类的掩体去了。 明晰梦看着背靠石块的正在紧张的亚莉克西亚，微微一笑：“没事的，这些事情我们来做就可以了。你待会只需要跟着我们上马就好。” 亚莉克西亚感谢地点点头。 明晰梦又看了看林赛，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这家伙看起来经历过？可看他妹妹的样子不太像啊。明晰梦转过念头，将视线重新移到路上。 那些士兵正把被捆绑双手的商队人员推成一排，强迫他们跪在路边。 明晰梦看到年轻骑兵打出准备完毕的手势，深吸了一口气。 “射！” 一声下令后，四发弩箭轻巧的射入同样带着手弩的士兵的胸膛或者脖子。 敌人数量：二十人，已解决四人。 明晰梦已经奔跑了起来。如同下山猛虎，借着奔跑的劲头跃至一个士兵面前，长剑与长剑碰撞。然而令人牙酸的剑刃相交之后，那个士兵的脖子上已经多出了一道血口，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敌人！有敌人！” 两边两个士兵挥着长剑一左一右地迎上来。然而这些连新参都不是的小兵，他们的动作在明晰梦眼里太慢了。 虚晃一招，长剑便顺利划伤了一个敌人握剑的手，再闪过一剑，手一挥便让另一个敌人的双腿挂了彩。 那个小队长怒吼着拔出长剑，向明晰梦冲来。 明晰梦刚砍倒两个士兵，那个小队长便已经冲到面前，长剑一相交，明晰梦就知道这家伙绝对是已经新参好几年的老兵。 但老兵还只有新参这个境界，说明这家伙的能耐也就这点了。 少女露出虎牙，一道接一道的斩击劈向敌人。然而就是这时候少女背后一凉，强烈的危险预感让她眼角扫到了远方正端起手弩瞄向自己的士兵和另一个上扬着长剑向自己砍过来的士兵。 “呜额。” 明晰梦架着长剑正要有所动作，这时后方传来低沉的吟唱，一条银白色的锁链蟒蛇一般捆住那个砍向自己的士兵，猛地一拉便撞向弩箭飞来的轨道——那个士兵毫无疑问中箭了。 二环神术·秩序锁链。 差点以为自己要硬吃一击的明晰梦感谢地看了眼已经站出来的林赛，再次向小队长发动了斩击。 “小姐！我们得手了！”四个杀的士兵们不敢靠前的年轻骑兵砍断了车队系在马上的拉绳，纷纷上马。 这些骑兵本身就已经是新参级别，放游戏里基本有十五级，上了马后更能发挥出骑兵的本事。一时间这些十级级都不到的普通士兵只能不上前送死。 另一方面，小队长已经被明晰梦砍得手臂挂彩。尽管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兵，但在战斗技巧上，和明晰梦比那就差太远了。 要不是他的左手挥舞着圆盾乱打乱撞着防御，恐怕早就交代在此了。 “小姐！后面有人过来！” 明晰梦抽空看向山路的后面——下坡路上，又一支身着红色制式皮甲的小队正往这边行来。 我去！ 第十二章 救场 我去！ 明晰梦不由惊骂一声：“全员！都上马！要跑路了！” 这时年轻的骑兵驱赶着几匹无人驾驭的马冲撞开了想围上来纠缠的士兵，明晰梦瞅准时机，一把伸出手抓住眼前正飞扬过去的一条缰绳，翻身上马。再看另一边，林赛也已经骑在马上，一手将他的妹妹拉到了自己身后。 动作真熟练。明晰梦甩过脑海中闪过的调侃，腿夹着马肚向前冲去。见习神官兄妹和年轻骑兵也不分阵型只求速度的跟了上去。 “我们走咯~”明晰梦笑着回头，那群被捆绑双手的商队人员已经四下逃窜，像猴子一般消失在了山林里。 一场在过去低的不能再低级别的战斗，竟然让心脏跳动的这么快，果然游戏无论再真实，也无法绝对取代现实吧。明晰梦不由自主地摸向了胸口。不，也有可能是心态的原因。虚拟游戏再怎么真实，心里也知道这是游戏，当真的变为现实后，游戏里随心所欲的心态就会猛然骤变。 更恐怕如今这个世界，只有自己一个曾经身为玩家的存在吧。 然而还不等明晰梦感伤完毕，一声巨大的烟火声响将明晰梦的注意力拉向后天的天空——那是一条以肉眼可见速度膨胀的赤红烟雾状的、正在冉冉升起的红龙。 “次奥！”明晰梦蹦出来玩家时期的染上的粗口——不用怀疑，女性玩家很多时候说脏话是不会亚于男性玩家的。但明晰梦现在完全不关注自己的形象了，她只想狠狠抽自己一记耳光。 赤龙军团的求援信号烟火！眼光一扫，果然那个已经快变成火柴杆大小的老兵——那个小队长正在举着什么向天空释放。太远了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明晰梦可以赌五毛绝对是对自己一方的嘲笑，说不定还有憎怒。 早知道应该先解决了那个老兵再跑路的。明晰梦再次摆正心态，她意识到，过去游戏中巅峰时期的心态应该尽快封存起来。换句话说，没有实力还喜欢浪，那就真的就是浪着浪着就扑街了。 “我们都得小心了，附近说不定会有敌方的骑兵靠过来。也说不准就会从哪儿冒出来冷箭。”明晰梦开口提醒了一下众人。 “反正不是有句话叫什么‘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吗？我们也只能向前跑了不是。”加里像是要表演骑术一般双手摊开。 “你可闭嘴吧！现在把箭搭在弦上的可不是我们，你最好动作再花哨一点，到时候保准你就是被射的第一目标。”明晰梦没好气的呛道，加里立刻恢复成了乖乖宝宝的样子。 就这样一行人冲过了山坡，但好景不长，众人便发现了从两旁支路上正在靠近的人影。 箭矢穿过枝丫和草丛，有的从人脚与马腿的间隙中穿过，有的如同贪婪的吸血虫一般死死钉在马的的身上。路上慢慢地有了成串的红点。 不久又起了剑刃的碰撞声和怒吼声。冲出来的敌骑死死咬着明晰梦一伙，与众人缠斗着。 到了这个地步，能选择的就只有死战。 奋力挥着长剑，向着眼前的目标斩去。若是落到了空处或者只切到了皮革，那么下个瞬间迎来的就是死亡。 明晰梦咬着牙，颤抖的双臂像是压榨着体内的力量毫不示弱地进行精准的斩击。 很快，他们摆脱了第一波。 但第二波正在靠近。 迪克、加里、乔伊斯、克拉彭，四个从未有过战场经历的年轻骑兵，不断的受伤与流血，他们对此彷佛置若罔闻，满脸的狰狞只为杀出一条血路。 第二波也被甩开。 但第三波来了，好像黑点一般大小的第四波也冲向了前边拦截。 林赛与亚莉克希亚苍白着脸色，无视可能的箭矢与剑刃加身，无视着颠簸，在骑行之中释放着一个又一个神术。锁链绊倒了追兵，光环让同伴更加敏捷。 第三波、第四波也被突破，但众人只能停下，因为马已经死了。 “你们先走吧。”明晰梦笑着看着仍保留坐骑的见习神官兄妹。 阴云密布，很快便淅沥沥地下起大雨。雨水打湿了少女的金发，在脸上流淌下去，但没让那份微笑褪色。 “不要……”亚莉克西亚看着已经筋疲力竭的明晰梦和四位年轻人，小声的哭泣。 林赛摇摇头：“我不赞同，就算我先走，也不知道前方会遇到什么。还是我们一起走更有保障一些。” “在说什么呢。”明晰梦笑着拍了拍兄妹俩坐骑的脖子，“保护妹妹本就是做兄长应该尽的责任吧，可别想把这份责任甩给我们哦。况且。” 明晰梦看了看后面的远方，“看，他们快追过来了。真的像是疯狗一样。” “走吧。”少女收敛了笑容，认真地看着林赛说完这两个字，立刻扬起马鞭，朝着马屁股狠狠抽了一击。 吃痛的马立刻撒开腿奔跑了起来。 “不——要——！”亚莉克西亚的叫喊越来越远，很快消失。 “额。”明晰梦难受地弯下腰，靠着竖在地上的长剑才勉强站着。刚才的从容与余裕在这刻完全不见了踪影。 “大小姐，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明晰梦听着后面传来疲惫的发问声，强撑着站直了身子，“还能走吧，那就一起走。” “真的假的，我可是累的不能动了，你看我的腿上还被砍了一刀，站不起来啊。”乔伊斯半坐着靠在马尸上笑着。 “别发牢骚，骨头都看不到那就没问题，那谁，来搀一把。”明晰梦笑骂着用剑鞘拍了拍乔伊斯那条受伤的左腿，乔伊斯立刻龇牙咧嘴起来。 几个人会心的笑出了声。 “走吧。” “嗯。” 五个人站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动开来。 没走出多远，敌人便已经追了上来。 雨越来越大，密布天与地之间的银线彷佛要冲刷走所有的泥与血。 遍布崩口的剑刃依然泛着冷色，在力的作用下溅飞了雨滴与鲜血。 明晰梦已经累得喊不动了，雨大的让她睁不开眼，浸人的寒意通过大雨从皮肤侵入骨髓。 明明是吵到不行的场景，不可思议的，自己却觉得很安静。 真的，好不甘啊。 明明自己是传奇玩家来着，明明自己拥有着世界顶级的战斗经验来着，明明自己已经成长到了就算自己一人也没有问题的地步了。 偏偏却…… 要是这个身体再强一些，要是给自己的时间再多一些，要是根本没有穿越…… 这就是……绝境吗？ 恐怕是更为严重的，死地吧。 耳朵外明明是雨声，但听到的却只有自己的喘气声。至于剑刃相撞的声音，根本听不到。 真奇怪。不过，管它呢。 死亡啊，我拒绝你，所以，能不能请你滚远一点呢？ 我还可以战斗，还能继续战斗，直到这场该死的雨再也不下为止。 少女沉默着挥着剑，熟练地用剑身撑开对面的剑刃，随后在对面的身上溅起血花。 腰腹部好像被什么碰了一下？好像变得更冷了？算了，不管它。我还能，继续挥剑。 就算这把剑断了，我也会捡起别的剑继续战斗，战斗到再也没有可以用的剑为止。 “又一个……又死了一个！那个女人，是什么怪物啊！？”一个士兵崩溃了，他握着剑，和别人一样颤颤巍巍地不敢上前。 那些敢上前的人，已经躺在地上失去了生命。 让他们感到恐惧的，就是被包围起来的那位少女。被雨水打湿全身的少女，双手握剑，脸色苍白，下唇被自己死死地咬着，低着头只是沉默，若有人敢上前，无论是一个人还是四五个人一起，都会被她砍翻。 那种挥剑的熟练程度让他们这些士兵感觉自己不是在经历战斗，而是屠杀。 手弩的响声响起，随后一声脆响，箭就被剑磕飞了。 “还有……还有更多的弩吗？”小队长紧张地问着旁人。 “叽叽喳喳地在闹些什么？”一只大手捏住小队长的后颈然后直接把人甩到一边，剩余的士兵见到来者一下子都惶恐的退了开来。 右手将一把大剑抗在肩上的大个子看了看周围，将视线重新放在少女的身上。 “有意思。”大个子咧了咧嘴，“让我看看你有几斤几两吧。” 那一刻方圆两米的雨水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巨力轰飞开来，巨大的铁光重重得砸向少女站立的位置！ 大剑者，马车。少女空洞的脑海里闪过自己乘坐的马车被一剑劈开的画面。 新参之上的转深么。 一战而已。 理所当然的大剑砸空，少女已经踏着铁光将长剑送向敌人的咽喉，然而大剑者只是冷笑，一只被铁手套包裹的手便握住了长剑的剑身。 略微一较劲后少女果断选择了撒手跳向另一块空地捡起了已亡士兵的长剑。 而大剑者像是捏鸡蛋一般将长剑捏断扔掉，重新扬起了大剑。 少女正欲向前迈步，却一个趔趄摔倒在了地上。 这具身体已经到达了极限。 精气神，都已经降到了极端危险的地步。再这样下去，哪怕敌人不做什么，也只有迎来死而已。 “噗，”大剑者嗤笑了一下。“喂喂，这就不行了？所以说女人啊，挥什么剑呢。” “别…碰她。”迪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双手满是鲜血地握着长剑。加里、乔伊斯、克拉彭，都站了起来，就算是一副下一秒都要倒下的样子，也都握着长剑，满脸的凶狠。“休想碰她！” “啊？”大剑者斜眼看着这帮在他眼里只是杂碎的几个年轻人，“几条被贵族饲养的小狗，还想着咬我吗？也好，那就先宰了你们罢。” 就在这时，远远地呼唤传了过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是前方奔来的众骑。明晰梦艰难地转过脸，看到了亚莉克西亚和林赛，以及最前面的面容冷艳的贝尔女士。 不知为何，明晰梦从贝尔女士那张明丽如同雕像的脸上感受到了，触动内心的莫名情感。 最后看到的，是那抹奔驰的银白，如同初生的希望，填满了自己的双眼。 随后少女便失去知觉，陷入黑暗。 第十三章 生父 那是一位抱着婴孩的母亲，看不清脸，却能感觉到属于母亲的温柔。婴孩哭叫着，伸着双手乱动，被母亲抱着，哄着。幸福降于此处。 明晰梦想伸出手，画面又变成了下一张。 那是一个小女孩跪在地上抓着躺在床上的母亲的手，哭喊着什么直到声嘶力竭。母亲的手枯槁着，满脸病容，就算如此，也对着小女孩面露温柔的笑容。悲伤降于此处。 画面一张张地闪过。 少女骑着马在草地上奔驰的画面。 少女撑着伞走到教堂门口的画面。 少女被父亲训斥只能低头的画面。 各种各样的画面彷佛走马灯一样翻过。心脏鼓动着，像被什么难以诉说的情感抓住了一般。 最终画面定格在黄昏，少女靠着大树坐在草地上，目光看着远方。明明是正值花季的少女，在这场景下却有一种令人心悸的临终感。 她神情忧郁，摊开的手掌像是什么也抓不住一般。最后，转过头，看向站在画面外面的自己说…… 明晰梦睁开双眼，她正躺在床上，而房间里除了自己以外一个人都没有。 一只手撑着坐起身来，另一只手抚着额头。“真的知道吗？知道什么？莫名其妙。”明晰梦摇摇头，刚准备下床却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我去，发热了。”明晰梦喘着重重的鼻音，想去给自己倒一杯热水。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身上已经被换上了一身睡衣。 或许是因为明晰梦搞出的动静，房门很快被打开了。 “没事吧？”亚莉克西亚冲了进来扶着明晰梦坐到床上。 “你也应该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贝尔女士站在门口，双手抱胸。 “谢谢。”明晰梦接过亚莉克西亚递过来的水杯，灌了一大口后舒服的呼了一口气，朝贝尔女士问道：“其他人呢？” “那四个小鬼？经过治疗后又活蹦乱跳了。”贝尔女士叹了口气，“别人怎样都好。你总该自己照顾好自己。这次真的太危险了，要不是这位神官小姐和她的哥哥正巧遇上我们，恐怕……”摇了摇头，“就算是这样，你也发热了，你的身体本来就虚。嘛，也是我的错。” “贝尔女士带着士兵在找你，我和哥哥正好遇到了贝尔女士才能求助的。如果不是贝尔女士努力的寻找你，我和哥哥也没有办法做什么。” 明晰梦看着目光看向门口的贝尔女士，那位坚定强大的女士正背靠着门槛，双眼望着房间外，彷佛对亚莉克西亚说的那些话不感兴趣。 “贝尔女士。” “嗯？”她的视线望了过来。 “谢谢。”明晰梦报以真挚的感情微笑着说道。 “嘛。嗯。”挠了挠头，贝尔女士放下双臂，“已经找神官为你施放过祛病术了，你大概再睡一觉就好了，好好休息吧。我走了。” “嗯。” “啊对了，等你醒了，老爷要找你。神官小姐。”最后贝尔女士却是叫了一声亚莉克西亚。 “那我走啦，你好好休息。”亚莉克西亚看着明晰梦重新躺好后，为明晰梦盖上了被子。 随着房门关上的声音，一切又重归安静，只有昏黄的灯火摇曳。 “等你醒了，老爷要找你。” 这具身体在这世界上的亲生父亲吗。 明晰梦闭上了双眼。 一夜无梦。 醒来的明晰梦已经洗漱完毕，换上正装走在走廊上。 相对的几条走廊、成排的房间，宽阔的操场，高耸的城墙与塔楼，城门两边还有两座起码十米高的石人像，这映入眼前的一切建筑基本都是石质。大大小小的石块依着山体堆砌着，形成了眼前一副壮观的景象。 这就是黑堡。一座兼具贵族奢华和军事功能的要塞。 看着来来往往如同蚂蚁一样不断移动的士兵们，明晰梦不由啧了一下：“看起来还真壮观，就是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撑的住了。” 转过头，一个下人打扮的仆从正站在面前，吓了几乎要一跳的明晰梦瞪着眼睛：“请问你能不能不要吓人？” 仆从弯下腰：“不知这位小姐有什么吩咐？” “没有，你走开吧。” “知道了。” “奇怪。”明晰梦看着仆从走远，“看着也就和我一个年纪，真可怜。” “你在这里做什么？赶紧跟我来吧，老爷要见你。”贝尔女士站在远处皱着眉。 明晰梦应声跟了上去。 拐过几个螺旋阶梯和走廊后，贝尔女士推开了一间房间的门。 进门的时候明晰梦一脚便踩上了暗红色的厚厚地毯。以她在过往游戏中分辨材料的经验，她自然一眼看出来这是火狐的毛，一只成年火狐都不到一米长，要铺满这个起码十二平方米大的房间的量到底要多少只火狐，想到这里明晰梦便皱起眉头。 视线从地毯上移开，会客桌、沙发、精美的灯具，还有墙上挂着的驯鹿头颅、魔熊头颅与金焰狮的头颅，以及那张大大的人物肖像画。那张画的对象，也是主人正坐在书柜前、办公桌的后面，手里拿着一支羽毛笔在纸上签完字，便放下笔，抱起双手看向明晰梦。 啪嗒。贝尔女士在后面关上了房门。 “欧娜米娅，我的女儿，身体还好吧。”这个即使花白头发，依然面目威严，让人不自觉的联想到强而有力、雷厉风行的个人性格。这就是这个身体、欧娜米娅的生父。 “嗯。”明晰梦有些局促起来，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就好。很抱歉我这段时间没有办法顾上你，我有许许多多重要的事要做。希望你能体谅我。” 明晰梦的笑容僵硬了一分，她还没想好该怎么表示，面前的这位生父却自顾自地把她的反应当成了默认。 “嗯。”查尔图曼·海德里希点了点头，对眼前‘乖巧’的女儿非常满意，“那么，贝尔，欧娜米娅从现在开始就住在你的房间吧，你要好好照顾好她。” “是的，老爷。”贝尔女士点了点头。 “等等。”明晰梦发出了声音，“那四位帮助过我的骑兵呢？” “那四个跟着你的家伙？”查尔图曼从办公桌的抽屉里取出一根卷烟，用精美的描金草纹的圆柱状生火石点燃后吸了一口，吞云吐雾道：“他们是海德里希家养的士兵，让你落到这个地步已经是他们的失职。” “什……” “不过看在他们拼命保护过你，你现在也没什么问题的情况下，惩罚就免了。怎么，你不会还想着再见他们吧？” 明晰梦嘴唇蠕动着，或许正是看到她想要言语，查尔图曼突然将夹着卷烟的手指向她，浓烈的烟味让明晰梦眯起了眼睛。 “搞清楚你自己的身份！你是海德里希家族的大小姐，是我的独生女儿，怎么能跟下人频繁的见面？家族的体面和贵族女子的矜持你要摆在首位。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人物你都要去在意的话，还怎么做好自己应尽的本分！” 如果在这里和他起冲突的话，那些年轻人或许或有麻烦，何况他还是欧娜米娅的生父。 明晰梦低下眉头：“…是的，父亲。” “嗯。对了，还有那个叫什么的见习神官，也不用太过亲近。他们的地位低下，做不了什么。何况在这个时候那种身份就是个麻烦。” 明晰梦发现她已经无法再继续对话下去了。 “那就这样吧，贝尔，你带她走吧。哦对了，把她母亲留下的那些物件都给她吧。欧娜米娅也大了，是时候该交给她了。” “是的，老爷。”贝尔女士打开房门。 明晰梦走出来后呼了一口气。明明是十分奢华的房间，带给她的只有如同监牢内的沉重压抑感。 算了，这个世界的人大多如此。明晰梦自嘲的笑了笑，跟着贝尔女士去了她的房间。 而就在之后，查尔图曼的房间再次被打开。一个一身贵族服饰的中年男子和一个身着贵族军服的年轻男子走进了房间。 “哟，伦纳德侯爵大人，不去见那些可怜虫了？”查尔图曼吞云吐雾。 “你也说了他们是可怜虫，除了向我诉苦之外还能干些什么？想真正做事，不是还得来找你这位老朋友么。” 伦纳德侯爵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坐了下来喝了一口。跟在他身后的年轻男子仍旧笔直的站着。 查尔图曼颇有兴趣的看着年轻男子：“这位就是小伦纳德吧，是你最器重的儿子？真不错。” “是吧。”伦纳德得意地晃了晃杯子，“我的儿子是有那么几个，但真正能成器的也就这一个了。” “能有儿子就已经很让我羡慕了。”查尔图曼摇摇头。 “听说你的那位独生女儿回来了？”伦纳德望向查尔图曼。 两位大人物的视线一交错，便产生了默契。 “怎么？” “为我们两个家族的坚固情谊？” “哼，说的好听。”查尔图曼靠在椅背上呼出一口烟。 “我倒是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就没再娶过？” 查尔图曼手一搭一搭轻轻敲着桌子，想了想回道：“女人嘛。能让我动心真正想她做妻子的也就那一个了。” 伦纳德点点头，又喝了一口，随后说道：“那么，我保证我儿子这生只会有她一个妻子呢？” 查尔图曼抬起头看着他。 “只会有她一个妻子，只有我和你两位父亲。想想吧，我俩联手，这里就没有再能阻止我们的了，整个国家都会在我们的手里。而你，还会是那位首相。” “那你呢？” “这个国家在米尔顿没有被星之辉指派来的时候，还是王国。现在米尔顿大公已经不幸身亡，那么那张国王的位子，是不是应该让真正有实力的人来恢复荣光呢？”侯爵大人轻笑，彷佛在说些不值一提的事情。 查尔图曼闭上眼睛沉思。当他再睁开眼睛时，满脸笑意，那位年轻男子也面带微笑朝他行礼。 老伦纳德也会心的笑了起来。 “那么，为了王国的、我们的未来，干杯。” 第十四章 遗物 “这是母亲留下的东西？”明晰梦接过贝尔女士递过去的一个精巧华美的金属盒子，细细地打量着。 盒子上雕着一位女性的模糊面目的守护天使，翅膀与双手做着环抱的样子，好像在抱着这个盒子一般。银白的金属色与羽翼翅膀的组合更是让人印象深刻。 “嗯，是为你留的。”贝尔女士坐到明晰梦身边，“要打开看看吗？” 明晰梦将大拇指按到锁眼位置的凹陷处，只感到轻轻一痛，些些鲜血便溢了出来，随即盒子便自动打开了。 血脉术式——继承人血统确认。 贝尔女士点点头，在她看来这最正常不过，要是明晰梦打不开这个盒子那才叫真的奇怪。 “好，那么东西已经交到你的手上，我保管的职责也已经尽到了。我还有事情要忙，你慢慢看吧。” 贝尔女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明晰梦看着房门被关上，然后把盒子打开到了最大。 里面装的是珠宝首饰和一些玉石。有的只是普通财物，有的却是专门为女性制作的魔法首饰道具。模样都很精美，价值也很贵重。明晰梦关上盒子，她知道，这是一位母亲对女儿最为真切的母爱。 所以才为此感到苦恼。 欧娜米娅·海德里希已经死了。正是因为她的死，明晰梦才会来到这个世界。 在这个世界上，孤身一人的明晰梦，她的灵魂是孤独的，却又被血肉上的关联所束缚。 但就算想回报这份心意，欧娜米娅的母亲也早就已经去世了。 明晰梦不想动用这个盒子以及里面的东西。她感受到了这个盒子的沉重。又隐隐有些预感，如果自己收下了这个盒子，是不是就代表自己已经被束缚了呢？ 我还想回去，所以真的很抱歉。明晰梦这样想着，将盒子重新盖上放好。 走到窗边，阴云已经退去，阳光已经洒满了整个黑堡。 眼睛一转，明晰梦就看到了广场上的一角。 “喔，大家都在呢。去打个招呼吧~” 在少女关上房门，走在走廊的时候，大人物们正在房间里谋划如何瓜分已经垮掉的蛋糕。越过正门的山峦，远方是大片厮杀的战线，赤龙军团的士兵和艾丽斯公国的士兵正在将血与铁的生死线往黑堡压近。而无数奔逃的人们，如同蚂蚁前往蚁巢一般往黑堡汇合而来。 商人们也不例外。 这时候有好几支从王都跑出来的商队都选择在黑堡暂时避难。有的选择看紧货物，准备马匹与车辆准备接下来的路程。有的就选择当地抛售货物，在这些商人眼里，眼下货物已经成为了他们的负担，还不如尽早换成财物。 当然，这样抛售，售价会低上不少。 亚莉克西亚就在这种摊子前面停下了脚步。 她的哥哥林赛，一眼就看到了妹妹闪闪发光的大眼睛，并在其中读到了渴望的意思。 “哎。”年轻的兄长把钱包递给妹妹，“你可要省着点花啊，这里面已经不多了。” “好！”妹妹兴高采烈地买下了一只蓝水晶材质的蝴蝶发饰。幸好水晶价值并不昂贵，若是换成宝石之类的，作为兄长的林赛那可就要伤脑筋了。 前面四个年轻士兵打扮的年轻人结伴而来。 “林赛先生！啊，亚莉克西亚小姐。” “嗯，是你们啊。”林赛看向不久前还一路同伴过的四个小伙子，心情也是很好。 “嗯，那个……”乔伊斯抓了抓头，一时显得有点局促。这时郑重将蝴蝶发饰收起来的亚莉克西亚，脸上洋溢着满足的微笑，“是问欧娜米娅吗？她很好哦，不用担心的。” “那就好那就好。”四个年轻人显然是松口气的样子。 “你们不需要参加训练或者集合吗？”林赛朝路过的一队士兵看了看，“我看现在，应该挺忙的？” “我们是海德里希家族的私兵，并不是这里伦纳德家族的士兵。当然，如果上面有命令下来要我们也参战的话，那我们就要开始忙了。” 林赛点点头：“原来如此。” “哦喂——喂——你们——” 遥远的声音由远及近。 在众人惊讶的视线中，那个刚刚话里提到的中心人物正挥着手跑过来。 “哇，太有精神了吧。”亚莉克西亚看着明晰梦靠近赶忙迎了上去。“你应该好好修养啊，怎么想到跑出来了？” 明晰梦乐呵呵的：“没事，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哎，你别来搀着我啊……哟，你们好啊。” “大小姐没事那就太好了。”四个年轻人心中有愧，在当时那个关头，他们没能做到保护小姐的安全，无论理由是什么，在他们以及周围人的眼里无疑是失职的。更何况，他们自己的性命，也有一半相当于是让小姐给救回来的。羞愧加上感激，让他们此时无法说出更多的言语，但心里却牢牢记上了。 “我们也都要感谢林赛先生和他的妹妹。如果不是他们找来贝尔女士，恐怕我们真的在劫难逃。” “运气而已。”林赛表情平淡，“是贝尔女士的功劳，如果不是她带人出来找你们，我也没有一点办法。哦对了，我也很感谢你，那种时候还能让我们先走。无论如何，我都选择保护亚莉克希亚为优先，而你关照了我们，我记下了。” “好啦，别谢来谢去了，感觉好怪啊。”亚莉克希亚拉了拉兄长的衣袖。 “噗嗤。”明晰梦笑了起来，“好好，那这么说，我们还是伙伴咯？” “我…我们只是大小姐的下属……”乔伊斯有些扭捏的开口。明晰梦自然知道他们有顾虑到他们自己所谓的下人身份，倒也不强求，有些事情还是水到渠成比较好。因此，少女的目光看向兄妹俩。 林赛的衣袖被亚莉克希亚拉紧了，过了一会儿才苦笑道：“真是难以置信，你会是那个首相的独生女儿。你知道吗，在我所有见过的贵族中，你是最特别的。亚莉克希亚心思单纯，但直觉敏锐，她能本能地判断出恶意与善意，她现在这么向着你，已经证明了我可以信任你。问题在于你的身份——” “哥哥！” “你的身份有可能会带来想不到的麻烦。如果不是这样，又或者这无关亚莉克希亚，我作为个人，一定很愿意做你的伙伴，就像史诗诗篇里传唱的那样，忠实无畏。但是亚莉克希亚，我不希望她受到任何伤害。” 明晰梦不知道，林赛见过她的父亲查尔图曼一面过，从那次的见面里，林赛嗅出了首相已经不像往日对教会那般恭敬的味道。 他不关心政治，不关心军事，也不关心教会的发展。他只在乎自己唯一的血亲。为了亚莉克希亚，他可以做出一切事。 但说出这样的话，本身也就说明了他作为个人的动摇。明晰梦确实是作为伙伴的绝佳人选，若是自己兄妹能有这样的挚友那真是再好不过。可问题是，他们之间的交集就要结束了。首相的女儿终究会回到贵族的世界，而这些漩涡，他绝不会允许妹妹介入其中。 哪怕因此会背负罪恶感也一样。 “哥哥！你怎么可以这样说？难道你忘了……” “不，我没忘，相反我会一直记得。”林赛转过头认真的说道，“只是，我们实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加里，迪克，乔伊斯，克拉彭，你们的话，一定能懂我的意思吧？” 四个年轻人面面相觑，他们有点理解林赛的意思了，却也不怎么好开口或者不知道怎么开口。 “哼。”亚莉克希亚扔下林赛衣袖，转手抱住了明晰梦的一条手臂，显得气鼓鼓的样子。明晰梦笑着拍了拍神官少女的手臂，她倒是不怎么在乎，自己又不是什么霸气光环在身，虎躯一震就有小弟纳头便拜的神人，更何况她要的不是小弟而是可以生死与共的同伴。 未来的事还很遥远，明晰梦暂时没什么大的计划。不过她想组建一支冒险小队，就像游戏里的那支月光一样。 这事还不急。 “好啦好啦，不愿意就不愿意吧，不用这么僵硬嘛。哎，这里有这么多摊位啊，不如我们好好逛逛？”明晰梦三言两语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开。 “欧娜米娅姐姐，你看这个。”亚莉克希亚拿出那件蓝水晶蝴蝶发饰，栩栩如生的雕琢立刻将明晰梦的目光给吸引住了。 “是你买的吗？眼光真不错。”明晰梦赞许着。 “……那，送给姐姐好了。”好像是要弥补之前兄长拒绝的亏欠，亚莉克希亚将蓝水晶蝴蝶发饰往明晰梦手上塞去。看着这一幕的林赛也只能保持苦笑。 “别别别。”明晰梦哭笑不得挡住塞过来的手，“君子不夺人所爱。你千万自己保管好。哦对了，亚莉克希亚这个喊起来太长了，我以后能称呼你就叫亚莉吗？” 看到明晰梦坚决拒收的样子，见习神官妹子也只能嘟着嘴收了回去：“嗯唔，当然可以啦。既然这样，那我以后就叫你米娅姐了！” “喂喂，这算有来有还么，饶了我吧。”明晰梦任由手臂被亚莉克希亚拉着晃来晃去，一边向前走去。 林赛看着妹妹开心的样子也是一脸微笑，偶尔视线和明晰梦撞上，那微笑便饱含了更多的歉意。 明晰梦自然看懂了其中的意思。她同样微笑点头，又继续和亚莉克希亚打趣起来。 逃亡三日，她也需要好好的轻松一下心情。眼下的些许小事以及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都被她抛在了脑后，或者说也不愿意多去思考。就先好好放松一下吧。 第十五章 奸商与勋爵 明亮的阳光铺在石板路上，留下了斑驳缭乱的光影。 这座庞大的坚石堡垒，此刻暗流涌动，即将卷起波涛汹涌。 来来往往的披甲执锐的队列，每个士兵表情严肃、或紧张、或皱眉、或带有杀气、或隐藏慌乱。这只说明一件事——战争要压过来了。 除去士兵身份之外的人们，则更加愁容满面的多。 有些商人则相反，他们更加的笑容可掬，极力向着可能的顾客推销自己的商品。 明晰梦就差要捂住自己的耳朵了。 “来来来，看一看看一看，布朗大师亲手制作的魔法剑，绝对厉害！” 布朗大师？如果是那个大师，他起码死了有两百年以上了吧？还真敢喊啊。 快步走到这个摊子面前，明晰梦伸手就要拿剑试看。 “哎哎哎，这位小姐，这可是珍贵品，可不能乱碰啊。”这位油滑的商人急忙伸手护住一把看起来刻有繁重花纹的朴素长剑。 然而就这几秒钟的时间，已经足够让明晰梦探出这把剑的大致状况了。也怪这把剑破绽百出，在有经验的鉴定人士眼里那真是辣眼睛。 忍住想要笑出声来的冲动，明晰梦问：“这剑叫什么名字啊？” “霜、语、者。”商人指了指剑锷上的霜雪纹样，又摆出了夸张的表情做起了夸张的动作，“这剑附有冰霜的力量，伤起人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就算是魔熊，也绝对受不了冰霜的伤害！” “能让耐寒的魔熊都无法承受的剑，那起码也得是中等魔法物品吧。” “啊？”商人傻眼了。 明晰梦挑起眉头，俏皮地发问：“多少钱？” “……这”商人意识到面前这位明显见识颇多的小姐很可能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小把戏，只是还没有揭穿，他紧张地把双手叠在一起，笑容更加灿烂了，“十金币？” “十金币？你这奸商是不是太黑了？”两人之间突然伸进一只大手，捉起那把长剑放在眼前细细看了起来。 明晰梦睁大眼睛。我靠，还想着压价赚便宜呢，这谁啊突然窜出来搅局？ 那是一个红色短发的青年，很阳光的外貌，看他自若的神态身上的铠甲彷佛没有重量一般。 “你也懂剑？”那青年看完一遍后，横着剑向明晰梦问。 “……略懂。” “诶，刚才听你和这奸商说话，就这么觉得，果然是这样。我认识的女人就没有对刀剑感兴趣的。当然，我从小到大也没见过多少女人。” 明晰梦看向商人，商人仍旧一脸灿烂的笑容，但额头上已经暴出了代表愤怒的青筋。 青年摇头晃脑，继续说道：“这剑作为魔法剑来说太基本了，剑身锻的并不怎么样。”说到这里，青年还用手去捏了捏剑身，“附的寒霜还行，可惜不能脱离剑身释放。嘶，还真冷。”甩了甩手后继续点评，“看样子应该是仿制品。嗯，就是赝品。” 很好，很强大。这人嘴巴这么大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不过就算是赝品还是蛮不错的，可以一用。” 良心发现了？ “嘛，这位小姐，看你的小胳膊肯定是挥不动这剑的，那还是让我买了吧。” 啪。明晰梦感到现在的自己，额头上也一定暴出了代表愤怒的青筋。 “米娅姐~”从别的摊子前转过来的林赛兄妹前来汇合，“加里他们说长官在呼叫集合所以他们就先走了哦。”亚莉挽住明晰梦的手臂，让明晰梦心情稍微好转了些。 “知道啦。”明晰梦忍住了捏亚莉可爱脸颊的心思。 “这位是？”林赛问。 “哦，我是米提尔·鲁珀特，鲁珀特勋爵。看你的穿着……？”米提尔看着林赛兄妹的神官服。 “星之辉众神殿所属，天平教会的见习神官，林赛·杰拉德。” “哦，原来是众神殿那边的人……”红发青年米提尔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哦，就是从王都逃出来的吧！那个大主教我刚刚还看到了，想不到那个身宽体胖的样子还能跑的这么快，而且带着那么多人愣是没有被抓到一个耶！真是人才啊人才~” 明晰梦看向林赛，果然他也是一脸黑色。 “那个……米娅姐，这是在干什么呢？”亚莉眯着眼睛地小声问道。 明晰梦头低了低，靠近亚莉的耳边，同时伸手遮住低语：“‘宝剑赠英雄’的好戏，待会什么都不要说就是了。” 神官妹子立刻点点头表示理解。 “那个这位客人……”沉默已久的商人终于存在感上线，他靠近米提尔，小心翼翼地问：“您看好了吗？要是……” “啊？哦，看完了看完了。”米提尔握着剑不放，“这剑我要了，你报个价吧。当然十金币是绝对不可能的，那太黑了。” 商人腹诽不已，然而他刚刚也听到这家伙是个勋爵身份，凭自己区区一个商人当然是得罪不起。他又看了看明晰梦，明晰梦紧紧抿着嘴，斜眼望天，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 顿时，商人心里有底了。 “那这位勋爵大人，您看八枚金币怎么样？您也说了，这就算是赝品，也是不错的不是吗？如果真是正品的话，十枚金币我也不肯卖呀，您说是不。” 米提尔点点头：“确实这个道理。不过，这毕竟不是正品，制作的也太粗糙。八金币还是贵了，五枚吧。” “哎呀呀，这可万万不行啊。收这把剑的时候我就花了五枚啊，怎么说我都带着这些货跑了这么远的路，不能赔上我的辛苦钱吧？” 红发青年看着商人就快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倒也意兴阑珊起来：“好吧好吧，看在布朗大师的面子上，我让一步，六枚金币总可以了吧？” 商人立刻破涕为笑，满口答应。 年轻的勋爵掏出钱袋，一边满嘴嘟囔着两个月的零用没有了，一边数出六枚玫瑰金币递给商人。 收下金币的商人服务周到地附上了剑鞘与悬挂带，笑眯眯地送走了这些人。 米提尔一边走着，一边抚摸剑鞘，满脸的春风得意。林赛与亚莉这对兄妹只恨不得离他远远的，装作从来都不认识他的样子。 只有明晰梦饶有兴趣地靠上前去，近距离欣赏着年轻勋爵的欣喜表情。 “你看什么？这剑可是我买下的。”米提尔看着明晰梦满脸笑容，不知怎么回事心里有些发慌，赶忙把剑抱紧。 “知道知道，是你的就是你的。我只是好奇，你真的这么开心？” “那当然，捡次漏容易吗？好不容易能成功一次，当然开心了。” “捡漏？” “像这种魔法剑，哪怕是仿制某位大师的赝品，也能卖出好几十金币。如果放拍卖，更不知道那些嫌钱多的没地花的老爷们会拍出怎样的价格。这剑虽然仿的有些不怎么样，但再怎么说能用六枚金币就能搞定那还真是捡了大便宜啦。” “哦，原来如此。不过你怎么确定这一定就是模仿大师的作品呢？” “我从小就是玩剑长大的。剑如何，我一入手就能明白。何况我曾经去拜访过灰山伯爵的庄园，见识过其中的藏品——霜语者·冰花和霜语者·碎雪，尽管样子都不一样，但我敢保证这就是霜语者系列的风格。” 一行人就这样说着，走进了城堡大厅。 明晰梦突然站住，看样子是要分开了。 “那个，你看剑的眼光很不错，确实是有常年练剑的经验。” 微风拂过脸颊，金砂般的发丝撩起恬静的弧度，美丽白净的脸庞宛如象牙雕出的艺术品。红发青年这刻看着拉开了点距离的少女，竟有些发呆。 那小巧的、饱满欲滴的嘴唇带着笑吐出了言语。 “可惜，你读的书太少了。” 米提尔满头问号。 “布朗大师，从来就没做过霜语者系列。而霜语者系列真正的鼻祖格林威治大师，也从来没设计过你手里这把剑的造型。如果你读过这方面的书，就应该会知道。” 说完，少女便转身离去，留给米提尔一个美好的背影。然而就连那背影也很快消失了。 等等，她刚刚说的什么！？ “啊！？？？”惨嚎声响彻大厅，“我……！”还想大声骂出来的米提尔看着周围人纷纷看向他的古怪目光，悻悻闭上了嘴。 “哈哈，这么说那家伙是吃大亏咯？”亚莉停下小跑的脚步，强忍想要大笑出来的欲望。 “那当然，那剑估计就是哪个法师学徒的试手附魔作品，让那商人收了然后包装一番狠赚一笔。我估摸成本也就两个金币不能再高了。”明晰梦也停下小跑的脚步，笑弯了腰。 “恶趣味啊恶趣味。”旁边林赛摇着头。 明晰梦扬起眉毛：“谁让他嘴贱来着。” “那这么说，他要回去找那商人算账了吧？” “奸商奸商，都说是奸商了，人家能傻到还乖乖待在原地等他杀回去吗？当然是早跑了。何况贵族一向爱脸面，那个米提尔估计都不敢往外提这事。哈哈哈不行了，让我再笑会，那个表情，哈哈哈……” 站在已经空无一人的摊位面前，黑着脸的米提尔这才想起他还不知道那个可恶的腹黑女人叫什么。 可恶，这场子迟早得找回来。 第十六章 黑发少年 【命运的抉择】 在经过一系列逃亡行动终于到达黑堡的明晰梦，此刻脑海里那张系统菜单的任务栏里就只有这么一条任务的存在。 没有提示。 没有完成条件。 甚至连奖励都没有注明。 唯一的描述性句子就是：在黑堡待满三天。 明晰梦算了算，在自己昏迷到达黑堡的当天应该算是第一天，那现在就是第二天。明天就该是第三天了。 这算什么任务？剧情过场？ 明晰梦内心吐槽着，一边闲逛。 幸好白玉蜗还可以承担这三天的经验惩罚，不然明晰梦那真是要抓狂了。 先前在亚莉住的房间和亚莉玩了会儿后，驻艾丽斯王都的众神殿大主教便召集起了所有教会人员。 明晰梦又无所事事起来，索性就在这座要塞堡垒内瞎转悠，看看有没有机会触发个什么任务啥的。 可惜天公不作美，明晰梦转悠了半天都没什么收获。 在回去贝尔女士房间的路上，一处转角处，一个总管模样的秃头男人正揪着一个少年仆役大声教训，看那火气已离拿鞭子抽人的地步不远了。 明晰梦本想装作没看见，但神乎其神地她仔细看了一眼，随后在总管挥起鞭子之前走了过去。 “我那儿有些东西要搬，正好这个人我要了。” 总管在看清金发少女的脸后赶忙收起鞭子，笑容可掬地答应：“原来是首相大人的千金。没问题，没问题。要不要我多叫几个人来？” “不用了，也不多，一个人足够了。” “好的好的。”总管又恶狠狠地看向仆役，“还不快点跟着大小姐去干活！再出什么岔子老子就跟你新账旧账一块算！快去。” 仆役恭敬地弯腰行礼，便老老实实地站到了一边。 明晰梦也实在没心思去和这个什么总管打交道，挥挥手算是应付了对方的奉承，便带着少年仆役回了自己房间。 关上门后，少女坐在椅子上，细细打量着这个仆役：“又见面了。” 没错，这就是白日里吓了明晰梦一跳的那个与少女一般年纪的下人。 “谢谢大小姐解围。”仆役微微低头。 “哦？你看出来了？”明晰梦挑起眉毛。也是，她哪来什么东西需要人搬，只是一时心善为人解围而已。 “那边那张椅子，自己坐吧。现在回去，估计那家伙还要找你的麻烦。鞭子的滋味总不好受，啧。”明晰梦指了指桌子另一边的椅子，便自己翻开一本书，不再管他。 手里的书是《花语平原贵族史记》，一堆又一堆的人名加上家族徽章详解看的是让少女昏昏欲睡。她真是怀疑游戏里那些专精历史学的玩家学者们是怎么能看进去这么枯燥的玩意的。 幸好自己是战斗职业者。 眼皮子都快闭上的少女头一沉后迅速清醒，在打消了以后失眠就看这玩意的可怕念头后，明晰梦看向了桌子那边。 少年正坐在椅子上，双手握拳放在桌边，眼睛正在看着她。 “？” 看到明晰梦迎上自己视线的瞬间，少年的头又转向了别处。 将书合上往边上一放，明晰梦开始正大光明打量起了眼前这个少年仆役。 脸上很干净，没有什么痘子疤痕纹身之类的东西。五官也很端正。从外在看，身躯就是健康少年的样子，修长而有力。 让人有种这种人做下人很可惜的感觉。 彷佛察觉到明晰梦视线的不动摇后，少年又将头转了回来，视线迎上视线。 胆子也很大。 一般的仆役，就算主人让他坐那也是不敢坐的。他不仅二话不说就坐了，还能盯着看个不停。 “你的名字？”少女骤然开口问道。 少年眨眨眼，好像才回过神来：“……塔斯克·利特。” “诶，有名有姓啊。本地人？” “……不是。” “什么时候来的？” “……一个月前。” “那还真是不幸。刚来不久就要被卷入战争了。” “……” “你老家在什么地方？” 少年本渐渐低沉的头一下子抬起，目光正对着明晰梦，彷佛有什么在流动其中。 如同黑夜凝缩的瞳孔，和一头在这里罕见的黑发。 扬冀人？ “……我要回去了。”少年站起身，快步走向了房门。 明晰梦目睹着他走出房间关闭房门，眉头挑了挑。 仆役？ 与说的不同，塔斯克走出房门后并没有回去，他背靠在关好的门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知多久，又一个仆役打扮的少年走了过来。塔斯克看到那张即使化妆后依然不掩狷狂的脸，脸一黑，快步走了起来。 而后面那个彷佛盯死了他，也同样跟着他快步移动着。 两人一直走到塔楼没人的一个天窗口。 “你无不无聊？”塔斯克无奈。 “哈，我无聊？我当然无聊，毕竟我不像你，能被首相的千金带到房间里。做了什么，说来听听撒？” 塔斯克看着那张大大咧起的、露出食肉动物般森白牙齿的嘴，没有一点感情波动：“并没有什么。我也只是在做好自己的任务而已。” “哈，任务！你该不会真把自己当成一个仆役了吧！？啧啧啧，我还真看不出来你有做狗的天赋呐。” “库克。”塔斯克呼唤着名字，同时左手如同看不见一般迅疾地卡住了名字的主人的脖子。 “咳……咳咳。”库克依然带着疯狂的笑容，他的双手拿着匕首抵在塔斯克的胸膛，而匕首的刃身被塔斯克用右手的两根手指死死夹住。 “看，你的头发，棕色的下面都露出紫色了。”塔斯克捏着匕首提到库克的面前，让匕首代替了镜子的功能，“伪装这么差，万一因为你的原因使任务失败了，你的下场你自己能想到吧？” 扔开匕首，塔斯克右手亲昵地拍了两下库克的脸颊，轻轻的宛如挚友之间的耳语：“再挑衅我哪怕一次，我一定杀了你。” 库克捂着喉咙，看着那道远去的人影，脸上疯狂的笑容未减，咳嗽着呢喃：“……塔斯克……我一定会……杀了你……塔斯克……” 这天夜晚，贝尔女士很离奇地没有回来。明晰梦随便找了个总管让他送来晚饭，吃完就早早上床睡了。 早上睁开眼，贝尔女士正在拍自己的手臂。 “这么早？”明晰梦看了一眼窗外，太阳倒是升起了，只是外面还是大片建筑的阴影覆盖着墙面。估摸也就六七点的样子。 在穿越之前的那个世界，两百年前的中学生会在五点起床，然后六点坐在教室早读。这样的辛苦在明晰梦那个时代是不容易理解的。经过两次全人类基因优化加个人中枢终端的辅助下，人类的学习早就不需要像历史上的前辈们那样辛苦了。 “不早了。赶快起来换衣服。” 明晰梦这才注意到贝尔女士一身穿的是类似于地球的女式西装一样的衣服——维纳斯之星毕竟不是绝对的无中生有，很多地方都借鉴了现实中的东西。 一身白色的笔挺的女式西装凸显着贝尔女士凹凸有致的好身材，配合她的银白色的亮丽短发，一股职场丽人的气场让明晰梦羡慕不已。 等等，换衣服？ 贝尔女士戴上金架带链半边眼镜，看了懵然无知的明晰梦一眼。 “今天是夏火节，老爷和其他贵族大人们商量过，决定今天办个庆典。” 夏火节，是星之辉众神殿定下的节日之一。在这个日子里，人们可以尽情高歌，尽情舞蹈，尽情喝酒，歌颂着天神赐予人世的美好，祈祷着今年的丰收。这个日子是抚慰疲倦的好日子。在晚上，更是有篝火晚会相伴，杂技团与歌剧团上演着平日人们难以看到的娱乐节目。美食与笑声，爱情与甜蜜。 “可是，现在还是战争中啊？”少女不解。 “正是这个时候，才需要缓解一下紧张的心情。老爷是这么说的。更多的考虑，我也不知道。” 贝尔女士督促着少女穿上选定的内衣与洗漱后，才开门让几个侍女捧着几个装有礼服的大盒子进来。 “好了，别多嘴了。快换上礼服吧，有的忙着呢。” “？” “会有一个全是贵族参加的大宴会。老爷吩咐过让你到时候和他一起出席。” 说明结束后，贝尔女士便坐到一边监督起给侍女们给少女穿起宴会用的服装来。 明晰梦顿时感受到了被七八只手淹没的感觉。 自己就像只牵线木偶一样被摆弄，手脚甚至头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哎哟我的腰，别勒那么紧啊！” “痛痛痛！我的头发！” “哎哎哎，用不着把我的手臂扳那么过吧！快断了快断了！” 哪怕是在过去游戏里面对黑龙的时候，明晰梦都没有感到这么麻烦过，可以说是麻烦到了让人恐惧的程度！ 看着被侍女们淹没的中心不时传出大呼小叫的明晰梦，贝尔女士咧了一下嘴。好像意识到这个动作后，她又赶紧恢复了平静。 欧娜米娅·海德里希。她是看着这位大小姐长大的。直到从王都出逃后，才感到这位小姐稍稍讨人喜欢了些。 但是。 莫名的情感在镜片后的眼睛里流转着。分不清，理不顺。 第十七章 命运的抉择 一人高的大镜子面前，明晰梦正安静地坐着。侍女们在给她上着妆。 就算是还未完工，镜子里的那位已经换上礼服的少女，已经展现出了如钻石般夺目的璀璨。 如果说贝尔女士代表的是成熟女性的魅力与知性，那此刻的欧娜米娅·海德里希就代表了最为美好的青春。恬静的少女，如同挂着露珠的含苞欲放的花儿。她的美丽在于清纯无暇。 明晰梦看着镜中的自己，也不由的发呆。 镜中那美好的脸庞轮廓，蓝宝石般的一双眼眸，用珍珠发簪挽起的金发，小巧饱满的红唇。纯白蕾丝的漂亮礼服让少女有种即将成为婚礼女主角的错觉。 这个怎么能穿出去见人啊。 明晰梦有点脸红。不过她也不是不知道这个是正常的。过去游戏中月光小队也有参加过贵族宴会的经验，小小姐和明晰梦等几个在队伍里的女性都有过穿礼服的经验——但没有穿过这么夸张的。 这种自己觉得太夸张的装扮一般是宴会主角才会穿在身上，也就是npc才会做的事。细细一想，欧娜米娅的身份是首相千金，这么穿倒也是很正常。 自己已经不是玩家了，而是这个世界真正的一份子。 老实说这么想真的很泄气，但少女也只能强撑着走下去了。 踩入水晶高跟鞋后，少女在侍女的搭手下站了起来。本来欧娜米娅的身高就在一米六五以上，这样一来直接接近了一米七。但在贝尔女士面前却仍旧矮了一头，保守估算一下贝尔女士恐怕起码有一米七五以上，真是再为标准不过的御姐了。 “很好，那就跟我来吧。”贝尔女士拍了下手，率先走在了前面。明晰梦跟在贝尔女士后面，几名侍女在最后面跟着，一行人向着宴会大厅走去。 【命运的抉择】 明晰梦回想着这五个字。礼服、夏火节、贵族宴会。王都、逃亡、血与火、欧娜米娅。一切就像是虚幻的梦境，彷佛这几天来一切经历都是假的。 少女的心有那么一瞬间揪紧了。 未来，那在命运迷雾中朦朦胧胧看不真切的未来，到底会是什么呢？向自己迎来的究竟是光明还是永暗？ 但无论怎么想，也只能一步一步地走好每一个脚步了。 怀着复杂的心情，明晰梦一行人从西南门进入宴会大厅。这座大厅位于黑堡的三层，平日里空荡荡的，只有仆役下人才会来打扫。这个时候，已经铺上了华美的地毯，盖着白布的桌子上精美的器皿多的像是在开展览会。 嘈杂的声音不绝于耳。 进入宴会大厅后，贝尔女士吩咐明晰梦先等着，她自己先行去寻找首相大人了。 明晰梦无所事事地坐在一张椅子上，看着形形色色的大小贵族们或觥筹交错或滔滔不绝。 这些贵族身份的人们，穿金戴银，一身华美的装束与打理整齐的发型，一表体面。若是一个普通人进入这个大厅，就会在这种大人物的世界前自惭形秽。 想了想，这具身体的身份，也在这个世界里。按照记忆里的画面，从小到大，也算是品尽奢华。 正当明晰梦走着神，一声惊呼打断了她的思绪。 “是你！” 红发青年指着她，大步走了过来。 立刻有侍女拦在红发青年的前面：“先生，请自重。” “没事，他是鲁珀特勋爵，米提尔。”明晰梦开口，“算是，我的朋友吧。” “哼，免了，我可没你那么坏心肠的朋友。”米提尔站近了，嘟囔着发牢骚。天见可怜，那可是他两个月的零用，才来黑堡一两天就一干二净了，要是让他早逝的父亲知道，肯定要拿着木棍打死他这个败家子。 一边思考着如何找回场子——米提尔看到明晰梦这张脸就不假思索地过来了，至于之后要怎么做他还没思考过。一边带着疑惑的表情打量着明晰梦身边这些侍女。 “欧娜米娅·海德里希。这就是我的名字。”明晰梦爽快地自报家门。 “喔哦，原来如此。啥！？海德里希？那个？？？” “对，没错。我就是那个首相的女儿。” 思考中断了。米提尔看着面前这位微笑着的少女，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什么，之前算是抱歉了。不过你也有不好的地方。这样算是扯平吧。” 米提尔下意识接上去：“哦……”马上又反应过来，“……什！什么？什么叫扯平啊？我亏了钱，你可是什么损失也没有啊！” 哎，这呆货，居然没被忽悠上钩。明晰梦笑眯眯地看着涨红着脸的米提尔，在她看来，满肚精明算计的贵族里能出现这样天真的人物那真是珍品中的珍品，俗称奇葩。 “哎，我都道歉啦。你再这样追究，可就有失绅士风度了。” “你……你……” “鲁珀特勋爵，上次与令尊一见还是十三年前吧。”随着话语的临近，那位大人物正与其他有头有脸的人物们一起走来。 “首相大人您好。”米提尔行了一礼，又恨恨看了明晰梦一眼。 “令尊早逝，令人悲痛。不过他能有你这样出息的儿子，倒也是值了。绯炎骑士的名头，可不要坠了啊。”查尔图曼拍拍米提尔的肩膀。米提尔立刻神色激动了起来：“是，谨记首相大人教诲。” 几句话一哄就差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明晰梦心中嗤笑一声。像鲁珀特家这样的地方小贵族，这具身体的生父可以一次性见上几十个。十三年前才见过一面，这能有多少交情？不过是说话好听一点罢了。指不定就连米提尔的相关信息也是刚刚知道的。她倒是对米提尔没什么偏见，只是对查尔图曼这位亲生父亲，心里愈加复杂起来。 贝尔女士也回来了。 明晰梦站起身，被查尔图曼拉住了手。 “来见见，这是伦纳德侯爵，侯爵大人。” 明晰梦不得不对那位蓄须的中年人、手握实权的大人物略微弯腰致意。 “查尔图曼有个好女儿，看这样子，真不愧是掌上明珠啊。”侯爵大人一笑。 查尔图曼摇摇头：“平日里放任的多了，当不起这样的夸奖。” “哎，我们都是老家伙了，年轻人看着我们自然会有些紧张。” “这个倒也是自然。”查尔图曼看了面无表情的明晰梦一眼，松开了手，笑着继续介绍了下去。 “这是侯爵大人的大儿子，怀尔德。现在是黑堡空骑士团的团长。作战勇敢，是个真正的英雄好汉。” 跟在侯爵背后，孔武有力，看上去将近三十的男子向前一步，右手抚胸致意：“美丽的小姐，见到你是我一生的荣幸。” “多谢夸奖。” 明晰梦僵硬地挤出笑意，她分明看得清楚，面前这个男人盯着她的目光是如此火辣而又贪婪，好像只要周围没有别人的话，他就能冲上来撕碎自己的衣服。 这是过去在地球从来没有经历过的目光。 难以想象，这会是受过与常人无缘的大量教育后的目光。更难以想象的是周围的同类们还习以为常。 彷佛这就是身为女性应该的光荣而已。 “这是侯爵大人的二儿子，怀特。”查尔图曼漫不经心地开始介绍起了下一个，“手里经营着两座金矿，博学多才，也是卓尔不群的人物。” “首相大人谬赞了。”站出来的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男子右手抚胸，“很高兴见到你，比花儿更漂亮的小姐，我很荣幸。”比起他的兄长，这位的目光倒是收敛了很多，放在别的贵妇人或者小姐那儿，恐怕就是含情脉脉的解读了。 “谢谢。”明晰梦快速略过这位。 查尔图曼这时停了一下，笑着看了明晰梦一会，好像这里才是重点一般，这才继续下去。 “这是侯爵大人的三儿子，尼古拉斯。” 穿着笔挺军装的尼古拉斯走上前来，他的年纪只比明晰梦大上两三岁的样子，外貌长的也是十分帅气。 “格洛伊山地步兵团的团长与花语剑士团的团长就是在下，尼古拉斯·伦纳德。” 查尔图曼笑眯眯的补充道：“尼古拉斯文韬武略，这可是大家的共识。现在与赤龙作战的主力里，就有他的队伍。” 这句话若是放大广播给全场听，不知多少小姐要倾心这样的大英雄。 明晰梦的目光放在了尼古拉斯悬挂于腰侧的长剑。 不是样子货。这家伙是真的有实力。这家伙已经掌握有异种能量，从气息上估摸，只会比现在的自己更强。 “怎么带着这玩意来参加宴会了？还不快收起来。”伦纳德侯爵皱着眉说道。 “军务繁忙，是儿子的不是。”尼古拉斯彬彬有礼，将长剑解下并交给旁边的仆役。 “没事没事，有尼古拉斯这样的人在，我们的安全都有保障。伦纳德你不要对儿子过于苛求了。”查尔图曼笑着打趣。 “首相大人说笑了。”尼古拉斯应对得体，然后右手摊开朝明晰梦伸了过来，微笑着邀请：“美丽的小姐，不知在下有没有这个荣幸能与你共舞一曲呢？” 明晰梦想皱眉头，但这个眉头要是皱下去，这具身体的生父一定不会给她好脸色看。也会把在场的气氛搞僵。 “不好意思，我今天脚有点痛，上楼的时候好像绊了绊。真是抱歉。” “那真是在下的失礼。”尼古拉斯神情自然地收回了手，又与两位大人物热切交谈去了。 查尔图曼继续给明晰梦介绍这样那样的贵族。 一切都很轻描淡写。 第十八章 拒绝 期间又有几位年轻得体的贵族俊杰伸出邀请共舞的手，都被明晰梦以身体不适的原因拒绝了回去。 而渐渐地，以查尔图曼与伦纳德家族为中心，人越聚越多了。 查尔图曼既是首相，同时也是一等伯爵。他不仅有着属于自己的军队，王都一系的官员与军队，也几乎都听从他的调遣。而黑堡这里聚集了伦纳德侯爵领的几乎全部主力部队。加上往这边聚集的大大小小领着军队的贵族们，这些力量合在一块可以说几乎就是大半个玫瑰公国的的实力。 当然，前提是要把这些力量整合起来。 于是查尔图曼首相与伦纳德侯爵成为了理所当然被期盼的对象。 这两个人要是联合那真是再好不过。如果这两个人互相敌对，这些贵族老爷们就要头疼站队的问题了。 所以渐渐地，大家都看懂了一点。众人也越发地和颜悦色起来。 明晰梦却只感到越来越憋闷。她本就不喜欢这样的场景，心里面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排斥感让她一分钟都不想待下去。 在打完所有的招呼后，首相大人满意地挥挥手，全场因为注视着这里所以都安静了下来。 权势所向，威重令行。 查尔图曼走到众人的正前面，招了招手，一位穿着二环巫师袍的巫师立刻递上来一枝顶端嵌有扩音石的权杖。 “各位，很高兴在这里能在这里看到各位。”查尔图曼的声音稳重敦厚，“在这里我没看到的大人们，有的死了，死在布拉德毫无道义的残忍屠刀下，我很悲痛。” 贵族们或站着或坐着，表情也肃穆起来。部分仆役给他们身边的酒杯里倒上美酒。 “但有的人！”首相大人有力挥了下手，“可耻地向布拉德投降了！做了胆小鬼！有的人，已经逃跑到不知哪儿去了！这样的人，有什么脸面继续做这个国家的贵族！？” “剥夺他们的贵族籍！”人群里顿时有人激愤地喊出声。 应和声渐渐响起。 “收了他们的领地！” “抓回来吊死！” “这是一定要做的，但是！我看到在座的各位，我又很欣慰。”查尔图曼说到这里露出了亲切的笑容，“我很欣慰，就是现在，没有抛弃我们国家的人们——全在这里。我很高兴，看到了你们。”手掌向上伸向了众人慢慢横移着。 掌声雷动。 这些俊杰们，生来就为人上人的大人物们，他们激动地热泪盈眶。 是啊，没错！他们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到了这里，只需一声令下，就能横扫前方！但最能明白他们心的，果然还是首相大人呐。 “我们的王，米尔顿大公，我已经收到了消息。我们的王已经被残忍杀害了，尸身正吊在城门示众。”沉痛的声音慢慢溢出了咆哮，“布拉德如此倒行逆施，莫非真以为我们那么好欺负吗！我们谨遵着和平的互不交战的协议数百年！但失信的却是禽兽不如的他们！他们以为暴力可以解决一切，他们以为无耻可以畅通无阻，但他们错了！” “因为我和伦纳德侯爵在这里，我们绝不会投降。” 掷地有声。 “好！”叫好声顿时响彻全场。 查尔图曼竖起了手，全场慢慢安静了下来。 “我们不是孤军奋战，自大的布拉德，选择了最不智的做法。他们同时侵犯科尼尔、维尔海姆、拜旦、雅加达和我们艾丽丝！还有——星之辉。” 很多人的目光转向了独占大厅一角的那些穿着各色镶边白袍的神职人员。这些众神殿的神职人员的为首者，便是原本常驻王都的大主教弗格斯。 大主教半眯着眼，毫无反应，好似没听到也没注意到一般。 而林赛与亚莉克西亚正站在这些人中。 没有得到期望的反应，查尔图曼表情依旧。 “如此不智之举，说明布拉德不过是逞一时之勇，剑走偏锋而已！然而扬冀有句话叫‘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有各位在此众志成城，团结一心，我们一定能赶走布拉德，重新恢复王国的荣光！” 贵族们狂热了，他们将杯子中的美酒痛饮而尽，大声鼓掌与呐喊。若是现在他们的面前有敌人，他们定能一剑斩过去，将之打倒在地再踩上一万遍让其永世不得翻身。 侯爵大人眼中带着笑意朝首相大人看了过去，彷佛在说“厉害厉害，姜还是老的辣。” “不值一提。”首相大人同样回了个眼神。 “各位，今天是夏火节，当痛饮美酒。不过我这还有个更好的消息，虽然私人了一些，但希望与各位分享。” 众人安静下来，热情洋溢地等着首相大人的好消息。 “我与伦纳德侯爵已经决定。” 侯爵大人在众人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我家小女，欧娜米娅·海德里希，将与伦纳德侯爵的第三子尼古拉斯·伦纳德，结为夫妇。今日既是夏火节，也是这两位年轻人的订婚日！” 明晰梦瞳孔骤缩。 她的脑海在刹那间变得空白。世界深沉的黑暗彷佛潮水一般向她涌来，瞬间就将毫无准备的她压入海底。 眼睛变得模模糊糊的，看不清事物。朦胧中，好像周围人群的祝福声里，大主教正在上前赐福。 那一张张笑脸好像越来越畸形，张大的血口要将她吞入。 噗通、噗通、噗通…… 心脏悸动着，彷佛透不过气来。 少女踉跄着倒退着。 有些人似乎反应了过来，意识到女主角的脸色似乎并不是很好看。但那又怎样呢？已经被众人决定的事，就犹如泼出去的水，泼进地里的水，还能收起来吗？ 明晰梦抬起头，她看到了正守卫在一边的侍卫们。他们手持长枪，穿戴这明晃晃的配有羽毛坠饰的盔甲。那些在头盔里的脸，或有同情，或有怜悯，但更多的是事不关己。 但无所谓，明晰梦已经看到了他们腰侧悬挂的东西——那是剑。 于是，她便展开技能——冲步。 在所有人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下，少女拔出了明晃晃的长剑。剑刃磨蹭剑鞘的厉啸与明亮雪寒的剑身吓得周围的贵族老爷与贵妇人小姐们如同被圈养的鸭子一般整齐的倒退了一圈。 少女抛下手足无措的侍卫，大步向前。 她看着生父，那位权倾朝野的首相大人，缓慢而坚定地朝他举起了剑。 “我、拒、绝。” “欧娜米娅，快放下剑。那可是父亲啊！”尼古拉斯似乎已经迫不及待地要进入丈夫的角色了，他迈出步伐向前，一道剑光却闪到了他的眼睛。只是一个剑身虚晃动作，他便已经知道，少女是认真的。 “你拒绝？”查尔图曼眯起眼睛，随后带有怒意的声音地犹如闷雷一般传开来，“你·有·什·么·资·格·拒·绝？” “你的体面是谁给你的？你的衣服是谁给你的？你住的地方是谁给你的？你吃的食物是谁给你的？就连你的生命，也是我给你的！你这自从出生就依托于海德里希家族荣光下的大小姐，直到现在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而你说什么拒绝？看看你的蠢样子！” 少女紧紧地咬住下唇，眼眶发红，浑身颤抖。 伦纳德侯爵这时开口打圆场：“不要那么动怒嘛，年轻人或许一时想不开，只要……”但就在这个时候，少女清脆的颤音坚定而大声地打断了他。 “真·的·是·如·此·吗？” 查尔图曼怒火燃烧的眼睛对上了少女几乎要带上泪光的眼睛，两人都没有退缩。 “在逃出王都的路上，有赤龙军团的利刃。在格洛伊山脉，有羊首教徒的爪牙。在山路与平原，有追击的弩箭与长刀。后方是漫山遍野染过来的血与火，四周则是快马的背上砍过来的刀剑。面对这些死亡的威胁，我只能依靠我自己。你说你什么都给了我。那这一路上，你在哪里？我能依靠的，从来只有我自己！” 而你的亲生女儿，都已经死了你都未曾发觉！ “混账！你是不是烧坏了脑子！？仅仅那么一两天，就让你觉得自己的翅膀硬到可以飞向天空了！？”查尔图曼咆哮，“那些算是什么？不过是低等的士兵都可以应对的，连最为下贱的冒险者也可以对付的玩意！只不过是挥了几下剑，你居然真认为你可以依靠得了自己了！？” “哈哈哈哈，低等，下贱。”明晰梦惨笑着出了声，“是啊，你们何等高贵，何等荣耀。在你们的眼里，一切都不值一提，只需要计算、交换，压上筹码，就能获得自己想要的胜利！” 少女持着剑，怪笑着转了转，她看着这些惹人厌恶的脸，怒火溢自胸中。 “这算什么？在你们眼里，这不过是一盘棋罢了。在这盘角色扮演的棋里，你们选个正义或者邪恶的角色，然后把生命、情感、利益、血脉等等等等全部投入，按照你们残酷无情的落子顺序，去获取想要的胜利。若失败，便丢掉重来。若胜利，这便是贵族的荣光。这是贵族不言自明的游戏规则！你们把它做的精妙绝伦，根本就是艺术品了！” “然而，贵族的艺术品，哪容的凡人置喙！所以除你们以外的，必然是下等的！必然是下贱的！” 第十九章 决裂 “然而，贵族的艺术品，哪容的凡人置喙！所以除你们以外的，必然是下等的！必然是下贱的！” “但你们的眼睛，只顾着自己了。”少女的声音里，充满悲怆，“你们有看到，那城中烈火燃烧，留着血躺在地沟里等着死亡的人吗？你们有看到，在那山路上，成排人被强迫跪着，等着被处死的景象吗？你们有看到，无数人流离失所，骨肉分离，脸上只有痛苦的表情吗？” “你们没有。对常人来说可能是一辈子依靠的一座房子、一份工作、几件衣服，对你们来说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因此他们就算失去了全部，在你们的眼里，又能算的了什么呢？你们是如此冰冷。” “正是如此，我们才要聚集力量。不然一切都是妄想。”开口的是一位伯爵，他自然也带军队过来黑堡集合了。 明晰梦猛然盯住他。 “聚集力量？没错。所以你们现在还在玩着这场游戏！” 少女的剑尖缓缓对过众人。 “夏火节，是星之辉的众神殿为所有人定下的节日。但现在，除了你们，还有谁在过节呢？那些逃难的人们，他们还能办着篝火晚会，唱歌跳舞，品着美酒，享受邂逅的甜蜜吗？不会再有了。”少女摇着头，“因为你们都不愿意去看一眼。你们只知道在这里，在这座富丽堂皇的大厅里开着酒宴，冰冷的联合、交换，就算是有着相同血脉的亲人，也同样可以成为棋子！合纵连横，好一位首相，好一位大政治家！” 查尔图曼脸色铁青，他想不通为什么这个亲生女儿今天会如此发疯，让他根本下来台。 “但是你们错了！”少女激动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厅。 “你们还以为这只是个游戏，还在为着这样那样的目的而拿着好处。你们以为你们能保持这种余裕，会永远持续下去！但布拉德！他们三十年前就已经完成了工业升级！并完成了体制改革！然后完成了上百年的军事积累！他们北上从万里冰封、雪花永不停止坠落的极地天空，那座天空图书馆——寂静的见证者那里获得了古代魔法与禁术的智慧！他们越过远洋，从遥远的帕拉拉尔大陆、从巴塔尼商业联邦获得了魔导技术的结晶！在你们还在以为这只是一盘棋、可以玩着阴谋阳谋表现自我十足智慧的时候，别人已经推出来足够碾压你们十倍、百倍的力量！而你们却还在这里，为着可以拿一个女人的幸福推进深不见底的深渊来换取所谓贵族的联合而沾沾自喜！你们真是聪明人！” “胡言乱语！一个女子岂可妄谈大事！”先前还大献殷勤的怀尔德·伦纳德，这位空骑士团的团长此刻阴沉着脸，怒声斥责。 “首相大人，您的女儿看来病的不轻啊。”又一位子爵大人阴恻恻地开口。 “我们都不知道的事情，一个女人怎么会知道的那么清楚？不是疯魔了，那就是……呵呵。”另一位大人物漫不经心地开口。 “欧娜米娅，适可而止。”查尔图曼一字一句地压抑怒火，“我不能再放纵你了。” “哈哈哈哈。”看着眼前这些显得理所当然的脸，少女笑出了声。 她环顾四周。 这些大人物们，他们一手操纵着矿业、交通、农田、山林，一手掌握着治安、黑道、军队、城池，影响力四通八达，宛如一张精巧的蛛网。只要胆敢有反对者出现，都会陷入这张网里动弹不得。 她知道她接下来说的话，会得罪周围的人，会冒犯这张遍及全国的网，会触怒这个世界。 看啊，在场者还有贵族招揽的雇佣。这些一人便能成军的强者，被利益捆绑，也成了这个阶级的力量，化成了网的一眼，只要有需要就能化为权势的触手横扫一切敌人。 铁壁十字、金环剑豪、蛮勇者、虎狮修罗、疾影剑、白银弓等等以及大大小小的巫师、法师、炼金术师。 这些曾经闯下名号的强者只是随意站着或是坐着，便渊渟岳峙。当他们收敛时便如高山，如深海。当他们动起来时，便是峰峦坠落、海啸汹涌！ 而这些在场的一部分贵族本身，便是训练有素的骑士或者剑手，更有甚者，是从开国便传承至今的骑士世家！ 但她接下来说的话，会让在场所有人都成为她的敌人。 但少女已经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 如果，命运想让我融入这样的世界。那我，宁肯去撞世界的墙壁直至死亡。 “你们错了。”少女如此宣告，“你们操控的不是棋子，而是人。什么是人？你们不懂，那就让我来宣告给你们听，让你们知道，人类应该具有的真正高贵之处到底是什么！” “人有生存的权利。” “人有私有财产不受侵犯的权利。” “人有人身自由与人格尊严不受侵害的权利。” “人生而平等，不论贵贱。” “而就我而言，我有保证我意志自由的权利。” 少女静静看着四周哗然开来的这些人，蓝宝石般的眼眸中燃烧着的是不屈服的火焰。 “歪理邪说……”与查尔图曼一道撤出王都的宫廷魔导师安德鲁，五十出头的两鬓斑白的老人，此刻磨着牙怒斥，“歪理邪说！” 但明晰梦已无心思去理睬，她面对着眼前这位生父，道出了诀别的话语。 “父亲。这是最后一次称呼您为父亲。从此以后，我的路，由我自己来走。既然您觉得首相千金这个身份是我仅有的荣光，那么从此以后，我再也不需要这个身份。言尽于此，您好自为之吧。” 首相十分平静，他只是看着少女头也不回的转身，向着大厅的正门走去，只是两只手已经握紧了拳头。若有眼尖的人在旁，便能看到那拳头上暴起的青筋。 正大光明的离开，才只走了两步，前面就有了阻碍的人。 明晰梦知道没可能这么轻易过去，但事到如今，她也忍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 “贝尔女士，你要拦我吗？” 那有着银白短发的高挑靓丽的女士，手持一把细剑，正面的，将剑尖对准了自己。 “大小姐，请回去。” “为什么？” “因为这是老爷想要的，那我就会不遗余力地去做到。” “没有一点余地了吗。”少女低下了头，右手握紧剑柄，剑尖垂向地面。 “请回去。” 那道曾经保护自己、包容自己、担心过自己的人影，正不可置疑的走过来，要将还未飞出鸟笼的小鸟重重地重新塞回去。 “我不想和你战斗。”明晰梦抬起头，眼眶晶莹。 “但我会。” 贝尔女士挥了一下剑，强大的控制力让剑风把碍路的一张桌子掀飞到了别处。 然而就在这时候，一个懒洋洋又显得十分高调的声音插入进来。 “那个我说啊，强迫女孩子做不愿意做的事，是不是很不好呢？” 米提尔！？这个白痴！ 明晰梦吃惊地看着这个一脸阳光的红发青年，拦在了贝尔女士前进的路上。他将长剑搁在肩膀上，显得玩世不恭的样子。那柄剑，正是花了他两个月零用的伪霜语者。 “鲁珀特勋爵，这里没你的事。赶快闪开。”贝尔女士面若冰霜。 “那什么，她刚说的话，我还是觉得很有道理的。”米提尔用空着的左手挠了挠头发，“就算是贵族，不也讲究什么你情我爱男女浪漫不是？我觉得吧，就算不那么讲究，强迫不愿意的女孩子本身就不是好事不是吗？喂喂，你别拿剑对着我啊，你要不一小心刺死个勋爵，你付得起这个责任吗你？” “鲁珀特勋爵，你要是再敢放肆乱插手，那你的勋爵身份马上就会消失。”威胁的声音从后发传来，却是冷眼旁观已久的伦纳德侯爵大人。 “喂喂，这么霸道？连仪式都不用走说剥夺就剥夺啊？”米提尔笑着看了看周围，周围人的眼光或带怜悯或带嘲讽，但没有一个对此明确反对的，“好吧，好吧好吧。算是你说对了。”米提尔看着明晰梦嗤笑了一声，“果然越是大人物就越是不会把人当人看啊~” “但是！”红发青年突然怒容，双手将长剑对着地板插了下去，这个动作让周围人退的更远了，“我家绯炎骑士的名号传承至今上百年，走的是骑士之道而不是贵族之道！先祖驰骋沙场，出生入死，从来不巴结与交往。我老爹在我小时候起，教导的便是骑士精神而不是你们贵族弯弯绕绕的那一套！要剥我勋爵？好啊，我不在乎，我只在乎我践行的骑士之道！” 红发青年猛然拔剑，让想上前的侍卫们又后退了许多。 “好啊，那就让我看看你的骑士之道，力量够不够！” 贝尔女士冷着脸，毫无花哨地一剑砍去。 米提尔也满脸怒容地奋发一剑迎了过去。 然后红发青年被击飞了。 整个人在撞倒一片人加上三张桌子五张椅子后不知滚入了哪个角落。顿时那个方向惊叫连连，惨嚎声也随即响了起来。 侍卫们又随着贝尔女士的动作重新围了上来。 “这个白痴！”林赛站在神职人员的队伍中，咬紧了牙。他的手上遇到握紧的力，转头一看正是亚莉克西亚焦急到快要哭出来的目光。 “我们赶紧帮忙吧。”亚莉蠕动着嘴唇请求。 林赛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同样用嘴唇不出声地说着：“我们出手，就是让众神殿的这些人同样变成敌人。你还嫌她的麻烦不够大吗？” 亚莉的眼中泪光闪闪，林赛叹了一口气。 “待会见机暗中出手便是。” 第二十章 刺杀 真蠢…… 明晰梦看着米提尔飞出去的一片狼藉，咬了咬嘴唇。心里却流过一丝暖意。 侍卫们又重新围了上来。贝尔女士就正对着她。 事已至此，首相与侯爵两方无论如何都要擒下出口妄言的少女。他们的意志不允许抗拒。他们的面子也绝不允许遭受难堪。 明晰梦把担心那个笨蛋绯炎骑士的心情暂时抛却。因为她是首要目标，已经没有余裕去担心其他的人了。 “小姐，请不要反抗。” 贝尔女士提着剑迈出了一步，此时距离自己不过十步而已。 双手握剑，重心放低，摆出标准的中段防守姿势。 银发的丽人略微摇了摇头，迈出了第二步。 没有一昧等死的道理！一定要做些什么！尽管不愿意，但既然来到这个世界，遭遇上这种困境，就只能相信一定还有能做的事情！ 少女的眼中彷佛有火焰在燃烧。 贝尔女士扬起了剑。以她的力量，只需要轻轻切下去就能震掉少女手中的长剑。 少女露出了虎牙，牙根已经紧紧咬死。 我不能在这里结束！怎么可能在这里结束！ 一道流光犹如霹雳炸响窜过脑海—— 星陨历446年，玩家大公会耀阳与金曼华商业联邦的拉文派联合，共同刺杀年仅12岁的预言之子米歇尔——金曼华商业联邦的当任首席执政官之孙。前后数月的安排，人员道具包括刺杀过程都已演算了数遍保证百分百的成功率。甚至还通过各种手段把可能会支援的敌方强者全部拖延和阻碍。刺杀当日，耀阳公会还特地把方圆十里地全部清场，措不及防下连别的玩家都很难进入现场。 他们都认为十拿十稳了。 当那辆载着目标的马车出现在伏击圈后，一切按着预先设想的剧本开始进行——但所有人猜对了开头，却没猜中结尾——年仅十二岁的米歇尔突然爆发出了黄金阶的实力。拉文派派遣的刺客与玩家精锐队伍等同或者超过这个力量级别的存在坐镇，全数阵亡。米歇尔也力竭而死。自此之后，拉文派遭受到了首席执政官的强烈报复而几乎除名，就连玩家大公会耀阳也不得不退出金曼华的土地。 这是开服以来玩家第一次正面面对黄金阶的实力，也是第一次清醒地认识到黄金阶的实力。这时不过开服第三个版本，耀阳这个时候在全世界的范围来说也算的上是一流公会，然而面对npc的高级战斗力却毫无办法。那次刺杀的全程战斗视频就算在明晰梦穿越之前，依然是论坛上的精品热门。 而预言之子米歇尔，正是天选者。 天选者，是玩家无法获得、npc才能拥有的模板，被玩家戏称为主角光环。凡天选者，天生开启魂力池，拥有自我之灵魂，天赋异禀，升级速度也远超凡人npc。 而欧娜米娅·海德里希，正是天选者。 米歇尔遭遇刺杀的时候年仅十二岁，就算升级速度再快，也绝无可能以人类之身在那时就是黄金阶。就算他真的是黄金阶，真正的黄金阶也不会因为一场低等级的刺杀而力竭身亡。 这只有可能是短暂爆发的结果。事实上，之后玩家们也有几次遇到过天选者短暂爆发出远超自己水平的高战斗力状态。只是这么做后的天选者都很难平安无事，最差身死，最好也要躺上一两个月。 未知的天选者独有的爆发模式。作为玩家时不可能经历过的选择。但眼下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明晰梦的瞳孔中倒映着那把扬起的长剑，全身绷得紧紧。 就算玩家无法拥有天选者的模板，但曾作为传奇玩家的自己，依旧不曾失去战斗经验。高级别的战斗，自己早就不知道经历过多少了！ 是啊，那就试试运作魂力吧。就像以前游戏中那样做的一样。事实上，在少女第一次看到自己的面板属性的时候，就有过运作魂力的想法。但魂之力，是只有到达黄金之后才能安然无恙使用的力量。所以那时少女没有冒险的想法。 但现在，只能这么做了！ 那长剑到达顶点，随后往自己落来——瞳孔之中，金属刃身，越来越大。 来吧。 在所有人的视线中，两人靠近，两把长剑就要撞击—— 扑扑扑扑扑、一连串利刃捅入肉体的声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强烈的暴风突然席卷全场，将一切声音压入最底。人群拥挤着，成片成片的翻倒着。 那突如其来的变动打断了白发丽人与金发少女即将对撞的交锋。 强风中，明晰梦苦苦稳守着自己的身形。 “老爷！”贝尔女士看到查尔图曼身旁，一个黑衣的仆役扬起匕首就要狠狠落下，怒急攻心，手上用力一挥，长剑便激射而出。刹那间，剑尖穿入那个仆役的胸膛，将他狠狠地带飞出去，直到钉死在一面墙上。 暴风没有维持几秒就散去了。它的成因很简单——拥有一半蛮人血脉的粗壮男子，蛮勇者乌力格站了起来并爆发出了怒吼——他的气势一时之间爆发开来，便形成了这席卷全场的暴风！ 而此刻的蛮勇者虽然站着，但浑身都是流淌着鲜血的血洞，满脸悲愤。 他的面前，一个宛若阴影的人，正飞舞着指尖的蝴蝶刀，好像艺术一般，游刃有余。 “啧，不愧是蛮人，就是肉厚，看来三秒内想解决你真是我说大话了。是吧，施密特？” 一个行走在阴影上的黑衣男子，露出苍白的面容，甩了甩手中的漆黑的黑石匕首。在他的四周，烛火都暗暗淡下去直至熄灭。 而地上，正躺着一个手持精美长弓，穿着风衣的俊朗男子。只是这个男子躺在血泊之中，已经身亡。正是之前被尊称为白银弓的强者。 认识到这一幕的人们跌撞着后退着，他们想叫喊着发泄自己的恐惧，但喉咙彷佛被无形的手捏住一般无法叫喊！那个手持黑石匕首的男子，只是站着，令人心悸的感觉便扭曲了光线与人心。 无光者，施密特！ “你的花哨动作太多了，维尔纳。”他只是淡淡回应。 “别这么说嘛。人生苦短，总要及时行乐。而利刃刺入肉体那瞬间的感动，就是我的乐趣啊~”蝴蝶刀飞舞，男子嬉笑的身形歪曲地有如跳舞的妖魔。但蛮勇者乌力格捂着伤口，不敢上前一步。 豺狼，维尔纳！ “劫蛇！你们居然有胆子出现在这儿！不怕回不去吗！” 疾影剑索玛，棕色头发身着马甲衬衫的中年男子，冷冷地把手上长剑贯穿着的一具仆役尸体甩了出去。 “犯下如此大案，总要你们的血来洗。” 金发的强者，金环剑豪沃德大步走上前来，双手各持一把剑。他是专精双剑流击的剑豪。 在场大大小小的贵族，已经倒下去了十几个之多。这些都是领军前来可以担任指挥官的贵族，此刻却失去了生命。刺杀他们的伪装成仆役的刺客，此时正与侍卫们厮杀着。 而最为骇人的一幕，则是伦纳德侯爵身后那个露出疯狂笑容的紫发少年。他将从侯爵大人胸前冒出剑尖的短剑收回，嗤笑着躲过怀尔德愤怒的一拳，一剑划伤了对方的手臂，这才和赶来的侍卫们交上了手。 侯爵大人捂着胸口，嘴里流出了鲜血。他睁大着眼睛，想说些什么，但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的二儿子怀特手足无措地扶着他，满脸惊慌。 明明，就要掌握整个王国了…… “大主教！大主教！求求你救他！” “腐血坏术，那把短剑是是起码高等级别的魔法物品。我手边没有圣灵药，没法救他。” 侯爵大人依稀听到这样的对话。 他不是没想过自己会死。只是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死的这般容易，就像凡人一样，毫无抵抗。也只有这时，才能感受到在死亡面前，无论何种身份皆是虚妄。 可恶…… 手臂失去了力气垂了下来。不久之前还被众人寄予期望的侯爵大人就此死亡。 “劫蛇……你们一个都别想逃。” 虎狮修罗巴图须发怒张，他捏着硕大的拳头给自己戴上了夸张的布满利刃的手甲。以武斗家进阶战斗大师的他凶名赫赫，手撕敌人的事也干过不少。但此时面对无光者与豺狼，他不敢大意。四名强者包围了两个敌人。 “哎哟，人多欺负人少啊。身为黄金的脸面呢？”维尔纳取笑了一声。没有人笑。他自打没趣地耸了耸肩，“好吧，我说脸面这话好像确实是没有资格。不过你们当真以为你们是人多欺负人少？也太天真了吧~” “什么意思？”索玛长剑指着他冷冷开口。 “你真是天真的可爱啊~还真以为我们没事做来陪你们玩的？这只是第一步而已。” “第一步？”索玛皱起了眉头。 然后所有在场无论在干什么的人，都听到了越来越近的尖啸声——天地动摇。 在大音无声中，那厚实的石壁彷佛纸张一般被轻易撕开拉碎。 砖石尘土彷佛暴雨一样倾泻。 宴会大厅的一面墙与小半个顶部已经消失了——外面的阳光大片地洒进来，照在弥漫的尘雾上。 而透过尘埃，外面则是不断响起的尖啸声！如同天降神罚一般在黑堡的各处炸响！ 而山坡上，大片大片红色的海洋正呐喊着往这边卷来。 那是布拉德帝国的，赤龙军团！ 第二十一章 激变 “蠢货！好好瞄准！” “第二轮炮击准备！” “右舷已准备——” “开火！” 于是四门主炮与六门副炮一同发出震响，响彻天际。 黑堡，这座建立起两百多年，伦纳德家族的荣耀。如今已摇摇欲坠，遍地开花——开的是死亡与毁灭之花。 当所有人聚集在这里，认为只要他们通过这样或那样的手段联合在一起，就能给赤龙军团一个好看的时候，他们从未想过，赤龙军团已经朝着这里悍然出手了。 劫蛇的刺杀，不过是第一步。第一步的目的就在于破坏对方的指挥官体系，让黑堡大大小小的各个军队，成为没有大脑的瘫痪者。至于削弱敌方的强者数量，不过是顺意而为。成千上万的士兵陷入厮杀的战场，少一个或者多一个强者又能怎样？ 明晰梦看着天空中那艘悬挂着的大船，那泛着阳光的风帆如同旗帜，耀武扬威地随风形成一个鼓面。 “魔导战舰……” 金发少女咬了咬牙。她没有想到赤龙军团会这么快就派出魔导战舰。诚然，游戏开服之时，布拉德帝国已经拥有成熟的魔导战舰制作技术，但也只是刚开始。看天上这艘，应该是试验舰后的第一批用于实战的魔导战舰，也就是说这是一批等着通过实战来发现问题而后方便进行改进的系列。 相当对未来起码三艘形成一个编队的成熟战斗体系来讲，现在的赤龙军团只不过是拿黑堡当成了试验靶子而已。 “咳咳。”明晰梦捂住鼻子和嘴，现在她正处于一个半塌陷的通道，尘土弥漫。 当魔导战舰第一轮炮击黑堡的时候，明晰梦就从塌陷的地板处摔到了这里。此时她身上的礼服沾满了灰尘，整个人形象也差了很多。 不过明晰梦不在意这个。她小心翼翼地避过地上的裂纹和砖石，快步走向了前方。 走过两个弯后，少女骤然看到了伪装成仆役的两名刺客从已经半躺在地上的侍卫身上收回短剑的一幕。 两个刺客互相看了眼，便一左一右围了过来。 明晰梦一边庆幸长剑仍完好地在自己手上，没有丢到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去，一边横起了长剑。 对面两个看样子起码也是资深的新参，这样的战斗她没法不全力以赴。 然而她看到了出人意外的一幕——只见顶板的横梁上垂下一个黑色的人影，先是毫无声息地将持着匕首的手绕到了一个刺客的脖子前，那名刺客的下场不必多说。然后他跳下来一甩手，匕首便射入另一名才刚刚警觉起来的刺客的脖子。 “塔斯克！”明晰梦看着这张昨天还见过的脸，顿时紧张了起来。她先前都没注意到顶上竟会有人，右手握剑立刻握得更紧了。 那个名叫塔斯克的少年看了她一眼，转身就往前走。 “等等！”明晰梦叫住了他，“你也是劫蛇的人吧？” 塔斯克站着沉默了一会，才稍稍偏过头来：“很快就不是了。” “什么？” 但少年不回答她，连跑带跳地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明晰梦皱起了眉头，但她也有自己的路要走。当下便继续往前前进。 然后，少女就碰到了见习神官兄妹。 ——————————————————————————————————————— “启动英灵像！快！”怀尔德捂着受伤的手臂，大声发号施令。 黑堡门口那两个五层楼高的战士石像、双眼的魔法宝石亮起了光辉。随后两个石像缓慢地动了起来，一脚朝着赤龙军团的步兵阵列踩了下去。 目睹这一切后的幸存贵族们稍稍松了口气。他们大声下令着士兵们坚决抵抗，然后寻找起了出路。 尼古拉斯静静看着这一切。他的脸色平静，让人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宴会大厅中原先对峙的黄金阶强者早就都离开了这里。无光者与豺狼也不得不离开，他们要是不离开，有大主教和宫廷魔导师在旁，这些幸存的贵族在他们交战的风波中不一定会死，但是他俩却是死定了。以暗杀者的本事去对付已经回过神来的施法者们那才叫托大。反正目的早就已经达到。就算他俩不出手，这些人也很难说能躲过之后的兵灾。 怀尔德口眼似乎要喷出怒火一般，朝着侍卫咆哮：“我的空骑兵团呢！？快让飞马骑兵上去挡住那艘该死的船！” 他只感到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在扭曲着，那是腐血坏术正在破坏他的生命。 而事实上飞马骑士早就已经起飞了，但他们的对手不止是魔导战舰，还有魔导战舰上起飞的巨鹰骑士团。在毁灭性的打击面前，昂贵重金打造的黑堡空骑兵团并没有多好的表现。他们四散崩溃，根本没有有效的抵抗。 “可恶！可恶啊！”怀尔德四处看着，然后看到了尼古拉斯。他状若疯狗一般地上前揪住自己弟弟的衣领，“尼古拉斯！快召集你的人手！把……”怀尔德沉闷地呜了一声，他神情诧异，看着捅入自己胸膛的匕首。 “冷静点，我亲爱的兄长。”尼古拉斯缓慢地收回匕首，将他的亲生兄长推了开来，“你已经没用了。腐血坏术正在腐蚀你的生命，而身为弟弟的我，只能忍着心痛让你少受一些痛苦，尽快地送你上路。” 怀尔德的身体重重倒在地上，嘴巴冒着血沫，如同上岸了的鱼。 “伦纳德家族的荣光，就让我全部拿回来吧。”尼古拉斯神色淡然地接过侍卫们递过来的长剑，“你说是吧？亲爱的怀特哥哥。” 怀特看着靠近的一脸亲切的弟弟，全身发抖，一时之间只剩下了不断点头的本能。 尼古拉斯举起来手。怀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他以为自己要被杀了。 但那只手只是落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尼古拉斯看了他一眼：“以后还得要二哥多多帮衬我啊。” 那只手离开肩膀，然后和旁边的侍卫说着什么去了。而怀特仍旧止不住地点头，不敢有其它动作。 看完这一切的查尔图曼离开了宴会大厅，跟在他身后的是宫廷魔导师、铁壁十字和贝尔女士。随着他的走动，海德里希家族的士兵也渐渐地越来越多地跟随了过来。 “贝尔。” “在。” “去把欧娜米娅带回来。” “是。” 下完命令，查尔图曼便头也不回地继续前行。 贝尔女士面无表情，看着查尔图曼走远后，便选了另一个方向走去。 ——————————————————————————————————————— 房间外，林赛正守着门口。 房间内，已经换上长袖衬衫与长裤长靴的明晰梦正在调整束胸马甲的松紧度。少女的腰肢柔软纤细，倒也不需要束缚太紧。这时代的束胸马甲大多由硬皮材料制成，明晰梦也是看中了这点聊胜于无的防护。 系好系带后，明晰梦郑重地将欧娜米娅母亲的遗物——那个精美的盒子交给了旁边的亚莉。 “亚莉，麻烦你先帮我保管一下。” 亚莉接过盒子抬起头，不解地看着明晰梦。 明晰梦笑着用右手轻抚她的脸庞，亚莉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我还有自己的事。不过我保证，事后一定会和你们汇合的。相信我好吗？” 房门打开，林赛看到的是眼眶发红的妹妹和微笑着但眼光坚毅的金发少女。 “都准备完了？” 明晰梦点了点头。 “那就出发吧。” 林赛也点了下头。 “那我们就各自保重，然后南提港见面吧。” “嗯。” 明晰梦看着林赛拉着亚莉远去，亚莉不时地回过头来看她。 “米娅姐！一定要小心啊！” 明晰梦挥挥手，目送他们消失在走廊的尽头。随后收起了笑容。 这条路艰难险阻，说不定前方根本没有路。 原先穿越到这个世界后，明晰梦还想借着家族的荫蔽来逐渐丰满羽翼，能够平平稳稳地成长。但目前看来，没有可能。 她不会接受这样的家族。不会接受这样的世界。 那么，也只能用剑去开辟了。 尽管劫蛇在先，赤龙军团在后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但明晰梦直觉不会有人轻易放过自己。 也就是说，她目前的状况是最为危险的。 如果林赛和亚莉在她身边，只会将这份危险同样带给他们。 她自己还好说，牵连伙伴却是绝对不肯的。 想到这里，明晰梦心里也有暖意流过。自己终究是有伙伴了。 林赛、亚莉克西亚。只要能够逃离这里，自己就能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冒险也好，风餐露宿也好，打倒魔物也好，接受委托也好，这才是自己要做的事情。至于贵族、战争、王国，那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我将重新拾起玩家之路。 明晰梦如此想着，按了按挂在腰侧的长剑，选定一个方向走去。 不久之后，有着银白发色的丽人持着带血的长剑，也走到这里，打开了房门。 黑堡的广场，已经有大片的赤龙士兵在此冲击着黑堡士兵的防线。 天空中的魔导战舰此时也停下了炮击，看着两方士卒奋力拼杀。 如蝗的箭雨扑倒着生命。在这样的环境下，虎狮修罗巴图站在屋顶，神情凝重地看着面前的敌人。 赤龙骑士团团长，瓦伦丁。 黄金阶。 金环剑豪、疾影剑、蛮勇者，他们面前三人，皆是赤龙军团所属的黄金阶的强者！ “各位~现在还觉得你们是在以多打少吗？”豺狼维尔纳笑眯眯地坐在远处的烟囱上发问。 窒息降临了。 第二十二章 各自的战斗 “塔~斯~克~” 紫发少年库克‘深情’地呼唤着这个名字。 “终于可以杀你了！我终于可以杀你了！” 库克像要张开怀抱一样的甩手，却是两把射出的飞刀。 两下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后，黑发少年完好无损地站在原地。 “你还真是个不长记性的蠢货啊。” “哈啊？”库克的脸变得扭曲了，“又是这个样子……又是这张表情！说我蠢！？那你是什么！？你连任务都不去完成，组织上只好临时换个人上去。你知不知道你死定了！？你死定了！！！” “呵，那又如何。”塔斯克用匕首架住劈来的短剑，“只有你这种长不大的孩子才会把劫蛇当成是自己的容身之所啊。” “给我闭嘴！”库克用尽全身的力气来挥舞短剑，“你懂什么！？你懂什么！？？你以为你能脱离组织？哈哈哈哈，你不知道你身上有着刺身吗！？” 黑发少年踹出一脚将状若疯狂的库克踢出三米。然后掀开了上衣，露出了光滑的皮肤。 什么也没有。 看着库克惊呆的眼神，塔斯克平静地说道：“你以为我有刺身？哦，之前确实有，但现在没有了。因为之前那个我早暗地里用魔药给抹掉了啊。” 库克趴在地上看着塔斯克放下衣服，那双眼睛看着自己，彷佛带有怜悯。抓着短剑的手立刻暴起了青筋。 “呵呵哈哈哈哈！”紫发少年摇晃着站了起来，手抚额头仰头大笑，“原来你从一开始就……哈哈哈……太好笑了！原来你一直把所有人都当蠢货！太好了~噫~真的是太好了！” 笑了一会，库克放下手，他的表情恢复了平静，只是看着塔斯克。 “那，只要杀了你，我就是第一了吧。” 短剑技·电光火石。 如同技能名字一般，在刹那间拉出的直线便已延伸至黑发少年的面前。 高等魔法物品，艾基特林之剑，附有腐血坏术。只要刺中，哪怕一个很小的伤口都能轻易取人性命。伦纳德侯爵被此剑捅穿胸部仅一分钟出头，就连手头没有圣灵药的大主教也只能摇头。 只要划上一下、划上一下就好！ 然而黑发少年却像是早就料到了他会这么做一般，在他发出攻击之前的一瞬间就侧转了身躯——彷佛早就千百次的演练过了这个场景。 果然还是无法杀了他。 “塔斯克，你知道吗。就算我杀了那个什么侯爵的时候，亢奋感都不及现在的十分之一。” “你坏了。” “或许吧，那你呢？你就正常吗？” 暗杀技·鱼鳞。 黑发少年反握着手中的匕首，手臂的动作如同崩开的弹簧一般，利刃泛着寒光灵巧地割断了库克的喉管。塔斯克又及时站偏一步，躲过了溅射而出的鲜血。 紫发少年急剧流失生命的身体重重摔在了地上。 咣当，短剑也掉落在了地上。 塔斯克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人与剑，没有去动的心思。 那把艾基特林之剑是豺狼维尔纳临时借给他的学徒库克使用的，这种被设置了定位的玩意当然不能碰。 至于库克本人，他只是个坏掉的可怜人罢了。 黑发少年如此想着，大步向前走去。 躺在地上的库克，瞳孔里的背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 ——————————————————————————————————————— 某处走廊内，明晰梦听着外面厮杀的呐喊声，没有停下脚步。 她在寻找着能够离开黑堡的小道。 林赛和亚莉克西亚有大主教的庇护，神职人员们想离开黑堡凭借他们的实力还是可行的。 但自己，就只能靠自己了。 然而刚拐弯，明晰梦就迎面撞上带着两个卫兵的尼古拉斯。 尼古拉斯反应很快，伸手就按在了剑柄上。两名卫兵手持长剑分散开来。 “我美丽的新娘，还请你跟我回去。你总不会想让我动粗吧？” 明晰梦冷冷地眯起双眼，拔出了长剑。 “我只说一句。让开。” “恕难从命。”尼古拉斯摇了摇头，“你与我的婚约，是两家订下盟约的铁证。也是当庭广众之下经过大家的祝福与公认的。你我身为贵族子女，应该知道有些事情是由不得自己的性子的。尤其这事关家族荣耀与王国形势。还请你承担起贵族子女应有的担当。” 明晰梦差点被气到笑出声来，但她也懒得和他废话。 “你不让开，那就斩了你。” 长剑扬起，一往无前。 尼古拉斯变色，他真的没想到面前这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女子还真敢动手，并且下的直接是死手。 当然旁边的卫兵不会干看着。当下两把长剑便一左一右的迎了上去。 然而明晰梦的剑技是何等高超。她只是挥舞长剑架了一下，而招架这个动作同时也是她斩出下一剑的起始动作。 而来不及收回长剑的一个卫兵便胸口遭受了斩击——脆弱的皮甲拦不住少女的全力——血花溅起。 另一个没被攻击到的卫兵大惊失色，奋力挥舞着长剑如同密不透风的墙。 然而少女只是放低重心，沉下身去，挥剑轻轻一扫，那卫兵就双腿飙出鲜血，跪了下去。 尼古拉斯拔出了长剑。 “你杀我家族侍卫，等同对伦纳德家族的羞辱。如果你承认是我夫人的身份，那杀一两个下人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你不承认的话，那我也只能动粗将你擒下了。到时候希望你不要后悔我没有耐心劝过你。” 明晰梦挑了挑眉头。 “那就来，用剑说话。” 尼古拉斯心中顿时动起了真火。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好言相劝，还真当自己的脾气是泥捏的不成？区区一个还没成婚的未婚妻又如何，自己可连亲生的哥哥都敢捅！等到自己把她擒下，非要捆起来好好教训一番，要让她彻底知道谁才是主人。 但明晰梦丝毫没有畏惧。她看的出来，眼前这个伦纳德家族的三儿子，连转深阶都不是，充其量是个新参巅峰。对于同阶级的战斗，明晰梦就没有畏惧过谁。若是他真敢与自己交手，明晰梦有十足的把握五剑之内取其性命。 说不定杀了此人后麻烦还能少点。明晰梦恶意地想了想。 于是两把长剑挥起，即将撞上—— 一把带着裂纹的伪霜语者插了进来，并撞掉了尼古拉斯的剑。 “鲁珀特！” “米提尔！” 尼古拉斯咬了咬牙，“鲁珀特勋爵！你还真的是不知所谓！” “哦豁，原来我还有爵位啊。”半边脸灰蒙蒙的红发青年笑嘻嘻地将剑抗在了肩膀上，“我还以为我的爵位被当场取消了呢~” “米提尔！你这个白痴！你在做什么？”明晰梦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第二次挡在自己面前的绯炎骑士。他到底还记不记得曾经被自己狠狠坑过？ “白痴什么的也太过分了吧！”米提尔嚷嚷开来，“你没看出来我在帮你吗！正义的骑士保护遭遇困扰的弱女子这是理所当然的吧！这还用想吗！？” “可……”明晰梦刚想开口，米提尔就将长剑放直指着尼古拉斯，一脸严肃。 “别说了，你快走。这里就交给我。”说到这里，红发青年的头往后偏了偏看向明晰梦，“你用不着做你不愿意做的事。去吧！” 明晰梦抿了抿嘴，将剑收回鞘。 “别死了哦。” 金发少女绕过对峙的两人向前跑去。 “切，你以为我是谁呢。”米提尔从明晰梦的背影上收回目光，嘴上挂着笑意。不过那个被叫做贝尔女士的女人，没有对自己下死手啊。也多亏于此，自己才误打误撞走到了这里。 “米提尔·鲁珀特。”尼古拉斯好似一座快要爆发的火山，“你可真是好大的狗胆呐，乡、巴、佬。” “啧，终于说出来了啊。我以为你们这些大人物，只会在背地这么说，不是吗。” “噗嗤，你还真把你自己当回事啊？什么绯炎骑士？像你们这种乡巴佬骑士，只要我们轻轻抚摸抚摸你们的头，你们就像狗一样的献上忠诚。骑士？勋爵？这种只能在贱民面前炫耀炫耀的玩意你还真的以为能进得了我们的世界吗？不，你们只是狗而已。” “那你们就是无比高尚的咯？” “那当然，我们才是真正荣光的贵族。我们才掌握着王国的一切。我们才是世界的主人。而你，你们，只配做我们的狗而已。家犬就该有家犬的样子，如果乱咬主人，我可是会打断你的脊梁骨的。” “说的太好了。”米提尔笑着，冷着眼神朝尼古拉斯放出了斩击，“好到我都想打断你的脊梁骨了！” 两个动起真火的男人，在走廊开始了死斗。 ——————————————————————————————————————— 躲开几波脚步匆匆的士兵后，明晰梦就来到了上层平台。 外面阳光依旧，但好几道高耸的黑烟和到处坍塌的建筑代表着黑堡已经几近沦陷。 目光所及到处都是厮杀。不断的有人倒下来，失去生命。 就连上层平台也有厮杀。 所幸还没蔓延到附近。 “小姐！” 正四处观察寻找出路的明晰梦陡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转过头去，两个年轻人身染鲜血，正站在远处局促地看着她。 “加里！克拉彭！” 明晰梦的笑容刚刚凝聚到一半。 “不！快躲开！” 笼罩着两个年轻骑兵的阴影越来越大，那是正在下坠的圆锥形的塔楼顶端。 少女凄厉地喊着，但已于事无补。 那两个曾经与她奋战过的年轻人，被好几十吨的坚石巨砖埋了下去。 依稀可以看到，对面远处迪克和乔伊斯正发疯一样往这里跑来， 轰隆隆隆隆。 随着尘土飞扬，世界安静了下来。 第二十三章 贝尔女士 “不！不……” 少女捂着嘴，眼眶发红。 她从未想到，生命竟然如此脆弱。连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两个熟悉的人就走向了人生的终点。 他们明明还年轻，还有着漫长的人生。 这不是游戏。 我自己，还能用玩家的心态来面对这一切吗？ 少女的心动摇了，她跪在地上，只想放声痛哭。 可背后传来了声音。 “小姐，跟我回去吧。” 贝尔女士看到了少女转过头来，发红的双眼。 “你知道吗？”少女伸出颤抖的手指，指向那堆庞大的吞噬生命的废墟，“加里，还有克拉彭，就在里面。” 贝尔女士依旧是那天晚上的打扮。银白短发，深色长裤裹着双腿，裤脚被裹进马靴的帮口，上半身仅仅覆盖住要害的皮甲披在布衣之上。腰间挎着一把长剑。她神色冷淡，不开口的时候嘴唇紧抿宛如雕像。 一切恍惚仿若还在昨日。 “加里性格活泼，比较顽皮，但听得进话，他分得清哪些是好的哪些是不好的。克拉彭性子沉默，不怎么开口，但实际上内心情感丰富，做事有分寸，很有智慧。” 少女空洞地陈述着心中过去同伴的形象。 贝尔女士闭了闭眼睛。 “我知道他们都是些好小伙子，都能成长为可靠的男人。我就是这么想的，我为能有这样一起战斗过的同伴感到自豪。但是现在……” “逝者已逝。”贝尔女士开口，“这也是他们的宿命。” “是啊。我原以为他们的人生还很漫长。”少女站起身，面对着贝尔女士，“但他们为你们而死……” “谁都是一样的。”贝尔女士打断了少女的话，“士兵有士兵的宿命。家族有家族的宿命。王国有王国的宿命。我也有我的宿命。当一切注定的来临，便无法逃脱。而小姐你，也有着你的宿命。” “我的宿命……便是让我回去为家族联姻？贝尔女士，你可知道，这与死亡有何分别？” “那你又何曾真正的活着过？” 明晰梦愕然地抬起头。但贝尔女士视线内蕴含的东西刺痛了她的心。 那是痛苦与恨意。 “说的好。”两道人影跳了下来，分别落到明晰梦与贝尔女士的身后，一高一矮。 “你们很快都不能活啦~”高个子舔了舔套在手上的铁爪。称号肢解铁爪，见魂阶。 “不过你俩长的都好漂亮，倒是可以活到我们爽完之前啦~”小矮子扬了扬手中短小的铁镐。称号吸髓怪，转深阶。 这两人就算是在赤龙军团的特别行动队中也是臭名昭着的变态杀手组合。 明晰梦和贝尔女士一起叹了口气。 “布拉德的狗。” “别来碍事啊。” 贝尔女士扑向了自己的对手——肢解铁爪。对方嬉笑着后退，躲过劈砍过去的剑锋。 而明晰梦只感到自己的左手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击中而狠狠地向后甩去，低头看去，那是一把短小的尖刀贯穿了整个手掌。 奇怪，明明感到很痛。偏偏却又觉得没那么痛。 少女举起左手，当着吸髓怪的面用右手面不改色地拔出钉在左手的飞刀，鲜血黏连着滴落。 “啊哈！”小矮子举起铁镐拉近了距离。 明晰梦侧了侧身子，她的脚边顿时被砸出一个直径三米左右的洞口。砖石掉落下去，砸中了下面的士兵。 小矮子吃惊于明晰梦的反应迅速，刚想抬头，就感觉后闹勺被按住了。那股温热的流淌感觉让他立刻知道那是少女受伤的左手。 不可能！她不是受伤了吗？怎么还能用受伤的手发挥出这等力气！？ 眼角斜向上一瞟，少女的双眸如有火焰燃烧，右手正捏着那把飞刀往他后颈插去。 吸髓怪顿时魂飞魄散，他万万没想到他身为一个转深级别的杀手竟然能被区区一个新参级别的少女一个照面就能陷入死境。 小矮子怪叫着，铁镐脱手带着缠绕在手上的锁链横飞扫向明晰梦的双腿。 明晰梦只是左手用力偏了偏，铁镐立刻飞歪了方向。但少女右手落下的飞刀也只插到吸髓怪的后背。 随后少女松开左手，用力一击技能鞭腿就像踢球一样把吸髓怪踢到建筑废墟里。 然而转深之所以在新参之上，便是属性上占有阶级优势。 吸髓怪又怪叫着弹起，扑向了那个正在拔剑的少女。 剑技·拔刀斩。 泛着寒光的剑刃如同直线一般要分割生死。吸髓怪又惊又怒，他下意识选择了退却。但又怎么退的了？仓皇的他，脸上一下子被划拉出一条血线。 “啊啊啊！我要杀了你！” 暴怒的小矮子挥舞着铁镐朝着少女敲去。 战技·正面爆发。 少女冲步滑向一旁躲过，同时投入了手上所有的技能点，脑海中的技能树里代表影剑术的两个前置技能亮起。 小矮子见一击未中，又使出战技横扫打击意图将少女逼入死角。 但他没想到，少女竟然从技能死角——好像见识过这个技能无数遍一样——滑了过来，一剑砍在自己手上缠绕的锁链上。 可笑，精钢制成的锁链岂是那么好砍断的！小矮子刚这么想却感到一股力量把自己冲击着往后退去。 卧槽！后面可是悬空的啊！ 这个上台平台足有四层楼那么高。 然而明晰梦不管不顾，将全身重量压到对方身上——然后两个人一起掉了下去。 吸髓怪后背着地，飞刀直接全数戳进肉里。而明晰梦整个人的坠落也形成冲击让他猛吐出一口鲜血。 少女歪了歪头，避过鲜血，将剑刃压了下去。 剑技·影剑术·影刃。 就算因为着地导致快要昏迷，小矮子依旧感受到了生死存亡的压力，他奋力斜起铁镐护住自己的喉咙。 但少女压下的是他的手臂。 凄厉的惨嚎声顿时让周围厮杀的士兵都没敢靠近。 明晰梦随即被一脚踹中腹部，跌跌撞撞地后退了几步，她吐着血，强忍着想要立刻倒下的身体本能，捡起了地上已死士兵的长剑。 小矮子悲愤至极，他口吐鲜血站起身，右臂肌肉裂开甚至可以看到白骨。 他啊啊啊地怪叫着，手上锁链带着铁镐彷佛巨蟒一样朝明晰梦卷来。 战技·巨蛇狂舞。 然而明晰梦只是向前，两把长剑从刁钻的角度切进了锁链行进的轨道。 剑技·影剑术·鸦返。 小矮子顿时感觉到那两把切进来的长剑好像剑刃上长满了锯齿一般破坏着锁链的轨迹——他的锁链已经无法随心所欲地挥舞，何况因为受伤，他本来也就无法随心所欲。 因此他只能看着少女一剑两剑三四剑的切偏自己的锁链，然后扬起长剑。 一剑授首。 明晰梦剧烈的喘着粗气。 竭尽气力的身体在警告她要尽快得到治疗与休息。 但她不想休息。 她看向自己面前建筑的屋顶，那里站着贝尔女士。 贝尔女士一脚踹下高个子满是破洞的尸体，随后自己也跳了下来。 她的身上有着两处冒血的爪痕，只是脸色冰冷，看不出伤势对她有多大的影响。 “才杀了一个转深级别的货色你就成了这样。你就算不回去，在外冒险，又怎么知道自己不会是和他们一样凄惨的下场？” “如果我回去，我的心就会死。”明晰梦摇摇头。 “带你回去，是老爷的命令。只要是老爷的命令，我就一定会做到。” “你就那么依赖着那个男人吗？” “我当然依赖他！”贝尔女士突然吼出声来，那眼光恢复了痛苦与仇恨，就连声音也变得有些颤抖，“十八年前，是查尔图曼·海德里希这个男人救了我。那时的他是个英俊潇洒的贵族绅士，阳光开朗，风趣幽默，才华横溢。他收留了没有去处的我，给了我不曾有过的关怀。他的光芒填满了我的世界。我的心在那个时候就沦陷了，我的眼在那个时候开始就只能注视着他。就算那时他已经有了你的母亲，我也毅然决然地，把自己的全部托付给了他。” “……你爱他……” “是啊，我爱他！我当然爱他啊！我曾想过哪怕他一辈子不给我名分，我只是在他的背后静静看着，成为他的剑，为他扫清障碍沾满鲜血也无所谓。但两年后，你的母亲因病去世了。她留下了你。” 少女抿着嘴唇。 “我一度以为我会有机会了。但实际上不会再有什么机会了。他的眼里前几年还有你的存在，后面便只注重名利与权势，更不要提我。而你，好像看到了我的心思，处处予我刁难。你还记得你有多少次当众给我难堪吗？不过后来，你好像看清了我没有什么可能，也好像对你的父亲充满了怨言。你变得自暴自弃，整日玩乐，若不是家规严厉，你早就！”贝尔女士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不在乎你对我有多大的敌意，我也不在乎我还能有什么样的未来。只是，我看着你长大，看着你胡闹，看了十六年。你告诉我，你有真正活着过吗？不，你没有，我也没有。” “而你现在说着什么意志自由，什么想走自己的路，不觉得可笑吗？”那张原本冰冷的脸上挂出一个奇怪的笑容。 而明晰梦，泪已两行。 “贝尔女士……我是真的以为，你会是我的母亲，是能成为我母亲的女人……你知不知道啊……” 贝尔女士怔了怔，眼泪流下，笑容变得痛苦。 “晚了。一切都已经变得太晚。我们既无法分离，也无法交融在一起。我们只能就这样，棱角尖利地折磨对方，互相捆绑着渡过此生了。” 第二十四章 黄金 “晚了。一切都已经变得太晚。我们既无法分离，也无法交融在一起。我们只能就这样，棱角尖利地折磨对方，互相捆绑着渡过此生了。” “这就是你说的宿命。” 贝尔女士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停止了泪水的流淌。 而明晰梦依然止不住泪水的流下。 “贝尔，你知道吗？当加里和克拉彭被掩埋后，我最后悔的是什么？” “和现在的心情一样，我最后悔我没早那么做。所以，这既然是欠下的，我就一定要补上。” “我也后悔。”贝尔从怀里掏出一管白色的试剂，“但我不知道该后悔什么。究竟是后悔和他相遇呢？还是后悔放任了你十六年？或者是后悔现在？无论如何，今天我一定要带你回去，不管任何代价。” 超限刺激药剂。 大拇指弹开塞盖，贝尔仰头喝了下去。 “那就只能，用剑来说话吧。” 明晰梦惨然一笑，魂之力开始调动。 ——————————————————————————————————————— 数百米开外，赤龙剑士团第二大队大队长奥利弗砍翻了面前的黑堡士兵，然后看到了两个对峙的女人。 “那是什么？在玩什么花样？”奥利弗不解地看着这一幕。但杀红眼的他没心思去耐心观察，他只是一挥手，便要部下跟上。 “不管是谁，只要不是我们一方的，先放倒了再说！” 奥利弗挥剑前行。砍翻黑堡士兵的同时，他也渐渐看清了那两个女人的容貌。 好漂亮的人。他想。或许可以先活捉下来。 然后暴风便从那里汹涌迸发！ ——————————————————————————————————————— 贝尔早年受过创伤，十八年来一直压抑在见魂层次。 超限刺激药剂，让她这十八年来的积累全数爆发，从见魂一举跃上黄金！ 而欧娜米娅·海德里希身为天选者，天生开启魂力池，本身就有爆发高级别战斗力的资格！ 明晰梦感受着熟悉的魂力流动。那庞大的魂力包裹着自己，从新参跃上转深，再从转深跃上见魂，最后从见魂跃上黄金！ 现在的她，一切皆为魂力这种形而上的能量转换为燃料所产生的奇迹。 就连左手掌的贯穿伤口也在魂力的作用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拢愈合，最后连伤痕都未留下。 而论生命本质，黄金阶本就是数百倍基本强度于凡人的升华种。 所以，现在围绕贝尔和明晰梦首先产生的是生命层次上对周围一切生物的俯视——固态气势场！在扬冀亦被称为灵压！ 那狂暴四射的暴风交错着如同无形的巨手将周围的砖石废墟一举吹开！ 建筑在分解、崩塌…… “卧——槽——”奥利弗死命叫喊着，“都给我——退啊！”身为见魂的他，自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这不是他们能承受起的。 然而先前冲的太前，已经有不少士兵被暴风席卷飞向了天空。 ——————————————————————————————————————— 明晰梦的眼前仿若分成了两半。 左边，那个全身被灰色雾气弥漫的苍白少女人影正对着她开口。 “来吧，只要接受这里，你就能做你一切你想要做的事。你不是很想要力量吗？想要改变一切的力量吗？那就来接受吧，只要接受这灰色玫瑰的力量，那么一切都能如你所愿……” 那人影四周伸出无数死亡的手臂，想将她拖入其中。 但明晰梦摇了摇头。 “我不会走你的路。” 她毅然转向了右边。 右边是一位站着的少女。她的肌肤如羊脂凝玉一般洁白，黑色的头发倾泻如墨，瞳孔如静谧的深晚，整个人亭亭玉立如同被黑夜眷顾的白牡丹。那正是她过去游戏中的自己，也是过去现实中的自己。 黑发少女恬淡地露出微笑，与金发少女相抱在了一起，瞬间散发出了光芒。 明晰梦只感到自己彷佛要沉入海底，那是永恒沉寂的心灵海洋，但很快，熟悉的光芒便将她带至了新世界。 那就是觉醒。那就是心灵之光。 而自己取回了过去游戏中的这股力量。哪怕只是暂时。 在睁开双眼的瞬间，明晰梦便已经清楚了这次要付出的代价。 二十年寿命以及魂力池清零并且上限减去二分之一。 付出这么大代价换来的，只有三分钟的时间。 贝尔也睁开了双眼。她同样跨入了黄金的领域。超限刺激药剂的效用正刺激着她全身的潜力，使她握有着起码五百倍于常人的力量。 虽然这也是暂时的。但比起明晰梦只有三分钟来讲，恐怕要多出十倍甚至二十倍的时间。 两人四周席卷的暴风随着两人对气势场的逐渐掌握而慢慢收回，随后化为两道金色的光柱宛如利剑一般直指天空。 ——————————————————————————————————————— “两个情报里没有出现过的黄金！？”无光者施密特皱着眉头看着那两道金色光柱。 属于黄金级别的战场上，强者们的动作有所停缓。有空闲的人们都惊疑不定地看着那两道金光升起的方向。 ——————————————————————————————————————— 明晰梦横起被魂力包裹的长剑。贝尔抬起她的魔法细剑。 斩击对斩击！ 正在飞速后退的奥利弗只感到双眼面前的世界一暗，随着那两道好像行进十分缓慢的轨迹对上，世界又骤然亮起！那光与热携着冲击波席卷四周一切！ 等同两颗六百斤的航弹轰炸一般，那两人四周四十米范围内空无一物，向下塌陷的地面保留着放射状的迹象。 而这只是第一击——不断移动不断斩击。 每秒超过数十次的攻防让战场陷入了地狱。 人体、土块、巨石、还是别的什么东西，被无形的巨手随意吹飞。没有人抗议，也没法抗议。这只是两个黄金全力施为之下的战斗余波而已。 就算是奥利弗这种见魂层次的强者也不敢上前被卷进去，由此便可知道黄金之威有多压迫至深！ 明晰梦咬着牙，她像是第一次认清贝尔的强大一样，激烈地交战使她神经紧绷，几乎要靠本能挥剑。 而贝尔也像是第一次认识明晰梦一般，她引以为豪的经验在明晰梦面前彷佛石沉大海，反而是她自己几次被明晰梦差点打到空门大开。 贝尔同样咬着牙，眼睛放出凶狠。既然普通攻防无法分出胜负，那么—— 剑技·虚空闪击！ 细剑的前端消失在了空气中。它进入了曲折的空间通道，在明晰梦胸前刺出——但没有刺中。 明晰梦的身后出现了黑白交融并缓缓转动的圆形图案。少女身沉其中，便消失不见。于此同时贝尔的身后出现了同样一个黑白交融的圆形图案，少女从其中出现，施放的斩击被警觉的贝尔架住。 一击不中后，少女再次沉在图案中消失。 在过去的游戏中，黄金也分为两档。一种是单纯面板属性上的强化，便如现在的贝尔一般。在这之上的第二档，除了面板属性达到了黄金阶，还觉醒了心灵之光！ 凡是觉醒心灵之光的玩家，都会开启技能编辑系统。不仅能编辑已经掌握的技能的形态，更能创造技能！ 而如今明晰梦施展的，正是过去自己研究下心灵之光与北辰剑章之后结合的产物。 阴阳鱼遁界法！ 这种创造产物，根本不用占据技能树的位置。只要心灵之光存在，便能改造与施展。而明晰梦过去在游戏中的心灵之光名为灵跃，施展起阴阳鱼遁界法来连自身别的异种能量都不需要，好用到连队友也表示十分羡慕过。 一时间，贝尔四周盛开朵朵黑白太极图，每次角度刁钻的黄金级别的出剑让贝尔预判的艰难万分。 贝尔咬牙！那么就—— 入微·双重并行制御—— 剑技·流星咏叹—— 剑技·虚空闪击—— 一时间贝尔四周盛开了银色的剑之花。那是穿越虚空的锐利剑锋组成的致命花朵，如果想死的话，那就撞上来试试看吧！ 明晰梦被迫后撤，躲开贝尔的拼命之举。少女对此感到无奈，若是在游戏中，随着阴阳鱼遁界法的使用次数增多，相关区域中还会添加空间封锁的特性。 然而欧娜米娅·海德里希的身体先天不足，她能一举跃过黄金的门槛已是万幸，再深却是没有可能。不然贝尔这招根本就是无用功。 现在，明晰梦从技能、属性面板、绝对力量、持续航力都处于劣势。 能处于优势的只有战斗经验与心灵之光。 贝尔单靠药剂冲击想觉醒自己的心灵之光绝无可能。 那么胜负点也就在这里。 那么——模拟·剑技·魔光裂刃。 当明晰梦的剑缠上自己的细剑后，贝尔心底一沉，她分明感觉到细剑传来的是回旋切割的力量。那是剑气如同深海巨鲨一般要一口绞没自己的剑，一时之间她根本无法分清明晰梦分出多少股力量，更别说这其中每股力量都以不同的方向流转，而每个方向上的力量加持都各个不同又随时变换，神秘莫测，却又见效极快。 就像是恢宏的交响乐一般，每个不同的人与每件不同的乐器组合出一台震撼人心的演出一般。 她的入微竟超过了我……贝尔咬牙。 可是想要就这样决定胜局…… 哪有那么容易！ 贝尔仗着魔法细剑没那么快损坏的空档，以绝对力量上的优势荡开了明晰梦的纠缠，随后毫不犹豫地后退并拉开距离。 明晰梦只得放弃因射程不足而无法纠缠的局面，她看到贝尔举起剑摆开架势。 古代月精灵剑技·月见龙舞——谁也不知道，贝尔体内流淌着古代月精灵的一丝血脉，这丝血脉无法帮助她很多，却依然让贝尔拥有了修习古代技能的资格。 明晰梦立刻就面对上了古代传奇种族的智慧结晶所带来的压力。她彷佛在面对银龙的扑噬，可那分明只是一把细剑而已！ 那剑之龙活灵活现，像要飞翔于月之巅，又在刹那间携万斤之力直卷而坠！ 少女接下第一剑，便吐出一口鲜血。然后接下来是第二剑、第三剑…… 连接五剑后，少女借着阴阳鱼遁界法宛如幽灵一般飘忽后撤十米开外，正好躲过终结的第六剑——那剑砸中地面，地面就好像被巨人的手指拨动纸张一般哗啦啦地起伏，冲击波席卷四周，凡是黄金之下的存在全部被毫不留情地吹飞出去。 少女擦去嘴边的血迹，而吐出的鲜血散发高热量的战斗环境中很快蒸发。 咬了咬牙，明晰梦暴起，长剑向前挥去—— 模拟·剑技·剑气纵横！ 第二十五章 最初的了断 那过去游戏中被玩家戏称为‘伐木机’的暴力剑技此刻重现在明晰梦的手中。 三道两米长的白色剑气如同银色餐刀切入奶油蛋糕一般切进还在溅射的泥土石块中，一瞬间便跨越了十米的距离。看不清的对面，贝尔闷哼一声。 阴阳鱼遁界法！ 少女再次挥剑扑了过去。 分开尘雾，刚擦去嘴角血迹的贝尔冷着脸色，眼神尖锐，像要分开波浪的姿势——一剑斩来！ 战场上顿时炸出一连串的爆响。 凡在这个爆响周围的士兵如同破碎的洋娃娃一般毫无反抗的被蹂躏吹扫。 而发出爆响的双方还在不断地快速移动！ 远处高高的平台上，查尔图曼沉默地看着那两柄剑不断碰撞。在他身后的是铁壁十字，一个外貌最为普通不过的中年男人。 那两柄剑的主人，查尔图曼都再知晓不过。 但现在，他忽然发现自己不怎么认得了。 一个是流淌着自己的血脉，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另一个是忠于自己的剑，也是自己的情人。 他本该最熟悉这两个他身边最近的女性。 但现在，他发现自己好像从未真正熟悉过这两个他身边最近的女性。 查尔图曼好像感受到了某种失败的无力感。 他只能静静地站在这里，看着这两个人挥剑相向。 ——————————————————————————————————————— 为什么？为什么要拿起剑？为什么不变成往日的模样？ 你只要服从就好，你只要被安排就好，你只要就这样活着就好。 明明就这样维持了十六年，你为什么要想着改变？ 你到底，要任性到什么地步啊！ 贝尔张开咬紧牙关的嘴，双眸中满是酷情的冰霜。 剑刃交错，寒光光怪陆离。 ——————————————————————————————————————— 贝尔女士，从我来到这个世界开始，我就仰慕于你。 你美丽而坚强，没有傲气。短暂的几天，你一直照顾于我，无微不至。 甚至我的生命，也是你亲手救下。 我感激你，一度敬爱你。 我说过你是可以成为我母亲的女人。这是我的真心实意，并非谎言。 但欧娜米娅也该长大啦。 我的未来该由我自己决定。无论前方的道路有多艰难险阻，我将手持信念的剑，勇往直前地开辟未来。 我不会变成你，贝尔女士。 所以，剑啊，将这份感情传递过去吧！ 少女蓝宝石般的双眸中亮起的是绝不屈服于命运的火焰，身躯只是奋不顾身地向前。 ——————————————————————————————————————— 两个无法重叠意志的人，便只能这样用剑来决定一切。 她们不顾一切地厮杀着，纵有千言万语，到嘴边也只能化为饱含所有感情的呼唤。 “贝尔！” “欧娜米娅！” 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两个人高昂地叫喊。 剑刃相撞之声让五十米开外的士兵们都捂着耳朵痛苦地成片倒下。 ——————————————————————————————————————— “该死！没人阻止这两个发疯的女人吗！？” 瓦伦丁怒喝，他看着麾下士兵不断因被黄金级的战斗余波卷入而死亡，感到心痛万分。但在场的黄金都面面相觑。 谁也不敢将自己投入两个已经全力以赴气机互相封锁的黄金级死战当中去——她俩死战关自己什么事？何况这两个女人已经展现出了比他们只强不弱的实力。 而且他们也有自己的敌人要面对。 ——————————————————————————————————————— “贝尔！” “欧娜米娅！” 来吧！放开一切，全部来吧！ 读懂了对方眼眸中的意思，两个女性的眼眶都承载着快要溢出的情感。 那就来吧！ 古代月精灵剑技·月坠！ 贝尔手中的细剑瞬间仿若变成了软剑——那是强大的力量附加在其上，随着剑身弧度的移动，空气中传来一连串的爆响！ 世界一下子变成了黑暗了。 明晰梦只感到眼前彷佛是真正的苍之月坠落，要将自己压成糜粉！ 大音无声，似乎不可抵挡的障壁在当头压下！ 那就，开辟未来！ 模拟·剑技·次元斩！ 地面开始震动！尘土开始震动！空气开始震动！那是空间在刹那间被极致的剑术斩切至趋于不稳定的状态，然后破裂！ 撕拉一下，空间被强硬地切出一个口子，露出五彩缤纷仿佛不是现世的离奇景象，刹那后一切又趋于灰色，灰灰蒙蒙。 这就是斩切一切，这就是剑术极致的具现。 次元斩对月坠！ 斩切对力量！ 必杀对必杀！ 先是肉眼可见往外疯狂逃窜的空气流动，夹杂着暴风所能裹挟的东西急速飘往外面，可随即又被激突中心所造成的空洞捕捉，只见超过百米的直径范围内所有的巨石尘土、士兵身体、树木金属都统统被捕捉吸引而向着空洞不由自主地失控投入，又在即将投入的前刻，激突的中心爆发出了向外撕扯着一切的更强的冲击波！ 万物溃散。 就像陨石坠地一般，以激突点为中心，这片区域变成了像是环形山一样的地形——由于明晰梦的引诱，她俩战斗的位置已经在黑堡之外，若不是如此，光凭这一击黑堡这座伦纳德家引以为豪的军事要塞就得直接消失掉百分之一。但即使不算这一击，先前两人一连串的交手也也已经毁去了不少建筑。 激突中心的最后，一个人影远远地被击飞出去，摔在三百米后的废墟之中。 明晰梦脚步趔趄，走了两步才稍稍稳了些。阴阳鱼流转，她出现并站立在废墟之上。然后看到了半躺靠在巨石上的贝尔。 有着银白发色的丽人此刻身上有着几处冒血的创口，脸色灰败，手上握着已经断了一半的细剑。 “你输了。” 少女开口。她也好不到哪里去。嘴角止不住地溢出鲜血，手臂、腰腹同样有着几处冒血的剑痕。但少女的眼神依旧坚毅。 “是啊。”贝尔咳嗽了两声，血沫溅于尘土。“我败了。”她放下断剑，摊开满是鲜血的手掌。“那就来做个了断吧。” “我不会杀你。”明晰梦摇了摇头，“你就好好记着这次失败吧。然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少女转身离开。 贝尔眼神空虚地看着她，没有言语。 明晰梦抬起头，天空中，魔导战舰的左舷已经对准了这里。由于先前的战斗，周围的士兵已经撤出了老远。 现在方圆百米以内除了自己和贝尔，没有任何活人——正是开炮的好时机。 明晰梦扬起剑——模拟·剑技·次元斩！ 那道空间断层形成的切裂万物的斩击剑气直扑天空中的魔导战舰。 舰长大骇：“左满舵！快打左满舵！” 但此时想转向怎么可能来得及。那道斩击剑气迅若流星，早就直扑中部。 刺啦啦啦。数十米的紫电如同匹练一般从魔导战舰中扑出迎向次元斩，试图泯灭这个可怕的攻击。 “轰雷魔剑！没想到她也来了，还一直隐藏在船上。”瓦伦丁看着天空中如群蟒狂舞的紫电，皱起了眉头。 但就连紫电也被次元斩轻松切开，形不成一点阻碍。随后，那道斩击剑气扑入魔导战舰的中部。鲸木制成的船身立刻破开一道五米长的大口子并引发了连串的越来越大的爆炸。 当回过神来的众人重新看去的时候，金发少女早就不见了人影。 就连半躺在那儿的贝尔也正在被铁壁十字接回。 这日，黑堡沦陷。 第二十六章 尾声 三日后，赤龙军团的军团长，迪莉娅将发梢掠到耳后，津津有味地看着录影水晶内放出的画面。 那是一个金发少女当众高声说道：“你们操控的不是棋子，而是人。什么是人？你们不懂，那就让我来宣告给你们听，让你们知道，人类应该具有的真正高贵之处到底是什么！” “人有生存的权利。” “人有私有财产不受侵犯的权利。” “人有人身自由与人格尊严不受侵害的权利。” “人生而平等，不论贵贱。” “而就我而言，我有保证我意志自由的权利。” 涂着玫瑰红的指甲搭上了水晶，像是蝴蝶停在了花瓣上。 “真有趣。”迪莉娅抚摸着水晶，像是可以抚摸到里面的人一般，“人生而平等，不论贵贱么。虽然荒谬，但确实可爱啊。” “不过，人生而平等？”军团长大人摇了摇头，魅惑的波浪紫发摇曳起伏，“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生来就残疾的人，生来就天资愚钝的人，生来就丑陋的人，要怎么去向生来就天赋异禀或聪慧或美貌的人要平等？出生、外貌、成长、才能，这些所有人都是不同的。正因为不同，才会有贵贱，才会有不平等。这才是真理。” “所以这不过是看似美好的愿望罢了。注定无法实现的梦话。不过，就算是梦话，也确实很美丽就是了。” “殿下。”站在旁边，戴着眼镜的男子开口。 “怎么，罗伊卿？”迪莉娅好笑地看着她的部下，“你担心我会被虚幻的美梦所迷惑吗？安心吧，我与她的路不同。” 军团长大人站起身来，啪地一声关掉了录影水晶。 “不过我确实有和她意见一致的地方。那就是，只看血脉与出身那也是无趣的很。正是因为太过注重于这些，这些国家才会堕落腐坏地如此厉害。而我们布拉德就不同，这也正是我的路。” 她正正的看向名为罗伊的男子。 那是一片威光的海洋。与紫发美人的身影互相重叠。一时间，罗伊的心神都被为之所摄。 “我的路，是战斗的路。不断的斗争、竞争、掠夺、获取、支配。而那样的结果，正造就着光辉的未来。” ——————————————————————————————————————— “哎呀，米娅姐，你怎么这么快就起来了？” 明晰梦穿着一身白袍，倚在木制的门框上，看着梳着亚麻色大麻花辫的少女摆弄着冒着热气的早餐，甜甜一笑。 “喔噢，醒啦，精神不错啊。”红发青年，米提尔从桌面上拿起一个面包就往嘴里塞去，立刻就挨了两下亚莉的小拳头。 “恭喜康复。”明晰梦回过头，那是黑发黑瞳的少年。他已经除去了脸上的些许伪装，露出真正的少年面容。五官端正，只是明明没有皱眉总觉得眉间带有阴郁的感觉。他的名字没有改变，依然叫作塔斯克·利特。 远处买了东西的林赛正往这里走来。 ——————————————————————————————————————— “哎我说啊，要不是那混蛋的手下来的人太多了，我非得打断他的脊椎不可。不过我打断了他的右臂，也是蛮爽的。”米提尔边吃边嚷嚷着。 “是啊，六枚金币打断人家一条手臂确实值啊。”亚莉没好气的说道。 米提尔顿时为自己少了一把‘好剑’而哀嚎起来。 明晰梦坐在桌前，右手撑着下巴，好笑地看着面前两个人耍宝。 那天她朝着魔导战舰施放完次元斩击后，立刻选择了离开。 黄金阶的全力爆发速度配合毫无保留的阴阳鱼遁界法，使她在最后的三秒内直接离开了黑堡上千米。这当然只是直线距离，若算上山地地形，那实际距离还要多出两倍左右。 三秒过后，她也无法继续了，因为力量在衰退。 体内彷佛要崩解开来的难受感以及虚脱让她难以迈出下一步。她所有的感官都被极端的痛苦给填满，甚至身上有些地方的皮肤都渗出了血液。 她并不担心死亡，因为这次的爆发有系统给她指明了代价，她付出了代价，自然就用不着付出代价以外的东西。但她现在的状态就好比从潜水运动员突然从海里上浮并上岸，从新参直升黄金又从黄金极速跌落，这种痛苦她是避免不了的。 如果给她充足的时间，靠自身就能缓慢地回复过来。但现在她最缺少的，就是时间。 这时，塔斯克出现在了明晰梦的身边。他默默无言，扶着少女一路前行。 路上又碰到了正骑着马逃窜的笨蛋骑士米提尔。 三人一路前往南提港，在那里见到了已经守候在那里的林赛与亚莉。 少女这才放下强撑着的一口气，倒头栽了下去。 从回忆里回过神后，明晰梦看向同样在看她的黑发少年。 “米提尔还好说，我没想到，你会加入我们。” “我没别的地方可去，不如先暂时待在这里。” 少女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新的同伴的加入。 “那你的匕首借我用一下。” 接过黑发少年递过来的匕首后，明晰梦将利刃放在自己后颈处。 “米娅姐！？” “你干什么呢？” “我只是想通了一件事。”明晰梦看着这些关心她的同伴，笑着解释，“没有力量，很多事情甚至都没有资格去做。我喜欢留长发，但我实力不济。接下来的日子，我可能会去冒险，走遍那些常人一生难以到达的地方，那这卷长发就有可能变为我的累赘。” “直到我真正强大之前，直到我真正有资格显现我的个性之前，我要抛弃软弱的心。” 匕首划过，流金纷纷。 “啊，清爽多了。”短发的少女呼出一口气，开始动手吃早餐。 红发青年往嘴里塞着面包斜着眼：“我说，嫌不方便的话，扎马尾不也可以吗？短发不觉得比长发难看吗？对吧，你们也觉得短发很难看吧？” 恼怒起来的金发少女立刻把桌上的面包扔了过去，彷佛觉得还不够，又站起来把匕首握在手里跃跃欲试。 “皮这一下你真的开心吗？” 红发青年一言不发，转身抱头就奔跑起来。 不久后，笑声传出很远，很远。 番外一 极于剑 那是重重摔在地面上的声音。 瞬间恍惚后，自己已经趴在了地面上。刚想站起来，却无法站起。系统判定她不能站起，因为她已经死了。 神之领域传奇晋级赛。只要赢下眼前这一场，她就可以杀入金字塔的塔尖——全世界排名前一千位。这一千位玩家都被尊称为【传奇】。 剧烈地喘着粗气，心中满是不甘的苦腻。 但对面实在是太强了。那黄金甲闪耀着，一杆大枪砰地一声拄在地面上，传到耳朵中如同闷雷一般。 然后她听到了嘲笑。 “女人玩什么剑呢。”他转身离开，挥手示意不屑，“只有外形的空架子，不堪一击。” 周围的观众激动地如同沸腾了起来，人山人海的呼唤似波涛汹涌响彻在整个竞技场…… 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起来，然后逐渐定形成太阳的模样。 明晰梦低下头，取下架在洁白鼻梁上硕大的墨镜，挂在胸前，一头靓丽黑发也束成了马尾，移动终端自然是贴身携带。 她从短暂的走神中清醒了过来。 她的面前是一座在这个时代已经很难见到的小院子。古朴而洁净，门匾上书着四个颜柳大字——陆氏剑馆。 熟门熟路地跨入大门，淡淡的茶香便轻轻地绕来。旁边的土地上，三株桃树栽在那里，已经结出了小小的青红果子。 “来了？”院中坐在石桌旁的是一位头发已经花白的老婆婆，她抬起头看了一眼明晰梦，便放下手中的木头。 “那就开始吧。” 接住老婆婆扔过来的一把宝剑，明晰梦便从剑鞘中抽出了寒光——这是一把已经开锋过的宝剑，不会用的人若拿着它，便是伤人伤己。 但明晰梦已经轻车熟路。她一板一眼地开始了重复了足有大半年的套路。 寒光如水银炸裂，又如白驹过隙。 明晰梦舞着剑，思绪又往以前沉了下去。 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自己还带着装有各种零碎玩意的包。然后包被这个姓陆的老婆婆毫不客气地扔出了门外。当时闹别扭了半天，一时还动过再也不来的念头。结果还是坚持到现在了。 陆婆婆常年一人居住，在城里自然是有房子的。而且据小小姐的透露，她那已经去世两年的丈夫也给她留下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庞大遗产。但这位婆婆还是选择将自己的大半时间待在这所院子里。 偶尔也有过去的门生上门探望。 新的门生，除了自己却是没有了。不过自己到底算不算是门生，也还没弄个清楚明白。 陆婆婆待人接物自然是温和的，但骨子里却是极为倔强。她一但下了决心，就绝不会去更改。第一次把自己的包扔出去的时候，自己至今仍能记得那句话。 “到我这里来，杂念就不准带入这门。” 自此以后，自己就再也没带包来过。 口渴了，有陆婆婆泡的茗茶。饿了，则有陆婆婆做的点心。 不过练剑的时候，这位和蔼的老人便换了个模样。双手放在背后，表情无悲无喜，需要严格的时候，她就直接用行动表示——用一根木棍打在自己出格的身体部位上，很疼。 说起来虚拟现实化的神经链接游戏玩多了后，总有玩家会产生自己变得特别了的感觉。表现在自己身上，那自然就是不服气地用宝剑去格对面的木棍。 然后陆婆婆就轻描淡写地啪啪啪啪把自己打到丢盔弃甲，投降认输。 这个世界上竟然还能有这么厉害的人。 在这个传武基本都要等同于笑话的年代，遇上这么个人物那当然是非常诧异。虽然陆婆婆教她的只有剑。 三个月坚持下来后，陆婆婆倒也不再需要用木棍来盯着自己了。自己练剑，老人便坐在石桌旁拿着木头在雕。 秋去冬来，立春雨水，清明谷雨，立夏小满。不知不觉竟已有七个月了。 明晰梦摇了摇头，猛然发现自己的走神。然后她就看到一旁不知何时已经双手放在背后的陆婆婆。 但并没有木棍。 陆婆婆看着她：“心不静。” 明晰梦点了点头，脸上浮现愧疚之意。 “那就停下吧。”老人转过身，示意明晰梦收剑跟上。两人一起坐在了石桌旁。 “小玉跟我说过了，你们马上要有战争了是吗？”陆婆婆给茶杯里倒上热气蒸腾的茶水，然后将茶杯推给了明晰梦。 品了一口后，明晰梦点了点头。 老人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但她却不喝。沉默了一会，才开口：“周宗吾那小子，年轻气盛，口无遮拦。不过手里却是有真功夫的。他周家古武传承几近上千年，几次差点断绝，却都熬了过来。这两百年，发展的更为庞大了，横行东南亚不说，就连欧美那儿也开了不少武馆。听说最近还在忙活着，准备在月球上也开家武馆。啧啧，真是日进斗金呐。” “不过，我也难说这是坏事还是好事。武术到如今这个时代，前路在哪里，无人看的清楚。我也只能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是了。” 终于一口茶水喝了下去。老人点了点头，继续说着。 “小玉曾对我说过，对你的培养这方面她确实有点后悔，她本以为你性子跳脱所以就可以按照她预想的来培养你，没想到你几次三番打破她的预料，这次更是如此。哼，你这个人呐，我听说，你还喜欢玩枪？玩机械？就是那些看起来很炫酷的东西？” 明晰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陆婆婆也是摇摇头又好气地笑了笑。 “照你这跳脱的性格，本来是不应该走剑道的。剑之道，须恒心。你若心不在此又或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那还练什么剑。但你既然不甘心，那我也就接下了。” “你的剑道，一开始就脱胎于死境。我听小玉说她把你丢到满是敌人的环境，让你长时间一个人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敌人。” 明晰梦点点头，不禁想起小小姐捧着那本安美尼迪斯将自己丢进名为“后花园”的异空间，面对着各种魔物、元素精灵、恶魔、异次元生物等等敌人，长久繁杂的战斗让自己至今都能泛起那股腻歪的感觉。 “在这种环境中，你成长迅速，厮杀的经验也丰富了起来。可惜，这只是个速成的法子。速成之法，可出高手，却绝无可能出宗师。更何况，那还只是游戏。”陆婆婆再撇完一口，看了一眼明晰梦，又放下了茶杯。“游戏之中这么做是足够了。只要积累了经验，遇到同样的敌人就能有办法。但你面对的是那家伙，周宗吾。” “周家小子年仅二十岁就已人送外号‘小宗师’，这个名号是他自己闯出来的而不是光靠别人吹捧起来的，所以他现实中有多厉害你可以想象一下。实际上，你与他，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以他的实力，若想在游戏里彻底战胜他，要么是那种天生为游戏而生的绝世天才，要么就得起码与他同一个境界才行。当然，你若有权有势有财有人脉，自然也可以堆死他，不过以你们目前的情况，能做到的话恐怕早就做到了。” 手肘抵在桌面上撑起两只十指交叉的手，黑发女孩的嘴唇埋在手背后面。 “觉得我在打击你了？” 明晰梦摇了摇头，这才开口：“那次之后，小小姐和其他同伴，为我调查过他。他有多厉害，有多大名气，我当然有所耳闻。只是……” “？” “过去我总以为，我已经是顶级玩家，能比我的厉害的无非是装备、运气之类的因素。事实上在我加入月光小队后，就没有受过什么挫折。加上同伴们对我的关心关照，我差点就要目空一切了。但那次，那场战斗，让我知道了我还只是一场空。我不甘心啊。” 老人看着明晰梦，而明晰梦端正了坐姿，正对着视线，没有一丝回避。 “我不甘心和过去一样做井底之蛙。也不想以后就一直活在阴影下面毫无作为。既然在过去的我上面还有那样高耸的世界，凭什么我就不能踏足那个世界的顶峰？我还想再一次，再有一次，能够真正地让我全力以赴。而且我还不甘心，就让他们就这么造星成功！” 陆婆婆这时才露出了微笑。 “话是这样说，不过你在我这儿也就练了七个多月而已。就凭这点时光你就想战胜小宗师——是不是太自大了一点？” “又不是现实，游戏而已。”明晰梦嗞了嗞虎牙，咧出好战的笑容。 老人点了点头。 “实际上七个月也够了，足以打磨掉你的棱角，让你重新回归正途。” 明晰梦不解地看向老人，实际上她也很好奇老人‘教育’她的方针。 “你入剑道，开始用的就是速成之法。大成后觉得自己够聪明，能灵活运用，技能招式放在你手里，你能拆分与组合，见机行事。这样自然极有效率，你的自信心毫无疑问也会爆棚。也正是因为如此，你心中就少了规矩。你们玩家大多是这样成长，游戏里也的确如此，无可厚非。” “但败也败在你太聪明。聪明过头便是自作聪明。你觉得你无规矩，得到的好处便更多，但你走进的却是死胡同。之所以你会认为以前的你是一场空，就说明你已经走到了死胡同底，面壁了。在这条死胡同里，越是聪明，便扑得越惨。” “我让你这七个月，每日心无旁骛地走剑招，套路走了一遍又一遍，一个差错也不准有。便是要让你在心中立起规矩。我不善言辞，不像我的丈夫能言善语。所以我只会用实际行动来让你知道，什么是错误，什么是不可逾越。当在你心里立起规矩后，你才能更加看清道该怎么走。凡贪图眼前利益者，因小失大，都是如此。想要获得境界上的提升，你就非得跳出这个死胡同才是。如今看来，这个目标，你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 明晰梦恍然，心中感激之心更盛。之前她对老人尽心尽力教导自己也有感激，但有种摸不着头脑的感觉。如今她才算真正明白，老人是让她洗尽铅华，重新塑立剑之道，不亚于重获新生。 如今的她，就算真的在现实中练武，迟暮之前也能抵达到宗师之境。 “但这样对小宗师的话，还是不够。”陆婆婆冷冷地浇了一泼冷水。“时间太少。你若是我的徒弟，从小便跟我学起，到如今的岁数，即使是现实中战胜那周家小子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当然，做我的徒弟那就别想着玩游戏了。” 明晰梦皱起眉头。她倒是并不畏惧即将到来的战斗，只是能多点胜算的话那还是好的。她有种隐隐的感觉，能认识到这位老婆婆是自己一生的幸运。 “请指教。”她坐直身子，神情肃穆。 陆婆婆站起身来将桌上的木头收在手里，示意她跟上，转身便朝屋内走去。 “你与我性子不同，道自然也不同。我虽然前面说你性格跳脱不适合剑道，但那终究也只是我的剑道而已。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教你的，你也不见得能让我一直教下去。那我只能把自己的心得给你参照一下了。” 说着，陆婆婆就打开了里屋的一扇木门。 明晰梦睁大了眼睛。 那里面，四周贴壁的架子上，是一个个木雕。他们或喜或怒，或笑或哀。有的正值年少，意气风发。有的已是中年，成熟温厚。有的已经迟暮，白首慈目。 那都是同一个男人。 看着这些木雕，就彷佛在看这个男人的一生。 看着这些栩栩如生的木雕，明晰梦微微张开了嘴。一股震撼人心的力量彷佛穿过岁月停驻在自己的心间。 陆婆婆走到最里正中，手变得颤巍巍的，抹过了木牌。隐隐看到，木牌上的名字，姓宁。 “他是我的丈夫。” 老人叹了口气。 “我大他三岁。在他二十的时候，我俩相识。那时他雄姿风发，志向远大，一心想创立自己的商业帝国。而我那时还只是个精打细算过日子的小姑娘。一不小心招惹了他，一切便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是的，我们相爱了。” “相爱的很不顺利，甚至很难。身边的人几乎都反对我们在一起。我和他也有脾气犯冲的时候，有过两次分离。但后来还是在一起了。他三十二岁，我三十五岁，终于结婚，便再也没法分开。但现在还是分开了。” 陆婆婆走到架子面前，伸手抚摸着男人的脸庞。 “他虽然一直对我花言巧语卖弄口舌，但生性倔强，更盛于我。认准的事，就算吐着血也要完成。我见过他认真的表情。每当他认真起来，我就没有办法，就算打他也没用，后来也舍不得打了。当真是我的克星。” 满是褶皱的手缓缓移了过去。 “我也记得他风趣幽默，体贴细心。每一次的逗我笑，做着想讨我开心的那些事情。我至今记得，有次我随口说了一句，他就一声不响地把我蒙骗到了月球去旅行，就只为看我惊喜的样子。拜他所赐，我有了几十年的快乐时光。” “我记得他咬着牙关，闷声不响地迎接困难的表情。那是他在海外做特殊材料生意的时候，被别的国家突然出台针对性的政策套牢，差点就要亏空。我记得他东奔西走，三个月没睡过一次好觉，倒了十八次时差。事后直接就被我强扭着送去了医院。所幸，那次被他完美解决。” “我还记得他发怒的时候。当他真正的发怒的时候，脸上是看不到生气的表情的，他只会压在心底，然后行动上表现的暴烈决然。那是还要在你出生之前的旧事了，第二次火星移民热潮惹出一连串的破事，地球这边和火星第一代民无限扯皮，然后又碰上了月球联合会宣告政治与经济独立，在大家都忙得焦头烂额的情况下，臭名昭着的国际金融组织sls将触手伸到国内，联合了国内某些企业，买空做低，企图将国内市场大吃一把。” “他对着那些人，握手谈笑，脸上看不出除真诚外的一丝别的表情。转过头来就联系各种关系，对国内那些出卖同胞的人或威胁或利诱，又布置着种种操作与后手，赌上了所有的身家——他本来没有义务要那么做的。最后配合政府砍断了sls伸进国内的手，震慑了那些疼怕了的金融巨鳄至今都没敢往国内搅局。现在回想起来，真是让我怦然心动的帅气。” 随着陆婆婆的话语，明晰梦像是在慢慢品着一杯拿铁。苦与香甜，随着展开的回忆画卷，如流水一般润过心头。 陆婆婆是真的爱极了他。她这样想着。 “……可惜时光还是带走了他。”陆婆婆沉默着。一时间心痛浮于胸口，明晰梦看着孤单的老人，内心也难受起来。 “他走后，我闲来无事就雕着这些。我就想着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好像他仍旧在我的眼前。我就这样边回想边雕刻。两年了，没想到我刻了这么多。” “孩子长大了，不愿意接过他的事业，也不愿意走我的路。我也不勉强，就让年轻人走自己想走的路去吧。我自己一人也清净许多。如果不是小玉拜托我，我也不会教你。但既然你我有了这段缘分，我终究还是想给你点什么的。” 陆婆婆双手背负身后，看着明晰梦。 “若要问我剑道的极意是什么，我的答案一切就都在这上面啦。” 女孩郑重地伸出手，慢慢落在木雕上。指尖传来木头的质感，接着是雕刻刀一下一下雕琢出的弧度。她甚至能想象到老人独自一人雕刻的场景。 这虽是木雕，但又何尝没有体现雕木者本人的情感呢。 将这些联系在一起，使之沉淀，化为无人知晓的芬芳。这就是岁月。 花开时，他君子如玉，宛若画中翩翩少年。 花谢时，她发如雪，鬓如霜，坐守红尘已八十年。 那就是情。 眼眶中不自觉地有了温热。耳边传来了沙沙的声音，转过头，陆婆婆正对着手中的木头补完最后的步骤。 那一刀一刀，如同落下剑痕。不如说，这满屋子的木雕，都是老婆婆留下的剑痕。 看着女孩眼眶发红的样子，陆婆婆莞尔一笑：“看来你是看懂了。” 极于情者极于剑。 明晰梦极力控制着自己不落下眼泪，深深呼吸了好几口气。 “既然如此，那就算出师了。” 陆婆婆示意明晰梦走回院内。明晰梦跨过门槛，往前走了三步，转头看着陆婆婆站在那里。 “这是送给你的。” 女孩接过了刚刻完的木雕。刻的是女孩自己。那性格跳脱，却绝不屈服的气质活灵活现地体现在了木雕上。 “……”这个时候，应该说的是谢谢才对，但女孩抬起头，认真地说：“婆婆，要不要去游戏里看一看？” 明晰梦万分确定，若是陆婆婆真的进入维纳斯之星，作为一名玩家的话，那成为剑神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游戏中的npc就有几个有着剑神的称号。但此刻明晰梦觉得，陆婆婆不会低于他们。而且，陆婆婆实在是太孤单了啊，就算不是维纳斯之星而是别的游戏，若是游戏内那宽广浩瀚的异世界风光能够稍稍排解一下她的孤单的话…… 但陆婆婆只是缓慢地摇摇头。 “他走后，我就只想陪着他了。” 叹了口气。 “七个多月不短，却也不长。想了想，我还是觉得，你做不了我的徒弟。你并不适合走我的道，强行模仿只会错到底而已。但所幸的是，我的道启发了你的道，这么一想，我在教人方面还不算太失败。” “婆婆……” “既然不是我的徒弟，那这里你以后就不用再来了。你走吧。去走你自己的路吧。” 陆婆婆低下眼帘，开始关门。 “婆婆！” 明晰梦扑上前去，却只撞上刚好合起来的门板。 她握着自己的木雕，眼泪如同断了线一般。 “婆婆……” 她进入不了这片跨越生死的思念世界。 所以，她只能抱有敬意。 女孩规规矩矩地跪了下来——在这个下跪已经成了受人鄙夷的动作的年代，明晰梦跪在了地面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陆婆婆，我要走了。 我即将踏上属于我自己的战场。 感谢您一直以来对我的关照。您教我的，我会永远记着。 所以，所以啊……您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啊。 明晰梦抹去眼泪戴上墨镜，快步走出了院门。 屋内传出一声恍若未闻的叹息。 ——————————————————————————————————————— 大地在燃烧。 从天空坠落的流星雨，撞击在树林间、草地上，从上空看去，下面就像火红的蘑菇在疯长一般。只是蘑菇不会冒烟就是了。 那是十环战役级魔法·焦狱陨石。 天地动摇，就连空气都好像在承受的轰炸一般。连绵不断的裹着赤红岩浆的陨石从天空坠落。如果角度和距离合适，运气再好一点的话就能看到藏在陨石里的长角恶魔。 在这片范围里，还真有这样的幸运儿存在。那是一艘浮空艇，正遨游在高空中，动作就像一个正在水中躲避从水面上方扫射下来的子弹的人。 “我靠，水叔，你踏马靠边点，烟都熏到玻璃上来了我根本看不清！” 武装浮空艇的舱内，一个年轻人正对着中年大叔模样的舵手抱怨。 “你闭嘴吧你！再瞎嚷嚷信不信让陨石先砸死你？”一个大姐头模样的漂亮御姐狠狠给年轻人一个爆栗，让后者哎哟一声就委屈巴巴地闭紧了嘴巴。 被人称作水叔的老司机乐呵呵地笑着。 “小小姐，倾城孤狼的人发来联系，他们第二团的三支小队和第三团的五支小队在北面高地上已经失去联系。按照现实中的联络，应该是撞上了绝望之手，被团灭了。” “这么快？”被称为小小的大姐头看着舱内中心的实时演示沙盘，“不应该啊？烈焰妖精公会五分钟之前还发来联系说在与绝望之手的主力部队纠缠，绝望之手那么多人怎么可能这么快无视烈焰妖精的纠缠直接横跨数千米跑倾城孤狼的阵地上去了？” “不是绝望之手，应该是武道盟。”月光小队中的情报分析员——誓言树叶扶了扶眼镜说道。 众人沉默了一阵。 小小冷哼一声：“果然是联手了。” “武道盟是国内顶级的电竞俱乐部荣耀在游戏中发展的公会组织，他们这么干不是一个两个游戏了。这对他们而言只是有挑战性的商业活动而已。”誓言树叶补充着。“武道盟自从在这世界诞生，就一直在进行着造星运动。他们核心小队的某些成员，我们也都认识。” 说到这里，众人目光便看向坐在角落的黑发美人。 她的肌肤如羊脂凝玉一般洁白，黑色的头发倾泻如墨，瞳孔如静谧的深晚，整个人恬静隽永宛如黑夜中的白牡丹。 “不用担心，无非再做过一场便是。”黑发女子，明晰梦站起身来，目光平静却蕴含着极为强大的自信。 “哼，和垃圾勾搭在一起的‘明星’，真是绝配。”小小对武道盟发表着不屑。 “没事，大不了我帮你找回场子。”一个头上绑着头巾，四只粗壮，肤色偏褐色的大汉走上前一步。他的游戏id为乱码。本来他中意的好几个名字都被别的玩家抢注了，一怒之下他就用了乱码两个字，没想系统倒是通过了这个id。 乱码嘿嘿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武侯】雄霸天下，这个id真是装逼的可以啊。武道盟的新星周宗吾，嘿嘿嘿，我倒想知道到底是他的枪硬还是我的拳头硬！” 敢于说出这样的话，底气就在于他是【拳圣】乱码！ “一边去，别跟我抢。”明晰梦瞪着大眼睛，“上次那个【武极】瓜皮猴还对你念念不忘呢，你先对付了他再说吧。” “哎我靠，你能不能不要把我说的那么给？我可是很正常的男人！” “安静安静，土豪联系我们了。”小小打断道。她拉下一个光屏，一个戴着华丽大沿帽的帅气男子形象跃然于屏幕。 “嗨~月光的各位~还有小小，我真是想死你了！” 屏幕前的小小额头上立刻暴起了青筋。 “有话快说，不然我就关屏了！” “别别别别别！好好好，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这不有紧急事要说吗，你先等等！”男子赶忙端正神色，摆出了严肃的表情。 “我刚刚收到一个坏消息，绝望之手还有新的盟友。” “除了武道盟之外还有新的？是哪家？玩家组织还是npc组织？”誓言树叶两只手撑在沙盘桌的边缘。 “是神无月。还有启示录。” 小小瞪大了眼睛：“我靠你个废物，你之前是怎么信誓旦旦作保证的？说这次围剿绝望之手十拿九稳，还说什么他们的后手是和武道盟的联盟也算到了，还能顺手打击一波武道盟。搞了半天你踏马带我们踩进了一个大陷阱啊！你信不信倾城孤狼和烈焰妖精的两家会长现在就能过去打爆你的狗头！？烟雨楼呢？还有北方号角呢？他们还没到预定位置上吧？你赶紧通知他们转移啊！” “这个……”男子心虚地擦了擦额头，“就是他们已经交战上了，死了不少人手，才得到这份情报的……” “我次奥！”小小破口大骂，“你的新大陆商会该不会已经被渗透成筛子了吧！？我踏马怎么看这都不像是围剿别人而是我们被围剿呢！？” 大姐头转过头，扫了众人一圈，又看向水叔开始嚷嚷：“撤了撤了，还打个毛线。对面四个一线公会，五支传奇小队，我们上去送菜？” “哎哎，我的小姑奶奶，你们可千万别走啊，你们要走了，对面的传奇小队我们可吃不消啊。”新大陆商会的会长开始讨饶， “我靠，我们就能吃得消了？您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看戏看的真爽是吧！？” “好好好，我马上向他们宣战、宣战！商会向别的组织宣战会冒多大风险小姑奶奶你该不会不清楚吧？还有，我手下的铭刻天使小队的指挥权也交给你好不好？” 小小斜了一眼看他：“你就不怕我坑死你？” “那怎么会，我还是很信任你的。”男子一脸笑眯眯的模样。 “那废话不多说，赶紧动手吧。”小小没等土豪会长来得及下一步反应就啪的一声关闭了光屏。 大姐头转过身，臀部靠在桌沿上，双手抱臂，看着在场月光小队的全部队员。她一脸严肃，姣好的脸上也看不出往日的温和，只有杀气腾腾。 “各位。”小小沉思一会，才继续开口，“这场仗很难打。我们的敌人很多，非常多。我们都知道他们都是什么样的货色——他们打着玩家至上的旗子，喊着要改变游戏，实际上他们的作为，不过是在宣泄他们肮脏的欲望而已。就这样的货色，还在嘲讽我们，骂我们玩游戏玩傻了，竟对着虚拟的数据产生了感情。” “我们看了很久，忍了很久，也进行过劝说。可他们仍旧为所欲为，无动于衷。他们肆意妄为地破坏着我们珍惜的一切，毁灭着值得美好回忆的一切，不懂尊重，不知分寸，到了今日，我们已仁至义尽。” “所以，我们选择了战斗。就像之前联名对那些自称为新玩家的人们宣战的一样：既然你们要战争，那我们就赐予你们战争！” “那就战争吧！那些乌合之众，怎么可能阻挡的了我们！？但他们也学聪明了——他们拉来了那些追求名利的商业化电竞俱乐部与公会组织，而这些拉来的人，把这一切只是当成了一个挑战。” “他们在挑战，能不能把我们珍视的、我们坚持的还有这整个世界踏在脚下。若是能做到这一切，无疑他们将名动四海，威扬八方。” 小小抬起眼睛，那眼中燃烧的是名为愤怒的怒火，它炙烤着内心，让血液升温。 “但他们是在做梦。我们会让他们把所有的野望都统统变成遥不可及的痴梦。” 一字一句的陈述，让在场所有人，都开始感到热血沸腾了起来。 明晰梦伸了伸从黑色龙鳞手甲穿出的手指。她的腰侧，星火正在剑鞘中微鸣，它在渴望厮杀。 “此次战争，以消灭新玩家主力绝望之手，顺带削弱其盟友为目的。倾城孤狼、烈焰妖精、烟雨楼、北方号角四大公会已经实现了他们的诺言，新大陆商会也即将进场，发起攻击。而现在，我宣布——” “月光小队，此刻全员进场。目标：绝望之手的传奇小队血祸、武道盟的传奇小队神武、神无月的传奇小队无月……” 说到这里，大家会心一笑。神无月之前在进行一次区域剧情任务的时候被月光小队撕开了包场队伍的口子，并抢先完成了任务拿走了巨额的任务奖励。自此以后，神无月便一直以覆灭月光小队为目标，连自家培养出的招牌传奇小队都改名为无月。 “……以及启示录的两支传奇小队失落之心与禁忌之痕。” “原本我们的目标只是狙击血祸和神武的部分队员而已。但大家刚才也看到了，土豪办事不牢靠，就算铭刻天使加入，就实力层面上来说还是无法对抗早有预谋的无月、失落之心与禁忌之痕……” “大姐头！”誓言树叶看着沙盘，满脸激动得打断了小小的话。 “怎么了？”小小随着誓言树叶的目光看了下去，“……意外的势力？绝望之手的阵势被打开了口子？而且这个速度……已经朝启示录卷过去了！？是谁？” “是我们。黑圆桌。”突然弹起的光屏上露出一个戴着漆黑雄鹰面具的男人。 “黑圆桌的地狱！？” “是我。”男人用右手顶了顶面具上长长的鹰钩鼻子，平淡说道：“你们继续按照原定计划执行。启示录与神无月的传奇小队不用担心。” “啧，你们黑圆桌向来不是保持中立，游然世外么。这次什么风让你们倒向了我们？” “不是你们。是所有对这个世界还有眷恋的玩家们。”地狱的话让在场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你们真的可以么？”小小郑重地问道。 “你以为我们是谁？”地狱笑了一声，光屏自动收敛关闭。 远处传来阵阵闷雷，天空像是烧的透红一般。 无月、失落之心、禁忌之痕，这三支传奇小队正匆匆赶往玛瑙城的正东门。 然而当他们到达城门的时候，城门确实是开着的，只是周边躺满了大量士兵和公会成员的尸体——没有活着的人——只有站在门楼上的几个人例外。 “那是！？”无月的队长赤红风暴几乎惊呼出来。 两个人从二十五米高的城墙上跳到地面，强烈的震动与气浪冲刷着三支小队全员的脸庞。他俩却安然无恙地站着。 两人随随便便却又显得嚣张的站姿肆意散发着强烈的压迫感。 但无人敢向前。 维纳斯之星世界排名第63位，凰天。 维纳斯之星世界排名第27位，只眼的梅尔。 那高高上方还有几个形象鲜明的人正簇拥着一个更为鲜明的存在为中心。那几个都是排名在前百以内，威名赫赫的人物。但让众人感到恐惧的不是他们，而是被他们像众星拱月一样围在中心的那个存在。 那个存在渐渐地转身，只不过是露出了半张脸颊，就让三支小队几乎下意识地集体后退。 那是维纳斯之星世界排名第1位——黄金止手。 “黑圆桌！？你们！你们胆敢和我们两大公会作对！？知不知道我们的背后是tw？而且【星海】今年第一的职业战队，他们都还没进来！得罪我们，后果想清楚了没有！？” 西元2353年，为满足人类日益增多的精神需求，分别位于地球、月球、火星的总计三座人工银河演算枢纽，基本被使用在了可使人类通过神经链接潜入虚拟实境的娱乐用途上。十年后，名为【维纳斯之星】的虚拟世界诞生，并在之后无论是虚拟世界的人气排名还是枢纽演算量占用比均排在了第二位。 但在那之前还有第一位的存在，无论是人气排名还是枢纽演算量占用比，维纳斯之星都只排在了那个虚拟世界的后面，那个世界便是第一位——以广阔星空与星际文明为背景的【星海】。 第一位中的第一，这个重量可想而知！ 可是那身影的主人只是不屑地笑了一声。 “让他们来。” 杀戮展开。 ——————————————————————————————————————— 武装浮空艇在天空翱翔。 舱内，誓言树叶吹了一声口哨。 小小看着沙盘恼怒地开口：“这下可好，玛瑙城直接从地图上被抹成空白了。我总怀疑黑圆桌这群不是人的家伙造成的破坏说不定比那些新玩家还要大。” “不管我们的事咯，就让神无月和启示录那两家头疼去吧。”誓言树叶操纵着潜望镜，“发现血祸成员血狼，10，12。泡泡师傅就位。” “小小姐，那我去咯！”一个长相甜美，穿着粉红连衣裙的女孩子站在舱门口摇着手。一人高的魔法杖飘在她的身后。 “小丫头注意点。”小小皱着眉头关照。 “知道啦知道啦~”舱门打开，冷气流吹进舱内。 “梦梦姐也要小心哦~”小女孩纵身扑了下去。直到舱门关闭，明晰梦这才放下摇着的手。 “这天然呆真是让我担心。”小小叹了一口气，担心的目光又瞧上了明晰梦。 “安啦安啦，年纪轻轻老是叹气会容易衰老的。”明晰梦赶紧把大姐头按到了椅子上。 “发现神武成员瓜皮猴，11，13。乱码就位。” “好！终于轮到我了，那就做个了结吧！” 乱码豪迈地站在舱门口，双拳狠狠对撞了一下。 “你可别被打死了。”小小和明晰梦同时开口吐槽。 “呸呸呸呸呸，能不能说点好的？哎哟卧槽，树叶你个贱人，说都不说就开门，等我回来……”一个不留神被强气流卷出舱门的某拳圣，他的声音很快就消失在了空气中。 “废话那么多，等你说完早就过坐标了。”誓言树叶按着遥控，再次把舱门给关闭起来。 “这下子应该都差不多了吧？” “嗯，断子、星落、红茶、刀哥、六翅、a妹、瑶瑶、稿子，还有刚才出发的师傅和乱码，今天能上线的都已经对应到各自的对手了。就差明晰梦和小小姐你们两人了。” 掌舵的水叔开始给浮空艇加速。 玻璃窗外，流星如雨。 战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时候。 “梦梦……”明晰梦转过头，小小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加油。” 明晰梦点了点头。 “发现神武成员雄霸天下，15，18！明晰梦就位！”誓言树叶突然开口大声喊了起来，“情况不对，这家伙怎么出现在了这里！？明晰梦！你得赶快！” 明晰梦重重吐出一口气，大步走向正在打开的舱门口。强烈的冷气流吹起了黑发。 “明晰梦！” 明晰梦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不要留下遗憾。” 嗯的一声咧出了笑容，飘扬着如墨发丝的明晰梦举起右手，手掌往右切了一下，整个人就直直地扑向下方！ 小小赶到正在关上的舱门口，那是广袤无垠的绿地、山川与树林。战火正在大地上燃烧。而那个向下坠落的背影，已经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一定要活着回来啊……” ——————————————————————————————————————— 已经被打成残破样子的山林间，一身黄金甲的年轻男人从这里最后一个士兵的身上收回着自己的大枪。鲜血黏不上混元大枪，直趟趟地从枪尖落入土地。 男子听到了越来越近的尖啸声，他刚抬起头，面前三十米的地面上就被砸起了大片的尘土。 随后烟尘彷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卷走，露出从坑里站起身的明晰梦的身姿。纤尘不染。 黑色龙皮与龙鳞为材料量身定做的贴身轻甲覆盖在凹凸有致的高挑身材上，龙皮长靴翻折的帮口上方是浑圆紧致的大腿，背后是从肩膀垂下的漆黑披风。 玲珑的腰肢上紧紧崩着金属色的腰带，腰带左侧悬挂着一把长剑，长剑名为星火。 年轻男人，【武侯】雄霸天下，周宗吾抬起混元大枪，枪尖直指明晰梦，骤然发笑。 “手下败将，还敢前来送死？这次可不是神之领域的比赛，你的复活道具准备好了吗？” 明晰梦不为所动，她紧了紧双手的穿指手甲，手便按到了剑柄上。 “其实我早就想说了，你穿着这一身夷人打扮真是白瞎了你的漂亮脸蛋。不过你们这些女子，传统丢失的太多，早就不知所谓在太多地方了。”周宗吾摇了摇头，口气轻佻。 呼了口气，明晰梦抬起眼睛，看着那个高傲的男人。 火焰燃烧了起来。 “你的复活道具准备好了吗？” 听到这句重复自己的发问，周宗吾眯了眯眼睛，随后像是被乐到了一样开始大笑。 “哈哈哈，你还真是有趣，难不成是认真的？真的想杀死我？真的以为能杀了我？”他露出两排白齿，像是在确认什么一般。“……那我还真是喜欢上你了。这场结束后，我约你如何？” 明晰梦摇了摇头。 “周宗吾。我其实，是有一点感谢你的。昨日烟云梦似幻，斩道见吾我非我。我与你之间该做个了断了。” “哦豁？” “最后一句我的心里话——周宗吾，你真是一个令人厌恶的男人。” 已几乎被夷平的山林响起荡漾开来的回声。 年轻男人的脸色立刻变黑起来，他面沉似水，手上运动。 枪出如龙！ 那混元大枪如同活过来的铜龙，张开血盆大口要吞噬前方的一切！ 区区三十米？ 破军千魂噬！ 不仅空气被急剧挤压地发出爆响，就连脚下的山体也开始在崩解！ 我要让你连站着的地方也没有！ 冲天而起的漫天尘土中，明晰梦丝毫不受影响，她闭上双眼，双腿微屈，身子略微前倾。 左手握着剑鞘，右手握着剑柄。 “你性子跳脱，爱时髦。指望你长久保持恒心，你绝对没有那个自觉性。”脑海中陆婆婆的声音响起，“但你也有你的特点。当你极度认真，专注于一点，你就能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这就是你的特点。心无杂念，将所有的心力都集中于一点吧。” 觉醒吧，心灵之光，然后化为圣贤之力！ 那是黑暗中亮起的一道闪光。 周宗吾在那瞬间，惊恐地发现他面对的才是真正穿越云海的巨龙——那明明只是一把剑，一个正在拔剑的动作而已。 与此相比，自己的出枪只能说是一条挂在树上的蟒蛇。 来不及思考。 爆响掠过山野与平原。 剑光照耀三十里。 ——————————————————————————————————————— 当明晰梦浑身破破烂烂满是鲜血地被接上浮空艇后，周围围满了月光小队的其他成员。 “你居然真的把雄霸天下给杀到删号了？” 小小满脸惊讶，伸手就去躺在床上的伤员的脸。 “我怎么知道他口气那么大，结果他自己没备复活道具呢？”明晰梦没好气地打掉了自家大姐头的手。 大姐头也不介意，兴高采烈地哼哼：“很好很好，这真是再好不过了。传奇玩家的陨落可真是大新闻啊，反正又不是我们这边的传奇。” “嗯哼哼，该联系一下土豪了，让他的商会把你的名头给打出去。哦对了，这样一来，四个月后的神之领域大赛，你成为传奇那是妥妥的了啊！” “哎，我带着伤呢，小小姐你能不能不要乱压乱抱，我在掉血啊！” “才不要！”小小满脸春风得意，“我们队多了一名剑圣，我真的是太开心了！不行，我要好好想想你该叫什么剑圣比较好呢~” “快住手啊！不要把你糟糕到负数的取名能力用在我的身上啊！屠龙剑姬已经很难听了啊！” 浮空艇内响起了欢声笑语。 ——————————————————————————————————————— 之后的某天早上，女孩打着哈欠坐在餐桌面前，家务机器人端上了已经热好的早餐。 明晰梦拿过一杯牛奶，顺手打开了移动终端。 翻过几条新闻后，游戏中心弹出了一条讯息。 明晰梦不解地眨了眨眼睛，点开了讯息。 【亲爱的玩家明晰梦，经过长刃战役的后续影响扩散与您在本届神之领域大赛上取得世界排名第137位的优异表现，您已取得了符合条件的相关知名度。恭喜您获得新的世界级称号——明剑圣】 女孩张大嘴巴。 “我靠，赶紧关机！关机！” 然而在她动作之前，移动终端的通信铃声已经开始作响，借着贺喜的名头而打来的联络大有瘫痪手里移动终端的趋势…… 第一章 启程 闪着银白色光芒的细纹波浪欢快地如同正在舞蹈的少女，她们一拥而来，却又调皮地擦肩而去。 水鸟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之上本能地起舞。当它们见到正在缓缓靠近的由排排厚实木板组成的庞然大物时，便小心地远离了一些。 船头上，扎着麻花辫的白袍少女正伸手撒出点点面包屑，可惜没有引来任何贪便宜的小动物。亚莉也不觉得气馁，她颇有兴致地继续进行着这个无人应和的小游戏。 另一边，披着一件灰色大衣的明晰梦正坐在靠背椅上发呆。她身体前倾，右手握着钓鱼竿，左手手掌则撑着下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青色的群山正在缓缓后退。 同样一身白袍的林赛合上了印有天平教义为名字的小书，映入眼眶的便是这幅蓝天碧水、小山点缀湖上的画面。 不远处的一片灌木丛，小鹿正欢快地嚼着绿叶，大大的黑眼睛看到大船的经过，睫毛上下翻动了几下，小鹿便跳跃着消失在了山麓间。 “喂喂，有钓到大家伙吗？” 明晰梦皱着眉，身体往旁边侧了侧，重新拉开了与突然靠过来的红发青年——米提尔之间的距离。 “才没有。这钓竿也钓不上大型鱼类的好不好。” “那是你没用心吧！换手了，换手换手，让我来！” 呜哇，真是服了这家伙，什么时候都能显得精力充沛的样子，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长大的。 明晰梦呼出一口气，爽快地把钓竿和座位都让给了兴致冲冲的米提尔，自己坐到了旁边的位子上看着大呼小叫又满脸期待的笨蛋骑士摆弄着钓竿。 搞出的这么大动静，这个家伙不可能钓到鱼吧。 一只手撑在脸颊上，看着咋咋呼呼的米提尔，明晰梦又开始了神游天外。 她本来就心不在钓鱼，或者说志不在钓鱼，只是借着钓鱼想心事而已。 半天前，大清早上船开始，就已经听到了赤龙军团已经逼近南提港的消息。 自黑堡陷落后，艾丽丝公国的局势便更加滑坡，赤龙军团已经像是完全摊开的手掌，从四面八方进攻周边所有能达到的城镇。南提港只不过是这其中一个目标罢了。 从黑堡逃出来后，明晰梦滴水未进地花了将近一个白天的时间才到达南提港，之后昏迷又花了整整一天时间。 知道局势不等人的明晰梦在醒来后赶紧动员伙伴开始了撤离。 虽然现在大家在船上悠哉悠哉的，但实际上已经是和险境千钧一发地擦肩而过了。 终于松下口气的明晰梦这才有时间整理这几日来乱七八糟的状况。 首先，自己的等阶仍旧为新参。在黑堡的时候，由于自己与贝尔女士的那场战斗波及了很多士兵，吸收的经验一度使自己达到转深阶段。但由于极恶诅咒的存在，等阶又从转深跌回了新参。 白玉蜗的能量也已经耗尽，不可能继续作为转移媒介。 当下最要紧的事情是尽快压制诅咒，不然长远未来的规划便只是空谈而已。 不过也多亏于此，自己倒是有了些有趣的发现。 自穿越以来，明晰梦就有思考过经验到底是什么。在游戏里，经验就只是一个为升级而服务的设定而已。但在这个真实化的世界，经验很明显不是这么回事。 首先，经验不是掠夺来之物。她自从来个世界上至今，经历数次死战，没有感觉到从死去的敌人那里任何有可能的传来的力量。不可能是魔力、不可能是魂魄灵光、更不可能是其它的属性能量，至于魂力，更加绝无可能。 也就是说，并不是从杀死的敌人那儿获取力量让自身变得更强这回事。 在过去游戏中接触过各种不同力量的明晰梦拥有能够做出这个明确判断的经验。 那么，通过系统，让自己获得经验来变得强大的这一过程到底代表着什么？ 明晰梦已经隐隐怀疑这其中的关系或许已经牵扯到因果的层次，但苦于证据不足，而且对目前的她来说也过于遥远。 而且如果如她所料的话，那吞噬经验的极恶诅咒代表的含义…… 明晰梦皱起眉，烦恼着看着面前某个红头发的家伙像个小孩子一样持着钓线在水面上划着圆弧，偏偏这家伙还没有身为小白的自觉。 烦啊，烦。 明晰梦索性眼不见为净，两手叠在一边的木桌上，脑袋垫在手臂上，闭上了眼睛。 忽然似有所感，睁开眼，就看到了对面已经坐下来的黑发少年。 “？” 塔斯克并不开口，他只是看着少女。 “怎么了？”明晰梦直起身子。 “……你，后悔吗？哪怕只有一点点？” 明晰梦做过的那些事，身边这几人都有所耳闻。有的是亲眼所见，有的是听闻他人。明晰梦更是自己简单讲过一点，反正她压根不在意这些。 在身边只有区区四个骑兵的情况下，少女敢直捣邪教徒的窝点并成功击杀其头领。 在逃亡的路上与侵略军的追兵厮杀到最后一刻也未曾抛弃同伴。 在少女亲父当众为自己女儿指定婚事的时候，少女当场拔剑，言辞激烈地展现自己的意志。 最后更是意志坚决，与一手照顾少女从小到大的贝尔女士正面一战，断绝了与过往的关系。 看上去洒脱无比，但明晰梦并不是没有付出代价。 最为一目了然的，就是二十年寿命的流失与魂力池清零并上限减去一半。换来的，仅仅是能够与黄金级一战的资格。 还好她赢了。但代价惨重就是代价惨重。明晰梦目前的状况用扬冀的描述来讲，那就是损了根基。这根基一损，想要补上去就得不知道要花多少功夫了。 天选者特有的爆发，本身就是一张具备威慑力的底牌。在前路未知的情况下，明晰梦悍然用掉了这张底牌，选择与贝尔女士一战来做个了结。了结做过的现在，明晰梦已经没有这样的底牌了。下次再敢爆发，直接就是当场死亡的结局，这是可以确定的事实。 而用掉这张底牌，只是为了彻底斩断自己与家族之间的关系。若旁人知晓这个事实，恐怕会觉得不值的。 明晰梦原先就有借助家族力量来成长的计划。相比苦哈哈的冒险者们，握有大量资源的贵族阶层本就有天生的优越感。在这个世界上，贵族本就是代表压在平民之上的力量阶层。部分贵族或许不学无术好吃懒做，但并不代表这个阶层没有强大的力量。 而海德里希家族在艾丽丝境内，本就是影响力前列的家族，若是能够把握好这股力量，那么变强只不过是小事而已。 例如氪金战士一般，扫荡市场上所有的包括经验道具在内的宝物以及各种史诗装备、魔法道具、顶级药水与卷轴之类，面板上的战斗力自然就能蹭蹭蹭地往上涨了。 但氪金战士也就区区财富优势而已。贵族则比氪金战士掌握了更多的资源，比如权势，比如人脉。 若明晰梦低头，以她的聪慧，还有什么得不到？就算是极恶诅咒在身那也是毫无担忧了。 但明晰梦彻底断绝了与家族的关系。这在不理解她的人看来，毫无疑问这是失心疯的表现，无异于自断臂膀去做一个残疾人。 只是如果真的有人这么表示的话，明晰梦大概会一笑置之吧。每个人的追求不同，这点是没有什么可说的。以每个人不同的视角延展开来，便形成了各人眼中各不相同的世界，这其中的不相同，就是三观的差异。 明晰梦只知道，那个时候，她必须与贝尔女士一战。不仅是为了已经逝去的欧娜米娅，也是为了刚来到这个世界不久的自己。 而只为了自己的话，那就必须与海德里希家族决裂，斩断妄图掌控自己的触须。 被毒蛇咬伤手臂的壮士，在一刹那的决断后，就选择断臂求生。在明晰梦看来，这只是同一性质的事情罢了。 不过，她也无需向别人细说。 所以她这么说着：“不后悔哦。”轻快的语调像只雀跃的小鸟，“我可是直觉系的人呢，想做就做了。要做的时候便会全力以赴，做完也不会去后悔。” “这么一听，感觉很不靠谱啊。”黑发的少年斟酌了一下，有些苦笑着。 明晰梦抿了抿嘴。不靠谱这个评价，她在月光小队的时候就收到过。所以她从来不是队长，也不是副队长，也不担任剧情攻略与迷宫攻略的职务。她在小队的主职只有一个，那就是carry，而且是主c定位。当然，有兴致的话她也会做些其它的工作。 “放心吧，我很有经验的。大概。”明晰梦没好气的快速朝塔斯克翻了个白眼，思绪又飘回了过去月光小队运作时的模样。 “快到小鸭嘴口了，我们是要在那里下船吧？”林赛靠近桌子，示意大家看了看已经准备开始下落的太阳。 “是啊，就是那儿。我们要在那儿下船，然后翻过铜青山。米提尔那个笨蛋，担心他领地上的那些子民的状况。所以我们得尽快先赶去他的领地再说。”明晰梦想打个大大的哈欠，只是不好意思做出来，一时间绷紧了伸长的双手双脚。 林赛点点头，随即注意到塔斯克看似飘忽但实际视线一直落在明晰梦身上的样子，然后又转过头开口道：“那现在应该让米提尔先生收拾一下了吧。” 明晰梦这才恍然，她站起身来，只看到那个红发的笨蛋骑士依然在和想象中的大鱼做搏斗的蠢样。于是怒气气冲冲地上前，狠狠向那家伙踢出一脚。 “哎哟！” “赶紧收竿！准备下船！” “再给我一会会！我有预感，马上就会有一条我们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大鱼要咬钩了！” “是吗~那我也有个预感，你的耳朵马上就要倒大霉啦！” 顿时某人的连串惨叫声在湖面上惊起一片飞鸟…… 第二章 密探 下了船后，天空便开始变得阴沉起来，灰蒙取代了橘红。一丝风儿有力地卷起了一片草叶，将它贴到石缝间。 “这鬼天气，不会是要下雨吧？”普拉迪尔摊开手掌，感觉都有一点点湿意落在手里了。 “别抱怨了，他们快要走了。”身边同伙萨米克拍了拍他的手臂，两个人又匆匆往前赶去。 在他俩的前方老远，五个人边走边给自己披上了蓑衣，随后便入了山林。 绕七绕八的山林小道让跟着的两人顿时感到头大无比。而随着天色的变暗，雨水在林间形成了水幕。嘈杂的降雨声与几乎睁不开眼的状况，让两人连注意脚底下都很难。 两人摔了好几跤后终于发现，他们要跟着的目标，已经彻底不见了。 “次奥！” 萨米克怒骂一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流。 “没办法了，先找个地方避下雨吧。”普拉迪尔拉了拉同伙，两人又踉踉跄跄地在雨中泥泞的山地里走了起来。 “这树长那么大有毛用啊，根本挡不了雨啊！” “是啊，有些事情出来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得不说他们倒是准备地充分，真是不敢相信。” “谁能想到娇滴滴的贵族少爷小姐们能懂这种苦哈哈的远行？我们不会是跟错人了吧？” “别说笑话。上面把她的肖像画才发过来没一天，你总不至于老到开始健忘了吧。” “嘿嘿，老子自然还年轻的很。不过这小姐长的真是漂亮，怎么会想不开要离家出走？” “鬼知道，贵族的想法我们自然是不懂的。总之，我们再找找机会寻寻他们，雨这么大，我不信他们能走很远。” 两人趔趄着在黑暗树林里继续摸索着前进。 雨渐渐变小了，清丽的夜光也使得树林不再那么暗淡。两人也走的轻松了一点。 就在这个时候，名为萨米克的男人噗通一声倒了下去。 “喂，掉坑里去了？要不要我来帮你啊？”普拉迪尔准备走上前去，然而下一刻他就感到整个背部像是受了刺激一般冒满了鸡皮疙瘩。 那是某个带着寒气的事物从背后靠近了自己。 普拉迪尔看着自己下巴下面冒出的一抹寒光，好像有股轻微的冷风割断了他脖子上的汗毛。 他一下子感到牙床酸胀无比，也因此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萨米克摔下去的地方，此刻正有一个身着蓑衣的人操纵着秩序锁链将萨米克捆绑到就近的一棵树上。锁链的一部分嵌入了萨米克的口部，惊慌失措的萨米克只能挣扎着瞪圆双眼，用力发出着微小的呜咽声。 而旁边的空地，已经转出三个身着蓑衣的人。 加上自己背后一个，正好五个。 汗水从普拉迪尔的额头上流了下来。 “真敬业啊，居然一路跟了我们这么久。” 清澈的少女声音吸引了普拉迪尔的注意力，声音的主人迎着他的视线走到了他的面前，斗笠帽下的那张漂亮的少女面容正是他此行的目标——欧娜米娅·海德里希。 她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儿普拉迪尔，才开口道：“把他也绑起来。” 普拉迪尔听到这话就想挣扎起来，但腰后顶着自己的匕首似乎一下子就刺破了皮肤，于是在匕首将要捅进去的一刻他选择了乖乖保持不动。 然后他被塔斯克用绳子牢牢捆在了另一棵树上。 另一边米提尔也用绳子将萨米克捆的严严实实。毕竟秩序锁链只是低级神术，只有短暂的持续时间。 明晰梦啪的鼓了一下掌，笑道：“那么，接下来就……” “要拷问吗？” 看着平平淡淡就甩出拷问这个词的塔斯克，明晰梦歪了一下嘴。没人会怀疑劫蛇出身的塔斯克不是拷问专家，正是因为太相信了，所以大家都觉得这个家伙干这种事就像喝水吃饭一样简单。另一边的米提尔听到一脸平静的塔斯克提出这个词后，面带不屑地啧了一声。 但明晰梦可不能随随便便就答应塔斯克的要求，她是地球出身，在和平的拥有健全法制的高度发展的社会环境中长大，与这个世界的人类有着根本三观上的不同。战斗是一回事，随意伤害他人可是另外一回事。她虽然不迂腐，但也不至于在什么都没弄清的情况下就搞得鲜血淋漓。 “呐，你们也听到了。别看这位少年长的很温和，但可是拷问专家哦。如果你们不配合我的话，那么就要亲自验证这位少年的手段咯，没意见吧？”明晰梦保持着自信的笑容，决定先吓唬吓唬这两个跟踪者。 她虽然有着不想见血的心思，但也要看情况而定。对怀抱恶意者无端以善意相待无异于暴露柔软的腹部，有着过去传奇玩家经验的明晰梦深谙这一点。 普拉迪尔和萨米克对视了一眼，又看向明晰梦。 明晰梦只当他俩已经同意，开始发问：“你们是哪一方的？你，来回答。” 被挑中的萨米克愣了一下，然后赶紧回答：“是上面，啊，是首相大人发下的命令，要寻找你的行踪并且通知上面。” “上面？这么说你是隶属于艾丽丝的密探组织？不对吧，看你这幅菜鸟的样子，顶多算是外围的线人？” “没错没错。” 雨完全停止了。 明晰梦已经从普拉迪尔那里得到了和萨米克一样的回答。 “怎么说？”米提尔背靠在树上双手抱胸。 “合情合理，没有不信的理由。就算是陷阱，用两个这样的菜鸟来做陷阱也是毫无意义。我相信他俩说的就是事实。” “那你怎么还皱着眉？” 明晰梦白了一眼米提尔，让米提尔感到莫名其妙。 这家伙怎么会懂的自己心中那股如芒刺背的紧迫危机感。在自己预感的几种危险里，海德里希家族的搜捕不过是其中最低等的一级罢了。别忘了极恶诅咒至今还挂在身上发挥着效力，明晰梦可没天真到下这种诅咒的黑手会真的无视她肆意妄为，那黑手一定会现身的，而自己在这之前只能与时间赛跑而已。 “那这两个人要怎么办？要处理掉吗？”塔斯克一脸平静地说出让被绑着的两个家伙吓一跳的问话。 明晰梦汗颜，真不愧是职业暗杀组织的成员，要不要这么干净利落。虽然她确实是很缺经验，但也没到这么丧心病狂的地步。这两个菜鸟仅仅是遵循上头的命令跟着自己罢了，还没有导致什么严重的后果，也还没看到什么深沉的恶意。如果这就斩草除根，那以后自己的底线还会不会降得更低？如果遇上小偷了呢？也是一剑砍了吗？遇上小骗子了呢？也是一剑砍了？那碰到喜欢吹牛装门面的人呢？也砍了？那出言不逊的、自己看着不顺眼的、意见不和的就都砍了？ 滥杀得来的经验有何意义？如果这样做了那她和那些自称新玩家的货色们有何区别？不过是沦为欲望的野兽罢了。 她摇摇头。 “先搜下身吧。” “明白。”塔斯克点头。 很快，三个金属制的指甲盖大小的徽章送到了明晰梦手里。除此之外还有两把长剑，两把匕首，一张被雨水浸湿的欧娜米娅的简单画像，一封皱巴巴的密信，等一些诸如火石之类的远行必备品。 “哟，看不出来啊，你俩还有人是双面间谍呐。”明晰梦乐了。她手里的这三枚徽章，两个都是玫瑰图案，代表着艾丽丝玫瑰，而第三个是赤龙的图案。 “普拉迪尔！你这狗东西！”萨米克涨红了脸，怒气冲冲地向着垂头丧气的普拉迪尔开喷。 “哎别吵别吵，别妨碍我看东西。米提尔，堵住他的嘴。亚莉，来点光让我看下信。” 于是在萨米克奋力发出呜呜声与亚莉白皙指尖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环境下，明晰梦仔细揉平了那张信纸，看了起来。身边的亚莉则另一只手捏着画像看了起来。 信纸上的内容与两人之前的口述一致，明晰梦看完直接揉烂了它。这两人带的纸张十分劣质，加上雨水的浸泡，想要看清楚内容就已经是件很困难的事情了。不过却是方便了毁弃。 亚莉原本还想看看欧娜米娅的画像如何，一看这被雨水浸得发胀的线条就面露失望，嘟着嘴把画像也交给了明晰梦。明晰梦顺手也一把揉烂了这玩意。 “好了，下面让我们友好的交流一下吧。”明晰梦站到普拉迪尔的面前，脸上挂着热情洋溢的笑容，“能不能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告诉我赤龙军团到底为什么要盯上我呢？” 许久之后，黑暗中传来细细碎响。 让仍被捆在树上的两个倒霉蛋受了一番小小的惊吓。 捉住他俩的人已经消失在黑暗中很久了。那个本该是目标的少女，没有取走他们的性命，只是让他们继续被捆绑在这里。 “可恶，该死的家伙，你居然敢叛国？”萨米克早就吐出了嘴里的破布，恶狠狠地盯上了普拉迪尔。 普拉迪尔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回道：“是又怎样？艾丽丝或者布拉德，有什么区别吗？哪方更好，我就去哪方呗。你可别告诉我你要为那些满肚肥肠的贵族们以命效忠啊，那会笑死我的。” “你！……” “别傻了，快醒醒吧。还叛国，你当自己是谁？国王陛下吗？就算你是国王，这国家也不全是你的，而是包括国王在内的那些贵族老爷们的。跟你这种小人物有一丁点关系吗？” “……你知不知道我有家人！？你以为我和你一样？” “那不更好了，一起投入帝国的怀抱，多好啊~头上换个统治者，你以为会和过去有什么区别？” 两人互相拌嘴，私底下却加紧力气用尽一切办法去挣脱绳子。 “我一定要举报你啊！” “欢迎，尽管去举报。我还正嫌上面给的钱比赤龙给我的要少得多呢。” “次奥你大爷，普拉迪尔，我跟你没完！” “白痴，谁想理你啊！” 两人对喷的口干舌燥，又齐齐陷入了沉默。直到凌晨黑暗缩伏林地，朦胧的光芒游走林间的某个时候——两人同时挣脱了绳子站了起来。 两个人各自做了或跑或躲的几个动作，又都看着对方思考了一会儿，随后就扑到一起扭打了起来。 所幸明晰梦带走了他俩的长剑与匕首，美名其曰为战利品，不然这会儿场景一定会十分血腥。 第三章 山路 就在两个菜鸟密探互相‘亲热’的时候，明晰梦一伙也已经开始了继续的跋涉。 前半夜被明晰梦用来对付两个跟踪者身上，后半夜自然是远远地找了一块巨岩用来宿营。 如此一来，睡眠时间自然是不足的。 明晰梦顶着两个黑眼圈走在并不算崎岖的山路上。她自己先守了差不多两小时的夜，后两小时便轮换到了林赛。等林赛也熬到差不多了，天色已经开始泛黄。这时塔斯克醒来开始做些准备工作，林赛才得以再睡上一个多小时。 如此一来，队伍中除了塔斯克，没一个人是精神好的。林赛与明晰梦因为守夜的缘故则不必细说，亚莉克西亚和米提尔则是单纯的不适应了，这两人从来没有睡眠少于七小时的经历。 而塔斯克，很难说他的精神到底好不好。只能说这家伙一脸平静彷佛木雕，单纯从脸色上来判断他的状态实在是难了些。 天还未大亮，一行人才行进了一会。 明晰梦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其余几人也是一脸困倦，只有塔斯克一如既往。 所以在几条黑影从路边的山岩上扑入几人之间时，黑发少年是第一个做出反应的。 飞刀挤开黑褐色的硬毛，破开了脏兮兮的野兽皮肤，深深地挤了进去，溅出血花。 这样的飞刀，塔斯克一手四个，两手扔了八个，八个全数命中，命中在了三条黑影的身上。两条立刻倒下，只剩下一条发出惨嚎，依然坚持着往这边冲来——塔斯克亮出匕首，快步迎了过去。 在神官少女的惊叫声中，明晰梦挡在亚莉克西亚的身前，右手一剑重重在来袭野兽的胸前砸起血泉，左手握着剑鞘捅在了另一条飞扑在半空的有着饥饿渗人利齿的狼的口中，将它的牙齿捅断了不少。 没错，这些于太阳彻底升起的前一刻向众人发动袭击的，正是山狼。 米提尔怒骂着，将一条山狼踹倒在地，又双手持剑将扑过来的一条重重劈在地上，顺脚又踩在刚想爬起来的山狼的头部，将那狼嘴都踩得重重变形，顿时从鞋底下传出足以吓哭小孩子的尖细叫声。 一条凭空浮现的锁链狠狠抽打在从亚莉克西亚背后发动进攻的山狼身上，并将之卷起撞在了扑向林赛本人的另一条山狼身上。 这些饥饿的捕猎者，在扑出去的那一刻完全没有想过踢到铁板上会是什么感觉。在它们的世界里，单纯的只有生命的存在与消亡，当失败来临时，它们就只能迎接死亡。 遵从本能的野兽很快就被几人全部击杀干净。 总计九条山狼，全数毙命。 收获下经验值的明晰梦呼出一口气，重重地缓解了紧张的情绪后才将剑归入剑鞘。她倒不是紧张自己，而是怕神官少女有个万一。 在刚刚这场短暂的迎击战中，亚莉克西亚除了尖叫没有做出过其它的动作——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程度的突然袭击，一时间陷入惊慌失措是非常正常的。 没有人能责怪于她。 反而是明晰梦有了内疚——她作为领队，应该更早地察觉到危险的临近。但休息的不足加上从未有过这方面训练的身体让她在遇到袭击之前几乎处于走神状态。 幸好这次只是遇上了小股的山狼。 明晰梦拍了拍涨红脸的亚莉克西亚的肩膀，笑道：“没事，以后会更好的。”然后她走到山狼的尸体前，耸了耸肩：“可惜刚才动手太仓促了，这狼皮没法算完整的了。还是算了吧，浪费时间，而且也没多大价值。” “原来你还有剥皮的打算？”米提尔惊讶问道。 “山狼肉质很糟糕，基本不会有人收。唯一能值点钱的也就是狼皮了。”明晰梦拍了拍手，“嘛，也就是些小钱而已。我们暂时没必要这么精细，而且我们也赶时间。” “不是，我是说，难道你会？” “小事而已。就算是贵族，也有斩下猎物首级作为战利品的时候吧？”不以为意的明晰梦向着皱眉的米提尔解释。实际上，作为玩家，本身就具备着雁过拔毛的习惯。 “可是这也……” “塔斯克一定会很赞同我的话，是吧？” 靠背树身的黑发少年低了一下头，闭上眼睛露出了微笑。 “啧。”米提尔看到塔斯克这个样子，拉扯了一下嘴角，也不再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 一行人继续向前行进。 接下来的时间，明晰梦一边让塔斯克负责外围的警戒，一边主动向米提尔问起了他领地上的状况。 米提尔的领地说起来也就一个村而已。 在王国的土地上，像这样的骑士勋爵多不胜数。他们本身身为贵族阶层，但实际上是贵族阶层里最为垫底的存在。 当战争来临时，这些骑士便会聚集起来，成为军队的主力。而当和平的时期，这些骑士便会被分封一些小地方作为领地而放置。 由于领地太小，骑士勋爵一般事必躬亲。各种日常事务都需要他们进行决断。也因此，这类底层的贵族，反而是和平民打交道最为频繁的贵族。 也正因此，很多这样的骑士与领民的关系相处很是融洽。绯炎骑士鲁珀特家族正是这样的存在。 在米提尔从小到大的成长中，他与领地上的人们相处就像真正的一家人一般。也正因为如此，当听到布拉德帝国入侵时，一时焦急心忧的米提尔才赶到了黑堡，准备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他只是还不清楚一件事。 那就是那些平日在他眼中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的大贵族们，从来就没有在乎过平民的状况。他们的荣誉与胜利，只与贵族自身捆绑。 所以在撕下那张伪装的面具后，露出的面目才让米提尔憎恶。 百年传承下来的骑士之道，要遵循的，便是这些人的命令吗？ 米提尔还太过年轻，他压根就没有接触过这样的贵族世界，也就没有圆滑的打算。他一怒之下就选择了出手，根本就不管后果如何。 这样的年轻人，脑子里都是向往光明正大的骑士思想。在未经时光的冲刷与世事的打磨之前，他会永远都是这幅模样。 当然，这样的状态在明晰梦眼里也有些显得麻烦。 别的就都不去说了，最重要的就是——年轻人啊，太耿直了。 在之前明晰梦想处理山狼的时候，如果早知道这家伙会有那个反应，她就不会说出那番话了。不过如果这家伙真的会长期成为自己小队的一员，就得想办法让他改掉某些显得矫情的观念。 由于明晰梦高出米提尔太多的话技，有心之下，经过一番谈话的米提尔明显情绪高昂了许多。他有心带着现在这些同伴尽快赶到自己的领地，带着大家认识一下陪伴自己长大的人们。 不过路程的长度不会因为人为的情绪而改变，一行人还是得继续步行。 经历了几番击退野兽与一次午餐野炊后，在接近傍晚的时分，几人终于在山路上发现了些许对野兽用的陷阱。 这代表他们离有人烟的地方不远了。 继续前行一会后，几人便看到了一座小村落。 ——————————————————————————————————————— “嗯？什么事？”离村头不远的大树下，明晰梦不解地问道。在她旁边站着的是林赛，两人是被这个村的村长——一个几近秃头、皮肤粗糙泛黑的瘦小老人拉到了这个周围没有人的地方。 其他人都准备晚餐和住宿去了。 这老头看了看四周，突然就要跪下来。手疾眼快的明晰梦和林赛赶紧一人架住了一条胳膊。 “老人家，你，有话好好说嘛。” “我实在是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了啊！”老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激动地浑身发抖。 “别激动，深呼吸一下。对。慢慢地，慢慢地想清楚了说出来。”林赛在一边耐心地劝着。如此，起了效果。老人终于平复下激动的情绪，苦笑了起来。 “让客人们看笑话啦。但我真的是没办法啊。如果不解决掉这件事，我们这个村，真的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啊！” “怎么回事？”明晰梦皱着眉发问。 “差不多半个多月前，我们村就开始丢羊、鸡之类的家畜。我们村也就十来口人，鸡啊羊啊牛的，加起来也就二三十只。可每隔三四天，就会丢掉一只。” 林赛与明晰梦对视一眼，继续听着老人说下去。 “一开始我们并没有在意。有可能是畜生们自己跑了呢？也有可能是像黄鼠狼啊或者别的野兽什么的趁我们不注意偷偷叼走了呢？我们也就是看的更严了些，把关家畜的栅栏都检查了一下，这样子。” “可是之后还是会丢啊。我们就开始在外面设陷阱了。大家都恨得牙痒痒，一定要把这个偷东西的畜生捉起来。也因此，我也两三次组织过大家到外面寻找过。” 说到这里，老人的眼光开始发颤起来，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恐怖的一幕。 “我确实找到了一些东西，但我当时没敢跟大家说。” “是什么？”林赛问道。 “被啃食后的山羊。我当时找到了那个被啃食掉肚子后扔在地上的山羊。大家都很愤怒，但我……” “你究竟发现了什么？” “……我从小就开始打猎，现在老了，这种活干不动了。但论起经验来，我敢说我比村里所有人都要多的多。所以，我发现那个山羊被啃食的伤口，根本不是这座山里的野兽能够咬出来的伤口！” 不是这座山里的野兽能够咬出来的伤口？ “能够捕食山羊的野兽，这山里也就山狼、棕熊、黑熊、长尾岩豹之类的野兽。我从小就在这座山里长大，这些野兽咬出来的样子，我最清楚不过。可那只山羊身上的伤口，不属于任何一种我见过的野兽。我当时就心慌了，一时间，也没有跟大家说出来，怕说出来后，大家都会恐慌。说不定，是我搞错了呢！？” “可、可是昨天，昨天发生了不得了的事！” “不得了的事？” “我们村的一个婴儿，不见了！只有在家门口的地面上，留下了一两点血迹！” “更要命的是，孩子的父母，发现婴儿丢了后，立刻就追出去了。可是大半天也不见人回来。我组织大伙一起出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直到现在，两个大人一个婴儿，一点影子的踪迹都找不到！” “什么！？”明晰梦和林赛低声地惊呼。 第四章 勘察 第四章勘察 事情已经很严重了。 明晰梦抱着双臂，有些低着头，直到林赛来到身边。 “把老人家劝回去了？” “嗯。”林赛点点头，“你打算怎么办？” “……”明晰梦抿了抿嘴唇，又吐出一口呼吸，下定决心说道：“这个忙我们必须帮。” “你想到什么了？” 明晰梦看向林赛，笑着打趣：“考验我？” 林赛也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 “那好吧。我先说下我的想法。” 明晰梦不再客气，看着黄昏下的树林开口梳理自己内心的想法。 “按刚刚村长老人家的口述，这个捕食者已经变得越来越积极与主动，而且已经到了这座山村无法承受的临界点。若这一连串事件不马上解决的话，这全村的命运，很难讲会有个好结果。” “是啊，而且我们还是这个月来唯一经过这里的，嗯，暂且是冒险者吧。老人家只能求助于我们。也难怪他刚才表现的那么急迫。”林赛陪她看着昏暗的树林说着。 “而且这与我们也有关系。”明晰梦继续说着，“假如这个捕食者是切实存在的话，那么它盯紧这个村已经很久了。我们的到来不可能瞒住它的耳目。就算我们想不管闲事直接离开，它会放过我们的可能性也很小。与其防贼千日，不如主动出击。” “说的也是。”林赛先是点头，随后口气一转，“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与你到现在听到的只是一面之词。如果说，是这个村里有问题呢？或者说，村长本身就有问题呢？” “所以我刚才示意你去送那个村长啊。”明晰梦斜了他一眼，笑的有些狡黠，“天平的神官以审判、分辨、秩序、公证而闻名。你不要告诉我，你刚刚什么都没有做哦。” 林赛无奈地笑笑，做出了个被你打败的样子，随后严肃了起来。 “村长没有问题。他就是一个普通的老年人，说的话也没有一句谎言。” 明晰梦点点头，也表情平静了下来。 “那现在就去召集大家吧。” “嗯。” 两人转身走向村里。 明晰梦又回了回头，看向已经暗下来的树林。黑暗的深处，彷佛有双嗜血的眼睛存在。 用着看经验包的眼神瞄了瞄树林深处后，明晰梦彻底回头。 “不是吧，都走了一整天了，还要出去啊？”米提尔大咧咧地表示不满。 “要不先吃完晚饭再去吧？”亚莉停下收拾桌面的动作，看向刚刚宣布全员集合的明晰梦。 “很快的啦。”明晰梦一脸轻松，“赶紧解决完回来吃个饭正好。” 坐在椅子上的黑发少年一声不响地站了起来，双眼透露着随时待命的意思。 “诶，你们也太卖力了吧。报酬呢？报酬有没有谈好？”米提尔把斜靠在墙壁的长剑重新系在腰带上，无奈地问道。 “村长愿意支付十个银币的报酬，而且可以无偿提供一些干粮、清水之类的补给。”林赛回道，“也不要嫌太少，这种山村本身就没有什么积存的财富。就算有也在过去被管辖这里的子爵大人给搜刮的一干二净了。” 米提尔叹了口气：“诶，这种混账贵族。战争一来就跑得不见人了，平时钱没少收，现在连个影子都看不到。真出了什么事，哪能指望这种大老爷下来解决问题。” “是吧，赶紧解决完早点回来休息。”明晰梦鼓了下掌，就算定下了全员立刻行动的基调。 “不过啊，真的能赶紧吗？”米提尔发问，“我记得你们不是说过那个捕食者很擅长隐匿行踪么？” “从村长的话来看，这家伙捕食的频率越来越高，捕食的猎物也从质量上有着提升。”明晰梦一边出门一边解释，“这说明这家伙已经看清这村子没有什么阻碍它的力量了，基于此，它的藏身之处离这座村子也不会太远。按照生物习性，大概也就离这座村子两三百米的距离内。” “可是这么近的距离，村人们几次三番都找不到，是不是和你猜想的有出入？” “找不到可能不是村人们不用心，而是他们有心无力。” “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它有蒙蔽普通人的超凡力量啦，大概率上。” “也就是说，像是魔兽那样么……” 等大家走到村中央的空地上，明晰梦鼓了一下掌，对着几人说道：“那下面分配一下任务。” “亚莉，米提尔。你们两个一组去询问村民们这方面相关的线索。” “林赛，你去打量一下全村以及附近的地貌地形，不用离开的太远。” “塔斯克，你和我一组，去现场勘察一下。” 大家有的喊好，有的喊是，有的只是点头，有的干脆用沉默来表示默认。 “那开始咯，赶紧搞定回来吃饭！”明晰梦无视着三三两两不整齐的小队阵容，她的性质反倒是相当高涨。 “喂，我说。”米提尔小声地对着身边人——亚莉克希亚，指了指明晰梦说，“你不觉得那家伙越来越有教官的派头了吗？”贵族在学习马术、剑术等训练时，一般都由专业的教官进行教导，这些教官通常会很严厉，但也不会因此而遭到刁难，当然被教导的贵族本人心里是怎么想的那就没人知道了。 “米娅姐！这人在说你呢！” “哦喂！” 暗红的天空已经看不到太阳的存在，或许是被山峰给遮住了也说不定。不过这也切实地证明，黑夜就要到来。 塔斯克端着一支燃烧的蜡烛，细细查看了地面与窗口，然后将目光望向正蹲在地上查看的明晰梦身上。 这间屋子正是已经失踪的一家人的住所，由少量石料与大量木材搭建而成。 明晰梦皱着眉，起身又向门口走去，仔细看起了门口的土地。 那个样子过于认真，以至于之前那副在几人面前兴致高涨的表情像是伪装一般。看着那样的明晰梦，塔斯克说：“稍微放轻松一点如何？” “抱歉，让你跟着受累了。”明晰梦头也不抬，语气轻柔地回道。 “并不是这回事。”塔斯克摇摇头，“我是说你，是不是把自己逼得太过了呢？” 明晰梦的动作僵住了，光线昏暗中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持续了一会，她就像没事人一般继续着勘察，只是口气有些不自然。 “没有啊，我只是想尽快的，嗯，尽快地结束而已。” “照我看，你只是在强迫自己而已。在下船的那时起，你就变得像……” “塔斯克。”轻柔的声音打断了黑发少年的话语，“你以前曾待在劫蛇吧。我是知道的，劫蛇训练孩子们的那些残酷的手段，想必你应该也有在高处走过钢线的经历吧？” 塔斯克默认。 “现在的我，正在钢线上行进。下方是无底的深渊，没有退路，看不见前路，周围都是看不清任何事物的迷雾，就连可以勉强落脚的钢线本身都在一丝丝地崩裂，我只要稍有差错便是粉身碎骨。”金色短发的少女转向黑发少年，那张明明是在微笑却没有任何亲和感的脸被正在到来的夜色陇上黑纱。“我，只能奋力向前，在落得那样的下场之前到达未知前方的安全落脚处。”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 “米娅姐！”扎着栗色麻花辫的亚莉从远方挥着手走来。 明晰梦换上笑容，同样挥着手应了一声，随即又转过头来对着塔斯克说道：“我只能这么做。若是觉得不合意的话，我们就早点分离吧。” “况且，你不也是没有把自己的过往都说出来么。” 明晰梦转过身，向已经走近的亚莉有说有笑了起来。她的发梢随风轻晃，如沉入晚霞中的金砂。 黑发少年看着这一切，默默抱起了双臂，看着明晰梦问起了亚莉什么，随后亚莉面露难色。 “我带在身上的已经被我不小心给弄丢了……不过哥哥一定带着的！”亚莉不好意思地交错着手掌，“说起来米娅姐为什么需要圣水呢？” “啊，这个，是因为想排除掉一个最不可能的选项来着。嘛，正好，你哥哥你来了。喂，林赛！”明晰梦挥手示意正朝这里走来的林赛加快行进的速度。 “说起来，你俩这么快就已经问完了？”明晰梦又问向才走到亚莉身边的米提尔。 “这村也没几个人啊。而且愿意被我们问话的更没几个了。”米提尔右手撑着后脑勺抱怨，“说的话大多模模糊糊，基本和你们从村长那儿听到的差不多。喔，林赛，你来了。” “如果时间再充裕一点，应该可以问的更多些。”最后一个汇合的林赛到来，他继续开口道：“两个村口我都看过了，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发现。” “嗯，先把你的圣水借我用一下。”明晰梦伸出了手。 林赛点了点头，从腰带系着的小包里掏出一个泛着淡银色光芒的瓶子递了过去，并问道：“这是要做什么？还有我记得亚莉你不是自己也带着的么？” 亚莉吐了吐舌头，尽量控制着自己不向哥哥的脸看去。看到这幅模样，林赛哪还不知道自己妹妹的毛病。他叹了口气，又从包里拿出几个小瓶子递给了亚莉。 “对不起啦哥哥，我以后会小心的。”亚莉扭捏着身体。 “是真的那就好了。”林赛没好气地回道。 明晰梦趁着兄妹俩说话的时候，将小瓶子里泛着淡银色光芒的液体倒在已经看好位置的地面上。 像是油锅沸腾一般，地面上立刻显现出一个淡银色的脚爪痕。 “这是什么鬼！？”看到这幕的米提尔惊叫一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过来。 “啧。”明晰梦皱起眉头，“本想排除掉最不可能的选项，没想到一上来就中了大奖啊……那么，谁能告诉我？” “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出现一只深渊生物？” 第五章 幻妖 “深渊生物！？”林赛皱着眉，“怎么会，这里怎么会出现深渊生物？” “你们怎么好像都懂的样子？有没有谁来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们能看出这是什么劳什子深渊生物？而且叫法很奇怪哎，深渊什么的不是一直叫深渊恶魔的吗？”米提尔挠着头问。 “那是吟游诗人们传唱的结果罢了。吟游诗人关于深渊的素材大多取自黑暗时代之一，太古人类经历过的深渊入侵的时代，又称为狂宴派对。现在早就不像那个时代一样恶魔能随地走了，只有深渊的低级生物还能较为容易地来到这个世界。”明晰梦看着那个淡银色的脚爪痕，说：“真要有能称得上是恶魔的存在，那这里所有的生命包括我们早就死了，绝不会仅仅是抓些家畜和婴儿那么简单。” “众神教生产的圣水，不仅有促和伤口治愈的效果，对深渊生物和黑暗魔物也有针对性的伤害，像是这种洒在地面上显露深渊生物的近期脚印的效果也是有的。原来如此，欧娜米娅，你懂的确实很多。”林赛的语气流露着敬佩，“这下子就能抓住对方了。” “按村里人的描述，这应该是一只小型的流窜到这儿的深渊生物。而且我也没有发现除此之外别的痕迹，这就追踪出去消灭它吧。”明晰梦将还剩一半的小瓶子还给林赛，自己拍了拍双手。 林赛点了点头，随即又向一边一直沉默的塔斯克问道：“塔斯克，你认为呢？” “我和她一样。”塔斯克拉起了兜帽，别过脸去。 背对着他的明晰梦在听到这句话后动作似乎有一丝迟缓，但又像是错觉一般。 “这么说很快就能搞定了？”米提尔将手放在剑柄上，大咧咧地说道：“那还等什么，赶紧走吧，快点宰了那啥啥深渊生物，我还等着回来吃晚饭呢。啊，天都黑下来了啊。” “嗯，赶快走吧。”明晰梦平静地裹起火把并点燃。 几人随着跃动的橘黄火光向着密林走去。 夜晚的密林中，身着神官服的男子在金色短发少女的判断下不时将小瓶子内泛着淡银色光芒的液体倒在泥土地面上。 经过几次方位的修正和用剑砍掉了拦路的细枝与藤蔓后，几人来到一块倚靠着山壁的大石头面前。 “这前面什么都没有了啊。”米提尔看着戛然而止的脚爪痕，突然出声。 “嘘！”气不打一处来的明晰梦狠狠用拳头在米提尔脑袋上扫了一击，红发青年立刻委屈地蹲到另一边抱脑袋去了。 “确实很可疑。”林赛站着地面上的脚爪痕，“没道理就这么中断了。” 明晰梦左手火把举起，右手慢慢向大石头表面戳去。随着石头表面一阵水纹样的波动，手指竟毫不费力地没入其中。 这块视觉上存在的石头，实际上并不存在！ 意识到这点的几人这才反应过来。而那块大石头也随着明晰梦的动作准确地讲是明晰梦几人改变认知后而消于无形，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五人宽的大洞口。 “我想，我知道这家伙是什么了。”明晰梦面色凝重地向着洞口看去。 “管它是什么，宰了不就好了。”米提尔抽出长剑跃跃欲试，率先向着洞内走去。 明晰梦眉头跳动着，真想好好收拾一下这个冒失的家伙。但米提尔也没说错，话糙理不糙，正是因为她判断这是她能对付的了的对手，她才会走到这里。 也正因此，她毫无畏惧地同样抽出长剑，向内走去。 几人向内行进没一会，洞内的空间竟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边缘脱离了火把光芒的笼罩。 就在这时，亚莉小声惊呼了一下。明晰梦走到她的身边，火把扫了一圈，地上全是家畜的残骸，而残骸还在往里面不断的延伸。 虽然感觉对不起亚莉，但明晰梦也只能关照林赛多多照顾自己的妹妹，自己继续往前走去。 小心翼翼地移动了不到三分钟，明晰梦就停下了脚步。 那是因为前方的残酷。 被掏空了胸腹的男女与残缺的婴孩。 骨刺穿破肉体，污血横流，腥臭味弥漫。大量的绿眼大头蝇随着火把火芒的笼罩嗡地一声漫天飞舞了开来。尽管场面如此混乱，明晰梦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受难者们的眼睛。了无生机的眼睛。 林赛第一时间捂住了亚莉的眼睛。 明晰梦第一时间眯起了双眼，敛起了快要溢出的杀意。 “草泥马快给老子滚出来！”米提尔怒吼着提着长剑，举着火把在这个已到尽头的洞**寻找着，“快出来让老子宰了你！” “发生了什么？哥哥，到底怎么了？”亚莉的声音开始颤抖，而林赛只是一言不发的紧紧捂住亚莉的双眼，同时警惕的眼神扫视着周围。 听到了。 尽管杀意高涨，低垂着头的明晰梦依旧听到了那个声音。 那是利爪混在风声里，趁着米提尔转身怒吼的一瞬间袭向他背后的声音。 明晰梦骤然抬头，圆瞪双眼一剑斩去。 “老子就等着这个时候呢！”米提尔一声大吼猛然从腋下向背后刺出长剑。 两剑狠狠交错在一起，共同斩下了一只枯黑的带有利爪的手臂。 刺拉拉啦啦啦啦—— 一阵难听地彷佛在摩擦玻璃的惨嚎响彻每个人的耳际。随着火把光芒的照去，明晰梦看清了一个矮小而丑陋的类人怪物捂着自己流淌着绿黑血液的断臂伤口，灵活窜上了之前并未注意到的黑暗中的平台。 “果然是幻妖。”林赛将亚莉拉到自己怀里，嘴里开始传出低声的吟唱。 幻妖嘶哑地冲前来讨伐它的人们嚎叫，随后便后退想要逃离——欺软怕硬是它们的天性本能，无法力敌的时候当然是赶紧逃跑。 然而它刚要有所动作时，三把飞刀已经没入了它的腿部。 人类可以在这种黑暗的环境里射地这么准吗？它渺小的智商才支撑起它的脑海里浮现这条问题，便惊觉自己已经失去了逃跑的有利条件。 而要杀它的人已经大步跨了过来。 米提尔举剑下劈，不知道是运气还是什么，幻妖福至心灵地翻滚躲过了这击。 但零点一秒后，明晰梦的横斩已经命中了翻滚中的幻妖。 胸部被斜切出了一条大口子的幻妖骤然发出刺耳到令人忍不住要捂住耳朵的惊叫。 “草泥马别再给老子死叫了！”米提尔举剑要将幻妖彻底劈成两半！ 等等，不在那里！林赛心中高喊着，吟唱也到了尽头，空中浮现出的银色锁链向着平台上的幻妖卷去。 然而锁链绑住了石柱，长剑砍中了土堆。 这一刹那，两个人看到的幻妖竟然都不是真实的！ 真实的幻妖向离它最近的明晰梦发起了搏命的袭击！ “以为会有用吗！”明晰梦怒喝一声，手中长剑如有生命一般斜斜切入幻妖的仅剩的利爪腕部。 幻妖发出濒死的惨叫，恶毒而浑浊的红色眼球紧紧盯着面前的少女。但少女的神情没有一丝退让，她的神情只有两个字——去死。 “所以说别再叫了啊！”怒吼的米提尔一剑斩来。 他是朝着幻妖斩去的，但事实上，他眼中的幻妖，正是明晰梦。幻妖濒死的惨叫只是再度发动能力而已，它双眼中流露不止的恶毒与快意，彷佛在庆祝着又一个人类即将死亡。 察觉到危险的明晰梦陡然甩开濒死的幻妖。 在那瞬间，无法用言语表达的瞬间，明晰梦只能用剑来行动。 林赛看到了双剑交错又碰撞，像是两道流光一般来回游动，撞出一簇又一簇的火星。 在第一下碰撞的时候，米提尔大脑一片空白。他已然知道他又中了幻觉，但接下来怎么办，他无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进行分析与判断。 因为这是含恨出手打出的连击技，根本就没有留有收回力道的余力。 短短数秒内，米提尔的剑与明晰梦的剑像是互相追逐与环绕的流萤，汇合又分散，如同夏火之舞的梦幻感。 呯——梦幻感破裂。 连击技的最后一击将明晰梦的长剑打飞，也就此终止。 大声喘气的两人对望着，额头都密布着汗水。 米提尔满是后怕的神情，他的脑中被羞愧与后悔填满，看着险被他击中的少女，他欲言又止。 而这边的明晰梦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不仅仅因为是米提尔中了幻觉向她错误袭击的原因，更是因为一具离她近在咫尺作势欲袭击她的幻妖的尸体。那只幻妖的口部被一把飞刀填满，也正是因为这一击，幻妖才彻底死亡并且停下。 “对……对不起。”米提尔涨红了脸，努力克制着自己不低下头去，向着明晰梦道歉。 明晰梦捡回长剑并收回剑鞘。 少女闭了闭眼睛，深深叹了一口气。 “是我的不对。幻妖的话，我一个人对付就足够了。是我没想到人多了反而会造成预想不到的场面。真的很抱歉，今天就这样吧。” 不久后，得到消息的村人们前往幻妖的洞穴处理尸体。 在村长安排的空房子里，深感之前没有出力的亚莉克西亚很是一番努力地制作了晚餐。但显然大家都没有什么食欲。 草草填饱肚子的几人回到各自的房间睡觉去了。 深夜，这座小山村不同往日般的宁静。灯火光亮，隐隐的哭声从屋外传来，那是村民们正在处理受难者们的后事。 仅仅是一只流窜的小型深渊生物，就导致了一家三口的悲剧。 无力的人们只能接受这样的命运。 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明晰梦静静地坐起身，表情柔和地给另一边熟睡中的亚莉正了正歪掉的毯子，轻轻带上房间门走了出去。 一身连衣裙的明晰梦正想拿着水杯给自己倒点水，却看到了没有熄灭的烛火下，正安静擦拭飞刀的黑发少年。 他黑色的瞳孔宛若静谧的大海，风平浪静，没有一丝波澜。 没有多想的明晰梦端着水杯坐到了塔斯克的对面。 “你睡不着？”黑发少年轻轻地开口。 第六章 我会一直帮助你 明晰梦没有回答，反而提问：“你在守夜？” “嗯，没有材料，做不出示警机关。我和他俩说好了，今晚就我们三个来守夜。” “怎么不叫我？早知道我就不回房间了。” “你太累了。” “没有的事，我恰巧正睡不着。”明晰梦给自己倒满水，捧着抿了一口。 “这不正是你强迫自己的后果么。”塔斯克盯着对面的少女，“累的是你的心，早晚也会体现在身体上。你太强迫自己干自己不擅长的事情了。” “说教就免了吧。”明晰梦皱着眉不去看他，“我是来喝水的不是来吵架的。” 塔斯克挑了挑眉头，说：“我还以为，你并不会吵架。” 明晰梦气笑：“我还是个人，怎么就不会吵架了？啧，真幼稚，才不上你的钩呢。” “那还要继续强迫自己下去吗？” “……”明晰梦叹了口气，放下了水杯说道：“那不然还能怎么办？你来当这个队长？还是我回去继续当千金大小姐？……抱歉，实际上我知道你说得对，你也救了我三次，我不该向你发火的。” “第一次你自己可以应付，这一次你也不一定需要我救。真正算起来，我也就借你肩膀那一次可以算。” “真不知道说你是客气还是不客气了。”明晰梦摇头苦笑，“我确实心累了。我看不见前路与未来，自以为能掌握一切偏偏又连着出岔子。果然我就不是这方面的材料，我当队长什么的……” “没有人天生就能胜任需要千锤百炼才能担任的职位的。” 不，正是有这样的人所以才会被称为天才啊。明晰梦内心这样吐槽着，却没有出言打断他。 “或许你内心不这么想，但这世上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如此。你没有必要强迫自己在不擅长的领域面面俱到，像个普通人一样就好。” “像普通人一样……” “是的，像普通人那样成长。也就是经历失败，反省错误，汲取经验，取得成功。” 明晰梦看着他，那双黑色的瞳孔如静谧的大海，让她一度产生被包容的错觉。 “呵，普通人那样么。不敢相信这是从认识到现在没出过一个岔子的你的嘴里说出来的话啊。”明晰梦微笑着垂下了头。 “我出过很多岔子，不，应该说是数不清的错误。就算现在，也没有什么成功可言。要说失败的话，我就是失败本身吧。”塔斯克收起擦干净的飞刀，“所以你不用有那么大的压力，也用不着再强迫自己，就像在船上说的那样，照你想的去做就行了。” “但我没有容错率啊。”明晰梦叹了口气，“我是经历不起失败的，这不是游戏，而是现实啊。” “我会帮助你的。” 这突如其来的平静断句让少女愕然抬起了头。 “虽然我一直没和你提起我的过去。但我想，帮助你会是有意义的。所以，我会帮助你。只要你想，我会一直帮助你。” 这话透露的意思在黑发少年看来是如此的理所当然，一下子让明晰梦的内心深受震撼。 那一瞬间，明晰梦在少年那双黑色的瞳孔中，看到的不是海平面，而是更深的、更沉的流动着的恍若深海的黑暗。 赶忙错开目光的明晰梦不自然地笑着：“哈哈，你说什么呢。你才是，好不容易脱离了劫蛇，更应该要有自己的人生啊……”偷瞄了下对面，塔斯克已经在低头在将飞刀收到身上，好像完全不在意她说的话。 明晰梦也安稳下来，她仍然不抬起头，轻声开口：“那，很感谢你。以后也会拜托你的。” 站起身的塔斯克“嗯”了一声，就头也不回地向房间去了。 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的明晰梦眨着眼睛。 这是把守夜交给我了？ 说好的帮助我呢？ 深感受骗的少女的气鼓鼓地把水杯里的水一干而尽，这时来换班的米提尔看着这幕直感到摸不着头脑。 “换班？” “嗯。” “那换吧。”明晰梦重新倒了一杯水，捧着杯子向自己房间走去。 “等等。”米提尔手伸到一半，又赶忙缩了回去。 明晰梦也不看他，静静地等待着。 “那个，真的很对不起。”米提尔懊恼地断断续续说着，“……是我……错了……对不起……” “好啊。”明晰梦转过头看着米提尔，回应道：“我接受你的道歉。” 她的神色没有半点阴霾，也没有半点伪装，是真真正正的接受了米提尔的道歉并且原谅了他。因为她相信米提尔不是故意的，他的道歉也是真诚的，米提尔依然是让她可以信赖的同伴，只是他需要成长的地方还很多，这点就只能靠以后了。 没想这么容易过关的米提尔看着心情似乎非常雀跃的明晰梦进了自己的房间，迷迷糊糊地摸着脑袋开始了神游天外的守夜。 —————————————————————————————————————— 大清晨的山村像是重新拥有了活力一般，清爽的微风拂过山林，温和的阳光洒在树叶上，斑斑点点，朝气十足。 村外靠近树林的一片空地上，明晰梦身着布衣长裤，手中挥着从村长那里要来的作为孩童玩具的木制长剑，做着与假想敌战斗的挥剑训练。 在前世的游戏中，训练也是玩家获得技能点的途径之一。设施完备的训练场拥有着环境调节与模拟实战的功能，许许多多的菜鸟在经过训练后多少能变得像模像样，最起码不会因为犯蠢而死。 而将训练场当成正规设施发扬光大的正是玩家公会，也正因为如此，在此之后新玩家的阵亡率才没有像游戏开荒期那么高。 当然明晰梦现在只是做着一些基础训练而已，这种小山村也完全不具备拥有哪怕最低级的训练场的条件。 一切只靠自觉。 “米娅姐，该休息了吧？你还没吃早饭呢。”亚莉倚靠着大树，嘟着嘴说道：“都已经五十下了吧？” 不顾额头上流淌下来的汗水，明晰梦呼出一口气，说道：“还有一百五十下。亚莉，你用不着等我，你先去吃吧，我练完就去。” 说完，明晰梦又忘我地继续挥剑。木剑挥下，摩擦空气带出沉闷的声音，那股力道，让旁边看着的见习神官少女都感受到了压力。 为什么米娅姐要这么认真呢？她明明已经很厉害了啊？亚莉内心充满着疑问。 “用剑啊，说穿了就是把身体和剑组成一个整体。”亚莉转过头，这才发现红发青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她的身边。米提尔一边看着明晰梦练习，一边像是自言自语地开口：“正确的姿势，全身上下各个部位的发力状况，以及经过千锤百炼不会动摇的心态，无非就是这样而已。” “但说起来容易，真正想要实现就只能靠持之以恒的练习了。像这种你看着觉得枯燥的过程，如果我们这些用剑的在练习中也是这样的感觉，那就是失败。” 亚莉睁大眼睛看向米提尔，被这样的视线紧紧盯了一会儿后米提尔也显得手足无措了起来。 “……你那是什么眼神？是想说我是笨蛋吗？我可是从小就开始锻炼的，我也懂的好吧！” “意外。” “意外是什么啊意外！” “闭嘴，吵死了，能不能安静一点。”明晰梦停下动作，没好气地瞪了米提尔一眼。 没想米提尔却嘿嘿一声露出一个带有挑衅意思的笑容。 “不过我倒是觉得这种练习对你来说已经没什么效果了，不如让我们来个实战练习？” 明晰梦挑起眉头。米提尔的话倒是很有吸引力。基础毕竟只是基础，她如今的面板已是普通人身体素质的两倍以上，这种练习来的再多也是收效甚微。 她的本意是想尽快找回低级别战斗的感觉。前世游戏中，她的成长经历与普通玩家根本不一样，在现在这个世界也无法用来参考。 而面前的米提尔倒是一个不错的对手。他新参已久，已经临近转深，剑术也是从小练到大的，基本功相当扎实。 这让明晰梦心动了起来。何况系统的任务界面现在是依靠她自身的行动来生成任务的，脑海中的光屏稍稍滑动，便看到了【与米提尔的剑术实战练习】这条任务。 嗯，还能拿个任务经验，有点赚。 “也好。”明晰梦指了指自己前方，“那儿还有把木剑，你去拿了后我们这就开始吧。” “诶——！？”亚莉非常意外地看到这样的展开。 “亚莉，你站远一点儿。看我们都站好了你喊声开始就行了！”明晰梦挥手示意亚莉往后退，直到亚莉推到了树后边才放下了手。 捡起木剑的米提尔自信满满地站到明晰梦正面三米前的位置，开口：“好了快点喊开始吧。”他迅速的扭晃了一下双手手腕，表示已在状态。 “诶……那个……真的要开始吗？”亚莉露出脑袋弱弱地问。 “别废话，赶紧喊开始。”米提尔盯着随意提着剑的明晰梦，嘴里不耐烦地催道。 “那……那就开始吧……” 开始两个字刚入耳朵，米提尔左腿向前，右手长剑在抬起，脸上自信的笑容不减。 预感到了，只要这剑斩出去，接下来就是我的节奏了！呃？ 红发青年的笑容僵硬了。连带着动作都像刹车一般强行停止了下来。 在他的下巴下方，是木剑的顶端。 明晰梦不再保持低伏的身子，并收回了长剑，笑意盈盈地转身。 “一比零。”言语欢快而简洁，金发少女回到原先的位置，“还要继续的吧？” 第七章 切磋 好快！ 根本没有反应，或者说当自己反应过来的就已经输了。 一粒汗珠从太阳穴落下，米提尔只感到眼皮跳了一下，就连背部也是凉飕飕的感觉。 不可能，我与她在绝对速度的差距绝没有大到这种地步。米提尔紧盯着一脸清纯淡然保持微笑的少女，大脑开始了飞速运转。 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我太大意了吗？她是故意瞄准了我的心理活动？那她又是如何做到的？不管怎么说我这样也太逊了吧，竟然一招都没走过什么的…… 这家伙的眼神开始变得认真了，与其说是认真，不如说是危险的感觉。保持微笑面容的明晰梦内心全然不像外表那般余裕，她内心正在思索的火花也在不断蔓延。 刚才冲着他自信满满一定是想秀一下的心理，然后利用冲步踏出的斜上刺击这个选择果然是正确的，也如预想一般干脆利落的拿下第一局。但说到底这只是小聪明罢了，米提尔只是没有预料到我会这样做才会中招，若是他端正心态，我用这种旁门小道只是自取其辱而已。 其次，我的速度已经暴露给米提尔了，这家伙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适应这个速度。想再像刚才那样打他个措手不及已经是不可能的事。说穿了，我们两个之间的绝对速度并没有那么大的差距，一但他的注意力得到集中，再想从反应力上找到破绽就会变得相当难。 不过这样也好，第一局的胜利带有太过于浓厚的功利性，我的目标本来应该是剑技上的提升才是。 “亚莉克西亚，喊开始吧，接下来是第二局了。”米提尔紧紧盯着明晰梦，头也不转地提醒着。 总觉得气氛开始变得紧张了，我也好紧张……亚莉从树后露出脑袋，吸了一口气才努力喊出：“开始！” 米提尔扬起了木剑，动作非常缓慢，脚步也同样缓慢地向明晰梦逼近。 虽然慢，却充斥着凝重的力量感。明晰梦的脑海里立刻浮现起在幻妖的洞**她的剑被米提尔打飞的那幕。 不能轻率出手！ 在力量上，米提尔本就胜过自己。而现在，看似缓慢行动的米提尔实际上已经提高了注意力，只要自己轻率行动，迎接自己的绝对是米提尔的雷霆一击！ 若是外行人在这里，要么会被米提尔一下子打的落花流水，要么就是会因为感到惧怕而不断地后退。 也不能后退。若是后退，那在心性的对决上就彻底处在了劣势。 电光火石的思想流动中，明晰梦的微笑反而扩大成了露齿笑容。她提着木剑，一个大步果决地踏出，木剑也随手腕的用力而抖动刺出。 还想再来老一套！？米提尔在一瞬间摒弃了自己所有的情感，手中的木剑纯粹地遵循自己千锤百炼锻造出的本能而行动中。 这一刻，用力击打她的手或者手臂都是可行，若是生死战斗中，就连头部也不能幸免。分出生死，本就是一件很快的事。小瞧了这个事实的人往往就会成为牺牲品。 得胜了。 在手中木剑快而准地扫向她持剑的右臂时，米提尔这样想着。然而那个想法连冒出都还没冒出完全就发生了异变。 得胜了？ 明晰梦的木剑如同活物一般，根本不是刺出的直线运动，而且刺出后带着诡异的弧度，以曲线的方式连缠带撞地击偏了米提尔的斩击。 用剑啊，说穿了就是把身体和剑组成一个整体。这样的话离说过好像还没有多久，但留下最深刻印象的反而是从自己嘴巴里说出来这句话的自己呐…… 剑技·战阵反切—— 明晰梦轻伏着上半身，双手不知何时已经都用力握在了剑柄上。为了对抗米提尔的力量，不仅是运用了双手与全身协调下的肌肉运转，明晰梦更调动了体内名为气的异种能量，使之在体内流转，在瞬间就增幅了自己力量。 而现在，明晰梦的木剑剑身斜斜地贴在米提尔的腰腹部位，而米提尔的木剑停在了空处。 第二局，明晰梦胜。 呼。明晰梦重重呼出一口气，恢复了站姿。 这家伙，不会被我打击到没自信了吧……明晰梦迟疑地看着不断用木剑剑身拍打左手手掌的米提尔，他略微低着头，面无表情。 不过刚才那短暂的交锋真是大大消耗了自己的精气神，过足了一把瘾。 明晰梦用手背擦去了额头上的汗水，歪了歪脑袋，有些放松自己。 第一局是因为出其不意的奇袭而导致自己的胜利，第二局是因为自己在战斗经验上胜过了对方。 明晰梦有些汗颜。说起来，无论是等级还是面板属性她都要低于米提尔，能赢过他只是借助了其它方面的手段。 这样说起来的话，提升剑技也基本是不可能的事了。再者以自己的战斗经验，想要再有进一步的提升谈何容易。与其说是提升，不如说是尽快找回低级别战斗的感觉。 与贝尔女士那场短暂的战斗反而使自己更加心浮气躁，渴望立刻拥有强大的力量，而忽略了要脚踏实地地迈出前进的步伐这一点。 正当明晰梦内心活动活跃的时候，米提尔开口了：“那开始第三局吧。” 嗯？这家伙？没有被打击到吗？虽然说没有被打击到自信是好事，但我可不想再来第三局了啊…… 明晰梦彷佛触电一般僵立。 为什么不想来第三局？因为……因为这家伙很明显在进步中，对他施展的套路，只要是施展过一遍自己就不敢再用第二遍。那为什么会如此？……理由是，我害怕失败。 我居然会害怕失败？明明自己从来就没有缺少过失败。自己从来就不是一帆风顺从无败绩而走到巅峰的。那从什么时候开始起，自己就变得这样束手束脚？ 你太强迫自己了……那家伙的话…… “你，不再笑了呢。”米提尔反而露出轻轻的笑容。 “啰嗦，不过是一个笨蛋，随随便便就能赢你，别给我得意啊。” “谁是笨蛋啊！得意的是你才对吧！而且……”米提尔恢复被破坏的笑容，说道：“而且也不会再让你赢下去了！” “喔，真有自信呢。那就试试吧。亚莉！” 明晰梦开始集中精神，微微屈起了双腿。 虽然嘴上那样说，但自己可不敢小瞧他。米提尔不过是缺少了像自己那样的运气与经历而已。若以原材料的角度来看，米提尔毫无疑问是优秀的。正因为如此，他的成长才让人不敢小瞧。 “还要吗？你们应该打的可以了吧？”亚莉弱弱发问。 “就这最后一局了。反正按三局两胜来看的话，也是欧娜米娅，你的胜利了吧。不过，我不会放弃这第三局的！快点开始吧！”米提尔好战的笑容不变，摆好了架势。 “好吧……那就，开始！” 随着亚莉的声音落下，红发青年如同猛虎出笼一般跃步上前！ 明晰梦瞳孔收缩的情况下，只能按照本能出剑。 斩击！斩击！斩击！ 没有思考的余裕，只能踏进米提尔的节奏来对拼斩击！ 长剑，剑尖的一段被称为弱剑身，而在这往下被称为强剑身。长剑撞击，注意点便是用强剑身去碰撞对方的弱剑身以偏离对面剑的轨道。反过来，对我方来说，忌讳点就在于用弱剑身去接触对方的强剑身。 一连串的对撞中，明晰梦咬牙支撑着自己的弱剑身不被米提尔击中。 她的额头已经遍布汗水。 米提尔的力量出乎她的承受能力。她已经用双手握紧剑柄，但米提尔同样也是双手。 她已经让气在体内流转来增强力量，但米提尔同样拥有气，而且很明显他的气在量上要比她的更多。 要怎么做？是防守反击？还是行险一搏用迅捷剑技？还是继续这样下去等待机会？ 没想到米提尔竟能有这样的攻势，看来之前两局失败对他影响很大啊……随着木剑交错，明晰梦看着一脸认真的米提尔这样想到。 来吧，欧娜米娅，让我看看你会怎么做，也是时候有变化了吧？不然这样下去你只会输而已！米提尔再度加大力量与速度逼迫向明晰梦！ 嘿，那就，试试这个吧……预感到汗水落到睫毛上的明晰梦猛然改为单手持剑，然后瞬间松开——冲步！ 米提尔一剑劈下去的时候就感到了不对劲——她扔掉了剑！她是故意的！不好！ 他的瞳孔尽力转向眼角，看到了站在他侧面的明晰梦。 照常理来说，冲步的轨迹是直线。但拥有高深技巧的明晰梦施展出来的却是弧线冲步！一瞬间像是完成半圆一般，明晰梦从米提尔的正面转移到了他的侧面。 毫无迟疑，明晰梦伸手抓住了米提尔的左手小臂！ 单手持剑从来就不代表另一只手就没有用处了，事实上存在着这么一种利用空手来限制对方的技巧。比如利用贴身的关节技或者别的体术来实现击倒敌人的战法，其名曰制体。若单纯地认为剑手只会用剑那才是天真。 不过，现在自己都主动把剑扔掉了，可以说已经与剑技什么的毫无关系了吧……明晰梦无聊地想过这个念头，下意识就要用另一只手握成的拳头进行关节打击。 啪。米提尔的右手手掌握住了明晰梦的拳头。 反应这么快？不好，他的力量与速度！ 明晰梦下意识就要利用膝撞、肘击等一系列套路手段，但米提尔也不用剑，只是全身发力，利用两人双手都连着的状况将对比他的体型要弱小很多的明晰梦甩离了地面——然后像是扔麻袋一样将明晰梦以背部着地的姿势摔在地面上。 好痛……呜咳咳…… “等等！我认输！”摔在土地上因尘土飞扬而不断咳嗽的明晰梦赶紧开口。 “米娅姐！” 随着见习神官少女的高声呼唤，一声男性的惨叫响起，却是米提尔被忧心上头的亚莉用秩序锁链神术给捆的严严实实。 第八章 休息 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中是年轻的贵族夫妇与被他们牵在中间的小女孩，三人都面带笑容，有说有笑，一片温馨而又温暖的气息。而年轻的自己，只能远远看着他们的背影，笑着渐行渐远，最后只剩下白茫茫的世界…… 睁开双眼的贝尔女士坐起身来，伸回了那只想要索求着什么的手，随即捂住了低下的额头。 啊，真蠢。居然会被这种假象所迷惑。夫人她在生产后就一直卧病在床直至去世，根本没可能会发生那种景象不是么…… 我，是多余的存在么。 将近二十年，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贝尔女士仰起头坐靠在床头，睁开的双眼前不由浮现出金发少女的脸庞。她是如此贴近，如同蓝色湖泊的双眸大滴大滴地落着泪珠，看上去是软弱的外表，却又拥有着令人意外的坚定内心，因为她的面容是那么认真，即使是蕴含着悲伤，也绝不会停留原地止步不前。 原来她是那么想的…… 大小姐，真是变了呢。或者说，我从未了解过她吧。真是失败啊…… 贝尔望向窗外。白云在蓝色的帷幕上蠕动，如同正在迁徙的动物，使望着它们的人放空心灵，变得空旷而又纯净。 许久后，房门打开又被关闭。 银白色短发的管家兼卫队统领闻声转头一看，她的主人正挪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来。 她看着他。 时光过得真快啊，茫然度日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一看，他已经变老了，不再是从前那副风流倜傥的贵公子形象。 查尔图曼·海德里希被这么盯着，感觉有些不自然，故意咳了一声才开口：“你，还好吧？” 贝尔的目光越发地柔和，她轻轻回答：“这几天，我听到你这句问话已经是第五遍了。不用担心，我的感觉越来越好，那些外伤也快要痊愈了。你很着急我不能快点恢复吗？” “咳咳！”查尔图曼有些闪躲她的目光，“我没有那么着急，我只是担心你会不会留下什么身体上的隐患。你不用急着工作的，你原先的那些工作，我都已经交给别人去做了。” “哦，那那些替代我的人没出什么岔子吗？” “他们都是专业的，上手的很快，只要习惯就不会有问题。” “是啊。”贝尔叹了口气，“这世上没什么特别的人或者事物是不可替代的。我曾经认为我很重要，但现在看来缺少我一个并不算什么。” “你不要多想。”查尔图曼皱起眉头，“我还等着你的痊愈呢。” “这么说，老爷您还是需要我的？”贝尔突然露出一个妩媚的微笑。这样的笑容，放在平时冷若冰霜的她身上显得杀伤力格外巨大。 但查尔图曼看懂了其中的意思，他伸出手按在贝尔的左手上，轻轻叹了口气：“我说了，你不要多想。这么多年来，我对你自感理亏，我是欠你的。但即使这样，我也需要你。哪怕你变得什么都不会，或是今后再也不挥剑，那都不算什么，你是我的女人，这点毋庸置疑。” “那欧娜米娅呢？” 查尔图曼略低下了头。 “你还当她是你的女儿吗？” “这是自然。我不会把她放置不管。”查尔图曼收回了手，慢慢地站起身来，走到窗前。 “老爷还是觉得，您并没有做错的地方吗？” “做错？哪里错？是指和伦纳德家族的联姻吗？”查尔图曼背过双手偏转身体看向贝尔，“贝尔，你不懂。她和你在身份上并不一样。适用于你的并不适用于她。贵族联姻，本就是所有贵族遵循的规则之一罢了。能够选择的，无非是目标的合适与否。那时我的判断或许是出了问题，伦纳德家族并不适合她。从这点来讲是我的错，但作为我的独女，是注定要背负起海德里希家族的一切的，不管她愿不愿意，这都是她不可避免的命运！” “即使她在和我的那场战斗中展现出了天选者的天赋？” “只是疑似天选者的天赋而已。还不能够确认。”查尔图曼纠正道，“就算她真的是，就算她真的能变强到那种境界，只要她还流着海德里希家族的血脉，那么背负起这一切就是她的责任。在这世上就算是强者也是摆脱不了身份的，要想有立足之处，就非得参与这世界的运转不可，而这运转的主导，就少不了代表上层的贵族阶级。她既然是我的独生女儿，我就不会让她这个海德里希家族的未来继承者从上层坠落下去。” “你把她当成是你的棋子，可她并不愿意成为棋子，如果有朝一日一切摆脱了你的控制呢？” “这并没有什么好担忧的。”查尔图曼神情自然，“如果真有这天，那就说明她成为了下棋的棋手，已经完全的成熟了。这正合我意。” “为此而全然不顾父女之间该有的亲情吗……”贝尔低下了头。 “贵族的世界就是这样。虽然看上去富丽堂皇，实际上与丛林毫无差别。本质都是肉弱强食。对欧娜米娅，我只能不择手段让她强大起来，无论她的意愿怎样我都会如此，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所以你可以把我当宠物一样养着，哪怕我什么都不会。但把自己的亲生女儿从悬崖上扔下去强迫她学会飞，对你来说才是真的对欧娜米娅好？”贝尔抬起头，神色更加冰霜。 “……”已有白发的男人偏过头不去看她，只是一言不发。 贝尔很清楚他这是不想与自己争论的态度，但她还是选择在这里追问， “如果那是我们的孩子呢？你也会这样吗？” “……这点取决于你。”查尔图曼顿了好一会才说，“如果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的话，那就保持现状也不错。只是，我不会放你走的。” “我不会走的。我不会离开你。在这儿也有我要做的事。”贝尔不再看向查尔图曼，彷佛自顾自地说道。 “我不是说过了么，你用不着这么着急。”查尔图曼看着她，皱起眉头，“你的工作有其他人来做，你只需要安心静养就好。” “如果说，我触碰到了那面墙壁，你还会这么坚持吗？” “你说什么？” 贝尔全然没有平时那副冷淡的神情，只是平淡地阐述着：“在和她的战斗后，我不知不觉就触摸到了那面心灵之壁。我那因将近二十年的碌碌无为而完全干涸的心灵，像是被唤醒或者说是重生了一样。现在的我，有足够的自信，能在一年之内成为觉醒心灵之光的黄金阶强者。” “……”查尔图曼沉默了。 “所以说，即便是这样，你还依旧坚持什么都不需要我来做吗？”贝尔面对着查尔图曼，再次演出妩媚的笑容。 “……一个月。”查尔图曼走向房门，在贝尔注视着的目光中，头也不回地说道：“你只有一个月的假期。一个月后，我可是有堆成山的工作要交给你来做。” 看着房门被关上，贝尔闭了下眼睛，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 不久后，响起了敲门声。 “是我，霍克。” “进来吧。” 房门打开，被称为铁壁十字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随意坐下来抱起双臂。 “刚看到老爷出去了，和你现在的脸色不一样，看起来似乎是不怎么愉快嘛。” “老爷喜怒不形于色，他的内心怎么想，你怎么会知道。” “嘛，说的也是，毕竟你更了解他嘛。”霍克顺手就要掏出一个烟卷点上，“喔。”一个水杯擦着他的手飞了过去。 看着贝尔收回的手，霍克讪讪地笑了笑，把烟卷重新收了回去，说道：“我倒是忘了。恭喜你快要更进一步了。嘿嘿，到时候，你就要踏入真正的强者的世界了，这么一想是不是很兴奋呢？” 贝尔收敛了笑容，恢复了平时那副冰霜模样，说道：“并没有什么。进步或者不进步，我并没有什么所谓。觉醒心灵之光的黄金阶，虽然是了不得的力量，但也不见得能事事如愿。何况这个契机，还是因为大小姐。” 霍克沉默了一下，说：“你真的确认清楚了吗？大小姐是天选者这回事？” “除了天选者以外没有别的解释理由。当时场上没有一切外力因素，只可能是大小姐自己本人的力量所致。” “虽然事实看起来确实如此。”霍克挠了挠脑袋，“但要真是这样的话，没理由过去整整十六年都没有发现大小姐的天赋吧？” “确实很奇怪。其中说不定有我们还不能理解的秘密存在。”贝尔望向窗外，“真是担心啊。” “她都击败了服用了超限刺激药剂的你，应该不用担心吧。我都很好奇，大小姐战斗起来完全不像是新手，这也是天选者的天赋么？那还真是让人羡慕至极啊。” “你不懂。”贝尔摇摇头，“那个状态，她应该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以后会不会有第二次也是难说。说到底变得更强这种事，只能靠一步一个脚印地前进，最起码对人类来说就是如此。” “嘛，反正现在我们也找不到她。说什么也是白搭。”霍克拍了拍手，准备站起身，“哦对了，有件事我想问你。” “？” “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会想到服用超限刺激药剂呢？那支秘药我记得应该是只有一支，虽然可以想象老爷把它送给了你，不过那样的珍宝不到绝对关键的时刻应该不会选择去使用它吧？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贝尔沉默了一会，低下眼睑就像是要说与自己无关的事情。“那个时候，我只想用自己的全力，给予她最大的绝望罢了，为了能让她屈服在名为现实的障壁面前。” “……你还真是个喜欢在奇怪的地方上认真的人呢。” “你也只是个肌肉长到脑子里的家伙罢了。”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应该是还和过去一样吧？” “嗯。” “还真是忠诚呐，真是让我都感到敬佩了。” “并不完全是如此。” “？”霍克表示听不懂。 “血脉上的联系是断绝不了的。我会好好守护着，直到她的回来。” “喔。”也不知听没听懂，霍克拉开房门走向外面，“那好好休养吧。期待你再次活跃起来。” 这下再也没有人来打扰了。 软弱太多了啊自己。贝尔眯着眼睛，叹了口气。 欧娜米娅，现在的你，在做些什么呢？ 第九章 考核 在解决完幻妖之后的第三天，明晰梦一行人抵达了杨木镇，即艾丽丝公国的边境。距离目的地，也就是米提尔·鲁珀特的封地，已经很是接近了。 杨木镇接壤湖之森，自城镇建起三百余年，一直靠着砍伐树木与买卖木材作为当地经济的主体命脉。后来，随着冒险者的流动增多与安置落户的人口增加，也相应带动了饮食与住宿行业的活跃。时至今日，已经是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小城规模的镇子了。 湖之森之所以被这样称呼，是因为其深处有一片美丽的湖泊，被称为月湖。月湖就像是分界线一样，将湖之森统统拦在了外侧，而相对的另一岸，则是比人类文明的历史来得更为久远的远古森林。那片森林是如此广袤与不可思议，彷佛是相对人类的另一个世界，而且至今都没有人能探测到它的范围极限究竟在哪里，所以它亦被称为原始树海。 这也是冒险者公会在杨木镇开设分会的主要原因。 作为人类联盟的下属机构之一的冒险者公会，其职责并不是管理与规范冒险者，而是提供被官方认可的冒险者身份并进行相应的信息登录与统合，真正管理的则是委托的发放与回收的确认。 至于对冒险者的管理，自然是由当地的法律来进行规范。这也是贵族的权力辐射范围之内。 由于缺乏坐骑，明晰梦一行人抵达杨木镇的时候已是晌午。在头顶着大太阳的状况下，明晰梦跟随冒险者公会的工作人员走进了露天训练场，在那里等候的是这个坐镇这个分会的教练头目。 之所以会变成这样的状况，是因为明晰梦要转职【剑士】这个职业的缘故。 众所周知，技能的威力与面板的成长是与战斗职业直接挂钩的，越是契合便越是强大。打个比方，剑士这个职业对剑技就有加成，而当升级的时候，面板的成长会在敏捷与力量上更突出一些。 因为穿越造成的身份原因，明晰梦实际上一直没有获得战斗职业，要知道游戏内的玩家可是从建号的那刻起就有一个前缀为见习的可选择战斗职业的，这就保证了玩家进入游戏的那刻起就已经拥有了最低等保障的战斗力。 随着等级的提升，明晰梦已经越来越需要战斗职业的转职，要不然最基本的面板属性都会落后别人一等，技能的发挥也不会尽如人意。 在与贝尔的那一战中，她因为拥有心灵之光的原因而开启了技能编辑，从而使出了模拟剑技来化解了战斗中缺乏技能的窘迫。但这只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她临时使出的模拟剑技压根就不算技能，只不过是心灵之光的粗浅应用罢了，换句话说就是空有其形而无其神。就算如此她也战胜了贝尔，但从事实上来说，极短时间内制造出的模拟剑技按明确的技能等级来算的话，其威力的最上限也就系统技能的最初级——也就是1级——这还是因为使用者是明晰梦的缘故。更别提技能编辑根本就不是为了这种小伎俩而服务的。 所以获得合适的战斗职业已成明晰梦的当务之急。 所幸像剑士这种大众职业的转职获取难度非常的低，基本上只需要权威的认可就行了——比如，获得冒险者公会的认可。 这就是明晰梦现在站在训练场上的原因。至于其他人，都被明晰梦差遣去旅馆订房间以及补充物资了，毕竟他们四个人无论哪一个都已有战斗职业在身。 “明、晰、梦？好难读的名字，这真的是本名吗？”教练头目克兰是个外貌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体型也很普通，既不高也不矮，即不胖也不瘦。他的气息不像之前在黑堡遇到的伦纳德家族的三公子那般张扬外露，因此明晰梦一时也无法判断他的真实强度。 不过，一般像这种坐镇分部的教练头目，起码也应该是见魂级别吧？有没有贝尔那么强呢？ 明晰梦看着用狐疑的眼光打量着自己的教练头目，停止了内心的揣测，确定地说道：“没错，这就是我的本名。” “哦。”克兰看了一眼神情自若的明晰梦，又将目光放回工作人员交给他的表单上，“只是有点好奇罢了。这个名字，应该是扬冀那边的风格才对。算了，反正和我也没有什么关系。” 实际上在冒险者公会注册成为冒险者，很多时候都不会用自己真正的名字。冒险者公会也不会在意这些，只要你交了钱，通过了承认，那你就是人类联盟承认的合法冒险者了，当然由于登录信息统合，一个人一般是不会有两个冒险者身份的。 不被收录为冒险者的只有两种意外，一种是由于能力不足，实在是不能担当冒险者这个身份的人。另一种就是被人类联盟发布禁令的人，比如通缉令。至于地方贵族自己发布的通缉令，联盟基本是不予理会的。当然成为冒险者后被开除那就又是别的状况了。 “那么，是想通过剑士职介的考核是吗？”克兰将看完的表单还给工作人员，看了看明晰梦的外表，说道：“要不要选一下你自己想要的环境？我们这里的训练场可以模拟丛林、高地、无规则障碍、洞窟、室内大厅、墓地、沼泽、沙漠等等地形或者是更复杂的多种地形复合，你要不要选个对自己有利点的？当然，这部分的费得你自己出啊。” 啊？这是把我当成冤大头了啊。是看我的外表猜测我是那种不知冷暖一时脑热才来登记成冒险者的有钱人吗？这，以前还真是。但现在不是了啊！ “不需要，平地就好。” 克兰的眼光犀利了一瞬间。 “嚯哦。好吧，我正好有点闲，那就让我亲自担任你的考核官吧。” 啊？这是个什么状况？为什么我就突然被盯上了？这家伙该不会是个死要钱不成就暗地使绊子的性格吧？明晰梦有种想要咧嘴的冲动。 “那就从你身后的架子上选把剑吧。”克兰指了指明晰梦身后的武器架，接着自顾自从自己旁边的另一个武器架上拔出了一把宽刃的单手剑。 明晰梦看着武器架上一把把形状各异的剑，虽然都不是魔法武器或者是珍奇材料做成的高级货，但从刃上静谧流淌的纹光上来看，也足以称得上是量产品中的上品。像这样的一般只有军队或者大贵族的核心武装中才能批量出现。 “真剑？”明晰梦皱着眉。 “当然。”克兰挑了挑眉头，“你怕了？” 真剑不同她这几日与米提尔切磋时用的木剑。很多人都认为钢铁制成的剑要比木头来的更为坚硬，确实如此，但钢铁制成的剑也具备着更强的韧性，这点就代表了在挥剑的时候，真剑会随着力量的施加而像弹簧一般抖动。这样带来的后果就是会更容易受伤。明晰梦见过很多时候用真剑切磋的两人，几个回合几秒走下来，握剑的手臂上已经被划开了长长的皮翻见肉的伤口，这就是因无法控制剑刃抖动的原因所致。 只是一个考核而已，完全没必要冒着受伤的风险吧？ 这个念头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不服输的欲望便占了上风。 “那就用真剑吧。”明晰梦从武器架上取下了一把长剑。说是长剑，更像是军队中使用的指挥刀，开单刃有刀背，并有着环状护手。 待两人相隔五米站好位置，克兰示意工作人员先出去后，才正色说道：“那就开始吧。” 话音刚落，克兰已经一步跨越五米出现在明晰梦的面前，刺出的一剑被明晰梦下意识地身体晃过并右手反举、向下斜起剑身给招架而住。 “靠，你作弊！？”明晰梦大怒。 “没有啊，我是公正的考核官，怎么会作弊呢？这确实是只有新参的程度哦。”克兰这时露出了颇有戏弄意味的笑容，“怎么，这就承受不住了？” 说话间，刀光剑影，招架与反击，精妙的攻防套路层出不穷。 虽说是这个场景，但明晰梦已经开始恨得牙痒痒了。现在的她，最讨厌这种纠缠不清的战况，因为这会进一步放大她的劣势——那就是力量不足。 说来也怪，从贝尔到米提尔，再到现在的克兰，明晰梦全是在面板对比上的劣势下进行战斗的。 虽然战胜了贝尔，虽然这两天共计六盘与米提尔的切磋都是开启认真全力模式的自己的胜利，但明晰梦还忘不了之前被米提尔摔在地上的场景。 缺乏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以至于现在的自己就像是个白板。 因为面板的低下，导致明晰梦可以选择的战术与技巧也很有限。技巧并不是万能的，说穿了，技巧是对真正的强大而进行的弥补，当前的阶段则决定了技巧能使用的上限，就像拖拉机无法装上矢量发动机来运作一样。 “基础很踏实啊。”克兰格挡掉明晰梦的刺击，眼睛也不闭一下地笑着说：“还以为你是那种想要随便当个冒险者玩玩的大户人家的千金。但现在看起来，最起码你很认真，这份实力是不会骗人的。” “啧，这已经超出考核范围了吧？” “还没有，因为你还没用全力吧？”克兰紧盯着再度躲过自己一发斩击的明晰梦，笑容不减，“我这个人，对做事的态度最敏感了。像那种抱着随便来当个冒险者的想法的半吊子，被我看到了绝对会毫不留情地踢出去。我无法忍受不认真的人，所以，想要取得我的认同，就再给我认真点吧！” 叮—— 尽管做出了格挡，但明晰梦依然被克兰的力量震得连退六步。 嗡嗡抖动的剑尖恢复了平静，外表依旧完好的明晰梦喘了几口粗气，举起手将剑尖对准了克兰。 “没办法，既然非得如此的话，那你就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吧。”明晰梦露出微笑，“如果你还坚持保持着新参这种程度，这份余裕，就会是你的败因了。” 第十章 以后常来 “这份余裕，就是你的败因了！” 技能·连续垫气冲步！ 速度是剑技的最根本，特殊的步伐会减少缩短距离所需的时间，即提高了移动速度。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明晰梦首先保证的就是移动技能的到手——冲步，如同脚底有无形的能量爆炸一般能将脚步在一瞬间落到以原点为中心、一米为半径的范围内的任意一点。 随着技能等级的提升，冲步能施展的距离上限也会越来越高。明晰梦如今已将冲步点到了三级，每次冲步的上限是两米，并且以此为前置条件，解锁了前缀为【连续】的技能——连续冲步，在体力允许范围内，无视僵直与冷却，可无间断连续使用两次冲步。然后这个技能也被明晰梦点到三级，已经到了可无间断连续使用三次。 然后是名为气的异种能量进行加持，使冲步的移动速度变得更快，每一步的距离上限变得更远。 最后是传奇玩家经验下的产物——弧线冲步！ 如同灵巧的蜂鸟，明晰梦手持长剑像是背后长了无形的翅膀一般，明明是从正面而来，却无法判断她将落剑在何处！ 好快！ 克兰的瞳孔瞬间收缩。 要退吗？要直线后退拉开距离吗？可是…… 叮！宽刃剑的剑身撞上了她的剑身…… 原来如此，是瞄准了我的心理吗……正是判断出了我会在这里犹豫，哪怕只是一瞬，就不计后果地将一切斩了过来…… 持着宽刃剑的手腕被她带动了，两把剑如同是参加舞会的双人舞伴……那双认真的眼睛，就像是湖之森深处那个蔚蓝的月湖一般…… 像是带出残影一般，明晰梦绕到了克兰的斜后方，宽刃剑被她的剑偏转出了大大的空缺，而她的脚步仍未停止，从克兰的身后绕过去向着另一侧滑行…… 在明晰梦制体失败认输那局后，接下来与米提尔的六次切磋，有三次米提尔都遇到了像克兰如今遇到的状况，然后就是米提尔毫无还手之力的惨败。 原来如此……还可以这样移动……光是这样，就可以让我空门大开，真是出色…… 嗡—————————— 两根手指夹住的剑尖依然在剧烈抖动着，犹如毒蛇吐芯一般，那剑尖的方向，正是克兰的下巴。那两根手指如同钢铁浇筑的一般让长剑寸进不得。他持剑的右手臂正以奇怪的扭曲姿势向着侧后方伸出，因此夹住剑尖的是左手的手指。 而克兰的身前，正是曲起双腿保持向上刺击架势的明晰梦。 “你输了。”明晰梦咧起笑容。 “啊。”克兰承认道，将明晰梦的长剑移开并松开了手指，“把我逼到使出了超出新参程度的力量，确实是我输了。毫无疑问，你的考核通过了。” “不过像你这样的水平，怎么会到现在，还特地跑来我们冒险者公会求得认定？”克兰不解地问。 “因为我确实是直到现在才有这个水平啊，至于到这里来求得认定，那是因为想要登记成为冒险者必须要有职业认定吧，就顺手来了。如果你这里不行，我就再找别的办法。”明晰梦很无所谓地把长剑放回武器架上。 “现在你通过了。我已认定你是一名出色的剑士。”克兰向外喊了一声，将在外等候的工作人员喊了进来，并拿过表单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那真是谢谢了。”明晰梦开心地感受着面板属性因为剑士职业的取得而开始增幅。这就是成长中的自己的力量。 “我说。”克兰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这是我个人性质的问题，你要不要考虑做我的弟子？” “不要。”明晰梦一口回绝。 “哎，你确实是很出色。但再出色的新参也只是新参。冒险的生活对你而言，会很苦哦。如果你能得到充分的锻炼，在我的教导下，以后也能少走很多弯路。而且现在的时局非常混乱，我实在不希望像你这样优秀的年轻人突然就遭遇到什么意外……” “路是我自己走的。”明晰梦看着克兰，“我已经选定了。除此以外的一切我都不会去考虑。但是，还是谢谢你，你是个好人呢。” 看着明晰梦真诚的眼神，克兰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放弃这个临时起意的想法。“啊，好吧好吧。自己以后多保重啊。” “你也是，以后对别人要温柔一些啊。” “啊？” 对着面带不解的克兰和周围闻言而面色僵硬的工作人员，明晰梦把话说得更详细了：“确实有很多没有正视过冒险者会遭遇多少困苦的人，但那份憧憬毫无疑问是真实的，如果能有更好更耐心的引导的话，想必即使是半吊子也会有长足的进步吧。你是坐镇这个公会的教练头目，与漂泊不定的人不一样，应该可以再更加热情一点的吧。那再见啦。” 在几个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明晰梦心情愉悦地走出了训练场。 “切，明明只是个十六岁的小鬼，还来教训我。哼。”克兰状似不屑地咧起嘴角。 不过这在稍微熟悉他的人们那里，这已经是很出人意外近乎温柔的反应了。毕竟这家伙是被外人们称为“恶鬼克兰”的存在啊！ —————————————————————————————————————— 办完职业认定与冒险者登记手续的明晰梦漫无目的地走在杨木镇的街道上。 杨木镇的中心是一片大广场，那里被各种各样的商贩占领着，形成了热闹的集市。以集市为中心向四周辐射出数条街道，这些街道两边开着各种各样的店面形成商业区，当然也有住宅区以及普通人不怎么能进入的贵族区。 明晰梦随意地看着两边的店面，却是一点也没有进入的想法。一是没必要，二是她身上可用的钱也快见光了。 这路上一行人过来，本来就没有带多少存款。明晰梦带了一点，塔斯克也带了一点，但这一点根本顶不了几天。米提尔的钱包更是见底了。如今花的钱，已经是林赛的存款。 所以尽快前往米提尔的封地也有取得小队活动经费的意思。 实在不行也只能把那些首饰卖了……明晰梦这样想着。她倒不是没有提过这事，但亚莉的态度很坚决，坚持以这是欧娜米娅母亲留下的遗物为理由不让明晰梦进行变卖，以至于到现在那个盒子依然保管在亚莉的手里。 明晰梦本身也不是很想动那些首饰，毕竟它们蕴含着的是这具身体的血缘所接受到的情感，要是随意处置总觉得会有愧疚。 形形色色的人从身旁走过，明晰梦注意着不被碰撞地前进。现在已是下午，尽管正处于一天高温最为放肆的时候，杨木镇的人流依然很多。造成这种状况的正是赤龙军团对艾丽丝的入侵。 本来就人流量很大的杨木镇又开始承受起了战争带来的人流冲击。 总有一天，赤龙军团的旗帜也会出现在这儿吧。在黑堡一役之后，艾丽丝的反抗力量已经彻底被赤龙军团粉碎了。其余的地方贵族估计不会再坚持正统，而是选择谈判并加入布拉德帝国。证据就是赤龙军团已经日渐放缓的行进脚步，说到底，他们是为统治而来，而不是彻底地进行毁灭。而杨木镇，也会归入布拉德的统治吧。 明晰梦这样想着，忽然目光一凝，转身就走进了一家店门面。正巧是个卖凉茶的店家。 “一杯，谢谢。”明晰梦递给粗壮的老板娘一枚铜币。 “小姑娘真客气啊。”老板娘豪爽地笑着，将盛满凉茶的大木杯递给明晰梦，“来，给你。” 明晰梦接过后倚在门框，将木杯挡住自己脸的大半，慢慢观察起不远街道上正在争执着的几人。 那其中，有她熟悉的脸。 几个大热天还穿着深色斗篷的人，其中一半还胸扣都是蛛网图案的模样。 布拉德的特别行动队和蛛部。这些家伙怎么大摇大摆出现在这儿了？不会本事堕落到这种地步了吧？还是觉得这种偏僻的地方没什么能妨碍他们的？ 明晰梦一边想着，一边抿了一口凉茶。清凉的感觉从喉间滑落，化去了体内那股燥热的感觉。 那个让她熟悉的脸，是一个女子。之所以熟悉，是因为在游戏里印象深刻。 布拉德帝国的蛛部部长芙缇格，不，现在应该还不是蛛部部长才对。应该还只是个小队长或者已经是大队长了差不多？ 印象里是有跟随像赤龙这样的常规军团行动的暗部存在。所谓暗部，就是以特别行动队为基础，以蛛、蛇、蝎、骨、影五部为骨干的统称。 过去明晰梦在游戏中的出生地就是在布拉德帝国内的一个偏远小山村，成为黄金之前，赖以仰仗的也是影部的独门剑技——影剑术。 因此她对布拉德帝国的暗部算是有所了解。不过这个了解，鉴于印象的深刻程度。像芙缇格这样的，她就记得很清楚。而芙缇格旁边那些，即使是目前和芙缇格看起来地位对等，并与之在争吵的男子，明晰梦也不记得那是谁。 说穿了，谁以后更有名，明晰梦就记得越清楚。 这样说起来，林赛与亚莉，还有米提尔，都没什么印象呢，在原本的游戏里，他们应该是没有成为什么大人物吧？明晰梦不禁想到了自己目前的同伴。 塔斯克，这家伙第一面看过去就觉得有些眼熟，不过怎么想也想不出游戏里有出过这号名人，应该是自己曾经有见过一面但后来毫无名气的那种？不过自己记得很清楚，在原先的游戏里，自己与劫蛇接触有限啊，啊不对，塔斯克应该早就脱离了劫蛇才对。 算了，不想了。游戏毕竟不是现实，没人能保证游戏里的未来在这里能一定发生。倒不如说，肯定不会按照游戏里的未来才对。在缺少了那么多玩家的情况下，这个世界的未来从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那刻起就已经完全被改变了。 木杯见底。那几个人也争吵完毕，气冲冲地分成两拨往不同的方向走了。 特别行动队的小队和蛛部的小队，虽然同行有间隔是常态，可居然会在这种公共场合闹成这样什么的…… 咦？ 明晰梦又注意到，几个看上去根本就是与普通行人无异的行人悄然分开，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有意思，还有人敢跟踪帝国暗部？胆子不小啊。不过，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管你们要闹多大，我很快就会离开这里了。 明晰梦想到此处，爽快地木杯还给老板娘：“喏，谢啦。” “哈哈，客人喜欢就好，以后常来啊~”老板娘向着往外走的明晰梦大笑着招了招手。 第十一章 终会分离 硕大的旅馆招牌上方是一扇二楼的窗户。 窗户边上，是身着长裙的明晰梦倚靠着。她看着点起一时数不清的灯火的杨木镇，心里估摸着可能这样热闹的人流活动要到凌晨两三点才会安静下去。终于，伸出手去把窗户关上，并拉下了黑色的厚实帘布。 “租借的马车已经订好了吧？” “嗯。”林赛回答道，“明天早上车马行的人就会派车夫把马车送到这里来。” “真是麻烦你了，而且还是借了你的存款来垫付。”明晰梦抚了抚后颈处的发梢，继续说道：“三枚玫瑰金币，我、米提尔、塔斯克分摊一下，正好一人一枚。我暂时没有那么多钱，先记下来吧，以后一定给你还上。” “我也是。”塔斯克回道。 “用得着那么麻烦么，等回到我的地盘，全算我的不就得了。”米提尔坐在椅子上，抱着双臂大大咧咧地说道：“你们不是都缺钱么，等我回去把家底收拾一下全部带走，就没有这些问题了吧？反正也快回到我的地盘了。” “米提尔。”明晰梦有些无语地看向红发青年，“你是不是忘了，你的身份是有着封地的勋爵，你有镇守封地的义务，并不是随意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的。这次你也是因为召集令才会去黑堡的不是吗？你难道还真打算以后过一辈子漂泊不定的冒险生活不成？” “啊？”红发青年抓了抓脑袋，“可是，黑堡那会，伦纳德那些贱人不是说要取消我的贵族身份么？”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先不说那只是口头说说而已，就算他们真的要做成书面文件，就那天的状况他们也做不出来不是吗？加上这种关于贵族身份的事，无论是加封还是剥夺都会有一大堆的流程要走，可想而知他们根本无法在短期内销毁你的贵族身份，而且按照目前这么混乱的状况，以后还有没有人记得起你那回事也是难说。总之，你现在仍是正统的贵族，知道吗？” “哎，好像是这么回事。真烦呐。”米提尔摇摇头，“那你说我要怎么办才好？” “我不知道。”明晰梦一脸认真地说着：“我只知道，你的未来，要你自己做决定。你究竟想要什么，追求什么，这一切都取决你自己。” “你就不想让我继续成为你的队友吗？”米提尔向明晰梦摊了摊手。 “我的想法和你没有关系。我也不会强求哪个人的留下，就是这样。” “真是冷淡的人呐。”米提尔转了转头，不再恢复之前的俏皮，“就好像故意在赶我走一样。” “米娅姐并不是这个意思，对吧……”亚莉赶紧露出笑容打起了圆场。 “不，我觉得这样很好。”林赛正襟危坐。 “诶？”亚莉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哥哥。 “啊？”米提尔则因不明白林赛的意思而皱起了眉头。 “亚莉，我们在租借马车的时候，不也见到了众神殿与天平的召集令么？” “这个……”亚莉低下了头。 “原来是这回事，我明白了。”明晰梦也低下了眼睑。 林赛与亚莉克西亚本没有义务帮助她，这对兄妹俩是真心把自己当做好友，才会故意装作与神职人员的队伍失散，前来帮助自己。他俩本可以凭着大主教的庇护，安安全全地回到星之辉。 但现在召集令一出，所有见到召集令的游离神职人员都要撤回星之辉，这就代表林赛兄妹已经没法继续跟着自己这个队伍行动了，不然日后他俩反会因此遭受教会的责难。 “我知道了。”明晰梦强行打起了精神，“这短暂的数天，真的很感谢你们，我……” “不过，我还可以再陪你们一段时间。”林赛这时露出了微笑。 “诶？”亚莉直愣愣地抬起头。 明晰梦也睁大了眼睛，旋即恢复原状。 “怎么回事？”米提尔摸不着头脑地问。 “从黑堡出来后，我们的目标本来就是回到米提尔、你的封地对吧？”林赛认真地说道：“我一向信奉做事有始有终，何况现在已离终点不远。” “可你的上头不会怪你吗？”米提尔继续问。 “召集令并没有强硬的时期限制，因为那是不现实的。所以还可以有时间差这个空子可钻。”林赛解释，“不过，迟早我们都是要分离的。就暂定为一起到米提尔的封地之时吧。我现在说出来，就是想请欧娜米娅你做好心理准备。” 明晰梦点了点头。 “亚莉，你也是。”林赛又看向了自己的妹妹。 “……我，知道了。”亚莉抿着嘴，把脑袋低垂了下去。 “……”米提尔站起身来，转身走向房门，“也就是说这就是我们聚合的最后一个夜晚吗？好吧好吧，我都懂了。切，搞得我像个笨蛋一样有所期待，真是的……” “那我也走了，欧娜米娅，你就多陪陪亚莉吧。”林赛也站起身，离开了房间。 塔斯克见状也随即起身离开，直到走到房门的时候，才扭头向明晰梦道了句晚安，随后便走出去关上了房门。 —————————————————————————————————————— 焦黑的灯芯已经冷却。窗外的灯光也黯淡了许多，偶尔还会有嘈杂的人声响起。 房间中心的桌子上，月光照在了棋盘上。幽蓝色的薄纱静谧地覆在了月亮能看到的一切上，使时光安逸地流逝。 桌上的棋盘，是一个名叫尤索棋的游戏棋盘。相传很久以前的一个被称为尤索的贤者，发明了这个老幼皆能享受乐趣的游戏，因此这个游戏又被称为尤索棋。尤索棋是两人对战用的游戏，双方各持自己的国王棋子并进行保护，以自己一方的内侍、士兵、铁卫等等棋子吃掉对面的国王棋子来获得胜利。 由于相当的趣味性与可操作性，这个游戏在漫长历史的演变下，生命力愈发地旺盛，像明晰梦现在投宿的旅馆，就给客人备了这样的游戏来消解客人的烦闷。当然，各个地区的尤索棋也有细节上的不同，从棋子到规则乃至胜利方式都有不同的改变。 明晰梦和亚莉，就这样下棋下到了两人都去睡觉为止。 下棋的时候非常开心，两人像是在珍稀着宝贵的事物，全身心地投入游戏之中，笑声不断。 可躺到了床上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发出过声音。 明晰梦平躺着睁着眼睛。她已经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只感到窗外的声音越来越趋于宁静。 再不睡不行。明晰梦心里这样想着。亚莉她，应该已经睡着了吧？ 转过头，另一张床上，散着亚麻色头发的少女正背对着她。 应该，睡着了吧？明晰梦继续看向天花板。 “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吗？” 明晰梦的心脏像是被揪住了一般。这种感情，已经好久没有经历过了。没想到才来到这个世界还没多久，又要开始面对。 我是个自私的人。 明晰梦是这样评价自己的。一年来往一次的亲戚，进家门时不时碰面的邻人，一年到三年一换的同班同学——像这样的这些人，根本没有加深关系的必要，这些都是最为廉价的人际关系。 随着时间，随着地点，随着环境的改变，这些关系就像手指碾碎的蛛网一般脆弱，一抹就净。所以没有必要投入感情，也没有这个价值。 有这个价值投入感情的，是真正能与自己心灵互通的人，是能引领自己大步前进的人，是能与自己互相生死交付的人，是能与自己真正共鸣的人。 就像月光小队，就像陆婆婆…… 所以，真正的、悲伤的别离，她并不是没有经历过。再也没有见到对方的别离，她也不是没有经历过。 正是经历过，所以才感到畏惧。畏惧投入的越多，失去的就会越多。 仔细想想自来到这个世界之前，自己就不断经历着失去。 或许，来到这个世界这件事本身，也和自己与维纳斯之星的羁绊越来越少有关吧…… 但最不可思议的是，就这短短几天，自己竟又产生了这样的感情，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把亚莉、不、还有那几人，摆在了和月光小队一样的地位上？ 这样不就，和这个世界的牵扯越来越深了吗…… 嘴唇张开呼出了一口气体。两人谁也看不到谁。只剩下声音才是唯一。 “没事的，我们的未来还长的很。想见的话随时能见到的。” “这样啊，也是呢。米娅姐真的是很成熟又坚强的人呢，我要是能和米娅姐一样就好了。” 亚莉的声音到最后恢复了往日的元气。 实际上是骗人的，我真的很想说留下吧。还想和你再热热闹闹地游戏，还想和你再一起无拘无束地说笑，还想和大家一起享受着欢乐又幸福的时光。 但这样是不行的。我也有我自己的路要走下去，不走下去不行，不这样就无法取回自由，更不用谈能保护住自己珍视的事物。 这不是游戏，这是真实的世界。 我要变得比游戏里更强，然后回到原来的世界。 所以，抱歉，我……不能说出口。 第十二章 坏消息 清晨，明晰梦一行人预定好的五人座马车已经停在了旅馆门前等候。 “这马车是不是小了点，感觉要坐下我们五个人会有点挤啊。”米提尔围着马车绕了半圈，一边打量一边说道。 “行了，这样可以了。嫌挤的话可以坐车夫旁边。”明晰梦拍了拍系了两把剑的腰带，示意车夫把马车驾到稍微远离路中心的位置。 “小姐，我们得赶快了，过一会人就多起来了，到时候车就很难走出去了。”一脸沧桑一看就是穷苦人模样的车夫小心地催促着明晰梦。 “啊，不好意思，人马上就到齐。”明晰梦带着歉意说道，她环顾了一下旅馆内的大厅，正巧看到依次走下阶梯的三人。 “嗯，人来了，准备一下我们就出发吧。” “好嘞。” 几个人互相打过招呼后正要依次上车，往出镇方向的路的前方突然一片哗然开来， 突然增大的人群的声音与某种负面的气氛像是浪潮一般涌过了每个人，明晰梦见状心里咯噔了一下，她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发生了什么事？”最先上车的林赛从窗口掀起帘布露脸问道。 “还不知道。”明晰梦看着前方喃喃地回道，“人越来越多了，我们赶紧出发吧。” 等五人坐好，车夫一边发出呼唤马匹前进的声音，一边用马鞭轻轻落在马屁股上。两批早就被调教地乖巧的马儿立刻会意地迈开蹄子，向前走去。 “什么啊，究竟是……”米提尔还是很在意外面发生的事。 马车慢慢地前行，车轮在石路上辗碾，前面的人注意到马的鼻息靠近才往两边让去。 就这样走过了两个路口后，一阵嘈杂的声音由远至近。马蹄落下，带动马车往路边停去。 塔斯克卷起帘布，明晰梦等人往外看去——不知什么时候行人们已经靠在了路的两边，把路中央完全地让了出来。 雨点一般密集的马蹄声席卷尘埃，不断有穿着半身甲的骑兵从窗口前奔驰而过。十几骑呼啸过去后，是如同长蛇一般的一眼看过去不是头破血流就是被人搀扶着的士兵队伍，身上残破的他们慢腾腾地行走。 在这些士兵的后边，在更远的地方，是更多的人在走过来。那都是和路边行人没有什么区别的人，硬要说区别的话，那就是他们显得脏乱了些，表情阴郁了些，连着氛围都变得沉重了起来。 三三两两的骑兵，不时维护住路两边的秩序，不让路人打扰到路中央的行进。不过后方就没这样的待遇了，在队伍的最末端，已经形成了混合的人群，就像漆黑的水以街道为容器内壁漫了过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已经不需要再去特地打听了。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就像现在，坏事通过人群已经迅速传播了开来。 昨天夜晚，距离杨木镇两千米以外的喙滩镇，遭到大量不知名却又统一的攻击者袭击。是夜，整个镇子被放了大火，被攻击的镇民大部分被杀死，少数被带走，只有一些幸运者在民兵、冒险者、王国地方军队的掩护下逃到了杨木镇。 “什么，竟然是喙滩镇！？”米提尔下意识站起身，咚的一声脑袋狠狠顶撞了硬木制的马车顶一下，又不得不坐了下去，“这不会是真的，这不会是真的吧！？” 从喙滩镇成功连夜逃到杨木镇的只有上百人，这些人的队伍走过去之后，街道很快就恢复成了之前的样子。马车继续前进。 “不会有那么多人会特意去演这么蠢的戏的。”塔斯克没有表情波动地说道：“事实只会比想象的更坏。” “啊，混账，你是什么意思！？”米提尔的怒气冲向了塔斯克。“你这家伙，是劫蛇的人吧。这种事情，你们在黑堡也干过，说不定就是你的那个组织干的吧！？” “劫蛇是可以做到，但是绝不会放那么多人能逃出来，所以劫蛇不会做这种没有意义的屠杀。劫蛇更倾向于特定目标的刺杀。”塔斯克缺乏表情地看向就差冒粗气的米提尔，“而且自从黑堡出来开始，我也已经不再是劫蛇的一员了，你用不着再纠结我的出身问题。” “你说纠结？啊！？你这样的家伙，哪里有一点能让人信服的地方啊！？”米提尔开始咆哮，“不再是？脱离？一个被臭名昭着的杀人组织培养出来的杀手，说脱离关系就脱离关系了？你把别人都当成傻子吗？伪装了再靠近别人最后背刺一刀不是你们的拿手好戏吗！？说不定你这家伙就是潜……” “米提尔！”明晰梦突然怒喝一声，打断了米提尔的发难。 马车这时已经驶出了杨木镇，走在通往米提尔的封地——牧之村的王国大道上。 “抱歉呐，刚才里面那争吵的两个人脑子不太好，您不要介意啊。”收到明晰梦眼色的亚莉打开木制的马车门，坐到车夫的旁边一脸歉意地交谈。 由于很少见到这种漂亮小姑娘模样的神职人员，中年车夫不好意思地结结巴巴地重复着“不会不会”，接着就与故意搭话的亚莉聊了开来。 看到林赛关上了马车门，门外亚莉和车夫交谈的声音一下子压下去了不少，明晰梦叹了一口气。 她知道米提尔为何如此激动。因为米提尔的封地——牧之村，就离喙滩镇不远。 “米提尔。我理解你，换做是我，我恨不得现在就站在牧之村。”明晰梦看向低头沉默的米提尔，“但这不是你向队友发泄情绪的理由。” “我无所谓。”塔斯克真的一脸无所谓地插话道。 “你给我闭嘴。”明晰梦向他瞪了一眼，“没我允许你不准开口说话。” “我们就快到目的地了，再忍耐一会儿，我现在就去让车夫全速前进。”明晰梦的情绪也低沉了下去，“你不要想太多了。” 吩咐完车夫的明晰梦关紧门回到座位上。杨木镇马行的马车不仅减震做得好，马匹也是擅跑的品种，坐在车里掀开帘布，便能从窗外倒退的景象感受到行进的快速。 但米提尔没有抬起头，他双手握拳抵在额头上，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道：“……我要是不去黑堡就好了。” 车内众人沉默。 自王都沦陷，以查尔图曼·海德里希为核心的王都势力逃到黑堡与以伦纳德侯爵为首的地方势力汇合后，这个充当王国临时大脑的黑堡就一直在向其它地方的分封贵族发布军事召集令。事实上这个军事召集令发布的时间更早也更加隐晦，在赤龙军团突袭王都之前，伦纳德已经在自己影响的势力范围内开始召集力量了。因此，拥有“绯炎骑士”这个祖传封号的米提尔也是收到召集令的对象之一，当然这个名单里米提尔已经是靠近边缘的末尾位置了。 按常理说，收到军事召集令的贵族如果决定响应召集就应该带上自己的军队与扈从前去接受大贵族的指挥。但米提尔这样的封地只有村落大小的骑士勋爵，连平常维持治安的卫队士兵也就保持在十个人左右，协助米提尔的扈从倒是有两个，但都还只是十五六岁的少年，服侍过父亲的老扈从早就让心生不忍的米提尔安排去管杂务了。米提尔出生在牧之村，成长在牧之村，在十五岁之前，他极少出过牧之村这个范围。十五岁那年，米提尔的父亲因疾病去世，他不得不继承了父亲的爵位、称号与封地，一人尽心尽力打理起了整个村落。 分封贵族既有管理一地的权力，自然也要经营一地得以长久维持，别的不说，光军事一项就得让分封贵族自己承担。王国没有义务帮助分封贵族去经营领地，而分封贵族则有向王国交付税款的义务。米提尔自幼在牧之村长大，与村民感情深厚，在他继位之后，依然保持着这样的感情。在米提尔看来，牧之村的大家，说和他是一大家子的人也不为过。所以，在看到军事召集令后，米提尔深深忧虑赤龙军团的入侵，也不想将并没有多少力量的村人组编成军队带去送死。思考过后的答案就是——他决定响应召集，就他一个人。 好在伦纳德并不在乎这样的小贵族能带来多少士兵。以米提尔本人的实力，足够担任个小队长了。到时候只要扔给这样的骑士随便一队士兵送上战场即可。 然后，黑堡就被赤龙军团突袭并且击破。 逃出黑堡的米提尔与明晰梦等人汇合后，又是水路又是山路，绕了一个半圈，终于要回到牧之村的时候，突然传来离牧之村并没有多远的喙滩镇被不知名势力袭击而近乎全灭的消息，那牧之村怎么样了？会不会也出事了？ 如果说喙滩镇还有足够的力量保证起码有上百幸存者的逃生，那区区一个牧之村就算出事了也没法传出消息吧？ 咕噢……米提尔咬紧了牙关，力的压迫下指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 大家……要是我早点回来就好了，要是我当初没去黑堡就好了，要是我还在牧之村就好了！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牧之村的大家，求求你们千万平安无事！ 明晰梦握住两把长剑。即使长剑收在鞘中，她依然能想象到其中剑刃上的缺口。 这两把从密探身上缴获的长剑，材质只能说是是给民兵用的程度。在三天的路途里，因不断砍过野兽的缘故，长剑不仅受损严重，连缺口都多了好几个，用游戏术语讲就是离崩坏的耐久值零已经不远了。虽然在到达杨木镇的当天下午，大伙一起去铁匠铺给身上的武器做了维护保养，但这两把长剑上的缺口依然没法很好地消除。至于购买新的品质好一些的剑，在资金上并没有这样的余裕。 但即使这样，这也是她目前最为依赖的武器了。 希望万事如意，不要让不幸接触到米提尔。 但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的话……明晰梦皱起眉头，面沉如水，握紧剑鞘的白皙手背上因用力而更加凸显起了青筋。 第十三章 目呲欲裂 半个小时左右，累到不愿意再跑的马匹打着象鼻停在了木制的路牌旁。那块路牌正标注这牧之村的名字，并用箭头指向了另一条看起来比王国大道窄了太多的村路。路边全是大块大块被开垦种植的田地，谷物的叶子正轻轻随风晃动。 而太阳像是在流动的云层后捉迷藏一般，连日光都不显得那么毒辣。也使大地显得阴暗了不少。 从马车上跳下来的米提尔放眼望去，已经看到了上百米开外的村落建筑。几人面色凝重的看去，只是村落没有一点动静，他们一时也看不出什么。 “没什么动静。”塔斯克冷淡地发话。 “切。”米提尔看也不看周围的人一眼，只是盯着前方。当明晰梦看到他露出咬紧牙关模样的侧脸时，他突然就朝着村子奔跑了起来。 这番变动让剩下四人一下子就措手不及。 明晰梦本来还在犹豫是否要让马车留下，万一有什么不好的状况发生时他们还可以原路返回——但她刚注意到米提尔那副让她内心升起不详感觉的表情时，米提尔就开始展开了行动。 她也无法顾及备案啊退路啊什么的了，当即就朝其他人喊了一声追上去，技能冲步施展，便追了上去。 车夫看着这一幕，犹豫了一会，出于底层小民的特有的小心性格让他没有继续放任马儿休息下去，当下就调转了车头。 明晰梦也听到了身后越来越远的马车离去的声音，不由咬了咬下唇，脚下的速度更是加快了一些。 不到十秒，明晰梦和塔斯克就站在了村子入口。牧之村周围设有一圈成人高的篱笆，他们进来的这个入口的大门是大开着的，当然不是米提尔开的——他显然没有这个时间。 呼出一口气的明晰梦看了看身后林赛和亚莉已经要接近入口的位置，才往前方看去。 那前面正是站着并背对着他们的米提尔。就算看不到米提尔正面的表情，看着他垂于身侧握紧的拳头，就能大略判断米提尔是处在什么样的情绪。 “红酒鼻子！老铁匠！罗姆婶！沃克！艾莉娜！……”米提尔迈开脚步看向四周，不断呼喊着不同的名字。 但没有任何回应声。 “切！”米提尔用力一脚踹开了离他最近的一扇房屋正门，随着整个门板倒在地上，露出了里面散的杂七杂八的家具的场景。这间屋子里没有任何人。 “出来啊！哪怕只有一个也好，出来回应一下我啊！”米提尔又跑去另一间房屋，踹开了房门后依然是差不多的场景。 “到哪里，究竟都到哪里去了啊！？” 几人看着几近发狂的红发青年，面色复杂。 任谁离开家乡后不过十几天，回来后却已经是物是人非的模样，心情都不会好到哪里去。那种心情，稍稍换位思考一下就能感受。 米提尔踹了四五扇房门后，先是咬牙切齿，然后又显得茫然起来。 这时明晰梦上前一手抓住了米提尔的左肩，强迫他看着自己。 “别这么快就颓废了，我们一起开始找吧。” 明晰梦这么说当然有她自己的道理。眼下牧之村的状况着实诡异，不宜分散行动。而另一方面米提尔的心态已几近崩溃，这样下去不会是什么好事。如果找不到任何一个村民，那也要找下相应的线索，来了解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布拉德帝国的暗部与特别行动队、袭击喙滩镇的不知名势力、以杨木镇为中心的本土势力……她已经隐隐有些预感，在这片地区上，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态要发生了，或者说已经在发生了。 米提尔低下头，抿了抿厚实的嘴唇。再度抬起头来后，他的眼睛里已经没有茫然无措的神情，只是表情严肃地说道：“这里估计找不到什么了，去我家看一下吧。” 明晰梦看着他咬出带血丝的牙印的下唇，也是神情肃然地点点头。 五人一齐向着村内走去。 牧之村虽然是村落，规模却也不小。一路走去，民居、水井、铁匠铺、肉摊等一应俱全。光看坚实木料做的房子与碎石铺平的地面，就能知道鲁珀特家族在经营此地时花了多少精力。 但如今这里已经了无人气，就连用来关家畜的栅栏里也没有任何家畜存在。 这干的也太干净了一些……明晰梦皱起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就在他们经过并打量过一栋栋看起来毫无人气的房屋的时候，一股轻轻传来的异样气味已经被众人注意到了。 “这是？……”林赛有些眯起眼睛，彷佛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又酸又腥的，不过又特别奇怪。”亚莉也小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明晰梦下意识与塔斯克对视一眼。她觉得塔斯克一定会知道这是什么，就和她猜到的那样。 黑发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明晰梦通过唇形的变换出的词语，点了点头。 明晰梦也眯起了眼睛，她将右手放在了剑柄上。 这股气味，是血腥气。 越是往前走，血腥的气味就越是浓上一分。到最后，他们站在一个三层的土石堡面前——血腥气就是从这里往外散发的，而这里也正是米提尔的家。 红发青年面沉如水，他率先进入正门，走过露天空地，然后一剑狠狠地斩开了紧闭的木门——外界的新风如同衬托他的愤怒一般卷入大厅，扫除了陈腐的空气。 然后呈现在众人面前的就是如此令人目眦欲裂的场景——那是不知详细数目的、一眼望过去可能有数十具的人体随意地被堆叠在一起，他们的身上血肉翻开、布满了创口，但已经没有新鲜血液从染红的创口里流出了。血液都在地面上，暗红的粘稠、黑褐色的硬块，让人有种这不是大厅该有的地面而是某种深渊血狱的地面。 明晰梦痛苦地扶了扶额头。这类场景她见得并不少，过去在游戏中时，那些自称新玩家的货色们就特意干过不少这样的事，只为了挑衅与保持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但这个世界现在已经没有除她以外的玩家存在了，在这种时候这个地点能干出这种兽行的，明晰梦已经大致猜到了真凶的身份。 “哦呀？哦呀哦呀，刚听到声音还以为出什么事了，这一看怎么连大门都没了？” 明晰梦等人抬起头，视线越过大厅，落在了正从楼梯上缓缓走下的黑袍男子。 那身黑袍，与其说是黑色，不如说是血液凝固后转变的深色，全身上下都散发着血腥的气息。而被黑袍包裹的男子，看上去干瘦枯柴的模样，探出的如同朽木一般病态的灰白右手，正托着一个比手掌稍大的流动着鲜红光芒的球体。 他走下了三分之一左右的阶梯，便整个上身往栏杆上一倚，神色如同面对来访的好友一般亲切，说道：“你们也真是的，拜访别人家也该懂的敲门的礼仪吧？换做平常，还应该向下人通报一声，额，呵呵，我忘了这里已经没有下人了。嘛，那我也只能辛苦一点，亲自来招待各位了。呵呵，不知道你们喜欢喝点什么啊？” “这、是、我、家。”米提尔的眼皮颤抖着，一字一字地饱含着压抑的感情吐出，“也、是、我、的、村、子。” “哦？”黑袍男子拍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啊，你就是那个什么米提尔·鲁珀特吧？说起来还看过你的画像来着，和你那几位祖先的油画比起来，你的油画倒是更有男子汉风范啊，真不愧是少年骑士，哈哈。”然后，男子歪了歪脑袋，收敛了笑意面无表情说道：“所以那又怎么了？还要我帮你开个派对吗？还是说鲁珀特大人，我这么称呼你你就满足了吗？拜托你稍微长点脑子好不好，还是说要我跪下来求你‘能不能请大人你接受一下你已经一无所有的事实了好吗’——这样？太蠢了，我绝对不会这样说的。” 他冷嘲的表情地像是在讲着理所当然的东西一样，张开闭合的嘴巴像是某种扭曲变化的空洞，以至于红发青年的脑子里有某根弦彻底绷断了开来。 米提尔双眼赤红地散发着杀意，一脚踏进了血的泥泞里，冷冷地说：“宰了你。” 他抽出长剑，行进的长靴底部不断粘连起黏稠的血丝，眼睛里只有楼梯上的那个家伙存在。 杀了他，杀了他，绝对要杀了他。 无法饶恕，无法宽恕，他杀了多少人，这个村子死了多少人，就要让他死上这个数目的十倍百倍才可以。 走过去，走过去，走到他的面前，砍翻、剁翻、蹂躏、切碎、搅烂，让眼前全部都是血！这双眼睛，除了仇敌的鲜血，已经不需要映照任何事物。 “啊哈哈！”黑袍男子像是突然亢奋了起来一般，空着的左手捂住上半张脸，仰头尽情咧开嘴角大笑了起来，“厉害，真厉害啊！好强烈的杀意，都让我感觉像是没有在穿衣服了一样，真刺激，好棒！好棒啊！” “但是啊！”黑袍男子猛然将丑陋的面目向前对着众人探出，用力地嘲笑着：“所谓有勇无谋的蠢货，就是说的你们啊！我怎么可能会被你们这些杂鱼干掉呢？杂鱼就该有杂鱼的样子，和同类们好好玩耍啊！啊哈哈！好了好了，都出来吧，派对要开始咯！” 黑袍男子大笑着举起右臂，手掌上托着的球体散发出的鲜血色光芒愈盛，直至日光灯一般。 明晰梦几人这才惊觉，从原先黑暗的各个角落，正不断走出衣衫褴褛手持各式铁器农具或是刀具的人们。他们双眼散发红光，根本就是被操控了神智。 而后方看不见的远处，人的嘶吼与脚步正在围过来。 米提尔却对周边的动静毫无所动，他的眼里只有一个目标。 那个目标正放肆地笑着。 “来啊，来试着杀了我啊，如果你能做得到的话，哈哈哈！” 第十四章 撤退 杀！杀！杀！ 面对手持锄头与草叉前来拦路的两个农民打扮的人，米提尔没有一丝一毫犹豫，大步迎上并将其砍翻在地。 这些包围他们的人没有一张脸是他认识的，他所认识的牧之村的人，都在地上堆叠的尸体那里。所以他不会手下留情，谁要做真凶的爪牙，那就死吧。 “哎呀，真是失算了。”黑袍男子左手撑着干瘪的脸颊，像是自言自语地让声音清晰地回响在大厅，“早知道的话，应该让这村子留下一两个活口的，这样也不至于现在连个人质都拿不出手。啊对了，我的骑士大人哟，我记得有个叫艾莉娜的小姑娘，那时哭得真是好有活力呢，直到放干她血之前，她都不断地在呼唤着他的米提尔大哥来救救她什么的，她一定很喜欢你吧？别看我是这样的记性，这么感人的场景我还是很印象深刻的。要我模仿一下她当时的哭喊吗？你应该也喜欢她吧？那应该就是要听咯？” “——米提尔大哥~救！救！我！呃。死掉了。啊哈哈哈！不行不行，太好笑啦！” “畜生，畜生！”米提尔恨不得咬碎牙齿，怎么可以让那家伙还站在那儿？高高在上地像个小丑一样地活着站在那儿？ 吼啊！ 就在红发青年暴起前冲的刹那，从他的后侧方扫来一道寒冷的铁锋。米提尔像是心脏被凉水浇中一般，下意识的竖起剑转身格挡。转过身来后看的清楚，朝自己出手的正是明晰梦。 米提尔的双眼一下子变得赤红，他的喉咙像是愤怒的野兽一般发出嘶吼，手中长剑反转，就要贴着明晰梦的剑锋斩下去。 明晰梦同样使出战阵反切来反转剑身，她瞪起双眼，朝着米提尔吼道：“你给我，清醒一点！” 剑技·波动剑气。 并不是朝着米提尔，而是朝着站在阶梯上的黑袍男子飞去的三角剑气，在那男子面前的空气中宛如撞到了一面无形的墙壁，溅起一圈转瞬即逝的火焰，照亮了一瞬黑袍男子丑恶的笑脸。 米提尔看到这一幕，下意识放松了与明晰梦的对抗。 “你是要去寻死吗？还是你觉得你这样做会显得你很帅吗？醒醒吧！这里已经变成他的主场了！你想要正中他的下怀，轻松地死在他的挑衅下吗？”明晰梦一把揪住了米提尔的领子，将他拉近到自己面前吼道。 “现在开始立即脱离，全员离开这个地方！” 林赛听到这个命令后，立刻拉起亚莉往后退去，两人同时开始了移动施术的咏唱。 夺走一把砍柴刀的塔斯克如狼一般转折突进，用最快的速度将靠的最近的包围者砍翻在地。 “真没意思，这就要逃跑了？那个什么，贵族的脸面呢？矜持呢？骄傲呢？全都不要了吗？”黑袍男子叹了一口气，口气怜悯，“我倒是觉得，与其像是老鼠一样被追捕而死，还不如痛痛快快啊不对，是堂堂正正地在这里挑战我而死这样比较荣耀哦。” 明晰梦看都没看他一眼，她只是正对着、看着与他相对的米提尔的双眼，认真又快速地说道：“我们来到这里对那家伙来讲是计划外的突变情况，那家伙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准备不让我们彻底逃脱的布局。现在就走，还能全身而退。” “我……我不能就这样……我不能就这么逃跑，牧之村的大家都死了，而那种披着人皮的畜生……”那家伙还站在这里，怎么可以让那种存在继续活下去？米提尔咬紧了牙关，愤怒与痛恨、懊悔与悲伤宛若岩浆一样在他胸中翻滚，他再多说出哪怕一个字都是对自己的折磨。 “路是自己走出来的，而不是别人给你的。把你现在的心情都记下来，忍受着存活下去，而不是听从那家伙的挑衅把自己交代了就完了。如果你是真的不想让那种家伙还能得意地笑下去的话，那就更开窍一点吧！” 米提尔像是被按下了执拗一般，有些拗口地问：“……什么，意思？” 明晰梦歪了歪脑袋，视线不变地认真说道：“就是将拳头收起来，是为了下一次更有力的击出的这个意思。我也很火大啊！火大到恨不得砍死那家伙啊！相信我！” 红发青年看着毫无动摇、保持坚定的少女的双眼。那双蔚蓝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没有一丝颤抖与晃动，其中彷佛有火焰的涟漪在泛开。 或许她比起自己，真的强大的多。或许她是真的在为思考打倒敌人而去行动，而不是像自己一样只为了发泄而行动。 米提尔点了点头，默认了明晰梦的决定。明晰梦松开手，欣慰地笑了一笑，随后便神情严肃地开始了突围断后的行动。 看着米提尔和明晰梦一起退出大厅外，消失在视界之内后，黑袍男子啧了一下嘴巴。 “无趣，不愉快。那个少女，真是碍眼啊，真想尽快看到让她屈服的样子的呢。”他解除了面前的防御神术，一步一步走下阶梯，对着手中的血色球体下达了命令，“都给我追上去，一个也不要放过！要是耽误了迪斯特主教大人的计划，你们就给我统统变成血祭的材料吧！” 明明进来的时候还是空无一人的村子，现在却不断冒出敌人来拦截。 “简直就像亡灵一样，等活人经过后才从土里站起来那样。”明晰梦边奔跑打量四周边抱怨了一句。 “刚才我们并没有仔细搜查过，而这些人看样子都是附近被洗脑的民众，因此躲过我们的眼睛也很正常。”塔斯克一脚将从一个门洞里想要扑出来的家伙给踹了回去，神色不减，“不过就这种程度的话，是拦不住我们的。” 明晰梦同意塔斯克的话，她不会被目前的局面给迷惑了眼，真正的难关一定还在后头。 彷佛有电流窜过脑海一般，明晰梦感到后背突然发凉，她回过头去，正看见先前在大厅见到的黑袍男子站在木制塔楼上——他正咏唱完毕，手往这里指来。 三环神术·焦狱路径。 正在逃跑的五人前方，地面像是被一条大蛇极速游走过一般，扭动着升起了一人高的毒辣火焰。 “绕过去！”明晰梦放倒两个敌人后，带头冲进了最近的一间屋子里。 站在塔楼的黑袍男子啧了一下嘴，曲起手指在胸口摆了个祈祷手势——无间隔连发，三环神术·焦狱路径。 热量随着手指晃动而聚集，并作用在了那间木制的房屋上。 火焰很快舔舐起木头做的一切起来。 但在这之前，五人就已经从侧面的窗户跳了出去，并把才开始燃烧的屋子甩开的越来越远。黑袍男子眯起了眼睛，他的无间隔连发只有二连发的层次，接下来无论他要施展什么神术都得重新咏唱。不仅如此，那五人的距离还和他越来越远，可身为一名转深阶的轮之环祭司，移动实在不是他的强项。他突然有点恼怒起来这次没有申请多加派一些能用的人手过来，如果让这几个人就这么成功逃走了并把消息公之于众，那么这次轮之环在这片地区所做的布局有可能会被提前曝光。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但能够不发生那还是不让它发生最好。 黑袍男子冷眼看着五人摆脱了那些乌合之众的纠缠，跑出了村子，进入了田野。田野的尽头则是原生的广袤树林，那里已经有收到他命令的下属正汇聚而来，不是现在手头这些被轻易洗脑的愚民，而是真正的拥有战斗力的轮之环教徒。 他甩了甩手，施施然下了塔楼。接下来只需要等下属解决完再给他联络就可以了。 然而所谓世事不尽如人意指的就是这种状况。 如果说对待被洗脑的只是刚加入邪教的普通民众还可以“温柔”一点的话，那明晰梦等人对待刚入树林没多久就猛然撞上的正牌邪教徒们就是真正的秋风扫落叶了。 诚然这些轮之环教徒的等级都是在普通人之上的新参，身上也都穿着布甲或者皮甲，手上拿的也是专门用来收割生命的刀剑链锤，但他们在未展开包围圈来取得人数优势的状况下，遇上明晰梦带队的小队那就只是送命而已。 林赛和亚莉克西亚两人以不超过十八岁的年龄成为天平教会的见习神官，本就属于教会年轻一代的精英分子。米提尔也是少年就继承了封号骑士的贵族，实力虽然只是新参，但在这个阶位中他已经是优秀的存在。塔斯克更是劫蛇这一代最为出色的少年高手之一，若不是他有意摆脱组织而平日保持低调尽量不被上头注意，就算取得真正名义上的第一也不是难事。 至于明晰梦，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她已经是享誉盛名的传奇玩家，无限接近神域的剑圣。排除掉极端的外力因素，明晰梦有足够的自信，在这个世界这个时代，没有人能以新参阶位的遭遇战中战胜自己。 若这些轮之环教徒能够事先备好阵容和环境，说不定还能纠缠一下明晰梦等人。但现在的他们别说包围对方了，要不是对方注意力在跑路上，就是在这片树林里反过来歼灭他们也不是什么痴人说梦的事情。 所以正当精炼通过屠杀村民而得来的生命力的干瘪祭司听到属下求援的汇报后，他那丑陋的被血色球体光芒映照的脸上就浮现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足足近四十的轮之环教徒，放到现在人类联盟的军队建制标准下就是接近半个中队的一阶士兵们，别说捕捉目标了，反而被才半个小队的目标给打着跑？ 他骂出粗口，一边诅咒这帮废物不得好死，一边加快了手上的精炼进度。 第十五章 戒严的杨木镇 将长剑从棕熊后颈拔出来的过程中，明晰梦一个不小心，饱受摧残的长剑就干净利落啪的一声断了。 叹了一口气，明晰梦把手上的另一半也扔到了地上，反正她还有一把长剑可用。 在与轮之环教徒的纠缠中，明晰梦在拉走四个邪教徒的仇恨时，并没有注意到脚下的地形，导致她与这四名邪教徒都不小心跌落到一头棕熊的栖息地里。 那头血性大发的棕熊立马就残暴地咬裂了一个邪教徒的身体，紧接着一巴掌把另一个来不及反应的邪教徒给拍成了再起不能的状态。然后它的威风就到此为止了，明晰梦在快速收拾完另两个邪教徒后，也腾出手专心收拾起它来。 总计三分钟，棕熊毙于明晰梦的剑下。 塔斯克等人这时刚好赶了过来。 “米娅姐，你没事吧？”亚莉搀起了差点脱力站不稳的明晰梦。 此时的明晰梦由于不断地摸爬滚打，身上不可避免地沾上了烂泥，脸上也是汗水与尘土。在跌落时，尽管她受身动作成功，但仍受到了一些擦伤。再加上一系列的战斗，肌肉拉伤也是不可避免。保持高度集中的精神与持续不断地大量使用气力，以至于她现在的感受就是连走都不想走一步。 这就是新参的界限。 她并不是畏惧与转深阶的战斗，只是那名轮之环的祭司与在黑堡时斩杀过的绰号为吸髓怪的小矮子状况不同。 小矮子是物理近战职业，且当时距离在明晰梦的掌握内。事实上小矮子在转深阶这个范围里也是属于实力低下的存在。 而轮之环的那名祭司是施法者，有准备的施法者与遭遇战状态下的物理近战职业这两者的威胁度不可同语。其次对付施法者最忌讳的就是让施法者占据主场优势，再加上那名祭司手下一大票的小弟与爪牙，以及没有摸清的底牌实力。在当时的状况下，她没有把握能够斩杀那名祭司，就算赌上米提尔等人的性命，成功的可能性也十分渺茫。这才是让明晰梦当即选择撤退的原因。 说穿了，对付这票在树林里追击他们的邪教徒们就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根本原因还是在于他们太弱。 不过经过这番战斗，再加上完成了系统发布的实时任务，明晰梦查看到自己的经验条又上涨了许多，已经到达了十四级，当然极恶诅咒的效力也进一步加强了。 明晰梦不再去看系统菜单，对亚莉回了句没事，强撑起来带着几人收拾起了战利品。此时这片树林里已经没有能够追击他们的邪教徒了。 —————————————————————————————————————— 当明晰梦几人背着大包小包回到杨木镇的时候，杨木镇正处于全面戒严的状态。 不仅是想进镇的人排成了长队在接受检查，原本没有城防设施的镇子外围也全是人在打木桩的景象。 进镇的主要道路上被拒马拦住，只留了一个小口子方便士兵们检查想要入镇的人。 明晰梦看着远处士兵们不断地把行人的包裹扔到另一边空地上，就不由地皱起眉头。 眼下杨木镇不知是出了什么变故，士兵们的态度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从行人身上搜到的武装不管你有什么理由都当场没收——除非你别进镇子。当然也有行人态度很激烈，这时候士兵们就会给这些人吃些苦头，更有甚者会被带走关押起来。 尤其是某些很明显是平民打扮的女性，被士兵们无礼地以搜查的名义触摸身体，瑟瑟发抖地被强迫接受检查。 身上背满了战利品的明晰梦等人当然不愿意就这么遭受池鱼之灾。 就在明晰梦想着大家一起留宿野外、只派一个收拾干净的人进镇子采购补给的时候，一个经过她身边的人走了没几步又回了过来看她。 “你是昨天那个，明、晰梦？” “教官？”明晰梦有些惊讶地看向中年男子，他的身后还跟着几名有明晰梦见过的也有没见过的冒险者公会的工作人员。 “教官？”亚莉等人不解地看向明晰梦。 “这位是坐镇这里冒险者公会的教练头目，也是昨天考核我剑技的教官。”明晰梦向伙伴们介绍。 “我叫克兰。”克兰向着五人点了点头，又朝明晰梦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昨天你不是住下来了么？” “住一个晚上而已。我们本来就打算今天早上就出发的。” “那现在？” “出了点变故，又不得不回来了。”明晰梦叹了口气，“我们看见了很严重的事态，需要向这里的上层汇报。我保证这是覆盖了这整片地区的正在进行的严重事件，杨木镇迟早也会被卷入其中。” “用不着迟早，杨木镇已经被卷进去了。”克兰脸色有些沉重，“就在你们不在的时候，这里遭到了攻击。按喙滩镇幸存者的话说，那些攻击者与覆灭喙滩镇的是同一批人。不过这里可不比喙滩镇，杨木镇的力量要强很多，那些攻击者很快就败退了。当然我们也有好几栋房子被烧毁了，也死了一些人。如你所见，如今正是全面戒严的时候。” “原来如此，怪不得会是这样。”明晰梦看了一眼远方的检查口。 “你们现在是要进去吗？”克兰问。 “是啊，正在发愁检查方面的问题。如果实在不行，那我们也就先不进去了。” “你都带了些什么？” “战利品吧，来自于可能会是和你说的那批攻击者一样的人。” “这样啊。”克兰只是稍微思索了一会，“你们都跟我来吧，我带你们进去。” 明晰梦也不客气，道谢一声后就带着大家跟在了克兰身后，遇到见过的工作人员也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正在检查行人高度警惕的士兵们见到这么一群人过来，当即被吸引了注意力。看到为首的人后，为首的士兵头目行礼喊道：“克兰先生。” 克兰只是点头示意，没有停下脚步。 “先生，这个，这些人……”士兵头目欲言又止。 “这些都是我们公会的直属小队，都有着特别任务，由我负责。如果你们的上官有什么意见的话，请他来找我好了。” 克兰丢下这句话，带着队伍施施然穿过了检查口，进入了镇子。 明晰梦这时才松了一口气。在缺少了米提尔单方面的补给下，身上这些战利品已经成了目前为止他们仅有的经济来源，能这么轻松地进入镇子真是幸运。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门口满是席地而坐的冒险者们的冒险者公会。 克兰对着来往的工作人员下着各种各样的命令，忙完后才带着明晰梦等人前往训练场。 训练场连着冒险者公会的工作人员宿舍。由于这个分部里本地人比较多，所以宿舍间也空的很多。克兰表示如果明晰梦等人愿意的话，可以住在这里，他可以代表公会以旅店半价的价格租给他们。 明晰梦也趁这段时间把牧之村的事情全盘汇报给了克兰。克兰连忙招来工作人员给明晰梦的汇报做了书面记录，并算入了公会发布的紧急侦查任务。 本来克兰还建议明晰梦把刀剑之类的战利品卖到他本人推荐的口碑较好的铁匠铺，可等明晰梦汇报完克兰只能取消了原先的建议，把这些邪教徒武装当成证据与战利品由公会单方面全部收购。 忙完这些已是傍晚，明晰梦洗漱完后带着伙伴们出去找饭店了。 克兰带着明晰梦的汇报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仔细翻阅了起来。他虽是冒险者出身，但也经过公会总部的几年教育，看这类书面文件还是没问题的。 明晰梦的汇报仅限于所见所闻，除此以外她的个人理解或者私人观点一律没有。其实经历过这一连串的事件，明晰梦早就知道这是邪教在做血祭。她是传奇玩家，论综合情报这片地区没有人会比她掌握的更多。但明晰梦自然不能就这么说出来，她无法解释清楚她的情报来源。 为了取得装神棍的优越感而一箩筐地把自己知道的全部说出来，得不偿失。 因此克兰看着这份报告，也只能从字面上猜测这一系列事态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皱着眉的克兰突然叹了口气，说道：“你就不能好好走门么？” 在他的桌子面前，大大的环背椅上正有一道慵懒的身影正手持着一个装满优质红酒的高脚杯。 白皙的肌肤，精巧的高跟鞋，火爆的身材该凸的凸该软的软，披在身上的黑色丝绸像是瀑布一样垂了下来。随着视线的上移，吻住杯口的是令人炫目的烈焰红唇，更上方则是令人沉醉的星点双眸、泛着光泽的柔顺巧克力色长发与漆黑的三角宽檐高帽。 若是换成常人进来，下意识认为这是魔女也是正常的。因为她满足了常人对魔女的幻想，美丽、神秘而又魅惑。 “啊拉，你不感到寂寞吗？”她的目光带着狡黠，“夜晚的男人呢，听说会露出意想不到的本性呢。还是说你怕被我看到？” “我很忙。” “好冷淡，有我陪你还有什么不满足？”她站起身来，高挑的身体坐到桌子上，一点也不在乎地倚过身去。“诶，这个名字，不是你之前带着的那位小姑娘吗？怎么，比起我，你更喜欢年纪小的？真意外。” “胡扯。”克兰把她的身体拨远了一点，“论年龄我都可以做她的长辈了，我可不像你那么恶趣味。” “这话说的真叫人伤心。”她张开双臂搂住克兰的脖子，“我哪里恶趣味了？我的眼里不是只有你么？”说着，她还朝克兰的耳边轻轻吹了口气。 克兰的表现就像是炸毛了一般，这里可是他的办公室，要是有人推门进来看到他俩这个样子那可是浑身长满了嘴也说不清了。他立即摆脱了“魔女”的纠缠站了起来，指着一脸无辜的她说道：“你给我坐好，要不然我自己走。” 面对坚硬了态度的克兰，“魔女”也只能悻悻把自己重新坐回了椅子里。两个人都坐着，隔桌相望。 “所以，就这么些内容，你到底有什么在意的？有必要翻来覆去地看吗？”她趴在桌子上，纤细的手指头无聊地弹着纸张。 “内容是只有这些。但汇报这些的人我确实是很在意。” “你果然……”她正了正脑袋，眼睛里泛着些危险的光芒。 克兰也不废话，从另一边的报告底下抽出一张纸丢给了她看。 “魔女”仰起身子，将纸拿在手上仔细地看了起来。 “噗，这小姑娘，原来就是首相千金啊。有趣，真有趣，要是那个加门男爵得知了这个消息，真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呢。”她一边看着，一边发出愉快的笑声。 第十六章 各方态度 “昨天她来检测剑技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今天早上，我收到了黑堡那一日的情报和海德里希家族暗地里开出来的密令，嗯，是公会渠道。所以这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诶，检测剑技？”涂着玫瑰红的指甲轻轻骚动着纸张上的画像，“魔女”的口气显得颇有兴致。“那个海德里希，在王都权势滔天到简直可以呼风唤雨的首相大人，那个男人的独生女，真正大牌的千金大小姐，竟然还会用剑么？” “你可不要小瞧她。”克兰表情严肃，“这家伙的剑技实力是很优秀的。可以说完全不输于我在公会总部见过的复兴一代。” “嗯？你竟然对她能有这么高的评价？”“魔女”挑起了眉头，表情也稍微严肃了一些，“被称为复兴一代的那些种子，虽然眼高于顶，即使是你我也不会被放在他们的眼里。可他们的实力可是实打实的，甚至其中还有天选者的存在，你不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分量吧？况且最新的消息里复兴一代里已经有成长到黄金层次的狠人物了。老实说就算让我准备齐全，哪怕只是与那种人物面对我还是敬谢不敏的。这个欧娜米娅·海德里希，一个花骨朵般的大小姐，凭什么能得到你这么高的评价？” “我用压制到新参层次的全力与她战斗过了。” “……结果呢？” “单纯的剑技方面，没有超出三分钟我就被击败了。” “骗人的吧！？”“魔女”下意识地站起身来，又俯下身子盯住克兰的双眼，“你没有放水吧？你可是‘战鬼’啊，怎么可能……” “是真的。”克兰的双眼没有一丝动摇，“她的实力就像是从真正的战场或者杀场里走出来的，有那种和我是同类的味道。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我还是选择相信我的感觉，她的实力或许还能超乎我的预想。” “……”“魔女”恢复站姿，双手环抱在傲人的双峰下面，眯起了眼睛，“既然你这么坚持的话，那我勉强就相信吧。那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做？不管她的实力与潜力如何，她的身份总不会改变的，海德里希家的独生女，首相的千金，现在人就在我们这儿。你是要接触一下贵族方面呢？还是另有打算？” “就在刚刚，我做出决定了。”克兰往后一躺靠在靠背上，神情轻松，“我决定就当什么也没看见。” “什？” “这里没有名叫欧娜米娅·海德里希的大小姐，只有一名叫做明晰梦的冒险者。” “你疯了！？”“魔女”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她要是在这里出了点什么事，海德里希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玛琪，冷静点。我不是说了吗，我们当成什么都没看见过就好。” “你脑子炼肌肉炼到傻了？隐瞒她的身份对我们有什么好处？海德里希家迟早会查到她在这儿出现过，如果那个时候她已经和我们没关系了还好说，可要在我们手上出了点事，那么你要赌一把公会会不会因为我们而去和贵族起冲突吗？听我的吧，赶紧通知海德里希家让他们把人领回去，这样是最稳妥的。” “可这是她的选择。我的立场就是尊重她想成为冒险者这个事实。” “……疯了……疯了疯了，好好的千金大小姐不做，当什么冒险者？你是认真的吗？这种胡闹你也允许？还是说你也在跟着胡闹？” “这就是我和你之间的代沟。” 玛琪愕然地看着被成为战鬼的男人。他神情肃穆，恍若风霜刮出的雕像。 “你觉得我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并不是，只是你一直看到的都是我光鲜的一面，而我过去风餐露宿蓬头垢面的样子你却从来没有见过，或许也不会去关心。既然话说到这里索性我就坦白了吧。我很不安。我不敢确定你到底看重的是什么，所以我只能和你保持距离。” 玛琪咬紧了下唇，怒气冲冲地盯住克兰，过了好一会才像泄气的皮球一样坐回了椅子。 “好好好，我听你的，听你的还不行吗？” 克兰微笑。 “卑鄙！卑鄙无耻！你也太小人了吧，竟然利用我对你的感情来威胁我！”玛琪看着只是对着她笑盈盈的克兰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上去咬他一块肉，“既然如此，你告诉我这件事的目的是什么？” “你知道的，我一向不擅长动脑。我需要你帮忙掩盖一下她在这里出现的事实。然后没想正好你来了。这一切都是顺手推舟，我没想到会说到这个地步的。” “哎哟，这么说你还是挺纯情的家伙咯。”好气。她以为主导权一直在她的手上，最终也会是她把他逼入无法逃脱的死角。没想这家伙一番话直接反转了主导权，把自己给逼到投降了。这样一来反而像是成了他的胜利一样。 我让你不擅长动脑！玛琪索性踩上了桌子，整个人扑过去抓住了目标开始动牙。 “喂喂喂，这还是在办公室啊……注意影响……注意……” “我早就设下结界了，没人会靠近这里也没人会听得见的。这是对你的惩罚!” “……！” ———————————————————————————————————— 晚饭没有什么气氛。 米提尔一直沉浸在悲伤与仇恨之中。自从牧之村逃出来后，他就一句话也没说过。看到当事人如此，其他人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 回到分部公会宿舍后，几人分散开来前往自己的房间。只是林赛带着亚莉叫住了明晰梦。 “现在处于没办法的状态，我们这样也走不出去。”林赛和亚莉对视一眼，两人都看向明晰梦，“所以在这里的事态解决之前，我们还能再跟着你行动一段时间。” “那太好了。”明晰梦很是开心，“不过你们教会会允许你们这样的私人决定吗？” “召集令虽然具有强制性，但也有出于面对这种状况的考虑。一般来说，如果实在无法做到立即回到星之辉的话，教会是允许我们自行判断的。”林赛认真又耐心地解释道，“现在不知真面目的邪教组织封锁了这片地区，毫无疑问所有在这儿的神职人员都会滞留下来。那么我的判断是优先解决这里的事态，等待这片地区不再被封锁。” “也就是说……”明晰梦顺着他的话慢慢说下去。 “也就是说还能和米娅姐在一起一段时间啊~”亚莉熟练地抱起明晰梦的一只手臂，神情愉快地被明晰梦微笑着摸起了脑袋，就像一只认主的小兽一般。 “就是这样。我的妹妹就麻烦你再照顾一段时间了。”林赛目光祥和地看了一会自己的妹妹，微笑着向明晰梦说道。 “虽然我没觉得我有照顾到多少就是了。”明晰梦发自内心地微笑，“欢迎你们。” 夜晚，是属于自己的静谧。 ———————————————————————————————————— 第二天，醒来后的明晰梦洗漱完毕后准备找大家商量一下行动计划，正好撞上从房间出来的米提尔。 他平时会保持整齐的红发现在乱糟糟的样子，双眼也是满是血丝。 两人站住对视了一会，米提尔率先偏过头，大步从明晰梦身边走了过去。 “等等，米提尔。”明晰梦转身叫住了他，“你准确去做什么？” “……”米提尔虽然站住了的样子，但就保持着背对明晰梦的样子什么话也不说。 明晰梦拉过他的一条手臂把他转了过来：“米提尔……” 米提尔半睁的眼睛对上明晰梦的视线渐渐恢复成常态，充满血丝的眼球蕴含着某种汹涌的让明晰梦有点觉得触目惊心的隐藏感情。 “我……” 红发青年这一开口，沙哑到根本不像是正常人能够发出的声音让明晰梦瞬间揪紧了内心。 “我去找加门男爵。”随着话语字数的增多，原本很强烈的沙哑也降到了似乎正常的地步，米提尔像是恢复了正常人的状态，“我还是鲁珀特勋爵，绯炎骑士。我有请求上级贵族帮助的权利。” 米提尔说完准备再次前行，但明晰梦用力拉住了他的手臂。 明晰梦看着彷佛有些诧异地看向他的米提尔，毫无犹豫地说：“我陪你去。” “……” “到时候我冒充你的侍从就是了。你也需要客观一点的建议吧？我会帮你的。” “……”米提尔虽然还是没有言语，但抗拒的力气缓和了下来。察觉到这一点的明晰梦本想下意识地做出笑容，又怕会触犯到米提尔心中的忌讳，强行忍了下来。 给工作人员留下了对其他人的口信后，明晰梦跟着米提尔开始朝着杨木镇的贵族区行进。 既然被称为贵族区，那与其它的区域肯定是有明显的划线。当明晰梦跟着米提尔顺着三米高的石墙来到贵族区的入口后，排成队的士兵们分出两个人来例行公事一般地拦住了他们。 “我是牧之村的鲁珀特勋爵，今年过年的时候还来过这里。我要见一下加门男爵。” 两个士兵显然不是什么新人，对眼前的红发青年还是有印象的。其中一位点点头说道：“原来是鲁珀特大人，请在这儿稍等一下，我现在就去向男爵大人通报。” 看着士兵跑进去消失在林道的拐角后，明晰梦也只能无声地陪米提尔一起站了起来。 眼前这个贵族区的入口是明面上杨木镇贵族区的唯一一个入口，三米高的石墙环绕着整个贵族区，使其与其它地方隔了开来。入口处有两个近五米高的门楼，上面有加门男爵的私兵把守着。 没错，这些士兵都不是王国的士兵，而是加门男爵自己一个人的私兵。杨木镇虽然有王国的驻军存在，但与贵族区没什么关系。而且赤龙军团连战连捷不可阻挡的现在，这些吃着低薪的王国士兵们也没有多少忠诚心可言，队伍可以说是散了快一半了。 近日更有消息传出，加门男爵欲图把这些士兵都收到自己的麾下。 不管怎么说，跟着米提尔见到这位加门男爵的话，通过他的言行举止，也能判断一下这片地区的贵族势力的态度到底如何了。 只是这等的时间也太长了吧。明晰梦从侧后方看向屹立不动的米提尔，她有点难以想象那个总是性格跳脱活跃的红发青年会是现在这么个可以说是麻木的样子了。 她内心叹了口气。 第十七章 加门男爵 其它地方的贵族区姑且不论。杨木镇的贵族区内，除了加门男爵本人或者是他允许，别人是不能在内骑马的。 因此，去报信的士兵也是一路小跑，速度可想而知。 总算等到米提尔收到可以进入的消息了，明晰梦立刻打开了心里的扮演开关。从现在开始，她就是喜怒不形于色、一心一意为米提尔勋爵考虑的侍从了。 在维纳斯之星的时候，她所在的月光小队也少不了与贵族打交道，关于一个合格的侍从该怎么扮演，明晰梦自认还是有心得的。 步行了足有十分钟后，一行人走出林道，来到一座多层的高大建筑前。这建筑的风格不偏向堡垒，反而更靠近庄园一些。铺着红瓦片的屋顶，雪白的墙壁，排列整齐的百叶窗，光从外表看就能知道它的主人多有生活情调。 交接完的士兵退了回去，两名女仆向米提尔行礼后带他往建筑内部走去。 登上螺旋阶梯，走过两个走廊，再登上一个楼梯，通过一段挂满画像与画作的廊道后，女仆们终于把米提尔与明晰梦带至了一间小的会客厅内。 会客厅内，几个仆人正站在几个角落。房间中心大大的熊皮沙发上，一个把一身雍容华贵的打扮撑成一副近乎圆球的肥胖中年男子正大口大口地吸着烟斗。 这名中年男子正是杨木镇的支配者，加门男爵。 两名女仆俯身告退。 “米提尔，是你小子。”加门男爵显得很愉快，“来，快坐我旁边来。”他指了指自己的右手边。熊皮沙发是个转角沙发，加门男爵坐在长的那一边，他指的地方自然就是短的那一边。米提尔也没客气，走过去后坐了下来。明晰梦则站在米提尔的斜后侧。 “好久没见到你啦。上次听说你要去伦纳德那边真是让我担心啊。这年头打的这么乱，我怕你年纪轻，不知轻重，万一遭遇个什么不测那真的是连后悔的余地都没有啦。可惜那时候没能见到你，不然我一定会劝你的。哦对了，这位是？”加门男爵看向明晰梦的目光里带着疑问。 “是我的侍从。”米提尔回道。 明晰梦见面前这个满脸是肉的胖子看着自己，倒也不愁自己的真实身份会被发现。欧娜米娅的记忆里，就没有见过几个地方贵族的印象。她本人的相貌虽然在王都的贵族圈内被赞叹为明珠，但王都以外的贵族也顶多听过这个名头却无法得知她的真实相貌。而且俗话说人靠衣装，她现在一副冒险者的打扮又是一头短发，外人对她的印象分就下降了不少。 由于常年不经受风吹日晒，这位加门男爵看上去皮白的多，一双眼睛也是大大的非常诚恳的模样。他眼珠子从明晰梦脸上转回米提尔的身上，轻笑一声：“也对，你毕竟也到这个年纪了嘛。来，喝酒。” 加门男爵自顾自地从面前的茶几上拿起装满酒液的银杯，大口大口地当即喝完。米提尔却没有动。 “很抱歉，男爵大人。我实在没有那个心情。” “怎么了？这实在是不像你的性格啊。”加门男爵笑着把空杯子交到仆人的手中。仆人往空杯子里重新倒满了酒，然后退到角落。 看到仆人退到角落后，米提尔才偏过身，正对着一脸笑容的加门男爵。 “我昨天回到了我的村子……牧之村，已经没有一个活着的人了。” “什么！？”加门男爵向前探过身体，一脸被震惊到的模样，“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能和袭击喙滩镇的是同一个组织的人。我亲眼所见，那群人在拿无辜的民众们做血祭。很明显是在策划着什么阴谋。” “这，这真的是，真的是……”加门男爵轻拍了几下自己的大腿，坐直了身子，并向后靠去。“……这真的是太无法无天了！” “把这里当成什么了？屠村灭镇，昨天还袭击了我的杨木镇！简直不把我这个一等男爵放在眼里嘛！”他气呼呼地喘着胸口，拍了拍胸口保证，“米提尔小子，你不用害怕，你就索性在我这儿住下来好了。我这儿兵多将强，有我罩着你，不怕这些浑人过来送命！” “多谢男爵大人的好意，只是我并不想就这么躲着。牧之村的血仇，我一定要报。” 加门男爵眯起了眼睛：“哦，那也没事。男子汉嘛，有仇报仇很是正常。那么，你找我究竟是？” “我一个人实在是无力做到这种事。既然男爵大人兵多将强，我希望大人能帮我这一把。”米提尔的语气稍稍提高了一些，却也暴露出了求人的期望。 加门男爵再次拿起了银杯，只是并没有喝下去。他晃着银杯看了会随之晃动的液面，才叹了口气说道：“米提尔小子，实不相瞒。我已经派人配合冒险者公会在查这几日来的一连串事件了。但你也知道，杨木镇不是军事要地，这里的兵力是有限的。现在的局面，在派出配合冒险者公会行动的人手后，我只能说防守这里还是可以的。但要是再派人出去，这里可就空虚了啊。” 米提尔沉默不语。 “我还是要劝你不要火气上头啊。冷静点思考一下。这次我们遇到的敌人很明显势力很大很强，要是随性子而动的话，那万一因此白白丢掉性命那就什么没有了啊。你还年轻嘛，又有爵位又有骑士封号，不过是一批领民而已，看开一点。只要等这次风波过去了，你的贵族身份还在，想要什么不都还是会有嘛。” “……我要报牧之村全员、那些看着我和陪着我长大的所有人的血仇。要是做不到这点，我恐怕一生都无法安眠了。” 加门男爵微笑着摇了摇头。 “我理解，我理解。”他摇头晃脑地说道，“人总都是有感情的嘛。我也有感情，我懂，我懂。比如说吧，这些仆人，有的都陪我十几年了。十几年天天看着他们的脸，总会产生点感情嘛。要是哪天见不到了，那还真是舍不得对不对？不过仆人毕竟只是仆人对不对，总不能说我觉得舍不得了，我就活不下去了对不对？我的第一任夫人五年前去世了，那时我哭得稀里哗啦的，发誓再也不娶绝对不会再爱上别的女人了。可过了两三年，我突然发现，实际上不也就那么回事么。娶了第二任后，我还不是快活日子照样过？何苦委屈了自己？过年的时候你不也见过我的夫人和几个孩子了么，我要是沉溺在过去里，还会有现在这么幸福美满么？” 加门男爵伸出胖胖的与体型对比起来可以说是粗短的手臂，拍了拍米提尔的肩膀，一脸诚恳。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嘛。万幸你现在人还好好的，能够坐在这里，这不就比什么都重要吗？至于说报仇啊还是报恩啊之类，这些都只是有闲暇或者有闲心的时候顺手做做的事。为这种事拼上性命可不值得啊。你可千万不要犯糊涂。我还是那句话，要劝你好好冷静一下，要是你待在这里，那再好不过了。我那些孩子，见到你肯定会开心的。你也不用亲自在最前面拼命，这件事就交给手底下那些人和冒险者公会不就得了？你就安心地等消息就可以了。” 他拍了几下米提尔的肩膀，又晃了晃米提尔的身子，这才哈哈笑着收回了手臂，将银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 米提尔感到对话实在无法进行下去，他偏过头看向明晰梦。明晰梦见米提尔看向自己，以旁人难以察觉的程度轻轻摇了摇头。 这位男爵大人的话说的实在是漂亮，但尽管漂亮，其中拒绝的意思却是很坚决的。若再不识相，恐怕反而会产生激怒这位大人的反效果。 所以她的意思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眼下已经不能指望这位加门男爵的力量了。 但米提尔仍旧看着她。那双眼睛肿甚至流露出些哀求的意思。明晰梦甚至能想到这其中蕴含的意思。那是相信她的意思，他认为他无法做到的事情她却可以做到，他正期盼着自己的帮助。在这个他无法做出任何有效行为的状况下，他只能相信说要帮助他的明晰梦。 可是…… 那边，加门男爵已经放下银杯，砸了砸嘴，眼见就要往这边看过来。权衡了一下得失后，明晰梦只能一狠心低垂下了眼睑。 剩下的事已经没有什么好讲的了。加门男爵热情挽留着米提尔，希望他能够留下来，但一心扑在报仇上的米提尔自然不可能选择留在这里。他礼数周到地婉拒了加门男爵的好意，在加门男爵的遗憾下离开了此地。 从贵族区入口处也是出口走出来后，明晰梦几次想和米提尔说点什么。但一是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二是米提尔也太集中于走路了一些，他的步速甚至都快将明晰梦甩下了，以至于明晰梦只能同样提升步速。 贵族区。 加门男爵站在窗口，看着米提尔与明晰梦在女仆的带领下走上林道，手上端着的银杯又送到嘴边大口地灌了下去。 “阁下明明可以更好地帮助那位年轻人，不是吗？” 加门男爵回过头，脸上咧出老成的笑容。 “帮助他我又没什么好处。何况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我自认我已经做出了最好最适合的建议，可惜人家不领情，那我也没办法。” 他的身体虽胖，但还没肥到连路都走的吃力的地步。他走回熊皮沙发，重重地将屁股塌陷在皮毛里，笑着对坐在对面的人说道：“你们不是也没什么诚意么？要是有诚意的话赶紧让你们的军队来这里解决那帮子邪教徒如何？外面我可是什么都不管了，只求保持现状这样，这你们都不放心？” “这个国家还真是可怜呐，一个愿意为它而战的人都没有。啧啧，放心吧，对你我们自然是很放心的。只是现在事情有点复杂，我在这里也正是为了调查这些。而且你搞错了一件事，赤龙军团的行动并不是我、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在事情没有发展都无法收场之前，加门男爵，我们都要多多努力啊~” 坐在加门男爵对面的女人，双腿交叠，同样举着酒杯，轻笑着将美酒咽入喉中。 正是明晰梦曾经见过的，现任帝国蛛部配赤龙行动队队长，芙缇格！ 第十八章 追寻(一) 回到训练场后面的宿舍后，明晰梦被林赛和亚莉拉到一边。 “嗯？还有这回事？” “是的，按规定，神职人员是不能加入冒险者公会的，自然也无法成为冒险者。如果出现像这次这样的事件，在国家已经无法做出反应与处理的状况下，按照人类联盟的条约，由相应的人类联盟所属机构进行主导，统合当地的国家、宗教势力进行应对事件的解决。如今在这里，冒险者公会就承担了这样的职责。” “也就是说现在能够领导你们的反而是冒险者公会？”明晰梦顺着林赛的话问了出来。实际上明晰梦并不是不知道这回事，只是她完全没想起来，现在听林赛提起来才在心里捏了一把汗。 “是这回事，但是之前有人来和我们说过，让我们配合你行动就可以了。”亚莉说道。 嗯？还有这种好事？ “是什么人和你们说的？”明晰梦问。 “好像是这里的副会长，叫什么……嗯，叫玛琪。”亚莉回想了一下说道。 没听说过的名字。不过这倒是好事，也省的自己烦恼了。 “那真是太好了，应该好好谢谢人家。” “要谢的话，我们已经谢过了。不过她留下话说，让你准备一下，以小队的队长名义，参加一下晚上的会议。” “嗯？会议？什么会来着？” “她没有说，不过她说很重要，要你务必参与。哦对了，她跟我们说完后就去了前台的样子。” “好吧，我知道了。我去找找看。” 明晰梦告别林赛与亚莉，绕过几个走廊前往冒险者公会的前台。 这个时候的大厅与休息区几乎是挤满了人。明晰梦跨进大厅的时候就直接面对上了这毫无规律的强烈噪音攻击，她下意识地收回了脚就想后退。想了想后又咬牙跨了进去。 绕过形形色色的人群，明晰梦来到前台时就瞪起了双眼——只见几条排成长龙的队伍从前台一直延伸到了冒险者公会大门外的石板路上，一直在喊着“安静”的冒险者公会的工作人员，还有因为排队问题而扭打起来的两伙人正被卫兵们扭住着往门外丢。 在这样的乱象下想找一个不知道相貌的人根本难如登天。 明晰梦退缩了。反正晚上开会的时候也能见到，索性那时候再见吧。 正当她转身打算再回到宿舍的时候，迎面看到了正走过来的克兰。 克兰也是一脸惊讶地样子看着她，随后他先示意了个堵住耳朵的动作，明晰梦一愣然后照做。接着克兰又朝明晰梦做了个等待的手势，并示意她往后站一点。 明晰梦大致清楚这个男人要干什么了，她一脸看好戏的模样往后退了好几步，并紧紧地捂住了双耳。 只见克兰走到大厅中央的位置，表情严肃，骤然便是一道惊雷在整个大厅响起！ “你们都特么的给老子闭嘴！！！” 就算是捂住耳朵，明晰梦都觉得耳道被震得厉害。更遑论其他人，此刻都接近于发懵的状态，好一会儿才傻傻地看向克兰。 “都特么给我安静一点！遵守秩序！你们闹得前台的接待员们没法工作了知道吗！？再敢给别人找麻烦的，都特么来训练场，老子来教教你们怎么做人！都听到了没！？” 一通咆哮下来，无人敢跳出来当刺头儿。知道克兰这号人的，自然不敢去触他的霉头。不知道克兰这号人的，也被他一通震耳欲聋的咆哮给吼得起不了反抗之心。 于是冒险者公会的大厅重回到了有序之中。 克兰盯着周边人群与队伍扫了几眼，估摸这次的效果应该能顶半天的样子，剩下的就是等出头鸟跳出来后给这群人杀鸡儆猴就行了。 他走到明晰梦的面前做了个“跟我来”的手势，没有停顿地到了训练场里。 “你的嗓门也太大了吧，我真担心有人会被你吼破耳膜。”关上训练场大门后，明晰梦立即朝克兰抱怨道。 “冒险者哪有那么脆弱？要是这都承受不了那就别当冒险者了。”克兰嗤笑一声，继续道：“而且我有分寸，不会出人命的。哦，也不会出残疾。” 大叔的实力很恐怖啊，该不会是见魂以上吧……明晰梦思绪飘过，又开口问道：“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人？我记得我前天来做剑技测试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多人吧？” “还不是这两天一连串坏消息给闹的。”克兰看了看明晰梦，神色有些奇怪，“公会根据联盟的规章制度，已经放开了紧急任务的权限。现在公会面对这片地区的冒险者都发布了侦查任务，这些人也正是为了这些任务而来。” “侦查任务？你怎么不早说？”明晰梦内心那个急啊。冒险者公会开出的紧急任务，可以说是大大的蛋糕，她怎么可能错过这样的机会？当下，她就想转身排队去。 “你给我等等。”克兰赶紧叫住了她，“你没必要去领那些什么侦查任务了。你的小队另有重要的任务安排给你们，你们到时候安心等着就好。” “重要的任务？”明晰梦思索了一下，随即恍然，“跟晚上要开的会议有关？” “你知道了？”克兰挑起眉头，“没错。我们冒险者公会打算挑选出几只精英冒险小队做特别安排。不只是你，其它小队也会参与会议。不过你要是不愿意的话，现在也可以退出。” “我愿意参加。不过我好像还没填过冒险者小队的建立申请吧？”明晰梦问。 “你如果愿意的话，现在就可以给你办理。先挂个队长名字就可以了。顺便问下，队长应该就是你吧？” “那当然，我就是队长。” “那么小队的名称是？” “月光。”明晰梦不假思索地回答。 “……奇怪的名字。一点都没有冒险者小队的感觉啊。”克兰摇摇头，“给你记下了。之后的队员申请你自己带人来办理。” “好的我记住了。哦对了，大叔，你知不知道这里有个副会长，叫玛琪什么的？” 明晰梦这一问让克兰剧烈地咳嗽起来，两三声后克兰神色有点不自然地回道：“啊，玛琪啊，当然知道了。你问她是有什么事吗？” 奇怪的反应……明晰梦一边打量起浑身都开始觉得不自然的克兰起来，一边说道：“也没什么，就是之前她来和我的身份为神职人员的伙伴们说了声照旧和我一起行动，所以我想感谢她。” “那个啊，也没什么，我会帮你跟她说的。”克兰意外地慈眉善目了起来。 明晰梦偏了偏脑袋，右手抱胸，左手捏住下，巴语气平常：“诶，你会跟她说啊……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关系！？不就是那样的，工作上的……呃……” “大叔，你的脖子侧面，好像有露出半个嘴唇的红印哦？” “……” “好痛！” 明晰梦捂着被爆栗攻击过的额头，更加不饶人地取笑道：“刚才说不定被很多人看见了哦~包括那些在这里工作的那些人哦~”她一边发出热衷八卦的笑声，一边使出垫气冲步完美地在克兰再次发作前逃出了训练场。 “你个死丫头！”克兰气急败坏，赶紧从武器架上取下一把擦拭干净的宽刃剑，仔细从剑身上观察自己的脖子。“我靠，还真有！特么的，玛琪你算计我！” 难得消遣了一下的明晰梦只感到心情大好，她神情欢快地回到宿舍的走廊上，正看到塔斯克倚靠着栏杆翻看着一本书。 “在看什么？”明晰梦凑了过去。 塔斯克撇了她一眼，将书稍微合拢，把封面露给她看：“本地的怪物图绘。可能的野兽和魔兽的出没地点以及目击记录，如果有讨伐成功的例子这上面也会提到。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确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在维纳斯之星，明晰梦都已经砍怪砍到腻歪了，这些经验已经深刻地印入了她的本能，也不需要这种程度的图绘来帮她复习。 “你不在房间里看啊？”她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了别的方面。 “现在点灯有点浪费，而且我不喜欢油灯的灯光。”黑发少年偏过头看向天空，“虽然这天气也不是很好，但用来看书正是适合。” 如塔斯克所说，今天又是一个阴云遮挡住太阳的天气。明晰梦记得自从下船之后，白天就很少见过太阳，不是暴雨就是阴天。看了看阴云密布的天空，说不定今天又要下雨了。 “哦，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失去兴致的明晰梦准备离开。 “对了，刚刚我看到米提尔背着包袱从这里离开了。”塔斯克翻着书，平静地说道。 明晰梦迈出的步子停下了，她直勾勾地看向塔斯克。 “你有没有问他要哪儿？” “没有，我什么话都没有和他说。”塔斯克视线依然停留在书页上。 “刚刚，是指多久之前？” “不清楚，可能只有十分钟，也可能有半个小时多了。我一直在看书，也不会特地去计时。” 明晰梦立马转过头奔向米提尔的宿舍房间。 哐当！木门被明晰梦推到与墙壁撞击。明晰梦睁大眼睛看向室内。 如预感一样，室内空空如也。 “……这是米提尔的房间吧？”明晰梦喃喃问道。 “是的。”她的身后，姗姗来迟的塔斯克平静地回道。 明晰梦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她奔向自己的房间，推门而入，将收入剑鞘的长剑挂在自己的腰侧，又拉门而出。 “你要去哪里？”塔斯克的声音稍稍提高了一些。 “我要去把他找回来！” “马上就是午饭时间了，你要怎么跟大家说明？” 明晰梦停下盯着塔斯克毫无表情波动的黑色双眸，呼吸有些急促了起来，她认真地说道：“没我的同意，少一个人的大家不叫大家。你们自己先吃吧。现在这样，我才不管午饭什么的。” 她毅然决然地冲出走廊。 第十九章 追寻(二) “不好意思，请问你有见过一个红头发的年轻人从这里经过吗？” “没见过。”摊贩对着一个有着金色短发的少女直摇头。 这个少女正是明晰梦。她从冒险者公会出来后就不断地向人打探米提尔的行踪。 这条街道她已经得到了三个“没见过”的回答了。脑内反应了一下，明晰梦立刻换了相邻的街道找人询问。 这次她得到了“见过。他从这里走过去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的回答。当即她加紧脚步往前赶去。 红发，年轻，往镇外方向走。无论是不是米提尔本人，他都有极大的可能这样做。明晰梦这样坚信着，一路沿着询问得到的踪迹往前追去。 等到奔跑到镇子的出口时，天已经骤然暗了下来，风儿打着卷越卷越大。 路上的行人都纷纷找地躲避即将来临的暴雨，摊贩也都开始收拾起摊子起身离开。 草草建立起的木头栅栏门也开始合拢。 “等等，我要出去！”明晰梦瞄准了将要合拢的间隙直冲。 “马上就要下大雨了！不待在镇里，还要出去干什么！？”士兵不耐烦地大吼。 “找人！”明晰梦丢下两个字快速通过大门，踏上了土路。 跑出一段距离后，明晰梦停下，往四周打转，没有任何一个行人的存在。没有办法再通过询问来判断米提尔的去向了。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明晰梦扫描着四周的景象，突然定睛。先找个制高点，然后再通过宽阔的视野来搜索！ 心中有了打算的明晰梦当下离开道路，朝着远方的一座小山丘跑去。 天空暗了下来。 蜿蜒的白色电蛇在不知名的远方连接了天地，给世间带去了一瞬间刺眼的白光。过了些许，才有轰隆的炸裂声响从远方传来。 天地滂沱。 脚下泥泞。 暴雨就像刷子一样用力地冲刷着眼前的一切。 米提尔抬起头，他那和秋季红枫一样颜色的头发早就浸湿地像是焉下去了一般。雨水从额头到鬓角，从脸颊到脖颈毫无停歇的滚落。 他不想休息。也不想找个地方避雨。 在这阴暗的雷雨中前行，感觉倒也不错。 眼前尽是水光。耳边只有偶尔响起的雷声与密集的雨声。 什么也不用去想。什么也不用去关心。什么也不用去思考。 不可思议，明明是极不方便人类出行的雷雨，如今却在这样的雷雨中才能获得安静。 自从回到牧之村到现在，他的心就从没有安静过。而单调吵闹的雨声里，他意外地感觉到了那种宁静般的心境。 已经无所谓了。 就连冰冷的感触，也是如此洽和自己的心境。 就彷佛，自己就要在这片雷雨中迎接新生，这种错觉一般的感觉。 但米提尔清楚，他走向的不是什么新生，只是毁灭罢了。 说不定只是自取灭亡而已，无聊，无趣，也无意义。但所谓的意义，也是对不同的人来说的。他已经无法忍受下去，十八年的冤魂们正萦绕着他，让他闭上眼就浮现出血色的世界，他只能行动。如果说暴雨冲刷走了污垢，那让鲜血冲刷走这份罪恶，这就是他要的意义。 就让心这么冰凉下去吧。 名为米提尔的男人，一个无力的骑士，在暴雨的世界中毫无知觉地地行走。 暴雨冲入溪流，平时慢腾腾的溪水像是变成了湍急的小河，带着数不清的卷儿向着远方奔流。 米提尔沿着它，向着它的上游行进。 他没有目的地，只要不断的行走就好。走到暴雨停止，走到走不动了为止，或者走到见到第一个敌人为止，之后的事情变交给本能好了。 然后他在溪流旁边的坡地上看到了一个同样与他一样被暴雨冲刷着的少女。金色的短发被雨水浸湿不再整齐，有些发丝还贴在脸颊上。她的脸与裸露的双手失去血色，被雨水冲地发白，但那双蔚蓝如蓝宝石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不可思议，米提尔还以为他的心已经足够冰冷了，现在却重重地噗通了一下。 为什么？为什么你能……不，事到如今，就算你站在这里，又能改变什么？ 米提尔眯起眼睛，咬起牙来。他用力抹了一把脸上，右手的雨水被重重地甩下地面。 “你想做什么？”像是为了更好地看清楚她一般，暴雨中响起了米提尔的吼问。 “应该是我问你这句话吧。”雨水在明晰梦的脸上流淌着，她无动于衷，以同样用力的声音反问了回去。 “我要做什么，与你有什么关系吗？”米提尔倔着脖子，“你不也是希望，我什么都不要做吗？” “白痴！”明晰梦骂道，“我不是希望你什么都不做啊！我是希望你不要受到伤害啊！你到底明不明白！？” “我当然不明白！我又不像你那么聪明！又不像你那么会讲话！你的大道理一套接着一套，我已经不想听了啊！我已经不想再去思考，辛苦地思考，去思考这其中到底有什么深意，我确实只是个白痴啊！不用你说，不用这个人那个人来说，我就只是个白痴啊！就算你们都不说，我也有这个自觉啊！但是啊，就算你现在说不希望我不受到伤害，但你能改变过去吗？你不是像我一样的白痴，你是多么聪明啊！那你说，你能不能让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吗！啊？” “我当然做不到了！”明晰梦高声回吼了过去，声音中也带上了莫名的感情，“那种事谁能做到啊！我要是能够做到，现在也不会跑出来找你了啊！” “那你到底想要对我说什么！？”不要听，不想听，你也不过是和其他人一样的人罢了，是这边不该对你抱有超出常人的期望。所以我，为什么要这么问？直到此刻的现在，我到底期望的是什么？ 明晰梦深吸了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在她的唇边形成又逸散。 “世界啊，本来就是很残酷的啊！” “不如人愿，没有道理，一直在发生着让人悲伤的事情，这种如同命运一样的理所当然，就是这个世界本身的样子啊！” “就是这样，会流泪，会悲伤，会哀愁，会愤怒，这就是人类啊！你会感受到这些，这就代表你是一个正常的人类啊！开心的事就要笑出来，悲伤的事就要哭出来，这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我怎么可能会去厌恶这种正常啊！但是我啊，我希望就算是这样的世界，你也能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啊！就算你再怎么讨厌思考，就算你再怎么觉得麻烦，我也要清清楚楚地说给你听啊！” “所谓的正确到底是什么啊！”米提尔的眼眶热了起来，“你只是骗我的！你说的一切都只是胡说而已！” 他的右手捂住了心脏的位置，像是受伤的野兽一般。 “因为，因为你和其他人都没什么区别！你们只会说漂亮话，怎么可能真的理解得了我的感受！？我的痛苦，我内心的挣扎！二十年点点滴滴所有的一切，一朝之间全部被摧毁殆尽，这样的感受，你们怎么可能明白？最基本，最基本的一点，你压根就没有这样失去过不是吗！？” 那是什么啊？那是，流眼泪了吗？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做出那样的表情？你不可能经历过的不是吗？ 米提尔紧紧盯住咬紧下唇的明晰梦。暴雨下，两个人的眼中只有对方。 你压根就没有这样失去过不是吗！？ 被火焰吞没的山村，被烧焦的残破肉块，不分老幼都像是断裂的玩具一样的姿态，宛如梦魇一样的浓烟张牙舞爪地嘲笑着跪在山村门口的黑发女孩。 她迟来了，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或许对她来说迟来反而是幸运，因为她的力量过于微弱，就算她当时在场也无力改变什么，说不定还要清楚明白地目睹惨剧是如何一丝一点地发生与进行的。 她咬紧了下唇，眼泪一颗一颗落在土地上，拳头不甘心地近乎自毁般地砸在了地面上。 她的怒火与罪恶的火焰一同燃烧，颤抖的哭泣声线与怒吼缠绕，质问在山林之间回荡。 “你们想要的就是这个吗！？把别人珍视的事物如此践踏就让你们这么有快感吗！？这样毫无道理的屠杀，这般堕落欲望的罪孽，就是你们的渴望和追求吗！？” “什么新玩家，与邪道畜生有什么分别吗！？你们是如此低劣，如此下贱，对做出这样的兽行不以为耻反而还得意忘形！你们有什么脸自称新玩家啊！？” “你们不是要厮杀吗！不是要战斗吗！不是要嘲笑所有和你们不一样的正常存在吗！好，好啊！我会与你们厮杀！会与你们战斗！会把你们压迫给别人的统统都返还给你们！这就是我对你们的宣战啊！” 接下来的事，就是她主动找上了以前有过缘分的月光小队，成为了小队中的一员。维纳斯之星就此诞生起了一位新生代的传奇。 所以说，她并不是没有经历过。她也曾经为之扼腕，为之悲伤，为之愤怒。若不是如此，她从来不会想过主动去变强。毕竟，这只是游戏而已。 但在这暴雨的世界中，她无法说出这样的事。 暴雨冲刷着发白的脸颊。又一声惊雷照亮了遥远的天际。 明晰梦把右手搭在了剑柄上。她的脸上流露着哀伤，缓缓开口。 “你对我也是有着恨意的吧？那就不要压抑了。拜托你，不要压抑了。把你所有的悲伤、痛苦、憎恨、委屈、杀意、不信任、背叛感等等等等，都酝酿出来吧。请不要有一丝保留，把它们都统统都集中到你的手臂上，集中到你的手腕上，集中到你的手指上，集中到你的剑上——以能砍去我的性命为前提，就把我当成是你的血仇之敌，把你的剑朝我斩过来吧。” “你……你在说什么？你疯了吗？”米提尔睁大了眼睛，瞳孔在惊讶的情绪下扩大，“你理解你说的话的意思吗？” “我们都不需要口头上的理解，不是吗？”明晰梦惨笑一声，眼睑抬起，蓝色的双眸如同静谧的海洋。“我会统统接受下来给你看的。” “！？” “就如同字面意思一样。米提尔·鲁珀特，请把你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以能够杀了我的感觉斩过来吧，我·一·定·会·接·下·来·给·你·看·的。” 第二十章 追寻(三) 她疯了。 她居然让我把她当成血仇之敌！她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义吗！？ 我一定会接下来给你看的。她这么说着。 就这么自信吗？ 还是说，以为这样就能够践踏我的内心吗？ 米提尔的内心中，漆黑的漩涡缓缓升起。越是升起，漆黑的情感便扩的越大。 他看向明晰梦，但明晰梦依旧手搭在剑柄上，没有丝毫改口的样子。他咬紧了牙关。 你到底要看不起我到什么地步？事到如今，连我这点痛苦也要被你贬低吗？ 好，好极了。既然你执意如此……那就如你所愿吧。 米提尔拔剑。 雨水滴落剑刃。寒光穿过雨幕。 从回到牧之村的那时起，空荡的村子，推开大门的所见，仇敌的嘲笑，她的坚持，憋屈的逃亡，难眠的夜晚，对她的期待，上级贵族的观念不同，与她的不同。后悔，惊慌，目呲欲裂，脑袋被血色填得晕沉，被积年感情纠缠的内心，以为是希望的稻草却发现是绝望的悬崖。 现在能够做到，就算那个嘲笑他的邪教祭司开着神术盾站在米提尔的面前，米提尔也能自信一剑劈开他的神术盾并斩断他的肉身。 居然说全部接下来什么的……米提尔的双眼皆成了血色。 逃走吧，若不这样，你一定会死。他的双眼流露出这样的意思。 但明晰梦一副木偶人的表情，丝毫不为所动。只有看她搭在剑柄的右手背上的青筋，才能察觉到她的躯体内正蕴含着力量。 就这么、就这么倔强吗！？ 米提尔发出野兽般的吼声，他大步向前，双手握剑抡起了一个剑花，就算是暴雨也在这样的暴力下一触即溃！ 已经无限濒临转深的力量！ 还不止如此，那把剑上还燃起了熊熊火焰。那是漂亮的绚丽烈焰，就算是暴雨下，这股烈焰依然激烈地燃烧着。 这已经是米提尔动用了他的战斗职业——赤骑士的抬手核心技能。 这就是绯炎。绯炎骑士这个封号的由来。 “明！晰！梦！” 米提尔已经跨进了剑技发动的有效距离之内。这是最后的警告了。 但明晰梦依然保持原样不为所动。她甚至闭上了眼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剑技·重型扇形斩—— 狂风卷着雨幕仓皇退让——那裹着绯炎的长剑带着破空声沿着扇形轨迹行进——而那扇形轨迹的中心，便是少女的身体—— 明晰梦的剑出鞘了——她的眼睛也开始睁开——那一瞬间，米提尔看到的，如果非要用话语来形容那股感觉，那就是——世界的诞生。 剑技·拔刀斩—— 如苍鹰击殿，雪白的剑光撞上绯炎的轨迹，像是千百遍预演过一般流畅，又如万年一见的流星那般徇烂——绯炎的轨迹被打断了。 技能中断。即，破招。 居然真的接下来了……以过去的切磋不同，明明我更加认真了，明明我把我的所有都投入进去了，结果反而是更加的一边倒！？ 米提尔先是不可置信，然后愈加怒不可遏起来。 那么现在的我、如今的我到底算是什么啊！！！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撞偏的燃烧着绯炎的长剑扬起—— 但明晰梦已经收剑入鞘。她蕴含水光的双眸看向米提尔，脸上满是让人动容的哀伤。但除此以外更多的是别的东西。现在两人的距离不过一剑之地，正是能这么清楚地看见，这让米提尔完全明白了，那究竟是什么。 她已经完全了解自己内心的感受了。这正是包容。 长剑顿在了半空，杀气却悄然消失。 “为什么，为什么啊？”米提尔后退了几步，长剑也丢在了地上，“为什么你能做到这种地步啊！？这样不就显得我很没用了吗！？” “我不是说过了吗。开心的事就会笑，悲伤的事就会哭，这是很正常的。我并不讨厌这样的正常。”明晰梦走到米提尔的面前，“所以，再多相信我一点吧。我一定会帮助你的，我保证。”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啊？”米提尔看着明晰梦喃喃发问。 “在贝尔女士握着剑指着我的时候，站出来帮我说话的你也不会有任何好处吧？”明晰梦微笑了一下，“从那时候起，我就已经认可你是我的伙伴了哦。只要你还是我的队友，我就不会放任你不管。所以我发誓，这次事件的元凶，我一定不会放过。我一定会帮助你亲手复仇。所以，再多相信我一点吧，我不希望你走在错误的道路上啊。” “咕……知道了。”米提尔只感到那些纠缠自己内心的东西在这一刻起烟消云散。这并不代表他忘记了牧之村的血仇，但总算他觉得自己开始轻松了许多。“我知道了。我会相信你的，不会再做出这种不说话就跑路的行为了。” “这就太好了，我就安心……”明晰梦只感到脑袋一阵晕眩，眼前一黑，脚下一个趔趄就要摔下去——米提尔及时搀扶住了她。 “喂，你怎么了？精神一点啊！”米提尔突然想到了什么，“……你，该不会什么东西都没吃，就这么一路淋着雨找过来的吧？” “情况紧急嘛……”明晰梦蠕动着发白的嘴唇，勉强做出了个笑容。 “你白痴吗！？”米提尔吼着，“什么都别说了，我这带你回去。” 他出来的时候早就吃过午饭了，身上也带着干粮。但他没有想过明晰梦竟然就这么只带着一把剑就跑出来找他。就像是掩盖后悔一般，他强行把嘴上拒绝的明晰梦背到了背上，随即他发现这个姿势不太现实，明晰梦的身体就像是被抽走力气一般，根本抓不住他的身体。他索性把她横抱起来，把明晰梦的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 暴雨骤然变小。 由于阴云面积的缩小与移动，天空也不再变得阴暗。 明晰梦只觉的自己的脑袋随着米提尔的步行不断颠簸着，老实说这种滋味并不好受。但她也理解到这是米提尔对她做出的类似于补偿一般的举动，他终于还是选择了相信自己，这让她内心感到愉快。 好累，明晰梦想着，终于眼睛闭上，脑袋也从米提尔的肩膀上滑了下来。她睡着了。 米提尔叹了口气，抱着她开始寻觅能够躲雨的地方，再怎么说也得让她休息一会。 ————————————————————————————————————— 晚上七点。 夜空下的杨木镇入口，检查关口的士兵们拦住了一男一女。 “咦，你不是中午暴雨之前跑出去的那个小姑娘吗？”检查的士兵惊讶地看着金色短发的少女问道，“怎么，你要找的人找到了？” “是啊。”明晰梦打着哈哈。 “是吗。不过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们这边的规定就是要检查你们的随身物品。然后武器一类一律没收不准带入。” “我们是冒险者公会直属的冒险小队，可以有携带武器出入的自由。你们不知道吗？”明晰梦反问。 “不好意思，我们没接到这个通知。冒险者的事情我们不管，我们管的就是我们手头上的事。”士兵对于明晰梦的态度不屑一顾。 你这么硬？信不信那些接了公会任务的冒险者们回来后把你揍到你妈妈都认不出来？明晰梦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我是鲁珀特勋爵，绯炎骑士。”米提尔挡在明晰梦面前，胸对胸把那个士兵撞退了两步，“今天上午我还和加门男爵会面过。如果你怀疑我身份的真实性，就赶紧向加门男爵请示。” “你！”矮了米提尔一头的士兵的面孔立刻粗红起来，手握在了剑柄上。 “你要是质疑我身为骑士的实力，我也不介意用剑好好教训你一顿。”米提尔面无表情地俯视他道：“但你最好想清楚，得罪贵族的后果会是什么？” 这时这群士兵的头目赶忙迎了出来，他满脸和气地向米提尔讨要身份证明。米提尔从包袱里拿出防水的皮袋，将里面的骑士证明与贵族纹章出示给了士兵头目。 就着火把的光芒，明晰梦快速瞄了一眼，米提尔的贵族纹章图案是一缕燃烧的火焰缠绕下的一把剑。至于骑士证明就是个书面文件，没什么好看的。 “误会，误会。来人，这就给这位大人放行。”士兵头目笑着示意士兵放行。 明晰梦刚想跟着过去，却又被拦了下来。 米提尔危险地皱起眉头，冷淡开口：“你们看来是想找死是吧？” “诶，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士兵头目笑着，却怎么看都像是豺狼的笑，“对大人我们自然是可以放行。可跟大人无关的人员，总不能随便放进去吧？还请大人理解一下我们得到工作，对不对？还是说，这个女人，和大人您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明晰梦朝米提尔眯了眯眼睛。她的意思是，就像上午一样，说是他的侍从就行了。 但明晰梦没有想到，经过之前那档子事后，她在米提尔心中的地位已经无限拔高。要说明晰梦是他的侍从，就算是说谎米提尔也不愿意。 “她是我的伙伴。”米提尔这样说道。 “啥？”士兵头目对于这个答案十分意外，“那是什么？呵，伙伴？哈哈，小的们，你们知道伙伴是什么吗？” “不知道。” “男人和女人的关系我们倒是非常知道。” 士兵们纷纷笑得龌龊得回应。 “大人，您听到啦。您的回答太匪夷所思啦。”士兵头目和气地笑着，“很抱歉，我们不能答应大人这个要求。检查这个女人是我们应该的职责，希望大人能够理解。” 米提尔也不再言语，他把手搭在了剑柄上。 周围的士兵们也把长枪放平，没有持长枪的也把手搭在了腰间的武器上。士兵头目轻轻晃着脸，笑容不变。 明晰梦背对着米提尔的背部，手也搭在了剑柄上。 场面一触即发。 第二十一章 特殊会议(一) 就在场面一触即发之时，一个声音骤然响了起来。 “退下吧。你的把戏不好使了。冒险者公会已经向全镇下达主导命令，从今以后，杨木镇的进出检查由冒险者公会主导，这点加门男爵也已经盖印确认了。”穿着白色神官服的林赛手上拿着一纸明文从大门后走出。“还是说，你们冥顽不灵，想要抗令不成？” 士兵头目面色骤变，但很快他的面色就变得苍白了，因为不知何时他身后的黑暗里蠕动出一个人形出来——一身黑色劲装的塔斯克正把手搭在头目的肩膀上，他的声音更加的冷淡无情。 “你面前的这个女人，是冒险者公会直属的冒险者小队‘月光’的队长。也是我的队长。你尽可以再放肆一点，我也可以保证你再也看不到太阳。” “你……你们，你们以为我会听信你们的一面之词吗！？”士兵头目色厉内茬地高喊。 “他们说的不算，我说的还不算吗？”一个高昂的女声从林赛背后转出。那是一个戴着三角宽檐高帽的美艳女人，身上裹着的黑色绸缎看上去与周边环境格格不入——这样的打扮更适合出现在舞会上而不是这里。“你胆子很大啊，这两天借着检查的名义，满足了你不少下流的欲望吧？放心，接下来没你的好日子过了。来人，下了他们的武装！” 鱼贯而出的士兵们动作迅速地包围并缴械了这些检查口的士兵。士兵头目被两个高大的士兵架了起来，塔斯克也顺势走到明晰梦的身边，只看着那个可笑的头目惊慌地高喊：“放开我！我这是奉命行事！你们不能这么对我！快放开！” “你奉命行事检查出入人流是不假，但好像没有命令让你搜刮财物和毛手毛脚吧？”美艳女人不屑地对着头目丢下这句，就再也不去理他，任凭士兵们把原士兵头目带走了。 她走到明晰梦面前，细细打量了起来。明晰梦被她看得有些发毛，浑身不自在了起来。 看了一会后，美艳女人嫣然一笑，她很亲和地说道：“原来你就是明晰梦。我听克兰提起过你。现在见到本人了，总算满足了我的一点兴趣。” 明晰梦尴尬地笑笑，随即一个猜测浮现在她的心头，她下意识开口：“你是冒险者公会的副会长？” “哎呀，还真猜得出来呢~没错，我就是这里冒险者公会的副会长，玛琪·乌玫。”玛琪笑得有些狡黠，“虽然我对你还有很多的兴趣，但很遗憾，现在并不是我们继续呆在这里的时候。我要去处理一下王国驻军的接管工作，要赶在八点的会议之前处理完。你也应该还有事要做吧？” “额，嗯。” “那，别忘了准时参加会议哦。‘月光’的队长~” “我知道了。”明晰梦目送着玛琪带着士兵们消失在黑暗中。杨木镇的出入口也换上了一批新的士兵。 终于不像刚才那么人多了。明晰梦打了个哆嗦，和米提尔还有塔斯克经过了检查口。 “林赛，谢谢了啊。”明晰梦也不去问林赛是怎么取来文件到达这里的，只是做了个感谢的笑容。 林赛看着行动有些拘束的明晰梦，他的目光落在贴在明晰梦身上的很明显被浸湿的衣服上面，再看向米提尔的目光便有些不善起来。 明晰梦也没给其他人开口的时间，她自己笑哈哈地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率先走上了杨木镇的街道。正撞上站在街上等候的亚莉。 “米娅姐！” 明晰梦下意识地张开手臂迎接了扑入怀里的亚莉，想到衣服正湿着，又赶忙将怀中的少女推了开来。 “米娅姐，你怎么了？”亚莉的脸色由惊喜转向疑问，“你怎么会湿成这样？” “啊哈哈，亚莉，别问了。赶紧让我回去换身衣服吧。”明晰梦打着哈哈。 “米提尔！又是因为你吧！都是你的错对不对！”与兄长一样穿着白色神官服的少女叉着腰气势汹汹地向某位红发青年质问。 “啊……额……这个……那个……”米提尔右手抓着头发，眼神躲闪，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亚~莉！别追究了好不好。我都快饿坏了，我急着要回去吃饭。”走的越来越远的明晰梦喊走了向红发青年瞪眼的亚莉，她诶了一声又转过头来瞪了米提尔一眼，这才跑去明晰梦的身边嘘寒问暖了起来。 米提尔这才垂下头松了口气。但一道声音冷不丁地在他身边响起。 “现在这个样子回来，想必是事情已经得到解决了。”米提尔往旁边看去，说话的正是林赛。“我们几个人也算是经历了好几天的同伴。你的事情，我都看在眼里。你的心情，我也感同身受。所以我不会苛责你。但我要你想明白一件事，像现在这样我们能够走在一起，是她尽全力争取的结果。假设这个过程要是有个什么意外，她因此而遭受了什么状况，到时候你会有什么感受？” 米提尔沉默不语。 “假设这个过程，你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或者遭受了不可逆转的伤害，你猜她又会有什么感受？” 这是个让米提尔意想不到的问题，他直接愣住了。 “我敢说，她的后悔一定会甚于你。”林赛转过头不再看他，只是一边走一边说，“这只是我的感觉，也只是我的一面之词，你大可不必当真。不过你要是真的有一些在意的话，就该多想一想，为什么她会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冒险者小队？她抛弃了奢华的生活与高贵的身份，不惜与家族断绝关系，真的只是为了在外面漂泊流浪地冒险？我不否认世界上或许真的有如此痴爱冒险的人，但她真的会是这种人吗？” “……”米提尔无言。 林赛也不打算说的更多了。他加快脚步往前走去。 塔斯克也是地慢慢经过米提尔的身边。米提尔还以为这家伙也要跟他说些什么，然而他发现塔斯克看都没有看过他一眼，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地往前走去。 他摇了摇头，也往前走去。他也急需换一身干燥的衣服。 ———————————————————————————————————— “月光小队的队长明晰梦是吗？”站在会议室门前的工作人员看对照手里的名单看向明晰梦。 “是我。”洗完澡换了身衣服又饱饱地吃了一顿的明晰梦又重新恢复了精神。 “按照规定，您最多可以带两个队员进入。” “唔。林赛，亚莉，你们先回去吧。塔斯克，米提尔，你俩跟着我。” 实际上林赛和亚莉都是神职人员，都无法成为冒险者。所以明晰梦也就只有米提尔和塔斯克两个队员而已。 “请进。”工作人员打开了会议室的大门。 此时的会议室内已经有一些人或坐或站了，有三三两两地交谈着，也有打量周围人的。 明晰梦跨进会议室的时候，就迎来了好几道目光看向她。 她面无表情，看了看贴着长长的会议桌的二十多张靠背椅子，随便找了个稍微远离主位的位子，拉开一张靠背椅子就坐了下来。 塔斯克与米提尔也拿过两张椅子在明晰梦的身后坐了下来，他俩的椅子和其他跟随队长的队员一样，都没有靠背。 到了这时，打量明晰梦的目光也少了很多。明晰梦也稍微放松了一下心情，偏过头与自己的两位队友聊了起来。 “我倒是没想到你们动作这么快，都没和我说一声就把申请书给交了。这么快就决定了？”明晰梦指的是两个人申请成为她的小队的一员的事。 “又没有贵族不能当冒险者的规定。这有什么好想的，要是不信任你我就不会坐在这里了。”米提尔无所谓地说道。 “你呢？”明晰梦又偏转了身体，看向了塔斯克。 “我用的是假名，尽可以放心。”这句话真是圆满地让明晰梦低头叹气。她倒是还没忘塔斯克是从劫蛇逃出来的，要是使用真名那就麻烦大了。只是这个答非所问还真让她有些看不穿塔斯克内心的气馁。 现在这个场合又不好提起劫蛇的事情，明晰梦还想问点别的，会议室的大门又被打开了。 像是赶点一样，不断有人进入会议室并找位子坐下。最后是克兰与玛琪带着一位矮瘦的老头走了进来，三位分开坐到了主位上。 看到三人都坐下来后，大家都明白会议已经开始了。 “我是克兰。想必我就不用多作自我介绍了。”坐在最左边的克兰扫视了全场一圈，神情不怒自威。 “我是这家冒险者公会的副会长，玛琪。”玛琪依然戴着她那顶三角宽檐高帽，坐在最中间笑盈盈地开口。“我左手边这个凶巴巴的男人大家不用去管他，只要不闹事，就当他是石像好了。” 明晰梦看着脸色黑下来的克兰，手捂住了下意识就要脱口的噗声。 不过没有明晰梦，自然还有其他的人低笑起来。于是克兰的脸色便愈发地阴沉起来。 “我右手边这位是冒险者公会的会长，威因前辈。”玛琪客气地转过头询问老爷子的意愿，“前辈，你要不要来说两句？” “我老啦。”威因笑呵呵地眯着眼睛。以明晰梦的视角来看，这位老人家确实已经上了年纪。头发稀疏已近乎全秃，脸的轮廓也是皱纹密布，面上还长着老年斑，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萎靡的软皮球一样。就算说这位老人下一秒捂着胸口倒下去估计也没人会感到意外。 这年纪也太大了吧？冒险者公会就这么缺人，这么老的人了还不让退休？明晰梦杂七杂八地想着。 不过比起外貌，老人家的声音还显得很有中气。他发白的眉毛平缓地舒展开来，非常和气地向大家说道：“呵呵，今天这个会，本来就是让玛琪小姐主持的嘛。我也不喧宾夺主，就这么看着就行啦。大家到时候有什么疑问，尽管问玛琪小姐啊。哦对了，这次的主导，本来就是由玛琪小姐直接领导，我也不会插手，大家尽管放心。你也放心，尽管放手去做好了，有我支持着你呢。”最后一句，却是对玛琪说的。 “那感谢会长前辈的厚爱啦。”玛琪笑着回应，又将视线转回大家。她虽然还笑着，但目光已经开始严肃了起来。 明晰梦看到她这样，就明白了，接下来就是正事了。 第二十二章 特殊会议(二) “下面让我先公布一下我们冒险者公会对于近日来本地区一连串事件的调查进度。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先给大家整理一下我们所待的这个地方的情报。” 玛琪收敛了笑容，手指捏出一张文件，边看边开口。 “我们这片地区，属于伦纳德领，位于整个伦纳德领的西南部。我们的北边与维尔海姆王国接壤，如今边境已经全面封锁，不管是我们这边还是他们那边，都是处于这种状态。我们的东北与东部方向大部分被褐土山区拦住，历来这片山区都来往不便，这也不用细说。我们的南方是包括铜青山在内的几座小山与平地，再往南便是艾丽斯王国内很有名的里湖，里湖的水路也是我们的货物常用运输手段之一，比如木材。既然说到木材，那就不得不说我们的西边了，这也是杨木镇为什么会在这里建起的主因。” “我们的西边就是湖之森。我们杨木镇的伐木人基本都是从这片森林里砍伐树木，将木材整理加工，通过杨木镇再运往其它的地区。百年来我们杨木镇的主要经济来源都是靠着湖之森。但是各位应该也知道，如果仅仅是这样，那么杨木镇完全没有开设冒险者公会分部的必要。为什么这里会有冒险者公会的存在？为什么这里会吸引你们这些冒险者的到来？” 玛琪的手指缓慢地敲着桌子，像是要卖关子一般。 “这还用说么，当然是为了好处来的。”一个冒险者小队的队长不耐烦地高声说道。他的声音引起了一片低声交谈。 玛琪抿开红唇，敲着桌子的右手换了个竖起来的姿势。 “那到底是什么好处呢？” “偶尔出现的魔兽，深藏的古代遗迹，可能至今未被人发现的宝藏。贵重金属，强力的魔法物品，以及你们的任务奖励。事到如今，还扯这些废话干什么？”另一个嗤笑的声音响起。明晰梦看了一眼，这个声音的主人却是坐在一个队长身后的队员，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队长授意。 “没错，就是如此。”玛琪不顾下面的低声交谈，继续说了下去，“魔兽、遗迹、宝藏。百年来的冒险者们，无非就是在追寻着这些。事到如今，你们已经习以为常，但却忘了一个最根本的问题。这些能让你们甘愿冒着风险去取得的好处，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呢？总不该是天上掉下来的，又或者是我们冒险者公会吃饱了撑的没事做特意去放在那里的吧？” 她高昂起来的声音让全场又重新陷入了沉静。 没错，这些已经习以为常的事情，谁还会去深究到底？千百年来冒险者们早就不复最初的探索精神，只是围绕可以看得见的利益打转的蝇虫之辈罢了，这也是冒险者的口碑如今变得与下三流没什么区别的原因。 没等眼前这些冒险者们回过神来开口，玛琪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湖之森其实是一片没什么特色也没有多大风险的森林。在这个世界上，这样的森林比比皆是，我也不在此举例。但湖之森也有特别的地方，它的特别就在于它只是一个入口罢了。湖之森的最深处，是一片叫做月湖的湖泊，在座的各位有些已经见过月湖的风光了吧？那真的是很美的湖，虽然远不及里湖那么宽广，但精致了太多。这个月湖同样也是入口的一部分。通过它，就能抵达另一个世界，那个完全没有我们人类痕迹，所有你们渴求的宝物的来源，也是我们冒险者公会分部坐镇在这里进行百年来的探索与监视的地方。” “原、始、树、海。”玛琪说起这个时，脸上竟带着庄重的感觉。 “原始树海无边无际，即使在冒险者公会的总部也没有它的详细面积记录。能确认的，就是它如同字面一样，是真的由树木形成的海洋。通过月湖抵达的原始树海入口是天然形成的，那里不过是十几米高的树群，我们人类从那里进入要方便的多。除了这个入口以外，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入口，但现今我们所知道的，便是除这个入口以外的原始树海的边界，都是与山一般高的树墙组成，在长久岁月的演化下，这些树墙的硬度堪比坚石，寻常人等根本无法越过这个障碍。而从月湖这个天然入口越往里走，树木的高度也会越来越高，直至你再也仰望不到它们的顶端。” “那里的野兽、魔兽、虫与草，果实、岩石、水与雾，等等等等，全是从我们未知的远古时代寂静地生长至今的。所以才被称为另一个世界。湖之森偶尔出现的魔兽，其来源就是从原始树海的外围流窜出来的。而迄今为止这片地区所有已经找到的还是未知的古代遗迹，它们的来源就沉睡在原始树海之中，那是至今都无人能够探知的古代文明，百年来我们所发现的一切，不过是它的一根皮毛而已。而它的真实，至今无人发掘，就像被漫长的时光掩埋了一样，沉睡在那片远古的树海之中。” 亘古不变常人难以进入的庞大树海，遥远未知已沉寂不知多少岁月的远古文明。玛琪的一番话让在场的冒险者们都陷入了栩栩如生的遐想之中。 玛琪也暂停了一会，让整个会场酝酿着一股莫名的气氛。 过了一会，另一个声音响起。 “这确实是很宝贵的情报。但和我们现在遭遇的困境有什么关系？难道，你想说那些不知名的袭击者与远古文明有关？” “那些袭击者并不是不知名的。”玛琪一句话让不少人沸腾起来。 “什么？” “公会已经查到什么了吗？” “到底是谁？” 玛琪摇了摇头，等待会场安静了下来，看着一双双莫名盯着她的眼神，毫无变色地开口。 “我们已经查到这是两股势力联合下的行动。目的未知，领导人未知。但其中作为主导的是名为轮之转的邪教组织，相信见多识广的人已经听过了它另一个大名鼎鼎的名字，那就是智慧之轮。而另一股隐秘行动的势力，我们公会方面初步怀疑的是羊首教。” 不愧是冒险者公会，这就已经调查的和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明晰梦抱着双臂，老神在在地观察着周围人一副炸锅的景象。 “王国的军队是干什么吃的？把这么多邪教徒放进来留着过年吗？” “军队不是早就崩盘了吗。伦纳德家族连自己的领地都没法保下，哪还管我们这个小角落的事情。” “智慧之轮，那不是五六十年前挑起维尔海姆王室内乱差点颠覆整个王国的臭名昭着的组织吗？” “就是啊，要不是联盟插手，恐怕维尔海姆那时候就要亡国了。不过因为这事，维尔海姆也得了联盟不少好处，据说比起以前是国力大增啊。” “羊首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啊，据说百年前曾在雅加达国内开启深渊之门召唤恶魔大军，一日就差点将其亡国啊。后来也是星之辉的大军和联盟出手花了半年时间才解决了这场灾祸。” “而且雅加达的旧王都至今都是废墟，新王都不得不择址新建。然后那场灾祸到现在还留有后患，不断地有冒险者和佣兵过去清剿残留的恶魔。平民百姓在那里真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那叫一个惨啊。” “想想都恐怖啊，这些邪教组织搞风搞雨，动辄危及国家存亡的事件他们可不止只搞了这么点啊。现在两个邪教都集中到这里，他们到底是想干什么？” “别自己吓自己啊。这应该不是他们全体出动，要不然我们还能好好地坐在这里吗？我猜估计也就是什么分支之类的？” “你哪来的自信保证？你又不是他们的人，还是说你有加入过邪教组织吗？” “你特么别血口喷人啊，谁特么是邪教徒了！？老子我看你这么能掰扯，你肯定全家都是邪教徒！……” “…………………………………………………………” 恐惧、发泄、吵闹，在明晰梦面前就是这么一个让人摇头的景象。当然也有一些人和明晰梦一样保持着沉默。 “闹够了没？”克兰一巴掌拍在桌上，巨大的响声让正在吵闹的众人把视线集中到了他的身上。明晰梦看着很明显晃了一晃后的桌子，思考着克兰这一巴掌去掉了这张会议桌多长的寿命。那一边克兰已经开始吼了起来。“闹能解决问题吗？怕能解决问题吗？现在吵来吵去，是不是到时候就直接跪地投降了？你们的武器是用来干吗的？摆着当花瓶好看用的？你们当冒险者自然要冒着风险，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你们冒的风险是什么？几只蠢爆了的野兽？争强斗狠？还是连个杨木镇都不敢踏出去的胆子？” 这番话自然是说的毫不客气，让一些人都面红耳赤了起来。 玛琪见克兰点火已经足够，赶紧笑着灭火：“好啦好啦，别说的这么狠嘛。在座的各个小队，是我们分部公会挑选出来的，实力最强的二十支小队。让你们来参加会议，自然是认可了你们的能力，所以会有极重要的任务特地为你们发布。如果是能力平庸之流，那么也好说，做些我们前台发布的那些任务或者躲在杨木镇里不出去都是挺好的选择嘛。” 玛琪这番话绵里藏针，在场的人自然没有一个愿意承认自己能力平庸的。也正因此，这片地区接下来的局势将会冲突得更加激烈。 明晰梦抬了抬头，听着玛琪继续说了下去。 第二十三章 特殊会议(三) “不过大家也用不着着急。我要先把这其中的风险明明白白地告诉给大家，也省的以后有人说我们分部公会不厚道不是？”玛琪又翻了一张文件，说道：“四十五个小时前，邪教徒袭击了喙滩镇，大家应该都知道这件事了。我说点更具体的。按照我们的调查与统计，这场袭击持续了五个小时以上。参与袭击的邪教徒人数估计在三千以上，喙滩镇的幸存者数目据统计只剩下了一百九十八名，失踪的不算在内。一个人口数千的镇子，就这么没了。但在这四十五个小时之内，按照我们分部公会的调查，还有五座村子遭到了袭击，目前没有生还者记录，还有目击者证明有些村民已经被洗脑加入了邪教组织。牛角村、牧之村、堪口村、小河村、西帕村，这就是这五个村子的名字。相信在座的有些也曾经去过这些村子吧？我就不多说了。” “目前我们公会已经向周围所有的村镇派出人手，通知他们加紧防御，如果无力自保的就迅速来杨木镇避难。加门男爵已经全权授予我们分部公会进行主导工作，这其中包括冒险者、神职人员、村镇民兵与王国军队的统领，杨木镇城防的建设与治安工作，商人的规范管理与市场的经济调节。我们也有自己的手段，将目前这些状况报告给了总部。告诉你们这些的意思是，你们用不着担心后勤的事情，杨木镇的一切事务，我们分部公会都会处理好。那么接下来，就是重中之重了。” “虽然我们已经向总部请求支援，但在总部命令没有下达之前，一切还是只能靠我们自己。按照我们分部公会的调查与推测，邪教徒袭击这么多的村镇，造成屠杀和劫掠人口，其目的很可能是为了搜集血祭所需要的材料。血祭的主要需求便是数量越多越好的血液，其用途一是取悦邪神，二是搜集大量的生命能量用作其它目的。鉴于远古文明遗迹的存在，我推测这些邪教徒来到我们这个偏远地区的目的不是颠覆国家或者篡夺政权之类，而是专门为了远古文明而来。他们很可能是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的情报，为了开启什么又或者是什么别的理由才为此准备血祭。因此我们向你们发布的任务也与这个相关。” “我的手上有二十张特别任务契约。”玛琪举起一沓优质书皮纸，环视着全场说道：“上面已经有我们分部公会的盖章，其效力就算拿到总部甚至是联盟都是被认可的。当然如果你们愿意，也可以举行仪式向天平女神请求公证。我现在最后问一句，你们是否有意愿接受特别任务？本次任务全凭自愿，如果有不想加入的，现在就可以走了。” 有的人立刻观看起其他人起来。 玛琪轻微地朝克兰使了个颜色，克兰心领神会地开口。 “我数五下，五下之后还没退出的一律视为接受此次特别任务。” “五。” 克兰凶气十足的声音回荡在会议室内 “四。” 人群里似乎有了些动摇。 “三。” 明晰梦冷眼看着这些人。现在想要退出岂是那么好退的？自从踏进这个会议室开始，这些小队就是分部公会未来的信任对象。要取得分部公会信任，怎能三心二意听到一半就玩中途退出？就算现在走出了会议室，接下来迎接的也会是来自公会方面的监视与限制。如果不想掺和进来，一开始就不该来参加这个会议。 “二。” 窃窃私语声一时达到了最大，又瞬间微弱了下去。二十名队长坐得更加舒缓了。 “一。”克兰的手指笃在桌子上，算是一锤定音。“很好，没有一个要退出的。既然如此，各位就请好好努力吧。” “大家也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我们也不会给你们过于不切实际的任务。这些任务都是我们综合考量下才发布的。当然，我承认风险不可控，可能会很大，也可能没有。不过，我可以保证特别任务的报酬会很丰富。不仅是冒险者公会方面给予的积分奖励，我们分部公会库存的魔法物品和珍奇宝物也会统统拿出来作为任务的奖励。至于金钱方面，就更不用担心。只要完成给你们发布的相应任务，最低限度也有一千标准金币的奖励，而且可根据你们的需求换成别的币种或者是相应价值的标准贵重金属块。除此以外还有诸如三年限期的所有冒险者公会都可以受理的九折购买优惠等等，这里就不细说了。” 玛琪关于任务报酬的这番话一下子点燃了大家的激情。嗡嗡之声弥漫全场。 标准金币是人类联盟推行的可以在所有人类势力、以及其它部分外族势力流通的金币。一枚标准金币的成色为九成，重量为三十三克。以艾丽丝王都的自由民裁缝为例子，一年的辛勤劳动也就差不多能接近两枚半标准金币的收入。以牧之村的农民为例子的话，可能要在一亩的田地上以没有天灾虫害等意外因素的影响为前提，保证一年两收的情况下才能差不多有两枚标准金币的收入，但实际上这是属于领主也就是鲁珀特家族的收入，领民只是帮贵族干活，他们拿的只是工资而已。鲁珀特家族也承担着赋税的义务。艾丽丝对自由民与封地贵族的赋税一向粗暴，差不多是五税一的程度。也就是说实际到手的远远比预期的要少，再加上生产上可能的意外与日常开销，能剩下来的就更少了。 然而如今，一个特别任务，最低也能拿到一千枚标准金币，算一个小队有十个人，十个人全部平分也能拿到一百枚标准金币。这其中的意味实在是再吸引人不过。何况冒险者公会这类人类联盟的下属机构，根本就不在国家税收的管理范围之内，也就是说这是实打实的不打任何折扣的奖励！ 对明晰梦来说，她也不可能拒绝这样的诱惑。如今的她什么都缺，她的内心已经是跃跃欲试的状态了。 “别扯废话了，赶紧说吧，到底是什么任务？我们小队接了就是。” “就是啊，该说到底是什么任务了吧？” “玛琪小姐，你就尽管放心吧。公会都开出这么高的价码了，哪怕是真的赌命，老子也愿意赌了！” “嘛嘛，有些话总是要事先说清楚才行啊。”玛琪微笑着，打了一个响指，无形的气流顿时托起她松手后掉落的任务契约书，分成二十股以不同的方向将任务契约书送到各个小队的队长面前，行云流水，就像喝茶那么简单。 入微技巧，这位分部公会的副会长看来有保底见魂的实力啊。明晰梦心里判断着。 “之前提过的远古文明遗迹，虽然绝大部分都应该在原始树海，但也有极少部分就在我们这些地区。这些位于我们土地上和湖之森中的遗迹有的处于被发掘过的状态，有的则探明了位置但还没有动手发掘，有的是理论上推测有但出于实际情况没有进行过实地验证。如果邪教徒真的如我们推测的那般与远古文明有关的话，那么这些遗迹很可能不会被他们放过。他们一定会对这些遗迹做过或者正在做什么。” “我需要你们到达指定地点的遗迹，搜集情报，记录所见到的一切。判断有无人为接触过遗迹，并将这个状况全盘汇报回公会。如果你们在指定位置遇到了邪教徒，一律歼灭，不需要俘虏，除非遇到祭司或者以上级别的人物才可以尝试进行控制捕捉——前提是你们判断有成功的把握。如果你们在指定位置没有遇到邪教徒的话，就通过待会发给你们的聆音石来联系公会，公会会派遣专门的作业队去处理遗迹，你们要在公会的作业队到来之前监视住遗迹的所有状况，直至作业队到达并将一切处理完成。” “虽然听上去很简单，但你们的汇报以及工作队的结果将直接影响着公会下一步的行动。所以我希望你们能以超出以往的热情与认真来做好这件事。当然，这只是你们任务的初步而已，更后面的任务将会根据你们的成果再对你们进行发布。” 说到这里，玛琪站起身来，双手撑在桌沿上，神情严肃。 “你们已经接下这个任务，可以说已经把自己的生死放在未知的最前线。走出这个杨木镇后，就算哪一刻传来你们哪些人的死讯或者是你们哪支小队的音讯全无，我都不会感到有丝毫意外。但要是真的撑过了这次事件，你们还活下来的、还坚定站在我们这一方立场的人，毫无疑问会成为这片地区的英雄吧。现在，这代表荣光的道路已经为你们开启，无论你们追求的是什么，名利也好和平也罢，这条没有后退余地的路，你们就好好踏上去吧！” “勇敢的脚步，世界的开辟，无限的荣耀！”二十支冒险者小队队长，包括明晰梦，都站起身来，虽站姿不同，但都一起高声嘹亮地喊出了这句话。 这句话被刻在冒险者公会总部的大厅内，以绝对充满视线的巨幅字体迎接着来来往往出入的人们。自冒险者公会这个联盟的下属机构成立起来后，这句话就成了冒险者公会的支柱。它是最初代冒险者的精神体现，是千千万万所有的冒险者心中捧为真理的存在。即使历经时光流逝，依然深深地烙印在人们的心中，让人回想起先代冒险者的荣光。 现在，荣光似乎就要重回此处。已经松散的时间齿轮，又开始紧密地咬合起来。 第二十四章 宿营 白皙的指尖散发着柔和的白光，照亮了摊在大石头上的羊皮地图。 明晰梦站在亚莉的对面，弯着腰用自己的手指在地图上指指点点，又抬起头对照了挂在布满星辰的夜幕上的幽之月。 这个世界有三颗月球环绕。 苍之月、幽之月、血之月。 普通的人类大多能见到的是苍之月与幽之月。这两轮月亮基本以月为时间单位进行轮换，进行着阴晴圆缺的变换。拥有一定超凡能力的人有时就能在天空看到隐藏着的并不当值的另一颗月亮。如果能力更甚，就能看到鲜血的血之月。血之月一般不为人所察觉，尽管它环绕着这个世界，但常规的手段却无法观测到它。但也有例外，凡是世界上出现巨大能量暴走或者是大规模范围的能量潮汐之时，亦或是千年预言命定之时，或是大破灭与大灭亡之时，血之月就会夺走其它两轮月亮显于人前的权利，将赤红的光芒照耀世界。这个时候降临的红月、血之月，将会被所有拥有视觉的生物看到。 如果排除所有的超凡与神秘定义，苍之月与幽之月对于人的意义，也不过就是提供月光与给有经验的旅人定位而已。 明晰梦正是如此。她在确定着自己一行人的方位。 在特殊会议开完之后，接到任务的二十支冒险小队的队长都忙于自己的任务。明晰梦在会议结束后的第二天，拿着物资需求清单在冒险者公会进行了内购。 帐篷、背包、生火石、布、油脂、绳索、铁钉、洗漱用具与备用衣物等必备的东西，最重要的就是自己小队各个队员所需求的武装。 自己和其他人都好说。唯独塔斯克的需求极为庞大。十二把六厘米的钢制飞刀，可以进行十连发的连发手弩，五十支软羽弩箭，一把三十厘米的短刀，两把十厘米长度内的匕首，各种各样的用于制作陷阱和开锁破坏的金属构件十五个，还有总计六米长的钢丝。 当塔斯克面无表情地说出最好需要“活化丝”后，明晰梦的脸色已经相当难看。她想也不想就让黑发少年立即闭嘴。 附有永久附魔属性“活化”的丝线，是所有会把丝线作为武器的人梦寐以求的宝物。就算是冒险者公会内最低档位的活化鱼丝线，也足以把明晰梦的财产给耗光。更别提杨木镇除了冒险者公会，就根本没有出售活化丝的地方。 不过听塔斯克报出这么一长串的需求还是让众人吓了一跳。谁都想不到这个平时不声不响的家伙竟然会使用那么多武器。 在米提尔的质疑下，黑发少年一一展示了他各个武器使用的熟练程度。当展示完后，大家才知道塔斯克之前所说没有一丝虚假的地方，他是真的如他所说，他能熟练精巧地控制着这些。 但即使这样，明晰梦也不可能就为了他一个人去掏空腰包买什么活化丝。她只能要求塔斯克先把这个需求放一放，以后再说。先解决大家的基本所需才是当务之急。 之前出售战利品，明晰梦总共获得了十二枚玫瑰金币和八十七枚伦纳德银币。货币这种东西，虽说人类联盟一手建立起的货币体系是标准衡量，但每个国家都印有自己特有的货币，再下去就是拥有领地的大贵族也会印自己特有的货币。这就导致在地方上，流通最多的还是当地的货币。杨木镇这种地区还好一点，要换成较为闭塞的地方，就会拒收外来的货币。 而不同货币之间因为成色、大小、重量的区别，其价值也都各为不同。因此很多时候这其中的兑率就显得很麻烦。 明晰梦倒宁可分部公会全给她标准金币算了，但分部公会的标准金币储备量显然有限，不可能浪费在她这种小交易上。 因此每当明晰梦意识到手里伦纳德银币的存在时，就感到心里一阵腻歪。 还好这些物资买下来后，手里的银币数量就去了大半。不过金币也同样去了大半。明晰梦的手上如今只剩下三枚玫瑰金币和十五枚伦纳德银币。 她索性又把银币全部花光，买了各种瓶瓶罐罐的调味料和干粮，这才终于不用再看刻有伦纳德家族先祖头像的银币。 花了整整一天补充物资完毕后，明晰梦才在会议结束的第三天雇了一辆马车带着大家出了杨木镇。在这之前已经有好几支小队出发了。 经过一个白天的跋涉，在这个世界新生的月光小队靠近了褐土山区的外围。这里的地势呈渐渐拔高的趋势，树木稀少，高度差不多在脚踝以下的杂草铺满地面地生长着。 等太阳落山，明晰梦就开始对起了地图。 旁边米提尔和塔斯克正合力烤着两条蛇与一只獾子——路上捕捉到的猎物。 明晰梦直起身子，望向不远处的褐土山体，心里有了定位。接着她的鼻子抽动了一下，眉头立刻紧皱了起来。 转过头，果不其然，两个败家子的手上正散发着烤焦的刺鼻气味。 “你们两个，能不能好好烤啊？” “这不怪我啊，是这家伙不肯配合我，不然早就烤好了。”米提尔指着黑发少年，一脸嚷嚷。 “是他一直在妨碍我，不断地打断我转动的时机。”塔斯克也表情冷淡地陈述。 明晰梦不禁伸出左手扶额，重重叹了口气。 米提尔和塔斯克就像是天生不对付一样，两人一旦待在一块，就总给旁人有一种火线在引燃的感觉。若要用什么来做比喻的话，就像是彼此不对付的猫与狗那样。 这个队伍的未来……真是任重而道远啊……明晰梦放下手，快刀斩乱麻地说道：“行了，就这样吃吧。赶紧收拾收拾，休息半晚上我们就出发。” 收起微光术的亚莉坐到明晰梦身边，接过明晰梦递过来装满切好的未焦烤肉和野菜汤的食盒，开心地小口小口咬了起来。 另一边，烤焦的部分被丢给了两位始作俑者。红发青年唉声叹气地低下头去。黑发少年面无表情，像是没有味觉一样利索地咀嚼并吞咽下去。 “……你这也吃的下去？”米提尔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能有吃的就已经很幸福了。如果你在劫蛇里长大，你也会是这样的。”塔斯克无动于衷地说道，只是脸上毫无像是幸福的表情。 这家伙…… 坐着的几人都看向黑发少年，心里涌起各种不一样的情感。 第二十五章 入口 守夜的轮值安排是亚莉和米提尔。 当米提尔叫醒所有人后，明晰梦站起来大大地打了个哈欠。用冷水冲了把脸后，明晰梦看了看天穹，幽之月正呈月牙的形状挂在群星幕布上。 卷着亚麻色辫子的少女仍显得很困倦的样子。明晰梦看着她眼皮打架的模样，便伸出手揉了揉见习神官少女的头顶。 “呜……米娅姐。” “辛苦啦。”明晰梦毫不客气地揉着亚莉的头发。嗯，手感真好。 安排亚莉第一个守夜是明晰梦以队长的身份决定的。接下来的行程中，亚莉不会是探索的主力，所以也就没有保存足够精力的必要。其次亚莉毕竟是小队的一员，有些责任也该让她承担起来了。林赛对此也没有异议。 同理，接下来的探索遗迹的计划主力也没有米提尔的一份。 分部公会交给明晰梦的任务目标就在褐土山区的外围区域。数年前，分部公会接到过这里目击到了一个迷之遗迹的消息。 可能是雨水冲刷又或者是外围山体的土质变得疏松而导致这个遗迹的入口被暴露了出来，经过的商队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了分部公会。之后分部公会派遣人手调查了这个地方，发现这个遗迹没有被发掘过的迹象。由于相关情报和文献资料、专业人员和专业工具都不足，分部公会没有贸然发掘这个遗迹。他们选择重新用土把遗迹入口给掩埋了起来。 如今分部公会把这个遗迹交给了月光小队来负责，任务书上也附上了一条重要情报。 这个遗迹只有夜晚才会打开。 半夜行进的明晰梦等人花了半个多小时，沿着山路爬高了两百多米，来到一处两面都紧贴峭壁，前方毫无遮拦的悬口处。 遗迹的入口就在峭壁上。 由于当年分部公会没有填太多的土上去，加上这几年的雨水冲刷，遗迹大门已经露出了大半。明晰梦几人随便处理了一下土石就使整个遗迹入口露了出来。 那是整齐的由青色的立方体石块组合出的，几近三人宽两人高的一面墙壁。 在夜晚中，这些青色立方体石块的表面，散发着幽幽的淡光。 明晰梦伸手在墙壁上按了一下。 墙壁毫无声息地凹陷了进去，露出同样是青色立方体石块组成的地板、墙壁与天花板——尽管外表看上去没有任何区别。 充当大门的墙壁，如今看来就是一块厚实的立方块整体。它滑入甬道，然后自动分解成四块，每一块都旋转开来并紧密贴合在分别的墙壁凹槽处。 于是出现在明晰梦等人面前的便是这么一条干净、整齐的甬道。 “喂喂，这是什么……这也太神奇了吧！？”米提尔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切，“这些，是不是整齐的有些过分了？还有那个门是怎么开启的？我从来没见过那种像是梦里才有的开门方式啊？” 也不怪米提尔惊讶。这种整齐到每一个构件都像是同一个模子里制作出来的精细风格，充满了前世地球工业的既视感。也难怪会让其他人觉得这种遗迹所体现出来的时代感，和现在的时代对比起来完全就是另一个世界。 不过虽然有前世地球工业的既视感，但建筑风格却不是地球建筑的风格，这种偏梦幻的建筑风格也只有在空想的游戏世界内才会出现。当然，穿越过后那就不是空想，而是确切的真实了。 明晰梦眼见实物后，心里终于落下一块石头。她先前的猜测得到了眼前实物的印证。 “帝波卢希克布斯……” “那是什么？”米提尔看向踏进甬道的明晰梦。 “就是这上面写着的。”明晰梦指了指墙壁上蓝色发光的长串字符，解释道：“这就是建造这座建筑的主人，他们所在的那个文明的名字。” “这你都看得懂？” “你认识这些字？” 米提尔和林赛先后发问。 “我对这些古代文明之类的很感兴趣啦。在王都的时候，我也接触并请教过很多考古学家、探险家和研究古代文明的学者，所以也懂一点了。”明晰梦微笑着抛出了早就编造好的措辞。 这年头的考古学家、探险家之流，普通平民可是当不起的，能自由地行走在各地并承担起高昂的花销费用，也只有把这当成兴趣爱好的身份高贵之人才有资格干这个，通常大多是闲散贵族。因此对过去的欧娜米娅能接触到这些人，月光小队的其他人都对此毫无质疑。 米提尔挑挑眉，他觉得这或许很厉害，但他不知道厉害在那里。 林赛的神情倒是了然的同时带上了一点敬佩。 “米娅姐好厉害！”亚莉睁着一双闪烁着崇拜的大眼睛，让明晰梦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这种谎总是要扯的，就当成是善意的谎言吧。 “不过这些古代文字好多，就只有刚刚米娅姐你说的那一点吗？”亚莉指着发着蓝光的整齐字体问道。 “当然不止。刚才那是整个文明，不，可以说是国家吧，是国家的名字。下面这个是首都的名字，叫帝耶苏特。再下面是这所建筑的名字，嗯，让我看看，应该是叫第八百四十四号能量室，后缀是阴影。” “好繁琐啊，完全搞不明白。”米提尔听的直挠头。 明晰梦看了他一眼，说道：“用现在我们的语言来说，帝波卢希克布斯就是有翼之民的意思，而帝耶苏特用现在的称呼就是天之都。” “有翼之民……有翼……！”米提尔想起了什么的样子，“我记得我小时候曾经听过吟游诗人唱过，我们人类刚诞生的太古时代，那时太古的统治者就是有翼人！对吧！？” “那是黑泥原诗篇的内容……知道这种诗篇的吟游诗人，曾经来过这里？”明晰梦眯起了眼睛，“你还记得那人长什么样子吗？” 米提尔摇了摇头，说道：“我现在记不起来了。说来很奇怪，那家伙的脸我完全想不起来了，应该是个老头？我觉得应该是个老家伙。他那天唱了很多，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他唱的那些我都忘得差不多了，不过有一句直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 “哪一句？” “倘若愤怒之人张开绝望的羽翼，救赎便永远不会到来。” 第二十六章 拜托 明晰梦几乎感到自己的左眼皮要剧烈地跳动起来。 倘若愤怒之人张开绝望的羽翼，救赎便永远不会到来。 这是黑泥原诗篇第四部的终结语，也是开启第五部大预言末日的起始句。 与前三部不同，黑泥原诗篇的第四部并没有干脆利落地结束在第五部的起始之前，它仍有丝丝余韵参杂在第五部中，沉寂地流淌直到第五部将要终结时才迎来这句终结句。 黑泥原诗篇的前四部对应了四个太古时代，第五部则对应了人类这个种族的诞生到文明开始繁盛。但最后的大预言篇则宣告了一切的终结，没有生灵能够逃过注定的终焉，是为绝对的末日。 由于这部诗篇基调过于灰暗与绝望，内容也大多语焉不详，再加上起始来源不明，又过重地强调了末日论，人类联盟早就把它列入禁书目录，一经发现有人传唱，就会实行抓捕与秘密监禁。 但现在，明晰梦竟然得知一个知晓黑泥原诗篇的人在十几年前就来到这里并还在牧之村传唱过。 他是谁？他有什么目的？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这个人的存在和这次事件有关系吗？ 明晰梦伸手按住自己左眼的上眼皮，思维如同闪电乱窜。 为什么会选择在牧之村传唱这首诗篇？有什么意义？为什么米提尔只能模糊地想起有翼之民这几个字，偏偏这句第四部的终结语却记得特别清楚？是那个存在做的手脚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想通过这种手段告诉以后可能要告诉的目标吗？那目标会是谁？说到底那个存在究竟做了什么？真的只是传唱了黑泥原诗篇那么简单？该不会……该不会…… “米娅姐！” 明晰梦骤然松开手，回过神来，原来是亚莉正在呼唤自己。她差点就陷入了被害妄想中，要知道自从她穿越后，内心中的安全感要是有指数显示的话那绝对是在零的上下徘徊。 “米娅姐，怎么了？”亚莉问道。 “我说的，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米提尔也皱起眉来，他也觉得明晰梦的反应有些偏大了些。 “欧娜米娅，莫非你想到了什么？”林赛也开口了。 明晰梦深深呼吸了一次，她面色沉重地向着林赛说道：“林赛，还有亚莉。这次的事情，请千万拜托，绝对不要声张出去，特别是你们教会方面。” 亚莉发出诶的疑问声。 林赛看着明晰梦，只是等着她说下去。 “黑泥原诗篇是禁忌长诗，倘若我和米提尔知道这种东西的事情暴露出去，肯定难逃麻烦。特别是星之辉那边，不管我们原因或理由如何，众神殿只要知道这种事那就不会放过。所以无论如何也请你们俩不要提起这件事。” 林赛想了想，答应道：“没问题。我不会向任何一个人说的。” “就是嘛。我和哥哥一定保守住秘密的！”亚莉活跃地露出笑容。 “那就多谢了。”明晰梦笑了笑，又严肃地对米提尔要求道：“米提尔，从现在开始你就忘掉那句话吧。就算忘不掉，也给我烂在肚子里，不要对任何一个别的人说出口，可以保证吗？” “知道了知道了。有点烦啊你。”米提尔不以为然地说道。 明晰梦危险地眯起了眼睛，突然一脚踹在米提尔的小腿上。红发青年立刻发出了惨叫，双手捂向了被踢中的小腿。 “你搞毛线啊？”米提尔大怒。 “给我闭嘴，不识好人心的家伙给我好好反省！”明晰梦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她又看向塔斯克和林赛，说道：“时候不早了。这附近也没有轮之环和羊首教的人存在的样子，我们早点前进吧。” 林赛点点头，塔斯克也不再靠着墙壁，站直了身子。 明晰梦又狠狠瞪了一眼米提尔，开口：“亚莉就交给你了。你在外面负责保护好她。要是遇到有什么状况就发信号。明白了？” 米提尔也毫不示弱地回瞪着她：“是是是，保证遵守队长的命令！” 他这一字一顿的刻板模样又让明晰梦产生了想笑的冲动。噗嗤，这下子，脸上的凶狠表情却是装不下去了。 “你这家伙……”米提尔有些牙痒痒。 明晰梦故意不去看他，只是关照亚莉：“亚莉，也请你要好好关照那个冒失鬼哦。” “放心吧，米娅姐，就算是冒失鬼我也一定会照看好的！” “喂，谁是冒失鬼啊？” “到底是谁呢~”明晰梦哼着用类似小曲的声调开口，本人却是头也不回地朝着甬道深处走去了。 林赛与塔斯克跟在她的身后。只留下了米提尔与亚莉站在门口看着进去三人的背影直至消失。 “真是的，一会生气一会又笑起来，真是让人搞不懂。”米提尔半坐在地上，歪着脑袋继续揉着小腿。 “你要是再这么不识趣，一辈子都不可能会懂哦。”亚莉用看傻瓜的眼神看着他。 米提尔看着梳着亚麻色大辫子的见习神官少女，也没有开口反驳。 他并不是毫无知觉，只是明晰梦为了他去求别人这种事情，他有些抵触。不过只是一句话而已，至于那么夸张吗？ 如果说就因为听到了所谓的禁忌诗篇，记住了其中一句话，就要被众神殿问罪的话，那众神殿也太过不讲道理与霸道了吧？ 难不成要是有人在数量为一百的人群里唱起禁忌诗篇，那么那一百个听到的人就都不会被放过吗？那数量为一千呢？一万呢？统统都不放过吗？ 不过迄今为止自己接触到的也只有林赛和亚莉这两位神职人员而已，众神殿究竟怎样自己也说不好。只是林赛和亚莉确实显得人情味很足。 “喂，亚莉克西亚。你觉得待在星之辉很好吗？”米提尔决定选这么个不那么直接的问法开口。 然而他看到的却是少女双眼像是失去了光芒一般，那双眼无神的样子持续了三秒多才恢复过来。只是少女整个人都显得阴暗了很多。 她强笑着开口：“哈哈，该怎么说呢。天平的大家对我们还是很不错的。但我还是觉得，果然还是待在哥哥的身边最安心了。当然，现在还有米娅姐，我很开心呐。” 现在很开心，那离开了欧娜米娅呢……米提尔眨眨眼睛，但又觉得林赛那个人就是个打死他也不会离开亚莉的超级妹控，想必应该没有问题的吧？ 于是他为了驱赶睡意，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向亚莉搭起话来。 第二十七章 遗迹(一) 干净光滑的墙壁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不时有明亮的散发着深蓝色的太古文字随着脚步的移动而往后落去。 与外界完全完全不同的另一个文明的缩影，明晰梦正走在其中。 “真惊人。也不知道到底经过了多少年，这里看起来完全就和新的一样。”林赛惊叹道。 “有翼人的文明高度发达，是如今时代的人类不能想象的。”明晰梦解答道，随即话题一转，“塔斯克，你好像不怎么惊讶？” “……”塔斯克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又漫不经心地转过头去。“无意义。我不关心。而且，你很熟悉不是吗？这就够了。” “呃……也没那么熟悉啦。”明晰梦打着哈哈敷衍了过去。 不多时，三人便走到了甬道尽头。 明晰梦再次伸手按了一下门，如同入口一样，门往后移动又分成均等的四块嵌合在凹槽处。墙面平整而光滑，彷佛就从来没有过门的存在一样。 “你这么直接地上手，我也觉得你很熟练了……你就不怕触动什么机关吗？”林赛吐槽。 “啊哈哈，这不是曾经有过这片地区的的遗迹发掘记录过么。我都查看过了，所以，嗯，你懂的。”明晰梦又抛出了另一个说辞，真诚填充着双眸，看得塔斯克和林赛默认了这个说法。 “就算看过再多的资料，也得保持谨慎。”塔斯克丢下这句话，自己率先跨到了门后。 林赛和无语的明晰梦跟着进入。 眼前是一个大房间一样的空间。角落里尽是粗大的管道延伸到远处。有些管道直接连着竖在房间内的巨型密封罐体。 外面甬道的墙壁还散发着微光，这个空间内的墙壁却没有任何光芒。明晰梦三人在这样的黑暗环境内，也只能辨识出管道、巨型罐体的轮廓。 明晰梦知道外部的甬道材料都是有翼人的文明产物——一种特殊的合成物，而这个房间的四壁，很明显就不是用外面那种特殊合成物制成的了。 说起来，论有关于有翼人文明的情报量，明晰梦自信如今这片地区没有人能比她本人知道得更多。 从世界形成到生命的诞生，再从生命中诞生知性与灵性起，智慧生物所主导的时代便拉开了帷幕。从第一个到第二个，再从第二个到第三个，第三个又覆灭于第四个的手上，第四个又毁于自灭，这才演变成如今人类为主导的时代。 但老实说，人类迄今为止的建树，完全比不过前四个太古时代的主导种族。与人类不同，前四个太古时代都是相应的种族文明从始至终占据了整个时代的主导位置。而人类，从有翼人覆灭开始，才刚刚诞生。 第五纪的开始，大地上到处都是黑暗魔物，生灵生存十分困难。这时候最为强势的种族文明是晨曦精灵。但精灵虽为长生种却苦于低生育率，以晨曦精灵为首的势力很快就衰弱了下去，与卷土重来的亚种兽人势力并肩称雄。等人类真正实现字面意义上的文明的时候，亚种兽人和晨曦精灵都衰弱得差不多了。没什么种族天赋也不是长生种的人类，经历了漫长的时光，开疆扩土，才终于变成了如今时代的主导者。但人类这个主导者的掌控力，也十分有限，根本比不上前四个太古文明的掌控力。 明晰梦之所以知道的这么清楚，完全是因为过去游戏之中，她加入月光小队后，重点发掘的便是第三纪。极北之地的天空图书馆曾委托玩家发掘第三纪的文明遗址，她所在的月光小队便是接下委托的玩家中的一份子。 太古文明资料片开放后，玩家们就投入了太古文明相关的考古热。不止是第三纪，第一纪、第二纪、第四纪都有广大的玩家深入发掘。 这些有关太古文明的资料很多都被玩家们公布在论坛上。作为正常的传奇小队该有的情报收集力水准，月光小队本身就是大众情报的发布者之一，甚至许多不为普通玩家所知的秘密资料也都有收集记载。明晰梦作为月光小队的一员，了解这些信息也是队员的责任。 比如太古文字的解读，常见遗迹建筑的布置，相关时光副本的攻略方法等。具体一点，像是外面甬道的建筑材料合成配方的，明晰梦都记得很清楚，当然能记住合成配方更多是出于明晰梦的个人兴趣。 如果面前是第三纪的文明遗址，那明晰梦就更加如鱼得水了。 不过尽管明晰梦知道的很多，她却不会轻易开口。她还没有傻到为了优越感或者是天真到了像白纸一样而随意暴露自己所知道的一切。目前为止她能说的，全是自己找好理由和借口之后才正大光明地说出来的。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在维纳斯之星中，明晰梦一次也没有去过被灰色玫瑰占领的境内。由于灰色玫瑰的存在，从伦纳德领通往原始树海的路径也等同被封住。明晰梦还记得论坛上有过相关的记录——几个玩家公会准备从维尔海姆前往杨木镇再转向原始树海，结果他们一踏入艾丽丝的境内，就被灰色玫瑰的死亡军团给团灭了。角色彻底死亡的代价可是很沉重的，在相当一段时间内，没什么人敢打月湖这个入口的主意，直到拜旦那边打通了进入原始树海的路径，才有玩家开始探索有翼之民的首都——天之都的沉寂之地。 也就是说明晰梦一次也没有去过实地。她所知道的所有关于太古文明的情报，除了她亲自参与的部分第三纪的发掘之外，其它都是书面资料和玩家攻略。在穿越后，处在真实的世界这样的状况下，明晰梦不敢把一切都赌在过去游戏里的见闻上。现实是现实，而游戏，只是游戏。游戏再怎么真实化，总有游戏性的设置，而现实，没有这样的设置。 明晰梦点燃火把，即原始又是带来文明的火光在黑暗中燃起，使周围的空间晕染出一圈橘黄色的渐变光芒，照亮在这片梦幻而又古老的房间内。 第二十八章 遗迹(二) “那是什么？”林赛指着一座足有三米高的雕像问道。那座雕像类人形，多彩，面目凶恶，有着六条手臂，每条手臂都握有不同的武器。房间内这样的雕像还有几座，都不怎么相同，比如有的长有蝠翼，有的却是兽形或者甲虫形。 “那是有翼人制作的战斗兵器，也是这座建筑的自律防卫装置。”明晰梦解释道，“不过现在应该是失效了，因为能量匮乏，它们启动不了。”她看着旁边封闭罐体上的蓝色文字，只有她知道那是能量储备为零的意思。没有特种能量的注入，有翼人这些战斗兵器便无法启动。 要是能够启动的话，数年前分部公会的人就该被团灭了才对。这里的这些雕像，不启动的时候仅仅就是个雕像，启动了哪怕随意一个都在四十五级以上，等同于黄金阶的存在。就算把它们拆了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因为这些都是有翼人的文明产物，体系有别于如今这个时代的所有文明。 通过自律防卫装置无法启动这件事来看，这座遗迹虽然看上去还很崭新，但漫长的时光终究是留下了痕迹。 得到答案的林赛点了点头，继续跟着明晰梦向前走去。三人穿行在房间内的各个设施之间，没用多久就走到了房间的另一头，那里是一座往下延伸的巨型螺旋阶梯。 明晰梦与两位同伴对视一眼，便踏上了阶梯往下而行。 三人都举着火把走在阶梯上，摇晃的火焰使阴影在墙壁上乱舞，像是不知名的魔物在注视着他们一般。 螺旋阶梯的中间空洞区域的深处，隐隐有幽暗的光芒波动。随着三人的往下行进，这股波动便越是清晰可见。 林赛和塔斯克都是话语不多的类型。明晰梦要沉默起来那也是轻车熟路。因此三人竟不声不响在这样的环境下保持了半个多小时，直到走到阶梯尽头。 走下阶梯踏在地板上，明晰梦抬起头看着头顶那同心圆一般的巨大螺旋阶梯，轻轻呼了一口气，这才看向他们此程的终点——面前一座庞大的如同足球场般的池子。 先前在阶梯上俯视下去，看到的从底部发出的幽暗光芒就来自于此。 数不清的大小管道连接着这个池子，而这个池子里像是盛满了水一样，灰蒙蒙的波光如同水面一样荡漾流转。 当然这里面肯定不是水。 “这是……异种能量？”林赛眯起眼睛，慎重地与池子保持了距离。 “是阴影。阴影属性的异种能量。”一旁的塔斯克发声。 “既然有这么多量的异种能量存在，为什么上面的防卫装置……” “有翼人的文明虽然收集异种能量，但他们自己用的却是把异种能量转换后的能量。所以单凭这个阴影之力是无法驱动上面那些防卫装置的。”明晰梦解释道。 “原来如此。”林赛点点头。 “唔，说起来，塔斯克，你应该掌握了阴影之力吧？”明晰梦问道。 “嗯。”塔斯克回应，“不过我主修的是暗。” “已经掌握了两种异种能量的循环运作？”明晰梦惊讶，“劫蛇这么大方？” 黑发少年督了她一眼，才漫不经心的开口：“我是无光者、施密特先生的弟子之一。劫蛇里被培养的那些孩子，资质平庸的大多会被派遣去外围组织干活，资质好的便会被干部收为弟子培养。虽然我有隐藏过，但我那点把戏还瞒不过我那位名义上的师傅，他亲自挑中了我作为他的弟子，就是这么回事。” 无光者……施密特……觉醒了心灵之光的黄金阶存在…… 尼玛这么重要的事，你不要直到现在才说出来好不好！？ 明晰梦差点就想开口骂他。她突然发现塔斯克那张缺乏表情的迷惑性的脸下，其本质也是个十足的坑货。一个高层干部的关门弟子跑路了，谁能保证这个做师傅的会无动于衷？何况这还是个基本上全员杀手的杀手组织！哪怕用屁股思考都能想到无光者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绝对会上天入地地搜寻这个好弟子来清理门户的好不好！ “你，你不会还有什么瞒着我吧？”明晰梦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比如你还闯了什么祸来着？” “闯祸？”塔斯克歪了歪脑袋思考了一会，才说道：“黑堡逃出来的那天，我还杀了豺狼维尔纳的一个弟子。不过豺狼是出了名的性情刻薄与残忍，他对待自己的弟子也大多以凌虐为主，应该不会为了一个弟子就来寻仇……” “但是会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来把你大卸八块的好不好！” 明晰梦重重一巴掌挥在塔斯克的后脑勺上，将他抽地打了个趔趄，黑发少年不由自主地往前快步了好几下才站稳。 豺狼，维尔纳，又一个觉醒了心灵之光的黄金阶存在…… 真是……卧……槽…… 明晰梦还以为自己足够能惹祸了，但真没想到身边还有一个比她还能惹的，光明面上就已经惹了两个觉醒心灵之光的黄金阶！ 恐！怖！如！斯！明晰梦内心这样疯狂吐槽道。她倒不是真的觉得恐怖，只是快气到牙床剧烈发痒的地步了。 早知道塔斯克惹下这么大的祸端，她在南提港的时候就会变动计划，如今最起码也应该站在别国的领土上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困在伦纳德领的一个小角落。 实力……实力……当务之急没有什么能比提升实力来的更重要。 明晰梦看着眼前的阴影能量储备池，心里做出了一个决断。 “你的事先记着，以后再跟你算账。”手指了一下面无表情也不知道是不是一脸懵然的塔斯克，明晰梦收回恨恨的表情，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地说道：“林赛，塔斯克。你们协助我一下，我要借这里的设施掌握阴影之力。” 她要给自身面板开启阴影之力这个异种能量，从而拾起在过去游戏中曾作为依仗过的一门剑术。 影剑术！ 第二十九章 遗迹(三) 来到这个世界后，明晰梦也施展过影剑术。影刃与鸦返，这就是明晰梦曾在黑堡一战中点出的技能。 但这两个技能只能算是影剑术的前置技能。不需要战斗职业符合，也不需要异种能量即阴影之力的加持，可以说会用剑的都可以学，也就仅此而已了。 在维纳斯之星中，想要得到影剑术更高阶的技能，首先得取得战斗职业影剑士，其次才能想办法去获取技能传授。 像影剑术这样的同类技能组，与流派最大的区别就是，它仅仅只是技能，无法像流派一样能够获得面板属性上的成长，其次它也与所要求的战斗职业严重绑定，而流派对职业的要求往往不像同类技能组那么苛刻。同类技能组也比流派显得更支离破碎的多，若要用比喻来形容的话，同类技能组就像一箱装满不同型号的子弹，而流派就像制造子弹的自动流水线。 不过明晰梦是幸运的。 在游戏里时，还是新人的她曾与月光小队有过一次缘。那支小队赠送了她关于影剑术所有的技能书，也帮助她成功转职了影剑士，这使她安然渡过了新手时期。 因此，她对早已熟练透顶的影剑术有着深厚的感情。 其次，现在已经是剑士的明晰梦已经不需要再特地去获得影剑士的转职了。她前世的所有技能都静静地待在技能界面，只要投入技能点便能点亮，点亮就能使用。当然，即使没有转职的需求，其它例如异种能量的需求却是需要的。 “协助？要怎么做？”林赛问道。 “我需要你们帮我利用这里的材料搭个简易设施出来——我会教你们的。”明晰梦走到泛着幽暗波光的能量池前面，她的脸上也像是被笼上了一层幽暗之纱。 “你没有说这其中的原理吧。”塔斯克貌似漫不经心地说道。 明晰梦立刻狠狠地瞪着他。 林赛皱起了眉头。 “欧娜米娅？” “哈啊……我知道了，我说就是了。”明晰梦叹了口气，“很简单，就是让异种能量侵蚀身体，然后强行在体内形成循环，这样就能开启了。” 明晰梦当然是在说谎。 这种事哪有她嘴上说的容易。其异想天开的程度，无异于捕捉雷电再用来制作电路一样。可以说就算有一百万个人和明晰梦一样操作，最起码也要有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人死在这个过程里。要么被异种能量侵蚀而死，好点的话会转变成自我意识消散的怪物而活下来。要么全身崩溃，血肉坏死，尸体能不能保留下来还是个问题。 明晰梦自然是有增大成功率的条件，但同样要冒很大的风险。 但她已经下定了决心，一旦抓住机会，她就不会犹豫。只要能够迅速变强，哪怕是在高空走钢丝，明晰梦也会顶着狂风前进。 林赛和塔斯克都是一脸‘信了你的鬼’的表情，看得明晰梦尴尬了起来。 她自暴自弃地抓了抓头发，啧了一声。 “好啦好啦，我不会拿我自己的安全开玩笑的啦！你们都只管好好按我说的去做就是了！” 在明晰梦的强势下，两人开始按照明晰梦的吩咐先是在能量池的周边找了一个明晰梦敲定好的小型输出口。 接着又整理了一下需要用到的这地方库存的至今都没有锈迹的备用材料与工具，将这些东西搭成了奇形怪状的椅子后，又将椅子上延伸出的管道给连接到了选定的那个小型输出口上。 明晰梦确认过组装无误和连接完好后，又一头去忙着调试能量池了。 做到这一步，已经不需要林赛和塔斯克帮忙。他们俩人站在一旁看着自家的队长绕着能量池在外壁上时不时敲打或者指点，那场面看上去就好像这里不是什么太古文明的遗迹，而是回到自己家了一样。 “好了，准备工作完成。”明晰梦回过头，愣了一下，“你们那是什么表情？” “咳…没什么。”林赛看了一眼木头人一样的塔斯克，只得自己补充道：“只是觉得你很熟练而已。” 明晰梦眨眨眼睛，说道：“这是我的兴趣爱好啊。我很喜欢魔导技术的，动手操作也是我的强项，是真的。” 她这话倒真的没有说谎。明晰梦喜欢所有她觉得时髦的东西，魔导技术就是其一。在维纳斯之星的时候，她就消耗了大量的闲暇时间去钻研魔导技术，甚至把自己在魔导构装这样的生产职业上给提升到了大师的水平。这在她眼里没什么大不了的，哪个大公会不养着起码数百个以上的生产职业的大师？ 只不过放在现在这个时代，明晰梦这样的水平就显得很耸人听闻了。毕竟这个世界没有她以外的玩家，而且魔导科技革命也在遥远的未来、如果这个世界真的会发生魔导科技革命的话——直到明晰梦穿越之前，这个更新依然只是处在官方放风的阶段。 而对于这片土地上的人来说，估计也只有布拉德帝国从帕拉拉尔大陆取经，开始攀上了魔导科技。其它国家都是一副可能听到过，但毫不在意也不关心的态度。 还好在场的两位不是这样的态度。黑堡那日，他们也曾远远见过悬挂在空中的魔导战舰。 林赛立刻显得认真起来，口气也带上了敬意。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林赛其实是个偏内向的人，要不是他的妹妹，他对外的交流态度可以用闷葫芦三个字来形容。当他一脸认真的说这话时，就代表了他绝对不会乱嚼舌头，绝对不会把自家队长相关的情报给透露出去。 “呃……”这下明晰梦倒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过她的脸皮也是练过的，马上就以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态转移话题：“好了，那就赶紧开始吧。弄完了我们还得赶紧通知分部公会方面呢。” 她自己启动了几个设置好的开关，肉眼可见的幽暗波动立刻就从椅子上的接口散发出了微光。 悄无人知地抿了一下嘴唇后，明晰梦便毅然地坐在了椅子上。 第三十章 开启阴影之力(一) “你在做什么？” 林赛向着掏出绳索的塔斯克问道。 塔斯克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将视线放回坐在椅子上的金发少女身上。 “我也掌握了阴影之力。万一有什么意外，我会出手拉她出来。”他语气平静，手上却已蓄势待发。 林赛眨了眨眼睛，说道：“这样也好。” 语毕，他也紧紧地关注起明晰梦的动态起来。 此时被作为关注对象的明晰梦，感觉却是糟糕透顶。 她的两个手腕与两个脚踝，都与连接口相连。阴冷的力量如同活着的跗骨之蛆从皮肤渗进血肉，然后又占领了神经与血管，向着身体的其它部位发起了侵蚀。 映入蔚蓝眼瞳中的，是已经变得灰黑的手腕，像是墨水倒进了水里，指尖与手臂也开始浮现起了的黑丝。那屡屡黑丝摇曳着，不一会，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丰盈了起来，变成了黑线。 可想而知看不到的双脚，也一定变成这样的状态了。 手指也变成灰黑色了。 明晰梦已经感觉到那股阴冷的感觉以及蔓延到了脖子。而胸口的心脏在阴影之力的侵蚀下已经开始迟缓了跳动的力度。 难受……苦闷……整个身体都要被夺取的恐惧…… 明晰梦不由自主地咬紧了牙关，她反而更加集中了起来。 塔斯克的手指轻微地动弹了一下—— “别动！待在那里看着就好！”明晰梦强压着被阴冷占据了喉咙所产生的恶心感，低吼出声。 “你在说什么，现在不是逞能……”林赛皱起眉头。 “这就是成功的证明！要不然一开始我就已经死了！” 正如明晰梦所说，这件事的第一个难关就是连接装置的设置。 想要用异种能量的侵蚀来刺激身体产生适应性，这个侵蚀的力度与量就有严格的需求。多一分少一丝都不行。掌握阴影之力的塔斯克没法提供这种程度的冲击力，而眼前这座羽翼之民的能量池一旦开启它的力度与量却远远超过了上限。 明晰梦必须精准地计算出不让她瞬间致死又能冲击全身的程度，再根据这个结论来搭建回路构装。理论与实操，都必须要达成要求才行。 这就是第一个难关。 在林赛和塔斯克都没察觉到的时候，明晰梦已经自己搞定了这第一个难关。其成果就是她坐上椅子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就爆体而亡。 接下来就是第二个难关，在被阴影之力侵蚀成怪物之前，她的身体必须产生一定的适应性。 明晰梦咬紧牙关，死死守住脑海中的一丝清明，运气流转，开始保护心脏与骨骼，同时切断了阴影之力想从喉咙进一步向上的进度。但被阴影之力侵蚀的其它部位，已经失去了知觉。 这一切都只能凭脑海中的感觉盲目进行。 倘若进阶成见魂，开始涉足精细操作方面的入微技巧，那还好说。但仍只是新参位阶的明晰梦只能凭着感觉去调动体内的气，其难度就像蒙着眼睛走华山栈道。 但明晰梦有可以达成目标的自信，她坚信自己一定能够挑战成功。 无法更近一步的阴影之力开始浓郁起来，变得黏滑阴冷，如有本能一般，开始试探着附着于骨骼上，想要进一步地渗入。 除了头部之外，明晰梦知道，自己的全身已经变得一片灰黑。她开始感受到，身体里像是有活着的异物在窜动，不时有鼓包在皮肤上突起游动，就像被在塑料薄膜里钻行的老鼠一般。 林赛自然也看到了这个异状，他刚想有所动作，便注意到明晰梦的嘴角挂起了一抹笑容。 都已经这个样子了……竟然还笑得出？ 明晰梦当然要笑了。取回知觉这就代表身体内的适应性正在产生。这第二个难关也要过了。 接下来就只要在体内开辟新的回路，用以承载新的异种能量的运行就行了。最开始只要开辟一个大循环就足够了，剩下的细节可以在以后慢慢调整与扩张。 已经度过第二个难关的明晰梦，还有着足够的精力来对付着第三关。她一鼓作气，干脆利落地选择继续下去。 明晰梦的气条一下子滑落到零，所有的气开始吹起反攻的号角，重新夺回了被阴影之力侵蚀的部分，将阴影之力压迫到明晰梦预定好的位置开始循环流动。 她身上灰黑的颜色开始迅速褪去，渐渐露出原先洁白的样子。最后只有与连接口连着的手腕，从外面看上去还有一条黑线没入体内的样子。 明晰梦抬起头，看着站在面前不远处的林赛与塔斯克，突然起了玩笑之心。 林赛顿时睁大了双眼——因为眼前原本坐着自家队长的椅子，现在已经空无一物。 没有任何人坐在上面，彷佛有关之前的记忆都是幻觉。 捏起拳头，林赛刚想呼喊，却见塔斯克平静地向他望了过来。 “别慌张。不用想，她一定在我们的背后。” 林赛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转过头去，果然在他们两人的身后的不远处，站着一个正在唉声叹气的少女。不是自家队长又能是谁？ “塔斯克你也太没劲了吧，就算你知道也请装作不知道好不好。你这样是会被人讨厌的哦。”明晰梦叹了口气，原先的玩笑心偃旗息鼓。她也只能怪自己一时疏忽了塔斯克同样掌握了阴影之力的事实，在操纵阴影之力这个领域上，塔斯克不仅很有见识还有相当的话语权。 “队长才是，这么捉弄队友的话，迟早是会被讨厌的。”林赛冷冷地堵了一句。 “呃……”作为队长的某人被这么一呛顿时显得尴尬万分起来。 “没关系的。我以后会尽力配合队长的玩笑的。” “……你闭嘴。”明晰梦有些气恼地阻止了火上浇油的塔斯克。 “那么说，队长你是成功了？”林赛问。 明晰梦觉得要是林赛戴眼镜的话，此时问话的他一定会推一下眼镜。这散发的气质也太高冷了些…… “嗯，成功了。”她老实回道。 此刻她的面板上已是阴影池开启，代表了她在掌握阴影之力上已经入门。 而刚刚打算开玩笑的明晰梦，从椅子上移动到塔斯克与林赛身后的手法正是关于阴影之力的运用——技能·影遁！ 第三十一章 开启阴影之力(二) 维纳斯之星对于技能的划分，虽然很模糊，但硬性条件还是有的。这个硬性条件便是异种能量的加持。 像回旋斩、肘击、鞭腿、波动剑气、影刃、鸦返之类的技能，虽然可以用相应的异种能量加持，但本质是不需要异种能量也能使用的技能。简单来说，就是普通人也能修习的技能。这类技能由于修习的低门槛，其发动也只需要体力方面的硬性需求，所以一律被称为基础技能。 顺带一提波动剑气虽然是远程剑技，可实际原理却是用特殊技巧把剑刃压缩空气、从而产生风压来进行攻击。这种剑技即使是在基础技能里，也是相当罕贵的。 基础技能之上，便是必须要运用一定的异种能量才能发挥出来的技能。从这里开始，技能的划分就开始变得相当模糊了，一切都只能靠使用者自己的判断。技能类型、威力、属性、形态、捕捉目标、效果与追加效果、命中率等一切参数，都只能靠使用者自己的认知与发挥。 若要强行分出高下的话，维纳斯之星的玩家们将这个阶段的技能按消耗与实际效果结合，粗粗划分为两个层次。低的那个层次被称为高频技能，顾名思义，使用频率高，消耗小，也被玩家戏称为“小技能”。高层次的则被称为解放技能，意思为完全支配解放，消耗要比高频技能高出起码数倍以上，效果自然是压倒性的强大。 明晰梦在与贝尔女士的一战中，最后使出的模拟剑技·次元斩，其出处便是魔剑技能组中的解放技能之一——次元斩。 施法者与神职人员所使用的法术与神术，则是另外一种体系了。 除此之外，还有像古代技能这样的论外。 如今掌握了气与阴影之力的明晰梦，已经充分跨入了高频技能与解放技能的领域，实力可以说是暴涨。 “好了。该确认的也都确认过了。我们上去吧。” 三人再度跨上了阶梯，向着出口方向前进。 ———————————————————————————————————— “这里是褐土山区的月光小队，现已完成相应的指定任务，请进行状况的确认。” 明晰梦对着手上一块散发着青色微光的石头如是说道。 这块石头就是玛琪发下来的聆音石。其作用是在可允许的范围内实现使用者之间的即时通话，是贵重的魔法道具。 这次下发的聆音石全是玛琪亲手制作的上等品，其有效使用范围足足达到了二十五千米，不过距离越远，发生延迟的可能就越大。 就比如现在明晰梦下意识地拿开了手上的聆音石，让滋啦滋啦的杂音远离了自己。 两三秒的杂音后，聆音石恢复了正常，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响了起来。 “月光小队？褐土山区的遗迹已经确认完毕了是吧。那接下来你们就在那里等着公会组织的人手到了就行了。” “了解。” “如果周围出现了敌人，一律排除。如果无法力敌，就带着侦查后的敌情情报通过聆音石进行汇报。总之，确保公会的人到来时，你们那里要处于安全的状态。” “知道了，没有问题。” “好，那么此次通话完毕。” 石块上青色的微光暗淡了下去直至消失，而遥远天际红色的朝阳正开始抬头。 “说完了？”林赛小声地问，他的身边，亚莉已经沉沉睡去。 “嗯，接下来我们就休息吧。轮值的话两小时轮换，我先来吧。”明晰梦干脆利落地以队长的身份下令道。 “那交给你了。我累坏了。”米提尔终于不再强撑，一头倒了下去，立马就陷入了沉睡。 “这家伙……恐怕还不知道最累的到底是谁吧。”林赛神色复杂。 “嘛，等他习惯了熬夜就好啦。”明晰梦说完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 “……” “……” “还是我来吧。”一边的塔斯克的声音不经意地插入。 “闭嘴。快睡你的！你也是！”明晰梦恶狠狠地将两人赶去睡觉。 等队友们都进入梦乡后，明晰梦开始慢慢地巡查营地四周，也顺便将朝阳升起的全过程都收入了眼里。 ———————————————————————————————————— 阳光穿透林间。树叶的清影随着微风在土地上摇晃。 一只沾有新鲜泥土的皮鞋将紫色的鼠尾草重重地踏进了土壤。这个脚步的主人，托着满是血红光芒的圆球，向着早已有人等待的空地走去。 “亚丹，真高兴能见到你啊。”一个倚靠着树干的男人露出干巴巴的笑容，发黄的牙列拥挤使其看上去不像人类，更像是畸形的怪物一般。“高兴到要死过去的那种呢，哼哼。” “闭上你那张**嘴巴，不然我不介意帮你把那口烂牙给捣碎了。”牧之村惨案的真凶，智慧之轮的祭司，亚丹，此刻阴冷着干瘪的脸，凸起的眼球流露着残忍。这时他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几具都被捆起来的尸体，每张脸上都扭曲着表情，那是极度想要活下来却定格在死亡那一刻的表情。富有经验的亚丹见得多了，他自己就制造过不少。 “啊？这些是什么玩意？为啥特地放些蠢虫在这里？”他偏着头，眼睛微眯。 “又不是努派达那个没有品位的家伙。我们也不想做些麻烦事啊。”另一个看起来正常许多，但脸狭长的男子摊了摊手。“这几个是冒险者。根据拷问，是杨木镇那个冒险者公会特地派了二十支精锐的冒险者小队，向这片地区所有的太古遗迹进行调查。这几个家伙就属于其中一个小队。只是可惜了，人我们没有抓全，就一个照面，他们丢下这几个人全部跑光了。” “噗。几乎所有的祭司都聚集在这里的情况下，还能让人给跑了？喂喂，我都觉得主教大人快要为你们感动地流下眼泪了哟。” “亚丹……”倚靠树干、坐在树枝上、随意坐在地上、抱着双手站立的几人或嘲讽或阴暗或杀气或沉默地看向手托鲜红球体的亚丹。 亚丹正咧出森白的牙齿，一道富有震撼力的声音让他的脸变得惨白。 “是啊，我确实感动地流下眼泪了。亲爱的亚丹，这眼泪，是特地为你而流的啊。” 第三十二章 给我哭 “智慧圣主在上。见过迪斯特主教大人。” 亚丹和其他汇合站好的祭司们都俯身行礼，以示恭敬。 “智慧圣主在上。可怜可怜我还要见你们这些不中用的猪猡。” 低垂脑袋的亚丹，正暗暗咬着牙。他的眼中满是怨恨，必须要盯着地面才能不让别人发觉。 又是摆出那么高高在上的嘴脸！可恶……可恨…… 走到祭司们面前的，是穿着一身带华丽纹饰的主教服的男子。他头发有些杂乱，皮肤阴白，神色有一丝阴郁但更多的是狂气。单纯就相貌而言，他长得帅气大方，跟眼前这些歪瓜裂枣们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自然这一点在亚丹心里也成了主教大人的原罪。 他的声音富有震撼力，开起口来同样富有魅力。只是这声音在祭司们听来，就不怎么美妙了。 “我说的有一点点错的地方吗？你们这些屁股都擦不干净的巨婴怪？这片地区连座像样的城市都没有，可你们直到现在都没有完成完全的扫荡。杨木镇为什么还存在着？有没有谁能解释一下？” “……杨木镇有着黄金阶的存在，以我们的力量，实在是无法突破。”一个祭司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回道。 “黄金阶？哦，是这样啊。难怪你会抖成这个样子。”迪斯特微笑着，亲切地走到了那个祭司面前。 随后他眼神变得漠视，突然用力甩出一巴掌把面前的祭司抽飞了出去！ 那家伙撞到树干，在地上滚了几圈，挣扎着沾着泥土站了起来，满口鲜血地低着头，不敢流露出恭敬以外的任何表情。而地上，则多了几个代表断牙的白点。 “这都不敢生气？果然是废物。”迪斯特甩了甩手并举了起来示意，“我的手都感到痛了。快道歉。” “……真的万分抱歉！对不起，迪斯特主教大人！”那名祭司的头点的更低了，连嘴角的血沫都不敢吸回，任凭一点一点滴落在泥里。 迪斯特走到他的面前，面色冷淡地伸出双手按住他的脸庞两侧，像调整翻转镜一样把他的脸抬了起来，仔细地看着那副可怜兮兮的神情。 “以后给我更主动一点，知道吗？要学会努力地思考啊，思考到要拼命的那种，如果不这样，你就活不下去。明白了吗？” “嗯嗯……” “这次你不懂，我就教你一次哦。面对你无法战胜的敌人，无论是千方百计找弱点也好，还是到处去求援也好，无论卑鄙无耻也好，还是自己去一头撞死也好。不是把它视而不见就那么放在那里了，而是要学着去挑战啊。挑战，你懂吗？”迪斯特拍了拍可怜祭司的脸颊。 “我懂，懂了！我马上会再去安排对杨木镇的袭击的！” “乖。”迪斯特用力抚摸了一下他的头顶，手指没入头发，就像是抚摸一只小狗一样。然后他挑了挑面前祭司衣服上干净的部分，把双手擦了擦，没事人一样的回到了众人的面前。 “别把你们自己看的太高了。就你们这样的猪猡，来再多让我殴打，我也不会觉得爽快的。”迪斯特一脸无聊的表情，散发出的轻视意味简直要刺入人的骨髓。 他的身边走过来一个高高的肌肉简直要撑满风衣的光头男人。那个男人一手提着一具尽是皮肉翻开的人体的脚踝，然后像扔垃圾一样将其扔到了那几具尸体待着的地方。 “屁股擦完了？”迪斯特问。 “那个就是这支冒险小队的队长。其他人已经丢给堪巴泥鱼怪了，那家伙吃的很尽兴。”大块头男人递给迪斯特一块小石头。 “聆音石。”迪斯特满是嘲笑意味地打量着手里的魔法道具，随后收了起来。 “好了，都别愣着了。跟着我来吧。哦对了，亚丹，先把你搜集到的鲜血精华交给我。”迪斯特朝恢复站立的亚丹伸出了一只手。 亚丹那如同死树皮一样的脸上，褶皱起伏了几下，一小会后还是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将托着的鲜红圆球献了过去。 迪斯特很爽快地拿走红球，并举到自己面前查看。看样子是在确认成果。 亚丹内心松了一口气。 下一秒他就倒在地上哀嚎了起来，像只正在被煮熟的虾。 迪斯特正伸出一根手指遥遥指向正在泥地上蜷缩的亚丹的胸口，神色冷漠无情。 “呃啊……咕……嗷嗷噢……请……呜啊……原谅……哈、哈、哈啊……我……啊！” 但主教大人就像看着篝火燃烧一样无动无衷。彷佛地上不是什么生物在惨叫，而是蚂蚁正在筑巢。 这个过程足足持续了三分钟。没有任何人敢打扰。就连大个子男人也是一脸无趣地看着主教大人折磨手下，没有要出言劝说的意思。 三分钟后，奄奄一息的亚丹捂着胸口，他的指甲已经穿破布料刺进胸口的皮肤，鲜血正缓慢地浸湿布料。 “刚才我那样折磨你的心脏，真亏你能活下来呢。”迪斯特的双眼散发着寒意，“四十名正式教徒，你一个交代都没有就全损失殆尽了，还敢大大咧咧地出现在我的面前。亲爱的亚丹，我真希望你现在的胆子能有来的时候一样大呢，那样或许我就能再延长两分钟，亲眼见识见识人是怎么把自己的心脏给亲手挖出来的，你说呢？” “……我错了。主教大人……” “给我哭。”主教大人只有嘴唇在小幅度地动着，吐出着冰冷的命令，“要用把鼻涕都哭出来的程度，给我沉痛地忏悔，现在、立刻、马上——” “哇啊啊啊啊！我错了啊！我不该放过那些冒险者的啊！啊啊啊啊！”亚丹竟然真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痛哭起来。 他挣扎着跪在地上，上半身简直要贴平地面，右拳还砸了几下土地，以一副后悔莫及的姿态诚恳地忏悔着。就像一个知错而内疚的孩子。 “我不该让我教蒙羞！不该让我教承受这些无端的损失啊！呜啊啊啊啊啊！都是我的错！我该死！我只配做猪猡！我是大废物！” 众祭司眼角抽动，看着亚丹以一副真心实意的样子以头抢地，一边停不下来地忏悔，甚至开始抽起自己的耳光起来。 就在这时，迪斯特在亚丹面前蹲了下来，他伸出手按在亚丹的头上，脸上竟是一副庄严神圣的表情。 第三十三章 这就是我的仁慈 “智慧圣主在上。”迪斯特庄重地将手抚在亚丹的头顶，那场面如同在给虔诚的信徒洗礼一般。 “祂行走于大地，遇见一瞎眼乞丐。瞎眼乞丐感受到圣主的到来，流出污浊的泪水，哭泣问‘神啊，您为何不将仁慈与奇迹散播世间？让树结出甜美的蜂蜜，让草地长满柔软的面包，让夹杂着黄金与白银的小河穿行在无边的旷野。如此，世上就再也没有痛苦，人人欢乐。’” “祂这样回答瞎眼乞丐。奇迹如同毒药，越是依赖便越是堕落，那底端是恶魔的居所，一旦坠入便永远地自绝于天国。而仁慈，祂早已散播世间，那树上结的果，那雪山融化成的大江，那传于广袤大地上的法，一切都是祂的仁慈。要取得仁慈的恩惠，就必先通过试炼。试炼即祂爱世人的证明。凡通过试炼者，便是获得了祂的爱。被祂所爱之人，才会获得救赎。” “圣主在上。” 结束圣书相关片段的背诵后，迪斯特微微低下眼帘，语气怜悯。 “亚丹，这就是试炼。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理所当然的事，一切都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思考，计谋，暴力，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让自己存在下去，这就是真理。我当然知道你对我不满很久了，哦不对，应该不止是不满，而是杀意，对吧？” 亚丹流着眼泪的表情微微抽动。 迪斯特重新咧出嘲讽的笑容，站起身来，环视了周围一圈，将所有的人的表情都收入眼里。 “也不止是亚丹，你们好多人都盼望过我突然暴毙或者跌落现在的位置，对吧？但是啊，我可是完完全全不在乎！我为什么要在意蝼蚁们的感受？你们有什么想法，我完完全全不在乎。我在乎的，是能力，只有能力。没有能力为我服务的，就没有活下去的价值。这就是我对你们的判断标准。” “亚丹，现在留你一命，是看在你还有一点能力上。当你体现不出自己价值的时候，自觉一点，请逃跑吧，逃得越远越好，虽然完全没有用就是了。这就是我的仁慈了。”迪斯特狞笑了两声，“所以，回答呢？” “……”亚丹那一刻简直想把自己的两行牙齿给咬碎，但这样的心情只是转瞬，他立马保持着可怜又臣服的表情说：“感谢主教大人饶我一命、感谢主教大人饶我一命……” 迪斯特颇有兴趣地端详了一会亚丹的表情，这才转身过去。大块头提起沉重的脚步，跟在了他的身边。 “都别愣着了，跟我来吧，一起去开个门。” 在这片土地上兴风作浪卷起血腥惨案的祭司们，汇聚在这位名叫迪斯特的主教身后，向着前方走去。 ———————————————————————————————————— 傍晚时候，六辆运货马车组成的马车队伍已经停在了月光小队的营地旁边。 分部公会这支队伍的带队人正是玛琪。她依然是那副黑色长裙的打扮，头戴三角宽檐高帽。长裙就像是流水一样披在她的身上，脚步行进之间，楚楚动人。 明晰梦走上前去与她接头。 “这次是第三次见面了呢，月光小队的队长~”玛琪笑意盈盈。 搬运人员在月光小队其他人的带领下抬着箱子背着背包，踏上了山路。 明晰梦看了后面一眼，又将注意力放回这个分部公会的副会长身上。 “你好，副会长。” 玛琪哼笑了一声：“不用那么客气哦，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那就太客气了。”明晰梦微笑，“说起来我没想到会是玛琪小姐亲自过来啊。” 黑色的“魔女”向明晰梦示意了一下，就遥遥跟着搬运队伍走上了山路。明晰梦也缀在玛琪半个肩膀后的位置，跟着行进。 “一方面是赶巧，正好有这个机会。另一方面算是有意吧，我说过吧，我对你、可是很有兴趣的。” “……呃。”明晰梦有些无语。 “说起来，这才两天没见吧，你给我的感觉又变强了不少啊。” “跟玛琪小姐比起来，我这点压根就不算什么吧。” “是这样吗？”玛琪对明晰梦打哈哈的态度表现显得意味深长。 “还是别说我的事啦。”明晰梦总有种她正在被眼前这个女人窥探内心的感觉，赶紧找了个理由转移话题。“其他小队呢？有消息了吗？” “在你们之前已经有五支小队传来消息了。两支没有遇到敌人，三支遇到了邪教徒。这么看来，你们运气也很好啊。” “麻烦的事越少越好不是吗？”明晰梦笑了笑。 “是这样的说法。不过运气这种东西，起伏不定。现在觉得好的东西，可能下一秒就会变成不好了。嘛，可能我有点悲观了吧。” “要这么说的话，现在的不幸可能就是以后的幸运不是吗？这个地方已经是这种局面，就算是最坏的结局，我们也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剩下的只是尽力的行动而已，对吧。” “……你，还真是乐观呢。嘛，这也是强大的一部分吧。”玛琪轻松地说着，“不过事情也没坏到那种程度啦。虽然我们现在一时面临困境，但这种困境随时都会解除，无论是来自公会总部方面的支援，还是……”说道这里，玛琪显得有些犹豫。 “还是？”明晰梦下意识问道。 “哎，算了，这件事迟早都会知道的吧。”玛琪有些犹豫不定，但还是继续说了出来，“加门男爵已经和布拉德帝国方面私下接触过了。也不止是他，也不止是这片地方，许许多多和他一样的贵族都在和布拉德帝国方面接触……” “投降？” “在你看来确实如此吧。但对贵族来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举动了。”玛琪叹道，“若不能力敌，那就转变身份，就算是投靠敌方，贵族也依然是贵族，只要身份与地位不改变，那就什么都可以谈。” “联盟就这么看着布拉德帝国壮大？”明晰梦知道这一问是多此一举，但她还是问了。 “布拉德帝国也是我们人类文明的一部分，只要没彻底踏过联盟的底线，那么什么都可以谈。” 玛琪的回答果然没有超出明晰梦的预料。艾丽丝公国已经成为布拉德帝国的胜利果实，这点已经无法改变。而联盟的底线，十有八九就是布拉德与星之辉交战所造成的损失。 联盟绝不会允许两个超级大国火并到无法收拾的程度。可是，这已经全力开动起来的战争机器，真的是能说停就能停下来的吗？ 第三十四章 招呼(一) “距离这个国家改旗换帜也不过是早晚的问题。你对此怎么看？”玛琪看似轻飘飘地问道。 “没什么看法。这个国家事到如今也是咎由自取。”明晰梦不假思索地回道，“如果帝国那边动作再快点就好了。这样这里这个烂摊子也不需要我们来面对了。” “哼嗯……你是这样的看法啊。我还以为你对此多少会有点芥蒂呢。” “在这个国家出生和长大的贵族们都没有这样的感情，我一个冒险者又怎么会有呢。”明晰梦笑道，“作为个人，尽全力地活下去就已经是个大问题了。” “说的也是呢。”玛琪点了点头。“我们现在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足够了。” 两个人又说说笑笑了一阵，最后随着队伍来到遗迹门口。 晚霞如火，彷佛在迸发最后的力量，将半边天烧得红透。可这也只是最后的挣扎罢了，夜幕即将降下。 分部公会的工作队人员正搬着大大小小的桶装物堆在遗迹门口周围，月光小队的队员们则无所事事，找了空闲的地方静静欣赏着太阳完全落下去的那一幕。 “那些就是爆桶吧？”明晰梦问道。 “是啊，要加紧调制出这些物资，可把我们临时征召起来的炼金术师们给累坏了。这几天对他们来说，已经没有白天和夜晚的区别。”玛琪看着工作队把大大小小的爆桶整齐地堆放，又分出几个人来，在稍远的地方支起篝火与大锅，开始往锅里丢起了生菜与肉块，这是要给大家做晚饭了。 “要把这座遗迹给彻底埋葬掉吗？” 太阳消失于天际，火光正在天幕上消散。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玛琪小声叹了一口气，“我们不知道邪教徒们会拿这些遗迹用来做什么，所以不可能留下这种风险。何况流落在原始树海之外的远古遗迹也只是少数，毁了也就毁了。幸好大图书馆的人不在这里，不然非要给我们上眼药不可。” “这座遗迹的深处有座大型能量井，这么弄没事么？” “啊，那座阴影之力的能量井啊。没事的，阴影之力没有很强的爆发性，只要毁掉源头自然就会随着时间消逝。不过未来的几年里，这里大概会多出不少阴影生物吧。” “不过说来也奇怪，为什么太古的文明要特地建能量井在这里呢？这种设施能有着什么样的作用？”玛琪下意识地自问。 明晰梦当然知道答案，但她不会就这么说出口。她只是看了看正陷入沉思的玛琪，就把注意力转到了别的方面。 林赛和亚莉走了过来，把明晰梦叫走了。火光旁边，是端着食盒的塔斯克和米提尔正往大锅里舀着肉汤。 忽明忽暗的火焰跳跃之间，玛琪静静地看着明晰梦和自己的队友们有说有笑的围坐在空地上，享受着热腾腾的晚餐。 “看样子不是装的呢。”她悄悄地以旁人听不到的声音轻笑了一声。 —————————————————————————————————————— 万事俱备。 头顶的夜晚如同一条宽广的星河，横跨天际。神秘又美丽的夜色静谧地笼罩大地，这是万物寂静之刻。 迷之遗迹的大门正处于打开的状态，最后一个工作队的人员携带着长长的足有婴儿小臂粗的火线走了出来。 明晰梦头偏了偏，往甬道内部看了过去。只见长长的火线向内延伸，里面还能看见爆桶若影若现的影子。 工作队带来的这批数量上百的优质爆桶已经在随队的炼金术师的亲自指挥下，被摆在了这座遗迹内部的各个支撑点。 只要点燃火线，这片遗迹就会崩塌。 “没什么好看的了。开始吧。”看到所有人都退后，玛琪一个弹指，一束火焰精准地激射到火线上。 滋啦滋啦滋啦。火线开始剧烈燃烧，火光如同一条巨蛇一般向内窜去。 第一声稍显沉闷的轰隆声传了出来。随后是越来越多的沉闷如雷的爆炸声。 人群有些惊慌起来。因为在他们的脚下，土地开始震颤，让人有一种即将跌落深渊的错觉。 “别慌，都往山路上面走一走。等没动劲了再下来！”玛琪大声命令道，随后稍显恼怒地从上身的口袋里掏出来一块石头，“都这个时候了，谁发过来的联系？” “滋……滋滋滋……” 聆音石里嘈杂的延迟声响过三秒之后，一个富有震撼力的男声传了过来。 “哟。晚上好。现在要是在外面的话，抬起头，就会衷心地感叹夜色真美，不是吗？” “你是谁？”玛琪皱起了眉头。 “嗯？你们应该一直在寻找我对吧？” “……”明晰梦注意到了玛琪睁大了眼睛，那副样子简直像是遇到了敌人一般。她向着一时沉默的玛琪靠了过去。 “你们不是称呼我们为轮之环么？又名智慧之轮。”那个男声沉稳而又蕴含着某种难以严明的热情，像是要将那种唇齿喷薄热气的感觉传递过来一般做起了自我介绍。“我叫迪斯特。不过是区区一名主教。是现在伦纳德领所有智慧之轮信众的领导者。对，正如你所想，也是这几天来一系列事件的元凶——一切都是我策划的。” “……应该持有这块聆音石的冒险者小队呢？你……你把他们都怎么样了？”玛琪咬着牙，压抑着感情开口。 “真叫人心冷呢。那些棋子比我还要重要吗？你们选择把他们作为棋子放了出来，就应该有废弃棋子的心理准备不是吗？”男声轻笑道。 “杀了你！” “不切实际的话不要乱讲哦。作为上位者怎么可以这么天真呢？哦呀，那边是什么声音？” 玛琪抬起头，与近在咫尺的明晰梦视线对上，又转向遗迹的门口。 那是山体内部因为崩塌而造成了土石滑坡。巨大的轰隆声如同大江奔腾，响彻全场。 “……这个声音，你们是搞了塌陷是吧？让我猜猜，你们正在毁灭太古文明的遗迹对吧？噗哈哈哈哈，居然到这个时候了，你们才迟钝到这个步骤，哈哈哈！遗憾啊，真遗憾啊，事到如今，你们做那种事再多也是白费功夫啊。听好了，你们太慢了啊，为了让你们清醒一点，我好心提醒你们一次吧——天启之门，现在就要打开了……” 话音未落，玛琪和明晰梦都不约而同地向着远方看去。 那是一道骤然升起，一瞬间把广袤大地照耀地如同白昼的巨大光柱直冲天际！ 第三十五章 招呼(二) 那道冲天光柱升起的地方在蜿蜒盘旋的树墙之后。在原始树海边界起到与外界分隔作用的树墙，有着起码数百米的高度，远远看去就像是山脉一般连绵起伏。 可如今，在那道光柱下，树墙看上去如同是趴伏在其脚下的宠物蛇一般不起眼。 强烈的白色光柱直冲天际，足足持续了一分钟，才突兀地消失于无形。 明晰梦和玛琪这才反应过来一件事情。 即使是湖之森，距离这里的褐土山区也有足足七十六千米……这早已超出了玛琪制作的聆音石的有效通信范围…… 也就是说，现在是迪斯特凭借着自己的实力在与这边进行联系，而这种联系是单方面的。迪斯特可以联系过来，自己却无法主动联系过去！ “现在体会到差距了吧？”男声愉快地问着。 这边的崩塌也已经走向了尾声。漫天尘土中，无形的旋风卷起，围绕着玛琪与明晰梦将周围的尘土吹扫散去。 “所以呢？”玛琪收敛起了所有能够外露的感情，冰冷地回问。 “之前就说过了吧，我在好心地提醒你们哦。逃走吧，尽快逃走吧，逃得越远越好，若不这样，你们一定会凄惨的死去。你，听声音是个美人呢？红颜薄命那就太令人伤感了，不是吗？好，这样招呼也打过了，你们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我对此真是期待啊，哈哈哈……” “你会不得好死的。” “或许吧。不过，说这种话的人反而不得好死的更多哦。这都是我的亲身经历呢……哼，呵呵呵……” 聆音石彻底断开了通信。 玛琪用力握紧了聆音石，掌心被刺破流出了鲜血，渗过指缝一滴一滴落在了地面。她咬紧着牙关，宛如一头受伤的野兽。 随后，她身体晃了晃，被满脸凝重的明晰梦扶住了。 ———————————————————————————————————— 湖之森的远古遗迹外，迪斯特仍旧是一身华美的主教服。他将手里的聆音石随手扔进身后已经陷入一片火海的遗迹内，拍了拍手。 “这样就都准备好了呢。”一个头发稀疏的瘦小老头眯着眼睛，拄着比他整个人都要高的恶魔石杖，笑嘻嘻地说道。 “是呢。多谢普伦克大祭司的援手。不然我还得耗上一段时日才能成功。”迪斯特施施然地对着瘦小老头说道。 “哼哼。这没有什么。不过是上头的命令，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就是了。况且，我们的报酬也已经拿到手了，整整一万人的鲜血精华，我已经切实地收到。”普伦克阴冷地笑着，“那这样，我们就退场了。迪斯特主教大人，剩下的全凭你自己作为了。” “多冷淡啊。就不能留下来，帮我帮到底么？”迪斯特露出热情的笑容。 “这样的玩笑还是别开的好。我可不敢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你的手里。还是说，你真的肯把你志在必得之物，分一半给我们？”瘦小老头嗤笑了一下，“要是那样的话，或许我真的能考虑出一把力——只是一把力而已。” 迪斯特笑容不变，眉头却跳了跳。 “好啦，客套话就别说了。我们也有我们的事情要做。” “雅加达那边藏了上百年的后手终于要启动了么？” 普伦克半转的身体又狠狠地转了回来，阴冷的视线对着迪斯特，说道：“迪斯特主教，你管的太多了。你看，我也没有管你在干什么，你却一直在刺激我。这很不好。” “只是说笑而已。”迪斯特热情不变，只是目光却也显得深邃了许多。 普伦克终究不愿意在这里起冲突，他用干瘦的手掌给自己戴上了惨白的羊首面具，拄着恶魔石杖，一步一步踱着消失在了树林深处。 数不清的戴着羊首面具的信徒也跟着他们的大祭司，消失在了重重树木后面。 “你不该这样冒险的。”穿着青黑风衣的光头大块头站在迪斯特旁边沉闷地开口。 “骗炮灰而已，能骗则骗，骗不到就算了。”迪斯特面上的热情一瞬即逝，变成了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我不是说羊首教。而是你往冒险者公会那边联系示威。这样会给我们增加变数的。” “你真的以为我是在示威？”迪斯特看着大块头，嗤笑了一声。“我可是真的很期待他们能做出什么样的举动的。示威？才不是。我是真的在好心提醒他们啊。” “……你太疯狂了。” “感谢赞美。”迪斯特刚想提步，大块头却站在他的面前阻住了他的去路。他抬起头，比他高了足足两个头的大块头正低头看着他。 “你在干什么？盖图拉？” “你是个疯子，迪斯特。从见到你的第一面开始，我就这么觉得，而且直到现在，这个印象也没有改变。但除此之外，你真的太狂妄了。这次计划虽然是你主持，但我不允许你做出不利于我教的行为，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也不管你是真疯还是假疯。” “要对我出手吗？” “看情况，我会的。” “所以说你当不了主教是有原因的啊。”迪斯特歪了歪头，露出一个怜悯的笑容。“你还未领悟到我教的真意。感受不到圣主真正的荣光。你不够虔诚，难听一点就是你还未够格。” “……你说我，不够虔诚！？”大块头的声音有些发怒。 “生气了？可这就是事实。为什么我是主教而你不是？事实证明我更合圣主的心意，不是吗？” “疯了。智慧伟大如圣主，怎么可能中意你这种……”盖图拉猛然止住声音。 因为迪斯特敞开了自己的胸口，露出了一条眼球于齿轮内部为挂坠的项链。 “……圣遗物。”盖图拉声音艰涩。 “祂行走于大地，来到万物终结的死海边缘，取下自己的一只眼睛，以此获得了超越人智的智慧。”迪斯特满脸狂热地吐出圣书上的片段，然后表情化为讥讽，“这就是我教的圣遗物之一，命运之轮。曾经是至高圣主取下的那只眼睛。现在，则是作为我被眷顾的证明。” “……” “别气馁了。照我看，你还是不要追求这样的东西比较好。”迪斯特举手拍了拍盖图拉的胸部，绕过了他，“这东西既是眷顾，也是诅咒。没有觉悟的人，还是不要接近的好。” “因为你，连我被中意的哪一点都不知道啊。”迪斯特咧出疯狂的笑容，继续前行。 数不清的轮之环信徒们，持着武器跟在了他们主教大人的身后，宛如黑色的河水一般向前流淌。 第三十六章 邀请 尽管是夜晚，杨木镇的冒险者公会大厅依然是一副热闹非凡的样子。 明亮柔和的各式灯具让大厅内几乎没有暗处。被邀请的冒险者们正围绕着一张张大桌，从上面取走一碟碟美食。 月光小队同样在这个大厅内。亚莉正饶有兴致地让林赛帮她拿着一块块不同的可爱小糕点。平日作为接待员的工作人员们，也暂时当起了服务员。 “不好意思，我不喝酒。橙汁就可以了。”明晰梦对着抱有职业笑容的服务员回以微笑，从服务员手上的托盘取走了一杯橙汁。 服务员又转过身去，一旁的塔斯克和米提尔也相继摇了摇头，没有取走装有红酒的杯子。 毁掉褐土山区的当天夜晚，玛琪带领的工作队与月光小队就熬夜赶回了杨木镇。回到杨木镇后，玛琪一边紧急召回了所有能联系上的冒险小队，一边把分部公会的各个职能人员召集起来进行了秘密会议。 一个白天过去后，回来的只有十六支小队。那空缺的四支小队不知道是团灭还是临阵脱逃了，总之全无音讯。 而回来的这十六支，有一支已经只剩下了两人，几近于全灭。另外还有六支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减员。 如今，还活着的他们都被邀请参加晚上的宴会。 明晰梦静心观察着眼前这些冒险者。他们有的神色阴郁，有的显得满不在乎，有的忧心忡忡，有的却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整个大厅两百多人，就像微观的世间百态一样。 玛琪又或者是别的能够拥有话语权的公会人士至今没有出现。这使得某些冒险者索性大吃大喝起来。 气氛越来越高涨了。 划拳猜酒迷，甚至已经有人拉出桌子开始了打牌对战，周围围了一圈下注的冒险者们。 “他们居然还有玩乐的心思。”米提尔站到了明晰梦的身边，一脸嫌弃地摇了摇头。 “冒险者就是这样的啊。人生苦短，所以更应该及时行乐。”明晰梦抿了一口橙汁，“这还是轻的。要不是被公会方面强制邀请，这个时候你应该能在红灯区看到他们买醉寻欢了。” “……你可真是什么荤话都敢说，这些词都谁教你的？” “你总不会还把我当三岁小孩吧？这种世事我还是知道的啦，虽然不是什么光荣的事。不过王都的某些贵族圈里，那可是玩得花样百出，比这些底层的冒险者们糜烂多了。”明晰梦脑海里闪过欧娜米娅的记忆碎片，如是说道。 欧娜米娅自然有过被外人欲图诱骗她进那种圈子的经历，但海德里希家族的家规极其严厉，加上还有贝尔女士的严格把关，总算没人能够得逞，这个花瓶也算还没有越过雷池一步。明晰梦翻着这些记忆碎片的时候，还能体会到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对贝尔女士压抑着不满与怒火的感情，不由大大地摇了摇头。 尤其是某块记忆碎片里，贝尔女士寒着脸毫不犹豫地一剑砍向某个拥有子爵头衔的花花公子，把他吓得屁滚尿流并狼狈逃窜，那副景象让明晰梦不经对贝尔女士好感更甚。要不是这位如同母亲一般的女士存在，如今困扰的可就是明晰梦她自己本人了。 好好感激贝尔女士吧，要不是她的话欧娜米娅你早就糜烂了。明晰梦毫不客气地内心吐槽着这具身体的原主人。 正在摇头的明晰梦眼光一扫，正瞧见米提尔一脸复杂的表情看着她，不由惊愕。 “你在想什么呢？知道归知道，行为归行为好吗？我不屑也不会去做这种事的。赶紧收起你脑子里那些杂念，那副蠢爆了的表情别再让我看见。”说着，明晰梦还伸出右手捏了捏米提尔的脸颊，指头一用力，就把红发青年掐地叫痛起来。 “呵呵，你们的感情真是好呢。” 突然传过来的一句让明晰梦和米提尔都转过脸去，看到了一位大胆装扮的美艳女人正走到了他们的面前。 明晰梦缩回了掐着米提尔脸颊的右手，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米提尔则趁机揉了揉自己快要变形的半边脸。 “我是‘磺逻’小队的队长，吉露西亚。”女人伸出了手。 “‘月光’小队的队长，明晰梦。”明晰梦保持着礼貌的笑容，也伸出手去。两人气氛友好地握手打过了招呼。 “明晰梦……很拗口的名字呢。听着不像是本地的人名啊。”吉露西亚将自己的臀部靠在明晰梦面前的大桌桌沿，两条修长的大腿也紧密地倚在了一起。 “是吗？我觉得很正常啊。”明晰梦微笑道。但在她的心里，已经开始了对面前这个女人的吐槽。 这个名叫吉露西亚的女人，似乎是穿着特别定制的衣服。明明是冒险者的打扮，却偏偏从胸口敞开一路下滑到了腹部——刚巧能够露出肚脐眼的程度。她一头热情的玉红头发像是细碎又精致的波浪，加上胸前露出一小半白皙部分的双峰与把长裤撑的圆润翘挺的臀部，给人一种内心因溅入火星而被引燃的撩拨感。 可惜，明晰梦不是男人。因此这样的打扮对她来说几乎没有杀伤力。 大姐，你穿成这样不觉得受凉吗？她内心反而这样颇有兴致地吐槽着。 咳咳。米提尔小声咳嗽的声音传入耳中。 明晰梦稍微转过脸去，却是一脸不自在的米提尔对她撂下一句“我去吃东西了。”就跑去了远方。 这个胆小鬼……难道是不擅长面对女人么……她又不会吃了你…… 明晰梦有些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米提尔走远。她这些毫无遮掩的小表情，自然逃不过吉露西亚的眼睛。 吉露西亚眼光流转，轻轻一笑：“妹妹的队伍还真是年轻又充满活力啊。全都是些好看的年轻人呢，真是让我有点羡慕了。” 谁是你妹妹？明晰梦眉头淡淡一挑，嘴上的笑容也变得和服务员们的职业性笑容一样。这一刻，吉露西亚给她的反感暴涨了一大截。 “大家志同道合罢了。都是缘分而已。” 明晰梦开始了客套话，脸上的和气专业无比。 第三十七章 说翻脸就翻脸 “缘分……”吉露西亚细细咀嚼了一下这个词，笑道：“说的太对了。人与人的相遇，就是命运的安排，这正是缘分啊。” 有话快说，有正事就快讲，罗里吧嗦地整些什么。明晰梦内心翻了个白眼，明面上也不接对面的话，只是笑着继续抿了一口橙汁。 “我们这些人，平日风波不定，很可能互相遇见了也就当成陌生人一样错过去了。现在这样大家能够聚在一起，真是难得的机会。”吉露西亚从正走过的端着托盘的服务员那里取过来一杯红酒，也很有风情地抿了一口。 “差不多吧。”明晰梦开启了应和模式。 吉露西亚卷了卷自己的玉红色发梢，她有点发现明晰梦对她不怎么感冒。 这家伙，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吗？神情姿态，都是偏向于自傲的样子。是对低身份的冒险者不屑一顾吧？从开始到现在，这女孩就没有向别的队伍的人搭话过，从这点来看，似乎可以变相印证她的身份啊…… 她眼光流转，扫过远处正啃着半只椒盐炸鸡的米提尔。她早就知道那个红发青年的真实身份了。米提尔·鲁珀特，绯炎骑士，实权勋爵。 区区一个毫无背景的冒险者能够担任有贵族存在的冒险小队队长？唬谁呢。 内心心思稍变，吉露西亚便开口问道：“大家都是女性，互相帮衬一下也是好的，你觉得呢？” “嗯，我也这么觉得。”明晰梦很痛快地回答。 “是吧。”吉露西亚开心地笑着，她站直身体，左手持着酒杯，走过来用右手勾住了明晰梦的肩膀。 明晰梦皱眉的动作一闪即逝。不过对面很热情，也同是女性，她还不至于因为这样就做出扫兴的举动。 “呐，这次的事件，你有什么打算？”吉露西亚的脸靠近了明晰梦的脸，外人的角度看上去这两人就像是一对讲悄悄话的密友。 明晰梦脑袋稍微偏了偏，露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说道：“公会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咯。” “这可不是我说你啊。”吉露西亚大摇其头，玉红头发晃动着如同波浪，稍浓的香味让明晰梦避无可避。“事关自己性命的事，不多多考虑怎么行呢？” “唔……嗯……” “公会是靠不住的。先不提他们对我们隐瞒了多少，就光光现在，看看多少人死在外面没有回来？” “之前就有说过吧？风险自负，既然接下来任务，那无论后果如何也怨不得别人啊。”明晰梦挑了挑眉毛。她内心的不悦进一步上涨。 “你也太天真了吧。”吉露西亚轻笑，“公会只是拿我们当炮灰而已。任务奖励，说的好听，不过是买命钱而已。这买命钱哪是那么容易赚的？只不过是事情到了迫在眉睫的关头，大家不得已，也只能走到一起搏个出路罢了。” “哦，是这样啊。” “出门在外，大伙聚在一起，也是难得的事情。多交个朋友，也给自己多条路不是？”吉露西亚晃了晃明晰梦的肩膀，终于收回了手，恢复了端正的站姿。 敢情是来招揽我的？明晰梦楞然，随即就反应了过来。她深深看了面前这个女人一眼，随即莞尔一笑：“那是当然，多个朋友总是好的。” 吉露西亚微笑着举了一下酒杯示意。明晰梦也同样举了一下杯子。两人分别一口红酒一口橙汁的喝了下去。 “米娅姐！”亚莉不知从哪里出现在明晰梦的旁边。 明晰梦一脸柔和地看向亚莉：“林赛呢？” “他跟着接待员去厨房拿香蜂芝士蛋糕了。” “小贪吃鬼，是你让他去拿的吧？”明晰梦有些溺爱地刮了一下亚莉的鼻子。 “诶嘿嘿，桌上已经没有了嘛。”亚麻色大麻花辫梳在脸颊左侧的少女满是开心的笑容。 米娅……明晰梦那个奇怪名字果然是个假名……“真是可爱的小姑娘啊。”吉露西亚笑吟吟地插进话来。 “米娅姐，这是？”亚莉问向明晰梦。 “这位是‘磺逻’小队的队长……” “叫我大姐姐就可以啦！可爱的小姑娘~” “唔，嗯，你好。”亚莉往明晰梦的身后的侧方挪了挪，笑容也收敛起了不少。明晰梦一看她这个样子便知道亚莉又开始怕生起来了。 吉露西亚当然不在意亚莉这样的反应，她漂泊多年，见过的人多了，反而更加自认善意地笑了一笑。 “大姐。”这时两个男子走到吉露西亚打了招呼，吉露西亚也点了点头。 这两个男子，肤色都较黑，一个长得较为粗壮，袒胸露臂，体毛有些旺盛，另一个就和普通人一样没什么有特点的地方。 “我手下的队员。胖猴和瘦子，都是一把一的好手。”吉露西亚向明晰梦介绍道。“这位是‘月光’小队的队长，明晰梦。还不赶紧喊声大姐好？” “大姐好！”两个人嬉皮笑脸地打过招呼，“既然是大姐的朋友，那自然也就是我们的大姐了。哈哈。” “不用客气。”明晰梦淡淡回了一句。 “呵呵，大家都认识了，也好多加深加深感情嘛。”吉露西亚笑道。 “那是，那是。”两个男人不住点头，那个和普通人一样没啥特点的被叫做瘦子的男人看到明晰梦的后方，眼光一亮，走了过去。 “这位是？” “我的队友。”明晰梦伸了伸端着杯子的手臂，让瘦子自觉地停下。 “嗨，大姐，我没啥意思。大家交个朋友嘛，我就问问要不要一起玩个游戏，猜酒迷怎样？” “就是啊，加深加深感情嘛。”一边的被叫做胖猴的粗壮男子也起哄道。 明晰梦不为所动，她只是偏转了一下脑袋，平静地问向亚莉：“你要跟他们玩吗？” 亚莉摇了摇头。 明晰梦见状回过头来刚想说话，不想吉露西亚走了过来，笑意吟吟地扯过她的一条胳膊。 “大家都好心嘛，一起玩玩游戏加深感情没什么不对吧。我们看着就好了不是么，就让他们自己处着吧。你也别端着橙汁了，我们来喝点酒怎么样。” 明晰梦眼角瞧见那个瘦子绕开自己和吉露西亚，手去拉向亚莉，胖猴在旁边起哄。旁边还有吉露西亚的和善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今天认识新的朋友，开心嘛……” 明晰梦猛然回头盯住吉露西亚那张俏丽妩媚的面庞，眼睛眯起，笑了笑。 下一秒，她震开吉露西亚按着自己手臂的手，劈手夺过路过服务员手上托盘里的满满一杯红酒，快走两步，高举那杯红酒——对着正要拉住亚莉的瘦子头顶，缓慢而又坚定地倒了下去。 第三十八章 来咬我啊 红酒从高处落下，浸入头发，又干脆利落地顺着脸和耳畔往脖颈滑落下去，使衣服黏贴着皮肤，最终在地上形成越来越大的浸湿痕迹。 明晰梦的手很稳。就连倒垂落下的酒液也没有晃动。 这番变故惊呆了附近所有人。 作为当事人的瘦子，在红酒冰冷的液体触及头皮的时候，就呆立在那里静静地保持不动。他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或者说是没有反应到这种事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一杯红酒也就一百八十毫升，尽管明晰梦特地放慢了速度，但还是很快就见杯底了。 在所有人僵住的神情下，明晰梦神色冷淡地把杯子往瘦子面前地上一摔，手一伸把瑟瑟发抖的亚莉护在了身后。 “别怕，有我呢。”明晰梦轻轻地安抚了一下，然后冷着脸对着面前的三人说道：“不好意思，我们小队，不是很想和你们交朋友，请走吧。” 瘦子抬起头，他湿漉漉的头发下，眼睛已经发红了。 “草泥马个臭婊……” 嗖——一道破空声响起，接着是叮地一下——那是一把飞刀正插入不远处的木柱上，尾部正嗡嗡作响地晃动。 瘦子仍旧能感受到伸出的手臂、手指尖上残留的冰冷感觉。如果他再伸得往前一些，那根手指头一定会被剁下来。他不禁冷汗直流，汗液与红酒混合在一起，变得更加难受了。 扔出飞刀的自然是不远处的塔斯克。面无表情的黑发少年正往这边走来。 “草，你们敢带兵刃！？”胖猴的怒吼响起，“公会邀请的晚宴，你们敢带兵刃进来！？” “草泥马是餐刀不行吗？！”明晰梦毫不示弱地呛了回去。她这番近乎黑白颠倒的暴言更加激怒了磺逻小队的队员，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起来了。 不过塔斯克的飞刀，形状看上去还真的和餐刀挺神似。明晰梦这番抢白还真的一时让对面没有话讲。就连明晰梦自己都佩服自己的急智。 “本来大家开开心心的，何必呢。”吉露西亚也沉下脸来，“不过是一起玩玩而已，不愿意也就算了。非要拉下我们的面子……这不太好吧？” “你说了不算。”明晰梦轻蔑地看着她，“我觉得是开心的才是开心。你没有资格来对我指手画脚。” “本来可以只是一场误会。为什么非要这么嘴硬呢？”吉露西亚叹了一声，“对大家都没好处的，不是吗？你可以问问这个大厅里所有的人，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一起喝酒一起玩乐，冒险者之间加深感情不都是这样？你非要显得那么特别，有意思吗？” 明晰梦讥讽的笑容咧得更开，她的下一句话让磺逻小队中的人破口大骂地暴起、要上前教训她！ 那句话是—— “哦，来咬我啊，废物。” 类似这帮成群结队刀口舔血的聚众，生平最好的就是面子。明晰梦简单粗暴的“废物”一词彻底刺痛了他们的自尊心并让他们的面子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如果他们不对此做出反应，那么连半个晚上都不需要，磺逻小队的废物之名就可以坐实了。 明晰梦这句嘲讽一出，吉露西亚彻底变了脸色，原先所有的沉稳与从容都丢去了大海，变成了一副铁青色。 她怎么都想不到，先前还和和气气和她握手、一脸微笑的明晰梦说翻脸就翻脸，还翻得如此决然！ 大家都是这样的，不是吗？搭讪异性，喝酒，玩乐，这很正常不是吗？冒险者不都是这样么？她自己都是这么过来的，这有什么不对？ 只要稍微动作强硬点，嘴上说好听点，对面最后都会听从的啊？如果是对面要老练一点，要拒绝也会选择找个借口婉拒，谁像这个毛都未长全的小姑娘一样撕破脸这么难看？ 装什么呢？ 吉露西亚看了看两边，磺逻小队连她在内共计十九人，如今她手下的队员们都在她的身边。 “行吧，既然你非要扫大家的面子，那我就好好教教你什么是冒险者的规矩！”吉露西亚面露一丝狠色，“别把自己当成老大，想怎样就怎样！” 她身边的两人听到自家队长发话，都狞笑一声，把拳头捏得作响，作势就要扑过去。 砰！ 从旁边伸过来一条大腿，把已经扑出半步的两人踹倒在了一起。米提尔以一脸刻薄的神色收回了腿，大大咧咧地在磺逻小队面前晃了出来。 “干吗？打群架？带我一个呗？我这个骑士勋爵倒也很想见识见识，是什么土鳖没有见识到会在宴会上斗殴的，你们谁要打？” 米提尔一句自报贵族身份让本想冲出去动手的磺逻队员们又不得不按捺了下去。一时间，好几双眼睛瞪着嚣张的米提尔慢慢转回明晰梦的那边。 “炸鸡好吃吗？”明晰梦像是对面不存在一样地向米提尔打招呼道。 “好吃。太好吃了。没想到冒险者公会的厨子手艺这么棒，我也就在别人家尝过这样的美味几次而已。”别人家自然指的是别的贵族。 “喜欢的话不如帮你打听一下配方，然后你自己学？”明晰梦笑道。 “你怎么这么狡诈？想坑我当厨子？没门。” 吉露西亚看着不远处米提尔和明晰梦旁若无人地说笑，不由暗自咬了咬牙。 那个红发青年，米提尔·鲁珀特，是她这次的主要目标。自她认出米提尔的真实身份起，她就有把米提尔拐进自己队伍的想法。一个有着封号的骑士，有着领地的勋爵，而且还愿意进行冒险活动，这样的人，对她的帮助太大了。 而看上去有着秘密的明晰梦，在她看来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有惊喜最好，没有也无所谓，就凭那副姣好的面容，拉进自己的队伍总会是有用的，这就是次要目标。 她以为这一切都不过是手到擒来。这种类似的事她干过不是一次两次了，之前遇到的人只要她上心就没有不拜倒在她的魅力下的。就算是同性，只要她摆出一副亲切的大姐姐模样，也会对她好感上升而下意识地选择靠近她。甚至还有一次有一位年过五十的子爵大人被她迷住，为她慷慨解囊，带着她享尽了一段时间的奢华生活。 然后现实给了她一巴掌。 明晰梦给她的只有惊，没有喜。而作为主要目标的米提尔，在冲突发生后，一改见面时的窘迫态度，坚定地站在了那个可恶的小姑娘那边，彷佛那个容易害羞的大男孩不存在过一样。 手指在桌上重碾，吉露西亚阴沉地看向对面月光小队谈笑自若的几人。 事已至此，双方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第三十九章 解决闹剧(一) “鲁珀特勋爵，是吧？” “怎么？”米提尔转过身，看着出声的吉露西亚，她看起来像是恢复了从容。 “真亏你能在这里享受美食和与小姑娘打情骂俏一片火热呢~你是不是太没心思了一点啊。”吉露西亚稍稍闭上眼睛，手背稍微掩住红唇。 “……什么意思？”米提尔的脸拉了下来。 “没什么意思啊。我只是觉得，都家破人亡了，整个村子都被屠戮一空的状况下，亏你还能像没事人一样开开心心的，这份本事真是太强大了，我们是学不来呢~”像是故意一样，上扬的嘴角从手背后面露了出来。 米提尔沉着脸刚往前踏出一步，他的手臂就被明晰梦抓住了。 “这么弱智的挑衅你也中？他们这样的废物还能用嘴消灭邪教徒，为你报仇不成？” 米提尔看着故意放大声音的明晰梦，愣了一下，笑容重新回到脸上，也大笑了一声：“是啊，我们用不着理会废物们的叫嚣啊！” “草泥马说谁废物呢？有种出来比划比划啊！” “贵族了不起啊！？信不信大爷我一个能打三个你？！” “有种别让女人拉着啊！丢不丢人？” 磺逻小队的人叫骂起来。接着是周围不嫌事大的好事者们开始起哄。 “打啊！别光站着嘴炮啊！” “是不是男人啊？你们的卵蛋都是泥捏的吗？” “只会听女人的话是没有前途的！真男人就应该手上见高下！谁不服就打到服，大家说，对不对！？” “对！”“对！”“对！” 更多更难听的叫嚣声围了起来。 明晰梦置若罔闻，她拍了拍米提尔的手臂，示意做好战斗准备。然后自己一口把橙汁喝完，将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 她不介意在这里展示一下力量，让某些讨厌的家伙彻底闭嘴。 而吉露西亚那边，刚明晰梦左一句弱智米提尔右一句废物就已经让她额头青筋暴跳不已。再加上周围好事者们的叫嚣刺激下，她手下的队员们已经快要按捺不住想要动手的情绪了。 可她还留了点理智的。再怎么说米提尔也是正八儿经的贵族，这要是打了，恐怕到不了明天他们所有人就都会被抓进大牢。 一群只会嗡嗡叫的傻逼们。吉露西亚恨恨地看了一圈起哄的好事者们，要不是这些好事者们的存在，她再怎么难堪仍旧可以找个台阶下。可现在好事者们以女性队长为由头开始嘲讽那些男性队员们“缩卵”，她就知道这事一但处理不好她的队伍以后也就难带了。 当然，她更恨把事情闹到这一步的明晰梦。那个该死的小姑娘，竟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她正在飞速思考，要不要干脆就在这里放话单挑，这样可以避免贵族因素的影响。这时她边上走过来一个消瘦男子，像是毒蛇的笑容挂在他的脸上。他靠近了吉露西亚身旁，把轻微地声音传进她的耳朵。 “事情搞这么大，要我出手不？” 吉露西亚撇了他一眼，蠕着嘴唇说道：“不用。现在明面上你不好出手。等有条件，你把那小婊子给我做了。我不想再看到她的存在。” “没问题~不过她的那些队员呢？” “给脸不要脸。能收拾掉几个就收拾掉几个吧。要不出了这口气，我的面子还往哪儿搁？” 两人的细语被淹没在磺逻队员们的叫骂与周围好事者们的叫嚣声中。 “都他妈在闹什么呢！？” 接待台旁边的大门被轰然打开，一声盖过全场的暴烈声音压得全员寂静。 克兰阴沉着脸，好像每个人都欠了他上万金币的巨款一样，脚步带风地走向大厅中央。他行走的周围不断有人往后退去，最后留出了一片空地让他独自站在中心。 “都很厉害啊。请你们来吃个饭，都恨不得把脑浆给打出来是吧？！”克兰啧着嘴。 林赛端着糕点，不明所以地穿过人群，来到明晰梦身边。 “怎么了？”他悄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邪教徒没砍几个，起哄的本事倒是大得很！你们的本事都长在嘴上吗？！”克兰继续咆吼。 明晰梦趁机歪过脑袋，三言两句向林赛说明了他不在时候的事情。 林赛越听，眼神便越阴沉，到了最后，他盯向磺逻小队的目光里已经完全没有善意的情绪存在。 而明晰梦则看到克兰的目光扫到她，看了她足有三秒，才把目光移走。 额……这是被听到了啊……明晰梦不由苦笑。她倒是忘了，以克兰的实力，想要听到她的窃窃私语那是何其简单。算了，听到就听到吧，反正她有理。 “……所以，这是怎么回事？”克兰把话题转移到问题的核心。 玛琪和一众公会的文职人员来到接待台旁边，安静地站着看着克兰发挥。 “教练长，是……”胖猴被吉露西亚一个眼神示意，迫不及待地站了出来想要开口。 “我让你说话了吗？”克兰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猛兽一样的眼神让胖猴唯唯诺诺地退了回去。 “你，你，还有你，都过来，跟我说什么情况。”克兰指了指站着的三位服务员，示意她们过去。 明晰梦悠然地看着服务员们小声地向克兰报告，好像自己不是当事人一般。 克兰面无表情地听完后，挥挥手让服务员们退了下去。接着嗤笑了一声：“真厉害啊。我还以为能是什么事，你们就这么无聊？” 他环视一圈周围，先是嘲讽了一下好事者们。接着才走到磺逻小队与月光小队对峙的中间。 “可以啊。强行搭讪不成，就要大打出手了。都很有能耐啊。” “……教练长大人，我承认我的队员可能有些鲁莽。都是在外野惯了的人了，可能不懂些礼数，这也是正常的。但是他们都是很好的人，这点我可以保证。”吉露西亚站了出来，一脸诚恳，“要说错，我们这边或许是有点错。但是，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被他们当众侮辱吧？” 她从渐渐隐忍的口气转向激昂。 “一个冒险队伍的成立，何其艰难！我碾转各地，耗费数年，又要管理人事，又要操心收支，完成了不知多少任务才有如今的磺逻。来杨木镇也有三个月了，不说功劳，也有苦劳。可一个才刚刚成立连一个月都没有的小队伍，张口闭口就把我们全部贬低成废物，这可是当着全大厅人的面！” “我倒是想请问一下教练长大人，当初开会说我们这些冒险小队是分部公会筛选的在这杨木镇及周边地区范围内最强的二十支队伍。敢问大人，这个所谓的月光小队，人数都不过十，真的能配有这样的评价吗？！” 第四十章 解决闹剧(二) 克兰皱起了眉头。他确实有些不好回答这个问题。月光小队的建立，还是他自己亲自特批特办的，这要当众说出来，除非他真的不要脸。 当然，他就是不要脸，也没人敢说他的不是。但这样一来，月光小队跋扈、磺逻小队是受害者的印象就固定下来了。 一时之间他竟不知道怎么接。 “转移话题转移的妙啊。”玛琪迈着窈窕的步伐，移步到克兰的身边，冷笑道：“先是轻飘飘地把自己人的过错给一句带过，然后就开始攻击我们分部公会的评判了？再说了，我们冒险者公会颁布任务，你们冒险者自己选择接受任务并完成，我们并不是没有给出相应的酬劳吧？所谓的功劳和苦劳，从何说起呢？大家又不是雇佣兵，也不是哪家的军队，对吧？” 用手挑了挑巧克力色长发，玛琪暗带得意地向克兰隐晦一笑。克兰看见这眼神立刻眼观鼻起来，玛琪见状也不恼怒，反而伸手挽住了克兰的胳膊。 “要是我，啊不对，应该是在公会里工作的这些女人们，随随便便就被哪个男人搭讪，就算婉转地拒绝了，对方也要强硬地来拉拉扯扯，这时候，作为教练长大人的你，会怎么做呢？” “这还用说？”克兰严肃道，“当然是痛打一顿然后丢出去了。” 他这番义正言辞的回答顿时博得了玛琪的极大好感，魔女得意一笑，将怜悯的视线转回吉露西亚那张暗恨的脸上。 “我们当然不会对接待员们这么干了……”胖猴嘟囔着。 “不是接待员就可以这么干了？”玛琪神色一凛，“因为惹不起，所以对接待员你们可以保持礼数。那要是觉得可以惹得起，你们就可以把礼数全部扔掉，是这个意思吗？这就是冒险者的规矩吗？” “……这……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手下队员们不怎么会说话。他们不是这个意思……”吉露西亚也开口道。 “那还能是什么意思？”玛琪挑了挑眉毛，“你刚才质疑月光小队的实力，不就是想说实力比你们低的就该被你们搓圆捏扁吗？按照这个说法，分部公会用不着听取你们的意愿，把一切都强制给你们好了，直接把你们绑上前线就行，好不好？” “……不是……” “你还是别说话了。说得越多错的越多。”玛琪轻哼了一声，“这件事到此为止。卫兵，把磺逻小队这两个队员都扔出去。” 应声的卫兵们立刻上前架起胖猴和瘦子。 “放开我！我自己会走！”瘦子红着眼睛，不断挣扎着。 胖猴则一副哀求的样子看向吉露西亚。吉露西亚闭了闭眼，叹了口气：“你俩先回去，等我们回来。” 两人被卫兵们架出大门。直到大门关上，瘦子的叫骂声依然能从大门外隐隐地传进来。 吉露西亚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磺逻小队的队员们也基本都是一副火药桶的样子。 “明晰梦。”玛琪叫了一声。 “嗯。”被叫到的某人站了出来。 “虽然他们有错在先，但你也骂得太狠了一些。道个歉吧。”玛琪嘴上说着，眼神示意了明晰梦一下。 行。不就是道个歉么，不疼不痒。明晰梦当然理解分部公会的立场。他们不可能为了自己而得罪全场的冒险者。准确讲，不是分部公会惹不起，而是月光小队惹不起。 冒险者们大多都是没经过多少教育的人，他们可不管你大道理能不能讲得头头是道。在这些人的世界观里，凡是落了自己面子的，那就肯定要找回场子。这个“自己的面子”有时候也指在同类身上感到同仇敌忾。所以某种角度讲，底层冒险者和流氓也没什么区别。 分部公会当然可以尽情地只处罚磺逻小队一方，而不对月光小队进行任何处理。但这么一搞，恐怕在场的冒险者们会有相当一部分会和磺逻小队一起同仇敌忾。说不定，现在就已经有看月光小队十分不爽的人存在了。 众所周知，因看人不爽而使绊子，很多时候都是不需要理由的，无论是因还是果。 明晰梦不在乎旁人的看法，但麻烦总是能少一点就少一点，现在的她还没有资格能显摆自己的个性。 “我收回我之前的说法，并对我们之间的误会感到非常抱歉。”明晰梦口齿流利，腹稿都不需要打一样脱口而出。 吉露西亚脸色僵硬。 “磺逻小队的队长，吉露西亚来着？你的回答呢？”玛琪提醒道。 “……我接受。”吉露西亚咬咬牙，随后恢复了笑容还想说点什么。 “好！”玛琪强行打断了还未讲出的话，拍了一下手掌，笑道：“既然只是一场误会，那就没什么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好吧？”最后的问话却是冲着克兰去的。 “那就这样吧。”克兰无奈地应道，同时把自己的手臂从玛琪那里抽了回来。 “各位，今晚邀请大家一起到这儿来，不仅仅是想宴请各位。也是要通知你们任务的下一阶段。”玛琪神情严肃，用魔法放大了声音。 就连对先前事件没有一点关注的旁观者们的注意力，也全都集中到大厅中心来了。 “现在的状况，十分严峻。在天启之门被打开的现在，我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供浪费了。刚才我们分部公会经过紧急会议，决定了下一部分的方针。” 空气凝重。一时间连呼吸声都停滞了。 玛琪面对着所有注视过来的目光，庄重地开口。 “我们已经决定，立刻将迄今为止这片地区所有的军队、雇佣兵、冒险者们组织成一支远征军，前往原始树海阻止邪教徒的阴谋！” 先是沉默，接着是满场的哗然。 等哗然声渐低，玛琪接着宣布：“你们这些经过公会挑选的冒险小队，将担负尖刀的位置，听从公会调遣，全面配合远征军的行动！” 像是浪潮一般，原本低下去的嘈杂声又攀向了高峰。 第四十一章 联络法阵 抛下正在喧哗的大厅，明晰梦从训练场绕往办公区域。果不其然，绕过几条走廊后，看到了正在台阶上往上行走的玛琪。 “不好意思，前方不允许通过。”卫兵拦住了她。 被卫兵的声音打扰到沉思的玛琪往下一回头，正看到金色短发的少女正向她招手。 “让她过来吧。她是我的朋友。” 玛琪微笑地站在台阶上，直到明晰梦来到她的身旁。 两人一同行走，都保持着沉默。 玛琪在宣布完后就把场面丢给了克兰，自己就先离开了。至于反响如何，从明晰梦追上来来看，她就知道好不到哪里去。 “你也觉得我们分部公会太强硬了吗？”玛琪貌似漫不经心地发问。这次命令，有结合任务的部分，但本质还是强制性的。已经接受命令的冒险小队，不允许退出。 “没有。我觉得这是解决问题该有的态度和行动。”明晰梦看着玛琪的侧脸说道，“只是这次需要解决的问题，过于困难一些。” “是啊，我又何尝不知道。只是我们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老实说我对还需要开紧急会议这件事都觉得是浪费时间。”玛琪摇了摇头，“对了，说起刚才的事，你不会怨我那样处理吧？” “怎么会？你们已经足够帮到我了。我倒是觉得还要麻烦你们处理这样的破事感到十分抱歉呢。” “你也太客气了一些。那些冒险者是什么秉性我心里还是有数的，这件事本来就是你在理。接下来组成远征军进入原始树海的时候，我会尽量帮你留意一下，把你们两个小队分得尽可能远一些。” “那就太感谢了。”明晰梦笑道。 “所以你可以说了吧？你找我到底是有什么事？”玛琪看着明晰梦，有些浅笑。 “有件事我想问一下。”明晰梦变得严肃，“组织远征军这件事，是分部公会自己的决定，还是冒险者公会总部下达的命令？” “是我们经过紧急会议后的决定。和总部没有任何关系。”玛琪想了一下，认真说道，“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冒险者公会总部直到现在，没有任何的命令下达吗？” “……是的。” “玛琪小姐，你觉得这是正常的吗？” “……”玛琪垂下头，思考着，彷佛在组织措辞一般，过了一会才说道：“我个人认为这是不正常的。但总部那边的情况，我并不了解，说不定是有我们不知道的状况存在，导致总部没有给我们下达命令。” “固然是有这种可能。不过，玛琪小姐，你有考虑过，总部根本没有收到这边任何消息的可能性呢？” “这不可能。”玛琪脱口而出，“分部公会的联络法阵的开启是由公会长威因、教练长克兰、我、还有另外三名公会领导人亲眼注视下进行的。自喙滩镇灭亡后，我们每天开启一次联络法阵，每一次都没有任何监事人员的缺席。我可以亲自保证，我们分部公会，绝对已经把消息上报上去了。” “只是看到吗？没有进行过任何操作吗？”明晰梦追问。 “按照流程，有资格操作的只有威因会长。我们只是在一旁担任监视的责任而已。”玛琪皱起了眉头，“你什么意思？” “玛琪小姐，分部公会有没有问题，我不清楚。但是，彻底排除一下这方面的可能性，并没有坏处，不是吗？” 玛琪抿了抿嘴，快速往前走去。明晰梦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两人来到三楼的一个小房间处，门口一左一右两个卫兵拦住了她们。 “让开。”玛琪下令。 “这个……副会长大人，按照规定，你……” 玛琪打了一个响指，往左往右的两股风把卫兵朝两边推去。 “这件事产生的任何后果，都由我来负责。你们尽可以说是被我强迫的。”玛琪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房门，明晰梦跟在她的身后往内走去。 砰。房门被紧紧关上，强风消散，只留下门外两个坐在地上的卫兵面面相觑。 “要去报告吗？” “报告什么？你得罪得起副会长吗？就当没看到好了。” “也对。那继续站着吧。” 两个卫兵站了起来，继续把守着这个小房间。 而小房间内，除了一张桌子以外没有任何其它的事物存在。 明晰梦看着玛琪弹指一点火星点燃了桌上的蜡烛，便借着昏黄的光芒看起墙壁上的魔纹起来。 “这是加强联络法阵效果用的增幅法阵，这间房间本身就是联络法阵的配套设施。”玛琪看到明晰梦的举动，抬头说了一句，“来看这里。” 明晰梦被玛琪叫回桌子旁边，看着她写下“情况十万火急。杨木镇分部公会副会长玛琪·乌玫亲笔。”的字条。 “我可算是豁出去了。如果联络法阵使用正常，我这一张纸传过去，那我的越权行为可就没跑了。”玛琪握着字条，神色满是犹豫。 她深呼吸了几口气，打开了桌子上的联络法阵。看着肉眼可见的魔力流动规则性地聚合在一起，最终形成一个圆柱形的空间体。 看上去很正常。明晰梦和玛琪都这么想。 玛琪不再犹豫，她将字条放进规定的位置。字条在魔力的作用下被引燃，漂亮的火焰啃噬着纸张直至完全吞没。 看上去也是联络法阵该有的正常运行。 但明晰梦和玛琪两个人的脸色都阴暗了下来。 有些东西，只凭肉眼观看没有任何问题，但只要实际操作之后，就能立马察觉到这其中的严重差错。 “……被掉包了。”玛琪艰难地发出声音。 明晰梦沉默。 “这里的消息，从一开始，就完完全全没有传出去过！这个联络法阵，只是看上去像极了联络法阵而已，魔力波动、装置运作，一切都像极了正常的联络法阵，可是它的作用仅仅是用来毁灭写满报告的纸张！” 犹如发怒的母兽，玛琪抬手操纵狂风将整张桌子轰了个粉碎。蜡烛掉落在地上，点燃了地毯。 “到底是谁做出的这种事！？”平时看上去余裕十足的魔女此刻爆出了粗口，她用力喘息着，喘息声在一片昏暗的环境中是如此明显，以至于明晰梦皱起了眉头。 “有点不对。”太安静了。明晰梦提醒了一下暴怒中的玛琪。 两位女性都朝着门口的方向望去。那门的下方，与地面的缝隙处，流进越来越多的暗色液体。 明晰梦的右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 那是血。 第四十二章 不眠之夜 低沉的吟唱声响起。玛琪没有犹豫，她当机立断选择吟唱，准备用四环法术·风亚龙的冲击，一举粉碎房门以及房门后面可能隐藏着的威胁。 可吟唱还没到两秒，她就被一道黑影抽在身上，整个人如遭雷击一般倒飞了出去。 明晰梦瞳孔骤缩。 她没法办法提醒玛琪。 刚才的一瞬，房门像是被一条看不清的蟒蛇穿破薄纸一样击穿，那条蟒蛇似的黑影以几乎肉眼看不清的速度抽在正在吟唱的玛琪身上，又迅速沿着原路缩了回去。 事实上她的视网膜能捕捉到黑影的存在就已经很勉强了，她连黑影到底是什么是看不清，更别说来得及开口去提醒了。 “玛琪小姐！” 明晰梦跑到趴在地上的玛琪身边，把她抱坐了起来。 入手处黏滑，满是鲜血。 借着地毯燃烧越来越旺的火光，明晰梦看清楚了，从玛琪的左臂到胸腹，一条又细又长的伤口正不断涌出鲜血。 玛琪咬着牙，已经满头是汗。她此刻连痛都喊不出。 嗖！ 又是一声破空的声音。 那条黑影再次袭来！ “大气之盾！” 玛琪向前伸出右臂，手掌张开，唇齿之间满是血沫，却依然压抑不住她的声音。 剧烈的空气挤压与撕裂声简直令人牙齿发酸。 明晰梦看着那条黑影在她们面前撞上了无形的墙壁，徒劳无功地退了回去。 她终于看清楚了。就像是褪去了皮与肉，只留下骨骼的蛇。又像是长满了鲨齿的长鞭。那就是黑影的正体。 链剑！ 玛琪借着明晰梦的肩膀艰难地站起。 “真希望这扇门不要打开啊。”玛琪苦笑着说，“倒不是说我怕死。只是我怕这扇门打开后，我看到的会是我想到的那个人，那就太悲伤了。” “……真是抱歉呢。玛琪，我也真的希望我们不会有这么一天。” 被穿了两个洞的房门打开了。 那里站着一个矮小的老人，头发稀疏发白，拄着一支手杖。他面上慈祥，身后两具卫兵的尸体正软绵绵地趴在地上。 “……威因前辈。”玛琪咬了咬牙，突然吼道：“为什么，为什么啊！？你到底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诶，我也不想的啊。”老人低垂着眼帘，口气无奈，“要不是你接近真相到了这一步，我也用不着做出这样的事情啊。” “你知道我有多信任着你吗？公会的大家是有多信任你吗！？” “所以说我并不想做这样的事情啊。”老人拄着手杖，慢条斯理地说道：“玛琪，你也用不着这么大声。现在分部公会，不，整个杨木镇应该都自身难保吧，你是叫不到任何帮手来到这里的。” “……什么意思？” “没什么，你看向窗外就知道啦。” 明晰梦与玛琪闻言楞然，下意识地往窗外望了望。 原本应该是夜幕笼罩下的城镇，此刻已是冲天的火光。 ———————————————————————————————————— 通往地下牢房的台阶上，士兵的尸体倒了下来。 几个笼罩在黑色斗篷内的人正举着火把，依次打开了各个牢房的门。 原士兵头目晃了晃手臂，嬉皮笑脸地走出门来，对着为首的神秘人谄媚道：“这位大人，想不到您亲自来了啊。” “废话少说，带领你的人，杀出去。想抢什么想要什么随你们便，只有一条你给我记住了，要是达不到我想要的效果，呵呵……” “请大人放心，我早就看那些装模作样的贱民不爽很久了。这次一定要大干一场！” 嗜血的野兽们捡起了长枪与刀剑，开始涌向街头。 ———————————————————————————————————— 如同巨兽静静在夜色下盘踞的杨木镇，燃烧起了几处代表人祸的火焰。 小丘上，光着脑袋的大块头，盖图拉依然是一身风衣，像是石雕一样，静静地站着，听着远处的杨木镇飘来细细的厮杀声。 “大人，虫子与老鼠都已经潜伏到位，并开始行动了。” 盖图拉身边一个身着血色长袍的祭司恭敬的开口。就在祭司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听见的时候，他这才像是有了反应。 “努派达。” “我在的，大人。” “这是迪斯特主教大人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好好把握吧。”他一个纵身，以劈开空气的气势向着杨木镇冲去。 努派达脸露难看之色，但也只是转瞬即逝。他挥了挥手，身后大片的轮之环武装教徒，像是黑色的潮水，向着杨木镇蔓延而去。 ———————————————————————————————————— 贵族区。 那座米提尔曾经拜访过的宅邸。此刻已经一路躺满士兵与佣人的尸体。 三个身穿夜行衣、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家伙手持兵刃，跳上三楼卧室的阳台，用薄薄的匕首顶开窗户的插梢。 三人悄无声息地做完这一切，站在了卧室柔软的地毯上。 他们面前的落地大床上，加门男爵肥硕的身体正安逸地躺在那里，呼噜声不断起伏。 “这死肥猪，睡得还挺香的。”边上一人闷声闷气地笑道。 “这就送他上路。”为首的人眼睛弯成了月牙。这个任务简直是太轻松了，宰个废物贵族还能搜刮一下这里的财富。就算对方没有入睡，也决计不是他们的对手，更别说现在这胖子还处于毫无还手之力的沉睡中。 “死吧！”匕首闪着寒光向着目标挥去。 但猛然间，三人都发现自己的四肢失去了力量。就连舌头与嘴巴，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们惊恐地看到一边的座椅上，站起一位妙龄女郎的身影。 她手上转着烟斗，神色调侃，慢慢走到这三人的面前。 “夜晚果然是老鼠们最活跃的时候呢~” 芙缇格轻轻呼出一团烟气，烟草的气味钻入动弹不得的杀手们的鼻孔中。 “尽情挣扎吧~恐惧吧~老鼠们~你们带给我的愉悦能持续多久，就决定了你们还能继续活下去的时间哦~” 数不清的阴影处，胸口缀着蛛网扣子的蛛部杀手们鱼跃而出，以贵族区为网，像是一只只蜘蛛一般，扑向了来袭的老鼠们，最终将他们的生命收割殆尽。 第四十三章 猎魔人威因 “你们想毁了杨木镇？你们要害死多少无辜的人？！”玛琪又惊又怒。 “你对我发火也没用啊。计划不如变化快，我也没想到事情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老头慢悠悠地走进房间，一举一动就好像真的是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谁也不会想到就是这幅样子的外表下会是一条择人而噬的巨蟒。 “说到底，我只是潜伏者。如果什么都不暴露，那自然最好。可那边要我配合，这边要我掩埋。终归是力有不足之处啊。”威因感叹道。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让你做出尽心尽力扮演分部公会公会长这么长时间，如果这不是出自你的真心的话，你到底是图的什么？”玛琪问道。 “图的什么？”威因摆出了思索的样子，“大概是为了想要弥补缺憾吧。” “缺憾？” “准确的说应该是失去的东西吧……”老头子呵呵一笑，“你看我现在的样子，背有些驼了，肌肉也有些萎缩了，皮肤全是褶皱。假牙是戴了摘摘了戴，麻烦无比。吃东西也很少能觉得有味道了。这具身体，无时不刻都在告诉我，我正在走向死亡这件事啊。” “年轻的激情，生命的涌动，对我来说已经成了失去的东西。可对我来说，我还没做好失去的准备。人总是这样的啊，珍贵的东西再也不能挽回的时候才会觉得后悔。” “所以，当他们找上我的时候，我欣喜地同意了。”威因慈祥地说道。 “因为他们能让你恢复青春？”玛琪咬牙。 “不仅仅是如此，我将还能获得和长生种一样的寿命哦。” “这种事怎么可能……” “你没有见过他们的力量，自然是觉得不可能。就像你们只沉醉于自己的双眼，被虚妄蒙蔽，连联络法阵早就被我做了手脚都察觉不到。” “……你就这么得意吗？” “嗯？”威因露出有些不解的神情。 “伤害那么多的无辜，尽是利用不知情的人们，甘愿成为邪教徒的爪牙，外面的鲜血与火光，只为了填饱你那不知足的欲望……有那么得意吗？觉得一切都已经如自己所愿了吗？！”玛琪死死盯着瘦小的老人，双目简直要喷出火光。 “差不多就是这样吧。”威因微笑着点头，“如果克兰能抽出手来的话，那我还是很畏惧的。毕竟那个男人有些恐怖呢，恐怕根本不会在意我俩这点交情，就会直接把我砍了吧。不过他现在应该也是抽不出手了，毕竟计划这种东西，是做了足够的准备才可以被称之为计划的啊。” “不，你失算的不是这一点。”玛琪看着有些惊愕的威因，一字一字地说道：“你失算的是——你会在这里被我杀死！” 三环法术·流隙切割！ 玛琪与明晰梦站立的地板被急速汇聚的风元素形成的无形刀锯切割。威因有些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就在他眼前沉了下去。 剧烈的轰隆声中，烟尘弥漫。 明晰梦拖着玛琪受伤的躯体，奔走在二楼的回廊上。 受伤的魔女嘴唇蠕动着，神秘又隽永的咒文正在召集空中元素的力量。她正在移动施法，准备释放五环的法术。 但很快，一条穿破楼板的黑影袭来！ 玛琪撞在明晰梦的身上，两人一起滚着撞到一根承重柱上。 明晰梦因为冲击闷哼一声，同时感受到了玛琪一阵压抑的吃痛声。她放眼看去，玛琪的左手手背上又多出了一条伤口。 而玛琪的吟唱，自然又失败了。由于两次吟唱法术失败，此刻玛琪正承受着体内法术反噬的副作用。与此相比，她左手上的伤口根本算不得什么了。 剧烈的捣碎声正从顶上传来。 明晰梦抬起头，看到的便是一条如巨蟒一样的链剑，正在起码一米厚的石块楼板中搅动与翻腾。 那个场景，就像是把一块百年的根部努力扎深土壤、拼命掠夺养分的场景给压缩到了极短的时间内。 扑簌扑簌。 随后是轰隆一声。 烟尘弥漫中，威因正举着手杖跳到了二楼——也就是她们面前的不远处。 随意切裂石块、两次击伤玛琪的链剑如同活物一样从手杖底端缩回空心的杖身中。 明晰梦环视了一下四周，没有人能帮助她们。此刻外面满是厮杀声，公会内部的稀少卫兵，才刚刚靠近，就被威因随意击杀。 “咳，咳咳……”玛琪挣扎着站了起来。 “何必呢。”威因叹了一口气，“就算你再怎么不服输，就算你怎么再怎么对我有杀意。已经决定好的事项，是不会随着你的心情改变的。” “我的伸缩手杖的最大射程是六米。在这六米内，我可以随心所欲地攻击任意的角度，所以你在这范围内是绝对无法做到吟唱的。玛琪小姐，我记得你不需要吟唱的所谓瞬发技巧，最高只能瞬发三环级别的法术吧。你要如何凭借低级别的法术来和我战斗？更别说还妄想取走我的性命了。” “源自高鲁美亚之畔的猎魔人，以扫除邪恶为己任，战胜恐惧，坚韧高尚，秉持正义，是享有盛名的挑战黑暗的战士。”玛琪缓声道，“但是你，不配。与无数高贵的前人比起来，你根本配不上猎魔人这个身份。” “没什么，无论是什么样的组织或者团体，总会有一两个败类的嘛。”威因无所谓的耸耸肩，猛然甩动了手杖！ “大气之盾！”玛琪伸出右臂。 “没用的。”威因平静地抢答。 猎魔技·地狱螺旋！ 破空声中，沿着螺旋伸长的链剑重重地刺在玛琪紧急构建出的空气墙上！ 强烈的空气挤压后，空气墙不堪冲击而粉碎，那猩红的剑尖如同蛇头一般窜向玛琪的咽喉！ 技能·连续垫气冲步！ 明晰梦挟着玛琪半边身体，带着她在回廊上奔走，如同离弦的箭。 那链剑理所当然地扑了个空，剑尖深深地没入承重柱中。 “喔噢。”威因挑了挑眉毛，“这还真是没想到，区区一个新参，居然爆发出来许多转深阶也不及的速度。但是，我早就说过了吧，没用的。” 他挥动手臂，链剑剑身因急速转向而响亮地打了个响。剑尖从柱子里退出，向着奔跑的两人背后刺去！ 猎魔技·雄鹰穿刺！ 第四十四章 泡沫割刀 威因自称他的伸缩手杖的射程为六米，这点他并没有说谎。但这只是武器本身的延展距离，并不包括技能射程！ 一秒内，明晰梦拖着玛琪与威因拉开了十二米以上的距离——但一秒即将过去的那一刹那，链剑的剑尖已经快要扑中明晰梦的背部！ 一时间冰凉的感觉就像是火山喷涌一样浇淋了整个背部，明晰梦下意识脚下一蹬，整个人全力地撞向旁边来不及细看的木门——将厚实的木门撞穿，与玛琪一齐跌倒在了木门后的地面。 延展的链剑带着切割空气的破空之声呼啸而过，将走廊另一端的墙壁打了个对穿。 听到咔咔咔咔的链剑回收声音，明晰梦不顾上臂与肩膀还嵌着的木头碎片，将压在身上的玛琪扶起，快速地扫视了这间室内一圈。 好巧不巧。正是三天前在这里开过会的会议室。 绕过会议桌走了两步后，玛琪突然停下了脚步。 “玛琪小姐？”明晰梦诧异，“快走吧。” “……再走下去没有意义。”玛琪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就在这儿，我要在这儿杀了他。” 射程被压制，速度被压制，对面偏偏还是个懂得如何对付施法者的猎魔人，胜算实在是太低了。明晰梦摇摇头，急速思考该怎么劝这位副会长不要意气用事。 咣当一声，已经被撞击出一个大洞的木门被链剑狠狠地抽倒在地。 “是啊，再走下没有意义，只会是痛苦的挣扎罢了。”威因站在会议室的门口，缓缓地收回链剑。脸上的表情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位和蔼的老人，但从他口中吐出的字眼，却是那样的寒冷。“玛琪小姐，看在你我共事这么长时间的交情上，我会让你走得毫无痛苦的，所以我劝你还是不要拖下去了。” “我却相反，一定会让你死得十分痛苦！” 一环法术·空气封锁！ 玛琪手指一点，就像是隔空给目标的脑袋上套了个密封的塑料袋子一般。突然的窒息让威因的脸上一白，空着的左手下意识抓向自己的喉咙，手伸到一半，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面上依然保持着平静。 没用的。一环法术的持续时间非常短暂，以自己见魂阶的体质，就算自己已经衰老，要完整地撑到这个法术结束也只是小菜一碟，毫无难度。 “你肯定是这么想的对吧！”玛琪冷笑，“那可就帮我大忙了！” 法术延续，目标——一环法术·空气封锁。直到施法者魔力耗尽之前，其施放的法术不会自然消散。 威因猛然变色，他右手挥动，链剑的剑尖再次在手杖的底端激射而出。 “明晰梦！”玛琪狂喊一声。 心领神会的明晰梦紧紧环住玛琪水蛇一样的腰肢，将她抱起，再次施展垫气冲步如拼命躲避枪击的越野车一般在桌椅乱飞的会议室内疾驰。 “……”威因看着明晰梦像是躲避掌击的飞虫那样灵活，面色稍稍有些难看。他趁着链剑在变向的时候手上再度用力。 猎魔技·空鱼！ 咔咔咔咔咔咔的声音不断响起。 链剑在疯狂地多角度地变向，那副场景就像是一辆在发卡五连弯中只是漂移和加速前进的跑车一般。而且从毒蛇般的剑尖开始直至整个剑身，都开始散发着一层蓝色的刃芒，光是刃芒宽度就有两倍剑身宽！ 加速、杀伤范围的骤然变大，加上更加强劲的杀伤力。 明晰梦眼皮狂跳。这不是她能够接下的攻击。对面是杀意满满的见魂阶，就算衰老已久，也可以秒杀一百个自己——如果真的有一百个自己的话。 躲不过、躲不过！ 明晰梦咬紧牙关，这样下去，会死！ 搭在明晰梦肩膀上，玛琪受伤的左手突然紧紧贴住明晰梦的身体。明晰梦一愣，随即就感到了源源不断的力量正在从那里涌入自己的身体。 二环法术·云身！其效果是，让作用对象获得风元素的眷顾，变得更加敏捷、迅速，也能稍微减缓作用对象所受到的接触伤害。 此时光是在反应速度与移动速度这两项上，明晰梦已然跨过一个大阶级！ 她带着环绕自己的显得有些飘渺的缭绕云雾，彻底从空鱼的死角下的滑开过去。 随即轰隆一声，会议室另一端整面墙体都被空鱼给轰塌了，石块乱飞中，渐渐露出了墙壁后面分部公会的内部食堂，和被气浪直击而震飞出去的满室桌椅！ 威因走动了几步，作用于他身上的空气封锁依然死死地套着他的脑袋。在意识到急促之间收拾不了玛琪和另一个无名小卒后，他嘴角一咧，做了个无声的咆吼。 猎魔技·岚之印！ 老人的嘴里迸发出了狂暴的气流，一举冲散了套在他头上的空气封锁！ 这是猎魔人的瞬间施法技能。猎魔人不像施法者那样专精于法术，他们不会吟唱，不会使用法杖，不会翻魔法书籍，不会呼风唤雨也不会异界召唤。但通过训练与药物，他们依然拥有着属于自己体系的魔法能力！ “真是不错的余兴。”威因恢复了说话出声的能力，摇了一下脑袋继续说道：“只是过于天真了一点。早就说过了，只凭着低级法术，是不可能战胜我的。嗯？” 老头看着从烟尘里缓缓飘出来的大量泡泡。 又是瞬发法术。但是能有什么用？ 他刚想张嘴，徒然发现身体僵硬，自己竟然动不了了！ 影剑术·影缠！ 不知何时，明晰梦脚下的阴影如同活了一般，延伸到了威因脚下的阴影里。此刻威因自己的阴影看上去就像被挟制住了一般，这个现象也映照到了他本人的身体上！ 一环法术·引风。 泡泡在吹起的风流里向着老头急速淹去，威因神色一变，他想起了这个法术到底是什么来着！ 二环法术·泡沫割刀！ 人畜无害的泡泡表象下，实际却蕴含着足以切裂血肉的切割力！ 而明晰梦使出的影缠，尽管由于各方面的阶级压制，实际效果被压缩到了一秒以下。但这个良好的输出环境，在两位女性的努力下，已经切实的形成了。 不顾身上鲜血直淌，已经灰头土脸的玛琪出现在了渐渐沉降下去的烟雾前面。 她用力地横挥挥右手，咬牙吐出愤怒的话语。 “在泡沫的冲刷里被切碎殆尽吧！威因！” 第四十五章 恶鬼克兰 时间回到玛琪与明晰梦离开后的大厅。 克兰正陷入无边无际的嚷嚷声中。他感觉自己的周围的人脸都变成了苍蝇脸，这群苍蝇只懂得围绕着他嗡嗡的发出噪音，就连他以往的威名都开始震慑不住场面了。 随意听了一下，无非是叫苦，怕死，不满公会的决定。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还是有相当多的人能保持镇定，或者只是想询问一下具体细节的。 但集体这种东西，只要有一成的人站起来高声唱反调，就足够把不好的气氛给闹起来了。 何况他也不是能言善辩的那种人，更不想搭理看不惯的家伙，所以克兰正在思考，要不要开下气势场来强行让这群人都安静下来。 突然间他眉头一皱，视线转向大门。 那扇大门被骤然推开，两个卫兵有些慌张的跑了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街上到处都是人在杀人！检查口，好像已经被攻破了！” 众人目瞪口呆，用了一会时间后才消化完毕了这个消息。 “你说什么？” “检查口到底怎么了？” “外面是什么情况！？” 追问与喧哗。 克兰把阻碍他去路的几个冒险者拨到一边去，自己走到大门外抬头望去。 几支以房子为燃料的大火炬正在不同的远处燃烧着。在隔了几条街道的人的眼里，能看到远高过屋顶的火光在摇曳，就好像是火焰组成的巨大怪兽在蔑视他们一般。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上的错觉，街道的空气有些微热起来。 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般，克兰神色凝重，他猛然回过头，对着大厅内所有人下达命令。 “所有人，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领取自己的武装！今天晚上，我代表分部公会发布临时紧急任务，配合军队，保护平民，遇到暴徒和邪教徒，一律击杀！任务奖励会在事后根据实际情况发放，我会给各位争取最大的额度。但是，如果现在有不想参加的，请乖乖地回到自己的住地，不要做出任何让我误解的事情，不然一切后果自负！以上！” 他又转过头，膝盖微屈，接着便在强烈的一声爆响中如同炮弹一般冲上了屋顶。 待克兰起跳卷起的狂风平静了下去后，本来就心怀不满的、嫌这次紧急任务太过于模糊的冒险者们又张开了叽叽喳喳的嘴巴。 但更多的已经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开始取走宴会前被公会方面保管着的武装。 这种局面下，无论要做什么，武力都是最基本的需求。 磺逻小队自然也在取走自己队伍的武装。 吉露西亚收起自己的长鞭与短刀，将它们挂在自己的腰侧。先前那个阴沉男子又站在了她的身边。 “她应该还在这里。今晚是个好机会，你留下来自己发挥吧。我只要她的命，其它的随你喜欢。” 她微弱的声音被淹没在人群里，除了那名阴沉男子外没有任何人能听到。 阴沉男子一声嗤笑，他转身离去。 “放心吧，被我‘鬼刀’盯上的猎物，没有能够逃脱的可能。” 吉露西亚看着远处的月光小队，露出了轻微的嘲笑之意。 而此刻的月光小队，正在为下一步的行动而讨论。 米提尔和塔斯克都想等明晰梦回来再说。 林赛则是对磺逻小队抱有着敌意，但这件事在明面上已经过去了，他也不好在这种时候多事。 两三句话后，几人开始犹豫，到底是就在这里等自家队长回来，还是现在进去找人？ 但还没等几人决定，分部公会的负责人已经开始组织起在场的冒险小队了。一时间，各处奔走联络的人影不断。 —————————————————————————————————— 一条燃烧的街道。 两边的店门有的被暴力打破，有的则陷入了火海。 三三两两的暴徒正往街上倒着火油，每有火焰蔓延过来，他们就发出愉快的尖笑声。 这种随意发泄施暴欲的感觉，令暴徒们上瘾。他们挥舞着火把，就好像火焰能随着他们的欲望任意燃烧，而他们尽可以向着无辜的人们露出血腥又贪婪的大口。 五六个暴徒组成了半圆，狞笑着包围了靠在墙角的一对母子。那对母子哭得泣不成声，眼睛里满是快要溢出的恐惧与求饶。 但这可怜的样子是不会让这些披着人皮的畜生停手的。这反而更加激发了暴徒们心中的兽欲。 一个暴徒上前两步，高高举起了手中带血的木棍—— 啪啪啪啪啪啪！ 不可抵抗的重压突然降临，迫不及防的暴徒们一下子全都被拍了下去，身体死死地贴紧了地面。这个场景看上去，就像是有股无形的力量在把他们往下按一般。 成片的骨裂声与哭喊声响了起来。 克兰耷拉眼帘，落到地面上。他毫无感情地看着满街不能动弹的暴徒，散发的固态气势场反而压力更盛了。 “还呆愣着做什么？赶紧走啊。”克兰看向靠在墙角的母子。 他们愣了愣，一边连连点头，一边嘴里嘟囔着不成形的谢谢，小腿发颤地挪了几步，直到走出五六米的样子，才恢复了正常，向着远处逃去。 教练长目送着他们远去，这时那副满不在乎的表情才拉了下来，沉重地叹了口气。 他脚步一踏，像是听不见求饶声一样，满街的暴徒立刻被他的气势场给全部压到暴毙！ 血液流进火油，橘红的烈焰在噼噼啪啪地燃烧。 长街的另一端，走来一个穿着风衣，头戴圆帽的男人。 他体格健壮硕大，把皮质的青黑色风衣给撑的满满的，就连圆帽下的面容，也是让人容易联想到巨石画面的沧桑感与强力感。 与此相比，克兰看上去就只是个平平无奇的中年人。 “就是你在指挥吗？”克兰双眼平静。 “不是。”男子走到街道中央，“我只是受命前来协助的。” “因为我？” “没错。你的存在，对我们威胁很大。所以我来了。如果有可能，我会在这里杀了你。” 噼里啪啦。火焰安静地燃烧。两人对立着，对视着，都是面无表情，也似乎对眼中目标以外的一切事物失去了注意力。 “克兰·马丁。杨木镇冒险者公会教练长。报上名来吧。” “盖图拉，无姓。智慧之轮迪斯特主教所属唯一圣卫。那么，‘恶鬼’克兰啊，让我们来一场血肉纷飞的厮杀吧。” 焰苗轰然窜起！ 第四十六章 三重并行制御 “在泡沫的冲刷里被切碎殆尽吧！威因！” 泡沫割刀临身！ 而威因依然被明晰梦的影缠所控制，无法动作。 看上去一切已成定局。 吼！ 威因突然再次爆发出一声大吼！ 猎魔技·金刚印！ 金黄的光芒在他身上游走，如同水纹。 影缠，被打断！ 泡沫割刀，杀伤力无效！ 玛琪和明晰梦眼睁睁地看着泡沫撞击在威因的身上，没有产生任何作用。 金刚印，持续时间内大幅提升肉体强度，小幅提升已装备的防具强度和耐久，大幅增加使用者的元素抗性、魔力抗性、精神抗性，免疫一定的带有控制效果的技能，免疫一定的异常状态。 这个技能在pvp中，被玩家戏称为猎魔人的“金身”。一旦对面开启金身，玩家的主流应对基本就是放风筝。换而言之就是，拖延到对面金身状态结束。 但现在，明面上玛琪与明晰梦联手，都处于被威因压制的状态。想要拖延，拖得起吗？ “新人真的，让我感到有点烦了呢。难不成你真的认为会有战胜我的可能？”老人将脸转向另一边的明晰梦。 “……”明晰梦无言。 “这样吧，给你一个选择。”威因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接下来，我会攻击玛琪直到她确实的死亡。如果你趁着这个时间自己逃跑的话，说不定能够活下来哦。” “那么，你要怎么选？” 捂着伤口的玛琪艰难地保持着站姿，她知道这是威因的离间计，但这话太过于阳谋，以至于她也情不自禁地微微看向明晰梦。 ……她会怎么选择？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她的侧脸没有表情，眼睛被阴暗笼罩，完全看不清楚。 然后她开始慢慢地张开了嘴巴。 咕咚咕咚咕咚。玛琪似乎都能从按紧流血伤口的右手心上，感受到自己心脏的鼓动。 “我……” 阴暗缓缓褪下，露出了如一片清爽天空的蔚蓝眼睛。 “我拒绝。”明晰梦直视着威因，“我不会抛下玛琪小姐。她的那份对堕落的愤怒，对过去的伤感，对邪恶的否定，过于纯粹。这份正义之心，触动了我的心灵。我认为这是正确的，所以我才会站在这里。我不会放弃的。” 玛琪捂住伤口的手按得更紧了。 “是吗。”威因闭上眼睛摇了摇头，“那你就先去死一死吧！” 他猛然睁开双眼，张口又是一声不一样的怒吼！ 猎魔技·炎之印！ 就像被捅动的马蜂窝一样，毒辣的火焰朝着明晰梦所在的前方嗡然倾泻！ 那简直不像是火焰，而是泼洒岩浆一般！ “明晰梦！”玛琪踉跄了一步，就连差点摔倒也顾不上。 她睁大眼睛看着炽黄的火焰一瞬间燃尽一切，短短数秒后，那片位置就只剩下满地夹杂着火星燃尽的漆黑，以及正在落下的灰烬。 “你竟敢！”玛琪脑袋后仰，像是失去了理智一般高吼出声。 “死、死、死、死、死！” 三环法术·空气炮！ 以凝聚的空气团作为炮弹，在高速作用下，可以崩裂砖石。 但无形的碗口大小的空气团撞击在威因的胸上，毫无效果。 在金刚印持续时间内的威因，已经无惧任何四环法术以下的法术伤害了。 这就是，绝境。 无论再怎么挣扎，再怎么思考，再怎么计划与反击，统统都是无效。难道，真的只能眼睁睁地迎来死亡不成？ 玛琪大口喘着粗气，因为剧痛，腰也弯了下去。 “就只有这样了对吧。”威因背过双手，慢慢走了过来，“现在应该死心了吧。” “不，我们还有漫长的未来。看不清这点的你才是真正的被虚妄给蒙蔽了双眼了啊。” 威因骤然回头。 金色短发的少女正好端端地站在漆黑区域外，脸上正挂着肆意的笑容。 “怎么会？”威因下意识地小声自问。 但明晰梦不可能会给他答案。那一瞬间，明晰梦使用影遁逃出了炎之印的范围。这并不困难，未改变技能形态的炎之印就是个扇形，她只要对着斜边垂直地逃出去即可。 当然，由于猎魔人的特殊性，就算是处于阴影状态，只要被炎之印击中依然会受到该有的损伤。可惜，明晰梦在pvp里打过的猎魔人，没有上万也有数千，要抓住这个完整脱逃出去的时机，对她来说并不算困难。 “玛琪！埋了他！”明晰梦高声叫道。 影剑术·影子囚笼！ 明晰梦投入了手上所有的技能点以换来这个本该是三十五级才能学到的技能，这些技能点原本可是作为底牌而存在的，除了冲步的升级外，明晰梦在别的技能上都舍不得投入升级，但如今她已不得不全部动用。 威因脚下，阴影盛开，如有实质地伸出六个越来越长的花瓣，一个眨眼就超过了威因的高度，然后在他头顶上合拢。 他被包裹了。 就这一下，明晰梦的阴影之力彻底耗空。 由于影子囚笼的控制效果更偏向于路障，而不是直接作用于他自身，因此金刚印也无法帮助到他。 当然由于等级属性压制，明晰梦这一下，也顶多能控住威因两秒。 但已足够。 三环法术·空气炮！ 三环法术·爆裂火箭！ 听到明晰梦喊叫的玛琪，没有开口说任何话，只是干脆利落地施展法术。 单手瞬发！ 玛琪右手空气炮左手爆裂火箭，连续不停的施展。其目标不是被影子囚笼包裹住的威因，而是威因脚下的地板和头顶的天花板！ 她要把这二楼与三楼，彻底给拆掉！ 当威因挣脱影子囚笼后，满眼看到的都是土石与火焰。他置身于土石瀑布之中，整个身子都随之坠落。 想当然，以为这样能阻碍到我？ 威因嗤笑，不在乎他已满身灰土。他举起手杖，只需轻轻挥动，那些石块、空气炮、爆裂火箭根本对他构不成丁点威胁。而且事到如今，就算他掉到了一楼，对玛琪她们又能有什么意义？ 穿过坠落物，他与玛琪对视了。 她的眼睛里，没有找到任何一丝软弱可言。 入微·三重并行制御—— 二环法术·泡沫割刀—— 三环法术·空气炮—— 三环法术·爆裂火箭—— 其组合的威力可匹敌四环上位法术！ 以为封锁了我的吟唱能力，我就发挥不出四环以上的输出？天真的是你才对吧？ 玛琪的眼睛里，火焰熊熊燃烧。 接招吧。 空气爆弹！ 第四十七章 风之魔女 泡泡如子弹一样向着前方射去。在这样的高速下，第一个被拉成椭圆形的泡泡正巧穿过重重坠落物，撞在游走金黄水纹的威因身上。 因冲击而开始形变，然后破裂。 轰！ 爆炸。 疼痛。威因愕然地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衣服已经被烧穿了一个洞，露出了泛着血丝的伤口。 这样的伤口，并不伤筋动骨，也就比擦伤稍微严重一点点。 但其中的意义，已经十分清楚。现在的玛琪，已经能够伤到自己。 电光火石，威因抬起眼帘。面前是更多的泡泡正在激射而来。 爆炸、爆炸、爆炸！ 数不清的爆炸在这片空间内炸响！ 链剑的破空声响起，那条黑影在火光与坠落物中不断翻腾。 但塌陷的范围正不断地扩大。 明晰梦要退开并站稳，才能保证自己不落下去。 土石瀑布越来越大。 文件、桌椅、装饰品、别的家具、尸体、金属制品…… 玛琪已经全然不顾分部公会经过这一战会损失多少。 她只专注于放出泡泡，用爆炸散落的一切将威因埋入其中。 这个结果，便是整座冒险者公会近三分之二的建筑部分，被彻底摧毁。 地下室、一楼、二楼、三楼、楼顶，已经没有这样的区分。 最终呈现在站在断面二层的明晰梦与玛琪眼前的，就是庞大的废墟。 这样的动静当然不可能瞒过其他人。很快，本就聚集在分部公会前端的工作人员们跑到了断面处。 然后看到了正在捂着身上长条伤口的副会长玛琪。 “副会长大人，这是……” “都闭嘴！所有的后果与责任都由我来承担！你们退后就好！”玛琪用扩音术放大了声音，压住了不明真相的人们的声音。 玛琪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丝，开始吟唱。 现在的她，有充分的吟唱时间。 被压在废墟底部的威因，自然也很清楚这样的事。 两人都受伤了，但两人都因此激发出了凶性。 黑暗中，威因似有所感，他朝向玛琪的方向，露出无所谓的笑容。 好吧，算你厉害，让你折腾出能够吟唱的时间。但你能吟唱出几个法术呢？一个，两个，还是三个？ 四环法术的话，我能让你吟唱出三个就已经是最多了吧？五环法术的话，恐怕你想要吟唱出两个会相当勉强吧？ 一两个法术能够击杀我吗？就算我硬吃你两个四环法术又能怎样？不过是伤上加伤罢了。 也好，完美隐蔽地解决你已是不可能。那么，就来硬碰硬吧。金刚印还能持续的现在，我有充分应付法术伤害的自信，哪怕掉个胳膊断条腿之类的，以后也能补回来。 链剑的剑尖从手杖底端再度激射而出。威因闭上眼睛，开始冲击着层层叠在自己头顶的废墟。 吟唱还在继续。 玛琪没有释放出哪怕一个法术。她只是在大段大段地吟唱。好像一点也不心急一般。 风，卷起了。 肉眼可见的气流越长越大，开始从四面八方涌向玛琪。 原来如此，是这一招啊。明晰梦渐渐后退。这一场战斗，玛琪已经赢定了。她内心下了这样的判断。 越来越强劲的疾风，开始像墙壁一样挤压起了玛琪的肉体。 玛琪的眼睛彻底变成了白色。 她的指尖被风元素侵蚀，已经变成了由青色气流组成的指尖。 而她的手脚，正在被同步侵蚀中。 就像人体陷入了一般的厚厚气垫中，玛琪的身体完全地被暴风挤没。 现在，与其说是暴风涌向玛琪，不如说是玛琪这个存在在向四面八方散发着暴风。 一声巨响，像是火山喷射一般，细碎废墟被高高地抛洒，威因拄着手杖站在了废墟顶端。 他浑身衣服破烂不堪，到处都是血迹，脸上也是青一块红一块，满是尘土。 而这边，暴风稍弱，玛琪重新露出了她的形象。 那是完完全全的一具由青色暴风组成的人形。 四肢、躯干、头部、发丝，已经全是急速流转的气流组成的形态。只留下眼睛部位的一对白色，散发着莫名的恐怖，盯着废墟顶端的敌人。 “是这样么，把自己的血肉之身完全地转换成了类似元素生命的存在。这可真是失算，失算。”威因叹道，“但是，这对你也是有风险的吧，搞不好，你就真的只能以这样的形态存在下去了哦。彻底告别人类的身份，从此只能作为一个不能体验美食、休眠与欢愉的元素生命，就连正常的人类居所也无法使用。你是喜欢克兰的吧，你能够抛弃自私，承担得起再也不能和他相爱的风险吗？” “如你所说，确实有这样的风险。如果让我真的抛弃人类的身份，那我也无法想象我今后该怎么活下去，但我认为，我这么做并不是告别人类的身份。”暴风的人形开口，之前婉转动听的声音像是变成了从破旧音箱里放出的一般，非人。 “我没有抛弃人心。”玛琪如是说道。 “之前你说你有你的缺憾是吧。你认为你的缺憾是失去了正常的人身，认为自己行至迟暮，失去了想要的感觉。可我认为，你失去的是人心。没有道德的底线，肆意利用无辜的人，只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而随意伤害他人的性命。在我看来，你的缺憾正是你作为人类而不足的部分。没有人的心，就算你披着人类的外表，也已经不是人类。而对不是人类的你，我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但就算如你所说，你保有着人心，可你如今的样子，也只是个怪物不是么。风之魔女，虽然我输定了，可我作为猎魔人，自信能够延长与元素生命的交战时间，拖的时间越长，你的转换就越发不可逆转，是吧？”威因笑了笑，“不如你现在放我离去，我保证不再出现，而你也能及时解除这个状态，不用再负担这个风险，你看怎么样？” “我早就说过了，你不配做一个猎魔人。” 暴风人形卷起狂风，眨眼跃至威因的面前，气流急速旋转的双手已经扩大变成了魔爪，向着老人的身体撕去。 带着猎魔人特有猎魔属性的链剑击打在暴风人形上，撕开了一个小口。但那个切口转瞬就被旋转的气流所弥补。 激射而出的气流溅起敌人的血液。 丝丝风元素被抽打湮灭。 暴风旋转并撕扯，血液与肉块越溅越多。 最后，废墟顶端，还站着的，只有一个不似人类的人形。 六环法术·风之元素化身。将自身转换为风元素生命，风元素亲和与风元素耐性几何级提升，免疫一定程度的物理伤害，可飞行，可变换形象形态，可获得风元素生命的本能能力。转换后持续时间越长，就越不可能恢复成人身。 第四十八章 大门与伏击 夜色下的湖畔，一条条小船停靠在了岸边。 迪斯特站在这片被称为入口的土地上，看向黑暗的树林深处。 他的身边，数不清的黑袍教徒正不断经过，举着火把向树林深处前进。 橘黄的光圈晃晃悠悠地前进，不断露出树木与草丛的一部分。 在这影影绰绰的景象前，迪斯特没有什么感觉。他就像是抛弃了世界一样甩了甩手，离开了岸边，大步向着前方行进。 穿过湖之森，就是月湖。再向内穿过月湖，便是前往原始树海的入口。 从入口往内，越是前进，树木便越是高大粗壮。 直到仰起头都看不到树木顶端的时候，轮之转的教众们的前面，出现了一道宏伟的关卡。 那是一道与树墙一样高，足有三四百米宽的大门。 宏伟的，爬满青藤的大门上满是饱受风雨磨损后的浮雕。只能看出长有翅膀的人形，不同的生物与各种景象的粗犷轮廓。 在这之前，所有想要进入原始树海探索的人们，基本都被拦在了这道大门外面。除非不计代价地进行攀爬，或者是飞行才能越过这道大门，这对人数达四位数的大队伍来讲，无疑是不现实的。 这道如同给专门提供给巨人进出的大门，被称为天启之门。 即使经历过人类所不知晓的漫长岁月，蕴含在它内部的独有能量依然没有消散。也因此，它无法被打开。 但现在，一切都变了。 迪斯特通过血祭获得了巨额能量，又在相应的遗迹内转换成有翼之民的独有之力，最后再找到具有开门权限的遗迹，将天启之门彻底打开。 现在的天启之门，已经没有任何特殊之处。若是以前，它还具有干扰传送与镇压大部分异种能量的功能，但现在它只是个普通的大门。就算放着不管，经过百年千年的风吹雨打日晒结冰，能不能完好的存在下去也还是个问题。 普通的大门，自然靠人力推动就好。 轮之环教众们开始组织人手与器械，准备推动大门。 就在这时，蝗虫过境般的乱箭射向了教众们。 每一记箭矢破空的嗖声，都飙起一道迸发而出的血液。 教众们一时惊慌失措，大声喊叫，有的甚至开始转头奔逃。 祭司们自然毫不客气。他们对准了跑的最快的教徒，用最快速的方法开始杀鸡儆猴，然后大声呵斥教徒们准备武装，开始结阵。 乱箭造成的伤亡开始变小了。第一是教众们有了防备，其次偷袭方的箭矢储备也不是无限的。 很快，穿着特别样式的军服的人们，开始从黑暗里跃出，与轮之环的教众们厮杀在了一起。 前线一片大乱。 看到迪斯特没有表情的脸色，他面前的一个祭司自然是心里发慌。深怕主教大人开口的他卖力地呼喊附近的教众，准备绕到敌人背部进行袭击。 但很快这名祭司就没有这样的担忧了。 因为他死了。 一位身穿军大衣的男子从上百米的树梢上跳了下来，用长刀把这名祭司的胸口给轻松地捅了个对穿，接着把尸体随意往地上一甩。 这名祭司组织起来的武装教徒们互相看了看，呐喊着向他发起了进攻。 男子束起长刀，点燃了叼在嘴里的卷烟，用力吸了一口，长长地呼出一团烟气。 就像雨点没入泥土。整齐划一，朝他进攻的教徒们都面露痛苦，被无形地力量给死死地按在了地面上。 固态气势场。 迪斯特眉毛挑了挑，终于开口，说出了自登岸以来的第一句话。 “这还真是没想到，布拉德帝国的家伙，竟然来得这么快。你们应该还在忙着吞并这个国家的土地不是么？” 如果明晰梦在这里，她就能认出来这个身穿军大衣的男子，正是之前在杨木镇看到的，与芙缇格争吵的那位。 特别行动队的大队长之一。 “那是赤龙军团的活。与我特别行动队无关。”男子满脸无聊，丝毫不在意身后传来的痛苦呻吟，就好像被他用气势场压着的教徒们是虫子一般。 “哦，帝国暗部的人么。难怪。可以理解。不过，你是不是有点过于自信了？”迪斯特歪了歪脑袋，认真地疑问。 “嗯？自信的不是你么？”男子又呼出一口眼圈，眼里闪过嗤笑，“你将一部分力量甚至还有你身边唯一的圣卫都派去了杨木镇，这分明是觉得自己可以掌控全场的‘自信’表现吧？” “怎么，你觉得我这么做是错的？你不担心杨木镇的安危吗？” “杨木镇如何关我什么事？我早就说过，那是赤龙军团的活。而我，只需要切实的功绩就是了。” “是指？” “就是你啊。”男子扔掉卷烟，长军靴将它踩入泥土，朝着迪斯特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我可不像那只蜘蛛缩手缩脚。能抓住的机会，我一定会抓住。就像现在，这么好的机会，我不可能放过吧？” 他往前踏出脚步。脚步声与成片的沉闷声同时响起。那些被气势场压住的教众们登时成了肉饼，一张一张地摊在血泊之中。 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刮了起来。 叶子打摆作响。 迪斯特叹了一口气。 “你可真是残忍啊。这些人也是想要努力活下去的，你却连一个选择也不肯给他们，就像踩死蚂蚁一样毫无心理负担。恐怕在你的眼里，一切都不如你的存在都是你的垫脚石吧？” “噗，你这个邪教主教可真敢说，血祭都做过了，还装什么呢？何况，对待邪教徒，有任何手下留情的必要么？要怪，就怪你们自己为什么要变成邪教徒吧。” “的确啊，到底是为什么，我会变成轮之环的一员呢？这确实是个问题。不过你们布拉德帝国，杀死的人也不在少数吧？那些不肯服从你们的反抗者们，究竟死在你们手上有多少了呢？你们的杀戮，又有什么意义呢？据我所知，帝国暗部所杀的人，或许，比我造成的还要多得多呢吧？呵呵。” “无聊。这就是你最后的遗言吗？”男子摇了摇头，抽出长刀，神色就像在看着一只蠢虫。“那我已经听到了。请去死吧。” 空气爆响！ 长刀闪过雪亮的光芒，照亮了迪斯特浮起嘲笑的脸。 第四十九章 这不算困难 建筑夹杂火光。 三三两两的人们惊慌地在火焰的追捕下逃窜。尖叫、哭喊、咒骂，被威胁与恐惧压迫而出的宣泄声，划破长街。 河中金小队来到旅店大街，刚转过街角，看到的便是十个左右的士兵，正在被数量数倍于他们的暴徒们给追打。 这支小队的队长名字叫罗布，是个年轻人。在他年幼的时候，曾在家乡的小河里摸到一块小手指头大的金子，从此以后这块金子就成了罗布认定的、专属于自己的幸运物。他给自己的冒险小队起的名字，正是来源于自己的这段经历。 看着落在最后的士兵被暴徒们淹没，刀刃与棍棒落下，惨叫与鲜血溅起，罗布的额头上不由自主地流下了冷汗。 他的喉咙吞咽了一下。 这是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场面。聚集了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伙伴们，创立了属于自己的冒险小队，这之后，他们做过的无非就是接受公会的委托。比如帮助农民保护田地、狩猎伤人的野兽、收集野生的药草、治安员的临时兼职等等。 这样的自己和同伴们，在普通人的眼中，已经是拥有力量的存在。可这样的暴动，他们却从来没有经历过。 人会对未知的威胁而感到恐惧。尤其是当自己的同类在自己的面前遭到不幸的时候。 罗布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那块金子。他身边与身后的伙伴们，都在安静地等待着他做出决断。 妈的拼了！ 罗布咬了咬牙。他的心里没有什么理由，纯粹是有那么一种想要出手的冲动。这股冲动在促使着他赶快做出行动，保护士兵，击退暴徒。 “上啊！” 河中金小队挥舞着武器，朝着士兵们迎去。 面带惧色的士兵们看着这些年轻人勇往直前，惧色反而更甚。他们绕过了年轻人们，加快了逃跑的速度。 完了！ 罗布差点眼前一黑。 他的小队，连他在内也就十一人。再怎么说，他们也无法对抗二三十个已经陷入疯狂的暴徒们。 因此在他冲出来的时候，他希望那些士兵们能够因为他们的加入，而转身与他们一起对抗暴徒。 只要看到自己这支小队的抗争行动，那些士兵们再怎么也会反应过来，转而一起对付暴徒的吧？ 这完完全全是来自于本能的正常的反应。 任谁看到这个场面，都能判断出只要士兵们和冒险小队联手，就一定能对抗暴徒。 这么清楚明白的事情，一看就知道了好吧，这还需要特地说吗？ 所以，为什么要跑啊！？ 罗布心中大恨。他恨那些被吓破胆的士兵们，更恨轻率做出决定的自己。现在的他们，已经主动牵连了进来，成为了逃兵们的挡箭牌。 一切发生的太快。已经没法重来了。 罗布挥着手中的剑，眼中是一杆伸过来的长枪！ 狂风卷起！ 即将要对撞的河中金小队和暴徒们像滚地葫芦一样被大风击倒，在地上滚动了起来。 不时有倒霉蛋撞上了路障或者武器而发出惨叫。 一时之间，谁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轰然作响中，罗布只看到街道上空，一个壮硕非人的身穿青黑色风衣的男人正高高跳跃在空中。 在看到那个身影的一刹那，他脑子变得一片空白，如遭看不见的锤击一般，鼻孔里落下两行殷红的血液。 恐怖、恐怖、恐怖……难以述说的漆黑恐怖一下子撺夺掉了他的心灵。 即使只是远远地看过去一眼，这个印象已经立刻深深地填满了他整个脑海。 超过暴徒，超过火焰，超过正在崩塌的房屋，甚至超过了月亮与夜幕。这种恐怖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心里，无形的冲动正在提醒他赶紧离开，离开那个危险的男人…… 越远越好！ 没有回过神来的罗布，下意识地体验到了，所谓的吓破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然而下一刻狂风的方向骤变！一股强烈的新风吹过街道！ 在新风猎猎中，罗布与他的同伴们，立刻从内心中感受到了一点一滴，正在快速涌出的火热。 那是勇气。 茁壮成长的勇气促使着他艰难地对抗着狂风，站起身来。 现在的话，我可以直视那个男人！罗布抬起了头，但早已见不到那个男人的身影。但另一个男人正高高跃起。 教练长！？ 熟悉的身影让罗布下意识想要开口，但狂风灌入口中，使他感觉到自己的脸就是一块随风扯动的烂皮，整个人都不禁摇晃着后退。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隐约中看到那位颇有凶名的教练长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 那个眼神的意思，似乎是在说——快走吧，这里不是你们能够加入的战场。 他看向暴徒的方向。那些暴徒，无一例外，都死死地被强风按压在地上，比起之前滚地葫芦的样子还要惨。 原来如此，是教练长大人帮助的我们么…… 他心怀感激地看了已经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空，招呼着自己的伙伴们赶紧离开了旅店街道。 没过多久，一只比房屋还大的拳头像是推土机一般，在如海啸的声浪中撞散了两排房屋，最终停在旅店大街上。 滚滚烟尘中，尸首遍横。那些暴徒无一例外，全部死在这如同巨兽过境一般的冲击下，如同被人不小心踩死的蚂蚁。 “你可真残忍啊，连自己的同伴都能痛下杀手么。” 克兰站在屋顶，看着对面屋顶上的盖图拉冷笑道。 晃了晃自己变形并暴增的右臂，就像蚍蜉撼着大树一样的盖图拉无所谓地说道：“我没有同伴。他们也只是棋子而已，死了也就死了。倒是你，很喜欢帮助弱小啊，就像刚才，你明明可以不管那些弱小的，如果因为这个而漏出破绽，那你岂不是死的很冤枉？” 庞大到如同怪物一般的右臂迅速缩小，恢复成了正常人的样子。盖图拉半举双手，轻轻捏着右手的手腕。他一身风衣被撑的臌胀，却在刚才的变形中没有一点破损，很明显是魔法物品。 克兰看着这一幕，咧起嘴角。 “这并不算困难。在你这种货色面前，顺手帮助一下你眼中的弱小，这对我来说，是非常轻松的事情。” “是吗？”盖图拉感叹道，“我还真是被过分的小瞧了啊，被一个没有像样武器在手的武器大师给小瞧了呢。” “血肉诅咒系的魔斗士就这点眼界吗？”克兰伸出右手握拳，“武器？我的全身都是武器，你到现在都没发觉吗？” 右拳下砸！暴起的猩红之泉冲破了地表石板！吞没了盖图拉脚下的房屋！只一瞬间，盖图拉就不由自主地因失去落脚点，而落入狂暴搅动的血红之浪中！ 那淋漓尽致的猩红浪头，充斥滂湃的狂暴力量，简直就是尽情迸发喷薄的岩浆！ 第五十章 血之力 狂暴的沸腾，夹杂着残骸黑点的猩红！ 只是一瞬间，盖图拉所站之处的整栋三层房屋都被血浪给吞没撕碎！ 盖图拉双眼无神地坠落。血浪如同疯兽，已经形成一张张即将要噬咬的大口，将穿着青黑色风衣的男人层层包围。 喷薄至最顶端的血浪浪头迅速合拢，然后迅速崩塌了下去。任谁也看不清这个血色的即将毁灭的牢笼里，到底是个什么景象。 下一刻，如高速列车一般，一条骤然暴涨、如同疾驰巨兽的血肉团把血浪的封锁给轻易撕碎，并直接撞崩了克兰脚下的整座房屋。 砖石木头，碎片如暴雨一样倾斜一片。 本来克兰也在这记攻击的范围之内，但他早就似有所感地跳了出去。 血浪迅速地沉寂了下去，滚烫的白气中，外表有些擦伤的盖图拉收回变形的左手，拍了拍袖管，踏上街道的石板。 “血之力。”他抬起头，看向站在另一栋屋顶上的克兰，“难怪你不需要武器。你的血，就是你的武器。” 说到这里，他舔了舔嘴唇，像是提起了兴致了一样说道：“好浓郁的血之力，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你这样的血之力使用者。一般来说，只有狂战士这种抛弃大脑去战斗的家伙，才会搭配血之力这样的异种能量，你却是另类。我有点兴奋了，你是一顿上好的大餐呢。” “想要吃了我么？你可真爱乱梦，看我不打爆你。”克兰放出嘲笑，瞳孔变得一片赤红。从外面看去，他裸露在外的双手，已经完全变成了像是没有皮肤的鲜红色！ 盖图拉按了按头上的圆帽，帽檐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只露出宽实的下巴。 轰—— 将街道两边门面全部震破的冲击波上方，青黑色风衣的男人如同炮弹一样冲至克兰的面前。 克兰冷笑。 他的脚下全是血。满满的铺满整个屋顶的，直淹脚踝的血。 徒然，血池如有意识一般自由变换起来，闪着赤红的波纹，如有实质一般地在克兰面前竖起一件件武器的式样。 刀、枪、剑、戟、斧、钺、锤、棒。 血色的冷兵，一齐朝着青灰色男人甩出的正在暴增的血肉团块戳去！ 暴涨的肉团如同剧烈扭曲的蚯蚓一样活动，它的目标只有前方的克兰，但竟然不得寸进！ 不是它暴涨的速度不快，而是鲜血冷兵削减的速度更快！ 似有无形的双手握住一般，每件鲜血冷兵都绽放出了属于自身的绝妙技艺，如同客机引擎一般剧烈旋转的鲜血冷兵高效地撕裂每一分血肉骨骼。而克兰脚下的血池，依然不断地往遮住主人视线的血肉团块方向投射着鲜血冷兵。 十把、二十把、三十把……最终克兰脚下的血池化为数百把冷兵，以精妙无双的配合与狂暴高效的攻击速度，硬生生地把那条巨大的血肉团块给斩成了漫天碎屑！ 盖图拉不断后退，他已经断掉右臂的肩膀，正努力地蠕动着血肉，数秒之间，新的肱骨带着血肉已经长了出来。 但克兰比他更快。 一对凶性的红光像是汽车尾灯一样晃过。盖图拉抬起头，他的胸口就遭到了克兰的沉重的踢击。 空气都沉重地颤动了一下。 整整二十米的街道路面，被盖图拉的身体硬生生地给犁出一道深沟。 空气再度发出爆响。 如同被人所称呼的一样，恶鬼没有给盖图拉一点机会。他跃至盖图拉面前，像是蜂群一样的鲜血刃尖，铺天盖地地朝着盖图拉戳了下去！ 圆帽落下，露出了盖图拉的光头。他眼神泛着冷意，在刀剑临身的那一刻，全身如同吹起的气球一般迅速臌胀起来！ 气球只是空心的，但盖图拉涨起来的扭曲形体里面，却都是货真价实的血肉填充！ 二十米的街道在一秒内被血肉的洪流给填满。 猝不及防的克兰像是面对了高速列车的直击，一下子被击飞出了老远，直到在远处的一面墙壁完成了受身蹲伏。 “恶心的怪物。”克兰猝了一口，“这可是你自找的。” 他右手按在刚巧涨到自己面前的血肉团块表面。 下一刻，无数鲜血冷兵戳破肉块表面！从上空看下去，席卷了一条半街道的肉块就像是被无数鲜红的冷兵戳穿的蛆虫一般，一时间竟陷入了瘫痪。 “知道我用的是血之力，还敢在我面前卖这么多血。”克兰两手各握一条如蛇一般疯狂扭动着的血条，血条最终化为血刃，被狠狠地插入面前的与房屋齐高的肉团中。 “沸腾吧！” 从克兰的入手处开始，肉团鼓起一个巨大的液泡包，即使隔着肉团表面都能清楚地看到液泡包内撑的臌胀的鲜红色！ 液泡包快速游动过整条街道的距离，宛如一只巨兽在肉团中游走，随后炸开！ 不仅是这条街道，相邻的两条街道也同时被血肉之雨给覆盖！ 滚烫的水汽淋遍了整片区域！破烂的肉团像是发出哀嚎一样扭动着，被无数高热的鲜血冷兵肢解。那个场景，就如同银刀切蛋糕。 真是顺利。克兰下意识地想着。 一个声音近在咫尺地传了过来。 “不，大意的是你。我早就知道你会来操纵我的血，因此这个机会我早就在等着了。” 克兰面前的肉块表面上，浮起了盖图拉的上半身，他满脸褶皱，一眼看上去就能联想到死亡。 当看到盖图拉那漆黑的口部，克兰便下意识觉得不好，但已为时已晚。 血刃……抽不出来！？ 克兰只感到入手处就像是牢牢被固定了一样，不止是血刃，就连自己想松手，手也松不开！ 这是……血肉诅咒！？ 克兰刚抬起头，一只比他整个脑袋的拳头在他眼前迅速放大—— 与泥石流几乎无异的声浪中，一条人影横穿了十条街道，横穿线上的房屋全部被瞬间冲垮。 克兰躺在废墟边缘。他全身骨骼不知断了多少。就连半张脸也变形了。 收起血肉团块，外形看上去似乎还保持完好的盖图拉落到克兰面前的废墟高处。 周围尽是人群尖叫着退开。 盖图拉刚想用自己的气势场屠杀一番，猛然发现自己的气势场被另一个气势场给中和了。 周围的人群虽然面露害怕，但脚下逃跑的速度却是丝毫不受影响。 能做到这种事的在这个城镇里只有一位，他刚刚明明被重伤了才对……盖图拉视线立马转回了目标。 “咳……我早就说过，在你这种货色面前，顺手帮助一下你眼中的弱小，这对我来说，是非常轻松的事情。” 克兰站了起来，挺直身子，本应变形的半边脸已经恢复了正常。 他嘴角挂血，却不去擦。那是因为，那血正流淌在他身上，形成了一副覆盖全身的战甲，最后变换成了带着面罩的头盔，只露出了眼睛部位的一对凶性的红光。 那副全身战甲，黑红相间，尽是缀着尖刺，血雾缭绕，没有一丝端庄大气的骑士风派，反而更像是专门为了杀戮而设计的黑暗艺术品。 格拉格拉格拉。 恶鬼摇晃着身子，之前断掉的骨骼全部自动接上。 盖图拉眼角一扫，满地流淌的鲜血正透过废墟、穿过建筑、漫过石板，将这整片区域化为了血的海洋。 “你的拳头，还挺带劲的。可惜，也只够给我松松骨头了。”克兰昂起下巴。 “心灵之光？”盖图拉看向如同被恶鬼缠身的克兰，面无表情地问。 克兰却不正面回答他，只是露出冷笑声，嘲讽道：“这晚你们杀了多少人，你就要死多少次。血仇这种玩意，别人记不清楚，但对我来说，要判断出具体的数字并不困难。你，准备好了吗？” 青黑色风衣与猩红战甲轰然对撞！ 第五十一章 战利品与新的战斗 风在消逝。 一切趋于平静。 明晰梦来到废墟顶端，站在了已经恢复成人类的玛琪身边。 其实要说已经恢复成人类了也不尽然，玛琪的体内，依然有旋转的青色光芒隐隐透出皮肤。她的小指尖，也依然还是气流组成的状态。 “真是危险呢。”明晰梦看向躺着的、已经面目全非毫无人样的威因的尸体，感叹道。 “……”玛琪沉默。 “你没事吧？” “……还行，要是再拖一会儿。我就真的变不回来了。”玛琪目光有些虚渺，像是说给自己也像是说给明晰梦听。“会长，他，真的很强。要不是我当机立断转换自己的形态，全面压制了他的节奏，指不定他就能爆发出大威力的招式，随时翻盘。就算如此，我也差点被他拖到无法恢复人身。现在这样，给我一段时间平静就好。” 明晰梦看向玛琪。虽然她不怎么了解，但也清楚威因在平日里伪装的时候一定保持着一副亲切的模样。这样共事多时的会长，结果却是个深藏的内奸，这对分部公会的所有人来说都是感情上难以接受的，玛琪也不例外。 更别提刚才，她俩在与威因的战斗中，真的等同在死亡的边缘上走了一圈。那份无情与狡猾，那副即使衰老依然能陷敌于死境的身手，让玛琪陷入茫然也是常理。 明晰梦突然一巴掌拍到玛琪的后背上，差点打了个趔趄的玛琪楞然看向金色短发的少女，她正带着亲切的笑容说道：“别想太多了。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不管是前因还是后果，你现在都不用去管，只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到时候完完整整把这件事情上报就好。” 玛琪不由笑了一下，眼神不再茫然，手臂自然地顶掉了明晰梦的胳膊。 “我才用不到你这个还只是小女孩的家伙来安慰我。” “好好，你是成熟的大人，好吧。”明晰梦歪了歪脑袋，随即饶有兴趣地蹲在一边威因留下的手杖前。 “副会长？” “嗯，怎么了？突然这么客气。”玛琪半举着手，让组成小指尖的气流缓缓散去。 “我这次帮了你的大忙，对不对？” 玛琪看着蹲在手杖前面的明晰梦冲她一副坏笑的嘴脸，活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眉毛一挑，说道：“是这样，所以？” “把这个当成战利品给我吧！”明晰梦立马打蛇上随棍上。 “不行。”玛琪没好气道，“这个是证物，是要被封存起来的。就算以后另有他用，也是以后再说。再说了，你会用么？” “我会用啊！”明晰梦伸手就抓起手杖站了起来，她当着玛琪的面使了一下，链剑顿时从手杖底端激射而出，啪的一声，在废墟上打了个响。 “看吧。”明晰梦笑得有些得意，“我对用各种各样的剑，还是很有心得的。” 玛琪看着这一幕，重重地叹了口气，有些想捂额头， 链剑加上手杖伪装，这种冷门武器，就连猎魔人里也少有人选择使用，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姑娘竟然用的这么上手。 她突然有些理解克兰关于明晰梦剑术天赋很高的评价了。 一个首相的千金，居然连冷门武器的使用造诣都这么高，这个世界真是奇怪。她所见过的这个年纪的贵族二代，起码有六成是整天寻欢作乐，一旦没有管教那就完全成了脱缰的野马。谁会舍得花水磨工夫去钻研一门冷门兵器？ 不，奇怪的是只想做冒险者的这个家伙本身。玛琪静静地看着明晰梦，看着她得意的笑容慢慢变成了尴尬的笑容。 “好啊。”玛琪突然笑道，“那就先给你用了。” 明晰梦面露惊喜。 “不过你可要好好保管啊。之后还要找你把这玩意给登录一下，毕竟这件事肯定是需要走个物证流程的。” “没问题！”明晰梦一口答应。“那我先去找我的队员了。” “嗯，你去吧。我还要处理一下这边的事情。”玛琪点头回应。 “看样子，这天晚上是休息不了了。” “是啊。” 两位女性都苦笑了一下。 就在这时，如同连串闷雷的巨响传来，她俩看到远处扬起漫天的灰色尘埃，起码横跨八条街以上的一连串房屋倒塌了下去。 那个是，黄金级别的出手？明晰梦眼睛眯了眯。 “是教练长吗？”她转头问向玛琪。 玛琪只是苦涩地摇了摇头，她不清楚，也不确定，正是如此才会担心。因为如果真的出现黄金阶的敌人，在这个镇子里能够与之战斗的，也只有她喜欢的那个男人了。 “交给他吧。事到如今，也只能相信他能够处理好了。” 魔女幽幽叹道。 —————————————————————————————————— 向工作人员打听清楚自家小队被分配到的区域后，明晰梦取回自己存放的长剑，在街道上奔走。 提醒玛琪可能潜藏的关于联络法阵的隐患，是她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她需要借此知道冒险者公会总部是个什么态度，或者是分部公会有没有潜藏着邪教徒方面的内奸。 但威因的出现，确实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如果不是玛琪在身边，恐怕自己真的会死得很惨。 但万幸，她配合玛琪，最终解决了这只潜藏分部公会已久的大老鼠。 自身的收获也是极大。 脑海中，系统界面任务栏置顶——【与玛琪·乌玫的联手】完美完成。明晰梦顿时收获了一大笔经验值与十个技能点。 由于威因是见魂阶，就算与玛琪的临时组队模式削去了过半的经验，剩下的杀敌经验对新参阶的明晰梦来说依然是丰盛无比。 如今的明晰梦已经十八级，再升两级，就能正式踏入转深阶。 不过这一战下来最大的收获却是挂在自己后腰的手杖。 天知道明晰梦想要一把好武器想到了什么程度。 可惜这一路来，她总是没有机会去获取自己想要的装备。一是时间紧促，二是她在维纳斯之星中也没来过这片土地，自然不清楚这里有哪些藏宝地点与交易集市。 如今见到一把自己能够使用的剑，自然是绝对不会放过。 不过威因这把手杖，设计制造的时候，作为手柄的手杖部分，功能更偏向于伪装。要作为剑柄的话，对明晰梦来说确实是长了点，不顺手。 等物证流程走完，这玩意彻底属于自己的时候，就去做个改造。明晰梦这样想着，经过了一家被砸的到处是空洞的店铺门口。 夹杂在微风里的一束寒意触动了奔跑中的明晰梦的直觉。 她猛地低伏身体，让过那把像是燕子半边翅膀的飞刃。 噗。 飞刃深深没入对面的门板，只露出了小部分尾部。 明晰梦站起身，右手搭在了左侧的剑柄上，缓缓环视着这条已经无人的街道，警惕地观察周围的每一个黑暗之处。 她有预感，这个棘手的潜伏者，是冲着她来的。 第五十二章 弧线回旋 明晰梦左手抓住剑鞘，右手按着剑柄，警惕地转着身，缓慢地迈步。 进入这条商业街的时候，明晰梦就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恐怕都逃去避难了。也就是说现在除了未知的敌人外，就只有明晰梦一人。 黑暗。街道两边已经被砸开的店铺，都露出了黑沉沉的内部，看不清任何东西。 远处的火光照来微弱的光芒，把明晰梦暴露在街道的中央。 刚刚经历过一场决定生死的战斗，身体精神都已经感到疲惫的明晰梦没想到在这深夜还能连续遭遇险境。别的不说，光她的阴影之力就已经彻底耗空，如果得不到休息的话，就算给她一天也不能自然回复过来。 影剑术算是派不上用场了。明晰梦内心暗叹。 就在她稍稍转身的一刻，两枚飞刃瞄准了她转过去后的盲区射来。 叮——叮—— 就像是早有预感一般，明晰梦拔出长剑，精准地抖动剑身，击落了两枚飞刃。 飞刃掉落在地面，发出脆响，回音刚刚响起第二声，明晰梦就像猛虎一般朝着一处店铺扑了过去！ 叮叮叮！ 明晰梦挥剑打落三枚迎面而来的飞刃，眼角瞧见两道冷光飞往自己的后面，不由心中一紧。 弧线回旋！？ 本来她从突袭方向判断出了未知敌人的位置，所以想一鼓作气直接冲过去解决正主。没想到对方居然给她来了这么一手。 她不得不向前一个滚动，躲到了墙角。 叮叮两声，那两枚如同回力标一样绕后袭击而来的飞刃被已经转过正面来的明晰梦，给轻松地打落到了地面。 明晰梦抓过一把已经嗑出缺口的飞刃，从头顶已经被砸烂的窗户位置给用力丢了进去。 像是什么杯子被打落在地上的声音传了过来，却听不到任何属于人的声音。 继续以墙壁为掩体也很危险。一是不知道敌人有没有援兵；二是这个敌人的弧线回旋即使绕过掩体也一样能攻击到她，总不能指望这样就耗空对方的飞刃储备，更何况，也不能指望对方只有飞刃这一种攻击手段吧？ 但贸然进入感觉也很危险。指不定这个店铺里已经被设置了好几个陷阱。 明晰梦快速思索，突然捡起两块碎石用力扔了进去，在碎石飞入店内的同时，她一个翻身，从窗户位置跳入漆黑的店铺内！ 视觉几乎无用。明晰梦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听感与触感，以及直觉。 短短数秒，一连串撞翻桌椅柜子的声音响了起来。 长剑怒斩，明晰梦将迎面丢来的一张桌面给劈成两半，又躲过两枚从黑暗深处射出来的飞刃。脚下还差点被砸在地上的什么物件给绊倒。 但是，我已经判断出你的位置了……就在那里！ 明晰梦竖着剑刃，割断了横在脖子位置的丝线陷阱，向着某颗柱子后面挥剑斩去—— 斩了个空。 拉绳的声音紧促回转。 一个人影攥着射到对面店铺的绳索，正倒飞出去，重新潜入新的一片黑暗中。 明晰梦捂着流血的左肩，指缝里露出了飞刃的尾部。 她迅速拔出飞刃，捏着伤口，使其溢出大片鲜血。 但微微的麻痹感依然从肩膀的部位缓慢地扩散开来。 果然天真不得啊。明晰梦感叹。仓促间想要速战速决就会是这个下场。若不是自己急智加上战斗本能还算优秀，恐怕早就毙命当场了。 她也不去管躲在对面店铺里的敌人，反正她确信对面也看不清深在这边黑暗内的自己。如果敌方真能有二十米以上的夜视能力，那她也无所谓了。 反正接下来的一切，都是阳谋。 由于在黑暗的环境里待了一阵，明晰梦也慢慢看的清事物的轮廓了。 她开始寻找起什么来。 鬼刀坐在柜台后面，嘴里嚼着能够提神的沾糖苦叶。 他在分部公会门口等待了好一会，才等到大半个公会建筑全塌了的动静。 那时的他看着大厅里的人们如无头苍蝇一般乱窜，眨了眨眼睛，径直走到一楼的断面。 由于角度的合适，他一眼就看到了位于二楼的目标。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他一路尾随目标，直到进入这条无人的街道后，他才开始动手。 先是用飞刃突袭目标，最差也做到了让她被迫停下来的效果。 接着趁着远程偷袭的空当，在自己的藏身处前面快速拉了一条丝线作为陷阱。可惜，目标的应对相当地老辣。 她就像是经常战斗的老手一样，行动果断又极有成效。 从第一时间的偷袭开始直到目标扑到他藏身的柱子之前，不过两分钟而已。 自己也只是做到了拉出一条丝线陷阱，以及用小型发射器作退路用的绳索给射到了对面店铺里的柱子上。 好在，最后退走的时候顺手扔了四把飞刃，应该是有命中了。飞刃上涂有麻痹药，若是目标中招，那就轻松太多了。 鬼刀一边嚼这沾糖苦叶，一边乱七八糟地想着这些。手上却是丝毫不停地开始布置起陷阱来。 若是明晰梦冲进店铺，等于在拿自己的身体去趟陷阱。若是明晰梦想要逃跑，等于把自己的后背给暴露给了他。若是就待着不动，他大可以逸待劳，慢慢等着飞刃上的涂药发挥作用。 他要让明晰梦进退两难。 只是他算错了一件事。飞刃小巧，涂上的麻痹药本来没有多少剂量，他使用的土方子，其效用也没有经过权威的认证。再加上明晰梦第一时间给自己放血，其药效又流失了大半。 若是对付普通人，那自然是一下放倒一个。可惜明晰梦现在的体质已是普通人的三倍以上，抗药性自然比普通人高了很多。 但平时虐菜与欺辱普通人过多，与同阶级高手几乎没有正面对决过的鬼刀，自然就没有这个认知。 所以当他听到从外面传来的脚步声时，一时感到非常诧异。 我才做到第三个陷阱……鬼刀停止嚼动，看到一团黑糊糊的东西往屋内飞去。 这准头也太差了吧，在对着哪里仍呢？鬼刀内心的嗤笑刚刚浮起。不对，这味道是什么来着？ 就在他嗅着味道仔细思索的时候，一团又一团黑糊糊的东西往屋内各处洒去。 黑暗中的鬼刀瞳孔骤缩！ 这是……火油的味道！ 一个明晃晃的火把打着转扔了进来！ 第五十三章 蛇腹剑 火焰给人类带来了光明、温暖、烧熟的食物以及灿烂的文明。但也给人类带来灾祸、毁灭、焦黑的废墟以及对火的恐惧。 人类对火焰就是抱有着这么复杂的情感。利用而亲近，畏惧则远离。 但不论如何，当第一滴火星溅落，燃起第一缕橘黄的火苗时，这个名为点燃的现象，总是显得美妙、精致又漂亮。 火把砸进火油。火星四溅。 只是一个眨眼，光与热就沿着油面而盛开。 被称为鬼刀的男子完全陷入了僵硬，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升起的火海，滚烫的热浪刺激着他的脸，隐隐作痛。 火焰舔舐着可以燃烧的一切，木制的家具逃不过火焰的魔爪，那三个已经设置好的简单陷阱，自然也会被火焰破坏。 像是嘲笑他一般，又两个燃着火的木棒丢了进来。 这一动作像是刺激到了鬼刀一般。他抬起左臂，安装在那儿的小型发射器立刻朝着斜对面的屋顶射出了拉绳！ 剑技·波动剑气。 明晰梦晃了晃剑刃，她的上空，被气加持过的半米宽的剑气正不断攀升并缓缓消散。 而两截拉绳无力地摔落在了街道上。 “出来吧，你已经没有退路，难道还真的想活活被烧死在里面不成？”明晰梦看着满室火光，放声说道，“还是说，你连面对我的胆量也没有？” 噼啪噼啪。 浓烟从窗户和门的上方滚滚冒出。 明晰梦站在街道中央，一动不动，只是安静地等待。 咣当，像是店铺内什么东西被火焰烧去了支撑点一般，摔落在地面上发出了声响。 这个声音响起来的同时，一个人影冲出了浓烟，从另一个窗户的位置跳了出来。 他低着头，不断地喘着气，站在离明晰梦差不多六米远的地方。 从明晰梦这个角度看过去，即使他低着头，依然能看到他的脸上几乎都是熏黑的痕迹。 鬼刀抬起了头，看向眼前这个左手握着长剑的少女。 她的左肩位置，已经染红了一大片，可她脸上的表情，就跟没受过伤一样。 她正紧紧地盯着自己，就像盯紧猎物的猎手。 “咳。”鬼刀吐出一口烟气，“你还真是疯狂啊，竟敢放火烧房，知道光这项罪名能让你受多大的罪吗？” “反正过了今晚，都是要重建的，也无所谓吧。”明晰梦平淡说道，“而且，只要你死了，问题都能得到解决。” “解决？你是认真地说出这个笑话的吗？那我真是忍不住要笑了……”鬼刀咧开嘴角。 “磺逻，是一种沙漠毒蛇的名字。它外表艳丽，擅偷袭，睚眦必报，不肯吃亏。能起这种名字的队伍，队长会是什么性情，我早就猜的七七八八了。”明晰梦的视线不动，依旧盯着鬼刀，“你，是磺逻的一员吧？实际上，在看到你面容的时候，我就已经确定了这一点。无论你承不承认都无所谓。就算你死在这里，吉露西亚也不敢当面找我的麻烦。也就是说，磺逻是奈何不了我的。”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鬼刀哈哈笑道，“跟磺逻啊吉露西亚那个娘们啊什么的都没有关系。我说的解决这个词的意思啊是指——你真的能杀死我吗？” 他的脸往前突了突，狰狞地笑道：“你居然敢在这个距离面对我，你忘了吗，在你冲向柱子想要砍我的时候，是我的飞刃更快不是吗？” 明晰梦看着他把目光落在自己左肩的伤口位置上，一言不发。 “那时我用了四把飞刃，这次我将会用上八把。”鬼刀交叉举起夹满飞刃的双手，“这个距离，没有一点障碍物，光照充分，视线良好，而我，状态绝佳。你说，我不敢面对你。这句话，现在来看，该原原本本地还给你才对。我会被你杀死？噗，所以我才会说这是个笑话啊。会死的，只有你自己啊！” 他舔了舔嘴唇，满怀恶意地看着明晰梦。 猎物、猎手，这两种身份，是随时可以互换的啊。 诶。明晰梦叹了一声。 “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一定会感到愤怒吧。但很遗憾，这就是事实，就像鱼在水中游，鸟在天上飞一样，事实就是事实，不会因人的意愿而改变。”明晰梦面露怜悯，看着对面那个恶意满满的男子。 “这个事实就是，你一定会失败。道理很简单，只会在暗处偷偷摸摸袭击别人的人，一旦遇上正面对决，便总是会慢人一步。这就是你的败因了。” “哈啊。”鬼刀嗤笑了一声。 与嘴上发出的声音不一样的是，他的脑海彻底被怒火与杀意给填满。 居然对我不感到畏惧，还敢嘲讽我！？ 那张脸，那张脸，看我不撕碎了你！ 嘭。 屋内的火焰猛然窜的更高。 “呵啊！” 鬼刀咬牙，双手动作如穿花蝴蝶，带起幻影的动作中，八点星芒直奔明晰梦而去！ 四把飞刃毫无花哨，就是拼的速度与力道，分辨奔向明晰梦的眉心、口部、心脏与肺部。 另外四把如同回力标一样，咋一看是射偏了一样，但实际上都是使用的弧线回旋的技巧！它们的落点会是明晰梦的后脑勺、后颈、背心与心脏背部位置。 如同鬼刀所言，这个毫无障碍与意外可言的距离，是他攻击的速度更快！ 表面上看上去似乎是这样…… 明晰梦骤然睁大了眼睛！ 她早就准备好的右手抽出了威因的手杖，在抽出过程中，链剑的剑尖就已从手杖底端激射而出！ 咔咔咔咔咔咔！ 右手肌肉胀起，脚步稍微前移分开，腰部绷紧用力。如同冲刺世界纪录的运动员一样，明晰梦没有任何表情地甩出了向前激射的链剑！ 剑技·蛇腹剑·刺灭缠破！ 不断变形的黑影如有自我意识一般，在进行过程中，把八点星芒无一例外地全部打落地面！ 咔咔咔咔咔咔！ 如同毒蛇吐芯的剑尖，把一脸惊惧的鬼刀下意识掏出想要进行格挡的匕首，直接连打带卷地击飞出老远。 匕首滚落在街面上，叮铃咣当地发出声响。 鬼刀背后刺痛一般地冰冷，额头上留下一颗豆粒大的汗珠。 明晰梦横起正在回收链剑的手杖，眼睛已经半眯了下去。 她已经没有要说的任何话语，接下来只有不死不休的行动。 “不……”鬼刀慌张地吐出半个字。 既然敢来猎杀我，那就已经做好失败了会反被我击杀的准备了吧！ 手杖扬起，向前挥出！ 咔咔咔咔咔咔！ 不断放大的链剑剑尖，遮住了蔚蓝的瞳孔。就像是咬噬血肉一样的气势，黑影扬起，带起了一团血花。 凄厉而不甘的惨叫声中，是链剑锋锐的切割，往返重复。 鬼刀，死亡！ 第五十四章 结束的杨木镇之乱 掀被子这个动作，很多人大抵都不陌生。 但像是掀被子一样把整条长达数十米的街道表面连带土层一样掀起来，这就有点耸人听闻了。 但在黄金阶的盖图拉手里，这个举动彷佛喝水一样简单。 他像掀被子一样掀起了整条街道表层，以绷紧毛巾的气势抽向来袭的猩红身影！ 轰破！ 漫天石块泥土成暴雨，却遮不住那一抹耀眼的猩红。 全身覆盖着血色战甲的克兰手持鲜血长棍，像是海豚跃出海面一样跃出泥石暴雨，兜头就朝盖图拉头上砸去！ 空气爆响！ 强风之下，盖图拉的脸被吹扫得稍稍有些变形。 他闪着深色光芒的拳头一把抵住鲜血长棍，冲击波下，克兰另一只手握住的鲜血长刀又向他的腹部捅来。 另一只同样闪着深色光芒的手捉向长刀。 就在这时，他拳头抵着的鲜血长棍突然失去了硬度与韧性，化为鲜血落下，在他的拳头下又重新变换成了一把宽刃剑的样式。 噗通。 盖图拉的喉咙被捅穿一个血洞。 拳头在猩红的战甲上势大力沉地击打了好几下，沉闷的声音响起，该造成的伤害却都石沉大海。 相反克兰双手持着的鲜血冷兵，不断变换着形态，在盖图拉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可怖创口。 眼花缭乱的一瞬，盖图拉几乎就要被切成肉酱了！ 又一记炸响，人形变成一团暴涨的血肉团，将克兰击飞出去并迅速后撤。 如蚯蚓的血肉团块猛地爆发了这一下后，随着惯性后撤，又重新变回盖图拉的模样。只见他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的创口，之前克兰在他身上留下的种种致命伤，都已经恢复如初。 “真是怪物一样的生命力啊。”克兰双持长刀与长枪，面罩后面，嘴角咧了咧，“我杀了你有二十八次了吧，虽然这个数字连今晚这些受害者总数的零头都够不到。那么还需要杀你多少次才行来着？” 盖图拉没有感情地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已经破损的青黑色风衣，又将视线转回面前覆盖在猩红全身战甲下的男人。 “不是心灵之光。应该还只是雏形才对。” “是又怎样？”克兰仰起下巴，“你有突破这个的办法吗？你根本就没有觉醒吧，完全是依靠那变态的生命力而已。但对我来说，就只是砧板上的鱼肉一样。” “……没错。现在的我，没有突破你的任何办法。”盖图拉很干脆的承认了，“今晚的行动，看来是失败无疑了。因为你的存在，杨木镇才能得以幸存。” “虽然我很讨厌这样的说法。”克兰呸了一口，“但现在的我就是杨木镇的一份子，为这里出力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所以你尽可以骄傲。把击退我，击退轮之环的这次行动，当成你自豪的资本吧。只是——”盖图拉双手重新给自己戴上了圆帽，“千万别追过来。” “若是你、你们敢追过来，进入原始树海，那时就是你们的死期了。看在你是我认同的强者的份上，我衷心地劝告你这一点。” 圆帽下，无情的残酷光芒从盖图拉的双眼中流动着。 “要逃走吗？” 盖图拉不理会克兰的高声挑衅，只是转身离去。 面罩下，克兰神色平静，哪有一点嚣张的模样？他深深凝望着青黑色的背影，没有一丝要追过去的想法。 别的不说，战场就不合适。 两个黄金阶的全力施为，一个晚上下来，这座杨木镇也算彻底完了。 对方能主动撤退，这自然最好不过。 而且，他确实没有短时间内能解决掉盖图拉的办法，这是事实。 但远征军的事情……克兰露出一丝冷笑。 还没有完呢。 没有解除鲜血武装的恶鬼，逐条街开始了对暴徒和邪教徒的清扫。 ———————————————————————————————— 马车行大街，在来往的、面带严肃的士兵队列的环境中，明晰梦与自己的队员们碰面了。 “你怎么了？”米提尔眼尖看到明晰梦手臂上的擦伤和染红的左肩。 “说来话长，回去再跟你们讲。”明晰梦轻快说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男爵大人接管了全镇的士兵，现在已经不需要我们了。”林赛答道，“这里的暴动也已经解决。我们可以回去了。” “那走吧。”明晰梦看到已经累到睡着的亚莉正坐靠着一根柱子睡着，不由往周围看了看，“借辆马车回去吧，轻点动作别吵着她。” 林赛点了点头，和半夜里还没睡觉，正在和士兵头领正说话的一位马车行老板交涉去了。 明晰梦晃了晃脑袋，呼吸着带有焦味的空气，排解了一下倦意。她散步了一会，突然目光一凝，视线落在一具街边的尸体上。 那具尸体的面容她很眼熟，就是曾经在检查关卡恶意拦截过的她的原士兵头目。 米提尔注意到她这个样子，走到了她的身边。 “是我干的。”他这样说。 “哦。”明晰梦像是没有感觉，“谢了。” “嗯。” “……米提尔。” “嗯？” “有句话，我想和你说下。”明晰梦目光直愣愣地看着前方，斟酌着词语，“……你最好做下心理准备。” “你说。” “……短时间内，想要报仇可能会很难实现。敌人很强大，远不是现在的我们能够解决的。我想，可能会要等到我们足够强大的时候，才能……”明晰梦咬了咬嘴唇，有些不敢去看旁边的男人的表情。 “哈，这种事啊。”米提尔一声轻笑，“我早就想过了。” “诶？”明晰梦惊讶地转头看向米提尔，他的脸上没有一点阴郁。 “放心吧，我又不是蠢货，急着跑去送死。”米提尔笑着，“该要还的早晚要他们还。但最重要的，还是我们该好好地活下去。我们的未来还很漫长，不应该被这些垃圾给彻底糟蹋掉了以后的人生，不是吗？力量什么的，我们迟早会有的。所以不用为我担心。” “……是啊。你说得对。”明晰梦露出安心的笑容。 一辆马车缓缓行至他们的面前，却是老板为了感谢他们亲自驾车送他们回去。 林赛抱着亚莉，慢慢将她放到了厚实的坐垫上。塔斯克缩在阴影的一角，似乎在闭目养神。 “走了。”米提尔拍了一下明晰梦的右肩，笑容开朗地登上马车。 明晰梦莞尔一笑，也纵身一跃登上了马车。 车轮缓慢地碾压路面前行，今晚的一切动乱，慢慢趋于平静…… 第五十五章 只有弱者才会给自己找理由 朝阳升起。 金色的阳光笼罩着满是创痕的城镇。一簇又一簇的黑烟依然顽强地屹立不倒。救火人的呼喊显得疲惫又坚持。 就像被儿童不小心翻乱了搭好的积木群，现在的杨木镇，就是处在这么一片混乱而又努力恢复秩序的氛围中。 崩塌了足有三分之二部分的冒险者公会周围，是一朵又一朵的帐篷，密密麻麻地占满了废墟与街道，勉强挤出了能够下脚的部分。 没有足够休息的冒险者们钻出了帐篷，他们有着各种各样的事情要做。打磨武器，购买补给，与冒险者公会的交涉等等。 最重要的是，远征军的成立。 就在鸡鸣之时，冒险者公会已经以暂时统领全城镇的的领导者身份下达了命令——立刻组织起原王国驻军、贵族私兵、冒险者、分部公会职员、神职人员、民兵、手工艺人、匠人、医务人员、车马行业相关工作者等等各个阶层、各个行业的人员，组成一支庞大的远征军队伍，于下午五时起，正式开拨原始树海！ 无数的动员如同齿轮一般磨合，开始加速转动起来。 各种各样的物资流动，人员变动，都开始以分部公会为大脑，如同无形的触手，把影响力向着全城镇，甚至向着杨木镇以外的地方发散…… 加门男爵府邸。 会客厅。 将一身双排扣礼服撑成椭圆的加门男爵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眨巴着眼睛，不说话。 “男爵大人，就算你保持沉默，事情也还是要进行下去的。现在已经是十万火急的关键状态，男爵大人莫非还要瞻前顾后？”外表上已经看不出伤口，只是皮肤变得更加苍白的玛琪神色有些冷淡。她敲着桌子向加门男爵的心理防线施压。 加门男爵无奈地啧了啧嘴，手也放上了桌子，说道：“并不是我不配合你们啊。我也知道现在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这不，昨晚还有那么多的刺客想要我的命么？我手下的人死得也不少啊。” “可现在，你张口就向我要人要粮要钱……好，我给。花钱消灾嘛，都懂的。你要借我的名义收服那些军队，好，我可以出面，都可以答应你。团结嘛，团结力量大，我也不是不懂。可是，你还要我向杨木镇以外的贵族领地发布命令进行征调？你是不是忘了，我只是区区一个男爵！” “是一等男爵，男爵大人。”玛琪提醒。 “那也只是个男爵！”加门男爵脖子赤红，举手松了松领口，“我的上面还有莱斯利子爵大人，我怎么敢越过他，向其他不属于我的领地发布命令？更别说，这其中还包括了他本人的领地！” “他已经不在了。”玛琪冷冷地提醒，“莱斯利子爵大人跟随伦纳德家族还在与赤龙军团进行着转移作战。如今这片土地上，是身为一等男爵的大人你，才是贵族头衔最高的那位。” “你这说的什么话！人不在了就可以胡作非为了吗？你知不知道，我要走错一步……” “不是我在说什么话，而是大人你一直在跟我耍花腔吧！”玛琪这蕴含怒气的打断让加门男爵脸色一白，他忍不住掏出手绢擦起脑门上的汗水来。 砰！ 玛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把一圈水杯震得原地起跳了起码三厘米以上。 加门男爵也被她这下吓得凸起的肚子都收缩了一下。 “你干什么！？大家都是得体的人，动口不动……” “你还在装什么？真当我们冒险者公会是吃干饭的不成？你以为你和布拉德帝国方面接触这件事，没有任何人知道吗！？” 加门男爵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 “我打过交道的贵族，怎么说也有上百个了。真当我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恐怕在你投诚尽情展现自己忠诚的同时，早就预定好了成为未来子爵大人这份甘美的果实了吧！” “……唔……”加门男爵汗如雨下，一时说不出任何话来。 就在这时，另一边坐着的女性放下茶杯，慢条斯理地开口道：“行了，你们也别太为难他了。男爵大人也算是个老实人，多为自己和家人考虑一下，也没什么问题呀。” “你是？”玛琪转向她。 “布拉德帝国蛛部所属，负责艾丽丝境内的责任人。你可以称呼我，芙缇格。” “原来正主一直坐在这里啊，真是失敬失敬。”玛琪冷笑。 “不用这样吧，你不是早就猜出来了么。”芙缇格食指指尖卷了一下自己的褐色发梢，光泽游动其上。“打开天窗说亮话，大家都直接点，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玛琪坐了下来，开口就道：“好啊。赤龙军团什么时候来？” 食指僵住，芙缇格抬起眼睛，看向眼前这位副会长，突然笑了笑：“这种玩笑还是少开的好。如果你不知情，我可以教你，在我们帝国，暗部是无法指挥军队行动的。暗部有暗部自己的人手。也就是说，虽然我负责的是艾丽丝境内，但不管蛛部也好还是特别行动队也好，和赤龙军团都没什么关系，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道就是了。” “如果你想要人手，大可以直接开口，我可以代表蛛部全权负责。但请不要再用那种玩笑来刺激我。” 芙缇格拿过茶杯，低下眼睛抿了一口，风姿优雅。 “玩笑？会把这当成玩笑的，只有芙缇格小姐你自己吧。”玛琪眼光犀利，如同冷刃刺了过去，“你能说出这种话就代表了你完全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依然在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决定一切。不是吗？” 蛛部的负责人眯起了眼睛。 “有意思的话呢，说来听听。” “迄今为止轮之环所有的行动都充分证明了他们是故意这么谋划的。他们早就算到赤龙军团对他们鞭长莫及，因此可以做一切他们想要做的事情，做好每一步每一环，直到目标的达成。这个目标一旦被他们达成，恐怕，就算赤龙军团这样的威胁，也会被他们视若无物吧，不然就无法理解轮之环这么大张旗鼓的原因。” “正因为有足够的利益，所以能够冒足以致命的危险，对吧？反正利益到手后，一切风险都不再成为风险，你是想这么说？” “正是。” “呵呵。”芙缇格再度放下茶杯，这次她双臂抱环，举止有礼地笑道：“恕我直言，这一切的原因，不该归根于你们太弱了吗？” 玛琪的手一下子握紧成了拳头。 “正是因为弱小，才会被轻易夺取。就如同这个国家一样，到了现在，就算还在反抗的伦纳德军与海德里希军，还有其它杂七杂八的一堆，也无法无视赤龙军团战无不胜的强大实力了吧？他们能做的，也就是不断进行名为‘转进’的逃跑罢了。就像你们一样，你们过于弱小，才会把轮之环放在你们的头顶，甘愿俯首成为弱者，鼓吹敌人。” 芙缇格稍稍仰起了下巴。 “只有弱者，才会给自己找理由。” 第五十六章 力量即话语权 “只有弱者，才会给自己找理由。” 芙缇格此话一出，玛琪的怒气值立刻上升到了顶点。 她怒极而笑。 “是吗？你们把这里当成了后花园，觉得一切已成定局，想要换个旗帜无非是早晚的问题。可没想到这个后花园现在起火了。你身为暗部人员，本身就有负责情报工作的职责，却在事先没有做出任何有效的预防措施。为什么不联系赤龙军团？嗯？” “因为你们想拿下属于自己的功绩，又怕赤龙军团会来妨碍你们。所以你们选择了单干，单方面地接触这片土地的贵族们，单方面地给出承诺，单方面地进行接收。由于体制，赤龙军团就算知道了这件事也不会来妨碍你们，也正是因为如此，出事的现在，你也不敢联系赤龙军团吧？因为这会让你已经到手的功绩全部付之一炬的。” “做事漏洞百出，却爱端着架子。想要独占，却没有相应的能力。没有谋划的头脑，却要嘲讽做事的人。非弱者，就是这样的货色吗？” 芙缇格目光闪动，视线却紧紧盯着玛琪。 她也露出了看似甜美的笑容。 “你说的，应该是另一个白痴才对。真可惜，虽然同为暗部，那个白痴和我却不对付。可能是上头想要制衡的原因吧，由于他的存在，我也并不能做到全权负责，总是碍手碍脚。我没什么好解释的。可是啊，杨木镇分部公会的副会长，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无论何时，弱智应该尊重强者，这才是正确的处世之道吧？” 她目光一凝，再也没有笑容。 玛琪如遭雷击一般，后背紧紧地贴在椅背上，动弹不得！ 这是……固态气势场！ 黄金阶散发的气势场，若没有针对性的目标，仅仅只是散发出来，那么转深阶就可以在其中行动。 但要是黄金阶针对性地凝聚气势场，那就算是见魂阶在其中也难以行动。 此时芙缇格外表漠然，但内心已经怒火燃烧，誓要给眼前这位副会长一个难以忘怀的教训。 我身为黄金阶，你区区一个弱者，哪来的资格向我发难？ 同时，这也是一个信号。接下来的行动，到底以谁为主导，有眼力的就该认清一点。芙缇格暗暗想着，思维已经发散到了该怎么架空那个愚蠢如猪猡的特别行动队大队长。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拍在了正咬牙的玛琪肩膀上。 那个本来在玛琪身边自顾自地撕着烤鸡往嘴里塞、任何人都懒得去关注的男人不知何时擦了擦手，就这么横过手臂，亲切地拍在了玛琪的肩膀上。 玛琪顿时如释重负，全身轻松，她抬起头，看到的是已经站起来的男人“一切有我”的眼神。她笑了笑。 “你是！？”芙缇格惊觉自己的气势场失效，下意识就要站起。 比她更强势的气势场如同铁锤一般将站到一半的蛛部负责人，给重重按回了椅子里！ 吱—— 令人牙酸的声音，来自于椅腿穿破地毯，在地板上留下深深的划痕。 芙缇格双手抓紧了扶手，手背青筋暴起。若她愿意，她随时可以按碎这张会客椅并暴起，但是没有意义。 眼前的这个男人比她更强。那不是气势场的问题，没有一个黄金阶的气势场能够压得同阶级动弹不得。那是更为深层的东西。 所以这个没有意义是指，就算真的动手，她也没有能赢的把握。 “……呵呵，接触到那面心灵之壁了么。”芙缇格嘴角上扬，不服输地放话，“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在我们帝国内，你这样的根本排不上号。不过，要在军队里混个大队长可能足够了是吧，呵呵。” 克兰抬脚轰地一声将面前的桌子给踹散开来，把一边的加门男爵给心疼地欲言又止，也把芙缇格给差点吓了一跳。 他走到芙缇格的面前，俯下身子，双手撑在芙缇格及时撒手空出来的扶手上，那张平平无奇的中年人的面庞凑到了芙缇格的面前。 “布拉德帝国确实很厉害。”克兰说道，“可你们的军队现在在哪里呢？” 椒盐与烤鸡的味道飘进芙缇格的鼻子，刺激地她更加往后缩了缩身子。 “联盟一样很厉害，各种各样的出色人物和强者层出不穷，我也很从心里敬佩他们。可他们现在都不在这里，在这里要解决问题的，只有我们。所以芙缇格小姐，没有意义的话，请不要再讲了，明白了吗？”克兰点了一下头问道。 两人的眼神对视着，最终，芙缇格艰难地点了点头。 克兰呼出一口气，站起来拍了一下手掌，“这就好。芙缇格小姐能这么深明大义，再好不过。” “那么，我们来谈一下具体的事宜吧。包括物资人员的调动，蛛部的配合，向布拉德方面和联盟方面的汇报，杨木镇的留守问题和……这次行动的领导者人选。” 克兰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太阳，又转过头来看着会客厅内的所有人，开口说道：“各位，我早饭都已经吃完了。现在大概快八时了吧，远征军出发的时间为下午五时，我不想再看到有任何浪费时间的现象，哪怕只是一分、一秒，如果谁再敢扯皮，我一个激动，可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男爵大人，你没有意见吧？”这最后一句却是冲着加门男爵去的。 “没有，完全没有。”加门男爵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 “好。玛琪，你可以开始了。”克兰拉过一张椅子，在玛琪身边坐了下来。 玛琪抿嘴一笑，重新恢复了公事公办的模样。只是她知道，只要她身边的这个看似老神在在的男人坐着，她就等于握有了力量。 而力量，即话语权。 已经没有一点小心思的加门男爵唯恐被卷进神仙争斗之中，就算对某些条款感到肉痛与为难，也还是尽心尽力地配合起来。 蛛部于艾丽丝境内的负责人，芙缇格则双手环胸，一脸面无表情地听着。涉及到她的事，她要么点头，要么干脆地签下名字，看来是一丝声音也不想发出口了。 只是大部分时间，她总是盯着一副无所事事摆出无聊模样的克兰。 玛琪自然也发现了这点，只是也不能对此表示什么。 在一片毫无阻碍的平和氛围中，这场商谈很快就走到了终点。 冒险者公会、贵族阶级、帝国暗部——这片土地上现今最为强大的三个势力，已然联合。 第五十七章 堪巴泥鱼怪 队伍，长长的队伍如同长蛇，一头扎进黑暗的树林中。 晚风拂过林冠，树叶沙沙作响。橘黄的火光摇曳点缀。 “什么人？”一队士兵脱离队伍，迎向等候在湖之森外的近百人。 “白叶民兵团，受命来此加入远征军。” “指挥官是哪位？来跟我做一下交接手续。” 类似这样的景象，一路过来已经发生了好几次。 三个城镇与近二十个村落的武装力量，还有边防城的驻防军队，全部以一纸调令划到了远征军内。 接受到调令的人们全服武装，携带补给，来到远征军行进路线的汇合点。 就像一群又一群的行军蚁汇入了向前行进的大部队之中。 队伍在树林里所过之处，惊退一片飞鸟与走兽。 这些懵懂的畜生躲得远远的，大大的眼瞳里映出一片不断前进的摇曳火把与车水马龙的景象。 进入湖之森一个小时后，远征军的先头部队已经来到了月湖湖岸。很明显的，就看见了邪教徒们曾在这里上船开拨的大片痕迹。 一辆辆运输马车停在岸边，人们热闹地从马车上搬下一块又一块的木板与各式各样的组件，开始乒乒乓乓地组起能过湖的木船来。 清亮的弯月倒映于干净的蓝色湖面上，微风细吹，弯月细碎，如拼起来的青瓷。 湖岸，代表火把的光点越聚越多。 一条又一条的小船在呐喊声中被推下了水面。 月光小队全体坐在一条小船上。米提尔操着船桨，一脸颇有兴致的样子。 大家都知道他就是这样一副乐天派的好奇性子，索性就把摇桨的活交给了他。 明晰梦、米提尔、塔斯克、林赛、亚莉克希亚，除他们以外，船上还有一位身穿柔软白袍的小女士。 这位小女士名叫米莱，与林赛和亚莉克希亚一样，年纪轻轻也同样成为了见习神官。只是她不是天平教派的人。 她隶属于生命教派，教徽是带柄十字，与天平同为星之辉的一员。 米莱也是滞留于杨木镇的神职人员之一。这些年，星之辉的神职人员走遍各个国家，最远的能渡过海洋去往别的大陆，因此会发生这种类似神职人员流落在外的事情也很正常。 由于她是生命教派的见习神官，其特长便是回复神术，如解毒、清热、镇静、治愈外伤等等等等，因此这几天十分忙碌。现在也是一副精力严重不足，却怎么也睡不下的状态。 看着面容有些憔悴的米莱，明晰梦也没啥好的办法。她倒是想让对方好好休息，只是眼下这个状况，没人能够好好休息。 算上这个夜晚，估计克兰和玛琪都已经两天两夜没闭眼了。想到这里，明晰梦就不由摇了摇头。 湖面开始漫起一层浅淡的水雾。 最先一批共计三十条小船，在一片开船的喊声中开始慢慢划动，向着月湖深处行进。 “啊？待会这船直接搁在对岸吗？”米提尔突然回过神来问道。 明晰梦眨眨眼睛，赶忙看向已经离得越来越远的岸边，那里正有一个已经成小手指大小的船夫模样的人正在跳脚呼喊。 额……明晰梦有些汗颜。 这小船应该是划到对岸后，再由船夫划回去继续载人的。可是明晰梦等人上船的时候，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就直接把船桨交给米提尔了。那个本来应该待在他们这条船上的船夫，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及时上船，导致他们阴差阳错就这么开远了…… “怎么办？”其他人也眨巴眼睛。 “划都划这么远了，现在回去？”明晰梦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无奈说道：“米提尔，要么现在回去，要么我们到了对岸后等你，你自己一个人划回来？” “那还是现在回去吧。”米提尔摇摇头，开始尝试该怎么让小船拐弯。 就在这时，一波又一波的水纹缓缓地撞在船体上，水珠破碎跌落。 不多时，水纹便变化激烈，变成了小浪。 水中有什么存在！明晰梦瞳孔一缩，很快就看到了上百米外，一片正在上浮的巨大阴影！ “米提尔，快点！”她高声呼喊。 “我知道！”米提尔也是汗水直流，涨圆了肌肉疯狂摇桨。 此时小浪已经变成了足有三十厘米高的波浪，不断冲击着小船晃动。 不止是明晰梦这里，其它的小船上也都传出了惊呼声。 一声巨大的出水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了跃出水面的巨大身影！ 那是一条长度起码在十八米以上，活像是肥胖到了极点的泥鳅，可脊背上长满了狰狞骨刺的怪鱼！ 随着它跃出水面，一股无形的波动压向了全场！ 固态气势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米莱的尖叫声响起！ 由于小船与怪鱼的距离足有近百米，气势场传到这里已经足够微弱。 众多小船顿时疯狂转向，往后退去。 可怪鱼遍布利齿的猩红口器一张，猛地扑入湖面，犹如利箭一般向着小船们游来！ 堪巴泥鱼怪！智慧之轮的合成魔兽试验产品之一！明晰梦咬紧了牙。她深知眼前看到的这只魔兽是如何的厉害。 刀枪不入的皮肤，足以嚼烂钢铁的咬合力，惊人的水系元素与土系元素亲和，就连黄金阶的近战职业者也不敢轻易近身的肉体强度。撞穿船只，游速惊人。虽然没有生殖力也没有群居意识，可无论是淡水、盐水还是泥浆等带水环境，它都能生存下来并非常适应。 用不了几秒，这只怪物就能追上小船们，在它的气势场下，没有几个人能够挣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葬身在怪物的口中！ 这是轮之环故意养殖在这片月湖里，作为陷阱用的！ 若是真有人敢追击他们，那么首先就得在这里面对黄金阶合成魔兽的威胁！ 明晰梦咬紧了牙。 本来在最前面的几艘小船，已经翻船了，落水的人们紧紧扒着船身，眼看着就进入了堪巴泥鱼怪的气势场范围！ 就在这时，两股气势场从船队之中散发出来，中和掉了堪巴泥鱼怪即将扑面而来的气势场，使所有小船上的乘员，都恢复了自由行动！ “现在就死人也太出师不利了。”站在其中一艘小船上的芙缇格双手抱胸，斜斜看了身边同样站着的男人一眼，抱着莫名的口气问道：“你出手还是我出手？” “别浪费时间。”克兰晃了晃脑袋，双手握拳捏得咯咯咯咯直作响，“一起出手，速度解决它。” 第五十八章 千万小心 “别浪费时间。”克兰晃了晃脑袋，双手握拳捏得咯咯咯咯直作响，“一起出手，速度解决它。” 下一瞬，克兰已经如同出膛的炮弹，贴着水面冲了出去！ 打开血盆大口的堪巴泥鱼怪冒出水面，在巨浪的簇拥下，一口朝着翻掉的第一艘木船吞了过去！ 刺耳的像是机床钻削钢柱一般的声音响起，那是一圈圈的丝线落在鱼怪的庞大身躯上，极速收紧！ 尖叫声中，本以为自己必死的几个落水者，于水浪扑腾中睁大了眼睛，看着鱼怪在丝线的束缚下不断挣扎，却又无法前进伤到他们一点。 下一刻，一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拳头贴到了鱼怪庞大的脑门上—— 那本来刀枪不入的皮肤与硬过钢铁的骨骼，在这一拳下好比受到冲击的豆腐块，强烈无比的力量将堪巴泥鱼怪整条身躯都打得倒飞出去，阴影略过湖面，落在几十米外的水中。 很快，大量的鲜血上浮至了水面。 芙缇格甩了甩已经断掉的丝线，啧了一下，自言自语道：“真不会配合。” 然而根本听不到她抱怨的克兰只是继续追击。 他要在极短的时间内解决掉这只合成魔兽，不能让它成为过湖船队的障碍。它非死不可。 就在这时，一股庞大的泥浆冲出水面，将追击的克兰完全地给笼罩了进去！ 没等披着泥浆的石柱完全上升停稳，堪巴泥鱼怪便迫不及待地高高跃起，朝着石柱顶端撞了过去。那个场景，就像攻城锤即将撞开城门一样。 “多谢啊，我还正愁没有落脚点呢。” 泥浆褪下，露出了一身猩红战甲的身影。他暴起跳出，于半空中，伸手按在自己送上门来的已经轻度变形的鱼怪头部，吐出了字句。 “沸腾吧。” 就如不断充气的气球炸开一样，堪巴泥鱼怪被自己体内暴涨外冲的血液给撑到爆开了！ 尽管船队上绝大多数人听不到声音，但依然能清楚地感觉到代表哀鸣的波动如同劲风一般冲击着自己的耳膜！ 内脏、心脏、脑部糜烂，骨骼散架，断骨无数，就连身躯也已经断成好几块就剩一层皮肉连着，即使拥有着不同于人类的、强大的生命力的它，其自愈力也不可能治愈得了这样的致命伤。 但也只是自愈力不能而已。 很快，湖水包裹破裂的怪鱼肉躯，渐渐地，竟然从水变成了血肉！ 水化血肉！很快，完整的堪巴泥鱼怪就要恢复完全！ “还有这招啊？真是开了眼界了，幸好我没早走。”蹲在石柱上的克兰注视着这一幕，喃喃说道。他的脚下，一缕鲜血正沿着石柱表层落入湖中。 “嗯，见过了，那就去死吧。”克兰打了个响指。 正远远退开的船上众人，清楚地看到庞大的黑影猛然扭曲了一下，随后无数的血色兵刃穿破黑影！ 堪巴泥鱼怪，这只智慧之轮精心调制的黄金阶合成魔兽，就此完全失去了气息。 “从此以后，这湖里就多出这么一根石柱了呢。”明晰梦感叹道。 小船缓缓后退，重新回到岸边。 那个船夫却是被之前的动静给吓软了脚，话都说不利索了，一时间就是不想上船。 明晰梦也没有办法，只能耐心劝他，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过湖已经没有问题了，船夫才慢慢恢复平静。 冒险者公会的职员们与部分贵族也站了出来，给后勤人员们左一个胡萝卜右一个大棒，总算把士气给重新提了起来。 没错，这支庞大的远征军里，还有着一些贵族的存在。 加门男爵坐在马车里，揪着自己的领口不断扯风，满脖子是汗地表达不满：“真是的，为什么我也要来遭这份罪？” 他当然只是说说而已，口头表达一下不满罢了。实际上加门男爵心里跟明镜似的。 在远征军征调了这片土地上大部分力量后，剩下来的村落城镇之间，虽然有计划地组织了巡防队进行巡逻，可是防卫力量已是大大的不足。 加门男爵不可能继续留在杨木镇听天由命。虽然远征军是追击邪教徒去的，但要是在远征军离开的空当里，有游离的邪教徒再次进攻村镇怎么办？到时候他的身边可没有帝国暗部来保护他了。 其次，在出发之前，芙缇格已经联系上了赤龙军团方面。在远征军离开后不久，赤龙的军队将会前来接管这片土地。加门男爵本人是与帝国暗部做的交易，为他背书的也是帝国暗部，可要是他继续留在杨木镇，就没人为他背书了。到时候与赤龙军团单方面接触，风险太大。 综合考虑，加门男爵还是觉得跟远征军行动最为安全，冒险者公会与帝国暗部也不会抛弃自己这个贵族阶级的代言人，自己的名义也可以管束着众多的军队。 其次，要是这次远征军追击成功，那功劳绝对少不了自己的一份，以后自己的筹码足可以翻起码一倍以上。 所以他现在也只是口花花而已。嘴上表达自己的不满，其实也只是为了增加自己在这两方心中的分量罢了。 真要出了什么事，他绝对跑得比谁都快。不管是前面，还是后面。 只是马车外的玛琪也不理他，她施展起浮空术，直接向着远方飞去。 “喂！你去哪儿？”加门男爵掀开窗帘，探头喊道。这家伙自从杨木镇被袭击之后，身边没有强者存在，就会心里直打鼓，深怕被某个刺客给斩首了。 “男爵大人还是好好休息吧。我们不像大人您，我们可还是有很多的事要做的。”一位满脸皱纹的老婆婆在窗外经过，看都不看加门男爵一眼，就像是漫不经心一样地抛下一句。 “……是的，格蕾大师。”加门男爵悻悻地缩了回去。 被称为格蕾大师的老婆婆却是漫步到湖边，催促一群搬着特殊器皿的职员们上了船，随即将见猎心喜的眼神落在了遥远处，那代表着堪巴泥鱼怪的黑影上。 小船重新开动。 一阵轻风落下，玛琪站在岸边，看向正要出发的月光小队。 “明晰梦。”她挥了挥手，示意明晰梦过去。 明晰梦看了看队员们，示意他们等待，自己跳上了岸，随着玛琪走向偏僻的远处。 “怎么了？” “帝国暗部这次随我们全程一起行动，你自己千万小心。” 明晰梦心跳漏了一拍。她面露诧异。 “……你，你们都知道了？” 玛琪看着明晰梦这幅样子，轻浅一笑：“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呢，想不到你也有这样的表情啊。放心吧，你的真实身份，目前只有我和克兰两个人知道。你还真以为你能瞒得住？不要太小看公会的情报能力啊。” “诶嘿嘿。”明晰梦尴尬地笑了起来，企图以这样的方式蒙混过关。 “话我给你带到了，你自己想办法解决吧。” “知道了。”明晰梦爽快答应。 玛琪转过身，沉默了一下，郑重说道：“这次行动，危险重重……你自己多保重。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及时来找我和克兰。” 明晰梦目光明亮，如夜幕下的月湖。 “谢谢。” 她笑容恬淡，转身向承载着她的队员们的小船走去。这个光景，莫名触动了玛琪的内心。 她静静站着，看着小船离岸，越来越远。 第五十九章 不一样 夜幕中，火光渡过月湖，开始向着外围树林内部深入。 就算不去特意调查，也能看到一路上越来越明显的邪教徒留下的痕迹。 脚印、熄灭的火把、残布、看不出用途的木料等…… 等到后来，已经发黑的血迹、破损的武器甚至人的尸体也开始越来越多地出现。 包括月光小队在内的远征军先头部分来到了已经被打开的天启之门前，那副尸横遍野的惨状让他们沉默。 这里曾发生过一场厮杀。 一方毫无疑问就是轮之环的教徒。 另一方则是身着布拉德帝国特别制式军服的特别行动队。 尸体没有经过处理，只是草草地搬到两边，可想而知是为了给大部队前进而留出道路。 通过这一点可以得出，特别行动队失败了。 更明显的是被高高挂在天启之门正中的一具尸体。 当放下绳子后，来到那具尸体面前的芙缇格阴沉着脸。她凝视着面前这个脸色苍白的男子，眼中射出的冷芒分不清具体是哪种感情。 身后的蛛部下属们看着自家的长官长久一言不发后，不由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芙缇格的脸色，只是他们也不敢随便开口。 “蠢货！” 芙缇格突然抬腿一脚将那具尸体踢飞老远，有些喘气。 “不听人话的蠢货，早就叫你不要轻举妄动，偏偏要和我死磕不肯听，活该去死！” 她转身不再去看那个本应制衡自己的特别行动队的大队长，脚步沉重且快。 “大人，这些特别行动队的人，我们是不是该收敛清点一下，然后上报？”一位下属在其他人的暗中催促下，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出来请示。 “啊？”芙缇格转头看向他，目露杀气，“你还有心思管这些已经死掉的蠢货？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的目标是什么？” “……”那名下属满脸是汗，头死死地低着。 意识到自己只是在迁怒的芙缇格下意识地抿紧了嘴，强行转换了一下自己的口气，才艰难地叹了一声，道：“用不着。从现在开始，加强警戒，增加侦查范围与强度。” “是！”下属们回道，四散而去。 克兰慢条斯理地走到她的身边，啃着一张卷着蘸酱羊肉的大饼，口齿不清地搭话：“用不着朝下面人发火吧。他们看到这个场面，会感到害怕也是正常的。你做不好表率，只会放大他们内心的不安而已。” 芙缇格斜了他一眼，又将目光转到庞大恢弘的天启之门上，不发一语。 “还是说，在害怕的是你？唔噢！” 边吃边说话的克兰猝不及防之下被极速转身的芙缇格给双手揪住了衣领，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被拉了过去。 那双饱含杀意的目光正端端正正地注视着自己。 克兰哂笑一声：“怎么了？反应这么大，说中了？” “你最好认真点，克兰·马丁。”芙缇格一字一句吐道，“我可不是抱着过家家的心思来陪你们玩的。要是敢拖我的后腿，我保证不会给你们任何脸面，一定让你们后悔。” 克兰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笑容在芙缇格的眼里如同痞子。 “放心吧，谁都不是来玩的。只是，现在就把弦崩得过紧，有害无益罢了。”克兰举起手，把大饼往嘴里又咬了一口。嫌弃油腻的芙缇格眯着眼睛，松了手将克兰推离了两步。 “我一直都很认真，分部公会的大家也是。我们为了阻止轮之环的阴谋而战，对此我们已早有觉悟。”咽下一口的克兰神色变得严肃，眼神里流露的精光，也再次让芙缇格感受到了面前这人强大的气场。 “那就好。”芙缇格沉着脸。 只是下一秒克兰脸上那副严肃的表情就消失了，好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战斗，不是么。”他从腰侧的布包拿出另一卷大饼，向着芙缇格递出手去，“你要不要也来一个？” 芙缇格眼皮直跳，她一瞬间有种想要抬手摸摸自己额头上有没有凸起的青筋的冲动。 “粗鄙的家伙！” 她没好气地转身离去，只留给克兰一个背影。 “不吃就算了，骂我干什么？”克兰不解地眨眨眼睛，“嗯，你不吃我吃。”他狠狠地把另一只手上的饼子给咬掉了一口。 远处树木后面绕出扶额的玛琪，一脸无奈与泄气地走了过来。 “我叫你和她打好交道方便以后行事，可不是要你这么做的啊。” “请吃请喝酒，不是称兄道弟的最快做法么？”克兰不解地问，“难道是我没拎点酒过来的原因？” 若面前有堵墙的话，玛琪恨不得立刻撞头。 “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她牙根发痒，恨恨道：“你拿冒险者那套去对待帝国贵族军官明显是不合适的！” “是吗。”克兰大嚼特嚼，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只是将只咬了一口的饼子递给玛琪，“那你要不要吃？” 早已感到腹中饥饿的玛琪也没多想，一把接过来咬了起来。 大开的天启之门前，火光明亮，人来人往。两人啃着饼子，望着星空，一时思绪万千。 “唔，女人和女人也是不一样的嘛。” “……这句话算是勉强合格了。” 这对话让两人不禁一个大笑，另一个轻快地笑了起来。 弯月挂在天穹，清冷月光幽幽洒下。 月光小队支起了大大帐篷，除了塔斯克正在守夜外，其他人都挤在帐篷内沉睡中。 在远征军成立后，米莱同样也被分配到了月光小队，因此现在她也是月光小队的一员。 正在给篝火添火的塔斯克抬起了头。火堆的另一端，站着一个高挑的女人。 磺逻小队的队长，吉露西亚。 只有她一个人。 “有何贵干？”塔斯克面如死水。 “……”吉露西亚眯起眼睛，“算我看走了眼，我挺好用的一个手下就这么栽了。所以我有点好奇，你们就真的这么肆无忌惮？” “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塔斯克平静开口。 这却引起了吉露西亚阵阵冷笑。 “用不着跟我装蒜，这件事不会完的，我……” “就因为你是转深阶，所以你才这么肆无忌惮是吗？” 这句口气平平的话一下子引起了吉露西亚的反应。 “你！”吉露西亚刚想教训一下眼前这个黑发少年，突然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一动也不能动！ “我想杀你，只是动下手指的功夫。”塔斯克依然面如死水，只是左手稍有摊开，就像刚刚放出了什么一样。“不要以为你这样的转深，与我们这样的新参的差距很大，你还远远未到那个程度。所以，滚吧。” 察觉到自己恢复行动的吉露西亚，一脸惊惧地看着继续拿着树枝往火堆里撩拨的塔斯克，不自觉地慢慢后退，最终消失在了黑暗的树林之中。 只是她之前站着的地方，原本影子所在的位置，地上正插着一把飞刀。 黑发少年站了起来，走过去回收走了飞刀，整个人如同没有知觉的植物般没有实感。 技能·影缝！ 第六十章 迷宫与决议 在过去漫长的时光里，阻拦人们不能入内的巨型关卡——天启之门，在如今只是一扇被推开的石门罢了。 远征军的领导阶层经过简单的商讨，便决定在这里建设起第一个据点。 但说是建设，也就是让工匠们粗粗建起几个补给点和收容点而已。 远征军的目标终究不是探索原始树海，而是尽快赶上邪教徒们并阻止他们的阴谋。 当阳光刚刚漏过枝叶交叉的缝隙，投射在柔软的草叶上时，远征军已经一头扎入了这片他们几乎一无所知的世界。 当然，远征军手里还是有一些情报的。这些情报源自于过去个别爱好探索的冒险家，他们翻过了天启之门，在原始树海里探索了好久，才得来了这些信息。 如今，远征军也只能倚靠着这些源自个人的稀少情报行动。另一方面，邪教徒的大部队也没可能完全削去他们的行动痕迹，或者说他们就没想削去过，因此追踪邪教徒的大部队去向也是一个可行的办法。 但很快，远征军就遇到了难题。 不是层出不穷的毒蛇猛虫，也不是危险致命的野兽魔物，更不是足以让人迷失方向感的立体迷宫地形。 而是邪教徒的行动痕迹，分成了好几股，就像烟花一样分散了，去往了不同的方向。 可想而知，邪教徒们也在赶时间，正因为赶时间所以连痕迹都不去处理。分兵前往不同的方向，也肯定是想一次性达成复数目的的缘故。 但这不同的路线，肯定有主次之分，若是远征军也随便分兵，那离完蛋也就不远了。 “艾尔娜，还没有测量好吗？”克兰抱着手臂问道。 远征军最高领导阶级的一行人，此刻都在一间空旷的满是阳光漏进来的树洞内。与其说是树洞，都不如说是树室了。 从天启之门进入后，众人脚下踩的就不再仅仅是泥土地。各种结实到惊人的藤蔓，足以好几人并行的树枝，很多时候周围就是树木石化后形成的断面、阶梯、滑坡甚至楼层。 用明晰梦的观感来说，就像把整座城市里的大楼全部无规则的打通并随意连接，甚至地下室和楼顶也用横置或者斜置的新建大楼给连在了一起。这种程度再翻上十倍以上，就是天启之门后面，仍属于原始树海外围区域的地形复杂程度。 说是足以让人迷失方向感的立体迷宫，毫不为过。 远征军追着邪教徒的踪迹一路行进顺利这点还可以理解，但最前面的邪教徒能在这样的迷宫里有方向性的行动，还真是有点不可思议。 被克兰点到的艾尔娜，是名身材娇小，鼻梁上架着一副大大的眼镜，看上去是小女孩实际上早已成年的一位女士。 她面前摊着一张大地图与两张小地图，正拿着标尺在地图上移来移去，并不断地划线或者标注数字。 “这可是六十七年前的粗绘地图了，我需要时间好吗？”艾尔娜头也不抬地抱怨了一句。 克兰摸了摸鼻子，视线也朝着外面转去。没办法，专业的事只能交给专业的人，他身为外行人，再急也没用。 被称为格蕾大师的老婆婆正安静地靠在一角，正捧着一个足有南瓜大的玻璃瓶。那个瓶子里装满液体，正浸泡着一颗硕大的心脏。 那正是堪巴泥鱼怪的心脏。 格蕾大师的一脸满足。她是分部公会中负责生态研究的领导者，像这类魔兽身上的素材，是她最喜欢的东西。克兰杀死的那条堪巴泥鱼怪，就是被她带着手下的职员们给解剖了个干净。 这次进入原始树海，她也存着能够多多研究原始树海中生物生态的心思。本人实力为见魂阶。 艾尔娜，分部公会中学者们的领导者，有着联盟认定的冒险系学术大师的称号，算术、观星术都很优秀，擅长绘图，记忆力惊人。本人实力为见魂阶。 除他们以外分部公会在场的人还有一位手捧书籍的男子和一位简单防护下仍是前台职员打扮的一位女士。 手捧书籍的男子是分部公会中负责植物研究的领导者，名叫加枫。年龄未过三十，戴着单边眼睛，手里的书其实是一本空白的书籍，只是他现在正不断地往上填写着新内容，不时还夹进去几枝花花草草的标本。本人实力为见魂阶。 女士名为艾莉森，是分部公会负责人事的领导者。虽然早已结婚，但外表依然美丽，性情也是偏向温和。她负责人员与物资的调动，工匠等后勤人员的工作与作息，以及这次远征军关于冒险者的任务下发与回收确认。本人实力为转深阶。 而最后剩下来的，一是已然暂时统领整个分部公会的副会长玛琪。原会长的职责现今由她承担，她本人也负责分部公会中施法者们的统领。本人实力为见魂阶。 二就是教练长克兰。分部公会总武官，负责统领所有分部公会的武装力量。本人实力为黄金阶。 这些便是远征军中冒险者公会一方的领导者组成。 而另一边正抱臂闭目养神的蛛部负责人，芙缇格，她负责统领远征军中帝国暗部的部分。本人实力为黄金阶。 在她身边远远站着的，则是三位见魂位阶的心腹。 与冒险者公会和帝国暗部相对的第三方，贵族势力，则是人数最多的一方。 以加门男爵为首，或坐或站了十多位骑士勋爵。二等男爵与三等男爵也有共计三位。如果米提尔愿意，现在他也可以站在这里。 只是贵族方人数虽多，个人实力却并不怎么入眼，这群人中，实力最高的也就是一位见魂位阶的二等男爵大人。 但这群人所统领的各式军队，则在远征军的组成里占据了过半的比例。 有着众多侍卫的他们，也轮不到他们去发挥个人实力。 “好了。”艾尔娜收起羽毛笔，把它夹在大大的帽子上。她看向玛琪说道：“西南方位是重点。六十七年前那位冒险家曾探索到那里有一片特别的遗迹存在。他留下的粗绘地图里把它称为失落的神庙。配合轮之环那些家伙留下来的痕迹，可以判断轮之环往那里投入了相当多的力量。” 说完结论后，她脸色耷拉，一副生闷气的样子嘟囔着：“所以说，不是专业的就不要随便画图误导人啊。随便画个圈取个名，这也能叫地图吗？啊，这一路走过来，我都快被这些‘前辈’们给逼疯了啊！” 能翻过天启之门的自然是有一定实力的人。这些人实力虽有，野外生存的能力也很强，但专业的绘图能力、考古能力甚至研究能力方面——就很值得堪忧了。如艾尔娜所说，这些出于自身兴趣翻过天启之门探索原始树海的人，所留下来的资料大多过于业余，这就让艾尔娜这种专业人士相当难受了。 玛琪收过艾尔娜递过去的新绘制地图，安慰道：“等这件事完了，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慢慢探索这里。现在先忍忍吧。” “各位。”她神情严肃，放大了声音，一时间整个树室内的人们都有注意力集中过来的动作。 “下面来决定一下各位的分工吧。” 第六十一章 汝为何人 新生的婴儿在产下的那一刻起，都会响起一声嘹亮的啼哭。 这声啼哭代表着一条崭新的生命来到了这个世界，自此承受一生的苦与乐。 但他自己，在懂事的时候听人说过，自产下的那时起，他自己就没有哭过。 不是因为疾病，也不是因为生产过程中有什么失误或者意外。 单纯就是不哭罢了。 一个婴儿，眨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漠然地打量着这个世界，一声不响。就像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 但这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异常而已。 他依然顺利成长，顺利长大，直到现在这幅模样。 但这也不是出于他自己的意愿。 他的一生直到获得启示之前，所有的人生轨迹，都没有自己意志主导的部分。一切都是被动。 若是其他人，浑浑噩噩如此，那也就算了。可他并不是这样，他就如一位冷眼旁观的观众，静静地看着自己走在名为人生的轨道上，就如虫子春天生，冬天死。 他的心里如同明镜，一切都清清楚楚。正因如此，才会积蓄着…… “他们追来了。” 沉闷的低音打断了迪斯特的杂念，使他的注意力集中到了眼前这位属于他的圣卫身上。 “警示陷阱和眼线们都得到了相关的反应，冒险者公会组织了一批人手追上来了。” 迪斯特呼吸了一口。阳光从残破的天花板，射进这片即使衰败也依然显得庄重肃穆的废墟之中，和光同尘。 “这可真不是个好消息。看上去就好像我们在为他们开路一样。” “我现在组织人手去拦截他们。”盖图拉戴上了圆帽。 “不急。”迪斯特摆摆手，“内线已经发挥了作用，冒险者公会总部甚至是联盟的力量，现在都已经插不了手了。计划到这一步，区区一个分部公会能做什么？那群蠢笨如猪的贵族们能做什么？亦或是自大到自取灭亡的帝国人又能做的了什么？” “没什么好怕的，想要收拾他们随时都可以。不过现在。”迪斯特话锋一转，“我需要你帮我看着点，我接下来的事情很重要，如果有万一，最起码保我一命。” “是。”盖图拉静静地看着自顾自向前走去的迪斯特。 这位统领他们的主教大人，离开阳光的照射，走进了阴影里。 这里是一座庞大的神庙。 轮之环的教徒们正在其中忙活，搬走碎石，擦亮浮雕，在地上的各个沟槽里分别倒上清水、水银与鲜血。 迪斯特行走在一排排浮雕柱子与雕像之间，如同走在历史的隧道。 那些浮雕大多是有翼之民，身材修长，外表与人类几无区别，只是背后长有一对羽翼。 他们姿态各异，静静地注视着迪斯特经过他们，彷佛在审视一般。 到了更深处后，就连墙壁上的藤蔓也不再往内延伸，就像在对着亘古的岁月保有肃穆一样。 迪斯特跨上了台阶。 不可思议的，经过不知多少时光的侵蚀，这里的一切，依然能让人感到坚实。 盖图拉注视着迪斯特缓缓上升的背影，莫名有种感觉——迪斯特正在离他们远去。这种远去并不是距离上的，而是带着恍惚的命运感。 现在的他，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呢？内心又是怎么想的呢？盖图拉不经意间这样想道，但他不是擅于思考与深究的性格，这样的思绪，只是一闪而过。 最后一层台阶也被踩了下去。 经过重重谋划，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迪斯特闭了一下眼睛，深深的疲惫感涌了上来。 这是试炼，告别过去的试炼。 是一场斩断人生，让自己重获新生的试炼。 自得到了启示的那刻起，自己便一直预想着今天而走到了这一步。 真的来到这里后，心里预想中的感慨却没有出现分毫，没有雀跃，没有欣喜。他就像过去的那个自己一样，静静地如同器物一般，做着自己要做的事。 是的，以前种种，皆不是自己想要做的。但现在，自己有着强烈的，非做不可的欲望！ 轮之环的教徒摆弄好了一切，都匆忙地退了出去。只留下远处站着的盖图拉。 以及，站在巨大浮雕壁画前平台上的迪斯特。 “苏醒吧。” 迪斯特展开了双臂。 青色的、蓝色的、紫色的光芒，自沟槽亮起，无形的力量注入浮雕之中，注入雕像之中，注入这所入口已经崩塌的神庙之中。 光尘静谧，宛若夏日流萤。 “高贵的、高傲的，世间无可比拟的，帝波卢希克布斯的灵魂们啊，醒来吧。” “自漫长岁月的怨恨中醒来。” “自无垠宽广的遗憾中醒来。” “自颓然泪下的不甘中醒来。” 穿越时光的呓语声慢慢地弥漫了起来。 盖图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却找不出一丝可疑的地方。或者说，这整片地方都是可疑的。 “在这里，有你们等待的人，你们期待的人，你们梦见的人，现在，就在此处！” 呓语声渐渐清晰，但仍然不能分辨内容。 就像是无数个体在哭泣、在惨嚎一般，绝望的气氛笼罩了整座神庙内。 空间更加阴暗了。 简直就像是，面对无法对抗的灭亡。 “我，站在这里，背负着挑战而来！帝波卢希克布斯之民啊，这是我与你们共同的试炼！你们是愿意永远地沉寂下去，还是愿意相信一切还可挽回，将一切赌在命运的轮盘上呢！？” 就像点燃发出的嘭声一样。 张开双臂的迪斯特面前，出现了一团足有十米多高，如同火焰燃烧一般扭曲流动的紫色团块。 在看到那个紫色团块后，盖斯特的瞳孔当即缩到针尖大小，浑身汗毛直竖！ 恐怖！恐怖！仅仅只是注视便刺激到精神，甚至刺激到灵魂的难以理解的恐怖存在，正在迪斯特面前。 无法做出动作。过了好一会后才回过神来的盖斯特才知道，他之所以无法做出动作，是因为他本能判断他要有所动作便会遭到足以让他陷入绝望的境地。 他只感到自己的大脑有如冰块，冰冷的感觉强烈刺激着他的每一条神经。 盖图拉已下定决心，如果真有万一，第一时间全力全开，不计代价地将迪斯特扔出这座神庙。 但迪斯特不像盖图拉那般紧张，他的脸上浮现出来到这座神庙后的第一次笑容。 真心的，愉快的笑容。 “汝，为何人？” 紫色扭动着，发出闷雷一样的声音问道。 第六十二章 最珍贵之物 “汝，为何人？” “这是个什么问题呢？”迪斯特笑着问，大气又不失认真。 “……” “只是名字的话，并没有意义吧？名字只不过是个称呼，并不蕴含实际的人生，就算说出一百个一千个名字，也不过是数着沙滩上的沙子这样的行为而已。” “那么，汝是什么样的人呢？”深浅不同的紫色流动扭转，提出了与先前不一样的问题。 “我，是至今为止活得像个植物的人。” 迪斯特收起了笑容，面色庄重。 “是个本该连心灰意冷都感觉不到，却积蓄着愤怒的人。” “已厌倦，已错失。本就一无所有，现在却只想要实现自己愿望的人。” 他这是在讲什么？似乎只有他俩才能够沟通的样子……盖图拉微微皱起了眉头，但更多的注意力还是放在了警戒上。 “一无所有？”那片紫色像是打量一般，左右移动拉扯。等重新回到正中后，才重新开始发出拉长的声音：“并不是这样吧？汝身居高位，听命于你之人众多，想必活得也还算滋润。更不用说，挂在汝脖子上的东西，那是蕴含神域权柄，可以直接赐予汝相应位格的宝物。汝还有何不满？” 回音震荡于庙内，就连远处的盖图拉都感到了压迫感。直接面对于源头的迪斯特，却没有一丝畏惧显露。 “是。硬要说的话，这些目前确实是属于我的东西。不过，在我的心里，这些从来都不属于我。我想要的并不是现在这些禁锢我的东西，我想要的是能实现我的愿望。” “汝的愿望，是什么？” “力量，与支配。”迪斯特没有一点犹豫地回答。 “……真是俗不可耐。”那紫色团块沉闷的声音变得有些讥讽，“贪婪会蒙蔽汝的眼睛，这里可并不是汝想象中那样的良善之地。” “这一点，我早就有预料了。” “嚯。既然如此，便献上汝觉得自身所拥有的，最珍贵的宝物吧。吾会根据汝献上的东西，酌情赐予汝力量的。” “就好像在说，献上多少，就拿到多少，这种意思呢。”迪斯特轻笑一声。 如火焰静静摇曳的紫色团块也发出了一声沉闷的笑声。 “那么，你们想要什么呢？我的血肉，我的身体，我的灵魂，全部的全部，你们都想要走吗？我的身份，我的精神，我的力量，还是说，要我挂在脖子上这块圣遗物呢？如果你们都想要，你们都可以统统拿去。” 神庙内，光尘微浮，此起彼伏的轻笑声不断响起。 就像是，在嘲笑一个疯子一般。 迪斯特嘴角咧开得更大了。 直到此刻，他才张开了内心的黑洞般的情感。反而向前更加迈进了一步。 “不是这样的吧？因为，这种东西，根本称不上是我最珍贵的宝物，不是吗？” 嘲笑声顿然消失，沉闷的压抑感铺天盖地地压了过来！ 盖图拉下意识就想出手了！但不知阴差阳错还是什么，他没有这样做。 深浅紫色流速加快，紫色的火焰就像要熊熊燃烧起来。 “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别担心，我并没有玩耍你们的意思。”迪斯特像是没有感受到压力一样，笑道：“我是很认真的。我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没必要拿着我的真心与愿望来开玩笑吧？” “只是，我觉得有些巧合罢了。” “巧合？”紫色火焰重复了一下。 “是啊，我都觉得，我们之间的相遇，是必然的。从那时起，我就坚信是这样了。因为——我最珍贵的宝物，恰巧就是你们所缺失的部分啊。” “……”紫色火焰沉默，然后像是稍稍低头，仔细注视着面前的男人一般。 “那是何物？”它问。 “简单，就是野心啊！” 迪斯特的大笑开始回荡在庙内。 “你们就这么甘心吗？就这么没有欲求吗？” “你们就那么想在痛苦、哀伤和悔恨里，继续长眠吗？” “悠久遥远的岁月之前，天之都浮于天空，那是全世界的中心。而你们，羽翼之民高高在上，俯瞰众生。你们还能回想的起来吗？你们的荣光，你们的辉煌，你们还能回想得起那璀璨的时光，犹如珠宝，熠熠生辉吗？” “就不想夺回来吗？就不敢再一次挑战吗？就这样屈服于毁灭的命运吗？我问你们，命运到底是什么？是什么让你们心甘情愿地在地底沉湎，却想不起飞翔于天空的荣耀吗？” “这样真的好吗？” “化为尘土，化为幽魂，只能偏执地重复往日的片段，直至终末。你们，对现在的你们自己，不感到一丁点的奇怪吗？” “回答我，你们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掷地有声的喝问后，紫色火焰急速拉扯着，强烈的呓语声填满了每一个角落。 那是一个个名字，重复着自己的回忆，就像是拼命拉上了发条，在鼓动着有故障的齿轮。 穿越漫长时间的锈意，正在缓缓地剥落。 “我们是……” “我们是……” “我们是……” 呓语渐渐高涨，此起彼伏地呼声最终形成统一的声音！ “我们是把世界化为结晶之存在，我们翱翔于天际，统治大地与海洋，我们是帝波卢希克布斯之民！我们被众生们称为，有翼人！” 紫焰收缩与膨胀，急速化为一个存在。 那个存在就像是脱离紫焰一样迈了出来。紫色尽散。 他的外表为男性，皮肤乳白，身材修长有力，是最为标准不过的黄金比例。他的面容，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简直像是拥有与神无异的魅力一样。 他的背后，四对洁白的羽翼展开轻晃。深蓝的长发无风自动，每根发丝都显得那样清楚。 “吾之名，奥克托。历代帝耶苏特之主，帝波卢希克布斯帝王中的第十位。被称为，八翼王！” 身高足有两米以上的八翼王，轻轻晃动着翼展在三米以上的八只羽翼，滂湃的帝王之威如有实质一般，像是海啸一样瞬间填满了整间神庙！ “汝唤醒了已是幽魂的吾等存在，所求之物为力量，想要的是支配，是吧？” “是啊！我要索求足以挑战命运的力量，为了不被支配，为了抛弃，为了拥有，所以才要支配一切！” “直到获得我想要的耀眼光芒之时，我才能发出真正的诞生的啼哭啊！” 轮之环的主教如此激动，他的双手像是在怀抱着如同太阳一般灿烂的梦想。 “那么，于此向吾宣告汝之名吧！” “我的名字为，迪斯特·里拉！是反抗命运，喷薄怒火之人！” 第六十三章 清怪 就像是自动灌溉器洒水一样，体型粗壮如熊的杜那草往四周喷洒着成串的种子。 这只二十二级的怪物，但凡被逼急了，就会抛洒存储在身上的所有种子，使其变成约十级上下的小型杜那草来帮助它对敌。 若同等级的转深阶与它单挑，也会感到有些头疼。 那种子落到地上便急速生长，不一会儿，比脚踝还高的小型杜那草就蹦跳了起来，开始缠向正在围杀杜那草的月光小队众人。 不过事到如今，在配合默契的月光小队面前，它使出底牌也已经无济于事了。 丝线急扯，塔斯克如下绊马绳一样拉出一条线，一下子撂倒了一片杜那草的小弟们。 绯色火焰熊熊，米提尔挥舞裹着火焰的长剑，一下低扫，也轻松搞定了另一边的一堆小型杜那草。 明晰梦握紧长剑，影刃与回旋斩连用，把杜那草砍得汁液四溅，草叶无风乱舞。若是游戏中的话，杜那草的状态栏那绝对是生命值一路下滑的景象。 一条藤蔓从杜那草的背后抽出，准备偷袭正在放肆站桩输出的明晰梦，却死活挥不出去。 “沉默，使你沉重！” 亚莉张开手对着杜那草施展神术，那本就行动迟缓的杜那草现在就更成了柱子一般。 没一会，明晰梦就把剑身全部没入杜那草的身躯，彻底击倒了这只植物类的魔物。 拉扯过一条手臂长的草叶，明晰梦用它利落地擦去了剑身上的汁液，然后丢在了地上。 “还是有些配合问题。这次也失败了。”林赛走过来说道。 月光小队这次被分配到的任务是打通一条林间道路。 简单来说，就是清怪。 这样的工作枯燥无味又需要绷紧神经，因此众人决定顺手捞一笔外快——杜那草的种子是冒险者公会有偿征收的素材之一，算是杜那草全身上下价值最珍贵的部分。 想要种子的方法很简单，那就是在杜那草使出那招之前就击杀掉它即可。 总之，不让杜那草使出抛洒种子这招就是了。 由于月光小队的各位还没有强到能三下五除二斩杀这种二十二级魔物的程度，他们研究出的办法就是让林赛与亚莉交接，在关键时刻强控住杜那草。 结果刚刚那只就是亚莉没有及时跟上林赛，强控放慢了。等她放出来时，已经为时已晚。 白白费了十分钟的精力，包括亚莉本人在内都感到了泄气。 也就不断收获着一团又一团经验的明晰梦，脸上依然精神奕奕。 在一路来的路上，已经躺了六只杜那草的尸体。望向葱郁林路的前方，还有更多的杜那草正懵然无知地缓缓移动。 “好了，慢慢找准节奏就是了，找对了总会成功的。”明晰梦鼓了一下掌，“来吧，抓紧时间完成任务要紧。” 若是她自己一个人来对付这群魔物的话，不知道要耗时多久，又不知道要消耗多少心力。 可如今，有着伙伴的自己，容错率与效率都提升了何止数倍。 这就是团队的力量。 随着经历的增多，团队之间只会越来越来越契合，发挥的力量也只会越来越强。 垫气冲步——斩！ 向前扑出的少女，一剑狠狠切向新的杜那草那如同熊一样粗壮的青绿身躯。 噗。 一朵苍白的幽魂被丝线扯破，消散于虚无。 芙缇格收回丝线，缓步于地下的废墟之中。 她的身后，两名下属正手持照明水晶跟着。 如同巨象一般的树根挤穿近一半甬道，黑暗的深处，不时闪过一两缕磷火。 “腐臭味……真恶心。”芙缇格皱着鼻子，一脸嫌弃地朝着深处前进。 虽然是很不情愿的样子，但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 通过甬道，正走入终点的房间后，两点磷火突然在下属身后点燃。 一股阴冷死亡的气息弥漫开来。 像是滑轮急速转动的声音——芙缇格摊开手，丝线如有灵性一般延伸，挡在两名下属的身后，拦下了一把带风下坠的长柄武器。 下属们惊觉突变，转过身来，照明水晶清冷的光芒照亮了他们身后，堵在房间门口的一道高大声影。 那是一具高大的人形亡灵怪物，浑身发黑，四肢与躯干骨板丛生。那两团磷火正是它的双眼，手上拿着的却是一把带着无数尖刺的狼牙棒。 若明晰梦在这里，一定会头也不回地逃跑。因为这个敌人，是四十级的存在。 “上位尸鬼。难怪那么臭。”芙缇格不加掩饰地流露出厌恶的神情，她眼角一扫，看到了房间正中，躺在地上的一枚绿色晶块与两具早已死去的黑袍尸体。 “原来如此，在这里设了陷阱么。也就是说，这里确实有有价值的东西在这里吧。” 芙缇格露出无情的微笑，摊开的手朝着扑过来的上位尸鬼招了招—— 数不清的丝线朝着正在吼叫的上位尸鬼身上套去，然后收紧！ 碎裂而分解。 狼牙棒咣当一下掉在了地面上，砸起一圈尘埃。 “软弱的陷阱。”芙缇格评价了一声，随即转身走去了房间深处。 下属们快速收起狼牙棒与绿色晶块，将照明水晶的光芒照向自家长官的面前——即使以芙缇格的夜视能力，并不需要这种玩意。 房间内除了尸体以外空无一物。 其实也不能这么说，这房间内地面上画着早已模糊的纹样，两边墙壁也都刻满了看不懂的符号或者文字。 而最里面的那面墙上，则是完整的铺满了整个墙面的壁画。 光芒驱走覆盖在墙面上的黑暗，让其中的内容显现在人的眼前。 两名下属只看到各种不规则的形状与线条，大量的不知名符号遍布其上，下半部分的内容可能像是树林又像是卷起巨浪的海洋。 他们看不懂。 但芙缇格的眼睛，已经睁得越来越大。惊诧的情绪越来越难以掩饰，她几乎要惊慌失措。 “……怎么可能？竟然真的存在吗？难道，他们想要的是那个？” 急迫使她下意识地狂躁起来，越来越多过去没有细想或者没有想明白的暗线正连接在一起，在她的脑海内勾勒出了一个大概的轮廓。 “……如果得逞的话，就连赤龙军团也成为不了威胁……成为不了威胁……咕，竟然，都是真的吗！” 可恶！可恨！ 她僵立在壁画面前，内心中激荡起的后悔与愤恨已经卷起惊涛骇浪！ 第六十四章 整备与过夜 天启之门外围区域——远古森林迷宫。 在开阔的、由树干组成的平台群上，远征军建立起了第二个据点。当然，目前也就是个稍能自给自足的营地罢了。 星河灿烂。 明晰梦站在平台高翘的边缘，对下面一眼望不到底的树枝交叉的黑暗景象并不感到畏惧。 在游戏里，对于飞翔、失重等关于高度的体验，她早就经历多了，内心古井不波。 她望向远方。 那是放眼望去，尽被夜色笼罩的积厚林冠，在晚风中轻轻起伏，似在轻声细语，又似浅唱低吟，拥抱着古老的逝去，直至永远。 对于这个埋藏着悠久时光的树海世界，他们就像是一群不请而入的外人。 当然，这个略显矫情的想法只在明晰梦的脑海里一晃而过。 她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在系统上。 经过一整天的奋斗，她的等级已经是十九级，并且也预留了给极恶诅咒扣去的部分。 以这种强度的效率下去，没几天她就能彻底稳定在转深阶。 防具方面，她除了覆盖在服装上的几块皮甲，并没有更多的防具。不过她倒还留着整整一盒实质为魔法物品的首饰，若有需要，她随时都会拿出来用，这方面的心态问题自从与贝尔女士一战后她就彻底放开了。 武器方面，那把缴获来的铁剑很快就要跟不上她的实力了。万幸，她拿到了更好用的武器，就是威因留下的那把伸缩手杖。 威因的伸缩手杖； 类型：中等魔法武器（原为高等魔法武器，因能量流失降至中级魔法武器，可修复）； 品级：大师（由威利斯为主导制作）； 异种能量延展（专门特制的魔法武器，有效利用特地的异种能量，可以缩短技能前摇时间）； 坚韧锋锐（提升切断伤害）； 破魔之力（可排斥一定的魔力反应）； 猎魔人技能加成（全部已损毁，可修复）； 注释：他本应该有更加体面的结局，可惜毁于私欲。 这把武器早些时候已经被玛琪找人抽空给登记过了，现在成了明晰梦个人的物品，也是目前明晰梦手上价值最高的物品之一。 像这类魔法装备，一旦装备便与使用人绑定，使用人若是因为死亡或是别的突发原因而没有做任何措施地进行解除，那么装备便有可能遭遇能量流失。 能量流失这种现象基本是不可控的，有可能会安全无事，也有可能会严重到使装备完全损坏。明晰梦手上这把伸缩手杖，只是下降了一个类型等级，已经算是很正常的情况了。 在游戏中，由于能量流失现象，引起的玩家捡拾掉落物方面的欧非问题，也一直是常年不变的经典话题之一。 这把手杖，若是找到能够修复的巧匠，那么重新恢复成高等魔法物品也不是问题。 只是明晰梦不会这么做就是了。 完全修复也只不过是多了一堆关于猎魔人的加持而已，她又没有转职猎魔人的打算，还不如就当成链剑使用作为过渡就是了。 只是作为链剑使用的话，明晰梦也很伤脑筋。她精通链剑剑术的只有一门蛇腹剑，与影剑术一样来源于帝国暗部，要是完全重现的话，那得花上不少的技能点——可她现在就是缺技能点。 其次她原本的计划是用影剑术来作为升级到黄金阶之前的过渡，影剑术的适用剑类范围就很大，可惜就是不适用于链剑。 看来，还得寻找更多更多样的好剑啊。 明晰梦给自己定下目标后，又将注意力转回消耗品上。 之前清怪获取的素材，明晰梦也不是全部换成了金钱——分部公会也没可能带一大笔钱进来就为了给冒险者们交换用。 在这里，交易方式更偏向于以物易物。 出于对小队状况的考虑，明晰梦把收集的素材换了一批闪光弹、止血药包、黏着爆弹和清水果实。 值得注意的是，这些消耗品都是就地取材制作而成的。 比如闪光弹的主材，就是在树林黑暗深处找到的一种会发光的虫子。一旦爆开，其效果可以让普通人见了双目流泪，暂时失明。 止血药包是由修整后的止血草叠成的，类似于贴条的敷物。 黏着爆弹是一种特殊果实制成的小玩意，黏性较强，剧烈撞击下便会造成小小的爆炸。不过单颗的爆炸威力也就和小型烟花差不多。 清水果实则是一种青蓝色的生长在溪流环境的果实，粗扁罐形，内含大量干净的可以饮用的清水。而饮用水对长途跋涉来说，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这些东西，若是肯花精力，明晰梦自然也能收集甚至制作，但效率就高不到哪儿去了。还不如就这样以物易物，来的更快些，她也能将更多的精力投在别的方面。 目前来看，消耗品是不成问题了，不过队员们的装备问题倒是很迫切。 对此明晰梦也没什么好的办法，她是魔导构装大师不假，但她又不是铸剑大师或者冶炼大师甚至是纺织大师，也没有系统地学过附魔与魔力精炼，要她制造装备那就是瞎子两眼一抹黑。 也只能多多攒钱，等以后有机会进行收购好了。 明晰梦又给自己定下了一个攒钱的计划。 夜渐渐深了。 疲惫的冒险者们开始钻入自己的帐篷，轻微的鼾声渐渐响了起来。 明晰梦转过身看向自己小队所在的营地，其他人都已经入睡了，只有塔斯克还坐在离帐篷一定距离的地方，正调试着手上一具小型发射器。 那件小型发射器正是那天晚上，她反杀鬼刀后取得的战利品。回去后，她就把它送给了塔斯克。 塔斯克试了试弹射装置的运作状况，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随后拿起拉绳发射端的钩爪部分，捏起工具开始调整起来。 明晰梦露出一丝微笑，坐到了塔斯克对面，也不发出声音，只是静静看着他认真地手上动作着。 只是塔斯克就算被人注视，也依然像是没感觉到一样。他神色平静，无悲无喜，如融入黑夜一般。 黑发黑眸的少年，像是黑夜之子一般。 明晰梦心里划过略显滑稽的想法。 正在这时，塔斯克抬起头，朝她望来。 “还不去睡？” “暂时还没有睡意。”明晰梦微笑回道。 “……你的精力可真好，大家忙活一天可是累坏了。”塔斯克低下头继续调试着钩爪与拉绳的连接部分，嘴上说着。 “你不也是一样。要是你困的话，我就换你守夜吧。” “那倒不用了，你还是去好好休息吧。今天最忙的就是你了。” 明晰梦略微睁大了眼睛，只是塔斯克继续低着头，神情上没有任何变化。 “是么。”明晰梦站起身，“谢啦，那晚安。”她转身离去，背后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黑眸如深海。 第六十五章 你想怎样 自从通过天启之门后，伤亡还是不可避免地产生了。 第一天还只是稀少的数量，有不小心受伤甚至殒命在原始巨森之中的人，也极少数与队伍失散的人。 第二天开始，远征军便开始与他们的目标相遇了。 零零散散的邪教徒目击情况与越来越多的交战状况，促使着远征军加速追赶了上去。 厮杀，你死我活的战斗像是点燃了一般，开始在这片远古之森里蔓延。 若是每一场战斗都比作一个光亮的话，那通往失落神庙的方向上，便是一条浩浩荡荡的萤火虫之流。 冒险者、斥候、蛛部刺客，盘旋在远征军的四周。侦查、探路、接敌，每一片青绿的树叶下，都可能会射出一支冷箭，又或者是翘起的一抹寒光。 各式兵团组成的混合军队，正势如破竹地朝着前方推进。 不在正面战场的月光小队，和其他接受分部公会指示的冒险小队一样，正在做着外部区域的侦查。小心可能埋伏的邪教徒的同时，还要对付这片巨森中对他们产生敌意的生物们，并清理一些曲折林径。 郁郁葱葱，可供人跳跃行走的树枝藤蔓世界中，明晰梦和队友们小心翼翼地绕开上空的一只炎翼龙。 那头该死的畜生躺在藤蔓结成的网上，身躯有节奏地起伏着，正晒着阳光享受睡眠。 以明晰梦的视角，只能往上看到翼龙紧紧贴在藤蔓上的下边身体。如果有可能，她倒是想收拾了这个大家伙，只可惜成年炎翼龙的等级起码在三十级以上。她只能放弃这个心思，选择隐秘绕过。 一行人半蹲着，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就连呼吸都放缓下来，一边打量着上方的情况，一边挪着身躯尽量挑在有掩体的地方走。 眼看就要绕出这片区域，一串轻轻的脚步声传了过来，带头的明晰梦下意识偏过头去，就看到几个一身扣着蛛网胸扣的斗篷的家伙转了出来，正迎面撞上他们。 蛛部的人！ 蛛部的几人自然也看见了这番行迹诡秘的一行人。 领头的下意识抢在下意识做出禁声手势的一行人之前，开口就问。 “你们鬼鬼祟祟在干吗呢？” 我草！ 若有可能，明晰梦真恨不得给这个家伙几个耳光。只可惜上方的庞然大物已经被下面的动静给吵醒了，一声被打扰睡眠加上领地被入侵的怒吼在上方炸了开来！ “跑！” 明晰梦右手环住亚莉、左手环过米莱，瞬间就找了位置纵身一跃！ 在杂七杂八的一地鸡毛中，米提尔、塔斯克和林赛也第一时间跟着明晰梦跳了下去！ 上方传来怒吼声、惨叫声，接着就是重物击打在皮革上的声音、刀刃挥舞切割的声音，最后是翅膀扑腾声和翼龙怒吼声夹杂着的一记悠长的吐息声，扑腾而来的热浪让明晰梦后背都感觉到些许刺激。 下坠的明晰梦坠到一段向外延展的长长树枝斜坡，坐在树枝上一口气滑出了这片区域。 幸好早先在服装上考虑了耐磨性，不然这一滑下去，最起码这条长裤是别想要了。 扑隆。 抱着两个女孩的明晰梦最后跌在草地上滚了几圈，才把双手从两个女孩的后脑勺上移开，不自觉地咳了两下。 “米娅姐，没事吧？”亚莉坐起，焦急地推了推明晰梦的手臂。 “咳……没事，刚刚冲击实在太大了，是有些不好受。”明晰梦在亚莉的搀扶下坐了起来，她看到自己双手手背上通红一片，血珠渗出，长袖下的手臂也是火辣辣地疼，脸上还有一条温热正流了下来。 至于双腿，神经抽搐，现在都站不起来。 她下意识地在口中把自己的伤情化小，看向同样在地上滚了几圈的正站起来的三位男士。 “大家没事吧？” “还好。”林赛身上代表轻盈的神术效果消失，回道。 “草，帝国暗部的傻逼，脑子里装的都是水吗？”米提尔恨恨咬牙，“等回去，我非给他们上点眼药不可！” “咳咳，回去再说吧。”明晰梦给自己撕下布条，擦这血迹。处理的过程中，不自觉的咬了咬牙。 “我来给你治疗吧，这样好得快些。”米莱一脸认真，右手搭上明晰梦额头上的一处擦伤，神术的光芒亮了起来。 “啊，好太多了，待会给大家也治疗一下吧。”一个神术下去后，感觉大好的明晰梦连双腿的神经也不再觉得抽搐，勉强改坐为蹲，慢慢地站了起来。 “米莱，别听她胡闹，先给她治疗完全再……” 哗啦啦！ 话没说完的米提尔，和月光小队的其他人，头转向刚刚他们滑下来的地方，呆呆看着几道黑影滑了下来。 扑通通。 四个一身斗篷的蛛部成员正滚到了草地上，过了好一会，其中三个才站了起来。在地上那个，却是面上身上被抓开了好几道血口子，血肉翻卷，似乎彻底昏迷过去了。 在场的站着的所有人，互相看着，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之中。只有米莱依然在给明晰梦施展着治愈神术。 吼！ 头顶盘旋的悠长吼叫让所有人目光一凛，以最快的速度贴着树干躲在了从天空绝无可能望见的死角。 就连那个躺在地上重伤的蛛部成员，也被自己的伙伴们给拖了过去。 状态已经基本恢复的明晰梦示意米莱不要再冒着危险施展神术，一边透过树叶的缝隙仔细观察着上空的情况。 一道黑影正时不时盘旋，出没在林冠之间，似乎正想着把他们给揪出来。 一时间，所有人都憋住了大气。 直至那条炎翼龙抓瞎似的喷吐了两道吐息后依然没有逼出他们，不甘心地彻底消失在上空之后，几人才大口呼吸着离开了死角。 明晰梦注意到先前那个发问的领头正大口呼吸着，死死地盯着她。 不想惹事的她给队友们打了个跟上自己的手势后，准备自顾自地离开。 “等等。”那名领头在背后叫停了众人。 “你们，是故意的。” 这句恶意满满的话，让明晰梦阴沉着脸，转了过来看向他们。 “你们明知道有炎翼龙这样的怪物存在，却故意引起我们与炎翼龙的争斗，害死了我们两名兄弟，一名兄弟现在还重伤着，想这样当没事人就走？” “你说什么呢？你再敢说一遍试试？”米提尔咧着半边嘴，歪了歪脖子，手搭上了剑柄。 那名领头哼笑一声，全然不惧地昂了昂下巴，却是没有说话。 明晰梦伸出左手，拦下就要冲动的米提尔，冷漠地开口。 “你想怎样？” 第六十六章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气氛紧张了起来。 两边对峙。 蛛部这几人的领头把明晰梦这番动作解读成了软弱，当即轻笑起来。 “你们那儿有治疗师吧，先过来把我们这位重伤的兄弟给治好了再说。” “我是生命教派的见习神官，不是什么治疗师。”米莱出声分辨。 “啊，是吗？有什么区别？反正能治疗就行，来吧，先把我的兄弟给治好了。”领头的人指了指躺在地上昏迷的那个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米莱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明晰梦，明晰梦却没有看她。明晰梦依然看着那名领头，开口问道：“然后呢？” “什么然后？” “帮你治疗完你的那名兄弟，这件事就算完了？” “怎么可……”领头下意识就要否定，突然眼珠一转，强行改口道：“只要先治好我这位兄弟，一切都好说。” “是吗？”明晰梦浮起一丝笑意，“但不好意思，恕我拒绝。” 她的那抹笑容，无疑就是嘲笑！ 领头先是一愣，随即抓狂。 “你特么敢耍我！？……” “你——”明晰梦打断了领头的发作，伸出食指，指向他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在你自以为高高在上的时候，实际上，你又能拿我怎么样呢？” “我们可是……” “布拉德帝国的蛛部成员吗？那又怎么样？别说就凭你们几个在你们帝国内的地位高不到哪儿去，就算现在在远征军里，你们也远远还没到能作威作福的地步。扯着蛛部的名号以为能吓到我？真遗憾啊，这件事，就算闹大，吃亏的也绝不会是我们。” “唔……”领头说不出话来，他自然清楚以他颠倒黑白的一面之词，真闹大了并没有什么用。 “自己闹出来的烂摊子，自己收拾。我们没有向你们追责，才是你们的运气。”明晰梦话锋一转，冷冷道：“若是我的队友出现什么问题，你猜我会不会放过你们哪怕一个？” 她锋锐的目光让蛛部三人难堪至极。 视线扫过他们后，明晰梦转过身，示意队友们一起离开。 这时，从背后传来幽幽的话语。 “……你的脸，我已经记清楚了，蛛部会记住你的。” 明晰梦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脚步却没有停缓。 十分钟后，月光小队走到一处布满发光苔藓的树洞里，其他人都找地坐了下去，准备好好休整。 明晰梦站在洞口，没有进去。 “你们先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我去找下有没有吃的。” 她表情开朗，以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势转身消失在了枝叶交错的林间。 “喂……”米提尔呼喊了一声。自然，这是徒劳的。 “搞什么呢？干粮的话，我们这边不是带够了么？”米提尔抱怨着。 “可能是为了节省一点吧，能就地取材总是好的。”林赛回答。 “是这样啊。不过说起来，这个森林里，奇妙的东西还真是多啊，你知道吗，我之前还看到过一只很奇特的甲虫，它……” 没有心思的米提尔立刻就和其他人聊开了。 树洞里的气氛变得欢快了起来。 只有一角的阴影里，坐着的黑发少年完全没有声响。 掠过树叶交错的光影，草丛里游动的扭曲之物，树干上垂下的紫叶藤蔓。一道人影正如飞鸟一般朝着原路返回。 你的脸，我已经记清楚了。 这句话，在说出的那一瞬间，就注定了不死不休。 那边可能是放狠话，可能是不甘心，也可能是以后想慢慢找回场子。 但无论如何，这句话一出，算是戳中了明晰梦的软肋。 决不能让这几个对自己抱有敌意的，并看清自己真实面容的家伙把事情捅到蛛部的更高层。 自己搞出来的烂摊子，就得自己来收拾。 她估算了一下距离与时间，停下脚步，使用影遁跳入了路旁的林间阴影之中。 不多一会，三名蛛部成员的脚步，就踏上了这条可供马车行驶的树枝之路。 领头正阴冷着脸走在最前面。后面两名成员，一个正背着已经稍有清醒的重伤员，另一个就正常地走着。 那名重伤员身上也被做了紧急的处置，最起码出血状况已经得到了有效遏制。 鸟语虫鸣，阳光灿烂。 长长的三道人影拖在了地上。 明晰梦缓缓出现在高处的树枝上，看着下方走过的三人，握住了长剑。 蓄能——影剑术·影子囚笼！ 突然在蛛部三人脚下盛开的六面漆黑花瓣让三人都惊慌失措起来。 明晰梦从高处跃下，灰黑色的阴影之力在剑刃上拉成长条。 “是你！？”抬起头的领头惊怒道。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抹长长的影刃，与明晰梦冷漠到了极点的面容。 群鸟惊鸣升起，扑腾着翅膀四散而去。 金色短发的少女甩了甩剑刃，将剑身上的血液甩了出去，归剑入鞘。 交战一开始，除领头外的两名成员与一名重伤员就被明晰梦迅速击毙。 那名领头虽然是转深阶，但等级也不过二十一级，论战斗力也是被明晰梦吊打的级别。 影遁晃过对面的迎面一斩，并绕到他的背后，随即影缠控制让他不能动弹，最后一下影刃，就把那名领头给砍倒在地。 “……你，影部……” 领头嘴里吐着血沫，强撑着吐出字眼。 在他挣扎的目光中，明晰梦举起剑尖，朝着他自己捅了下来…… 收完剑的明晰梦一脚把四具尸体给踢了下去，下面想必会有食腐生物大快朵颐吧。 只是做完这一切的明晰梦，脸上也没有愉快之色。 她本身厌恶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更讨厌毫无道理的争斗。若有可能，她不想惹事，更不想随便剥夺他人的生命。 可真的需要动手的时候，明晰梦绝不会犹豫。她会用剑刃，彻底地分隔生与死。 抿着嘴的明晰梦离开了现场，刚踏上另一条分叉的树杈之路，便看到了坐在石块上的黑发少年。 “你还真是干得干净利落啊。”他像是感叹地说道。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觉得印象破灭了吗？”明晰梦走了过去。 “没有。”塔斯克认真地回道，“我本来就没对你抱有这种擅自的期望。倒不如说，你能这样经过慎重的考虑后才行动，我觉得这才是正确的。” “正确吗……”明晰梦低下头，哼笑了一下，又打趣道：“我很累啊，你怎么刚才不来帮一下我？” 塔斯克跳下石头，和明晰梦并行走着。 “你不需要吧。你原本就打算栽赃到影部头上，不是吗？我要是出手，反而会打乱你的计划。” “真会找理由……我问你，对你出来，大家怎么说？” “我留在树洞里的只是一个替身而已，他们没有发觉我出来。” “那先陪我去摘点果子再回去吧，亚莉和米莱她们很喜欢昨天的闪亮番茄来着，之前走过去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了……” 少年少女的身影，消失在林荫之中。 第六十七章 守门的合成魔兽 兵刃交接，喊杀声震天。 在昏黄的斜阳下，远征军各式军队朝着已经在失落神庙外布防的邪教徒们发起了进攻。 成排的盾兵撑着大盾往前压进，偶尔有箭矢漏过缝隙，便会射倒盾牌后的人。但即使如此，士兵们也第一时间就补上了空缺，直到逼出躲藏的敌人后，成排的长枪便架过盾牌，向前刺去。 失落神庙的入口在一段长长的斜坡之上。 那条斜坡依稀残留着台阶与断柱的样子，但更多的已经是杂草丛生了。 邪教徒们依托着本就不多的断壁残垣进行防御，却被军队彻底地分隔开来，然后进行收割。 更多的人正要杀进神庙内部。 最前头的十几个士兵却惨叫着，浑身着火地飞了出来。一时间登上台阶的人们都下意识地停了下来。 那是陡然升起的足有两米高的火墙，横在了台阶最高处。 而在火墙后面的，是几个比火墙更高大的怪物。它们正恶意地咆吼着，赤红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台阶上的人们。 两名轮之环的祭司正站在大门的两侧，手捧着智慧之轮圣典，面上或阴沉或倨傲，坐镇于此。 火墙是他俩放的，怪物们也是他俩召唤的。只是轻微露了两手，军队便不能寸进，这让两人都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怎么不动了，试着跨过来啊？” “让我来赐予你们解脱吧，桀桀桀。” 不多时，二等男爵大人便来到了最前面，他看了看迟迟没有消散的厚实火墙与门口的两名祭司，脸色沉了下去。 “两名见魂阶，我没有办法。快去请公会那边的人过来。” “用不着，我们已经过来了。”他的旁边，被称为格蕾大师的老婆婆正迈步上前，摊开了她自己制作的名为魔物图鉴的厚书。 咏唱声响起。 四环法术·群体异界召唤·滩涂魔鬼鱼！ 斜坡上立刻变得一片泥泞，随即一条条比南瓜还大的裹着泥浆的怪鱼从泥泞中跃出！ 它们前仆后继地穿过火墙，撞在火墙后面的几个怪物身上，张开满是细密獠牙的嘴，像是凿钉子一样咬了下去。 这些名为滩涂魔鬼鱼的魔物，天性就喜欢把水与泥裹在身上，跳跃力与咬合力都非常出色。因此突破火墙对它们来说是轻而易举。 而被它们咬住的怪物，痛得凶性大发，即使把这些魔鬼鱼的半边身体给拍掉，它们的口器依然牢牢地咬在怪物们的身上。 “一个用对的法术，足以趟平不经过脑袋的好几个烂招。”格蕾平静说道，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更多的滩涂鱼漏过怪物们之间的空缺，朝着两名祭司跳扑了过去。 “哼，别太得意了。”祭司抬起眼睛，手往黑暗的内部一招。 震荡，沉重足音带来的震荡让斜坡上的小石子都跳动了起来。 夹杂着强力波动的狂风一瞬将魔鬼鱼群和怪物们都吹飞了出去，火墙也被吹散。 那是，固态气势场。 最终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只难以言明的巨兽。 合成魔兽，太古盖亚角龙！ 如柱子一样粗的四肢着地，庞大却又力量感十足的身躯，冠状的鳞甲覆盖于脖颈之上，龙首上长长的粗壮独角让人不禁联想到了帆船船首向前突出的桅杆。 “这可是提取了这片森林中太古生物的生命因子，结合我等的智慧，制作出来的得意品啊！” “够胆的话就来挑战一下啊，不怕死的话呢，哈哈哈哈！” 两名祭司笑得就差前俯后仰了。 “啧，该用上特别的法术了么。”格蕾皱着眉，哗啦啦地向后翻过书页。 吟唱声响起。 数不清的植物长茎于泥土中翻卷而起，强韧的长茎如有意识一般缠绕在角龙身上，意图锁住角龙的行动。 不止如此，长茎上还伸出一条条细小的根状部分，紧紧地扎入角龙的皮肤，缓缓地吸走它的力量。 六环法术·噬灵捕食者！ “别给我增加多余的麻烦啊。”加枫扶了扶单边眼镜，手持一把树枝状的小巧法杖，站在了一根短柱上，操纵着更多的特殊植物向着角龙身上缠去！ 吼！ 强烈的音波放出中，怒吼的角龙晃动着身躯，植物们顿时崩裂了大半！ 加枫脸色苍白，再也没有言语，只是专心地释放着法术。 六环法术·异界召唤·索迪巨型陆龟！ 巨大的召唤法阵在斜坡上迅速地勾勒完毕，比一般民居还要巨大的异界生物在法阵上显露轮廓，惊得士兵们不断地后退。 法阵消失，斜坡上多了一只与角龙同样巨大的陆龟！角龙怒吼，独角向前撞去，却顶在了横过来的龟壳上。 “没用的。索迪巨型陆龟虽然没有固态气势场，其它方面的素质也不行，但只论肉体防御，它绝对够的上黄金阶的水平。这是一块十足坚硬的路障啊。” 格蕾话音刚落，瞳孔就剧烈收缩起来——那是被独角顶着的龟壳部分，赫然出现了放射状的裂纹！ 陆龟吃痛地嘶叫起来，伸长脖颈，也绕过去咬向角龙的身体，却只有浅浅的血迹。 格蕾面沉如水，又施展了一个召唤生物狂暴的法术丢在了陆龟身上，确保这个肉盾顽强地顶在最前面。 “别想得逞！”一声娇小的声音中，无数细小的星光从天而降！ 六环法术·星光坠落！ 无论是什么，一但被星光坠到，便会产生绚丽的爆炸！ 艾尔娜站在另一边，星光在她的指挥下，不断轰炸在角龙的身上，刺激地它发狂怒吼！ 太阳已经落下，昏暗来临。 斜坡的下半部分，那名实力为见魂阶的二等男爵大人正率领着军队，对着先前滚下来的怪物们进行围剿。 呐喊声震天。 火光开始亮起。 四环法术·风亚龙冲击！ 风元素聚集成的青色亚龙狠狠撞开角龙满是利齿的口器，使其没有落在陆龟的脖颈上。 玛琪也赶到了战场，长长的裙子下摆，随风舞动。 吼！吼！吼！ 角龙双目散发着赤红的光芒。 像是滑轮急速转动的声音响起，条条活化丝线缠住了角龙的四肢，努力地向外拉扯。 嗖嗖声中，抹着烈性剧毒的中空精金弩箭直奔角龙庞大的身躯而去。 那是来自于帝国蛛部的见魂阶刺客，也赶到这里并出手了。 “来的越来越多了啊。”一名祭司面色开始凝重起来。 “角龙也要彻底狂暴了，再拖下去我俩就要搭进去了，还是现在就撤吧。”另一名祭司提议道。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点点头，就要朝着内部深处走去。 “哎，丢下外面那一块垃圾，就想跑了？”一声嗤笑传来。 “是谁！？”两人转身惊怒道。 那个嗤笑的人也没有隐藏自己的打算。因此，在两名祭司眼中，一个外表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中年男子正赤手空拳地站在他们眼前。 不可能，这家伙是怎么绕过黄金阶的合成魔兽进来的？ “嚯，是擅长隐匿的人吗？只不过，你要是不露面，那对我俩还有些威胁……”右边的祭司扬起了嘴角。 “可你竟然蠢到自己暴露在我们的眼前，那你可真的是一点机会也没有啦。”左边的祭司嘲笑着接话。 “哎，到底是谁蠢呢？”克兰吐了一口气。 他晃了晃拳头，鲜血长刃从虎口伸长。 向前扑出！ 神术盾与反击神术破碎的光芒在神庙内部的黑暗中缤纷亮起。 如昙花一现。 第六十八章 第三个夜晚 “你喝多了吧。” 昏暗的篝火旁，明晰梦看着正大口灌着果酒的米提尔。 “没有……你别管我。” 米提尔面带一点熏意。这种浆红果制成的果酒口味偏淡甜，喝下去的时候喉咙会感到清爽的舒适，果酒的含酒精量又普遍偏低，因此喝的量多些也是正常的。可再怎么样，这毕竟也是酒，喝得多了，总会醉的。 “好啦，别再喝了，你酒量也不怎么样啊。” 明晰梦掰开米提尔抱着酒桶的手指，只觉得这家伙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又搬过几个差不多高的木桩子，把他给架到了上面并躺平。 她自己做完这一切，呼出一口气，移了个木桩子在米提尔面前，拿着装有果酒的木杯坐了下来，静静地抿了一口。 这边篝火只有他们两人。其他人都已经去休息了。 这天夜晚，远征军彻底扫清失落神庙的邪教徒抵抗力量，并在这里建立起了第三个据点。 除却一部分前往其它分支还未来得及回来的人，大部分人都在神庙周围开始扎营。 在这里的驻扎也只是暂时的，分部公会传下命令，他们发现了轮之环的主要去向，天一亮就会展开新的追击。 而现在，神庙内部被封锁。长长的斜坡上也围满了正在通宵作业的公会职员们——他们正在搜集素材和战利品。 主要是那只黄金阶的合成魔兽，太古盖亚角龙。以及格蕾大师召唤来的那只索迪巨型陆龟。 没错，即使在六名见魂阶合力联手牵制的状况下，角龙依然击杀了陆龟。若不是克兰及时出手，恐怕角龙一个冲锋下来，超过百米的长长斜坡上还能站起几个人，非常难说。 看着火把的光芒，把远处的一切都衬得影影绰绰，明晰梦不由自主地又抿了一口。 突然，吸鼻子的小声啜泣声传入了明晰梦的耳朵。她眨眨眼睛，看向面前蜷缩起来的男人，他正背对着她。 放下木杯，少女绕到了红发骑士的正面蹲了下来。果不其然，看到面色泛红的他正流着眼泪。 “喂……你怎么啦？”她轻声问。 “……”米提尔努力睁着迷糊的眼睛，声线微弱又有些发颤，“……我想老铁匠了……还有罗姆婶他们……” 听到这话的明晰梦只觉得内心一阵堵塞。 如果不是酒精的作用，恐怕面前这个男人，还会一直憋下去吧。虽然那天晚上他表现得非常自信与豁达，但心里的那道沟，在复仇真正完成之前，不是说能平就能平的。 她叹了口气，把自己那个木桩子移到了米提尔的脑袋后面，自己重新坐了回去。 然后，她从后面轻轻抬起米提尔的脑袋，把右手垫在下面，左手放在上面，轻柔地给他按起太阳穴来。 “没事了……都没事了。”她俯着身子，在他耳边轻轻地安慰，“想哭就哭出来吧，谁都不会看见的。” 吸鼻子的声音断断续续，明晰梦的眼神静谧温和，双手动作温柔没有一点停歇。 “我小时候，最喜欢跑到老铁匠的铁匠铺，看着他打铁……慢慢地把一个又一个铁坨给做成各种各样的工具……” 米提尔的声线像是回到了童年，喃喃地述说着过去的时光。 “……那时候我还以为那个就是所谓的魔法……呵，曾经还吵着要学呢……当然，被老爹一顿痛揍，一个星期下不了床……结果等伤好了啊，我还是会跑去看老铁匠打铁……他就会损我，‘小少爷，不怕再挨打啊？’……后来去的少了，整天跟着老爹训练，偶尔老爹也会拉他来家里喝顿酒……” 纤细的手指埋进红色的短发，明晰梦安静地倾听着，思绪也跟着断断续续的话语回到了属于他的过去。 那是一名男孩从村里出生，又在村里成长。他生长的环境，善意占据了主导，而他也对身边的环境抱有着善意。 毫无疑问，这是属于他的珍宝。那段时光，无忧无虑，如同欢快的稻叶吹响的乐曲，又如雨后彩虹缤纷靓丽的画卷。 若有可能，这些全部都不蒙上时光的灰尘该多好。 但那时有多么多彩，现在就有多么灰暗。 因为轮之环把这一切都毁了。 但就算没有轮之环，牧之村就一定能平平安安地存在下去吗？ 毕竟这个世界，是这样的世界啊……若是没有纷争，没有争斗，没有危机，那么维纳斯之星凭什么还能吸引那么多玩家身临其境地加入进来呢？ 就算是穿越之前的地球，也不是尽善尽美的世界啊。 “……还有艾莉娜……我对不起她……” 明晰梦抬了抬眼眸。 “她可能是喜欢我的……我也没办法确定了……总觉得遗憾。早知道我就不出去了……” “就算你留下来，也是于事无补。”明晰梦感到双手有些发酸，但依然保持着稳定的节奏地给他按摩着太阳穴。她语气悠扬，轻轻缭绕在红发骑士的耳边。 “如果他们的最后，有那么一件可以让他们欣慰的事情，那一定是——你活了下来。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理解吧，想要珍惜重要的人的感情。你是这样的，那他们也一定是和你一样的。” “所以，你要好好地活下去。你的遗憾正对应着他们的期盼。这不是什么沉重的东西，你只需要好好地活下去就好了，你可以做到的。” “……我还能这么轻松地……笑着……就这样活下去么……” “可以的。你珍惜的人，是不会想看到你没有笑容地活着的，你应该对此更有信心一点……所以——” 悠扬隽永的声音在米提尔听来更加显得飘渺了。 “感觉痛苦的话，就尽情地都哭出来吧。然后就睡吧，睡吧……醒来的那一刻，你就会轻松得多了……放心吧，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 等到明晰梦感觉米提尔的鼻息已经恢复了平静，她轻轻地抽出自己的手，站了起来俯身看去。 米提尔正沉睡着。 他的脸上，依然有着潮湿的泪痕，不过却在慢慢干涸。 明晰梦捏着自己的右手腕放松，过一会后去打了条湿毛巾，蹲在米提尔面前给他把脸以及面前的木桩上擦拭了个干净。 她对今晚的事，并没有太多的介意。 米提尔有些喝醉了，神智不清醒，无可厚非。他遭遇了那样惨剧人寰的事也没有多少天，内心的痛苦也是可以想象的到的。 因此，她不会对米提尔的哭泣有所介意。就像她自己之前所说，人感到悲伤就会流泪，这是很正常的事。如果有谁表现得很坚强，她会感到敬佩。可如果有谁因为悲哀与痛苦而落泪，即使是对方是男性，她也不会产生轻视。 她会保密今晚的事。反正有她的注意，也没别的人看到，就当是……秘密好了。 只是，这个笨蛋，当他醒过来后，还会不会记起来他醉酒后的样子呢？ 明晰梦看着熟睡的米提尔，不由有些伤起了脑筋…… 第六十九章 静思庭院 水色波纹在壁雕前展开了一片。四个如同陀螺似的锚石正呈长方形，牢固地钉在虚空中，水纹波动，就像张开了薄膜一样。 前面一队人跨过水色波动的薄膜，就像沉入水面一般，消失在了神庙内部，前往了新的未知地点。 这是一座已经固定的转移门。 当远征军进入失落神庙内部后，在最深处，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座已经立起来的装置。 这自然不是邪教徒的手笔。这是太古文明的产物。它的作用是传送，其起始点和目的地都是固定的。 毫无疑问，邪教徒就是从这座转移门去往了未知的地点。 而远征军，现在正要通过这座转移门，展开新的追击。 很快，就轮到了月光小队。明晰梦给自己戴上昨晚在营地里购入的豹猫面具，率先跨了过去。 没有一点感觉，就像是轻轻松松跨过一扇普通的门一样。在公会职员与蛛部成员的监督下，她穿过水纹薄膜，眼前的景色从古老的神庙内部一下子切换成了周边坐落乔木的草地。 她往前走了几步，后面自己的队友们正从传送门里迈出。 与天启之门后的太古巨森不同，这里就像是一片普通的林地。乔木长着粉红、赤红、紫红之类缤纷多彩的花叶，完全没有太古巨森中的那些树木长得那样巨大与密集。 在月光小队之前，已经有好些人走在了前面。早在大部队出发之前，分部公会就已经派遣人手通过传送门，确认了这边有无危险。 目前看来，邪教徒是真的很急迫，以至于在这个传送点周围都没有组织人手布下埋伏。不过轮之环还是布置了不少陷阱在这周围的，其中大部分已经被分部公会的施法者们给通宵拆除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感觉和之前我们走过的那么绕七绕八、又那么巨大的森林完全不一样啊？”米提尔四处张望着，活像个好奇宝宝。 明晰梦撇了他一眼。看来这家伙完全不记得自己醉酒后的模样了。这样也好。 “不知道传送了有多远。”林赛也在打量四周。 “好漂亮！”亚莉和米莱两个倒是一副很惊喜的模样，她们马上就捡起了飘落在草地上的多彩叶子。可能是夏天即将过去的缘故，这里的落叶也多了起来。 明晰梦回过头看向来时的地方。 那是一面装有屋檐的山壁，四枚陀螺状的锚石稳定地钉在虚空，一面水色波纹在屋檐下粼粼闪光。正不断有人走出。 在传送门的旁边，还有一块规则的长方体石碑，上面布着苔藓，却还是能看出几个大字的模样。 明晰梦走了过去，看向了石碑。 静思庭院。 她咬了咬下唇，回过头对队友们说道：“我们上去看一看。”她指了指山壁上面。 彷佛感受到了明晰梦与以往不一样的凝重感，几人都跟在了明晰梦身后，从山壁旁边的斜坡上走了上去。 这片名为静思庭院的区域位于一座山上，距离山顶本就不远。不知道侦查人员有没有登上山顶过，但刚才和现在从传送门出来的人们，基本都随大流地穿过林地下山去了。 明晰梦大步向前，内心一片迷雾。 静思庭院这个地方，她当然知道。但从失落神庙有传送门可以通到静思庭院这个地方的情报，她是真的不知道。除非前世有人私藏了这方面的情报，不然网络上所有关于原始树海的攻略中，她还真没有见过这个的印象。 这是未知。是夹杂着自己已知部分的未知。 她对此既有些畏惧，又有些期待。 她要去亲眼确认一下，前世没有亲自涉足过的部分，到底与记忆中的那些攻略差别有多大。 山顶平台，月光小队全体站着眺望远方。 “这可真是……”林赛呢喃着。 其余几人也都睁大了眼睛。 那是他们一生也没有见过的光景。 广阔无垠的蓝天，白云像是一条又一条的鲸鱼，于天穹上游动。 下方一片深色的、浅色的绿意如同海洋一般铺开，直到遥远，与天际相连。 几条蜿蜒的河流正穿行其间，银光闪耀。 密林、树林、山林、沼泽林地、热带林、还有大型爬行动物漫步的原野，组成了这幅占据了全部视线的画面。 翼龙飞翔于天空，又俯向林冠。 而未知生物的吼叫声，正悠远地传来。 像是肋骨一般的巨大断壁，从树的海洋里拔地而起，直冲天际。一眼望过去就有十二对之多。粗粗目测，有的可能比脚下的这座山还要高的多得多，而长度，完整时期也肯定在千米以上。 让人不禁产生一种想要行走于上的冲动。 一座有一座的小山星罗棋布，拱了起来，有的上面还伫立着塔状建筑，或挺直，或倾斜，甚至有的已经断开了一部分。 树林中，也有被巨石与藤蔓覆盖住的破损建筑微微露出一点。 也不禁让人想尽快地前去探索。 “……我还以为，那个巨大的森林迷宫，已经很惊人了……”米提尔也情不自禁地感慨出声。 是啊，这就是没有人类插足的世界。原始树海，真正的如海洋般广幅的世界。 从太古巨森到静思庭院，其直线距离恐怕足有五六百公里之多。 从山上像远方望去，已经彻底看不到树墙以及太古巨森哪怕只有一点点的轮廓了。 那座曾经经过的天启之门，站在脚下让人感叹自身之渺小的巨人门扉，如今与这片世界比起来，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如狗洞一般的存在罢了。 他们一步，就从外围区域，到达了接近核心的区域。 明晰梦转头往旁边以及后面看去。 那是脚下的这座山与旁边的一座座山连成了长长的一串。而从这里眺眼远望，就能看到两边与天际相连的地方，有渺茫的高耸山脉，直入云霄，将这整片世界揽入其中。 她知道，静思庭院往下往后，那是一片新的区域，其名为——王家之谷。 而王家之谷再往正后方而去，就是前往天之都中心城区的方向。 她完全地转过了身，往遥远的正后方的天穹看去。 由于山峰阻拦，她只能看到隐隐的宛如错觉一般的紫色。 但她知道那不是错觉。只要越过这些山峰，那么就能看到原始树海的最深处，那最惊悚的一幕了。 轮之环竟然有这样的手段，能够牵扯上天之都的核心吗？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明晰梦隐隐有些怀疑。这一切与她前世所经历过、看到过的游戏剧情完全不一样，接下来之后，到底会发生呢？ 她迎接着凉风的吹拂，下定了决心。 总之，先去王家之谷看看吧。轮之环，肯定是不会放过那个地方的。 与此同时，太古迷宫巨森某处，芙缇格正脸色阴沉着站在斑斓血迹之处。 那正是明晰梦杀死四名蛛部成员的地方。 第七十章 早晚会知道的真实 斑驳发黄的石质走廊内，身着华美暗色主教服的迪斯特正缓缓漫步。 他的身侧，一道伸展着四对羽翼的高大身影缓缓飘动。 他们从深处往上走，做完了某些必要的事情，正要前往出口。 腐朽破败的内壁呈柱形包围着内中的一切，任由时光葬送一切。 迪斯特走上了螺旋阶梯，看着交错廊道的下方，那是一层层的王室墓地，有翼人的王族成员才有资格下葬其中。 “怎么？莫非你还对这地方留恋不成？”八翼王横抱双臂，羽翼轻晃，就像呼吸一样。 不过迪斯特明白那只是错觉罢了。目前的八翼王只是灵体的存在，根本就不存在呼吸这种生物特征。 “我只是在想，这下面怎么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存在。” “这是当然的，我可是帝王。”八翼王好像丝毫不在意迪斯特言语之中可能存在的冒犯，自傲之色流露于言表，“庸庸碌碌的存在，怎配与我相提并论。” “那么历代的帝王呢？” “他们自然也在注视着你。” 八翼王这句话让迪斯特眼睛一眯，他看向八翼王，那看似精致完美的雄健身躯，实际蕴含着磅礴又震撼的灵魂之力。 “嚯哦——这么说，你是代表吗？” “没错。对你最感兴趣的就是我。所以，也是由我来现世，由我来与你见面。” 八翼王俯视着迪斯特，王者的余裕与气质一展无遗。 “是吗。”迪斯特继续前行，“那你干脆出手直接帮我扫清一切不就得了。” “这我做不到。”八翼王晃动羽翼，随着迪斯特的移动缓缓地漂浮着前进。“现在的我，只是勉强类似于灵体一样的存在。如果我亲自上阵，那么即使是现在这样过于微弱的存在表现，也会轻易地崩解。” 迪斯特轻笑了一声。他会完全相信这番说辞那才是有鬼了。 “这也是你自己的试炼。能不能获得你想要的力量，完完全全靠你自己的表现。”八翼王话锋一转，“说起来，你的手下不是很多么？虽然都不怎么样，但你也完全不必抛开他们吧？” “那些都只是棋子罢了，为实现我的愿望的棋子。”迪斯特踩着台阶，看向悬挂在这座王室墓地最上层正中的巨型有翼人雕像，长年累月之下，那座雕像自然也显得有些外表模糊了。“如果他们知道我真正目的，恐怕会反过来把刀刃的方向对准我吧。呵呵，我自然不可能让他们知道我的具体行动，棋子只需要乖乖听命，停在我想要的位置上就可以了。” “你还真是天生的帝王心术啊，暴君的那种。” “感谢夸奖。咦，你不正是暴君吗？这么自夸真的好么？”迪斯特反讽。 “我不在乎啊。”八翼王放声笑道，“仁善？霸道？邪恶？外人的评价与我何干？就算真的把我称作绝世暴君，那又如何？我只会在我的王道上前进，就是如此而已。何况，我还远远称不上那种程度呢，当然，你也是。” “嘿，这就是帝王的自信么。不过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也能成为王似的。” “这就只能看你自己了。不过，你得到的启示，不可能是无缘无故得来的吧？” 迪斯特沉默。八翼王也是极好的耐心。 过了一会儿，迪斯特来到既是出口也是入口的大门，轻轻踢掉了地上的一块残片，开口道：“我不知道。明明是我不知道的事情与地方，偏偏我却能说得出口，就像亲身经历了一样。那是突如其来的梦，说是梦，但却又像是把我拉去了别的时光，因为那太过于真实了。” 他转身看着八翼王，眼眸倒映出如梦似幻仿若另一个世界的景象。 “那是一场毁灭。一瞬间的爆发，永远的坠落。我眼睁睁看着一切的发生，形成漩涡，却又无法动作，只能任由自己被破灭的浪潮给吞没。那个地方，就是这里，经过遥远时光后，现在被称为原始树海的这里。我按照梦境的印象，来了。” 八翼王仔细盯着他的眼眸，忽然嘴角上扬。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的，也是我们的真实么。” 他飘向出口，羽翼扬起。 “你早晚会明白的，关于所有的，全部。” 迪斯特眼神晃动，神色恢复漠然，跟在太古帝王的身上走了出去。他的脚碾碎了地上的一块构件。 咯啦。 近乎半个人身大小的钳子砸在树杈上发出声响。 配着蛛网胸扣的蛛部成员们拖着两具被划出巨大切口的巨蝎尸体来到芙缇格身边。 芙缇格扫了一眼巨蝎被剖开的腹部，血肉模糊间夹杂着细碎人骨与蛛部行动服的碎片。 “长官大人，在上面炎翼龙的巢穴里还发现了两具尸体，也是这支小队的。”前来报告的下属说完这句话后，还不自觉地扫了一眼覆在远处的一具庞大尸体。 那是之前上空盘旋的炎翼龙看到伫立在这里的人后，在自觉领地被侵犯而产生的怒火中，下意识地朝着为首的女子展开了攻击。然后被面无表情的芙缇格弹出活性丝线缠绕住，一下子就坠落了下来，一击秒杀。 “整支小队，全部覆没。这还是第一次吧？”芙缇格像是自问，下属们的头低的更低了。“就算是正面遭遇炎翼龙，阵亡了两个，我还能是理解的。但剩下来四个，居然会葬身在区区巨蝎腹中？” 她呵呵冷笑了两声。 “这是有人在灭口啊。我的属下们，究竟撞到了什么不能见人的事，以至于被这样灭口？” 她霎时转过头，朝着脚下弹出一根丝线。 像是水花的灰黑色极其细微地溅起，又没入宽广的树杈。 “影剑术……”她咧起嘴角，露出虎牙，洁白如玉。“不知不觉，什么人都能把手伸得这么长，都敢伸到我这里来了啊……” “那个……大人，我觉得，还是再详细调查一下为好……”先前报告的属下硬着头皮道。 “你傻吗？”芙缇格轻声奚落，眯起的眼睛让那名属性内心一颤。“这么一手标准，干净又利落的影剑术，除了影部，还有哪里能调教得出来？” 她视线又转回现场，残留的异种能量反应在她脑海中拼出一副生动清晰的画面。 “先是影子囚笼控场，然后用死角战术配合步伐先手击毙两人。随后影遁晃过一人的出招，于背后使用影缠强控出招的那人保持空门大开的模样，随即击毙，这是影部经典的二连反制战术。最后补刀一人。影刃的使用简直堪称模范教本，犀利又精准。而整场交战时间绝不会超过一分钟，不对，这根本称不上是交战，只是一边倒的屠杀而已……” “……呵呵，漂亮，太漂亮了，干的真是精彩啊。”芙缇格抬手捂脸，笑声越来越大，“精确的力量控制，没有超出目标以外的一丝溢出伤害，简直就像在压抑自己的实力一样。呵呵，哈哈哈，我越来越感兴趣了，会是我认识的人吗？这么出色的手法，影部里这样的好手可不多见啊……哼哼，呼呵呵呵……” “……长官、大人？”还是那名属下，以一种自我了断的气势哭丧着脸出声打断了自家长官的笑声。 “放心吧。”芙缇格放下手，一瞬回归了正常的模样，看过那名属下后又转向半空，眼神中流露着阴狠，“我知道，现在不是翻脸的时候。” 她自顾自地穿过属下们，向前走去。 “只是这笔账，我会记下来的。走吧，回收一下这几个蠢货的铭牌，然后都跟我去神庙那边！” “是的，大人！”属下们充满气力地回应。 第七十一章 寂静山丘 吼！猎蜥龙的尾巴扫过一块山石，将之打得崩裂。 十多个冒险者避开溅射而来的石块，又拥了上去，包围住了这只人立而起足有五米多的大家伙。 猎蜥龙喜爱捕食巨蜥。眼前这只大家伙就是闯入巨蜥漫步区域的时候，被一支冒险者小队迎面撞上，于是漫长的交战便开始了。 已经击毙了十多条巨蜥的明晰梦看了一眼远处还在呐喊的围杀景象，甩了甩剑身上残留的怪物血液。 从这一刻起，她的等级达到二十，正式跨入了转深阶。 当然，她还得准备好今晚极恶诅咒扣除的经验量。 “差不多了，我们可以走了。”剥取完素材的塔斯克走过来说道。 看着这片区域的人越来越多，明晰梦点点头，招呼了一下自己的队友们，向前方走去。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条山路。两边都是山体斜坡，斜坡略陡。为节省体力，他们自然走在了最中间。 而随着人越来越多，这条山路上，那些性喜阴凉的巨蜥也开始摇头晃尾，纷纷朝着两边山上逃去。 “可惜了那只大家伙。”米提尔看着越来越远的不断挣扎的猎蜥龙，不舍地转过了头。 “嗯。他们运气比较好。”明晰梦应了一声，“亚龙种的素材都很值钱呐。” “但大多数亚龙种也不是现在的我们能对付的。”林赛在旁边提醒了一句。 米提尔立刻联想到了他们在炎翼龙的压迫下纵身一跃夺路而逃的狼狈样子，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那个……”米莱指了指前方，轻声问道：“我们该走哪条路？” 明晰梦眨眨眼，停下了脚步。 她皱着眉头看向前方两条主要岔路，一时陷入了沉思。 “米娅姐，怎么了？”亚莉问道。 “让我想一下。”明晰梦揉了揉自己的上唇瓣，其他人见状也不打扰她。 排除太多的杂路小路，明晰梦还是记得这里的主要路线的。毕竟她看过别的玩家制作的攻略视频与自制地图。 右边那条往下的弯曲山路是通往王家之谷的。 而左边那条没啥起伏，消失在重重山体间的路，应该是通往寂静山丘的。 王家之谷不必多说，她坚信那里一定有邪教徒把守，以及有值得邪教徒冒险的宝物存在。 但寂静山丘，她记得那只是一个花草密布，最末端有着一颗大树，就这样的一个地方而已。 原则上，她应该前去王家之谷，而不是选择更像景点的寂静山丘。 但明晰梦忽然想到一件事情。 这个世界，并没有其他玩家的存在。 那么，有没有可能，寂静山丘存在着未被探索出的宝物存在呢？ 玩家有隐藏情报的可能性，不能排除寂静山丘被人探索后隐藏了相关的情报。实际上，月光小队也没有完全公开过自己的情报记录。 而且现在前往王家之谷的话，风险实在太大。她还没有对目前自己小队的战斗力，自信到觉得可以应对最前线那种激烈战斗的程度。 “跟我走吧。”明晰梦放下手臂，迈开步伐。 她选择的是左边的路。 嘶吼。 叉尾翼龙长长的影子从山路上拖过。 路边的巨石阴影里，明晰梦等人看着头顶上那家伙长鸣着飞了过去，才从巨石旁走了出来，将视线转向了山路上正缓慢蠕动的绿环岩蛇与斑斓地虫。 这些小家伙都带有剧毒，同时有着一定的掘地能力，等级也在二十级上下。但力与速，比起同等级的人类都要差的多。它们本身也只是翼龙种的食物罢了。 这里就轮到林赛兄妹与塔斯克大显身手了。他们擅长中远程距离的打击，可以安然无恙地扫清这里。以防万一，米莱也准备好了解毒用的神术。 通过漫长曲折的山道后，明晰梦等人终于眼前一片开阔。 两边的山体到此夏然而止，只有脚下的土地，延长出去长长的一片。那是一段没有太长的斜坡，柔软的草叶正随风轻轻翻动，就像是荡漾的水面。 明晰梦往前走去，没几步，就看到了那庞大的树冠。 那是伫立在最高处崖边的一株大树，就算三个人伸手合围也不能围拢住它的树干。 月光小队来到了树前。朝着四周放眼望去，如同在静思庭院上的山顶看到的一般，他们看到了铺向远方直至天际的树海。虽然由于两边山脉的遮挡，视线显得狭窄了许多，但那景象依然是那么动人心魄。 明晰梦没有沉浸在这样的景象中，她围绕着树干仔细打量，寻找着可能会引起她注意的东西。只是这地方就那么大，很显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物存在。 是我想错了么。明晰梦轻轻皱着眉头，她伸出手掌，贴在树干上，有些沉思。 “天差不多要黑下来了。我们今晚在这里过夜吗？”林赛问道。 明晰梦看了看彷佛镀了一层金色光芒的树海，点了点头。 帐篷、篝火都支了起来，这片无人打扰的寂静山丘上，月光小队的队员们正在一片祥和的氛围中交流与休息。 紫色斑斓的星空悬于天穹。 刚啃完一条烧烤岩蛇的明晰梦就着清水漱完口，把自己摊成了一个大字形躺在了草地上。 其他人正在有说有笑，也没来打扰她一个人的清净。 走到这一步，明晰梦心里也有些迷茫了。 接下来要做什么，究竟想要什么，这件事到底该怎么结束。她对此感到茫然。 维纳斯之星里，没有担任过领导者的她，从来没有为这种事情而烦恼过，她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就足够了。然而现在的她，是这个世界的月光小队的队长，她以前那些从来没有接触过也从来没有考虑过的东西，都渐渐压到了她的肩膀上。 不能任性妄为，不能肆无忌惮，做事说话都要经过好好思考，更要有前瞻的意识。 明晰梦感到有些混乱。她正在努力想清楚，在关于远征军的这件事上，她到底想要什么，参与到什么程度，以及最后该如何脱身。 想着想着，她眼皮开始泛起了迷糊。朦胧间，看到一袭白色的身影正俯身看着自己。 “……亚莉？”明晰梦努力睁着眼睛。 她看到了一抹浅蓝色的长发，长长的发丝快要垂到了自己的脸上。 再往上，是一张清秀纯真的小女孩的脸。正眨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自己。 “你是谁？” 明晰梦完全醒了过来。 第七十二章 问题儿童 大半夜，被惊醒的月光小队一圈人都坐在草地上，看着被他们围在中间的那个小女孩。 看上去不过十二岁的年纪，象牙般细腻的皮肤，淡蓝色的长发，一双与明晰梦同样蔚蓝的大眼睛正眨巴眨巴看着大家。但最值得注意的是，一身白色露肩连衣裙的背后，是一对小巧的洁白羽翼。 “这孩子，好可爱！”亚莉双眼冒着星星，伸出手就想朝着小女孩的头顶摸去。 林赛手疾眼快，一把按住了自己妹妹的手腕。一时惹得亚莉对着自己的兄长吹眉毛瞪眼睛，一脸的不愉快模样。林赛也只能摆出无奈的表情受着。 “那个，你叫什么啊？”米莱用着自己觉得是最温和的口气，向着小女孩招了招手。 小女孩摇了一下脑袋，小小的嘴巴张开，一段谁也听不懂的语言让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要不要用手势试试？”米提尔提议，他随即开始双手画圈接着像是模仿波浪一般指向远方，嘴上在问那个小女孩“你从哪儿来啊”。 明晰梦悄悄离他稍远了一些。她是看不出来，米提尔这家伙做的手势和问的问题有哪怕一丁点的联系，只觉得这家伙实在是过于丢人。 很明显小女孩也被米提尔这番举动弄得满头雾水，无辜地歪着脑袋，一脸的困惑。 “我觉得，我们还是先弄清楚，她是什么样的存在比较好。”一直保持沉默的塔斯克这时平淡地插进自己的声音。“比如说，她到底是不是活着的生物……” 这句话让其他几人提起了警惕，他们立刻带着些审查的意味看向小女孩。 “不用紧张，我早就观察过了，她应该是类似灵体的存在。”明晰梦一边与小女孩对视着，一边说出了早就知晓的事。 “什！”米提尔下意识地站了起来，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惊得小女孩一个趔趄，明晰梦伸过手臂把她揽入了自己的怀里，狠狠瞪了米提尔一眼。 “……她可是那个，不是活着的那个……”米提尔晃着手，一脸急迫地解释。只是一急之下连词汇都组织不出，在明晰梦看来就像是脑子短路了一样。 “就算如此，她也没有对我们抱有敌意。” “额……虽然是可以这样说。” “放宽心些，可能你是乡野传闻听着长大的，对亡灵这种存在有着心理阴影，可以理解。不过我们现在可是有三位见习神官在这里，完全没有畏惧亡灵的理由。”塔斯克貌似漫不经心地‘安慰’道。 “混账！谁畏惧了啊！啊？”米提尔被刺激地肝火旺盛，一把揪起了一脸无辜且毫无抵抗之意的黑发少年的胸口。黑发少年看向还坐着的几人，摊了摊手，这副模样，自然让米提尔更加火大。 明晰梦伸手捂脸，直感到头疼。只要她一个不注意，这两个家伙就会展现出水火不相容的一面。 不过她也有简单直白的应对办法就是了。 “林赛，亚莉，一人一个，动手。” 很快，被秩序锁链缠得就差成了粽子的米提尔和塔斯克，都只能乖乖地躺在草地上干看着了。 明晰梦看着这一幕，脸上不言语，心里乐开了花。 活该啊，两个‘问题儿童’，叫你俩让我费心，现在闹不起来了吧哈哈。 她内心这句话就这么一想后，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只见地上躺着的两人，林赛和亚莉，还有刚才还在‘看戏’的米莱，都把目光朝她看了过来。 这些目光意义复杂，看的她内心一阵发虚。 “怎么啦，都这么看着我？”明晰梦露出尴尬的笑容。 亚莉伸出手指，轻轻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位置。 明晰梦低头看了下去，一只白嫩的小手正紧贴着自己的胸口，紫蓝色的光芒轻微绽放。她认得这个——心灵链接。其效果是，链接一定范围内的智慧生物，无视语言障碍和种族障碍，于心灵层面上进行交流。 也就是说，刚才她内心的那句想法，已经传达给了现场的所有人…… 明晰梦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问题儿童是什么意思？”怀中的小女孩睁着好奇的大眼睛。这句话自然也在众人的心里响起了。 迎着队友们或忍俊不禁或促狭或脸黑或意味深长的目光，明晰梦的表情彻底僵硬了。如果面前有墙的话，明晰梦恨不得把自己的头砰砰砰地撞上去。 身为传奇玩家居然就这么中招翻船了，简直太丢人了！这要是传回维纳斯之星中，在原来的月光小队里，这事起码能成为半年的笑料。 她有些气急败坏地连忙在内心中给小女孩说道：“赶紧关了其他人的链接，就保持你和我之间的双向交流就好！” “我抗议！”米提尔眼珠子一转，开始像条鱼一样蹦跳了起来，拉开嗓子就喊：“队长不能滥用职权！队员有知晓任何行动内容的权利！” “亚莉，给他的量再加一倍，还能蹦跶就挂树上去。”明晰梦恨恨道。 哗啦啦的锁链滑动声中，某条名为米提尔的‘鱼’，变得更胖了，自然也蹦不动了。 “抗议……” “你们都先休息吧，让我和她先交流一会。结果等白天，我会和大家说的。”明晰梦无视了还在耍宝的某人，先劝着半夜爬起来的几人继续入睡。 “那就交给你了。”林赛打着哈欠，走了回去。 “有事叫我哦。”亚莉嘿嘿笑着，重新钻回了帐篷。 “那就一切拜托给队长了。”入队未久的米莱依然保持着客气，她向明晰梦点了一下头，才回了帐篷。 “那我呢？”远处的米提尔有气无力地发问。 “等神术持续时间没了，你俩回去睡自己的觉去。”明晰梦没好气地说道。 她随即不再理会‘问题儿童’，把怀里的小女孩给放到了自己的对面。 调笑归调笑，现在开始，她认真起来了。 对着面前这位一脸纯真，彷佛未经世事的小女孩，明晰梦在保有亲切的一面的同时，身为玩家的套话能力也开始上线。 既然能够交流，那么总能从言语中提炼出一定的信息。 蔚蓝的眼瞳映照着蔚蓝的眼瞳。 “你叫什么名字呢？” 夜风缓缓。微弱的紫蓝色光芒像是流萤一般，美丽又不刺眼。 “我叫伊琦娜。大姐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一大一小，两人坐在草地上，无声的交流在内心波动。 “可以啊，你问吧。”明晰梦亲切的笑容更甚。 伊琦娜天真的小脸露出好奇的神色。 “大姐姐，你是双魂者吗？” 笑容僵住。 第七十三章 双魂的疑问 日轮从林海的遥远边际升起。温和的金色光芒于林冠上扩散，黑暗如同被风吹走的沙子那般消散而去。 鸟鸣虫鸣，各种各样的未知生物的鸣叫，开始响了起来，宛如名为清晨的乐章开始奏起。 各样的翼龙与巨鸟也开始展开翅膀，游于林冠与天空之间，放眼望去，彷佛是跃出海面的鱼群。 这样壮阔而又美丽的景象，让月光小队沉浸在暖和的朝气之中。 经过深夜的谈话，明晰梦决定给小队新增一名临时成员。这名临时成员，自然就是那位神秘的小女孩，伊琦娜。 “伊琦娜，要吃吗？”亚莉在伊琦娜的面前晃着闪亮番茄，一脸诱导的笑容，惹得小女孩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明晰梦微笑着看着她俩嬉戏，看着队友们收拾起帐篷和工具。 奔跑起来的伊琦娜长发飘飘，不时回头看向作势追她的亚莉，满脸开心的笑容。她的身上套了一件大衣，这是为了遮住她背后那对小巧的翅膀。 明晰梦看着一脸天真烂漫的伊琦娜，不由回想到了那句提问。 “大姐姐，你是双魂者吗？” 当时她糊弄了过去，用接连不断的反问让伊琦娜无暇再顾及这个问题。 但她的内心中并不是没有芥蒂。这芥蒂并不是指伊琦娜看出了这点，而是这点本身。 双魂者？两个灵魂于一体。为什么现在的自己，会是双魂者？ 如果是指记忆的话，现在的自己，确实包含了明晰梦与欧娜米娅两个人的记忆。但是欧娜米娅的记忆早就让自己给封存了起来，只在有需要的时候才会翻阅，这也是为了防止明晰梦的人格被欧娜米娅给污染而进行的措施之一。 而面对这样的预防措施，欧娜米娅的记忆也只是乖乖地被摆弄。这似乎也说明了，欧娜米娅并没有意识残留下来。 自己穿越的时候，欧娜米娅已经正式死亡，自己才接管了她的身体。 按理说，欧娜米娅不可能还有灵魂和意识的存在。 在黑堡与贝尔女士的那一战中，自己还一度调动了魂力，恢复了游戏之中的心灵之光。涉及到心灵之光这个层面，欧娜米娅如果真有灵魂残留，也不可能在这样的力量下有所隐藏。 要知道即使是极恶诅咒，在那短暂的三分钟，在心灵之光的压制下，系统界面里给出的描述也是【失效】。 那么到底是什么还残留着？ 想到这里的明晰梦皱起了眉头。她随即意识到自己眉头皱了起来，用手指抚去了眉间。 不管欧娜米娅残留了什么，明晰梦只会是明晰梦。她心中对此坚定不移。 她强行摒弃了某种担忧，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伊琦娜的身上。 很显然，伊琦娜就是传说中的太古种族——有翼人。她与明晰梦的交流中也并没有隐藏这一点。 为了不刺激对方，明晰梦没有直白地问她是不是有翼人的亡魂，只是间接地询问她从哪里来。 而伊琦娜指了指那颗大树。 明晰梦看着那颗寂静山丘唯一存在的大树，又看向一脸纯真的伊琦娜。 她知道这是什么意义。在遥远的过去，伊琦娜的葬身之地就是这里。也正因为如此，伊琦娜才会在这里出现。 也就是说，在伊琦娜逝世后长达数万年的时光里，没有任何的智慧生灵来到过寂静山丘。 她的灵魂一直孤独地待在这里，观看着，沉眠着，重复循环，直到月光小队来到这里宿营为止，她才因为好奇心而显现于此。 这么漫长的时光过去，即使伊琦娜的灵魂仍然存在，但记忆也几乎被时光磨成了空白。 她只记得自己的名字，与有翼人时期的常识碎片。再多的，哪怕关于自己的死因，她也回想不起任何东西。 真是一个可怜的灵魂。明晰梦叹了一口气。 她直到这时才想起，那株树也不是一般的存在，它的名字为冥思之树，有着温养灵魂的作用。要不然记忆已经几乎空白的伊琦娜，早就化身为可怖的亡灵怪物了。 “收拾完毕。”米提尔的声音打断了明晰梦的沉思，她抬起头，大家正看向她。 “那么，出发吧。” 明晰梦微微一笑，伸手抚了抚跑到自己身边的伊琦娜的头顶。 灵体特有的感触透过手掌传入脑海。那是潜意识与认知的混合，如果伊琦娜失去对自己的认知，那么就会产生转换，这种转换结果，基本都是亡灵怪物。 她看着正露出高兴笑容的伊琦娜，心中隐约有些预感。 一直孤独着的伊琦娜，等同于她的时光一直停滞着。而月光小队的到来，使她的时光流动了。 这究竟是她的命运，还是她的命运？ 不管是哪一个，在这片已经化为远征军与邪教徒的战场内，她也只能选择前进。 天之都，有翼人的覆灭，那时候究竟隐藏了什么样的秘密与真相？ 明晰梦最后看了眼冥思之树，她没有任何想要利用这株珍奇的想法。它是这数万年时光里，伊琦娜仅有的栖息之所，就让它静静地待在那里吧。 沉闷的声音像是从大地深处传来…… 地动山摇！ 突如其来的强烈震感让正走下寂静山丘的月光小队，全员都努力地站直了身子。 “怎么了？”几人睁大了眼睛，看着四周掉落大小石块的山体问道。 “可能会有崩塌，到时候道路就……跑起来，我们不能继续待在这里！” 明晰梦迅速下了决断，她背起伊琦娜，率领着队友们奔上山道。 吟唱声快速而坚决，代表轻盈的神术效果向着一名名月光小队的成员身上笼罩而去。 大家躲避着向下掉落的石块，在崎岖的山道上奔行。 十几分钟后，有惊无险地，全员回到了岔路口。 除了伊琦娜和塔斯克，大家都剧烈地喘着粗气。 脚下的震感虽不如一开始的强烈，但仍然一波一波地传来。 “那是什么？……”亚莉指向远处问。 明晰梦看向远方，眼角抽搐了一下…… 那是一个正在昂扬立起的，超过远处下方山林的高度，像是石质的一个巨大蛇头，正在发出无形的嘶鸣。 数不清的代表人影的细小黑点正在四处逃散，就像遭遇灾难的蚂蚁一般。 紧接着另外几条低沉的蛇头也依次扬起。尘土之间，树林倒地，巨石分裂。 即使距离遥远，也似乎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凄厉惨叫声。 “有翼人的……构装兵器……”明晰梦下意识地咬紧牙关。 这是远征军进入原始树海以来的，第一次大溃退。 第七十四章 九头蛇怪(一) 十多米高的树木如同被击中的保龄球一般纷纷倒下。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声扩散向四面八方，不绝于耳。 被恐惧与绝望笼罩的人们连完整的字词都吐露不出，只是像着野兽那般狂喊着，拼命逃跑。 若是动作慢点，被巨蛇的阴影覆盖到，那就是彻底的死亡。 共计九个蛇头，时而俯冲树林，时而撞向山坡，光是横冲直撞，就没有任何能够阻拦它的存在。 若从上空看下去，就好像一只巨大的怪兽趴在盆景之中，人群就只是一触即溃的黑点，与蝼蚁没有任何区别。 长茎植物缠绕，活性丝线拉扯，星光轰炸…… 那是远征军的见魂阶出手了。 但在这只有翼人的巨型构装兵器上，收效甚微。 “想不到，他们竟然连这样的大杀器都能控制了。这对我们来说，是最糟糕的情况啊。”站在树顶的芙缇格看着不远处巨大蛇头肆虐，嗤笑了一声。 站在另一颗树顶的克兰漠然。 确实如芙缇格所说，这是最糟糕的情况。远征军，是应对邪教徒而组织的，光是这样，就已经几乎抽调了伦纳德领西南境所有的力量。他们无力也无法应对太古文明的战争机器。 而从另外一种角度来说，邪教徒能够控制这样强力的构装兵器，等同于变相增强了他们的实力。若是他们还能继续控制更多的构装兵器，别说是远征军全体的安危，就算是周边国家也别想安然无恙。 这种状况若不阻止，恐怕会引起比在雅加达发生的深渊之门事件更加严重的灾难。 克兰握紧了拳头，血色的甲片覆盖于全身，只是一瞬，具备着残暴美感的鲜血战甲便将他整个人容纳在内。 “不会吧，你是认真的？那个大家伙，你和我，对上它的话，都相性不太好啊。按我的看法，这里应该全员撤退，再找人找资料，找到那个大家伙的弱点再……” “你可以不来。” 克兰丢下这样一句话，随即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株因承受不起他的起跳而彻底倒在地上的树。 被打断话语的芙缇格先是瞠目结舌地看着那抹猩红的身影冲向正在林间肆虐的巨大蛇头，接着恨恨啧了一声。 她一跺脚，脚下树身咔嚓断裂，整个人也朝着巨大蛇头的方向激射而出。 爆响掠过山坡与山林。 喷溅而出的连绵尘土甚至远远超过了树的高度。 漫天泥土石块中，一只包裹着猩红手甲的拳头轰在了正在肆虐的蛇头上，如同一只蝼蚁贴上了人的脚趾——但很明显，克兰的力量远远超过了蝼蚁，那只巨大的蛇头在这只渺小的拳头下竟被打得向一旁退去，横扫开一片树林。 本在巨蛇前倾碾压范围内的士兵与冒险者们，如蒙大赦一般，抓住这个机会四散逃开。 轰！ 一道炽热的光柱从天而降，将猩红战甲完全覆盖其中！ 那是另一只高昂的蛇头，感受到了这里的威胁，便张口朝着那道渺小的人影喷吐出了一道粗壮的光线！ 破坏死光！ 高热的破坏光柱烧灼土地。泥土石块，统统化为柔软的就像未成形的泡芙那样。先是赤红然后变得橘黄的斑块浮现在下沉的不断扩大的凹坑中！ 吼——！ 两点凶暴到了极点的红色光芒，刺眼地从光柱中亮起。 嗜血狂暴！ 如同修罗场厮杀不断而站到最后的猛兽一般，克兰以绝不是人类般的凶暴姿态怒吼着，迎着光柱的方向——起跳迸射！ 以凹坑为中心的土地顿时裂开了密集的网状裂纹！ 那是一点亮到极致的红色光芒，在白色的破坏光柱中如鱼跃龙门一般达至终点—— 吼——！ 右拳探出，一点一滴的动作中，如百溪汇川般的条条血之力从手臂上螺旋游走，最终汇聚到拳头上——骤然放出！ 巨大的血龙卷狂暴地冲向蛇头的口部，就如一往无前的巨龙！ 轰！ 蛇头炸开！ 剧烈的能量冲击使整个蛇头承受不住这样的力量，干脆利落地当场报废，长长的蛇颈也斜斜地坠向一边的山体。 地动山摇。 芙缇格睁大眼睛，看着那道浑身冒着黑烟猩红身影直直坠落，眼神激荡，却又咬了咬牙。 “……那个白痴！用得着这么硬碰硬吗！” 她原本是想绕行，寻找合适的机会适当出手。但克兰强硬到了极点的做法，一时也点燃了她的内心。她咬了咬牙，朝着那道身影坠落的方向，笔直冲去。 另一头于山坡上滑行的蛇头抬起，朝着正在坠落的身影喷射出大量的绿色液体！ 完全可以淹没渺小人体的绿液就快击中目标的时候，一面于半空中撑开的庞大血色盾牌挡下了绿液。 嘶—— 两者相触后，剧烈腐蚀产生的白气如雾一般立刻弥漫开来。 期间一些漏掉的绿色液体掉落到下方的山林与土地，无论是木头还是石块亦或是金属，都在绿色液体的腐蚀下，一触即溃。 “你还是那样勇猛啊，恶鬼克兰。”站在另一侧山顶的一道青黑色风衣的身影，按了按头上的圆帽，口气低沉，“只不过，你也太过于不智了些。血之力对腐毒的相性十分不利，这样被九头蛇怪的强酸喷吐下去，你绝无全身而退的可能。” 啵、啵、啵…… 就如盖图拉所言，看上去很薄的血色盾牌很快被腐蚀出了一个个洞口，还没缓过气来的克兰已经无法躲避了！ 像是滑轮剧烈转动的声音响起！ 一条条活性丝线弹向半空，缠绕住了猩红的身影，然后用力一甩！于千钧一发之际，将克兰甩离了强酸喷吐的范围！ “喂！给我清醒一点啊！你要是在这里完蛋的话，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啊！” 芙缇格操纵着活性丝线，怒吼着将克兰甩向一颗大树。 咔嚓，树木倾倒。倒不是芙缇格故意如此，将克兰拉出危险范围并临时找了颗大树作为坠落缓冲，这是情况紧急，她下意识的举动。 “咳咳……” 烟尘还未散去，仍不断冒着黑烟的猩红的身影分开扬尘，走了出来。 芙缇格放下心，长呼出了一口气。 “多谢。”在同样猩红色的面甲后面，克兰的声音显得闷声闷气。 “先别急着谢我，接下来该怎么办？”芙缇格望向上空。 那是正从不同方向扬起的三个蛇头，口中依次闪着雷芒、焰光、极寒雾气，在百米以上的高空瞄准了他俩。 刚才吐尽强酸的蛇头正低伏下去，莫名的巨大沉闷声响在它脖子处响起，像是在运输着什么。 而最开始被克兰一拳撞开的蛇头，也恢复了平衡，正缓缓抬起。 克兰昂起头，望了望上空，平淡道：“这地方不行。我们先把它引到别的地方去。” “了解。”芙缇格也是满心窝火，紧了紧手背上的活性丝线，朝着高高在上的九头蛇怪露出了好战的挑衅笑容。 第七十五章 九头蛇怪(二) 巨蛇挪动，震撼大地。扭曲的雷光，喷洒的火云，立起的冰峰。展现在月光小队面前的，便是这么一副惊心动魄的画面。 巨大的构装兵器——九头蛇怪，它的头颅扬起时比周围最高的山峰都要高得多得多。它庞大的身躯缓缓移动，足可以翻山越岭、淌水过林。 而就在这样堪比天灾的怪物下，一团渺小的猩红拉成了红线，像是拖着尾焰一般在树林、山坡、甚至是在巨蛇的身上疾驰！ 只是一击便击碎了高耸的冰柱！ 在众人心跳之际，躲过将山林一瞬烧的只剩下焦黑碎石的火云！ 于空中硬抗住了水桶粗的急速扭曲的雷光，并反手刮出一道迎风见涨的血色龙卷！ 剧烈撕扯作响的血浪龙卷堵住了正作势喷吐的蛇头口器，红线坠到它的头部，只是一坠，蛇头就如遭重击一般砸向了坡面。 而就要重新喷吐强酸的蛇头不知为何，就像被束缚住了一般，整张嘴突然闭合，网格状的钢色光芒混着绿色包裹向整个蛇头炸开！ 隆隆响声即使隔了老远的距离也传了过来。 所有还有余力旁观的人们，掩饰不住眼神中的惊骇，看着另外三条上扬的蛇头——那只巨大的战争兵器，已经开始集中全力，来对付它认为的最大威胁了。 红线与黑线在九头蛇怪的全力追击下不断向着远处伸长，时不时还奋起反击了一两下。 树木成排倒地。 山石滚滚滑落。 “这就是……黄金位阶的力量……” 明晰梦看向身旁的米提尔。他露出了平常难以见到的严肃表情，吐完这句话后便嘴唇抿紧，死死地盯着远方。 但明晰梦观察到他的手指正下意识地颤动。她知道了，米提尔的眼神，那是向往的眼神。这个单纯的红发骑士，在目睹这样的场面后，终于也涌起对强大力量的渴望了。 这倒是好事。只不过她无暇顾及米提尔内心的变动，她有着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都跟我来。” 明晰梦招呼上队友们，率先走在了最前面。 “去干什么？”被打断了观望的米提尔下意识问道。 其他队友脸上也是相同的疑问。 “去改善这个局面。”明晰梦一脸认真地回道。 —————————————————————————————————— 轰然巨响中，远大于列车头的蛇头滑入树林，倾轧树木，无物可挡。 拉成红线的源头——克兰正不断向前奔走，躲过斜冲而来的蛇头，又躲避着身后上空投射下来的，每枚都足有一人高的冰锥群。 而拉成另一条黑线的芙缇格在不同的树杈上跳跃，手上发力一阵动作，身后远处便落下来有气无力的喷吐用强酸，腐蚀的白气剧烈生起。 “喂！我的分钢线快撑不住了，到底还要跑到什么时候？” “还不够远。”克兰突然突进到芙缇格身旁，一脚便将她踹开，就在这时一条足以开山裂石的火线在芙缇格原先的位置上汹涌而过，将远处山坡炸出一片烟雾升腾，热浪滚滚。 “你就不能用更温柔的方法吗！？”快要气疯的芙缇格将丝网结于身后上空，偏离了一颗足有十米直径的石球的下砸轨迹。 “抱歉，没有。”电光火石间，克兰踢开斜前方坠落下的一颗同样大的石球，整个人贴着山峰的前面往前窜去，如同一颗有着蜂鸟般灵巧的炮弹一样。 这头被邪教徒启动的战争兵器，已经将注意力完全地集中到了这两个人身上。它八个头颅轮番上阵，各式各样的攻击简直如潮水一般朝着前方的一红一黑两条线淹没而去。 而黑红两条线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穿过它的攻击间隙，延伸出的它的攻击范围。这让启动它的邪教徒们也是抓狂无比。 有九头蛇怪在场，邪教徒们自然也不敢亲自下场。毕竟这种巨型构装兵器随便一个大范围打击下来可不认得你到底是不是队友。因此他们存的也是让九头蛇怪大大消耗一番远征军的心思。 没想克兰与芙缇格两位黄金阶于竟不顾自身安危，第一时间就插手，及时引走了九头蛇怪，这可打破了邪教徒们的美妙算盘。托这两位的福，尽管远征军受到了损伤，但远没有想象中来的严重。 而邪教徒们虽然启动了九头蛇怪，却根本无法精准地控制它。也就是说，现在的九头蛇怪如同出笼的猛兽，邪教徒虽然打开了笼门，但剩下来的一切全凭古老的战争兵器自己发挥。 很显然，这头战争兵器现在已经被克兰和芙缇格给远远地带偏了。 事已至此，邪教徒们倒也光棍，他们索性趁着远征军还未调整恢复的空当，一窝蜂地冲了出来，喊杀声漫山遍野。 ———————————————————————————————— “这是要做什么？”即使听到明晰梦的命令后，林赛依然不能理解明晰梦要做的事情。 “时间快来不及了。”明晰梦摇摇头，“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开始吧。” 他们一行人正顺着山道朝着克兰远去的方向斜斜切了过去。 眼看着远处那两条蜿蜒前进的一红一黑两条线绕过山坡，就要一头扎向一眼望不到边的足有上百米高的原始森林之中。 而看似笨重的九头蛇怪正要紧随着两条线，开进森林。 兄妹俩的咏唱声同步响起，很快，一面由神术力量虚构而成的，巨大的凹面镜缓缓地浮现在众人的面前。 三环神术·天平·构造之术。 “米莱，用你的全力，就在这儿使出圣光！” 在明晰梦的高喊下，早就准备好的米莱于凹面镜的中心释放出了圣光神术！ 一道强烈的光柱在聚光作用下奔向远方，在红线的前面一晃而过。 足足五秒后，圣光神术才消失，同时凹面镜也消散而去。 这已经是三人的极限了。尽管明晰梦也在极短的时间内计算了一下凹面镜的所需大小和聚光方向，但这毕竟是准备不充分的行动，只能听天由命而已。 万幸，运气似乎站在了他们一边。 红线冲进森林一会后，又从被巨蛇压塌的暗林中折射而出。没一会儿，红点放大，猩红色的全身甲便站到了他们的面前。 “是你。”面罩对准了明晰梦，后面传来克兰惊讶的声音。 “弱点，我知道！”明晰梦吐出最简短的字词。周围的队员们都下意识看向她，眼带诧异。 看着同样似乎呆住的克兰，明晰梦快速吐出话语。 “分别在胸口向下的第三积层正中，第五积层左右两侧，第一条脖子的第四节，第二条脖子的……” “我记不清。而且芙缇格还在那儿撑着。”克兰打断了明晰梦的话语，他扫了一圈月光小队的队员们，并掏出一块聆音石扔给了林赛，急促又有力地说道：“你们在这里等待，见机行事。万一出现意外就呼叫玛琪。” “而你。”面罩转向了明晰梦，“跟我走。” 下个瞬间，明晰梦只感觉自己被一股大力牵扯，一股云雾颠倒的感觉从紧闭的眼睛漏进脑海。 她的内心疯狂尖叫，却努力着没有喊出口。周围的强风让她重新回到黑堡那时甚至是过去维纳斯之星中的感觉之中。 那是金之阶的速度与力量，正携着她冲向冲突的最核心。 第七十六章 九头蛇怪(三) 周围所有事物都被拉成了斑斓的激流，形成一卷不断延长的抽象画。 被猩红战甲裹着的克兰几个高高的跳跃，便站在了一条粗大的树杈上。 正躲着九头蛇怪的芙缇格在茂密的树叶丛里观察着，看着暂时找不到他们的巨型构装正发疯似的破坏着森林。 落在树杈上的声音传入芙缇格的耳朵，她偏过头，看到了眼熟的猩红战甲，以及正被提在手里的同样被裹着的小一号的血色铠甲。 “你刚才偷溜出去，就是拎了这么个玩意回来？”芙缇格不满地眯起眼睛。 在她眼中，那个小号血色全身铠甲里的家伙，并没有多强的气息，充其量也就是转深低阶。 说到底，能被克兰特地用血之力构造出一具全身铠甲裹着，保护其不受金之阶全力速度下的损伤这点来看，就已经足以证明这家伙没有能够参与这种级别的战斗的实力了。 芙缇格不禁带上了怒气，看着克兰轻轻提起手里的那家伙，使其双脚落到树杈上。 “你好，这位女士。”看不见脸的面罩后面，传出清丽委婉而又富有朝气的少女声音。 嘴上倒是挺有礼貌。但是打招呼不应该露脸吗？芙缇格抱起双臂，不爽地看向克兰。 她对小角色可没有任何兴趣。 只是克兰也没有发话的意思，他就像是神游天外一样看着远处正在四处倾轧森林的九头蛇怪，活像个雕塑。 “我是冒险者公会的考古学家和魔导构装学专家，对古代构装非常感兴趣，也有大量的研究。”明晰梦张嘴就是扯谎，面不改色心不跳，煞有介事地编起自己的新身份起来。 而她话语中蕴含的信息，一下子把芙缇格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来。 “加上这两天发掘出的古物，再根据以前冒险者公会大量的文献、考古资料，可以说我对太古文明有着一定的了解……” “所以呢？”森林被破坏的轰隆声越来越近，芙缇格不耐烦地打断了明晰梦繁琐的说明。 “那就说结论吧，我对这头九头蛇怪的弱点部位的位置，有着很大把握的推测。”明晰梦干脆利落道。 还没等芙缇格发话，刚才还像个雕塑的克兰突然像是活了过来，清了两下嗓子。 “嗯，这位是我们冒险者公会的专家，确实是很有水平的。” 芙缇格怔怔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旁边的明晰梦也是心里大喊了一个服字。想不到这么浓眉大眼的克兰，扯起谎来竟也能这么顺口，语气平静，没有一点波澜，简直就像真的有这么回事似的。她倒是真的很想看看此刻面罩下克兰的表情到底是怎样了。 不过此刻这两个满口鬼话的家伙都包裹在了全身甲里，就连面部也不例外，芙缇格就算眼睛睁得再大，也只能干瞪眼。 而且既然克兰愿意为“自己人”背书，芙缇格也算没了质疑的心思。 “那接下来怎么做？”芙缇格指了指上空，巨大的阴影已经覆盖而来。 “首先是胸口的三个位置，那里隐藏着它的驱动装置，只要破坏了它们，九头蛇怪就无法再移动了。” “位置在胸口往下第三积层正中，与第五积层的左右两侧，左右位置位于第二头颅和第八头颅与躯体交接位置的垂直向下方向。” “我正中，你两侧！”芙缇格猛然跃起，躲过了下方轰然升起的巨大岩枪，分钢线绕过上空高悬的蛇颈，将她整个人都往上提去。 猩红战甲一把扯过身边小号的红色铠甲，如炮弹一般迸射向缓缓推开森林的九头蛇怪，避开了下方吞噬森林的岩枪林。 明晰梦心有余悸地透过面罩的缝隙看向下方，那副场景，宛如被洪流正卷没建筑。上百米的高大乔木，被彷佛长出利齿的大地给咬噬并粉碎，这与天灾无异的破坏力，将太古构装兵器的强大给宣泄地淋漓尽致。 就算是强大如黄金位阶，也难以正面撼动这样的巨型构装。 而自己，若不是克兰用血之力给自己套了一层铠甲作为保护的话，那么自己就连金之阶的全力移动都承受不起。 若不是实在不想看到远征军覆没的可能，不想看到某些还不算太熟的熟人殒命在这树海之中，没有参战资格的自己早就选择逃得远远的了。 疾风撕裂，明晰梦隔着面罩都能感受到面前猩红的血浪卷着橘黄的火光炸开，还有那几乎要将自己掀飞出去的冲击波。 但自己还是没有飞出去。她后颈的背甲处，克兰裹着手甲的手正像固定的螺栓一样牢牢地拎着。 很显然，克兰已经破坏了一处驱动装置。 赤红面罩的缝隙间，周边的景象又开始变成了五彩斑斓并拉成长条的油彩画。明晰梦感觉自己就像是个风筝被牵着上下翻飞，她的脑子里已经开始泛起强烈的眩晕感了。 上方似乎传来轰炸声，大片石块哗啦啦地往下落，算是彻底看不清外面了。接着又是雷光在眼前窜过，又是冰冷入髓的感觉贴着自己的腿部而去。又似乎是龙卷风的声音呼啸着钻入耳膜，又似乎是什么颗粒物像是密集的暴雨一样降下。 最后又是盖过一切声音的爆炸响起，像是哀鸣一样的巨大声响扩散了开来。已经快要昏死过去的明晰梦努力呼吸了两口空气，为了保持清醒而抖动起了脑袋。 “接下……该……做……”模糊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 明晰梦迷糊地抬起头，突然感觉自己双脚已经落地。 原来如此，九头蛇怪的移动，已经被彻底停止了下来。明晰梦看着胸口滚着火光与黑烟的九头蛇怪，不经露出了一抹微笑。 “接下来该怎么做？”克兰的询问声在耳边变得逐渐清晰。 明晰梦眼神骤然变得清醒，放声喊道：“喷吐强酸的第三头颅的第七节，喷吐火属性攻击的第五头颅的第二节！”她说的却是两个威胁最大的头颅。 “明白。” 克兰点点头，再次拎着明晰梦跃起，直冲目标。 再次体验了一把风筝待遇的明晰梦没有漏过两下清晰的爆响，心知最大威胁已经抹去的她心里一阵放松。 因此再次落到树杈上时，她一手撑在了树干上，拍着胸口缓去想要干呕的恶心感。 克兰也不去催她。事实上，已经损失了三条头颅和移动能力的九头蛇怪，无论对他还是对芙缇格来说都已经问题不大了。 就在这时，一条骤然放大的巨型手臂如蟒蛇捕捉猎物一般射向裹着小号赤红铠甲的明晰梦。克兰瞳孔收缩，刚想有所动作，一条条丝线却从上空缠住了巨型手臂。 从天而降的芙缇格没有落在树杈上，而是径直落了下去，直至土地。 分钢线收紧，巨型手臂一下子被切割成了数段！ 巨大的肉块切片坠落于地，滋滋地冒着血水开始极速融化。 “专心点好不好！战斗还没有结束呢！”芙缇格站起身，几个跳跃跳到别的树杈上，双眼冒火地看着斜上方的两具红色甲胄。 但克兰没有理她，他只是盯向巨型手臂伸长过来的方向。果不其然，林影中，走出来一个按着圆帽的高大身影。 那个男人抬起了头，圆帽下露出那张满是褶皱让人联想到巨岩的脸。 褶皱随着笑容而牵动，盖图拉粗犷的声音传了过来，那是饱含杀意的轻笑：“就这样结束也太无趣了些，不如就让我们在这里做个了结吧。” 杀意刺骨！ 第七十七章 热身完毕 巨大如山的九头蛇怪浑身震颤着，黑烟在它庞大的身躯上滚滚升起。它的周边是好几道被破坏到只剩下沙土的白地。若视野升高，便能看到这些创痕是多么的触目惊心，如同在广袤森林中切出一条条、一块块深可见骨的伤口。 六条完好的头颅有的蜷缩，有的低伏，也有的正渐渐扬起，论谁看到了这些动作恐怕都会头皮发麻——很显然，这个遭受不小创伤的家伙彻底发狠了，接下来它将毫无疑问地动用所有手段去毁灭周围的一切。 在这好似炸弹爆炸前的倒计时阶段，克兰与盖图拉都互相盯着对方，一言不发。 没被理会的芙缇格眉毛一竖，顺着克兰的视线看向远处那道青黑色风衣的身影。 盖图拉本已被切断的右臂如有活物钻出一般，肉团扭动着从切面处向外延伸，不多时，一只崭新的右手重新长了出来。 他带着笑容对着克兰摊出了右手，彷佛在邀请一般。 克兰似乎无动于衷。只是明晰梦感觉他拎着自己背甲的力量似乎又大了几分。 倒是芙缇格快受不了这种自己被无视的气氛了。大敌当前，她自然不会向克兰发难，那么目标自然就只剩下一个了。 “呵呵，就这么点本事也敢来挑衅吗？我想起来了，你就是之前克兰提起过的那个叫什么来着，盖图拉，是吧？现在出现在这里，是特地来被我们杀死的吗，呵，那还真得要好好谢谢你的奉献呐。” 盖图拉终于偏过头看向了正冷笑着撩了撩自己发梢的芙缇格，他的面貌显得沉静又狰狞。 “你这样不知所谓的帝国暗部，已经在那座门那儿被吊死一个了。” 他的声音残虐又愉快，一下激起了芙缇格这几日来内心中深藏的所有漆黑情绪。 她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冷漠又高远，满面冰霜。 破空声如同利刃，她的周围一条条黑线渐渐起舞。 “克兰，你先去解决那个古代兵器。这个家伙，交给我来对付。” 克兰这时才深深看向她的背影。 “好。” 他说完这句迅速问向身旁的明晰梦，关于九头蛇怪的后续弱点部位。紧接着，就拎着小号赤红铠甲，全力迸射向了天空。 “喂喂，别扔下我啊，这样多无趣啊……”盖图拉摊开手，看着高高升起的红色小点感叹。 “很快你就没有这种感觉了，因为你会死在这儿。”一道冷冷的女性声音陡然飘到盖图拉的面前，那是一条条燃烧着暗色火焰的黑线正如利爪一般向着盖图拉罩来！ 斯拉。 突然暴涨的血肉团块被附着暗能量的分钢线给死死勒了进去，然后破裂。 细细燃烧的黑焰灼烧着血肉，一股莫名的焦味正迅速弥漫开来。 “哦。”盖图拉看着自己膨胀的左臂被轻松压制，眼神平淡，他挥起着闪着深色光芒的右拳，一拳击向了正持着短刀向自己另一侧扑过来的一道身影。 砰！ 磅礴的气劲之下，落叶飞旋，彷佛临时立起了一座牢笼一般。细碎的叶屑如同被推开的波浪，向着四周四散落去。 而在这之间，一道人影远远飞了出去，将一颗大树砸到倒地。 芙缇格在树身上及时完成了受身动作，落在地上。她眼神寒冷不减半分，战斗欲望却如烈火一般高昂，只是一招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腰部被分钢线缠绕住的盖图拉被她拉到了半空。 如名字一般，足以分裂钢铁的活性丝线，附带着庞大的暗能量，霎时收紧！ 轰—— 上空又倒下来一只被破坏的巨大蛇头。长长的脖颈，压倒了成片的森林。 在这样树木震颤，地动山摇的战场中，芙缇格冷冷地看着上空已经失却了下半身的人影。鲜血哗啦啦地下落，那件青黑色的风衣，也被切裂成了上下两半。 “究竟是谁会被吊起来呢？现在稍微明白点了吧。” 芙缇格嗤笑了一声，转过头，丝毫不在意旁边一颗没入土地的硕大冰锥。 破空声中，分钢线回收。 噗—— 一股沉重的打击从背后传来。芙缇格只感到背后有如被什么重物给撞击到了一般，一股强烈的撕裂感从胸腹上传到了脑海。 嘴里吐出一口腥甜。 思考，无法思考。脑海一片漆黑。 身体，轻飘飘的，好像飞了起来，风好大。 她勉力睁着模糊的眼睛，看到一个赤裸着上半身的高大男人正缓缓收回拳头，远处，还有半具鲜血横流的上半身。 “不明白呢，能不能让我明白地更清楚些？”模糊的嘲弄声，渐渐远去。 这家伙…… 芙缇格直直摔到三十米开外的土地上，滚了几圈直至撞上树干才停了下来。她的口中、背后，鲜血如同放水一样漫在了草地与落叶上，如同一个正在缓缓扩大的水泊。 她已经失去了意识。 “呼，这也太简单了一些。”于最先掉落的下半身上，重新生长出上半身的盖图拉，捏了捏自己的右手腕，脖子转得噼噼啪啪地响。 他随即看向躺在地上的自己的旧上半身，破烂的左臂已经染成了一片青色，正咕噜咕噜冒着血泡，而且还在向着其它地方扩散。 “原来还是个用毒高手。”盖图拉哼笑了一下，“只可惜，对我没什么用。” 上空接连传来三声爆响，又是三条蛇头坠落。 盖图拉望向上空，赤裸的上半身上，满是臌胀的肌肉，光是两条手臂的肱肌，就远远超过正常人脑袋的大小。风衣还在的时候，外表上他还像个正常的人类。可现在风衣没了，他就如同一头人形的魔熊，肆意散发着致命的危险感。 红点急速下落并放大，很快拎着小号赤红铠甲的克兰落到了芙缇格的附近。 “我已经热完身了。”盖图拉冲着克兰露出嗜血的笑容，“可惜，你还有两个头颅没有破坏。” “给她服用这个，再包扎一下。”克兰松开明晰梦，并扔给她一瓶药剂。 接着，他往前走了几步，把明晰梦和重伤的芙缇格给挡在了身后。 “别废话了，既然你这么急着还清那晚的血债，我成全你便是。”面罩后面传出克兰闷声闷气的声音。 像是漏水一般，猩红战甲的战靴下，一汪血泊正迅速扩散。 在莫名的力量感染下，明晰梦惊奇地看见，芙缇格的伤口也不再有鲜血流出。 简直是，这片范围内，所有的血液都被掌控了一样…… 但也有例外，那就是笼罩在深色光芒之内的盖图拉。他如同野兽，分蹲双腿，弯下了腰，垂下了如同兽爪的粗壮前肢，条条血管凸起在膨胀的肌肉上，森白的牙齿正散发着刺骨的寒意，双眼也亮起了深邃的绿芒。 站在不断扩大的血泊上的克兰，浑身包裹在猩红的狰狞战甲中，如同浴血的修罗恶魔，双眼的位置也亮起了狂暴的红光。 捏住芙缇格鼻子，给她灌完生命药剂的明晰梦，赶忙架起这位重伤员，不断地向后方退去。她可不想被卷进这场战斗中去，承受池鱼之灾。 第七十八章 乱入者 不远处，空气破裂的巨大声浪正远远传来。 明晰梦小心地拖着芙缇格，尽可能地远离交战范围。 老实说，手里这个重伤的女人会给她带来很大的麻烦。芙缇格身为负责艾丽丝境内的暗部领导者，不可能不知道黑堡发生了什么。就算没有传达给所有的下属，身为情报头子的芙缇格也不可能不知道明晰梦的相貌。 再加上之前自己还动手解决了蛛部的四人，这个梁子也算是结下来了。 真要一个不小心，落在这个女人手里的话，恐怕自己的下场好不到哪里去。 虽然现在是状况反了过来，这女人落在她手里了。但是明晰梦也很清楚，她必须尽可能地保全下芙缇格。 远征军的顶级个人武力，只有克兰与芙缇格这两位金之阶。要是芙缇格有了什么意外，不说别的，首先她领导的蛛部就会分崩离析。真到那时候，远征军就算想撤退出这片树海，那也只是奢望了。 明晰梦看向侧过身体的芙缇格。这位帝国贵族军官脸蛋姣好，眼鼻唇瓣，尽是掩不住的妩媚，不露笑意的时候却也显得很是端庄。但这不过是外貌，明晰梦知道当这个女人睁开双眼清醒过来，那她那副毒辣的心肠就又要开始活跃了，而她也确实擅长使毒。 只是现在这位毒美人脸色苍白，双眼紧闭，整个人显得憔悴又惹人心怜。明晰梦心想这要是把自己换成一个没见过多少市面的毛头小子，恐怕这时对着人事不省的这位掏心掏肺都愿意。 她又看向芙缇格的背部，那是一个让她眉毛一跳的呈坑状的巨大伤口。最里面已经露出了一节变形的脊椎骨，伤口的坑壁也很显眼地露出破裂的脏器与断裂的肋骨骨茬，万幸心脏没有被波及到。 若是一个普通人，不，哪怕是如今已经达到转深阶的明晰梦，遭遇这种重创那也是死的不能再死了。但拥有黄金级别生命力的芙缇格一时半会还没有死去。明晰梦甚至能看到，在大片的伤口处，细小的血管们正在愈合破损并延长，细腻的肉芽也在努力地冒出编织成新的血肉。这就是黄金级别的自愈力。 如果芙缇格吊着这口气没有死去，那凭她自身的自愈力总能慢慢恢复过来。可惜明晰梦不能任由这种状况下去，因为很明显芙缇格的自愈力不足以让那节已经变形的脊椎骨恢复原状，即使真的内脏与血肉修补完整，那她以后还能不能像正常人一样活动还是个大问题呢。 还是得尽快回去找生命教派的高级神职者与高阶回复药品，才能保证手里这个女人恢复完好。 心急的明晰梦又望向了远处的战场。 事实上，以她的动态视力，要看清楚克兰与盖图拉的交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她能看到的，只是不断刮倒一颗颗巨树的几团洪流。 红色的、苍白的、稍许黑色与灰色，还夹杂着其它些细微的杂色，有如旗帜飘扬又如随龙吸水起舞的波涛。 而打破音障的巨大轰响正不断震荡而来。 明晰梦知道，那正在全力搏杀的两个人，已经都步入了超音速的领域。在过去的地球上，把两架军用飞行器在空中缠斗的形态称为狗斗，即使后来在隐身与超视距打击广泛应用的时代，狗斗依然是重要的训练项目甚至还能在实战中得到应用。 在以科幻或者军事为主题的虚拟实境中，也有许许多多的玩家体验过驾驶数倍超音速的飞行器与别的同样的玩家在空中甚至是宇宙背景中进行狗斗。 暂且不论这种形态在不断前进的时代中是否已经落伍，但那种极致的速度中紧贴着对手展开攻防的爽快与热血感，毫无疑问让许许多多的人感到浪漫，为之着迷。 但在这个世界，不需要借助外骨骼，不需要借助载具，不需要借助任何飞行器或者推进器，仅凭肉身，是可以做出超音速搏杀这种非人领域的行为的。 这就是金之阶的力量。 就像现在已经全力全开的克兰与盖图拉，他们的动作、技能、能量运行、反应速度，都已经足够支撑起这个程度的领域。现在他们眼中的世界，恐怕就像旧时代玩家开着tas无双stg游戏那样。 世界是那样的缓慢，眼前值得注意的只有对方。更速，更强！ 锥形波扫断根根巨树，如同无形的巨兽一往无前地奔驰。 明晰梦揉了揉自己错觉发胀的耳朵，看着战斗没一会儿就步入了白热化。亏她已是六倍多于常人的身体素质，所以还能勉强待在这片范围的边缘。 不过，她自己早就体验过这种程度的力量。维纳斯之星中不知多少次，以及来到这个世界后，她在黑堡又短暂的拥有了一次。 她本以为看到这种程度的力量，米提尔会心生向往那是理所当然。但她没有想到现在，自己的血液里也开始流动起颤栗的感觉起来。 那是强烈渴望，渴望着战斗的感觉。血液发烫，内心中似乎有着声音在呼喊，就连脑海里也涌现出了强烈的莫名冲动。 面罩后的明晰梦，下意识地抿紧了嘴唇。 而与此同时，只剩下三个头颅的九头蛇怪，也开始了对这片区域的狂轰滥炸。 它剩下来的三个头颅，分别是风属性、水属性和彩虹颗粒喷吐的攻击方式。在彻底狂暴中，龙卷风与高压水刀结合，反射着七彩光芒的如钻石颗粒一般的极硬物质像是砂轮打碎了一样，劈头盖脸地统统朝着两人交战的区域喷了下去！ 也就这时，明晰梦才算模糊地看到了两人的身影。 在铺天盖地的九头蛇怪的攻击下，克兰与盖图拉互相交换了一击，一触分离。他俩自然还没傻瓜到在危及自己的情况下继续缠斗下去。 于是明晰梦看到的是分离的两人在漫天的攻势下，极速闪避着。只留下那近两亩的森林被轰成了白地，一片狼藉。 就在这时，一股莫名的感觉让明晰梦内心颤动了一下。 她愕然地抬起头，那是黑影划破长空！ 那长长的三条蛇头有如哀鸣着，被巨大的漆黑铁剑一片、两片地贯穿着，走向毁灭。 如同给巨人挥舞的巨剑袭来！直至最后，每条脖颈起码被射穿了四五片巨型漆黑铁剑！ 被摧毁的蛇头无力地于空中坠落，溅起一片尘雾云霭。 赤裸着上半身的盖图拉摸了摸自己的光头，身上几处深可见骨的创口迅速蠕动并合拢起来。 裹着狰狞战甲的克兰双持鲜血冷兵，地上的血泊如有意识一般汇聚到了他的脚下。 他们的视线都转向已成白地的高坡上，那里正伫立着一道人影。 被风吹散开来的银发，轻拂着如同古典绘卷上走下来的晨曦精灵那般的完美脸庞，露出的肌肤白洁如瓷、吹弹可破。天鹅颈的下方，是一具量身制作的精美至极的盔甲。那盔甲，同样为银色，虽然没有什么镂空的地方，但精美的层层花叶裙甲片加上紧合身材却又显得光洁无比的胫甲，简直让人怀疑是否能用来实战。要与其说是盔甲，不如说是可以摆在收藏室的花瓶更为可信一些。 而即使穿着这么一身盔甲，那道人影……那名女性，依然让人强烈地体会到了冰肌玉骨究竟是何意义。 她背后洁白的披风被风吹着卷到正面一半，露出半边带刺蔷薇的图案。 看到那个图案，明晰梦瞳孔一缩。 “不会吧……难道……是她？”她伸手掩住嘴巴，遮住了自己的喃喃自语。 微风轻拂，站在高地的那位，长长的睫毛颤颤地抬起，露出那双深邃地有如银色雪花的眼眸，彷佛其中有无垠的风雪存在。 而随着她睁开眼睛的动作，这个画面，像极本该待在绘卷上的纤尘不染、绝世独立的她，被赋予了生命，走入人间一样。 “你是谁？”猩红如恶魔的战甲中，传出压抑着的声音。 那名高高在上的像是童话故事中走出的精灵一般的存在，却只是偏向盖图拉，如夜间歌唱的夜莺那般美妙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是……轮之环的人吧。” “啊？”盖图拉晃了晃脑袋，不解的表情中也带着不屑。 “你，就是智慧之轮的人吧。”银色的骑士缓缓说道，“五十一年前，挑起十二月血棘动乱——也就是维尔海姆王国王室内乱的罪魁祸首，智慧之轮，就是你们吧。在那之后，我便一直在寻找你们的踪迹，为了我的母亲，为了我的姐姐，我曾发誓，血债终须血偿。” 盖图拉眯起了眼睛。 “现在，终于让我找到了。” “等等！”克兰听着这一字一句，终于反应过来了她到底是谁，不禁出声喊道：“这家伙是我们冒险者公会要擒下的犯人，你没有资格来做任何处置！西诺·珍·安托瓦！” 巨大的黑影划破空气！ 那是先前贯穿九头蛇怪长长的脖颈的漆黑巨剑，正如乱葬岗一般密密麻麻地没入克兰与盖图拉中间的土地上，如同凭空立起了一片墓碑林地！ “别来碍我的事。”她这样警告。 接着，银色的骑士面朝着盖图拉，平淡宣告：“现在正是，复仇的开始。轮之环的你，准备好了吧。” “我是维尔海姆王国荆棘骑士团团长，西诺。也是五十一年前那场动乱的幸存者。” “我来取走你的性命了。” 第七十九章 觉醒·心灵之光 “取走我的性命？”盖图拉耸肩，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好吧，能做到的话尽管来试试看好了。不过我有点好奇，你是维尔海姆王国的骑士吧？你是怎么来到这儿的？进入原始树海的入口，应该只有艾丽丝境内这一个才对。你擅闯别国领土，是得到了维尔海姆国王的首肯了么？而且我记得，维尔海姆现在，应该还处在被布拉德帝国的蓝鹰军团的攻击之中吧？你的国家已经解决了帝国对你们的威胁，准备插手艾丽丝的境内分一盘蛋糕了吗？” “与艾丽丝、布拉德、还有我的父亲都没有任何关系。只是收到了轮之环正在这里的情报，我就来了。”银色的骑士声音冷漠。 “你的父亲？”盖图拉皱起眉头，“你不会就是……” “荆棘骑士团是王室近卫组成的一支骑士团，名字是我取的，其蕴意便是勿忘仇恨。”银色的骑士握住了剑柄，缓缓地拔剑。“在收到你们出现在这里的消息后，本就在边境的我们迅速赶了过来，击溃了可能是你们同伙的人。” “同伙？”光头眼皮一跳，“那些羊首教徒！？” “是的，我的骑士团击溃了他们。当然，我也知道成建制的军队，不好随便出现在他国的领土上，所以现在，我一个人来了。我一个人，也足够了。” 嗡—— 寒光照耀深林，一闪而过。 银之骑士竖起长剑，面色公正而又谦卑。好像除了眼前的目标，再也没有能够影响到她的事物。 盖图拉忍住了倒吸一口凉气的冲动。他自然知道那群羊首教徒是有多么厉害，迪斯特那么疯狂的人，也没有随意打他们的主意。没想他们竟然栽在了眼前这位的手里。 骑士团，顾名思义，是由骑士组成的军事建制力量。在这个世上，只有正式取得骑士身份，成为贵族阶级的一份子，才能被称为骑士。全部都是骑士组成的骑士团，其力量可想而知。 更别说，还是由王室近卫组成的几乎等同于禁军的骑士团。而眼前的这个女人，又是命名者，又是领导者，她的权力与地位，她的身份，几乎就要呼之欲出！ “原来如此，你就是那朵银蔷薇么。”盖图拉强笑道，他知道接下来难以善了了。那个女人虽然平平静静的样子，但那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五十一年前轮之环的那次行动，他自然也知道，虽然他和迪斯特这支没有参与过那次行动，但以他们轮之环的身份，并不妨碍别人向他们复仇。而现在，复仇的利爪已经伸到了他的面前。 越是危险来临，盖图拉反而越是要咧起嘴角。 “这就是命运么……还是说，这就是迪斯特说的试炼，的意思呢？……” “这就是命运，我一直坚信着，也为此而活。”长剑划出一道银钩，剑尖斜指地面，被称为西诺的银之骑士，眼眸中的风雪越卷越大，“我活着，就必然要让轮之环覆灭，仅此而已。” “大言不惭！”盖图拉怒喝一声，他全力冲刺向高地那道银色的身影，于一瞬间像是击碎了玻璃板一样击碎了空气之墙，锥形激波鼓荡。 时间像是静止了，所有正在运动的东西都似乎像是静止了，宛如空间被凝固一般。在这之中，深色的光芒拉成了一条直线，就像是用画笔在一副画中重重地划下了一笔。那条直线直奔银之骑士的面前。 血肉诅咒·魔光贯杀！ 只要还是生物，只要还是血肉之躯的存在，只要击中，就会血肉坏死，肉体颓败。 而那道银色身影，身上即使穿着盔甲，依然给人纤细的感觉。 只要将这击重击送上去，那看上去纸一样薄的盔甲肯定会第一时间凹陷并碎裂，然后碎屑飞散，其中的躯体不管如何美丽也会随之变形、腐朽、碎裂，不管有多么可惜，很遗憾，这就是生死搏杀。 生与死面前，一切都是平等的，也都是毫无意义的。盖图拉一直都这么坚信。 善良？邪恶？智慧？低能？美丽？丑陋？位高权重者，言出法随呼风唤雨，一怒之下则伏尸百万血流千里。而庸庸碌碌者，一生忙忙碌碌也只不过勉强温饱，死后能有一口棺材下葬就已算是不错的人生了。世间繁杂如此，众生百态，没有平等可言。但力量不一样，暴力面前，一切平等。 轮之环做过的事情太多了，常年以来树敌无数，那又怎么样呢？区区一桩血仇而已，如果这就要付出所谓的代价的话，那自己杀过那么多的人，早就该承受各式各样的残酷死刑了吧。 所以盖图拉无所谓，无论是不是自己做过的都无所谓，反正只要力量在手就好。 如果真的要我付出代价的话，那就拿力量来说话吧！ 噗！扑扑扑扑扑—— 盖图拉停止了前进的趋势。并不是他主动停止的，也不是银之骑士做出了防御之类的动作挡住了盖图拉的进攻。 而是不知从何而来的一根根细长的金属条如同攻城弩，将盖图拉硕大的身躯给扎成了刺猬一般！ 怎么可能？盖图拉瞳孔收缩，张开的嘴巴不由自主地吐出了脏器的碎片。 说起来刚才就感到奇怪了，那些巨剑她是怎么带过来的？她说了是她自己一个人过来的，那么这些铁剑与贯穿在自己身上的金属条是怎么回事？ “……真是……有意思啊！” 金属条被挤压出去，掉落在地。仰天大笑的盖图拉浑身上下迅速膨胀。一圈又一圈的肉块如同水肿一般浮现，接着在这基础上，新的肉块又不断出现。 增殖，增殖，急速增殖！ 血肉诅咒·魔之巨人！ 银之骑士只是看着，没有打扰。最终，一头高达十米，比例夸张的前肢抵住地面，浑身肉块臌胀，像是巨人的筋肉怪物浑身冒着渐渐消散的白气站在空地上。 “真有意思。”沉重如雷鸣的声音在森林中扩散。“那就来厮杀吧，来战斗吧，用你我的血肉，来装点这里的一切吧！哈哈哈哈！” 然而那位银之骑士，只是看着眼前狂笑的怪物，嘴唇张开，似乎是说了什么的样子。 “克兰！快回来！”明晰梦快要扯破嗓子的叫喊从远处传来。 被包裹在猩红战甲中的克兰睁大了眼睛，随即转身向着明晰梦与芙缇格所在的方位奔了过去。他并不畏战，只是接下来的状况，他不能不顾及到远处的两位女士。 就是正在狂笑的怪物，也突兀地停止了笑声，发白的硕大眼球，死死地瞪着银之骑士。 因为她像是在说着什么的嘴型，其实是开启的意思。 开启，打开，启动。就像松开弓弦的手，挥舞到马屁股上的马鞭，点燃引线的火把，引发神秘现象的咒语的完成，等等等等，不过是引起后续一切运行的起始步骤，就是如此。 重要的，不是这个开始的步骤，而是后续的内容本身。 而银之骑士，她开启的是—— 觉醒·心灵之光。 第八十章 银磁骑士(一) 沧海桑田，世事变迁。千年前还是人来人往的湖畔，千年后就有可能变成了杳无人迹的沙漠。那些被风沙侵蚀，早就空无一人的土房子，也渐渐风化成粉，不断破败直至消失。 风化，代表消逝，这是体现漫长时光的最直观的现象。 但现在，这个现象像是被极度压缩了一般呈现在克兰与明晰梦的面前。 原先那堆用来警告克兰，如同乱葬岗般的密集巨剑，被风一吹，就变成了漫天黑色的沙子，打着卷儿如同扑向海眼一般朝着银之骑士涌去。 就好像这些巨大的铁片，原本就是由一颗颗颗粒组成的那样。 不止是那些巨剑，掉落在地上的金属条，趴在远处如山一般的九头蛇怪的身躯，甚至是脚踩的大地以下——无数细小的颗粒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拉扯，于空中不断飞舞。 已经看不到银之骑士的身影了。 以她为中心，已经刮起了庞大的由颗粒组成的漩涡，蓝白的电光不时跳跃，海量的金属颗粒填满了克兰与明晰梦的全部视线。 而魔之巨人化的盖图拉，也在这样的浩荡声势下不断后退。 电光肆虐，似乎在无形地打磨。在几人的面前，原本是漫天的黑色漩涡，其中心却快速地出现了别的色彩的巨大形状。 那是银色。灿烂的银色正在生长，正在延长，正在构筑着自己新的形状！ 如果说风化代表了消逝，那在这里，风化则成了更高创造的基石。超越漫长时光，历史上还无未有过的形象，在不断收缩的黑色颗粒海眼中，正呈现在众人的面前。 巨型的银白。 巨大的半身甲下面是如同节肢动物的躯体，伸在最前面的一对最惹人注目的钳形，两对粗壮的步足正稳定地托起整个身体，而节肢躯体的最后，是高高扬起的尾巴，尾尖则是一根长长的针尖，如同锥形的骑士长枪。 而庞大的半身甲犹如一圈要塞，其上方是一顶与之相衬的骑士头盔，眼睛的部位，正亮起两团蓝白的光芒。这俨然就是一座巨型的骑士半身像！ 光滑且规则无比的表面，梦幻感的形态，若不是散发的杀意，就算说是精美至极的艺术品也不为过。 但它终究是用来抹消敌人的生命的。 “……银磁骑士。”明晰梦近乎呻吟地吐出这个称呼。 这不是维纳斯之星中玩家取的称呼。尽管喜爱这个人的、尤其是出生地在维尔海姆王国的玩家们给她取了许多的称呼，比如护国的圣女、维尔海姆的银蔷薇、镇国神将、蔷薇公主银骑士等之类。但在原住民的世界中，她被认可也被广泛传唱的只有两个称号。 银磁骑士与圣洁的银白。 这个时间段，后一个称号还没有诞生。但前一个称号，却已经在周边国家赫赫有名。按照明晰梦的预计，再过不久，便是维纳斯之星的开服时间。她记得，在玩家们还在拓荒的时候，布拉德帝国的五路军团中只有一路陷入了战争的泥沼，甚至还为此饱尝苦果。直至联盟调停完帝国与神权国之间的战争，这一路军团也没有在那个国家中占到多少便宜，甚至能不能补齐自身的损失也还是个问题。 那支遭受失败的军团名叫蓝鹰军团，那个让帝国整整一个满编军团饱尝耻辱的王国名叫维尔海姆，而那个被蓝鹰军团视为眼中钉以至于被帝国中许多人仇视着的罪魁祸首名叫西诺·珍·安托瓦。 维尔海姆王国安托瓦王室的公主，安托瓦五世的三女，荆棘骑士团的团长。当银蔷薇的旗帜在战场上扬起，维尔海姆的军队便一往无前，胜利，胜利，胜利！胜利的桂冠与银色的蔷薇常伴，那是勇敢与忠诚，守护与爱戴，人们自发地围绕着她，不是因为她的言语——她也不擅长言语，而是因为她的行动。她从来只会用行动去展现自己的意志，沉默着冲锋在最前线，一如孤高又执拗的锋矢，没有击穿敌人的阵型之前，就绝不回头。而战场之外的日常，她也只是默默无闻地巡查着，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毫不留情地扫荡她能看到的一切罪恶，数十年如一日。 这般坚定、美丽、强大而又正义的公主骑士，自然有着无异于明珠的魅力，吸引着一片又一片的人为之沦陷，甚至是许多玩家，都愿意为她而战。 在游戏之中，她给人的公认认知是沉默寡言，极少流露感情。可以说之前那番交谈，还是明晰梦第一次见到她能一次性说出那么多话，第一次流露出这么高昂的情绪。 杀意，杀意，出于私仇的杀意，彷佛要冻结空间。空气是那般凝重。 魔之巨人化的盖图拉在庞大的银磁骑士面前，犹如婴孩面对常年人那般。盖图拉体验到了多年没有感受到的恐惧。 与幼小时在组织里面对上位者的恐惧不同。组织中上位者虽然强大，但并没有取走他的性命。而且他也渐渐成为了组织里的上位者之一。 可现在，面前真正出现了足以威胁自己生死的敌人，她携着要覆灭轮之环的杀意而来，自己的生命，彷佛随时都会在她面前熄灭。 “哈哈……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魔之巨人咧开了血喷大口，他都能感受到膨胀后变异的外表都快长起密集的鸡皮疙瘩了。这自然是错觉。可正是因为这错觉一般的心理作用，他真的觉得自己寒意刺骨，背部肌肉收紧，浑身也像是起了疙瘩那般。 “有意思到我忍耐不住了啊！” 像是要彻底抛弃那股恐惧感一般，盖图拉发狂似的吼道。他随即便按下前肢，夸张的拳头一下抵得地面裂开了辐射状的裂纹！ 浓郁的深色光芒积蓄环绕，满是肉块的外表进一步膨胀！ 血肉诅咒·地狱旋律！ 吼啊啊啊啊啊！ 盖图拉猛然放出两条前肢轰向银磁骑士！那直径可达两米粗的前肢如同被挤压的弹簧一般，瞬间延长到了银磁骑士的面前——不说占了大头的解放技能本身具备的强大威力，单凭膨胀异化后的肉体与这股冲击力，便已能锤烂钢铁！ 但他没能击中目标—— 银磁骑士的那对钳形，突然从中延长出巨型的剑身，只是几乎看不清楚的一挥，便轻松地将盖图拉的那对前肢给切断了。 已经断掉的手臂，自然无法用拳头击中目标。 无法力敌，根本不可能有取胜的可能！ 盖图拉失去吼声的嘴巴徒劳地张着。 剩下的选择只有一个—— 逃！ 第八十一章 银磁骑士(二) 砰然巨响。 失去前肢的魔之巨人一下子如面粉团一般膨胀了起来，变成了毫无规则的外表不断蠕动的血肉团块。 然后空气泛起了清晰的水纹——两道巨大的切口伴着摩擦空气的凄厉尖啸声出现在了血肉团块上——银磁骑士保持着挥完剑的姿态不动，那是血肉团块被切成了三个部分，断面开始向外强劲地喷射着血箭，如有哀鸣。 极快地，血肉团块冒着噼里啪啦声响的血泡，不断萎缩并渗入了地面，看上去枯死了一样——但只有两个部分是这样，最外面的那部分突然拉长变成了长蛇一般，向着极远方窜了出去！ 银磁骑士彷佛对那正疯狂窜向森林深处的长条黑影无动于衷的样子，它看似慢腾腾地将如骑士长枪的锥形尾尖伸到前方，尾尖一上一下分开，然后将钳形中的两把巨大剑尖轻易融合成了实心的像是放大版弹丸的金属块，将其填充到尾尖分开的内部中心。 像是线圈一样的蓝色电流，一圈又一圈地环绕起了整条尾尖。 而尾尖也轻轻抬起，一上一下分开的空洞，对准了远方正拼命逃跑的黑影。 明晰梦看到这一幕脑子里简直就像是要炸锅一样，她下意识就去扯已经在身边的克兰的手臂。 “最大防护，快！” 在明晰梦急促的吼声中，六边形的血色盾牌密密麻麻地组合在了一起，将克兰自己、明晰梦与还趴在地上的芙缇格像是用罩子一样笼罩了起来。 银磁骑士那对钳形已经扎入了土地，两对步足也调整到了像是即将承载什么冲击一般的架势。 不用明晰梦提醒，克兰这时也是头皮发麻了。六边形的血色盾牌组成的碗形护罩一层又一层地生成，不断地覆盖着。眼前很快就成了厚实的猩红之色，似乎任何东西都不可能从外面进入一般。 但下个瞬间，光就夺走了所有的存在感。 声浪震荡，反而使周围一切都变得没有声音了。 静寂之中，明晰梦与克兰看到眼前亮起了一把长剑——那是一道炽烈的亮橘色所形成的光之剑。 长长的光之剑将视界斜向分开，将眼前的一切给分为了两半，以眼角跟不上的速度无限朝着远方延伸。仅凭本身的光芒便将原本厚实的猩红色给压到了极为淡薄的地步。 等两人回过神来，耳朵才似乎收到了迟来的轰鸣声。 克兰解除了摇摇欲裂的防护罩，眼前的一幕让他们说不出话来。 那就是一道与天谴无异的景象，就像是一位神灵挥下了灭世之剑，不可置疑地毁灭一切。 这片古森林虽不及树墙区域的变异树木来得那般巨大，但粗壮的乔木林一眼望过去也粗粗有平均百米的水平。但现在，在银磁骑士的前面，森林如同被分开的海面直露海底，一条宽阔的沟壑往前延伸直到尽头。 那遥远的尽头是一片堆积起来的崩塌，百米巨树乱七八糟地倒下，以不同的姿态嵌入堆成小山般的土石之中。同样被嵌入小山的还有一条似乎已经奄奄一息的长条黑影。 一路白气与焦味弥漫。 银磁骑士之前做的事情很简单，它只是把那枚巨大的实心弹丸对准逃窜的目标以每秒八点五千米的速度给射了出去而已。 而从盖图拉逃跑到银磁骑士发射，期间连半分钟都没有。盖图拉拉开的直线距离连五千米都还没有到。 现在，这片古森林中多出一条笔直的沟壑。这长长的五千米，一路通途。 不是银磁骑士的射程不能更远，只是目标只有这么远而已。 那上扬的尾尖已经由一片炽红转成了一片焦黑，不断有碎屑飘下。可新的颗粒正随着无形的力量牵扯与打磨，正填补上去，亮银色的全新尾尖就快成形。 明晰梦眼皮抽搐，看着沟壑两旁掀起的土堆与折断的树干，一眼望不到头。她自然无法看到五千米以外的景象，但能大概想象到那是什么场景。 不愧是久负盛名的银磁骑士。难怪蓝鹰军团在她身上讨不到好去，这一击要是放到军阵或是人流密集的城市之中，那结果简直是不堪想象。 这货简直就是个人形自走炮。不愧是这个时代中，圣贤以下最强的黄金之一。 对照了一下来到这个世界后的记忆，无论是服下超限刺激药剂后的贝尔、芙缇格、盖图拉甚至是身边的克兰，无论哪个，恐怕都和眼前的那位银蔷薇有着十级以上的差距。 若是自己身为天选者独有的爆发能力还在的话，面对它最好的方法只有三分钟内紧紧贴住对方，赌次元斩能不能击中其中的本体而已。至于胜率有多少，内心还是很自傲的明晰梦不愿意进行这样的推算。 步足抖动，银磁骑士拔出先前没入土中的钳形，晃了晃身子，利索地踏上沟壑，向着远方的尽头走去。 “……回去吧。”明晰梦用手肘顶了顶还在发呆的克兰。 接下来已经不是他们能够插手的事情了。 克兰偏过头来，似乎没什么情绪上的波动。但明晰梦能看出来，他面罩后面的眼睛里，正流露着浓浓的不甘心的味道。 “……那就是……心灵之光……”面罩后，闷声闷气的声音传出，略显低沉。 明晰梦目光悠远，像是透过眼前看向了时光长河。种种过去如光怪陆离的色彩带，她沉淀于中，像是触摸到了最后宽广无垠的真实。 “是啊。”她感叹道，“那就是心灵之光，跨越心灵之壁的奇迹。仅凭自身的意志便可扭曲现实，或是创造世界。将现实法则屈服于自身的渴望之下，具现、转换、产生，提升、对抗、破坏。超越法则，超越概念，就是这样的奇迹啊。” 那位银蔷薇的心灵之光的具现，便是银磁骑士。在她心灵之光笼罩的范围内，她可以无视现实壁垒，自在操纵磁力。由是可操纵金属，使金属自在变换形态或合成，也可以由磁生电，将电的力量为己所用。 用来防御敌人的刀剑的，不仅仅是她那身看起来无比纤细的盔甲。若她愿意，无论多厚的装甲她都能一瞬间生成出来。而被装甲包裹的本体，自然就处在重重保护之下，立于不败的安全之地。 这是任何骑士都羡慕至极的防御。而庞大到要塞规模的装甲，本身就代表了强大的力量。 明晰梦的感叹落入克兰的耳朵，他深深看了一眼壮观的破坏景象，像是要烙印在脑海中一般。 “走吧，芙缇格的状况也确实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一手环起芙缇格的腰，将她提起。接着另一只手抓住了明晰梦后颈的背甲位置。 面罩后的明晰梦脸色一黑，无奈地再次体验了一把风筝的滋味。 第八十二章 银磁骑士(三) 扑簌、扑簌、扑簌…… 两对步足以不慢也不快的节奏向前走去。还未硬化的土地泛着热气，留下了一个又一个圆形的脚印。 银磁骑士内部的西诺正闭着双眼，以坐躺的姿态被金属包围着。对她来说，金属不是需要防范的东西，金属既是她的剑又是她的盾，同时又是她最亲密无间的伙伴，是这世上最可以信任的事物。 铁与钢，凡是一切能被磁力吸引的金属，都会保护着她。而她能把这些金属自由结合，创造出硬度与韧性超越原生金属矿石的新种金属。 构成银磁骑士的银色金属，就是这种世上还从没有出现过的金属，这是独属于她的。它们会温柔地包围着她，成为她的肢体，成为她的感官，即使身在内部，她依然可以看见与听见。银磁骑士只会随着她的意志而自由行动。 她是银磁骑士，而银磁骑士也就是她。 这是她的选择。也是她自身的渴望。 西诺“看到”远方冒着黑烟的焦木与焦土，没有一丝表情变幻。 她本就没什么表情。自那一天起，她就没有了哭与笑。旁人私下里评价她身为王室成员却全无王室的气度，也尽不到一位公主的本分，她对此也无所谓。她只是执拗地选择了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对她心有歉疚的父亲对此也只能默许她的行为。 出事的那年她年仅九岁。之后她便苦练剑术、骑术、射术、枪术等等，也学习军事推演、行军打仗。十九岁时，她以个人名义成立了荆棘骑士团，那时没有人能预料到一开始与巡查骑兵无异，只是做着巡逻与治安这种小事的“过家家”骑士团在往后竟是成为了王国的擎天之柱。 三十六岁时她晋升为黄金，因而增加了两百年左右的寿命，容貌上也再没有一丝时间流逝的影子。再三年后，她觉醒了心灵之光，成为了王国支柱之一。 这时的她，又迎来了来自贵族圈的更为强盛的奉承浪潮。这种类似的情况上一次发生的时候，还是她十六岁至二十四岁的这八年期间，也是贵族子女普遍适宜婚娶的年纪。只是那时她就对这不感兴趣，无论是舞会还是宴席亦或是出游，她从来都是不去的，向国王陛下提亲的大贵族也不是没有，但她的父亲向来对她听之任之，因此外人眼中她的“大好时光”也就这么过去了。 可自从她觉醒心灵之光，于王国大典上十招之内便击败了苍之剑圣得意的关门弟子——同样觉醒了心灵之光的雄鹰剑豪皮尔逊，这一战成名之后，众多的贵族们便重新认识到了她的“价值”。他们惊觉这个女人能为自己的家族带来更大的好处，所以比起以往也就更为迫切地想要获取她的好感。邀请与提亲纷纷而至，甚至还有他国的王亲贵族走关系走到了她的父亲那边。 只是过去不可能，后来她自然也没打算改变过。于是背地里的非议便瞄准了他的父王，称国王陛下“不近人情”，也“不懂人伦”，居然荒废自己亲生女儿数十年的大好时光，以换取“身边一把可用的利剑”，这是多么荒谬的事情。 实际上她也知道，自己给父亲添了多少麻烦。身为王室成员，很多事情其实是身不由已的，这是潜移默化、理所当然的规则。这么多年来，其实她远比其他人要自由得多，她能做自己想要的事，能选择自己想要的道路，背后羡慕她能“肆意妄为”的王室成员大有人在。可自己能够自由的代价，全都是她父亲一力承担下来的。 她知道自己过去不该迁怒于他，那个男人也是受害者，只是他的运气好了一点。而她的亲生母亲与亲姐姐，只是运气差了些。那场动乱在活下来的人心中留下阴影，也使那个男人日夜煎熬，饱尝愧疚与后悔的痛苦滋味。对她一味的听之任之，未尝没有补偿她的心思在里面。血棘之乱后的十几年里，她没有想过这方面，对那个男人也是如待别人一样的冷漠面容。当某一日她突然发觉自己父亲鬓角发白、满面风霜的老态，心里就自然而然地想通了一切。 而如今，她的父王，已经快时日无多了。 银磁骑士往前走去，过往片段不断地在西诺的内心流淌。获得强大的力量后，许多人的内心都会渐渐变得空虚。尤其是晋升到黄金位阶以上的人，他们动辄就拥有了数百年的寿命，而一个普通人充实的一辈子，连一百年都未必有。在漫长的时光流逝后，这些人周边的亲人、朋友都过世得差不多了，自己与俗世的羁绊也越来越少，心灵也就变得越来越古井无波。 而西诺，猛然发现她自己也要面对这个问题了。 虽然她才四十多岁，在黄金这个阶位的人类中，还处在年轻人的阶段。可她也渐渐地开始思考起自己的存在意义，以及未来该怎么样活下去这个问题了。 首先很简单，自己要覆灭掉这里的所有轮之环教徒，毁灭掉这支分支。算是给自己，也是给父亲的一份心意。 接着回去击退蓝鹰军团的入侵，把布拉德帝国伸到自己国内的爪子都剁下来。再怎么说，那也是自己的国家，没有任凭他人占有的说法。 然后，好好陪父亲一段时日，直至那个男人能够安心地离去。 最后，嗯，先清洗一下国内大大小小的贵族们吧。自己可是知道的，许许多多的贵族暗地里都与邪教徒有来往，智慧之轮、羊首教、真理会、天国统一等等等等。要不是如此，当年也不会爆发血棘之乱。 那些贵族不知所谓，以为和某些邪恶势力勾搭就拥有了力量，暗地里就喜欢凭此搞风搞雨。等自己腾出手脚，别说是邪教，就算是那些武装黑帮、走私商团、贩卖与拐卖人口的奴隶商、贩卖禁药的团体等等等等，这些肮脏的旮旯角落全都要清洗地干干净净才行。 等把整个王国洗得差不多了，自己还能有大把的时间游历大陆，去寻找轮之环的老巢，到时候就是算总账的时候了。 西诺这样想着，觉得自己的未来就这样倒也挺不错。 银磁骑士与那座散发着缕缕黑烟的小山越来越近了。 就在这时，那长条的黑影在泥土中扭了扭，随即朝着一旁弹射了出去，停也不停地窜向远方。 嗯？ 西诺对盖图拉强劲的生命力稍微有些诧异。她不奇怪盖图拉还没有死亡，她本就没想一击干掉他。但盖图拉在这么短时间内能清醒过来甚至还能逃跑，这如同变异诅咒一般的扭曲生命力还是让她小小地诧异了一下。 不过诧异也就一闪即逝。 想逃？逃得掉吗？ 银磁骑士慢悠悠地调整方向，随即就如启动的高速动车一般，以撞开所有拦路树木的气势，一头追了上去！ 第八十三章 银磁骑士(四) 巨型的银色拉成长条，在森林中不可阻挡地延伸，如同奔腾前行的银色河流。 在银流的前方，一条黑影正急速逃跑，时不时就扭曲方向，意图甩掉身后那可怕的敌人。 只是这样的挣扎多少显得有些徒劳。银磁骑士正不断地拉近距离，眼看就要追上。 这时代表盖图拉的黑影已经窜到了古森林的边缘，一头穿过了一处山涧。无辜的灌木丛一下就被碾得破碎，碎叶飘飘悠悠。 银磁骑士紧接着也出现在山涧处，刚要继续追击，一群五彩斑斓的东西便冲天而起！ 嗯？ 西诺略感诧异，但行动上没有一丝犹豫——银磁骑士随着她的意志直接撞了过去。 没必要躲避，不管前方有着什么样的阻碍，银磁骑士都能将其视若无物地趟平。她对此抱有绝对的信心。 实际上盖图拉对这点也是很赞同的。短短两个交锋走下来，他就确定了那朵银蔷薇是多么强大。那是一种超越世俗，足以铭刻传说的力量。 他实在没有信心能够硬抗。但就这么跑下去也不见得能逃出生天。 那朵银蔷薇很明显打着生擒他的心思。可能是想拷问情报，也可能是想折磨他再送他上路。不管哪样落在对方的手里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庆幸的是，对方就是抱着这种生擒的打算才给了他思考的时间。 如果说有形之物奈何不了你，那么无形之物呢？ 黑暗的思潮如混沌中穿行的闪电。盖图拉是特意选择这个地方的。 智慧之轮除了颠覆政权、恐怖袭击之外，在大陆上最广为人知的行为便是生命试验。他们会对人体与各种各样的魔物进行试验与改造，以获取禁忌的知识与成果。合成魔兽就是这类试验的产物之一。而大众认知里，轮之环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在世界各地到处投放合成魔兽。玩家们或许很喜欢这种天降boss的套路，可原住民对此就敬谢不敏了。 这次深入树海，迪斯特这系分支的研究人员们也挖出了些古代生物的化石，其成果便是粗糙复原出的那只太古盖亚角龙。他们倒是还想挖掘更多，可惜忙于计划的迪斯特不允许。 在这种长年累月、耳濡目染的氛围中，盖图拉也算是魔物学的半个专家。原以为一生也用不到多少的知识，在他拼命逃跑拼命思考的时候，渐渐也都浮上了脑海。 堕斑迷乱蝶。这是一种外表类似蝴蝶的群居类的魔物，成年个体翼展可达一米左右。在联盟的魔物图鉴中，其实力等阶被评为黄金位阶。 肉体变形中的盖图拉感官迥异于常人，普通人看不到听不到也闻不到的东西，他隔着老远就能感受到。 因此当他感受到这处山涧有着这么一群魔物存在时，内心一喜，一头就往这里扎了过来。 正翩翩起舞的蝶群们被盖图拉所化的黑影给惊扰到，正想要给这侵犯领地的家伙一个狠狠的教训，后面紧接着又来了一个侵犯领地的大家伙。 冲天而起的蝶群们自然就将仇恨转移到了新来的银磁骑士身上。 过去交战的敌人基本都是人类的西诺，对魔物学自然是不怎么精通的。她只是略微看了一下眼前摆出敌对姿态的蝶群，想都没想，银磁骑士便身体前冲，一对钳形也从中冒出巨大的剑尖，剑如匹练，朝着五彩斑斓的重重幕布中砍了下去。 幕布裂开，鲜血四溅。 堕斑迷乱蝶虽然每个成年个体都有金之阶的实力评价，它们自身的虫躯却是脆弱不堪，远不及同阶的人类，哪怕是个身体羸弱的施法者，也能挥着法杖在单挑中打死这种魔物。更不要提是银磁骑士这种大杀器了。 但堕斑迷乱蝶既然身为金之阶的魔物，自然有它危险至极的地方。 深藏在银磁骑士内部的西诺俨然感觉脑海中起了波动，就像是被谁给拨动了琴弦。她睁开如银色雪花的眼睛，黑暗在她眼中也开始波动并扭曲起来。 风雪放大了。 西诺诧异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脚。她原本应该是坐躺的姿势，可现在却是小手小腿的样子，脚踝埋入了积雪之中。 ……原本该是什么样子？ 西诺恍惚了。 要冻裂皮肤的冷风卷着雪片弥漫在天地之间。大地是白的，天空却是灰的。 她只是下意识地抬腿走了两步，便看到了雪地中那刺眼的鲜红。 彷佛船只撞上礁石一般，这记忆中深深的伤痕让西诺回复了清醒。 她的下唇被自己咬出了鲜血。 原本已经停滞下来的银磁骑士头颅一昂，一对钳形正密集地产生裂纹。 那片景象，是她心中的逆鳞。虽然时常有回想与梦见，但这并不代表外人就能随便触碰这段记忆。 蝶群们惊觉目标脱离幻境速度之快，更加卖力地围绕起银磁骑士，将无形的精神力量辐射向眼前的目标。 堕斑迷乱蝶可以在精神层面上使智慧生物回想起最不愿意回想的场景。在那片记忆世界中，它们将敌人的精神防御给剥削到最下限，然后于记忆的世界内杀人于无形。 西诺的眼前扭曲着。风雪、血泊、黑暗，一切宛如荒诞的漩涡。痛苦，说不清的痛苦如上涨的液面，漫过了她的内心。想要逃避这种痛苦的睡意正悄无声息地攻陷着她的意志壁垒。 漩涡有如心脏的鼓动，不停旋转着。西诺嘴里一片腥甜，随着血液润入喉咙，她的怒火也渐渐上升。因为逆鳞被轻易践踏的愤怒，也是她的本能。 “……竟敢……竟敢让我都回想起来了呢！” 嘭！ 西诺狠狠地将自己的后脑勺撞向金属的内壁，对抗着想要将她强行拉入记忆世界的无形力量，强行驱散了不少的睡意。 “碎裂，并贯穿吧！” 银磁骑士举起那对已经布满裂纹的钳形，就像扣动了扳机一样，碎片四射开来！ 碍事。 蝶群面对的是没有死角的破片杀伤，被破片击中而溅起的血箭立即染上了它们自身五彩斑斓的翅膀！ 碍事。 如同整块幕布被撕裂一般，围绕银磁骑士的重重幕布无力地坠落了下去，死亡的哀鸣于山涧之中回响。 碍事。 银磁骑士再次启动，射出去的破片自行离开被它们贯穿的躯体，一片片重新汇聚在前肢的前端。汇聚的漩涡又重新变回了银色的钳形。 盖图拉所化的黑影在眼角一转而过，钻入了一片山林。 银磁骑士的内部，嘴唇泛着鲜血的西诺，一声不响地用手背抹去了鲜血。 碍事的已经不存在了，继续追击。 高高跃起的银磁骑士抓住陡峭的山坡斜面，灵活又高速地插入山林之中。 第八十四章 银磁骑士(五) 不知名的山林并不大，树木也如外界的树林一般没什么区别。 银磁骑士从山壁上跳下，突入稀疏的树林之中，盖图拉所化的黑影正消失在一处山坳转角。 西诺没有一丝犹豫，当即便直冲过去。 树木如堆积的积木一样哗啦啦地向着两边倾倒，庞大的银白只是一转眼便停在了山坳的土坡上。 空无一物。 银磁骑士人性化地转了转头部，深在其中的西诺这才发现，周边不知何时开始起，已经漫起了一片薄雾。 雾气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变浓，很快周围就变得白茫茫一片，只有极近距离才能看到树木的轮廓。 那家伙是故意挑选这里的。刚吃了一记闷亏的西诺立马就作出了判断。恐怕那家伙已经趁机拉开距离了。 不过没关系，这么短的时间内他逃不了多远。更何况，银磁骑士还有着能够探测生命磁场的能力，只要把周围扫描一下…… ……扫描，没有任何反应？ 皱起眉头的西诺感受着银磁骑士反馈回来的结果，那是一片黑暗。 这是不可能的结果。凡是生物就都有生命磁场，不要说是盖图拉，就算是虫蛇鼠蚁这般微小的生物，也有着生命磁场的存在。只要有生命磁场的存在，那就能被银磁骑士探知。没有任何反应的结果那是不可能的，别的不说，就算眼前的树，那也应该具备着相应的生命磁场才对。 除非是被遮蔽了。 能遮蔽心灵之光的同样也只能是心灵之光。 迅速反应过来的西诺立刻将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雾气上。 看来，这雾气绝不是一般的自然现象了。 像是看穿了她内心的反应一样，雾气深处传来了厚重的脚步声。 地面晃动，树叶脱落，草地颤抖。 咚、咚、咚…… 就像是大槌敲击鼓面那样，某种庞然大物正震颤着地面走来。 银磁骑士转过身，静静地等待。没一会，一只硕大的头颅分开雾气，与头颅相比显得细小的眼睛满是凶光。接着是红褐色的庞大身躯走出了雾气，粗壮的后肢明显在地上留下了清晰的爪印。 这是一只暴龙。 它冲着银磁骑士张开血盆大口，极速的风压被声波卷起，从满是如牛排刀上锯齿的利牙缝隙里激射而出——它在咆哮！ 银磁骑士正对着这只与自己体型相差无几的庞然大物，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向自己示威。 这些雾气，就是这家伙心灵之光的表现形式吗？ 西诺自然知道，有的高阶魔物也能够觉醒心灵之光，有些是种族天赋，有些或是机缘巧合。但不管眼前这个暴龙样子的魔物是什么状况，她都不感兴趣。 碍事。 锋锐的巨大剑尖从钳形的前肢处冒出，一个再标准不过的突刺递到了暴龙的脖颈位置。 很显然这记事关生死的攻击激起了暴龙的本能反应，它咆吼着，与身体相比显得短小的前肢灵活地扣住了往它咽喉而去的银面，接着就朝银磁骑士撞了过去！ 远超同阶级人类的肉体强度……银磁骑士正面接下了暴龙的撞击，一时间两对步足在地上划出四条浅浅的小沟，而西诺也据此判断出了暴龙本身的强度。 虽然有些棘手，但构不成威胁。 她当然知道这是盖图拉特意给自己下的绊子。他一定知道了这里有这么一头大家伙，才特地引自己前来此处，好趁着自己与怪物相斗的时候，方便他自己逃脱。 可恶的家伙……西诺暗暗咬牙。 即使是近战上，她也自信银磁骑士不会输给暴龙。可现在，只能速战速决了！ 做出决断的银磁骑士猛然炸开“手上”的两把剑尖，趁着暴龙受创嘶吼的时候，两个巨钳张开并咬住了对方的身体！ 接着，甩尾对甩尾！ 强烈的冲击中，暴龙打了个趔趄，而钳制住暴龙身躯的银磁骑士尾尖一上一下地分开——刺啦刺啦剧烈流转的蓝色电流——绕着整段尾尖形成了圈，无数颗粒集中到分开的尾尖深处，形成了巨型的实心弹丸。 不仅如此，钳制住暴龙身躯的两个钳子上也亮起了同样的蓝色电流线圈！ 碍事。 下个瞬间，三条亮橘色的利剑击穿了茫茫白雾！一条朝着天空斜斜挥去，另外两条交叉着射穿山林，消失在了遥远的群山之中。 银磁骑士面前的土地上，只留下来一滩肉酱正滋滋地冒着烟气。 碍事的已经不存在了，这带着遮蔽效果的雾气也应该无效了，继续扫描…… 刚要这么做的银磁骑士才偏过半个身体，就如遭重击一般歪着身躯滑行出去，推开了一片草地，只露出光秃秃的层层泥土。 啪嗒。 正在重新汇聚颗粒进行修复的前肢掉落在了地上，整齐而光亮的银色被风一吹，就变成了随风扬起的沙子。 攻击？从哪里而来的攻击？ 西诺咬着牙调整感官，这次她看见了——那是雾气里突然冒出一只由雾气组成的粗壮爪子，一爪拍在了银磁骑士正在努力修复的尾巴上——尾巴断裂，爪子重新形成雾气消散了。 她再往之前的地方看去，那满地肉酱，也正渐渐变成雾气而消散。 理所当然的，雾气根本没有消退的迹象，不如说越来越浓郁了。 刚才的那只暴龙，原来不是正主，只是个雾气制造出来的傀儡吗！银磁骑士努力地站了起来，想要重新吸收金属颗粒修补躯体。无数颗粒被无形的力量牵扯，附到了断裂的地方——然后无力地摔落。 西诺脸色骤变。断裂的前肢与尾巴都无法修复！ 封印之力！ 那隐藏于雾气中的魔物，借助银磁骑士与傀儡的战斗，看清楚了银磁骑士最能产生威胁的部位，接下来的两下攻击都蕴含着封印之力——凡击中部位，即使是心灵之光也无法继续发生作用。 若是明晰梦在此，一眼就能认出这家伙到底是什么。这是原始树海独有的高阶亚龙种魔物，其名为心像怖龙！ 原始树海从来就不是什么旅游观光的良善之地。广袤的树海之中，潜藏着无数给人致命危险的魔物与地形，就算是圣贤亲至于此，也得打起十万的小心！ 为什么总是来碍我的事？ 西诺咬牙是如此用力，以至于牙齿都磨了起来。 为什么一个、两个、三个……都要冒出来阻碍我？ 银色雪花状的瞳孔收缩，似在旋转。 那极冷的风雪景象又开始丝丝浮现在了眼前。 嘲笑，哂笑，空虚的笑容，一个个宛如黑洞，包围着幼小的孩子。 从那刻起，她内心的时间，就停滞了。 血液渐渐发烫，流速加快。银色的蔷薇像是呻吟了一句。 眼中的风雪刮大了。 碍事。 碍事。 碍事！ 银磁骑士崩解！ 无数金属颗粒漫天飞扬！接着又如海潮汇入海眼，包裹着银色的纤细身躯重新组成、拉伸、延展！ 光滑平整的外表拉成一具修长优美的身躯，背上一对巨翼招展，四个粗壮的龙爪按入土地，长长的尾巴有力地一扫而过。而最前面，是极具金属梦幻感的巨龙头颅。 蓝白的电光一圈一圈地在双翼上扩散，由翅根至翅尖。 而巨龙张开口部，露出了黑洞洞的粗大圆口。 银色、漂亮、梦幻，如同明晰梦前世中工业制品般的美感，这个世界上的龙没有一种是这个样子的。但现在，全新的龙形，诞生于世。 电光肆虐，于龙翼上跳跃。 于龙体内部深处的银蔷薇像是同步一般，怒声开口。 “咆吼吧，磁钢龙！” 龙吼响彻群山！ 第八十五章 留在世上的痕迹 冷箭穿破落叶，钉入树干，箭尾轻颤。 树干的后面，是背贴着的明晰梦与正蹲着给手弩上箭的黑发少年。 对面几棵树与灌木丛后面，是正在叫骂的轮之环教徒。有几个趁这个机会从植物掩体后窜了出来，意图前进。 咻！ 塔斯克端着手弩极快地探出树干射击，射倒一名冒失的蠢货。他射出那一箭后也不去看成果，一眨眼又躲回了树身后面。 濒死的惨嚎声中，又几只箭矢钉在了明晰梦与塔斯克藏身的树身上。 在这之前，克兰把明晰梦送回了月光小队，当时就算他满腹疑问也不得不先处理手头上的事——治疗芙缇格与对轮之环的反击。 而明晰梦回归月光小队后，整支队伍也投入到了狙击邪教徒的行列。 王家之谷外的大石柱原生林。这个地方看上去郁郁葱葱，可许多地方都是深深的泥沼。一个不留神，就有可能陷入泥潭，再也不能起来。 就在这么恶劣与复杂的环境中，远征军正与邪教徒们厮杀。 军阵在这起不了多少作用，大家基本都被打散了，到处都是小规模的战斗。而这些遍及整片大石柱原生林的小规模战斗，又构成了整个庞大且醒目的战局。 月光小队自然也是其中的一支。 林地间，先前被塔斯克射倒的那人躺在草丛中很快断了气息。可另外几个手持刀剑，正蹑手蹑脚地越过躺在地上的尸体，准备绕后揪出那两个藏头露尾的家伙。 不过明晰梦怎么可能读不出他们那点浅薄的战术意识。 她抽出伸缩手杖，猛然扑了出去。在细密的咔咔声中，链剑形成一道蜿蜒的黑影曲线，如吞掉血肉的蟒蛇魔物一般撕开了第一个与第二个邪教徒的喉咙——而剑尖还在往第三个邪教徒的右手臂缠去。 而塔斯克也朝着另一个方向扑了出去，数把飞刀正随着他右手的高度变幻而依次激射而出。 这快而狠的变动让树丛后面仍躲着的邪教徒们脸色骤变，他们有的躲了回去，有的端起了手弩，有的不知所措地看着那几个暴露的同伴被击杀。 箭矢掠过林间，黑影破空，击坠声与惨嚎声不断。 地面阴影如有性质地往前跃进，很快就跳到了端弩者的身后。黑发少年的脸在阴影中浮现，双手各持短刀，在毫无察觉的邪教徒们身后挥起了利刃！ 双重切割！ 明晰梦挥着链剑击落朝自己射击而来的箭矢，有些惊异地看着塔斯克挥舞短刀如风车，将几名邪教徒们砍得鲜血四溅。 她还知道，刚才塔斯克那手潜藏在阴影里移动的那招名为暗影步，其效果与自己的影遁差不多。 不过塔斯克这手操作，让她联想到了游戏中那些战斗贼。 在夜莺、游荡者等精通潜行、灵巧、侦查、偷袭的战斗职业中，有这么一种擅长正面战斗的流派被称为“战斗贼”。明晰梦自然是与其打过很多交道，她数次参加神之领域大赛，此道高手也接触过很多。 而塔斯克的这手操作，倒没有一点惊才艳艳的感觉。在明晰梦看来，他做得很普通，很标准，却也很有效。 不过一会，两人便清场了这片小地方。不远处，手持长剑的米提尔、林赛兄妹，还有牵着伊琦娜的米莱走了过来。 米提尔的长剑上依旧坠着血滴，神情也没有以往的轻佻，很严肃地看着自己的队员们，又望了望四周。 林间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天黑了。 朦胧的远处亮起了昏黄的火光，那是火把在摇动。不时还有呐喊与兵刃相撞的声音传过来。 远征军还没有建立新的营地，也就是说，这个晚上会是厮杀的夜晚。 明晰梦也点亮了火把，昏黄的火光照着众人疲惫的面庞，如给大家的脸上附上了一层黄蒙蒙的蜡皮。 临时修整开始。 大家啃着冷干粮，靠着树身坐下。在他们面前，堆起了明晰梦与塔斯克搜刮来的战利品。 那堆来源于邪教徒的战利品看上去品种繁复，实际上邪教徒们手里的好货也没有多少，或者说他们撞上的这些底层人员的手里没什么好货。几人挑选了半天，也就每人配了一把手弩与十支弩箭。 明晰梦倒是把手里的密探长剑给换成了一把步兵制式长剑。这把制式长剑很明显是邪教徒非法获取的，至于是窃取的还是捡走的，明晰梦不愿意多想。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不幸的士兵，那就当自己给他报了仇吧。 “这些都是坏人吗？”伊琦娜指着地上那些尸体，眨着大眼睛向大家问道。 几人沉默。再怎么说，让小孩子看到这种血腥场面，他们自己内心也过意不去。 明晰梦强笑了一下，伸手拉过小女孩，把她拉入自己的怀内。 “是的哦，这些人都是坏人哦。” “那姐姐你认识他们吗？叫得出他们的名字吗？” 明晰梦摇了摇头。 “即使这样，完全不了解他们，他们也是坏人吗？”伊琦娜后脑勺靠着明晰梦的胸膛，仰起脸问。 明晰梦注意到米提尔脸色黑了下来。他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但随即把自己的冲动给压了下去，只是哼了一声，就站起身来，靠着树干望向远处，却背对着大家。 看到他那副模样，明晰梦好笑地摇了摇头。跟孩子较劲什么。不过她也端正了表情，下巴抵在伊琦娜柔顺的头发上，像是组织措辞一般，慢慢地开口。 “自然，我们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他们的父母如何，他们还有什么亲人，他们有没有好友，他们以前的人生过得怎么样，这些我们统统都不知道。但是呢，这些都不妨碍他们做过什么。” “人类是社会性的集体，人的所作所为，总是会对周围产生影响。就好比这地上爬过去的一只蜗牛，你看，那条淡淡的印记就是它走过的痕迹。再看一下那片被虫子啃咬后的叶子，那些缺口自然也是虫子留下的痕迹。人类也是如此，人的一生，就是在这个世上留下各种各样的痕迹。” “这些痕迹，有的是创造，有的是消磨，有的是前进，有的是后退。绝大多数并不好看，但也不难看。可这些人留下的痕迹，是绝望、哀伤与生灵涂炭，他们伤害了太多的无辜，所以他们就成了不是无辜的。我们确实不需要了解他们生为何人，但只要看到他们留下的痕迹，那么心中的良知自然会自行判断。” “那么坏人一定该死吗？”伊琦娜继续问道。 “那倒也未必。只是坏多少才该死，我们缺乏相应的审查手段与力量去认知这个问题。”明晰梦笑了笑，“若是能有公正的审判从天而降，倒也用不着我们做这些事了。只是这个世上从来都没有这么便利又好用的东西，因此我们也只能便宜行事。说穿了，我们要是不让他们死，那死的必然就是我们，所以我们也只是在求得生存而已。而大家都要求得生存，自然就要把随便剥夺他人生存权利的邪教徒给干掉才行。” “……大姐姐说得好拗口，听不懂。”伊琦娜有些苦着脸。 “哈哈，你还小着呢。” 明晰梦全然不顾这是一位历时数万年的灵魂，要论存在时间的话足足是她两世为人加起来还要再乘上数千倍。只是乐呵呵地笑着，伸手抚乱了小女孩淡蓝色的长发。 第八十六章 记忆的碎片 “善良如星辰，邪恶如深渊。神自会分明一切，将星辰拉入祂的神国，将深渊沉入祂的怒火。我们只需秉持神的旨意就好。” 这是米莱作祷告状，正虔诚地说道。 她是在场唯一一个开口出声的。之前明晰梦与伊琦娜的那番话，只是在月光小队全员的心灵之间交流，而作为倾听者的米莱显然这是在表达自己的看法了。 明晰梦看了她一眼。神职者有这样的观念是很正常的，明晰梦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身而为人，却要把什么都交给神这点，明晰梦却是不以为然。 然而谁都没想到，居然是塔斯克接了米莱的话。 “有光就有影。纵有普照大地的阳光，可大地也有亘古不变的黑暗。如光与暗纠缠，万事万物皆是如此，并没有什么绝对。”他看似貌不经心地随口说了一句。 这句“并没有什么绝对”顿时让米莱涨红了小脸，她很认真朝向黑发少年，郑重反驳道：“万事万物也归属于神的权柄，世间一切变幻都是神予以我们的考验。只有诚心接受教诲，才能洗尽自身所有的罪恶，通往神国之路才会打开，自此以后，福音永伴。” “你若这么想，那倒也挺好。”塔斯克看也不看米莱，只是用着小块磨石轻轻打磨飞刀，一副非常专心的模样。“只是你选择追随神的荣光，而我只是选择成为一个普通的人罢了。” 米莱竟一时找不到说辞，只能翘起了嘴唇，撅得高高的，简直能横一支笔上去。 明晰梦看得直汗颜。她对塔斯克也只能是一个服字。奶妈你也敢得罪？真是很好很强大。 想当初维纳斯之星里，各类npc严格地遵守自身的人设，部落住民、帝国官员、贵族、神职人员等等等等，这些npc的三观与玩家们有着极大冲突，而他们本身又固执无比，拒绝改变。到最后，玩家与这类人打交道时，对他们的言论观点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毕竟没谁会故意去降低npc的好感度好给自己添麻烦，当然如果是成为了敌人，玩家自然就不客气了。 虽然现在这是个真实的世界，这些人都与游戏中的npc设定不能相同并论，可明晰梦也没有打算去把地球现代人的观念硬套在别人的身上。 一是太费时间，二是吃力不讨好。明晰梦还没昏头到自找麻烦，好让自己早晚被抓起来绑上火刑架。她那套现代人观念放这个世界里可是十足的异类。 所以不想听的话，她都可以随便听听，不往心里去。但没想到居然是塔斯克给了米莱一个小小的冲击。 也是，塔斯克是从小在劫蛇长大的，看惯了黑暗的一面，与米莱这样的传统神职者自然不一样。明晰梦这样想着，却也不得不圆场，不然黑发少年以后真的别想得到米莱尽心的治疗了。 “嘛，各人有各人的追求嘛。只要不损害他人，不行作恶之事，大家就没什么好争论的不是嘛。”明晰梦打着哈哈做了圆场，这才让米莱的目光缓和下来。 至于塔斯克，依然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知道他情况的林赛摇了摇头，却也没打算说什么。倒是亚莉陪着米莱聊了开来，不一会儿，亚莉的笑声就把残留的尴尬氛围给一扫而空了。 明晰梦听了一会，都是些关于两人在星之辉生活中的琐事趣事，而且声音还压低了，不由笑了笑，一低头，正撞上伊琦娜蓝汪汪的眼眸。 小女孩拉了拉明晰梦的袖子，似有话说。明晰梦讶异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只是一下，其他人的心灵交流就被伊琦娜关闭，只有明晰梦与她的心灵沟通仍保留着。 “大姐姐。神，是什么？” “你怎么会想到问这个？”明晰梦挑了挑眉毛。 “……因为我好像对这个字有印象。好像……以前听过很多遍……”伊琦娜的双眼充满困惑。 历经数万年的灵魂，还有过去的记忆碎片残留？明晰梦眯起了眼睛，她决定验证某些事情。 “伊琦娜。” “嗯？” “你听说过苏勒门神系吗？” 苏勒门神系，正是极神圣星之辉神权国所信仰与侍奉的神明系统。过去玩家只知道这个神系都是坚定站在人类一方的神明，其正统性也是官方认证，无论是游戏设定还是游戏里的人类联盟都是如此。可关于祂们的起源，却没有多少任何情报。 眼前既然遇上一位来自太古文明的灵魂，明晰梦也就纯粹当是撞运气，尝试一下。 小女孩轻轻摇头。 好吧，果然如此。明晰梦不以为意。 “大姐姐说的那个我没有任何印象。可是我好像听说过很多次有翼之神这个词，具体一点好像是叫天帝-盖鲁多内特……啊！” 伊琦娜突然双手捂住脑袋，一脸痛苦。心灵链接里，她的惨叫震颤明晰梦的内心。 “伊琦娜！” 明晰梦睁大了眼睛，她伸手碰向伊琦娜手臂。指尖触碰到肌肤时，她惊愕地发现，自黑堡之后自己自然恢复的那点魂力突然就像流水一般，流入了伊琦娜的体内！ 还没有等她产生更多的情绪，诸多夹杂着水纹干扰的画面如同劣质的播放器一样填充了她的视界！ 浮在天空的大陆，阳光为其披洒金光。 条条向着远方延伸的白色陆桥穿入云层，波光粼粼。 纯白高洁的城市于大陆之上，高高的尖顶如同骄傲。 无数背有双翼的人正自豪地穿行期间，辉煌的光芒连成海洋，如同高悬的星辰。 然而纯白之下暗影流动。 宽阔却压抑的大厅内部。 光在聚集，光在奔走。 雕塑，雕像，螺旋阶梯，高塔。 有翼的男人给自己戴上了王冠。 低沉又浩荡的吟诵。 五光十色，灿烂的有翼人之形彷佛要支撑天地！ 高挽蓝色长发的幼小王女，正朝着帝王据理力争。 暗影流动。 无数执行阴谋的人。无数被推动的齿轮。 最后，是王女自己庭院的尽头，一株幼小的树苗抽出嫩芽。下方是云层，遮不住更下方的绿色与褐色斑块夹杂的大地。 一个紫色、如同苹果的光亮果实递到了王女的面前。 “你会失败的。” 幼小的王女对着帝王惨笑一声。 “无视人心的自傲，怎么可能事事如意？只可惜这座天之都，坠落之后还有多少人能够记得呢……” 果实咬下，吞入腹中。 “……帝耶苏特是不会坠落的，就算坠落了，我也会再度把它升上来……” 良久，帝王的声音模糊传来，却不减威严。 眼睛闭上，永恒的沉眠。 明晰梦睁开眼睛，周围是同伴们心切的眼神。她再看怀中，伊琦娜已经沉沉睡去。 第八十七章 时间的齿轮 是夜，远征军于大石柱原生林击溃智慧之轮的布防，在王家之谷入口前的空旷山谷中建立了新的营地。 只是走到这里，远征军的死伤也早已超过两成。光是先前九头蛇怪的冲击与原生林内大量的泥沼，就吞没了不少鲜活的人命。 浑身灰尘扑扑的月光小队还没休息多久，就接到了新的任务。先前分部公会挑选出二十支冒险小队作为精锐，指定发布了特殊任务，现在后续的环节来了。 “你们想好选哪个任务了吗？”艾莉森看着明晰梦，手中抱着一摞垫着木板的文件。 明晰梦看了一眼裹着大衣的伊琦娜。先前艾莉森与他们这些冒险小队的队长进行了一番详细的谈话，最后给了他们两个选择。 一是配合分部公会，探索王家之谷。二是向大石柱原生林过来时的岔路，一路往遗迹群的方向探索过去。 越深入原始树海，遗迹坐落地就越来越密集。等到王家之谷这片山脉翻过去后，就是太古文明的城市遗址，像是海洋一样铺向远方了。 “我选岔路，去那条路上看看。”明晰梦说道。 艾莉森拿起笔，在文件上记录，又提醒道：“既然这样，那就这么决定了。只是请务必小心，邪教徒撤退的时候大多都是往那边撤退的。你要弄清楚那边的魔物与野兽分部，记下道路的状况，也要探清楚邪教徒在那边有没有新的行动。” “我知道了，这就出发。” 明晰梦转过身，牵过伊琦娜的手就朝着自己小队的帐篷走去。 艾莉森抬起头：“奇怪，那个小孩子是谁？”她还在疑惑间，下一个小队的队长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她不得不摇摇头，甩开疑惑，全身心地投入到记录员的工作中。 ———————————————————————————————————— “什么？我们这还一个完整的觉都没睡好，又要行动了？”米提尔嚷嚷开来。 这也不怪他，此时远征军内部都是一片怨声载道。上头的领导层不知是怎么思考的，简直把下面的人不当人一般使唤。任务与行动也是一个接一个，明晰梦放眼望去，刚刚吃过饭的军队又开始往外调拨。而冒险者们也是满口怨气，有的向外走，有的向王家之谷的入口集中过去。 明晰梦知道这是没时间了。 尽管不知道轮之环到底进行到了哪一步，但毫无疑问，邪教徒距离完成自己的计划已经越来越近。 与其他人不同，明晰梦心里已经对轮之环此次行动的目标有了大致的明确。 在如此靠近帝耶苏特遗址的位置，她已经没有半点侥幸心理存在。 轮之环真正想要挖掘的，绝不是九头蛇怪那样的战争兵器而已，只能是那个。 英普苏提尔。 如果真是那个被重新启动，那么一切将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在这神明已经千年没有现世的情况下，无论是神权国还是帝国，都将会面临天大的麻烦。 这个灾难的程度，绝不亚于前世中那些所谓的世界boss。 这也可以说是命运吧。假如她之前没有来到这里，那么一旦灾难扩散，就算她站在别国的领土上也不能保证自身的安全。 但如今她还有奋力一搏的机会。 如果说之前明晰梦还有犹豫，那么现在她已经完全鼓起了斗志。轮之环这次的行动必须被阻止，现在已经是连一分一秒也无法耽误了。 明晰梦已经决定不再死板地按照远征军的命令被动地去行事。她将以自己的方式去展开行动。 选择目前还未被起名但前世中被称为林荫大道的那条道路，便是明晰梦考量之后的结果。也是她决意自己行动的第一步。 之所以没有选择王家之谷，是因为王家之谷的内容她前世中就已经看过了相关的攻略。那里不存在启动英普苏提尔的功能。 王家之谷是有翼人历代王室的墓葬之所，里面确实有着令人眼红的宝物。钻研过相关攻略的明晰梦也自信能够绕过其中的陷阱与守卫，好好地搜刮里面。但这无助于阻止轮之环的计划，她必须与时间赛跑，向着最正确的道路前进。 而且，之前她与伊琦娜的记忆碎片相连，她也确定了伊琦娜就是那些画面中那位幼小的王女。 一夜厮杀到现在，醒来后的伊琦娜已经渐渐没有孩童的天真模样，她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眼眸之间也变得越来越沉稳。 明晰梦知道，那是自己的魂力刺激到她的记忆碎片开始整合。伊琦娜正在逐渐找回自己。 时间的齿轮，开始加速了。 “情况紧急。何况，你也不可能放任那些邪教徒不管吧？”明晰梦只一句话就击中了米提尔的要害。 红发青年当即就站了起来，精力十足，彷佛之前那副困意是错觉一样。 “又是找那些王八蛋的麻烦吗？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急什么，我们总得先补给一下。给，这是蓝星叶，含在嘴里可以清醒提神。”明晰梦拿出一叠紫蓝色的小叶子，递给了米提尔，接着又递给了其他人一人一叠。 “接下来我们就没有这样可以待在营地里的机会了。如果想退出的话，这是最后的机会了，现在就可以提出来，我会同意的。”明晰梦对大家说道，特别是对米莱。 米莱虽然还是个少女，但有游历在外的经验，好歹也听出了这位队长的意思。她想了想，问道：“我们接下来，会脱离大队伍很久吗？” “应该说基本就脱离出去了。”明晰梦很爽快地回答。她的秘密已经暴露了一部分，接下来会暴露得更多，所以她也没有和远征军再度汇合的打算了。此次事了，明晰梦会直接离开这里，彻底离开艾丽丝境内。 “为什么？”米莱不解。她有点怀疑明晰梦是不是要打算私自逃跑了。 “别人有别人要做的事。而我们，有我们自己能做到的事情。这只是分工不同而已。”明晰梦笑了笑。 米莱皱起眉头。 “不要勉强自己。我也不希望带着勉强自己的队员。” 反而是明晰梦语气转向严肃的这句话，让米莱下定了决心。 “我也要去。我也是这支小队的一员。我不会怕苦的。” “谢谢。”明晰梦露出衷心的笑容。她看向自己的其他队员，他们也是毫无意义，全是一副信任自己的表情。 “伊琦娜。”她伸手牵过蓝发女孩的手，心灵链接的声音在心中回荡，“不，应该是王女殿下。”她认真地说道，“接下来，我们会进入真正的天之都，重新回到那个数万年之前的荣耀达到巅峰的所在，你会感到害怕吗？真实，很可能并不会让人感到幸福，反而会是伤人的利刃哦。” “我并不感到害怕。”伊琦娜抬起头，小女孩露出端庄的微笑，现在的她只是恢复了一点记忆，还没有恢复完全，“如果我的执念让我孤独徘徊到了现在，那么命运就一定有让我必须要做的事情。大姐姐，我们走吧，我代表帝耶苏特，欢迎你们的到来。” 第八十八章 位格的赐予 剧烈的喘息中，盖图拉伸出手抓住了树干。 在他面前的是一片树木夹杂着的废墟。说是废墟，其实还保有着房屋完整的样子，外观上除了磨损也没看出哪里有破开的地方。 可他的注意力不在这些废墟上面，而是在正坐在屋檐上悠闲晒着太阳的男子。那名男子似乎心情很不错的样子，似乎下一秒就能哼出小曲出来。他的身边站着一位近乎透明的背生四对羽翼之人，只是站着，难以言明的威压感便沉静地弥漫开来。 盖图拉手上用力，粗糙的手掌按在粗糙的树皮上，使自己往前踏步，完全出现在了那名男子的眼中。 “哟，找到我了啊。真亏你这个样子还能找到我呢。”迪斯特低着头看向盖图拉，看起来心情十分愉悦，“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我可从来没见过你这个样子啊。怎么，需要我治疗你吗？虽然我已经好久没用过神术治疗别人了，不过为了你的话，我可以当做是温习一下哦。” “治疗……不需要。”盖图拉抬起了头，“把那个给我……” “什么？” “位格！”择人而噬的凶光从盖图拉眼中射出。 迪斯特愣了愣，晃动的腿都暂停了下来。他就像是确认什么一般仔细端详着盖图拉，又突然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你是被什么人给伤到这种惨状的啊。啧啧，是谁啊？” “与你无关。”盖图拉恶狠狠地开口，喘息声也小了下去，“那是我的猎物。” “嚯噢——？”迪斯特拉长了声调，“与我无关么，确实如此。只是，我的好奇心起来了，从过去到现在，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么富有激情的样子。毫无疑问，这是第一次，哪怕燃尽全部身心，你都要去做的事。真好奇呢，你到底要追求什么呢？” “好奇的话，我也有啊。”盖图拉也稍稍拉开了沉闷的声调，“你到底在做什么？你追求的到底又是什么？这次行动，你毫无疑问有隐瞒的部分吧？迄今为止，你的所作所为，与元老院下达的命令有很大的不同吧？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敢回答我吗？” “这个意思，是负责监督我的你，要去告状的意思吗？”迪斯特笑容不变。 “不，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我也懒得管你要做什么了。我有我自己的事要做，懒得管也顾不上你。” “所以这就是交易了吧。”迪斯特轻快地笑道，“我给你好处，换你不来妨碍我么。听起来还挺划算的，好啊，就这么决定了。” “只是。”他话锋一转，“想必你也清楚吧，我教的位格赐予，可不是什么温柔的东西，承受不住的人就是灰飞烟灭。更不用说，我手里这件圣遗物，等同至高圣主的一面，祂的荣光，不落在你身上时还好，落在你身上的时候你可千万不要后悔哦。” “觉悟的话，现在我有。”盖图拉放下了手，全身都是焦痕，甚至有些地方已经缺失地不成人形的他，如饥饿的魔熊一样站立着。“来吧。” “真虔诚呢。”迪斯特摇摇头，从自己胸口拉出来嵌着眼球的齿轮挂坠，将其正对向盖图拉。“我，主教迪斯特，予以我的圣卫盖图拉——位格的赐予！” 一道无形的波动击中了盖图拉。裸露着上半身的大块头顿时满面痛苦地半跪了下去，右手深深地没入土中，而左手已经把胸口抓裂了开来！ 那本是静止不动的挂坠，齿轮缓缓转动，而眼球像是活了过来一般，彷佛真的有高远的目光于遥远之处望了过来。八翼王看着这一幕，羽翼轻晃，眼神眯起。 啊哈啊啊啊啊啊啊！ 如远古凶兽一般的吼声，惊起无数的飞鸟，一时间天空中惊慌失措的鸣叫此起彼伏。 盖图拉七窍流血，缓缓抬头，站了起来。 挂坠也恢复了平静。 啪啪啪啪。迪斯特鼓起掌来，以庆祝地口吻笑道：“贺喜贺喜，终于踏入真正强者的世界的感觉如何？” 盖图拉抹了抹脸上的鲜血，咧出狰狞的笑容。 “前所未有的强大！这就是，觉醒的力量！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哈哈哈哈！” “这也是我第一次见你笑得这么惬意呢。”迪斯特微笑，“那么接下来，你就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了吧？” “嗯，我会去的。不过你最好也要动作快些，否则在我愿望达成之后，我会控制不住我的好奇心，亲自来找你要答案的。” “知道啦。” 盖图拉深深看了一眼迪斯特。那个穿着主教服的男人，轻轻松松就把位格赐予给了自己，对觉醒后的自己也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他，真的对什么都无动于衷么？ 迪斯特看着盖图拉转身消失在了林影里，有些嗤笑：“连声感谢也不说么。嘛，位格的赐予，就代表着他的命运彻底地与轮之环绑定了，这也不是什么好事，不谢我也是正常的。” “那个就是你带着的圣遗物？”身旁的八翼王抱着双臂问道。 “你说这个？”迪斯特把挂坠朝向八翼王，“是的哦。智慧圣主，祂自称神明，你听说过这个名号吗？” “没有。”八翼王摇头，“我们的时代，就没有什么真正的神明。自称神明的土神倒是见过几个，只是有的被我们宰了，有的被我们抓起来做成了标本，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地方。” “不愧是称霸太古的有翼人啊。”迪斯特感叹，“那么你觉得你眼前的这个，也是个假货吗？” “我早就说过，那是蕴含神域权柄之物。能走到这一步的存在，称之为神并不为过。” “神域权柄？那是很了不得的东西吗？” “差不多吧。可能是种族的差别，我们有翼人无法自行达到这个境界。因此我们都是用王权来替代，或者是模拟。” “模拟是指，我们接下来要去启动的那个？” “没错。”八翼王斜了他一眼，“没有一个有翼人能成为真正的神明，所以前代、我这一代、还有后代的帝王，都有想过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做出突破的，也是后代的帝王。” “突破？” “是，那是后世提出的一个设想，其名为有翼之神。” “不知为何，这个词我总觉得很熟悉……”迪斯特的神情有些恍惚。“那么成功了吗？” “……可以说成功了，也可以说没有成功。” “怎么回事？你们不是有历代的帝王存在着吗？互相问一下不就行了？” “你有很大的误解。首先，并不是帝王就会是我们的一员。只有贤王、霸王或是其他声名赫赫，将荣光撒遍世界的王者，才会成为我们的一员。也就是说，那些平庸的、夭折的甚至可以称之为耻辱的王们，他们的存在只会随风而去，我们不会去理会。” 八翼王仰头望向天空，一碧如洗的天穹下，流动的白云如同流逝的时光，过去的星辰被掩于其上，无人能够记得。 “其次，终末的三代帝王，他们的灵魂都非自然地缺失了，就算我们想问，也无从问起。直到毁灭的那刻到来，我们接受了无数臣民的灵魂与怨念，不得不深藏地下，与帝耶苏特的废墟一起沉眠。不过，若是没有你的到来，恐怕这将会是永眠吧。” “这么说，你们应该还得感谢我？”迪斯特笑了。 “谁知道呢。”八翼王突然显得有些促狭，他又斜过迪斯特一眼，“或许我们都想把你扒皮挫骨，并抽出灵魂折磨上万年也不一定。” “嗯？难道我做了什么坏事？虽然我确实做过很多，可是没对你们做过吧？而且，我这不是正有求于你们么？”迪斯特感到了疑惑。 “谁知道呢。”八翼王神秘一笑，“我早就说过了，这是真实，不论是你还是我们，早晚都会明白的。” 第八十九章 林荫大道 林荫大道是旧时天之都的内城区通往外城区的道路。然而自毁灭之日起，这条大道就被截断了。如今的林荫大道，只是一条杂草丛生，随着山体起伏，到处坑坑洼洼的泥泞道路而已。只有些泥土底下露出的青绿与石块夹杂的色彩，才能依稀辨认出些许过去的文明迹象。 整个原始树海其实都是天之都的遗址。广袤的外城区如先前月光小队在山顶看到的那般，如今已经成了树海。草木苍翠茂盛之中，只有些许遗迹还夹杂其间，更多的则在地下。 那些山脉，也都是天之都坠落时堆形成的地表褶皱。在数万年的风吹日晒雨淋之下，这些地貌便也愈发地自然了。 防备更完善的内城区，则在灭世的冲击下保留了大半。事实上在林荫大道与附近坡体上行进的月光小队，已经看到了遥远处的“城市”。一座座整齐的建筑物规律地坐落，就如多诺米骨牌一样。再往上是如肋骨一般环绕上空的层层巨大环状，还有如同传说中顶天立地的世界树一般的——仿佛真的建立在内城区中心区域上面的上城区。那片光景如一片灰白色的阴影，仿佛直通天穹，强烈地震撼了所有人的心灵 实际上，天幕在那遥远的看不清的上城区顶端，真的形成了一个硕大的灰暗漩涡，雷影滚动，就如同一个倒过来的漏斗，强烈地散发着不详与寂灭的味道。 明晰梦只是看了一会就收回了眼神。她已经验证了内心所想，所以没必要继续看下去。再说这个距离上也看不清什么。 “走了。”她说了一声，继续带头走在了最前面。 殊不知此时的她自己，在自家队友们内心中的形象，一点也不比那片灰白的太古城市的光景所造成的惊诧来的少。 他们走上这条半截的道路已经半天时间了，进度完全可以用“赶”来形容。 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有意识的人会仔细探索清楚周围的状况。在刚通过天启之门，在远古森林迷宫那两天的时候，明晰梦也确实是这么表现的。探索通道、探查地形、摸清生物分布、记录周边包括植被在内的环境内容，事关自己的性命，怎么小心也不为过，因此行进进度缓慢这是正常的。 可这半天以来，明晰梦哪有一点小心翼翼的影子？她就差没拿出骑兵冲锋的气势，一头扎向远方了。 一路上的断层、滑坡、隐形凹坑、魔兽游荡之处、不知名的危险植物之处……明晰梦总能迅速地做出判断并拿出应对措施，或绕过，或寻找出还无人知晓的小道等等。唯一碰上的两场小规模战斗，也是为了更快地前进——没错，是更快。 落在其他人眼里，那感觉就好像明晰梦早就知道前方会存在什么一样，就好比捕鸟人刚竖起了一张网便有飞鸟撞到了网上——那已经不能用反应迅速来形容了，根本就是未卜先知。这片数万年都无人打扰的原始地貌，自己这支小队的队长竟然就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一样熟练，好像她早就千百年地在这里生活过一样——这自然是不可能的，林赛他们都知道明晰梦是地地道道的艾丽丝人，本名是欧娜米亚，首相的独女，自小就在王都长大，根本就没有在外游历过的经历。 这委实太过不可思议了一些。 不过他们的感叹还要比伊绮娜来的低些。要知道伊绮娜可是正儿八经的有翼人，是在天之都长大的如假包换的王女殿下。如今天之都已经变成原始树海的现在，即使是靠近保存的似乎比较好的内城区，伊绮娜也要根据记忆碎片才能判断如今的地形在她那个时代会是什么地方。可在她看来，明晰梦连判断的时间都不需要，那位与她同样是蓝眸的大姐姐，根本只是眼睛一眺就开始动作了，一路行云流水，全然没有一丝犹豫之处。 裹着大衣的伊绮娜看着走在前方的明晰梦，眼眸中不乏好奇之色。 她自然知道，先前自己已经零散开来的记忆碎片是靠着眼前那人才能整合起来的。那毫无疑问是魂之力，真正的灵魂的力量。即使是在有翼人的时代，能觉醒自我独立灵魂的也基本都是金字塔的上层阶级。天选者，天生开启魂力池，独立之意志，自由之灵魂。尽管那人还那么年轻，但她的未来已经脱离了平凡的轨迹。 疑问还有很多，但就像明晰梦看到伊琦娜的记忆碎片一样，伊琦娜同样看到了一些明晰梦在黑堡的记忆。两个孤独的灵魂引起了共鸣，她愿意信任明晰梦，就如相信指引星辰定会在黑暗中闪烁一样。 全然没去注意队友们古怪目光的明晰梦对照了记忆里的攻略，看向眼前向下的斜坡，那里正通往一片小平原，再过去就是稀稀疏疏的太古遗迹了。 不过她肯定不会选这条路。 明晰梦清楚地记得，那片平原游荡着大群的红尾鹤鸵。那是成年个体平均在两米以上，攻击性极强，个体实力等同转深位阶的魔兽群，更要命的是它们的血液里天生就流淌着火属性的施法能力——虽然也就是差不多三环级别的火箭术，但她可不想面对成百上千铺天盖地飞过来的瞬发法术——那根本就是直面饱和火力打击，只要她还没有找虐的心思，就不会往那里动一根脚趾头。 而且就算躲过了红尾鹤鸵，那里还有精通潜行的鸡冠贼龙在呢。鸡冠贼龙倒是独行性魔兽，可惜这个种族的平均等级高达三十六级左右，换算一下就是见魂位阶。在那种环境下想要躲过红尾鹤鸵与鸡冠贼龙这两种存在是完全不现实的，因为鸡冠贼龙也在躲着红尾鹤鸵——这孽畜最喜欢偷红尾鹤鸵的蛋吃，所以这孽畜本身就在红尾鹤鸵群黑名单的置顶位置上，只要偷蛋贼被哪怕一只红尾鹤鸵发现，立马就是嗓子一扯饱和火力招呼，强如见魂位阶的鸡冠贼龙也只能抱头鼠窜要不然就是当场暴毙。因此在长久的偷蛋与抓贼的较量中，凡是除红尾鹤鸵行走外的阴影，基本都有鸡冠贼龙的存在。 明晰梦自然没有兴趣去和磨练了不知多少年的野外生物们比划比划侦察与反侦察能力。何况这也不单单是侦察与反侦察的事儿。 她身子一转，转入旁边稀稀疏疏的山林，七绕八绕之后，便看到了一个黑洞洞的山洞口。如预想的一样，更为安全的通往内城区那个山洞存在着，明晰梦不禁想到。不过游戏中是安全的，不代表现在的它也是安全的，但总比要在魔兽群里奔亡要强得多。 “这你也能知道？”米提尔终于忍不住出声。 明晰梦顿时火气上来，狠狠朝他瞪了一下眼睛。红发青年看着明晰梦做出的噤声手势，不由讪讪地摊了摊手。 明晰梦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用手指了指前方。 几位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这才注意到层层叠叠铺满落叶的地面上，有几个不为人注意的脚印。 “那里有埋伏。”明晰梦看向队员们小声说道，“能在我们前面的只有邪教徒。他们肯定在那里设下了圈套，所以接下来要做的很简单，我们要解决这里。下面讲一下作战计划……” 她顺手捡过一条断枝，在抹去叶子的土地上划了起来。 第九十章 潜行与突袭 洞窟昏暗，清净凉爽。而此刻，正有阴影在岩壁上悄然爬过，就如随着阳光而变幻的分界线一样。 明晰梦与塔斯克正潜伏在阴影之中。这不是什么形容词，也不是什么指代，而是真正的将人身化为阴影的一部分，使其能如影覆一般自由行动。 整个月光小队里也就他俩能够使用阴影之力，并拥有能够潜入阴影的技能的条件，才能担任这至关重要的一步——先手侦查与先手制敌。 凡是阴影覆盖之处，明晰梦与塔斯克都能无视地形进行移动。就好比现在，他俩正在洞窟顶部向下观察着正在喝水睡觉的邪教徒们。 阴影状态下的视界让明晰梦联想到前世历史中的某种古物——黑白电视。她觉得自己就像是黑白电视的那张屏幕，正从平面角度观察着立体空间里的内容——这感觉非常古怪，再加上眼前的世界只有黑白灰三色构成，体验那就更差了。 这是前世游戏中都没有体验到的绝对真实——毕竟前世没可能真的有异种能量与不同法则的存在，游戏中的东西基本还是表现在游戏性上——哪怕那是以假乱真的虚拟实境。 明晰梦又一次意识到，她前世中的那些经验，在如今这个真实的世界里要打个折扣的。幸好她是个剑士，这要换成是施法职业，说不定这个折扣就是吐血跳楼大甩卖了。 重新拾起自己拿手的剑技果然是正确的。明晰梦一边想着一边数着下方的人数。 转弯处警备的四人，空旷地面上正或坐或躺休息着的十人，正设置陷阱的三人，啃着肉干的四人，正闲着小声聊天的六人，掩体后手持长弓的五人。还有一名特别显眼的，正来回走动的，动不动就呵斥他们的一名祭司。 无论是影遁还是暗影步，持续时间和有效距离当然不是无限的。两道阴影看过邪教徒的分布后，便悄无声息地落在他们身后高处的平台上，人从阴影中浮出。 塔斯克对着那名还全然不知的祭司做了个手势。明晰梦看懂那是涉及黑暗行业的普遍手势，与所谓的黑话差不多，过去游戏中她接触这方面也不少，此刻应对也显得得心应手。 她做了个否决与稍等的手势，将塔斯克直接动手的提议给否决掉了，又对那名祭司仔细观察了起来。 明晰梦清楚，邪教徒的祭司虽然信仰的是邪神，但其本质也是神职者，而神职者可是算在施法者这个范围内的。面对施法者，再怎么小心谨慎也不为过。 维纳斯之星中，施法者可是被称为战斗职业中的贵族，其全面性、多变性、适应性甚至是破坏力都要比其它职业优秀的多。这些施法者更善于操纵能量与法则，创造神秘与诡异，在智慧的结合下，他们近乎万能。 因此是个正常人就没人敢托大到让一个状态完好的施法者放手施为的。更别提是与不知多少施法者战斗过的明晰梦了。 切磋、遭遇、赌斗、决斗、偷袭与反偷袭、包围与突围、神之领域大赛等等等等，明晰梦经历过的那些对手如过江之鲫，其中还有众多顶级玩家的存在。那些顶级玩家如漫天星辰，其实战能力绝对不会输给原住民中的顶点，而她本人也是这些璀璨星辰中的一颗。面对各种各样的战斗职业，该如何去战斗，她早就心里有数。 事实上她这一看之下，就已经判断出了那名祭司身上套着的两个防护神术与一个常驻buff，手指上还戴着一枚防护用的魔法戒指。 淡淡红光流转的是一个四环神术，名叫反击神咒。这个神术可以吸收冲击并将攻击反弹回去，是那名祭司给自己套在最里面的一层防护，一看就知道是这货的底牌。 如黄色气息一样飘渺的是一个二环神术，名叫神之护佑。这个名字听起来高大上，实际上是个防控技能，可以免疫掉指向性的能量类与精神类的控制技能。 当然，这两个神术都是一换一，中招就会消失。只不过从“偷袭方”的角度来讲，要中招的话自然还是希望祭司本人中招更好些。 而那个戒指则是游戏中鼎鼎有名的圣防之戒——这个有名倒不是指这玩意有多厉害，而是这玩意在低等魔法物品中属于玩家们最喜欢用的装备之一。简单、好用、容易量产，也是新手必备的物美价廉之物。其效用是张开一张一点五米长的六角形光盾，在持续五秒时间内随使用者意识可自由转动地防御攻击。 至于套在那名祭司身上的buff，明晰梦从偏斜角度注意到他那游动神秘符文的眼白就明白了——那是真视之眼，可以识破隐身、潜行、灵体穿梭类的状态——可惜明晰梦早就有先见之明从洞窟天花板上的死角潜行了进来，而这个只顾着在属下身上发脾气的蠢货竟没有想到要抬头过，因此他的凄惨结局也就注定了。 明晰梦果断做出手势，塔斯克立刻朝着那名祭司的后背丢出了飞刀。 啵—— 反击神咒生效，那柄飞刀倒旋着飞了回去钉在岩壁上——可惜那个高台上早就空无一人。 那名祭司在身上的反击神咒生效后愣了足足两秒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人遭到攻击了！反击神咒的淡红光芒崩解的那一刻，他看到了快要冲到他面前的攻击者！ 黑色的六角形光盾在他身前竖起，挡下了明晰梦垫气冲步下的一记斩击——那斩击砍上去使光盾剧烈摇晃，好像马上就要崩裂开来的这一幕，让祭司眼皮直跳。 明晰梦此时是狮子搏兔亦尽全力，脚下的垫气冲步自然不是单发，而是连续的——她一个弧线绕到祭司身侧，又一个斩击砸了下去！ 光盾转动，拦下了这一击——这名祭司在遭遇突袭数秒后终于完全反应了过来，他一边大吼起来让属下们支援，一边操控圣防之戒的光盾拦着明晰梦的斩击，一边朝着另一边奔袭而来的塔斯克丢出了一个瞬发的一环神术——惊恐术！ 嗯，智商上线了？明晰梦看着这名祭司突然奋起大秀操作，不由有些惊奇。果然生死之际是逼迫人类潜力的一大动力，可惜事已至此已经没有给这位祭司大人任何能够力挽狂澜的机会了。 明晰梦脚下一道影子早就延伸了过去。 如微风吹过，飘渺的黄色气息顿时立刻消散于无形。那是神之护佑抵消掉了影缠。 这下这位祭司大人内心亡魂大冒，在偷袭者的有心算无心之下，他立刻感觉自己脆弱得跟没穿衣服一样，反手一个瞬发的二环神术·制裁之刃便朝着明晰梦丢了过去。 明晰梦顿时感叹这位祭司大人的智商又下降了，光盾明明还剩两秒时间，这么急着反击自己干什么？还有那对惊恐术的神秘自信又是怎么回事？你没有看到塔斯克已经施展暗影步化为阴影躲过了那个惊恐术的精神冲击了吗！？ 更绝的是那个代表惊恐术的精神冲击还击中了正急吼吼举起兵器前来支援的一个小弟身上，那个小弟立马就满口精神错乱地乱叫着，一边狂舞长刀一边往后跑，把本就混乱的场面搞得更加混乱。 而明晰梦只是轻轻一晃，便轻松躲过突刺而来的半米长白色利刃，并看着塔斯克丢出一把短剑射穿了那名祭司的胸膛—— 蓬！ 只见大量的光焰从那名祭司的口、鼻、耳、眼还有四肢关节处强劲地喷出，将他整个人都燃成了一个人形火炬。 明晰梦自然不会忘了轮之环的祭司们还会自爆这招。她和经过她事先提醒的塔斯克好以整暇地待在安全范围之外，看着那位祭司大人燃烧殆尽。 而外面听到声响的月光小队队员们也都杀了进来。 第九十一章 按需分配 战斗结束得很快。 由于那名祭司被击杀得过于迅速，导致这些埋伏在这里的家伙们直接陷入了一片混乱。原先做出的一些粗糙布置，也完完全全没有派上用场。 倒是这些邪教徒里站出两名散发着斗气光芒的转深阶雇佣兵，一时构成了不小的威胁——他们意图重新组织起攻势展开反击，却被明晰梦与塔斯克盯上并击杀。 所谓斗气，是气的进阶。较之气来，斗气有了全面的提升，尤其是威力更是增幅得夸张，是属于比较威猛的异种能量之一。一般来说在二十级后，就可以开始着手下级异种能量的进阶了，不过明晰梦还打算再等等。她要晋升的不是斗气，而是气的另一项进阶分支。 约莫半小时后，洞窟内一片狼藉。月光小队没有放过哪怕一个人。共计三十三人全数毙命。 明晰梦看向米莱和亚莉，这两个女孩子虽然脸色苍白，手指也颤得厉害，但总体来说状态还好。她俩毕竟都是隶属于星之辉的神官，对邪教徒绝不能留有一丝天真的观念早就深入她俩的内心之中了，因此表现可以说比很多新手玩家都要强得多了。 当然，前世中还不乏沉迷于血腥与暴力的玩家，他们甚至会故意制造惨剧来满足自己。明晰梦对这种人是厌恶至极，在她看来战斗只是一个手段，剥夺生命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行为，但这种沉溺于暴行甚至还亲手制作惨剧的货色，与邪教徒根本没什么分别，因此明晰梦对这些人也是坚决地奉上自己的杀意——她是凭自己的意志去挥动剑刃的。 明晰梦又看向躺在地上的那两具转深阶雇佣兵的尸体——倒不是说他们真的是雇佣兵，而是他们的战斗职业是雇佣兵。只见他俩手上的长剑都在失去光芒，剑身也黯淡了下来，这是能量流失、位阶下降的结果。这两把长剑原本都是低等魔法物品，此时一下降，彻底就成了凡物。 一时间明晰梦也只能感叹自己脸太黑，明明遇到了自己需要的武器，没想到竟然两把都废了，运气的事情，还能说什么呢。 她内心叹气，然后看到塔斯克从祭司自焚留下的灰烬堆里扒拉出一枚戒指。 “嗯？” 明晰梦立马凑了过去。这一看她脸色顿时就精彩无比，因为那枚戒指就是圣防之戒，没有一丁点能量流失的迹象。也就是说它还是完好的。 要知道前世中凡是会自爆类的怪物是最惹玩家讨厌的。无它，自爆会大幅降低装备与素材的掉落，甚至打完后什么掉落都没有也是常态，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玩家们自然是谁也受不了。 可现在塔斯克居然能从祭司自爆后的灰烬堆里扒出完整的圣防之戒——能从自爆后的怪物身上拿到没有位阶跌落的装备，这种运气爆棚到逆天的事情在前世里明晰梦也只在论坛上见过那么几例，能在怪物自爆后拿到掉落就已经是人品爆发了啊！ 她不禁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黑发少年，就算塔斯克平日里仿佛万年不变的冷淡面容也受不了她的视线了。 黑发少年把戒指递给了她。 这一幕把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这是要给我？”明晰梦不确定地问道，“这算是你的战利品啊？你不想要吗？” 塔斯克保持姿势不变，沉默了一会，待明晰梦眼神有些摇晃的时候才说道：“我们是一个队伍的吧。那么交给你处理也是正常的。” “啊，原来是这样么。”明晰梦感叹这家伙真会捧自己的场，作为队长的感受一下子显得美妙了起来，顿时眉飞色舞道：“那就我来处理吧。” 她从塔斯克的手上拿过戒指——有几人的眼睛睁大了，随即就招呼道：“米莱，过来一下。” “额，队长？”心思也算聪慧的米莱也模糊猜到了明晰梦要做的事情，满是不确定与犹豫的神情。 “这个就给你了！”明晰梦把圣防之戒塞到米莱的手上，“别推脱，这是队长的命令。”她把米莱犹豫的推辞拿话给堵上了，接着笑着解释道：“这是按需分配，我们这支队伍里，你这么重要的奶……生命神官，怎么加强对你的保护也不过分。”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帮助大家的。”米莱结果戒指，一脸慎重地给自己戴上。 “大家也都理解一下，不可以记恨我哦。”明晰梦乐呵呵地调笑。 “这不很好么。”米提尔摇摇头，蹲了下去一脸嫌弃地拿着一支弩箭拨弄尸体的口袋。 林赛也是静静一笑，脸上毫不在意的模样。 亚莉牵着伊琦娜，嘿嘿一笑。明晰梦不解地看着她，却也没有深究。 “说起来，你变强了啊。”塔斯克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他像是在感叹着，“如果还是在一周以前，我们在这样的埋伏下肯定只有逃跑的份。你现在也是转深位阶了吧？” “嗯，没错。”明晰梦也不打算隐瞒，干脆地痛快承认了。“我已经是转深位阶了，刚晋升没多久。” “这么快？那米娅姐岂不是把我远远甩在后面了？”亚莉惊叹。 “难怪，这两名转深阶的邪教徒也栽在你的手上。”林赛若有所思。 而米提尔看着明晰梦，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还有那名祭司，毫无疑问也是转深位阶。”塔斯克像是说明一样提醒道。 “没那么夸张。”明晰梦苦笑，“那两名邪教徒只不过转深阶下游的实力，对付他们并不算特别困难。”事实上，在黑堡的时候，明晰梦就有斩杀过转深下游的战绩。如今实力大涨，再对付这个级别的对手就只会更加地得心应手。 “还有那个祭司，准确讲是输在了被我们针对上。如果是正面战斗，我们两个讨不到好去。”明晰梦摇了摇头，略微作了一下总结，“当时我俩与他的距离不会超过五米，即使在这个距离下，他都撑了将近五秒。如果是距离十米以上的正面战斗，他就能放开手脚了，到时候我俩还是只能逃跑。同位阶中，施法者的威胁总是远大于非施法者，这样的差距在转深这个区间中会拉得更开。” 转深位阶从二十级开始到三十四级结束，共计十五个等级。再之上的三十五级就是见魂的位阶了。 “战斗只论生死，不论胜败。”塔斯克淡淡地应了一句。 明晰梦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他这句发言倒是挺有冷血杀手的范。不过明晰梦本身就具备玩家特有的功利性，所以她对这话倒是基本认同。 当然，基本认同的意思，就是指还有小小的一部分是不认同的。 “把战斗换成搏杀吧。并不是所有的战斗都必须要分出生死的。”明晰梦快言快语，随即就朝着收拾得差不多的全员宣布开始新的路程。 这条洞窟尽头那端的出口，就在内城区范围。明晰梦估算了一下时间，傍晚来临之前，他们应该就能穿过洞窟了。 队友们一个又一个地向前走去，亚莉却是故意拖拖拉拉地落在了最后一个。 “怎么了？”明晰梦疑惑。 亚莉朝她耳边用手合拢，凑近了悄悄说道：“刚刚真是吓了我一跳呢。” “嗯，为什么？”明晰梦同样压低了声音。 “戒指啊戒指。我还以为他是要送你戒指呢……” 明晰梦眼睛睁大，一脸懵然地看着坏笑的亚莉。天地可鉴，当时她一门心思扑在装备上，完全是一副玩家的思考模式，根本没想到那方面去。也幸好事实上并没有那么回事发生。 她不禁又好笑地又气恼地去捏亚莉的脸：“小丫头，让你贫嘴，让你想象力丰富……” “呜、呜、唔哇……” 外表乖巧的神官少女，眯着眼“挣扎”，脸蛋被明晰梦用双手“蹂躏”着。 轻笑莞尔，如夜莺歌唱。 第九十二章 天之都 日轮初升，光影浮动。带锯齿边缘的树叶在飒爽的晨风中轻晃，留下细碎的光影在长有苔藓的灰白色的斑驳墙壁上，彷佛笼上了一层温柔的轻纱。 明晰梦背靠树干，把聆音石收入口袋中。原先各小队的聆音石为了避免被轮之环的人破解与监听，玛琪早就全部收了上去。而明晰梦使用的聆音石自然是克兰先前遗落下来的，他当时带着重伤的芙缇格匆匆离开，也忘记了取走了暂时借给月光小队的聆音石。 就在刚刚，明晰梦使用它联系上了玛琪，把一路以来的状况，都粗略地跟玛琪说了一下，接着在她的气恼还没完全发作之前，就把通讯给单方面地关闭了。 她给玛琪留下的意思很简单——接下来月光小队不会再回到远征军的队伍里，只会为了阻止轮之环的行动而单独前进，必要之时会再联系玛琪，到时希望分部公会方面能够给予配合。 明晰梦当然知道这落在外人眼里，无疑是无视组织、轻率又傲慢的行为。但她没有办法了。她没有办法能在短时间之内取信于分部公会、地方贵族、帝国暗部三方势力组成的远征军领导层，也不能保证他们会按照自己的意愿去行动。就算她自曝身份，也是无济于事，而且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她只能强硬地坚持自己。就算玛琪为此发火，她也顾不上了。 从离开开始，明晰梦就明白，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和这些队员了。 光亮的斑块移到明晰梦的面庞上，她用手遮了遮，随后在土坡上走了两步。 当从洞窟的另一端出来后，天色已经变黑，而面前则是一块块像是巨大墓碑组成的黑暗在眼前铺开——这就是内城区。 他们找了一间没有多少破损的空屋子住了下来，此时应该还睡着。 毕竟忙了将近两天一夜，就让他们多休息一会吧。明晰梦看向宿营地的目光充满了柔和，随即又将视线转向来时的方向。 那是一连串横在自己面前的山脉，分隔着外界与内城区。褐色的边界线如蔓延的水一般淹入灰白色的阵营，稍浅的地方还能看到东倒西歪的建筑残骸。 “这看上去可真像墓碑啊……”明晰梦望着太古文明的遗址，不由感叹。 她从边缘看向自己应该前进的前方，文明的墓碑向远处铺开。而比山还要巨大的多的上城区就像一个由墓碑组成的纪念碑，无人哀悼，只是寂静地存在着。 上空还有如肋骨一般环绕上城区的巨大通道，有的地方已经断裂缺损，有的地方歪歪斜斜，总体上却还顽强地保持着基本的模样。那个姿态在明晰梦看来就像是一位不服输的巨人，在天与地的压迫下，即使血肉全无、魂飞魄散，但它死后的骨骼保留了下来，拥山而坐落，威严犹存。 巨人的头颅，也就是上城区的顶端，被云层与灰白的建筑给遮挡了起来。按照前世的攻略，那里就是历代有翼人的帝王居所——浮世宫的所在。如果想到那里去的话，就不得不爬上上城区了，明晰梦想着。 不过还有这么一句话叫望山跑死马，那上城区伫立天地、一片灰蒙蒙的样子看似很近了，但明晰梦一看那望不到头的建筑残骸便感到头疼，按照攻略，她可能还要花上一天的功夫才能抵达上城区。 也不知道轮之环那帮鬼家伙现在在这片内城区的何处。明晰梦摇了摇头，向着宿营地走去。 路才走了一小半，她便看到一道娇小的身影正坐在一栋建筑的屋檐上，视线朝着内城区的方向沉默地注视着。 “伊琦娜。”明晰梦看到了她那飘扬开来的淡蓝色长发。想了想，她便朝着那栋建筑走去，没花多少时间，便爬上屋顶，站在了伊琦娜的身后。 明晰梦突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一切，在数万年以前是有翼人的都城，也是伊琦娜的故乡。如今这一片残败宛如墓碑密集的陵园，在伊琦娜去世之前，却是有翼人为之骄傲的天之都。 那是世界的巅峰，不坠的星辰，所有的光辉与祝福如海纳百川一般集中到了这里，就连太阳与黑夜也不能阻止它的光芒。 它是太古的明珠，智慧与力量、美丽与魅力相结合的结晶。即使是现在，也能通过眼前鳞次栉比的建筑与纵横交错的大道，遐想一下那个灿烂的时代。 而如今，斯人已逝，万物无声。 有翼人的时代过去了，人类的时代已经到来。 明晰梦伸出的手，在伊琦娜的头顶上悬停了下来。她发觉自己无法开口，要是她在这里说出什么安慰的话语，那一定是对伊琦娜本人的伤害。 一眠数万年，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岂是她这个后来人能三言两语就能开导安慰的？那些看似温柔的话语，不过是敷衍罢了。 明晰梦重重叹了一口气。 没想伊琦娜举过左手牵住了她伸出去的那只手。 过去的王女，现在纯真的小女孩，偏了偏小巧精致的面庞，向明晰梦露出了一抹浅笑。 “大姐姐，你和我有着一样的孤独呢。” 明晰梦眨眨眼睛，任凭心灵的声音回荡。 “虽然不知道是究竟是什么，但我能感受的到。”伊琦娜牵过明晰梦的手掌，将自己的脸庞贴住了手背。 冰凉的灵质手感从皮肤延伸到了脑海。但从伊琦娜的角度来讲，却是温暖从脸庞浸润了开来。 “你是个坚强的人，那是连我都感到羡慕的坚强。即使孤独于世，你也会坚定地前行，而拥有坚定意志的人，一定会得到属于自己的那份强大。” “不是这样的。”明晰梦在内心中回道，“直到现在，我依然有着迷茫。我是不是拥有坚定意志的人，我自己也不能够确信。但我现在，却觉得你才是那个坚强的人。” “因为，能反过来安慰我的你，才是真正强大的人。所以我不会弃你不顾，我会帮助你的，尽一切可能。” 伊琦娜微微一笑，放开了手。明晰梦也趁势坐到她的身边。 然后，这个时代无人能够听懂其意义的歌声，从徘徊数万年的灵魂口中，空灵地又隽永的，重新回到了有翼人魂牵梦绕的土地上。 第九十三章 内城之战(一) 遭遇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月光小队在建筑群中穿行的时候，刚过某一个转角就迎面撞上了了邪教徒的队伍。 太阳高悬，阳光照耀残骸，长条的阴影密集地拖在地上，如同一组琴键。 明晰梦与对面同样带队的一个祭司都同时睁大了眼睛。 一个是没料到极小概率的事情竟然就这么发生了。 另一个是没想到远征军的人居然这么快就杀进了内城区。 两伙人干瞪着眼你看我我看你，就在大家还都没回过神来的时候，明晰梦抄起手弩就朝着那个祭司抬手一箭。 “给我上！”看到手弩抬起那瞬间的祭司下意识地扯开了嗓子，与此同时他身上一道淡淡的火红光芒被一箭撞上，然后消散，这一下可让他气到肺都快要炸了。 毫无疑问，明晰梦这一箭又骗掉了对面一个触发型的防护神术，她在用实际行动证明着自己有多么擅长对付施法者。不过这一下得手后，明晰梦也高喊了一声跑，于是月光小队的队员们都立马朝着原路撤了回去。 “宰了他们！宰了他们！”那个祭司须发怒张地伸手指向前方，手指抽搐。那个样子看上去要是他的手里有把剑，那他一定会冲过去疯狂乱砍，以泄心头之恨。 那是多么可笑的事情，一个带着大群手下的祭司，迎面撞上几个毛贼，结果一瞬间自己的防护神术就被对方抬手一箭解掉了一个——就好比一个刚取了一大笔的富翁正要上路，被小偷迎面一撞就轻松拿走了大笔财富一样。 一想到这事要是回去以后传开来，他的脸就要在那群“好同事”面前丢得精光，那个祭司就气到快要发疯。 几只老鼠，欺人太甚！ 祭司在怒火燃烧之余，心里闪过了一丝疑问。他们是怎么进来的？几处通道应该都有把守才是，难道是还没有察觉到的通道？这个地方这么大，他们就那么多人不可能完全把守得住，这点他还是清楚的，但那些废物联合的人真的能这么快就出现在这儿吗？虽然有这个疑问，不过他很快就把这个疑问给扔掉了。理由很简单，对面看起来太弱了。人少就不说了，那个队伍里居然还有好几位女性，而且都是看上去过于年轻的样子。 这样的小队不可能逃过他的怒火。祭司很笃定地坚信着这点，一边指挥手下们分开包抄，一边带着几人走上了旁边一处高大建筑的屋顶。他要居高临下地看着轮之环的武装教徒们像绳子一样结成网，将那几只老鼠紧紧地勒住，而那些自作聪明的老鼠很快就会发现，越是挣扎，套住他们脖子的绳子就勒得越是紧固。 就让你们好好尝尝绝望的滋味吧。祭司念及于此，咧开了嘴角，露出野兽一般森然的牙齿。 另一边明晰梦带着队友们在远古的街道上狂奔。一连串的分叉路口下面，后面的追兵似乎已经看不见了，但咒骂与追捕的动静还是远远地出来。 “接下来怎么办？”林赛问道。 “接下来他们一定会分兵。”明晰梦带着几人走进一栋早就无人的废墟，于墙壁的阴影后开始了布置。 “对面有上百人，他们有足够的人数来包场这片区域。” “包场？”米提尔下意识问出声。 “就好比是一个人把整个剧院全部包下来。”明晰梦快言快语地解释。 “哦，那些大贵族就很喜欢干这种事情。形象，把全场都纳入自己的掌控，真的太形象了，包场，这个词真是妙啊。”米提尔感叹道。 “……”明晰梦也是很服气米提尔的粗神经，这么紧张的状况下，他居然还能有闲心把话题扯歪，一时间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安静点听米娅姐说话！你想害死大家吗？”亚莉恼怒地向米提尔责备道。 某红发青年顿时乖乖举手作投降状，嘴巴也嘟了起来，看上去确实是“努力”闭嘴中。 明晰梦没好气地摇摇头，继续说了下去。 “再这么下去，要么我们被围死，要么我们在包围网完成之前原路返回，彻底退回远征军的营地。可是我们的目标就是前进，所以后撤的选项可以直接划掉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米莱下意识地开口。她一开口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竟已紧张到了这个地步。 “放心吧，我们还有第三个选项。”明晰梦咧嘴一笑，露出了洁白的小虎牙，“那就是狠狠地反击他们，让这群人就在这里溃散！” “这种事情能做到吗？”林赛皱起了眉头，“我们这边连十人都没有，对面可是有上百号人的，而且转深位阶的人对面只会比我们更多。” 明晰梦听在耳中，却也明白林赛话里深藏的含义——他不会支持高风险的选择，尤其是亚莉在他身边的时候。 “做得到哦。”她轻松又愉快地回答，“只要按我说的做，击溃他们会远比你们想象的要来的轻松。” 林赛狐疑地看着她，又看向了一直保持沉默的塔斯克，在他看来，黑发少年是冷静与理性并存的人，应该具备合理的判断能力。 塔斯克抬起眼睑，将众人的表情都收入眼底，淡淡地开口：“我没有意见，作为队员听从队长的命令是很正常的事情。既然队长把胜败与生死都背负了起来，那我们也只能选择相信了，不是吗？” “就是啊！米娅姐你就快点说该怎么做吧！”亚莉欢脱的声音让林赛不得不苦笑一声。 这个天真的妹妹啊……林赛摇摇头，说道：“好吧，那我同意。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不会支持任何把我妹妹派在最前面的命令，与之交换，我会冲在最前面，哪怕是做诱饵。” “哥！你……”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明晰梦斜了斜脑袋，笑着说道：“冲在最前面的只会是我。你们这些见习神官，安静地听我的指示就行了。而且啊，我保证，我们这支小队，任何人都不会有事的。” 林赛淡淡一笑，再也没有言语。有些事情，不需要口头证明，只需要接下来的行动就好。 “好吧，那就全听队长吩咐了。”米莱迅速决定，明晰梦善意地对她点了点头。 “我也是！”米提尔不再假装沉默，嚷嚷开来，“什么叫冲在最前面的只会是你啊，我才是真正的骑士好不好？而且我还学过王国步兵操典，这指挥的事，当然是由我……” “八胜一败……”明晰梦冷冷地看着这个不知死活、给点颜色就敢开染坊的家伙，把之前两人切磋的记录报了一下。 米提尔一下子偃旗息鼓，整个人就如戳破的气球一般闭上了嘴。不过明晰梦看他眨巴的眼睛就知道，这家伙一定是想以后把这记录给扳回来，好能取得口头上的上风，只是这次他只能老老实实地听从自己了。 “好，既然都支持反击，那就交给我吧。”明晰梦会心一笑。 墙外，脚步与叫嚷声越来越近。 就让你们见识一下前世游戏中，月光小队能在顶级公会的包场下依然能够虎口夺食，抢下区域剧情任务奖励的本事吧。 第九十四章 内城之战(二) “你见到那些人了吗？” “没有，你呢？” “我要是找到了还会问你吗？” 岔路口，两支邪教徒的队伍相遇，两个领队几下对话就把彼此给弄得火气上涌。这些反社会反文明的恐怖分子可从来不知道团结是什么玩意，他们只会服从更强大的力量，一旦没有这样的力量压着，那自然是谁也不服谁。 但这两个家伙自然也知道自己的顶头上司现在火气有多么大，他俩绝不希望自己因为看起来像是消极怠工的样子就被祭司大人给弄成人形火炬挂起来。因此也只是各瞪一眼后，又将心思放回了如何找出那群胆大妄为的小蟊贼这件“大事”上。 “他们一定是躲进附近这些房子里了，我们进去搜。” 开口的那个领队手一挥，带着自己的属下们开始一栋栋地搜寻过去。 另一队的领队看着他们像是野狗一样冲进建筑中，卷起一团团的烟尘，无声咒骂了一句。他才不高兴与那位“同僚”一起行动，不过他抱着黄雀在后的心思守在了街道上。 万一那群家伙真的躲在房子里，真的能被那个蠢货同僚给找到，那那些小老鼠不就是只能往街上逃了么？那样的话，守在街上的自己可就赚大了。辛苦活别人干，功劳自己拿，这样的美事岂不痛快。 想到这里，那名领队不由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他背靠在背阳的墙壁上，感受着阴影带来的清凉，看着那群“饥饿的野狗”忙进忙出。他手下五个人也好整以暇地站在阴影中，好像这样就与有荣焉一般，有两个甚至已经蹲了下去。 这个就太过分了，万一被祭司大人知道，可没有自己的好果子吃。领队笑骂着踢了踢两个蹲下去的屁股，那两个家伙也彷佛被踢不是惩罚而是光荣一样，都嬉皮笑脸地站起来，一伙其乐融融的样子。 阴影里的明晰梦大摇其头。她不得不承认，她把这个时代的下级邪教徒们去对比前世里那些顶级公会的行为，就是对那些顶级公会赤裸裸的侮辱。 如果要用一个字里形容眼前这些家伙，那就只有一个字——烂。如果要用两个字的话，那就是——稀烂。 就算明晰梦这种不是找虐狂人的性格，都感到这群东倒西歪的辣鸡实在是太过分了。人员设置、战力部署、巡查时限、站位要求以及查控技巧一概没有，如果说这群货色是在放水的话，那眼下这已经不是在放水，而是在放海了。当然她知道这群蠢货不是在演戏，因为他们真的没这样的本事，由此可见统领他们的那位祭司也是个十足的蠢货。 战胜这样的敌人，也没什么成就感可言。不过眼下阻碍更轻松，那就对自己一方更有利。 动手。 通过废墟的缝隙处，可以看到远处屋里的到处查找的另一队邪教徒刚好转过身——就是那一刻，明晰梦于墙角的阴影处跃起，步兵制式长剑泛着冷色光芒的剑身割开了领队的喉咙，血沫从一条扩大的线中漫了出来，就如切开的米袋一样。 “唔……”领队手捂着自己脖子，不可置信的眼神正飞快地褪去色彩。 没等剩下的人叫出声，两条锁链已经卷起两名邪教徒吊上了屋顶，在那里等待着他俩的是已经跃跃欲试的米提尔。 影缝。 一把飞刀钉在留在地面的人影上，将那道人影的主人陷入僵直之中。同时塔斯克也从阴影中升起，两手短剑犹如毒蛇，压制向剩下两名邪教徒，金属的碰撞声远远传了开来。 正在房间内到处翻找的那个领队，听到这个声音后，立刻赶到门外，可他只看到了四具躺在地上的尸体。 正愣神间，从上面又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在那边上面！”那名领队迅速点燃火烟，发出代表求援的信号，随即带着人向着惨叫声的方向冲了过去。 然而等到他带人冲到那栋建筑的屋顶，除了两具躺在血泊中的尸体，已经没有任何活人的存在了。 神术构成的锁链化为点点银光，消散在了空中。 月光小队收起了手上的麻绳，站在另一条街上一栋废墟的二楼，从看上去像是窗户位置的洞口看向那个屋顶——那些邪教徒正如无头苍蝇一样乱转。 “这个办法也太神奇了，简直、简直就像是把战场给弄活过来了一样。”米提尔感叹着，言辞表述非常笨拙。 在米提尔的眼中，战斗就是两方接触，接下来的一切看个人实力，仅此而已。对面来一人，那就打一人，对面要来一百人，那就打一百人咯。 对这种莽穿一切的性格明晰梦表示很赞赏，但是莽这种行为是要实力去支撑的，没有实力的莽只是白送而已。 于是她就想了个利用神术与麻绳组合，形成吊索的主意。这落到米提尔眼中，就像是在整个街道空间中结成了一张网，他们可以顺着这张网的线前往任意一个点，而追杀他们的邪教徒们只能徒劳无功。 形象的说，米提尔认知中的战场是一个点，而明晰梦却把它变成了一个纵横交错的复杂空间。这就是为什么米提尔会说战场活过来了的原因。 “这不算什么，如果像劫蛇那样的人在这里，他们只会做得比我们更好。”明晰梦泼冷水道，“重要的不是某个方法，而是想象力。只有灵活发挥想象力，才能找到看似不可能却通往胜利的道路。” 明晰梦说的，正是长久以来玩家们的行事准则。 玩家会积极利用自己可以利用的一切资源，组合并投入其中，来获取自己想要的胜利。 技能与装备不必说，地形地貌，周边的散落物，天气与光影，风向风速，重力，甚至是包括伤势在内的人体状况，为了想要的结果，能够利用的一切都要利用到，这才是玩家。 这一切的根本就是想象力。 现在这片区域已经在明晰梦的脑中变成了点与线拟成的立体空间，那些追杀他们的邪教徒代表了一个又一个的小点，而我方的行进路线则变成了一条曲折的上下起伏的线。 接下来，就打一场游击吧，把这些围过来的敌人先击溃出一个口子再说。 眼角瞄到另一条街道上正有一队邪教徒匆匆赶过来的明晰梦，如是想道。 第九十五章 内城之战(三) 密集的脚步溅起小抹尘埃，一个接一个的追兵转过了岔口。 “那边！在那边！” 呼喊声响了起来，最前面的邪教徒跨过窗户位置的空洞，一进空无一人的房间，稍微一愣，眼神就自然地看向了另一个没有门的门口。他下意识地就朝那个门口追了出去。 后面的人一个个跟了上去。 直到最后一个手持短弓的邪教徒正跟着跨过去的时候，窗口上方的阴影里垂下一双手臂，捂着他的嘴巴将他推了出去。 “唔、唔……”那个邪教徒还想挣扎，但很快他就感到喉咙一痛，滑腻沿着脖子温热地流下并浸湿胸口的衣服。 他的眼神定格在绝望的那一刻。 塔斯克收起了匕首，举起左手的小型发射器，钩锁带着拉绳射向了街道对面一处空房间内。然后转轴急速抽动，带着他整个人向那儿飞去。 这时在前面追赶的人才感觉到情况有点不对劲，有三个人返回来一看，只看到一具倒在窗口下的尸体，再一抬头，正好看到一抹黑影消失在对面的一处窗口。 “在这里！人都在这里！”他们放开了嗓门，却都挤在了宽阔的窗口处——这对月光小队来说自然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只见四发弩箭全冲着窗口而去，一下子就倒下去了两人，另一人手臂上扎着一箭，一脸惊惧地贴着墙，再也不敢冒头。 但另一队邪教徒街道的另一边已经赶来了。 咒骂与狂吼，他们挥舞着武器，怒睁双眼，一脸狰狞地扑向弩箭的发射方向——那只是一栋建筑的底层罢了。 下个瞬间，他们就陷入了白茫茫的世界里。 那是一道炽烈的白色光柱贴在他们的眼前一闪而过，使全队六个人的眼睛都因为受到强烈的刺激而当场留下了眼泪。 他们哀嚎着捂住了眼睛，就算眼皮闭得再紧，泪水也不由自主地流淌下来。 那道白色光柱出自生命教派的见习神官——米莱之手。那只是一个名叫圣光术的神术，这个低阶神术的最广为人知的地方，就在于这是个专门特化针对亡灵与黑暗生物的神术。 众所周知，一个刚被召唤的骷髅兵可以轻易杀死一个没有经受过民兵训练的农夫，但一个圣光术就可以让这个骷髅兵像是奶油遇到了热水一样直接融化成一滩液体。因此在底层民众里，这个神术就代表了神的光芒，是他们面对强大的黑暗生物依然能顽强活下去的希望。 但这群邪教徒可以指天发誓，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圣光术还能这么用的。法师倒是会一手闪光术，同样可以给人带来致盲效果，可对面就没有一个法师存在啊。 事实上，即使是施展这个神术的米莱也惊呆了。要知道这群邪教徒既不是亡灵也不是黑暗生物，而是一群正儿八经的人类，圣光术用在他们身上这个行为等同把钱扔在水潭里听个响。可明晰梦却耐心仔细地教导她该朝那个方向施展神术，又具体到该怎么施展神术才能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就好像她才是正牌的神官一样。 于是，在明晰梦就差手把手教导的情况下，米莱一发圣光术使六个人同时陷入了致盲状态。她以一种惊叹又复杂的目光看向了身边的明晰梦，对这位队长的叹服之心更甚。 然而明晰梦却没有什么感觉，圣光术的致盲用法也是过去玩家中开发出来的小技巧之一，这其中的道理很简单——技能的作用并不仅限于系统的描述，根据不同的状况，技能就能发挥出千变万化的效果。 她在米莱的圣光术施放之后的第一时间就确认了成果，然后举起了手里的手弩。 陷入致盲状态的软脚虾们就是一群不会反抗的木桩，这么良好的输出机会她当然不会放过。 明晰梦的第一发弩箭像是信号一样，另一个方向上，月光小队的其他成员也举起了手弩。 米提尔一脸无趣地看着手里的手弩，作为一个正派的骑士，他天生就对这类兵器没有好感。虽然在过去作为骑士的教程里，他也学过弩与弓的项目，但这种活跃于黑暗中的人才广泛使用的卑劣武器，他用着总觉得不是滋味。 因此，他在速度上落了来到他身边的塔斯克一截。米提尔才发射了两发弩箭的功夫，塔斯克已经发射了五发——要知道他们手里的可都是单发手弩，需要一根接一根地手动上弦的。 哼，倒不愧是杀手组织里出身的暗杀者，就是靠这吃饭的。米提尔眼神一晃，准备加快手上的速度，结果正好扫到旁边动作麻利又迅速的林赛，米提尔顿时有一种想要吐血的感觉——我靠，你不是神官吗？你不是那种只会念经的神职者吗？为什么你手能动地那么快？你到底是有多熟练啊？ 林赛像是察觉到了米提尔的目光，他奇怪地看了一眼米提尔，提醒道：“你还在愣什么？不要浪费机会，不明白吗？” “呃，哼，用不着你说。” 米提尔转过头，就像是要掩饰掉自己的尴尬一样，骤然间开始提速。 而另一边的米莱则是端着手弩一箭未发，她脸色苍白地看着街上几人被弩箭射击着，惨嚎声每响起一声，她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好在对面也就区区六个人，很快就全部倒下了。但月光小队的弩箭储备也消耗了过半，可以说只留了个底了。 明晰梦把小巧的手弩挂到腰侧，对着仍站着的米莱提醒道：“该走了。” 但米莱一动不动。 “喂，再不走就不来及了。”明晰梦说完这句后突然感觉不对，她这才仔细向米莱看去。 只见米莱端着手弩的双手剧烈地颤抖着，面如白纸，细密的汗珠从脸侧滑落，扩散的瞳孔出倒映出街道上扩散的血泊。 只一瞬，明晰梦就明白了。米莱是生命教派的见习神官，她可以见惯伤残与尸体，可以见惯暴力与血腥，但亲手剥夺他人的生命她就从没有习惯过，这还是第一次。 生命教派并没有强制教徒必须不杀生，毕竟有出于自保需求的时候。但作为一个救死扶伤、治愈病痛来传播福音的神职者来说，主动杀人是足以冲击他们三观的事情。 所以米莱一箭未发。 “米莱！” 明晰梦手按在米莱肩膀上一推，将神官少女推到墙上。剧烈的冲击强迫米莱的视线转向了面前那张严肃又认真的面庞。 “现在你给我什么都不要想！”明晰梦贴近着她，就像是不让她逃跑一般，“你只要听我的，跟我走就好！这是命令！听见了吗！？” 不可置疑的声音冲击着米莱的耳膜，她的瞳孔恢复了正常，汗如雨下，大口地喘着气，又恢复了正常的呼吸，彷佛经历了一场磨难一般。 “我知道了。”她声如细雨答道。 明晰梦用力牵过她的手，简直像是拽着一般，将毫无抵抗之心的神官少女走出另一个门口，向着预定的巷子深处跑去。 第九十六章 内城之战(四) 暴烈无情的阳光将一切可以晒到的地方给照得耀眼，灰白的建筑残骸如同暴尸荒野的骨头，一地铺开，就好似生命的禁地。 裹着黑色祭司长袍的康拉德坐在阴影的房间内，吊起的眼角看向外边阳光照射形成的白色区域，这幅景象让他联想到东边的那片名为克拉尼的沙漠。他过去也曾住在那里数年，不过说起来是居住，倒不如说是被风沙赶着的流浪。那片克拉尼沙漠也是常年被烈阳暴晒，看上去是一片起伏的惨白。 他曾差点死在那片沙漠中。而现在，眼前的景象与那片曾经让自己濒死的惨白模模糊糊地重合起来，就好像死神又在向他招手了一样。 这次的行动，他作为基层祭司，其具体内容他也不是知道的很多。身为他们这群祭司头领的迪斯特主教，是一个任性妄为惯了的人，他下达命令从来就不屑与下面人解释什么。但凡有不顺心的结果，轻则羞辱他们，重则取其性命，就好像他们从来都只是草芥一样。 他们这些祭司平常就是对待自己属下的，可当他们被更高的人物这么对待后，其心理落差也就可想而知了。 就康拉德自己来说，他对迪斯特有着深深的畏惧，如果有可能，他根本不想见到那位该死的主教大人哪怕一面。 更不用说，要是在这里出现差错，被那位主教给知道的话，那自己就…… 怎么样也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康拉德握紧了拳头，关节泛白。 “前一刻钟，大眼仔的尸体已经在外围被找到了。”祭司身边一位怀抱长弓的男子开口，“也不止是他，带队的还有长手、罗圈、鼠须，这些人都死了。”他淡然开口，脸上一条狭长的刀疤下是咧开的嘴角。 这些称呼都不是本名，康拉德也懒得记这些人的本名，他习惯用自己看到的、觉得最显眼的特征去称呼他们，连记住本名这点功夫也不愿意花，可想而知他对这些人难有多少看重。不过事实上，这些人还巴不得祭司大人能给他们起个俗气的称呼呢，就好像这不是大人物为图方便之举而是赐予他们什么莫大的荣耀一样——这当然是有好处的，有了称呼就代表你被祭司大人给记住了，祭司大人既然愿意花那么一点宝贵的时间记住你，那么就更不在乎让你当个领队啥的为大人分忧解难，总之好处还是有的。 但眼下这些被提及的人，都已经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有点不好办啊。”另一名背负两截短枪的男子嗤笑了一声，“事已至此，包围什么的，可以说是个笑话了。你的那群手下，就跟被人踩了一脚而崩溃的蚂蚁窝差不多啊。” “包围是没有希望了。”怀抱长弓的男子应和道，丝毫不顾及康拉德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请你们来，可不是为了听你们说风凉话的。”康拉德脸色阴沉。 “这是自然，交易都已经做过了，我们自然会守信誉。”背负短枪的男子双手抱臂，裸露的双臂臌胀，全是虬结的肌肉。 该死的鬣狗们。 康拉德暗骂一声。这些黑暗佣兵活跃于世界各地，白的、黑的、灰的，只要出钱，他们就什么都敢干，一身武力全为钱财而服务，其贪婪就像见到腐肉的野狗一样。 但他自然不至于为了点小情绪而得罪面前的两个人，他还得指望他俩帮他渡过难关。毕竟身为一个祭司，战术什么的实在不是他的强项。天见可怜，难道还要指望他一个连下属名字都懒得记住的人，上前线亲自去指挥吗？ 他心里想着，以后无论如何也要推掉类似的差事。 “那就别光说不做了。”康拉德冷冷说道。要是面前这两个人还不识趣，那他也不介意收拾收拾这两个家伙的皮肉，好让他们知道轮之环的祭司大人是不可冒犯的。 “我们这不就是在为您解忧嘛。”背负短枪的男子双眼笑眯眯地说道。 “这是什么意思？瓦恩。”康拉德不解，他很怀疑这又是什么暗讽他的话。 “您看，您的这些手下跟我们这些人的素质那实在是不能比。俗话说，狮子带领的一群绵羊那还是一群绵羊，就算我和丹现在出去指挥，那也没什么用，反而我们一旦分开，就有招致危险的可能。不，应该是一定。” 瓦恩一句狮子带领一群绵羊的话深得康拉德的心。他下意识把自己比作狮子，而那群烂泥扶不上墙的手下都是一群软脚绵羊——错不在他，而是手下不给力。上百个人被十个人不到的小队给打得节节败退，可不就是这群手下不给力么。 这下康拉德看瓦恩顺眼了很多，连他俩不想出去卖力都不追究了。他本意是想赶这两人出去的。 “那接下来怎么办？”康拉德语气缓慢地求问。 “既然无法变得更好，那就变得更烂吧。”瓦恩笑眯眯的。 “嗯？” “瓦恩的意思是，那些人既然拼着陷在这里的风险也要击溃您的手下，那么他们就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前进。”怀抱长弓，名为丹的男人开口解释道：“也就是说，他们一定会来找我们的。” “原来如此！”康拉德恍然大悟，“正是因为他们要来，所以我们现在不适合分散出去，对吧？” “就是这样。”瓦恩点了点头。 这位祭司大人顿时为自己的一时灵光而感到自鸣得意，他像是有了底气一般，恢复了倨傲的目光，斜了斜“两条鬣狗”。 自己只是没处理过俗世的事务而已，真的上手，一两句话就能想得透彻，这不是天资聪慧还能是什么？ 不过这两个家伙说话还是很好听的，接下来也需要他们的帮助。康拉德想到这里，决定再和这两人拉近一些距离。 “那待会你们离我近一些，我会保护你们的。那些人出现在这里，指不定山洞那边的埋伏已经全部玩完了，你们那两个同伙也很难说生死如何。不过，只要你们在我的视线中，那我就一定能保得住你们。” 他信誓旦旦道，就差拍着胸脯了。事实上，作为祭司，他当然需要强力的人手在他身边，但谁保护谁，这就很难说了。 不过这番话一出，那两名黑暗佣兵的眼睛都眯了起来，缝隙中透露出的气息一时让康拉德感觉像是被克拉尼沙漠中的剧毒蛇给盯上了一般——再细细望过去，却又一片祥和，活像是个错觉。 应该是错觉吧？ 瓦恩乐呵呵地说道：“感谢祭司大人一片心意。不过么，您拿那些垃圾来和我们相提并论，这还真是……” “被过分地小看了呐。”丹接道。他脸上的疤痕狰狞，随着笑容扭动，一口森然的牙如同野兽。 第九十七章 内城之战(五) 战斗持续还没有过一小时，胜负的天平就已经越来越倾斜了。 随着伤亡人数的增加，邪教徒们越来越清醒地意识到，死亡的威胁正如同利剑一样高高悬在他们的头顶。 这片太古的城区内，不是他们在包围别人，而是他们正在被一一击破。邪教徒们就像一个行动迟缓的巨人，被一刀刀地放血，最后越来越虚弱直至死亡。 不知不觉中，轮之环的教徒们已经不再以包围与搜寻为主要目的，越来越多的队伍开始抱团，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大群的人惊疑不定，停滞不前。 “他们已经完全被吓破胆了。”明晰梦于三楼平台后伸出一面小镜子，仔细看了看镜中大群人在街上谨慎行进的景象，作出了判断。 “毕竟性命只有一条，他们也不想在这里白白丢掉吧。”林赛开口道。 “不就是怕死么。”米提尔不屑地哼了一声，“先前还都一脸凶相要取我们的性命，可现在，瞧瞧，一条条都是丧家之犬。”他的脸色随之变得兴奋，“我说，下一个伏击他们的地方在哪儿？我觉得那边一个小广场蛮不错的。” “接下来我们的对手不是他们。”明晰梦淡淡说道，“路已经打开了，我们该前进了。” “啊？” 明晰梦看着米提尔一脸惊讶的样子，不由好笑道：“怎么，你还真的想杀光他们不成？那可是上百人。虽然我们也不见得就怕了他们，但就算杀一百只猪，那也要费力气的吧。” “那就是，不能再打他们的意思了？”米提尔抓了抓红发。 “不是不能打，是没必要再打了。”明晰梦纠正道，“到现在为止，我们是干掉了他们二十多个人。可我们自己呢？我们跑了多少路？我们的体力消耗了多少？我们的武器磨损了多少？林赛、亚莉还有米莱，他们又都施放了多少个神术？我们的箭矢还剩多少？目前为止，我们没有一点伤亡，这确实很幸运，可再这样下去，我们还能保证完好无损吗？你看看你眼前的这些敌人，已经变得开始谨慎，这周边的地形也渐渐地摸清楚了，此消彼长，现在再出手，那就是我们的不智。” 她一番话将现实化为一盆冰冷的水，浇在了米提尔那颗兴奋起来的心脏上。红发青年嘴巴一啧，像是焉下去了一般，整个人就要往地上躺去。 明晰梦又好气又好笑地轻轻踢了他一脚。 “你干什么呢，现在是休息的时候吗？赶紧起来，给我保持斗志，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战斗。” “真正的战斗？”不止是米提尔，其他人也产生了好奇。 “我们的目的终究还是突围。如今这些邪教徒被我们打怕了，他们觉得当下谨慎行动才是首要选择，殊不知这正是我们要的效果——他们人集中起来了，那包围我们自然也就无从谈起了。” “难怪你刚才说路已经打开了！”米提尔恍然大悟。 “没错，路已经被我们打开了，但还不够。如果我们不打倒他们首领的话，那么接下来我们还是只能被追着跑。”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就要去干掉那个祭司吗？”塔斯克平淡的声音响起。 祭司…… “那个家伙就由我来动手。” 明晰梦看着一脸严肃的米提尔，没有任何赞同或者反对的表示，只是轻轻回道：“到时看情况再说。” 再之后便是一些安排。随着明晰梦的低语结束，月光小队也消失在了这片城区深处。只剩下犹如不知的邪教徒们依然在谨慎地搜索他们的大敌。 世事如天上流星划过天幕，常人眼中漫长的时光在命运的长河里也不过是一瞬而已。而有些事情，一旦开始便注定了结局。 月光小队前进地很顺利，按照明晰梦对这个时代轮之环行事的预估，她带领着队友们顺利找到了那名祭司的所在。 可当她率领队友们干翻守门的几个武装教徒后，出乎意料地是，对方居然没有躲的打算。 身为施法者的祭司没有想躲的打算？明晰梦下意识就感觉到了不对劲，事先备好的暗号脱口而出。 “盾！” 林赛早就准备好的二环神术·秩序降临随着明晰梦的喊声同时释放——一道宽阔的光之壁围拢了月光小队全员。 叮——叮！ 一支带着银色光芒的箭矢正好赶到光壁竖起前的那一刻，被米提尔出剑斩落。 明晰梦眼皮一跳，她认出了那支箭是什么。 导向箭。 接下来，简直像连成一片黑影的锋矢嗡嗡地扑向他们——锐利的箭头前仆后继地钉在光壁上，像啄木鸟凿着树干一般，那光壁眼见就要破了！ “秩序降临！”关键时刻，亚莉出手了，她在林赛制造的光壁后面又唤起一圈新的光壁，这让其他人脸色好了很多。 “扫射打击。”明晰梦吐出他们遇袭的这个技能名称，眼神变得危险起来，“米莱，给每人加个光之盾，待会分头行动。” 米莱顾不及点头，她已经开始了吟唱。 而面前站在楼梯口的祭司正丢出一道瞬发的焰爆术，木头粗的火条彻底让已经支离破碎的第一层光壁化为无形，并直直撞到了第二层——与利箭不同，那名祭司只是一道神术就将第二层光壁就轰击地摇摇欲坠。 连续垫气冲步！ 顾不得米莱还没给自己加上buff，明晰梦当机立断窜了出去，一剑直刺那名祭司的胸口——她早就看出来那名祭司正在使用无间隔连发的技巧，下一个焰爆术正在成型。 那名祭司看上去吓了一跳，他赶忙手一转，将焰爆术的方向对准了来袭的明晰梦并释放了出去。 然而早就盯住他的明晰梦，只是脚下力道变换，整个人拉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就避开了那条将天花板炸塌了一个大洞的粗大火条。 后方土石坠落，明晰梦仍在冲步的持续时间之内，她抬起了长剑，眼中是开始惊慌的祭司。 拿下了。这个念头下意识闪过的同时，一股背后发凉的感觉如冰水从头顶冲刷而下。 明晰梦咬牙转过身——一把短枪擦着她的腰侧斜斜地捅了过去。 叮！ 第九十八章 内城之战(六) 叮—— 缭乱的火星从剑刃在钢铁的枪身上一路迸射开来，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简直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在明晰梦接近祭司的那瞬间，一柄钢枪突然窜出捅向她的腰侧，明晰梦强迫腰部扭转，稍稍躲过了这一枪，反手一剑就朝着来袭方劈了过去！ 但迎接她反击的是另一把钢枪，明晰梦正好一剑劈在来袭的钢枪上，火花四射，微亮的光明稍稍照亮了两人的脸。 明晰梦的眼中是一张噙着笑容，但此时微微错愕的年轻男人的面庞。 而瓦恩的眼中，是一张看上去柔弱美丽，此时却锁起眉头带着怒容的少女的面庞。 长剑与钢枪的轨迹开始偏开，两人都没有留手，攻防在下意识间就开始了。 叮！叮！叮！叮！ 金属颤鸣的回音未落，新音又急促地响起。明晰梦脚步变换，战阵反切与回旋斩连用，但单手剑终究在面对双手枪上还是有劣势的。 她也没有勉强，趁着脚下垫气冲步的最后一段发力还没用尽，明晰梦拉开一道弧线向后倒退而去。 但让她吃惊的事发生了，对面那个双枪使微微屈膝，只一瞬间，黑影便在眼前放大！那双枪 如影随形，与自己的距离根本没有拉开！ 但瓦恩此刻倒宁可自己没冲得那么快。他的眼中，少女在后退的开始就已经在斜挥剑刃，那剑刃两侧席卷空气，一道半米长的剑气斜斜切了过来！ 波动剑气！ 猎杀乱击！ 明晰梦亲眼见到，那名双枪使手上的长枪骤然变成了像是扫帚的样子——那是极短时间内出枪太多次而产生的残影！ 速度并不算特别快的波动剑气在双枪疯狂的蚕食下很快就散成了烟气，不再具备杀伤力。这个技能唯一的优势便是能够脱离剑体远程释放，这在新手期的时候对任何一个剑手都是珍贵的剑技，可现在，它越来越跟不上明晰梦的战斗烈度了。 烟气撞在皮甲上，徒劳又无力地消散。瓦恩像是掸灰一般手掌轻摇，将屡屡白色气息彻底扇灭，好整以暇地站在了明晰梦面前两米远的地方。他挽了个枪花，将短枪重新以备战的姿态握在了手中，并露齿一笑。 明晰梦却没有那样好的心情，她反手一剑劈掉一支偷袭她的冷箭，一部分目光还放在了远处的那名祭司身上。她内心沉了下去，好在那名祭司似乎开始看戏了一般，居然没有任何动作。 场面一时僵住了。 “好厉害的身手，明明长着张可以让人怜爱的脸，却偏偏在战斗上颇有天赋。你很有意思啊。”瓦恩将另一支短枪抗在肩膀上，愉快的神情就像是见猎心喜一样。 “冲锋。”明晰梦报出了刚才瓦恩逼近他的那个技能，“你是沃拉之城的雇佣兵？不过你竟然敢与邪教徒一起行动，沃拉之城的雇佣兵虽然同样为金钱而战斗，却崇尚荣耀与秩序，高尚与美德。像你这样的坏种，应该早就被沃拉给驱除了才对。现在的你是黑暗佣兵。” “完全正确。”瓦恩好像完全没感受到明晰梦话语里的讽刺一般，露齿笑道：“你好像对那个地方很了解嘛。虽然那个地方所谓的美名流传天下，但我对那种虚伪的地方毫无好感，我很庆幸能与那里断绝关系。” “自甘堕落，厚颜无耻。”明晰梦冷冷地评判道。 “想要激我发怒可是没用的哦，我和那些看中名誉的虚伪货色们不一样。还是说，你也是那种人呢？” “我没有丝毫激怒你的意思，只是在客观地描述事实罢了。”明晰梦双手握剑，摆出进攻姿势，显然没有继续废话下去的意思。 “哎，真没意思。难得见到一个能让我觉得有意思的人，还是个女人，就不能多聊聊么。”瓦恩也双手持枪展开进攻姿势，透明的斗气光芒包裹他的全身，如火焰一般熊熊燃烧，“人生美好而又漫长，又何必赶着奔赴死亡呢？” “三！去找出弓手，干掉他！其他人，去对付祭司！” 三是明晰梦给塔斯克起的代号，她自然不可能在敌人面前暴露队友们的名字。顺带一提，明晰梦自己是一，米提尔是二，林赛是四，亚莉是五，米莱是六，伊琦娜是七。 在明晰梦的吼声中，塔斯克跃出光壁，在墙壁上几下弹跳便翻出墙外，一支箭矢从墙头上掠过——却没有击中黑发少年，他就像早就判断出了那里会有箭矢等着他一样，晚了两秒才翻上墙头，于是就果然躲过了这一箭。 “喂，无视我可不太好啊。” 瓦恩手持双枪欺身上前，两把短枪一前一后朝着明晰梦招呼了过来！ 呯—— 明晰梦运气流转，双手握剑勉强压住双枪，于火星迸射之间扭转了一下方位——接着，她一脚将猝不及防的瓦恩给踹出窗口之外，自己也随之扑了出去！ “原来是这样，想自己一个人解决我吗？”瓦恩大笑道，他在地上受身成功，站了起来，右手短枪指着正扑过来的明晰梦。“好啊，那我就陪你好好玩玩吧！” 晃过戳过来的第一枪，明晰梦上扬的剑刃狠狠一斩，却被横过来的另一支枪所阻止。瓦恩身上斗气烈烈，只一用劲便将明晰梦推了出去。 明晰梦脸色一白，略微一交手，她已经从力量上判断出眼前这个双枪使起码是等级过了三十级——转深上游的程度。而且对方战斗经验丰富，心态摆得也很端正，与之前遇到的对手都不一样。 这会是一场苦战。 但她并不畏惧。 瓦恩将左手的短枪枪头顶入右手短枪的枪尾，只一转动，便咔嚓一声合紧。他握着组合起来的长枪，一点寒芒直刺明晰梦！ 明晰梦却突然冷笑一下，抬手又是一发波动剑气挥了过去。 这下轮到瓦恩手忙脚乱了，他改变出枪姿势，急速扭动身体才堪堪躲过这一击。白色的剑气如同白鸟，撞在他身后的一堵墙上，一道深沉的闷响溅起尘土，墙上留下了深深的沟壑。 但他没有去注意身后的动静，只是一脸惊讶地看向面前的对手。 明明刚才还当着她的面破解了那招，她怎么还敢用？说到底，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刚才那下，瓦恩使用的是长枪技·圆舞枪，只要挑中，就能甩动枪身，把命中的物体给投掷出去。 如果这个少女能架住这一击，接下来他还能接上一个反手枪——这是反击类的技能，以快捷而闻名——他觉得这个年纪不大的少女要不中招的可能性等同于奇迹。 但眼下发生的根本不是奇迹，那是最为纯熟的战斗经验，或者说是战斗本能。 在他惊讶且浮上忌惮的目光中，明晰梦微微一笑。 “有件事我忘了说了。”她笑得很肆意，“我对打用枪的家伙，可是很有心得的。” 第九十九章 内城之战(七) 保存比较完整的三层建筑，连带屋顶直到墙根——一半的墙壁崩塌了，就像是被轻轻一撞就变得粉碎的风化脆骨。这说明了这些建筑残骸，即使看上去还保有着基本的样子，可漫长的时光终究还是在它们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 这烙印名叫消逝。 对峙的两人都知道另一边的战斗展开了，但无论是哪个都没有转头去看。他们的注意力集中在了对方身上，全身心地投入进了自己的战斗中。 “看上去不是靠运气啊，你是真的有实力呢。”瓦恩眼神明亮起来，长枪因他的发力而枪尖开始呈圆周状缓缓抖动了起来，“过去在沃拉，有个出身于排行第八位的佣兵团的小少爷，放出大话，到处宣扬他才是年轻一代的第一高手，所以我就断了他一臂，之后我就被驱逐出来了，一路险死还生。世间绝大多数人多爱自吹自擂，为了面子可以不顾一切，却又没有什么真正的本事。可你不一样，你很自信，而且有着配的上这股自信的实力。你和我是同一类人。” 枪尖嗡嗡作响，如琴弦撩动。 “我想我和你不是一类人，因为我再怎么眼光也不会像你这么渺小吧。”明晰梦晒然一笑。 “哦？这是什么意思？” “觉得自己有几分本事便行事肆无忌惮，善恶不分，觉得自己大可以全天下都去的，也可以自持武力什么都可以做。你觉得你很特立独行，但实际上你与你看不起的墙头草并无区别。”明晰梦说到这里，脸上已带有怒意，“你以为你很厉害？沃拉之城之所以驱除你，是认为你这样的货色是不会给他们造成多大威胁，要不然你以为你只是被驱除这么简单？你在他们的眼里，就只是小混混一样的存在，小混混闹事，打一顿赶走就好，这么清楚明白的事情，你居然到现在还看不懂，还一直自以为得意？你的秉性，早就被看的清清楚楚了啊！” 嗡——！ 一点寒芒射出，枪尖直奔明晰梦的面门！ 刺击！ 明晰梦稍稍后仰躲过，眼睛的余光却看得分明，那是焰形的斗气包裹长枪，在枪尖上聚集——长枪挥扫，火焰沿着枪尖移动的轨迹行成离体溅出的焰刃！ 焰分斩！ 像是火龙一样的斗气焰刃轰然向自己砸来！ 明晰梦暗暗一咬牙，她心知自己一番话戳中对方痛处，以至于那个男人连“闭嘴”两个字都懒得说了，直接手下走起了真章。 托自己的福，那个家伙虽然阴沉着脸，但斗志已经完全被自己激发了出来，明晰梦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目前手上可没有能够与焰分斩正面相抗的技能。影剑术擅长的是控制，而蛇腹剑擅长的是奇诡，出于一些考量，明晰梦还不打算在这里暴露影剑术与蛇腹剑的存在。而基础剑技也拼不起焰分斩这种游戏中三十级才能接触到的中级技能。 因此眼下也只能暂避锋芒。 连续垫气冲步！ 明晰梦冲上崩塌的斜坡，向着墙上与屋顶顶端连续跃去，如同一只矫健的大猫。 那焰分斩直直扑入石块与泥土堆起来的废墟，炸起一片黄土，声势惊人。 可还没等明晰梦稍稍放心，浓尘下一点寒芒直扑自己所在的屋顶！ 破军突击！ 瓦恩提着长枪，如同逆势流星，一道直线划过屋檐，把小半边屋顶哗啦一声擦了一个大窟窿，土石坠落如瀑布一般。明晰梦自然是躲开了这一击，可人在空中的瓦恩枪尖一转，面上冷漠无情，双手持枪便是接着下落惯性的一击势大力沉的下劈！ 落凤枪！ 轰隆一声，先是一个直径五米的大洞被这一击砸了出来，紧接着密密麻麻的裂纹从大洞边缘扩散并下沉——这整个屋顶算是不复存在了。 早就跳到另一块屋顶上的明晰梦看得头皮发麻，那向下塌落的不断扩大的口子就像是一张畸形的巨兽之吻，充分证明了这个黑暗佣兵的实力。恐怕那个祭司也不会比他更强，而黑堡那时那个绰号为“吸髓怪”的小矮子在这家伙面前只是个插标卖首的货色而已。 幸亏是自己对上的他，要是换上别人还真的不怎么放心。 虽然心有谨慎，但明晰梦的目光仍然坚毅非常。她抬起步兵制式长剑，面前的上空，是再度高高跃起的瓦恩，正双手握紧长枪，如同握着一条长鞭，抡圆了的黑影带着炽烈的斗气光芒轰然砸下！ 轰隆！ 又一面墙壁被烈光轰破，灰尘弥漫之间，米提尔提着长剑向着身在红色神术盾后面的康拉德发起了冲锋。 三枚白色透明的小巧光之盾正围绕着他微微起伏地转动着，那是亚莉与林赛正接力给他刷着防护神术。 “喔噢噢噢噢噢！”米提尔扬起了长剑，怒目圆睁，“给我去死！” “啧。”康拉德手指连动，朝着米提尔所在的位置一挥——三环神术·焦狱路径。 “米提尔！小心！” 身后传来了米莱等人的惊呼，但米提尔恍若未闻，他只是奋力向前。他的眼中，那个祭司脸上每一条阴暗的皱纹都清晰可见，那双残暴又阴冷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就像盘踞在墓园中的食尸鬼一样。 绯色的火炎卷上了长剑——那是他成人礼时从老铁匠那里收到的，也是老铁匠亲手打造的骑士长剑。 米提尔握着它，愤怒便不由自主地溢出胸口。 就是这些人。就是这些人摧毁了无数人的一生，使人际关系所组成的世界，留下了一片千疮百孔的茫茫白地。 不可原谅。这群披着人皮的魔物，不配得到原谅，他们只配下地狱。 越快越好！ 神术成形的光芒在地上闪烁，橘黄色的火苗已经窜出。 呼喊声遥远地传来。 面前那双残忍的目光里徒然冒出了一丝欣喜。 可任谁没有想到的是，米提尔冲锋在前，脚步跨过光芒而落下，直到那一刻，火墙才从他的身后轰然升起！ 他居然不躲不闪，就像看不见致命的威胁一样，只是全身心地投入冲锋，没有一丝犹豫，然后就把那个神术给堪堪甩在了身后。 康拉德的脸上闪过错愕，但接下来就不只是错愕，而是惊慌了。 重型扇形斩！ 包裹绯炎的长剑带着无可匹敌的力量砸在神术盾上，顿了一顿，然后将其砸成了四处飞扬的碎片！ 火焰卷起，康拉德狼狈后退，他的黑袍翘起了一道焦痕。 “可恶，竟敢逼迫到我这个地步，你们这些该死的家伙！”康拉德低吼着，“别以为自己能赢了！” 祭司的身后，两个武装教徒都手持钉锤绕了出来，上前迎向了米提尔。那是先前祭司放出了火烟信号，看到这个信号的武装教徒们正源源不断地赶来。 现在只是两个，待会就可能是十个、二十个甚至是上百个。 “白痴！冲的太快，我看你回不去了吧！哈哈哈！”康拉德大笑。那焦狱路径形成的火墙堵住了那气势汹汹的小子的退路，他回不去了！ 但米提尔压根就不在乎这些，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过除了宰了眼前这个祭司以外的事情。 他扬起了剑，一往无前。 第一百章 内城之战(八) 鳞次栉比的建筑之间，一道黑影正借着两边的枪毙灵活地弹射着，如同一枚跳弹。 箭头随着黑影的跳动而移动，拉开的弓弦后边，丹的眉头简直要拧成了一个结。 失算了。他内心这么想到。那个小子过于狡猾，几次骗招都让他下意识地觉得那是因为对方弱小而不得不选择如此。 可现在那个黑发少年展现出来的速度与跳跃力，那根本就是转深位阶才有的实力。 采取这种平常隐匿、关键时刻才爆发的战术，很可能是对方才刚晋升转深后不久的缘故。不过丹不想冒险，他不想让对方接近他。 于是他撤下了搭在弦上的普通箭，从右侧箭筒中捏出一支造型奇异带着神秘美感的箭——丹有两个箭筒，左侧的稍大一些，里面都是钢制箭头的普通箭矢。而右侧的箭筒稍小，里面都是特殊的、甚至是华丽的箭——那是魔法箭。 丹轻轻摸了下脸颊上的疤痕，这是让自己提升注意力的下意识动作。紧接着，一连串上弦拉弓的幻影便随着动作产生，而又急速消失。 根本用不着瞄准。 魔法箭，雷之鸣！ 滋——啦！ 箭矢划过的痕迹将街道整齐地分为两半，秘银打造的箭头散发雷光，形成圆球，于刹那间盛放！ 如同一张电网在两边建筑之间拉开，急速地扭动着，朝着街道的尽头推了过去！ 石块裂开，电光犹如一条条长鞭，将触及之处炸的粉碎。 但丹没有一丝放松的表情，因为攻击落空了。 在电光横扫过去的关键时刻，那个黑发小子化为一道阴影，灵巧地躲过了雷光。 转换阴影状态类的技能。丹当然知道这个。如果只是阴影状态，被雷光打中依然会受创，可那张铺开的电网，毕竟不是真的无孔不入。于是那道比起原先来体积缩小了太多的阴影，如同一条穿过缝隙的游鱼——他与自己的距离更加近了。 丹吸了口气，空气填充肺部，他感觉自己的血液在发热，但内心却是那么平静。 他又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却含而不发。 阴影游走如龙蛇，从楼壁弯弯绕绕地朝着丹所在的平台而来。甚至还放慢了速度。 电网推出街道，一片轰鸣与狼藉。 丹的手指稳如铁水浇铸，气息悠长，只有箭头在慢慢随着阴影游走。 他不会上当，对方表现出的放慢速度只是一个诱骗他出招的陷阱，而转化阴影形态的技能总是有持续时间的。 果不其然，那道阴影见丹没有任何想要射击的欲望，一个加速，便扑进了整片背阳的黑暗之中！ 一滴水汇入大海之中，要怎么才能把它找出来？ 不可能，没有办法，这是做不到的事。 若是别人站在这里，恐怕已经惊慌失措，不是胡乱射击，就是转身逃跑。 可丹的箭头在失去瞄准的方向后，他依然睁着眼睛瞄准前方。他很清楚，那个小子持续不了多长时间了。 事实上，丹猜中了。 潜藏在阴影中的塔斯克估算了一下自己暗影步的持续时间，得出的结论是如果自己一直向前，那么在暗影步结束之时，自己刚好出现在那个长弓使的面前——就是那座平台上。如果自己真这么干了，那么那个长弓使肯定会很开心把自己当成靶子打。 只能提前结束！ 如同海豚跃出海面，塔斯克从一处壁角跳出，左手短剑，右手匕首，扑向了平台！ 咻—— 在那瞬间，丹松开了弦，一道银线轻巧又迅捷地从平台上延伸而出！ 导向箭！ 论杀伤能力，导向箭与普通箭矢并没有什么区别，可在长远的历史河流中，无数弓手都送给它一个不容置疑的称呼——基础之箭。 自带一定的偏转角度能力，以及命中后具备的定位效果。这是所有弓手都必须磨练好的基础魔法箭。 用不好导向箭的人，建议放弃弓弩相关的所有主战职业。在维纳斯之星里，使弓的老玩家们只会这样说。 那半空中跃起的黑发少年也似乎在这一箭面前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从阴影中跃起还没有超过一个眨眼的时间，丹竟然就凭直觉找到了塔斯克跃出的大概方向并果断放出了这一箭！ 导向箭自带的偏转角度能力发挥了作用。 优美的银线如绚丽的流星，扑向了塔斯克的胸口。塔斯克只来得及举起右臂，银线便扎入了他的右臂。 下一刻，是狂风暴雨。 追踪箭！ 扫射打击！ 三十连发！ 那一刻如果在明晰梦看来的话，就像是机枪一样，密密麻麻的黑线如飞蝗一样向着半空中的少年射去！ 而丹完成这一系列的动作的时间，不过五秒！ 他喘着粗气，彷佛是一口气完成了一场五公里的负重长跑一般，手指鲜血淋漓，却还用力抓着自己的胸口——彷佛那不是胸口，而是被撕裂的风箱。而右侧的箭筒，空的只剩下两支泛着异色光芒的魔法箭了。 丹在这极短的时间内孤注一掷，如一名疯狂的赌徒，根本没有考虑过失手的可能与下场。但他做到了，所以他赢了。 他做到了他能做到的极限，哪怕是同样擅长使用长弓的精灵在此，也无法比他做的更好了。丹面露痛苦的同时，露出了一抹笑容。 根本不用考虑命中的问题。 导向箭命中目标后产生的定位效果能让三十发跟踪箭自动捕捉目标。 赢了。虽然对方是个不好对付的家伙，那么年轻，却有着不可小觑的实力。毫无疑问，那个小子绝对称得上是和瓦恩一个档次的天才，可还是栽在自己的手里了。 丹抬起了头，他的预想中，那个少年应该会被密密麻麻地箭矢钉在楼壁上。他想看看能把自己逼迫至此的敌人应有的末路，这也是他对敌人的尊重。 他的笑容僵住了。 那密密麻麻的箭矢确实统统都钉入了楼壁中，可半空中那道黑发少年的身影，却像是黑烟一样消散着。 那缕缕变淡的黑色气息如同嘲讽着他所有的努力一般。好像在告诉他，他的极限有多么可笑一样。 “呵。欺诈者替身。”丹苦笑道。 “嗯。”塔斯克以平静地口吻肯定地回应。 黑发少年站在半蹲的佣兵身后。 “你与劫蛇是什么关系？” “过去是学徒，也是弟子。现在没有任何关系了。” “呵呵，看来你要面对的麻烦不会比我现在要面对的麻烦更少啊。” “那你要投降吗？” “那你能保证不杀我吗？” 塔斯克沉默。 丹闭了一下眼睛，淡淡地轻笑：“小鬼，少看不起人了。我可没打算坐以待毙，不过——”他握紧了长弓，眼神深处亮起了最后的火光。 “如果你死在我的手里，恐怕会比死在劫蛇的手里要幸福很多吧！” 叮——！ 第一百零一章 内城之战(九) 两柄钉锤交叉挥来，带起了呼呼风声。 米提尔猛然侧了侧身躯，伸手就抓住了最前面那把钉锤的长柄——它的主人双手用力，钉锤却像生根了一样挥舞不动，他的眼神里露出了惊慌。 砰！ 被米提尔单手握住的钉锤偏转了角度架住了第二把砸过来的钉锤，强劲的震动让第一个教徒脱手而出。 这是让人头皮发麻的一幕。 米提尔另一只手握着的长剑刺进了第二个教徒的胸口，他松开长剑，双手握紧了夺来的钉锤，抡成了半圆—— 噗！ 铁器沉重砸入人体的景象让康拉德眼皮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两具人体在他面前就像麻袋一样软了下去，他快速而沉稳地低声吟唱着。 而下个瞬间，米提尔已经怒喝一声，将钉锤直接扔了过来！ 四环神术·钢铁之躯！ 呼呼呼呼—— 钉锤即将临身的那刻，康拉德伸出手将其一把打飞，就好像那不是沉重的铁器，而只是苍蝇一般。 他全身上下的皮肤都泛着幽幽的金属冷光，阴沉着脸看着米提尔手握长剑朝着自己冲来。 “愚蠢！” 祭司呵斥一声，伸手就朝着长剑抓去。 呯—— 金铁交击的嗡鸣声中，康拉德抓住了长剑，他脸上刻薄的讥笑刚要咧起，手里的长剑上就卷起了绯色的火炎！ “啊啊啊啊啊！”康拉德撕心裂肺地喊了起来。 尽管在神术的作用下，康拉德的肌肤、筋肉与骨骼的硬度已经与铁无异，可他本人的感官却并没有消失。也就是说，该是冷的，他一样会感到冷；该是热的，他一样会感到热。 而烧灼产生的强烈痛感，康拉德依然感受得到。 他就像握住了烙铁一样抓着燃起绯炎的长剑，脸上汗水直流。 “唔噢噢噢噢！” 米提尔双手握着长剑，如同发怒的公牛，腰身收缩，将全身的力气顶在了手中的剑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祭司惨叫着，在这样的大力下被一路推到了墙壁上。他紧紧抓住米提尔的长剑，哪怕手上再痛，也不敢放开。若是让眼前这个小子把剑尖捅到自己心脏，康拉德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得下去。 “啊啊啊……你！休！想！……啊！” 康拉德面目狰狞，全身的力量集中在双手上，死死地卡住长剑前进的路线。他双手的袖管已经开始燃烧了起来，可他全然不顾。 再拖一会，再拖一会就会有更多的人来了！到时候这小子就死定了！撑住啊！康拉德双目赤红拧着长剑的剑身。那把骑士长剑在米提尔与康拉德两人的全身发力下，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剑身已经成了一条危险的弧形。 一声像是野兽的嘶吼从米提尔口中发出，他空出一只右手，握成了拳头，朝着面前祭司的脸上狠狠地击了过去！ 咚—— 康拉德的脑袋被打得一歪，眼前发黑，彷佛有无数的星星在脑海中乱撞。他努力睁着眼，看向眼前。他看到了想要看到的东西。 那小子右手指背上全是鲜血，一片血肉模糊。在神术的作用下，自己脸皮的硬度也堪比钢铁，那小子居然敢全力一拳打过来，岂不是自找苦吃？ “呵……哼，呵呵，哈哈哈哈！”康拉德喘着气笑着，“你再打啊？你的手这下废了吧？真是无用功……唔！” 米提尔双目怒睁，鲜血淋漓的右拳再一次沉闷地击打在康拉德的脸上。 “呜吼……”康拉德脸偏过一般，那击拳头的余劲在他头颅深处震荡，让他涌起强烈的呕吐感，不禁嘴巴都张开来干呕了两声。 祭司眼角余光一扫，这一下后，那小子的拳头已经连白色的骨关节都露了出来。 可那只拳头还在往后拉去，没有松开的打算。 康拉德突然感到了恐惧。 这小子，他感觉不到痛吗？拿着血肉之躯，简直像是自灭一般殴打着钢铁，他不怕右手彻底废掉吗？他的脑子正常吗？他……还是个正常人吗？ 第三下在祭司的眼中放大。 咚—— 骨屑与血沫在两人之间飘开，康拉德的后脑勺已经嵌入了墙壁。 而米提尔的全身燃起了绯炎状的气息。那是斗气升华—— 进阶转深！ “咕喔……”康拉德的眼前已经产生了幻觉，所有的一切都扭曲着，忽明忽灭，但眼前那个如同火焰一样的男人形象，在他眼前挥之不去。他有很多想法，也有很多话要说，可最后嘴里只有挣扎出一句话。 “……你，疯了吗……” “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米提尔疯狂地怒吼着，拳头像是打桩机一般，坚定地朝着祭司的脸砸了过去，挥舞成了密集的暴雨。 咚—— 咚—— 咚—— 咚—— …… 三个赶到现场的轮之环教徒，看到的是这么一副景象。 那是已经塌了一半的墙壁，他们的祭司大人坐躺在豁口前，脑袋的位置是一片血肉模糊。 而在祭司身前的是一个红发如火的年轻男人，他右手低垂，鲜血淋漓地滴落，五截骨茬露出，两根手指晃荡着，彷佛只有一丝皮肉还连着。 他用左手扬起了长剑，一剑斩下了祭司的头颅。 教徒们的牙齿打着摆，大腿也都开始颤抖起来。他们的大脑一片空白，可双脚像是生根了一般迈不开步。 米提尔转过身来，剑身上来自祭司的鲜血汇聚流下。他的眼神如同焚烧世界一切罪恶的火焰，将怒气与威严对准了这些可怜的小喽啰。 第一个逃跑的人诞生了。他哇地一声便头也不回地扎入密集的建筑群深处。另外两个也跟着逃跑离开。 而后面正在往这边靠来的五个教徒，看到这种情况也是心中一突。当看到一位全身气焰燃烧，右半身浸染鲜血的年轻红发男子提剑走出来后，他们也果断地头也不回地逃跑了。 更多的教徒被人裹着人，统统往着反方向逃跑开去。他们都知道了这里存在着一位杀星，自己是万万不能过去送命的。 这个场面，就像一头雄狮漫步在他的领土，所有踏进这片领土的野狗都在雄狮的目光下一触即溃，只能狼狈地被驱赶出去。 待再也没有轮之环的人出现后，米提尔就着墙角瘫坐了下来，身上灿烂的斗气光芒也消散而去。 他嘴巴一歪，眉头紧紧锁起，双眼也紧紧闭了起来。强忍到现在的痛楚，终于势不可挡地在身体中蔓延开来。 “……哎，叫你逞能，你就不能等我们过来了再动手？”走过来的亚莉嘴上埋怨道，“怎么了，连还嘴的力气都没有了？这，手指都要断掉了啊，米莱，这个能治好吧？” “我只能尽力试试了。”米莱从腰包里掏出绷带与止血草，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 沉闷的吃痛声从米提尔口中哼出。林赛和他身边的伊琦娜，看着两名女孩子满头是汗地处理起红发青年的伤口，又看向外边。 这边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别的地方的战斗仍在继续。 第一百零二章 内城之战(十) 铁的碎片四处飞溅，擦着皮革制成的防具而去。 明晰梦在最关键的时刻抬起了左手护住了头部，些许碎片把她没有防护的手擦出了几条长短不一的口子，但总算没有遭到更大的伤害。 破碎的是她的步兵制式长剑。 这把入手还没有多久的长剑本身就只是个量产品，与黑暗佣兵自己精心保养的武器质量完全不能相比。而瓦恩的力量之强连屋顶都可以打塌，何况她手中一把铁剑？ 抬起作防御状的左臂后面露出了明晰梦沉静的眼睛，她看到了瓦恩只是轻晃枪身就把朝他而去的铁碎片给击偏出去，而下一枪已经蓄势待发。 瓦恩双手持枪，正步上前，一击突刺便挺了过来！ 但明晰梦的小动作早就完成了，她事先挡下瓦恩那一击落凤枪后，以她为中心的楼顶早就裂开了辐射状的裂纹——她隐秘而又缓慢地于脚下发力。 于是瓦恩在上前那一刻就感到了不对劲——脚踩不稳了。 尘土与石块哗啦啦地陷了一圈下去，如同瀑布。手持长枪的瓦恩只感到悬空的失重感于一瞬间笼罩全身，他眼神一惊，下一个刹那他已经随着瀑布摔落了下去。 而明晰梦在链剑咔咔咔咔的展开声中，及时用链剑钉在了远处的楼壁上。她整个身体借着链剑回收的力量上升着，脱离了这个洞口。 只是明晰梦全然没有一丝放松的念头，她眉头紧皱地看着那个扑簌簌落着石块的大洞，直觉地等待着下一击的来临。 不是明晰梦特地高看他，而是这个名为瓦恩的黑暗佣兵确实有这样的实力。同龄人中，这个人既是天才又是身经百战，其身手绝对不容小觑。 不过明晰梦自认她自己也不是什么软脚虾。她特地落到一处屋檐伸出形成的平台上，手中伸缩手杖斜斜一甩，链剑又卷住了不远处一处钟楼状建筑顶端的一根柱子，整个人朝着那儿荡去。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炸响，一条黑线穿云破石，从看不见的建筑深处跃上明晰梦原先所站的平台！ 破军突击！ 瓦恩提着长枪，高高落在那处已经被他撞的破损了小半的屋顶上。而他脚边，经历了数万年时光的建筑石块扬起并堆成了一圈。 预想之内。明晰梦站在钟楼上，看着瓦恩想到。破军突击是沃拉之城出身的枪兵最爱用的移动技能。冲锋虽然也是优秀的移动技能，但却需要坐骑的配合才能发挥出完全的效用。而破军突击既是移动技，同时也是一个攻击技能。 不过明晰梦战斗经验何其丰富，她战过的各类枪手也是不计其数，什么样的级别有着什么样的技能，什么样的技能有着什么样的效果，她都心里有数。更何况瓦恩之前还暴露了一次。 破军突击，在黑暗佣兵的手里是一秒二十米的速度，持续时间大概为两到三秒。而这个技能又大多以直线为主。知道这些，就知道该怎么规避他的锋芒了。 瓦恩惊诧地看着不远处站在钟楼上的明晰梦，眉头皱起，他也联想到了大概是先前施展破军突击的时候已经被明晰梦摸清了效果。 这也实在太不可置信了一些。只看过一遍，就能知道我的招式到底是怎么样的，并且如何去破解吗？ 瓦恩在内心中已经默默把明晰梦划到了真正的天才那一个档次，毕竟他本人也是个天才，不可能故意去贬低一个三番两次化解自己猛攻的对手。他大概做梦也想不到明晰梦能破解他攻势的理由很简单，唯有熟练，仅此而已。 不过他又关注起了另一个小细节。 “链剑，想不到你会使用那种东西啊。”瓦恩注意到明晰梦手中绷得笔直的一把由细密三角组成的长剑，不由感兴趣地笑道：“这大概就是你的底牌了吧？一把真正的魔法剑，还有呢？你应该还会相应的链剑剑技才对，真是期待啊，你到底会怎么施展出来呢？” “底不底牌的谁知道呢。”明晰梦哂笑一声。“想要我拿出真本事的话，你应该要更卖力一点才对啊。” “虚-张-声-势——会不会是这样呢？真的搞不清楚。”枪尖轻晃，瓦恩咧起嘴角，露出森森白牙，“也罢，那就来打个痛快！” 话音刚落，明晰梦瞳孔一缩，那是瓦恩一记冲锋直奔钟楼而来！ 扫堂枪！ 长枪刷起一片狂风猎猎的扇形，扇形则击断了一根石柱！ 那根短柱呼呼地转着风车，朝着明晰梦砸去，明晰梦轻晃手杖，链剑延长击打在石柱的侧面——将它送到了旁边二十多米下的街道上。 然而下一刻，一道犹如猛虎的黑影就跳上钟楼，手中长枪嗡名声作响，于一瞬间，在明晰梦的面前形成了暴雨梨花！ 狂猎乱击！ 明晰梦咬牙向旁边躲去，而那明晃晃的枪尖跟着她一路朝着墙上扎上去——扑、扑、扑、扑、扑……一连串拳头粗的洞口向着明晰梦追去，若明晰梦慢上一步，这些洞口就不是出现在墙上，而是出现在明晰梦的身上了。 瓦恩放声大笑，好像丝毫不在意连续的失手一样，他只想要一场痛快的战斗，想要一个配得上做他对手的人。 沃拉之城那帮傻叉整天就会念叨先祖的光辉，什么诚信，什么恩义，什么忠诚，什么勇敢，什么光荣，什么使命，什么责任，什么团结，什么坚韧，什么誓言……统统都是放屁，一帮争名夺利的庸俗之辈，他们根本不懂什么才是真正的战斗，什么才是真正的力量。他们只会陶醉在编织了成百上千年的谎言中，沉睡不醒。那样一个暮气成成的地方，自己才没有在那里终老的打算呢。 看不起我？驱除我？好啊，等我变得更强了，强到你们所有人都要在我面前失声，到时候我再要听听你们这帮贱人能说出什么样的好话来！哈哈哈哈！ 来吧，与我战斗吧！你越强，便越能做我的踏脚石！你越强，就能让我变得更强！ 就在瓦恩陷入狂热的期待中时，一抹亮光晃了晃他的眼睛。 狂猎乱击中断。 明晰梦面无表情，她以低旋的姿势，挥起绷得笔直的链剑，朝着瓦恩递出一抹明如秋水的剑光。 嗡—— 底牌？啊，想要战胜你，确实不得不翻开我的一张底牌了。那就来试试吧，你到底有没有一副好胃口，来吃得下我这张底牌呢？ 北辰剑章·剑意积蓄——取象征星座为，风剑楼之星！ 唰！ 一抹鲜血飞溅。 丹无力地跪倒在地面上，他的心脏、右手的碗口，都插着一把匕首。而黑发少年正握着一把短剑，对准了他的喉咙。 塔斯克的身后是一片烧到枯黑的痕迹。那是丹最后奋起的反击——蜂火之箭。 但直到这一刻，丹也想不明白，这个黑发少年是怎么躲过极近距离放出的范围打击的，不，应该说他的反应怎么能那么快——那个瞬间，他只是抬手飞出一把匕首钉在了自己的手腕上，蜂火之箭就不得不偏离了方向。 “……你一定是劫蛇这一代中的佼佼者。” 塔斯克沉默。但沉默有时候也是一种默认。 “看不懂，为什么像你这样前途远大的家伙，会出现在这里。” “这样的前途，我不要。”塔斯克回答道，他语气平静，“我想要的是正常人的生活。” “正常人会来这种地方吗？呵。”丹苦笑着摇摇头，他无力地咳嗽起来，生命正从他的体内流失。 “正常人的生活……我……也……”黑暗佣兵的眼睛失去了色彩，彻底躺在了地面上。 天空一碧如洗。 塔斯克静静地看着他，那条脸上的疤痕想必也是有着过去的故事的，就如他存在过的证明。 接着黑发少年取走了匕首，转身离开，消失在了建筑残骸的黑暗中。 第一百零三章 内城之战(十一) 瓦恩脑袋保持偏斜的姿势。他的右眼角剧烈地痉挛着，脸上是一副没有反应过来的神情。 他的右脸颊贴合脖子的部位，多出来一条直线。血珠泌出，滚成小溪，往脖子以下流了下去。 皮肉上感到的痛苦并不能触动他的内心，真正触动他的反而是遭受到了意外的攻击的事实。 快与利。乍一听上去，这描述朴实无华。但只有真正遇到，才能明白那抹剑光是多么夺人心神。只一瞬间，瓦恩就感到那抹明亮取代了眼前的全部世界，不，应该说是世界像是被吸纳进了那抹亮光之中，就连自己的感官也遭到了吸引，不由自主地向着那抹亮光投去——如果不是最后关头，强烈预警的直觉强迫他偏过头部，可能他真的会血溅当场、当场身亡。 明明直到刚才为止，一直是自己在主导攻势，明明是自己一直在压制她。她确实是有些本事，可自己也看得出，她不过是在勉力支撑而已，甚至连利用地形这种小手段都用过了——可就现在，她就像是露出了雪藏已久的爪牙一样，在自己傻傻地靠近之后，只一下就把致命的一击递到了自己的咽喉前。 “……嘁！”瓦恩重重地咬了一下牙，双手把持长枪，对准了前方，而前方，是正飞快丰盈起来的第二抹明晃晃的剑光！ 他曾见过邦角湾的涨潮，那白花花的潮水如万马奔腾，一开始只是一条线，后面就成了席卷天地的兽群。在这样的天地伟力面前，他也曾感叹过，却从未想过除此以外的更多。而现在，他面前那抹涨起来的亮光，让他下意识的联想到了过去见过的那次潮水，那席卷自己全部眼界的力量，正迅速涌来。 但这次，瓦恩握紧了手中的长枪。如果说过去，自己面对这样的天地之力，除了感叹以外没有任何想法的话，那么如今自己除了与之敌对、全力一战外没有任何其它的想法。 我会比这个更强！年轻的黑暗佣兵嘴角咧开，疯狂的笑容浮在脸上。 嗡——剑光涨起如同一轮明月！ 枪尖如龙头，划圈，抬起，前进——魔爆酷刑之枪！ 焰状燃烧的斗气光芒急速地汇聚在长枪上，吸力与贯穿力同存的无双之威抛开了所有撞向眼前的一切事物！ 像是一声拉长的叮声瞬间就扩散开来，尖啸一般的声波向着极远处奔走而去。 明晰梦怀疑自己的耳膜都快要被这声音给穿破了，但她顾不得耳朵的状况，她右手的虎口此时皮肉裂开，鲜血流淌。而她整个人，都在半空中不由自主地飞退而去。 两个解放技能对撞，竟然诡异地取得了刹那的平衡——可平衡只是暂时的，很快两人都尝到了苦头，那就是他俩都被强劲的反作用力给掀飞了。 那家伙，居然还会解放技能！？疾风夹着碎石击打在明晰梦的身上，但她只是用手护着脸，眯着眼睛，丝毫不在意些许痛觉在身上的游走。 出乎意料的状况让明晰梦稍稍反省了一下预案的不足，但她看着同样倒飞出去的瓦恩，燃烧起来的斗志丝毫没有熄灭的趋势。 她甩出链剑，卷住了一处平台的边缘，将自己拉到了楼顶上。 钟楼顶端的崩塌依然在持续，人身大小的石块摔落在街道上，危险的坠落音让人胆寒。但此刻两人谁都不会去在意这种东西。 那个年轻的黑暗佣兵用长枪钉住了另一侧的楼壁，然后把长枪拆成了两截，把两柄短枪像是登山镐一样使用着，在楼壁上迅速跳跃与移动。 明晰梦也奔跑了起来。她选定了一处接近的路线，跳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上空，在高低不齐的楼顶上奔跑，向着敌人接近着。 瓦恩自然不可能待在楼壁上挨打，他奋力地挥舞着短枪，像是猿猴一样荡到了屋顶平台，而明晰梦正跳到这个平台上，一个垫气冲步上前并扬起了长剑！ 剑意积蓄——斩！ 如轮月初生的剑光斩在两把架起来作仓促防御状的短枪上，将黑暗佣兵整个人都劈飞了出去！ 明晰梦甚至能看到浮空的他喷出的一抹血色星点。 但明晰梦没有一丝同情，如果是自己决心要杀死的敌人，那明晰梦不会产生一丝同情。想要独自活下去就已经如此艰难，哪有照顾生死大敌的余裕？ 她不相信刚才那一下就能搞定对方，于是又奔跑起来，准备时刻接近着那个年轻的黑暗佣兵。 砰！ 一道黑线穿破屋顶从明晰梦脚边炸起！ 这是……破军突击！明晰梦咬着牙，双手架着长剑作防御状架了一下斜向上的强大冲击，只是一下，整个人就被震退了好几步。 下一招是落凤枪。看着黑线升空，明晰梦一边在震退中保持平衡，一边向着空中甩出了白鸟状的波动剑气！ 白鸟升空，被长枪一下打得稀烂，下一个瞬间，黑影带着让人头皮发麻的空气爆响声抽在了明晰梦面前的平台上！ 巨石裂开！ 明晰梦稍稍转身，让开枪锋，看到整个平台只是裂开了一条巨大裂缝的状况，瞳孔收缩。 这家伙，控制力提升了？ “……我，要感谢你。”瓦恩抹去了脸上的灰尘与鲜血，他全身破破烂烂，可以看得出各种被碎石溅射到而形成的伤口。更严重的是之前的一下破军突击，为求出其不意，他竟然整个人撞碎了数层墙体才冲到自己脚下！ 照理说，他应该站不起来了才对。明晰梦眼神危险地明灭着，静静地看着瓦恩。她知道，他也在想法设法杀了她，正为此而拼命努力着，正是这样，她的杀意也开始高涨了起来。 “我终于理解了，过去的自己是多么渺小。”瓦恩喘着气，每一口粗气都能让他感到自己的肺泡像是被撕裂一样的痛楚，但他依然狰狞地笑着，毫不在意。“呵，虽然走过了许多地方，但我的眼界依然是那么闭塞，可以想象，原本未来的我会和现在我看不起的那些人差不多吧——但我要感谢你，我要感谢你让我看清楚了这个世界，让我明白了我真正想要追求的力量。某种程度来讲，可以说你赐予了我整个世界也差不多。所以，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用知道，毕竟我也不想被你这种人道谢。”明晰梦将绷得笔直的链剑——剑尖对准了黑暗佣兵。 “是呢，也确实不用知道，因为我已决定为你献上我最大敬意的礼物——”瓦恩迈开步伐，双手一前一后，长枪稳稳地端在手中，“那就是，我会亲手杀死你，你的终点只会属于我。” 斗气如火焰鼓舞，疯狂地汇集到了长枪上。 明晰梦只一看就认出那是黑暗佣兵的解放技能——也就是大招。 第二发魔爆酷刑之枪，而且光明正大地在自己面前蓄力着。 若是前进，便是迎头一击；若是撤退，便是绝命追击。 “好像你也太自说自话了一点。”明晰梦哂笑，眼眸中杀意溢出，“我的未来只会属于我自己。” 剑意已经叠了两层，于转深下游的自己已是极限，那么接下来便是—— 嗡——链剑嗡鸣。 明晰梦挥斩—— 风剑楼之星·剑意爆发！ 第一百零四章 西诺(一) 刹那之间，瓦恩身上出现了两条交叉的长长剑痕！那剑痕裂开皮甲与衣物，直直切入血肉之中，喷出长长的血箭！ 无形的攻击？不，这是早就潜伏在我身上的攻击，等着这一刻才一起爆发。瓦恩思考着，他的双手絮乱，枪型也开始剧烈动摇，他的整个身子都在这股冲击下往后仰去，而面前则是挥起长剑、身形放大的金发少女——她的眼睛除了杀气以外再无他物，接着一切隐在了涨起的剑光后面。 这可真是绝境啊，正是因为这样，才更要变得更加强大才行！ 瓦恩嘴里发出一连串的低沉的如兽吼声，强行稳住了双手，保持着即将被掀飞的姿势，放出了即将被中断的魔爆酷刑之枪！ 剑意爆发——斩！ 强烈的冲击再一次把两人都掀飞出去！ 明晰梦努力地调整身形，于楼壁上受身成功，再一跃，她整个身体便随着链剑展开的咔咔声中飞向前方。 她要追杀那个黑暗佣兵。 摔落在一处低矮平台上的瓦恩则口吐鲜血，勉强自己站了起来，他也不顾身上鲜血直流，同样奔跑起来。瓦恩清楚，停留原地就是等死，只有保持行动才能找到那翻盘的一线希望。 然而希望是如此渺茫，就像是沙漠中难以寻找到的水源一样。瓦恩并没有移动多长距离，明晰梦便接近了过来——只一剑又将勉强防御的瓦恩飞劈飞了出去。 明晰梦抬起眼眸，像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一般皱了皱眉头。通过刚才那击交手的力度判断，她很清楚，这次对方倒飞出去是他主动为之，并不是自己的功劳。 也就是说，直到现在，那个黑暗佣兵依然保持着斗志。 啧，真是会找麻烦。 明晰梦也有些恼怒和急迫起来。她的气条已经快要见底，那三下解放技能可都是消耗气条的大户，她可没有本事无限地释放解放技能。必须要速战速决！ 她奔走向前，再一次向着瓦恩退开的方向进行拦截。 叮——枪剑相击，两人于建筑残骸之间展开追逐与厮杀。 黑暗佣兵勉力支撑着，艰难地寻找破局的关键。 而明晰梦誓要取走对方的性命，哪怕是压迫他流尽最后一滴血液。 不知不觉，两人眼前出现了褐色的山坡。 那是一块山脚，从围绕住整片内城区的山脉边缘突出一块，延伸进了内城区之内。依稀还能看出一部分建筑嵌进山体，如同埋葬。 只是谁也顾不上注意这些。两人游走与追逐，终于站到了土坡上。 “哈、哈、哈……”瓦恩吐着血，拎着长枪大声喘气，看样子下一刻就会倒下去。 不过明晰梦早就看出这是个伪装，那个家伙迄今为止还能动作，身上一定是有能够保持体力的装备，没可能突然露出这么窘迫的样子——哪怕看上去似乎很合理。 她心中不由暗暗骂了一句粗口，直到这时，那家伙居然还想着用这种小伎俩去骗她，其战斗欲望倒是可敬可贺，可惜她完全不想配合。 于是明晰梦阴险地拉出一道波动剑气，一只气状的白鸟射向似乎就要不行的瓦恩——果不其然，瓦恩立刻闭上嘴巴，抬手一击横扫将白鸟击得粉碎。 将白鸟击得粉碎后的瓦恩刚想继续后撤，突然看到明晰梦一脸惊愕地看向自己的身后，他不由咧了咧嘴。 装什么呢跟真的一样，就这浮夸的演技还想骗我？ 瓦恩不屑地收回目光，准备继续逃跑。然而就在他想要转身的那刻，一股寒冷的莫名气息像是刺激到了他的直觉一样，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关键的时刻，瓦恩咬牙持枪往后一扫！ 呯—— 他眼睁睁地看着前半截的短枪脱离卡扣，朝着远处飞去，斜斜地插进泥土中。 瓦恩惊愕地抬起头，他的眼前，是一位如梦似幻的女人。 那个女人全身的盔甲看上去就如同花瓶一样精美而光洁，没有一点厚实的感觉。而她银发飘扬以至于看不清具体面貌的脸，依然能透露出绝美的轮廓。 这个好似银做的妖精，纤细的手正握着一把细长的剑，那就是刚刚把他的长枪给打成两截的元凶。 “你也是来阻碍我的吗？”她正冷冷问道。 我靠，你是谁啊？瓦恩简直要疯了，他从未想过自己居然能有这么难堪的一天。一前一后碰上两个漂亮女人，结果都是自己在吃瘪。 你们都特么地把我当成什么了！ 他全身斗气疯狂飘扬，如同迎风的旗帜，最后的力量都灌入手中的短枪上！ 魔爆酷刑之枪！ 砰—— 明晰梦亲眼看到那个年轻的黑暗佣兵全身喷血，一把短枪打着转儿随着它的主人一路从山坡滚了下去——滚到不知道哪个旮旯角落去了。 她却不敢追过去。因为那个女人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你也是来阻碍我的吗？” 我靠！谁敢阻碍你啊！？ 明晰梦看了看那个女人背后耸立而起的高高山脉，眼皮不由跳动了两下。 她当然认出了眼前这个女人的身份，不仅如此，她还猜出来面前这个女人是翻越了眼前这道山脉才出现在这里的。 “西诺……”她艰难地说出这个名字。 “你认识我。”那个女人有些疑惑地抬起脸，风吹散开她的银发，露出那张过去游戏中让众多玩家都魂牵梦绕的脸来。 “我是冒险者公会所属的……”明晰梦说着说着就僵住了嘴巴，因为对面那个女人抬起了剑，剑尖正直指自己。 “是谁都无所谓。”西诺这样说着，“我一个人就足够了，我不想看也不想听……” 草，这根本没有办法沟通啊！明晰梦内心怒骂。等等，游戏中的时候，这位可不是这样的性格啊，难道是自己和克兰离开之后，又发生了些什么？ 但很快明晰梦就没法有闲心去思考这些了。 “……我只知道，凡是阻碍我的，不存在就好。” 明晰梦骤然横起了剑！ 招架！ 她徒然觉得自己像是接住了一枚炮弹，整个身子都轻飘飘地浮了起来。 明晰梦于风中努力地睁眼，正看到西诺欺身逼近着，她手中细长的剑正银光闪耀。 没有能够开口的空间，此时此刻，唯有一战！ 第一百零五章 西诺(二) 想必有过许许多多的人在水边尝试过用石头打水漂吧。石头划出一条抛物线，落在水面接着弹起，然后有一条稍小的弧线诞生，石头沿着弧线落到了更远的水面，继续弹起，如此循环，最后直至石头再也没有能够弹起的力量，只能沉入水中。 人们沉浸于如何打水漂才能把石头打得更远，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一个问题，那个问题就是：假如石头有意识，有感官，那么被打水漂的它们会是什么感受呢？ 现在的明晰梦理解了这种感受。 只是一击，她就像是一块小石片，被西诺像是打水漂一样在山坡上弹滚着，不知被打飞出去了多少距离。幸好一路上没有石块、树木或是其它的障碍物，要不然明晰梦还会受到更多的二次损伤。 但就算是这样，当明晰梦停下翻滚，咬牙强撑着起身的时候，她的身上早已都是泥泞，覆盖在上半身的皮革防具已经散开——带子已经断了，手臂、脸颊也有擦伤，青一块肿一块的地方到处都是。 眼睛恍惚，迟迟对不上焦距一般，脑子里也是天旋地转的一片阴影。明晰梦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强迫自己恢复清醒。 感觉有点不对。明晰梦一边怀疑自己全身的骨架有没有震散，一边寻找内心迷惑的源头。 ……西诺的攻击，比预想中的要轻得多。 当然，明晰梦可不是什么受虐狂，她也不会期盼对面一点机会也不给、直接一剑秒杀她的这种事。但西诺是什么人？她是觉醒心灵之光的黄金位阶强者，这个时代中圣贤以下的最强者，哪怕就只是一记平砍也不会只有这种威力吧？ 刚才那下攻击确实很强力，但明晰梦感觉排除装备因素后，可能就只有转深上游的力量。如果说放水也就罢了，可怎么看对面杀气满满的样子也不像是在放水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还没等明晰梦理清头绪，那道银色的身影已经在她眼前放大了！ 我靠……此时此刻，明晰梦倒是无比希望周围能有点障碍物，这样她就能躲在后面不出现在西诺的视线里了。 明晰梦算是看出来了，这位银蔷薇公主应该是出于什么原因陷入了精神异常的状况中，看上去似乎是能交流的模样，也确实能对对话产生反应，可实际上她的精神应该处于极度自闭中的状态。这种状态的外在表现便是她会对出现在她眼前的任何人都表现出敌意，下意识地进行排除。 而如今出现在西诺视线里的，只有明晰梦。 因此明晰梦又一次理所当然地飞了出去。 这一飞过去，直接滚到了靠近建筑群的崖边。饶是明晰梦再怎么理解那位受人敬仰的银蔷薇，这下也火气上来了。 她扭了扭自己肘关节松脱的左臂，强忍着痛苦将之复位。看着银线又一次冲到了自己的面前。 不就是皇家骑士的职介技能疾风斩么，用一次也就算了，连用两次还真当我是毫无还手之力的菜鸡？ 链剑展开！ 明晰梦用绷紧的下半截剑身架住了对面袭来的细长银剑，上半截剑身则甩开来缠向西诺的右小腿。一环环的三角剑齿划过光洁的银色胫甲表现，擦出一串火星，明晰梦面沉如水，她一瞥就知道那套看上去像花瓶一样脆弱的盔甲起码也是高等魔法装备，她想要破防那简直难如登天，不过她也没打算破防。 你不是要靠近我吗？那就让你靠近吧！近到别想脱身的那种！ 下一刻，明晰梦飞了出去。 但右小腿被紧紧缠住的西诺也被牵扯着一起飞了出去。 两人从崖边跌落，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正巧落入一栋建筑的窗口，一齐滚进了一处空旷的室内空间。 早有准备的明晰梦受身成功，迅速向着还未动作的西诺靠了过去。 “你给我——清醒一点！” 明晰梦怒吼一声，朝着身边西诺的脸上就是用力一拳砸了过去！ 她才不管这朵银蔷薇是多么美丽，多么强大，身份有多么高贵，又有多少人敬爱着她，甚至在游戏之中是怎样的传奇。要说是传奇的话，她明晰梦也是，又有什么道理凭空低人一等？ 你发病，我可以理解，但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及本该是无辜人士的我，真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吗？ 轰！ 明晰梦一记左勾拳打中西诺的脸颊，将她的脸都重重地打歪过去，脸上立刻红起了一大块。缩回拳头的过程中，明晰梦明显感受到手骨与指背火辣辣的痛，彷佛徒手击打在了钢铁上一样。 西诺歪着头，长长的银发遮住了她的脸，看不清表情。但明晰梦这拳似乎给她造成了极大的动摇，以至于明晰梦看着她有点像是要清醒过来的模样。 但下一刻钻心的疼痛让明晰梦没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 那是西诺抬起裹着银色战靴的一脚，踹在了她的肚子上——明晰梦差点怀疑自己的肚子是不是破开了，她腾空摔到两米后灰尘扑扑的地面上。 咯啦咯啦。 西诺慢条斯理地用细长银剑挑掉了小腿上缠绕的链剑，重重地呼了两口气，眼睛闭上又睁开，雪花一样深邃的瞳孔彷佛旋转，又似乎像是齿轮对上位置了一般。 她冷着眼神，摸了摸自己红肿的脸颊，口气像是夹杂风雪。 “你的胆子很大嘛。” 明晰梦干咳了两声，用脏兮兮的手背抹去了嘴边的血液，讥笑道：“看样子，是清醒过来了嘛。怎么，还把我当成是敌人吗？你要知道，刚才我完全可以不用拳头的。” 不用拳头，那自然是用其它的凶器。你的生死，在那一瞬间是由我决定的，这其中的意义应当知晓吧？ 西诺眼睛眯起，淡漠地开口：“可现在，一切都是我说了算。” “很生气么？因为什么？”明晰梦讥笑更甚，“是因为我？还是因为更前面的事情？还是因为泄愤？还是因为现在这一切加起来的总……！” 正放着嘲讽的明晰梦背后一凉，战栗起来的神经迫使她摆出防御架势——呯！西诺直挥过来的第一剑就把她的架子全部打乱。 接着是行云流水般的第二击就要从侧后方挥来——避不开，绝对避不开，来不及防御，这样下去，不行！ 影剑术·影遁！ 千钧一发之际，明晰梦化为阴影如流水一般在地上流淌出去。在她原先的位置，第一击之后还有四剑从不同方位接连袭来，而这五连击不过一秒。 “连环斩。”明晰梦咬着牙认出了这招，重新从阴影状态转换为人身。她不是傻子，自然不会认为西诺会拿阴影状态的自己没办法，她要继续保持这个状态才是被西诺当成靶子打。 而西诺却丝毫没有失手的恼怒，她轻轻笑了一下，对着明晰梦以一种调侃的语气说道：“影剑术，帝国暗部，不是敌人？” 我去！明晰梦感觉自己又想要吐血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一个下意识的举动又把自己给推进了火坑。 第一百零六章 西诺(三) 看着西诺一脸你不必多说的尽在掌握的表情，明晰梦真是快一口血憋出内伤。她有心解释，可西诺这等自负的人向来都只会用自己的方式去寻找答案。 西诺的方式很简单，她直接挥剑斜斩。 辉煌烈刃！ 在过去游戏中，只要有心去看，着名npc的相关信息总会知道个七七八八。皇家骑士，这就是西诺的主战斗职业。而辉煌烈刃，就是被号称为皇家骑士的职介技能中不属于解放技能的解放技能！ 一道灿烂至极的剑光从西诺手中的剑上绽放开来，紧接着便如同蓝鲸浮出海面，一条锐利至极的弧线掠过空间！ 明晰梦的下意识反应再度让她自救成功——她于第一时间甩出链剑，蛇腹剑的剑技·刺灭缠破让链剑如巨蟒一般钻入脚下的地板并全力绞碎。 剑光掠过明晰梦头顶的时候，她整个人已经处于坠落的状态中。 轰然一片。 当那道灿烂的剑光如同浮起的蓝鲸再度沉回海中那样消散在远处的空气中时，这片建筑已经以一条整齐的斜线为界限——整个上半端滑落到四周，烟尘翻滚。 在破碎的天花板下站着的明晰梦看着这幅景象，惊出一身冷汗。辉煌烈刃与波动剑气一样属于远程剑技，可要论起强弱，那两者就好比日月之辉与萤火之光。明晰梦一道波动剑气也就堪堪在墙壁上留下一条沟壑——当然这也是她没有在这个技能上深造的缘故，可西诺一剑将这栋起码有半亩大小的楼层给划掉一半，这个威力让她很是心惊肉跳了。 这家伙，刚才交手的时候，力量可能还在转深上游的层次，难道现在恢复了？明晰梦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因为之前交手的时候，西诺只是使用了平砍与低级技能而已，而现在能有这般超出规模的破坏力，应该是辉煌烈刃这个强力技能本身的功劳而已。 但就算这样，接下来也很难过了。 “影剑术接下来是蛇腹剑，影部与蛇部，看样子你和帝国暗部关系匪浅啊？”西诺落到明晰梦面前的空地上，长剑指着明晰梦平静地说道。 “会这两门剑术就和帝国暗部有关系了？你们这些人可真好笑。”明晰梦咧起嘴角，肆意笑道：“我还会迅猫剑术和月光剑舞呢，难道我还能同时是月精灵和猫属兽人不成？” 西诺眯起眼睛，正步上前便是一个劈击！ 明晰梦挥起绷得笔直的链剑，一边将链剑架上劈击的同时一边转身——链剑遇到劈击的同时就像被加速了一样，随着明晰梦的转身以更快地速度在空中扭转角度，直奔西诺的脑侧而去！ 西诺抬起手，她没必要躲闪，直接凭着护手的强力防御就挡下了明晰梦的这击斩击。 “我国的贵族剑术？”西诺像是说明一样述说着问句。 “哼，准确讲，应该是两百年多年前，星之辉王室剑术的变种。那个被誉为众神光辉的时代，让星之辉的文化观念向着这整片大陆传播，维尔海姆的贵族阶层会受到影响也不奇怪。”明晰梦一边说着，一边稍稍拉开距离，就像重新开始一场较量一般，西诺也默许着她这样做。 紧接着，明晰梦踏步上前，链剑笔直地戳向西诺的胸口。 西诺自然是举剑相对，想用同样的刺击让明晰梦无功而返。可两把剑即将相撞的那一刻，明晰梦的链剑剑尖的一段轻轻一晃，就像蜜蜂起舞一般躲过了刺击而来的细长剑身——叮，链剑剑尖在西诺的胸甲上划出两三火星，一触即走，但其中意义，已经足够。 “这应该是古典时代的艾丽丝贵族刺击剑术。”西诺做出了判断。 “各国的刺击剑术其实多有相通相处，艾丽丝的也并没有那么特别。”明晰梦补充道。 西诺赞同地点点头，但下一刻，她的气势就变了。她沉着眉头，变得无情而决然，长剑看似缓慢实则快速地向着明晰梦刷落过来！ 明晰梦不慌不忙，同样链剑刷落下去——两把剑接触三下，发出清脆的呯呯声后，明晰梦上前，双手像是带动手杖剑柄一般抬高，链剑再一次前进便落在了西诺的心脏部位。 “军用剑术。”明晰梦微笑。 “而且还是我国的。”西诺如同老兵一样的气势圆润收敛，平静地补充道。 “原来如此。”西诺垂下了手中的剑，自己得出了答案，“你喜欢修习各种各样的剑术，这么说来你会帝国暗部的剑术也并不奇怪了。” “就是这样啊。”明晰梦收回手杖，心里稍稍放松了一口气。这下总能过关了吧？ “不过，还是有着说不通的地方。”西诺突然话锋一转，再度抬起了剑。“你很年轻，精通多门剑术，这是可以用天赋来解释的，可有些剑术的来源，你却解释不了。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就算你的情况都是真的，可一个剑术天才，到底是不是我的敌人这还不一定吧？” 明晰梦看着对准自己的剑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她实在没什么办法了。 “所以呢？你到底想怎么样？我想我已经释放出足够的善意了吧？还是说，你真的只是想要迁怒而已？” 她握紧伸缩手杖，态度不言而喻。如果能不战斗，那自然最好。明晰梦目前没有能够让西诺陷入无力化的把握，别看先前几番剑术比斗上都是明晰梦占到了优势，其实那只是西诺为了考校明晰梦的说法而特地只进行了单纯剑术上的考验，就算是这样，西诺也没有用出自己全部的剑术水平。 力量、装备、技能，明晰梦都处于压倒性的不利中。如果这场战斗真的要打，那就只能是死斗了，她没有办法再去试图导向她想要的结果——说的难听一点，就算目前的明晰梦使出全力，这场死斗最后她能活下来的概率也不会超过半成。 “看清一个人，不需要去听他的话语。”西诺平静述说，像是说给明晰梦，也像是说给自己听，“也不需要去看他的行为。因为这些都具备迷惑性。最为根本的，是目的。追求什么，便是那个人的本质体现。你出现在这里，到底是有着什么样的目的？” “无可奉告，也懒得和你说！”明晰梦怒道。 西诺不再言语，一剑斩来！ 明晰梦迅速掏出一枚戒指，戴到了自己手指上，精神绑定一瞬而过，一双光之羽翼在她面前展开并拦下了这一剑！ “等等，这是夜天使之守护，你是！？” 第一百零七章 西诺(四) 夜天使之守护？那个称呼不正是自己手上那枚戒指的名称么？明晰梦诧异地看向脸色大变的西诺，那一剑被光之羽翼拦下后她也没有再度动作。 这枚戒指，正是明晰梦继承了欧娜米娅的身份、得到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母亲留下的遗物之一——魔法指环，夜天使之守护。它由白银打造，环身如同流云组成，繁琐细密的纹饰衬托起一颗圆月形状的紫晶，整体美丽且富有魅力。通过它，明晰梦完全可以感受得到这具身体中血脉亲情穿越时间所造成的悸动。 如果不是眼下实在没有办法，明晰梦绝不会把它拿出来使用。 因此，明晰梦在诧异之余，目光中也含着愠怒。 “你……你和海德里希家族是什么关系？”西诺思考了一会，接着问道。 “你希望是什么关系？”明晰梦把笔直的链剑摆出中段姿势，在光之羽翼后面很没有好气地反问。 她当然知道如果西诺愿意，这道防御也撑不了多久。可某些事情一旦被逼迫着发生，她就算知道自己是任性，却还是要发泄一下自己的火气了。 “那么，你和那位首相夫人，也就是玛格丽特女士有着什么关系？”西诺也不理会明晰梦的呛声，又抛出了下一个问题。 “你再多猜猜看。”明晰梦冷笑。 “我想我用不着再猜了。”西诺竟然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我想，我大概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凭着一枚戒指，就这么草率？刚才是谁信誓旦旦，看清一个人的本质不需要靠外表来着？” “那枚戒指，和一对耳环，还有一串项链，组合起来便是一套魔法装备。那还是玛格丽特女士怀有身孕的时候，她看中了我手上收藏着的这套首饰，特意用了三匹高地飞马作了交换。我不会看错我曾经拥有过的东西，其次——”西诺稍稍放缓了声调，她注视着明晰梦的脸庞，让明晰梦都不自然地拧了拧眉头。“你的脸，和她有着许多相似的地方。算算时间，也正好对的上。我说的对吧，查尔图曼首相的女儿？” “很遗憾，我已经与海德里希家族没有任何关系。”明晰梦强调。 “你和你的生母也没有任何关系吗？”西诺一句话让明晰梦噎住了。 欧娜米娅的母亲，那位玛格丽特女士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她留给欧娜米娅的也只有她的关爱。也正是那枚戒指，明晰梦才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明晰梦不能否定这一切。 “你出生的时候，维尔海姆的使团已经返还。几年后我又听说玛格丽特女士因病去世，而我和你那位父亲没什么交情，也就一直没有得知你的名字。现在的话不介意告诉我吧？”西诺收剑入鞘，算是彻底没了敌意。 “……欧娜米娅。欧娜米娅·海德里希。”明晰梦叹了口气，像是泄气的气球一般，也随之将链剑收入手杖内。 “欧娜米娅……”西诺轻轻念了一下这个名字，看上去是记住了，接着她看了一眼明晰梦手中的伸缩手杖，提醒了一句，“猎魔人擅长使用的伸缩手杖，对其它用剑的人来说欠缺磨合，因为手杖和剑柄毕竟是不同的手感。” “我知道，这不是现在没有条件么。”明晰梦把手杖别在腰侧，面对这位母亲的故人，感觉很是别扭。 “那么现在，你可以说你出现在这里的目的了吧？”西诺带头走下楼梯，明晰梦跟着，一边走一边转回了正题。 “当然是为了阻止轮之环的行动。”明晰梦不假思索地回答。 没想，竟招来西诺冷若冰霜的一面。 “胡闹！这是你能参与的吗？你们好像是集体来的？现在就给我回去，待在你们的营地里不要出来。” 明晰梦气乐了，她张嘴便是讥笑：“我是不是该称呼您一声阿姨啊？不然怎么对得起您现在这副长辈的架势？不过要我说的话，在胡闹的不正是您自己吗？” 西诺冷冷地看着她，瞳孔深处仿佛有细银雕琢的雪花在缓缓转动。 明晰梦也不怕她，干脆就把话挑明了讲。 “先前明明有可以联手的机会，你却无视冒险者公会的援手，反而把我们给排除在外。之后发生了什么？你的状态为什么看起来这么不对劲？” “这只是暂时的，很快就能恢复。” “那之前你的精神状态呢？怎么看也不是正常的精神状态吧？你又怎么解释？” “……” “你遇到了什么？你追杀成功了吗？” 西诺一言不发，往前快步走去。 “你怎么不说话？之前你不是尽问我问题了么？怎么现在我问你你就不回答了？”明晰梦快步跟在她的身后，问句就像子弹一样喷吐而出。 西诺终于受不了了。她停下身来，刚转身就看到明晰梦警觉地后退了有三米远，右手也是有意无意地摩擦过腰侧的伸缩手杖。 西诺又好气又好笑：“你的母亲，她是一位真正优雅得体、善良温柔的女性。你和她在外貌上虽像，可你和她在性格上那就真是差得太远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这个名叫欧娜米娅的家伙从小就缺失母爱呢。” 明晰梦这句话落在西诺眼里，就如同自嘲一般，触碰到了内心深处某个柔软的地方。她叹了一口气，继续走在前面，明晰梦跟了上去。 随后西诺便把追杀盖图拉之后的一切事情都一五一十地说给了明晰梦听。 明晰梦这才知道，原来盖图拉在那样的追杀下居然还是脱逃了出去，而西诺在一路追杀的过程中，与好几块区域的原生魔物产生冲突，一路杀成了血河，最后在本能的行动下翻越山脉，来到内城区。 按西诺的描述，明晰梦不难认出几个过去游戏中赫赫有名的地区boss——那些都是要黄金位阶的玩家们做足必须的准备后组队才能挑战的存在。一想到这个某种程度上异常执拗的女人居然在那么危险的环境一路杀穿过来，明晰梦就不由捏了一把冷汗。 而导致西诺暂时性实力下降的原因也因此而找到，正是那只心像怖龙的封印之力导致。当然那只心像怖龙，也被西诺给打得粉碎了，这让明晰梦肉痛不已。 那都是宝贵的素材啊！ 第一百零八章 西诺入队 按原路返回至最开始的交战区域后，天色已黑，明晰梦在街道上看到了正在等候她的塔斯克。 黑发少年看了眼她身边的西诺，什么也没说，转身就带着明晰梦走进了某处外观还算尚好得到民居废墟。在那里明晰梦看到了亚莉和米莱正给坐躺着的米提尔包扎右手，米提尔痛得龇牙咧嘴，似乎正在上药的样子。 “什么情况？”明晰梦问向篝火旁的林赛。 “那个祭司已经死了。米提尔他因为这个，手骨骨折，多处出血和血肉磨损，两根手指都快断了。还好米莱抢救了回来，休养几天就可以动了。不过最好还是完完整整地休养一两个月比较好。”林赛说道。 “我知道了。”明晰梦点点头。知道的意思就是指接下来如果再遇上战斗，她不会再把米提尔算进主力中。 可能是和明晰梦待了那么一段时间的缘故，米提尔这个在明晰梦眼里脑袋不算灵光的家伙居然听懂了明晰梦的潜台词，他立刻不满地嚷嚷起来：“喂，别想把我排除在外啊，不就一只手嘛，我还有另外一只手呢。而且，我已经是转深位阶了！如今，身为这个队伍里最强的我，不可能什么都不管吧？嘶——哎哟，亚莉，你轻点行不行……” “哦，最强啊，那是不是还想当队长啊？”明晰梦调侃道，“那真是不好意思，我也是转深位阶啊，要不要我们再来切磋一下剑术，证明一下你到底行不行？” “不可能吧！你也变强了？”米提尔惊讶地脱口而出，他自己一时间激动上头，两手一用力想把自己撑起来，一股钻心的疼痛又让他躺了回去。正在给他换药的米莱动作停下，一脸平静地看着他，只是目光看起来有点危险，米提尔抱歉地冲她尴尬一笑，又转向明晰梦那里。 “你不会是在骗我吧？逞能可不好。”他下意识地保持怀疑。 “逞能的家伙在说谁逞能呢？”明晰梦又好气又好笑，“安心养你的伤吧，以后有你出力的时候。还有塔斯克，你呢？” “那个弓手已经死了。”塔斯克平静地说道，又补充了一句。“我也已经是转深位阶。” 房间内几道目光立即落到了黑发少年身上，他却恍若未察，只是反问明晰梦：“你呢？” “我这边出了点状况，那个家伙生死未知。”明晰梦说到这里，看了一眼身边站着的西诺。 西诺却没在意她的视线，只是上前一步。篝火亮黄的色彩落到她的身上，如同在夜晚细语的童话绘卷，吸引了这个不大的空间内所有人的注意力在她的身上。 “你就是那个劫蛇出身的少年？”西诺同样语气平静，可平静的语气是不应该出现在问句上的，尤其是在向人询问的句子上。 明晰梦顿时感到有些头疼，如果说自己还有些圆滑处事的分寸的话，那塔斯克这个和西诺一样的冷淡性格，两人可能连三句话都没有就能打起来。 果不其然，塔斯克斜了西诺一眼，像是没听到一样。明晰梦见状，趁西诺没有进一步动作之前赶紧打起了圆场。 “大家，这位是维尔海姆王国荆棘骑士团的团长，西诺。”出于一些考虑，她没有说出西诺王室公主的身份，也没有说出西诺与自己的一些渊源。“因为一些原因，她暂时会和我们一起行动。” “骑士团长……”米提尔惊讶。 “维尔海姆王国的……”其他人也睁大了眼睛。 西诺撇了自说自话的明晰梦，说道：“你这些人看起来确实不错，不过眼下也就这种程度。我可没说过要和你们一起行动。” “自然是比不得你的骑士团。”明晰梦没好气地拉住她的胳膊——西诺也没有反对，把她拉到篝火旁边坐下。“可你现在的状况，也比我们强不到哪里去吧？林赛，你烧了肉汤？是给米提尔的？” “他的那一份已经给他吃过了，现在的是我们的。”林赛给明晰梦舀了一杯，明晰梦却推给了西诺。 “和我们在一起，最起码的补给还是有的，你也不愿意没水没食物地干耗下去吧？如果你状况完好，自然也没这么多麻烦事，可现在，最起码你能睡个安稳觉，不是吗？”明晰梦露出亲和的微笑。 西诺捧着那杯热汤，像是思考了一会。 “你很会说话，这点不像你的母亲，倒更像你的父亲一些。好吧，在我恢复以前，我会和你们一起行动。不过我要事先和你说清楚，用不了两天，我的状态就能恢复完全，而不像你那位手伤了的同伴那样会误事。其次，接下来再往深处走会很危险，等我完全恢复的那个时候，你要带着你的队伍立刻原路返回。” “喂，谁会误事啊、呜……” 米提尔被米莱和亚莉压下去的抗议声显得支支吾吾，西诺开始一口口细细地抿起肉汤起来。明晰梦看着已经接受的西诺，自己也接过林赛新舀的一杯肉汤，就着干面包啃了起来。 她对西诺之前说的那番话没啥想法。本质上明晰梦是个图省事的人，如果西诺恢复完全，接下来她一个人大杀四方就能阻止轮之环那自然再好不过。但也不代表明晰梦就听从西诺的一切安排了，具体事宜看具体情况，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这时，她抬起头，已经崩塌掉一角的墙壁外是一个像是阳台的平台，伊琦娜正坐在平台边缘上，两条光洁的小腿正微微悬晃着。小女孩的天蓝色长发轻轻飘扬，彷佛下一刻就会乘着夜风直至云霄。 明晰梦这才赫然注意到，不知从何而起，伊琦娜的存在感已经变得这么微弱。她好像与自己，与这边所有的人类都分隔了开来，就像融入不进来一样。事实上这是不可能的，米莱和亚莉都喜欢极了这位小女孩，三位男士虽然性格不同，但也都很迁就着她。这个所谓的融入不进来，不是指的浅层的气氛，而是更为深层的东西。 难道经历了数万年后，她的灵魂在醒来的那一刻不是坚固了存在，而是那个吗？明晰梦有些担忧地望过去。 伊琦娜像是感受到了明晰梦的目光，她低下头，朝着明晰梦微微一笑。 明晰梦的眼中，是星辰夜幕下坐着的一位端庄得体又不掩纯真的高贵灵魂。而在小王女的眼中，她看到的是这个世界更为本质的色彩。 有翼人的时代早已过去，所以这里都是沉降的颜色。而虚妄的呼啸与怨言正在其中流淌，那些残魄如同地下水，在更加深的深处汇聚成一片海洋。 而下方房间内的色彩，她自然也都看在了眼里。 第一百零九章 深夜 夜景神秘优美，宛如绸缎，而繁星如钻石镶嵌其上，闪烁如海底星沙。 房间内篝火沉默燃烧，将温暖带给沉睡的人们。守夜的明晰梦则坐在更高层的平台上，静静地看着远处山脉上空的悬挂的月钩。 微凉的夜风轻轻吹动她的发梢，也轻轻拂起在远处屋顶上正在行走的伊琦娜的连衣裙裙摆。薄纱般的月光披在广袤的内城区上，有一位小小的女孩正轻轻哼唱。 仅是灵魂存在的伊琦娜并不需要睡眠这样的生物特征，在别人睡着的时候，她更愿意自己散步在这座遗址内，随意行走着、触碰着、歌唱着，彷佛时光回到了过去。 好像真的有一种穿越时间的魔力，让明晰梦不忍心打扰这样的景象。她安静地看着伊琦娜自由自在，眼中的意味却很是复杂。 人的气息带起一卷微风，明晰梦感觉旁边多了个和她一样坐着的人，不过她却没有去看。 “那就是那个有翼人的灵魂？”西诺平淡地声音轻轻传入明晰梦的耳朵。她知道伊琦娜的存在并不奇怪，明晰梦也没想瞒着她。实际上，就算明晰梦故意隐瞒，那也是隐瞒不住的。她、西诺、伊琦娜，三个人都是拥有独立灵魂的存在，没有特殊的方法，明晰梦也无法做到隔绝掉西诺的感应。 而且明晰梦清楚西诺的性格——西诺知道这件事，顶多就表示一下知道了，也就完事了。让西诺知道总比让帝国知道要好得多，别的不说，就帝国军方那些人要是碰到像伊琦娜这样的太古灵魂的存在，一定会想法设法地压榨出所有他们认为值得的价值。 明晰梦淡淡嗯了一声。 “现在苏醒过来，对她来说可不是什么幸运的事啊。”西诺的口气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未来的事，谁知道呢。福祸不过是一念之间，幸福和不幸，都不是外人有资格评判的。”明晰梦看着伊琦娜背着双手赤裸着一双小脚丫在屋顶漫步，下意识地说道。 那位小王女如今的状态，就算是漂浮和穿墙也是可以做到的，但她好像是故意要重温生前的触感，行为上也变得如正常人一般。其实有翼人除却拥有翅膀可以飞行外，行为上与人类还是极其相似的，相貌上也是。 “这话说的，倒像是你深有感触似的。”西诺平静一笑，笑容旋即收回，“我问你，你真的打算在外漂泊，不回去了吗？” “嗯，不打算回去了。”明晰梦很爽快地回应。 “绝对？” “……起码在我拥有足够保护自己的力量之前吧。” “就是说想要变强，是吧？那么要不要来做我的手下？我可以亲自训练你，这样的话我想再怎么说也要比你只做个冒险者要强得多吧？” “听上去很美好，不过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你的国家现在可还是在和蓝鹰军团交战中，我可不想上战场，每时每刻都担忧着自己的小命。” “击溃他们就是了，我想这次回去我应该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能做到。” 明晰梦忍不住偏过头，看向风轻云淡的西诺。很好很强大，就像喝水一样轻轻松松地就用出了击溃这个词，那可是帝国军团！不过她倒不怀疑西诺能做到，过去游戏中，正是西诺的荆棘骑士团作为前锋，带领众多维尔海姆的王国军队把蓝鹰军团给打得一路溃退，可以说是给了布拉德帝国一记响亮的耳光。 不过她很快就摇了摇头。 “我劝你还是不要那么做。能拖着，就尽量拖着，只要不让蓝鹰军团占多少便宜就行了。” “为什么？”西诺愿意交流的时候，倒也没外表看上去的那么孤傲。眼下明晰梦这番话换成是别的人来听那肯定是勃然大怒了，西诺却像没事人一样询问。当然，西诺也肯定需要正当的理由而不是一通胡说八道，要是明晰梦胡扯的话，指不定西诺就真的勃然大怒了。 “你不会真的以为你能强过帝国了吧？你是能击溃蓝鹰军团，而且能在短时间内干净利落地击溃他们，但那之后呢？蓝鹰不过是帝国这次出征的十二军团之一，如果你真能消灭掉这支编制，那么恭喜你，接下来迎接你的是起码四个以上的军团，在这些军团中，蓝鹰也不过是中下的水准。而如今星之辉也不过接下七个军团而已，你莫非以为维尔海姆已经有星之辉一半强盛了？更何况帝国的底力还远远未见底呢，真逼急了他们，你要不要猜一下帝国还能拿出多少军队，能出动多少黄金与圣贤？布拉德敢在这时掀桌，叫板星之辉的大陆霸权，你要不要猜一下布拉德不畏惧众神殿的底牌是什么？” “……这么说我还不能打得太痛快了？”西诺皱起了眉头。 “起码在联盟调停这场战争之前，你不能当这个出头鸟。”明晰梦笃定道。 事实上，游戏中这朵银蔷薇击溃蓝鹰军团的时候，也正是联盟即将要调停这场战争之际。但现在与游戏可不同，现在这个世界上可没有多如瀚海的玩家们存在，没有众多玩家的推手，可以说从穿越的一开始，这个世界的历史就已经和游戏中的走向完全不同了。 起码轮之环在原始树海搞的这一出明晰梦就没听说过，开放太古文明已经是游戏后期的版本了。而西诺眼下似乎很能腾出手的样子，搞不好真的会提前击溃蓝鹰军团。 “鬼知道联盟什么时候会调停。”西诺有些闷气，“算了，我知道你说得对。现在还不是狠揍帝国脸面的时候，我懂了。不过我说你啊，能不能不要老是‘你’啊‘你’啊地来称呼我？我听着感觉怪别扭的，总给我一种你人小鬼大的感觉。” “那叫你阿姨？” “也行。” “……”明晰梦无语了，“……你还真的是特立独行，难怪你国那些贵族都不喜欢你。” “无所谓，贵族或王室的礼仪，我都不在乎。”西诺突然笑了一声，“从这点上来讲，你倒是挺像我的。不知道你的母亲如果知道你现在这幅模样，会作何感想。” “那你呢？”明晰梦刚出口就惊觉失言，“啊，对不起。” “也没啥好道歉的，我知道你没恶意。”西诺转为苦笑，“母亲啊……说的是呢，恐怕她也不会喜欢我现在的样子吧，哎。” 第一百一十章 细谈 “母亲啊……说的是呢，恐怕她也不会喜欢我现在的样子吧……”西诺慢慢地说着，像是在回忆也像是在自语，“我的母亲是一位很传统的贵族女性，我的姐姐从小就被她教育地端庄贤淑，如果她们还在的话，我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吧。” “后悔了？” 西诺缓缓地摇头：“虽然这么说有点对不起她们，但我越来越确认我要走的道路是正确的。这么多年过来，我见到的、听到的太多了，越是了解这个世界越深，便越是会对过去懵懂无知的自己而感到后怕。要说仇恨，自然仇恨的火焰在我心中从未熄灭过，但即使抛却仇恨不谈，我也无法认同如今的王国。很多事情看上去是偶然，但扩大到一座城市、整个王国、甚至是数百年以来的历史上来看，那就成了必然。恩怨情仇，如蛛网错综复杂；利益欲望，如深渊沟壑难填。在这样的推动下，即使没有发生特定的某个悲剧，那也会诞生其它的悲剧，而悲剧一旦发生，上至王室亲贵，下至农民车夫，都无法逃脱其中的漩涡。” “……这么说，你看开了？” “不是看开了，只是看得更清楚了，也分得更清楚了。” “真羡慕你啊。”明晰梦抬头望向明亮的月钩，感叹道：“看得清楚的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要什么的人就会去为了得到而行动，你心里已经有着想要去做也即将会去做的事情了啊。” “这可不像是能做出果决行动的你说出来的话啊。” “我只是为了自保。但如果有条件不需要我这样做，那我肯定不会这样选择。都是被逼的而已。” “也是，艾丽丝已经近乎消亡的现在，保全自身这是最基本的想法。”西诺赞同道。 “……我的母亲，你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吗？”明晰梦终于问出这个问题。她不可能再选择逃避血脉上的因缘，所以能够了解的最好都了解清楚。 “玛格丽特女士……她和我的母亲很像，都是传统的贵族女性。只是我的母亲比较严厉，我很少见过她亲切的样子，总是严格地要求我们的日常行为，这点上即使是对父亲也不例外。但我从没见过玛格丽特女士严厉的时候。”西诺沉浸在回忆的潮水之中，“你的母亲是个温柔如水的人，她说话轻声软语，总是很照顾人，让听的人觉得很受用。她又很善良，乐于助人，又总是体贴别人的心情，所以她的人缘也很好。” “听起来，是个没有一点非议的人。” “可以这么说。”西诺看着明晰梦，眼睛微微眯起，目光非常肯定，“这不是什么夸张的说法，也不是什么记忆上的美化，而是事实就是如此。老实说，我不觉得你的父亲配得上她。你的父亲名声虽大，但在我的眼里，他与其他贵族也并无分别。可你的母亲爱着她，他们之间有爱情，两个人都彼此爱着对方。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指手画脚的资格。不过，虽然我和你母亲是好友关系，但时间终究算短，当我回国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也不太清楚。我也和你那位首相父亲没什么来往，他后来如何？” “没有再进行婚娶，也没有私生子女。我就是他的独生女。” “那算他还有点良心。” “不过他有一个情人……你可能认识她。” “是当年跟在你父母身后的贝尔吧。” 明晰梦这下愣住了，她诧异地看向西诺。 西诺却摇了摇头轻叹道：“一个飞蛾扑火的痴情女子罢了。她真的很可惜，若不是她的心全在你的父亲身上，可能她的成就不下于如今的我吧。这么天资卓越的女子，却甘心做你父亲的侍者，她虽然表面上没有半点透露，但连我都能看出她的心思，就更不要提你的母亲了。” “……”这消息过于劲爆，让明晰梦目瞪口呆。这上一辈人的爱恨情仇，如今在她面前展露了那么一部分，她觉得胃部隐隐有些抽搐了。 想起在黑堡的最后的那一幕，一向冷酷、宛如冰山、内里却非常照顾自己的贝尔女士，在自己面前爆发心声并崩溃，明晰梦一时间感觉五味杂陈。 她是用剑斩开了这团乱麻，并逃出了这个漩涡。可贝尔呢？她依然还停留在过去，无法自拔么……明晰梦一时又有些忧心。 “……那我的母亲，她是怎么看待贝尔女士的？”明晰梦小心得问。 “那时的贝尔还只是一个小姑娘吧，虽然年轻，不过外表上总是装得很老成的模样。你的母亲待她很好——应该说是非常好吧，如果说你的母亲要有一位亲生妹妹的话，那贝尔差不多就是这么一个位置了。你的首相父亲还把她当侍者使唤，可你的母亲却从来没有这样过，完全是把她当成一家子人看待的。” 明晰梦轻轻呼出一口气，心里稍稍放松了一下。 “贝尔就像是被你母亲的光芒给掩盖了一样，也可能是她故意想被掩盖。她的脸永远都是像冰结成，举止礼仪总是到位，显得上下有别——就像是刻意拉开距离一样。但可以看的出来，她是很感激你母亲的。虽然相处时日较短，但我能看出，她处处维护你的母亲，你的母亲也处处维护着她，其中缘分，真是奇妙。就像我也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有朋友——会和你的母亲成为朋友这种事情。玛格丽特女士，真是一位奇妙的人，只是可惜了。” 只是可惜了，斯人已逝。 “谢谢。”明晰梦轻声道谢，“能让我听到关于母亲的事情，我很高兴。” “现在的你倒是有点像你的母亲了。”西诺微笑道，“想必你的母亲，如果能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一定会很开心吧。” 明晰梦笑了一笑，没有言语。她望向夜空，排成星座的星辰正熠熠生辉。 “如果有什么困难，就和我说吧。你是友人的女儿，我会尽力帮忙的。”西诺站起身，盔甲随着动作延展，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明晰梦点了点头，再没有去看西诺离开。 缘分，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 第一百十一章 前往核心区域 天已亮透。内城区越是往内，建筑便越是密集与高大。月光小队在背阳的阴影中行进，向着内城区的核心前进。 如果把整个内城区比作一颗树的话，那么除却核心区域的地面内城区就是一条条铺开来的根部。而核心区域则是树干，顺着树干往上，便是枝叶繁茂的上城区。最后树冠的顶端，便是有翼人王宫的所在。 伊琦娜跟众人讲了一下他们将要前往的目的地——螺旋升降大厅的情况。 螺旋升降大厅是核心区域的主要内部建筑，它的功能是上城区与内城区之间的连接。在有翼人的年代，那里是日常就熙熙攘攘也是设卡很严的地方。按明晰梦的印象，螺旋升降大厅与自己所在那个地球的宇航中心很是类似。 自月球旅游与火星开发这两个项目进入正轨、宇宙运输的民用化得到突破后，前往这两颗星球的花销即使是地球上的中产家庭也能承受，每逢节假日便有无数家庭会选择坐上宇宙飞船去体验一把异星情调。因此那几个大型宇航中心总是人山人海，数不清的人升向天空亦或是降落地面。 在接触维纳斯之星前，明晰梦倒有过随着家人两次前往月球旅行的经历。不过在接触了维纳斯之星后，明晰梦就再也没有体验过星空飞行了，一是学业方面要占去相当比重的精力，二是业余时间花在游戏上之后，剩下的那些也就勉强够自己做些杂事。与自由自在、穷尽想象的虚拟实境相比，处处受到限制、入眼也全是高科技产物的异星旅行在很多玩家眼里也就是尝个新鲜。不过虚拟实境在技术得到新的突破之前，也是有着极限存在的，现实与虚拟这两者之间的选择终究还是看人的一时心情，一旦心情发生变化那么选择也会随之改变，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人总是善变的。 有翼人文明自然没有明晰梦所处的那个地球文明来的发达，螺旋升降大厅虽然规模堪比宇航中心但也不是用来作宇航交通的。它只是个连接上与下的一个路径而已，本质上与道路、桥梁、隧道等等并无二致。 万载岁月之前，天之都是掌控世界的有翼人文明的核心，它的上城区有着这个文明的所有行政终端，同时拥有着文化精神的圣地、心灵宁静的神殿，还是王室亲贵主要的住所之地，也是研究院、大法庭、禁卫军团驻地、歌剧院等等等等奇观的所在之处。上城区吸引着无数的有翼之民来此参观、朝拜与游览，也有很多有翼人在上城区工作，早晨上班，黄昏时下班。 有翼人天生就会飞行，但在天之都，上城区的周围是禁空领域，因此有翼人在上城区与内城区之间，全靠螺旋升降大厅来进行往返。 如果月光小队有飞行能力，倒也可以试着直接飞上头顶悬空的上城区——如果数万年岁月之后上城区的禁空防卫装置失效了的话。伊琦娜如是说道。 月光小队自然没有人有飞行能力，即使有，明晰梦也不会去尝试。她可是知道的，这个地方要是自动防卫装置都失效了的话，那也不会成为玩家们需要做足准备才敢挑战的高难度地图了。 实际上，从游戏论坛上，明晰梦就起码见过三只位于螺旋升降大厅的boss的相关视频。一只位于大厅内部，两只都趴在建筑外壁上。 感谢那些做出尝试的英勇玩家们。明晰梦为几个不幸的家伙默哀了数秒。那时，有玩家脑洞大开，准备另辟蹊径——他们把擅于攀登的人集中起来，准备从外壁上一路攀爬上去，等同越过建筑内的层层庞大又复杂的迷宫，直接前往上城区。想法很美好，现实很残酷，当他们爬到八十米高度时，迎接他们的是同样攀爬在外壁的两只巨型蜘蛛状boss，在死亡数人后，这个计划干脆利落地宣告失败。 事实上，后来通过研究与证明，玩家们发现那两只一模一样的巨蛛boss应该只是有翼人文明的量产品，而且还只是外壁的第一层防御——因为据说有会飞行术的法师玩家在越过复数巨蛛后，看到了绕着外壁浮空处于自动巡逻模式中的有翼人型构装军队，更高处的外壁还有会自动感应目标并释放威力等同八环法术的能量冲击类攻击的机关。 至于有没有顶尖的玩家深入过并得到更多的情报，明晰梦并不是很清楚。毕竟维纳斯之星中，明晰梦所在的月光小队自己也有很多绝密的情报没有公开。 虽然准备工作再怎么也不够，不过眼下也只能尽力而为了。明晰梦只能祈祷自己的记忆力能靠谱一点，千万不要闹出自己坑自己这种乌龙。 月光小队一路前进。有一点明晰梦没有预料错，之前她就觉得抵达到内城区的核心区域会是望山跑死马的过程——果不其然，队伍直到斜阳西下的时候，才堪堪抵达到螺旋升降大厅前的长长斜坡。从某种角度上来讲，这斜坡的规模，说是山坡也不也过。 “这也太高、太大了吧！”米提尔喘着气，连喝水的力气都没有。 他说得虽然直白，但符合实际。 月光小队数人都仰起了脖子，看着面前一片高耸入云的灰白，就算他们曾在内城区边缘的山脚附近看着面前的连绵山脉都没有产生过这样的感觉——那是文明造物比天地伟力还要震撼人心的感觉。 上空如云盖一样的上城区底部，没有将阴影投射到这条斜坡上。 月光小队沿着斜坡步行而上，斜阳越沉越下，但螺旋升降之厅那已经缺失大门的空洞豁口，如同一只荒古巨兽黑漆漆的口部，正趴在斜坡高高的尽头，给众人一种怪异的错觉。 轰隆…… 远处似有声响传来。 月光小队全员回过头去——他们已经站在相当高的地方，离入口也不过百米之遥。 地面传来微微的震感，早就变得脆弱的内城区民居甚至还滚下了小石子。 他们看到，斜阳沉入山脉之际，那遥远铺开的内城区中陡然升起的几只巨大的如同水母一样由复数触手支撑而起的巨型构装！ “那是城市尖兵，过去作为王都的守备力量而存在的战争兵器。”伊琦娜的脆声在众人的心间流淌，“看样子，已经被人给唤醒了。” “这时候能唤醒它们的，绝对是轮之环的教徒们无疑。”林赛严肃。 “会不会是来搜寻我们的？”米莱担心道。这一天行进中，明晰梦率领队员们抹杀了两支轮之环的小队，都是遭遇战，轮之环知道有人杀进了内城区是早晚的事情。 “只是用来对付我们的话，不会唤起这么多数量的。”西诺一眼就数了个大概，她沉静道：“一定是你们的大部队进来了。” 巨型水母的每一条触手横扫民居，就像玩弄玩具一般轻易推倒。而众人的视线内，就起码有三只这样的大家伙正在大闹，还有更多触手的阴影在交错的高楼群间隙中舞动。 “看来他们总算过来了。”明晰梦看了一眼就转过身去，“走吧，现在我们指望不上别人，倒不如说有可能的话，会有很多人指望我们呢。” 斜阳沉下，月光小队步入巨兽黑暗的口中。 第一百一十二章 螺旋升降大厅(一) 螺旋升降大厅位于地面的出入口自然不可能只有月光小队进入的那一个。伊琦娜趁着大家休息的时候，稍稍讲了一下这其中的建筑布局。 有翼人时期，螺旋升降大厅共有二十七个出入口。其中十四个就和月光小队进来的那个一样，直接与地面直连，另外十三个则是与地下空间还有与天桥相连。至于暗门，那更是多不胜数。 伊琦娜曾有数次从上城区溜到外城区游玩的经历，因此这条必经之路她也是熟得很。 不过世事如沧海桑田，数万年过去后，即使这里外表看上去似乎还保持完整，但已经和过去变得大不一样了。 如今明晰梦等人所在的地方，是螺旋升降大厅内部的一层入口处。他们的眼前，是影影绰绰的黑暗，勾勒出种种坠落物与堆积物的轮廓，时不时还能看到蔓延开来的大大小小的裂缝。 水滴从高处坠落，清脆地落入积水潭里，将黑暗衬托地更加深沉。 正常的道路大多已经断了，不是被堵塞，就是被砸毁了一部分。火把昏暗的橘黄色光亮圈过去，映入眼帘的一切都尽是废墟般的景象。 若不是如此，在游戏里，这里也不会成为错综复杂的迷宫地形。明晰梦还知道，别说是内部了，就连那二十七个出入口中也有将近一半因为崩塌、陷落等原因而无法通行。 休息了半天后，一行人向着深处前进。在遥远的过去，这座大厅中心有着众多的升降平台供有翼人通行，可自从天之都坠落后，这里的升降平台早已不再工作，想要前往高处就只能沿着长长的螺旋阶梯上去。 很快他们就遇到了一个小难题——前方的阶梯断裂了。如果只是断裂了两三米的距离，那还可以靠跳跃解决。可亚莉举高火把往前照去的时候，前方一片黑黝黝的根本看不到对面阶梯的影子。 从天窗照射进来的月光如同照在了废弃的舞台上，微小的颗粒静静浮动，犹如微小的星云。 明晰梦叹了口气，她带着队伍重新退回，找了一条半路上就搭在阶梯上斜向延伸出去的、一块像是天花板的坠落物，试了试了承重力后就率先站了上去。 支柱、天花板、悬浮平台、地板……这些坠落物毁去了旧道路的同时，却也搭起了新的道路。 众人小心翼翼地行走在上面，很快就来到了二层。 当几人从二层某处塌陷的护栏边缘看下去后，一片幽静的蓝色如同一汪湖水展现在了下方。一缕缕光夹杂着微尘从高处像是水流一样直直坠入黑暗的底部，如同埋葬过去的呓语。 伊琦娜示意众人先不要行动，她看着周围扫视了好一会，突然走到一面光滑的墙壁前，伸手按了上去。 那面墙壁突兀地沉了进去，分成四块并旋转着扣进凹槽，天衣无缝，彷佛这里从没有过墙壁一样。 “啊，这个门，不就是之前我们在那个遗迹见过的那个吗？”米提尔瞪着眼睛，手指着伊琦娜的动作，向着明晰梦示意道。 除了米莱和西诺，其他人都想起了明晰梦也曾在位于褐土山区边缘的遗迹开门的那一幕。 “别大惊小怪。”明晰梦瞪了米提尔一眼。 “你们说的那个应该是外城区的能量储备池。这类帝国设施的门大抵都是这个模式。不过从上城区开始这样的简易门就很少见到了。”伊琦娜清脆的声音在众人心里响了起来。 原来如此，这种门就是广泛应用于各种基层设施的简易门。众人都听进了心里。 “不过照这么说的话，这里岂不是还有能源在进行运作？”明晰梦问向伊琦娜。 伊琦娜惊讶地看着明晰梦，点了点头，继续心灵沟通：“螺旋沉降大厅的地下层本来就是帝国最大的理力储备库。看样子，储备库提供的备用运输管路还在继续运作。”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可以操纵一下升降平台让我们上去吧？这个高度估计能有一百层，光靠步行的话实在是太麻烦了。尤其是现在，我们根本就不能保证上方有没有可以行进的道路，来让我们到达上城区。”明晰梦自然知道，从游戏的角度上来讲，这里必然是能够前往上城区的。但她实在是不愿意在废墟上翻爬打滚地寻找道路，这太浪费时间了。 “大姐姐说得没错，螺旋升降大厅确实是有着一百层的高度。好吧，我可以尝试一下，不过得让我们先找到一块可以使用的升降平台才行。”伊琦娜点点头，“不过一层已经成为废墟，存在完好的升降平台的可能性实在不大。二层也没有升降平台，我们得前往三层才行。” “那就这么做吧，去三层找一下有没有还能用的升降平台。”明晰梦迅速决断。 “等等，理力储备库是什么东西？理力又是什么？运作又是指什么？”米提尔好奇地问道。 伊琦娜也不觉得他麻烦，只是面上微微一笑，一边带领着众人从门内走去，走上一处完好的扶梯，一边耐心地心灵沟通着。 “理力是我们有翼人整个国度的基石。没有它，我们就无法建设出灿烂的文明，也无法掌控全世界。它的本质是高位格的能量，由第一代帝王元一王发现并创造。我们在世界各地建立起了大大小小的能量储备池，这些能量就是用来转换成理力的。” “那理力究竟是什么呢？”米莱也禁不住好奇问道。 伊琦娜看了她一眼，微笑中带上了些庄重。 “理力是万有之力，万物流转，世界转生，是变换真实的力量。嫩芽生长，落叶归土，土中再度生长出嫩芽，生生不息，永续流转，就是如此。而理力不仅是这样的循环，它可以生成这个循环中的任何一环，自在变幻，全为真实，就是如此。” “这……这不太可能吧……”米莱下意识地说着。 “难道说，你们的理力比神的力量还要强大吗？”亚莉接下话题，睁大眼睛问道。 “神之力，你们是这样称呼的吗？你们使用的神术，就是神之力的片鳞，在我看来，并未超出理力能做到的范围。”伊琦娜依然保持微笑的模样。 “这是不可能的！这……永恒不朽的神明，不可能会不及过去的文明……”米莱下意识就这样说出来，说到一半才发现这话可能会戳中眼前这个小王女的伤心之处，又不由停顿了下来。 明晰梦摇了摇头。 第一百一十三章 螺旋升降大厅(二) 神是什么样的存在？可能会有人说，神是强大的存在。这么说，某种程度上也没错。但明晰梦很清楚，这个世界上可是真的有神的，仅仅强大这个词根本不足以形容祂们。 在林赛兄妹与米莱这样的神职者的观念里，神明无所不能，创造万物与制御世界不过是顺手之举。而在历史记录中，无论是深渊派对还是魔物黑潮亦或是亡灵天灾，在人类崛起过程中经历的这数次大灾难里，都是由星之辉众神降下神迹，决定了人类最终的胜利。 可以说没有星之辉众神，便没有人类的存在。 这样伟大而万能的存在，被无数信徒崇敬并信仰，这些信徒们怎么能够容忍随便冒出什么玩意就妄图与神明争夺光辉这种事？ 天之都的遗址确实广袤雄壮，震撼人心，但它的时代毕竟已经过去了。 太古文明会消逝，可众神却永恒不朽，就连时光也无法消磨神明的光辉。 因此米莱对伊琦娜自豪的言论有些上头是可以理解的。 但明晰梦就有些冷眼旁观了。事实上，游戏中玩家们早就对星之辉众神展开过种种调查，在太古文明资料片开放后，玩家们大肆挖掘太古文明的同时也在暗暗寻找着远古关于神明的说法。但不要说是前三个太古时代，就算是最接近人类起源的第四个也就是有翼人的时代中，也找不到关于星之辉众神的一点描述。 似乎，星之辉众神的诞生就是从第五个时代开始的。 不过明晰梦自然不会在这里说出这些话来。她只是摇摇头，说道：“好了，我们还要赶路呢，现在是做无意义的争论的时候吗？” “抱歉，是我说话有些过头了。”伊琦娜稍稍欠身，微笑依然。 “……我知道了。”米莱本就没有上火，稍微窜起的一点苗头这下也被强行压了下去。 亚莉一只手贴着自己闭上的嘴巴，对着明晰梦眨着大眼睛，随后就被林赛给拉去了自己身边。他要严格照看着这个随时可能脱线的妹妹。 一群人继续沿着阶梯往上走，很快就来到了三层。 推开简易门后，月光小队的面前出现了一片满是狼藉的广场。 伊琦娜叹了口气。过去她还幼小调皮的时候，在螺旋升降大厅到处跑，像是躲猫猫一样躲着自己的侍卫们。熙熙攘攘的子民与精妙绝伦的建筑，这些记忆彷佛还历历在目。可如今，她的眼前只有一片残破的废墟。 绕过几块巨大的石块后，伊琦娜带着众人来到了广场边缘。那里有着一排等间距的柱子，不过很多都已是残破模样，不是断裂就是只剩下了一个桩体。 伊琦娜寻找了到一颗看起来还完好的柱子，走到了它的面前。 她伸手在柱子上一按，在她脸的高度，一张光屏从柱子上弹了出来。 “哦喂，这又是什么！？”米提尔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随即在众人的怒视下讪讪闭上了嘴巴。 不过米提尔也看的出来，其他人也对这玩意好奇得很。 “这就是太古的文明……”亚莉大大满足了好奇心，两个酒窝都咧了出来。 明晰梦也是惊愕了一瞬间。那一会，她差点以为这个世界与地球有着什么联系了。但地球上还没有从石柱上弹出光屏这类科技的先例，因此她马上就回过了神。 玩家也不是无所不能的啊。明晰梦暗暗感叹。起码网络上流传的那些攻略，就没有见过有玩家触发过这样的景象。 而现在，由于伊琦娜这位土生土长的有翼人的缘故，这个文明的神秘面纱，正对着他们这些人缓缓掀开。 大量的像是文字的符号与图案在光屏上流动，伊琦娜熟练地操作，不断地点击并挪出新的光屏界面，她这番举动让众人看呆了眼。不过在场除了明晰梦也没有能够读懂太古文字的人，因此外行看热闹这句话，倒是百分百形容了个正着。 明晰梦虽然看得懂部分太古文字，可惜也架不住伊琦娜熟稔的操作。她就像是一个刚刚开始学字的起步者，一个字一个字都需要仔细地看过去并且需要时间去联想，根本就没有一目十行的能力。可伊琦娜操作起来的那个速度也就仅次于刷屏，于是明晰梦很快就败退下来，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放弃了解读。 很快，伊琦娜就停止了操作，她把自己天蓝色的发梢拂到耳后，一双灵气的蓝瞳看向了这些旁观她的人。 “我们运气不错，还有一块升降平台可以用，我正在调过来。不过——”伊琦娜在心灵交流中带上了一丝歉意，“由于轨道上面有阻碍，因此我们没法直接抵达第一百层，能抵达的最高层只有第四十九层。” “那就去第四十九层。”明晰梦微笑着摸了摸小王女的脑袋，后者也没有生气的表情，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离开了明晰梦的手掌。 而这根柱子旁的出入口踏板前，一道如月光一样的光柱中，一张悬浮的平台正从光柱中缓缓降下，就要来到月光小队的面前。 伊琦娜看着这一幕，原先微笑的面容突然变得僵硬，她的眉头迅速皱起，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迅速拉起了光屏。 “怎么了？”明晰梦惊讶问道。 “升降平台有被调动过的痕迹，我正在寻找上一次的记录。”伊琦娜不知不觉中脸上带上了焦急的神色。 “有了！”她拉出一张光屏，明晰梦和其他人也凑上脸去。“上一次的调动记录是——一天前。” 随着伊琦娜将结果一字一句在心灵交流里念出来，所有人的神情都变得沉重无比。 一天前，通过这里的升降平台上去的还能是谁？ “不可能。”伊琦娜喃喃自语，“各类帝国设施的操作系统都有着各自相应的权限才能启动，我是凭着王室成员的权限才能操作。但上一个操作者是谁？他是凭什么权限才能操纵螺旋升降大厅的内部设施？我必须查一下后台记录才行……” 她继续拉拽着一张张光屏，快速地点击着。 眼花缭乱的最后，伊琦娜看着那张代表后台记录的光屏，脸色煞白。 “……帝王英魂……竟然是帝王……” 明晰梦等人定睛一看，那张光屏上抛去文字符号不论，一个显眼的图案夺去了他们的注意力。 那是四对展开的羽翼，正缓缓扇动。 “……竟然是……八翼王！”伊琦娜伸出右手，手背抵住了自己的嘴唇，满脸的不可置信，“历代王者的灵魂，居然响应了召唤，并出现在了这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一十四章 螺旋升降大厅(三) “怎么了？”高大的天穹王塑像下，身着华贵主教服的迪斯特问向远远落在身后的八翼王。 八翼王正在一池喷泉前的小平台上看着一张光屏。他羽翼轻扇，脸上露出笑容。 “没什么，也就是我操作的记录被查看了而已。” 迪斯特皱起眉头：“没什么问题吧？” “我查了一下追查我的人的权限，有意思，对方是王室成员。王家之谷我们早就去过，也就是说那个人不属于王家之谷。”看着迪斯特越皱越紧的眉头，八翼王轻笑：“那个人追查的地点目前只有一个，也就是螺旋升降大厅的三层。看来你没有想到要毁掉升降平台，这点可是个大大的失误呢。不过嘛，你也放轻松一点，我们已经就快要接近成功了，而那个人、不、可能是那些人可是还要从第三层开始慢悠悠地找上来。” “这可不是什么值得享受的好消息。”迪斯特冷眼旁观，“我的预想里，应该没有任何人能追踪得上来才对。冒险者公会组织的那些乌合之众，此时应该还没踏进内城区；而我手下那些蠢货，也都被我安排在了内城区里被那些战争兵器给迷花了眼，而且他们还能借此阻拦想要进入内城区的追击者。时间差、地利、情报量，我都领先所有人好几步，如今应该没有一个追击者能靠近我才对。可现在，你告诉我，有一些人已经出现在了升降大厅的第三层？” “我确实挺享受危机感的，但我讨厌未知。那些追击者是谁，他们是怎么追到这里的，这一切都是谜团。谜团没有解开的情况下，他们很可能会真的追上我们——虽然那样也不错，但我没有在这件事的突发状况上花费精力的打算。毕竟我要对付的真正敌人可不在这里。”迪斯特认真说道，“更何况你别忘了，第三层是直达第四十九层的，可以说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前进将近一半的路程了。” “可是第四十九层已经没有前往第五十层的道路了，他们只能先下去第四十八层，然后从那些坠落物堆积出来的支架上爬上第五十层。你应该没忘吧？这就是我们走过来的路。”八翼王微微笑着，“他们还要花费不少时间，这是显而易见的。” “可你也需要时间来启动理力库不是么？” “理力库实际上一直在启动着。” “什么？”迪斯特被这个消息震惊了一下，他眼睛稍稍睁大。 “三万六千三百六十四年，这座天之都核心位置的理力库，其实一直都处于运转状态，要不然凭什么备用管路还在运输能量？”八翼王用手指指了指光屏，“如果没有理力的运转，那么就连这么个小玩意都不会跳出来。” “这代表了什么意思？”迪斯特隐隐猜想到了某种可能，脸色开始变得严肃。 “看你的脸色，你应该猜到了吧。”八翼王的微笑扩大，“如果你的启示让你有这种感觉的话，那么我可以肯定，你的感觉没有错。” “有翼人时代收集世间万物的能量转换出了超出想象的理力，理力库的作用除了给有翼人的国度提供理力外，它还有收集能量转换成理力并存储起来的效果……” “对。” “三万六千三百六十四年……”迪斯特喃喃得吐出这个数字。 “还有整个天之都浮于苍穹的时代。”八翼王笑眯眯地看着迪斯特，“你这一生的记忆，我曾看到过一句很有意思的句子，叫做——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可是现在，你应该知道了，有翼人的时代，从来没有真正消逝过。” “原来如此……”迪斯特的双眼隐隐露出狂热，“这样一来，我的愿望，绝对可以实现了！” “是我们共同的愿望。”八翼王含笑地点了点头。 ———————————————————————————————————— 走下足有地球上一截车厢那么大的升降平台，明晰梦等人站在了第四十九层。 从边缘往上看，就能看到透着不同大小间隙过来的光斑——那是夜光穿过坠落物，照射了下来。就是这些玩意，阻碍了升降平台的上升。 “我们干脆把这些东西给打下来不就得了？这些堆积起来的玩意经过那么长时间绝对脆弱的很，打一块应该就能掉一片下来吧？这样我们不就能乘着这个什么平台继续往上升了？”米提尔出了个主意。 明晰梦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没想这家伙难得地动脑了。她摇摇头：“不行，我们不懂建筑结构与崩塌状况，随意破坏很可能会产生更糟的后果——比如更大的崩塌，到时候就是把我们自己给陷进去了。” “哈哈，馊主意。”亚莉小声取笑。 “你……林赛，你也不好好管管她。”米提尔一脸吃瘪。 林赛无奈地笑了笑，把自家妹妹给拉到了自己身后。 伊琦娜看着明晰梦不断打量着眼前崩塌造成的各种堆积，不由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米提尔的话给了我点启发。我们未尝不可以利用这些崩塌物。”明晰梦解释道，“现在我们需要争分夺秒，能快上一点就是一点。因此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慢慢找路，与其找路，不如我们自己创造出一条道路出来。” “这是什么意思？”米莱问道。 “塔斯克，你预估一下吧，哪些地方能承受得住钩锁的力量，我们就找地方直接拉绳索吊上去！”明晰梦没有花费功夫解释，她直接向塔斯克下达了命令。 黑发少年这时才凸显出存在感起来。他默默举起小型发射器，向着斜上方的某根支架射出了钩锁。 啪嗒。钩锁紧扣。 “你不会想是？……”米莱吃惊道，“在这些随时可能会崩塌的地方上面，把我们一个一个全都吊上去？”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很危险对么？”明晰梦露出亲切的微笑，“但是是值得的，而且这也是可以掌控的风险。我相信塔斯克，他一定能找出安全的线路出来。” 开玩笑，劫蛇那帮杀手怎么可能没有培训过复杂地形移动这种项目。根据游戏里的情报，劫蛇某个分部还曾有过把孩子们丢到正在泥石流的山里，让他们自己逃生出来的残酷历史。 而且，就算塔斯克有失手的可能，这不还有自己呢么。 第一百一十五章 螺旋升降大厅(四) 塔斯克远比明晰梦自己想象的要可靠的多。 黑发少年先是自己带着拉绳在小型发射器的作用下腾空而起，直直落到了支架上——那根支架果然稳得很，没有一丝摇晃。他拉起了手中拉绳的一端，另一端被明晰梦固定在了一根半断的柱子上，一条系紧的绳子便在第四十九层的断层边缘与上空中的塌陷物群之间出现了。 接下来的事情很简单，塔斯克与明晰梦用手上的绳索、钢丝与金属构件，制作出了简易的带着拉环的安全带，先将米莱与亚莉两位体能不是很出色的少女给送了上去。 伊琦娜不也再坚持自己的小趣味，她将身上罩着的大衣放到米提尔手上，背后小巧的洁白翅膀轻摇，整个人也悬浮起来，护在被塔斯克正拉上去的人身边。本来还有些紧张的两位少女，在看到伊琦娜带着鼓励的面容后，也都缓解了紧张的情绪。 米莱与亚莉先上去后，在塔斯克的指示下，爬起了一大片倾泻着的石板。两位小女士看着布着裂纹甚至已经有明显翻卷的石板，喉咙都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互相看了看后，还是硬着头皮爬了上去。那上面正有一个由塌陷物支撑起的小平台。 接着是林赛与米提尔。比起最开始的两位小女士，男士们的胆子明显大了很多，也更有效率。 然后是西诺，她撇了一眼正对她微笑的明晰梦，内心有些复杂。 本来西诺想让明晰梦一队人就此回去的，可自己的状态还没恢复完全，而她也没想到明晰梦效率这么高，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已经进入了内城区的核心区域，甚至他们已经在前往上城区的升降大厅内到达将近一半的进度了。 这爬上去还有法可想，可要怎么下来那就难讲了。 西诺摇了摇头，一把拉过明晰梦递过来的简易安全带，把扣子在身上扣紧。她懒得想过于复杂的事情，反正自己也就快恢复，大不了就凭借着黄金阶的身手亲自送他们下来好了。以黄金阶的骑士而言，这种复杂地形在他们眼里也算不得什么，没有一点难度与威胁——除非是人在正中的时候，这整栋建筑能一起塌下来。 最后是明晰梦，她直接解开了固定在柱子上的拉绳，双手抓住，整个人直接荡出断层边缘，任凭塔斯克将自己拉了上去。 她望向自己悬空身体的下方，重重叠叠的黑暗一圈又一圈，就像是黑暗的年轮一样。 等她自己被塔斯克拉上去后，西诺也已经站在了平台上。 接下来的过程就是重复循环塔斯克找路，然后在其他人的帮忙下弄出简易的通行道。一队人就像是在攀爬的小蜘蛛一般，在厚厚的塌陷物中如黑点一样向上曲折移动。 其中不乏有石块掉落、支架弯曲甚至是一小片塌陷区域因为受力而彻底崩落了下去，只留下一个巨大的空洞。 别说是几位女士，就是米提尔这样心大的男人，也是看着那片崩落而脸色煞白。 但幸好塔斯克足够给力，他就像是有着直觉一样，总能寻找到这片塌陷物的坚实之处，然后带领众人移动到那里。这不是知识学多了而产生的直觉，更像是经验丰富后的本能反应。 何况还有正在浮空的伊琦娜帮他们把关。 经过十五分钟有惊无险的历程后，月光小队全员站在了第五十层的地面上。 几人有些无语地看向第五十层广场的另一端断层边缘上，一条由石板、石柱、石块、螺旋阶梯等等包括在内的像是道路一样的玩意，正从另一个角度向着向下的黑暗深处盘旋。 比起他们爬上来的费劲程度，那条看着不太靠谱的道路却显得好走了很多。 “早知道我们没必要那么辛苦地爬上来啊。”米提尔下意识就是一句。 明晰梦趴在楼层边缘，看着那条道路环旋着深入黑暗，摇了摇头：“这条路应该是通往四十九层以下的。如果我们要走这条路，当时在四十九层就得往下去找。” “这就太耗费时间了。”林赛冷静地得出判断。 “没错。”明晰梦应了一声，“不过，这条路我们可以先记着，回来的时候可以用嘛。” 米莱点了点头，看样子深有同感。 “伊琦娜，这之后还有升降平台可以用吗？”明晰梦问道。 “不知道。”伊琦娜摇了摇头，“这层的待客广场已经被破坏得差不多了。我们得上去才能知道上面有没有。” “那就走吧。” 明晰梦紧了紧护手，越过所有人，率先走在了前面。 接下来的阶梯好走的很，他们很快就登上了第五十一层。这层的待客广场似乎还保持完好的样子，最起码几根能弹出光屏的那种柱子都保留着完整的形态。 几人先是眼睛一亮，随后就皱起了眉头。 “那是什么？”亚莉小声问道。 众人眼前看到的，是广场上趴着的一只巨大的像是构装体的东西。这玩意足足有小屋大小，伊琦娜见到它的第一时间就变了脸色。 “嘘！”她做了个简单易懂的禁声手势，心灵沟通的声音在众人心中响起。“那是守护螺旋升降大厅的巡查巨兵，大家不要惊动它。” 明晰梦早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这玩意。趴在广场上的那东西，就是把第一次有组织的集体攀爬外壁的玩家们给杀得鬼哭狼嚎的巨蛛boss。 问题是，这鬼东西不是趴在外壁的吗？怎么现在内部里也有一只？ 眼前的家伙绝对不好惹，换算在游戏之中，便是四十五级到五十级区间的boss。这要是西诺状态完好，这玩意在西诺手里也就是拆两下的事情，毕竟西诺是远比它更加强大的boss。可现在这个队伍里堪称头牌打手的西诺还没恢复到黄金阶的实力，就算是她，在恢复之前也只能见到这个构装体后选择绕路走。 但天不遂人愿，几人刚想蹑手蹑脚地远远绕过它，那玩意正对着他们的头部就亮起了三对点状的红光。 接着八肢抖擞，它就像是舒展身体一样完全不复之前缩成一团的状态，如一头真正的巨蛛面对着月光小队。 明晰梦不禁吞咽了一口。 咕。 “我看你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迪斯特无聊地将小石子扔到水池里，斜看了八翼王一眼。 “还记得我们上来时见过的那只小玩意吗？”八翼王神秘一笑。 “记得。你不是说它因为运行逻辑错误而陷入自我休眠了么？” “是这样没错，不过我刚刚远程给它重新刷新了一下，它现在又能正常地运转了。” 迪斯特准备扔出下一颗石子的手僵住了，他一脸惊讶地看向八翼王。 八翼王却只像是做了一件顺手而为的事情，笑过之后便收起微笑，重新将精力转移到了正事上。 第一百一十六章 螺旋升降大厅(五) 那就像是一道长鞭扫过众人的头顶，一时间斗气与神术的光华绽放，挡住了以恐怖的速度飞溅出来的石子，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猫起腰，一溜烟地朝着另一个楼梯口跑去。 开玩笑，这个时候他们哪敢再去广场上慢悠悠地操作操纵平台，只能先跑起来再说了。 巨蛛状的巡查巨兵，一条镰刀状的长长前肢正深深插入墙壁之中，它转过三对散发红光的圆点眼睛，对准了正加速奔跑的人们。 明晰梦大骇，这种黄金位阶的构装体，想要清光他们还真不是太难的事情。刚才众人使出了各种手段，也只能用来挡住飞溅的石子，没敢去挡一下巡查巨兵的随意一击，理由很单纯——挡不住，或者说，挡即死。 等级越高，跨级挑战就会变得更加难以实现，更别说是跨位阶挑战了。新参还可以挑战一下转深，但转深没有可能挑战见魂，更别说是黄金了。 下一刻六道红色的光线从巨蛛的眼睛里射出，分别射向六个人的后背——紧张到内心发抖的明晰梦连声大气都不敢喘，更不要提张口说话。早在巨蛛的红色射线发射之前，她已经把两个两位体能不太好的女士给推送到了阶梯上，离手的那一刹那她就已经化为阴影，如同水蛇一样在满是坠落物的废墟中急速扭动滑行。 和她一个动作的是塔斯克，他将林赛给送到了阶梯上，自己也一个暗影步化为了阴影状态。而林赛一条秩序锁链直接带着米提尔，两人一起摔到了阶梯上。 他们的动作都在巨蛛攻击之前，因此勉强地躲过了这次攻击。 于是巨蛛理所当然地提高了地上两条阴影的威胁程度，六条红色射线像是画笔一样朝着那两条阴影围拢过去。 明晰梦自然不敢赌阴影状态能否免疫这红色射线，她极力扭动着影子的状态，准备从平台边缘跳下去搏一线生机——楼梯口那边没法去了，巨蛛也不是傻的，它操纵的红色射线有意无意地封锁了明晰梦与塔斯克逃往楼梯口的方向。 可是巨蛛转动眼睛的速度比明晰梦与塔斯克行进的速度要更快，那红色射线已经快要拦腰斩向地面的影子！ 楼梯上几人发出了惶恐的惊呼声。 就在这时，一声怒喝从西诺的口中蹦出，她提起长剑，身上的气势暴涨，直接一个长长的跳跃斩向巨蛛的头部！ 疾风斩！ 红色射线移开，明晰梦惊魂未定地从阴影状态恢复成正常的人形，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打捞出来的一样。 她亲眼看着西诺一剑斩在巨蛛的头部，接触的一瞬间又分割出了两道斩击，将正欲转移攻击目标的巨蛛的眼睛给全部给砸废了。 那六颗如红宝石的眼睛一碎裂，红色射线立刻消散于无形。 只是一顿模糊的黑影残像后，西诺也被远远地击飞了出去。 明晰梦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西诺其实已经恢复到了见魂位阶，在那一刻，她强行提起了自己的全部力量，于一瞬间将预估不足的巨蛛构装体的眼睛给砸碎了。但巨蛛随即就举起两道镰刀状的前肢，把来不及撤退的西诺给扫飞了出去。 西诺整个人嵌进了墙壁里，她的胸甲凹下去了一片，有了些裂纹，殷红的鲜血从嘴角流出，浸过雪一样白的皮肤，将盔甲内的内衬给染成了一片鲜红。 光是看到这副惨象，明晰梦内心中都打起了鼓。 巡查巨兵将砸进墙壁的西诺给提升到了最高威胁度，即使看上去像是眼睛的六颗红宝石一样的部位废掉了，依然不妨碍它一步一步向着西诺走去。 怎么办？ 其实明晰梦早就想好了，绝对不能放弃西诺。西诺是为了自己这些人，才会出手帮助，但随即就是她自己被打倒。如果不在这里救下西诺，那么明晰梦觉得自己今后一辈子都会留下这个心理阴影。有些事情，不能退让。 可是，该怎么做到？ 自从黑堡一行之后，明晰梦对自己的安危做过了许多预案，也试着准备着不同的底牌。可是面对黄金阶的对手，她真的没法作出应对预案，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尽快让自己强大起来。 可现在，面前就是一尊黄金位阶的boss，她要怎么做，才能从这样的boss面前带走西诺呢？ “伊琦娜！”明晰梦喊出声来，不甘于弱小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被绞到粉碎了。 “我知道了，让我靠近它！”伊琦娜飞了出来，满脸严肃。 连续垫气冲步！ 明晰梦全速全开，径直冲向了巨蛛！ 巨蛛只是稍稍感应了一下，就无视了这只飞速撞来的小虫子。这对它来说没有威胁，最高威胁度依旧不变。 而对于最高威胁度，自然要尽快抹杀！ 影子牢笼！影缠！随后明晰梦咔嚓一声打开了伸缩手杖的紧扣，链剑的剑尖从手杖的底端激射而出！ 蛇腹剑·刺灭缠破！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限制巨蛛的活动！ 与此同时，一把飞刀插在巨蛛留在地面的阴影上，那是塔斯克出手了——影缝！ 他随后扔出了钢丝，缠向巨蛛腿部的关节处。 “不行！你们会被……”亚莉的叫喊声响起。 米莱捂着嘴巴，瞳孔惊恐地放大…… 林赛、米提尔正在冲出…… 巨蛛无视了影缠与影缝——就好像它们不存在一样。低级技能想要在高级boss身上产生效果简直是天方夜谭，高级boss凭着自身素质就能强制豁免掉它们。接着蜘蛛一样的长腿随意抖动，就把钢丝扯成了不知多少段，而明晰梦的链剑也同时被撞飞，没有起到一点紧缚的作用。 接着它向前一步，六瓣竖起的阴影面也被轻易撞成了流水的形状——阴影之力被震散了。解放技能都被撞散这个事实，着实让人产生了一种绝望的感觉。 但也就是这刻，伊琦娜俯冲到了巨蛛的背部，于千钧一发之际，手贴住了巨蛛的表面。 “以帝波卢希克布斯王室的名义命令你，停下！权限来源——静思庭院！” 第一百一十七章 螺旋升降大厅(六) 权限来源——已确认。 权限请求——准许通过。 螺旋升降大厅所属单位011号开始进入待机状态。 巨蛛状的巡查巨兵突然一动不动，像是被停滞了一般。原本势不可挡的庞大构装体如今变得像个雕塑，静静地伫立在原地。 伊琦娜表情放松，她虽然是灵魂体的状态，但也做出了像是松口气的神情，这代表她依然沉着于以往作为生灵的身份。 明晰梦却心里咯噔一下直喊要遭。伊琦娜还是太年轻了，她虽然身为王女，已经比同龄人优秀了太多，但心思还是远远不够慎密。她当即就喊道：“伊琦娜，让它自我毁灭！不是光停止就行了的！” 刚心情放松的伊琦娜听到喊声后，不解地望了一下明晰梦，但随即一股极其危险的感觉就笼罩了她的心头。 后台自检已启动——指令冲突，开始解决此项问题。 依照权限优先度，解除来自静思庭院的指令，继续执行来自浮世宫的指令。 来自浮世宫的指令——排除螺旋升降大厅内的一切未认证的生命体。 从深层开始解除待机状态。 伊琦娜回过头，映入她放大的蓝瞳内是一道高举的镰刀状前肢——天蓝色的长发如同被乱风搅动的帆布，那道小小的身影一下子就被击飞了出去，砸进一堆碎石之中。 与此同时，巡查巨兵的肢体关节都冒出了深蓝色的电弧，巨蛛试着走了一步，却打了个趔趄直接摔倒了自己的半边身子。 伊琦娜终究还是赶上了。她在攻击来临的最后下达了最后的指令，在浅层的运行逻辑还能被她部分掌控的时候，她命令巡查巨兵自毁了驱动系统。 尽管巨蛛使劲补救，它的肢体仍然冒出了持续不断的火花。 而伊琦娜被巨蛛的一击砸进了碎石堆，胸前像是瓷器破裂一样有了裂纹。小王女一动不动地躺在石碓上，好像彻底断气了一般——虽说她确实不需要呼吸。 这一幕让明晰梦亡魂大冒。要知道伊琦娜可是灵魂体的存在，只要是拥有独立之灵魂的存在，不管如何，其灵魂强度要数百倍的超过普通人的那点灵光。可巡查巨兵的一击居然能伤及到这样的存在，当真是骇人听闻。 而且眼下的状况虽有好转但危机还没有彻底过去，巡查巨兵虽然摔倒了半个身子，却还依然努力地想要支撑起来。 它正在列举所有能够行动的条件。 “没用的……”伊琦娜从碎石堆里爬了起来，“虽然没有达到完整的效果，但你的腿部驱动系统已经彻底破坏。你的远程攻击手段也已经被封锁，放弃吧，这是来自王室的劝告。”她对着眼前的巨蛛用着明晰梦他们听不懂的有翼人的语言说道。 巨蛛的腿部抽搐着，随着深蓝火花一阵明亮的闪耀过后，彻底动不了。 就在这时，一股心灵波动的声音在全场的人心中响起。 “单位011号……从被制造的那天开始被赋予的使命就是驻守螺旋升降大厅……” 构装体，居然还能使用心灵异能来表达言语？太古文明的不可思议之处让全场人陷入了沉静。 啪嗒。西诺从碎裂的墙壁里挣脱，整个人落在了地上，捂着自己的胸口，脸色苍白地看着趴在面前的大家伙。 “……无关存在与否，我的荣耀，就在这里。” “那就来最后的对决吧，大蜘蛛。”明晰梦挥舞了一下长剑，这把长剑是路上缴获的一把战利品，品质自然只是凡兵而已。 “你疯了？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不如让我……” “你不行。”明晰梦打断了西诺的话语，她神色平静，“不是说要贬低你。如果你状态完好，什么都交给你都无所谓。但接下来的事情，我自觉我比现在的你要有把握的多。” 西诺捂住带着裂纹的胸甲，脸色难看，不自觉地咳了两声。 “所有人都在旁边看着，这是荣耀的对决！是我对这个家伙表达的敬意！”她举起剑尖，指着巡查巨兵，示意所有人不要靠前。 巡查巨兵沉默了一会，心灵的声音响起。它的心灵之音，就好比明晰梦在地球上听过的旧时代的机械音。 “未知种族的你……要对我表达敬意么……你的……名字。” “人类，明晰梦。也是这支队伍的队长。” “既-然-如-此……那确实是有……与我对决……的资格。” 巡查巨兵依然一动不动，但明晰梦知道，它已经将目标转向了自己。 “接下来的全部，都赌在这一击上。”她提议道。 “正-当-如-此。” 第五十一层，没有风。 米提尔等人捏紧了自己的手掌，捏得满手是汗。 西诺咳嗽着，不时有一点血沫落到地面，打湿了尘土。 塔斯克默默站远了一些，但也没有更远。 伊琦娜脸色泛白，神色复杂，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她已经尽到自己的全力，既然明晰梦要接过去，她唯有相信明晰梦。 而明晰梦，双手握剑，眼睛紧盯着面前那个看似一动不动的巨大黑影。不止是眼睛，她的所有感官都用了上去。 空气流动的触感…… 静可听见针落的声音…… 将要涌起的铁锈气味…… 甚至是让自己浑身颤栗的直觉…… 轰——！ 一道几乎要带来排山倒海这种错觉的黑影迎面放大！ 那原先一动不动的巡查巨兵，尾部居然喷出了火炬状的深蓝色尾焰！它一闪而过，像是一枚炮弹直直撞向明晰梦。 但这枚“炮弹”，可是大得几乎于一般的平民民居！ 这是绝境中的一击。 那道尾焰已经让巡查巨兵最后的驱动系统也陷入了崩溃，只是喷出来一会会就消散于无形。 但足够它做出这致命的一击了。 接下来的一切，在场的人都没有看清楚。只有西诺，她清楚地看到，明晰梦也同样化成了一片残影，在人形、阴影中不断切换，不断地跳、跑、走、绕行、滑动、潜行……那一瞬间，不知道明晰梦做出了多少动作，才堪堪躲过飞来的巨大黑影。 撕拉——一道火花长长亮起——那是长剑在巡查巨兵的身上划拉出来的。 但没有破防。明晰梦不可能破防。 可这就是最后了。 巡查巨兵在没有撞死明晰梦的一瞬间，就注定了它的命运——它直直冲出第五十一层的边缘，然后便坠落了下去，庞大的身体消失在了黑暗中。 一会儿，令人心悸的坠落巨响传了上来。 “……是我赢了。” 明晰梦转头看着平台边缘，喃喃说道。 她的四肢表面，突然皮肤裂开，屡屡鲜血如小溪一样流了下来。 然后，明晰梦无力地倒了下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螺旋升降大厅(七) 当明晰梦睁开眼的时候，她感受到的是一种上升带来的失重感。周围是一圈淡淡的光壁，将自己的所在给包围了起来。 这个感觉并不陌生。这就是之前乘坐升降平台的感觉。 她转过视线，米莱正在给她刷着治疗神术，乳白色的光芒流淌在已经合拢的伤口上，新生的肉芽细密地缝合着，带来一种微痒的感觉。 “队长醒了！”米莱的声音充满惊喜。 很快几张脸就出现在明晰梦的眼前。 明晰梦呼出一口气，提着的心也放松下来。 “现在是什么状况？” “第五十一层的平台因为那家伙的冲击已经没法用了，我们背着你直到第五十三层才找到可以使用的操作台。然后在伊琦娜的帮助下，我们修复了一块升降平台，现在我们可以直达第一百层了。”说话的西诺，当她开口后，其他人也都安静了下去，让这位明晰梦的“长辈”说完。 “是吗。那我昏迷了多久？” “没有计时，大概也就几个小时吧，外面已经天亮了。” 呼。明晰梦彻底放下心来，安心接受着米莱的治疗。 那个时候，巡查巨兵加速了驱动系统的毁灭，以此达成最后的攻击。尽管那个勉强使出的撞击并没有展现出黄金阶的真实水平，但要换成重伤的西诺的话，西诺自己也不好说能不能接的下来。 在极速的撞击面前，明晰梦调动了全部的体力与精力，充分活用气与阴影之力，过去游戏中的走位意识再加上临场爆发，让她勉强绕过了巡查巨兵庞大的身躯，躲过了接连四条高度不一的巨镰肢体，象征性地用长剑擦了一下巡查巨兵的身躯。 仅此而已。 但这其中的意义，只有明晰梦自己与旁观的西诺才能明白，那一刻明晰梦的意识就是入微的境界。调动自己的全部力量，做出不可思议的精细操作，这只有入微的境界才能做到。现在的明晰梦并不是见魂阶，没有修习入微的资格，她是勉强着按照自己游戏中的体感才模拟出的这种感觉，但事后她四肢皮肤崩裂，这就是强行发挥的后遗症。要不是有着可以信赖的队友存在，那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因为这次经历，明晰梦也取得了很大的收获。 她看着脑海中自己的状态栏，那里标注着【六感共通】四个字，没有时限。这是她在生死关头爆发后作出的突破。六感共通，意思是指第六感也就是直觉，会与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这五感等同起来，她将像用眼睛注视事物一样，更加容易方便地感受精准的直觉。 维纳斯之星中，如果要获得这个状态，那得做上一连串的任务，包括限定的刷声望与试炼之路。如果想更进一步获得这个状态的永久时效，那么任务链会变得更加麻烦，而且对玩家本身也有种种的限制。这种限制可不是说着笑的，比如玩家想要转职苦修士一类的职业，那么玩家就得做到神学等级上达到相应的要求，并取得相应的地位身份，而且成为苦修士后也要遵守苦修士的守则，吃穿住行全都不能奢华昂贵，等于与相当部分的药物还有魔法道具绝缘，还要按照规定在密室或者其它地方每日精修满相当长的时间。倘若违反限制，那么后果自负。这种作死过的玩家在论坛上哭诉的可不见少。 不需要做任务，临场突破这种事，向来不是玩家的权利，这是npc的特权。 终究已经不再是玩家了么……明晰梦感叹。她早就有过这样的猜想，但可能是因为来到这个世界的时日尚短，她更多还是依赖着系统。 升降平台安静地上升着，没有任何杂音。 看着周围一层层闪过各种残破的广场模样，伊琦娜显得有些低落。 “那什么……多谢大家给我信任。”明晰梦坐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向毫不掩饰担心的视线的伙伴们说道，接着她正了正脸色，“伊琦娜。” 伊琦娜转过来，露出疑惑的神情。 “谢谢。多亏了你。”明晰梦大方地微笑道。 两双蓝瞳互相注视着，伊琦娜低落的情绪一下子就消失了，她也露出一个衷心的笑容。 “是啊，我们都要感谢伊琦娜啊。要不是她，我们可就倒大霉了。”米提尔一脸认真地应和道，“我说的没错吧？” “嗯。你是应该好好感谢一下，这样才能对得起你难得的礼貌。”塔斯克状似平淡地说了一句。 “你说啥！？” 噗嗤。 伊琦娜和亚莉都不禁笑出声来。 明晰梦也带着笑意：“喂喂，你们两个不要吵到米莱啊，她可是还在给我治疗着呢。”一边的米莱显然也是憋着笑容。 这两个活宝的斗嘴已经成为日常了。每当米提尔挑衅的时候，塔斯克就会像木头人一样无动于衷。可一旦米提尔的注意力转移到别的方面时，塔斯克又会找准时机蹦出一句让米提尔很是内伤的话。 西诺斜了一眼要是有胡子就能吹起来的米提尔，和没事人一样的塔斯克，注意力又放回明晰梦的身上。 “你，之前报的名字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叫那个吧？” “明晰梦就是我现在的名字。我早就说过了，我和那个家族已经没有关系了。” “啊？”不知详情的米莱下意识地抬起眼睛，在两人之间打转。 “哼，因为这个，就连名字都改了么。”西诺语气有些冷淡。不过她平常的语气就是冷淡的，这里也听不出更多的意思。“明晰梦，这个名字更像是扬冀那边的名字啊。你接触过扬冀的人？” “没有。这是我看书之后，自己给自己取的。”明晰梦面不改色。 “哦。” “诶？队长的名字，原来是假名吗？”米莱惊讶。 “当然是假名了。我们这边哪有这么怪的名字。”注意到这边的米提尔插了一句。随即他就看到面色发黑的明晰梦狠狠瞪了他一眼，米提尔当即讪讪地躲到了远处。 米莱看向明晰梦，目光的意味很是明显。 明晰梦无奈地叹了口气：“没你想的那么复杂，就是因为一些不讲道理的事情，我离家出走了。就这么简单。” “哦——”米莱拖长了音调，有些了然的样子。实际上她心里已经想好了，得找个机会好好找亚莉问一下。每个少女的心里都潜藏着八卦的火焰。 大片的亮光照射了下来，每个人都抬起头，那就是螺旋升降大厅的终点了。 由于崩塌的缘故，阳光大咧咧地从上面洒了下来。 阳光漫过脸庞，然后是全身，最后是整个平台。 西诺突然说道：“你们就在这里停下来吧。接下来我一个人就足够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分道扬镳 “你在说什……！”明晰梦在米莱的搀扶下，眉头刚要皱起，一股心悸的感觉就让她下意识地停下了问句。 升降平台停在了最高层，最上面已经不存在天花板这种东西，阳光大咧咧地照射在周围一切不规则的废墟上，许许多多宏伟的建筑正在远方若影若现。 这就是上城区。只要他们从升降平台上踏出去，便是进入了上城区。 然而在月光小队的前方，堵住了他们前进的那个如画卷中走出的精灵一般绝美的人，正冷冷地望向他们。 西诺背着阳光，因此众人只能看到她被阴影覆盖的正面。阳光沿着她的轮廓，照射过来，影子在平台上拉得老长，无形的压迫力使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你……已经完全恢复了？”明晰梦有些恍然。 西诺没有回话，她默认了。 “两天……呵，没想到你这样的人，也会在这上面留一手啊。”明晰梦自嘲着咧出一个笑容，“我还以为我真的是能让你信任的，你也是能让我信任的，这种关系呢。” “没有骗你，我确实需要两天。”西诺平静地回答，“只是在遇到你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快一天而已。” “……”明晰梦咬了咬下唇。米莱担心地看着明晰梦的侧脸，但明晰梦的视线里只有挡住他们前进的西诺。 “你们的实力都还过于弱小，再继续深入下去，与送死无异。回去吧，我也不希望我难得的友人——玛格丽特女士，她的独生女会有什么不测，这也算是我对她的交代吧……” “别自说自话！”明晰梦突然低吼，打断了西诺的话语。“你有什么权力来决定我的未来？你说看在我母亲的面子上，可我母亲已经去世那么多年，这么长的时间，你又在哪里？现在摆出什么长辈的样子，说交代？交代什么？要不是我好心留手，你以为你真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危险？不测？你有资格说吗？我对我要做的事情心里——” “即使你的队友们遇上意外的风险，你也能保护好每一个吗？”西诺冷冷地打断明晰梦的话语，明晰梦当即卡壳。她眼神喷着怒火，射向西诺，西诺却轻轻仰着头，像是在俯视她。 其他人都保持沉默。他们知道明晰梦的性格中有刚强的一面，不过平时为人处世就显得比较随和，按照米提尔的话来说就是偏向圆滑。而且之前明晰梦还为西诺打过圆场，也为了这位“长辈”融入小队的气氛里做了努力，更不用提就在之前的第五十一层，两人还互相救过彼此的性命。 可现在，这两位居然说翻脸就翻脸了。他们不是当事人，即使想劝说也不知从何说起。 “在这个世上，想要做的一切事情，都需要力量来支撑。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西诺继续开口，一字一句打击着明晰梦的心防。“我能做到的事情，你却无法做到。可你偏偏不识趣，还想要继续深入下去，那这就叫作逞能。只会逞能的人既没有实力，也没有责任感，他们无法理解什么是正确的行为。不过没关系，只要实力更强的人做出决定就好，听懂了吗？” “你对前面的一切都一无所知，自大遮蔽了你的双眼。你认为你实力强大，可从你进入这片树海，你都做到了哪些？自认实力强大的人，往往被戏弄于鼓掌还不自知。吃过一次大亏却还不懂得吸取教训的人，就更不是愚蠢一词可以形容的了。” “你说得对。”西诺居然点了点头，神情没有一点变换，“所以，那个有翼人小女孩我要了。有了她，接下来的一切情报就都有了着落。她在你的手上实在是浪费资源，到了现在，你从她那里知道了多少东西？不如交给我，会更有效率的多。” 明晰梦愣住了。她没有想到，那个在维纳斯之星里受万千玩家与整个维尔海姆国民爱戴的圣洁银白，居然能在她面前，说出这种在她看来已经是厚颜无耻的话来。 所谓的圣洁银白，真正的本性居然是这样的？不，这就是她在游戏中的本性。冷酷，无情，为了目标可以拼上一切，一个真正高效的正义机器。可笑自己竟然被那些玩家的风评给带偏，被美好的外表所迷惑，或者说自己竟然还这么愚蠢，还在按照游戏中的一切来判断！ “伊琦娜，是我的队友。”低沉的声音拉回所有人的神来，其他人好像直到现在为止才理解到发生了什么。 “所以？”西诺挑了挑眉毛。 “所以如果有人要求你交出你的亲人，比如母亲什么的，你会怎么想？”明晰梦看着西诺脸上冰冷之色愈盛，嘲笑更浓，“恭喜你理解了，我就是那么想的。伊琦娜是我的伙伴，是月光小队的一员，我不会把她交给任何人。” 西诺看着明晰梦，又将视线转向他人。 她看到的是，红发的骑士布衣打扮的青年与黑发的游荡者打扮的少年往前一步，一左一右越过了明晰梦，站在了最前面。 米提尔将嘴型咧至嘲笑，眼神有些轻佻，完好的左手按上了挂在右侧的剑柄。 塔斯克一言不发，神色冷淡，彷佛没有知觉，但低垂的双手，一手捏住了三把飞刀，一手反手握着一把短剑。 “过来。”亚莉轻微一声招呼，将伊琦娜拉到自己的身后。搀扶着明晰梦的米莱脸上露出了警戒的神情，林赛也严肃地摊开了那本天平教义。 伊琦娜蓝色的瞳孔如宝石一样闪烁着，看着这些人没有一点犹豫地将她护在身后，没有谁因为不同种族或是别的理由而放弃她，奇异的感情在她孤寂数万年的灵魂深处滋长。 “人与人的羁绊是很奇妙的东西。”明晰梦开口了，“不过有的时候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甜美。但如果双方都愿意为之努力的话，那么也一定不会产生苦涩。虽然我与他们只有一段不长的时候，但我已经和习惯孑然一身的你完全不同了。你说我的母亲是你难得的友人，这我相信，因为我相信我的母亲会成为很多人的友人，但你却做不了几个人的友人，这其中的道理，你是不会理解的。” 西诺沉默着看着眼前的一切，像是透过这些坚决的人们看到了虚幻的什么。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明晰梦，像是要把这个记忆刻印在脑海中一般。 接着她头也不转地踏上第一百层的地面，消失在重重废墟之间。 阳光重新填充到之前被影子占据的平台空间上，像是宣告那无声的压力已经退走。 明晰梦松了一口气。 她复杂地看了一眼远方。她当然知道她刚才怒火上涌，所以对西诺的感官有些偏激了。实际上西诺远没有她说的那么不堪。如果西诺真的要凭力量来说话，那么自己一方没有任何办法，而事实上直至最后西诺也没有这样做。可能是看在她母亲的份上，也可能是被她的话语所触动，但总之这位麻烦的女士还是与他们分道扬镳了。 性情奇怪的家伙。 明晰梦心中重新定义了关于西诺的描述。 第一百二十章 积云漩涡 太阳高悬于天际，它的光芒斜斜地照射在上城区内，驱赶走了大半的阴影。但仍有相当比重的黑暗盘踞在另一半。 当月光小队走出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的升降大厅后，他们就站在光明与黑暗的分界处。而那黑暗的根源，他们也立刻就看到了。 那是一个巨大的黑暗空洞，正使云层呈现出庞大漩涡的模样，彷佛有什么存在正在迫使云层被吸入其内。渐变到乌黑的漩涡内壁缓缓转动着，其正中心，不时有雷电降落在山尖的顶端——没错，整个上城区就如同一座堆积起来的雄山。 如果说天之都的外城区已经只剩下了丁点断壁残垣，埋藏在原始森林的深处悄无人知，那么内城区就像一片片空壳的墓穴，只留下了等待着风化的外表。但上城区，则是另外一个景象，它就像刚刚遭遇灾难一样，虽然破损之处到处都是，但内容要丰富很多。 望不到的顶端，像是生长了一颗雷火之树一般，直直连向漩涡的中心。阳光无法彻底笼罩上城区的原因就在于此——乌黑又庞大的云层漩涡犹如一把伞盖，于是黑暗便永远也无法退去。 “浮世宫……”伊琦娜看着遥远的顶端，目光悠远又茫然，更多的记忆碎片正在悄然浮起，拼接着过去的碎片。 那遥远顶端便是帝王居所，俾睨众生的所在。 然而如今却时刻处在雷电的轰击中，彷佛在永世受罚。 而这样的景象，持续了数万年，从未间断。粗粗一看有数千米直径的积云漩涡就像是破灭的噩梦，高悬着宣告一个璀璨时代的终结。 看见这个景象的人，无一不感到震惊。 哪怕是曾经见过相关的图片与视频，明晰梦依然因为这真实而壮观的一切而感到震撼。隔着物理设备的观看与身临其境毕竟是不一样的，这也是虚拟实境为什么能那么受欢迎的地步——因为人类总是渴望未知的体验，而现实的发展进度却远远跟不上人类的精神程度。 但明晰梦想到的不止是这些，她更感受到，那是一个文明逝去的悲怆。 它曾经如天上星辰闪耀，如今却坠落大地，无人知晓。没有人知道太古文明有多么灿烂，也没有人知道曾经还有那么多的种族在这个星球上生存过。 知性、理性还是感性，统统都已成了历史的尘埃。 第四时代的有翼人还能留下一个天之都的残骸，而第三时代乃至更前面的第二、第一时代，都已经找不到像眼前这般壮绝的痕迹了。 那个地球即使已经科技发达到了向火星移民了两代人，都仍然没有发觉所谓外星人的迹象。很可能直到遥远的最后，人类都只是宇宙之中孤独的旅客。 而这个世界的人类，仍处在蒙昧的襁褓期，就连自身所在的这颗星球也远远没有探索完。即使远比他们高度发达的前四个时代的太古文明，甚至是晨曦精灵与亚种兽人两大国度，也已经消亡的消亡、衰亡的衰亡，而人类，能够幸免吗？ 她又想起了黑泥原诗篇，还有众多灭之不尽的邪教徒们宣扬的末日论。 “我们的国度……其实毁于我们的贪婪……”伊琦娜在心灵交流中感叹道，“倘若不是过于追求极致的光辉与强大，我们也不会因为力量而走向灭亡。我们因力量而繁盛，又因力量而灭亡。” 明晰梦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她虽然同情这位小王女，但也不见得同意她的这番观点。 文明总是要前行的，固步自封也只是慢性自杀而已。只不过在这个过程中，发展的表现不同罢了，强大的力量也只是表现之一。 有个说法是木桶盛水的上限，取决于最短的那块木板有多高。文明也是如此，它不是某个片面，而是无数的综合。只有各方面协调一致，文明才会得以安稳。 所以责怪哪块木板需不需要，这没有意义。 “回神了。”明晰梦伸手在米提尔面前一晃，又向大家招呼道：“走吧，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月光小队立刻调整了状态，向着光暗对立的前方快步深入。 时间紧迫到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浪费的可能。明晰梦本来还想在上城区顺手搜刮一笔——她可是知道几个藏宝点的，但现在也无法顾及于此了。 他们要赶到那个指挥邪教徒们犯下一连串血腥惨案的家伙面前，在那个家伙可能还会影发远比袭击村镇更严重的事态之前，阻止那个家伙。 “伊琦娜，你知道的吧。如果说这里还有值得被邪教徒看重的可以唤醒的东西，如果那个东西比下面的所有战争兵器都要强大的话，你一定知道那是什么吧！” 伊琦娜眨着蓝色的眼瞳，平静地看着明晰梦。她的双脚已经脱离了地面，正悬浮着。 “带我们去往那里！” “我知道了。”小王女骤然飞高，在众人前面引领着。 “真是个好孩子啊。”亚莉感叹了一句，“换成是我，绝对没可能那么冷静的。” 在她身边的林赛，目光之中似有所触动，但又什么表示也没有。 “这是因为她很善良啊。我愿意为她向神祈祷，愿她不再悲伤与孤独。”米莱的目光中充满同情与虔诚，她是真的愿意这样做。 早就体验过伊琦娜繁多记忆碎片的明晰梦则是感受更深。她知道，伊琦娜就是那个末代的王女。 记忆碎片之中，伊琦娜的生父是死于谋杀。她的叔叔也就是她父亲的弟弟，将自己的亲哥哥毒死，然后篡夺了王位。这一切当然不是伊琦娜亲眼所见，但众多繁杂的细节却指向了这一点。 旧王驾崩，新王登基。上位的新王不恋女色，也不沉溺于玩乐，行政处事都很优秀，有翼的子民也都臣服于他的光芒之下。 但既不贪色也不沉溺玩乐的人，却要处心积虑谋夺帝王之位，又怎么可能会是一个甘于平静的人？兢兢业业也不过是他的表象罢了。 那位新王追求的是至高的力量，是前两代帝王就开始的一个举世无双的宏伟计划。 其名曰，有翼之神。 他要制造神灵，达至无所不能的境界。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大圣堂 天帝-盖鲁多内特。这便是有翼之神的名字。祂将是整个帝波卢希克布斯的庇护者与指引者，亦会是全能的存在。 即使在已经支配整个世界、统治所有种族的有翼之民倾全国之力的资源倾斜下，祂的诞生依然缓慢无比。 祂至今都还未诞生。或者说，不知道有没有诞生。 但假如一切如计划所预定的那样，那么有翼之民的时代也不会迎来落幕。 不过这些问题过于遥远了。过去的有翼人也没有解决的事情，不可能在数万年后在一伙邪教徒的手里得到实现。这两者可支配的资源还有掌握的知识可是天差地别。 更何况，自从来到上城区后，就再也没有看到那些邪教徒的身影。想必是他们的指挥者根本没有让手下们上来。 至于那个指挥者究竟是故意如此，还是还没来得及这样做——明晰梦就搞不懂了。不过她也不需要搞懂，在王家之谷决定自己行动的那刻起，她就已经根据前世的情报，锁定了可能性最大的那个目标。 当然明晰梦不能就这样直接前往那里，那样的话是个白痴都能看出来她有问题了。于是明晰梦就间接地提醒了伊琦娜，让伊琦娜自己想起来最具备可能性的地方。 突如其来，又是理所当然的，月光小队正一路加速，越来越接近一切的终结。 所有人沉默地前进着，看着周围郁郁葱葱、已经与石块融为一体的乱林，宏伟又高大的建筑有的倾斜有的已经破损了大半。但即使是这样，依然不能阻止众人联想到在有翼人的时代，这里是多么辉煌而灿烂。 这是现今人类世界从未有过的规模与奇思，精湛的匠工与太古时代的美学风格可以让如今所有的建筑与艺术大师都为之痴狂，让学者们如痴如醉。 月光小队这些人，比如米提尔除了他的村子和几个贵族庄园，都没有去过别的地方。其他人也大抵如此。如今他们都看着原本一生也没有见过的景象，心神都像是为之所摄，回到了太古的时代中一般。 回想从小鸭嘴口下船，越过铜青山，来到了人流繁多的杨木镇，之后是罕见人际的原始树海，最后是越过重重山水，来到了广袤的内城区，直至站在了上城区宽阔到可供传说中巨龙行走的道路上。他们帮助过村人，猎杀过深渊魔物，见到了村镇被袭击的惨剧，其中米提尔永远地失去了形同亲人的人们，抵抗邪教徒的袭击，一路衔尾追击至此。 他们见过无力而只能哀求的人们，他们见过只能默默接受命运的弱小者，他们见过冲染得层层叠叠的血泊与密密麻麻的尸体，他们见过将道德与法律踩到脚底的恶徒。平凡的士兵，利己的商人，不想上前的贵族，短视的冒险者，为钱财而卖命的黑暗鬣狗。 短短半个月不到，他们见过了太多冲击性的事物。 他们每个人，原本都命运不同，过去不同，性格不同，际遇也不同。然而现在他们都聚集于此，为了同一个目标而战。他们原本不用如此，就算是联盟的规定深入世俗，就算冒险者公会能强制性的组织起远征军，他们也能随大流地混日子，直到顶层解决这个问题或者是不了了之。因为这原本就不是他们这些小人物就能解决的问题。 也没有人指望这么一支小队来解决问题。 月光小队没有被任何人期待着。他们只是在明晰梦这个队长的穿针引线下，踏上了践行正义与良知的道路。仅此而已。 明晰梦举起聆音石做了最后的汇报。 原本若是天之都还在巅峰时期，聆音石这种魔法道具是根本无法把声音传出上城区的。可现在一切都已破败，在有翼人眼中显得低级的力量也能在这片废墟上畅行无阻。 伊琦娜则带着月光小队来到了一片处于半山腰的广场上。 广场上用各色的鹅卵石排出四季的景象，中心的喷泉早已残破，只有清水正流淌出来，在细密的图案间穿行。在上城区边缘不时往下流水的原因就在于此，无数供水系统的崩坏使水无法按着最初的设计运输，只能徒劳地被抽取到上城区去，又在上城区的边缘坠落下来。 这也代表了一件事，那就是某些设施依然还在运行着。 四周没有建筑，只有两边有着两排巨大又残破的雕像。 在雕像们无声的注视下，月光小队走过了广场，向着面前巨大的如同正摊开的书本一般的建筑走去。 它的大门早就消失无踪，只留下一个让人遐想的空洞。 随着众人的向前，其内部空间的种种细节也显露得越来越多。 “这里是大圣堂。”伊琦娜在众人面前的门口降落，她小巧的脚掌踏在地面上，纤尘不染。“它承载了，我们有翼之民的国度最具有代表性的光芒。” 看着米提尔、神官兄妹还有米莱一头雾水，明晰梦与塔斯克却又表情不显露于外，伊琦娜微笑了一下，解释道：“按照你们的说法，这里就是一座展览馆。与你们世界的那些贵族喜欢弄个房间放一些珍藏差不多。” 原来如此。这个形象的说法立刻让所有人都理解到位了。 不仅如此，米提尔甚至联想到了他以前拜访过几次的贵族庄园，不由眼睛放光：“珍藏？这个好啊。我以前就见过那些大贵族喜欢收集名剑，这里也应该有吧？” “只是剑的话，大圣堂也收藏过几把，不过大多是征服其它种族得到的战利品。我个人不是很喜欢这种带有血腥历史的东西。”伊琦娜噙着笑意。 “那是不是可以……借我、我们用一下？”米提尔激动地搓了搓手，“你看，这些东西放着也是放着，如果被邪恶之辈拿了去，还不如让我们拿……呕！”却是明晰梦一个手肘重重击在他的腰侧。 “别理他，这家伙说话就是口无遮拦。”明晰梦没好气地看了米提尔一眼，心想就算心里有这个意思嘴上也不能这么说啊。不过既然米提尔提都提出来了，她也当即笑眯眯地看向伊琦娜，向着这位小王女说道：“不过这家伙话糙理不糙，我们确实是需要一些装备来加强一下实力。如果顺路的话，那么稍微借几件，算是我的不情之请吧。” 伊琦娜苦笑一声，感情这位队长在这里等着她呢。不过也不需要明晰梦拿情分出来说话，伊琦娜本来就乐意如此，她一个人无法阻止邪教徒对天之都的觊觎之心，只能拜托给眼前这些同伴。 “如果里面还一切完好的好，那我可以做主。”伊琦娜用手指将天蓝色的发梢掠到耳后，“不过我们的目的地也在这座大圣堂的下面，还要请你们做好十足的准备，并且抓紧时间。因为说不定那些人已经进去了。” 所有人神情严肃。 第一百二十二章 最后的准备(一) 在心理可承受的范围内，众人都小小的失望了一下。 眼前这座大圣堂外表看上去还算完整，可一进入室内空间后，大家就立刻看到了一条横跨地板与墙壁的大裂缝。以这条裂缝为核心，大圣堂的内部也是一片狼藉。 可以预想到在毁灭来到的那个时候，这里的防御体系已然崩溃，内置的无数珍藏都被取走，不知流向了何方。 最起码，众人眼前这个大厅里所有的看似展览台一样的设施，都是一片破败，没有承载任何东西的样子。 “权限等级需求较高的展览室里可能还会有些保存，不过我建议你们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伊琦娜看向神情各异的几人，明晰梦向她点了点头，小王女便朝着深处的阶梯上走去。 没过一会，几人就在小王女的招呼下搬了一堆东西下来，都是些看起来就很犀利的武装。 “这东西谁拿的？”明晰梦眼尖地指出一件白色金边的修身战甲，把它拎起来后倒是分量很轻，但问题是这玩意的背后还有一对由一块块金属片打造的翅膀，一看就是给有翼人的翅膀提供着装的。也就是说，这玩意对他们无用。 “就是我。”米提尔大咧咧地承认，“很帅啊，你不觉得吗？我觉得很适合我这种骑士来着。” “适合你个头。”明晰梦指着那对翅膀，问他：“你要怎么穿上这东西？你也能长一对翅膀出来？还是你指望把这个当成盾牌用？背着的盾？” “……那……把它拆掉？”米提尔试探地问。 明晰梦摇了摇头，否决了这个建议：“这是套装，拆掉一部分就等于废掉了。算了，放着吧，待会你再把它拿回去。” “好吧。”米提尔苦着脸从明晰梦手里接过那件他好不容易中意的战甲，把它放到了一边。 明晰梦也是内心直叹气，这会功夫她也看上好几个物件，可一拿到手，系统就提示【装备条件不足】，而且她也没法发挥出那些物件的效果，就只能放到一旁。 飞快掠过几件物品后，明晰梦握住一把奇形的长刃——它看上去更像是前世中的那些科幻产物，当它被握在手里的时候，脑海中系统立刻就跳出来一个弹窗。 【发现可装备物品，是否建立精神绑定？】 说起维纳斯之星中关于装备的划分，在游戏之中官方并没有给出明确的体系。不过玩家见得多了后，自然也有自己的区分方法。 首先最基本的是普通装备。玩家戏称为白装，这类装备就是毫无特殊能力也无特殊作用的大路货，比如钢铁制的武器，皮革鞣制成的防具等等，即使材料再怎么精良、质量再怎么优秀，白装就是白装。 接下来便是魔法装备。魔法装备是指具备了特殊能力的装备总称，比如穿上后让人跑得更快的鞋子，附加了活化术的丝线，还有之前米提尔在黑堡购买的那把霜语者，都属于这个范畴。依照装备效果的强弱，魔法装备被分为低等、中等与高等这三个档次，玩家们也依次戏称为蓝装、紫装与粉装。 再之上就是那些在传说与历史之中大放光彩的武具。这些装备都拥有着不可思议的效果与强力的作用范畴，有的甚至能改变战局，抵得上千军万马之力。对于这些装备，玩家们尊称它们为传说与史诗，用颜色来划分的话，暗金、金橙、橘黄都可以。 传说级别与史诗级别的装备，大多原是历史有名的英雄与强者所拥有，这些犹如天上繁星的大人物使用它们，创造了一段又一断辉煌的历史篇章。例如恶魔屠戮者，便是在深渊派对时诞生的一对半月刃，它的威名是踩着堆积成山的恶魔尸体与守护了不知多少生灵的功绩而传唱开来的。 而比这些人更为强大的存在所持有的，凌驾于传说与史诗这两个级别的终极装备，玩家们给出了一个统一的名称——神器。 直到明晰梦穿越之前，维纳斯之星中拥有神器的玩家也没有超过两位数，而这些人，在传奇玩家的排名中统统都在前一百位——这些人历经数次神之领域大赛，从来没有跌出前一百过。当然这不仅仅是神器的功劳，若持有人不强大，给再好的装备也是白搭。 事实上，从传说与史诗这两个级别开始，装备的意义也不再仅限于“装备”这个范畴了。 至于精神绑定，凡在白装等级以上的装备，都需要精神绑定才能发挥作用。它就相当于是一个使用权限，若是没有这个权限，那么魔法装备就跟凡品没什么两样。这也是明明很多魔法物品流落在民间，但平民很少能够发现这些东西的不凡之处的原因。 而一件装备若是经过精神绑定，那个绑定者没有做过任何解绑处理就突然死亡的话，那么那件装备就既有可能发生能量流失这个现象。 明晰梦得到手的伸缩手杖，从粉装跌落到紫装，就是因为威因这个持有者没有做过任何解绑处理就被杀死、从而引发了能量流失这个现象的原因。 这还算明晰梦运气好，前世里论坛上不乏有“非酋”贴出视频大倒苦水，就是因为能量流失而造成的掉落物完全损坏这种极端现象。 明晰梦对人品这种东西还是有些敬畏的，毕竟她也不想当一个黑手，也不想自己队伍里有个黑手——谁也不想辛辛苦苦忙活半天的掉落物到手就直接变成了一堆破烂。也没听说过哪个玩家会对装备掉级或者损毁而不在乎的。 不过太古文明资料片开放后，玩家们就发现又多了一种装备类别。这就是现在伊琦娜拿出来的这些供月光小队挑选的武装。 这些被统称为——传古之物。 传古之物的威力大多介于魔法装备到传说与史诗之间，具体效果如何，只有到手之后才知道。 明晰梦握着手上的奇形长刃，犹豫了一会，把它递给了米提尔。 “嗯？”米提尔不解地看着她。 “给你了，你不是想要一把好剑么。就用这个做替代吧。”明晰梦笑了笑。 第一百二十三章 最后的准备(二) “这是剑？不对，你为什么要给我？”米提尔的目光有些警觉。 明晰梦无奈道：“放心吧，不会坑你的。就当是黑堡那次的赔礼。” “啊——”米提尔恍然地拖长了声音，“你终于承认你坑我了。” 看到某个红发青年一脸得意洋洋的样子，明晰梦不由眼皮跳了跳，她口气变得不善起来。 “那你就是不要了？” “要！”米提尔迅速改口，从心得那叫一个迅速。明晰梦没好气地把奇形长刃递给了他，他用完好的左手握住柄部，边看边皱起了眉头，“这……真的是剑？” 明晰梦却再没有张口。前世中维纳斯之星里对待可刀可剑的武具的态度，是一律划分到剑这个分类里的，也有部分玩家对此表示抗议，不过官方没有理会。也有很多玩家觉得无所谓，明晰梦就是其中之一，毕竟她好歹也是个修习过多种剑术的剑圣，奇形的剑也练过那么几种，更别说是单刃了。 明晰梦不解释，自然有人为米提尔解释，伊琦娜这位末代的有翼人小王女微微一笑，示意道：“这确实是一把剑。它是最初的裁决之刃-次元光剑，所有裁决之刃的后继系列都是以它作为原点的。而裁决之刃系列也是我们有翼之民军团的标准佩剑。”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米提尔先生，我需要提醒您一点，这把最初的裁决之刃并不如它的后继型号来得强力，它的限制也很多。事实上，它被选为珍藏品而收录进大圣堂，更多的是象征意义，而不是实战意义。” “这点倒无所谓，再怎么象征意义，也要比我们手上的这些破烂要强出不知多少了。”明晰梦说道。开玩笑，就算那是个花瓶似的用来摆着看的玩意，那也是个传古级别的花瓶，比她手上那把伸缩手杖要强得多了。 米提尔看起来也谨慎了很多，他小心翼翼地握着那把裁决之刃，请教道：“那请问这把剑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这小子真是喜欢剑啊。明晰梦内心吐槽了一句。她还是只有在讨论剑的时候看到米提尔这幅慎重的样子，好像这个大龄问题儿童突然转性，整个人都变得成熟有风度起来了。 “请您先取得这把剑的使用权，这很简单，只需要用您的精神去联系它就可以了。” 精神绑定这种事情，好歹也算是骑士世家出身的米提尔还是知道的。他直接照做。 “然后直接在意念里让它打开。” “打开？” “是的。开启，启动，打开，都可以，它所具备的功能，就仅仅只有一个。”伊琦娜以鼓励的态度点了点头。 在奇形长刃的刃身上，突然多出了刀片一样的蔚蓝色的剑锷，长度贴合了整个刃身的长度，就像是给刃身增宽了一般。那一看就很锋利的发光的蔚蓝色剑锷晃过空气，发出了长长的嗡声——在米提尔身边的一圈人下意识地第一时间往后退去。 “米提尔！”被米提尔挥剑动作给惊吓到的亚莉立刻就抄起来一把看上去像是钉头锤的玩意，作势欲挥，这让小王女脆弱的心脏变得更加不堪重负——如果她真的还有心脏的话。 那把钉头锤也不是什么无名之物，它是有翼人征服古代蛇人时缴获的战力品，名为圣地。万一挥下的时候不小心触发了效果，那么恭喜在座的各位就可以品尝到在地震的正中心到底是个什么滋味了。 万幸的是亚莉似乎达不到装备条件，因此她没有能够精神绑定那把钉头锤。 但钉头锤没有发生作用，被亚莉吓到的米提尔倒是下意识把剑给放到了旁边——他确实是想把剑给放到旁边，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么危险的东西不该面对着同伴。 可是他没意识到他身边的地面上正摆着明晰梦一开始就筛选出的那件带翼战甲——只见蔚蓝剑锷通彻透明，手起刀落，那件战甲直接被分成了两半，而裁决之刃去势不止直接像餐刀切进蛋糕那样毫不费力地切进了石板地面。 在明晰梦张开嘴巴，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连续被惊到的米提尔突然回过声来，大喊了一声“给我关闭！”，那道光刃啵地一声消失了。 这时大家才都显出惊魂未定的样子，就连塔斯克也默默地离开米提尔起码有五米以上的距离。 看着众人怒视而来的目光，米提尔缩了缩肩，整个人气势都微弱了下去。 伊琦娜叹了口气，心灵交流才继续响起。 “怪我没事先说清楚。还有亚莉小姐，请您注意一下您手里的那件东西，它的威力并不会比裁决之刃小。” “啊！”亚莉脸红了红，将手里的钉头锤给轻轻放到了地面上。 “裁决之刃-次元光剑唯一的功能便是切断，当它启动后，那蓝色的光刃便可斩切万物，是真正的进攻利器。所以使用它的时候也请务必小心，不要伤着不该伤到的人或者是东西。” “我知道了。”米提尔面红耳赤地应道。 “它是一件充能型的武器，需要理力来作为能源。现在它的理力储存是近满状态，因为您刚刚使用了那一下。完整的使用时间只有十分钟，当剑体内部的理力储备耗尽，那么就再也无法激发光刃了，这个时候就只能寻找相应的接口来给它充能。不过军用的接口向来都是严密看管，而且这么久的时间过去了，我也不知道哪些还保存完好，所以我建议米提尔先生尽量节省着使用时间。虽然裁决之刃本身的剑刃不如光刃那样具有神奇的切断力，但本身还是很锋利的。” 米提尔连连点头。 不过有些事明晰梦作为队长却不能略过，她尴尬地指了指地上那件已经被分成两半的战甲，硬着头皮说道：“这个实在是不好意思，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会……” “这个就算了吧。”伊琦娜莞尔一笑，“这也可能就是它的命运吧。其实，这座大圣堂里丢失的珍藏何止百千，就连天之都也已坠落，我也早就不在乎了。” 明晰梦不得不接受小王女的好意，而一边的米提尔则是闭紧了嘴巴一副乖宝宝的状态。 “有翼之民的国度早已消亡。队长大人，如今已经是你们的时代了。” 小王女温婉一笑，轻灵清澈如透过了漫长的时光，让明晰梦的心里揪紧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 最后的准备(三) 整个挑选过程结束的很快。 米提尔得到的就是那把裁决之刃-次元光剑。亚莉则选了纹星腰带，这件布制的腰带有着能提升咏唱速度的功效，同时有一定程度上能够折射异种能量攻击的效果。 林赛选的是一块看上去像是石头的玩意，它通体呈斑斓的红色，正面有着像是瞳孔的纹样。这件古代奇物的名字叫地狱使者的血瞳，可以根据意念在使用者周边三米的半径范围内任意地悬浮或者空中移动，瞳孔纹样能够发射出一道瓦解射线，其威力堪比五环法术。不过这东西是件消耗型的装备，一旦储存的瓦解射线全部用完，那就彻底废了。它到林赛手里的时候，伊琦娜和林赛两个人都确认了一下，剩余的瓦解射线的数量还剩下十三发。 米莱在明晰梦的建议下，拿走了一个小盒子一样的古代奇物。它的作用是控制半径十米范围内的重力，即可以减轻，也可以增加，不过上限不会超过二倍重力。它的名字是闪耀天青之心。 塔斯克没有挑选任何东西，他直言这些装备里没有适合他用的，其他人也就随他去了。同理，明晰梦也没有挑选任何东西，倒不是说她不想要，只是还剩下的这些古代奇物，她达不到装备条件罢了。 魔法物品开始，装备就有着必须符合条件才能使用的铁则。这个条件一般指的就是某项或者是复数的面板属性上的要求，繁琐一些的就要举行仪式或是选定血脉又或者是别的乱七八糟的玩意。据说神器的精神绑定要求更为严苛，神器会自动根据玩家的历史行为来甄别该玩家的本性，只有它中意的情况下才会接受玩家的精神绑定，所以玩家们之间也就有那么一句话流传开来——神器，有缘者得之，无缘者强求不得。 伊琦娜自己选了一把带鞘的仪式短剑带在了身上，她是有翼之民的王女，有着对这里一切事物的主权。因此其他人也不奇怪她选了什么，毕竟人家才是名义上的主人。 看着地上还剩下一堆传古装备，明晰梦只感到心在滴血。这都是好东西啊！要是把这些全部带走，什么原始树海、内城区、上城区的那些藏宝点，在这些面前都只是渣渣罢了。 如果这算成是一个剧情任务链的话，毫无疑问月光小队是赚得盆满钵满。就算只算到手的这几件，也绝对是“跨版本”的丰硕收获了。毕竟前世游戏中，探索原始树海的队伍就没有像现在的他们这么弱的。 若是这些传古装备全部收下，那毫无疑问就是独占了完整的区域剧情任务后才配有的收获——在游戏中，只有二流以上的公会组织才能做到这种程度，而且往往还要复数公会联手，这么多人手分摊下来，平均值也高不到哪儿去。 可现在的月光小队，算上伊琦娜也就七个人，这个平均值算下来可就很恐怖了。要是换到游戏里发生这种事，绝对会有不知道多少人会举报他们、投诉到官方，甚至会千方百计地从他们手里拿到好处——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就是，爆装备。 可惜，现在是异世界，而不是什么游戏，这里也没有别的玩家会来投诉他们。明晰梦暗自笑得开心，甚至还有点想继续搜刮一下大圣堂的深处，那些高层展览室他们可还没有一间一间翻过去。 不过这念头一转就被明晰梦给压下去了。她知道脑补爽一下可以，但眼下还是得分清事情的轻重缓急。 已经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就算有时间，她也不想让伊琦娜感到为难，这位小王女为他们做的已经足够多了。 将无法用上的传古装备送还之后，明晰梦向伊琦娜点了点头，示意可以继续前进了。 伊琦娜微笑了一下，走到大厅背后、隐在深处的一座高大帝王塑像旁边。 “这里是？”林赛问道。他已经激活了血瞳，那个斑斓赤红的石块正在他肩膀以上的地方悬浮着。不知为什么，明晰梦对他这个形象总有种既视的感觉。 “这是元一王陛下的雕塑。他是有翼之民的开国君王，是所有有翼人心中的伟人。”伊琦娜解释的声音在众人心底响起，如小雨一般滋润得悄无声息。 接着她在雕塑正面的看板上按了几下，深蓝色的光芒闪烁，像是石板移动的声音围绕着雕塑响了起来。 众人立刻看向周围。 只见地面移开，露出了一条向下的阶梯。 “这里是一条通道，前往天之都防御系统枢纽的一条通道。”伊琦娜带头走了下去，内壁上立刻亮起了条纹状的灯光，随着人的前进一路向着深处蔓延进去。 众人跟在伊琦娜的身后，默默地前行，没一会，他们就来到了第一个大厅。 破碎的墙壁，以及几个趴在地上的太古构装兵器。 月光小队一下子就提起了警惕。 伊琦娜摇摇头：“放心吧，它们已经动不起来了。我们有翼人的造物，一切都脱离不了理力这个伟大的力量。驱使它们活动的能源也正是理力。但理力说到底是我们有翼人才能创造出来，这些自动兵器是不具备创造理力的可能的。所以，它们的能源储备已经耗尽了。数万年之久，即使它们处于休眠模式节省能源，以它们的储存量，只有走到尽头这么一个结果。” “它们不会自己去那个啥……充能吗？” 伊琦娜看着提问的米提尔，神情凝重。 “这正是我担心的问题。这些自动兵器所接受的使命，包含了在巡逻范围内定期充能的设定。可即使是这样，它们的能源也耗尽了，那就证明大圣堂底下已经不存在可以使用的接口了。不能操控到理力，我也就无法帮助你们太多。” “这没什么所谓吧。”米提尔轻笑一声，引来大家的注目，他咧出自信的笑容，笑道：“接下来，就靠我们自己的力量。这再简单不过了不是吗？” “米提尔……”明晰梦有一瞬间都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转性了，他居然能说出这么有意义的话出来！这家伙真的还是米提尔吗？ 其他人的目光或多或少也有这么一种惊奇的味道在里面。 米提尔不爽道：“你们看什么呢？我很奇怪吗？在这下面，可能是这段日子以来犯下这一连串罪行的首恶、指挥者或者说是首脑，完全有这个可能吧？我与那个家伙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你们认为我会借别人的手来完成复仇吗？” 明晰梦一愣，随后便想起了在牧之村看到的那一幕。她露出一个平静的微笑。 “啊，说得对，接下来就是靠我们自己的力量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八翼的帝王 昏暗的空间内，蓝色的光芒如游动的蝌蚪一般不时掠过。 一袭华美的金纹黑底主教服如同幽灵一样在幽蓝的中央停了下来。 迪斯特环视四方，到处都是沉默运行的管道、罐体以及不断跳出来的光屏。 “好眼熟的地方。”他开口道。 “你在启示里见过这个地方？”真正的如同幽灵一般的帝王灵魂漂浮在迪斯特的身边。 迪斯特没有去看八翼王，他的目光像是迟缓了一样，许久才开口道：“我不知道。可能在那个梦里见过，也有可能不是那样。我明明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却感觉眼前的一切都那么鲜明，就好像我一直很熟悉这里一样。” 八翼王的脸上浮起一抹神秘的微笑：“是吗。那你知道那张光屏上是什么内容吗？” 沿着八翼王手指的方向，迪斯特往那儿看去，他沉默了一会，说道：“天之都防御系统用的理力循环状况。这里是上城区深处位置的尖塔，是防御系统的枢纽。” “你啊，不止是我的问题，你连这里是什么地方都说出来了啊。这可不是能用梦境里见过能解释的哦。” “我不知道……我的脑子很乱，就像有什么东西在调整一样。我明明是以自己的意志决定这些计划的，明明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到这里的……” “但现在你却觉得这一切都像是注定的命运？” 迪斯特猛然看向八翼王，帝王正轻轻笑着，以一种很是玩味的眼神看着他。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嗯？” “快告诉我！”迪斯特突然低吼。 “你在慌张什么呢，我可是从来没有要对你不利的心思。”八翼王摊了摊手，他摇摇头，继续说道：“我们有着共同的欲求，我怎么可能会害你呢？倒不如说，我会更加帮助你才对。” “更加……帮助我？”迪斯特疑惑了。 “所有的偶然，究其本质，其实都是必然。该是你的命运，你就注定逃避不了的。”八翼王带着震撼力的声音低沉地响起。 “我的命运……不……”迪斯特摇摇头，“我不会服从于它，我会挑战它……并战胜它！”他原本有些恍惚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清醒又坚定，整个人也朝着庞大的操作台走去。 “理力库的输出休眠模式已经被我解除，所有必要的一切都被我启动加速循环了。接下来，你要自己操作吗？你明明不是有翼人来着。” 迪斯特当然知道，他并不是有翼人，也没有在这里成长过。就算做过那些梦，也不代表他懂得了有翼人的文字、了解有翼人的文化，更不用说是正确操作有翼人的造物。 事实上之前那些已经被挖掘出来的包括九头蛇怪在内的构装兵器，轮之环的教徒们根本就没有搞清楚这些玩意的真正使用方法。以驾驶车辆举例的话，有翼人与轮之环的教徒们，就好比一个是有着特种车辆驾照的老司机，另一个却是连三轮车都没碰过的纯小白。 若是有翼人中的专业人员来操纵九头蛇怪，不仅机动力会完爆轮之环的教徒们，攻击方面更是能施展出几个头颅联合在一块的复合属性的恐怖攻击，远远强过邪教徒们那些单调的操作。 可迪斯特站在操作台前的时候，他只感觉到自己像是什么都懂一样，一张又一张的光屏在他手指的挪动下拖拽而出。 那种感觉，简直就是生而知之。 不需要学习，不需要理解，彷佛就像本能的动作，可大脑却很清楚每一个动作的意义。 明白，眼前的一切都很明白。这就是启示的力量吗？太过于神奇，简直就像赌博出老千那样百战百胜。这一定就是奇迹，有着这样的奇迹握在手里，所谓的既定命运又有什么可怕的？ 迪斯特的双眼中放出狂热，他双手挥舞成乱影，好像一名站在乐团面前的大指挥家。 果然……八翼王看着眼前这一幕，笑容保持神秘，双手抱于胸前。 蓦然，他回首望向大厅的另一端——隐没于黑暗中的竖直管道。 “什么人在那里？”帝王的威严如渊似海，漫过整个大厅，向着黑暗的深处浸了过去。只有沉浸在狂热中的迪斯特恍若未觉。 没一会后，几个人从管道后面走出。 人类。 八翼王目光一转，转到这些人中一道渺小的身影上。 同族灵魂的本质根本瞒不过他的感知。八翼王轻轻一笑：“原来如此，这些人能来到这里来，应该就是你的功劳吧？你应该是我们王室的后裔来着，名字呢？” 小王女则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你……你难道是……不会吧，你是——” “正如汝所想的那样。吾就是八翼王，第十代帝耶苏特之主，毁灭了深渊第十二层，击杀雷狱龙王，驱赶了所有混乱与昏暗的王者。所以，现在是吾问汝，汝名为何？” 面对着连口吻都转向帝王威严的八翼王，伊琦娜浑身轻颤起来。她强行止住自己的恐慌，回答道：“见过陛下。吾名伊琦娜，是伊希文三世之女。” “我知道你父亲的存在。”八翼王口气放缓，“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一个普普通通的王罢了。你也用不着不满，我们的帝国掌控世界直到了你父亲的那个年代，已经不需要所谓的手腕很强的帝王了，像你父亲那样守成足以。只是可惜，在他逝世之后，他的灵魂未能成为我们的一员，因此有些事情倒是永远也问不到了。” 伊琦娜思考混乱，她被这位过去的帝王出现在这里的事实而心神大乱。 她原以为是一帮居心叵测的邪恶之人，千方百计地想要利用有翼之民的遗留，好满足他们自己丑陋的欲望。可没想到竟然会有一位过去的帝王好像在这里帮助他们？ 那是八翼王，他的尊称即使是在后代，也是众多贤王先圣中赫赫有名的那位。那时有翼之民的统治其实还并不稳固，有翼之民也远没有那么强大，结果正好撞上深渊恶魔大举进犯这个世界。 在那个血与乱的时代中，最终是八翼王驱赶走了席卷整个世界的恶魔狂潮，率领着有翼人大军直直杀入深渊之中，并彻底毁灭了深渊的第十二层，击杀了此层的层主——雷狱龙王。 他是给有翼之民带来希望的王者，也是睿智的统军者与举世无双的战士。像她这般渺小的平凡王女，怎能在他的光辉中抬起头来？ 后裔面对先贤，大多是抬不起头的。 但心思聪慧的伊琦娜突然捕捉到了八翼王先前那句里的一处信息。 “你们？你们是指？不会吧，难道说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们许意的？” “没错，帝波卢希克布斯历代的帝王们此刻都在注视这里。数万年来，有翼之民的悲愿将会在这里得到圆满。而你、我，都将会是它的见证人。” “什么？”伊琦娜下意识问道。 “天之都的再升起，与有翼之民的完全复兴。” 第一百二十六章 冲击的真相 明晰梦几人听不懂伊琦娜与远处高大身影的对话。那位生有四对羽翼，一看就是上位者的男子，在说出那句简短的话语后，他们只看到伊琦娜脸色煞白，小嘴张着竟说不出说不出任何话语。 原本明晰梦是想把这个谈话全权交给伊琦娜的，毕竟伊琦娜与那位陌生男性一看就是同族，他们之间沟通起来总比自己这些后来者去交流要来得更为合适。明晰梦也做出手势，让队友们不要打扰这两人的对话。 但现在伊琦娜明显是因为听到了什么而处在心神大震的状态，明晰梦总不能视若无睹。 她一只手拍上伊琦娜的肩膀，问道：“他说了什么？” 伊琦娜转过苍白的面庞，嘴唇蠕动着，心灵间一片空洞。 倘若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先古诸王的默许，那么她还有什么立场？ 而远处看到明晰梦动作的八翼王，眉头皱了一皱，心灵的波动在众人心中如惊雷一般响起。 “你身边这些下等种族还真是无礼至极啊，你要丢王族的脸面吗？” 如果说伊琦娜的心灵沟通是潺潺溪水，那么远处那位身负四对羽翼的高大男子，他的心灵沟通就是狂风卷起的海啸！ 在几近狂暴的波澜中，月光小队全员都彷佛心神俱碎。他们苦苦支撑，有的咬紧牙关，即使有怒意，也发散不出来。只有伊琦娜还完好地站在那里，她看着明晰梦在这样的威压下，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彷佛被无形之物给一下拍飞。 这是气势场的运用。凡是拥有独立灵魂的存在，都具备着固态气势场这种特性，这也是他们为什么能够不畏惧平凡存在的原因。巨龙视凡人军队为无物，便是普通人在龙威之下只会被震慑心神，什么也做不了。而龙威，就是固态气势场的一种。 只是一瞬，明晰梦的后背砸在管壁上，管壁完好无损，她却闷声吐出一口血来。伊琦娜看在心里，急在心里，她下意识地就放大了心灵波动。 有翼人的语言与心灵波动共同编织出了一句话语，它如春雷炸响在这座地下大厅之内，掷地有声。 “放开他们！” 如水纹聚起浪潮，灵质形成条纹，对抗起深如渊海的帝王威严。 心灵沟通是独立灵魂本能就能做到的事情，就像初生的婴儿张嘴就能接受哺乳一样。同样的，基于心灵、精神、灵魂上的波动，对于独立灵魂来说也可以轻易做到。尤其是像伊琦娜这般肉体死亡，已经习惯以灵魂状态留存于世的存在，做到这些可以说是轻车熟路。 有关森林中无名的怨魂能吸引过客迷失在深林深处、再也走不出来的传说，也正是怨魂这类尽是魂魄灵光的存在，同样有着操作精神层面的本能。 就像在暴风雨中撑起了一片摇摇欲坠的伞盖，月光小队在狭窄的“安全岛”上喘气不断。他们之前在八翼王的气势压迫下，就连喘气也做不到。 “他们不是什么下等种族，他们是我的同伴。” 即使支撑地十分勉强，伊琦娜却昂首挺立，稚嫩的面容严肃又认真地对着先王宣告。 “呼。”八翼王轻笑一声，“友情游戏吗？王族之中也确实不少这些幼稚的家伙呢。不过你看起来要比那些家伙像样得多，毕竟可从没有什么人敢当面驳斥我呢，后裔。” “友情游戏什么的你不也玩的很尽兴么？口口声声下等种族，那边站着的那位又是什么？你的下等友人吗？” 落在地上的明晰梦不顾嘴角鲜血，桀骜的目光投向八翼王，冷冷嘲笑。八翼王看了一眼正沉浸在操作台前的穿着华美主教服的男子，视线转回，笑了笑，心灵波动继续在众人的心底如敲鼓一般响了起来。 “迪斯特？你是说他吗，他与你们所有人都不一样。” “是不一样，毕竟他是为了自己的欲望，把成千上万的人杀死，又把近四十五万亩的土地变成了一片流血之地的魔鬼。这样的货色，怎么可能与我们一样？我们可做不到抛弃人心。”明晰梦对心灵的震动恍若未觉，她缓慢而坚定地站起。 “原来他做过这些事吗？”八翼王挑了挑眉毛，笑容不变，眼中反而露出了些许兴趣，“但是我说的不一样并不是指这个。” 他从虚浮的状态轻轻落至地面，走上前来。 “迪斯特是我们有翼之民的命定之人，我们已经定下了契约。我们会满足他的愿望，同时他也会满足我们的愿望。” “竟然为了这种事，就忽视掉他是邪恶之徒吗？”伊琦娜不敢置信地问道。 “要说邪恶之徒的话，他早就已经是了，所以我也不在乎你们会怎么想。事实上，冥冥之中自有缘分，他是注定的，仅此而已。” “你的态度，简直就像是迷信一样……王就是这样评判事物的吗？”先前伊琦娜在对抗八翼王气势压迫的时候，早在空隙里告诉月光小队那就是有翼之民的先王。因此明晰梦此时对八翼王这番说辞真是感到有些难以置信了。 如果一个帝王张口缘分闭口注定，那这个国度一定是个神棍的国度。然而有翼之民可不是神棍，光凭神神叨叨，也无法发展到那个灿烂的时代。 “并不是迷信。只是知道得多了点而已。” 八翼王说着，已经走到了大厅的中央。这时，一道带着震撼力地声音传了过来，让他停下了脚步。 “哦，知道的多了点？那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你究竟知道些什么呢？我也很好奇呢，当着这些小朋友们的面，不知道你能不能让我更明白一点呢？”不知何时起，迪斯特已经停止了操作，他转过身，饶有兴趣地看向八翼王，以及明晰梦这边。 在迪斯特转过来的那一刻，米提尔就睁大了眼睛。他的眼中燃烧着怒火，要将面前这个让伦纳德领西南部一连串惨案的主使者的面容，深深地刻在脑中。 谁也没注意到，伊琦娜随着迪斯特的转身、面容的完全暴露，她的蔚蓝瞳孔剧烈收缩，强烈的震撼表情显露在她的脸上。注意到这个反应的明晰梦一时间陷入了疑惑。 “看样子，你是完成了。” “是啊，我的盟友。”迪斯特咧起嘴角。 “那么，确实是该到开诚布公的时候了。” 八翼王则是微笑着摇摇头，像是闭幕前的致礼一般。 一丝不详的意味在所有人心间生起。 王者迅速抬起手臂指向正主。 “迪斯特·里拉！” 迪斯特歪了歪头。 “为什么你明明只是个在外界出生和成长的人类，却能梦到有翼之民毁灭的那一刻？” “为什么你能本能地识别有翼之民的文字与符号？” “为什么你能自在地操作有翼之民的造物？” 迪斯特的脸色渐渐变得沉重，随着八翼王的问句与如潮水拍打海岸一般心灵波动的冲刷下，他皱起眉头，像是要想起更多的东西。 “就此停下，不要再说了！”伊琦娜突然放声喊道。 “答案很简单，真的是一个很单纯的答案。” “简单……？”迪斯特突然觉得头痛起来，他右手捂着额头，身体靠在了操作台上。 “迪斯特·里拉！”高声的呼喊将迪斯特已经开始眩晕的视线又拉回到八翼王的身上，那四对羽翼招展，像是迎接一样。 “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晰梦按住伊琦娜，扳过她的身体，强迫她看着自己的脸大声问道。 但如水坝倾垮，洪水爆泄直下。八翼王已经抢在所有人之前，吐出了决定性的话语。 “你就是最后的帝王，最后一代有翼之王的灵魂、转生而成的人类啊！” 第一百二十七章 最后的帝王 “你就是最后的帝王，最后一代有翼之王的灵魂、转生而成的人类啊！” “我是有翼之王……最后的帝王？……”迪斯特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状若疯狂。“呃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八翼王的放声长笑中，在月光小队人皆目瞪口呆的视线中，迪斯特在几乎要将他整个脑海都冲击成碎片的痛苦中打着趔趄。 他的背后，一对虚幻的招摇羽翼，正缓缓张开。 明晰梦彻底被惊到了。虽然面容不同，身形不同，但那个轮之环主教打扮的男子，此刻却与她曾在伊绮娜记忆碎片里见到的那位有翼之王重叠了起来！ 这就是同一个灵魂！ 老王的死，与他脱离不了干系。 面对小王女的谏言，他无动于衷。 最后，他亲自来到静思庭院，只为送来一颗紫色的果实。 生命中最后的景象，开始铺开并清晰，那冷漠至极的目光穿过了自己，穿过了云层，穿过了整个文明的兴盛。 “叔……叔……”伊绮娜下意识地倒退两步，双手捂住嘴。她幼小的身躯不住地颤抖，满脸都是恐惧与绝望。 “哈……哈……哈。”虚幻羽翼瞬间收敛，就像是从来没出现过。迪斯特喘气声放缓，抬起了低垂的头颅——他的模样没什么改变，没有突然变成什么非人类的样子，但眼神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哟～”他咧起笑容，“我可爱的小侄女，好久不见了啊。”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还活着？”伊绮娜连连摇头，像是在否定一样。但实际上没有谁能比她更能确认这件事，要不然之前她也不会试图阻止八翼王说下去了。 “这根本就不是问题吧，你都在这里，还有这位先王陛下也在这里，我们能存在着，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吧？就算知道我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你又能说些什么呢？这根本就不重要。” “确实如此，重要的是你的记忆。毁灭之日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身为有翼之民的君主，应该对此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对吧？”八翼王的笑声中渐渐带上了意味不明的态度，“你所做的一切，不管是如何上位也好，如何夺权也罢，做了多少政绩，又或者是杀了多少人，我都不在乎。但帝波卢希克布斯、整个国度毁于一旦，天之都坠落于大地的这个状况，你必须有个解释吧？” “解释？”迪斯特轻笑一声，语气放缓，“我是帝王，我有向任何人解释的必要？帝王不用向任何人解释。我把持帝国的权柄，若我正确，那所有子民都能享受我的荣光，若我失败，那所有子民也都要承担相应的后果。这就是为王之道。” “这话你对别人说没有问题，可对我说，你还没有那个资格。”八翼王收敛了笑容，“吾曾支配天空、大地与海洋，吾的光辉照耀世间每一寸土地。若论为王，毋庸置疑，吾远在汝之上。” “这可就不好说了。”迪斯特稍稍别过侧脸，上眼皮稍稍低垂。“我还存在的现在，依然是帝波卢希克布斯的帝王，我还没有退位，也没有接任者，我还是天之都的主人。所以，我的理想依然还能够实现，也必将实现。一旦完成那个，区区支配世界，我也能做到吧。” “嚯哦？”八翼王嗤笑了一声，“看样子，你的记忆已经恢复完全了吧？” “已经恢复了绝大部分了，现在还有陆陆续续的回想正浮现出来。”迪斯特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太阳穴，“但你要问我毁灭之日时究竟发生了什么，那最关键的一部分我还是想不起来，但我可以肯定一点，那时我被暗算了，应该说整个有翼之神的计划在即将完成的那一刻，隐藏在黑暗中的某个伪装者引发了毁灭的源头。” “那个源头便是你们这些后继者引以为傲的有翼之神，在未完全觉醒的情况下突然暴走，然后毁灭的波动在一瞬间扩散开来，天之都坠落，无数子民在瞬间被蒸发殆尽，直到整个有翼人的国度都彻底毁灭。无数怨灵在地下徘徊，像是洋流一般汇聚成海。面对这样的苦果，你还坚持你能做到？”八翼王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是必须做到。在有翼人已经几近于彻底毁灭的现在，只有这样做才能重新恢复有翼之民的繁盛。放心吧，这次没有搅局者存在了。你会担心才刚进入内城区的那群乌合之众？还是我们眼前的这些小朋友？还是说，你要妨碍我呢？”迪斯特无畏地笑着。 “说不准呢，毕竟我之前说过，我们或许想把你扒皮挫骨也不一定啊。”八翼王嘴上这般调笑，眼眸里的危险气息却是散了很多。 “但你也说过，你是最中意我的，不是吗？盟友。” 八翼王没有回答，但他和迪斯特，都将视线重新转到了月光小队的身上。 “好了小朋友们。”迪斯特拍了一下手掌，“我很理解你们的勇敢。你们很了不起，竟然能出乎我的预料，超过了那些乌合之众，第一个来到了此处。所以我要给你们这些勇敢者，一点特殊的奖励……放心吧，我不会伤害你们的，只要你们乖乖地，嗯，待在那儿就行了。”他脸上洋溢着亲切的笑容，右手指了指月光小队的全员。 “那里就是你们的特等席，接下来会有一场壮绝的好戏给你们看，你们要用心看哦。”他右手食指与大拇指圈了一下，然后对着小王女作了个撒出去的动作，便转身拉出一张光屏，通过了最后的权限。 地动山摇。 淅淅沥沥的尘土像是小雨一样在这密闭的地下空间内落下。 八翼王双手抱胸，闭上了眼睛，莹莹的灵质光芒散发在他的体表，使灰尘落不到他的身上。 “你到底要做什么？”在如同要扼住喉咙的漆黑恐惧中，伊琦娜骤然喊道。 整个广场的地面在上升，明晰梦等人看见，来时的通道已经被截断，黑漆漆的洞口随着他们的上升而被甩了下去。 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我要先激活天之都的防御系统，升起万象制御之剑，只要拥有其一，我就能安稳地召唤其它的剑。别想了，你没有任何办法能够阻止的，不怕告诉你，螺旋升降大厅下面的理力库，一直就没有停止过转化与输入。数万年前，如果说这些理力还要用于整个国度的开支，那么在数万年的积累后，这些储备量都将统统为我一个人服务——你知道下面汇聚了多少理力吗？” 迪斯特轻笑了一声，指了指地面。 “这原始树海的整片疆域之下，都是汇集奔走的理力。不止如此，同样徘徊的还有无数有翼之民的怨灵。如果你想阻止我，你就等于在断绝他们最后的希望哦。” 伊琦娜死死咬住了嘴唇，眼神满是动摇。 “还是说，你的这些同伴们打算阻止我呢？”迪斯特手指轻移，指向了明晰梦等人。“看他们的样子，倒是有打算尝试的可能呢……不过啊，这些小家伙都太弱了。你找的帮手可不怎么样啊，凭他们又能做到什么？” 明晰梦和米提尔咬了咬牙，刚准备有所行动，一道悠长的声音从他们的背后传来。 “他们做不到的事情，那就让我来做到好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我要越过我的恐惧 “他们做不到的事情，那就让我来做到好了！” 黑暗中走出一道银色的身影，带刺蔷薇的图案随着洁白的披风浮起。来人正是西诺·珍·安托瓦。 “你一直在跟着我们。”明晰梦让开了道路，在西诺经过的时候小声地说道。 “这很显而易见，不是吗。”西诺大步往前走去，“我早就说过，都交给我就好。接下来你就注意保护好自己吧。” “原来如此，盖图拉遇到的麻烦，就是你啊。”迪斯特笑道，“真是个惊喜，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意外找上门了，我倒是安定了许多。” “你到底是轮之环的主教？还是有翼人的帝王？”不等迪斯特回答，西诺冷声说道：“不管是什么，你做过的事情没有变。轮之环犯下的恶行也都不会消失。所以，你就让我先讨还一些利息吧。” “这可做不到。”迪斯特摇摇头，“要说利息的话，我本人也想从轮之环讨上一点呢。” “你都已经是主教了，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 “停下，接下来不是你继续能靠近的地方了。”八翼王张开羽翼，冷漠地悬浮在西诺的面前。两者的气势场激烈争斗，风渐渐刮起。 “用不着，我的盟友。她无法对我做出什么的。”迪斯特笑着，示意八翼王退开，“理由很简单，我的命运，不在你的身上。”他这后一句是对着西诺说的。 “莫名其妙的自信。”西诺将手搭在了剑柄上。 “我也很莫名其妙。我的上位，并不是因为我有多虔诚。我从来都对轮之环不抱有什么好感，可我内心中的负面感情越是与日俱增，我便越是被看重。我能很清楚的感觉到，祂看中的，就是我这点吧。”迪斯特嗤笑了一声，“若是盖图拉或者是别的教徒听到了这些话，恐怕会疯掉也不一定吧。只是很可惜，这就是真相。” “我要摆脱轮之环，摆脱他们给我预定的人生，我要从这木偶的外壳中挣脱。这就是反抗，你的话应该能理解这种心情吧？” “你的反抗就是让成千上万的尸骸堆积成山？那就是你的罪证！” 辉煌烈刃！ 如朝阳升起的一条线，那是代表剑光的线，轻轻松松地就切开这座封闭大厅的外壁——管道、操作台或者是别的散发着光芒的什么，统统沿着这道急速游动的线而一分为二。 刷拉！ 外面的阳光一下刺了进来。 明晰梦放下挡在面前的手臂，这才惊觉他们的高度竟然已经越过了大圣堂，整个广场的地面仍在缓缓向上升着。 而另一半因为剑光而崩溃的建筑部分向下滑去，摔在下方，四分五裂。 地面摇晃如同地震一般，只是一个恍惚，米莱已经在惊叫声中摔飞了出去！ 紧急关头，亚莉拉住了她的手，接着是林赛与塔斯克拉住了亚莉，最后是明晰梦与米提尔赶过来准备将米莱拉上来。 但又一阵剧烈的晃动传来。 一行人在此起彼伏的惊叫声中如糖葫芦一般从升起的大厅边缘跌落下去。 强烈的失重感与放到的上城区的地面让明晰梦头皮发麻，她下意识地就朝着米莱吼道。 “快使用那个！” 生死关头，米莱伸手按在挂在腰侧的传古奇物上。闪耀天青之心的功能立即起效，一股奇特的重力场让月光小队全员都重重地摔在了柱壁上——因为大圣堂底下的那个控制枢纽的升起，沉寂数万年之久的上城区里就多出了这颗还在往上上升的巨大柱子。 “那是什么？”顾不上能够像站在地面上一样站在柱壁上的奇特感觉，米提尔指着远处喊道。 明晰梦转过头，和其他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环绕在上城区与内城区之间，一排排像是肋骨一样的巨大道路，正缓缓地移动起来。其中一条，正在往这根“柱子”笔直地搭过来。 英普苏提尔。 万象制御。 “已经开始了……”伊琦娜飞到他们的身边，看着远方低落地说道。 “但是还没有完！”明晰梦强迫伊琦娜看着自己，看着她眼神低落又惊慌。“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的目的应该很单纯不是吗？实话说吧，有翼人到底能不能复兴，我都无所谓，因为对我来说，更重要的是我不想看到那个家伙继续洋洋得意下去。” “你甘心吗？你放心吗？就算真的要复兴有翼人一族，你放心把你的同胞都交到那个家伙的手里吗！？” “……我……”伊琦娜的眼眶似有湿润。即使是灵魂的状态，依然会带有生前的习性。 “他只会把一切都当成是他的踏脚石，理所当然地践踏一切，去达成他的欲望。伊琦娜，静思庭院时他看你的那个眼神，你还想看哪怕只有一次？还是说，你想让他能用同样的目光去看待其他人？”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是这样吗。那么我要去。”明晰梦松开伊琦娜，站了起来。 “我也要去。”米提尔走到明晰梦身旁，“虽然我不想送死，但要是能搅黄那家伙的好事，那我暂时也就算满足了。” 明晰梦看了看伊琦娜布满水雾的双眼，摇了摇头，不再勉强，她往前走去——柱壁的前方正是往上。 月光小队跟在明晰梦的身后，一个一个全都越过了小王女。 伊琦娜骤然转身。 “不可能的！做不到！从前开始就是这样……就更不要说现在，他做的这些，已经得到了先王们的准许，已经无法阻止了！” 明晰梦站住了，她沉默了一会，才说道：“现在，远征军正在内城区战斗。西诺正在上面战斗。这些人都在战斗，他们忙得连思考这到底可不可能成功的时间都没有。因为他们的全身心，都已经投入到了这场为了阻止邪教徒野心的神圣战斗之中。我们不为什么高尚的情怀去战斗，我们只是为了心安。” “你不知道，帝王的权限高于一切！更不要说……还不止是他一个……” “但天之都，也早已不是以前的天之都了，不是吗？”明晰梦露给伊琦娜一个微笑，“没有子民的帝王，与空壳无异。他所拥有的，不过是早已腐朽的光辉与不值一提的野心。而我们，则拥有彼此。” “……你不怕吗？” “如果害怕能解决问题的话，他也就不存在了不是吗？”明晰梦轻笑一声，往前走去。“超越害怕的感情，就是促使我们行动起来的勇气。” 上方，又是两道剑光将穹顶给彻底掀开，无数碎石滚落而下。 月光小队想方设法地击偏坠石，以保证自己的安全。待到平静之时，明晰梦看见，伊琦娜已经怯生生地跟在自己的身后，左手正捏着自己的衣角。 “如果实在害怕的话，就都交给我吧，你已经做的很多了。”她轻声劝道。 小王女摇了摇头。她泪眼婆娑。 “我要越过我的恐惧……并且超越过他！” 越过死亡，越过因缘，紧追着自己的心，直至最终。 第一百二十九章 战役级神术 由于不是爬上去，而是在特定的重力场中如履平地般地跑上去，月光小队很快就回到了“柱子”的顶端。 原先他们处在大圣堂底下的大厅中，可大厅被升起来后，连带着穹顶以上的部分都变成了这座升起的塔尖。 如今这部分已经消失了。 黄金巅峰的西诺一出手，便展现了远远超越常人的伟力。她一剑就将穹顶斜斜切开，接下来的两剑彻底将整个“塔尖”部分给葬送了下去。 当月光小队回到广场上时，八翼王正迎着阳光悬停在空中，没有任何想要出手的欲望。 而西诺正与笑眯眯的迪斯特对峙着。 明晰梦一眼就认出来迪斯特面前那道带着繁复玄奥纹样的金光屏障正是八环神术——圣堂壁垒。 问题是这个神术应该是个战役级神术才对。正常情况下，起码也要一位黄金阶的施法系神职者与四位见魂阶的下属同步咏唱五分钟才能联合施展出来。可现在这个神术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这里，而这里除了迪斯特这个主教以外就没有别的神职者存在了。 这只可能是迪斯特自己施放的，而且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到的——有多短？最起码，是在西诺的攻击命中之前。 几乎于瞬发。 而那三道灿烂至极的辉煌烈刃，面对这道“壁垒”却只能徒劳无功。 “就算你把操作台给砍了就没有用了。一切都已经发生，而发生过的事实，是不可能逆转的。”迪斯特双手背在身后，屹立在废墟之上。 “那只是顺带，接下来才是好看的。”西诺满面冰霜，她将细长的佩剑拄在地上，剑身非常顺利地沉了下去。 皇家骑士·波动斩·辉煌烈日！ 如果说刚才是地动山摇，那现在月光小队亲身经历的就是真正的地震了！ 只见西诺那埋入广场地面的剑尖，涨起了一个散发着炽烈的白金色光芒的球体，以它为核心，整个广场都裂开了条条漩涡状的裂纹！ 这是要直接掀桌了！ 不管你要做什么，总得你这个人在才有可能做到吧？若是你不在了呢？西诺抬起头，她的眼眸中是银色的深邃雪花正缓缓转动。 暴烈无比的力量在沿着整个“柱子”冲击了起来，每一道冲击都带起了长长的裂纹！ 眼看这座升起来的广场就要塌下去了！ 迪斯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西诺。这位纤细美丽仿若梦幻的女子，竟然能使出这样壮观的暴力，这令他印象深刻。但此时就算要掀桌，那也已经晚了。 一对虚幻的光之羽翼出现在迪斯特背后，带着他飞起。与之前的幻影不同，这道羽翼是货真价实的神术效果。 无用的举动——他刚想这么说，下方的西诺却已经狠狠提剑，一道冲天升起的庞大剑光直扑正在空中的他！ 辉煌烈日原是一个范围性打击的剑技，可在西诺的改进之下，这个剑技却多出了剑光离体的第二阶段！ 若是玩家能够觉醒心灵之光，其技能界面就会开启技能编辑系统，像西诺这样重新编辑技能形态的事情，也就能够做到！ 庞大的剑光简直像是鲨鱼的背鳍浮出海面一般，从整个广场的上空直直掠过，然后把迪斯特给劈得摇摇欲坠！ 圣堂壁垒当即不堪重负，干脆利落地化为了碎片。这道战役级神术本该是提供给军队使用的，迪斯特虽然近乎于瞬发地使出了这道神术，但效果比起正牌的战役级还是缩水了很多。本该是作用于群体的圣堂壁垒不仅缩小到了只作用于单体，防护效果也比正牌低了那么一点。 本来也该是够用的，只是面对错了对手。西诺身为这个时代中圣贤之下的最强黄金，对于高等神术或是高等魔法自然不会束手无策。 八翼王像是睁开了眼睛一样，挑了挑眉毛。迄今为止，他见过的人类都不过是些虫豸，根本就没有什么好说的，可以说要是在他的时代，这些人连做有翼人的仆从种族都不够格。而现在广场上那位人类强者的表现，倒是让他对人类的印象分稍微拉高了些。 不过与八翼王的态度相反，迪斯特就脸色阴沉了许多。 他当即甩手就是一道惩戒反击，长长的光柱像是攻城锤一样，突兀地出现在了西诺的身前——将她直接击飞出了广场。 明晰梦的脸色相当不好看。惩戒反击只是一个低位阶的高频技能，而且作用范围也就在施术者的一尺之地以内。像这种需要中招以后才能施放的低等反击神术，玩家一般只点个一级就足够了。可这玩意到了迪斯特手里，不仅伤害提升到了黄金位阶，更是直接变成了一个远程技能！ 这信手拈来的操作，足以显示出迪斯特作为主教的实力有多深厚。也充分证明想要与他为敌，是多么困难。 月光小队躲在废墟之后，一时不敢露头。或许正飞在天空的两位存在知道他们的小动作，却也不屑理会他们。 明晰梦正在等待机会，她不信西诺会就这样退场。 轰隆隆隆隆—— 在明晰梦等人看不到的下方，内城区的一处地面早已拱起。一座像是菱形的要塞，表面正闪烁着细密的光辉，缓缓升起。 现在它已经上升到了上城区的高度。 而肋骨一般的巨大通道，已经一头搭到了广场上，另一头正连向要塞。 “你现在这身力量，等下就没必要继续存在了。再怎么说，你还是得先恢复成有翼人的样子。”八翼王对着迪斯特平静说道。 “那是自然。烛火与太阳，我还是知道该怎么选择的。”迪斯特淡淡回应。 他驱动光之羽翼，使自己降落在了足可以让五辆马车并排行驶都显得绰绰有余的巨大道路上，向着远方走去。 “她又追上来了。以你现在的实力，想要快速解决她是不现实的。”八翼王悬浮在迪斯特的身旁，往着后方看去。他眼神毒辣，判断地十分准确。 “王没有亲自下场与凡人纠缠的习惯，起码我没有。那就给她一些玩具，让她慢慢玩去吧。”迪斯特冷冷一笑。在他有翼之王的灵魂觉醒之后，他的意志其实已经与这座天之都的一部分相连。在帝王权限的运作下，这座太古的城市正在渐渐地活过来。 比如现在，原本守卫螺旋升降大厅外壁高处的雷霆之火部队，已经整齐地飞了上来，拦在了一脸杀气、跳在后方道路上的西诺面前。 第一百三十章 雷霆之火 雷霆之火部队就是前世中明晰梦在攻略视频里见过的那些仿有翼人外表的特殊构装兵器。这些外表亮银闪闪的家伙，都有着两对羽翼，重型的装甲，以及两对手臂。 虽然它们形似有翼人，但外表下并不是肉体，而是密密麻麻的太古构装构成。 这些构装兵器每一只的等级都在五十二级以上，以八个单位为一组，三组为一队。眼下就有一队飞到了长长的临时架桥上，对着西诺展开了四面八方的攻击。 这一幕简直是骇人听闻。 纯粹由黄金阶组成的建制军事团体，米提尔等人也就听说过神权国或者是布拉德帝国才有这样的部队，而这样的小道消息或者是传说野史，究竟有多少可信度还值得存疑。 可眼下，这座天之都的废墟里，一下就飞出来二十四只。 下面螺旋升降大厅的外壁存放点还在源源不断地打开，还有更多的雷霆之火即将升空。 而螺旋升降大厅的外壁存放点只不过是自动防卫设施，它的定位与如今人类城市中负责治安的巡查骑兵差不多。上城区的遥远处，专门负责军事功能的禁卫军团驻地，更不知道还有多少保留至今的强横构装。 这还是有翼之民已经消逝后留下的些许造物，若是那个繁盛的时代依然存在，真是难以想象帝波卢希克布斯是有多么的强大。不愧是曾经反推深渊的太古文明。 明晰梦看得头皮发麻。 就算是前世，黄金巅峰的弱区域boss，也不可能顶住二十五个黄金阶玩家的轮番进攻。这个弱区域，一般指的就是小地图，比如墓园、下水道、荒山等规模不大的地方。而西诺虽然算得上是整个维尔海姆王国的绝顶强者，按照玩家的换算，也顶多算是一个百人团本的强度——她毕竟现在只是一个人，没有带着她如臂指使的荆棘骑士团，更没有其它维尔海姆的军事力量。 事实上，仅是一个照面，西诺就横扫荡飞了三个正面来袭的雷霆之火，但同时她就背后被两把长枪捅得血液飞溅。 曾经让明晰梦无法破防的纤细盔甲，真的像纸一样被击出了窟窿。 而在架桥这个环境下，西诺也无法使用范围性的技能。因为她即使用出来了，也只会连累到自己脚下的道路部分，让她整个人都彻底摔落下去。那只会更糟糕，因为她还不会飞。 西诺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她凶悍地跃至空中，一脚将一具雷霆之火踩了下去，一只覆盖着手甲的手捅入另一具构装体的身体——将它与另外两具攻过来的构装体给狠狠掼到了一起！ 深蓝的电弧与清凉的虹色反应立刻像是烟花一样在空中噼里啪啦地亮了起来。 剩下的二十具雷霆之火立刻前呼后拥地与西诺战在了一块，兵刃相撞的声音此起彼伏。 只是这样一来，西诺追击的进度自然就受到了影响。 迪斯特饶有兴趣地看了看与“玩具们”战成一团的西诺，轻笑一声，便往着那座正漂浮着的要塞走去。 “这下要不妙了……”伊琦娜喃喃说道。 “怎么了？”亚莉好奇地问。 “那就是英普苏提尔。用你们的语言来讲，那就是万象制御之剑。一旦他进入那个的内部，一切就真的晚了。” “啥？那玩意也叫剑？”米提尔指着漂浮在上城区边缘的大家伙，满脸不可置信地问道。 “别打岔！”明晰梦拍了一下某红发青年的后脑勺，她自然认得那座要塞。那就是前世中引发四大公会争夺的源头。 拓荒原始树海的最前期，进度最为领先的是四个顶级公会，kow、新风、燃烧之魂、群星联合会。当燃烧之魂最先开始挖掘英普苏提尔的时候，其它三家公会自然也开始争夺起这个来自太古的伟大造物。 传闻英普苏提尔具有不可思议的力量，既可以创生一切，也可以毁灭一切。按照月光小队得到的内部消息，这个要塞就是有翼之民的终极兵器，一旦完全启动，就可以一击让百万平方千米范围的地貌自由变换。沙漠变成沃土，山川变成海洋，就是这般如字面所述的恐怖力量。 有翼之民全盛时期，在全世界的上空升起了最高数量达三十六座的英普苏提尔。这些代表着有翼之民绝对崇高的力量，在大地上的其它仆从种族眼中是显得那么高高在上，因此在其它种族的口耳相传中，这些要塞亦被称为万象制御之剑。 巨剑高悬天幕，掌控众生百态。 而围绕这般利器的争夺，自然不可能风平浪静。那段时期，四家公会为了争夺这座英普苏提尔，可谓是手段百出，什么卧底二五仔、带民族情绪的节奏、偷袭与围殴、多边联盟与反联盟等等等等，真是让外人看得太开眼界。争斗到最后，结局也很是感人，四大公会损失惨重，那座英普苏提尔却毁于他们的争斗之中。这也导致了他们的拓荒进度远远拉下，以至于被更多的势力超车。 也就是说，这个大杀器真正大发神威的样子，在游戏中玩家们还没有见过。因此私下里也有这么一种说法，说是官方不愿意让这种大杀器现世，所以故意坑了四大公会一把。对这种小道消息，明晰梦是嗤之以鼻。要知道在维纳斯之星里，玩家成神这种例子都有，要是官方有那么小气，那么一开始就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但明晰梦也不想在这个真实的异世界里亲身体验一下这个传说到底是否属实。她藏在废墟之后，仔细看着西诺大杀特杀，几下把那队雷霆之火给拆了小半，轻声说道：“准备吧，我们这就出发。” “啊？”米提尔张大了嘴巴。 “你想好了吗？”林赛慎重问道。 “想好了。接下来我们不走架桥，先到下面去，然后从上城区跑到最靠近那座的建筑那边。”明晰梦解释道，她轻轻笑了笑，“幸好西诺的表现实在过于抢眼，她一定会争取阻拦那个家伙。而那个家伙在彻底解决西诺之前，也不会托大到就这么走去那座要塞。也就是说没人会注意到我们。” “可我们要怎么下……啊！”米提尔恍悟过来，“是米莱的那个宝贝！” 米莱就这个颇显暧昧的说法狠狠剜了他一眼。 “是的，算你聪明了一回。有了闪耀天青之心，任何地形于我们都只是平地而已。”明晰梦笑眯眯地回答。 “这样我们就可以狠狠阴那个家伙一把咯……等等，我一直很聪明的好吧！喂，米莱，等等我！” 米提尔在废墟的后面，奋力朝着不理他的队友们，赶了上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盖图拉 碍事。 手中细长的剑上已经布满了裂纹，索性就扔了出去，将正要靠过来的没有表情的仿有翼人构装给砸出一片火花。接着夺过面前那具构装体的长枪——一时竟然还拉不开。 碍事…… 西诺索性连枪带人一起挥舞，将周围一圈构装体给逼到退开。好歹她也是学过枪术的。 接着她张开另一只手掌，一把握住欲图从上空袭来的构装体的面部——银色的手甲如同银龙的龙爪一样将一层网格型的理力屏障给刺破，深深地埋入了构装体的面部中。 嘭！ 响亮的爆炸之后，西诺随手丢掉了手中的首级，一脚将那具构装体踢出了架桥之外。 雷霆之火无畏无惧，视坠落下去的同伴为无物，又是三个为一个锋矢，分批次地朝着西诺发起了毫无间隙的进攻。 碍事！ 眼瞳中深邃的雪花缓缓转动，宛如刀锋。世界，在她的眼中开始拉长并扭曲。 刹那之间，西诺躲过三道射线，那三道灿烂的赤红射线将西诺原本位置的桥面给彻底切开，断块向着下方坠去，只留来泛着炽黄色的断面。 而西诺早已突至最前方的锋矢之中，她根本不畏惧近身战斗，对着砍到身上的长剑不管不顾，伸手就抓住了两具构装体的脑袋，接着就重重把它们给撞在了一起！ 以命搏命。这是军人的战斗方式。而西诺从小开始，便是学的再纯正不过的军队作风！ 只一个眨眼，那组锋矢已经被西诺彻底破坏。她的身上多了两个创口，却视若无睹，反而手持一把抢夺而来的长剑，跃向了另一组锋矢！ 锥形波横扫长空，爆裂声不绝于耳！ 不要想从我的眼前逃走！ 西诺面颊上淌着鲜血，将最后一具雷霆之火给按到了桥面上，顿时一圈辐射状的裂纹以那具构装体的脑袋为核心随着路面下沉而扩散了开来。 她就着迪斯特因为交战声而转过头看着她的时候，将那具构装体给一拳把头部打成了塌陷的蜂窝状！ 因为回路泯灭而诞生的理力流失反应，多彩而绚丽。西诺就在这样代表着毁灭的虹色反应中站了起来，冷漠的眼神如同利箭一般朝着迪斯特射去。 啪、啪、啪。 迪斯特缓慢地鼓掌，掌声倒是很微弱，但这并不妨碍他露出愉快的神情。他就好像看了一出好戏而不是死战一样，若是手里有零钱，估计他都能扔出来。 轰！ 西诺脚下发力，锥形波沿着临时架桥蔓延。超越音速的极速中，迪斯特那张惹人厌恶的笑脸骤然放大！ 嘭！ 一股大力从旁而至，西诺顿时如断线风筝一般直直坠入架桥旁边的高大建筑中。她一人砸穿了三堵厚墙，并引起了那座建筑一角的崩塌。 八翼王看着这一幕皱了皱眉：“那家伙不会是来碍事的吧？” “谁知道呢。”迪斯特漫不经心地回应。 那个打断西诺追击的来者，此时正悬浮在临时架桥上空。 正是盖图拉！ 他只穿了一条皮裤。本就壮硕如同怪物的身躯变得更加庞大，尤其是上半身简直像是长满了虬结树根的肉团块。皮肤也变得灰暗，脸孔满是如同树皮一样的沧桑。但更明显的是他的身后，那是一对庞大的肉翅，看着像翼龙的翅膀——但翼龙如果能有这种翅膀，那一定是还未被人类发现的变异种。 “哟，看起来你现在感觉很好啊。”迪斯特向空中的光头巨汉招了招手，亲切地打招呼道。 盖图拉斜了斜眼睛，他的眼球此时像是黄色水晶碎片的集合，中心是长长的黑色竖瞳。 “迪-斯-特。”他的声音如同漏风的鼓风箱，有着一种难以言明的压抑感，偏偏又沉闷与震颤。“你-果-然-有-事-瞒-着-我。”那声音，简直就像是刚刚学会说话的荒古巨兽一般。 “那你现在想怎么样呢？要非常、非常详细地质问我吗？”迪斯特亲切地笑着，彷佛这片天地之间没有任何威胁一样。 “没-兴趣。”盖图拉说话越来越流利，但他的声线已经与过去完全不一样了。“我的目标还不是你。这个才是我的猎物。”他的视线转向烟尘散去、露出一块大缺口的建筑内部。 “是嘛，那你好好努力哦，再见了。”迪斯特举起手，食指与大拇指抵成了圈，对着盖图拉做了一个撒出去的动作，就继续往前慢悠悠地走去。 “你就那么放心？”八翼王平静地问。 “心灵之光的觉醒与否，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境界。玩具们虽然好用，可没有心灵之光，要对付维尔海姆的银蔷薇就还是太勉强了点，要是出点万一那可就不好玩了。我那个下属则不同，他已经觉醒了心灵之光，就算在外面的世界，也已经算是真正的强者，再加上他的斗志，谁生谁死还真不好说呢。” “第七感，心感的领域吗？原来如此。不过我说的放心并不是指这个，而是那个人对你应该是有敌意的吧？” “第七感……原来有翼之民是这么称呼这个境界的啊，啊，这方面的记忆碎片我也回想起来了……放心吧，我欺骗了他，他自然会对我有敌意。可他是对我动不了手的，可别忘了，他的位格，可是经由我的手赐予的。没有自己的东西，只是为了虚妄的膨胀而借取，怎么可能会对我有半点威胁？” 迪斯特慢悠悠地走着，就像在自家的后花园内散步一般。 从某种角度讲，天之都也确实是他的后花园。 而此时已经崩塌出一块大缺口的建筑深处，一点银光如星辰闪耀起来！ 觉醒·心灵之光—— 银色流动如涨起的水面，很快噼里啪啦作响的粗壮电弧拧成了螺旋状。 盖图拉的竖瞳猛然变得更加狭细，他想也不想地振起肉翅，朝着天空飞去。 呯—— 一道亮橘色的利剑从建筑的缺口中射出，直直射到天上，似要击穿天幕！ 挥动肉翅的盖图拉脑门泌出了细密的汗珠，看着离自己不过十米之距的亮橘色渐渐变成白色，再渐渐便得虚无。 他再往下看去，庞大的银磁骑士已经跳出建筑的缺口，稳稳地落在了临时架桥上。 那股令人心悸的恐惧此时才彷佛在内心的深处收起了尾巴。怒火涌上了双目，自己居然还在畏惧？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你，是我的猎物才对！ 盖图拉振动肉翅，朝着银磁骑士直扑而下！ 来吧，这就彻底解决你！ 银磁骑士举起了巨剑状的前肢，猛然挥动！ 第一百三十二章 魔兽百变 银色巨剑猛然斩下，干脆利落地带起了两圈鲜血与一对断手！ 盖图拉痛叫一声，却收缩肉翅，反而加速撞向了银磁骑士！ 银磁骑士内部的西诺一见这个状况就知道盖图拉玩这出肯定是有鬼，她下意识就操纵银磁骑士一记撕裂空气的甩尾朝着盖图拉甩了过去！ 但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盖图拉的光头迅速暴涨与变形，一片片冠状的鳞甲浮在变粗的脖子上，他的头颅也变成了三角的龙首，额头上更是长出了一根长长的独角！ 太古盖亚角龙之冲击！ 轰！ 仅是一下，如船首桅杆的角龙之角，在庞大的冲击力下将银磁骑士的甩尾连同整个银磁骑士本身都撞的向后退去了二十来米。 银磁骑士的四肢死死扣着桥面，四条深达一米的沟壑瞬间成型。 白腾腾的热气从银磁骑士的身下散发，临时架桥这段桥面都往下沉了一沉。而盖图拉已经恢复成了原状。他只是肩膀微动，两条新的粗壮手臂便重新生长而出。 合成魔兽，太古盖亚角龙。轮之环教徒们在原始树海中试图复原出太古生物而诞生的智慧结晶。它的可怕在于无双的冲撞力。 失落神庙一战，角龙即使被一众见魂位阶的强者联手牵制，即使它没有能够展开冲锋的任何空间，它依然靠着那只独角击杀了肉体防御极其出众的索迪巨型陆龟。要知道索迪巨型陆龟的那身龟壳，即使在黄金位阶中也是防御力出色的代表，等闲黄金位阶的人类，也不会想在这种生物身上浪费时间。 可它还是死在了根本没有多少运动空间的角龙角下。 而盖图拉在刚才那极短时间内，正是让自己的整个头部都变成了太古盖亚角龙的龙首，重现了这只可怖生物的绝强一击！ 但西诺自然也不是吓大的，就算是正牌的角龙在这里她也不会怕。只不过是措不及防挨了一下罢了，她当即就稳住银磁骑士的身形，重新冲了过去！ 来吧，让我看看你还有什么招！ 下一刻，汹涌的火潮填充了临时架桥的整个路面，直直将银磁骑士淹没在了其中！ 盖图拉举起左臂——那条左臂已经变成了一只硕大的翼龙头部，要是有魔物学者在这里，便能认出那正是炎翼龙之王的首级。 又是一种凶名赫赫的黄金阶魔兽在盖图拉手里展现出了招牌能力——炎龙吐息！ 炎翼龙之王的龙吻大开，简直就像是高压水枪尽情喷射着焚烧焰流。 排除魔力作用下的腐蚀性与炎毒，这股烈焰洪流外在表现的瞬时温度就已经达到了了三千摄氏度！ 即使是全副武装、全身厚实钢板的人类重装步兵在这里，遇到这股炎流也是当场化为铁水的下场。 但银磁骑士仍然屹立其中。 银磁骑士是西诺心灵之光的外在表现形式。心灵之光的本质，便是创生世界。只要西诺的心灵之光还在持续，凡世的规则就不可能伤害到银磁骑士。就比如此时此刻，它不受影响，依然能在三千度的高温中保持完整。 甚至还在继续向着盖图拉冲锋！ 不过这种事情盖图拉心里自然有数。他的右臂开始膨胀变形，开始变成在极北之地的知名魔物之首——让北地无数人闻之色变的魔物，其名为冬狼。 冬狼之王。 幽霜吐息！ 北风刮起了冰川，凛冽如刀的气息使空气凭空浮出了一块块碎冰结晶。远远看上去就如同一条苍白的冰带。 这条冰带在炎流消逝的瞬间，毫无间隙地填充而上，触碰到了银磁骑士。 咯啦咯啦咯啦…… 银磁骑士的动作僵硬住了，它艰难地前行了几步，但就这几步走完，它已经整个身体在了冰川之中。只是短短的一秒，一座包裹银磁骑士、填充满五十米桥面的冰川便凭空出现。极热与极冷的交错下，这段桥面彻底支持不住，干脆利落地裂成了碎片。 包裹着银磁骑士的大冰坨坠落了下去。 心灵之光虽能创生世界，但若是如此，就得时刻对抗现世的规则。只要现世的现象越激烈，心灵之光就得提起更高的抵抗力，一但抵抗力跟不上，心灵之光照样会被现世的规则给限制。 极热与极冷的冲突，自然是极其激烈的现象。 “哈哈！你逃不掉了！”盖图拉大笑，笑声如同咆哮。 他俯身冲下一段距离，双臂变换，这次却都是蛇蜥龙的头颅。将远征军杀到崩溃的九头蛇怪，其原型便是九头蛇蜥龙。蛇蜥兽这类魔物，实力与头颅的数量呈正比，一但到了九头，与圣贤也毫无二致。 而此时盖图拉变形出来的正是九头蛇蜥龙的首级！蛇蜥龙的九个头颅喷吐能力各异，但在盖图拉手中，却是一对一模一样喷吐能力的头颅！ 微尘般的光粒在疯狂聚集。 盖图拉面露狰狞的笑容，他将两条手臂化成的蛇蜥龙之首对准了正在下坠且无法动弹的银磁骑士，就要释放！ 忽然，他感觉自己的眼角略过了一丝异常。于是他就转过头去，看到了远处建筑的某一个楼层中，走出了一个外表平平无奇的中年男子。 那名中年男子丢掉了手中粗糙的烟卷，重重地吐出一口烟雾。火星朝着下方滚着圈无声地坠落。 盖图拉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口。不用镜子他也能知道自己的表情能有多惊愕。那是自身无法控制的惊愕。 他怎么会在这儿？他怎么能在这儿？ 克兰晃了晃脑袋，脑海中想起了之前玛琪拿着那块聆音石强迫他赶紧过来寻人的急切样子，不由一阵好笑。 小姑娘，给我搞出那么大麻烦。 他的脖子发出咔拉拉的声音。接着，克兰朝着盖图拉神秘一笑，鲜血从他的脚底升起，为他笼罩上了狰狞的修罗战甲。 “多热闹啊，算我一个呗。” 锥形波激荡！ 赤红的恶鬼扑向正在半空蓄力的盖图拉！ “可恶！别小看我！” 盖图拉咆吼着，左手继续对着银磁骑士，身体却是转了小半，右手变换而成的蛇蜥龙之首对准了来袭的恶鬼克兰！ 下一刻，炽烈的白光一竖一横，宛如最亮眼的阳光！ 地动山摇！ 双重·破坏死光！ 第一百三十三章 血肉诅咒 汹涌澎湃的光柱轰然砸在鲜红的身影上，就像湍急的河水撞上了巨岩一般。 盖图拉下意识的举动中并没有想到某个关键的一点——破坏死光这种攻击，克兰在对战九头蛇怪的时候就早已经对抗过了。 他虽然能变幻出各种魔物的能力，但是其能力的发挥程度并没有超过自己的实力范围。因此那道破坏死光只是让鲜红身影浑身冒着白气，却丝毫不能阻止对方凶恶地冲过来！ 爆响震得近处的残片翻滚，盖图拉猛地提高飞行高度，躲过了手持鲜血长刀的恶鬼一击。 克兰只得直直往另一栋建筑的外壁上落去。而这时，盖图拉已经把蛇蜥龙之首变换成了吸血魔树的枝丫，无数活化树枝宛如触手一般向着鲜红身影缠绕过去。 “愚蠢！”盖图拉不禁咆吼着大笑。诚然，上百米的高空对黄金位阶来说并不存在什么活动上的难题，但不会飞的总比会飞的要欠缺上太多的灵活。 尤其是现在，尽管克兰弹跳力惊人，但盖图拉只要躲过那直线的一击，就能任意收拾这个家伙。 他也正在这么做。 吸血魔树，这也是轮之环的经典“产品”之一，被玩家们戏称“路卡”。这些“路卡”主要分布于一些当地贵族抽不出力量的穷乡僻壤，阻碍道路，分隔异地来往，还残害当地生灵， 这正好成为玩家们刷任务的绝佳目标。不过吸血魔树的实力区间浮动大到离谱，弱小的只有转深位阶，来一堆资深新参就能铲除；强大的却有黄金位阶，能让一群小白玩家们憋屈地团扑，顺带一提自从这类事件发生得多了后，玩家们才终于广泛地认知到——魔物学到底是有多么重要。 此时盖图拉释放的吸血魔树的枝丫，自然不是什么软弱角色，绝对是货真价实的黄金位阶实力。而且比起吸血魔树这个不能动的本体来说，盖图拉还多了可以自由飞翔的优势。 克兰绝无可能躲过捕捉的可能。一但被吸血魔树的枝丫缠上，再多的鲜血也会被抽光！ 我看你到时候还有什么能耐！ 盖图拉目露欣喜的残忍，眼看着触手状的活化树枝越来越长，蔓延成一片，已经形成了一个正要包裹住那个鲜红身影的牢笼—— 蜂群一般涌起的黑色流动，宛如冲天而起的逆流，将那个牢笼给切成了条条碎枝！ 盖图拉这时才注意到，原来不知何时，银磁骑士已经恢复成了原状，正吸引着周边无数的金属颗粒，形成一片片巨大的切片，将吸血魔树的枝丫给切得粉碎！ 银磁骑士的周边全是碎裂的冰晶，它的上方是共计十二面的巨大盾牌——那是由无数金属颗粒组合而出的临时盾牌——已经在破坏死光的冲击下统统变成了碎片，靠近中心空洞的碎片甚至还带着熔岩的颜色。 但那记破坏死光，终究是没有成功命中目标。 冷汗不自觉的从盖图拉粗糙的脑门上流下，他清楚地看到，破坏死光留下的那个空洞最下方，银磁骑士上半身的骑士像、眼睛的部位正牢牢地锁定着他。 时间彷佛变得缓慢了。 盖图拉振动肉翅，想要拉高高度。 而下方，是冲天而起的刀片洪流与另一个方向上朝他卷去的滔天血浪！ 每一颗微粒、每一朵血花，正如有意志一般朝着目标席卷而去。 盖图拉面目狰狞，他的全身在急剧变幻。狼首、恐兽爪、堕斑迷乱蝶之翅、蛇蜥龙之尾……躯干、四肢、头颅甚至是尾骨，无数凶名赫赫的魔物、其特征正不断地在盖图拉身上切换，各式各样的能力朝着下方追击而来的金属洪流与鲜血之潮砸去！ “你的身上，怎么全是别的东西啊，属于你自己的东西呢？”一声叹息从血浪中传出，盖图拉刚要锁定位置，一具修罗战甲便披着鲜红从浪中跃出，一把鲜血长刃将盖图拉右腿变换成的巨型海蛇给彻底斩断！ “啊啊啊啊啊——！”盖图拉惨叫着，拼命地拉开距离想要再生，可这时无数巨型刀片却趁机赶上了他，顿时数不清的血肉切片在空中下成了雨！ “软弱的心灵之光，没有自己的坚持，只会借取别的强大事物，又怎么可能战胜得了我。”银磁骑士重新跳上了架桥，西诺的声音沉闷地传了开来。 “咳咳。”克兰站在离架桥不远的一处楼顶，装模作样地引起了西诺的注意。 “怎么，嗓子不好？” “当然不是。”克兰对西诺的故意挖苦视若无睹，“只是，我没想到，你还有能支援我的时候。毕竟之前你，嗯，身份高贵嘛。” 西诺语塞。她之前只想靠自己来解决这一切，可真到了关键的时刻，她也清醒地意识到，在危险面前拥有可靠的助力是多么的必要。 “那个什么，你见过一个小姑娘吗？叫明晰梦来着，挺拗口的名字。她还带着她的一群同伴。”克兰很快转到了正题。 “之前见过，不过我让他们自己保护好自己去了。”西诺回道。 “那你能不能带我去……”克兰话还没说完，一阵如闷雷一般的咆吼却打断了他的询问。 “你们……该不会觉得自己赢定了吧！” 已经不成人形的，一眼看上去就是各种碎肉集合的盖图拉，像是张开毯子一样，无数肉色沿着各种建筑的外壁蔓延而上。而肉毯的中心，是一颗巨大的头颅，那是盖图拉的头颅。 “真是生命力异常顽强的怪物呢。”克兰轻轻叹了一口气，一下跺脚，十把鲜血长枪便凝聚而出，朝着下方射去！ “恶心。”西诺只给出了这个简短的评价，刀片组成的金属洪流简直要刮地三尺一般，朝着下方清洗而去！ 然而异变发生了。 无论是鲜血长枪还是巨型刀片，在触及肉毯的一瞬间，都一齐化为了异形的血肉——不止如此，西诺与克兰这才发觉，那些被肉毯覆盖住的建筑部分，也正在转换成血与肉！ “自己的东西？当然有啊！那么想看的话，就让你们看个够啊！” 巨型的头颅哈哈大笑。 “我的心灵之光就是真正的血肉诅咒，凡是被我触碰到的东西，无论是石块还是金属或者是别的什么死物，都能转变成血肉之躯！” “来吧，哭泣吧，哀鸣吧，在我带来的绝望中尽情地恐惧，颤抖吧！” 心灵之光，全开！ 第一百三十四章 所谓无敌 眨眼时间，银磁骑士与修罗战甲都高高跃起，躲过了蔓延过来的肉毯。 就像是蜘蛛网与涂漆毛刷的组合一样，肉毯包裹住了临时架桥的这一段，还包裹住了附近几座建筑物。肉毯表面浮动，似乎在细密地咀嚼。 “他疯了吧？这样子下去他自己都难得善终啊。”克兰不禁吐槽。 “最后的疯狂而已。”银磁骑士冷冷地丢下这一句，巨剑状的前肢迅速变换成钳子状的炮口，尾尖也开始分开。三条螺旋状的粗壮电弧开始加速运转。 目标是那个巨大的头颅。 “故技重施吗，没有用的！哈哈哈哈！”盖图拉咆吼般地大笑。 只见桥面上的肉毯骤然分出一条条粗壮的触手，卷向了空中！ 呯—— 三道亮橘色的光柱携着无可匹敌的冲击力与热量，将这段桥面也打得粉碎。可随即克兰和西诺就发现，旁边的建筑摇摇晃晃地竟是活了过来！ 没有特定的外型，也没有完好的皮肤，更没有硬化的角质层。那些被肉毯包裹住的建筑，彷佛一个个变成了巨大的果冻，像是在学走路一样，缓慢地移动了起来。 从空中坠下的克兰避无可避，他双持鲜血长刃，一把钉在了其中一坨果冻的外皮上——果冻发出嘶哑的嘶吼，突然像是加速一样从外表蹦出来一条筋肉交缠的手臂，一拳把修罗战甲远远地击飞了出去。 另一边的银磁骑士，下场更是不妙。虽然它有着重新恢复成巨剑的前肢与两对镰刀状的步足，根本不畏惧任何近战，可参与围殴它的果冻足足有五个——这些果冻身上蹦出数也数不清的手臂，有的足有民居那么粗，有的却只有正常人手臂的大小，但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尽管银磁骑士随便动作都能切裂无数的肢体，但果冻的肢体再生速度实在是快得过于异常，加上数量巨大，很快银磁骑士就被抓住了。 盖图拉的心灵之光立刻朝着被抓的银磁骑士蔓延了过去，想要把它给血肉化。可是银磁骑士是西诺心灵之光的外在表现，同样具备着扭曲现实的本质。既然同为扭曲现实，那自然只能对比谁的强度更高，才能决定谁压制谁了。 很遗憾，盖图拉发现自己完全侵蚀不到银磁骑士的内部去——除非西诺肯自愿原地不动站上起码一年。 盖图拉还没智商下降到这种程度，他眼看自己的心灵之光一时半会无法转换银磁骑士，索性就操纵“果冻”，一顿乱拳把银磁骑士给殴打了出去！ 数百米的桥面就像是跷跷板一样被哗啦啦地掀翻，而银磁骑士就像是弹珠机里的弹珠一样被殴打击飞，将整段掀翻的桥面给撞成了数段碎片！ 盖图拉再操纵果冻反手抽飞来袭的克兰。克兰毕竟还没有真正地觉醒出心灵之光，这些打击之下，他身上覆盖的鲜血战甲也开始有松脱的迹象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巨大头颅看着这一幕，仰天长笑，心情激荡。 想当初，在杨木镇中，自己遇见那个被称为恶鬼的男人，一番激斗后却只能无功而返。 接下来在这片原始树海中，自己被那朵银蔷薇一下就打成了重伤濒死的状态，拼了命逃了半天才勉强躲过那位公主骑士的追杀。 而现在，自己以一敌二，却都压制住了他们！ 力量，澎湃的力量在自己的体内疯狂涌动！ 现在的自己，拥有着能够战胜一切的力量！ “哈哈哈哈！所谓无敌，指的就是我-盖-图-拉！” 笑声在上城区内回荡，落在远处的人的耳朵里。也被克兰与西诺听了个清清楚楚。 战甲内的克兰是直接笑了。他还真没见过那么膨胀的，如果不是这里只有他能上的话，冒险者公会的总部有的是人能收拾眼前这个暴走的弱智。 西诺则是轻轻摇了摇头。她回想起刚进入原始树海时的自己，心态也是处在狂妄的边缘，觉得自己能够解决一切，掌控事态的一切走向。事实上多年在维尔海姆王国内的顺风顺水，已经让西诺养成了这股绝对自信的心态。但是后来在陌生环境的一连串遭遇，让她看清了自己仍然有着心性上的弱点，也明白了她目前还算不上真正的举世无敌。 但是啊，就连自己都打不过的家伙，有什么脸自称无敌呢？ 银磁骑士猛然站定，两对镰刀状的步足戳在肉毯之中。盖图拉一愣，随即巨大的头颅上展现出狰狞的笑容，他头颅以下的部分骤然升高，将自己变成了一个远远超过周围“果冻”规模的巨人！ 他伸出只比临时架桥稍细的巨型手臂，一把按向了银磁骑士！ 然而就在这时，一股无形的立场以银磁骑士为核心扩散了开来，周围的肉毯立刻变得像是遇风的海面一般不断地起伏。 盖图拉很快就察觉到了体内蔓延开来的异样，巨大的头颅惊愕道：“你做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动作这么缓慢！？” 银磁骑士安稳地站立原地，四周的肉毯简直像是奶油遇到了火源一般，不断地往外瘫痪了下去。 “你不知道吗？”西诺的声音安静地响起，宛如夜晚中歌唱的夜莺，“就算是单纯的血与肉，它的构成里也是有着金属的存在的。虽然很微小，但确实存在。所以说你从一开始，就输定了啊。” 心灵之光，全开！ 噗！噗！噗！噗！噗！…… 无数条金属尖刺从巨大头颅下方的身体、内部往外穿透而出，宛如酷刑。 “不可能……就那么些比占微量的金属，就能让你翻盘吗？不对，这不对，这是因为……” “这是因为你的心灵之光不可能比的过我。你的执念太肤浅，而凭借位格得到的东西，终究不是你自己的东西。”西诺静静地回道。 “呜……啊……我不要……我不要这样的结局……就算要死……我也要拖着你们一起上路！” 盖图拉吼叫着，艰难地挪移着身躯，准备作最后的奋力一击。 砰！ 猛然间，巨大头颅的下巴遭到了一记重拳，向后扬去。 “省省心吧。”跃至空中的克兰不屑地说道：“你忘了吗？我操纵的可是血之力，而你，简直就像是吸饱了的跳蚤那样，恶心却又显眼啊！” 噼噼啪啪……巨大头颅外表的血管一路爆开，伴随着哀嚎倒了下去。 “不要……我不要……” 扭曲的巨人形怪物带着浑身的金属尖刺倒了下去，一颗巨大的头颅血肉模糊。 “哼，还在挣扎。”克兰撇了撇嘴。 他看到那颗头颅正砸进一座喷水池里，清水彷佛受到无形的指引，正包裹向那颗头颅，渐渐化为修补的部分。正是堪巴泥鱼怪的能力！ “只是这招，我早就见过一次了啊。” 修罗战甲的头颅摇了摇，落在那颗头颅的旁边，伸出带着尖刺的手甲，掌心贴在了硕大的脑门上。 “不要……”呢喃声传来。 “永别了。”克兰目光平静。 轰！ 血柱夹杂着碎片如同盛开的喷泉，高高涌起。 盖图拉，彻底死亡！ 第一百三十五章 要赛前的激战 身后的遥远处，几栋宛如妖魔乱舞的“果冻”像是融化了一般瘫痪了下去。月光小队见状全员都松了一口气。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若是盖图拉被解决的不够迅速，这场战斗的范围说不定能波及整个上城区，那正只顾着行进的他们可能就要被波及。 “看样子，解决了呢。”林赛说道。 “嗯，我们稍微安全了一点了。”明晰梦回道。 “说起来，就算我们提前赶到那里去，我们又能做些什么？”米提尔不解地问。 明晰梦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转而问起了伊琦娜。 “伊琦娜，到达那座要塞后，凭你的权限，可以做到让它拒绝一切外人进入吗？又或者是让它自己沉下去，再也升不起来？” “万象制御之剑是帝波卢希克布斯的瑰宝，就算是王室成员，也不会在其中有多少权限。”伊琦娜摇了摇头，“像我这样拥有一些权力的话，还好说。很多没有实权也没有影响力的王室成员，连进入它的资格都没有。” 明晰梦知道，伊琦娜过去的记忆碎片中有过显示，小王女在过去从事行政，可不仅仅只是一个摆设，要不然她也无法多次顶撞末代之王。这些权力，也都是来自于她的父王。 “那有翼之王呢？”林赛问道。 “帝王虽然至高无上，但要随意出动万象制御之剑那还是不可能的。”伊琦娜解释道，“到了我们的那个时代，所有子民都享有帝国的荣光，因此帝王也不能随心所欲。但现在有翼之民已经没有什么子民存在了，所以他可以绕过种种限制，独自操纵万象制御之剑这种事也是可以预见的。” “所以你能成为那样的限制？”米莱问道。 伊琦娜点了点头。 “如果我沉睡了数万年，就是为了此刻的话。那么我一定能够做到。”小王女如是说。 “好，那么一切就都确认好了。我们出发吧。”明晰梦干脆利落地结束话题。 太阳已经升到了最高的位置，所有人朝着终局进发。 漆黑的云层如同伞盖，越是往上城区的边缘靠近，斜射进来的阳光便越是耀眼。 就如同在黑暗之中向着前方的光芒奔跑一样。 银光流动，很快就追上了目标。 一切都定格在上城区的边缘，临时架桥跨出上城区，一头搭在了要塞上——那里有一扇已经打开的门。 但现在，迪斯特却不得不停下了。 他转过身，像是没事人一样打着招呼：“哟，真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再见面啊。而且还多了一位新客人。那么盖图拉，已经被你们干掉了吧。” 银磁骑士站在临时架桥的中央，而一具似要卷起血潮的修罗战甲，正安静地待在另一边。 “他不是第一个，但你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西诺的声音扩散了开来。 “你先走吧，这里就交给我。”八翼王忽然转过身躯，拦在迪斯特的面前。 “你这样的状态没问题吗？”迪斯特问了一句。 “这话听上去真叫我觉得不适。你还是闭上嘴巴赶紧干你自己的事情去吧。” “这是在关心你啊，盟友。”迪斯特笑了笑，“你说你是最中意我的，但其实我对你的观感也很不错，毕竟只有现在，你才是我值得信任的存在啊。” “只是目的一样罢了。就算没有我，你也会切实地自己走下去吧。” “这倒是不错。不过我还是觉得有你在会更好一些。” “我倒是觉得要是从来就没有你的存在，那就很好了。”八翼王轻笑一声，随即面色转为严肃，“帝波卢希克布斯的未来就在你的手上。当年是你导致的毁灭，你就有责任必须重新挽回这一切。倘若你不能让有翼之民重新恢复光辉的年代，那么别说是其他的王，我第一个就饶不了你。” “目的一致。我会取得我想要的力量，成为支配者。而有翼之民也会重新飞翔在这片天空。这就是契约。” “小心点吧，如果当初那个暗算你的黑手还存在的话，那么这一刻那个存在也不一定会袖手旁观。” “这我都心里有数。”迪斯特也收起了笑容，“那么，再见了。” “啊，再见了。” 迪斯特向着要塞走去，八翼王则伸展了一下羽翼，双手摊开，悬浮着拦在了西诺与克兰的面前。 “故意纵容罪人，这也是王者的行为吗？”西诺质问。 “不问道德水平，这是作为王者的最基本条件。” 八翼王的心灵之声如同海啸，开始涨起。 “罪人？圣人？若无法达成目的，则都毫无意义。王者只会支配一切，利用一切，超越善恶，达成一切可以达成的伟业，这才是王。若无法理解这些，这只能证明你没有为王的容量罢了。” “胡说八道，我不会认同这样的胡扯。”银磁骑士内部的西诺开始咬牙。 “那就来试着挑战吧。”八翼王张开双臂，似要怀抱天地。“吾名奥克托，乃八翼之王！后世的人类强者啊，吾认可汝等有着可以挑战吾的资格！” 王者的威压，如同鼓动的暴风，铺天盖地地向着银磁骑士与修罗战甲压来！ “这不挺好嘛，到头来终究还是谁拳头大谁才能说了算。我也想见识一下呢，太古的王者哟！”克兰一脚踹出十多把鲜血长枪，朝着八翼的王者放射而去！ 要塞前最终的一战于此拉开序幕！ 但迪斯特已经丝毫不关注这场战斗了，他走进了要塞。门自动关上了。 正在上城区边缘一处尖塔外壁上的月光小队，看着迪斯特走进要塞，又看向八翼王正与银磁骑士还有修罗战甲展开激战。 “伊琦娜，你可以让那个入口再度开启对吧？”明晰梦最后确认道。 “我有那样的权限，当我靠近后，万象制御之剑会自动感应并且打开入口。”伊琦娜点了点头。 “那就出发吧！” 月光小队全员立刻将路上携带的一根长达十几米的树干搭向了不远处的临时架桥！ 这也是闪耀天青之心的功效，这件传古奇物拥有着可以作用于复数目标的效果，沉重的物体可以靠反重力来方便携带。 他们立刻从树干上跑向了临时架桥！ 八翼王陡然看到身后的这一幕。 “蝼蚁们，胆敢如此！” 他反手一道粗长的光柱朝着月光小队扫去！ 却被浮空而起由西诺的心灵之光凝聚出的一面厚实银镜所挡住！ “在往哪里看呢？你的对手，可是在这里啊！” 银磁骑士举起巨剑，猛然弹射向八翼之王！ 第一百三十六章 王者的器量 “是你们！”克兰看到朝着要塞跑去的月光小队，不由轻呼一声。但他马上反应过来，立刻扑向了要飞过去的八翼王！ “连心感都没有完全觉醒的你，真的以为能阻碍到我吗？”八翼王抬手，对准了来袭的修罗战甲。 不见有什么特别的攻击特效，只是一瞬，克兰身上的战甲就崩成了一颗颗血色的小珠子，全部落在了地上！ “唔！”外表看不出什么伤的克兰单腿跪在桥面上，一时间竟做不出什么动作。眼瞅着这幕异常发生的西诺，立刻操纵银磁骑士斩了下去！ “脆弱的操纵现实，根本就无法与我为敌。”八翼王抬手的方向对准了银磁骑士，西诺福至心灵猛地一下闪躲，但银磁骑士还是有小半的身体被化成了一粒粒银色的颗粒，随风而逝。 西诺脸色难看地重新从四周吸引金属，并在心灵之光的打磨下化为颗粒，填补到银磁骑士的空缺上。 比之前遭受的封印之力更为特殊的力量，那是本质上的差距。就像旅人抬头仰望面前的高山，不自觉地产生出难以翻越的那种念头。 而如今面前的八翼王，更是深如渊海，无法跨越。 “理力是万有之力。水化气，气成冰，冰再化水，就是像这样循环反复的现象，理力都可以在其中自在流转，提取单一的真实。” 八翼王再次双臂伸开。 “此时此刻，世界再度回到真实。” 先前崩解开来的血珠与银色金属颗粒都在他的手上凝结，化成了两把锥形的骑士长枪，一银一红。 那精致到极点的有翼浮雕绘于长枪之上，彷佛经过了大师工匠长年累月的雕琢过一般。 “那是……”伊琦娜目睹着这一切的发生，“那是帝王武装！是一部分的帝王武装，是传说中八翼王的武具形象！” “以为这种把戏会让我感到害怕吗！？”西诺的声音扩散出来，她的银磁骑士已修补完毕。只一个瞬间，银光流动，划出一道弧线扑向了八翼王。 “我的长枪曾经贯穿数不清的强敌，有恶魔，也有现世其他的种族强者。大地焰火，天幕染红，乱世漩涡，血海浮尸，你可有敢于直面这一切的器量？” 八翼王随手挥过长枪，长枪的枪尖上射出一道细长的白色光柱！ “提取，毁灭的真实。” 西诺骤然发现自己好像是特意送上去了一般，在她周边已经扭曲开来的世界里，一道清清楚楚的白色光柱穿过了一切——超过音速的银磁骑士竟然被直接洞穿！内部的西诺连连吐出血来，那是因为那道细长的白色光柱将她的腹部也洞穿出了一个小窟窿。 在被命中的那一刻，西诺只感觉自己沉溺到了一副幻觉之中。 天幕将倾，大地赤红，火焰席卷一切，到处都是哀嚎。丑陋又强大的敌人从岩浆里源源不断地出来，而厚厚的云层在无可想象的巨大利爪中被分开。 那就是八翼王所处的时代。 也是年轻的王者，刚刚登位就得面对这一切的残酷时代。 若没有超越钢铁的意志，没有超越钻石的精神，没有超越巨岩的内心，就无法承担这一切。 渺小的人啊，你可有这样的器量？ 西诺下意识地嗤笑一声，她自己的经历，与之对比起来简直就像是只受了一点小委屈一般，但她随即就为自己一瞬间的懦弱而产生了怒火——虽然渺小，但那也是自己弥足珍贵的世界啊！ 绝对不允许任何存在来否认！ 银磁骑士直直扑去，两把巨剑劈了下去！ 八翼王则架起两把长枪，架住了巨剑的攻势。他面带欣赏，赞叹道：“不错，心感的强大程度就是得靠这股执拗的性子才行。不过——”他话锋一转，“没有产生质变的你，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这是视觉差十分明显的一幕——八翼王虽然高大，但也就两米多，翼展三米以上而已。而银磁骑士光是两把巨剑就有五米长，整个身躯不算上尾巴也超过了十二米。但力量上的差距，却是银磁骑士被远远震飞了出去！ 银磁骑士就像是被打着水漂一样在桥面上翻滚。每一次与桥面的接触，银磁骑士都瘦削下来一部分，而八翼王的身上，则渐渐多出一具美轮美奂的铠甲。 西诺趴在了地上。银磁骑士已经消失了，她身上的盔甲也早在之前的战斗中变成了碎片。此刻她浑身是伤，只是一双抬起的眼眸里，燃烧着分明的怒火。 明晰梦他们还没有抵达要塞。 伊琦娜忽然离开了队伍，朝着八翼王的方向飞去。 “伊琦娜！你在干什么？” 没有理会明晰梦的惊呼，小王女只是飞到了与八翼王远远相对的位置。 “请停手吧，先王陛下。”她语气按捺着激动，恳求道。 “你现在越是对我恳求，就越是对同胞残忍，你不觉得吗？”八翼王平静地看向末代的王女，“这片树海的地底下，全都是有翼之民的怨念，他们的声音你听过吗？我和其他的王们一直在听着，听了有数万年，就连我们，也都快被同化成了怨念体的存在。而现在，你却要我们，要所有的同胞都甘心地接受这一切？” “不是甘心地接受这一切。只是没有正确的过程，其结果也不会如人所愿啊，先王陛下！” “这是谬论。连存在都不能保证，又如何能有过程？就更别说是结果了。” “只要有存在那就是对的吗？我的心告诉我这不是正确的。我们有崇高的信念，若不是如此，帝波卢希克布斯也无法拥有光辉，只有强大的力量的话，那我们与混乱的深渊恶魔又有何区别？” “这只是自我满足罢了。在我的时代，就连想要存在着那也得拼劲全力，抱着向死而生的觉悟，才能存活下来。这其中可有正确或者错误可言？” “但现在已经不是先王陛下您的时代了！混乱早已过去，秩序已经建立！” “但现在这个时代比我的那个时代还要糟糕！没有任何延续，只有放眼望去的荒芜！我只恨我不是在位的帝王，就连为这个国度亲自讨还曾经的一切都做不到。” “……我不能……我不能让他的野心得逞，倘若如此，这个世界都将不得安宁……” “说穿了还是私人恩怨。所以说你没有成为王的器量啊……”八翼王轻叹。 “或许如此，但我也无法成为一个冷酷的王者。”两行清泪在小王女的脸上流下，“所以，再怎么不情愿，我也要为我认为的正确而战。” “你要与我为敌吗？末代的王女。”八翼王好整以暇，“可是你要怎么与我为敌？即使我现在的实力不及我生时的十一，也不是你能触碰的到的吧？放弃不现实的妄想吧，我不想把你当成是敌人。” “陛下您是我们备受爱戴的战士，您的威名即使到了我所处的时代，依然被赞颂传唱。战斗方面，就算是一万个我，也不会你地对手吧。但是陛下您不仅仅是一个战士，您还是王，既然有帝王的身份，那么也得承受起王冠的重量。” 八翼王皱起了眉头。 伊琦娜眼带泪光，一字一句。 “我申请，开启王权监视会议！” 第一百三十七章 选定的退场 “我申请，开启王权监视会议！” 八翼王皱眉，他虽然早就是灵魂的存在，但后代的帝王做了什么事，他还是知道一些的。 那是享有“仁王”之名的帝王，所发明的一种制度。这是针对王权的一种监察制度，以防止王权的滥用。 可是现在，开启这个会议有什么用？ 理力的波动扫过整个上城区，无形的网络响应了末代王女的召唤。 “审核会议发起者资格——权限通过。” “王权监视会议发起者——伊希文三世之女，伊琦娜。” “弹劾目标——八翼王，奥克托。” “王权监视会议——审判员数量不足。” “王权监视会议——议长不足——已纠正——伊希文三世之女拥有大法庭之权限，可兼职议长。” “紧急条例通过——王权监视会议开启——请在场人员就位。” “这是什么意思？”八翼王看向伊琦娜。 “王者所拥有的并不只是权力，还有责任。这就是王冠之重。”伊琦娜强行止住了自己的眼泪，声音中充满着坚强。 “狡辩。我就看不惯仁王那个家伙，打着‘仁善’的旗号，却其实是在葬送着这个帝国的未来。王必须凌驾于一切之上才能为王，若是不能，那王就再也没有威信可言，整个国家也会陷入一片混沌。谁都想抢夺话语权的结果便是分崩离析，这其中的危害你们不仅看不到，反而沉醉其中，真是让我想笑。” “我无意与陛下您争辩这个会议是否存在的必要。但如今，它却是能让你退场的唯一手段。”伊琦娜坚定道。 “嚯哦，我倒想看看你能怎么做？” “根据紧急条例第二章第一条目，任何先王都不得在现世干政！现在，依据于此，剥夺陛下您一切的理力使用权限！” 伊琦娜高举仪式短剑，无形的力量聚成漩涡，环绕着远处的八翼王。 “你居然敢这么做？无论如何，你都要妨碍有翼之民的复兴吗？”八翼王又惊又怒，他身上的铠甲与手持的长枪，开始一点点化为无形。代表理力流失的虹色反应正一小团、一小团地炸起，又泯灭。 “我无意妨碍。但有翼之民的未来，决不能交到他的手中！” “叛徒！” “就算被这么认为也好，就算被您视为敌人也好。我只为了我认为的正确而行动！” “那么就让我也这么做吧！”八翼王持平长枪，锥形的枪尖正对准伊琦娜瘦弱的身躯。“我决不允许任何人妨碍有翼人的复兴，私人恩怨也好，崇高大义也好，我只为了我想要的结果而战斗。” “没有人想与您战斗，而且您也用不着那么做了。”伊琦娜忽然露出一抹凄凉的微笑。 “什么意思？”八翼王的眉头锁得更紧，在他的身上理力流失地越来越快了，但他隐隐感觉到，流失的并不只是理力，似乎还牵动到了更深层。 “我申请的，并不只是剥夺陛下您的理力使用权限，更是请陛下您永远地退场。各代先王于群星庙院守护着这个国度，我们敬仰诸位先王，但也只限于在庙院中瞻仰，因为这已经不是你们的时代了，所以请陛下您即刻回归群星庙院吧！” 八翼王这才惊悟。他是于失落神庙响应召唤而降临于现世的，而现在伊琦娜做的事情则是要将他重新送回群星庙院！ 旧时如钻石闪耀的群星庙院，壮观绝伦，宛若星河。而现在却已经被树海深掩其中，破败摔落，罕见人迹，就连名字也已经失去，被后世的人类称为失落的神庙。 就像经过了数万年。 王者轻叹：“确实，我不该是显于现世的存在，但是你也是如此。你同样是早该消逝，不应再度显于现世的存在。根据会议条例，你亦无法幸免。你可抱有这样的觉悟？要知道，我退场也不过是再度回归群星庙院，而你退场，就没有能够让你回去的地方了。” “你会永远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我……已经想好了。”伊琦娜轻轻地露出微笑，蓝色如浅海的眸子宛如浪潮永恒不变地漫过沙滩、又退去。 “那就让我来见证你的觉悟吧，我会全盘接受的。”王者也露出一丝赞赏的微笑。他丢开了正在消逝的双枪，张开了双臂。 “……！”明晰梦亲眼看着，无数细小的光粒从小王女与八翼王的身上渐渐升起。这是存在的消逝，无人能够阻止。 “伊琦娜！”她像是明白了什么，嗓子在急剧的叫喊声都几近撕裂。“停下来！你快停下来！用不着那样做！我不管了！有翼人也好，外面的世界也好，邪教徒也好，各个王国也好，所有的都无所谓了！所以，快点停下来——我不要你就这样消失啊！” 米莱、亚莉、林赛、米提尔、塔斯克，眼瞳放大，都往前伸出了手。 西诺、克兰，都咬紧了牙关，睁大的眼睛看着上空中发生的一切。 明晰梦在桥面上奔跑向着伊琦娜奔跑过去。但随即她就被无形的力量包裹着，双脚离开地面，整个人向着后方飞去。 月光小队的全员都在这无形力量的包裹向着后方飞去。 那是解放开来的灵魂之力。是伊琦娜最后的灵魂之力。 小王女转过半身，眼眶晶莹，笑着说：“没关系，我都知道的。大家都很关心我，都很照顾我，我都知道。大家都是很温柔的人，所以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我已经决定了，我的结局就是这个了。” “不！”明晰梦拼命摇着头，泪珠已经从她的眼眶中滚落而出。“不要啊，伊琦娜！我从未期盼过这样的未来！”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明晰梦。”这是伊琦娜第一次称呼起她的名字，“如果说我的灵魂沉睡了数万年要有什么意义的话，那一定是醒来后遇见了你。是你让我回想起了早已忘却的温暖，是你让我觉得即使在这片成为废墟的世界里也能坚强地活下去。从生时，到死去，我从未有过好友。但现在，我却可以自豪，我拥有了你们这些心灵光洁闪耀的挚友。” “还不够！还远远不够！我做的还远远不够！”明晰梦呜咽着，她的手笔直地向前伸着，但距离正不断地拉远。 无数的光点如蝴蝶飞舞，小王女的双腿已经消失了。 “别哭啊，我还有要托付给你的事。”小王女温柔地笑着，“但是如果实在没有办法的话，那也就算了，我不想你们有任何危险，只要你们好好地活下去就足够了。” “告诉我吧！都说给我听吧！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去做的！所以，你……” “在我消失之后，他就交给你们阻止了。”伊琦娜的身躯正化为光点，她的眼眸明亮，却没有泪水再流出。“要完全掌握万象制御之剑，他就必须要放弃自己的那身力量，真正的成为有翼人才行。所以，你们还有那个仅存的机会。” 她抬起了正在消失的右手，原先迪斯特进入要塞后紧闭的大门又再一次滑开。而手中的那把仪式短剑，也随着主人的意愿飞向了明晰梦。 这一刻的明晰梦无比痛恨自己。她竟说不出任何话来，只是伸手接住了那把短剑，而身体也在不由自主地向着那个门内飞去。 身后也传来了女孩子们的哭泣声。 光点纷飞，犹如流萤飞舞，就连那头蓝色的长发也已经消失到了肩部。而伊琦娜的眼中只有温柔，如浅海一般的温柔，隽永恒长。 “谢谢你们。还有，永别了。” “伊-琦-娜——！” 撕心裂肺的呼唤中，飞入门内的明晰梦眼前骤然一黑，那是要塞的入口已经关闭，将外面的一切无情地拦在外面。 双脚重新着陆的明晰梦冲到与周围墙壁并无二致的入口部位，双手无力地砸在墙壁上，接着瘫坐下来，双手捧起短剑，泪如雨下。 第一百三十八章 要塞的内部 庞大的菱形要塞开始脱离上城区的边缘并升空，对比上城区上空不时降下粗雷的巨大阴云漩涡，就好比是一艘正逃离末日的飞船。 西诺与克兰终于勉强站了起来。他们站在桥面上，心中百感交集。 而先前八翼王与末代王女的位置，只留下了最后数粒光点，并走向消失。 他们的性命是被那位太古种族的小女孩给救下的。不仅仅是他们，还有一支默默无闻的小队同样被那位小女孩所拯救。而现在，那支小队正承载着失去队友的痛苦，前去了最终的决战之地。 说不定在之后，他们，内城区中的远征军，以及外面的世界，都会被那支小队救下。 但就像没多少人知道这里曾有一位高贵的小王女随风消逝一般，也不会有多少人记得这里有过那么一支名为“月光”的小队奋力战斗过。 最起码，他俩已经与决战无缘了。 “真不爽。”克兰啧了一声。漂泊了近二十年，他见过很多，但此时此刻他的内心依然如惊涛骇浪，想要狠狠地发泄一下，却又不知从何发泄而起。最终也只能全部憋在了心里。 西诺只是仰着头，看着正在升空离去的要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俩本该是强者，是在这片树海以外的人类社会中的强者。无论到什么地方，总有他们的一席之地。但现在，他俩只是脆弱的人类，只能眼睁睁看着命运沿着既定的轨道流淌向终局。 要塞慢慢挪移到了内城区中。 阴影覆过正在激烈交战的两方。邪教徒与远征军正对抗着，厮杀着，于每一条街道、空屋、巷子展开了激斗。 巨型章鱼状的构装兵器挥舞着五六条触手，把周围三栋房屋彻底给夷成了平地。内部正在操控的邪教徒感到一片阴影笼罩下来，也不知道是被杀戮的喜悦给冲昏了头脑还是因为掌握强大的力量而内心膨胀，不管哪样，总之他操纵着构装兵器下意识地就朝着天空中的菱形要塞发动了攻击。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那菱形要塞只是从底部降落了一道极其细微却又亮得耀眼的光柱，只一下，那只巨型章鱼状的构装兵器就彻底灰飞烟灭。 这一幕吓坏了见到的所有人。不论敌我，都迅速朝着菱形要塞的外围退开。 但厮杀还在继续。 而此时要塞的内部，明晰梦走在仿若黑水晶的地面上，只感到脑袋昏昏沉沉。 巨大的悲怆让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眼前的一切彷佛都是梦境。不，不止是眼前的一切，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从小鸭嘴口下船开始，所有的经历都像是梦一样，如烛火摇摇欲坠。 她真想闭上眼睛立刻睡过去，这样醒来的时候就会欣喜地发现这一切只是梦而已。 但脚步依然在带着她往前走去。所幸路途很短，五分钟不到，月光小队已经走入一间环状的大厅。 灿烂的发光水晶垂下明亮的光芒，照向了大厅中央环状的空洞。那里向下的环壁上满是管道，直直通往看不见的底端。 但明晰梦根本就不去看周围的环境。她只直直地看向对面的那个身影。 那一刻，她就像是完全清醒过来了一般。巨大的悲怆一瞬就转为了巨大的怒火，高温燃烧着她的每一根神经，烫得心脏如同被揪紧了一般。 这终究不是梦，而是现实。 “迪斯特·里拉！”咆吼出的声音带着满腔的憎恨，愤怒如同积蓄的岩浆即将冲破山口！ “咦？”隔着大空洞的那个人往这边看过来，神情似乎有些惊讶，“你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是为了宰了你而来的！”米提尔往前踏出一步，双目赤红。 “你犯下的恶行罪无可赦。”林赛冷冷地捧起天平教义。亚莉同样捧起一本天平教义，与自己的哥哥并排站立。 “该承受火刑的异端！”就连一向和善的米莱也言辞激烈了起来。 塔斯克没有言语，但他已经握紧了武器。 “原来如此。”迪斯特依然一身华丽的主教服，笑着点了点头，“是我那位好侄女做的吧。她倒算是聪慧，竟然给我找出了一个不是弱点的弱点。要知道，一旦我跨入这座要塞，就算此刻神祗亲临那都没用了。” 这般冒犯神明的言语让见习神官更是面色不善。 迪斯特环视了大厅一圈，笑道：“英普苏提尔不仅仅是有翼之民的战争兵器，它的本质，是权柄。掌控万象制御之剑者，就如神明走行于大地之上。可以说现在的我，已经不再受任何命运的约束。我能成为我想要的我。不过——”他话锋一转，“这虽然是可以预见的事，但我还得完成一个步骤，那就是抛弃现在的一切，成为一名真正的有翼人，这样才能重获有翼之王的资格。这倒是被我那位好侄女给找准了一个好时机啊。” “虽然对付你们是很容易的事，但迟则生变，我已经不想再发生意外了，我应该还是得按着自己的步调走。”迪斯特微微一笑，言谈之中彷佛根本不把月光小队放在眼里。以他现在的实力也确实如此，毕竟他还没有放弃力量。 承受着月光小队全员充满怒火的视线，迪斯特好像是故意享受着这番状况一样，晃了晃头脑：“放心吧，我不会忘了你们的。虽然我不会亲自出手对付你们，但给你们准备好几个玩具还是没问题的。” “那么，就请你们好好加油，争取最后能活着见到我的那一刻吧。”迪斯特将食指与大拇指抵成了圈，对着月光小队做了一个热情洋溢的撒出去的动作后，就转身消失在了另一侧的出口。 “别想跑！”明晰梦手搭在剑柄上，果决地追了上去。 而此刻，内城区上方正缓缓飞行的菱形要塞的底端，突兀地打开了几个入口，几道光芒牵引着下方的一些邪教徒升了上去。 等到这些邪教徒们手足无措地被拉进了菱形要塞内，入口关上后，迪斯特的声音广播而来。 “欢迎你们来到我的国度。我要交给你们的任务很简单，那就是揪出潜入进来的几只老鼠。若是你们做不到，也就证明了你们没有存活的价值了。所以，请诸位为了自己的性命，好好加油啊。” 剩下的邪教徒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面面相赫。 他们共有十人，每一名都是在湖之森中见过面的祭司！ 第一百三十九章 死角战术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这是他的国度？”一名祭司开始开口，不满的感情溢于言表，“这是我等圣教的战利品，这次行动的一切收益都归属于圣教，这不是早就命令好的吗？他难道想独占？” “就算独占了，你又能怎样？”另一名祭司阴冷地开口。 “这是背叛！这是再明显不过的背叛！”第三个祭司急吼吼道，“应该立刻剥夺他的身份与权力，对他施以虫刑！” 其他人也都小声交谈起来，有两三个私交不错而组成的临时小团体已经划分出来了。 “我劝各位还是省省心吧。”一道阴沉沉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你们连他的名字都不敢说出来，真要面对上他，真的能做出些什么吗？” 几道目光立刻变得危险起来，向着声音的主人射去。而那声音的主人——亚丹，他那如枯树一般干瘪的脸根本不为众人的情绪而所动，只是低沉地嗤笑了一声。 “你又有什么能说的？”质问声响起。 “这倒是没什么好说的。”亚丹很坦白，“现在我们就和案板上的肉没什么区别，实际上一直以来也都是这样。大家的性命都很珍贵，真的要冒险一下的话，恐怕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的。呵呵，不过嘛，事在人为，到底想怎么做终究还是自己的事。” “……什么意思？”另一个略显沉稳的声音响起。 “是效忠，还是反抗；是真，还是假，都是各位自己的判断。与其让心思各异的各位一起行动，不如我们自己做自己想做的如何？” 众人沉默，随即有几个人面露出就这么办的神情，也不说话，当下就有一个三人团体往着出口走去。 那个出口外表，是几条螺旋的岔路，加上各种各样的墙壁、天花板、运输管道，构成了一个立体空间的迷宫。 很快，在亚丹的视线中，祭司们就走的差不多了。 他的脸色暗淡了一下。先前在这里的所有祭司已经是迪斯特带出来的这支队伍里的仅剩数目了。论起基层实力，远征军要比轮之环一方坚实得多，他们的损失也就显得更多。 实际上内城区的战局至此，除了还能操控巨型构装的教徒能够苟延残喘一下以外，其他人已经逃离不了败亡的下场了。 除非他们的主教真的能够达成目的。 现在来看，迪斯特确实是达成了目的。但这个目的，究竟是轮之环的目的，还是他个人的目的，那就不好说了。但从刚才的广播来看，还是偏向于后者更多一些。 如果有可能，他当然想搞砸迪斯特可能存在的小心思，但除非这个可能能够从天而降直接到他手上而且还没有任何风险，不然他就绝不会做出任何可能妨碍自家主教大人的事情。尤其是还在这种紧要关头。 接下来的选择很简单，肯定是顺从他们春风得意的主教大人，去揪出那些所谓的老鼠。但问题是，那些老鼠到底有多少？又有些什么实力？ 如果说迪斯特是真心想要揪出这些潜入者的话，那就说明把自己这些人拉上来就已经足够了。又或者说迪斯特现在正在做什么紧要的事情，能够容许自己这些人上来便已经算是心里的底线。 所有必要的消息都未知的情况下，自然要寻求稳妥。而亚丹的稳妥，就是鼓动其他人分头行动，好让他在后面审时度势。 目前来看，第一步算是稳妥了。 他选定了一个二人组的方向，向前走去。 而此刻的月光小队，在追入迪斯特进入的入口后，也同样来到了这座立体迷宫之中。 或许在有翼人的时代，这里的布局并不是迷宫的用途。但对月光小队与轮之环祭司这都不熟悉这里的两方来说，他们这样跌跌撞撞地前进，必然会有相遇的那一刻。 很快，在迷宫中央的断层台阶处，月光小队迎面就撞上了三人组。 三名祭司很惊讶地看向这边，然后第一个反应就是想往回跑。 嘶—— 低哑的声音中，林赛早已招至肩头的血瞳之石发射出了一道绿色的瓦解射线。灿烂的瓦解射线直直击中一名祭司的背部，使他惨叫一声便扑倒在了地上。而被瓦解射线击中的地方，正血肉分解，宛如奶油融化，很快那名祭司的背部出现了一个碗口大的窟窿，本人也进气少出气多了。 能够成为祭司，其实力必然在转深位阶以上。倘若这名祭司选择正面相抗，绝不会被击倒得这么快。可惜他在看到人数更多的月光小队后，下意识地就选择了转身后撤，这才导致他毫无还手之力地被干掉。 这其中自然也有林赛反应迅速与传古奇物诡异强大的因素。 不过无论如何，这一个照面就放倒了一人的状况，让另外两名祭司大惊失色。他们一边开启了层层叠叠的神术防护，一边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他们就在这里！全都在这里！” 明晰梦一步上前。 影剑术·影子牢笼！ 六片阴影花瓣从地面盛开，阴影面擦着那两名祭司的神术盾往上延展——擦出了一串五光十色的火花，照得那两名祭司大骇！ 死。 下一个眨眼，明晰梦已经通过影遁跃至墙壁突出的断层处，再从上面跳到了其中一名祭司的背后。 斩。 神术盾摇晃。晃得那名祭司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另一名祭司立刻伸手想要瞬发神术，但随即他的手指头就飞了起来。 血液喷洒。 从路上捡起的战利品长剑剑身上，带起了一层如同面纱状的黑影，像是宣告死亡一般神出鬼没地跃起。 从背后、从腰侧、从小腿肚…… 影刃，斩。 神术盾破裂，斩。 斩、斩、斩…… 短短三秒，明晰梦变换着十五个攻击角度并进行了斩击，她整个人如同灵敏的告死鸟一般围绕着两名祭司滑行甚至还在他们之中穿梭。 三秒过后，是两具尸体倒在了没有任何出路的影子囚笼中。 身上被溅到血沫的明晰梦站立在逐渐消失的六瓣花开中，长剑剑尖斜斜指地。这幕景象就连自家的队友们都感到了心惊。 先前一番交战，明晰梦展现了无可匹敌的极速与精准。她的每一下斩击、每一下移动，都极其功利。就是追求快，追求让敌人反应不及，追求在极短时间内击倒对手。 放弃了所有的防御与招架动作，只为了移动与攻击。就如同在刀尖上舞蹈的鬼魅。 这就是影剑士的死角战术。也是明晰梦在维纳斯之星最开始的两年中，最为依赖的战术。 在这仿佛千锤百炼过的战斗技巧中，那两名转深位阶的祭司根本没有做出有效的反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走向死亡。落在队友们的眼中，自家队长这样的战斗能力，简直是匪夷所思。 手刃两名敌人之后，明晰梦稍稍仰头，似乎在盯着天花板，整个人的气息也继续恢复成了之前的低迷。这让几位队友感到担忧。 米提尔走上前去：“喂，你……” 他话还没说完，从另一个岔路口中飞来一团硕大的深橘色火球！ “还有敌人！”后面亚莉惊叫。林赛的吟唱声响了起来。 米提尔狼狈地往前一滚，正好到明晰梦的身边。他刚要开口，猛然看到前方又走出一道人影。 此刻，月光小队被分隔了开来！ 第一百四十章 要塞内的激斗(一) “卑劣，使你厄运！”天平的见习神官少女，亚莉克西亚此刻大声宣告。正从另一个岔路口正偷袭过来的一名祭司立刻摔倒在了地上。 这座太古要塞的内部即使经过数万年也依然没有留下什么灰尘，就更不用说会留有容易致人摔跤的积水或者油腻了。可以说，这名被亚莉施术后的祭司遭遇的就是“传说”中的平地摔。 狠狠摔倒在地上的那名祭司面上发痛，心里一懵，下意识就想先滚起来躲过可能的攻击，可等待他的是林赛的神术。 “沉默，使你沉重！” 那名祭司立刻变得像是一只被胶水黏住的虫子，动弹不得。 从后方闻声赶来的两名祭司立刻加入了战斗。他们一个使出了召唤异虫，另一个开启了冲突光环，成功挡下想要补刀的塔斯克。 如果说这片大陆上，所有的势力与所有邪教的互相仇恨能取出量值，那么最高的一对毫无疑问就是星之辉的众神殿与隐匿于黑暗的诸多邪教组织。 看到对面有三个神官在，尤其是其中两位还只是少女，祭司们立刻像是眼睛里起了火，手上的动作都快了好几分，彷佛打了鸡血一样。 摔在地上的那名祭司很快在同伴的解除神术下恢复了正常。虽然平日里这些祭司有的恨不得对方去死，暗地里使绊子也是常有的事，但这种关键时刻，他们还是配合了起来。事实证明，一旦他们施展开来，措手不及的就是林赛一方了。 同类职业的位阶压制，其表现就是高位阶者全方面地压制低位阶者。林赛兄妹与米莱都还只是新参，他们全力施展的两道神罚之锤与一道圣光弹轻轻松松就被那两名后赶来的祭司给防御了下来。 而眼看着摔在地上的那个家伙就要爬起来了。他一脸凶恶地看着让他倒霉的亚莉，只看那如同见了肉的野狗般的眼神，就知道他此刻心里想的有多龌龊。 “嘿嘿嘿……”他怪笑着，就要起身。 然后他发现他起不来了。 在那家伙的脚边的影子上，正静静插着一把飞刀。 影缝。 什么时候！？另外两名祭司这才大惊失色地注意到这个细节，他们刚想要有所动作，突然背后像是升起了一座万年冰川一般，寒冷直直刺入他们的脊椎，让他们冷汗直流。那股寒冷正是恐惧。 只有林赛他们看得明白，那两名祭司身后的影子里，浮出了来自劫蛇的塔斯克。黑发少年左手短剑，右手持匕——双重切割！ 黑衣的少年行动起来快得带起了残影，在残影的影响下，就连身形也显得骤缩或是拉长。他就像是一位来到凡世的死神，黑影只有在触及对方躯体的时候才会露出锋芒，然后带起一抹鲜血。 只是那两名祭司已经备有三个三环以下的神术盾在身，塔斯克一时也只击破了其中一位的全部防御，并干脆利落地割断了对方的喉咙。接着击毙了那只足有半人长的异虫。至于另一个才刚刚被塔斯克打破了第一个神术盾，就立刻醒悟过来，慌慌张张就要拉开距离。 但他刚刚后退，就有一道灿烂的绿色射线扎入了他的身体。瓦解射线的灿烂光辉是靠着泯灭现象而盛放的。在生命的最后关头，那名祭司嗓子里冒着血沫，看着自己胸口的耀眼光芒如昙花一现，随即只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沟槽。他靠坐在墙壁上，无力地瘫痪了下去。 依然趴在地上的那名祭司，在满心的恐惧中，看到一只黑色的鞋子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他很想抬头求饶，但在影缝的作用下，这是办不到的。 塔斯克没有言语，直接扔了把飞刀甩入地上那个家伙的后脑勺，将他彻底毙命。 若常人走到这个步骤，此刻一定会心理放松。那么接下来多半会躲不过一道升起的火墙。 但塔斯克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只是往前一扑，就躲过了把他原先位置包括进去的火墙。 三环神术·焦狱路径。 塔斯克目光没有任何波动，他往林赛那边看去，只见他们也在躲避着另一道火墙。 他们被分割了。 这座立体迷宫的中央，是一个接近于h型的布置，岔路口足足有六个。此时，另一个对着林赛兄妹与米莱的岔路口，正走出两名祭司，面色阴冷地施展着神术。 无间隔连发。 又两道火墙升了起来，沿着地上指定的轨迹燃起，意图将林赛这些人一网打尽。 塔斯克忽然动了。他就像是一头黑豹，跳起来踩在墙壁上，趁着焦狱路径还没有封锁道路的时候，从空隙中跃了过去！ 不只是如此，他大胆又迅速地正面冲刺向那两名祭司，好像只要接近就能分分秒解决掉他们一样。 如塔斯克所想，那两名祭司果然放开了对林赛等人的压制，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自己身上。他们冷冰冰的目光彷佛在说：那就过来试试吧。 黑发少年的目光宛如一潭死水，既不是冷的也不是热的，只是单纯的没有感情。 他只是往前冲刺。 但在近身之前，他首先甩出的，是手中全部、共计八把的飞刀。 八道弧度不一的银线带着黑色的人影前进。 ———————————————————————————————————— “喂！你在发什么呆！？”米提尔猛地拉过明晰梦的左臂，将她与自己往旁边的墙壁上摔去。正好躲过了一道从通道中央而过的虚黄色尖牙。 那道攻击来自他们眼前的那个人。同样是祭司打扮，却比在牧之村见过的那名祭司，黑袍上要多了两圈环形。 在邪教组织中，基本都是实力决定身份高低。一手制造牧之村惨案的那名祭司为转深阶，倘若面前这个人实力更强，那岂不就是…… “机灵的年轻人，只是你又能躲几次呢？”那名祭司赞叹了一句，他的声音偏向稳重，若是脱去祭司长袍，很容易让人联想起老迈的学者。可偏偏他却是个邪教徒。 米提尔不去理他，他只是看向明晰梦。 这一看他内心直呼不妙。明晰梦的眼睛确实是睁着的，但瞳孔扩散，一双蓝眸暗淡彷佛一片死湖，分明就是对外界做不出任何反应的意思。 明晰梦的状态很糟糕。她的灵魂之力曾在黑堡一战中彻底耗空，这段时日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却又因唤醒了伊琦娜的记忆碎片而流走了绝大部分。正常人本身就无法在自身灵光耗空的情况下保持清醒的意识，若是失去所有的灵光，那也不是正常人了，那是植物人。 本来明晰梦还支撑得下去，可是伊琦娜离去的那一幕又深深刺激到了她的精神层面。这具身体过去的记忆，与明晰梦自身过去的记忆，如同掉入海中的沙砾，昏暗沉浮，不见天日。刚才施展出来的死角战术，就是明晰梦在愤怒的驱使下，自身浮起了游戏时的记忆碎片，完全地按照本能手刃了两名敌人。 可敌人一死，本能也就失去了目标，明晰梦的意识也就彻底宕机了。 此刻，在意识的深处，明晰梦的本我正努力挣扎着，想从深海中往上游，但所有传至意识层面的感觉都是——沉重，沉重，难以抵御的沉重。 在沉重之下，明晰梦难以上浮，也就无法取回清明。 米提尔忽然叹了口气。 “算了。”他如是说道。 “嗯？”那名祭司挑了挑眉毛。 但米提尔只是在对着明晰梦说话。 “你就好好休息一下吧。这个家伙，就交给我来解决吧。” 他轻轻地把明晰梦背靠着墙坐下，直至这一切完成，他才站了起来，看向了敌人。 “这就是你的遗言吗？”祭司好笑地问道。 米提尔一言不发，只是用左手拔出了剑。随着拔出的动作，长剑的剑身上裹起了浓烈燃烧的绯色火焰！ 第一百四十一章 要塞内的激斗(二) 绯焰席卷剑身，如同一面迎风猎猎的旗帜。米提尔提步上前，步伐越走越大，到了一半路程，已经是奔跑着冲向那名祭司。 “有勇无谋。”祭司轻轻摇头，只是看着米提尔一剑狠狠斩向自己。 当—— 祭司的面前浮出一面带着火焰的虚幻盾牌，只一下就将用力过猛的米提尔给震了开来！ 三环神术·烈焰神盾。 神术火焰猛然涨了一下焰尖，米提尔只感到火舌舔舐了一下自己的左手，左手皮肤立刻火辣辣得痛了起来，差点握不住剑。 而更糟糕的不止如此，趁着米提尔空门大开的时候，祭司就在这时出手了——他只是轻轻一个弹指，一道惩戒反击便施展了出来。 自然，这名祭司施展的惩戒反击远不能与迪斯特相比，可几近半米长的光柱也拥有钝器挥舞起来的威力。 神术光柱直直捅向米提尔的胸口。 米提尔瞳孔收缩，索性借着身不由己的后退，直接上半身后仰了下去，整个人如同铁板桥一样堪堪避过了那道神术光柱。 但就像是预判过米提尔的反应一样，紧接着一道无形之刃像是断头台降下刀刃，拦腰斩向了米提尔！ 米提尔手脚用力，整个人在地上翻滚而过，只留下锋锐的坠落声中地面上被深深砸出了一道创口。 幸亏他从小以成为骑士为目标一直修习锻炼，下盘功夫稳如木桩。要不是如此，刚才的一系列动作中稍有缓慢，就是当场死亡的下场。 然而危机还没有过去。祭司一个抬手，十几发罪炎之矢在他面前绽放开来，笼罩了米提尔的全部身躯！ 米提尔赶紧站了起来，手中长剑连续招架，意图格挡掉迎面而来的火矢。 本来这是行不通的。罪炎之矢是一个神术，箭矢的外表只不过是一个表现形式，而不是真正的箭矢。即使用刀剑去格挡，神术依然会漫过刀刃，继续朝着目标而去。但米提尔用来格挡的也不是单纯的长剑，他的长剑上还裹着绯色的火焰，罪炎之矢一旦扑入绯炎之中，便剧烈撕扯起来，最终化为了绯炎的一部分。 “绯炎？原来如此，你是艾丽丝之国那批开国骑士的后代。”祭司虽然惊讶，但声音仍然显得沉稳，“赤骑士的传承原来还没有断绝吗？我还以为那么渺小的传承早就消失在了历史中，想不到此刻还能遇到赤骑士的传人。” “废话真多。”化解了罪炎之矢的米提尔满脸不屑，提步再一次冲刺了上去！ “真是不长记性。”祭司再次摇头叹气。身为见魂位阶的他，虽然在见魂这个区间内属于最下游，但要对付米提尔这种转深下游那可是再轻松不过了。 他好整以暇，原地站立，准备看着米提尔再次触发烈焰神盾，然后就可以再重复一遍套路。这倒不是他浪或者是想放水，他单纯是想借此打击米提尔的自信心，然后方便擒下他而已。 毕竟杀人很容易，但要完好地控制一个人就没那么简单了。 这次的事情诡异复杂，他不想明面上违背迪斯特的意思，但内心中也对迪斯特抱有着深深的质疑。迪斯特既然想要对付这些潜入者，就说明这些潜入者有能够利用的地方。他想以此作为筹码，牢牢地握在手心里。 果然又是这么无脑地冲上来了……祭司看着米提尔扬起了剑，又是好笑又是带上了一丝恼怒。他恼怒地是米提尔居然仍旧这么直愣愣地冲上来，显然是之前自己的威慑力还塑造得不够。威慑力的不足就导致这个小子不长教训，而不长教训就是说明教训不足。他决意待会手再下狠一点。 接下来就该撞上烈焰神盾……并没有！祭司骤然骤然瞳孔收缩，他的身体再不断地往后退去，而在他面前，则是从绯炎里探出的锋芒！ 赤骑士·绯之一闪！ 如同缩地成寸的极速移动，只一下，米提尔整个人已经从原本三米外的距离出现在了祭司的眼前！倘若祭司不是疯狂后退，说不定面贴面都不是没有可能。 烈焰神盾触发了，可它落在了米提尔的身后——在那一瞬间，米提尔的速度超越了烈焰神盾的反应速度，赶在启动之前穿了过来。 可是，即使是拥有短时间能够加速的技能，一般人也只会选择绕过，不会特意去正面面对敌人。因为弱小者，从来就不敢直面强大者。 这小子，是疯了吗！？祭司咬着牙，疏于锻炼的身体疯狂踏着小碎步往后撤，即使他是见魂位阶的大祭司，那也是一剑能捅死就不需要两剑的，他自然不敢面对米提尔此刻的搏命一击——最关键的是，这小子居然还真的就正面扑过来了！而且，他还成功了！ 混账混账混账混账混账……大祭司脑子里被怒火填满，一下就丢失了所有的沉稳，面目也变得狰狞起来。 先躲过这一击，然后再狠狠收拾这个小子！他的双手手指不断变换，咬牙切齿地就要施展新的神术。 然而米提尔的长剑却紧追不放，绯色的火焰已经带来滚烫的灼热气息！ 大祭司却张开双臂，黑袍被拉开，整个人像是蝙蝠一样向后升起！ 三环神术·夜之翼！ 能躲过！大祭司目光闪烁，看着那把裹挟绯炎的长剑又与自己的距离拉开。 米提尔的目光却毫无波动。红色如枫的头发随风飘动，热情似火，他的动作拉到了极致，眼看着就要达到直线的尽头，但剑刃升起！ 赤骑士·剑刃升龙！ 比起之前更快的斩击刷的一下就撩过了上空——长长的创口出现在了大祭司的胸腹部位，大量的鲜血从黑袍的被切开处抛洒而出，大祭司就如同真正的蝙蝠一样嘶吼起来。但米提尔如火的勇气之下是如铁般的内心，红发青年握着长剑，又是一道斩击向着坠落的大祭司而去。 咚—— 大祭司却横起手臂，挡下了这一剑！ 他下巴被溅上了自己的鲜血，却是凶性毕露，狰狞地从横起的手臂后方看向米提尔。 钢铁之躯！让施术者自身硬度堪比钢铁，刀剑加身也不能伤及分毫！ “小鬼，你……”大祭司喘着气，另一只手捂着创口。 “……见过。” “什么？”大祭司简直要气疯了，这小鬼居然还敢打断自己的话，狂妄至此！ “我是说，这一招我早就见过了啊！” 米提尔提起满是绷带的右手，握紧成拳，向前砸了过去！ 第一百四十二章 要塞内的激斗(三) 明晰梦觉得自己在深海中沉浮。 她就像溺水了一样，看着上方照下来的光线，却又无法离开下方的黑暗。 昏暗的蓝色广无边际，没有生机，也没有声音，死一样的寂静。若没有上方的光线，恐怕就连方向感也会消失。 感觉钝化了。就像自己存在的本身也要融进这个世界一般。倘若真的这样发生了，是好是坏自己也已经无法判断。 浑浑噩噩，没有知觉。就像是刚形成的胎儿一般，没有喜悦，没有伤感，没有舒适，也没有疼痛。 思维停滞。 不知何时，一粒粒细小的泡沫从下方升起，越过自己，向着上方而去。若是看得仔细，就能发现这些泡沫都是一幅幅画面，熟悉的画面。 那些画面中都有自己，黑发的自己，与金发的自己。如隔绝开来的另一个世界，不同的自己在画面中亲身经历着，没有实感。 细小的画面上升着，如梦幻泡影，消失在了亮光之中。 好累。好沉重。好想闭上眼睛。所有的一切，都和自己没有关系。就算周围的蓝色越变越暗，完全化为漆黑，也没有关系。就这样一直安静着，就可以了。 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虽然上方的光明看上去那么温暖，可是再怎么挣扎也无法浮上去，不是吗？已经很累了，已经可以了，是时候放弃了。 放弃……不可以。我……我？ 明晰梦骤然清晰地回想起自身的存在。 与此同时，上方的白茫茫的光亮中浮现出一副巨大的画面——红发飘动，年轻的骑士怒吼着，缠满绷带的右拳狠狠击打在敌人的脸上，将那名敌人打得干呕一声，整个上半身都向后歪去。可年轻人的右拳上，绷带两边溅出一圈细密的血箭，光看画面就彷佛能听到那下拳头到底有多沉重。 那个白痴！ 她咬了咬牙，面前的一切忽然间变成了水帘——而下一刻，明晰梦穿帘而出。 大祭司犯了一个与康拉德同样的错误。钢铁之躯虽然能让他体若钢铁，刀剑不伤，但他的感觉并没有同化成钢铁。他依然能被击退，依然能感受到痛楚。 而康拉德的毙命原因，正是他承受不了剧烈的疼痛，从而整个人都休克了过去，一直到钢铁之躯的持续时间结束，便轻易地被米提尔一剑授首。 “你-个-小-鬼……！” 砰！ 又是一拳砸得大祭司往后仰去。这充分证明施法者被近身后是有多么被动。但大祭司也不是康拉德那样的草包，他身子后仰的同时，又一连串的指节动作完成了。 “给我停下！你不想要她的性命了吗！？”大祭司一连向后踉跄了五六步，语气急促。 米提尔悬起的满是血液低落、却握得紧紧的拳头停在了半空。他顺着大祭司的目光往后看去，一道由发光的金线构成的刀刃正横在明晰梦的下巴下，只要施术者愿意，随时都能将它往前一递。 “你、这、混、账！”米提尔回过头，双目喷火地看着狞笑的大祭司——他正面露得意。 “谁叫你让我花费这好一番手脚，老实点束手就擒不好么？”大祭司话锋一转，得意的笑容化为恐怖的怒嚎。“而且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居然还敢伤害我！明明要杀你是很简单的，明明我一开始没想杀了你的，可偏偏——！”他上前就扬起巴掌，准备拿面前的这个小鬼解气，可随即就呆立在了原地，满眼不可置信地看向米提尔的后方。 那里已经没有靠坐着墙壁的少女了。 发生了什么？她跑去哪里了？为什么那里什么都没有？一种深深的危机感在大祭司的内心中急速生长。 但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一记沉重的拳头又把他给打懵了。 “呕……”要不是钢铁之躯的效用，恐怕大祭司的脸早已一边倒的变形。即便如此，他依然眼前发黑，身子往着斜后的方向歪去。他一边挣扎着在反胃的感受中拼命保持平衡，一边看向了米提尔，“你又……你怎么……敢……” “看你那慌张的样子就足够明白了啊。”米提尔嗤笑一声，“她怎么可能会让你这种人渣拿捏住呢？”红发的骑士扬起了剑。 “可恶！可恶！要把你……要把你们都杀光！”大祭司撕扯般地叫了起来，从他腰部开始向外扩散出了一圈火环，三百六十度无差别地向着自己以外的地方推去！ 但米提尔只是让长剑燃起了绯色的火焰。火环推过，融入了绯色的火焰，绯焰猎猎作响宛如一面旗帜，红发的骑士没有受到一点伤害。 “怎么可能！？”大祭司惊叫出声。 “看你刚才巴拉巴拉地说了什么渺小的赤骑士传承之类的，原来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米提尔再一次嗤笑，明亮的眼睛熠熠生辉。“火焰，是伤不到我的啊。” “而且你是怎样才会觉得无脑的片面攻击会有效果呢？”明晰梦的身影如鬼魅一般从大祭司头顶的天花板落了下来——长剑刷落，大祭司的一条左臂高高飞起。 “钢铁之躯也不是无敌的，既然你硬如钢铁，那只要攻击的威力能够斩断钢铁即可。”明晰梦持着剑躲过大祭司随即而来甩出的一道黑焰，跃回米提尔的身边如是说道。她刚刚使用的是完全支配解放的剑技——风剑楼之星·剑意积蓄。 “斩钢断铁吗……哈哈，凡世的钢铁又算得了什么，斩断这种凡物也没什么好得意的！就让你们瞧瞧我等至高圣主的力量吧！”大祭司面若疯狂地大笑起来，彷佛感觉不到一点疼痛一般。 “智慧圣主在上！您最忠实的信徒愿奉献出自己的全部，燃烧自身！” 六环神术·智慧机关·杀戮人偶！ 砰！砰砰砰砰——！ 一连串的爆响中，一只外表形象只应该存在于噩梦中的巨型机关人偶，填充通道一般拔地而起——布满尖刺的手掌如同夹子一般向着米提尔与明晰梦两人夹了过来！ “是你的场合了。”明晰梦轻轻拍了一下米提尔的肩膀。 米提尔收回了手中的家传长剑，从腰侧解下另一把奇形长刃。 裁决之刃-次元光剑。 光刃形态——启动。 “喔噢噢噢噢——！” 红发飘扬似火，年轻的骑士一往无前地向着压下来的杀戮人偶奔跑而去！ 在大祭司绝望的目光中，杀戮人偶在蓝色光刃带起的流动中被斩成了碎块…… 第一百四十三章 裁决之刃－次元光剑 无论是神术还是魔法，在法术体系里，环数与复杂度、精准度乃至更直白的威力呈正比。而从第六环开始，法术体系便质变到了可以决定一场战局的地步。 自穿越后，明晰梦见到的第一个六环法术出自玛琪之手。在与背叛者威因一战的最后，玛琪使出了风之元素化身，一举决定了胜利。可是，即使是见魂阶，想要施展出一个六环法术，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有的更会像玛琪那样承受法术的副作用。 但已受重伤的大祭司选择了献祭自身，以燃烧自身的代价瞬发出了六环神术——智慧机关·杀戮人偶。轮之环的神术体系中，除了常见的神术以外，其核心神术系列便是智慧机关。而杀戮人偶本质属于召唤物，据说它们是智慧圣主神国内的卫士，拥有丰富的杀戮经验，同时不惧生死，没有恐惧的情绪，而实力足以让等闲的黄金阶人类不敢近身。 若是在数百人规模的凡世战场上，大祭司只凭这一手，就可彻底决定战场的走向。 可在裁决之刃-次元光剑的面前，一切都毫无意义。 米提尔只需要随心所欲地挥动斩击，已经启动光刃形态的裁决之刃就像切菜一样干脆利落地斩断可以接触到的一切物体——体型超过十米、拥有六只手臂的杀戮人偶也不例外。 他只需要向前奔跑，向前挥砍，一直到达尽头。 而那个尽头，就是已经身上燃起黑焰，满脸绝望的大祭司。 为什么？那把剑是什么？为什么有着那样的神兵利器却没有一早就拿出来用上？如果自己早知道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那么从一开始就会选择不一样的对策啊！ 好后悔……好不甘心……好恨啊…… “为……”他的口中喷出一抹黑焰，整个身体即将塌陷成灰。 米提尔走到了他的面前，关闭了光刃形态。在他身后，是支离破碎的人偶躯体落成一堆废墟，并且正在化为光点消散。 “因为你，浪费了将近一分钟的时间。要知道本来这是要留给那个叫迪斯特的混账的啊！”米提尔将裁决之刃挂在腰侧，一把揪起了大祭司胸口还未燃烧的衣领。 他怒气冲冲地提起了滴血的右拳，就要砸到对方的脸上，却忽然被一只手给按住了手腕。 “你不要这只手了吗！？”明晰梦怒视着他。 米提尔受不过明晰梦的目光，便愤愤地看着大祭司，松开了他，并顺势把他往后推去。 “就算放着不管他，他也已经走向自灭了。泄愤毫无意义。”明晰梦也松开了手，语气低落。 两人看着大祭司燃烧着，如同一支人形火炬，在连惨嚎都已消失的时间里，快速燃成了灰烬。 “说起来，你怎么恢复的清醒？”米提尔突然问道。 “……”明晰梦转身向后走去，“我、只是不想再看到有人受到伤害了……” 米提尔看不到明晰梦的脸。明晰梦这句回答让他嘴巴张开却又说不出任何言语，最后只能抿紧嘴唇，默默地跟了上去。 ————————————————————————————————————— 岔路另一端的甬道内，响声越来越小。那是塔斯克成功引着那两名祭司去了不知名的远方。 一路的且战且走，现在这片空地，只留下了林赛兄妹与米莱。 两个女孩微微喘气，努力平息着自己的气息。 林赛低垂眼帘，正环视四周。突然他做出一个屏声的手势，两个女孩见状立刻安静了下来，警惕地望向四周。 “用不着那么紧张，放轻松点，我没有敌意。”另一个岔路口，早就一直尾随着其他祭司的亚丹，终于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 “是你！”亚莉惊叫出声。她清楚地见过曾在牧之村见到的那张脸，一下子就握紧了米莱的手。米莱下意识地判断得出，来者恐怕不善。 “你出现在这里有何贵干？”林赛拦在两位女孩的面前，冷声质问。 “用不着对我有这样的敌意吧？我可是很有诚意的。”亚丹边走边摊开了手，笑着继续。“哟，你可千万别把那颗石头对着我啊。你们之前所有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虽然那件奇物强大，但我不是不能应对。所以，不要破坏现在这和平的气氛，好吗？” “你这样的邪恶之徒，嘴里居然能说出和平这个词？”林赛目光凛然，根据他的视线，亚丹也不得不在一定的距离外停下了前进。但转而亚丹开始围着他们绕起圈来。 “别那么说嘛。我觉得我们还是有合作的基础的，毕竟我与你们之间，没有什么过节嘛。”亚丹释放着亲切的笑容。 “合作的基础？”林赛皱起了眉头。 “呸！邪教徒，异端，你休想！”亚莉啐了一声。 “看来还是你的兄长更明白事理一些啊。”亚丹伸出食指晃了晃，笑意更深，“没错，单从我们各自的所属来看，我们确实是敌人。我在你们眼里是邪教徒，可你们在我眼里何尝又不是异端呢？但现在，在这么一个封闭的环境下，我觉得外界的归属可以放到一边，只需要理智地想一想，我们就能发现——为什么我们要听从那个人的命令而互相残杀呢？这根本没有必要，不是吗？” “特殊的情况是可以特殊对待的。”亚丹以意味深长的口吻说出了这句话。 “你们不是一伙的吗？你还想违抗命令不成？”米莱不解地问。 “这就是个大误会啦。”亚丹大笑一声，他双手重重挥了一下，“我们怎么可能是一伙的呢？眼下的这一切都是那个人的自作主张，若是联系上了外界，恐怕不用你们动手，我教就要狠狠地收拾他。那个人只不过仗着一时的强势，强迫我们所有人而已。” “强迫？你也能被强迫？”亚莉也迷惑地皱起了眉头。 “这个世界上，总是力量更强者逼迫力量更弱者。虽然这话难堪，我确实无法明着违抗他。但也不代表我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推动眼下的这一切。我们合作，只是为了在这么一个狭小的地方，自我保全而已，各位不觉得我已经很有诚意了吗？”亚丹微笑，轻轻俯身行了个礼。 这下米莱与亚莉也说不出话来了。 亚丹看向林赛。 林赛闭了一下眼睛，悠然开口。 “传闻智慧之轮、羊首教等等教派，其指挥信徒的祭司、神官们，擅长把握人的内心弱点，以言语放大单一情绪，或恐吓，或亲切，从而拉拢了许多无知之人入教，信奉邪神，做出种种骇人听闻的事件。” “嗯？”亚丹的眼睛危险地眯起，“这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拒绝的意思。”林赛淡然地回答，“说起来，有一件事，从根本上你就搞错了。” “什么事？”亚丹的气息开始变得恐怖又倨傲，笑眯眯的样子悄然带上了几丝残忍的味道。 “我们之所以会进入这里，是因为我们想要这么做。这就是我们的意志。而无论是那个叫做迪斯特的人，还是你，还是其他邪恶之徒，我们都不会放过。”林赛的声音也开始变得冷酷起来，“这就是我们的回答——开战吧，牧之村的血债，此时此刻，我们就要向你讨还！” 第一百四十四章 起风了 这是一间宽阔的大厅。其面积足足有明晰梦前世中见过的足球场那么大。因此说是大厅，其实称为广场也不为过。 无数的球体，或单只，或复数只形成绕组，或大或小地悬浮着，沿着看不见却又既定的轨道在循环行进。 这便是众星。 长久以来有翼之民不断观测星空的结果，便形成了颜色不一的星状体在这大厅中浮动。 而如黑水晶雕琢后的地面上，呈现出的是太古文明制作的全球地图。陆地与海洋，高川与沙漠，草原与江河，一切地貌都彷佛被微缩过了一般，精致地呈现在地板上。它代表了有翼人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也代表了曾经支配全世界的超级帝国的辉煌。 而就在这世界地图的中央，迪斯特正静静站着。 他看着脚下地板上不断产生模糊，又清晰，知道这是数万年后万象制御之剑再次激活了侦测系统，将旧有的地图不断更新成如今的地表状况。 一片蓝色被黄色覆盖，紧接着又变成绿色。 这就是如今的原始树海。 “是时候开始了。”迪斯特喃喃自语。 他解下身上华美的主教服，将它扔在了面前的地上。以黑色为基调的主教服铺在地板上，与黑水晶的背景几乎要融为一体，只留有金线依然惹眼。 “终于到了今天，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迪斯特感叹道，“今天之后，我将抛弃一切过去，达至世间的巅峰。” 他像是对着眼前的主教服在说话一样，充满感慨。 “三十六年，自出生到现在，我的因缘就一直与你们轮之环绑在一起，只因为生我下来的父母都是信徒，所以我也要成为信徒。” 主教服静静地躺着，与庞大的世界地图相比，它实在是过于渺小。 “无视我的意志，支配我的人生。我越是内心憎恨，反而越是能获得圣主的神眷，可是我连祂的尊容都没见过，真是讽刺。”迪斯特笑了笑，“但是现在，我要与你们永别了。我的命运由我自己支配，再也没有任何存在能够决定我的未来。” 迪斯特从身后升起的支架上拎起一件帝王之服，笼罩在了自己的身上。 “来吧，现在，就是我转生的时刻。” 数十根圆柱从他周围高低不一地升起，随后数不清的导轨与导管朝着迪斯特身上罩去。 抛弃人类之身，转生成有翼人的仪式，启动了。 【目标——异种能量清除】 【警告——根据目标记忆库的检索，被称为“神之力”的异种能量与理力存在特定的偏差度。强行清除可能会造成目标身体的超负荷】 “这有什么说明的必要吗？”迪斯特露出一口白牙，“我早就做好准备了。” 耀眼的光芒顿时如一轮太阳，在世界地图之上彷佛就要升起！ 内城区。 玛琪使用法术，掀开了一座巨型章鱼构装的驾驶舱室门，正要把里面那个哀嚎连连的蠢货给拎出来时，骤然发现上空那座菱形要塞开始升空了。 笔直的加速上升。 一百米、五百米、一千二百米、三千米、五千米……很快，那座要塞已经变成了一个小点，甚至就要看不见了。 但并不只是如此。 玛琪能清楚地感觉到，周围有什么开始在变动了。 不是显眼的变动，但毫无疑问离这也不远了。就像地震之前动物会反常地鸣叫、奔跑一样，现在是世界对这个变动产生了预先的反应。 “魔力……还有元素的走向，在变动……”玛琪抬头看着天空，连被她扔到地上去的邪教徒也不管不顾了。 “这个量……无可估量……”她的脸色开始煞白。 “星光被遮蔽了，星力也无法传达下来。”身材娇小，戴着一副大大的圆眼镜的艾尔娜落在玛琪的身边，也是一脸的凝重。 “植物告诉我，在大地的深处，正有无数的光正在汇聚。那些沉眠的谜语正开始大规模地苏醒过来，这个地方很快就会变得不安全了。”戴着单边眼镜的加枫从活化的巨型藤蔓上走到两位女士的面前，如是说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玛琪喃喃地问道。 而在上城区的西诺与克兰看来，要塞就像是一枚升空的钉子，正顶起覆盖在世界上的无形网络，形成尖端，带动着整张网络渐渐拉起。 云层中，细密的银线一闪而过，似乎可以窥见那恢弘的网络。而这，本来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秩序之线被牵动了。”西诺面色难看，“世界的规则正在因此而改变。”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要塞到底是什么？”克兰皱着眉头，口气中也不自觉地带上了焦急。 “不知道。但是你知道这样的景象，历史中出现过几次吗？”西诺不等克拉回话，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最明确的记录，便是那两次神罚。” “什……”克兰惊讶地张大了嘴。 “看着吧，要变天了。”西诺感叹着望向还在升高的菱形要塞。 天空如火。 太阳在走在下坡路的最终段。因此象征终末的红光烧得半边天透红。 而被称为万象制御之剑的菱形要塞，此刻已经穿越过了云层。 最明显不过的证据就是——云层被打开了。 就像海面上多出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一般，云层呈圆周状退开，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空洞，露出了漆黑的背景。 “风……在聚集……数不清的风元素正在聚集……”玛琪近乎艰难地呻吟。 即使她被称为风之魔女，但此刻面对风元素正急剧狂暴化的走向，就如同一颗水滴面对着整片海洋。不，这其中的差距可能会更加巨大。玛琪几乎要怀疑是不是全世界的风元素都要聚集在此。 “植物们，已经在开始哀鸣了……”加枫同样脸色难看。 “异界生物都拒绝响应召唤，它们不想到这里来。”格蕾苍老的面庞看起来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变得更加苍老了。 起风了。 数不清的风如一只只手，推过了山脉，推过了林海，推过高空与大地，正变得越来越有力量。而力量在汇集，在集聚，在奔走，就要朝着外边的世界推去！ 呼——呼——呼——无数的呼声——风流卷起的声音，开始回响于天地之间。 “神明在上啊……”厮杀早已停下，远征军中不少人看着上空，呆愣地站在了原地。 那是天地之间像是被画笔涂满了一般，无数线条环绕着，流动着，无法望到尽头的风墙正耸立而起……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世界的目光 黄昏下的风潮熙熙攘攘，如洋流中迁徙的鱼群，朝着无尽广阔的远方奔流而去。 围绕着内城区的遗址，高耸的风墙终于连接天地，并慢慢合拢。 按照维纳斯之星中玩家们统计出的数据显示，原始树海的面积在四十万平方公里以上。而如今，狂风漫过树海。整片原始树海上空的云层，开始泛起涟漪，并缓慢地形成巨大的漩涡。 谁也预想不到的事态。真正的天地惊变。此时此刻，正在上演。 不知多少树木折断。 不知多少遗迹毁灭。 不知多少生物瑟瑟发抖。 风不会体贴别的存在。它们只是浩浩荡荡地形成海啸一般的存在，向着原始树海外界席卷而去。 在轰然巨响中，封锁了原始树海数万年的树墙、如山脉一样蜿蜒的树墙，与附近的区域一同崩溃。 曾经在远征军眼里巨大的天启之门，在填充天地的风潮面前，也不过只是一块竖起的小石。 它很快就倾倒了下去。 而曾经让远征军耗费心力才努力通过的巨森迷宫，也随着众多的塌陷而变成废墟。 翼龙们惊慌地鸣叫着，扇动着翅膀，朝着外界纷纷逃离。还有相当多的部分如别的生物一般，拼命寻找着安全之所，好躲过眼前的天地之威。 与原始树海相对的天幕上，云层正渐渐形成了一只巨大眼瞳的形状。 灰蒙蒙的风潮带着无可匹敌的暴力，向着世界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据后来的人类联盟统计，这场风灾毁灭了相邻五个国家的共计二十三座城镇，其中彻底化为废墟的有十五座。而被毁灭的村落过百。直接死亡人数过万，失踪者不计其数，并导致了数十万的难民潮，向着其它地区逃难。 这还是在靠近原始树海的人类地界，基本偏僻与人迹罕至的前提下造成的结果。倘若风潮进入哪怕只有一个王国的腹地，那后果也是不堪设想。 但现在，没有任何人能阻止这场灾难的发生。 直到漫天的狂风吹出原始树海，才激起了外界的反应！ 极神圣星之辉神权国。 众神大殿中，朝拜广场上，数不清的信徒们正穿着统一，放眼望去尽是洁白。 他们正虔诚地祈祷，声浪起伏。 神威的光芒自穹顶而落。 天空的大图书馆。 学者们正穿梭在书架之间。 更多的人正聚集在会议场上，望向了顶端的巨头们。 质问声与争吵声不绝于耳。 冒险者公会总部。 如同巨兽盘卧了数百年的总部响起了凄厉的警报。 数不清的冒险者、教官、职务人员，都流动了起来，面色不一。 而冒险者公会隶属的人类联盟，已经开始运转。 擅长占星的星见们，能从黑暗中作出预言的巫师们，还有各种拥有不可思议的、能看见各种奇形或无形之物的眼睛的人们。他们正在聚集，正在观察。 中年剑客走在原野之上，突兀地抬头，看向远方昏暗的天际，那里正有一只苍鹰飞翔而来。 身着环状纹饰长袍的人，坐在室内，安静地看向远方，彷佛墙壁与距离不存在一般。数十位同等打扮的人正默默坐在长桌的两侧，烛火摇晃。 帝国或者王国的士兵们、雇佣兵们、魔导技师、将军、骑士、贵族……掌握神秘力量的使用者们、元素使、法则巫师、德鲁伊……拥有力量与没有力量的人们，越来越多地向着远方投入关注。 庞大的、遁入隐世的岛屿上，一双巨大的黄金竖瞳睁开，安静地看向那个方向。 郁郁葱葱的森林王庭之间，手持自然权杖，头戴王冠的女王正与一众长老点亮了一颗巨型的水晶球。 荒凉的戈壁滩上，迁徙着的部族仍没有停下脚步。苍老的智者拄着骨杖，毛绒的耳朵早就像焉了一样屈服于逝去的岁月，但他的眼神依然明亮，看向了某个远方。在他的身后，无数先祖之火正蔓延而过。 窗边，贝尔女士正双手搭着窗沿，看向遥远的远方。 “……你也应该能感觉得到。所有的一切、不、是这整个世界，就像在活化一样。”被称为铁壁十字的男人，霍克，正倚在房门口，面色严肃，“尤其在我们这些越过了心灵之壁的人眼里，这种变化更加明显。” 贝尔女士沉默着。她并不关心这个。 “我有说不清的预感。”她喃喃自语，“小姐现在到底在哪里？我真的很担心……” “这……再怎么说，她也不会被卷进这种规模的事变里面吧……”霍克迟疑着说道。 窗外，风飒飒而响。 而狂风组成的风壁，此刻正缓缓往杨木镇推来。 已经插上赤龙旗帜的杨木镇中，慌乱与秩序并存，并没有太大的乱子。 “维拉图韦斯特已经回去报告这件事了。我虽然与他有契约，但他并不是我的下属。他去意坚决，我也不好阻拦。” “那就请殿下立刻撤军！现在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戴着眼镜的副官口气焦急。 “卿还真是大胆呢，是想命令我？”紫色波浪起伏之下，是迪莉娅、赤龙军团军团长白皙的侧脸。她眼神玩味，口气温婉。 “……在下不敢。”罗伊低下了头。 “难得见一次卿这么激动，现在的反应就无趣了。”迪莉娅迈开被长靴包裹的修长双腿，越过了自己的副官。“放心吧，卿以为我是谁？现在正是收服人心的大好时机，我是不可能错过的吧？” “殿下……”罗伊抬起了头，看向前面高大的女人背影。再前面，便是铺天盖地的风潮！ 赤龙的军团长竖起一把圆锥形的长枪，单人面对着汹涌地似乎要淹没漫山遍野的狂风，只是微笑。 下一刻，白色的威光如涨潮一般泛起，而撞在威光上的风潮如同撞上礁石的激流，不由自主地朝着两边滑去！ 而随着迪莉娅的渐渐升空，威光范围渐渐扩散到了笼罩整个伦纳德领西南部的程度！ 数不清的人在这样的奇迹下喜极而泣。更多的人则为这样的力量而心神震撼，情不自禁地臣服于下。 罗伊望着空中的那道人影，心神摇曳。那就是他们赤龙军团的军团长。也是帝国史上最年轻的圣贤。 适神者，迪莉娅！ 第一百四十六章 原来是你 一道幽灵一样的白色人影突兀地出现在了街道上。无论是远征军还是邪教徒，都吓了一跳。 两名远征军的士兵与一名邪教徒离那道白影最近，而且像是吸引了那道白影注意力的样子。只一瞬间，那三人都软绵绵地趴下，翻起了白眼，眼看着竟然是失去了神智！ “迷失者！？”格蕾大师见到这个场景大吃一惊，她迅速喊了开来，“所有人都离开它！如果被它注意到，你们都会被吸走灵光而死！” 她的指示迅速地执行了下去。 但接下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胆寒起来。 只见从地上的裂缝、从废墟之中、从远处的树林……数不清的白影正源源不断地走出…… 最开始的那道白影则是张开了一对羽翼的形状，抬起头就向天空飞去。这带动了无数白影飞起，朝着无尽的上空而去。 所有人都噤声了。没有人敢去吸引它们的注意力。 眼前被称为迷失者的白影到底有多少？数十万？数百万？还是数千万？不知道，不清楚，在这飞翔的白影们形成的海洋下，远征军不过是沧海一粟。在这放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尽头，也根本不可能数清数量的状况下，没有人敢触碰未知的情景。 玛琪迅速下达了命令。远征军在她的命令下缓缓行进起来，开始寻找安全的建筑，好隐蔽自身。 而此刻，白影们正围绕着飞向云层之上的万象制御之剑，场景极为壮观。 世界广场上，迪斯特像是看到了外面在发生什么一般。他脸颊上全是滚落的汗珠，血管扩大凸起，浑身颤抖。 他在忍受着常人难以承受的痛楚。可是他却露出疯狂的笑容，仿佛根本就不在意一般。 要塞外，光升起了。 就像是极地才能见过的绚丽极光，如今却从大地的裂缝中喷涌而出，直达天际。 而同时，地震也开始发生，无数断层与裂缝翘起着、扩大着，彷佛下面有什么庞大的事物就要突破而出。 终于，一道光柱连接上了菱形要塞的底端。 “终于，终于到达这个时刻了！” 迪斯特笑得无比开心。他是衷心地露出欣喜的笑容。 这一刻，他已经放弃人身。尽管还拥有人类的外表，但构成已经不是人类的构成了。 不断有管道正在从他身上撤离。 “然后，就只剩下最后一步了。” 迪斯特眼神迷醉地自语。但随即，一串由远至近的脚步让他回过神来。 他挑了挑眉毛，安静地等待着。 不多久，年轻的一男一女，便出现了在世界广场的入口。 “又是你们。”迪斯特见到来者的面容，稍稍感到意外。 “没错，就是我们。”明晰梦与米提尔异口同声。 “哎，该说是命运呢，还是因缘呢，最终却是你们站在我的面前，我实在不相信这会是一个巧合。”迪斯特突然一笑，“原来如此，你是天选者吧？”他这句话却是对明晰梦说的。 明晰梦沉默以对。 “天选者，自出生起，便拥有独立之意志，自由之灵魂。传闻天选者的降生，就是为了背负推动历史的使命。”迪斯特好整以暇地说着，姿态宛如接见来宾。“原来如此，这么说来，你能走到我的面前来，似乎还真有点冥冥之中注定的意思。只是很可惜啊——” “可惜什么？废话还真多啊。”米提尔不耐烦道。 迪斯特也不恼，笑容依旧。 “只是可惜，我也是天选者。可能是因为转生的关系，自我出生起，我也保有着独立之意志，自由之灵魂。所以说，如果天选者有着特定的使命的话，那么我也一定有，而且现在看来，我的使命要远远高过你。”他依然对着明晰梦说话。 “你的自由，不应该凌驾在他人的不幸之上。”明晰梦沉重地说出这句话。 “这也是没办法的吧？”迪斯特轻笑着，“无论是什么样的生命，总会受着环境的影响。这就是限制。即使灵魂自由，意志独立，可躯体却受人掌控，你能说这是真正的自由吗？如果不想这样，那就只能成为最顶点，成为支配者这样的存在。” “这是你为自己的选择而作出的开脱。选择有很多种，可你偏偏要选最差劲的那种。” “真的有很多种选择吗？很多时候，事到临头，你就会发现，你实际上没得选。很多选择真的到了手里就变成了没有选择，这就是无奈的命运啊。” “看来是没什么好说的了。但是我却坚信，命运是可以主动改变的。只会感叹命运的人只不过是命运的奴隶。”明晰梦把手搭在了剑柄上。 没想到迪斯特却鼓起了掌。 “没错，说的没错。命运当然是可以主动改变的，要不然我做到这个地步是为了什么呢？我挑战命运，而你们选择了挑战我。我真开心啊，因为我们都有相似的地方，所以我要赞美你们，为你们的勇气而喝彩！” 他用力鼓着掌，笑容灿烂。 这幅样子反而激怒了米提尔。 “你这混账……竟敢这么羞辱我们！”他也将手搭在了剑柄上，并且双腿微屈，身子稍稍前倾，摆出了进攻姿势。 “并不是羞辱，而是应战啊。”迪斯特第一次回应了米提尔，他收敛笑容，将手伸进了胸口。“虽说如此，现在的我与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毕竟我还没有完成最后一步，还没有获得有翼之王真正的力量。所以呢，就用这个对付你们吧。” 他从胸口扯下一串绳子，绳子下端是嵌着眼球的齿轮挂坠。 圣遗物！明晰梦瞳孔收缩。 “这算是，最后的利用吧。”迪斯特高举圣遗物，微笑道：“也算是我与过去的彻底了断。看你的样子，你应该明白了吧？持有我教圣遗物者，便可行使祂的荣光。也就是说，你们认为现在失去力量的我应该与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但是真遗憾呐——只要我还持有着这件圣遗物，我就与之前的状态没什么两样。我依然拥有着智慧之轮主教的实力。” “你！”明晰梦与米提尔就要上前！ “来吧，我欢迎你们的挑战。与此同时，我也会给符合你们的末路！哈哈哈哈——！” 迪斯特笑得越来越疯狂！ 突然，他手中那枚齿轮挂坠中的眼球射出一道光线，正中了迪斯特的心脏！ “什……”迪斯特右手高举着，左手下意识地捂住胸口。他笑容僵硬，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右手高举的挂坠却正变成灰粒，像沙子一样从指缝间落在了世界地图上。 “咳……咳！咳！咳！……” 迪斯特下意识地向后趔趄了几步，他看向同样惊诧万分的明晰梦与米提尔，突然笑了起来。 “呵……呵呵呵……原来如此……原来，一直等着的就是这一刻吗……” 他身上的导管纷纷炸开，理力流失带来的虹色反应一团团地围绕着他炸起又泯灭。 “原来这一切都是你的手笔吗！？”他突然抬头，彷佛视线穿过了墙壁，对着天际怒喊。 “哈哈哈……哈哈哈哈！”迪斯特他又笑得弯下了腰，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口中流出，也恍若未觉。“还没完……还没有完！你也只能玩这种小把戏罢了……我，一定会登上顶点！” “还没有完！”他冲着明晰梦和米提尔喊道，用力到脸几乎变形。 明晰梦怜悯地看着他张开的两排沾血的牙齿。 “不，从现在开始，你就要迎来自己的结束了。” “大言不惭……大言不惭！”迪斯特疯狂地笑着，他左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右手猛然一挥！骤然以他落脚点为中心的地面陷进去了一个圆形！ 那是一个升降平台，正载着迪斯特极速地往下而去！ “想跑吗！？”米提尔冲到洞口，看着向下而去的迪斯特，咬牙切齿。 “我会成为真正的有翼之王，我马上就会成为真正的有翼之王！只不过浪费了我一点时间和一点点手脚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所有的一切终将还是会如我所愿！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迪斯特的笑容回荡在升降井中。 第一百四十七章 其名曰暴怒 王座之前，一位年轻的有翼王族正面带愠色地看着高高在上的老王。 “为什么削减研究院的资源？为什么没有经过我的同意？” “因为……你们所坚持的东西，在我看来是没有必要的。”老王眼睛微微眯着。 “可是……”他还想据理力争。 “闭嘴。你只需要安安分分地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老王虽然苍老，但威严愈加深沉。 布满管道的房间内，那名有翼王族身边围绕着数名制服不等的有翼人。 “……陛下这样做也太过分了！为了偏向新野派，这是要把我们给赶尽杀绝啊！” “这两年来，我们这些人有的被抓，有的被撤职，有的被流放，再这样下去……哎……” “万理特研的日子也很难过，本来专属于我们的特种军，前些日子也被裁去了编制。而新军却一口气建了三个团——我们已经成了陛下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啊。” “有翼之神计划是先皇、不、上上代先皇就坚持起来的国策，就为了打击我们这么所谓的守成派，连国策也可以说变就变？”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陛下，那可是陛下啊。就算他一句话让我们这些人全部自尽，难道在座的，还有敢违抗的吗？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呐……” “可我们毕竟没有谋反啊！只是因为存在着，碍了他的眼，所以就要让我们统统消失！？” “那你又敢真的反吗？然后你再说你这是被逼的？” 争吵声不断。 全部落入了沉默的年轻王族耳中。 那是他一生中印象最深的情感体会。 犹如鱼离开了水，在沙滩上挣扎，倘若找不到回到水中的路，那结局就是死。 或许他本人不会死。 但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消失，自己所有的壮怀激烈全部划为一腔泡沫，那他这个人，与死也没有区别了。 于无人的黑暗中，他内心痛苦挣扎，熬尽了所有的不甘，终于做出了决定。 如今在这黑暗的升降井中，迪斯特也终于回忆起了过去的全部。 现在与过去，相同感情的重叠，犹如时空倒映。 “哈哈……哈哈哈哈——！” 迪斯特狂笑着，右手捂着已经被洞穿的心脏部位。 那件名为命运之轮的圣遗物，自从他获得神眷，接到此物后，就从来没出现过什么问题。无论是神术的使用，还是位格的赐予，这件圣遗物都老老实实、有求必应的模样。 他不是没想过这其中会不会有危险。但他真的没想到这危险居然来得这么晚，这么恰到好处，以及这么致命。 倘若自己没有抛弃人身的话，恐怕已经当场身亡了吧。 但若是自己一直保持人类的状态，那么这件圣遗物也不会发动其中潜藏的后手。 当自己千方百计都想要离开它的时候，自己的状况却怎么也不允许能够离开。可当自己真的能够丢弃它的时候，它又干脆利落地主动抛弃了自己。 自己再也不是什么轮之环的主教，甚至连其中的一份子也算不上了。 可这明明是梦寐以求的结果，实现的方式却又那么讽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迪斯特笑得几乎要抽过气去。 升降平台坠落得很快。 没一会会，一声巨响中，迪斯特踉踉跄跄地从井口挣扎着跑了出来。 这是英普苏提尔的最深处，也是这座要塞的控制中心。 他咬着牙，忍着痛苦，向着另一端奔跑过去。 这一世的，以及上一世的记忆碎片正从他的两边流过。 而他崎岖前进，宛如进行在深渊之间。 “还没完……” 最后的执念在他脑中疯狂燃烧。 亦如那时做出篡位的决定之时。 与其被支配，不如自己成为支配者！ 世界上的一切都是不平等的。弱肉强食，就是真理。想要自由地活，就要吃掉更多的东西，成为最具有力量的存在！ “哈哈哈哈——” 他跑到了另一端，数不清的平台、支架与导管正在展开，将他给笼罩了进去。 转生的最后一步，开始启动。 这一刻，迪斯特简直要喜极而泣。 理力涌入身体虽然显得那样进度缓慢，简直就像是倒计时的沙漏，却又那样的甘美，如同沙漠中绿洲的水源。 原本因为心脏被洞穿而导致的生机絮乱，也在理力的作用下而平缓了下来。 “你还是，慢了一步啊！” 迪斯特仰头狞笑，目光如同穿越了所有的障壁，与未知的存在对话一般。 但没有收到任何的回应。 “哈哈哈……”迪斯特垂下头，一阵轻笑。 两世记忆的画面走到这里，便是结束了。 接下来便是新生的开始。 首先感受到的是【束缚】——所求之物乃绝对之力量。 若生存便是挣脱，若思考便是困惑，一切未知混沌，那便只能以至高之力驱走迷雾，笃定前行。 为支配自我，先破坏命运之锁链。无论如何，何种手段，超越善恶，所有伟力归于一身！ 吾为永世的支配者。 当迪斯特再度抬起头，他的双眼瞳孔已经变成了金色。就连精神，也开始向着上城区的顶端眼神，与无形的存在就要相连。 然而就在这时，两声坠落的冲击声在与迪斯特相对的远处响起。 他望了过去。只见升降井的井口，正以单膝着地的一男一女，正缓缓站起，并手搭在了剑柄上。 赫然是明晰梦与米提尔，两人直接跃入升降井，不断在黑暗通道的各种凸起上跳跃，一路追到了最底下！ 这是常人根本不敢做出的选择，甚至于有一定能力的人，也不会做出这么冒险的举动。因为这很明显是九死一生的冲动行为。 但他们两个，却这么做了。 如今，他们额头汗珠滚滚，嘴里也喘着粗气，但眼神依然明亮犀利，不约而同地把剑尖对准了迪斯特。 迪斯特笑了。 “你们、就是我最后的试炼！”他如是宣告。 明晰梦与米提尔都微微弯下了腰。 “吾乃帝波卢希克布斯末代之王，命运的抗争者，万象的支配者。其名曰，暴怒之王——迪斯特·里拉！”暴怒王摊开了双臂，像是要迎接怀抱一般。“勇敢又无谋的人之子们啊，来试着，挑战吾吧！” “呵扼扼扼扼扼扼扼扼——！” 米提尔与明晰梦分开，两人高吼着，犹如离弦的利箭一般，划着弧形，向着迪斯特疾驰而去！ “吾会踏着你们的骸骨，得到永恒的光辉！” 迪斯特疯狂的笑容几近扭曲，双臂大大地张开。他的眼中，只有两道一左一右正不断接近的人影。 但明晰梦与米提尔都不为所动，他们的眼睛里蕴含的，只有怒火！ 此时此刻，正乃决战之时！ 第一百四十八章 审判不会缺席 灿烂的绿色射线朝着亚丹枯瘦的身体射去，将他击碎犹如一面破碎开来的镜子。 亚丹的身影从另一侧的阴影中浮现，露出了森然的牙齿。 “所以我不是早就说过了么，你们所有的手段我全都见过，只要见过，就能有应对的办法。再怎么厉害的攻击，只要打不中，就没有意义吧？” “那就把你给捆起来！”亚莉怒喝一声，手中秩序锁链哗哗流动，朝着亚丹缠绕了过去。 “……群星坠地，火焰划过长空，祂没有回头，不卑不亢，不怒不争，没有一点灰烬能够落在祂的身上……” 亚丹手捧智慧之轮教义书，表情竟有些肃穆。 秩序锁链滑过了他的身体，根本无法缠绕上去。亚莉咬牙，眉头拧紧，双手操控秩序锁链用尽了气力。可就和磁铁同极相斥一样，就算亚莉再怎么操纵神术，也无法落在亚丹的身上。 “火焰自黑暗中燃起，赋予了保护公正的权利。祂如是宣告，凡世间藏污纳垢之处，必以火焰清洗，如此便是制裁显现于世！” 林赛手捧天平教义书，漠然地宣言道。 他抬起的左手食指，一道金色之刃极快地斩向亚丹！ 与面对亚莉的秩序锁链不同，亚丹面对这道制裁之刃却是面色严肃，一个闪身躲过了金色之刃。他急急而行，不再有任何停留。 “天平之上，即便罪恶如轻羽，可瞒不过坠落分明。”林赛左臂横挥，金色的制裁之刃划了个圈，继续朝着亚丹追了过去。 亚丹眼见躲不掉，索性瞬发神术。一道火焰之墙升起，拦下了金色的制裁之刃。 “末日的恐怖，让羔羊的心灵无处挣脱。”亚丹伸手指向林赛。 林赛只感到自己的视线一下子陷入了黑暗。过往种种，被深藏起来的记忆，正如无声细雨，在心间弥漫开来。 瓢泼大雨。破旧巷道。 一名小男孩正搂着一名比他要小得多的小女孩，正在忍饥挨饿，借着一点点屋檐避雨。 没有未来的恐怖攥住了他的心脏。 害怕失去的恐怖勒住了他的脖颈。 满是横肉的男人的脸。 纷杂的嘲笑声。 几近绝路。 但正是如此，他才能蜕变自己。 变成坚冰的心灵，无惧于黑暗的降临。 “这一日，我将握紧铁剑与天平，站在高台之上，站在火焰之前，我主的光辉于云层洒下，所有的恶都无法隐藏。如此，我便行使审判的权柄！” 林赛庄严的声音中带上了怒火，他右手啪地一声合上天平教义书。一座巨大的金黄色天平拔地而起，其中一个托盘就在亚丹的脚下——载着他缓缓上升！ 亚丹诧异地看向这个年轻人。先前他所宣读的末日论片段，可以调动常人内心中所有的恐惧面，使其心灵虚弱，行动无力。无论是拷问，还是传教，这一手向来无往而不利。但现在，这个名叫林赛的年轻见习神官，居然没有一点心灵上的动摇，几乎是瞬间就展开了对自己的反攻，这怎么可能？ 还不止是这样。 只见林赛身上还泛起淡金色的光芒，如同无形的存在降下荣光，神圣而庄重。 这是……亚丹眯起了眼睛。 进阶转深！ “可洗铁剑的坚实心灵，毫无犹豫的判断与行动。你是审判所的人？”亚丹彷佛不在乎地问道。 “即便不是审判所，我也要裁定你的恶。”林赛双目冰寒。“你无处可逃。” “你以为你能吃定我？就凭刚刚进阶转深的你？”亚丹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像这种程度的神术，怎么可能……啊！” 那是浓烈至极的圣光突然在亚丹眼前掠过！一下子就让他陷入了致盲的状态！ “可恶的小把戏！”亚丹闭着不断流泪的眼睛，朝着米莱所在的方向就是一指！ 米莱随即毫无反抗之力地被一股无形之力给击飞，后背重重地砸到了墙壁上，眼看着一口鲜血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你这混账！”林赛第一次高喊出声，他左手甩出秩序锁链，直直向着亚丹缠去！ “小把戏、小把戏！”亚丹也陷入了狂怒之中，他仅凭声音便判断出了锁链的来袭方向，右手瞬发了一束爆裂火焰便将锁链弹开，同时就要迈开脚步跳下托盘。 可就在这时，一股毛骨悚然地感觉让亚丹收回了跳出去的动作，他往旁边一闪，一发灿烂的绿色射线擦着他的大腿而过！ “啊……啊啊啊啊！” 亚丹痛苦地单膝跪在托盘上哀嚎着，他被瓦解射线擦边过的那条大腿，已经多了一个半圆的缺口。若不是他闪避得及时，刚才那一下就会穿过他的腹部，让他惨死当场。 “你们这些……得意忘形的小鬼！”亚丹强行睁开刺痛中的眼睛，一边流着泪，一边向着林赛伸出了手。 三环神术·焦狱路径——无间隔连发·二连！ 林赛还没反应过来，就已发觉自己已经身陷一片火海之中！ “哈哈哈！你还能做些什么！你再也无法伤害到我了！”亚丹疯狂地大笑，挪动着重伤的腿，就要站起，“而我，就要收割走你的性命——！” “不，你什么都做不到。”少女的声音在他后面响起，这让亚丹笑声一滞。他艰难地转过头去，看到的却是同样泛起淡金色光芒的少女。 这一幕似曾相识。 “啊——？”亚丹困惑地眯起了眼睛。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难以解释的事情，一件连着一件？明明是自己占据着优势，明明是自己压制了全场，明明自己会从这困兽的境遇中走出来……可是到底是为什么？究竟是什么出乎了自己的意料？ “你已经，无法再伤害到任何人了。”亚莉克西亚，以一种独特的目光——些许哀悼，柔和，更多的却是坚定，毫不避让地看向了亚丹，“我会打倒你，为了我的伙伴，也为了那些被你们残害的无辜者们。” “我是天平的神官，亚莉克西亚·杰拉德。也是月光小队的一员。” 进阶转深！ 哗哗的锁链流动声中，亚丹被死死地捆在托盘上。 天平升起，两端托盘达成了一致——随后，亚丹所在的托盘迅速沉了下去。 罪恶称重，完成。 他抬起头，头上是一柄放大的审判之锤。 审判，即将开始。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一往无前 “呵扼扼扼扼扼扼扼——！” 明晰梦与米提尔奔驰在黑水晶状的地面上，朝着迪斯特冲锋。 “来得好！再试着更靠近我一些吧！”迪斯特的笑声回荡在这片空间之内，他双手一抬，理力便随着他的意志流动起来。 能量喷涌！ “躲开！”明晰梦在看到地面上冒出喷泉状的虹色水涌时，就开口高声叫道。她自己一个急转，便绕了过去，将骤然爆发的喷涌给甩在了身后！ 而另一边的米提尔，早在明晰梦提醒的声音传入耳朵之前，就下意识地展开了行动——他的选择与明晰梦一模一样，极速地绕开即将爆发的喷涌攻击，并继续往前奔跑着！ 迪斯特重重地喘息了一声，他继续抬起双手，展开了新的攻势。 塑能，提取！ 咣——咣——咣——咣——！ 数条长方体立柱从前后、左右、上下，四面八方地朝着奔跑的两人突进而去！ 但明晰梦和米提尔依然在快速前进！ 他俩或跳跃、或低伏、甚至直接使出了滑铲的姿势躲过了拦腰撞来的柱子！ 些许理力很快就用完了，这个攻击方式也以失败而告终。 迪斯特陷入了短暂的喘息之中。现在进入他体内的理力，绝大部分都要用作转变他的体质，让他重新成为有翼之王。他只能使用极小的部分来对付明晰梦与米提尔。 路程被突破了三分之二。 明晰梦与米提尔的横向间距在缩短，他俩与迪斯特的距离也在急速收缩！ “高昂……”迪斯特呢喃道，脸上全是扭曲的欣喜，“心情真是高昂啊——！” 他的背后如同展开了一圈水幕，水幕边缘伸出无数虹色的触手铺天盖地地朝着就要奔到面前来的两人而去！ “交换进攻！”明晰梦高喊，一个冲步移到了米提尔身前，骤然拔剑斩向了射至面前的触手群！ 北辰剑章——风剑楼之星·剑意积蓄！ 如潮水涨起的那一抹白线，抢走了天地之间所有的光明。 明晃晃的剑光闪过，断裂的触手纷纷无力地衰落到了地上。 而在二人周围的地面上，数不清的触手砸出了一个个凹坑，黑水晶似的碎屑乱飞。 “吼噢噢噢噢噢——！” 米提尔从明晰梦的身后迈出，手已经提起了裁决之刃-次元光剑！ 光刃形态——启动！ “唯独你——绝不可能放过啊！！！” 剑技·重型扇形斩！ “唔……该死的小鬼！”迪斯特拼命向后缩着身子，但米提尔依然把光刃递到了他的眼前—— 沉重的斩击在迪斯特的腰腹部划出一条线，里面不是血肉，而是虹色理力流转的光景。 “就凭你、也想取走我的性命吗！?”迪斯特冲着米提尔怒吼。他一抬手，米提尔只感到有一股排山倒海似的无形力量迎面拍来，将自己给直直拍飞了出去！ 可恶……米提尔拼命握紧裁决之刃，不想后退。 但此刻明晰梦已经越过了他。 “呵啊啊啊啊啊啊啊！” 又一道明亮的剑光斩中了迪斯特的侧身，溅起了虹色的泡沫。 迪斯特反手一道能量之鞭挥了过去。 可面前那个看上去还很稚嫩的少女，却像是千万遍地经历过这招一样，早就一个矮身躲过了发出凄厉音效的长鞭！ 迪斯特骤然发现——这个少女才是他最大的敌人。 “真不愧是、天选者啊！”迪斯特长长地感叹道，“这才有站在这里的资格！” 明晰梦再度躲过斜挥而来的鞭击，可紧接着便是从迪斯特身上爆发开来的一圈斥力，将她撞了出去。 不是这样的…… 明晰梦咬着牙，蓝色的眼瞳中有如燃烧着烈焰。 不是这样的！ 跟天选者、跟有没有资格都没有关系—— 堆积在大厅中的血泊…… 燃烧的半边城镇…… 哭泣的人们…… 倒下的平民…… 灰头土脸的逃难者…… 动乱与暴乱…… 尸体、残骸，映衬在毁灭的火焰之下，邪恶的爪牙在招摇…… 愤怒、反抗，审判之火随剑摇曳林间，追击的人们在倒下…… 你不知道你究竟做了些什么吗！？ 眼前似乎晃过了伊琦娜温柔的微笑。 你！破坏了那么多弥足珍贵的事物！毁灭了多少无辜无助的生命！你燃起的罪恶之火，从伦纳德领南境一路烧到了原始树海的最深处！这一路上堆积了多少的白骨！？ 你的眼中只有你的欲望，你看不到最根本最简单的真理，你听不见那众多要向你讨还的声音！ 那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吼啊啊啊啊啊啊啊——！”米提尔交替过明晰梦，直直撞开迪斯特用来操纵护身的两条触手，裁决之刃-次元光剑的蓝色光刃深深地捅入迪斯特的胸膛！ “呜……呃……又是你！”迪斯特猛然甩手一巴掌将米提尔抽飞了出去——他的力量此刻已是非人，虽然重伤导致反应有些缓慢，但发狠起来也不是明晰梦与米提尔能阻止得了的。 但米提尔刚退下，明晰梦就已经上前挥剑！ “吼啊——！”不怒吼就无法表达出满溢内心的愤怒！ 风剑楼之星·剑意爆发！ 明晰梦喉咙里发出暴烈决然的嘶吼，将迪斯特的胸膛斩得半开！ 虹色的理力流失如同炸开了一样，从迪斯特胸膛巨大的创口中喷薄了出来！一时间这强劲的冲击把明晰梦与正要上前的米提尔都震了出去！ “你们以为自己是正义吗！？” 迪斯特狂怒地咆吼！ “你们以为你们在为正义而战斗吗！？不过是被命运的推手推到我面前的棋子！你们连操纵你们的棋手的面容、不、就连那只手你们都看不见！却还在此沾沾自喜吗！？” “我要比你们都伟大！我能够挑战这一切！我要让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存在滚下云端！而我将支配命运，戴上王冠，把愤怒的火焰燃遍这整个天地！你们这些不知所谓的渺小的正义，怎么可能敌得过我的执念！我的所有，现在全部化为绝对的暴力吧！” 他的身体骤然爆开——迪斯特已经选择不再保持人形了。无论是人类的形象，还是有翼人的形象，只要以力量证明王道即可！只要成为最强即可！ “我将会成为世界之王！再也没有任何存在能够决定我的未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震荡整个室内空间的狂笑声中，迪斯特的躯体夹杂着庞大的虹色光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膨胀！ 黑水晶似的地板大片大片地陷落，如同崩塌的积雪。 但明晰梦与米提尔对环境的变化无动于衷。他们燃烧怒火的眼里只有一个存在。 “你搞错了一个非常致命的状况。”米提尔压抑着因杀意而颤栗的声线，缓缓说道。 “正义？或许吧。但是我们此刻不是为了那么大的口号。”明晰梦举起长剑，剑尖对准了迪斯特的头颅。“是真心啊。” “我（我）就要在这里葬送你。死就是你永远的结局！” 两人扬起了剑，脚下发力，一往无前。 第一百五十章 仪式短剑 高度十万米以上的高空，曾经被世间百族尊称为万象制御之剑的菱形要塞正高悬着俯视着这个世界。 无数生翼的白影宛如永不散去的焰火，如蝴蝶一般在空中起舞，围绕着要塞的底部不断旋转。 极光连接天地，升起了巨大的光之幕墙。那是力量，海量的力量在其中波动，大地就要渐醒。 在这无人打扰的天地异变中，一切的源头——那座要塞的最深处，一场死战正在进行。 力量，气与力的流动在手臂中协调进行。这自太古时代，人类与无数巨兽、魔物的战斗中觉醒的力量，此刻正在明晰梦的躯体中循环，生生不息。 而手臂绷紧的肌肉带动手掌紧紧握住了剑柄，虎口向外，延展出一段冷色的钢铁片刃。这就是剑。无数战士曾握着铁剑，于黑暗中前行，前仆后继地开辟出能够存续的未来。 现在，轮到了自己。 斩！ 长剑戳入胶质的庞大团块，使之切飞了好一块，光怪陆离的色彩正像水一样嘟嘟地冒出。 整个室内空间已经完全变样了。 之前迪斯特放弃外在形象的举动，让暴走的理力一下子将他的躯体像怪物一样膨胀并增殖起来。 如今这片空间内，除了升降井那边的一小块平台保持完整以外，其余地板已经过半被腐蚀掉了，而迪斯特化成的团块怪物占据了这片空间的近一半空间！ 他还分出了数不清的条状触手黏连在周围的墙壁上，保证自己能够悬在这片空间内而不落下去。这个场景远远看去就像是某个织网的虫巢一样。 明晰梦与米提尔正踩在迪斯特的躯体上——无论是触手形成的小路还是面团状的躯体，都像是胶质物一样具备一定的弹性，就像是在证明它依然活着一样。但两人对此没有感觉似的，只是暴烈决然地向着团块的最顶端——迪斯特仍保持人形的上半身而去！ “给我消失吧——！” 米提尔怒睁双目，双手高举裁决之刃，他已经登上虫巢似的团块顶端，蔚蓝的光刃重重地朝着迪斯特劈去！ “原型裁决之刃吗，不过是淘汰的古董，就算是你拿着最新型来也绝不可能伤害到我！”迪斯特怒喝道，他单手迎向裁决之刃，竟然凭空捏住了光刃！ “我的那位好侄女没有告诉过你们吗？基于理力才能运作的这把剑，在有翼之王的眼中有如废铁！而我，就是至高无上的王！” “你这样的混账有什么脸面称王啊！”米提尔加大了手上的力量，已经是要全身压过去了！ “你这样的凡人当然不可能理解——我与你之间这绝对的差距！”迪斯特单手用力，竟然硬生生地把光刃给捏成了碎片！他单手随即如闪电一样动作，精准地卡住了米提尔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我那位好侄女给你的依仗现在被毁灭的感觉如何？” 米提尔露出咬紧的牙关，把破损的裁决之刃朝着迪斯特的脸砸了过去，迪斯特理所当然地歪头躲过——但他忽略了米提尔的另一个动作——只见米提尔拔出了另一把长剑，那把家传的长剑，于绯色火焰的燃起中自下而上地斩断了迪斯特卡着他脖子的手！ 只不过失去了一把剑而已，我还有另一把呢！就算没有剑，我还有拳头！就算双手尽废，我也要用自己的牙齿咬下你的肉来！ 单膝落在地上的米提尔眼中有如火焰燃烧，充分地露出了这些意思。 “你！杀了你！”暴怒的迪斯特探出另一只手，那只手在探出的过程中迅速化为异型的利爪，朝着米提尔扑去！ 刷—— 另一道剑光从旁边亮起。是明晰梦赶到，上升的一剑干脆利落地从中斩落了利爪。 剑刃抬起的背后，是明晰梦抿紧的嘴唇与愤怒的眼眸。 “凡铁也敢伤我！？”暴怒王的手臂断面突然裂成四瓣，并且每一瓣都像拉长了一样极速生长，就这样四支利爪朝着明晰梦扫去！ 呯呯呯—— 急促的交击声中，明晰梦腹部添了一条伤口，手中那把战利品铁剑也断成了碎片，整个人都后退了好几步。但那四支利爪也被砍断了三支，只留下一支缩回了迪斯特那里。 “就这种程度吗！”迪斯特另一只手也重新长了出来，仰天大笑。“失去了武器的你们能做些什么！？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而我不同，我将会召唤遗落在世界各地的其余十二座英普苏提尔！届时帝波卢希克布斯的权柄将悉数围绕于我！而我将会同步有翼之神尚未塑造的精神，我就能成为真正的天帝！” “伊琦娜不是希望天之都永不坠落吗？好啊，我可以做到！只要我能完成这一切，我就能做到让天之都永远升起，永不坠落！”迪斯特高吼着，脸上尽是歇斯里地的疯狂。 “伊琦娜期望的并不是这个，凭你永远也不可能懂得她的心！”明晰梦咬着牙开口，满口尽是铁的腥味。她决然地解下伸缩手杖，锋锐的链剑剑尖猛然从手杖的底部激射而出！ “就凭你，也有脸敢提起伊琦娜么！？”米提尔暴烈地怒喝，提起长剑便朝着迪斯特冲锋！ “愚昧无知！”迪斯特狂怒地吼叫！ 像是在宣泄他的暴怒一般，无数虹色的光团宛如密集的子弹一样朝着四周三百六十度发射了出去！ 噗。 米提尔肩部多了一个空洞，整个人往后摔去。 噗。 链接的结构被击断，一块块三角形的剑刃溅射了开来。 噗。 燃烧着绯炎的长剑被击到寸断，铁片掉落深渊。 噗。 明晰梦整个人横滚着飞了出去，她的肋骨只一下就断了三根，口中止不住地吐血。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迪斯特大声地狂笑，笑得前俯后仰。“……我会通过试炼。我会战胜一切！所有的困难都将不再是困难！哈哈哈哈哈哈哈！” 剑的碎片弹跳着跃出了胶质的触手路径，落在悬浮着的一团五光十色的扭曲光斑中，悄无声息地泯灭消失。 明晰梦的手指弹了弹。 接着她秉着呼吸，努力地屈起膝盖，然后站了起来。 “你们还能做什么！？还能做到什么！？”迪斯特看着她站起，笑容扭曲地露出了森然的牙齿。 明晰梦以全部的愤怒将迪斯特的身影映入眸中。接着，她从腰侧解下了一把短剑。 仪式短剑。 正是伊琦娜最后送给她的那把短剑。 “那个是……”迪斯特只感到自己的右眼皮狠狠地跳了一下。 明晰梦用力拔出了短剑，握在手中。 而剑鞘，落入了黑暗的深渊中。 第一百五十一章 暴怒的落幕 “那把短剑……我记得是某个仪式藏品……你拿着这种东西，是想做什么？”迪斯特先是迷惑，随后又露出了冷笑。“又是我那位好侄女送给你们的？她倒真是大方，只是这玩意，只能用来做一个念想吧？你该不会是想拿着这种玩具，做出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明晰梦没有任何言语。她此刻哪怕只说一句话都觉得吃力，因此也就懒得开口了。她只是握紧短剑，下个瞬间，残影就留在了原地！ “不长记性，不知所谓！”迪斯特放大了声音，庞大的震撼力在室内空间回荡。 他探出左右两条手臂化成的异形之爪，与庞大团块表面浮起的十几条触须，朝着明晰梦戳去！ 强劲的气流爆炸推动着明晰梦的脚底，仅一下眨眼，她就已经呈s型绕过了像是标枪一样插下来的十几只触须！这行云流水的动作若是在游戏中，说不定会博得玩家们的喝彩；可现在，明晰梦却拖着疲惫又重伤的身体，将生死赌在了这一切的发挥上。 不只是要躲避攻击，还要小心着不滑出路径，更不能触及到那些虚浮着的扭曲光斑。明晰梦就在这狭小的空间内，如走钢丝一般，急速接近着迪斯特。 “钻来钻去，就像玩杂耍的虫子一样！” 迪斯特取笑着，同时将利爪对准了必要的空隙——少女将会从那里过来，也只能从那里过来。 正因为坚信自己能获得理所当然的胜利，所以在这已经是注定的接触状况发生时，迪斯特的瞳孔才能收缩到极限！ 那把短剑骤然从剑身上延展出一段光之刃，亮银色的薄片让整个短剑变成了一把长剑！ 就算是握着它的明晰梦见状也不由吃了一惊。但她随即保持挥斩的动作不变，像是银刀切蛋糕一样将两只袭来的利爪给斩落深渊！ “什……”迪斯特睁大眼睛，看着银光剑刃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剑尖斜斜指地。 虽然刚才明晰梦靠着本能斩出了那一剑，但这一击后明晰梦自己也陷入了震惊的停滞中。 伊琦娜，是你吗？你早就知道了这一切，所以才会把它交到我的手里，然后自己…… 自眼角蔓延向眼眶，晶莹的滚烫染红了明晰梦的双目。她抬头望向仍处在不可置信中的迪斯特，抿了抿嘴唇，双手握住了剑柄，而这把剑的剑格正缓缓变形——最终定格成一对羽翼。 “……有翼神剑！天帝之匙原来一直被她藏在大圣堂里！”迪斯特恍然过来，又惊又怒地吼着，“伊琦娜！瞧瞧你做的好事！让我浪费了多久的时光！” “这一切并不是浪费！伊琦娜早已看清了你的本性——你和你所谓的敌人并没有什么区别！所以，她才会等了那么漫长的时光，直到你的完全消灭！” 明晰梦咬牙切齿地喊了出来，声音一时盖过了迪斯特。 “所以说，就在这里，要把你彻底变成过去的历史——！” “能做到的话尽管来试试看吧！”暴怒王迅速回吼，“以为拿着天帝之匙就能让我感到畏惧吗？大错特错！这反而缩短了我达成顶点的过程啊！哈哈哈哈，只要拿到你手上的那把剑，我即刻就能成为真神——！该感到恐惧的，恰恰是你们才对啊哈哈哈哈哈！！！” “那就来拿拿看啊——！”明晰梦迈开脚步，向着暴怒王发起了决然的冲锋！ “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暴怒王双臂再次极速变换，这次是长长的圆锥形长枪，朝着已经近身过来的明晰梦捅了过去！ 电光火石！ 剑刃擦着枪尖的表面刮出长串的火星！顺着刺耳的摩擦声刮了过去！ 紧接着是撞！银光剑刃在两把长枪之间如闪电一般抖动着游过！ 最后是借着反弹力往迪斯特的胸膛凶狠的一斩！ 虹色的水光溅起了高高的一抹！ “咕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暴怒王的上半身不由自主地后缩，但两把长枪又交叉着组成了新一波的攻势！ 伊琦娜！把你的力量——借给我吧！ 将生命之重承载在剑刃之上！ 斩！ 明晰梦第二剑再度狠狠切开暴怒王的胸腹！ 但晃过的一把长枪突然变成一只巨手，似毒蛇一般紧紧地卡住了措手不及的明晰梦的脖子！ “胜利……终会属于我！” 暴怒王提起了明晰梦，冲着她暴怒地狂吼！ 一圈圈的黑影随着喉咙几乎要被捏碎的错觉中浮现在了明晰梦的眼前。但即使这样她依然能够看清那双残忍的眼睛，似乎正在嘲笑着她的无用功。 我做的……可不是无用功啊…… 明晰梦的嘴角咧出了一抹怪异的笑容。目睹这个笑容的暴怒王眼光一滞。 就在这个时候，明晰梦突然举起手中的有翼神剑，朝着暴怒王身后侧方扔了过去！ “米-提-尔——！” 明晰梦使出最后的力气高声喊道，并且用出了最后的技能——影剑术·影缠！ 影子有如生命一般扭动，紧紧地缠住了暴怒王的上半身！ “雕虫小技也想困住我吗！？”暴怒王又惊又怒，只是一个挣扎，束缚的影子已经挣开了一条豁口！ 但已经来不及了。 一边挣扎一边转身的暴怒王，看到的是正握住有翼神剑的米提尔。 他的右手满是鲜血流淌，左肩上还有一个触目惊心的空洞，但他还是双手握紧了长剑，双目圆睁，红发如火。 年轻的骑士举剑，他的一切动作都看起来那么慢。但暴怒王知道这都是错觉，相比他看到的慢，他自身更几近于时间停滞。 米提尔扬起了剑，眼前浮起了一张张人的面容。 那是牧之村中陪他一起长大的村民们，或者说是家人们。有老者，有大婶，有小伙，也有小孩。 还有一位有着明艳笑容的少女，多数时候却是怯生生的。 牧之村的大家，请把力量都给借给我吧。现在，我就来帮你们讨还这一切。 回忆的力量如有一双双无形的双手，覆盖在米提尔的手上。最后，是伊琦娜幼小的双手，温柔地贴在满是鲜血与绷带混杂的右手上。 从来就没有伊琦娜只认可了明晰梦这个说法。自从月光小队得到了伊琦娜内心的认同后，月光小队的每一位队员，都获得了这位来自太古的高尚灵魂的珍贵友谊。 也因此，米提尔也是有翼神剑的认可者！ 伊琦娜！暴怒王心中狂怒地呼喊着这个名字。 伊琦娜，也请你祝我一臂之力吧。虽然相处时间短暂，虽然我没有做到最好，但你想要的未来，我一定会开辟给你看！ “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米提尔大步向前，长剑落去！ 这家伙！这家伙！竟然是这家伙！狂暴激烈的情感波动使暴怒王面目扭曲！ 不过是一个家道破落的小骑士！不过是一个底层的存在！不过是炮灰一样的渣滓！这样的货色，怎么看都不可能得到命运的垂青，而我的性命、居然我的性命要终结在他的手上吗！？ 绝不可能！绝——无——可——能——！ “动啊！给我动起来啊！”暴怒王口中连连嘶吼，身体疯狂颤动，影子松得越来越开。 但一切都已无济于事。 米提尔已经狂怒地吼叫着，将有翼神剑彻底贯穿了暴怒王的胸膛！ “不、可、能……”暴怒王的声音被淹没在米提尔满腔怒火的狂吼中，眼睁睁地看着胸口的长剑硬生生地翻转！ 下一刻—— 狂暴的光如有实质地爆发开来！ 在暴怒王震怒的嘶吼中，虫巢般的扭曲产物，开始全面地爆炸并崩溃…… 明晰梦与米提尔第一时间被强烈的冲击波震飞了出去。 算他俩运气好，正好落到了还没有被腐蚀掉的地板上。 明晰梦扶着米提尔，两人看着虫巢在凄厉的燃烧声中坠了下去。同时，还有那把有翼神剑也消失在了下方的黑暗中。 过了好一会，所有扬起的烟尘才散去。但理力造成的扭曲光斑依然顽强地存在并缓缓转动。 两人坐在地上。 米提尔呆呆地自语。 “我做到了……看到了吗，我做到了……” 明晰梦听他说着说着，就听到了呜咽声。她不由向旁边看去，只见米提尔正努力睁着眼睛，只是发红的鼻尖与颤抖的肩膀出卖了他。 “我……终于做到了……”年轻骑士的声音中带上了颤栗，“可是……可是……” “可是你们都回不来了啊——” 说到这里，米提尔再也忍不住，咬着啜泣，嗓子里发出悲痛的声音。 别哭啊。 明晰梦很想这么说，但她看着米提尔握紧的仍鲜血黏连的拳头，无法这么说出口。 这样弄得我，不也想哭了么…… 她伸出了手臂，揽过米提尔另一边的肩膀，把他的脑袋贴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咬着嘴唇，终于忍不住流下了无声的眼泪。 而年轻骑士压抑的痛哭声，终于于此刻，低伏在少女的肩头，彻底地嘶嚎了出来，回荡在这片室内空间。 升降井的平台上，重新汇合的林赛兄妹、米莱、塔斯克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而这座名为英普苏提尔的菱形要塞，于终战的落幕，开始了变化。 崩坏，开始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旧时代与新时代 这日黄昏时分，原始树海地震不断。大大小小的地壳或隆起，或凹陷，数不清的地貌遭到了无法形容的改变。 无数树木就像被长出大嘴的大地咀嚼一般，被压得粉碎。但比起天空中的景象，地面上的动静反而显得渺小了起来。 狂暴的风之海仿佛浑身是洞的气球，无数气流逸散着，如迁徙的候鸟群，渐渐地消失在人的视界中。 风墙如遇到阳光的积雪，急速融化。原先的阴暗也被黄昏的光芒给驱走。 飞舞在空中的白影们发出凄厉的绝叫，仿佛在做垂死的挣扎一般。但变化已经产生了，它们大片大片地分解为更细小的光点，于升起中渐渐湮没。 这黄昏下的光景，正式宣告了上一个时代的终结。 而菱形的要塞，已经从底部开始掉落碎屑一般瓦解开来的部分。 升力在慢慢地变小，直至停止。随后，便是坠落。 这样的动静，要塞内部的人们自然有感受到。 明晰梦听到了塔斯克轻微的咳声，她回头看到了站在平台上的其他队友，也并不觉得惊讶。只是迅速转头抹去了挂在脸颊上的泪水，接着拍了拍米提尔的背部以作提醒，最后扶着他站了起来。 “你们受了好重的伤。”走过来的亚莉眼睛里露出了担忧。 明晰梦看着走过来的几人。除了塔斯克似乎没什么问题外，亚莉自己也灰头土脸，而林赛身上有不少烧伤的痕迹，米莱也不时弯着腰、右手始终按住胸口。 “你们看起来也好不到哪儿去。”明晰梦莞尔一笑。 “这个地方已经停止上升了，很快就会坠落，我们要怎么办？”塔斯克平静地插话。 “……”明晰梦也很头疼眼下的状况，她想了一会，当机立断道：“我们再探索一下别的地方，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够利用的地方。”她想找的是类似逃生舱之类的东西。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虚弱又显得强硬的声音传了过来。 “没用的，一切都已经完了。” 众人的目光转了过去。 “你、竟然还没死！？”米提尔下意识地露出杀气，就要冲动，但扶着他的明晰梦强行按下了他的动作。 那是迪斯特的头颅，想来也是被冲击波震飞到那里的——正躺在满是凹坑的地板上，对着他们露出意义不明的笑容。 按理说，就他这个样子，根本就不可能发出声音。但偏偏他却说话了。 “不要理他，他离死不远了。没必要跟一个死人较气。”明晰梦冷冷地说道。 迪斯特发出脱力的笑声，呵呵了两下。 “确实如此。我离死不远了，或者说我已经死了。不论如何，我都失败了，失败的下场就只有一个……我再清楚不过了。” 他的脖颈断面处正化为细微的灰烬，就像燃尽的灯芯。 明晰梦看了看正走向灭亡的他，就想要转身离去。 “我说的一切都完了，并不只是包括你们，就算你们逃出了这座要塞，也已经无力回天了。”迪斯特一句话让明晰梦停下了动作。 “虚张声势，危言耸听。欧娜米娅，你用不着听他的。”林赛在一边劝道。 “就是，邪教徒的话可不能听进去啊。”亚莉也如是说道。 米莱咳了两声，没有言语，但看她表情，也是赞同林赛与亚莉的话语。 “无妨，我心里有数。”明晰梦对着迪斯特面露冷色，如一座冷峻的高峰，不为所动。“他就是想蛊惑我，也不过是痴心妄想而已。” “蛊惑？用不着这么麻烦了……”迪斯特感叹了一声，“三万六千三百六十四年……这是自毁灭之日，天之都坠落之后至今的时光。普通凡人，比如农夫农妇，其一生也不过五六十岁，长寿一点，七八十岁便可作为谈资，在乡邻之间流传。” “你到底想说什么？”米提尔不耐烦道。 可迪斯特并不理会他，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理力，是万有之力。有了它，才有有翼之民繁盛的时光。可理力也不是自然产物，它是由有翼之民创造的。自然，也不是凭空创造。” “有翼之民在全世界修建了各式各样的能量池。他们搜集了无数的异种能量，用来合成或转换成理力。如果你要说的是这个的话，那我已经很清楚了。”明晰梦冷冷地回道。 “哼。那么你理解到其中的意义了吗？”迪斯特露出了嘲笑，“三万六千三百六十四年，这座天之都，就从未停止过理力的积蓄。” “……！”明晰梦的瞳孔微微收缩。 “这片原始树海的极深处，就是自有翼人时代起，一直积蓄到现在的理力之海……这个数量，很可惜就连我也不知道究竟到底有多少了。”迪斯特怪异地自嘲道，“一切的目的都在这里——我要用这片庞大的理力之海奠定我的成神之路，可你们却把我打倒了——” “那是你活该！自业自得！就凭你一条性命，你以为能还得干净吗！？”米提尔怒喝。 灰烬已经转换到了迪斯特的下巴处。 “把我打倒之后的结果，就是理力之海的彻底解放。我被彻底算计了，你们也是，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从这刻起，有翼人的时代彻底终结。而人类的时代，到底会怎样，就很难说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明晰梦的目光越来越危险。 迪斯特轻轻地嘲笑。 “我说的就是——新-时-代，已经到来了。” 忽然，明晰梦感到自己的左手背上传来灼烧的痛感！这痛楚是如此强烈，让她差点忍不住呼出声来。 她抬起左手，赫然看到手背上正有鲜红扭曲着形成一个特别的标记。 越是扭曲，便越是疼痛！ 短短三秒，明晰梦已经痛得额头上滚下了汗珠，右手也紧紧卡住左手的手腕。她恨不得想要斩掉左手以断绝痛楚！ “呜……啊啊啊啊啊——！”明晰梦跪倒在地上，再也忍不住惨叫出声。 “米娅姐！” “你怎么了！？” “喂！振作一点！” 其他人立刻环绕着明晰梦焦急地呼喊了起来。米莱右手捂着胸口，左手抬起，一道治愈术朝着明晰梦看起来正在流血的左手上丢去。 但乳白色的神术光芒，在触及到明晰梦左手的时候，突然就像遭到了无形力量的守护，直接逸散了开来！ 这……米莱彻底呆住了。 神术的本质，就是挥舞神之力的片鳞。但能让神之力的片鳞直接逸散，这到底是什么程度的力量…… “啊啊啊啊啊啊啊——！”明晰梦凄厉地惨叫开来。 “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迪斯特看向这边，止不住的狂笑，“你也是被选中的人吗！那么你也逃不掉的！你注定会和我一样！会走上我的道路！” 明晰梦盯着颤抖的左手手背，那里正形成最终的图案——那是两条蛇，像是环成了圈，但双蛇的蛇头低垂，正对准中间的一颗苹果，似乎就要撕咬争夺。 而脑海中系统给出的光屏，文字正结合视线，投射在图案的旁边—— 极恶诅咒（二阶段）：盖亚之徽，？？？ “给——我——闭——嘴——啊！！！”明晰梦狠狠地弯曲着手指，手背上青筋暴露，咬紧的牙关有鲜血溢出。 “无-论-是-谁-想-要-操-纵-我-的-命-运-我-都-绝-不-会-让-它-得-逞！”明晰梦紧紧握住左手的手腕，一字一字地怒吼。“而-且-我-也-绝-不-会-变-成-你-这-样-的-人-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到底会怎样，谁有说得准呢。但你无口否认，世界已经改变了！” “迪-斯-特！你早该去死！”米提尔不顾拉扯到自己的伤口，咬牙切齿，大步上前。 轰！ 一条令人头皮发麻的大裂缝将迪斯特头颅所在方向的地板给囊括了进去，随即这块地方直接与要塞主体分离了开来！ 顿时，这座要塞之外，云层的光景便显现在了众人面前！ 狂风倒灌而入，米提尔站在滚滚落石之前，强行止住被强风拉扯的身子！ 明晰梦捂着左手手背。在图案完成后，痛楚便一点点地消失。她虚弱地眯着眼睛，看着庞大豁口外面的黄昏与云层。 还有无数碎块正掉落下去。 万象制御之剑正不断地崩解，并坠落。 而迪斯特的头颅正随着碎块坠落，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很快，就彻底看不见了，只有点点灰烬正飘扬着，宣告着迪斯特·里拉的死亡。 “我们先从那个升降井上去吧！这里已经快要站不住人了！”林赛在明晰梦耳边大声地喊道——他不得不这样做，因为风的声音已经大到几乎要让人发疯。 塔斯克已经甩出了拉绳，将所有人的腰间都缠了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悠扬的声音正远远传来。 “这是什么声音？难道是巨龙吗？”亚莉用手捂着被狂风刮得生疼的脸侧，不由尖叫道。 很快，一条银色的巨龙从他们的眼前掠过。 一般说起银色的巨龙，人们想到的只会是银龙。但眼前这条根本不是银龙，它的外形甚至都让人怀疑它到底有没有生命。 那是宛如人工打磨制造而出的光滑表面，如工艺品般精美又壮绝的躯体。 银磁之龙——磁钢龙正翱翔于天空。 蓝色的电光正一圈圈地在龙翼上扩散，梦幻之银轻盈地俯冲到了云层之下。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都跳到背上来！”西诺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 失重地感觉越来越强烈，豁口之外的景色也流动地越来越快。明晰梦一个咬牙，坚决道：“跳！” 下一刻，月光小队全员上前奔跑，从断面处一跃而起！ 女孩子们的尖叫被狂风淹没。 接着，所有人都落到了龙背上——西诺特意赶到了他们的下边，小心翼翼地接住了他们。 待到所有人都从惊魂未定的状态中回过神来，映入他们眼中的便是这样一幅言语无法表达的壮丽画面—— 天穹原来是一个巨大的半圆，羊群般的浮云正缓缓流动。 黄昏与黑夜交接，形成了鲜明的分界线。 红阳沉入地平线，钻石点缀般的星空正缓缓地替换赤红的晚霞。 大地上星罗棋布。山川，江河，树林，草原，一切看起来都是那样的精致，宛如瑰宝。 这其中，数不清的地裂处，无数的虹色理力正高高涌起，像是喷泉又像是烟花，正逸散向整个天地之间。 而不远处，万象制御之剑正不断地崩解开来，往下坠落着。 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风儿刮过，气氛却又显得那么静谧与永恒。 不知何时，天际掠过了几颗流星，长长的威严拖出绚丽的轨迹，如游鱼一般在这广阔天穹之中划到了最前方。 磁钢龙承载着月光小队，于广袤无垠的大地之上，于璀璨闪耀的星空之下，缓缓地遨游在这天地之间，注视着这一切。 梦与现实的交错，瞬间与永远的结合。 一股明悟涌上了所有人的心头。 这就是，我们的世界。 第一百五十三章 尾声 距离那场异变已经一周。远征军从地貌大变的原始树海中，艰难地回到了伦纳德领西南部——所幸静思庭院到失落神庙的固定传送门没有遭到损毁，依然正常地运作着。但一切理力都在消散，想要启动传送门就得耗费不小的功夫与代价，而且只能每次的付出只能持续有限的时间。 此次行动虽然损失惨重，但目的好歹算是达到了。 智慧之轮主教迪斯特·里拉的阴谋被阻止，本人也身亡在原始树海深处。 邪教徒死伤无数。上百名邪教徒俘虏也被押送了出来，等待他们的将是帝国与联盟联合起来的审判。 没错，代表布拉德帝国的赤龙军团已经彻底接管了伦纳德领。胖墩墩的加门男爵在回到杨木镇后，第一时间向赤龙军团的军团长大人表示了忠诚。自然，随行的蛛部领队芙缇格对此没有什么好脸色，但她也没什么所谓，反正功劳已经到手了，她也不需要以后几乎不会有联系的贵族的忠诚。 这天夜里，玛琪正在巡视正在重建的居住区。尽管有帝国军队与冒险者公会双重坐镇，但总免不了有一些蠢货看见一片狼藉就会血压升高，然后就会做出某些蠢事出来。这时候这些尽给人添麻烦的家伙们就会被抓起来丢进大牢，让他们好好吃苦头，以方便让他们沸腾的血液能快速降温下来。 不过有些自作聪明的家伙很快就转移了作案范围，转向了最外边的偏僻处，这也是玛琪走出杨木镇，进行巡视的原因。 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一连串动乱，流了太多的血，也失去了太多的人。玛琪走在小路上，依稀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淅淅沥沥的哭声，不由感叹。 除却已经明确死亡的，远征军还有不少的失踪者迷失在了原始树海之内。这些失踪者日后很多被探险者发现了尸体，也有极少数人凭着自己的毅力艰难地走出了原始树海，与自己的家人团聚。但眼下，这些人的家人，只能承受着分离的痛苦。 看着这些人失去亲人的痛苦，曾经极力支持远征军成立的玛琪，内心中就不禁产生了一丝动摇。她往偏僻的地方走，也有不想再去面对这个烦恼的原因。 某一刻，她停下了脚步。因为她闻到了血的味道。 十分浓郁的，血的味道。 玛琪迅速奔向了不远处的一座林中小屋，拉开房门。月光从门框洒入，照亮了屋内支零破碎的一切，彷佛噩梦重现。玛琪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无比。 “哟，这倒是遇上了既定中的目标啊，省去了我一番功夫呢~”从一棵树的身后，走出了一个浑身被溅满血液的男子。他眼睛油绿，神情奕奕地舔了舔手上染血的刀子。 玛琪转过身，注意到那名男子手上的刀子，形状有些特殊。刀身笔直，且异常地窄，显得整体偏长，而刀头就像劈开一半的水滴。随着男子手的动作，刀身翻转，寒光四射，彷佛在诉说着它的锋锐。 “是你干的吗？”玛琪淡淡地问了一句。但熟知她的人若在这里，就知道她的内心已经涌上了怒火。 “是我要问你话啊，请你能不能不要自作主张？”那名男子怪异地歪了歪脑袋，小刀在他的指尖上如蝴蝶一般翩翩起舞。“三碟开胃的小菜，怎么样都无所谓吧？毕竟我要不这么做，那我就失去人生最大的感动了。但是你可以放心，你是不同的，等我问完话，你就是我的主菜了~” “是吗？那你就去死吧！”玛琪双目喷火，抬手一道风锥就朝着男子射去！ “这倒是很困难呢。”男子摇摇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产生了变化。“我可还没有饱尝过所有的感动呢~” 他的身躯逐渐膨胀并长出浓密的苍黄长毛，在风锥抵达的瞬间，他已经变成了一只高达三米、肩宽近两米的庞大怪物！ 风锥击中体毛的一瞬间，就像被吹散了一样，消失于无形。 玛琪看着对方一颗恐怖的豺狼头颅，以及举起粗壮如水桶的双臂时晃过十道明晃晃的刀片利爪，一丝恐惧在她的眼中浮起。 “你是……”她声音不知不觉显得颤抖，艰难地发声，“劫蛇的‘豺狼’……” “没错，正是在下。能被美貌的女士记住，真是我的荣幸。”豺狼低垂下了头颅，张开了血盆尖吻，眼神戏谑，“现在，我要问你问题了——” “曾经，是不是有一个小男孩，还有一个海德里希家族的小女孩，有跟着你过？” “……你做梦吧。我是绝对不会告诉你的。”玛琪脸色苍白，不掩恐惧，但她依然咬着牙强硬地表示了拒绝。 “是吗……”豺狼笑得愈加残忍，“你大概想着我不敢杀你，因为你死了，冒险者公会就会与我不死不休——但很遗憾，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即使排除掉所有最糟的情况，你也忘了一个最重要的前提，那就是——就算是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也没人知道会是我做的哦~”他的最后一句话赫然是轻声的玩笑口吻，彷佛是在对朋友的耳边低语一样！ 玛琪咬了咬牙，她早就暗暗地开始了咏唱。豺狼应该是发现了她的举动，但他丝毫不在意，就那么笑眯眯地看着玛琪完成了这个法术。 六环法术·风之元素化身！ 西诺走在边防树林的林间。这里已经是维尔海姆的地境。 认识她的人大概会觉得此刻的她很反常。 深夜时分，一个人特意走在无人的树林之中，这可从来不像是银蔷薇的风格。 但西诺确实是故意这么做的。 自从她回到了维尔海姆，她就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危机正尾随而来。她表面不说，实际上内心早有打算。 就像此刻，危机感在西诺的心中达到了最顶点！ 一把漆黑的、像是在吸走所有光线的黑石匕首从空气中徒然出现，灵巧地绕过西诺的脖子，朝着铠甲的缝隙扎了下去！ 叮—— 它没有扎进去，因为匕首尖端被金属给抵住了。 这是西诺心灵之光的作用。 银蔷薇手一挥，数不清的金属颗粒从土地中升起，并组合成一把把碎刃，在心灵之光的作用下，四面八方地激射了出去！ 扑、扑、扑、扑、扑……！ 数不清的树木树叶被碎刃穿透而过，整个林地以西诺为核心，四周就像是被加特林扫射过了一般显得千疮百孔！ 然而，并没有击中以外的更多。 “还不出来吗？还是说，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还认为你有能够杀我的可能？”西诺冷声道，她已经做好了随时合成银磁骑士的准备。 地面上零零碎碎的影子扭动了起来，合成了一道，然后浮出了一个人来。 黑衣，黑礼帽，就连面孔也是漆黑与淡白交织成一片让人看不清楚。仅仅只是站着，他就让周围的光线产生了扭曲，使他整个存在看起来如梦似幻、宛如鬼魅。 “无光者施密特。大驾光临我国领土，有何贵干？”西诺眯起了眼睛。 “提一个问题，关于找人的问题。”施密特声音就像植物一样平静，没有任何起伏。 “无论你提出什么样的问题，我都不打算回答。现在，从我的国土上滚出去。”西诺冷若冰霜，她的眼中如有棱角分明的雪花缓缓转动。 而庞大的银磁骑士，正从她的身后快速合成。看着，就像是从土中爬起的一般。 施密特抬起下颔，深深地看了西诺一眼。他并没有再说更多，也没做出更过激的行动，只是缓缓地化为阴影与黑暗，如流水一般往着边界线的方向退去。 不久，清淡的月光重新降临在这片林地间。 而西诺看着无光者退去的方向，眼中的忌惮之色没有衰弱一丝一毫。 已经是风元素化的玛琪却倒在了地上。 她那暴风聚拢转换的元素之躯，差点被切成了两段。而风元素呼啸着，始终无法将断截面合拢到一起。 而半分钟前，豺狼维尔纳做的，却只是轻轻一挥——五道寒光就将风元素化的玛琪给差点腰斩。 此刻，他晃荡着长刃利爪，举起其中的一根，用长长的舌头舔起了刀刃来。维尔纳从来不给自己的刀片利爪涂毒，因为这刀片利爪锋利得连风都可以切断，也就没有这么做的必要了。 心灵之光的本质是创造世界。在这样的境界下，一切低等的法术、技能、异能、道具，都难以对心灵之光产生效果，都属于被心灵之光凌驾之物。 也因此，看上去只不过是豺狼的轻轻一挥，但实际上却已是心灵之光产生了绝对的压制作用。此刻玛琪趴在地上，元素之躯迟迟不能恢复也正是这个原因。 绝望的绝境。 “风元素的味道，也并不怎样。”豺狼笑道，“不过这样也好，你也不会那么脆弱地就死了。” “那么，我就要享受主菜了~”维尔纳提起了并拢的刀片利爪，目光中闪烁着愉悦与凶残，就要朝着趴在地上的玛琪插下去！ 嗖—— 让空气发出扭曲之声的一道疾行的血影撞开了豺狼的利爪！ “啊？”豺狼疑惑地看着插入土地中的鲜血长刃，望向了来袭的方向。那里，一个外表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中年男子正走过来。 “克兰……”玛琪在看到克兰的第一时间，整颗心就彻底放松了下来。 “又一号目标出现~看来好运真是眷顾我啊~”豺狼露出了人性化的笑容，转而面对着克兰。 “心灵之光的表现形式多种多样。其中一种非常常见，被称之为变身类。”克兰走到与豺狼相对近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就像是闲聊一样自顾自地开了口。 “人类啊，总是有幻想着‘要是有更为强大的自己那就好了’的时候。这份幻想，若是深刻到执念的地步，那么心灵之光的表现形式也会偏向这个类别。变身类型的心灵之光，其实是想成为更加强大的自己，平时做不到的事情，在变身之后就能轻易做到。而变身后的那副姿态，就是其渴望的表达。” “所以呢~”维尔纳灿烂地笑着。 “所以说我虽然能够理解猛兽崇拜，但渴望变成狗头人的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克兰这时才露出嘲讽的笑容，本来平淡的目光也一下子变得精光四射了起来。 “不是狗头人，而是豺-狼——”维尔纳意味深长地纠正道，“豺狼是无情的力量，它们会千方百计地接近你，咬碎你的喉咙，把你的骨头啃食殆尽。而小瞧豺狼的人，无论是从力量上也好还是从智慧上也罢，都会被撕碎在荒野上，成为它们汲取的养分。” “有什么区别吗？野狗也会这样做，然而终究是战胜不了人的。”克兰讽刺道，他的脚下已经多出来一个血泊。那是他的血之力，正在调动。 “我听说你的心灵之光还只是个雏形吧？半吊子耍嘴皮子，可不是什么好事~”豺狼开始一步一步向着这里走来。明明是庞大的身躯，走在地面上却一点响声也没有。 无形的压力，正慢慢淹没全场。 “这就是畜生与人的差别啊。”克兰淡淡地感慨了一声。 一周之前，在原始树海深处的那场异变，正对着整个世界产生着深远的影响。时至今日，有翼之民时代起一直储存至今的理力仍没有宣泄干净。最渡过了最开始的狂暴期后，原始树海的深处依然有着虹色的极光在如喷泉一般高高涌动。 联盟紧急传送过来的巫师团，做出的初步判定是——这样的现象可能还要持续上百年左右才会消失。而这个现象所带来的影响是，从原始树海直至相邻的王国，再到这片大陆，再到整个世界，所有的异种能量都在趋于活性化。平常人等，很容易就能进阶成为新参，新参也很容易就能进阶为转深，而转深进阶成见魂也不需要再花多大的力气，而见魂进阶为黄金也比过去要容易了许多——除开心灵之光的觉醒依然是一道高耸的门槛以外。 也就是说，凡是觉醒心灵之光以下的境界，都将是一片通途。而这更之上的境界，虽然受益不多，但还是有那么一点的。 现在，越是靠近原始树海，这个现象所带来的变化就越是明显。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变化将会扩散到全世界。 这就是，新时代。 但如果说在那场异变中，要挑出一个获得了最大好处的人，或许那就是克兰。 前后数次与同阶强者的死斗，见识过了心灵之光的觉醒与这更之上的境界，强烈的不甘推动着他的渴望，于那场天地异变的最中心，克兰跨越了那道心灵之壁。 他，觉醒了属于自己的心灵之光。 但这个消息，还没有流传开来。于是豺狼就成了克兰觉醒心灵之光后的第一个对手。 哗哗如湍急江河的血液流动声中，血海开始涨起了。 淹过草地，淹过灌木，于树林间舀起了巨浪，庞大血海淹过了豺狼的双膝，并托起玛琪往远处送去。让人难以想象这般庞大的血量到底是从何而来。 玛琪的元素之躯在接触到血浪的第一时间就被解除了，而且快要断掉的身躯也在血之力的作用下重新愈合到了一起。她神色复杂地看着远处，那是强者之间的战斗，没有她能够插手的余地。 狰狞的修罗战甲覆盖在克兰的身上。面罩的口部喷出白色的热气，他站在血海之上，庞大的血浪在他身后升起，变幻出像是放大的巨兽口吻的形状！ “场域类。”豺狼的双目之中终于有了一丝凝重之色。“有意思，很久没有遇到这样的强者了。看起来，你能给我久违的感动呢！” 血浪滔天，惊涛拍岸！血色绞着长条的明晃寒光，厮杀在了一起！ 于原始树海深处的那场异变，过去了已经有三个月。 维尔海姆境内的一处小镇，明晰梦正在和林赛、亚莉还有米莱告别。 见习神官们已经把时间拖得太久了，尽管有维尔海姆官方和冒险者公会的背书，他们还是得尽快回到星之辉。毕竟，战争还在持续着。 在与迪斯特的决战之后，西诺将月光小队直接送到了维尔海姆的境内，并安排了荆棘骑士团的人手照顾他们，并负责隐匿行踪。在这之后，明晰梦就再也没见到西诺。 现在也是如此。明晰梦的一旁站着黑发少年塔斯克，更远的地方则站着一男一女两位荆棘骑士团的预备役成员。虽说是预备役，但也是正儿八经的转深位阶的骑士，成为正式成员也只是早晚的问题。 林赛正站在马车上，看着亚莉与明晰梦道别。 “米娅姐，那我这就走了。”亚莉两眼微红，扑在明晰梦的怀里说道。 “嗯，早点启程吧。”明晰梦笑着抚了抚她的脑袋，“米提尔这家伙也真是的，到现在还没有赶回来，我代他说声抱歉了。” “没事的，他是为了故乡的人们而回去的，若是可以，我也想帮他一起给那些无辜的村民举办葬礼。”亚莉终于松开了明晰梦，但不舍之情依然流露言表。 “是啊，这些事，只能让他一个人去做。我也感觉过意不去。”明晰梦感叹。 “你现在不适合出现在艾丽丝的境内了。不用想也知道，现在到底有多少人在寻找你。接下来，你也要注意安全。”米莱在旁边提醒道。 “嗯，我知道。”明晰梦点了点头，“米莱，也谢谢你。今后如果有机会去星之辉，我会找你的。” “那我就等着你了。”米莱笑道。 “还有我呢？”亚莉不禁追问。 “当然也会去看你。”明晰梦笑着伸出手揉了揉亚莉的脸，亚莉倒是显得很满足的样子。“还有林赛。”她抬头看向林赛，林赛点了点头。 “那就出发吧。” 林赛拉着亚莉和米莱，让她们坐进了车厢。 马车向前走去，明晰梦往前走了两步，看着车厢越行越远。 突然，车窗探出亚莉的脸来。她挥着手，高声喊道：“米娅姐！再见了！” 林赛和米莱也探出车窗，朝着这边挥手。 明晰梦眼眶一热，也高举着手臂挥道：“再见了！” 当马车的影子再也看不见后，明晰梦才放下了手臂。她转过身，刚好看到塔斯克放下手臂的一瞬间。 明晰梦愣了愣，随即便露出了安心的微笑。 三天后，明晰梦与塔斯克也准备好了马车，准备前往新的地点。 在她放出想要离开的消息后，荆棘骑士团留下来的那两位骑士就来劝他们没必要这么急着离开，并按照西诺事先的指示再次邀请明晰梦加入荆棘骑士团。 明晰梦对此摇了摇头。 “三个月已经是很长的时间了，我养好了伤，状态恢复到了完全，这已经很感谢你们了。至于其它的事情，请帮我和西诺说一声对不起吧。”她如是说道。 这三个月间，她也没闲着，就像刚开服的玩家们那样，像是帮助其他人的这种细小的任务，她也并不嫌弃，倒是做得津津有味。因此在这个镇中，明晰梦倒是在众人的口中获得了“好心肠的冒险家”这个称号。 一听说“好心肠的冒险家”就要离开这里了，许许多多的孩子与老人这两天都来找上门来。明晰梦明白他们的不舍，但也只能委婉地表达了自己一定要走的意思。 说起来许多任务，还都是塔斯克和她一起完成的。可是塔斯克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使这些人对他的态度与对明晰梦的态度截然不同，这也让明晰梦很是感慨。 这天清晨，趁着人还不多，明晰梦就要出发。 塔斯克收拾完行李，把马车驾了过来。明晰梦从旅店中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风尘仆仆赶过来的米提尔。 他背着大包小包，脸上也印有灰尘的样子。 明晰梦登时就明白了，整整三个月，这个年轻的骑士也经历了许多。他看起来变得比之前更加成熟了。 “本来还给你留了口信，这下就没有必要了。”明晰梦笑了笑，“不留在那儿做个贵族老爷，还想要一起来漂泊各地吗？” “人都不在了，还留在那里有什么意思。”米提尔咧了咧嘴，“我还是觉得和你一起行动要更有意思一些，你不会拒绝我吧？” “怎么可能？我欢迎还来不及呢。”明晰梦递给他一条毛巾，笑着说道。 米提尔看着明晰梦真诚的目光，三个月以来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流淌而过。与牧之村众人的正式告别，与联盟还有帝国方面的打交道，与加门男爵为首的地方势力的示好等等等等，都让他觉得心累。他拒绝了某些好意，比如领地的再选择，也拒绝了某些利用。期间也经历过阴谋与暗算。 这整整三个月，让他支撑下来的，让他做出最终选择的，是一段名为月光小队的时光。 想到这里，米提尔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冲动。他拿着毛巾的手并没有擦拭的意思，反而上前一下子就抱住了措手不及的明晰梦。 明晰梦感觉自己被相当大的力气抱住，一道下巴垫在了自己的肩头上。 “唔？你也太热情……” 她突然听到耳边传来的悠长呼吸，像是明白了什么。 接着她闭上眼睛，伸出双手，拍了拍米提尔的背部，轻柔地说道—— “欢迎回来。” …… 月光小队至此现存成员：明晰梦、米提尔、塔斯克； 林赛、亚莉克西亚、米莱，暂时离队； 伊琦娜，永久离队。 番外二 细小的火焰 清爽的清晨，把头发束成马尾的少女正站在路边摘着树上的野果。她一身冒险者的打扮，没那么寒酸，也没有那么奢华，只是看上去比较朴素。她腰间挂着一把带鞘的长剑，此时整个人看上去心情非常不错的样子。 “梦小姐，今天你来的好早啊。” 明晰梦回过头去，看见莱斯大婶正带着她的一对儿女，坐在一辆马拉的行车上。他们的身边还有瓜果蔬菜以及一些木制的小玩意——那都是要到集市上卖掉的货物。一个最为典型不过的老实山里人形象的男人，驾驭着那匹马，正是这一家四口的男主人，莱斯。 这一家四口都对着明晰梦这位旅行者露出了善意且亲切的微笑。两个小孩子差点就想跳下车跑明晰梦身边去了，若不是莱斯大婶瞪了他俩一眼的话。 “嗯，起得早，没什么事，就来看看。”明晰梦笑着把手里的果子丢给车上的两个小家伙，登时让大婶竖起眉毛让自家的小孩赶紧开口道谢。 明晰梦连忙笑着喊不用不用，对着两个小家伙笑得更加灿烂了一些，问道：“你们也挺早啊，集市的摊位应该早就固定了啊。” “这不还要去早做准备么。早点准备完，运气好的话就能早点回来。”莱斯大婶乐呵呵地笑着。 “那我就不耽误你们啦，祝你们生意兴隆。”明晰梦举起手做着告别。 “好嘞，那就再见啦。”莱斯大婶也举起手晃了晃，她的丈夫朝着明晰梦点了点头。 随即，马拖着车子往前走去。 明晰梦在两个小家伙“姐姐再见”的喊声越来越小的时候，终于放下了摇着的手，转身朝着小山村走去。 她今天的时间很多。 微风轻拂面庞，光的影子彷佛面纱在轻轻摇曳。这幅光景，真实得简直不像是虚拟空间。 人真的是很奇怪，对现实生活中无时不刻触碰的到的真实无动于衷，而对虚拟世界中模拟出来的真实却沉醉不已。 究竟是人选择了世界，还是世界选择了人？ 明晰梦正犹豫着一个问题，如果能在今天得出答案，那么这就有一半的可能代表了今天是她待在维纳斯之星的最后一天。 她的那些同样是虚拟世界爱好者的同学们，已经邀请她进入星海足有两个月了。 最初进入维纳斯之星只是一个巧合——明晰梦恰巧点进了一段名为【第一届神之领域大赛集锦】的全息影像，以观众的视角体验了比赛场上各种各样的精彩瞬间。 老实说，这段影像大概就是“万恶之源”了。当时年龄还只有十四岁的明晰梦在体验完这段影像后只觉得心中热血沸腾，那刀光剑影与法术变幻的种种场景印在她的心间，特别是看到 战士拔剑的那一刻，那战栗的感觉就彷佛在骨髓中流动，使她毫不犹豫就注册了游戏id。 少不更事的少女直接就拿着自己的真名作为自己的角色名字，在这个名为维纳斯之星的虚拟世界中开始了冒险。 但怎么说呢，有一句话是那样讲的——图片仅供参考，产品请以实物为准。 刚入维纳斯之星的明晰梦并没有过上自己想要的热血的冒险生活。因为她实在是太菜了。 一，没有一开始就展现出天才级别的战斗天赋； 二，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些什么，是真真正正的游戏小白。 这些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没有人带，也没有人一起陪她玩。 明晰梦的性格应该说是外表看着友善，但内心是很独断的一个人。她很少跟风周围人的选择，因此在进入维纳斯之星这件事上，她的同学们也是好久之后才知道了这件事。 孤身一人的明晰梦在游戏的最开始，其随机到的出生地就是在这座山村。像她这样的玩家，被游戏中的npc们称为旅行者。 颇有戒心的明晰梦拒绝了山村之中别的新手玩家的搭讪，选择了自己独行。然而一穷二白的她很快就在山中遭遇了毒蛇，第一次复活机会就这么交代在了毒牙之下。 之后明晰梦就翻起了论坛上的攻略，开始学会如何接取任务，如何获得报酬，如何保证一天之中体力值处在正常范围内，如何经营好自己的经济状况等等等等。 她就像是开拓时代的玩家们，辛辛苦苦的跑腿就为了买几个面包以保证游戏角色的活力。在游戏时间第一个月后，她终于靠着自己的积蓄入手了一把铁剑，那时候的喜悦直至今日都让明晰梦记忆犹新。 她彷佛成了两个世界的人，同时拥有着两段不同的人生。 学习，吃饭，运动，睡眠。 跑腿，采集，训练，赚钱。 等她攒出一身皮甲与一块可以套手臂上的小圆盾的时候，这座山村中已经没有她以外的新手玩家了。之前的那些人，有的不玩了，有的则离开了这座山村。 明晰梦没有离开山村，她与村民们签订了协议，成为了这座山村雇佣的卫士。 这是一个平凡的小山村，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背景。在这样一个地方长年累月地去做一个卫士，恐怕任谁都会质疑明晰梦的脑回路到底还正不正常。 只有明晰梦自己知道，她的心态已经转变了。 刚入游戏的自己，追求的是冲动的热血，结果是理所当然的撞壁。然而在漫长的山村时光中，在和各个村民的打交道中，明晰梦自己能够感觉到，她的内心就像是被打磨过了一般，洗去了所有的浮躁，变得能够安心地沉浸在这个世界里。 那圈围着村子的栅栏，是自己的心血。 明晰梦从木制的大门中迈过，看着一条条整齐的木板，如是想到。当初她为了这类任务，硬生生将自己的木工手艺刷到了精良，其中辛苦，只有她自己能够清楚。有了这圈栅栏之后，每逢夜晚，村民们就能睡得更安稳一些，更有安全感一些。 那座紧靠着小河的大水车，同样也是自己的手笔。 明晰梦一边走着，一边从缓缓转动的水车上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有了这座水车，这座小山村就如同有了自来水系统，每家每户都能足不出户就可以取到清洁的水源。 这是她为这座山村带来的改变。 “梦小姐，早上好啊！”扛着大捆柴火、皮肤黝黑的大块头男人，露出一口白牙，朝着明晰梦打招呼。 “科尼尔大叔，早上好啊。”明晰梦也微笑着回应。 科尼尔是这座山村里铁匠铺的老板，也是这里唯一的铁匠，明晰梦挂在腰侧的长剑就是出自他的手。他打完招呼，干脆利落地扛着柴火往自己的铺子里走。这让明晰梦想到了自己曾经在他手下打过杂工的时光，曾经砍柴也是她的工作。 说起来这座山村虽然也就几十号人口，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功能还是一个不缺的。除了铁匠铺，有村民们自己以物易物用的小集市，有纺织铺，有民兵驻地，有小广场，还有一个小医馆。 自己曾经在纺织铺学过简单的针脚手工。也曾在小医馆学过粗浅的药物知识与紧急救护。 那座小医馆，自己至今还有留有从山里采集草药的任务呢。 走过几座民居，明晰梦又看到集市上的肉摊开始在铺张了。一只被分解的大野猪，正满满地摊满了整个摊位，等着顾客的上门。 那头一千一百多磅重的大野猪正是明晰梦之前的战利品。明晰梦从阻止田地被破坏的悬赏任务中，揭开了困扰村民的真凶之谜，并出手解决了这个大家伙，自然这个大家伙也就被拖到了村里。 又有路过的村民不断地向她打招呼。 “梦小姐，早上好。” “你也早上好。” 明晰梦保持着微笑，愈发地感受到，她已经给这座村子带来了太多的变化。这座小山村的日常，已经包含了明晰梦进入游戏到现在一切的时光，她本人也已经在这群npc中得到了高度的认可——或者说，她已经成为了这里的一员。 但明晰梦也越来越感到迷茫——眼下的这一切，真的是自己要追求的吗？ 从一个冒险扮演游戏，慢慢地玩成了养成类的游戏。到了现在，光凭自己，已经给这座山村无法带来太多的改变了，而自己，要一直这样过下去？ 她又想起那些同学们给她看的自拍影像——星海中从来不缺混乱，她的那些同学，正开心地跳着叫着，手中的镭射枪正不断地开火，炫丽的光线像是烟花一般铺满了战场，飞行器与地面武装载具呼啸而过，把战争衬托的反而更像是狂欢的派对。 更重要的是，星海远没有维纳斯之星这么变态的复活限制。 与他们相比，自己就像孤独地活在另外一个世界。 她不自觉地握紧了腰侧长剑的剑柄，又想起了实习时间两个月之前的事情。 那是一支名为月光的小队来到了这座小山村，准备找个原住民做向导。她至今还记得那个很漂亮的领队大姐姐打趣地说：“原来这里还有新手在啊，喂，你该不会是什么都不懂就一时冲动地来这个世界了吧？” 我才不是什么都不懂，我有翻过攻略的好吗？明晰梦很想这样反驳，但这支小队融洽、欢快以及老练的风格让她说不出任何话来。 向导的位置，理所当然地变成了明晰梦。明晰梦在这座小山村也待了游戏时间足足八个月，周边的地形还是很清楚的，自然也能满足月光小队的需求。 面对巨额报酬，出于性格上的原因，明晰梦并不想占这群大佬太多的便宜。她不仅安排着补充了月光小队的物资，山里的一些珍奇草药也采了送给他们。 “哟，小家伙还挺有傲骨的呢。”那个被人称为“小小”的领队大姐姐这样打趣她，“不过，像你这么有热情的家伙，现在可是很少见了。” “热情？什么意思？”她那时问道。 “嗯……就像是对生活的热枕、之类的吧。”小小摆出一副思索的样子，“我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不过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有些东西，你会发现比你想象中的还要让你在乎。”她神神秘秘又语气庄重说道。 那时的话语，她还不清楚其中的含义。 月光小队临走之时，送给了她一份大礼——影剑士的转职信物与全套影剑术剑技。美名其曰这是对新手玩家的帮助，也是老玩家的关怀。 明晰梦本不想收，倒不是她不想要，只是有句话叫无功不受禄。但小小的态度实在过于坚决，她拿出即使当垃圾丢掉也要送出这份大礼的气势，让明晰梦不得不接受下这番好意。 月光小队就像是一场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接下来的日子，依然是明晰梦在山村中天天帮着村民做这做那，以此提升副职业和赚钱。 直到现在她有了犹豫，自己到底是否还要这么下去。 明晰梦推开了民兵驻地的木门，里面两个年轻的小伙子正在打牌。 “哎，小梦姐来了！”其中一个小伙子显得兴高采烈的。在民兵中，实力为尊，狩猎过猛兽的明晰梦就自然成了地位最高的人。虽然这个小房间里，也就这么两个民兵，而明晰梦则是被雇佣的编外人员。 “小梦姐，瑞利赢得太诡异了！我怀疑他出老千！要不，你换他来吧？”另一个小伙里克特满脸委屈。 “呸，分明是你菜！”瑞利立刻转头吵了起来。 明晰梦笑眯眯地看着两人斗嘴，走到了桌前。 “哟，你们还带赌钱的啊。” 这一句话顿时把两人的注意力给拉了回来。瑞利马上腼着脸笑道：“也就一点小钱……随便玩玩的……” “是吗？那我等下就跟你俩的家里人说去。” “不要啊……我们就真的只是随便玩玩……”里克特也一脸恳求。 “你们啊，随便玩玩，这就要争到吵架了，要是上头了怎么办！？”明晰梦拉下来脸色，一把收过桌上的牌堆。“还有和你们说过多少次了？你们还年轻，赚到点钱别想着挥霍出去，要攒下来，懂吗？” “知道了知道了……”两人垂头丧气地回答。 瑞利本还想呢喃一句“你说话就像我老妈一样”，却正好看到明晰梦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不由心里一凉，把这句话牢牢地塞在了肚子里面。 一起共事好歹也有一段时间了，他还是知道眼前这个有着奇怪名字的旅行者，其性格大概是什么样的。倘若他要是真敢那么吐槽出来，那么以后他的薪水指不定就真的发到他老妈手里去了。 明晰梦则是迷惘了一下，眼前这些npc虽说是人工智能模拟出的行为模式与语言习惯，但与真人实在是太像了，她简直就像是真的生活在一个真实的世界中。 这也让她不得不抱有认真的态度，来面对这一切。 “好了好了，虽然赌钱是不可以的，但不赌钱的打牌，我还是可以陪你们玩玩的。”明晰梦坐了下来，又把牌堆给推到了最中间。 “……小梦姐真是太伟大了！”两人异口同声地坐了下去，满脸欣喜。 明晰梦看着这两人耍宝，真是哭笑不得。她摇摇头，亲自开始洗牌。以她私下里的推测，瑞利这家伙出老千的可能性很大，既然要打牌，自然得防着这家伙才是。 接下来果然不出明晰梦所料，她顺利地发现了某些牌的背面早就涂上了标记，而且瑞利这家伙的身上还藏着好多暗牌。 于是瑞利今天的训练量翻了一倍。 悠哉悠哉地坐在靠背椅上，明晰梦看着门口外两个小伙子努力地挥剑，一时感觉无所事事。 而正在挥剑的两位民兵，则是十分羡慕明晰梦的实力。要知道这位旅行者来到这个山村也就十个月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居然已经成长到了可以持剑与山里的猛兽正面相对的地步，这实在让他们深受刺激。而明晰梦日益增强的实力也正是这座山村看中她、要请她做雇佣卫士的原因之一。 但这真正的原因只有明晰梦才清楚。玩家与npc是不一样的。在npc看来需要长年累月才能锻炼出的东西，玩家只需要获得经验与升级就能做到。 而接了明晰梦自己也没数过的繁多任务后，明晰梦早已达到了二十六级，也就是转深中游的实力。 然而小山村里npc能提供的任务从各种角度上来讲都有着上限，明晰梦这段日子已经发现自己的升级显得有些难以为继的样子——这里的任务所能提供的经验实在是太少了。 这也是她在犹豫着到底还留不留在维纳斯之星的原因之一。 而在广大的玩家群体之中，明晰梦这个升级速度，绝对是开拓时代之后属于偏慢的那种。 正当明晰梦一边看着两个年轻人正辛苦地挥剑，一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系统通信的弹窗在她面前弹了出来——这也是让玩家清楚地认知这是个虚拟世界的标志。 不是维纳斯之星内的通信，而是外部的通信。 明晰梦立刻转接到了天讯。 “明晰梦，你在的啊？”光屏上显示出一个被包裹在动力甲内的女孩，接通的一瞬间扬了扬眉毛。 “怎么了？”明晰梦认出这就是劝她去星海的同学之一。 “你是在那个什么……维纳斯之星里面吧？……你在哪片地区？” 明晰梦一般不怎么向外人透露自己的详细情况，因此那些同学们也不知道明晰梦到底在维纳斯之星里干了什么人又在哪里。不过眼下看着这位女同学有些焦急的面容，明晰梦决定还是据实已告。 “布拉德帝国境内。”她选择说实话，只是这个实话所包含的内容实在是大了点。任何一个稍微了解过维纳斯之星的人都知道布拉德帝国到底有多广袤。 只是这位女同学却丝毫没有被明晰梦糊弄的感觉，她反而脸色更加焦急，开口道：“布拉德帝国？这么巧？那你赶紧上论坛看看吧！” “怎么了？”明晰梦这时才露出惊讶表情。 “出大事了，你看了就知道！”女同学的声音稍稍变得尖利了起来，显然非常激动。 明晰梦当即切换到论坛界面，跳过置顶的东西，首页一个浏览人数正在急速上升的影像帖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绝望之手最新行动——向虚伪者的报复》 她当即点开。 映入视界的是一片混乱——披着统一黑色着装的玩家们正在扫荡着一个看起来像是集市的地方。顶棚破落裂开，支架倾斜，满地都是摔碎的瓜果与被扯掉的菜叶。除了这些之外，无数看起来像是npc的人正在尖叫着逃离。 但最鲜明的是血。触目惊心的鲜血正裹着尘土，在地上流淌如溪。 明晰梦瞳孔一缩。她看到了一匹很眼熟的马。她立刻站了起来，连下面的的注释也不看，急匆匆地就往外走。 “小梦姐，你去哪儿？”里克特出声问道。 “我出去一趟，马就我先拿去用了。你们好好看着村里。”明晰梦快速走到马棚，牵出了其中仅有的一匹马——这是村里给民兵们提供的唯一一匹马，在这样的山村里，一匹马已经是十分贵重的财产了。 明晰梦翻身上马，没有再去回应向她打招呼的村民们，只是一路奔出了村子，踏上了下山的山路。 她于马背上，一边控制着转向，一边再次打开了论坛。 这次那个帖子不见了，更多的是如雨后春笋冒出来的新帖，其中有搬运了之前那个帖子的注释，明晰梦赶紧看了起来。 【……所谓公平与不公平，最重要的是相对公平。可是在这游戏中，被尊称为“先行者”的大佬们与游戏官方私下苟且，联合打压新玩家，请问这是否做到了相对公平？游戏是为所有玩家服务的，而不是为个别玩家服务的，这个道理即是真理，也是虚拟世界运行的保障。可看看现在，所谓的“老玩家”们获取了大量的资源，却转头就用“规矩”来限制着我们新玩家去获取资源，这是什么意思？这分明是让广大的新玩家无路可走，好让他们这些“大神”能够永远地压在我们头上！……】 【……不得不说维纳斯之星运营官方的表现实在是令人失望，在有如此多的人抗议之下，依然我行我素，拒不悔改，甚至根本就没有回应。众所周知，游戏是以人为本的，而运营官方在捧起了所谓先行者一代的明星后，沉醉于“大神”所带来的收益，不思进取，一味讨好所谓的“大神”，断绝了更大的长远收益，可谓是捡起芝麻而丢了西瓜。让人不禁怀疑运营官方到底有没有起码的商业水平……】 【……正所谓有压迫就有反抗！事已至此，被逼迫的广大新玩家们，让我们联合起来！推翻所谓的“规矩”！推翻所谓的先行者权威！我们要让官方听到我们的声音！我们要让更多的人知道我们的态度！我们不再懵懂无知任人压迫，我们是为了自己的权利而战斗，我们都是反抗的斗士！我们要让垂垂老矣的腐朽老人们都听得明明白白——旧时代已经过去了！……】 不明白，完全不明白……明晰梦看得懂每一个字，看得懂每一句话的意思，甚至明白他们到底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当这些言辞与之前见到的视频内容结合起来的时候，她却不明白了。 这些与莱斯一家四口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明白，不明白。但衷心得希望他们要活得好好的，最起码也要等到自己过去接应他们。 半小时不到，明晰梦已经见到了只曾在论坛上见过的绝望之手成员。三三两两的小组正在山脚下散开，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明晰梦从马背上跳下，悄悄把累到直喘气的马儿牵到了一颗大树的后面。也不管它是否能够听懂，明晰梦关照了它在这里等着她，不要乱走。接着，她就朝着山脚下的已经在冒着滚滚黑烟的集市方向摸了过去。 影剑士从某种角度来说，是与魔剑士或者元素剑士十分相似的职业，只不过魔剑士操纵的是魔力，元素剑士操纵的是元素，而影剑士操纵的是阴影之力。而众所周知，阴影之力偏重隐匿与奇诡，因此明晰梦一路潜行过去，倒是顺风顺水，十分顺利地就接近了集市。 这里已经是尾声了。 明晰梦贴身躲在墙壁后面，转角过去的路上，正有两个绝望之手的成员在大声谈笑。她避开了绝望之手的成员，目光却死死地盯在一处路面上。 那是一道已经泛白的皮肉翻卷的伤口，出现在了脖子上。而脖子的主人，已经成了趴在地面上的尸体。 看服装打扮，就是附近村镇的原住民，也就是npc。 再仔细望去，还有许许多多的类似的尸体，墙角、井口、柴垛、草堆甚至就是路上，尽是触目惊心。 明晰梦咬了咬牙，没有开启和谐模式，而是趁着那两个绝望之手的成员转过头说笑的一瞬间，从他们的背后蹿过去，向着集市深处潜行了过去。 她知道莱斯一家的摊位在什么地方，老早之前她曾经来过一次。这座集市的历史已有上百年，其功能便是让附近村镇的商人、农民、猎人或者是别的有着合法身份的平民，每天都会聚集到这座集市进行交易。莱斯夫妇为自家小孩预谋了一个会记学徒的身份，这段日子正为了拜师的费用而日夜忙活，而在集市的摆摊要占了他们一家收入的大头。 当初她曾经与莱斯一家来看过他们租下的摊位，自然也记得他们一家的摊位位置在哪里。那次她还顺带为村子购买了一些装备，因此也记得这片地区有个名气颇大的铸造行会。 然而她清楚的看到那个铸造行会在集市上开设的豪华店面已经被砸得面目全非，甚至有身着黑衣的绝望之手成员正在外面放火。 而店面内所有的商品与存货，都已经出现在了这些绝望之手成员的手中、背上与腰侧。 这些人正狂欢似的又跳又叫，明晰梦不愿意引起他们的注意，悄悄地继续借助障碍物离开了这个地方。 集市也没有很大，明晰梦很快就摸到了莱斯家摊位的附近。 她躲在转角处，偷偷地掏出一面小镜子，映照着摊位方向。 早上还见过的那匹马，此刻已经倒在了地上，浑身是血，没有一点反应。 明晰梦睁大了眼睛。怎么会这样……这匹马可是莱斯一家珍贵的财产啊……她抿了抿嘴唇，调整了镜面角度，两个绝望之手的成员挡在了摊位面前，让她看不清楚摊位上发生了什么。看到那两个成员就要转过身来，明晰梦赶紧收回了镜子。 她的背部紧紧贴着墙壁，不远处的交谈声正清晰地传来。 “你怎么连这个都录了下来？这影响多不好？” “怕什么，只不过是npc而已。npc不就是一堆数据么，又不是真的杀人，你慌什么。” “你懂什么，这段时间别的家伙的胡作非为已经引起舆论上的不满。上头这次不是下命令下来了，要我们注重一下自身的形象，再怎么说，也得收敛着点。” “知道了知道了，我待会删了不就得了。可惜了一个好素材，不然又可以拿去刺激刺激那些所谓的老玩家，指不定还真的会有一两个撞上来呢~” “人家也不傻。我们人多，他们是不会一头钻进来送死的。” “哈哈，这就是大势所趋啊……” 明晰梦的脑袋一片空白。她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却看到自己的手正颤抖得厉害。 他们在说什么？ 明晰梦完全听不懂，或者说，不想去懂。 她嘴唇哆嗦着，又强行紧紧地闭上。有一瞬间，她无比憎恨自己的懦弱。她知道，这附近全是绝望之手的成员。而这些成员数量在绝望之手这个顶级公会中还占不到多少比重。如果自己冲动，那就一切都完了。 闭上眼睛，深呼吸。冷静，再冷静。说不定事情还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糟。 强行平缓呼吸的明晰梦掏出了探查术卷轴，偷偷地对着那两名成员施展了开来。 探查术卷轴是十分宝贵的东西，维纳斯之星中所有的生物都不会把自己的名称、种族、等级或是其它的信息顶在脑袋上到处走。因此除了专门的学科可以鉴别之外，更多的是靠探查术这个魔法来获得敌人信息。明晰梦自买来后还从没有舍得用过，如今探查术所探查到的信息在系统界面上流淌—— 盾卫，三十级； 双剑士，二十八级。 除此以外的信息都是问号，这代表探查术的效果被极大的压制了。当然，这是正常现象。 明晰梦将手搭在剑柄上，望了望天上的阳光，眼睛不由自主地眯了起来。 下一刻，她变成了一道影子，如游鱼一般朝着那两名成员游走过去。 “喂，你有没有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劲？”双剑士下意识地从背后抽出了双剑，他身上戴着附有【危险感知】的魔法饰物——这自然也是抢的，警惕地环视向周围。 “你多心了吧……不对！影子里有不对的地方！”盾卫立刻反应过来，就要解下背着的塔盾。 影剑术·影缠！ 只见盾卫的动作忽然停滞，双目瞪着，彷佛在看一个不存在的敌人。他脚下的影子此刻像是被浓墨泼过一般，像是潜藏着活物在紧紧咬着盾卫的影子！ 双剑士头皮发麻，下意识就要挥剑——他没看到敌人在哪里，只是恐惧造成的空挥而已。 但一道斩击劈在了他的背后，让他不由自主地往前踉跄而去的同时，看到了系统界面上自己的血条降下去了一截，并带上了【轻伤】与【流血】标签。 影剑术·影刃。 “……就在你的背后！是死角战术！”盾卫的豁免实在是太高了，明晰梦的影缠只控住了他两秒他就挣脱开来，并及时给同伴做出了提醒。 明晰梦咬着牙，这些绝望之手成员身上的防具要比她想象的还要好，她苦心制造的优势仅仅维持了数秒就荡然无存，其成果也就是砍了双剑士一剑而已。 这是除切磋以外，明晰梦第一次经历的与玩家之间的战斗。 她眼见自己的身形被看破，当即使用影遁化为阴影，躲过了双剑士的转身一击，并出现在了他的斜后方，准备再来一剑。 仇恨吸引！ 影刃拉成黑雾薄片，就要砍到的一瞬间，明晰梦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手中长剑也被牵引向了盾卫的方向！ 仇恨吸引是一个作用于精神层面的技能，那个盾卫使用了这个技能于短短的一秒内将明晰梦强控了过来，随即拔出单手剑，与明晰梦的长刃交接在了一起！ 叮—— 令人牙酸的剑刃交接声让明晰梦措手不及，她下意识地感觉不好。后面的双剑士果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两把剑叠着像是剪刀一样刺了过来！ 影分身—— 双剑士与盾卫脸色一变，只见他俩之间那个突然袭击他们的少女陡然变成一道阴影的人形，剑刃刺进去就像刺入了水中一样毫无实感。 紧接着，那道影分身如墨水散开一般，变成了一颗颗如果实一样的圆球。 “坚实之盾！”盾卫见状大喝一声，将单手剑卡在塔盾后面，双手直接把塔盾竖在地面上，身体完全隐在了塔盾之后。 啵啵啵啵啵啵啵啵…… 一颗颗阴影圆球如同爆弹一样尽情地激射开来！ 影剑术·暗影飞弹！ 在暗影飞弹的高速撞击下，隐藏在塔盾之后的盾卫安然无恙，他的塔盾表面上也有一层冷色的光辉泛起，以暗影飞弹的威力根本无法在塔盾上留下痕迹。 而另一边的双剑士就没那么好运了，他本来就是抓住空隙全力出手的架势，情况紧急之下倒也是反应迅速，急急忙忙摆出了格挡的模样。然而还是有好一些的暗影飞弹砸在他的身上，在他身上留下了一块块因阴影之力腐蚀而产生的圆状黑影——由于这家伙把痛觉度调到了最低，因此他倒是没什么感觉，可人物界面上的血条就一截截地往下跳了。 双剑士急得连连怒吼，一时间连懒驴打滚这种招式都使出来了。可惜正在自保的盾卫完全没有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因此明晰梦竟是寻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她上前对着双剑士一顿乱劈——这根本不需要任何技巧，等双剑士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血条已经降到了一半以下，而且人物界面上的【轻伤】标签还变成了【重伤】标签。 重伤状况下的角色无论是体力还是敏捷，都会大打折扣，因此他就像是蜗牛一样挥着双剑意图挡下明晰梦的斩击，可换来的是更多的斩击砸在他的身上，把他的生命砍得一路下滑。 “救命啊！来人啊！”双剑士趴在地上扯开了嗓子拼命喊道。 盾卫躲在塔盾后面也开始扯开了嗓子喊。 明晰梦犹豫了一下，她已经能感受到远处传来的骚动，这里一会就被绝望之手的成员们给里里外外地包围起来。如果再不走，那就来不及了。 她握着剑后退了两步，因为犹豫，视线向后方扫了一下。 只一下，她再也挪不开眼。 那是一对夫妇正抱着自己的一双小孩。 但人是残缺的。 这惨不忍睹的血腥场面让明晰梦只一瞬间就懵了。她只感到巨大的空白迎面而来，因情绪急剧波动而导致的系统警告正不断地跳出刷屏，紧急中断的倒计时已经开始了。 10、9、8、7、6、5…… 只要紧急中断，下一刻明晰梦的意识就会脱离维纳斯之星，而现实中的游戏舱也会自动打开，让她彻底回归现实。 4、3、2、1……就在数字跳到1的时候，明晰梦点击了取消。 就像是与生俱来的天赋一般，她好像能够在最关键的时候，摒弃掉自己所有的情感。但这并不代表她没有感情，只是那即将喷涌而出的火山被她自己冰封了起来，给了她宝贵的行动时间。 她回过身去，将自己的长剑重重插入双剑士的咽喉，然后松开手，躲过了盾卫奔来的一剑，自己化为阴影退走。 盾卫看见敌人撤走，赶忙跑到双剑士的身边，把那把剑给拔了出来。双剑士自己也捂着喉咙，可说不出任何话来，只有一双眼睛突出着，满是惊恐。 维纳斯之星某种程度也算是还原了现实，喉部受创的双剑士在极短时间内，血条就降到了零点。如果短时间内没有其他的复活手段，那么双剑士这个号就算是彻底没了。 盾卫呆呆地看着双剑士死去，他手里的绷带没有派上一点用场。直到大片的绝望之手成员把这里围住。 一个领头脸色阴霾地走了过来，神色不善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我们遭到了袭击，阿泽死了。”盾卫手足无措地报告。 “废话，这我都看得到，还用你说？”领头呛得盾卫不敢抬头，“我是问你到底是什么情况，袭击者是谁？” “哦，袭击者用的是影剑术，我怀疑可能是影部的那些npc干的，这段日子我们和帝国官方的关系不是不太好嘛……”盾卫哆哆嗦嗦地说着，看着领头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声音也渐渐消失了。 “npc个屁！”领头一巴掌扇在盾卫的后脑勺上，盾卫也不敢躲。“真是影部，袭击你们的会只有一个人？还会让你活着？”他又打量了一下现场，走了两步。“这是玩家干的。” 有些事情他知道一些内幕，但也没要跟手底下这群人讲出来。帝国固然强大，但内部也不是铁桶一块，绝望之手既然敢大张旗鼓地动作，其背后自然也有支持他们的势力存在。玩家会想着从npc的身上获得好处，可高度智能化的npc也会利用玩家达成自己想要的目的，这才是绝望之手能够蔓延开来的真正原因。 维纳斯之星并不是像某些人口中说的那样只“纵容”着先行者，它只是客观地呈现出不同人的不同选择而已。 眼下的场景，倒更像是看不惯他们所作所为的“老玩家”干出来的。只是这个袭击者若真是老玩家，那实力还真的是低了太多。 但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绝望之手干掉的老玩家也不是一个两个了，很多老玩家即使死亡，依然会选择创造新的角色来跟他们作对。 虽然自玩家开创了刷信物商法之后，包括帝国暗部在内的一些势力对外开放了特色技能，但影剑术依然属于珍贵的技能组体系，不是什么新手小白能够接触到的。 所以这倒像是接受了上一个角色遗产后的新角色的表现。 “留两队人，战牧法标配组合，把那个家伙找出来。”领队沉吟了一会，下达了命令。“找不出来也就算了，这种家伙只是趁一时不备才能得逞，他翻不起多大风浪的。剩下的人别玩了，都集合起来，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做！” “是！”周围的绝望之手成员们一齐回应。 明晰梦并没有停留在集市。她一口气逃了出来，向着山上跑去，躲藏在山路旁边的树后面。 直到背靠着树，她才终于可以放开克制，大滴大滴的眼泪如珍珠一般滑落。 血与肉，骨与泥，刚才看到的一幕现在还深深地体现在眼前。 她甚至能够联想到，那群人抢走了孩子，当着父母的面玩弄至死，然后在父母抱住孩子的时候，杀死了父母。她甚至能听到凄厉的惨叫与痛苦的求饶。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莱斯一家有什么得罪他们的地方吗？原住民有什么错非要承受这样的恶意吗？就因为是npc，只是一段数据？还是原住民又或者是老玩家又或者是别的什么，让他们感觉十分不爽？ 明晰梦咬住了下唇，脸深深地埋在膝盖里。 她无力去做什么，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甚至都不知道回村之后，该怎么和村民们说起这事。 一阵马叫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明晰梦下意识地屏住了啜泣，偷偷地探出头往外观察。 一匹马被绝望之手的成员们发现了，正强硬地牵出来。 那些人一边拽着马，一边大声谈笑。 “看你那损样，不行的话就换我，我还缺个坐骑呢。” “一匹山马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好货，驯不了那就宰了。” “浪费啊，最起码让每个人都试试吧。” “你这话说的可真变态。” 哈哈哈哈……笑声肆意飞扬，一群人兴高采烈地拉着缰绳。 明晰梦瞳孔收缩。她认出来，那匹马正是她带下山的那一匹，也是民兵驻地里唯一的一匹。 可她什么也不能做。 倘若她在这里发作，指不定灾难会蔓延到山上的村子里。是的，绝望之手这群自称为“新玩家”的人们，在明晰梦眼里已经与灾难划上了等号。 她觉得头又开始发昏了。晕沉沉的感觉连视角都不由地低了下去，恶心又难受，连气都喘不过来。系统的警告又弹跳了出来，恍惚之间她只感到眼前一黑。 再次醒来的时候，明晰梦看到自己的角色躯体正极速化为实体。通过系统的记录，她看到了自己沉睡了有现实时间一个小时。 现实时间与维纳斯之星内部的游戏时间的比例为一比三。也就是说，游戏里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小时。 她捂着额头站了起来，周围已经没有绝望之手成员的身影了。 往下看去，集市的方向上依然黑烟滚滚，但火光已经小了很多。 她点开系统，通讯提示正闪烁着，依然是外部通信。 “喂！明晰梦，你在吗？”依然还是那个女同学，她一脸焦急，“你怎么老长一段时间不接天讯？” “我刚才睡过去了。”明晰梦木着脸。 “你还在维纳斯之星吗？” 明晰梦没有回应。 “你要还在的话就赶紧退出来吧，论坛上已经吵翻天了。就在刚刚，那些什么自称‘新玩家’的好多人，发了好多影像，他们已经正式宣战，对象甚至包括了游戏运营方，说什么要用自己的方式去改变游戏！这事已经闹得上多国热搜了！” “……知道了。”明晰梦没有感情起伏地回应道。 “……现在的维纳斯之星就是一滩浑水，你要退出来就赶紧……” 明晰梦关闭了天讯。 她抬起头，看到了不详的黑烟于山腰处升起。 她走了两步，然后小跑了起来，接着停下。目光始终盯着那股黑烟。最后，收回了抬着的视线，一路狂奔。 山林退去的那一空白，她看到了陷入火海的栅栏与高大的水车。 命运彷佛就是这样。越是害怕什么，便越是要让你看到什么。 明晰梦双膝一软，整个人倒了下去。 被火焰吞没的山村，被烧焦的残破肉块，不分老幼都像是断裂的玩具一样的姿态，宛如梦魇一样的浓烟张牙舞爪地嘲笑着跪在山村门口的黑发女孩。 她迟来了，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或许对她来说迟来反而是幸运，因为她的力量过于微弱，就算她当时在场也无力改变什么，说不定还要清楚明白地目睹惨剧是如何一丝一点地发生与进行的。 “呼……”既想哭，又想笑。但不知道到底该说些什么。 论坛上的争吵不断扩大。 “你们这么做，就没有良心不安吗？” “你们杀怪的时候怎么没有良心不安？不都是数据？装什么大好人呢？” “就是，游戏本来不就是给人玩的，凭什么我们要被玩？” “战争策略类的虚拟世界里死的人更多，要抗议怎么不去抗议那些虚拟世界？小学生双重标准？” “是不是触碰到某些‘老玩家’的利益了，他们不得不跳起来了啊？哈哈哈……” “老玩家不也是按照规矩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他们有像你们那样子为所欲为？” “屁的规矩，开放类虚拟世界你告诉我有规矩？老子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你管得着吗？” “破坏虚拟世界这种事情，对大家都没有好处，怎么都不愿意冷静下来想一想？” “笑死我了，还破坏虚拟世界，迫真精神股东。数据随便刷刷的事情，还破坏呢，脑子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nmsl……” 这一刻，是‘饱受压迫’的‘新玩家’们的胜利。 这日，绝望之手击溃布拉德帝国南境的顶级玩家公会bravegamer，正式拉开了第一次新老玩家之战的序幕。 包括论坛在内的各种各样的平台都陷入了争吵的泥潭之中。维纳斯之星这个词段的出现频率达至了虚拟世界相关历史以来的最高点。 但这些都与明晰梦无关。 她眼睛里映照出来的，是自从进入游戏以来的所有，被付之一炬的燃烧。 她终于明白了，那些人想要的是什么。他们要的是肆无忌惮的自由，他们要的是无拘无束的发泄，倘若有看起来能够被砸开的镣铐限制他们，那么他们就一定会选择砸开。 她咬紧了下唇，眼泪一颗一颗落在土地上，拳头不甘心地近乎自毁般地砸在了地面上。 她的怒火与罪恶的火焰一同燃烧，颤抖的哭泣声线与怒吼缠绕，质问在山林之间回荡。 “你们想要的就是这个吗！？把别人珍视的事物如此践踏就让你们这么有快感吗！？这样毫无道理的屠杀，这般堕落欲望的罪孽，就是你们的渴望和追求吗！？” “什么新玩家，与邪道畜生有什么分别吗！？你们是如此低劣，如此下贱，对做出这样的兽行不以为耻反而还得意忘形！你们有什么脸自称新玩家啊！？” “你们不是要厮杀吗！不是要战斗吗！不是要嘲笑所有和你们不一样的正常存在吗！好，好啊！我会与你们厮杀！会与你们战斗！会把你们压迫给别人的统统都返还给你们！这就是我对你们的宣战啊！” 宣战的响声回荡在群山之中。 当附近被惊动的绝望之手成员们赶过来的时候，已经空无一人。 下线的明晰梦红着眼圈洗干净了自己的脸。她拉出椅子坐了下来，打开了天讯。 “我想好了，我不会离开维纳斯之星的。” 她对着屏幕那端的女同学说道，正式拒绝了他们的邀请。 “我有着必须要做的事情。” 她压抑着喉咙中滚烫的涌起，字句分明。 愤怒的火焰，在胸中灼烧。 第一章 红枫似火 十月份已是深秋，一辆马车咕噜噜地轧过碎石路，在重重山麓间行进。 漫山枫叶红得实在是醒目，以至于明晰梦的视线时不时地在窗外枫叶上，又转回到车厢外米提尔的头发上，在两者之间来回打探。 米提尔则是毫无察觉，他正手持一张长弓，准备打只野味作为自己今天的晚餐。他的身边则是坐在驾驶位置的塔斯克，一身朴素的冒险者打扮，正默默地驾驶着马车前进。 由于两位男士包下了大部分的体力活，闲得无聊的明晰梦鼓足了腮帮子，然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索性就把手里的书给合了起来。 那是一本人物传记。其内容真假已不可考，明晰梦完全是把它当成故事书来看的。可惜她还在地球上时见识过了太多精彩的故事，这种贫乏的传记还真提不起她的兴趣，反而让她昏昏欲睡。 就在她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马车一个横移，她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贴到厢壁上。在车厢里的她都是这样，外面站着的米提尔更不用说，一声惊叫之中他整个身子都飞了出去，全靠一只手死死地抓住车厢边缘才没有掉下去。 “你个混账！”下一刻米提尔跳了回来，气得下意识就想用手里的长弓去勒塔斯克的脖颈——他极度怀疑这个小子就是故意的——但塔斯克专注看着前方的样子让他的发作一时卡了壳，他也不禁转过头向前看去。 “怎么了？什么情况？”明晰梦两手撑在前面两位男士的肩上，脸也探了出来。 “前面有些状况。”塔斯克平静地说道。 也不用他多说，明晰梦与米提尔都清楚地看到，在他们前方不远处有几辆已经翻掉的车子，既有像他们这样只坐人用的马车，也有专门运货物的行车。两匹马的尸体倒在地上，还有几个人躺在地上的样子。 “看样子是整个车队都出事了。”米提尔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少女面庞。 “下去看看。”明晰梦抓起带鞘的长剑，跃下了马车，警惕着走了过去。 不过这个状况似乎发生了有一会了，直到明晰梦靠近现场，也没有任何意外的发生。明晰梦把手从剑柄上收回，调整了一下剑鞘挂在腰侧的位置。这把剑是她在休养的镇子上购买的，普普通通的钢铁之剑，没有任何附加属性，简而言之——白板。 “人都死了。”跟来的米提尔啧了啧嘴。 “而且都被搜刮过。”塔斯克平淡的声音响了起来。 米提尔看了眼一脸没有感情的塔斯克，眉毛一扬，放开了声音：“那就是附近有些歹徒在为非作歹了。” “人数不对。”明晰梦数了一下地面的尸体，开口说道。 “嗯？”米提尔不解。 “现场遗留下来的全是尸体，可尸体数目对不上这支看上去像是商队的队伍规模。别的不说，最起码这支车队不可能只用两匹马来拉车吧？我觉得应该是活下来的人都成为了俘虏，和一部分的车队被带走了。” “你要怎么做？”塔斯克淡淡问道。 “这里的血迹还都比较新鲜，他们应该走远不到哪里去。先追上去看看再说。”明晰梦迅速下了决断，朝着自己的马车走了回去。 “好吧，闲了这么些天是该找点事做了。”米提尔耸耸肩，摊了摊手往回走去，“还有，能不能驾车驾得稳一些，没有实质危险就不要玩急停啊。” 他本没有指望塔斯克接他的话，只是希望引起明晰梦的注意好让她提点一下那个小子。没想到塔斯克居然开口了。 “我当然是因为看见了意外才那么做的，并不是为了整某个人这么无聊的理由。” “啊！？你个混账，你既然这么说了，那就证明你就是那么想的吧！决斗，来决斗啊！” 明晰梦一个伸手抓住米提尔的后领，把这个嚷嚷着决斗还要拔剑的大男孩给拖了回去。 马车继续行进，这次是米提尔坐在车厢内，明晰梦坐在外边。 她看着拦路劫匪留下的现场慢慢后退而去，不由心中有些感慨。过去的自己看到类似的血腥场面还会感到不适，但现在自己已经能和伙伴有说有笑地路过了，人的适应力从某种程度上果然很强大。 至于拦路劫匪的威胁，她并不放在心上。现在的月光小队虽然只有三人，可每个都是转深位阶的好手，寻常匪徒她还真的是无所畏惧。毕竟现在的这个世界还没有像游戏后期那样黄金满地走的地步。 但离那样的日子，估计也不远了。 原始树海深处的那场异变，已经开始在全世界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明晰梦曾经仔细算过，游戏的开服时间，应该就是万象制御之剑升起并坠落的那一天。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巧合。游戏之中她从未听过的事件却在穿越之后真实地发生了，这让她心里有些不安，却又没有什么对策，她只能耐心地等待下去，并且在这之前变得足够强。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又不禁落在左手手背上。黑色皮质的露指手甲的下方，是一个鲜红纹路的图案。 盖亚之徽……她从未在游戏里听说过这个词，甚至连盖亚也没有听说过。掌握大地权柄的神祗虽然存在，其真名却也不叫盖亚。 但它的效果早就体现了一部分——在黑堡与贝尔女士的一战中，明晰梦损失的一半魂力池上限，如今又恢复了。 这是好事，但也可能是个坏事。明晰梦摸不准这其中到底蕴含着什么意义，只是下意识地觉得紧迫了起来。 顺带一提，极恶诅咒吸取经验的负面效果依然存在，明晰梦休养的三个月里天天忙着刷任务，也只是勉强保持着等级不掉落下去而已。 正杂七杂八地想着，明晰梦就看到了远处一条蜿蜒向着山上去的岔路上，一行小黑点正在缓缓移动。 “停下，把车停到树林里去。”明晰梦抓着道具袋与长剑就跳下了车，“塔斯克，你看着车，并且负责接应我们。米提尔！你跟我来！” “啊？”米提尔露出了一张呆呆的脸。 隐匿、侦查甚至是偷袭一类的活，不应该是塔斯克那个家伙更擅长吗？为什么找我？ “啊什么，你这一头天然的保护色，伪装都省了，赶紧跟我来。”明晰梦向着树林深处一头扎了进去。 米提尔看了看漫山遍野的枫树林，红枫似火，随风摇曳。再看一边的黑发少年也将深邃的视线落在自己的头发上，米提尔歪了歪嘴，也抓着长剑跳下了车，朝着明晰梦的背影追了上去。 第二章 手指测距 秋风微凉，到了山上便显得大了些。风儿卷过枫叶，让其轻飘飘地飘落在草地上，而草地的尽头是几块稍大的石头。 明晰梦与米提尔正藏在石头后面，看着下方正缓缓前进的队伍。 一支车队正缓慢地攀爬在山路上，数十名手持兵刃的劫匪正围着车队，不时对着车队中的人大声喝骂。自然车队中的人也是一脸恐惧与绝望，干什么都显得缩手缩脚。 “好多箱子呢。”米提尔轻轻在明晰梦身边提醒。 “嗯，下面应该是一支商队。运气不好，撞上了这些山匪，你看一个护卫人员都没有，要么就是死了，要么就是被缴械了。”明晰梦小心翼翼地移动着视线，从头到尾地来回观察着整支车队。 “光从外表看，山匪应该共有二十三人。” “你看到有暗哨的存在了吗？” “应该没有。” “也是，这种行动应该是突发性的，隐匿且不为人知。按照山匪的组织力度，也不可能在押送俘虏的途中布置暗哨——因为根本没有这个必要。”明晰梦把视线从米提尔脸上转回，重新观察着车队。 “你打算怎么做？”米提尔问道。 “当然是把那些山匪们做过的事情再做一遍了，只不过他们的目标是商队，我们的目标却是他们而已。” “嘿嘿，这主意真不错，听着就有趣。那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等我观察一下。”明晰梦突然把两只手伸到面前，两手的食指与拇指对成了一个矩形，眯起了一只眼睛，仔细地调整着矩形与眼睛的距离。 “你这是在干什么？”米提尔不解。 “一种测距方法，如果你有兴趣的话，事后我就教你。”明晰梦又把姿势调整成了拇指测量法，仔细地观察着目标渐渐从自己大拇指指甲的左侧行进到了右侧。这些测距方法本是地球过去时代中的军人才会使用的技能，却被玩家们带进了虚拟世界中发光发热。当然，即使是在玩家中，擅于使用手指测距的也只是少数。 这倒并不是说这种方法有多么难学，只是在维纳斯之星中这实在算不得什么稀罕之物。想要得到同样甚至是更加精准的效果，在这个世界里有的是方法可以做到。只不过现在的明晰梦没有那么多的条件，因此也只能凭着记忆使用着这种“土办法”来达成目的。 “他们动作很慢，我们有很大的把握。”明晰梦放下伸出的手，对着米提尔说道：“待会我们到前面去，你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我选择距离人质最近的地方出手，尽量确保他们不会伤到人质。” “我做诱饵吗？”米提尔指了指自己，稍稍睁大了眼睛。 “是啊，怎么，你怕了？”明晰梦眉毛一挑，“那我们也可以换下分工，我来做诱饵，你做真正的突击手——只要你能确保在我出手之前你能不发出一点声音地接近他们。” “我怎么可能会怕！那就这么说定了。”米提尔闭口不谈他不擅长潜行这件事。 明晰梦微笑了一下。 “那就让我看看你这段日子以来，身手到底有没有退步吧。” “那你可要看好了，如今的我可是强得过分呢！”米提尔咧着嘴角，给自己比了一个大拇指。 突袭非常迅速。 当米提尔站在队伍最前面吸引了所有匪徒注意力的时候，明晰梦已经靠近了距离人质最近的一个匪徒。 就像鱼跃出水面一样，明晰梦从阴影中一跃而出，长剑的剑尖精准地点在了那名匪徒的喉咙上，随即又转过一圈，击偏了三把来袭的利刃。 新参的战斗实力。 仅是略微交手，明晰梦就判断出了眼前这群匪徒的大致实力。 果然原始树海的那场异变已经开始造成影响了。明晰梦想到。要是以前，新参实力的山匪那真是不可想象，要知道即使在正规的军队里，新参也能在三线部队中混个小队长之类的当当了。大部分匪徒其实都不过是农民或者山民转变的而已。 可眼下每个匪徒都有着新参的实力，总不能说这是某支军队占山为王了。虽然说帝国与神权国的交战确实让许多军队落草为寇，但军人独有的气质明晰梦还是分辨的出来的。 但不管是军队出身还是农民出身，眼下这群山匪都无法对她造成威胁。 另一边的米提尔也是如此。 在迎面就放倒了两名山匪之后，其他人的脸上迅速染上了恐惧之色。有的往树林跑，米提尔也不去管他；可有的竟然驱使着马匹，直接朝米提尔撞了过去！ “喝——啊！” 米提尔竟然伸出左手，直接卡住了奔马的脖子，两脚拄地，硬生生地停住了马的势头！ 望着马背上大喊大叫的匪徒，米提尔露齿一笑，右手长剑毫不客气地往上一送，人体就像一条破麻袋一样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 山匪们看见这一幕简直是肝胆俱裂，干嚎着就转身就跑。 “喂，喂，你们杀人抢劫时候的勇气呢？你们的剑是只能对比自己弱小的人挥下吗？”米提尔大步走上前去，忽然伸出手抓住了一只尾羽轻颤的利箭。“很好，就要这样才能让我提起兴致啊！”嘴角咧出危险的弧度，手臂的肌肉鼓起，米提尔将手里的箭狠狠地扔了出去！ 啸声划破空气。箭就像鞭子一样狠狠地抽在举弓的山匪脸上，两颗像是牙齿一样的白点溅起，随着主人的倒下而滚落到了尘土之中。 长剑激荡，明晰梦这边也把匪徒们砍跑了一大半。倘若这二十三个山匪真的能如军队一样组织起来，那么这场胜负还未可知，明晰梦从一开始也不会这么直接地做出偷袭的选择。可惜，他们只是专门欺负弱小的劫匪，一旦遇到真正的强者，就没有任何士气可言了。 明晰梦与米提尔只需要在极短时间内杀掉两三个，那么剩下的人自己就会崩溃逃跑。想要拯救下这支商队，根本没什么难度可言。 唯一的难度就是，商队中的成员可能会遭受损伤。 就像现在，一名因为绊了一跤而没有及时跑远的山匪，看着正在靠近的明晰梦，突然脑子一热就拉过来一名商队中的男子，将手中的刀刃横在了人质的脖子上。 “你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他！” “啊！救命啊！我不想死啊！”人质开始挣扎起来。 “你不要乱动！再乱动我立马杀了你！”山匪在人质的耳边怒吼道。人质果然立马安静了下来，只是眼珠不断地在转动，可怜兮兮地望着停下了脚步的金发少女。 秋风吹过明晰梦的发梢。三个月以来，她的头发也长了不少，原本在脖颈以上的发梢如今也已经越过了脖颈。她好整以暇地看着劫持着人质的山匪，什么话也不说。 “你把剑给我扔了！立刻马上！你，也给我这样跟她说！”这后半句却是向人质说的。 “你……把剑扔了吧，我还不想死啊！”人质也睁着眼睛向明晰梦拼命喊道。 秋风掠过树林，某些阴影扭曲撩动。 明晰梦叹了一口气。 “这是不可能的。” “你说什么！？”山匪被激怒了一样，手上一用力，便在人质的脖子上压出了一条血线。 但明晰梦不是在对他说话。 “我救你们，是出于我的好心，而不是我的义务。如果能救下你们，那自然皆大欢喜。可如果你们真的有了什么闪失，那错也不在我，毕竟我也努力过了，你也怪不到我的头上。”她目光淡然，人质却明白了，这话却是对着他说的。 “额……”他的喉结上下滑动，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你看不起我吗！我要立刻杀了他！我马上杀了他！”山匪狂叫着，手握刀刃疯狂地向内压！这番动作也激得人质死死地用双手握紧了山匪的手，拼命着不想让山匪得逞。 “人为自己的抗争才是真实不虚的。”气流在某个瞬间变得激烈，明晰梦的身影突兀地放大到了山匪的面前。“就像他的努力赢得了时间，所以你已经再也杀不了任何人了。” 长剑挥过，山匪的手臂高高飞起。他看着自己远离人质，而一道寒光无情地向自己胸口扑来。 噗。 随着长剑刺入心脏，树林的阴影也悄然收缩。 一切归于平静。 “真是感谢两位的援手，在下真是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啊！”商队的领队，一名中年男人满脸堆笑，对着明晰梦和米提尔不断地道谢。 他的身后，商队成员们正在重新清点货物、安抚马匹，就要离开这个地方。 “没什么，顺手之举而已。”明晰梦微笑道。 “这里实在是太过危险，我们要赶紧离开，二位是？”领队试探道。 “我们有自己的车。” “哦，是这样啊。我还想请二位与我们一道走呢。” “你太费心了。”明晰梦笑容不变。一边的米提尔倒是有点按奈不住了，他刚想说点什么，明晰梦就暗暗地瞪了他一眼。 “这样吧，不如我们都说一下目的地，如果顺路的话，就让我们邀请二位、包括你们的车，与我们同行？”领队满脸真诚的笑容。 “好啊。”明晰梦显得很开心的样子，“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就离这儿不远。绕过这座山，就是我们的目的地——阿法利亚城。” 阿法利亚……内心琢磨过这个名字后，明晰梦笑容不变，接话道：“那还真是巧了呢，我们也是要往那里去的。” “哈哈，看来这还真是命运的安排啊。”领队也豪爽地笑道，“这会赶得及的话，天黑之前，我们大概就能入城了。那我们这就出发！” “好啊，这就出发。”明晰梦笑眯眯地答应了下来。 第三章 规划 “我说你你到底怎么想的啊？那个老小子满嘴打哈哈，也不提实际点的报酬，就感谢啊感谢，商人的感谢有什么用啊！现在还把我们拉进他的商队给他们做免费保镖，这算计得也太精了吧！” 车轮咕噜噜地转动，外边依然是塔斯克在驾车，车厢里面则是面对面坐着米提尔与明晰梦。他们自己的马车正随着商队行进，一时也没有人来打扰他们。 “有没有人和你说过，剑最锋利的时候就是锋芒不露的时候？”明晰梦两肘撑在小桌子上，自顾自地喝了一口薄荷茶，随后手捂着杯子一动不动。 “什么意思？”米提尔皱了皱眉。他讨厌打哑谜。 好在明晰梦也不喜欢打哑谜。 “锋芒毕露不是一件好事，很容易就会吃亏，为人处世也是如此。你说的那些，我全都知道，只是在我看来，没有必要而已。其一——” 明晰梦竖起食指，让米提尔本想脱口而出的话语给吞了回去。 “如你所说，那家伙是个商人，言语之中有计较之意，而且也很逐利。那么他只谈法理，不谈道德，实际的报酬就无从谈起了，毕竟我们没有接取护卫的任务，冒险者公会也没有这么一条任务记录，而他本人已经满口都是感谢了。除非你本人想做一回劫匪。” 她又竖起第二个指头，也就是中指。 “其二，如果你救下一个有钱人就想要他的一点财物做报酬，那么当你遇到一个你随手就能帮助的穷人的时候，你到底伸不伸手呢？如果你伸手，那你收不收报酬呢？如果你不收报酬，这一刻正好被那个曾经被你收取过报酬的有钱人给看到了呢？” “额……”米提尔呆愣愣地眨着眼睛。 “很多事情其实本没有必要，也没有意义，更没有价值。人生本就很宝贵，根本没有必要耗费在勾心斗角这种泥潭上。我们做事情只凭本心即可，既不浮躁，也不被诱惑，如果你能切实地理解到这一点，知行合一，今后跨过那道壁也会轻松不少。” “那道壁？什么意思？”米提尔敏锐地提取出了没有听说过的信息。 “对现在的你来说还太早了一点，讲清楚了也只会破坏你的心境。你还是脚踏实地好好前进吧，这可是实话哦。”明晰梦露出一个微笑，又品起茶来。 这些薄荷也是她采集的。考虑到露营在外他们要吃大量的烧烤食物，对于肠胃实在是太过油腻了一些，她就特地关注了能解油腻的一些小玩意。 “说这么多，不就是叫我不要向那个老小子要钱么。”米提尔端起了自己面前的杯子，往嘴里灌了一口，随即就夸张地喊了起来：“这是什么玩意？好怪的口味！”他拉开窗帘就朝着外面一阵呸呸呸呸。 看着自己的“心血”被这样对待，明晰梦好一会才忍住了往他屁股上来上一脚的冲动。她摇了摇头，她自然可以简单粗暴地对米提尔下命令，但可能会使他们的队友关系产生间隙。况且她之前就有想过，要通过自己的言传身教，慢慢改变米提尔的三观，这样才能真正凝聚出月光小队的氛围。 维纳斯之星可能在别的方面要特殊于地球，但论及普世教育，那就差得太多了。她并不想让队友们失去自己的个性，但在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上，她希望现在以及今后的队友们能够更靠近自己一些。通俗的话来讲，那就是要合得来。 所以无论多繁琐，多细小的事情，包括为人处世，包括冒险时的小技巧像是手指测距，包括漂泊各地所需要用到的风土人情方面的知识，她都乐意分享给自己的队友们。 “你怎么喜欢这种奇怪的口味，真的是太怪了。”米提尔拉上窗帘，遮掉了外面商队成员好奇的目光，重新坐了下来。“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本来还以为你会想把那群山贼的老巢给端了来着……” “你也把我看得太冒失了吧。没有必要，我是不会以身涉险的。而且我们也没有在这种小地方耗费时光的必要。我的目的地是崇光之海。” 明晰梦从桌下的包里抽出一卷地图，在桌上摊了开来。 “你早就准备好了？”米提尔歪过头来看着地图，微微兴奋。 “以后就轮到你准备了。我们现在就在这里，维尔海姆王国称呼这里为红枫走道，通过红枫走道，接下来的一片就是阿法利亚地区。你看这个圈，这里就是阿法利亚城。”明晰梦用食指在地图上指着。 “就是他们要去的那个城市是吧？”米提尔顺带问道。 “嗯。你也看到了，阿法利亚城是一座带着港口的大城市，只要坐上船，那就是崇光之海了。崇光之海是一片内海，而我预定的目的地，就是这里，崇光之海的中心——这个被称作奥利拉的巨大岛屿。” 明晰梦看了一下米提尔，口气中略带得意。 “奥利拉是一个天然的庞大市场，各国、各种族甚至是别的大陆的人都能在那里看到，无数异地的商人把珍奇与货物带到了那里，又从那里扩散出去，金币滚滚，数不清的机遇埋藏着，幸运很可能只在一念之间。而且那里还是三个着名的顶级法师组织的本部所在地，你迄今为止难以见到的魔法物品，在奥利拉那里也只是商品的一个分类而已。” “那么说，那里是个好地方了！？”米提尔咧开了嘴，彷佛已经看到了金光闪闪的未来。 “机会多的地方总是好地方。剩下的，看的就是你的实力，还有，这里。”明晰梦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她其实也有些心潮澎湃。在她穿越到这个世界后，她尝试着结合穿越前的记忆给自己做未来的规划，这个规划里奥利拉就是非常重要的一环。她知道奥利拉的几个知名连环任务的触发点，也知道好几个藏宝点，更非常清楚奥利拉的势力组成与市场运作——月光小队可是这里的常客。 如果给她足够的时间，她能确保在奥利拉给月光小队内的每一位成员都用魔法装备武装到牙齿，还能获取好几门珍贵的技能和传承。 “话虽如此，我们首先得搞清楚阿法利亚城里的情况，并且还得想办法能够弄到一条船。”明晰梦抱起了双臂，双眼看向窗帘的位置，“这支商队就是很好的切入点，通过他们，我能获得不少相关的情报。” “原来如此。”米提尔恍然大悟，“难怪你不向他们索要报酬，是因为你早就把主意打到他们头上了啊。真有你的！” 他乐呵呵地朝着明晰梦竖起了大拇指。 明晰梦眼皮跳动着，终于忍不住狠狠踩了他一脚。 “这件事是这件事，那件事是那件事，别给我混淆！” 惨叫声传出车厢，引得外面经过的商队成员们纷纷看了过去。 塔斯克无奈地摇了摇头。 第四章 纸币 当群山落在身后，已经是傍晚时分了。昏黄的斜晖下，大片大片的田地从队伍的两边往后退去。 被收割的小麦只留下了一片片黄色的麦秆，被黄昏笼罩后，安详的味道就如炊烟一般渺渺升起。 看着远远的村落，坐在窗口的米提尔撑着自己的下巴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天色暗地很快，但也幸好，商队及时赶到了阿法利亚城的城门口。 明晰梦稍稍探出视线，看着这支商队的领队——马里恩走上前去，亲热地与卫兵们谈笑了起来。 只是三言两语，那些卫兵们就都跟着他嬉嬉笑笑起来，接着马里恩就递出一叠纸一样的东西塞到了卫兵头目的手里，于是双方的笑容就更真诚了。 可能是这支商队已经来过这座城市好几次了，已经脸熟的卫兵们查得也并不怎么仔细。他们随意拨了一下货物，又转着看了看商队的成员们，就回到头目身边。期间，明晰梦缩了缩身子，把自己隐藏在车厢角落的阴影里，因此卫兵只看到了窗口正在撑着下巴发呆的某红发男子。 头目爽快地点了点头，商队便开始入城。 天完全黑了下来。 米提尔依然一副魂游九天的模样，明晰梦听到另一侧窗口有马蹄声过来，便稍微凑近了一些。不一会儿，骑着马的马里恩出现在了窗口。 “这位小姐，感觉还好吧？”马里恩一脸亲切的笑容。 “还不错。看起来你们是这里的常客了。”明晰梦也微笑着回应。 “常客说不上，不过我们确实在这里做过好几桩生意。”看着街道的前方，两边的灯火已经亮了起来，马里恩又转过脸笑道：“哎，说起来还真的要感谢你，要不然说不准我就再也看不到这些灯火了。” “未来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说不定到时候会有其他的人伸出援助之手也不一定，我这边才是要谢谢你能带我们进城，省去了我们不少的麻烦。”明晰梦看了看外边的高层建筑，颇有兴致。“说起来，我看到你之前给他们塞了一叠纸，那是什么？” “哦，是这个呀。”马里恩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了明晰梦。“小姐你第一次来这里，可能不知道，这里使用的是阿法利亚家发行的纸币，平常的买卖货物、住宿、吃饭等等等等，在这片地区都是用这种纸币支付的。” 明晰梦打量着手上的矩形状的纸。有些厚，大小不超过手掌，上面各种繁复的花纹，右边是一张类似于肖像画的老年男性贵族的脸，左边则是标注着一千的数字。 还真是个奇才……明晰梦内心吐槽着，把纸币还给了马里恩。 “既然使用纸币交易，那么其它地方的货币还能使用吗？”她问道。 “当然可以使用。不过你也知道，在这阿法利亚以外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种类的货币，虽然联盟规定了标准币种，但联盟使用的还是贵金属材质。如果你要使用外面的货币的话，这里的店家会自己结算该收你多少，不过按我的个人建议，你最好到那边的阿法利亚银行兑换成纸币再使用。” “这里还有银行？”明晰梦有些吃惊。 “是啊，这也是这代阿法利亚家主的创举，外面可没有这样的地方了。”马里恩此时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起来。“那边那栋直接占了整条街的看到没有？那就是阿法利亚银行。自开业到现在应该有足足二十三年了，口碑可从来没有崩过。除了提供货币兑换之外，还提供存储、借贷等服务，据说有些有资格成为阿法利亚家盟友的家族或势力，他们享受到的更是我们这些底层人无法知道其实际内容的、名为金融理财的秘密服务。” “这座城里的店家虽然也能帮你结算，但他们说不定这个要克扣半成，那个就克扣两成，真要扯皮起来，吃亏的也只会是你自己。但阿法利亚银行就不同了，它的权威是绝对的，你可以放心地在那里获取你想要的服务。嗯，服务，这可真是个好词。” 即使是身为一支商队的领队，自己就是一个大商人的马里恩，在谈起阿法利亚银行的时候也是一脸与有荣焉的神情。这让明晰梦不禁更加好奇起来。 “照你这么说，这代阿法利亚家的家主还真是一个天纵之才。” “那是当然。虽然他有着贵族身份，也是这片地区的支配者，可在我们这些商人的眼里，他才是真正的天才商人。” 灯火摇曳，影影绰绰之中，在那一刻，明晰梦竟在马里恩的眼光中看到了崇拜的神情。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明晰梦决定结束套话，她微笑不变，“那么接下来，我们应该分开了吧？” “啊，真不好意思，我都忘了，我已经占用了小姐你太多的时间。真是不好意思啊。”马里恩打着哈哈，“我们在这边倒是有一个大院子，是以前就买下来作为歇脚的地方的。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我们还是可以收拾收拾几个空房间出来的，你看如何？” “这还是算了吧，大家相识一场算是有缘分。不过我们都还有要做的事不是吗。”明晰梦语气委婉，却又带着坚决。 马里恩略微沉吟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看向明晰梦，微笑道：“好吧，天色已晚，我们又都已经入了城，那么就此别过。” “嗯，就此别过。”明晰梦干脆利落地告别道。 在前面的塔斯克早就听到了这番对话，他鞭子轻抽马股，马车便转了个向，离开了商队的队伍。 “明小姐，谢谢你今天的援手，我们的住地，随时欢迎你们来打扰！”马里恩略微放大了声音，引得一些行人也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明晰梦冲着马里恩淡然一笑，便从窗口收了回来。 不一会儿，塔斯克就把马车停到了一处旅店门口。 “回神了。”明晰梦伸手在米提尔面前晃了两下。 某个红发骑士登时就伸了个懒腰，双手都顶住了天花板。 “哈——呜。”米提尔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困死了，好想睡觉。” “待会吃完洗完就可以睡了。”明晰梦把这个懒家伙给拉了起来，要是不拉的话指不定这家伙真的能直接睡在马车里。 “说起来，他刚刚不是说可以让我们住他们那边吗？你怎么不答应？住旅店还是要花钱的吧。” “你记住了。”明晰梦食指点到米提尔的额头，口气有些严肃，“若无必要，万万不可寄人篱下。” 看到明晰梦神情有些认真，米提尔有些懵然，随即呆呆地点了点头。 “走，去吃饭。”严肃的神情转瞬即收，明晰梦又恢复了欢快的外表，先一步迈出了车厢。 第五章 初次复盘 毛巾擦过湿漉漉的金发，些许透明的水珠从耳畔滑落直至脖颈，于是毛巾也跟着下滑，擦拭掉了所有的湿润。 明晰梦晃了晃脑袋，金发柔顺地散了开来，她一时只感觉到全身的疲劳都被洗走了。 在旅店的夜晚并不需要在外露营时有人值夜那样，她拖沓着布拖鞋，准备躺到床上好好睡一觉。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了。 稳健、笃定又不大声的笃笃声让明晰梦眉头一皱，她想了想，紧了紧身上的连衣睡裙，走到了门前。 “是哪位？”她放大了些许声音。 “是我。”门外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听到这道声音后，明晰梦眼中的些许警惕之色也褪去了，她打开了门锁，让外面站着的塔斯克走了进来。 “这里的锁太过简陋，门栓也做的形同虚设，待会我走了后，你用这个当成门栓，把门锁好了。” 塔斯克拿出一个长条的金属构件，反手贴在了原先门栓的位置，一串铁链落了下来。 “喔……谢谢。”明晰梦看着黑发少年手脚利索地安装着，“那你待会也给米提尔弄一个吧？” “我已经给他弄好了。”说完，塔斯克也已经安装完毕，他把铁链锁到旁边墙壁突出的支架上，转过身一言不发地看着明晰梦。 明晰梦突然意识到眼下她正和他处在一个密闭空间内，不由地眨了眨眼睛。 “你还有什么事吗？”她问道。 “那天晚上，我说过的那些，今晚正是一个好时机。”塔斯克自顾自地走到桌子前坐了下来，他朝着明晰梦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座位，示意明晰梦也坐下。 “这段时间你大多在休养，也在恢复心情，所以我就一直没有提。但现在你伤也养好了，心情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关于未来说不定你还已经有了新的计划，那么我认为今晚就不能错过了。” 坐下来的明晰梦本想倒杯水，但看着塔斯克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她也不好意思伸出手。 “额……你到底想说什么？”明晰梦尴尬地问道。 塔斯克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这才开口：“普通的成长，就在于经历失败，反省错误，汲取经验，去取得成功。为了知道自己到底犯过哪些错误，该怎么反省，就应该复盘一下自己曾经的行为。” “劫蛇的杀手们，只要是活下来的，都会自己复盘上一次的行动，反省自己的失误，思考自己能不能做到更好。倘若不这样，就无法提升存活的几率，错误到了，就只能白白地死去而已。” 明晰梦这才知道塔斯克为何而来。 我会一直帮助你。他曾经这样说过。 淡淡地暖意在心间流淌而过，明晰梦不复之前的尴尬，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原来是这样，那就麻烦你了。” “那是你自己的事。”塔斯克话锋一转，语气平静。他看着睁大眼睛的明晰梦，不为所动地说道：“该如何复盘，这是当事人自己的事情。只有你自己，才能回想出最清晰的细节。而且如果我真的陪你在这里细细复盘，那今晚我们两个谁也别想睡了。” 明晰梦抿了抿嘴：“哦。” “话虽如此，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我倒也不是没有东西想说。”塔斯克定定看着明晰梦。 “你说吧。” “从杨木镇到进入原始树海，再到最后的要塞内部，你有数过你脱离了队伍多少次吗？或者说队伍分散了多少次？” “……额……”明晰梦只感觉自己在面对着一把锋利的匕首一样，内心无地自容。 “你没数过吧？或者说你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必要的沟通，为防止意外而应该提前做好的预案，你一概都没有做。每到关键时刻，要么是你与队伍脱离，要么就是大家全都分散开来，你觉得这应该吗？你可是这支月光小队的队长。” 房间的灯火似乎都变得刺眼起来，她整个头都低沉了下去。 “一路走到现在，我们至今平安的原因一是我们的实力，二是运气。智慧之轮虽然恶名远扬，但分支与基层组织懒散，可以说是人心涣散也不为过。可如果我们碰到的是在这之上的敌人呢？你想知道劫蛇的小队是怎么运作的吗？他们的协调与配合要远胜我们之前见过的那些智慧之轮教徒。劫蛇的杀手们只要联手，带给敌人的就只有如同身在暴雨之中一般连绵不绝的打击，直至死亡。他们是真正能够做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的队伍。倘若你带着自己的队伍遇上了这样的敌人，你要怎么做？” 明晰梦抿着嘴唇，盯着桌面看着木头的纹路。她确实无话可说。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塔斯克开始用手指头慢慢敲着桌面，“是你实在是太过自信，觉得你自己一个人就能搞定所有，还是……你对我们依然没有完全的信任……” “不是这样的！”明晰梦猛地抬起头，“我……我只是……”她嘴唇蠕动着，声音又微弱了下去。 “我明白了。”塔斯克平静地说道，“你只是习惯了。” 笃——笃——笃—— “其实我也差不多。过去在劫蛇中我习惯伪装自己，大多只依靠自己的力量，所以我也没与其他的成员有过什么接触。习惯的力量是很强大的，人一旦面临选择，往往就会下意识地遵从习惯。这就是为什么往往我们的队伍会分开来的原因。” 塔斯克收回了手，双手抱臂。 “这点没有别的法子可想，只能多做训练、多实战了，靠时间来磨练出新的习惯。” “我知道，我会规划进去的。”明晰梦也抱起了双臂，身子靠在椅背上，整个人看起来低落了很多。 “我相信你。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 “你问吧。” “我相信，在王家之谷的时候，你已经判断出了后面事情的所有走向，因为你的目的性实在是太过明显。” “……”明晰梦看着黑发少年，一言不发。 “为什么没有尝试着去和冒险者公会方面沟通呢？我不认为你会放弃潜在的助力。” “因为没有证据。”明晰梦在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没有证据能支撑我的一切观点，所以我没有信心能够取得任何一个外人的支持。不会有人信服我的。” 过了一会，塔斯克才慢慢说道：“固有印象是很可怕的，一旦固定下来，你就会认为事情就是这个样子……” “这不是什么固有印象，这是常识。”明晰梦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头，打断了塔斯克的话语。“我不可能在这件事上冒险。” “但你冒的险已经不少了。”黑发少年轻轻叹了一声，“明明你可以选择明哲保身，可你还是选择了前往那座天之都的最深处。你有的时候真的很理性，可一旦感性起来，你就什么都不管不顾。我问你，你真心觉得，那时候你做的选择没有错误吗？” 明晰梦有些愠怒起来，紧紧盯向塔斯克的一双黑眸。但漆黑流转，塔斯克根本不为所动。 “我坚信我那时的选择是正确的。”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有着只有我才能知道的事，有着只有我才能做到的事。 塔斯克看着一脸严肃认真的明晰梦，点了点头：“既然这是你的答案，那就坚信下去吧。我也会认为那就是正确的选择。只是——” 他站了起来。 “如果还能再正确一些，如果伊琦娜不会消失，你还会坚持你原先的选择吗？” 黑发少年抛下这句文化后，自顾自转身走到了门口。他放下门栓，打开房门，自己走了出去。 “用不着多想，好好休息，毕竟我们的未来还长的很。晚安。”他说道。 “晚安。”站在他身后的明晰梦目送着他走回了自己的房间，才把门关上。 如果还能再正确一些，如果伊琦娜不会消失，你还会坚持你原先的选择吗？ 她拉好门栓，拳头抵在了门板上。 怎么可能，时光不可倒流，过去的就是过去了，再去想也毫无意义。 更重要的是当下与未来。塔斯克说得对，要汲取过去的失败教训，要不然就无法成长。 是该好好复盘一下了，从穿越之后到现在的所有行为。 明晰梦吹灭灯火，自己躺到了床上，看着幽蓝的天花板。 但是，伊琦娜，我真的好愧疚啊…… 第六章 金城爵士 当马里恩绕过喷泉，走到庄园门口的时候，他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尽管已经看过三次，但他的目光还是会落在大门的上方。 那是硕大的独角鲸的头部。在海洋中自在遨游的它们，据说有着操纵浪潮的能力，出海捕捞的渔人们都将它们奉为收获的象征。 而现在这只庞大的独角鲸头部被装潢在大门之上，长长的独角如船首一般斜斜指向天穹，深蓝白纹的皮肤依然显得光滑，反光的眼珠让人看上去有种它随时会活过来的错觉。 “先生，请进。”女仆拉开了大门。 “……哦，哦。”回过神来的马里恩，从独角鲸首级标本上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点了点头，做出亲切的笑容，跨进了这座避暑庄园内。 虽说是避暑庄园，但它的主人除了夏季，也会时不时地回到这里，渡过悠闲的时光。 “马里恩先生，好久不见。”已有白发，但看上去仍显得精神奕奕的老管家早已候在门口。 “好久不见，南格先生。”马里恩打过招呼，“金城爵士他？” “老爷自然是在的，你随我来。”老管家领着马里恩往着庄园深处走去。 一路上，马里恩的目光都落在走廊墙壁、中庭雕塑等体现门面功夫的地方。虽说是门面功夫，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想到这里，马里恩自己也有些自豪起来。 嗯，比起上次，又多了点东西。马里恩的目光从一座鹿首像上收回，不经意地落在墙壁上的一幅画上，仅仅一眼，他整个人都打了个趔趄。 “这是……这是！”他朝着一脸疑问的老管家指着那张头戴桂冠的精灵全身画像上，手指都在打着哆嗦。“难道这是……” “哦，你说这个啊。”老管家莞尔一笑，“如你所想，这就是《太阳王萨德罗斯》。” “这张画，应该是出自精灵大师之手吧，据说一直收在精灵王庭之内难有人能瞻仰得到，这到底是？” “马里恩先生见识很广，可惜也有谬误。精灵王庭丢失这幅画也有两百多年的时光了，不过要说难有人瞻仰得到，这倒也是事实。” “那这幅是？” 老管家微微一笑：“自然是真品。” 马里恩只感到脑中一片空白，他的手指晃动地更厉害了。这一幕落在老管家眼里，也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继续往前带路。马里恩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马里恩先生，我家老爷虽说只是一个爵士，但你也知道，这片土地不归任何一个国家，所以说我家老爷是这片土地的国王，也没有什么不对。你要知道，就算是外面的什么公爵到了这里，那也是没有资格让我家老爷低头的。” 这番自信到了极点的话语，落在马里恩的耳中，他竟生不起半点反对之心。 因为这就是事实。 这片土地以阿法利亚为名，而阿法利亚家族主宰着这片土地，若是主宰者愿意，这片土地上随时可以成立出一个新的国家。 而金城这个爵位，也不是哪个国家的赐予，它是联盟颁给阿法利亚家族的殊荣，无论到哪个地方去，只要是联盟影响所在，这个地位与称号都会得到承认。 就算是从精灵王庭里流失了上百年的名画，落在了这里，那又能怎么样呢？ 马里恩战战兢兢，随着老管家走入了一间小休息室。虽然说小，但在马里恩眼中，那也是放下了一个水池的大房间。 水池中一条比成年男性还大的极地犬正在欢快地游泳——有一瞬间马里恩还以为那就是传说中的冬狼。 极地犬看到有生人进来，跃到了洁白的瓷砖上——这是来自东方的名产，围着水池砌了一圈地面与台阶。它抖了抖身子，湿漉漉的白色毛发又变得蓬松起来，随后轻巧地把脚掌落在地毯上。 马里恩眼前一花，才反应过来这只大狗已经围着自己打转起来。森白的利齿就要靠近自己的腰部。 “白狼。”一道轻轻的呼唤让大狗收回了对生人的注意力，它几步小跑，就回到了主人的身边，任其一只手落在它的脑袋上，缓缓地抚摸着。 “爵士大人。”马里恩这才缓过神来。他刚收起害怕的情绪，却这才想起来，据说这种大狗在北极之地与狼也几乎有多少区别的传言，不由心里又打起鼓来。 “嗯。”那道声音的主人悠闲地应了一声，这才缓缓从躺椅中站了起来。 这是一位看上去较为粗壮的人，个子偏矮，皮肤倒是看上起有些细腻，只是面容既不丑也不出色，体型虽说看上去较为粗壮但其实是偏胖的样子。 唯有一双眼睛，却是精神奕奕，即使是悠闲的时候也显得气势内敛，让人有种风起云涌的错觉。 “我要的东西，都没有任何问题吧？” 金城爵士批着一件大浴袍完全站了起来。马里恩这时才看到，原来那张躺椅上还有一个千娇百媚的女人身影。他连忙缩回了眼神。 “爵士大人，这次和以往一样，货物没有任何问题。酒和种子都已经交付给您的人，他们很快会将账单转交给您的。”马里恩抚胸弯腰。 “嗯，不错。”金城爵士举起一杯盛有冰块红酒的高脚杯，自己饮了一口，啧了啧嘴，好像将这两件事混合到了一起在评判一样。 “唔，你用不着害怕，只要有我在，白狼就不会伤你。”他斜了马里恩一眼，语气轻松。“今天真是心情愉悦，打猎打到了想要的猎物，骑马也比以往要持久得多。现在舒舒服服地躺着，想必你也有好消息给我吧？那个东西。” “啊，是的，爵士大人，这就是那个东西。”马里恩赶紧从腰侧接下来一个小盒子，交到了伸出双手的老管家手里。 老管家捧着盒子，迅速走到金城爵士的面前。他没有去接，只是玩味地看着老管家手里的那个木盒子。 第二口红酒咽下了喉咙。 “威斯。”他轻轻呼唤。 一道光束从他的后方正中盒子的正面，登时一个繁复的小法阵弹了出来。小法阵上图案变换，不一样就消散而去，并发出了打开锁舌的声音。 马里恩看着窗帘处的阴影，额头上不禁流下一滴汗珠。 那是一位巫师，为金城爵士效力的巫师，常人难以想象的神秘力量的操纵者，正在这个房间的暗处，随时听候着爵士大人的指令。 幸好，自己从来就没动过什么歪心思。马里恩自我安慰道。 “不错，看来没有人动过这个盒子。”金城爵士这才伸出手，一把抓住了盒子。 他转身朝着旁边走去，又转过来面对着所有人，把盒子面朝自己，微微开了一条缝。 第七章 鱼人汛期 没有任何异象。 在打开了一条仅够自己能够看见的裂缝后，金城爵士只是眯着眼看了一下，就立即关闭了盒子。 “很好。”他抬起了眼睛，神情轻松，十分惬意。“南格，给马里恩先生他应得的报酬吧。” 老管家点了点头，拎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手提箱，走到了马里恩的面前。 手提箱当着马里恩的面打开，一阵油墨的香味散发出来。马里恩看着满箱子排列地整整齐齐的纸钞，表情振奋，嘴都不自觉地咧了起来。 “这是整整一百万。”老管家看着马里恩一副情不自禁的样子，微微一笑。“请先生请点一下。” “金城爵士的信誉，我绝对是信得过的，不用点。”马里恩也故作豪迈，挥手拒绝了老管家的提议，随即便接过了合上的手提箱。 其实他之前眼睛扫过的时候，就已经确认了这点。身为一个商人，怎么可能不对钱币敏感？何况他极为推崇金城爵士的商业才能，对纸币体系也多有研究，加上他们之间这也不是第一次交易了，每一捆纸钞有多少张，多少捆合计起来究竟有多少数值，马里恩一眼就能看得明白。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继续打扰下去了，这就告退。”马里恩俯了俯身。 “嗯，你去吧。”金城爵士也不看他，自己坐了下来，将小盒子锁进抽屉。 老管家带着马里恩走了出去，房门再度关闭。 金城爵士坐在靠背大椅上，似乎有些发呆。迟迟得不到主人关注的极地犬无聊地打了个哈欠，自顾自地走回了自己的窝。 良久，女人的手臂环绕上了爵士大人的脖子。 “怎么啦，刚才不是还很高兴的样子，怎么现在又是这幅模样。” 光滑的手臂磨纱着爵士大人的脸庞，让他颇为享受。 “笑也是很累的，嘴咧地久了就想歇息一会了。”他伸出手轻轻搭在女人的手臂上。 “听听，这还真是大人物的烦恼呢。”女人的声音甜蜜柔软，轻轻吹着爵士的耳垂。 “呵呵，我倒是想起来了，你上次不是说看重了一款皮衣么？来，拿去买了吧。”爵士打开另一个抽屉，取出一捆厚厚的纸钞举到女人的面前。 “……”女人看着饶有兴趣看着她的爵士大人，嫣然一笑，伸手拿过了钱。“说起来，刚才那个人，我倒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也是你在外面的合作人之一吗？” “也不算是，只是暂时的往来差不多。”爵士不假思索地回答，随后又笑了起来。“怎么，你看上他了？” “就算我真的看上谁，谁又敢看上‘国王’的女人呢。更何况我的品位还没低到那种程度呢。”女人俯下身子，玉红色的发梢撩到了男人的脖颈。“我只是听说红枫走道那边近段时间不是多了一伙山匪么，那家伙还真是好运气，能毫发无损地带着货物过来了。” 金城爵士眉毛微微一挑，他鼻子里发出急促的一声哼笑。 “倒也不是毫发无损，他损失了几个人手，护卫也几乎全灭了。” 女人丝毫不怀疑这片土地的王所拥有的情报能力，她若有所思。 “这么说，他们倒是撞上那伙贼人了？这倒是奇怪，但凡劫匪占山占水，我还从没听说过哪个能是良善之辈，他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据说是被一支冒险者小队救了下来。” “冒险者小队？”女人眉毛一扬，有些惊诧，“是什么样的冒险者小队？” 金城爵士微笑着端详着女人姣好的面容，他又从桌上的一堆纸里抽出来三张，摆到了正面，示意给女人观看。 “那个小队叫什么还不知道，但是那三个人的相貌，大致就是这样了。” 女人饶有兴趣地伸出手，指尖按在纸面上并将三张纸分开。可当她的目光一触及纸上的画像，笑容就像阳光下的积雪一样飞速地消散。 “哼。” 她一时没收敛住情绪，指尖划破了纸张。 “看来你认识？果然是你的同行没错了。”金城爵士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眼中带笑。 “刻骨铭心啊。”女人把自己玉红长发往后捎去，“月光小队，没想到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嗯，需不需要我做点什么？”他貌似随意地问道。 女人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笑道：“不用，我只是、想好好地欢迎他们一下。顺便，也替你感谢一下他们救了你的供货人。” “那好吧，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了。”金城爵士眉毛一扬，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自顾自地走出了这个房间。 女人手里捏着三张画像，面上却再无一丝笑容。 ————————————————————————————————————— 整个上午，明晰梦就拉着米提尔还有塔斯克两人在港口转来转去，意图找一艘能够带着他们前往奥利拉的船。 可是整个上午转下来，所有的船都拒绝了他们的要求，不仅如此，港口还有封锁的迹象。 “居然还有鱼人汛期这种东西？真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米提尔百无聊赖地跟在明晰梦的身后，眼睛不断在大街周围晃荡。 “是我想岔了。我没想到崇光之海的鱼人们每年都会来这么一次，看来起码要耽搁一两个月。”明晰梦也是皱紧眉头。 鱼人汛期用游戏术语来讲就是类似于怪物攻城一样的机制。崇光之海的鱼人们泛滥成灾，每年都会有那么一个月朝着周边地区定期发起劫掠。 明晰梦还是玩家的时候，自然是不会对这种游戏机制一样的东西有什么想法。这种类似于活动一样的怪物之潮，只会沦为给玩家们刷经验、刷素材的好去处。 但她一时没想到，鱼人汛期对玩家们来说自然是欢迎之至，但对原住民来说那就很讨厌了。但凡遇上鱼人汛期，原住民自然是封锁港口、巩固城防，也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下水。 游戏中她见到玩家们能乘原住民的船下海打怪，那自然是玩家们人数众多、颇有实力而且还极有热情的原因下，原住民才愿意提供给玩家们刷怪的条件。但在这个真实的世界里，可没有广大玩家的存在。 “这倒也不怪你。据我了解，崇光之海的鱼人汛期本该是十一月来临的，现在却莫名其妙提早了一个月。刚才那么多船员的说法也证实了这一点。”塔斯克在旁边平静地说道。 “那我们要在这里住一个月，等那个什么汛期退了再出发？我们的钱能支撑得了那么长时间吗？”米提尔忽然转过脸去，用力嗅着，“哎哎哎，那边的烤肉真香啊，我打赌他用的香料绝对是班西特产、啊呀……” 明晰梦黑着脸伸手就揪住他的后衣领往前拖。 这家伙前一句话就吊起了她的担忧，后一句话居然就想跑去吃烤肉了。这神经大条地也是让她直冒黑线。 “哎哎，别这样嘛，要不今天晚饭我们就吃烤肉了好不好？”米提尔依然嬉皮笑脸，没有死心。 “……” 明晰梦决心一定要让这家伙跑最远的腿，干最累的活，好让他知道钱也不是那么好挣的。 第八章 龙息尖椒 桌子中间的圆孔中，正冒着文火，煮得锅子里热水翻腾。 这样的锅子有三个，明晰梦、米提尔、塔斯克正一人守着一个围绕着桌子坐着。 水汽渺渺升起，米提尔捏起肉串的木签，将它从锅里捞了起来，迫不及待地送进嘴里狼吞虎咽了起来。 虽然白天明晰梦拒绝了他的烤肉情怀，但此刻他却对今晚的晚饭非常满足，甚至对明晰梦的眼光赞不绝口起来。 “唔嗯……这个味道，真是美妙啊，我还真是第一次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米提尔摇晃着脑袋，险些咬到舌头，“这个辣味，也真的够劲。” “吃东西都不能让你闭上嘴巴。”明晰梦啧了啧嘴，“世界可是很广阔的啊，你没见过的东西还多着呢，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感慨。” “这不挺好嘛，听着就很高兴。”米提尔眉飞色舞。对于迄今为止他过于狭小的人生来说，每一次接触新鲜的事物，都能让他感受到从全身毛孔中都能散发出来的快乐。 “老板娘，给我这锅加点你们这里的特色辣椒。”明晰梦仰了仰身子，出声喊道。 没过一会，一个套着围裙的中年女人笑着端了一个小盘子走了过来。 “这位小姐真是好眼力啊。”老板娘放下了盘子，拿起了小号的菜刀，将洗净的鲜红小尖椒切成碎块，全都滑到了明晰梦的锅里。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米提尔看着明晰梦的锅子里变得更加红艳，不由凑过头来急促问着。 明晰梦赶忙把这家伙给拦了下来。她可不想让自己的锅子飞进点别的什么。 已经站到桌子旁边的老板娘笑盈盈地说道：“这是我们店的特色，名叫龙息尖椒。这个名字也是以前的客人给起的，据说它的辣度，能让人联想到传说中巨龙喷吐的龙息。这位小帅哥如果想要的话，我也可以给你整一盘？” “嘿嘿，真的吗？”米提尔对小帅哥这个称呼有些招架不住，但随即就一口应承下来，“好啊好啊，给我也来一盘。” “等等，你今天还是第一次吃辣吧？上来就吃那么高辣度的，你受得了吗？”明晰梦不禁劝道。本来米提尔这家伙也只是跟她的风，选了和她一样的辣锅，如果再继续下去他万一受不了了，那这顿晚饭可就白吃了。 “你不也是第一次来吗？”米提尔斜了她一眼，“没道理你做到的事情我做不到吧。” 很好很强大。明晰梦内心吐槽完毕，决定看这家伙自己作死。虽然依据记忆来看，欧娜米娅没有尝过几次辣味，也并不喜欢这个味道，但明晰梦自己可是很喜欢吃辣的。 以看着犯人走向刑场的眼神看着被切成碎块的龙息尖椒滑入米提尔的锅子里后，明晰梦用木签扎起被汤汁浸润十足的肉片，一口将肉片咬进了嘴里。 从舌尖开始，仿佛无数微小的炽热爆炸沿着舌面一路窜向了舌根。随后整个口腔都感觉升温起来，好像成了激烈的熔炉一样内部在进行着某种神秘的化学反应。 辛香与热辣，还有鲜嫩的肉味席卷了所有的味觉神经。明晰梦不由惬意地眯起了眼睛，仔细地感受着好像从全身骨髓中滋生的悸动般的感触。 感动。从穿越至今，明晰梦终于感觉自己有了一次像样的幸福感。她可以什么都不想，只沉浸在自己喜欢的事物中，任凭思绪的浮萍随着感官的波浪随波逐流。 之前那三个月，因为要养伤，不宜荤腥与辛辣，她已经算是憋了很久了。 回味了好一会后，她睁开了眼，果不其然，米提尔正在疯狂吐着舌头呼气——那样子活脱脱地像三伏天下的大型犬。 “嘶……”苦着脸的米提尔看到明晰梦向自己看过来，口齿含糊地诉苦：“这也太辣……嘶……了吧……简直就像在嚼刀子……我的嘴里……该不会出血了吧？” 明晰梦又好气又好笑地放下木签，她凑过身去：“叫你逞能。张嘴。” 还好，虽然米提尔舌头鲜红鲜红的，但并不是血的颜色。牙龈也好好的，没有任何出血的迹象。明晰梦松了口气，坐回了原位。 “没事，喝点牛奶或者蜂蜜水吧，最好不要再吃了。” “……那这些肉怎么办？”米提尔看着自己面前锅里翻腾的肉片，有些傻眼。 “自己想办法。”明晰梦又开始自顾自地扎起第二块肉片起来。 “那我想喝点酒。” “不、允、许。”明晰梦瞪了他一眼。这家伙酒量很差，她可还记着呢。 米提尔顿时又愁眉苦脸起来。他眼珠子一转，目光就转到了旁边一口全是清汤的锅子上。 “咳、嗯嗯，你这吃得也太清淡了吧，要不要加点口味？” 塔斯克看着一脸“奸笑”的米提尔，右手的餐刀像是蝴蝶起舞一样在手指间转了一圈。 “自己吃自己的。”他郑重地“警告”。 米提尔自讨没趣，又愁眉苦脸地给自己灌了两口蜂蜜水，准备过会儿再来挑战一次龙息尖椒的威力。 “不是我说你们。”塔斯克突然放下刀叉，“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也没什么，一顿两顿三顿都无所谓。但你们有想好了吗？接下来要干什么？” “怕什么，我们的钱不还多着呢么。”或许是缓过气来了，米提尔口齿也清晰了很多。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先不论明晰梦与塔斯克先前三个月小赚了一笔，光是米提尔带来的就已经是一笔常人难以想象的巨款了。 但那仅对常人而言。 “如果你只是想成天混混日子，喝喝酒，和那些佣兵或者冒险者一样动不动赌两把甚至去红灯区看看跳舞，那对你来说确实是足够了。”塔斯克貌似诚恳地说道。 “你说什——” 米提尔刚想站起来就被明晰梦给拉住了。 “用得着说话带着刺么。”明晰梦无奈地放下了木签，“怎么说，也让我先舒舒服服地吃完这顿再说啊。” 塔斯克呼了一口气。 “抱歉。可能我不太闻得惯这种味道。” “我当然是想过了，我们需要更好的武器，更好的防具，还有一些珍贵的医疗用品。”明晰梦又朝面前的锅子里投下两串野菜，继续说着：“明天开始，我们就去接任务，等城防开放协力招募的时候，我们就去刷鱼人。” 塔斯克提起叉子，想了想说道：“虽然这里也有冒险者公会，但我们小队的相关信息一定已经登记在案了，万一在那里留下了记录，指不定会有想要寻找我们踪迹的哪路人马跳出来。” “当然是不去冒险者公会了。”明晰梦扬了扬眉毛。 “啊？”米提尔这时候才反应过来。 天真，难道只有接冒险者公会的任务才能叫任务吗？ 明晰梦将随着水泡在表面翻腾的野菜戳了出来，吹了吹后一口咬了下去。 任务岂是如此局限之物。 一顿好吃好喝后，就连米提尔都断断续续地挑战完了自己锅子里的所有肉片，三人走出了标牌为“火热之锅”的饭店。 凉爽的秋风吹过，明晰梦舒适地伸了个懒腰。 “好了，我们回去吧，好好休息。” 才走过没两条街，一个意外状况就映入了三人的眼睛。 那是对面的小巷，木箱子堆起来的障碍后面，有几个人影正围绕起来，匕首的寒光与白色的粉末有一瞬间漏了出来。 明晰梦下意识地就停下了脚步。 第九章 巡查骑兵 混杂在夜风中肆意的轻笑声传出小巷。只是一瞬，明晰梦就定定地站立在了原地，眼也不眨地朝着黑暗之中望去。 “这是……”米提尔因辣而颤抖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白色……粉末…… 他忽然看清了昏暗下明晰梦骤然亮起的眼神。那是极端的反感与怒气，无形的目光如同挥起的犀利斩击一般向着前方凿去。 像是感受到了这边的视线一样，木箱后面的人啊了一下，走出一个人朝着这边喊。 “看什么看！再看信不信挖掉你们的眼睛！？”他还威吓性地挥舞了一下手中的短刀。 没等米提尔提起火气，突然的变故就发生了！ 只见小巷上空坠落下来一张大网，将一伙人给罩了个结结实实。同时，几个阴暗的地方都跑出人来，手持木棍冲上去就是对着网中的人一顿乱打。 在哎哟哎哟的一片鬼哭狼嗷声中，明晰梦靠近过去。她注意到一个背着盾牌的高大女子正站在小巷口沉默不语，看上去就是那些人的指挥者。 “这是怎么回事？”明晰梦问道。 高大女子看了一眼明晰梦、还有走过来的两个男人的冒险者打扮，又将视线转了回去。 “没什么事，也快处理完了。” “处理完了？”米提尔丈二摸不着头脑。 没一会，马蹄声密集地踏了过来。明晰梦等人转过头去，却是一队巡查骑兵过来了。 那支巡查骑兵的队伍里有一个不是制服打扮的小伙子翻身下马，一溜小跑跑到高大女子的身边。 “大姐，人我都找来了。” “干得不错。”女子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迎向正走过来的骑兵队长。 “我听你的人说，这里有违禁交易，对不对？”骑兵队长走到高大女子的面前，把周围的一切都打量了一下，面容有些冷漠。 “没错，他们人都在这里了。”高大女子坦然说道。 “你们都是一个冒险小队的？” “他们三个只是路人，刚巧路过而已。其他人确实是我的同伴。” “那好吧，接下来的都交给我处理。”骑兵队长转过身，“把巷子里那些家伙都带走！” 穿着制服的巡查骑兵们立刻接手了局面，他们粗暴地那些人从网里拉出来，拿上铁制的锁具给拷了起来，在马屁股后面用绳子牵成了两个队列。 那些人垂头丧气地任凭自己被巡查骑兵摆弄，倒是一点反抗也没有。 “还得走个流程，你懂的吧，你和你的人也要和我们走一趟，留个记录。”队长又转过来对着高大女子说道。 “没问题。”女子一丝犹豫也没有，就要上前。 “大姐……”之前那个小伙子下意识地拉住了高大女子的一条手臂，他眉头皱起，隐约地摇了摇头。 “怕什么，人家是按法办事，又不是什么别的地方的黑皮狗子。”女子轻飘飘地就抽回了自己的手，跟着骑兵队长走去。 骑兵队长摸了摸鼻子，看了看有些躁动的周围，稍微放大了声音。 “各位不要激动，办案总得有事主的说法吧？涉及到什么人，什么事，我们都要问清楚，这是我们的本分，请你们不要误解。” “没事，有我在，他们都不会说什么的。”女子神色坦荡，随即话锋一转，“而且，只需要我一个人就够了吧？毕竟我才是决定接下这件事的人。” “行。”骑兵队长看着她，点了点头，“那你就跟着来吧。” 明晰梦看着那个女人骑上报信小伙的马，与巡查骑兵的队伍一起往远处走去。而身边这些女人的同伴，就要跟上去了。 她赶忙拉住一个人，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拉住的那个人倒也不气恼，很直接地就说道：“前段时间，我们队长接了一户人家的委托，要调查他们那户人家一个据说是病死的儿子的真正死因，结果我们队长就查到了本地一个团伙的头上，然后今晚就抓了他们一个现行。” “违禁交易是？”明晰梦赶忙接着问。 “就是那些‘幸运粉’啊，据说有着能让人体会美好幸福的能力，但实际上却是一种害人不浅的毒药。那些人的心都黑透了，拿这个来卖钱，真是畜生都不如。” 得到的回答与明晰梦内心所想相差不多。她看着那些人跟着他们的队长走远，抿了抿嘴唇，对着身后的米提尔和塔斯克说道：“回去吧。” 一场小小的风波就此平息了下去。 次日，明晰梦带着两名队友，开始了满城的转悠。 她靠着着穿越之前的游戏经验，寻找着这座阿法利亚城里可能存在的藏宝点与分支任务。 一个上午下来，他们三人从港口的雕像暗格处、城墙的掩体处、某处的民居外的枯井中找到了一些钱币，两瓶功效不一的由生命教派出产的补血剂，还有一块能卖点钱的玉石。 浏览着系统菜单的明晰梦，注意到任务界面上还多了【公共墓地的恸哭】和【流言与蜚语】这两条分支任务，不由心情大好。 过去在游戏中，这些任务要被不知道多少个玩家分摊。如今她只要随便逛逛，系统就会自动生成并登陆，等于说这些资源都只属于她一个人。 正当明晰梦苦恼究竟该集中精力完成哪一个任务才好的时候，三人这时已经走到了城中心的广场。 那里的告示栏正在被巡查骑兵们贴上一张又一张的纸，周围几乎围满了人。 明晰梦看着巡查骑兵们走后、告示栏上贴出的一排通缉令，还有周围人群的嘈杂声，不由顿下了脚步。 “怎么了？”米提尔对这个场面也很感到讶异。 根本不需要特地去探听，那些消息们自动地从周围的人群中传了过来——那是人们今天的甚至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的谈资。 盘踞阿法利亚城多年的拇指兄弟会，被巡查骑兵一夜覆灭。大多数团伙成员被抓进大牢，但仍有一些包括首领在内的人逃跑并隐匿了起来。 目前巡查骑兵们以包括杀人罪、违禁交易罪、绑架罪、教唆罪在内的多项罪名，全城通缉在逃人员。 “他们居然真的办事了，效率还这么快！”米提尔听着周围群众七嘴八舌的讨论，诧异地感叹。 “没什么奇怪的。一切都在贵族的统治下，有懒散不做事的，自然也有务实勤快的。”明晰梦冷眼看着那排通缉令，“为祸一方，还是为善一方，都只取决于一念之间。” 她放眼望去，正看到广场另一端的边缘，昨晚见过的那名背盾女子，正转过身，带着自己的队友们消失在了远处的街道。 第十章 墓窟与梦境 将粘上泥土的夜行衣收进包裹之后，米提尔快步走出小巷，走到明晰梦旁边。他们的面前是一条车水马龙与灯火辉煌的大街。 “除了打不开的那扇门，我们什么都没找到啊？”他压低声音，目光警惕地看着周围，生怕什么人注意到他们之间的谈话。 擅自进入公共墓地，那可是大罪。换了平时，他是万万不肯做这种事的，也就明晰梦可以指挥得动他，让他来陪着趟这浑水。 明晰梦用眼神示意他安静，就像一个寻常的游客一样走在大街上。在她的身边，还有塔斯克正若无其事地跟随着。但实际上，他们每个人都挎着一个布包——那里面装有夜行衣还有一些探索用的工具。 没错，就在刚刚，他们三人才从公共墓地里悄悄溜了出来。 这座城市的公共墓地位于东南部，整体坐落于地下，与其被称作墓地，倒不如说是墓窟来得更为恰当。 在白天路过这里的时候，明晰梦出于玩家的心态，随意与看守人对话了两句，就从对方的反应判断出这里应该有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这在这个世界几乎是常态现象。见不得光的死灵术士亦或是别的什么黑暗存在，会与这些守墓人做交易，获取自己所需要的材料。而本就没多少收入的守墓人也有监守自盗、搜刮墓葬品的可能。 当她判断这个守墓人不老实后，系统的任务栏就自动生成了【公共墓地的恸哭】这条任务。任务描述只有很简单的一句话——探索公共墓地。 维纳斯之星的任务系统从来不会在描述上给玩家提供便利，如果是玩家不知道的事情，那么任务描述上也不会出现相应的解释。指望通过任务描述来判断名字的真假或者是事件的走向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就像探索公共墓地这条简单的描述，真的去做后到底会发生什么事，谁也说不好。可能会是迎面撞上了一桩正在进行的阴谋，也可能会遇到某些非人的存在，还可能会捡到一些价值不菲的墓葬品甚至就是珍贵装备。 最大的可能就是什么都没有。 结果真的是什么都没有。 没有什么违禁交易的现行给他们抓，也没有什么黑暗存在，甚至是连亡灵生物也没有，在整座墓窟所有地方都转过以后，系统给出【探索已完成】后就没声了。至于去撬开墓穴进行搜刮这种事，明晰梦还干不出来。 在领完经验和技能点后，明晰梦暗中有些郁闷，感情自己忙活半天，还真的是“开地图”去了？ 但要说真的什么都没有，那也不尽然。 他们在最底层发现了一扇紧闭的大门。那扇大门材质纯钢，表面锈迹斑斑，没有窗口。塔斯克摆弄了两下就告诉他们——门锁已经彻底坏死了，除非暴力打开，否则他们别想知道那扇门后面是什么。 本来米提尔跃跃欲试，还真想暴力打开来着，但明晰梦挥手制止住了他。 先不说暴力破坏造成的动静到底会有多大，就是门后面到底有什么，明晰梦也没有那个欲望去探究。她不可能将整晚时间都浪费在这个上面，其次系统已经显示了探索完成，她也不想多生事端。 当他们确认确实没有人注意他们后，三人迅速回了旅店。 洗漱完后的明晰梦确认了房间门的锁闭，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小了。 夜晚的寂静正悄然扩散。 涨潮的细碎浪声在耳边响起，并不显得吵闹，反而有种奇妙的安宁感。 海水漫过沙滩，一切永无止尽地沉降下去，融入深蓝变换的神秘世界之中。 ……这是梦？ 不知从何时而起，一点意识如同渺小的游鱼一样兜兜转转，可四周都是广阔无垠的海蓝，再往远处就是如同宙宇那样的黑暗。 光线游走，如有生命一般聚集。 已经分不清这到底是海，还是星空，或者就是梦境。 当明晰梦的意识彻底恢复清醒的时候，她已经虚立在这片神秘的疆域中央，而离她稍远的周围，则是一尊尊像是星座一般的巨像正环绕开来。 她惊讶地抬起头，那些巨像身上古铜般的实感与星光般的虚感并存，每一尊的样子都天差地别。外貌、性别、身材、服饰、挂饰，各有不同，相同的只有两个地方——他们的背后都有羽翼，以及每一尊巨像都散发着沉重的威严。 有翼人！？ 明晰梦一个激灵，看着这些宛如星辰一般高高悬挂的巨像将她包围在中心，下意识地就四处打探起来。 “用不着摆出那副警戒的样子，这里是你的心灵之海。”一道女性的声音在这片疆域中回荡开来，声音圆润大方，却蕴含着一种难以严明的压迫感。 “我的……？”明晰梦皱起了眉头。她大概明白了，现在她正处于精神与梦境的交接，自身灵魂的深处，唯有天选者与黄金位阶以上才能涉足的领域。 这是一切真实自我展现的地方，就如现在的她，已经是穿越之前的那副模样——倾斜如墨的黑发，身上是那套名为魔龙之息的轻甲，腰间则是挂着那把她最为熟悉不过的长剑——星火-闪耀之巅。 只是略微的怀念后，明晰梦便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巨像们的身上。 “诸位是？”她其实想问的是为什么他们能够出现在自己的心灵之海，而且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客场的样子。再怎么说，穿越之前她是传奇玩家，穿越之后她则是天选者，论起精神与灵魂的层面，她还是有很大的自信的。 “悠-远-时-光，名字已毫无意义。”先前那道女性的声音空虚地感叹，彷佛冰雪迎面而来。 “若要问及，吾只有这个称呼可以告之——吾乃有翼之王，铁血王！” 有翼……之王！？ 明晰梦终于看到发声的那座巨像。那是一位头戴帝王之冠，身披甲胄的有翼女性，双剑双枪，铁索垂于脚边，王冠之下则是一张风华绝代的面庞。这就是一代女帝！ 她瞳孔收缩，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另一道雄厚的男性声音则响起了。 “竟然在这里见到了你，想必那个家伙也彻底失败了吧。真是的，那可是最后的机会啊。” 这道声音是如此耳熟，以至于明晰梦全身都轻轻颤抖了起来。她稍微转过身，四对羽翼的有翼之王正双手抱臂，高高在上地望着她。 “哟，坏我大事的小家伙，又见面了啊。” “……八翼王！”明晰梦咬牙，艰难地吐出了这个称呼。 第十一章 历代诸王 “八翼王！”明晰梦的声音中染上了怒火，她愤怒地望向那张开四对羽翼的男性巨像。 那记忆中羽翼垂下不断消逝的幼小身影，以及飘扬的天蓝长发，让她的双目一瞬就热了起来。 你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 “放肆！帝王面前，岂有凡人不敬之理？”另一道声音携着如渊帝威，狂暴地涌来！ 疆域内像是卷起了狂风一般，无形的威压从四面八方压迫向明晰梦，使她下意识地就抬起手遮住了半边面庞。 明晰梦转过视线，另一具头戴张翼头盔，浑身笼罩在盔甲下的巨像，光线灿烂。 “不敬？尊敬？”明晰梦咬牙，“你又是何人？” 帝王的声音有如九天传下，浩瀚远大。 “吾乃有翼之王——虚空王！” 一声冷笑从牙齿后蹦出，明晰梦环视这些高高在上的星辰，语带讥讽：“原来如此，看样子你们都是历代有翼之王，先古诸君，对吧？这是来找我复仇来了？因为我破碎了你们那点仅存的希望？” “凡人的眼光总是如此狭隘，偏偏却又喜欢感情用事。”另一道声音响起，“被过去束缚就看不到未来，吾乃有翼之王——雷火王。” “没错，延续与守护确实是我们的责任，正因为责任高于一切，所以我们才无法感情用事。吾乃有翼之王——飞钢王。” 浑身缠绕雷与火的有翼男性，和背负八支投枪的有翼女性，两座帝王之像，光线亮起。 “未来可与你们没有关系，开辟它的可不是你们！”明晰梦仰起头颅反驳。 “你很责怪我们，但我们不得不如此。帝王的权力是如此巨大，若没有收束，只会成为一切的灾难。”另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吾乃有翼之王——仁王，很抱歉我们无法像你想的那样能够随心所欲。” “啧。”八翼王的王像传出一声不屑的低语。“沉溺于理想的蠢货，真是羞与为伍。倘若没有你一手主导创立的那个王权监视会议，我早已取得成功。” “若是如此，我们本身就没有未来可言了。”身披大袍的王像亮起了光辉。“就像群星庙院的存在，证明了适当放手的必要性。抓得越紧，流失得就只会越多。吾乃有翼之王——戒律王。” “帝王高于一切，创造一切，毁灭一切。王道殊途，吾只取一条足矣。斗争，斗争！吾乃有翼之王——修罗王！若有不满，心有不平，便试着来挑战吾吧！” 即使在王像中，也是最为巨大的那一尊，外表尽是恶魔一般的盔甲。修罗王，他的视线落在了明晰梦的身上。 “不满？不平？你们也真好意思说得出来啊？”覆盖在黑色手甲下的手，搭上了星火的剑柄。明晰梦咬着牙，她知道这极可能会是一场恶战——自穿越以来最为凶险的战斗。 于生物而言，精神层面的争斗就已经十分危险。而涉及到灵魂深处，便是搭上了存在的一切。 尽管她对自己有着自信，但对手是存在了数万年以上的太古种族的先王们。要战而胜之，似乎有些天方夜谭。 但事已至此，唯有奋力一搏。 我可是传奇玩家啊！ 明晰梦缓缓拔出了剑。随着剑身抽离地越多，远处黑暗如宙宇的背景也缓缓地旋转起来。一切就像是被笼罩在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 “原来如此，剑圣……不，已经是近神的密度了么，难怪不像一般的凡人那样庸碌无能。但是看上去，似乎有些空虚……不对，是虚妄啊。”八翼王漫不经心地评价着。 “我要你还回来。”明晰梦盯着他，“我要让你知道，你根本不配为王。” “那有翼人的现在，吾等又该向谁讨还呢？”虚空王的声音响起，“因为不是王者，便可以没有责任，肆无忌惮，践踏其余吗？” “不要说了。”八翼王开口阻止，他的王像上闪光更为剧烈。“伊琦娜，她以牺牲自我的觉悟请我退场，不论理由如何，站在战士的立场上，我尊敬她。我承认她是一位优秀的战士，也是优秀的王室成员。若是你坚持与我一战，那我以战士的立场与你一战又有何妨？” 他丝毫不在意剑圣气势的锋芒，就要下场。 “慢着。”铁血王突然开口，“如果你们一定要战斗，那一定会是死斗。可是现在，我们无论哪一方，都无法再接受失去的后果了。” 她的目光落在明晰梦的身上。 “那位小姑娘的事，我也从头到尾看在了眼里。我知道你与她，都无法承认末代之王——暴怒王的所作所为。可你想一想，现在如此，就是她所希望的吗？” “……有翼人的延续与我无关，虽然我很想这么说。”明晰梦的动作停止了，她抿了一下嘴唇，“但我也确实无法忽视伊琦娜的心意，她不是看着同胞的困境而无动于衷的人，这一点我能理解。” “就是如此。”铁血王继续说道：“我们注视着，寻找着那个希望的可能。而现在，你就是那个可能。” “我？”明晰梦皱起眉头，随即便愕然道：“……难道是，传承？” 她不由涌起一股深深的名为尊敬的情绪。要知道她之前在原始树海做的一切，等于是在葬送有翼人的希望。倘若迪斯特真的成功，天之都将会重新升起，而那些徘徊了数万年的迷失怨语也会得到平息，重新取回有翼人的生命。 但她阻止了迪斯特，让这个希望彻底破灭，有翼人的时代也彻底走向了终结。即便如此，这些应该与她有着化不开的血海深仇的有翼之王们，依然找上了她，不是为复仇，而是为延续。 她提起的敌意也不禁低落了下去。 “你的灵魂，你的品格，你的行事，在我们的目光中，已经得到了高贵的证明。我坚信若是能与你缔结这份缘分，那么这份希望一定能够有盛开的那一天。”仁王亲和的声音响起。 “你的实力，你的潜力，你的风格，在我们看来，已经是一名优秀的战士，拥有能够接受传承的资格！当然，若是你想，我也很愿意接受你的挑战。”修罗王闷声说道。 “从毁灭日到现在，我们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先古诸王，也只剩下了我们几个。霸斗王、慈王、圣木王……甚至是元一王，为了挽起这些止不住坠落的沙子，都一一消逝，不复存在。即使是我们苟延残喘到了现在，距离消亡也只是时间问题。”铁血王感叹道，那悦耳的女声不禁让人怀疑这位女帝到底为什么会被称作铁血王。 “末代之王失败的最后关头，我们凭着你手上的徽记，转移到了你的灵魂深处。你的灵魂原本有一道很严重的损伤，也已经被我们修复完毕。可以说，现在的你，就是行走的群星庙院，也是我们的容身之所。”戒律王如此说道。 原来是这样，那一半损失的魂力上限，是这么被修复的。明晰梦恍然大悟，但又有一个疑问升上她的心头。 “我手上的这个徽记，也与你们有关吗？”她摘下了手甲，举起左手，手背上的鲜红徽记即使在这片疆域中也没有消失。 “不，这与我们无关。但因为有它的存在，你才能容纳我们，这也是事实。”戒律王的解释让她一时陷入了沉默。 “……如果不让我为难的话，我倒是不介意帮助你们。”明晰梦做出了决定。 “虽然你这么说了，可我们也在发愁呢。”八翼王轻笑了一声，引来了明晰梦的怒视，可下一句话就让明晰梦瞳孔收缩了起来。 “这份缔约，我们到底该和哪一个缔结才比较好呢？与你相比，另一个你也很有吸引力啊。” 另一个……我？ 明晰梦骤然感到自己的心脏被攥紧了——尽管这在灵魂的领域中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但感觉是一样的——她这时才发觉到，自己的周围与前面，已经被一片阴影给覆盖住了。 背后有某个庞然大物。 她艰难地转过头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灰色的雾气，然后是被包裹其中苍白的肢体。 全身灰色雾气弥漫的苍白少女。 她的面容，明晰梦已再熟悉不过。 “说起来，她也是王呢。”八翼王有些严肃地看着那巨大的苍白少女，她的头上，有一顶白骨王冠。“死国之王，亡者之主，幽灵与告死鸟所侍奉的存在，也是诅咒的具现。简直就像是不详的聚集的一样。” “运用死亡之力的王者，与我们的幽鬼王有一定相似呢。倘若幽鬼王还在的话，说不定能看出什么吧。”雷火王接话道。 与高高在上宛如星座的有翼之王们不一样，明晰梦的手在颤抖——在灵魂的领域中能做出这样的表现，充分证明了她的内心是有多么动摇。 “欧娜米娅·海德里希……”她看着巨大的苍白少女，咬着牙，艰难地说出了这个名字，这个本已是她的名字。 苍白的少女一动不动，她甚至连眼皮都没有睁开，彷佛在沉睡着。 永恒沉睡。 第十二章 鱼人之夜(一) 万物寂静，雾气弥漫，正是夜最深沉的时候。 除了巡查骑兵与某些在黑暗中干着营生的“老鼠”，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还在街道上走动。 柯乐口渴地睡不着觉，他翻身起来拿起床头柜上的杯子，没有水。 他无奈地下床拎起了水壶，可水壶轻飘飘的重量也似乎在嘲讽着他。 该死，酒喝得太多了……他晃了晃脑袋。 作为一个水手，船不下水，他就没有用武之地。港口被封锁的如今，柯乐只能与他的那些同伴整天玩乐解闷。 就像今天他们又出去好好吃了一顿，又喝了许多酒。不过再之后的记忆，柯乐就记不太清楚了。可能是哪位同伴把他给送回自己的房间了吧。 没法子，下去找老板要点水吧。 柯乐拍了拍还在发痛的脑袋，强迫自己清醒了一点，就拎着水壶打开了房门。 走廊黑乎乎的，只有从窗户照射进来一抹清幽的光线。 不能打扰到别人。柯乐想着，尽量轻手轻脚地往楼梯方向移动着。他倒不是那种很为他人着想的人，只是纯粹的不想惹事而已，毕竟谁也不知道哪扇房门的背后会不会有个五大三粗又脾气暴躁的房客。 下楼梯的时候，脑袋发晕的柯乐脚下一轻，差点打了个趔趄滚了下去，吓得他彻底清醒过来。他惊魂未定地贴着墙壁，心里痛骂起那些不断劝他酒的王八蛋们，要是这个晚上他不幸摔死，绝对变鬼也不会放过他们。 不过人到底是没事，提起神来的柯乐也就暂时恢复了状态，顺利地走完了接下来的楼梯，到了一楼大厅。 一般来说，旅店的大厅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有人值守的。白天可能是老板亲自坐镇，晚上就有可能是雇佣的伙计坐在前台，为他们这些房客们排忧解难。总之，无论如何，前台都应该有人在。 可是现在，大厅里黑漆漆的一片，前台本该亮起的一盏灯，也丝毫没有亮起的样子。 人不在？柯乐疑惑地看着前台方向的一片黑暗。该不会是偷懒睡着了吧？要不要喊一下？ 思考了两秒的柯乐决定再靠过去一点轻轻叫人。虽然他现在大喊大叫也能把老板给惊醒过来，还能给那个偷懒的伙计点颜色瞧瞧，但柯乐是那种不想找麻烦的人。只要能给他弄点水来，他也就对偷懒睡觉这回事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值夜班嘛，他也有过，晚上没什么事好做，空熬着想睡觉是很正常的。想到这里，柯乐还体贴地放大了脚步声，若是那个伙计听到了能主动醒过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惜他一连走了三步，前台方向还是什么反应也没有。 不会真睡死了吧？已经有些不耐烦的柯乐索性迈开了脚步，准备大步走过去。 可是当他脚抬到一半，他就浑身僵硬住了。 那是前方黑暗中站起一个黑影——似乎刚刚是在弯腰的样子，那黑影朝着柯乐看了过来。 那黑影的轮廓，以及散发的淡淡的咸腥味道，让柯乐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最为恐怖的噩梦。 ……蓝鳍鱼人！柯乐的牙齿疯狂地打着摆子，无法控制自己的舌头吐出哪怕一个字来。带有血腥味道的恐惧以及深深地攥紧了他的心脏，让他大脑一片空白，连对自己的身体下达命令都做不到。 柯乐虽然才二十二岁，但干起水手这个行当已经有六年了。十六岁时他子承父业，接替自己父亲的班去了“快鸟”号。整整六年，他把绝大部分时间都给了崇光之海。 快鸟号是一艘货用与客用两种功能并存的大船，崇光之海边缘的港口几乎都有去过，也很有名头。他也曾为了自己能在这样的大船上工作而感到自豪，但直到那次的暴风雨夜，他才深切地认识到，在灾难面前，他的自豪什么都算不上。 崇光之海最着名的灾难不是天灾，而是鱼人。 那次暴风雨夜，蓝鳍鱼人爬上了他们的船，展开了血腥的杀戮，甲板上值守的水手们当时就死伤过半。好不容易等到天亮放晴之后，他们才把那些鱼人给逼退回了海里。柯乐至今记得风雨中从来不动容的老船长那时露出的表情，那是沧桑与无奈、只能向命运妥协的表情，他还自言自语地说幸好那只是一小支群落，也幸好他们支撑到了天亮与雨停，要不然他们这些人都不会有好下场——鱼人从来都不需要陆地生物作为俘虏。 虽然奥利拉的海军一直在扫荡着崇光之海的鱼人部落，所向披靡，百战百胜。但真当灾难落到不幸者的头上，那一切苦果只能由不幸者品尝，也无法挽回。 暴雨与海浪，水珠与血珠，那晚上的噩梦如今又重新填满了柯乐的脑海。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回过神来的时候后背已全是冷汗。 可能是眼睛在黑暗中适应了起来，他略微一扫，这才发现同样的轮廓，在大厅里竟然还有还有两个，而前台附近的地面上，血液正悄无声息地沿着地板的缝隙蔓延。 三头鱼人显然也没想到这个时候还有人会靠近他们，但也没什么好想的，反应过来了，他们提着手中的鱼叉，就要包围向柯乐。 鱼人一动作，正处于极度恐惧之中的柯乐脚底一滑，整个人都向后摔去。一柄鱼叉拉出一条白影，从他原本胸口的位置穿了过去，直直地钉进了不远处的木柱上，尾部嗡嗡作响。 柯乐大骇，他至今记得那次暴风雨夜，他一个好友被鱼人当场叉透胸膛的样子，张开獠牙血口垂落着粘液的鱼人与口吐血沫无力挣扎的好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当即奋力撑起身体，向后跑去，想要回到自己的房间。 然而鱼人们已经迈步起来，两米高的身躯一提起速度，就如同起步完成的战车。 柯乐虽说是想跑，并且跑得越快越好来着，但他的身子打着哆嗦，与其说是跑，不如说是挪与跳更为恰当。 当他想上楼梯的时候，还因为踩错台阶而重重摔了一跤。 该死的酒，早知道打死也不喝了……柯乐脸色苍白地看着下方三只鱼人踏上了楼梯。 嗡—— 强烈的金属颤鸣从上方响起，柯乐才转过头，一道寒光已经如同曲折的利箭一样从上方楼梯口弹射到墙壁又弹射向楼梯扶手。电光火石之间，寒光已经落向了下方三个黑影拥挤之处。 剑刃入肉的声音响起，爽快地让他不知道为什么联想到了扯开的奶酪。 血液随剑光溅起，整齐地在墙上与地上留下了数个未闭合的圈。 只是一会儿功夫，一头鱼人已经毙命倒下。 柯乐惊诧地看着这一切。 第十三章 鱼人之夜(二) 楼梯口闹出的动静很快就惹来楼上房间内传出的暴躁骂声。柯乐却不为这些声音所动，他只是呆呆地看着下方。 那是一个女人在和两头鱼人对峙着。 持剑的女人看起来太过年轻，就像大街上来往的那些小姑娘一样。只是那些小姑娘也不会像她那样子打扮——白色的布衣收束到深色长裤的腰口，而裤管收束到了靴子之中，使得整个人显得精神十足。 两头鱼人打量着脚边同伴的尸体——他们的脚就像是青蛙的脚一样，五趾，趾间有蹼，颜色泛黄，与长有深蓝背鳍的身体形成对比。他们烦躁得开始嘶鸣起来。 明晰梦知道那是鱼人的语言。鱼人与魔物不同，他们有着明显的文明结构与社会环境，拥有自己的语言体系，所以他们与人类一样都是智慧生物，明晰梦也不会用“它们”来称呼智慧种群。 但这与眼下她要杀了他们没有任何冲突。 蓝鳍鱼人居然能够在深夜潜入阿法利亚城内部，难道还能是请满城居民吃饭不成？ 这是毫无疑问的侵略。 她双手握剑，缓缓抬起，这个动作激得两头鱼人再也保持不了慎重的姿态，他们挥起鱼叉，一齐进攻！ 众所周知，鱼叉的双叉之间是弯曲的横梁结构，一旦剑刃被架入其中，持剑者就等同被缴械。 这两头蓝鳍鱼人一身蛮力，是鱼人军中典型的精锐单位，虽说刚才一不留神让一个人类女性杀了他们的一个同伴，但两者认真起来一起进攻，再加上武器上的优势，他们就再也没什么顾虑了。 “小心……”柯乐的叫喊声才喊到一半，声音就咽回了喉咙。 无声的闪电。 在他的瞳孔中只留下了这样的一幕—— 剑光如水银泄地一般撞上鱼叉的外侧，然后更有力地旋转上扬，带起了一条足有常人脖子粗的长有黑色斑点的蓝手臂！ 剑光奔驰，无可阻挡，几道弧线之后，明晰梦已经来到了两头鱼人身后。 她一甩剑刃上面的鲜血，血液洒到地上。直到这时，那两头鱼人才歪歪地倒下，骨质的白色鱼叉也哐当一下滚在了地上，发出了一连串的碰撞声。 “怎么了怎么了？”米提尔抓着带鞘的长剑冲到楼梯口，借着清幽的夜光，看向下方。 “嘘。”明晰梦冲他做了个食指抵在嘴唇前面的噤声手势。 她提着剑，在柯乐的视野中轻巧地跨入了大厅的黑暗之中。 接着是几下剧烈的碰撞声传了过来，最后是一道长长地嘶鸣声软弱了下去。 直到这时，才有人端着烛火走到柯乐的身边。柯乐抬起头，那是一个黑头发的少年，在这地方是个很少见到的发色。 “没事了，你站起来吧。”另一个有着火红头发的男人也走了下来，对着柯乐如是说道。随即他转向黑发少年：“我去看看。” 然而还没等这两个看起来像是同伴的家伙有更多的反应，大厅却亮了起来。 此时二楼已经传出了好几道骂骂咧咧与开门的声音，有几个骂得还尤为长久，脚步声也嘈杂地向下而来。只是柯乐不在意这些，他站起身来，跟在那两人身后走进了大厅。 地面上拖着长长的血迹。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正手提长剑坐在桌子上的那名少女。她正用另一只手甩灭火折子，将之扔到了趴在地上的一具鱼人尸体上。 “哟，你们来了。”明晰梦对着最前面的两人笑了笑。 塔斯克吹灭了烛火，小心地收了起来。而米提尔则快步走到一具已经断裂了好一些的骨骼面前。 “这是什么？”他问。 “这是招潮术士的卫士，他们会利用海底的大型骨骼与死灵术结合做成听命于自身的傀儡。招潮术士就是鱼人中最常见的法师。”明晰梦弯腰从那具鱼人尸体上扯下一串挂满利齿的项链，她早就眼尖地认出那是一件魔法装备，此时正是收入囊中的时候。接着她取下了鱼人手上套着的一个玉石戒指，至于那根做工很差劲的木杖，她就没兴趣去收了。 “鱼人还会死灵术？”米提尔惊讶道。 “只要是生物，都离不开生与死。海洋种族操控死亡力量的历史，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久远。”明晰梦平静地解释着。只是某些词汇触及到了她的心事，让她内心烦躁，不过她坚持着没让这种情绪露在表面。 “这还真是第一次见到。”米提尔感叹着，朝着里面走去，“你直接把它给打散的吗？” “你想多了，这玩意可是很棘手的。我是直接针对的招潮术士本体，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击倒这对主仆。”明晰梦跟着米提尔走去。 “啊…”米提尔停住了脚步。他的面前，地上趴着一具人类男性的尸体。 “这个是老板！？”在后方的柯乐看到这一幕后惊叫出声。他顿时明白了自己的运气有多么好——老板的房间就在大厅的角落，当时他在大厅的时候那个鱼人法师就在老板的房间内，无法顾及到他。倘若不是这样，他自己是绝无可能在三个鱼人与一个鱼人法师的夹击下逃生的。 而前面那位能够轻而易举解决它们的少女，在他的心中俨然成了比巡查骑兵以及船上护卫还要厉害的存在。 由于几人停顿了一会，二楼的一些房客们此时也都下了楼，来到了他们的后面。顿时，吸气声不断响起。 “怎么回事，怎么老板都死了？” “为什么会有鱼人在这里？” 明晰梦点亮房间内的灯火，她并不理会外面的言语，反而目光一转，走到了房间内的衣柜前——她刷拉一下快速打开了柜门。 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男孩正躲在里面，一脸恐惧地暴露在了众人的目光之中。 “这是……老板的儿子！”柯乐看着男孩，猛然回想起在记忆的小角落中，老板身边偶尔跟着的那个孩子。 他这么一说，包括明晰梦在内的众多房客也回想起了这茬。很多人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一幕。 或许是看到的是人类的缘故，小男孩睁着的眼睛也放松了下来，鼻子一抽一抽的，压抑许久的啜泣声终于放了开来。 明晰梦抿了一下嘴唇，她伸出手拉起小男孩的手：“没事了——虽然只是暂时的，但从现在起，你就安全了。先出来吧，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做呢。” 老板的尸体被搬到了大厅空余的角落，塔斯克给他盖上了一条长长的黑布。 明晰梦牵着小男孩的手，走到大厅中央，对着房客们说道：“事到如今，大家也不要抱有幻想了。鱼人已经进城，虽然不知道是怎么进来的，但以现在的动静来看，港口那边的防线应该没有被突破——他们都是潜入进来的。” “巡查骑兵干什么吃的？现在不正是他们出来干事的时候吗？”人群里一道不满的声音响起，也带起了一阵嗡嗡的杂音。 “在这里瞎掰扯有什么用？我们又不是巡查骑兵。”米提尔不满地说了一句。 “臭小子你说什么？”一个比米提尔还要高一个头的赤膊巨汉走了出来，脸色凶恶，“信不信再废话我就捏爆你的头！” “啊！？”米提尔皱着眉反手拔剑，电光火石之间长剑的剑尖已经顶在了巨汉的下巴处，让他登时就立住了一动也不敢动。 明晰梦看着米提尔这一手镇住了所有人，沉静了一会，才继续说道。 第十四章 鱼人之夜(三) “毫无疑问，现在就是生死存亡的时刻，我们在场的所有人，谁也逃脱不了状况。我希望你们能好好听着——这家旅店为三层，第一层是我们现在所处的大厅、老板与伙计的房间以及厨房、烧水间、杂物间之类的地方。” 明晰梦冷静而清晰地声音让所有人的情绪都渐渐沉稳。大家都看着她说话。 “第二层就是我们这些房客的房间。而第三层应该是这间旅店的阁楼，那里连着天窗，我说的对吧？”她最后一句却是朝着那个小男孩说的。 “……对、对。”被问到的小男孩急促地点了点头，他的脸上依然有着湿痕。 “现在我们要分成三个队伍。第一个队伍由我带领，负责清理整个第一层，并堵上所有可能让鱼人进来的口子。第二个队伍，二号，由你来带领，你带着人把整个第二层的房门全部从外面锁上，并且用家具之类的东西堵门。第三个队伍，三号带领，就是这个人，你们要清理整个阁楼，并且确保天窗锁闭，以保证鱼人不能从楼顶侵入。二楼和三楼的队伍，做完事后就一起把楼梯口用东西给堵上，来一层与我们合流，直至巡查骑兵重新恢复对整个城市的控制。” 她口中的二号和三号，指的就是米提尔和塔斯克。由于没有取名天赋，明晰梦好久都没想出这两位的代号，索性就用数字称呼了。至于她自己，那当然是一号。 而人群也被明晰梦伸手分成了三个部分。 “等等。”房客中走出一个人，“他们两个都是你的人吧？为什么我们都要听从你们不可？” 没等嘈杂声随着这声质疑响起，明晰梦凛冽的目光便朝着他扫了过去。 “我没时间、也没有那个精力来跟你们所有的人解释。我的能力，你们站在这里好好看看地面上这些鱼人的尸体就能明白——即使我独自行动，我也能保证自己幸存。可你们呢？要说你们不信任我，那反过来也是一样的，我也不信任你们这些人。所以由我带头来做，我的两名同伴同样也是如此，你们用不着担心我们会躲在你们的后面。即使如此，如果你们之中仍有不服的话，那就请回到自己的房间，关紧门窗吧。” 这话说得极为不客气，彷佛她根本没想过是否会得罪眼前这些人。 明晰梦迎着这些人沉默的目光，毫无惧意地继续说道：“你们会怎么选，我根本无所谓。但丑话说在前头，无论你们怎么选择，要是后面故意做出妨碍我的事情，那不管那个人是谁，我都不会放过。二号，把剑放下来吧。” 米提尔闻言放下了抬着剑的手臂，但没有入鞘。那名巨汉脸色难看地看着满脸不在乎的红发男人，又看了看不再看向这里摆出若无其事样子的明晰梦，眼睛眯了眯，后退进了人群。 “你叫什么？”明晰梦向小男孩问道。 “我……我叫塞尔夫。”小男孩怯怯回答。 “塞尔夫，虽然有点残酷，但现在开始你就是这家旅店的新主人了。很对不起你，但为了这里所有还活着的人，我必须要拆解你店里的许多东西，这样才能保证大家能够活下去，你会同意我这么做吗？” “……能活下来吗？”小男孩咬了咬下唇。 “嗯。”明晰梦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塞尔夫擦去脸上残留的泪水，目光坚定地对视向那双宛如湖泊一样静谧的蓝色眼睛：“我同意。就那么做吧。” 明晰梦对他微微一笑，才把目光重新移到众人的身上。 “既然没有离开的，那就视为都默认我的安排了。二号，三号，带着人去吧。” “明白。” “我知道了。” 米提尔和塔斯克大步转身，当即带着划分好的队伍朝着楼梯口走去。一阵脚步与私语的嘈杂声彻底沉入黑暗之后，只剩下大厅的人沉默地看着明晰梦。 “来两个有战斗力的，跟我一起去检查剩下的房间。其他人把桌椅拆成木条，把窗户都封起来。你们自己再分点人，把大门堵死，塞尔夫，你负责给他们提供工具。总之，要确保门窗不会被鱼人轻易地攻破，时间紧急，赶紧行动起来吧！” 明晰梦用力拍了拍手，众人立刻行动了起来。而她自己长剑也不入鞘，当下带着两个自告奋勇的房客，开始检查起整个一层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就在这时，明晰梦的脑海中响起了一道高远的声音。 “你做的还可以。” 铁血王……明晰梦很轻易地就辨别出了女帝的声音，她忍下心中的烦躁，貌似随意地问道：“其他的王呢？” “他们自然不会一直都陪伴着你。虽说确实是寄居在你的灵魂深处，但帝王的规格不会有所下降。” “哈，那还真是感谢你们了。” “你用不着担心，我们也不对你有过多的干涉，包括你的记忆在内，我们都不会染指。幼鹰必须自己学会飞翔，如此才能展翅高空横行寰宇。” 啧。明晰梦嘴唇一咧，颇为不爽地走在最前面。那是烧水间。 黑乎乎的锅炉轮廓在油灯的灯光中显现了出来。明晰梦闻到了稍许咸涩的腥味，听到了那刻意收敛的心脏鼓动，眼前似乎闪现出一抹白光犀利戳来的光景。 六感共通。 她的直觉已经与视觉、听觉、嗅觉、味觉以及触觉等同。就像眼睛看见事物那般，明晰梦预感到了黑暗中袭来的致命一击。 在后面两位房客惊诧的眼神中，明晰梦突然伸出左手抓住了一条白色——就像蛙吐舌卷中了飞虫一样——她用力地把白色往下一压，右手紧握剑柄扬起，一道血色的弧线便伴随着凄厉地惨嚎在黑暗中溅飞开来。 直到明晰梦把窗户锁死，两位手持刀剑的房客才回过神来。他俩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后怕以及惧意，若是他们走在前头，他们都没有自信能够挡下蓝鳍鱼人于黑暗中发起的突然袭击。 明晰梦这才施施然地走了出来，提着甩去了血液的长剑，那样子彷佛不是身在藏有危险的昏暗环境，反倒是闲庭信步在花园中一般。 “走吧。”她再次走在了前头。 这幅样子让两位房客内心也大为安定了下来，他们再也没有多余的心思，跟了上去。 明晰梦大步走向下一个房间，声音自内心而发。 “我虽然弱小，但并不幼小。要飞起来才能见到的光景，我早就见过了。” “所以，别把我当成你们的下位者来看待。” 第十五章 鱼人之夜(四) “时光荏苒，在我们的眼中，漫长既是刹那，刹那既是漫长。感情，荣耀，那或许曾经带有彩色的一切，如今却已淡薄地近乎空白。我们只有执念，只凭执念倔强着存活到了现在。”铁血王的声音悠远清淡，让人联想起天幕上缓缓浮动的云团。 “你要对我们怀有敌意，那也是你的自由。但我们的目的不会有所变化，正如之前所说，你是我们要复兴有翼一族的最后的希望。这既是契约，也是盟约。” “听起来这不是强制性的呢。”明晰梦一边精神交流，一边检查完了杂物间。 “若你要反悔，那我们确实没有任何办法。”女帝肯定地回答。“所以，你和我们都是平等的，不存在下位者。” “但是，你不觉得这局面就像你们在求我吗？如果我觉得我才是上位者那该怎么办？”明晰梦故意试探。 “若有一方打破平衡，那便一切不复存在。” “即使你们不再有希望？” “即便我们不再有希望。” 明晰梦啧了啧舌。“这样就最好不过了。”她看了一眼大厅，随即高声指挥道：“不需要把窗户钉得那么密实！两三块木板敲在上面做个障碍就足够了！你们，把灯都点起来！” “可是，有光漏出去，不是更吸引它们么……”正走过去的几个房客小声抗议。 “在黑暗环境中，是对那些鱼人有利，还是对你有利？你有自信能在灯光不足的情况下与常年浸泡在海里的种族战斗？更何况，没有灯光，巡查骑兵要怎样才能注意到这里有我们这些人？” 一通狂风骤雨似的问句让那几个人更加偃旗息鼓起来，乖乖地在明晰梦瞪起的视线中照办起来。 拆木板与敲钉子的声音当当当地响遍了整个大厅，就像是在驱散众人心中的恐惧。 缓缓亮起来的光照赶走了明晰梦脸上的阴影，她仔细地排查了最后几个角落。 “不容置疑的态度、极具自信的语气、行之有效的办法、身先士卒的行动，正因如此，才能领导他人。”女帝的声音再度响起。 明晰梦没有理会，她正全神贯注地紧盯着大门与窗户。她的身后，两个房客正挪着柜子把房间门给堵了起来。 一声惊叫响起。 “它们来了！” 窗户与木板的空隙间，陡然贴上了滑腻腻的蓝黑皮肤，接着几双恶狠狠的眼瞳正死死地盯向大厅里的人们。 咚！咚！咚！ 楼上也传下来一片物体滚动的声音。 一时间大厅人心惶惶，都陷入了大气不敢出的状态。 “还愣着干什么！准备战斗！后备人员准备好木板，随时堵上破掉的缺口！”明晰梦骤然喝道。 与此同时，一处窗口刚钉上去的木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击裂开，一条粗壮的手臂探了进来，吓得最近几个手拿刀剑的房客情不自禁得往后退了几步。 一道身影拉出直线，闪着寒光的剑刃急剧地摩擦着空气向着那扇窗口削去！ 剑技·回旋斩！ 比碗口还要粗的手臂当即被斩下，鲜血就像喷泉一样从断面喷吐而出，而哀嚎声也同时隔着木板响了起来。 蓝鳍鱼人的哀嚎凄厉而又尖刻，还没等大部分人回过神来，一系列木板破裂的声音像是在挑战着众人的神经一样迅速响起！ 斩掉鱼人一条手臂的明晰梦提剑后退，原本跟着她的两个房客则嗷嗷叫着冲了上去，堵上了这个缺口。 她环视向大厅，此刻的众人不需要任何命令。在紧张与恐惧的情绪驱动下，他们为了保存自己的性命，已经冲上前去，朝着正欲翻窗进入的鱼人展开了攻击。 一时间，鱼人与人类的吼声响遍了整个大厅，白色骨叉与各色刀剑交接，打得热火朝天。 看见情况总算如预期所想一样稳定下来，明晰梦松了一口气。与大厅里这些人不同，她知道蓝鳍鱼人探知外界的主要方式是热成像，区区黑暗根本无法阻止鱼人的探知。无论堵上了多少东西，建起多少道墙，只要在鱼人的感知范围以内，这些障碍都是无意义的，鱼人们能轻易地探查到躲在障壁后面的生物。 而蓝鳍鱼人身为凶恶的海洋种族，常年战斗，不仅力量水准要比人类强得多，搏杀经验也比寻常冒险者丰富得多。 因此与其千方百计地躲藏起来，还不如制造一个有利于自己的战场。 就如眼下这样，蓝鳍鱼人想从门窗进入攻击大厅里的人，可之前钉上去的木板给他们造成了一定的阻碍。尽管以鱼人的力量想要打破木板并不是一件难事，可就这一点点的时间内，已经足够让大厅里的人做出一定次数的攻击了。 “它们注意到这里了！”有人惊叫。 看不清的大街上，响起了鱼人特有的脚步声，就像一团团的面粉拍着地面一样。 “不用担心，能攻击这里的绝对不是鱼人的主力！我们还没有这个重要性，能让这些强盗潜入城里来干掉我们！”明晰梦也开始喊话，稳定着众人的情绪。“不要停下手里的动作！你们的性命就掌握在自己手里，想要活命的话就拼了命地去战斗！” 人群更加嘶喊起来，盯着窗口就是斧头刀剑一顿乱劈。 遗憾地是由于携带性的问题，类似于长枪一类的长柄武器，在这些人里是一把也没有。不然眼下这个局面还能再乐观一点。 但渐渐地鱼人们似乎也意识到从有限的窗口攻进去有些不大现实了，紧接着被重新架上门栓的大门也被砰砰砰地撞击到一点一点变形起来。 明晰梦眉头皱了起来，她知道最难的时候要来了。 “你打算怎么办？”女帝轻轻地询问。 “还有什么好说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有我在这里，任何一头蓝鳍鱼人都别想进这个门。”她眼中火焰熊熊烧起，整个人也站在了大门口。 “战士的心，勇敢，坚韧，不屈。”女帝轻轻地赞叹，“但是你的剑能支撑到那个时候吗？它已经有裂纹了。” 明晰梦闻言看向手中的长剑。这件白板装备的耐久不高，而蓝鳍鱼人皮糙肉厚，骨架也比人类粗大很多，之前她火速击毙那几头鱼人，这把长剑自然不可能什么损伤都没有。而接下来这把剑还能坚持多久，那也很难说。 呼。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神色轻松。 “你说了吧，现在的我是个战士。不是只有剑士才被称为战士的。没有剑就无法战斗？没有那种事。” “你就看好了吧。”她露出一抹露齿的笑容，那是属于玩家的因好战而兴奋的笑容。 第十六章 鱼人之夜(五) 房客们的尖叫与怒骂在大厅里回荡，交织着如同揉乱的毛线团。他们的头顶上，天花板也不时传下来一阵阵令人心惊肉跳的巨响。 然而这些声音都在明晰梦的感官中远离了。她集中起了所有的精神，把目光放在了面前那扇正砰砰作响并一点点臌胀的大门。 这扇大门原本是开着的——为了方便夜里有旅客上门，老板特地安排了一个伙计值夜，但没想到这也方便了鱼人的进入。结果不仅是伙计，就连老板自己也为此送命。之后这扇门便被房客们关上，并从内锁死。 但现在看来，这扇门能起到的保护作用实在是有限。 寻常一只蓝鳍鱼人，其臂力足有新参阶的成年男子三倍左右。在这样的力量下，撞开区区一家旅店的木门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很快，大门的形变到达了临界点。 嘭！ 狂风冲入大厅，两块门板冲着明晰梦迎面而来！ 长剑上扬。 北辰剑章，取象征星座为水迅艇之星，其剑技名为一叶渡江！ 如同笔挺的白线，解放剑技的锋芒切开了门板，直扑正踏进门槛的两头鱼人。 嗡鸣颤动的剑光是如此明亮，以至于两头鱼人那一刻都呆愣了一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因为他俩的身体沿着一条分明的斜线，平移并滑落了开来。 鲜血还没来得及从平滑的断面汹涌喷出，一道人影已经越过两具尸体，手中扬起一抹铁色骤然变成了破碎的星光，宛如被狂风卷起的铁锤一般狠狠砸在第三头鱼人的脸上！ 第三头鱼人下意识地闭起已经千疮百孔流出血液的眼睛，口中散发的嚎声凄厉又狂怒，它双手握紧白骨鱼叉，直直地朝前捅去！ 不错的士兵…… 明晰梦的脑海中滑过短暂的念头。 可惜对我来说只是白给。 她轻轻偏转身体，以最小的角度避开鱼叉的突刺，只剩下断茬的剑柄快而准地插入鱼人的手肘——这使得那头鱼人又惨嚎一声。 接着转身跃起，一记鞭腿狠狠抽在它的脸颊上，恐怖的动能立刻作用在了鱼人的头颅上，一声咔嚓声从他的脖颈处响起，庞大的身躯也随之往旁边倒去。 明晰梦毫无欣喜的念头，她微微一个仰身，躲过横向捅来的一柄鱼叉，这才有空打量到周围的状况。 有三头鱼人正虎视眈眈地围着她。 大门破裂的那一瞬间，她使出了来自于北辰剑章的解放剑技一叶渡江，这个技能除却强大的威力以外还自带位移效果，使她直接从大厅内部突破到了门外，短短十秒间便击毙了三头鱼人。 然而或许是这个表现过于惊人，原本还在窗口与房客们作斗争的鱼人们纷纷放弃了眼前的“猎物”，一同围了上来。 他们忌惮而又嗜血地盯着身上溅有他们同类鲜血的人类少女，身躯晃动着，力量也在积蓄着。最前面的是三头，后面是五头，森白的鱼叉轻轻晃荡，可能下一秒就会猛然扬起，剥削掉敌人的血肉。 这大概就是这条街上还剩下的所有鱼人了。明晰梦这样思索着。她微微抬头，远处已经冒起了冲天的火光，不时有尖叫声与喊杀声传来。 必须要速战速决。可是没有剑，有些难呢。她感叹着，随之踢了一下斜靠在鱼人尸体上的白骨鱼叉，使之稳稳地抓在手里，双手握着，将尖端对准了面前的鱼人。 “别磨磨蹭蹭的了，快来啊。” 人类少女轻快的笑声激怒了这些鱼人们，他们嘶吼着，一齐朝前扑去！ 白骨鱼叉在骤然沉下面孔的少女手中由轻晃至静止，随后便从皮甲的缝隙中捅入正前鱼人多脂的肚子，狠狠地把那具身躯往前顶去！ 那头鱼人骤然中招，还来不及反应，便在锋锐的痛苦中不由地往后退。然而后面他的同类正往前冲撞，他的后背很快传来他所抵抗不了的大力，使他不由自主地往前而去！只一下子，他整个身体于尖利的惨叫声中被鱼叉捅穿！ 正面暂时安全了。明晰梦想着，一边躲过两边扫来的鱼叉，在左边鱼叉将要收回去的时候，她突然伸出手臂，用力将长柄夹在手肘，整个人也随着收回去的力道朝着那头鱼人扑去！ 鱼人的尖叫刺耳又难听，在常人听来有如耳膜被折磨一样难受。在这样的尖叫中，明晰梦面色不改，右拳提起，中指关节微突，下一刻便精准地落在了那头鱼人的眼窝！ 骨关节压爆了某个软球体的感觉从手臂上一路上升，如电流一般窜入了脑海。明晰梦抿着嘴，双眸中似有火焰熊熊燃烧。她一脚踹在面前鱼人的肚子上，使自己往后翻去，躲过了斜刺而来的鱼叉。 然而更多的鱼叉正接连次来，少女一退再退，身上便挂上了两道彩。 预判敌人的行动轨迹而捅出鱼叉，于合格的鱼人士兵来讲，已经是本能一样的作战技能。在这样敌众我寡、地势狭小的局面下，她还没有能够“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自信。 但保证受伤在最低的限度，这也是明晰梦身为玩家的本能。 上钩了。 当退入大门，脚踩到某个地方时，明晰梦脑海中已经上好的发条忽然转动。她伸手扯过一边桌子上的一卷窗帘，布条绞紧着，有如长鞭一般于空中发出厉啸，把面前四把鱼叉给卷到了一起！ 追击的鱼人们顿时愣住了，他们看着被卷住的武器，你动一下我动一下，结果谁也没能动得过谁，自然不要说挣脱开来了。 明晰梦自然也没可能把这四把鱼叉给夺下来，就力量而言，她就算面对一头鱼人都不占优势，就别说四头了。 但现在这四个蠢货堵在门外，挤得满满当当，她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她立马抄起一把椅子，以全身的力量朝着门口投去！ 一头鱼人的面部当场被砸成了翻掉的酱油铺，整个身体都往后倒去。看见同伙这么凄惨的下场后，剩下的三个立马松开了握着鱼叉的手，两个往后退，一个却往前冲了进去！ 咔嚓！ 明晰梦用力一脚踩在了地板上，直直地踩陷了下去！那长条的木板立刻从地板中抽离，并从门口翘了起来，满是木茬的断面正顶入了冲进来的鱼人喉咙！ 血沫润湿了木屑，那头鱼人睁着双眼，嘴巴里冒出了一团团的泡沫。明晰梦看似缓慢地蹲下身，解开了布条，从中挑了一把鱼叉，以最为标准的突刺动作，将这头正在经受痛苦的濒死鱼人击毙。 至此，以整个大门为中心，门外、门内、门槛，地面上已经全是粘稠的血泊！ 鱼人的躯体挤占地大量的空地，几乎只留出了几条缝隙。 明晰梦不顾先前手臂上被划开的伤口，提着鱼叉再次跨出了大门。 这一次，围着她的鱼人们眼神中充满了恐惧，没有一头敢带头攻击。 看着谨慎的鱼人们，明晰梦正思考从哪里撕开口子时，她一个激灵浑身发寒，身子不假思索地后跳而去。 只见她原先站立的位置，几道水流正凭空升起。在扑空以后，迅速扭转方向朝着明晰梦蔓延而来！ 水牢术！ 明晰梦抬起头，迅速在阴影里锁定到一个持杖的身影。 “招潮术士！” 她咬紧了牙关。 第十七章 鱼人之夜(六) 水流在空中灵活地转动与延伸，犹如森蟒。 明晰梦冷眼看着那三束水流朝着自己扑过来，用力一踢，便把脚边的鱼人尸块给踢向了水流。 法术起作用的那一刻显得那么凝练与美丽，又深藏着恶意与威胁。水流扑向已经失去生命的残破躯体，一瞬间三束水流便缠绕并分流，组成了一座小巧的牢笼，将鱼人残破的身体给紧紧地固定住了，就像蜘蛛网上被捆起来的猎物一样。 阴影处传来恶意的注视，明晰梦却往后瞄了一圈。 由于她吸引了大量鱼人的注意，如今旅店大厅内的房客们终于有了喘息的时间。他们紧紧持着武器，茫然或紧张或不知意味的目光正都看着她，看着她独自奋战。 倘若现在能有人扔把剑过来，那么局面将大为改观。 倘若还能再多给两把刀剑，那么眼前的敌人都不足为惧。 没有人有所动作。 明晰梦内心不为所动，她从来没对这种事抱有指望。看完一眼后，她就将注意力集中在阴影中的招潮术士身上。 没有一个玩家会愿意让一个法系职业不受制肘地肆意发挥。明晰梦微微屈膝，脚底用力碾着地板一般，整个人猛然向前冲出！ 手中提着的白骨鱼叉先没入了迎面而来的鱼人咽喉，随后晃过像是木桩横扫过来的鱼人手臂，一脚踢在另一头的腰侧，把他踢得不由自主地往旁边歪去——空隙出现了！ 已是空手的明晰梦低伏着身子，从自己打开的空隙中蹿了过去。鱼叉穿过她的金发，一时间，碎发飘散在空中，如断了的金丝线缓缓飘落。 伫立在阴影中的招潮术士没想到目标竟然这么大胆，居然就这么直直地朝自己冲了过来，而且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短得几乎要措手不及！ 他惊慌的表情在褪去的阴影中浮现，长杖挥舞，简直要手忙脚乱了起来。 都是演技。 明晰梦在他的眼底看到了潜藏着的暴虐，还有那看似慌乱的动作下双手明明在做着施法动作。招潮术士作为鱼人一族随军的施法者，根本不可能表现得如像现在这么不堪，一个合格的施法者特别还是随军的那种，对各种意外状况有着最基本的成熟应对。 这种演技也就只能骗骗眼界不高的冒险者了。明晰梦这样想着，已经分辨出来那个招潮术士要使用的是坚冰之墙。这个法术的表现形式是在施术者的周边竖起一道冰墙，冰墙坚固且边缘锋利，既可以用作防守，也可以当做攻击作用在敢靠近的敌人身上。 如果继续冒进的话，说不定她就会像串葫芦一样被立起的冰墙给嵌在顶端。 先走位骗他的冰墙。 明晰梦当机立断，反而更快地加速，彷佛不撞南墙不回头一样。但她的双眼紧紧盯着招潮术士的动作，就要在决定性的时刻使用连续冲步！ “哇啊啊啊啊啊——！” 一声从天而降的叫喊越拖越长，伴随着破窗的声音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下一刻，一道拉长的绯色火焰伴随着一抹明亮的剑光将阴影炸得一卷而空！ 在明晰梦楞然的目光中，一道身影翻滚到了她的面前——小半个身体被溅上血液的米提尔正爬起身来，对上的视线有些尴尬，他不好意思地咧了咧嘴。 在米提尔的身后，那个几乎要裂成两半的招潮术士已经成了躺倒在地上的残骸——冰墙确实可以防护他的面前，但他没有料到头顶。 明晰梦有些好笑地笑出一口气，看着面前站起来的大男孩：“别愣着了，来帮我清场。” “好嘞！”米提尔眨了一下眼睛，爽快地拦在明晰梦的身前。 在鱼人士兵们的眼中，红发骑士手中的长剑正缠绕起炽烈的绯炎，火焰散发着热意，最终覆盖了他们的双眼…… ———————————————————————————————————— 马蹄践踏石板，执着火把的马队驱散着黑暗，在阿法利亚城内的各个干道上奔驰。 就如明晰梦所预料的那样，蓝鳍鱼人的潜入终究只是小股部队而已。深夜中紧急集合的巡查骑兵们挥舞着刀剑长枪，很快就压制住了鱼人们。 不止是巡查骑兵，冒险者、有点武力的住民、武装船员甚至是来历神秘的施法者们也纷纷出手，参与进了这场剿灭入侵鱼人的行动。 兵刃没入肉体，商铺冒起黑烟，深夜的阿法利亚城已被处处火光点缀。每一处火光都是厮杀的战场。 一队已经完全处于战时状态、执锐披坚的骑兵们，在火把的光芒下，看到了街道上排得整整齐齐的鱼人尸体。 面罩后的表情讶异了一下，骑兵们互相看了一眼，驾驭着马匹缓缓向前走去。最终他们停在了一栋灯火明亮的旅店前面。 已经没有门的门口，门后门前都站满了手持武器的房客。在最前面，站着一位腰挎长剑的红发青年。 “我叫米提尔，是骑士。”米提尔大大方方地向这路巡查骑兵的队长展示了证明自己身份的文件。 队长看着那两份证明眼前青年骑士与勋爵身份的文件，眼色缓和了下来。 “既然是勋爵大人带人处理了这里，那我们就放心了。接下来我们还得往别的地方支援，麻烦勋爵大人再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等天亮了，我们会有人来处理这里的。” 收到明晰梦提醒的眼色，米提尔想起她之前与自己说起的话，赶忙在队伍再度出发之前拦道：“啊，对了，有些事情比较麻烦。这家店的老板不幸去世了，现在人那啥……人心也都不齐，我一个外地人，就算是贵族也不太好处理，你看你留个人下来，到时也好说话不是？” 队长看着眼前这个年轻贵族坦然的目光，思索了一下，便点了点头：“好，我派个人留下来辅助你。”他随即便叫队伍后面一个年轻骑兵过来，让他留在了米提尔身边。 “那就多谢了。” “不客气。” 巡查骑兵的队伍开始启动并加速，消失在了街道的另一头。 已经汇聚在一起的房客们齐齐松了口气，有胆大的自顾自回了自己房间，还有些人甚至在大厅找了张桌子倒头便睡。 他们知道，就此刻起，自己终于安全了。 第十八章 不会习惯 初阳升起，浓郁的黑烟正渐渐消散，徒留缕缕轻烟化为无形。 高挂着“香桂叶之家”招牌的旅店内，一个小男孩正艰难地抱起摞起来的木条，朝着库房跌跌撞撞地走去。 “……就像你现在看到的这样，他已经无依无靠。店里已经是这个样子，伙计的家属迟早也会上门要钱，他的父亲也需要收敛与下葬，对一个小孩子来说，确实太难了。” 明晰梦陪着留下来的那位巡查骑兵，看着远处小男孩不断地收拾，平静地说道。 这位巡查骑兵也不过是个少年，他看着比自己更小的孩子，嘴巴紧闭，眉头也拧了起来。当然他暗暗握紧的拳头也没逃过明晰梦的眼睛。 她呼出一口气：“世间不幸如巨石滚落，没有落到自己肩膀的那一刻便永远也不懂得其中滋味。我们这些外人用几句话就能一带而过的东西，对他来说就可能是永远也撑不下去的负担。” “该死的鱼人……”少年骑兵从牙间蹦出简短的句子。他是本地人，自然清楚家破人亡所带来的打击有多大。他本想还说点什么，转头却看到一个黑发的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走了过来。 “和你预料的一样。米提尔已经截住他们了。”塔斯克对明晰梦说道。 “我这就过去，你再转一会，看看还有没有类似的蠢货。” 塔斯克点了点头，又朝着店外走去。而明晰梦示意少年骑兵与自己拉开稍许距离，便大步走向了正在争吵的地方。 “什么意思啊？凭什么拦着不让我们走啊？贵族就能为所欲为吗！？” 米提尔咧着嘴角，表情相当嘲讽地看着面前正嚷嚷的男人，一步不让。 他的面前是两个看上去经常做重活的壮汉，脸上还有因常年喝酒而产生的红斑。在壮汉组合后面还有一对行李较多的夫妻，正看戏一般地看着壮汉们与米提尔交锋。 不过说是交锋，米提尔倒既没动手也没有还嘴。他还牢记着自家队长的嘱咐，因此即使对面污言秽语都蹦出来了，他也只是一脸不爽地一动不动，没有把事情闹大。 不过他倒挺希望面前这些人能朝他动手，这样他就能以正当防卫的理由好好收拾他们了。只可惜之前他已经自曝了身份与实力，这些见识过的房客也不敢到真的朝他动手。 等到明晰梦来了后，她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僵持着的状况。 “怎么了？”她故意问道。 “你自己看。”米提尔递过一本账本，明晰梦便漫不经心地翻了开来。“这些人虽然付了定金，但尾款都还没结呢，这就想跑了，当吃霸王餐呢？”说到最后，他讽刺的目光狠狠瞪向面前的几人。 壮汉闻言一窒，随即便更凶狠地叫道：“什么霸王餐！你泼谁脏水呢！？” “……可你们，确实没有结清啊。”明晰梦微笑着从账本上抬起视线，打断了壮汉的叫嚣。 “额……”面对金发少女温和的视线，壮汉只感觉自己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一般难受，他总不能真的吼女人，更何况这个女人也不是好惹的。 这时后面那对夫妻互相使了个眼色，妻子主动站了出来说道：“这位小姐，你说的话可不太对。” “哦？愿闻其详。”明晰梦笑眯眯地看着她。 “我们来这里住宿，先垫付了定金，这就代表了我们应该享受到安全、舒适的服务才对。可这个晚上，我们不得不离开自己的房间，不仅没有休息好，还差点被鱼人们杀死，就这点来说，这家旅店提供的服务完全失格了对吧？”说到这里，她一声冷笑，“更何况，我这已经四十多岁的丈夫，还得熬着这把老骨头帮你们一起杀敌，即便按照紧急征召法，我们也应该有一笔奖赏可拿才对吧。如今老板死了，要追究他责任的话有点显得我们不近人情，可我们又赶时间，那干脆都各退一步，我们也不要赔偿与奖赏，旅店也别来结我们的尾款，这样不是很好吗？” “嗯，听上去很不错呢。”明晰梦微笑更甚，“可是，你说的完全都是歪理啊~” 她在那妇人骤然难看的脸色中，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旅店服务失格与否，你们应该找治安官裁定才对，哪有一句话就断定店家就是失格了的道理？何况这晚鱼人入侵是波及整个城市的灾难，你把错误单方面地归结到店家头上甚至还想找店家要赔偿，这不太合理吧？如果你实在想要赔偿，我建议你去咨询一下本地的政务官员，他们绝对是专业的。” “至于紧急征召……”明晰梦注视了一下那对夫妻，很真诚地说道：“我很感谢你丈夫的付出，可是，这本来就不是什么紧急征召。难道你们都忘了吗？我从一开始就说过，这场灾难谁都要面对，服我的，我可以尽心尽力地去保护，不服我的，尽可以自己单独去行动。难道我没有尽心尽力地保护你们吗？还是我没有拼死去和鱼人战斗吗？没有谁来征召你们，我也不是什么官员或者是本地的贵族，这一切都是你们自己选择的，而现在你们能完整地站在这里，这就是当初选择所带来的回报。” 她渐渐凌厉起来的声音压得壮汉组合与那对夫妻哑口无言，也吸引了周围一些经过的房客。 “这个晚上没有谁欠谁的。我知道你们有怨气，但你们发泄的方式不对。我知道你们有人想贪便宜，但这毫无疑问是错误的！当然即便我这样说，依旧会有人觉得自己有理，那就让能与你们讲理的人来，怎么样？” 年纪轻轻的巡查骑兵站到了这几人的面前，他的脸上早就乌云密布，满是压抑的怒气。 “听说你们中有人住宿不想交钱还觉得自己有理？那就跟我走一趟，去我们骑兵本部好好讲一讲理怎么样？” “不了不了不了，我们这就结账，结账。”旁观许久的丈夫连忙站出来摆手，一脸顺从。 “塞尔夫，过来给客人结账！”米提尔高声把小男孩给呼了过来。 由于小男孩一直跟着父亲，数字与部分文字都是认得的。虽然吃力，他还是勉强着完成了人生中的第一次营业。 “塞尔夫，这位哥哥叫勒连。”在小男孩结完账后，明晰梦牵着他向少年骑兵介绍道。 “哥哥好。”小男孩睁着一双大眼睛，很乖巧地打着招呼。 “啊……这个……”之前还一脸愤慨的少年骑兵此刻却显得有些局促，“你好。” 明晰梦微笑了一下，在小男孩面前蹲了下来，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问道：“你真的不考虑去投奔外地的亲戚么？” 小男孩摇了摇头：“早就不怎么联系了。我还是想把我爸爸的这家旅店开下去。” “……那就得去办理一下交接手续了呢。”明晰梦站起身来，对着少年骑兵说道：“对这座城市你要比我们熟的多，那这孩子可以拜托给你吧？” “可以啊，记事官那里我也比较熟的。我可以带他去办理这家店的继承手续。” “如你所见，我们都是外来人，能护得住这孩子一时，却也护不了太久。如果你有空，偶尔能不能来这里转下，你的身份只需要你露下面就能平息掉许多事。”明晰梦更进一步地提出请求。 “没问题。”少年骑兵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你们俩先聊着吧，我再看看别的去。”明晰梦笑着留给这两个初识的大小男孩空间，让他们自己去沟通，自己则走出了店外。 店外大街上的米提尔看着她，叹了口气：“你也太上心了吧，有必要做到这一步么。” “与其说是上心，不如说是不忍心。”明晰梦走到他身边，双手背在腰后伸了个懒腰。“作为维持秩序的巡查骑兵，又是本地出身，年纪轻轻还正好处在正义感十足的理想状态，这个目标实在太合适不过。只要小家伙能牢牢抓住这条线，他今后的日子会好过很多。不然的话，等我们一走，他就是盘不设防的蛋糕，被吃光是早晚的事。” “你是不是太小瞧别人了？说不定别人不需要你的安排也能很好地活下去呢？说不定你的安排也不像你想的那么好呢？”米提尔嘟嘴，“你不是说过么，未来发生的事谁能知道？怎么你现在一副想要掌控未来的样子？” 明晰梦沉默，目光有些低垂，随即又望向天空。 “可能是我做得不够好吧……” “嘎？” “……那个时候，倘若我能更早地察觉，说不定谁也不用死……” 如果自己没有沉浸在面对欧娜米娅灵魂的惊慌之中，如果自己能更早地从梦境与现实的裂缝之中清醒过来，如果自己能更坚定更果断一些…… 那么很有可能儿子不会失去父亲，无辜的伙计也不会平白地丧命。谁也不会承受悲痛，谁也用不着哭泣，人与人之间的连线也不会被破坏。 地球也好，现在也罢，悲剧即使见得再多，自己也不会习惯。 说不定这也是种无可救药吧…… 她轻轻蠕动着嘴唇，声音轻微到米提尔根本听不清楚。但米提尔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唇形组成的语言便一字不落地落入视线中。 他转过头去，本想说些什么却又发现自己没什么好说，不由生闷气一般地踢走了脚边的一颗石子。 第十九章 通灵梦境 淅淅沥沥的声音消失了，一切陷入了静谧之中。在这座绿叶之墙组成的宏伟迷宫中，自己终于来到了核心的大殿。 温和的光线从上空穿过林叶间隙，落在体表，细微的热量便悄然升起。 一股嫌恶的感觉从内心油然而生。 但周围的同族，却都一副幸福沉醉的模样。 圣灼日。不知从何时起，这样的天气被赋予了神圣的光辉。一旦雨水停下，阳光穿过乌云，无数同族就会感动地欣喜起来，迎接着天降的恩赐。 啧。自己几乎就要控制不住满心的憎恶。恍惚间，便看到了身前晃过的两条漆黑粗长又骨刺狰狞的前肢。略微的疑惑眨眼就被抛在了意识深处，自己继续往前行进。 威严的守卫如雕塑一般远远地围绕，彷佛即使一万年流逝也不会动摇分毫的模样。但与它们相比，自己是规模更为庞大的、位格更为高贵的领主。如今，领主正进入大殿，裹挟着风霜与沧桑而来。 不同的光辉呈半圆盘踞，扫视一圈后，心中有些讶异，想不到所有的领主都已经到来。到底所为何事？ 当自己就坐之后，王的位置上空，比所有存在都要刺眼、简直可比圣灼的光芒缓缓降临。 那是王。 晶格状的羽翅在就坐之后便收拢起来，流线型温润而光洁的躯体高贵无暇。只是一眼，自己便心怀复杂地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接下来便莫名地恍惚起来，如同梦境，无论是什么存在讲了什么，都好似听不清的呢喃，晕晕沉沉之中便一略而过。 直至王的声音在所有同胞的心灵中响起。 “……雨露渐微，圣灼高昂。崩坏与新生，降解与循环……吾已决定，吾等一同迎接天命，自此归于世界……” 不可以！这种事情不允许发生！ 不知哪来的愤怒突然从心中如火山一般爆发。 自己突然发现自己已经站了起来，前肢抖动，激动地诉说着一串连自己都听不懂的反驳之言。 什么情况？突然之间这是怎么了？还不等自己回过神来，骤变就发生了。 周围的领主们突然向自己发起了围攻。炽烈抛洒的光芒，与肢体缠绕绞碎的肉搏同时发生，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陷入死境的搏斗。 大殿摇晃着，领主之怒震撼林木。无论平时多么高高在上，一旦要解决问题就会回归最原始的手段——血肉横飞的搏杀。 自己傲然地站在大殿的最中，与待在王位上静静注视的王相对。脚下是两位领主破碎的尸骸，而远边是守卫们倒下的渺小躯体。其它的领主们正包围着自己，小心翼翼，也虎视眈眈。 尽管镰刀状的前肢也断裂在地，尽管躯体多处破损，尽管自己已受重伤，但桀骜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王。 王突然叹息了一声。 她施施然地漂浮着下了王位。 “那就让吾来予汝以荣耀的终末吧。” 瓢泼大雨，水流如一条条瀑布从穹顶倾泻下来。 最终填满视线的是无穷无尽的光辉，是无可匹敌的、连天地也为之失色的、王的闪光。 “！？” 丝绸帷幕包围的豪床上，金城爵士一跃而起，根本没有因为肥胖而行动不便的模样。他站立在床边，眼中还带有茫然，额头上已经满是汗珠。 过了一会，他坐在床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梦境么……”爵士喃喃自语，“不，是通灵之梦么。”他的目光注视到床头柜上锁的抽屉，“是那个的通灵么。看来这步棋是走对了啊。” 嘴角咧起了笑容。 快了，就快了，理想的国度就要建立。 他很快就把这念头压进心底，呼唤起了仆人。 就在值夜的女仆赶忙端来了热水与毛巾，给爵士擦汗的时候，老管家走了进来。 “我听说老爷你醒了。” “嗯，什么事？”爵士问道。 “唤魔会的人来了，刚好正等着。老爷你看？” “让他们去书房，我马上就去见他们。”爵士不假思索地回答。 唤魔会，盘踞在奥利拉的魔法组织之一，也是自己的合作伙伴。法师们高高在上，不可能每件事都亲力亲为，于是拥有众多渠道的自己就成了最佳的合作对象。 当然，可能在那些法师眼里，自己就只是个跑腿的吧。 爵士想到这里笑了笑，让女仆帮着给自己换了身见客的衣服，就往书房而去。 一推开书房的门，就见到三个放下兜帽的男人正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摆放在他们面前的红酒也没动上一口。 表面功夫还挺到位。爵士一边想着，一边让老管家他们退了出去。直至房门关闭，他才笑呵呵地坐在了来客的对面，问道：“加里奥呢，以前都是他来接头的吧？” “他已经被总部召回了。从现在开始，由我来接手这一切。”三人中为首的那位沉静地说道。 爵士眉毛一扬，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敢问如何称呼？” “乔亚，叫我乔亚就好。” “唔。”爵士点点头，“我听说，唤魔会的行动队队长就叫乔亚，该不会？” “没错，正是我。”乔亚目不斜视地望着他。 大人物啊。爵士咧起了微笑：“不知乔亚队长深更半夜，来此有何贵干？” “蓝鳍鱼人的事情，唤魔会需要一份交代。”乔亚吐字清晰地表达道，“因为鱼人这次的袭击，我们驻守在这里的成员死了两位，还有五位残疾。这对唤魔会来说，是多年没有遇到的事情。如果是在奥利拉发生这种事情也就算了，可……” “可偏偏在这种小地方出现了这种遗憾的事情，你的上头觉得颜面无光，觉得不该在这里折损人手，甚至觉得我的这座城市不过你们唤魔会的无数个属地之一——” “您言重了。” “可你就是这个意思啊。”爵士轻笑着，看似很欢快。“不过我这个人很实在，平常人在意的脸面，我可以不在意。是想要钱吗？开个价吧。” “爵士大人如果是这个态度，那我想我们接下去的合作会很困难。” “钱你们都不要啊，那你们还想要我的这张位子，还是我这条命不成？”金城爵士突然一转脸色，原先的笑容就像是泡沫一样消失了，偏胖的面容上此刻却是瞪着一双如同狮王的眼睛。“你们法师死了叫死人，我的城市死了多少人于是就不叫死人？我是不是应该向奥利拉的海军索赔，控告他们清剿鱼人不力，以至于让我蒙受这诸多损失？我记得奥利拉的海军也有你们唤魔会不小的一份吧？” “……您言重了。”乔亚不得不重复了一遍，“我们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爵士大人你的行事，让我们感到很为难。” 金城爵士往靠背上一躺，看着乔亚，没有打断他的说话。 “蓝鳍鱼人这次为什么会袭击爵士大人你的城市，我想爵士大人你自己最为清楚不过。你把独角鲸的首级挂在自己的庄园门口，对鱼人们来讲既是对它们的羞辱也是一份难得的财富。阿法利亚城不比奥利拉，如果让鱼人选择，那这也是必然的选择。” “也就是说，我被小看了？”金城爵士重新恢复了微笑。 “作为合作伙伴，我们唤魔会自然不会小看爵士大人。可是蒙昧无知的鱼人们不会明白，它们只知道珊岛部落的珍藏就在你这里。扬冀有句话叫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这对爵士大人你来说，也是一样的。” “唤魔会打算怎么做？”爵士单刀直入。 “如果你能相信我们，肯把珊岛部落的珍藏投资给我们，那么我们唤魔会既能给爵士大人你丰厚的回报，也能免去爵士大人你的后顾之忧。可谓是一举两得。” “呵呵。”爵士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乔亚被他这笑声搞得一头雾水。 “我见不得光的东西多了去了，你们唤魔会是想要一一吃下去吗？不怕撑死？” 格瑞迪·阿法利亚，金城爵士。唤魔会的合作伙伴有很多，但很多都是合作着合作着，伙伴就合作成了手下，只有阿法利亚家族伫立至今，一直保持着独立自主的模式。而现在，阿法利亚的现任家主，正摇晃着酒杯端倪着他们，那眼神里彷佛有一丝蔑视。 “你这混……”高高在上的法师何时看得起暴发户般的贵族？乔亚身旁那两位立刻就想要动怒，但随即就面露讶色，萎靡了下去。 那是乔亚以精神力形成立场，以无形的力量镇压住了两位同僚。 而在他们身后，不知何时起，多了两道站立的人影。 他们这才明白，乔亚并不是在为难他们，而是在拯救他们。 “原来如此，怪不得爵士大人有如此底气。”乔亚感慨了一声，“以爵士大人的身家，想必做个公爵也不是什么难事，区区爵士真是屈才了。” “哪里哪里，权势钱财只不过是一抹黄土，过眼云烟罢了。”金城爵士饮酒，一饮而尽。 “看来是我们多虑了，在爵士大人面前，区区鱼人确实不足为虑。那我就先祝爵士大人你旗开得胜了。”乔亚带着两位同僚站了起来，重新戴上兜帽，就要离开。 “不送。”金城爵士吐出这词。 至此，来客们没有动过眼前的红酒一分一毫，径直地离开了书房。 当乔亚离开庄园之后，他回头看向灯火阑珊的远处。法师确实高高在上，但相差的力量一旦到达一定的差距，那这高傲也就如尘土一般。 “两位黄金……”乔亚眯起了眼睛，“这就是阿法利亚的底牌么。应该不止如此。”他喃喃自语，“可鱼人这次入侵数量成千上万，即使是两位黄金，又能怎样……”他转过身去，不再去想。 书房内，金城爵士沉默着，突然笑了一声。 “区区唤魔会也想从我身上咬块肉下来，不知不觉，我已经肥到这种程度了么。那是时候，该加冕了吧。” 第二十章 阴魂不散的偶遇 黑烟在升起的朝阳下尽散。一瓢又一瓢的清水泼在古朴的城墙上，冲刷掉了血迹与泥渍。鱼人带来的恐慌仅仅维持了一夜就销声匿迹了下去，街头又一次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所填满。 巡查骑兵们坐在马背上，分开着人流，将长长的队列从街道中心行进过去。队列中间则是一排囚车，里面全是被俘虏的蓝鳍鱼人。 他们正在走去刑场的路上。 人群围绕着队伍，失去了家人的人、失去了财富的人、失去了健全肢体的人，他们大声诅咒着，石块、禽蛋奋力地砸入囚车之中。如果不是巡查骑兵强硬地阻止，恐怕斧头与菜刀就要被扔进队伍里去了。 明晰梦看着吵闹的人群，那些声音汇聚在一起，有如浪潮一般，汹涌而滂湃。 她转过头，看着那个年轻的骑兵仍在努力劝说着米提尔，米提尔脸上已经满是不耐烦的神情了。 “好了，他不愿意也不能勉强不是么。人有不同，他天生不爱出风头，这也是很正常的。”明晰梦走过去笑着打断了劝说。 那骑兵在明晰梦笑眯眯的目光下败退了下去，说了声打扰了就转身离去。明晰梦看着他离开，身旁的米提尔开始不满道：“你可别瞎说啊，我可爱出风头了。” “那你怎么不去啊。”明晰梦瞥了他一眼。 “谁要去当刽子手啊！”米提尔的抱怨脱口而出，“这也真够奇葩的，说什么选一些表现出色的‘英雄’去给那些鱼人俘虏处刑，这样能把民众的热情给调动起来——当个英雄也不是不可以，但要我去当个刽子手英雄那还是算了吧，我可没这种兴趣。” “其实也不是没有道理。”明晰梦带头走在前面。“这座城市刚刚受过袭击，现在把你们这些人推出去有助于恢复大家的信心，这种事肯定是做得越快越好。其次，那些俘虏当着民众的面处死也有助于缓解恐惧与伤痛。当然，对个人来讲，能被选中的人，此时站出来也能让自己的声望大涨，我想应该有很多人不会拒绝才是。” “……你的意思是我亏了？”米提尔皱起眉头，狐疑地看向少女。 “不管你亏不亏，对这座城市的统治者来说，怎么都是不亏的。”明晰梦笑了一声。同时，她转过街角，嘴边的笑容顿时僵硬下来。 玉红长发轻轻摇曳，带起阵阵香风。两个都带着队伍的女性在这个街角骤然相遇，一时间，两人的表情都僵住了。 明晰梦反应很快，嘴角咧起的弧度很快偏向嘲讽。她一言不发，转身就要走。 “连声招呼也不打，就这么走吗？”那女人笑着放声道，“妹妹还真是绝情呢。” “怎么又是她？”米提尔看了看对面，对着明晰梦问道。 “我怎么知道，阴魂不散呗。”明晰梦没好气地回答，“走了！” 吉露西亚挂着笑容，看着那个金发少女消失在了转角，最后映入眼中的是一位黑发黑瞳的少年冷漠的一督。许久之后，她脸上的笑容才渐渐变成阴狠。 “老大，怎么了？”旁边的男人问道，“是不是他们得罪你了？要不要……” “闭嘴！”吉露西亚恨恨道。那男人赶紧闭紧了嘴巴。 她深深呼吸了好几口空气，这时才冷静下来，朝着另外一人吩咐道：“你带着两个弟兄，去跟紧刚才那三个人。他们住在哪里，来这里做什么，都置办过什么东西，还有没有其他的同伙，这些情报都给我查清楚。” “用不着这么麻烦吧老大，我们这边可是有二十六个人，就算他们真那么强，老大你不是还能和城……”那个想显摆一下而开口的男子在吉露西亚深深的注视下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话都没说完就讪讪地闭上了嘴。 吉露西亚冷冷地盯住他，不紧不慢地说道：“如果你管不好自己的舌头，那就再也别要它了。” 被这如同毒蛇一般的目光盯住的男子吓得连连点头，一时连大气都不敢出。吉露西亚见状才收回目光，看着手下三个潜行者追了出去。 自原始树海之后，她抛弃了原先的那些队员，一路辗转来到了这座阿法利亚城。在傍上金城爵士这座靠山之后，她又重新成立了新的磺逻小队。如今队伍人数不算上她自己足有二十六人，其中有原黑帮的打手，也有主动来投的冒险者，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成员。 这些人的入队大多是看在她借金城爵士竖起的影响力上，都认为这个队长能和城主攀上关系，那么自己入队也能跟着蹭点光。这点小心思瞒不过吉露西亚，她也正好利用这一点来招收自己想要的人手。 如今，磺逻小队整体实力已经远远强于过去的时候，在吉露西亚的算计下，这些人不论性格如何也都学会了听从她的安排。但实际上吉露西亚内心里对这些队员并不上心，她真正想要的从来都是权势与财富，若有机会，她可以立刻抛弃冒险者的身份。 先是处心积虑与金城爵士相识，然后顺理成章走到一起，但她很快就发现金城爵士只是在找一时的欢愉而已。从那时起，她明面上没有表示，内心的打算却换成了借金城爵士的大旗赚一笔大的，然后立刻离开这里。如今的磺逻小队与其说是冒险小队，不如说是她在阿法利亚城的临时打手。 但令她怎么都想不到的是，在这个时候，月光小队竟然出现在了这座城里。这简直是梦寐以求的机会。原本她已经打算忘掉那段不愉快的过去了，就像以前的某些恩恩怨怨一样。但自原始树海后一直都没有任何消息的月光小队此刻竟然撞进了自己的手里，简直如同命运的安排，让她可以在离开这里之前做个了断，真是美妙。 她的心滚烫着，期盼与欣喜夹杂着沉浮，也时不时地冒出一缕缕漆黑的恐惧——那是黑发少年投来的一督，曾经，她在这样的目光下不能动弹分毫，而现在开始之后会怎样，她不知道。 但她想粉碎这种恐惧感。还想碾碎那红发骑士的高傲，更想彻底击碎那个总是带着一脸笑容的金发少女——击碎她的一切，肉体也好，精神也好，全部的全部，她都想要将其踩成尘埃。 是不是可以借他的手……吉露西亚很快就否决了内心这个诱惑。她自认看男人的眼光还算经验丰富，知道那位爵士大人绝无可能会为自己出手，也不会轻易就答应自己提出来的要求。若是她沉迷幻想不识时务，那连自己的下场都会很难说。 不过没关系，很多事情并不需要大人物亲自出手，有的时候一句话、一个眼神、甚至仅仅只是一个遐想，都能拿来利用。而且万幸的是，对方似乎只有三个人。 仅仅三个人……吉露西亚咬了咬嘴唇，决心先把情报给探查清楚。 决不能再犯上次的错误了。 第二十一章 当街行凶 “收拾一下马上出城。”明晰梦快步走在街道上，语气十分不快。 “怎么？你就那么怕她？”米提尔取笑道。 “那当然。”明晰梦白了他一眼，“正常人哪有不怕神经病的。” “神经病？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疯子的意思。不对，你别打岔，我是认真的，我可不想被一个疯子给惦记上。”明晰梦撇了撇嘴，“扬冀有句话叫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那些酒馆谈话、诗人流传也少不了被暗算而死的悲情人物吧。” 米提尔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可是那后边的几位一直跟我们跟到现在啊？” 明晰梦就算不回头也能想象到后方的人群中投过来的盯梢目光。她不爽地呼出一口气：“所以说神经病就是烦人啊。” “要我出手吗？”在旁的黑发少年默默地插进话来。明晰梦闻言朝他看去的时候，他已经准备戴上兜帽了。 “别！”明晰梦急忙制止了他。“你想当街杀人吗！？” “我觉得这没啥问题吧，正好让他去对付一下同行不是挺好嘛。”米提尔挂出一抹下意识的讥笑。 明晰梦狠狠向他瞪了一眼，她是服了这个愣头青，如果不是塔斯克有着远超同龄人的冷静与沉着，指不定现在就要当街上演一出全武行。 “你也是贵族，如果有人在你的地盘闹事你会怎么想？如果你是这座城的城主，会放过随意伤人甚至杀人的家伙吗？”她质问道。 “那我当然不会容忍这种……”米提尔一愣，剩下的话也下意识吞回肚里去了。 “那你的想法呢？”塔斯克又冷不防地向明晰梦问道。 “他们想跟，就让他们跟着吧。只要出了城，有的是法子收拾他们。”明晰梦撇了一眼后方一个正在假装买东西的跟踪者，神情自若地往前走着。 没一会儿，他们面前就出现了一家旅店。因为商业与地理的原因，阿法利亚城人流往来众多，之前几人待过的杨木镇根本无法与之相提并论，所以住宿行业在这座城里也是相当发达的。 明晰梦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越来越近的招牌后，便落在了大门前站立的一个年轻男子身上。 那个年轻人也没什么引人注目的地方，只是明晰梦第一眼看过去就觉得眼熟，随后就迅速想起来那就是那晚给巡查骑兵报信的那个年轻人。 随后一抹亮光一跳，便映入她的双眼…… ———————————————————————————————————— 费舍有些无聊地待在旅店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却没有想要加入进去的意思。 他在等人。大姐带着几个队员出去了，还有几个队员正处于自由时间的状态，作为留守人员的他觉得在房间里干等着实在无聊，索性就出来晒晒太阳，还能看看众生百态。 那些鱼人要被处决了啊……要不要过去看看呢？ 费舍正胡思乱想着，突然感到一股火辣难忍的痛楚钻进了后腰，一瞬便抽光了他全身的力气。他下意识地往前趔趄一步，视线如坠落的鸟儿一般从人群掉到地面。被阳光晒着的地面石纹在他扩大的瞳孔中变得雪白耀眼起来，细碎纷纷。 咦？为什么我会看到雪……他一张嘴，鲜红的花便盛放在雪地上。一朵，两朵，很快就是无法数清的艳丽画面。 真白啊……也真冷啊…… 倒在雪中，视线模糊的最后一刻，费舍看到的是一道女性伫立着的身影。 “大姐……”最后的话语消失于血沫之中。 ————————————————————————————————————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当明晰梦刚看到那个年轻人时，凶手已经走到了他的背后并且出手。匕首只一下就捅进年轻人的后腰，然后左右各拧了一下，便抽了出来。 干脆利落，旁若无人，短短的一瞬，一条性命便逝去了。 热度一下子在脑袋里升了起来，明晰梦的表情睁大双眼迅速转化为无情的注视。同时，她的右手已经搭上剑柄，身子轻微低伏，腿脚已经做好了发力姿势。 高涨的杀意一下子便让凶手侧目过来。他脸色略显惊讶，但脚步已经迈了开来，就要离去。 不会放你走的。 明晰梦的脑海中此刻只有这一个想法。 超越普通人动态视力的一瞬后，拉长的剑光扬起弧度，锋锐就要斩在凶手的身上，但激烈的“呯”一声将明晰梦的剑刃阻挡在凶手的面前——那是两把短剑从旁边两个路人的袖子中伸出，交错着压下了明晰梦的这一剑。 还有同伙！并不意外，只是怒火更盛，明晰梦毫不示弱，一把单手剑忽左忽右地撞起来，短短两秒钟，她就把那两把短剑的主人撞得几乎脱手，直通凶手正面的空门只打开了最小限度的一刹那，单手剑便在溅落的丛丛火星中穿了过去！ 噗—— 凶手闷哼一声，胸口溅起一朵血花。明晰梦则收回手腕，急剧增长的力量在血管中流动，下一刻便是细剑的连续刺击技巧。 然而那名凶手随着受伤后退的同时，抬起了左手，这一熟悉的动作立刻让明晰梦打断了本能的连招——她手腕陡然一晃，一个剑花啪地一下打落了从凶手左手背上飞出的弩箭。 “快撤！”两名帮凶低声叫了一下，他们已经注意到眼前这个少女的同伴们正向这边赶来，再不走，他们就别想走了。不过说到底他们一开始就想走的，只是没想到会被一个路人给缠上了。 那名胸口中剑的凶手立刻往人群里撞去，他虽然中剑，但伤口并不深，这也是明晰梦本想使用连续刺击的原因。两名帮凶同样如此。 直至这时，周围的人才反应过来。 “杀人啦！” 一时间此起彼伏的尖叫声炸了开来。以旅店门口为中心，混乱的人流如炸锅了一样纷纷退了开来，留出了一片空地。 那三名杀手混在人群中拼命朝着远方挤去，眼看着就要追之不及。明晰梦咬了咬牙，一个小助跑跃上了旅店大门的柱子，蹭蹭蹭直上几步后猛然像跳水运动员一样朝着街道的另一边跃去，在最顶点的时候又化成一道影子直直扑入对面墙壁的大片阴影中。 没一会儿，明晰梦如浮出水面一般出现在屋顶上，一边注视着下方人群中的那三名杀手，一边奔跑，双眼寒冷。 而另一边的屋顶上，塔斯克同样追着，双眼平静。 动静最大的是在二楼与三楼的阳台间跳跃的米提尔，他的每一个落地声都让人胆寒到要怀疑那些被踩过的阳台会不会崩塌下来，因此他也是最受三名杀手注意的。 一边追击着，米提尔一边回想起之前明晰梦的问话。 切，这不是跟谁的地盘根本没有关系么。只要发生这样蛮暴无理的事，不管是谁的地盘你都不会顾及。这就是你。 这不是挺好嘛！米提尔咧出略带狰狞的笑容。前有杀手，后有追击，那就来大闹一场吧！ 第二十二章 阴暗的骄傲 在明晰梦骤然行动的那一刻，新磺逻小队的三名跟踪者就傻了眼。一切发生得是那么的快，他们还没回过神来，要跟踪的目标们却都已经开始追击别人了。 什么情况？ 该怎么办？ 谁来拿个主意啊？ 三人走到一起面面相觑。想要继续跟踪下去，那他们就不能保证隐秘了。当然他们三个不知道从一开始，他们就在目标眼里没有任何隐秘。 但队长的命令是不可违抗的，她的背后是这座城市的主人，只要稍微透露一点点权势与力量，就能让许多人荣华富贵又或是生不如死，当初他们会加入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 所以根本没有选择，还是只能挤进人群继续跟上去。 与此同时，被追击的杀手们也彷佛拿定了主意，竟然一齐行动，意图在前方的路口向右拐去。 机会！注视到这动向的明晰梦双眼微微眯起，果断地向前一跃，离开了屋顶。她双脚落在对面的墙壁上，自然地屈腿，随后便像出膛的子弹一样变向直扑刚转角的杀手们。 刺耳的尖叫从两把剑刃干脆利落的刮擦到底之中扩散，那是扑下来的明晰梦一剑砍在了杀手仓促间举起的招架上。随着铁与铁挤压而出的尖叫迅速走向结尾，明晰梦的剑刃也彻底把杀手的短剑给压了下去，长剑的剑尖已经压入了对方胸膛的些许。她根本没有一丝犹豫。 旁边两名杀手急忙来救，但迎接到的却是令他们猝不及防的回旋腿。彷佛根本不在意他们手中的刀刃一样，眼前的这个女孩竟敢大胆地伸出肢体去攻击他们，而这样的攻击却偏偏异常地精准与迅速，让他俩在中招的同时都不禁怀疑起人生来。 不仅如此，中剑的那名杀手已经彻底没救了。那一刻施展出回旋腿的明晰梦，其重心等于都放在了她手中的长剑上，剑刃一搅一沉，他便被当场穿了个透心凉，后仰着倒在地上，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随着明晰梦落地，两名脸上都肿起一块的杀手都不禁胆寒起来，他们一齐转身就要逃去。但下一刻，刚转身的他们就动弹不得——两人的影子上，都插着一把小刀。 影缝，被击中影子的目标会陷入不能行动的状态。 米提尔与塔斯克来到明晰梦的身边，米提尔还想说点什么，但很快目光就和明晰梦一样越过了那两名杀手，落到了更前方。 又是一滩血泊。 两名被杀的年轻人倒在大大的血泊之中。按倒下的姿势与正滚出饼条水果的牛皮纸袋子，可以很轻松地想象到，两个满载而归的年轻人有说有笑地朝着这边走来，然后就受到了袭击。在他俩死亡的那一刻，恐怕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往这边走……米提尔猛然回了一下头。他突然意识到，这两个年轻人应该就是回那家旅店的。他不禁抓过被定住的一名杀手，狠狠地按着他的脑袋撞在墙壁上：“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明晰梦咬着牙，她看到正在朝哄闹起来的人群中隐去的几个杀手。这是报复，血淋淋的报复，针对一整支队伍而做出的报复。这样的报复已经成功了三起，那她还没看到的有多少起？ “没有留的必要了，杀。”随着明晰梦简短的话语落下，塔斯克抬手两把小刀射入了两名杀手的脖子，让他俩彻底离开了人世。 “什……”一股无名火没处发泄得到米提尔刚要开口，明晰梦就打断了他：“他们快要逃掉了，继续追。”说完，她便发动冲步，整个人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射入人群之中。 米提尔啧了一声，摇摇头，就像是要把多余的火气给摇出去一样，随后一个重重的踏步，也撞入了人群之中。虽然一片人仰马翻，但米提尔收劲收得恰到好处，没有伤害到任何一个行人。而这样的声势，也给新一批的杀手们带去了心里压力。 但好不容易挤到路口的跟踪三人组此刻又懵了。 有完没完？怎么还来？到底是哪儿的同行搞出的大事？ 哪怕他们再迟钝，此刻也已经意识到一个巨大的漩涡就摆在他们面前。光天化日之下的连环杀人，很可能还是有针对性的连环杀人，这在这座城市里已经多少年没有听说过了？ 但更让他们恐惧的是他们要跟踪的目标。一个碰面，就让三个杀手当场去世，这是何等高超的战斗力。一想到他们跟踪的竟是这样的人，三人便不禁落下冷汗。 同样的问题第二次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还要跟吗？ 同第一次一样，三人很快便得出了结论。继续跟，反正他们只是跟踪，并不打算做点什么。与此相比，队长的恐怖以及背后的影子更能深入人心。 “巡查骑兵快来了。”跟踪者之一看了看另一条街道尽头的动静，那里正有马蹄声传来。 “人都跑光了才来，只能洗洗地咯。”另一名跟踪者嘲笑道。当然他们自己心里也清楚这是无理的要求，但不妨碍他们口头上贬低一番那些他们看不爽的执法者们。 过完嘴瘾，该做的事还是得做，跟踪者们又一次挤进了躁动的人群，看着目标追击着前方的杀手们。 无人知晓杀手们的想法。 可能他们觉得杀死毫无防备的目标，再立即转身离去是一件非常轻松的事。做出这种事，可能会被路人目击到，但只要死的不是自己，谁会多管闲事？即使能够反应过来，他们也早就远远遁去了，那时又能做些什么呢？ 所以此刻他们觉得自己遇上了异类。毫无关系，毫无牵扯，但却能第一时间出手，毫无犹豫地对他们展开了追击。简直就像是诗篇中正义的英雄一样，可偏偏这样的人物，现在正站在他们的敌对面。 他们有想过解决掉这尾随的麻烦，可两个同伙迎上去面对那名少女与红头发的年轻人后，却是触目惊心的一触即溃。 杀人的训练，他们自然是有过许多。正面战斗，他们也不会看得起城中那些所谓的冒险者与巡查骑兵。没有人能比他们更懂杀人，这一点对于他们，已经形成了内心中阴暗的骄傲。 但现在，这样的骄傲被击碎了。 只能逃跑，仓皇地逃跑。 他们拼了命地转过了两个街区，来到了铜狮喷泉。这时一些人的脸上不禁浮起了笑意。逃跑，也是有目的性的。 在这里，将会有另一批完成任务的同伙与他们汇合。到时，便能以人数的优势围剿追击者。 在这样的企盼下，迎接他们的是，一具撞上铜狮、鲜血溅红喷泉的身体。准确说，已经变成尸体了。 人群远远地避开这座紧邻大市场的喷泉广场，在杀手们惊惧的目光中，另一端的路口，正缓缓走过来一个女人。 毫不出彩的冒险者打扮，左臂扣着一面圆盾，右手提着一把单手剑。眉目之间，满是肃穆的杀气。 她的背后，是一名名手提武器的冒险者，看样子是她的队员，同样地饱含愤怒与杀意，跟着她一步一步往广场走来。 而他们走来的路上，是横七八竖的一具又一具的杀手尸体。 空气凝重。 第二十三章 城门 空气凝重。没有人能发出任何语言。无论是杀手们也好，还是身为目标的冒险者们也好，亦或是正退得远远的观众们也好。 浓厚的血腥气与无形的杀气从铜狮喷泉这片广场弥散开来，刺激着部分围观者的背部起了冷颤。 没有任何言语，那么冲突的开始也只是一瞬间。 那名看上去成熟稳重的女人，左手拉出了一道延伸的幻影，直至捏住了圆盾的边缘。下一个眨眼，那枚圆盾便已经变成了黑影，破空声撞起四声闷响，杀手们这才惊觉那枚圆盾已经像是飞盘一样弹跳着砸开了他们最前头的四人。 斩！ 剑刃没入歪倒的肉体，那被砸倒的四人正好被了结性命。持剑者正是那名女人，她在掷出盾牌的同时便已经冲入敌阵。此刻她一人一剑，硬是斩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杀手们的阵势立刻被破，再加上跟上来追砍的冒险者们，只一回合，杀手们便狼狈地四散逃开。 然而事情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岂是想逃就能逃得了的？ 女人伸出一只手正好持住飞弹回来的圆盾，又正好格开两只连射而来的暗箭，下一刻，盾牌又朝着转身逃跑的暗杀者们的背上砸去。 她所率领的队伍正饱含着强烈的复仇欲望，对着杀手们怒喊着追杀。 而不愿被殃及池鱼的围观者们退得更开了。 杀戮的黑潮漫过广场，开始朝着街道蔓延进去。 广场边缘的一处小楼的二层，一名就餐者正慢条斯理地将切好的牛排肉条放进嘴里，边嚼边看着黑潮的迅速扩散，然后摇了摇头。 “这就是你们的服务？真是烂得惊人。”他嗤笑道。 “在这个地方，哪能找到好用的人呢？先生。”对面的座位上，一名中年男子喝了一口红酒，同样注视着下面的状况，感叹道：“他们之前不过是一些混混、打手、小偷、强盗，就这样的一群只会欺软怕硬的人渣而已。尽管经过了包装，也只不过是最低级的暗杀者，能指望他们朝着别人背后拉开手弩就已经不错啦，何必抱有更高的期望？” “道理是不错，可你们这尾收不好，这话拿上去也说服不了大人物啊。”又切起牛排的男人慢慢说道。这时黑潮已经扩散出了广场，全数注入了数条街道。 “这事究其根源，给大人物难堪的本来就是你们。是你们自己愚蠢，让那女人揪了出来。事到如今，你们黑手套的地位已经半残，我们做得再怎么烂，也不会变得像你们那样了。” “呼。”男人放下了刀叉，状若诚恳地说道：“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你主外，我主内，谁出了事，日子都不会好过。比烂又有什么意义呢？当前最大的事就是要让那群家伙得到应有的下场，这样以后才不会有不开眼的再来招惹我们。如果连这事都做不到，那你和我，对大人物而言，还有什么存在的需要吗？” 中年男人晃了晃酒杯，叹了口气：“你有实权，我却只有名分，城外那个窝从来就不是我的，我就是个委托人而已。” 男人点点头：“此事完结后，我会帮你登上那个位子。你想要明面掌权还是位居幕后都随你。” “……那就这么说定了。”中年男人绽放微笑，举起酒杯示意。“我这就去安排，让那群自不量力的家伙尽早上路。” “事情做到这个地步就把关系撇清一些，直接把解决的地方放在城外吧，我这边也会启动城防军的棋子。” “这样最好。”中年男人笑笑，又往下方看去，不由轻轻摇头，“居然还有多管闲事的人，果然这个头开不得，得尽快按死才行。” “没事，一起引过去一网打尽就是了。”继续切着牛排的男人毫不在意地说道，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从满地鲜血的铜狮喷泉转移到了眼前的肉食上。 窗口下的不远处，金色短发的少女正带着同伴大步踏入注满黑潮的街道之中。 事实上，在那持盾女人的队伍影响下，有一些路人在听说了大致发生了什么事后，都变得同仇敌忾起来，加入了追击杀手们的队伍。 而巡查骑兵也正在快速接近这移动的争端点，最近的队伍甚至离他们只有两三条街了。 杀手们原先有三十多人，一番折腾下来人数少了一半。就在这时，剩余的杀手们转了个弯，齐齐往不远处的城门方向杀去。 白天的城门原本就大开着，门口只有两队士兵在那儿驻守检查。乱箭投匕之下，那些士兵竟然都躲在石墩、木架甚至是草垛的后面，任凭杀手奔出了城门。 追杀方自然也一路追出了城门。 明晰梦追到这里的时候眉头下意识地一皱，她内心联想到了什么，不过她是无所谓，也就追了出去。 等到巡查骑兵的马蹄声隆隆靠近的时候，突然响起的焰火吸引了城门附近所有人的目光。 只见一簇又一簇的焰火依次从城内朝着城外升起，不断地朝着远方的山上延伸而去。与此同时，城门落下的巨响也重重地扬了起来。 巡查骑兵的队长手疾眼快，当即高呼停下，才避免了手下一时不慎被卷入落门的下场。他简直要气歪了鼻子，一下马鞭狠狠抽倒了站岗的士兵之一。 “谁让你们关门的！？还有之前你们竟然不拦住他们，我怀疑你们玩忽职守！” 他一通马鞭劈头盖脸地让那些士兵面若土灰。这番发泄其实也是在掩盖他内心中劫后余生才反应过来的恐惧。无论是他本人死亡，还是他手下出现了伤亡，都不是他愿意看到的，偏偏做出决定关闭城门这种不在意他们生死之事的是城防军体系的人，这让他暗恨不已。 一通发泄后，这个城门的驻守长官才姗姗来迟。 “哎哟老兄，何必动气呢。来，我请酒，让你和你手下这些兄弟都来歇息歇息。” 队长黑着脸，没有感情地说道：“免了，还请打开城门。要知道之前从这里跑出去的那些人里，有些是在榜的通缉犯，还请不要打扰我们执法。” 驻守长官笑眯眯地回答：“老兄，你这让我也很为难啊。你在执法，我何尝又不是在执行上面的命令呢？” “什么？”队长没有掩饰惊讶。 “关闭城门是上头给的命令。今天这事闹得够大了，本来是指望处决那些鱼人来给城内所有人提提士气，可又发生了帮派残留份子打击报复的事件，那些冒险者一上火，也会到处产生破坏，这影响实在过于恶劣。当务之急是尽快平息影响，因此即使那些人统统都在外面，也没有关系。反正这座城，不还是我们的地盘么。” 巡查骑兵的队长盯着此处的驻守长官好一会儿，这才回过头去。 “收队！”他如此指示。 只留下驻守长官笑眯眯地看着骑兵队伍缓缓离去的背影。 第二十四章 乱入与乱局 出了城门，外面的风景一如来时一样，都是大片大片的农田，还有零零点点的村舍依次向外坐落。 追杀与被追杀的队伍沿着田垄奔走，看见这阵仗的农夫的登时害怕地躲了起来。没过多久，就有人夺到了马匹，朝着农田远处边缘挨近的树林一路奔去。被抢走马儿的行人或是农家也只能敢怒不敢言，看着这群杀气汹汹的人群从自己眼前卷了过去。 杀手们自然是亡命逃跑，但追击的队伍中有些人则产生了犹豫。 有的人在城门关闭之后就打起了退堂鼓，有的人跟着跑了一阵后突然觉得这样是不可能追上的因此也就慢了下来，有的人开始怀疑这样做的意义并且察觉到了其中些许的不对劲。聪明的人混去了行人的队伍意欲找机会重新进城，迟钝的人则盲目地在田野之中转悠。 还能继续行动下去的人自然是意志坚决的人。 驾驭着从路过商队手中买下的马匹，那位手持圆盾的女士以娴熟的马术逼近着杀手队伍的末尾。她所追击的都已经是骑上马背的杀手，那些运气不好没有夺到坐骑的杀手们已经被她所率领的队伍吞噬殆尽。 最末位的杀手有些惊慌地看向那名急速靠近犹如杀神的女士，他平日确实做过不少训练，但马术训练却从未有过。他们练习的是巷战、偷袭、伪装与近距离械斗，还有些许药草知识，派不上多少用场的马术则几乎没有碰过。可以说他能稳稳坐在马背上就已经不错了。 但厮杀是不讲借口的，不会因为平时没有准备就会有所退让。 女士向末位的杀手投以冰冷的视线，看着他慌张地举起短剑，意图防御。但马术都不熟的话，就更别提马上作战了。女士右手握着的长剑如同画了一个圈，只一下便贴着短剑削去了杀手的两根手指，让对方吃痛地大叫一声，随即整个人都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从高速的马背上跌落，这毫无疑问是致命的。那个杀手狠狠地撞在土地上，滚动了几圈就再也不动了。无论他是直接死了还是摔成了重伤，都会被后面的队伍给解决掉。女士的目光从地上彻底移开，盯上了已经大半进入树林的杀手队伍。 追杀到这个时候，杀手方已经变得稀稀落落，人数超不过十。这件事，看样子很快就要落幕。还在追击的人绝大多数都是这么想的。也正因于此，当一前一后两支队伍穿进树林，靠近一段山坳的时候，追击方受到了令他们措手不及的重创。 先是一阵箭雨冲散了追击方的队伍，随后一群衣着乱七八糟的人举着各种武器狂热地喊着冲了过来。 与其说是交锋，不如说是单纯的接触，只一会儿，追击的队伍就从中间被突破，五六个人登时倒了下去。 是山贼！所有人心中重重划过这个念头。 接近阿法利亚城的红枫走道时常有山贼出没，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山贼平时一般也就打劫商队很少杀人，而且频率并不是很高，再加上阿法利亚城城防强大，山贼也不会接近这里。 但此时此刻，山贼就出现在了此地。而且是抱着极大的攻击性，一个照面就给了追击方重创。 事情一下子变得很糟糕。 原先杀手方，已经被追杀得不足十数，任谁都觉得大局已定，但没想这些山贼居然横插一手。既不是劫掠，也不是对话，就是单纯的杀戮，其针对性非常明显。 “上啊，杀回去！” “跑啊，打不过了！” 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进一步分化了追击方的队伍。队友被刺杀的小队满含着愤怒与复仇的欲望，坚决地与山贼厮杀了起来，而只是跟风加入的家伙们则在明确的生死压力下纷纷退却。 一时间这一处乱成了一锅粥。溃逃的、反击的、倒下的，但总而言之，追击方彻底陷入了下风。 “这样下去不行啊，他们会被杀光的。”米提尔面色凝重，“这些山贼和那些杀手摆明了都是一伙的。可就算把我们三个都加入进去，也很难扳回局面啊。” “嗯。”明晰梦点了点头，但没有说更多。 “你想怎么做？”在明晰梦身旁的塔斯克问了一句。这三人目前都坐在马上，要突入乱局连一分钟都不需要，但到底要不要突入，即便突入了又该怎么破局，这些都是需要事前得到确认的。 明晰梦看着不远处的乱象，手挚缰绳，控制着马头不以大的幅度左右摇晃。她看到这片不大的山坳中，冲出来的山贼人数不会超过五十。眼看着接触的面越来越长，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时候，明晰梦终于下达了命令。 “米提尔，你朝左边切进去，一路放火。不要让那群山贼一窝蜂地冲出来，用火限制他们出来交战的人数。” 明晰梦所谓放火的意思，是让米提尔施展绯炎剑技来引燃可以引燃的一切东西。这么做会极大地消耗米提尔的斗气，可米提尔没有半点犹豫的意思，很干脆地答应：“好！” 随后他便用长剑拍了一下马屁股，在马叫的嘶鸣声中笔直地冲了出去。他也算是骑士世家出身，马术自然是极为熟练，起码比明晰梦这个还没在这个世界中锻炼多少的半吊子强得多，只一会儿便火焰便从人群中熊熊燃起。 “他坚持不了多久的，而且这会让他成为被弓箭打击的靶子。”塔斯克冷冷说道。 “这里到处都是落叶，不需要坚持多久，只需要一把火就能彻底燃烧起来。” “你要放火烧山？”塔斯克声音里带上了些许讶异。 “如果有魔法师，或许能有更好的方法。但眼下为了保护那些人，我没有其它的办法了。”明晰梦看了他一眼，内心想着反正这个世界也没有相应的法律来找她的麻烦，自然还是人命要紧。 “算了，随你。那现在呢？” “当然是进场，帮助那些人撤退。”明晰梦双腿夹了夹马肚子，开始了提步加速。塔斯克则跟随在她的身后。 由于原始树海那场变动的后续影响，无论是冒险者还是山贼，个体的实力较之往日都有了飞速的提升，眼下的山贼群体，也几乎没有低于新参水准的存在。四五十号山贼，万一被包围住，那就是死亡的风险。 可是，若是机会得当，反击并重创他们也并不是不可能。明晰梦这样想着，血液的温度也似乎升高了起来。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正是此理！ 第二十五章 雪白之箭 听闻后方传来的凄惨喊叫，女士咬了咬牙。她愤愤地看了一眼前面仍在亡命奔逃的杀手们，强迫自己调转马头，去救援自己的队员们。 正如明晰梦所言，时下正值风天帝之星照耀的月份，数不清的落叶在土地上叠了不知道有多少层。当绯炎从米提尔的剑上缠绕而出并点燃落叶之后，火势便一下子起来了。 无论是斗气还是魔力所直接产生的火焰，都需要靠这份力量来持续维持，一但停止灌输或是术式结束，火焰就会消失。但这并不妨碍使用者利用这份高温来点燃易燃物，而落叶的燃点也并不会高到哪里去。 因此很快，人群就因蔓延起来的火墙而被迫分隔开来。阿法利亚地区是沿海区域，正值秋季，风也大多往内陆方向吹，这下子就轮到人数更多的山贼们跳脚了。 当然火焰无情，它是不会分辨敌我的。明晰梦一边靠近一边高声让追击方退下，自己则冲进还在纠缠的厮杀之处，动用武力一举解决。于她和塔斯克而言，只要火焰铺开的面积不是太大，他俩都可来去自如。 合流的米提尔用力揉了揉头发，朝明晰梦问道：“我们这么做不会是闯大祸了吧？” 一开始，他放火的对象是山贼，毕竟明晰梦也没有特地告诉他哪里可以放火。可是山贼身上大多是难烧的皮革，长剑挥砍拍击之下，火焰一时半会根本难以附着更不用说点燃了。急虑之下，他剑刃一转，这才将火焰洒在了地上。 这效果果然很好，好到出奇，再接着就是好到让米提尔自己都胆颤心惊了。 “怕什么。”明晰梦白了他一眼，“又没有人来抓你，再说我们目的不是达到了么。”她示意着眼前的景象，冒险小队的人已经和山贼们分离了开来。 “恐怕我们还有危机。”这时塔斯克突然发话。 “嗯，他们果然还不死心。”明晰梦手持长剑，示意几人不要转向并缓步后退。 透过火焰，可以看到山贼们正分出一队人出来，个个拉开长弓，瞄准了他们。 “喂，你们还不赶快走？”米提尔大声示意冒险小队。可那些人正拖着重伤的同伴甚至是尸体，根本不愿意放手，速度也自然快不起来。 “真是的，漏过去了我可不管你们！”米提尔咬牙，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正面。 紧接着，如蝗的箭矢穿过火焰，锋锐逼近面前！ 明晰梦三人挡在最前面，长剑与短剑舞得几乎密不透风，几乎一下子就拦住了箭雨。但很快，就有漏网之鱼越过他们，朝着身后正在缓慢撤离的冒险小队身上射去。 沉闷的挤入声接连响起，一时间根本无法分清后面发生了什么事。而山贼们还在接连放箭，明晰梦三人只能全力格挡，不然连他们三个也不能保证自保。 “什么时候才会停啊！”米提尔大声问道。 “他们不是正规军，每人能带的箭支不可能超过十，再撑一会就结束了！”早已跳下马背让马儿往后退的明晰梦面色凝重地挥舞长剑，一边宽慰着自己的同伴。 密集又刺耳的叮叮声彷佛折磨人意志的火花。虽然距离也就十米开外，单支箭的力道对明晰梦三人而言并无难受的地方，可要连续挥剑没有任何缓冲的余地去格挡，这就是个相当高的难度了。 不过正如明晰梦所言，山贼的攻势很快就停了下来。他们不得不停，不仅是箭矢的原因，更是火焰已经蔓延地越来越开了。 不去理会火焰那端的传过来的叫骂声，明晰梦这才有空转头看去。这时才看到那名应该是领头的女士，正手持圆盾挡在自家队伍前面。一臂之宽的圆盾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箭矢，整体看上去就如同豪猪一般。 “感谢你们，能够这么帮忙。”女士微微垂下眼帘说道。 “不客气。我们就是在旅店门口看到你的队员被害，这才一路追来的。”明晰梦看着面前这个冒险者打扮的短发女人，自然说道。 眼前这个女人看上去十分朴实，或者干脆说就是土。她黑褐色的短头发显得粗糙，骨架偏大，比明晰梦还要高出一个头，模样不用说自然算不得漂亮。但一双眼睛非常有神采，那明显是坚毅的光辉，蕴含其中。 这是一位第一眼就能让人联想到战士这个词语的女士。 “明晰梦，很高兴认识你。”明晰梦伸出手做出了自我介绍。 “玛柳，也很高兴认识你。”女士喜怒不形于色地握住了明晰梦的手，示意了一下友好。“你说的那个应该是费舍，是我安排他留下的……”这话说到这里玛柳用力抿了一下嘴唇，也松开了握着的手。 “世事无常。既然被盯上了，不是他也会是别的人。不用再多想，都是这些人渣的错。”明晰梦以厌恶的眼神看了一下地上山贼的尸体。 玛柳点了点头，随后她用剑削去了圆盾上插着的箭杆，又看向火势说道：“秋季干燥易燃，再不动手扑灭的话，恐怕会烧光整座山，到时候不知道会连累多少行人。你有办法解决吗？” “等那些家伙退去了，我们就围着火，把落叶之类的易燃物全部清理掉，弄出一圈隔离带出来，再扑灭它。”明晰梦不假思索地回答。 玛柳看了看火焰对面，摇了摇头：“恐怕他们还不死心。而且火越来越大了，这边已经被堵上，我们要怎么过去对面也是一个问题。” 明晰梦皱起了眉头，她本来就是不擅长收尾的人，能有一个预案就已经不错了。但现在她万万没想到这群山贼居然还想着要攻击他们，赖在对面不肯走了，这就让她感觉有点骑虎难下。难道真的要等到火势无法控制的时候，这群人才肯离开吗？如果真的等到那个时候，那她现在留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 还没等她开动脑筋全力思考，一声又一声地惨叫从火焰的对面传了过来。 明晰梦等人愕然地抬起了头，看见的却是一支又一支、雪白的箭正从天而降。 比刚才山贼们所射出的箭矢还要密集的箭之雨，正接连不断地消失在火焰的后面。火苗摇曳之间，能看到朦朦胧胧的景象。 那是一个山贼正死命地紧抓横穿脖子的雪白箭矢，跪坐在地，而他的周围，是一朵朵溅射盛开的冰花与密密麻麻倒下的躯体。 第二十六章 魔弹射手 雪白之箭如雨一般坠入山贼之中，被命中的直接被穿透身躯，而漏过去的箭矢也会在地上溅成一朵冰花。 冰之雨。冰属性元素骤然在这片区域内活跃了起来。 山贼们被打得鬼哭狼嚎，还没死的都开始亡命逃跑。而雪白的箭雨也从山贼原先站着的地方转移向了火焰。 一朵朵冰花带着咔嚓咔嚓的清脆声硬生生地将整个火场给犁了一遍。扭曲窜起的火林还没繁茂扩散，就被无情地击倒在黑褐色的土地上。 “什……”米提尔惊讶地看着这一切，“这是谁干的？” 可是明晰梦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人出的手，她眼睁睁地看着雪白的箭雨击灭了山火，在升腾弥漫的白色雾气间，雪白的线又如利刃一般扑向逃跑的山贼。 “你们先退回去，动作不要太大。”明晰梦向着身后的人示意道。她看着那些白线如冬狼咬噬一般，哪怕只是擦过都会冻下一块肉来，在这沾之即伤、中之即死的攻势下，这批山贼搞不好就要团灭。 也因此，明晰梦明白，这样的攻势下隐藏着多大的戾气。 攻击者没打算留下哪怕一个活口。现在是山贼，之后呢？ 但后退这个举动似乎是刺激到了潜藏着的攻击者，只见发射冰之雨的方向朝着这边分开另一条白色微透明的线过来。 导向箭。 明晰梦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个技能。再结合那边攻势骤缓但依旧连绵不息的冰之雨，明晰梦已经知道了攻击者的大概身份甚至是下一步动作。 “都找掩体，躲起来，快！”明晰梦迸发出全部的力量高喊道。 已经无暇顾及后面众人的慌乱了，明晰梦死死盯着那条白线延伸至升腾水汽的上空，然后就像是笔尖坠下墨球一样，白线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球体。 导向球。 接下来就会是广域打击技能。 突然耀眼起来的电光让整个林地都白了三分，随后如群蛇一般的电蟒从导向球中迸射而出，朝着林间疯狂而又强劲地挥舞起来！ 雷鸣之弦·三式！ 只是电光耀眼的那一刻，明晰梦就已经高呼。 “把手里的剑和金属都朝外丢出去！” 十几把剑立即牵引着电蟒，落在远处的草地上。扭动的电束将众人包围起来，有如一座囚笼。 也有根本来不及扔的，被玛柳一个飞盾撞到脱手——那枚圆盾却不是金属制的。 对这电光最苦手的反而是塔斯克。他在第一时间化为了阴影状态，将身上所有的飞刀、短剑、匕首、钢丝全部落下，很直接地进入了“白板”的状态。 “疯了吧！为什么攻击我们啊？”有人叫道。 “闭嘴！都安静！”玛柳接住弹回来的圆盾，沉着脸看向攻击的方向。 狂乱的放电持续了足足五秒，就算应对措施及时，也有三个人因为麻痹而倒在地上抽搐。被电束击中的草地与树皮都冒起了黑烟，碳化的气味刺激着在场所有人的嗅觉。攻击者以这样的方式向他们宣告——绝不会放任他们离开，就算是担着再次引发一场山火的风险，对面也有十足的把握来承担。 “看清楚了吗？”走到明晰梦身边的玛柳凝重问道。 “那上边不是树就是巨石，那个家伙不会傻傻地待在一个地方攻击。但大致方位是可以确认的。”明晰梦回道。 “那就好。既然铁器是累赘，我至少还有这块盾牌可以用。”玛柳将圆盾重新套在左臂上，对明晰梦说道：“待会请你们掩护一下我，我直接上去。” 明晰梦摇了摇头：“我劝你最好不要那么做。” 玛柳挑了挑粗眉。 “那家伙大概是一位魔弹射手，这种战斗职业的武器是弓，基本不需要实体箭矢，可以活用各种元素的力量来充当箭矢。你觉得扔掉了剑就可以解决电击，可我没看错的话你的盾牌是沉橡木做的吧？对面只需要一发黏着炎弹，你的盾就废了。” “……魔弹射手。按照你的说法，对面岂不是万能？” “魔弹射手并不万能。只是这个人，特别厉害。”明晰梦表情严肃地看向攻击来临的上方。 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上，以敌人身份相遇的，第一个同阶级强者。哪怕之前战斗过的那个黑暗佣兵枪使，明晰梦花点时间也能彻底解决他。可想要解决眼下这位魔弹射手，则需要那么一点运气了。 “米提尔，你留下照看他们。塔斯克，待会你和我一起上。玛柳女士，请你也和我们一起行动。”明晰梦吩咐道。 “没有问题。不过待会要怎么行动？”玛柳沉着发问。 “分三路同时上去。随机应变，佯攻变真攻，真攻变佯攻，仅此而已。”明晰梦重新提起已经放电结束的长剑。 “听着也没什么复杂的啊，加我一个不更好吗？”米提尔表示不解。 “我们不能让留在这里的人成为人质，必须要有个可靠的人来保护他们，也是为我们这些上去的人没有后顾之忧。” “原来如此，那你们放心去吧，这里就交给我了。”米提尔露出了大咧咧的笑容，拍了拍明晰梦的肩膀。 明晰梦白了他一眼，本想叫他认真点，但随即想到这就是米提尔的性格，也就懒得和他多说了。 三人站在最前面，好整以暇地盯着上方。打击山贼的冰之雨已经停止了，只有间隔两三秒才有一发冰之矢射向哭天喊地拼命奔逃的山贼背后。 这代表着那个魔弹射手已经注意上他们了。但即便注意上了他们，对山贼的攻击依然不会停止。这既是挑衅，也是慎重。 “我就带这把短剑足够了。带得多了反而会影响到我。”塔斯克扬了扬手中的短剑，平静说道。 “嗯。如果还有像刚才那样的电击，第一时间把铁器往前面用力扔，等放电结束再伺机捡回。”明晰梦微微低伏身子，做好了冲锋的准备。 “既然攻击山贼，就证明和那些暗杀者以及山贼不是一路人。如果能制服，尽量还是以制服为优先。”玛柳提醒道。 “当然，我也是这么打算的。”明晰梦点了点头。她自然知道先前那位魔弹射手对他们的攻击，并不是以歼灭为目的，那么她的反击自然也不会见面就下死手。 何况，还得先能见到面再说。 在有足够距离的条件下，远程职业压制近战职业是理所当然。而身为近战职业，如果不想逃跑的话，首先要做的便是抹消距离带来的影响。 “那就开始吧！” 命令出自口中的刹那，从脚底像是有气团爆炸一样，推动着明晰梦的躯体向着远处的山腰上冲去！ 第二十七章 突破狙击 就像是无形的发令枪被扣下了扳机——三道身影突然拉长，以旁人肉眼几乎来不及反应的速度，分三路扑向了山腰上的那片紧挨小树林的巨石之地。 这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一切，让那位魔弹射手一瞬间把神经提到了最极限！他或是她，再也不去关注就要跑出射程的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山贼了，手中的短弓正式停在了面朝三人而来的方向。 明晰梦此刻位于右路。她与位于中路的玛柳一样都在用着自己的脚去奔跑着。而位于左路的塔斯克很“阴险”地没入了阴影之中，那条影子宛如一条有着强烈捕食欲望的巨蟒，尽管轨迹弯弯曲曲，行进速度却是不比她俩慢多少。 影剑士虽然同样拥有能在阴影中位移的技能“影遁”，但速度却是远不及暗杀者的“暗影步”。也正因此，塔斯克成了那位魔弹射手的第一阻击目标。 黏着炎弹。 炽烈的光球拖着长长的火焰砸在了阴影进行的前方。轰地一声，缭绕的火焰便在土地上盛开，逼得阴影不得不往后退去。 不仅如此，火焰还进一步地扩散开来，有如跗骨之蛆死死地咬住了这片土地，激烈摇晃，却没有一点要减小的趋势。 正因多了与平常火焰不具备的黏着性，才会被称为黏着炎弹。 阴影不得不后退的同时，魔弹射手的下一箭已经朝着中路的玛柳而去——就彷佛早就知道了黏着炎弹会逼退左路这个结果一样。 感受着左边传来的热浪，玛柳心中一紧，但面色上毫无波动。朝她射来的是一道雪白的模糊影子，她下意识地便举起了盾。 很轻松的，她便格挡下了这一箭。但就在这时，大事不妙的感觉犹如黑夜中的涨潮一般在心中狂涌而来！ 冰冷，刺骨的冰冷从左手上蔓延开来。她低头一看，只见整个圆盾已经被坚冰包裹，而那白冰有如生命一般包裹起了左手，正顺着左臂蔓延而上，不过两秒，便冻住了肘关节。而已经被冻住的左手，只剩下了麻木的感觉。 好快。那寒冰蔓延的速度让玛柳的后背都下意识地缩紧了起来。这速度恐怕再过五六秒，自己就别想行动了。玛柳终于知道那些变成冰雕的山贼所遇到的，到底是何等威力的攻击。 她再不作她想，顺势就朝着左侧重重地摔了下去。在冰块与地面碎石的清脆碰撞声中，她拖着破冰而出但却被刮得鲜血淋漓的左臂在地上翻滚。 如果她最开始不是持盾去格挡，而是选择闪躲的话，那还不会中招。但短短时间之内，那位魔弹射手就已经猜准了她的出手习惯，从而选择了最合适的攻击。这样的敏锐，让玛柳都感到了些许胆寒。 但幸运的是，那股被瞄准的如遭锋芒的感觉没有了。 因为那位魔弹射手已经把目标转移到了右路。 明晰梦咬紧了牙关。两个照面，塔斯克被逼退，玛柳差点被冻成冰雕，对面那名射手之强，简直让她惊心。 她知道那名射手已经锁定了自己，但却不能停下脚步。 如果她停下，那三人就算被彻底地狙击住了，任谁也别想上去。 可是她不选择停下，就意味着她将接受最高难度的挑战。 而此刻，挑战来了！ 嗖、嗖、嗖、嗖、嗖…… 等当声音连成一片的时候，明晰梦已经无法听清到底有多少锋矢朝她射来了。 这是所有射手系必备的输出技能——扫射。一般来说，在游戏里，玩家选择这种技能多半是用来对付三种目标，一是群体，二是大型，三就是boss。 明晰梦这次就享受了一把boss的待遇。 以她五感共通的感知能力，也只能看到面前扑来的三枚锋锐光点。这说明对面用的是s形波动扫射，将更多的攻击隐藏在了最前面的三枚之后。 无法用剑格挡，因为一旦出剑，必然会拖慢速度。 那么就只能选择闪避了！ 弧线冲步！ 以几乎要扭伤脚踝的力度，保持着高速划出了一道堪比标准圆的弧形，明晰梦只一瞬就从扫射的正面移动到了侧面！ 潜藏中的射手皱了皱眉头，但手上没有丝毫犹豫，s形波动扫射立刻得到了方向的调整，重新直扑那名冲过来的少女。 但就在扫射调整方向的过程中，那名移动中的少女彷佛察觉到了其中的空缺，以弧线未尽的方式切了进去，竟又来到了攻势的另一侧！ 那个感觉就像是在她踏出弧线前进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自己会这么做，并且知道这么做会有这么一个微小到不可查觉的空缺，并且能顺势完美地穿插而过。就像是自己的一切都被利用进去了一样。 这下子魔弹射手的眉毛直跳起来。尽管心中感到不可思议，但手上还是忠实地发动着徒劳无功的攻势。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在来不及思考的间隙。明晰梦犹如穿花蝴蝶，左右切换地三次穿插了扫射的阵型，毫发无伤。 射手本能地还想继续攻击，但右手一个颤抖，却是无法再提气了——已经到达了极限。 这波共计五秒的扫射共投入了三十枚秘法之箭。魔弹射手虽然不必依赖实体的箭矢，但严重依赖自身的能量储备与凝聚手法。而凝聚秘法之箭，考验的则是魔弹射手的基本功。 有这一手扫射的本领，就算是小型军队，射手也毫不畏惧。但如今，这手本领却在一名少女的身上失了效。 射手甩了甩右手，盯着那名同样陷入短暂气尽状态的少女缓步走来。那名少女一边走着，一边露出莫名的笑容，变换着唇形，一个字一个字地好像在无声诉说着什么。 通用语与唇语辨认，射手自然都有学过，因此她很快就辨认出少女说的那是什么。 “哪怕你的攻击再厉害，打不中的话，就没有意义吧~” 一股深受侮辱的气愤感直涌心头，她不假思索地端平短弓，右手抽出一支刻有符文的金属箭并搭上，遥遥指向了明晰梦。 那深沉的一点让明晰梦脸色都白了三分，她知道那是什么玩意，正因为知道，她才几乎产生了幻觉——四周的空气彷佛不再是空气，而是深水一般，让她几乎难以前进，也难以逃脱。 如果这一箭真的射出来，那能不能活下去，就真的只能赌运气了。 但明晰梦却露出了微笑，而且还是肆意的、挑衅的微笑。 射手愣了愣，随即感到一股深刻的寒意从脊椎直窜脑门。她想也不想便低下了头，一把短剑几乎贴着她的头皮飞了过去，直直钉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树干上。 就因为一时的气愤，她选择的泄愤之举却是给了左路宝贵的时间！ 快速想通了这一点的射手刚要站起，一面圆盾正带着呼啸声旋转而来！ 她刚要做出闪躲动作，又愕然地停了下来。因为那面圆盾的投掷精度是如此之差，居然撞到了离她好几米开外的树干上，这似乎根本没有闪躲的必要？ 但下一刻，圆盾以更猛烈的力度弹向了她，角度之精准，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射手却高高地跳跃起来，一个后空翻完美地避过了飞行的圆盾。而整个动作直到结束，她都保持端着短弓的架势，随时都可以发射。 只是她忽然发现，那名本应该朝着这里走来的少女，此刻竟然消失不见了！ 第二十八章 双战职者 消失了？在哪里？ 射手心中警铃大作。从她的位置到原先那个女人的位置有足足十米多，就算对面暴起突进，她也不会一点察觉也没有。然而现在这空空当当的十米多距离，开阔得没有任何遮蔽物的存在，即使有杂草也高不过脚踝，就这样的状况下，那个女人竟然消失不见了。 惊愕之色浮于眼神，射手就像是呆愣住了一样立在原地。 玛柳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良机，她迅速向前突进。她的左侧一抹黑影拉长，如蛇一般同样扑向射手的位置。 如果射手选择阻击玛柳与塔斯克，那么不知何处的明晰梦就会成功近身。 而射手坚持找出明晰梦的话，那么玛柳与塔斯克就会在她犹豫的时候成功近身。 无论何种选择，其结果都是死路。因为这选择是三人给予的，虚实转换，视情况可以由假变真也可以由真变假，让选择者陷入实为绝境的谜题之中。 射手第一时间便领悟到自己处于何种处境。在玛柳和塔斯克就要扑进巨石的位置的时候，她眼中的楞然突然切换成了冷然。 演技！？玛柳心中一惊，但动作不可能停下来，她下意识就要手脚并用地翻越过巨石。 就在这时，射手抬起短弓，搭在弦上的是一支猎猎作响的羽箭，瞬时放出！ 飓风之矢！ 强劲喷射的灰白气流从短弓中心的前段骤然迸射，如同铁锤一般穿过玛柳与塔斯克之间！ 根本不需要射中人体，仅仅是穿过两人之间，紧密的风压就把两人轻易地吹飞！ 最绝佳的应对，最精妙的计算，仅仅一招，就将快要集合并贴近自己的两人给再度击退。 但既然你做出了这个选择，那么就代表你知道接下来会受到什么了吧！阴影中的明晰梦已经越过巨石的位置，在她的面前，树林所形成的阴影如同广阔的湖泊，就等着她跃入其中。 就像是被奇妙的气机给牵引到了感官一般，处于黑灰白世界的明晰梦看到了射手抬起的双眸。在世界彷佛静止的气氛中，那双眸带着冷然的笑意，在轻轻诉说： “你那消失不见的‘魔法’，我早就在第一时间看穿了哦~” 魔弹射手一边小步后退，一边举高短弓。 电之矢。 一抹电光窜向高空，随后一只被电流擦边而麻痹的飞鸟直愣愣地坠到了草地上。在坠地的前一刻，明晰梦不得不从缩小的阴影中钻出。 没错，之前明晰梦就是躲藏在飞鸟的阴影中，跟着飞翔的影子而移动。最开始分三路，三人选择不同的突进方式，就是想让射手误解为这三人的手法都是不同的。在射手被转移注意力的一瞬间，明晰梦使用了影遁潜入了飞鸟的影子，就是想让看起来自然的环境与一开始可能的误解而让射手一时想不到也找不出她的存在。 这番心理战在这么短的时间使用得算是精妙了，直到被逼出来之前，明晰梦都认为已经奏效。然而现在，她被迫在射手的面前现身，五箭之地。 这不是天赋，也不是感官出众，而是纯粹意义上的战斗经验丰富。明晰梦最自以为豪的便是自身的战斗经验，但现在，她充分感觉到面前的魔弹射手，同样是一位拥有异常丰富的战斗经验的强者。 她是什么人？什么来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些疑问不由自主地在内心流过。明晰梦盯着那名看身材就能判断出是女性的魔弹射手，右手持剑，慢慢摆出了一个架势。 魔弹射手将之前撤下的符文金属箭重新搭在短弓上，对准了明晰梦。 “破魔歼灭。”明晰梦咧出笑容，报出了此箭的名字。射手的眼神随之凝重了起来。 “真羡慕呐。有着这样厉害的外物，想要跨级挑战也不是什么难事。”射手虽然听不懂跨级挑战是什么意义，但明晰梦口中那股挑衅的意味却是听得一清二楚。“结界、护盾、光环，不管是什么防御都可以统统无视并穿透的箭。射出的同时展开空间封锁，使敌人行动缓慢甚至无法动作。一旦命中就会产生泯灭效果，无论什么样的循环回路都会被破坏并无法再生。只要使用得当，就连黄金都可能毙于箭下。”明晰梦如数家珍地一一报出优点，笑容也越来越肆意。 “谁会愿意面对这个，简直是犯规啊~” 射手皱了皱眉头，随后在半遮面的面罩后面传出一串轻灵的声音：“虽然不知道你从哪儿知道的……但既然你这么说了，意思是你想要投降了？” “哈！”明晰梦故意大笑了一声，露出贝齿，做出了一副彷佛被逗乐的表情。“你，果然是不敢吗？” 没等射手的怒意流露，明晰梦便自顾自地大声说道：“破坏与创造基本是不等的，种一棵树要花长久的时光，而破坏它却花不了多少功夫。这么说来，如此厉害的箭，要制造需要不少的资源吧？优质的原料，良匠的加工，大师的附魔，若没有这些，就做不出如此强的外物。但是啊，你舍得用吗？” 这个问题让射手眼皮一跳。 “对与你没有血海深仇、也无法让你获得大量利益回报的我，你舍得用吗？”明晰梦手持长剑，恶意地笑着。“就算你舍得做出这种意气之争，你身上又有多少支这样的箭呢？你一个人是做不出来的吧？消耗一支就少一支吧？值得吗？你能做出这样的判断吗？” “最重要的是，你确定你能射得中我吗？” 最后一个问题让射手的冷静动摇了一下，就这一下，明晰梦便抓住了这个时机！ 取象征星座为水迅艇之星，其剑技名为一叶渡江——自身贴合水与气，融入环境，达成自然，天人一体，使其看似随波逐流却又毫无阻碍的极速剑技！ 五箭之地，根本不在话下！ 斩！ 叮——长剑狠狠地斩在短弓的下弦上，发出了刺耳的金属碰撞声——那是短弓的两端朝外滑出刀刃，使其一瞬间变成了近战利器。 高等魔法武器！不，有可能还在这之上……明晰梦心里刚划过这个念头，剑刃便擦着短弓冒出一串火星朝外偏去。 与此同时，魔弹射手的另一只手正握破魔歼灭之矢，朝着明晰梦的侧身直刺而下。 电光火石之间，一切都没有再留手的余地。 明晰梦咬着牙，蹲下身子，下段踢骤然迸出，却踢了个空。射手弹跳起身，放弃了用破魔歼灭之矢直刺的想法，但另一只手操控的短弓却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那如同翅膀的刀刃直奔明晰梦的脖子，但那白颈之前，有剑刃竖直。 火星如烟花，再次团簇绽放。 射手那敏捷有力的长腿蹬在树干上，手持张开刀刃的短弓，就像一只信天翁优雅地张开了翅膀，直扑而下！ 方寸之间，火花四射。 明晰梦万万想不到还有近战如此厉害的魔弹射手存在，对面根本不给自己挥动长剑的空间，短短数秒，她们几乎是互相贴着对方战斗。当然明晰梦也不会给对面逃出自己掌控距离的机会，她竭尽全力地组合剑术与体术，维持着最高频率的出招与防御，纠缠甚至寻找着机会要打倒那个精通弓斗术的魔弹射手。 片面来看，局势是僵持的。但整体来看，明晰梦有着巨大的优势。那就是她还有队友。 尽管被风压狠狠吹飞了十几米，并由于坡度的存在，最后摔在地上的玛柳几乎差点背过气去，但她还是于第一时间站起，跌跌撞撞地稳定着步伐，重新发起了冲锋。 另一边塔斯克则成功地做出受身动作，一贯的冷面更是阴沉地似乎能滴出水一般。他抢在玛柳之前，全速前进，犹如草原上奔驰的猎豹。 射手自然不会因为与明晰梦的近战而忘掉还有两个人的存在，她的眼中升起焦虑，几次想要冒险，却根本突不破明晰梦的控制。而假动作也骗不到面前这个少女，直到这时，她才确认面前对手如此年轻。 她不再犹豫，双手用力，短弓立刻随着机关的解开而分成两把圆刃，弓弦也随之收入弓身。她要进一步强化自身的近战能力。 明晰梦这时冷汗狂冒，她当然认得出，这种战斗模式是巡林者的专属。对面竟然是双战职者，魔弹射手与巡林者的组合！ 贴身近战，长剑根本无法完美应对双持圆刃，明晰梦右眼皮狂跳地往后退去。由于对方不再使用魔弹射手的模式，她反而可以拉开距离了。 但与此相反，巡林者模式下的射手则用尽一切办法去减少距离。一旦明晰梦被成功近身，明晰梦自觉身上多几道刀伤是最起码的。 想想之前都是自己努力地拉近距离贴近对方，现在却反转过来，自己要拼命地远离对方的拉近。明晰梦脸上就不由浮现一丝苦笑。 然而，也就到此为止了。 黑影拔起插在树干上的短剑，犹如坠落的蜘蛛悄无声息地落在明晰梦面前。 明晰梦的眼中失去了那位射手的身影，但多了黑衣少年瘦削的背影。他的双手，各持一把短剑。 “交给我。” 无需点头，也无需回应。明晰梦立即后退，可以说是非常安逸。 而她的面前，双剑对双刃的碰撞风暴，如天雷引动地火一般，激烈而璀璨！ 第二十九章 林地车轮战 双重切割！ 于交触的一开始，烈度就窜到了最高峰！ 塔斯克的近战技艺来源于劫蛇，那是一个精通隐秘、情报、破坏、暗杀等等的黑暗组织。其组织培养新血的手段，只能用残酷一词来形容。但能在这些手段中适应下来的，便是合格的强者。而塔斯克，是这届新血中的佼佼者，自然就是强者中的强者！ 高超的杀戮手法表面看上去并不华丽，但落在明晰梦眼中则是杀气四射、凶恶至极。以人的感官，已经无法在秒数内计量清楚的剑刃相撞，化成了火树银花，有如梦幻泡影。一时间明晰梦都看呆了。 那是如同昆虫一般高效而无情的戳刺，视舞若游龙的双刃于无物，于巡林者挥出的美妙弧线之间冰冷切入。 两道血花溅出，原射手咬紧了牙关，她的两条手臂上各自多了一条不长的创伤。受创的第一时间，她便判断出她根本无法在贴身近战这个领域对抗面前一身黑衣的少年。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能这么强？又来自哪里？还有那名少女，也是同等的强者，为什么这些人会出现在这里？一连串问题不由自主地浮现心头。但最重要的是要立即摆脱眼前的困境。 倘若再这样下去，不超过五秒，那名黑衣少年的短剑就会切入自己的脖子。原射手盯着少年寒冷的黑色双眸，如此确信。 她咬牙使出力量爆发，用圆刃晃过黑衣少年，当即一个后跳跃到三米开外的树干上，随后落在树干上的双腿随着双膝的压下而摆出了爆发的动作，眼看就要逃跑。 黑衣黑发的少年双目闪过寒光，反握短剑并双手交叉于面前，就要暴起追击。 “别杀她！” 急促的命令让少年强行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他本来微微眯起的眼睛也撤去了寒气，恢复了木然的表情的看着前方。 那是原射手的身侧后方，金发少女的身影于阴影中浮现。一剑之地，正是挥舞长剑的最佳距离。 死角战术。 影刃薄削的刃面看似不带任何危险，却让原射手亡魂大冒。她急急转身，躲过切向小腿的一击，但下一剑已经轻描淡写地朝着她的腋下截去。 原射手再度躲过这一击，但下一刻她就突然惊骇地发觉自己不能动了！ “你的影子，已经被我掌控。”明晰梦轻灵的声音在原射手的身后响起。 原来如此，是阴影力量作用的束缚效果。原射手想到这里，自然也有了应对措施。通过影子（假货）来控制本体（真货），确实是阴影系的拿手好戏，只是这样的控制手法基本都时效短暂，因为这不过是虚实的逆转、对现实的欺瞒罢了。 影子是依附本体而存在的，它只有被动，一旦转为主动，就必然要与本体抢夺主导权。除非差距过大，不然几近同等的条件下，阴影系的束缚只能占一时的便宜。而原射手要做的，便是让这一时缩得更短。 异种能量当然要靠异种能量来压制。原射手按照凝聚秘法之箭的手法，开始活性化自身全部的循环回路，表现在本体上，就是她的身子出现了剧烈的颤抖。 但明晰梦根本不在乎原射手的挣扎，她长剑用力一挑，一把圆刃就从原射手的手中脱出，也就意味着原射手在找回这一半圆刃之前再也无法重组她的弓了。 虽然被束缚，但感官依然存在。直觉到危机已如阴云密布直压头顶的原射手挣扎得更加剧烈，几乎以要绷断自身血管的力度，一瞬挣脱了影缠！ 危险还未过去，但自己仍有一搏之力！原射手这样想着，双手紧握圆刃，就要旋转着由下至上划出斩击！ 她的腰消瘦而紧密，转身之时，惊人的美感与力感喷薄欲出。原本她就一直在拼命对抗影缠的束缚，束缚消失后，她就像一辆无需启动加速的高速列车，携着磅礴的力与速朝着身后的明晰梦斩去！ 那个少女不可能躲过这一击，就算是自己，在如此贴近的状况下也难以反应这样的爆发力度。只是可惜了，她原本并不想下杀手的，只是战斗就是这样，要选择自我保全，就不得不全力以赴。 至于结果，只能希望你运气够好了。原射手如此想着。 然后她的瞳孔放大了。 就像是早就知道她会这么做一样，就像是面对这种状况成千上万次一样，原射手只感到自己肩上传来轻轻一按的接触，就像是一只燕子灵巧又调皮地越过了自己，随后冰冷刺骨的线围绕着自己的脖子盈盈一握又一瞬消失。 理所当然的没击中，不仅如此，只要对方愿意再加上那么一丁点的力道，那么自己的脖子上就会多出一道剑吻。 原来拥有留手余裕的是她么！原射手按着自己毫无创伤的脖子，但那股冰冷刺骨的感觉依然留存。而背后，那无形的锋芒散发着不可置疑的压力，彷佛根本不把自己可能的挣扎放在眼里。 咕……原射手喉咙吞咽了一下，随后便整个人向前射出！ 她无法力敌，甚至无法正面面对身后的敌人，那么能做的便也只有夺路而逃！ 身后的压力消失了，原射手刚要松一口气，却发现正前面，一位手持圆盾的女战士缓缓摆出了迎战姿势。 闪开！原射手心中怒喝，挥着圆刃全力劈下！ 但女战士只是默默撑起手臂，盾牌便接下了这一击。 砍中盾牌的一瞬间，原射手心中就不由自主地蹦出不好的感觉。她的斩击确实有力，甚至能把利刃切入盾牌，但这股冲击力，对面就像没事人一样全部吃下，没有一丝摇晃。 而她的力量又无法做到破盾，而那面盾牌明显是由沉橡木制成，因此砍进去的刃部立刻像被捏住了一样有了滞塞感，必须进一步加强力量才能拔出来。 巡林者使用圆刃的核心心得如果只能用一个字来概括，那么那个字就是“滑”，就像舞动丝带那样流畅而轻灵。 但现在，只要砍中盾牌，利刃切入圆盾所带来的滞涩感就会破坏她原本流畅的近战节奏。原射手立即想要更换进攻路数，但无论她怎么变，迎接她的都是盾牌。 玛柳只是轻轻移动盾牌，动作看上去轻松写意，却精准地挡下了所有的攻击。 那双在盾牌后面的眼睛饱含沧桑与老练，就像是有着冻风在刮。又像是一颗大树一样扎在地上，厚重而坚实。原射手忽然领悟到面前这位中年女士，是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兵，或者说，就是最纯粹的战士。 紧接着玛柳右手握着的长剑晃了晃，早有提防的原射手立即就要做出应对动作。 但就这一瞬间，一股沉重的打击感便从腹部绽放。几乎要吐出来的原射手整个身体就像煮熟的虾一样往后飞去。 那个长剑晃动的动作是假的。真正的攻击是戴着圆盾的左手，向前突进，如铁锤一般直捣原射手的肚子。 盾击。 没有花哨，没有炫技，朴实无华，但有效至极。 原射手眼角带着水光，捂着肚子，张大嘴巴强忍着呕吐感，这才挣扎着从林地间的草地上晃晃悠悠地站起来。 她看向自己的周围。双持短剑的黑衣黑发少年，双手握紧长剑的金发少女，以及最后那名单手持盾单手提剑的黑褐色短发的女战士，他们静静站立，把自己包围在了中心，插翅难逃。 “那么，现在应该能好好说话了吧。”明晰梦微微一笑。 第三十章 薇蒂 “哎。”明晰梦手指顶着自己的额头，叹了口气。 “所以，你就这样把她带过来了？”米提尔也头痛地拍了拍的脑袋，看向那个不远处正待在玛柳身边的人——就在不久之前，拜那位射手所赐，他们可是好好吃了一顿苦头。 就连玛柳小队的那些队员，也都保持沉默，离那位射手远远的，用着复杂与畏惧的目光上下打量。 偏偏玛柳也是个性格很沉默的人，因此气氛就愈发沉默得诡异起来。 “有什么办法。眼泪都挂在眼角落下来了，依旧抿紧着嘴巴什么都不肯说，甚至连哭都不肯哭出来。我对这种没辙啊……”明晰梦又叹了一口气。 “那是委屈的表现吧……”米提尔看着她，挑选了一下词语才开口：“……我说，你不会对她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才……噢呜！” 明晰梦闭着眼收回了肘击某人腰侧的手，然后挑起了眉毛：“我在你心里就是那种形象？我要生气了哦。” “开玩笑、开玩笑的……活跃一下气氛而已嘛。”米提尔揉着被肘击的地方，小心地笑着，虽然一点也不疼。“而且即便说不是，你还不是这么暴力……呃。”他的小声嘀咕在明晰梦瞪着双眼并竖起来示威的拳头下截然而止。 “真是的，我可是很放水了。”明晰梦转过身，看向已经有点昏红的天空，轻轻的呢喃道：“真正的生死战斗，可不是那样的……” “那三个又追上来了，要怎么做？”塔斯克走到明晰梦身边，轻轻问道。 “只有追踪但没有进一步的行动，看来那个女人和这座城市的帮派没什么关系……或者说，还来不及产生关系么……”明晰梦下意识地做出分析。 “那个女人的存在只会构成麻烦，只要你愿意的话，我就去了结她。”塔斯克平静地陈述道，“你要怎么做？” “要问我怎么做……确实她有着恶意，但还不值得我们特地寻过去找她的麻烦。而且她也不知道我们的秘密。论优先要解决的问题的话，还轮不到她呢。”明晰梦笑道。 他们各自的真实身份，以及曾经在原始树海深处做过的壮举，现在仍是不为人知的秘密。 “但如果正好碰见的话，就可以顺手干掉她了，对吧？”被这轻佻又沉稳的声音转移了注意力的明晰梦偏过头，看到的是根本没看向他俩的米提尔，他正歪着脑袋满脸毫不在乎的模样。 “什么啊，你不是讨厌暴力的做法吗？果然肌肉笨蛋到最后也只能用肌肉去解决问题了呢。”明晰梦探过头去，仔细看着那张毫不在乎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窘迫了起来，用手虚掩着嘴偷笑。 “才不想被你说。”窘迫到最后的米提尔被逼出了这样一句话，随即恼羞成怒地一巴掌朝着探过来的脑袋上拍去。当然，明晰梦狡黠地躲开了。 虽然还称不上是欢声笑语，但确实有笑声传了开来。原先那股沉默的气氛也渐渐冰融，活下来的人们都不由露出了轻松的表情。 他们胜利了。虽然还需要面对的问题有很多，但他们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还是什么都不想说吗。”明明是疑问句，却用陈述句的语气说出。玛柳看着自家的队员们，没有朝背靠着大树的原射手投过去哪怕一眼。 抱胸并托着腮的原射手眯了眯红肿的眼睛，依旧将连嘴带下巴埋在掌内，保持沉默。 “假如不是落在我们手上的话，现在的你会更凄惨。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善良，不然的话，你也不会杀死那些山贼了。” “……不是你们的话，我也不会落在任何人的手上。”沉默了许久的原射手，低沉的嗓音闷闷地传出了自以为不会被听到的声音。 但玛柳微微一笑，她听到了。她转过头，看向正朝她盯过来的原射手。 “原来如此，不服输啊。” “……把我的武器还给我，就在这里，就这个距离，就一对一，敢与我一决胜负吗？”原射手抬起了头，双手也垂了下去。“如果你还能胜过我的话，我就……” “没有这个必要。”走过来的明晰梦看着渐渐眯起眼睛的玛柳，打断了对话。虽然相处时间短暂，但明晰梦依然可以勾勒出玛柳的性格轮廓。玛柳大概会认真地进行这场对决吧，她既是战士又是领队，行事偏向于正道的英雄，对于想要的结果一定会克服千难万险地去拿到手。 但明晰梦劝诫的对象并非玛柳。 “还真亏你能厚脸皮地提出这么任性的要求呢。”明晰梦走到原射手面前，原射手的身体一下子离开了大树，站得笔直。她比明晰梦还要高一点，但明晰梦冷冷地看着她。 “明明你对之前攻击我们的状况还没有做出任何交代。” “那是、你们的错。”原射手握紧了拳头，“而且……我只是想给你们一个教训罢了，并没有想杀了你们……” “我们的错？”明晰梦皱紧了眉头，她的目光从那张倔强的脸缓缓下移落在了雪白脖颈上的草绳项链，最后落在了锁骨上的月石挂坠上。 该不会是那个吧……明晰梦的目光重新回到那双摇曳怒火毫无惧色地盯着她看的眼睛。 “是你们放的火！你知不知道这个季节一旦山火蔓延，这漫山的树林，就会被你们全部毁掉！？” 尴尬了……明晰梦不由眨了一下眼睛。她知道这个世界有着“自然卫士”的存在，但谁能想到这么巧她就能被出警了呢？ 但到了这个地步，明晰梦也没有丝毫退却的打算。 “那是没有办法的选择。假如那时我不这么做，或许这些人就会全部死在这里。你或许想说并不会如此，但事先谁都不会把希望寄托于渺小的可能。最起码我不会如此。”她目光凛然，从正面承接了原射手尖锐的视线。“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为了生存，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无意为此狡辩，也不想说我做出这样的选择后也有弥补副作用的想法。我想说的是，我并不为做出的选择而后悔。” “那是……”原射手的双眼再次攀起水光，那是愤怒在其中回荡，她几乎就要将“厚颜无耻”这个词脱口而出。 “就像你不会后悔之前的选择一样。”明晰梦如此宣告。 冲击性的话语让原射手的脑海一片空白，原本几乎脱口而出的话语也忘得一干二净。她愕然地看着面前这个金色短发的少女。 “明晰梦，我的名字。就这么叫我也可以。”明晰梦伸出了手，大大方方地做出了示意。 原射手抿了抿嘴唇，最终不敌明晰梦的视线，声音小小地漏出。 “……薇蒂……”她并没有报出全名。 “嗯这样啊，叫薇蒂呢。”明晰梦微微一笑，主动握住了对方勉强伸出的手，握了握后又随即松开。 “我不会答应你的要求，因为我已经不想你与我们再有冲突。”明晰梦半转过身，微笑道：“但是，我们可以选择联手。” 这家伙……意外地是个大好人？薇蒂有些楞然地看着微笑的少女。 “而且——”明晰梦微笑得愈发狡黠。“无论再来多少次，也一定是我的胜利。”她利索地转身离开，也爽快地结束了这段交流。 只留下回过神来的原射手站立在原地，双目若要喷火似的死死盯着离去的背影。 这家伙，果然是个十足的混蛋！ 第三十一章 联盟贵族 “开始整理状况吧。”明晰梦坐在马背上，和正在一同回去的几人说道。“全部的，从头开始的，无论大小。我们要搞清楚这座城市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或者说会有什么样的状况在等着我们。如果不整理清楚，那么随意做出选择就和无谋的赌命没什么区别。” “要说起所有的起因，大概就是我们接到的那一件任务。”玛柳同样骑着马，与明晰梦并行。 “之前那个接到某户人家的委托？”明晰梦回忆起了那个晚上的事情。 “不是。”玛柳轻轻摇头，“比那还要早，大概是半个月前，是南湖地区的冒险者公会交给我们的一项绝密委托。” “南湖地区……离这里很遥远啊，我记得骑马的话抵达这里也要整整五天来着……” “就是那么远，幸运粉的传播。”玛柳看了一眼明晰梦，又看向前方。“帮派、老鼠、间谍……各种见不得光的人让这种东西冠上别的名字，促使传播，让人成瘾，再剥皮敲髓地榨出每一点财富。这已经成了像是疫病一样的状况，所以我们才接到了调查源头的委托。” “领主也指望不上么……” “不如说他是沉迷得快要死了。”玛柳叹了口气，“幸运是什么呢？就是难以想象的快乐。向各个阶层的人兜售快乐，开始的时机、状态的延长，一切都可以由财富来自由控制。试想，一般人怎么能够抵挡住这样的诱惑呢？” “听起来还真够难的。”明晰梦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也变得很肃穆。 “那户人家的委托是我们私底下接的，夫妇俩把自己的儿子关在了房间想让他戒掉那种东西，但他们的儿子却破窗逃走。就是那个时候，路过的我们抓住了他们的儿子，也答应了那对夫妇，找到售货人并警告他们不要再卖给他俩的儿子。” “但你选择了把他们交给巡查骑兵。” “这是一劳永逸的办法，你也不会天真到认为那些人只要警告一下就会收手吧。” “我会思考风险的，所以如果是我，我会排除掉他们。”明晰梦淡淡一笑。 “喂喂，年纪轻轻的不要动这种危险的想法比较好吧，暴露的话那就完了。”玛柳笑了一声，又恢复了平静的样子。“不过现在回想起来，你的做法比较正确吧。那些家伙都是丧心病狂之辈，良善对他们而言只是多余的东西，我也没想到报复来得会这么快，力度会有这么大。” “但我没想到的是，拘捕和清场会那么快呢。”明晰梦像是提醒地说了一声。 “……这其中，有勾结？”玛柳猛然偏过头，与明晰梦的视线撞上。“但也不至于为了我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你们在这里调查了多久？你们清楚地了解过这个地方的阴暗面吗？逃跑的几个人，说不定就是传达意志的主脑，只需要保存这几个便足够了。而那些被抓进去的喽啰，过段时间就会放出来一批，更或者，随便拉批好吃懒做的人就又会是新的帮派。” “说得好像是你亲眼所见呢。” “阅历啦阅历。” “你的年纪就没有说服力了。”随后，玛柳感慨了一声，“如果这里真的是源头，那么一切都能得到解释……不，正是因为发生了这一切，所以这里确实就是源头。” 说到最后，玛柳完全沉下了脸。 “那么要做的事情就变多了呢。主要原料、原料来源、运货路线……不过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能管事的人，或者说，能负责的人。”明晰梦说道。 “进城吧。”玛柳再次重复了之前的决定，但这次重复带上了鲜明的目的。“之前打听那些售货人的时候，我有听说过某个人名。” “你不通过这里的冒险者公会汇报一下任务的进度吗？” “……”玛柳以奇怪的神色看向明晰梦，随后便一边向前一边沉声说道：“南湖地区冒险者公会提醒过我们，说是最好瞒着阿法利亚地区的冒险者公会行动。” 明晰梦看着越过自己的玛柳，只给自己留下了背面。 这片地区的一切，都有嫌疑么……这事还真的有点难办了呢。假若真是如此，你们一定早已经进入他们的视线了。明晰梦瞧了瞧远方仍在勉强追踪这边的三人，慢悠悠地往前行去。 待天时昏暗的时候，明晰梦一行人已经来到了城门口。 城门早已打开，就像是预料到了骚乱与城内彻底无缘了一样。不过阿法利亚城毕竟是个商业繁茂的城市，再怎么也不会全天时的将所有城门都封闭。 排队的时候明晰梦让玛柳等人好好整理了一下，并做了相当的伪装。但遗憾的是，光是站不起来的重伤员就有三个，更别提还有六具尸体根本无法藏匿。 这些已经不幸去世的队员们都等着棺木与葬礼，等进了城还要加上之前被刺杀的那几名不幸者。 果不其然，当轮到他们进入检查关卡的时候，领头的小队长便露出了狐疑与警惕的神色。 按照明晰梦预先的指示，米提尔驾着马，来到了小队长的面前。 这个称得上是魁梧的红发青年坐在马背上，第一时间就给小队长以极大的气场震撼。 “我的人在外面和山匪打了一仗，不幸有了死伤，我需要专业的人士来抚慰我的兄弟们。”米提尔努力绷着脸，一字一字分文不差地念出早已背好的台词。 “敢问你是？”仰视着面前人高马大的阵势，饶是见多识广的小队长也心里打起突突来。 “绯炎骑士。”米提尔掏出早已准备好的文书，以漫不经心的姿态将手往下一垂。 才骑士？小队长皱着眉，双手接过文书，在下属火把的照耀下摊开。然后，一个闪着金色的徽记便印入了他的瞳孔中。 “联、联盟的印记！”他不由自主地叫出声来。 剑与盾，被炎与披风半围，这便是人类联盟的徽记。其中蕴含的法术可以在被看到的第一时间，就将“这是人类联盟所属”的资讯以可以被理解的方式传入一切智慧生物的脑海之中。 但身为阿法利亚城防军体系的小队长根本用不着这样的资讯灌输。因为住在这座城内的每个人都知道，他们永远的领主，阿法利亚家族的历代族长，正是被联盟授予了“金城爵士”头衔的真正贵族！ “骑士老爷，您请进。”小队长迅速换上谄媚的笑容，双手将文书高高举起以方便米提尔拿起。 米提尔拿回文书，看着玛柳队伍中出来一个人，给小队长塞了一叠纸币，让对方满面春风地迅速安排他们过关，心情复杂。 从艾丽丝所属骑士升为联盟所属骑士，这便是联盟对他领地发生的惨案和在原始树海中所作的一切而给出的补偿与奖励。 他面对那位联盟官员的时候，有意隐瞒了大部分的事实，也不期望联盟会对他有所补偿。毕竟联盟是影响力辐射所有人类国度的庞然大物，而他与之相比就连一只小虾米都算不上。 米提尔知道联盟的人不可能看不穿他没有全盘托出，但那位笑眯眯的官员不仅没有强迫他说出全部，反而还让他成为了俗称中的“真正的贵族”（即联盟贵族），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既然想给你，那你就收着呗。发一个骑士头衔对他们来说不过是随手之举，即便损失了也无伤大雅，所以你也不要给自己增添无谓的烦恼咯。”知道了这件事后的明晰梦以一副轻松的态度这样开导自己。 真的是随手之举么……米提尔看着正安排他们过关的小队长，以及眼前这座庞大的阿法利亚城，忽然抿嘴一笑。 “老爷，您还有事？”小队长有些讶异地看着似乎威严感不再那么重的红发骑士。 “我们身后还跟着三个尾巴，我怀疑他们和山匪有染，你们现在就可以把他们抓进去好好审问了，就后边那三个穿黑衣服的。”米提尔抬起马鞭往后一指。 “特么一身黑跟苍蝇似的，贼眉鼠脸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骑士老爷放心，这就把他们统统送进黑牢！二队，三队，都给我来！” 看着后面队伍一片人仰马翻，三个可怜虫正被卫兵包围起来后，米提尔强忍着大笑，赶忙转头进了城。 第三十二章 还有你 “那三个人说他们是你的人，我想听听看你怎么说？”只穿着浴袍的爵士大人躺在躺椅上，正有女仆给他按着太阳穴做按摩。 吉露西亚看着他满脸正舒服的表情，可那闭着的双眼似乎在散发无形的压力，让她心生胆怯。 “确实是我的命令。”这里她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没有说谎。 “你的命令？”金城爵士睁开了眼，挑起了眉毛。“上次你说要好好招待的，就是他们吧。你就是这样给我招待一位联盟骑士的？” “就算一国之主到此，这里的主人也依然还是您。”吉露西亚小心地挑选句子，展示着最精美的笑容。 “拍马屁？以为拍我马屁，我就会高兴得忘乎所以？”爵士歪了歪脑袋注视向吉露西亚，被撞开的女仆的手又迅速调整了位置。“这不是度量的问题，而是是否的问题。如果你是我的手下，你知道你现在应该在的位置是哪儿吗？是港口，港口外的海里。” 用稍重口气说出来的这句话顿时让吉露西亚吓得不轻，她脸上的笑容一下子褪去，睁大的眼睛也满是惶恐之色。 “联盟骑士对我来说当然算不了什么，可并不代表你就可以随意给我找麻烦。你想要人，我可以满足你。你想要钱，我也可以满足你。哪怕你真的想稳定下来做份事，我可以安排你做我的主管嘛，下半辈子吃穿不愁有什么不好。” “可是你太小聪明了，小聪明的坏处就是总是奢望能得到得不到的东西。有句话叫人贵有自知之明，什么意思呢？就是一个人，得明白自己的定位。而定位又是由什么决定的呢？是出生、天赋、能力。无论你到了什么地方，这样的标准都不会改变，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真理。” 爵士的话语如同宣判一样，让吉露西亚脸色灰败。 就像是不设防一样，她心中隐藏的东西赤裸裸地被眼前那个男人给端了出来，细细品尝，然后给了个“不入流”的评价。 如此轻易，又如此沉重。 “别按了，给我来杯葡萄酒。”爵士晃了晃脑袋，随意地吩咐，女仆点了点头立刻走向了壁柜。 有限的沉默时间里，没有任何视线交错。 低着头的吉露西亚突然开口。 “老爷确实是和气生财不想招惹麻烦的人，可要是被麻烦主动找上门呢？” “哦？”爵士的视线重新回到她抬起的脸上，语气中带了一丝嗤笑。 “联盟的骑士为何要以冒险小队的名义没有声张地来到这座城市？还偏偏是经历过原始树海那桩震惊各国的事件的人？” “你也是从原始树海里出来的。” “是，没错。但老爷您刚刚说过，人贵有自知之明，我还是知道自己从来没有为和平、正义这种事情上心过的。被征召，与主动出力，是完全不同的。” “你在说我的治下不和平，不正义吗？” “老爷，和平与正义并不是只有一种形态，同时也不存在完美的形态。能决定它的只有掌握最大权力的人，正因如此，现在联盟也无法让这场神权国与帝国的战争停止下来，不是么。” 爵士抬起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你真的是很小聪明。”他再次这样评判，但这次的语气里没有嗤笑。他看了一眼身边正在倒酒的女仆，随后说道：“或许就是这份挣扎，才让你比这些人看起来更鲜活吧。” 吉露西亚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就连刚刚那些话也是像说梦话一般说出来的，凭她的才智，根本无法摸透眼前这个男人的性情。 但她知道她过关了。 “这件事已与你无关，我会处理。所以无论是怎么做还是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你都不准插手，也不允许有质疑，明白了吗？” 这是爵士第一次对她的严令禁止，吉露西亚泄气一般地回答：“我明白了。” 她连那三个手下会有什么样的下场都没再去问。 “让南格给你安排一个房间，接下来这段时间你就在这里住下吧。”爵士如此决定。 “我明白了。”吉露西亚第二次重复回答。 —————————————————————————————————————— “我明白了，今晚的目标在贵族区里。贵族区的话，无论是混进去还是潜入进入，都注定无法带上大量的人手。所以，选出合适的精锐就很重要。”重新回到旅店的明晰梦在房间内对着围绕桌子坐着的几人进行行动推演。 一起坐下来的人有明晰梦、米提尔、塔斯克、薇蒂、玛柳以及玛柳的两个副手。 玛柳的队伍来自南湖区着名的冒险团“战火”。虽然是冒险团，但也做着雇佣兵的生意，因此实力也很强大。 战火团这次让玛柳带队三十人来到阿法利亚区，本以为完成委托以及绰绰有余。可时至今日，这支队伍已经折损了十二人，这也让玛柳感到了艰难。 如今玛柳将十八名队员打散，分散到了阿法利亚城内的各个地方。这次来旅店会见明晰梦，也就她本人与两个副手而已。 “人选方面没什么大的要求。因为情报是我们提供的，所以带领你们去的话必须得有我们的人。其次大概就是擅长潜行或者夜间行动的人。”玛柳手指轻轻敲着桌上铺着的那张地图草稿。 “你不去吗？”明晰梦问她。 “很遗憾，这方面不是我的专长。”玛柳摇摇头。 “那领路员你们出一个。其他行动人员，我，还有你。”明晰梦指了指塔斯克。 “等会，又把我给拉下了？”米提尔睁大了眼睛。 “你留在贵族区外面接应我们，如果有状况，我们会闹出动静的，到时候你随机应变。”明晰梦很快就想到了怎么安排他。 斜靠着床栏的薇蒂正以为没有自己的事，没想到明晰梦指头朝向了自己。 “还有你，也跟我们一起去。” “我？”薇蒂疑惑地指了指自己。 “没错，就是你。” “为什么？”凭什么？薇蒂的语气中带上了冰冷的反感。 明晰梦站起身，然后在坐着的薇蒂面前弯下腰，两人的脸之间的距离一下子缩得极近。薇蒂不自觉地往后靠了靠，她只觉得面前那双蔚蓝的眼眸带着极强的侵略性，似乎要挖出自己的秘密。 “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毫无理由地出现在这个地区？你一定也有自己的目标，没错吧？”明晰梦挑衅地发问。 “……”薇蒂保持沉默，只有稍稍眯起的眼睛透露出抗拒回答的意思。 “这片地区的核心只有这座城市。即便你想做些什么、想寻找些什么，你也终究是离不开探查这座城市这一步的。现在我们也在寻找这座城市的秘密，和我们一起行动，应该更合你的意，不是吗？还是说，你早就探查清楚了？” “我没有。”薇蒂皱着眉直接回答。 “也是呢，不然你也不会乖乖地投降了。果然还是一起行动比较好吧，这样就是双赢呢。”明晰梦直起腰，笑着俯视薇蒂。 “……你说了算。” “这就是同意的意思了。不过我之前说的那些都是次要的，我真正的想法是不能放任你逃离我的掌控之外。说出来或许很丢人，但你真的是个对我们不小的威胁，对你这样的威胁是绝无放置不管的道理的。直到我们完成自己的目的为止，你都必须要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行动，懂吗？” 一瞬间，热血直冲脑门，薇蒂差点就要站起来和那个一脸笑容的少女拼命。她深深呼吸了几口空气，朝着那个可恶的少女露出甜美并也具有挑衅意味的笑容。 “那麻烦你要看紧点我哦~” 第三十三章 密室与仪式 深夜的贵族区像是已经沉眠了的巨兽一般，黑暗笼罩着大大小小的道路与角落。 明晰梦抬头看了一眼天上，正所谓是月黑风高杀……咳咳是抓人夜，这样的天时反而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便利。 倒不是贵族区的防范手段不严，纯粹是明晰梦一方好手过多的原因。而且距离来自原始树海深处辐射至全世界的那场异变还没有半年，阿法利亚地区很明显还没有对这个异变的影响作出足够的应对。 躲过几次卫兵巡逻队后，一行人到达了目的地。 “就是那里。”玛柳派出的人手，一个看上去就很精明的小伙子指着不远处一栋没有任何灯光的大房子说道。 在树后，早就换上夜行衣的明晰梦正在给薇蒂套着黑色的手制夜行衣。没错，月光小队的夜行衣都是用黑色布料手工缝制的，为此在之前休养的时候明晰梦还特地找了愿意干这个的裁缝。 无论什么地方，当权者都不会放任这种产品的流通。明晰梦也是专门做了能够提升裁缝好感的任务以及花了较大的金额才搞定了这桩买卖。 当然，备用的份也没落下。现在明晰梦给薇蒂套的，正是自己的那份备用品。 “你！不要动手动脚！我自己会穿……嘶，好紧啊，就不能给我大点的吗？” “……大点的你只能去找那两位男士要了，反正你现在能穿的只有这身。”明晰梦狠狠在她的腰上系紧了腰带，惹来一声呜咽似的悲鸣。 以人类主流文化的影响范围内，明晰梦的个头在女性中已经是属于偏高的了。但薇蒂比明晰梦还要高出许多，走在城内街道上的话，过半的男性估计都要自愧不如。 “现在怎么办？”塔斯克问过来。 黑暗中薇蒂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即便是在现穿的衣物上套上夜行衣，但从广义上来讲这还算得上是女士在换衣物，她可从来没有在男性的目光中干过这种事。 “这边准备好了我们就上。”明晰梦也给自己戴上面罩。 “如果人不在怎么办？”塔斯克又问。 “玛柳的人确认过，那人傍晚进了贵族区就没再出来。”明晰梦停顿了一会，又补充道：“如果他不在，正好我们在里面等他。” “好。”塔斯克的声音显得波澜不惊。 看到眼前这个还是少年模样的人从头到尾都是一副平静自然的样子，薇蒂脸上的热度也降了下来。她抢过明晰梦手里的面罩：“我自己来。” 明晰梦也不以为意，等全员准备好后，她便带着三人朝着那栋大房子扑了过去。 —————————————————————————————————————— 空荡的地下空间内，贵族装的男子正站在祭坛面前主持仪式。 祭坛前的十只如缸一般大的碗里，装满了血腥至极的内脏。 如果是对人体有研究的死灵法师在这里，一眼就能看出这些内脏全部来自于人体，而且取出的时间不会超过人体死亡后的一天。 没错，这些内脏正来自于白天死掉的杀手们。 “最后的废物利用呢。”男子漫不经心地扫过准备好的祭品，赫然正是白天进餐笑看广场厮杀的二人之一。 “嗯？有老鼠进来了。”男子合上手中的书，抬起头看了看下来的方向。 仪式一旦运作，就如同结界一般，仪式主持者可以轻而易举地感知到仪式场地中有无不纯物的存在。 “白天那些逃掉的幸存者吗？”男子喃喃自语，随后不屑地转回视线。“闻到味道而追上来了么，可惜来的时机还真是不幸啊。既然来了，那就永远留下吧。” 他再次摊开了书，另一只手伸向前方。抑扬顿挫的声音也染上了神秘的叠音。 “血肉之食已满载于前，腐蚀之毒，背叛之刃，唤醒吧，唤醒吧。” “汝等渴望之盛宴已硕果累累，遵从太古之血契，前来吧，前来吧。” “于此呼唤汝等之名——泰婪骷奥威斯！” —————————————————————————————————————— “原来不是没有光，而是都被窗帘遮起来了。”那个名叫莫拉的小伙子掀起天鹅绒厚帘布，低声向明晰梦解释。 明晰梦点了点头，同时把食指贴在嘴唇上，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他们先是爬到二楼的平台，然后由塔斯克撬开了阳台的窗户。如今已经掀开帘布，那自然便是钻进去了。 阳台进去就是会客室。会客室的对面的房门没有关，隐隐的幽光正从门后泛起。 悄无人息。 彷佛这栋房子里没有任何货物的存在。 四人小心翼翼地穿过会客室，便看到了向下的盘旋楼梯。而楼梯的两边，正有幽幽烛台放着冷清的光芒。 明晰梦一眼就认出那是冷香烛。冷香烛不会如普通蜡烛那般放出热量与焦味，燃烧时间还很持久，颇受富人与贵族的好评。 但明晰梦知道冷香烛还有一个作用，那就是它可以作为仪式或者魔法阵的构成材料。 突如其来的烦躁让她皱紧眉头，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最终还是做了几下手势，让几人从卧室居多的二层搜起来。 很快二层搜完，三层搜完，阁楼搜完，最后一层也搜完了。其结果是，没有任何人存在。 几人在一层的餐厅汇合后，明晰梦强忍着扯下面罩的冲动，指关节轻轻地敲着桌面。 “奇怪？难道真的是人没回来？”她看似问着别人，实际上只是自问而已。 “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些点着的冷香烛就没法解释了。”莫拉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明晰梦看向他，心里想着玛柳派出的人果然不容小觑，最起码这点眼界还是有的。不过她想要听的并不是这个，她又看向了塔斯克。 “如果不是中途去了别的地方，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了，密室。”塔斯克回应了明晰梦的眼神。 明晰梦点了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 “从建筑布局上，即使有密室，也应该是地下了。”她收回来了敲着桌面的手，“问题是，入口应该是哪里呢？” 几双视线交错起来。 “嗤。”薇蒂似乎是从鼻孔发出的笑声，“这还用想？跟着冷香烛走到哪儿，那么哪儿就是入口……你们怎么都看着我？” 莫拉默默地指了指薇蒂背靠着的柜子，那上面正摆着两盏烛台。 薇蒂一个激灵站直身体，转身看向柜子。所幸有面罩遮着，脸上的红晕也没人看到。 “塔斯克。”明晰梦严肃了起来，并呼唤起了最可靠与这时最为专业的同伴。 塔斯克连点头都没有去做，只是朝前越过薇蒂，伸出戴着手套的手，向着柜门按去…… 第三十四章 虫之恶魔 噼啪！ 一瞬间，照亮了整个空间的电弧泛起。但套着黑手套的手指灵巧地避过这个攻击，轻轻地对着附近的宝石状微粒给了一发弹指。 解咒手法。明晰梦一眼认出这是盗贼系的经典解锁技能。但凡依赖法阵的魔法锁，都需要相应的能源来供能，而塔斯克早就看穿伪装成装饰物的供能核心，因此他出手毫无迷惘。 只一发弹指，那个宝石微粒便裂了开来，电弧也一瞬消失不见，黑暗沉寂，彷佛先前的明亮只是错觉。 塔斯克再在柜门上一按，整个柜子便自动向后嵌进墙壁，露出了向下的阶梯。 “地下室。”明晰梦看着泛着幽光的地下入口，走上前去。 影分身。 阴影人形从地板上人立而起，率先沿着阶梯走了下去。 半分钟后从影分身那儿没有收到任何异样反应的明晰梦当即做了个“随我来”的手势，自己就率先下去了。 所有人见状都一一鱼贯而入。 跟在明晰梦身后的薇蒂正随着天花板的变高而挺直身子，骤然就看到已经走到拐角的明晰梦一声惊怒的声音。 “靠！”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个不久前还让她恨得牙痒痒的少女已经凭空不见。与此同时，一道深绿的射线穿过明晰梦原先的位置，明亮的又没有在墙壁上留下任何焦痕的光线映在薇蒂的视网膜上，残留消失，并勾起了她脑海中对应的记忆。 死灵系即死法术，灭杀射线！ 凡是被这招击中的生物，但凡其生命活性没有高到一定程度，就会当场毙命。就算是亡灵，也会被这招冲散灵光，不是一定程度的强者就会直接崩解消亡。 影分身不是生物，敌人自然不会蠢到对着影分身释放。 也就是说，在前方拐角向下的地下空间，有着起码一个转深级别以上的死灵法师会是他们的敌人！ “先别下来，等我解决这家伙再说！” 沉闷但仍能听出是属于明晰梦的声音在空间内回荡，除了莫拉，塔斯克和薇蒂都已经意识到明晰梦正处于影遁状态。 真是惊人的警惕心与反应速度，恐怕那讨人厌的家伙早就捏着技能防着这一手了。不过，乖乖听话原地待命也不是我的风格。 薇蒂如此想着，冷笑一声，便掏出了短弓。 “解决我？痴人说梦。”如执事一般干净笔挺着装的男子嗤笑一声，“早在你们踏进这栋房子的时候，我就已经察觉到你们这些小老鼠了，只不过那时我没空搭理你们而已。现在我已经完成了目标，抽出手来解决你们正是时候。” 随着他的话语，深沉的绿焰一簇簇从地上冒起。 死毒之焰，常人绝对不可触碰的火焰。一旦触及，便是火毒入体，难以磨灭，如跗骨之蛆一般烧穿骨骼内脏，最关键的是要完成这个过程基本要花上两小时以上的时间，这对中毒者来说会是极大的折磨。 “阴影形态的生命那也是生命，只要是生命，就无法对抗死灵法术。”男子悠哉悠哉地看着某处阴影，笑道：“既然那么喜欢做阴影里的老鼠，那可要千万藏好咯。” 一环法术·死灵·恐惧灵光。 暗淡的光环从他手上摊开并扩散，转眼消散不见。 男子皱起了眉头。 因为这个法术毫无反应。 不应该啊，这个法术的作用范围应该足够囊括这整个地下空间了，凡是他目光所及的地方，都会是法术的起效范围。 难道她躲到我看不见的地方了？男子深深怀疑。 二环法术·死灵·苍白之嚎。 尖利的非人厉啸中，莫拉脸色苍白，直接腿一软就要倒下，却是被塔斯克给拉住了。 薇蒂脸色微微一白，但很快压制了下去，仔细看的话，能看到她锁骨的位置正透着衣服发出微光。 但绿焰摇曳之间，明晰梦依然没有现出身形。 怎么回事？刚才的恐惧灵光还可以用没看到来解释，这次以声波为介质的苍白之嚎怎么还是没有作用？总不至于阴影形态还能捂耳朵吧？ 男子开始烦躁了起来。 “就这？”泛着冷光的剑锋随着嘲讽声狠狠斩向男子的腰部，被一面骤然放大的骨盾给拦了下来，但那枚骨盾也被击得滑荡开来。 猝不及防之下就被触发防护法术的死灵法师男子吓出一身冷汗。 他完全无法理解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对方是怎么穿过那些死毒之焰并无视他两个法术还向他递出这一剑的。 但他理解到此生最大的危机已经到来。 “别得意了！”男子怒吼道，“开门！” 话音刚落，他拿着书的右手臂已经被一剑斩了下来。 当看到巨盆里那些鲜血淋漓的内脏的时候，明晰梦就已经抱着杀死眼前这个人也无所谓的态度了。没有一个照面就下死手的理由只是还想留着他问话而已。 明晰梦垂着剑，看着面前哀嚎的男子，内心毫无波动。之前两个法术如果是针对实体的话她还会做点动作，但针对精神的话她真是躲都懒得躲了。天选者的独立之灵魂可不是开玩笑的，黄金阶以下针对精神层面的攻击连毛毛雨都比不上。 死毒之焰，确实能伤到阴影形态的她，但是固定着的死毒之焰就与花瓶没什么两样。明晰梦可以保证，随便换个影部的特级队员，都能轻松突破这片死毒之焰并杀到这名死灵法师的背后。 她歪了歪脖子，正要再一步逼迫哀嚎中的男子。突然刺骨的冰寒遍布背部，刺激得她下意识往前一个滚地。 只见一道刀状的黑影划过她之前的位置，斜斩而过。 六感共通。再一次被这个技能解救了啊。明晰梦内心感慨道。 她于绿焰围绕中站起身体，看向了祭台方向。 那里已经趴了一只足有公牛两倍大小的庞然大物。 甲虫的外形，却一身令人憎恶的漆黑，满是倒刺的翘边，以及一对如镰刀状的前肢。 她认识它。 泰婪骷奥威斯。深渊第十六层特有的，虫之恶魔。 那名死灵法师先前做的竟然是召唤它。他到底知不知道，哪怕只有一只这样的恶魔过来，一个控制不好就连他自己也会被反噬？ 但现在轮不到死灵法师去面对他的乖乖召唤宝宝了，明晰梦得想办法从这只恶魔的眼前逃生才是。 但还没等她开始想，一道轰然爆裂的声音就让她下意识潜入了身边死灵法师的阴影。 第三十五章 定位传送 那是砖石溅射，犹如被捅穿的纸一样，墙壁骤然破裂的声音。 一道华光笔直贯穿整个地下室的空间！ 虽然在阴影状态下，明晰梦依然清楚地看见那道华光落在了甲虫恶魔的身上——如攻城强弩一般，只是一击就把甲虫恶魔下意识拦在面前的左镰给击到关节扭曲，随后偏开并从斜上方而去，直接把地下室的地板给轰穿了。 庞大的哀嚎与第二阵砖石溃塌之声响了起来。 陡然卷起的扬尘中，明晰梦与破洞中站在楼梯上的薇蒂对视着。高挑弓手端着短弓看上去很平静，但眼中的得意劲儿却逃不过明晰梦的目光，或者说，她就是故意让明晰梦这么感觉的。 深绿的死毒之焰因为崩塌而不复之前的阵型，更是好多在砖石尘土的铺盖下而熄灭。 死毒之焰虽然是产自死亡能量的奇诡火焰，但对死物就没那么好使了，普通的沙土就可以扑灭它们。眼下，这些无法蔓延燃烧的绿火便无法再对众人造成威胁。 但也不用高兴得太早。 因为更为深沉的威胁来了。 甲虫恶魔的哀嚎仅仅维持两秒，就好比人被针刺了一下“啊”地叫了一声。它接下来发出的是尖锐到所有人不禁捂耳的愤怒嘶鸣！ 嗡！ 脑子里像是被铁锤给敲了一下，回过神的明晰梦愕然发现自己已经退出了阴影状态，手下意识地一抹，鼻血直流。 她如今虽然在同阶中算不上身体素质顶尖的，但好歹也已经是转深后期。若论身体运动起来的强度，也起码有十五倍于常人的程度。 但仅仅是嘶鸣而已，就能让自己流鼻血，这足以证明那甲虫恶魔有多么可怕！ 眼前的，不是那种四处流窜的如蟑螂一般的低端深渊生物，而是真真正正的恶魔！ 各种族同阶位对比中，恶魔属于高位存在。高位存在的意思是，同阶级下对非高位存在可以做到以一敌多。 比如同样是黄金阶，纯血巨龙可以一打十二只亚种龙兽毫无问题，而一只亚种龙兽就可以与三个除开装备与人才因素的人类对等。 当然，眼前的甲虫恶魔绝无可能是黄金阶。要不然的话，固态气势场一出，剩下的就只有祈祷的份了。 也就是说，见魂位阶……起码三十五级以上么。仅仅是一瞬间，明晰梦就在内心里做出了判断。 影剑术·影缠。 崩落巨响与愤怒嘶鸣中，明晰梦脚下的影子陡然延伸，如剑一般刺入那庞大身躯所在的阴影区域。 嘶鸣突然中断了。 “薇蒂！”明晰梦回头怒喝一声。 现在对这头恶魔最有效的击杀手段就是薇蒂的破魔歼灭箭。哪怕是黄金阶，只要中上这一箭那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只是时间实在是太紧迫了。 纵然明晰梦极力做出控制，她也顶多控住这头恶魔三秒多的时间。这还是她本人已经过了三十级。要换成是影部的非干部战斗成员，恐怕结果不是豁免就是只有一秒左右的见效时间。 这么短的时间，她根本无法说出完整的话语。只能寄期于薇蒂能够做出最果决的判断。 然而薇蒂犹豫了。 只有塔斯克瞬时扔出了飞刀，扎向了庞大身躯所在的那片阴影。 “可恶！为什么控制不了！” 趴在地上的死灵术士的焦急呢喃吸引了明晰梦的注意力。内心涌起无名火的明晰梦当即一剑甩了下去，不想地上那条断臂突然跃起并直扑明晰梦的面门，正在下劈的长剑也只好随着手腕的扭动上扬，劈飞了那条断臂。 “想杀我？做梦！”死灵术士咬牙切齿。他完好的左手按在地上，无形的漩涡正托起他的手掌连带身躯。 定位传送术！明晰梦反应过来。 这家伙使用定位传送术是为了逃跑！不仅是为了逃过自己这些人的捕捉，也是为了逃离已经无法控制的甲虫恶魔！ “都过来！”她高喝一声，又一脚跨了出去，踩住了死灵术士的左手。 “啊——！”死灵术士顿时发出一声惨嚎。他简直无法理解，面前的这人怎么会对神秘的法术毫无敬畏之心。大多地区的孩童，都是被大人灌输着魔法很可怕的概念而长大的，怕被笼罩在黑袍里的家伙变成老鼠，怕被读心，怕被操纵意识，怕被抽出灵魂永世折磨等等等等。 也因此，对法术缺乏了解的人基本对神秘现象都会慎之又慎。而对法术有足够了解的又基本加入了施法者的行列。这也就构成了一个死循环。 一个无形的正在扩大的漩涡从他手掌下溢出，这样未知的现象，怎么想对面正常的反应应该是及时远离才对。可就那个剑士，直接一脚踩了上来。 她就不怕危险吗？对神秘没有一点敬畏之心吗？ 还是说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没等他在剧痛中想清楚，塔斯克已经拖着莫拉快速接近了明晰梦。薇蒂本来还有犹豫，一看身边人有了动作，也便靠了过来。 无形的漩涡卷起了气流，短短数秒内就充斥了整个地下室的地面。 明晰梦面色凝重地盯着庞大阴影区域——那里已经处于被影缝接管的状态，但影缝还能持续多长时间，她心里没数。 虽然没和塔斯克切磋过，但明晰梦直觉塔斯克的水平不会差自己太多。也就是，又一个三秒吗。 崩塌进入尾声。那发击穿天花板的攻击，由于角度的原因，直接穿到了街道。不用想，巡逻队很快就会循声过来。 夜色如纱幕从洞口降下，尘埃如同宝光，近乎停滞了一般浮着。 气流在一瞬间鼓到了最大。 像是墨水上参杂了斑斓的油一样，这样的光景于一瞬间笼罩了全员。 “别！”死灵术士突然蹦出绝望的高喊。 在如千万只虫爬满背部的刺骨寒感中，明晰梦骤然低下头，躲过一条挥来的黑影。 “它也会一起……” 话音被扭曲了。 场景被扭曲了。 黑暗也被扭曲了。 一切的一切，拉长又骤然收缩。 如橡皮筋一样，被无形的巨手突然松开。 只一瞬间，明晰梦等人就站在了白色地基之上。 没有天花板。 也没有洞窟之类的顶端。 望上去的满眼天空，尽是黑幕！ 第三十六章 骷髅巨人 传送的过程如同身陷万花筒之中。等到传送结束，众人的视线也一时没有恢复过来。 但明晰梦已经做出了反应。 她先是一脚把断手的死灵术士踢飞出去，后者发出重重的惨嚎。 随后扬起长剑，六道巨大的阴影细瓣从地面崛起，将己方所有人员全部包裹住。 没错，不是指向那一起被传送过来的虫之恶魔，而是己方所有人。 剧烈的撞击只一瞬，就把阴影牢笼给撞到破裂。明晰梦趁此机会带着所有人从破碎的影壁中跑了出去。 这时大家才回过神来。 原来那甲虫恶魔传过来的第一时间就对活物展开了撞击，但明晰梦施展的影子牢笼阻碍了它一瞬。它也不执着，镰刀似的前肢顺带着就朝着那个死灵术士扫了过去。 若是能这么解决掉那个死灵术士的话，明晰梦倒也乐见其成。只是她直觉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就在那镰刀似的黑影将要降临到依然在惨嚎的人身上时，旁边一个巨大的无字白碑如突然活过来了一般，伸展出一根粗大到如树一样的白柱拦在两者之间。 巨大的轰响之中，白柱颤抖了一会，但到底是接住了甲虫恶魔的一击。 “卧槽……”莫拉张大了嘴巴，今天夜晚体会的刺激恐怕比他之前的人生统合起来都要多。 那压根就不是什么无字白碑，那是一个硕大的白骨怪物！ 比民居还要庞大的骷髅身体，头骨的中空被深蓝的灵火填充，漂浮着一只冷漠的独眼。 “独眼巨人的亡灵化，应该叫骷髅巨人才对。”明晰梦作出了说明。 那如树一样粗的白柱，俨然就是骷髅巨人的手臂！ “弗莱士，你来这里，就是带着麻烦来的吗？”明明没有声带之类的发声器官，骷髅巨人却吐出了通用语。话音嗡嗡作响。 “是意外！不是那些人来搅局的话，我根本就不会过来！” 还没等死灵术士解释完，甲虫恶魔嘶吼一声，已经朝着它感知中最严重的威胁扑了过去。 骷髅巨人无奈地接住了甲虫恶魔的攻势。 “你先走吧，自己离开。这只恶魔我会对付。” “那些人呢？”弗莱士朝着明晰梦等人投来怨毒的一瞩。 “他们走不了的。”骷髅巨人也开始发力起来，另一只骨掌朝着甲虫恶魔拍了下去。 随着话音落下，清冷的月光，那遍地白萤皑皑，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了起来，化成了各种不同的骷髅亡灵！ “记着，你欠我一次恩情。”看都没看已经转身狼狈而去的死灵术士，骷髅巨人丢下一句让他不禁浑身颤抖的话语。 随后他牙一咬，继续迈开了脚步。 明晰梦等人注视着这一切，没做出什么破格的举动。当然并不是畏惧或是慌乱，而是为了寻找时机。 大片大片的骷髅开始朝着厮杀的中心围去。也顺带上了明晰梦等人。 还没等人形的或寻常动物形的骷髅靠近，薇蒂已经端起短弓，一通扫射清出了大片的空地。 眼前这些骷髅的实力恐怕只在十五级上下浮动，超过二十级的竟一个也没有，这样短时间内众人的安全还是有保证的。 但那个骷髅巨人就实力不一般了。按照明晰梦的记忆，寻常骷髅巨人的等级要在三十六级以上，也就是见魂阶。如果它能腾出手来，想必明晰梦等人接下来尝到的滋味不会太妙。 不过甲虫恶魔实在是太凶了。 尽管它的体型要远逊于骷髅巨人，但力量对比上它竟还要强上一点。 恶魔本就是高位存在，骷髅巨人却只是近高位，这么对战下去的话，后果堪忧。这一点骷髅巨人也是心知肚明。 而甲虫恶魔越战越勇，光是口器便在白柱手臂上留下了蛛网般的裂纹。随后打着打着身躯竟又暴涨了一倍，暗红色的纹路彷佛会呼吸一样亮在了恶魔的肉体上。然后那巨大的镰刀黑影便开始拆起了骷髅巨人的圈圈肋骨。 触目惊心的近战场景让明晰梦都觉得牙寒。不过她一点也不替骷髅巨人担心。 无它，这里是亡灵的主场。仅此而已。 很快，骷髅海便爬上了甲虫恶魔的身体。虽然旋即就被甲虫恶魔给抖成了骨头碎片，但依然留下了极少许攻击的痕迹在恶魔的身上。 然后是一波接一波，彷佛是无尽的白骨要堆死甲虫恶魔一般，数不清的亡灵生物从远方弥漫而来。 明晰梦眼光一凝，她已经察觉到远处的白骨中开始出现转深阶的怪物。如果是她自己一个人，找个地在这里刷刷经验也算不错，但此刻身边还有其他人就不得不顾虑了。 “该走了。”明晰梦下令道。 “走？走哪儿去？”依然是莫拉开口。薇蒂彷佛知道自己先前有错一样，一言不发，这会儿连视线也不与明晰梦对上了。而塔斯克，依然是那副平淡的样子。 “跟上那个叫弗莱士的死灵术士。”明晰梦指了指那道几乎要消失在阴暗中的身影。“那家伙肯定有离开这里的渠道，跟上他。” “明白了！”经明晰梦这么一解释，莫拉立即振奋了起来，开始移动了起来。 战场的中心，骷髅巨人指挥着骷髅海，与自己一块儿绞杀着甲虫恶魔。而甲虫恶魔散发着暴戾的气息，要彻底毁灭骷髅巨人这个亡灵海的指挥核心。 另一边，白骨海中，明晰梦等人已经行动了起来，奋力朝着死灵术士远去的方向移动。 影剑术·影潮！ 与其是说是剑技，不如说是类法术的攻击从明晰梦跃起的长剑上向前铺洒轰击。一条宽阔的白骨嶙峋的道路于白骨海中豁然开朗！ 这便是影剑术中注重输出的解放技能！ “该死的！”骷髅巨人注意到了这一幕，但苦于招架眼前的恶魔，一时间也拿这些渺小的人类毫无办法。 “算了，弗莱士惹的麻烦凭什么要我为他擦屁股呢？他又不是头领，只不过是一个驻员而已。啊啊啊，我还要给他解决掉这只恶魔！我好烦躁啊！” 负面情绪大增的骷髅巨人举起了自己的炼骨狼牙棒，狠狠地朝甲虫恶魔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