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阳间履历》 第001章 治蛇1 忙完了最后一点事,我搭乘高铁回到了庐州。 出了站,湿热的空气迎面砸来,这让已经熟悉了北方干燥气候的我,手足无措。 我先回了之前的大学。逛了几圈,在双子楼下,见到了当初的辅导员。她如今已经生儿育女,面容老去,不过位子也朝上升了一点。 见到我,她很惊讶。踌躇了半晌,问我:“你现在过得怎么样?不会真过上那日子了吧。” 我也很惊讶她能认出胡子拉碴的我,点点头说:“躲不掉的。” 她面色就很失望,说:“这些年,你是我记得最清楚的一个学生。得十年了,你真不容易。” 我想,她一定认为我到现在还被鬼缠着,所以活得不容易。 我朝她笑笑,说:“还好,事情已经办完,以后我就正常了。” 我说的模棱两可,她想不出什么话来应我,我接着对她说:“我还是很感谢你当年对我的关心。你以后如果加班到十二点,回家不要走地下停车场。非要走的话,不要穿高跟鞋,双子楼的地基打得不好。” 她很郑重地点头。 我其实很高兴,毕竟在故地,见到了一个认识的人。我认识的人真的不多了。 出了学校,我又转道去长岭。 长岭在庐州的北方,是个小地方。这里有一家没落的道门家族,长岭张门。 出租车送我到一个山丘下的水泥路,下了车,我开始费力地爬山。 中间有几个农夫看见我穿的人模人样,好奇地盯着我。 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看了我一会儿,忽然朝我打招呼:“你莫是陈中吧?” 我停下来,对他说:“我是,您是哪位?” 他扔下锄头,跑过来,朝我行了个礼:左手的小指蜷缩进手心,其余四指搭在右手腕上,微微鞠了个躬。 “您原来是张门弟子,失敬。”我很惊喜,因为在我的猜测里,张门应该后继无人了。 我也朝他行了个礼,说:“陈中特来拜访长岭的张工,多年不见,不知他如何。” 张工原先是个包工头,姓张,所以外人都唤作张工。至于他的真名,一直没人在乎,现在他已经瘫了差不多十年,早成了废人,更没人打听。我初次进入道术世界,长岭张门还不是张工执掌,老一辈仙去,物是人非。 面前的中年人对我说:“张工是我大哥,我是张门最后一代弟子张喜。” 他这话,就表明自己不会再收徒。果不其然,张门真的后继无人。 张喜丢下手中的活,引着我朝张门走过去。 张门不是像正一、全真那样的正统道派,而是乡间一个道门派系的名称,宗族发展,偶尔收些外姓弟子。很多年前,他们在中原非常出名。 可是我现在见到的张门真的没落殆尽。 斑驳的墙壁久不修缮,一扇朱红的大门开始掉漆,飞檐缺了个角。张喜进门的时候,鞋都不蹭,一身泥土的走进去。 张工正躺在院子的檐下,风扇在他身边呼呼的吹着。 “大哥,陈中来了。”张喜说话。 张工艰难地睁开眼,皱纹横生。他看见我,招手让我过去。我走到他身边,拉了个小凳子坐着。 招工抓紧我的手,声音颤抖:“出名啊,出名啊!长脸,长脸啊!” 他是我走上道术生涯的重要人物,而他的双腿却因我师父而断。所以,我对张工,一直很愧疚。 “事情做完,我倒不知道去哪里了,所以来了庐州,顺便看看你。”我低声说。 张工喉咙里呜呜啦啦的,说:“做完就好,咱们道门难得风光一次。” 我问他:“张门再不收弟子了吗?这些本事没人传承,着实可惜。” 张工摇摇头,说:“这些没人在乎了,都去挣钱,谁还学道术。” 我觉得悲凉,因为我也不想收徒。我不收徒,却想别的门派收徒,起码有人学下去。我不想再过一百年,有人说起黄纸赶尸,大家都以为是和十二生肖里的龙一样虚幻。 张工接着和我说:“你这事情一做,道门全都元气大伤。在你之前就没人,你之后,怕是一个人也没了。” 我觉得也是。 张喜在一边说:“既然您来了,今天就在这里吃饭吧,我下去买点菜。” 我询问起张门现在的状况。 张工告诉我,他的大儿子考了编,在庐州一个小县城当教师,一点不敢近张门的过往。小儿子就在山下地镇里开了个家具公司,生意不错。 至于其他兄弟叔侄,也就张工和张喜,再加一个三弟张贵懂点道术。 这代一去,张门就彻底除名。 我在的门派也会随着我的隐退逐渐消失,那些参与到这场争斗中的道门,全都消耗的七零八落。不出多少年,可能也就消失了。那时候,人们看见的就都是观里念文的出家人,而不是低头赶路的道士了。 我和张工慢慢聊着,张喜买了菜回来和她老婆一起张罗。几个人坐在饭桌上,听张喜说今年雨水太多,种地都不容易,给人治鬼抬棺的走乡活计也没了,现在不忙就出去打工,忙就在家里蹲着,活得不咸不淡的。 他给我和张工倒了杯酒,三个人举起酒杯,磕了一下。 晚上我留宿在张工家里,翻来覆去地想张工和张喜的话。人一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我就是这样。 想来想去,我决定把我的经历都写下来,算是留个纪念。如果有后来人能看见,也能知道招幡引鬼,脚踏阴阳,不是无稽之谈。 叫什么呢? 就叫《我的阳间履历》吧。 从哪里写起呢? 就从我入道,治蛇篇开始写起吧。 十年前的初冬,庐州大学城,工业大学。我那时候还在这个学校上学,大三,学的电子信息。所以如果不出现治蛇的事情,我现在的人生又是另一番景象。 治蛇事件的起因是有个学生在东风广场边的小木桥下,发现了层层叠叠缠绕在桥桩子上的蛇群。工业大学没有懂蛇的,加上事情诡异,领导出面找了当时正出名长岭张门,而当时张门的门面就是现在风烛残年的张工。 张工看了一会儿,说自己做不来,但是可以请人帮忙。 领导走上桥,看了下桥桩子上的东西,脸色难堪,说:“做学问的是不相信这些事情的。我做了几十年学问,就觉得这事就是某个反常情况。我托人找你们过来,主要不是为了这些蛇,是因为,我也被缠上了。” 张工嘴角似笑非笑:“万物都通人性,你不招惹蛇,它们也不招惹你。看来你做了一些吊事情。” 领导哑口无言。 “现在事情危险了,而我还得丢脸面出去,所以我手下这些人,工资都加两倍。” 张工说完,没有征询领导是不是同意,目光放向木桥外面的湖水,问了一句:“这个湖叫什么名?” 领导也没在意工资加倍的问题,回答说:“俪人湖,寓意不错。” 放长目光,冬日下的俪人湖平静安稳,这所大学最出名的黑天鹅在水面上游荡。张工干笑两声:“是不错,是不错。” 下午时间,张工给要请的帮手打了电话。 入了夜,他溜进学校。坐在俪人湖边的石梯上。坐了一会儿,张工走到木桥上,伸手进水,扯了一条蛇出来。硬邦邦的,已经冻僵了。 他又走回去,接着坐在原处。 时间到了十一点半,初冬的月亮升得高高的,教学楼在夜幕里留着轮廓。张工面色紧张,两手交叉揣在胸前,眼睛在湖面上逡巡。 过了没一分钟,他走下来到俪人湖边。这次,他看清楚了。 俪人湖水面以下不到五厘米,密密麻麻的蛇头铺满了整个湖面!这些蛇在水面下安安静静,脑袋都朝着月亮的方向。水面在黑夜里黑漆漆的,这群蛇一动不动,倒也很难发现。 张工强忍惊愕,沿着慢慢湖走了一圈,看见的都是一般景象。 他突然想到了以前老人说的事:蛇通阴,月亮更是极阴之物。 原来真的会有蛇在晒月亮! 张工心中惊惧不已,不自觉朝后退了几步。老人还说过,蛇晒月亮,是有大不幸的事情将要发生。 自古以来,人们相信蛇能横跨阴阳两界,而蛇身上却充满阴气,缺乏阳气,因而多用来阴差驱使,拉人魂魄。 拉了一次人,蛇的阴气就会变少,就需要在深夜晒月亮。不过蛇晒月亮的说法流传不广,长江以北就很少有人听闻这种怪谈了。就算有,说法里的蛇群出现的时间都是夏季居多。蛇有自己的习性,到了冬天就藏起来。 张工不敢想象这么多蛇忽然集体打破习性,连续几年冬天都晒月亮,到底会有什么样的灾难发生。 这种复杂的心情直到第二天的中午才缓和下来。 他请的人来了。 领导在广场上正等着,看见张工和另外一个人一起,跟在一个中年人的身后,朝自己走过来。 来人五短身材,西装革履,戴着眼镜,看上去像个做生意的。 领导迎上去,热切地打招呼。 那人伸手挡开了领导,闻了一下,回头对张工说:“张工,我说这种小事,你怎么会找我来。” 张工站在那人的左后边,很是尊敬:“扶阳子取笑了。” 领导看见这人一眼就看出来自己的窘境,顿时放心。介绍了自己之后,询问来人的称呼。 中年人说:“这些东西让张工和你说吧,我去看看情况。”说罢抬脚向湖边走去。那个一起来的人跟上去,走在后面。 张工走到领导旁边,介绍说:“这人叫扶阳子,姓陈,俗家名字叫陈振国。在我们这行里,没有他做不来的事情。旁边那人我没见过,但是能跟着扶阳子的,本事不会差。” 领导在后面,看着陈振国,这个主流科学观上的糟粕之人,五味杂陈。 而陈振国,就是我将来的师父。 第002章 治蛇2 陈振国带来的那个年轻人蹲在湖边,把手伸进湖水,闭上眼。过了十几秒,拿出手,对陈振国说:“一万一千三百二十七条,加上桥桩子上死的五十二条。” “挺多的啊。不知道又是哪个人养的。赵兴,你觉得是谁?” 赵兴回答说:“善于豢养蛇类的有长江黄河两派,有仓山一派,有北方做一派的。在庐州附近,应该没人能控制住这么多蛇。” “你是说,它们自己来这的?” “可能是,可能不是。” 陈振国笑了一下,说:“张工来之前告诉我,这些蛇昨晚在晒月亮。如果是它们自己来的,要死多少人,你计算过没有?” “不少于一万。” “对啊,一万人。你看这学校里的人撑得起吗?”陈振国说,“走道家路的,利用法术赚点钱无可厚非,闹出人命的很少,闹出十几条人命的,我师父也没见过。赵兴,你还记不记得,年前我们到北地,见过一个孩子,天生招阴?” 赵兴回答:“记得。那孩子命差,一辈子难见太阳,只能行夜路,与阳气盛的地方隔绝。澡堂,学校,电影院,哪都去不了,挺可怜的。” “但是这孩子有个本领,他能和一些通阴的东西交谈,比如这些松树下面的蛇。” “您的意思是?” “这丘松树我们不能挖,动静太大了,但是挖土,换水,把这些蛇困在这里,我就不信养这些东西的人不出来。” 赵兴说:“这些张工也能做,他为什么还来找我们?” “张工本事不够,压不住这些松树聚集的阴气。竹子和松树是最能养阴气的。竹子生长的地方,其他植物都长不了,所以一些小东西就会躲在里面。松树从来都是种在坟茔旁,养阴,可以避免子孙上坟时,鞭炮黄纸和人加在一起阳气太盛。 “这一丘松树若是平着种也就算了,偏偏种成了坟的形状。你看这里,”陈振国指着松树林下面的一段湖水,“这所学校不知道什么脏东西,一直往这段水里排,这段脏水养了松树,松树聚的阴气也往这段水里渗。如果没错,这些蛇大部分时间都会待在这段水里,只有需要晒月亮的时候,才游出去到整片湖里。” “那我们就要挖这里?” “是,但不能现在挖。只能等它们夜里十一点半晒月亮的时候,才能动手挖。” 赵兴又问:“您刚才说张工的本事压不住松树林的阴气,那我们要怎么做?” 陈振国没有先回答,回身招手把领导和张工都叫了过来。 陈振国对领导说:“你做了什么事,我就不问了。现在我要解决它,需要你帮忙。” “帮,我帮,什么忙都帮。”领导忙不迭地应承。 “今晚我们动土,你要站在这段水里,把中指割开,把血流到水里。” “就这些?”领导问。 “就这些,做完把钱给张工付完,就没你事了。” “做得到!谢谢!谢谢!”领导如获大释。 到了晚上十一点半,陈振国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蛇群晒月亮的情景:“总听说,却没见过。看起来还挺壮观。” 说罢,陈振国指着坐在广场上的那些情侣,问领导:“你们学校的情侣这么腻歪的?十一点半还不回寝室?” 领导面色有些尴尬。 张工靠着棵树忍住笑,昨天他还见到一对情侣坐在松树林里腻歪到十一点。不知道他们要是了解了这片松树林的险恶,还会不会那样你侬我侬的。 顾不得那些情侣,张工带着手下开始动手。陈振国说:“蛇群会晒三个小时的月亮,到两点就停手。” 一个手下打开照明灯,把挖掘机开到了松树林坡的斜面上,用一种怪异的姿势开始挖土。 张工和其他人把一块青绿色的布展开,架起来固定成半圆的形状,高约一米五,长度十米。抽完水,从河底挖出的土都要堆在这里,这是陈振国事先吩咐的。 而陈振国也没有闲着,带着赵兴走进松树林。松树林面积不大,中间修了一道石梯小路,石梯小路两边的松树最低矮。 赵兴用手拨开垂下来的树枝,说:“的确阴气重,连外面的声音都消失了。” 陈振国点点头,说:“是啊,所以要用阳气重的东西先压住,以防阴气迸发,伤了下面这些人。” 说完,陈振国从背后背着的包里掏出来一捆蜡烛,一一点燃。把一半递给赵兴,说:“按梅花放,八卦和洛图不起作用。” 赵兴接了蜡烛,和陈振国一起按照梅花的方式在松树林里一一摆放。 中间还有个学生从这里过,看见两个沉默的人在黑暗中摆放蜡烛,吓得一声不吭,快步跑过。 赵兴感觉好笑,问陈振国:“扶阳子,您第一次见尊师施展技艺,应该也是这样吓得不轻吧?” 陈振国摆完蜡烛,向下看了一眼,领导弯着腰,把手放进水里,身子冻得瑟瑟发抖。 听见赵兴问他,回答说:“比这个学生惨。我第一次见我师傅,他正在治鬼。鬼魂的吼叫和诅咒,吓得我几天没睡觉。” “可是您还是成了首屈一指的道教宗师。这真让人羡慕。” 陈振国打趣道:“首屈一指?哈哈,不还是在这儿治蛇。” 赵兴也笑起来。 下面挖掘机和抽水机的声音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快到两点的时候,张工的手下搀着领导从几近干涸的水里走出来。陈振国看了一眼领导,点点头。 领导冻得打着摆子,不过表情松弛下来,缓了一会儿,离开了。 张工走过来,和赵兴,陈振国站成一排,看着俪人湖里的蛇群。 两点过一会儿,三个人看见蛇头缓慢下沉,渐渐消失。张工抽掉堵水的油布,蛇群顺着水流从木桥底游过来。 一条条扭曲的蛇身纠缠在一起,瞬间铺满了水底。赵兴看得一真恶心。 随着水面上涨,蛇群沉在水底,不知道游到哪去了。 第003章 治蛇3 陈振国摆摆手,说:“明天像这样,再抽一次水。蜡烛还按照原来的样子摆。这几天都这样吧。然后再修一道堑,挡住蛇群,这样没有阴气的滋养,它们就会困在这里。” 赵兴问:“那个养蛇的会来吗?” 陈振国说:“不来最好。等这些蛇冻僵,拉走烧了。赵兴,你在这里陪张工看着,有什么事情再通知我。” 赵兴应允了。 陈振国离开之前,张工走到暗处,向他行了一个道家礼节,郑重地说:“这算帮道门除害,不算帮我。” 陈振国诧异了一下,随即想到往事,然而他现在已经出了道门,不好再行道礼,只好双手拆开张工的揖,说:“张工,你我之间就不用这样客气了。这算我帮的道家,不是帮长岭张门。” 最终分别前,陈振国叮嘱张工:“这个养蛇的应该会来,看样子应该是个通阴之人,你和赵兴都不要和他交手,及时通知我。” 张工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赵兴和张工重复着半夜抽水挖土撤油布的操作。青绿色布里的堆的河泥也越来越厚。 到了第五天,两人看蛇群已经疲弱不堪,立刻招人在小木桥背面两米处用水泥砌了一道堑,低水面十公分。 蛇天性避人,这个高度,蛇群已经不敢逾越。而且正是冬天,湖水有下降之势,不会再上涨。 把堑修好的第二天,赵兴和张工两人半夜来到东风广场。 十一点半,蛇群撞击堑的微弱声音从水里传出来。很快,撞击声停止,水面开始微微的抖动。 有几十条蛇沿着堑向上爬,在水面下露出脑袋,转而又爬了下去。 赵兴和战功两人,相视一笑。 几秒钟后,水面的抖动开始集中,向这段河水的东岸迁移。 “上来了。”赵兴轻声说。 张工盯着河岸,腮帮子咬得紧紧的。 忽然,水面向下一凹,一条蛇探出了脑袋,倏忽钻进那堆高高堆起的河泥里。 两条,三条,四条…紧接着,一群一群的蛇爬上岸,疯狂地钻进河泥。 张工担心地问:“这些东西会不会钻出来,这块布挡得住吗?” 赵兴也有点担心,关于现在看到的情况,陈振国临走之前并没有提到。 果不其然,赵兴看见已经有十几条蛇从河泥里探出头,尝试着向外爬。但是,蛇头接触到布的那一刹那,像碰触到灼烧的火焰一样,扭曲着爬回去。 “你看见了吧?”包工头问赵兴。 赵兴点点头,他也看见了。 那一刻,分明有一个巨大的鼎的形状显现在围布的内侧。亮了一下,登时没了。 赵兴笑着对张工说:“扶阳子都安排好了,不用我们操心。现在我们就等着那个养蛇的吧。”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养蛇的人还没来,一个更难缠的不速之客却忽然出现,也就是我。从这里开始,我一脚踏进了治蛇事件,也踏进了另一个世界。 把蛇群困在河泥里的第三天晚上,赵兴和张工照例来到东风广场查看情况。二人站在小木桥上,深夜的寒风吹过来,带着水面拍击湖岸的声音。 张工轻声说:“斜上方七米,两棵松树之间。” 赵兴从怀里掏出来一张黄裱纸,蘸了唾沫在上面画了符,朝着那个方向扔了过去。 黄纸直直飞向那人的头顶,在空中哗一声燃烧起来。 伴随着的还有一声尖叫。 “学生?”赵兴疑惑地问。 “可能是,来了三天了却一直没动手。” 赵兴朝着那人喊:“你过来。” 学校的俪人湖北面一段湖水正在动土,弄了好几天。让我奇怪的是,这些工人白天不干活,偏偏晚上开始抽水。 我第一次因为好奇,装作抄近路回寝室,走进松树林,看见两个身影在松树林里摆放蜡烛。蜡烛让我联想到了死人和祭奠。 我一声不吭,快速跑过。 之后几天,我都在自习教室里待到十一点半,然后走松树林回寝室。和我料想的一样,他们确实只在深夜施工。 每次经过小木桥,我都只匆匆地看一眼。然而,在一次夜里,我看见了围布内侧忽然显现出来一只鼎的影子。 我终于无法压制自己的好奇心,开始夜不归宿,披着厚衣服躲在松树林里暗暗观察。 这两天,一直有两个人从十一点半一直在木桥上站到夜里两点,什么事也不做,就盯着那堆围布里的河泥看。 我猜想里面会是什么,却没有足够的勇气在白天里掏出泥来看。 今天是第三天,我照例躲在松树林里。这两个人十一点半,如约而至。 我听见一句细微的言语,未及细想,一团火焰在我头顶燃烧起来! “啊!” 我的尖叫声响起来,在静谧松树林里显得很是突兀。 我反应过来,捂住嘴,转身就往回跑。 还没动身,有一个年轻的声音朝着我的方向,传来一句“你过来”。 我做贼心虚,没有理会,疯狂地想要逃出松林。 距离我躲的地方和出口之间,只有二十几米远,大概十秒钟就能出去。 可是,我发现,我逃不出去了。 我明明记得这个距离,可是我无论怎么跑,脚下的石梯小路一直延伸。我看见出口外宿舍楼的灯光还三三两两的有着,可是我就是接近不了那个出口。 小木桥那里的声音依然传过来,“你过来,你过来。” 我做了最后几次尝试,疯狂地打了自己几巴掌之后,我放弃了。 我竟然无稽地想到,爱因斯坦如果在,会如何解释我面临的困境,他一定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可是,如果有一个懂道法的人在,他会轻易地说出,这是障眼法。 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妖灵和迷信只能在书里见到,而且被判定为古时人们敬畏自然的说辞。在有三大定律和元素周期表支撑的现代,仿佛一切都可以用科学解释。 然而,我面临的障眼法,俗话叫鬼打墙的,没有人能用科学解释。 我的背后出了冷汗,开始顺着我的背脊向下流。 我又听见有两个人说说笑笑地朝我走过来。 第004章 治蛇4 赵兴和张工两人走过木桥,进入松树林,看见一个披着厚厚衣服的人惶急地站着不动,看着他们。 “你是学生?”张工问。 学生回答:“是,你让我出去吧,我出不去了。” 赵兴听到这句话,脸色大变,张工也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你没发觉这个?”他声音打颤。 赵兴还算镇定,说:“没有。扶阳子猜对了,这人真是个通阴的。只有通阴的布置障眼法的时候,我们才不会发觉。” 学生没听懂他们说什么,接着恳求:“你们让我出去吧!我以后都不来偷看了!” 赵兴苦笑,说:“现在不光是你,我们也出不去了。” “你什么意思?!这不是你们弄的吗?刚才那团火不是你们弄的?”学生保持着距离,问。 “火是我们弄的,现在这个障眼法不是我们弄的。”张工回答他,“不仅如此,我们也没有能力破解这个障眼法。也就是说,我们和你一样,都出不去了。” 张工说完,又补了一句:“妈的比!我想明白了。要是只困住我们也就算了,他故意用这个学生吊我们,这学生被障眼法迷住,以后会招鬼。这样一来,现在他就有和扶阳子谈条件的资本了。” 赵兴拉着骂骂咧咧的包工头退了几步,侧眼看着学生,轻声说:“这个学生不对劲。” 张工住了嘴,借着月光仔细打量了学生几眼,问:“什么意思?” “你看他的脚,没挨着地。”赵兴说。 张工惊了一下,但还是看不清楚,说:“我没你眼力好,看不到这个。那你说怎么办?” 赵兴说:“鬼上身。但这还不是那个养蛇的,这是另外一个小鬼。” “什么意思?” “这学生几天熬夜,又待在松树林里,挨着一万多条蛇,阳气弱,被上身了。” 张工有些好奇,问:“可是我没听过,鬼也能被障眼法迷住的?” “这个我也不知道……嗯,我们管这些干什么,自己还没着落呢!长岭张门有什么是能破通阴之人布置的障眼法的?” 张工也把思绪拉回来,说:“我们张门的本事我学了不到十分一二,张门定然是有,只可惜我没学到。若是个普通的障眼法我也能破,通阴之人的阴气沉重,隔绝阳世,不分南北,我破不了。” 学生忽然跑过来,问:“隔绝阳世什么意思?” 赵兴吓了一跳,心想这小鬼还挺好奇,回答说:“就是你会死在这里,别人永远发现不了。” 学生的脸上就漏出很惊恐的神色。可是在赵兴和张工看来,学生的脸色在那一刻变得兴奋异常。 赵兴现在懒得和这个鬼纠缠,他定下神,朝着松树林的边缘走过去。他每走一步,松树林貌似就朝后退一步,中间的距离不远不近,但是就是走不过去。 张工走上来,说:“这人本事不错。就算不借着身上的阴气,也能让咱俩耗上一段时间。” “和那个学生相隔十三步,却和咱们俩相隔二十步。你看这是为什么?”赵兴用目光大概量了一下距离,说道。 “鬼上身阳气弱,咱们阳气重,迷失得更厉害。”张工说。 “我想着也是一个道理,可是你看。”赵兴从草窠里捡了块石子,朝那个出口扔出去。正好一个晚归的学生路过,石子砸在他面前,惹得他向赵兴三人瞪了一眼。 “石子却能扔出去,这不符合障眼法的规则。障眼法范围内的东西,应该没有能出去的,不论是人还是物。” 张工想了一下,说:“我之前在山野之间走动的时候,听过这样的说法:人有阳气,鬼有阴气,人与鬼之间借着这个分辨对方。而在人死的那一刹那,阳气散尽,阴气入侵,人就从人变成了鬼。这个障眼法既然是那个通阴之人布置的,想必他划分了阴阳之分,免得这个障眼法被扶阳子利用来反噬自己。” 赵兴拍了一下手,说:“对,应该就是这个道理。所以这个上身的学生,阳气越来越弱,就可以越来越靠近边界。而我们阳气重的,一直被困在这里,直到我们和这个学生一样,慢慢累死。” 学生听见了,就很害怕,再次尝试着向外跑。 赵兴和张工两个人就饶有兴味地看着学生,徒劳无功地反复尝试。 学生跑累了,转回身满脸愁苦地望着两人,说:“我白天能出去吗?我还要上课,快到考试周的时间了。” “不能。现在我们只能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节省体力。”赵兴说。 张工坐在石梯上,点着一支红塔山,说:“扶阳子之前就提醒我不要和这人交手,现在连面都没见到,直接被困在障眼法里了,真丢人。先前我还对扶阳子说这不算帮我,结果报应立刻就来了。” “扶阳子心胸开广,不会在意这些事的。扶阳子和我约定,一天一个电话。所以,他明天晚上就会来了。”赵兴说。 张工抬头看了下天,星星出得很散,有几片云飘着。 赵兴也抬头看天。学生不知所以,也随着一起抬头看天。 稍过片刻,张工突然站起身,鼻子冲着小木桥的方向,深吸了几口气。 “怎么了?”赵兴问。 “有人来了。我闻见腐臭味了。” 赵兴把手按在石梯上,感受了一下,说:“对,一个人。体重很轻。” “我们等不到扶阳子来了。”张工惨笑一声,“逐年打燕,反被燕子啄了眼。” “不会的。”赵兴说,“扶阳子在道家的地位还是无人可比的。无论行道术还是行鬼术的,凡经过庐州,都要拜下山头。扶阳子不知道庐州附近有会养蛇的,那就说明这人没拜山。扶阳子寓居此地,按礼数是必须要拜访的。他没有这样做,要么就是心虚,要么就是怕。这两种无论哪种,他都不敢向我们动手。布置这个障眼法,应该也是怕扶阳子发难,才刻意找了些筹码。” 张工困兽一只,也没有什么办法,嘴里骂了两声,坐下继续抽烟。 第005章 治蛇5 学生怯生生问了一句:“你们不去看看?” 赵兴回答说:“他不想让我们看见,我们又哪能看得见。现在他一定正在给那些蛇补阴气,估计已经死了一部分了。” “话说回来,这人弄这些蛇做什么用?”张工问赵兴。 赵兴也不知道具体目的,但还是说了可能得想法:“既然这人是个通阴之人,那能在冬天活动,而且阴气大盛的蛇群,对他来说就是无价之宝。他可以驱使蛇群做很多事情。” 张工哼了一声:“通阴的没一个好命,他巴巴地弄这些又什么用?还不是孤苦伶仃一个人活着。” 赵兴点头。之前北地见到的那个男孩,就在他的注视下,自杀了。这件事,陈振国并不知道。 男孩自杀之前犹豫着不敢下手,在一间租来的屋子里走来走去。赵兴把手伸过去,碰到他的胳膊,男孩吓得一躲。 赵兴收回手,无奈地看着他。 男孩在赵兴的目光里释然了。自杀之前他求了陈振国,陈振国没有答应;求了赵兴,赵兴也没有答应。 退啊退啊,终于无路可退了。 男孩求了最后一件事,赵兴答应了。 看见赵兴应允了,男孩拿出刀子毫不迟割了手腕,鲜血“汩汩”地流出来。男孩的表情变得越来越放松。 随着男孩的生命一点点流逝,屋子里开始结起白霜,赵兴把手拢起来,看着男孩的眼神渐渐变得灰白。 快到天明,赵兴按照承诺,把男孩的身子扳正,用烛火烤了白霜,在他的背后用黑墨画了一张符,并且叮嘱他的家人不能火化。 此后,他的一家得保安康。 张工听了,说:“我不信扶阳子不知道这件事,他那么厉害,男孩的魂魄被收走的时候,他能不察觉?” 赵兴说:“无所谓了。扶阳子没说什么,就算默认了。活着苦,不如就走掉。” 学生在一边缩成一团,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赵兴和张工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第二天,学生缺课了。 赵兴和张工坐在草地上,看着外面人来人往。 到了晚上,陈振国穿着一件长长的风衣走进松树林。 赵兴想提醒一下,又觉得他敢走进来,总不会像自己和张工一样没有察觉。 陈振国朝张工打招呼:“张工,赵兴给你添麻烦了。” 张工拱手回话:“没有,没有。” 略过赵兴,陈振国直接朝那个学生走过去,伸手在他肩膀上一扫,抓了个东西攥在手心里。 学生颓然倒地。 陈振国手心里的东西吱吱尖叫,张工上去从怀里掏出来一颗洋钉,从陈振国无名指和中指的缝隙里插进去。 一缕黑血从陈振国的手心流出来,尖叫声也戛然而止。 “张门的本事,名不虚传。”陈振国松开手,在松树皮上抹了两下,又伸手招呼赵兴过来。 陈振国扯下风衣,露出里面穿的一件青黑色道袍,道袍左下襟绣着一只白鹤,踩云驾雾,俊傲非凡。 换上道袍的陈振国,不叫陈振国,叫扶阳子,全天下公认的道教宗师。 张工虽然和陈振国打过交道,但是看他穿上道袍的样子,还是第一次。道教宗师扶阳子正巍巍然立于松林之中,片刻间万籁俱寂。 赵兴挪了两步,谨慎地候在扶阳子身后。 张工把学生靠在一棵松树上,也跟着二人走下去。 扶阳子走到湖边一块向湖里延伸的钓鱼台上。手里捏着一个诀,从身前一直向湖中心的一个小岛之间,霎时间从水里长出一根根茎杆。紧接着,水面生出莲叶,茎杆开出荷花。 扶阳子脚下也生出一朵莲花,将他稳稳地托起来。 张工虽然没见过,倒也不讶异。平地生莲的绝技,以扶阳子的修为来说,应该是雕虫小技。 扶阳子站在半米的高空,对赵兴说:“下水。” 赵兴莫名其妙,但还是迅速脱了衣服,一跃入水。 一个水花溅起之后,再没见赵兴露出头来。 “张工,”扶阳子说,“我们见一个人。” 张工说:“见谁?他在那小岛上?” “对。来吧。”扶阳子踩着莲花一步步朝湖心小岛走过去。 张工跃上莲花,跟着扶阳子向前。 湖心小岛上长满了低矮的灌木和纠缠的藤蔓。听见人声,里面栖息的鸟类一哄而散。 扶阳子和张工站在岛边的莲花上。 扶阳子说:“上次我看蛇群晒月亮的情景时,就感觉这个小岛不寻常。而且赵兴注意到每次游回木桥的蛇总是少了十二条,我才想到了这个小岛。我回去之后,见了一个人,听他说了很长一个故事。” 扶阳子继续说:“如果我没记错,张门上一辈是有个人被赶出了张门的。” 张工冷汗直流,说:“是。” “赶出去的原因我不了解,但是传说的也总有些是对的,里面提到了你的父亲。” “对。”张工双腿发抖。 “他们说,令尊十八岁就做了这事。” “对。”张工站不住了。 “那距离现在也有四十多年了,四十多年啊。一个人的一辈子全搭在这四十多年里了。那你知道我师父临死之前教我什么吗?” “听。听过。”张工话说不利索了。 “我师父对我说:以平治不平,以理治不理。”扶阳子叹口气,“可是我却一直没这么做。师父说的话,和我学道法的目的大相径庭。我这些年来不择手段,习惯以不平治不平,以不理治不理。” 张工说不出话,痴呆地看着扶阳子。 赵兴这时候突然从水里跳出来,落在莲花之上,嘴唇乌青,身体冻得瑟瑟发抖。 扶阳子烧了一张符,赵兴身上的水珠顿时化作水雾,暖气充盈。 赵兴回去穿了衣服,又走到岛边。 “下面泥里全都是蛇的尸骨,无数的白影在下面叠着。岛边围了一圈圈的鲶鱼。” 赵兴很不理解,问:“扶阳子,这是怎么回事?” 扶阳子说:“张工的事情。” 张工痴痴呆呆半晌问了一句:“我父亲他……” “没死。” 张工跪下来,朝着扶阳子磕头。 “先别急着磕头,你进去吗?他等了四十年多了。这学校建了六十年,他在里面冻饿不死,吃了多少苦,你应该能想象到。” 张工又磕了一个头,面容一瞬间老了几十岁,说:“我要是出不来,照顾好我的俩儿子。” 第006章 治蛇6 扶阳子转回身,带着赵兴朝岸边走去。 到了岸上,湖里鲶鱼啮咬莲花杆的声音传过来。 赵兴站在扶阳子一边,大气都不敢喘。 时间到了深夜一点,中间只有几点红光从小岛浓密的水柳树枝里透出来。 张工还是没有出来。 扶阳子把身上的道袍扯下来,铺在地上。接着十几条白色的胳膊从地下伸出来,绕着道袍围成了一个圈。 扶阳子和赵兴站上去。 扶阳子喊了一句:“出来吧。” 赵兴立刻就感受到了一股寒意朝自己逼近。 “扶阳子?” “对,就是那个养蛇的。” 养蛇人一步步朝扶阳子二人靠近,到了距离道袍一米远的地方停下来。 “他已经不算是人了。阴气遍布全身,靠近他的人都会感觉到冷。他也不能离我们太近,我们身上的阳气会烧到他。” 赵兴开始打颤,不仅仅因为寒冷。 他清楚地看见眼前这个人已经半透明了!远处科教楼的几点灯光,透过他的身体还能看到。 养蛇人身材很矮,胳膊奇长,大头小眼,下巴上长满胡须。 养蛇人朝扶阳子鞠躬。 “我不行道术,不行鬼术,不敢用道家礼节给你鞠躬。”养蛇人说。 “好说。”扶阳子抬了抬手,回答。 养蛇人说:“张方与此事本来没有联系。我们五年前开始合作。他教我驭蛇,我给他续命,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扶阳子不用这么赶尽杀绝。” 扶阳子说:“我没这样做。这是他们张门的恩怨。况且,话说回来,你养一万多条蛇,续命用得了那么多?” 养蛇人说:“一小部分给张方续命,剩下的我自己用。” “用处?” “我做不了最普通的人,我就做最厉害的鬼。” 养蛇人的全身开始向外慢慢渗出白色的雾气,整个人感觉暴涨了几分。 “我知道我的本事不如你,但从我布置的障眼法来看,我没想到我和你的本事差得这么远。”养蛇人说,“你是道家宗师,在上面也位极人臣,为什么要和我们过不去?我一没害人,二没作恶。你看看我,我人做不成,我就想做个鬼,这都不可以?” 扶阳子说:“我本来没有打算阻止你,可是你不该和张方在一起。张工已经进去了,大概率出不来。我和张工之前有交情,张门的人也帮过我,所以你能理解我了吧。” 养蛇人哂笑一声:“你们厉害,你们就说了算。我是不能和别人打交道,但是不代表我连世故都不懂。你还他的情,他还你的情,中间把我们垫进去。这本来就是你的风格吧?多年之前,我听过你师父的名声,你和他的德行不能比!” 扶阳子对养蛇人的讥讽没有什么反应,只说了一句:“时代不一样了。” 养蛇人有点气急败坏,吼了一句:“我现在庆幸,之前没有拜访你了。你不能代表道家,更不能代表天下道门中人!” 赵兴突然站出来,双手扣住,嘴里念念有词,又在半空画了一个圈,伸手出去向回拉。 养蛇人的脖子忽然被锁住,狠狠地向前拉扯。养蛇人的脖子瞬间弯曲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 “说话放尊重点!”赵兴手上继续发力,养蛇人的胸部开始向前鼓起,呼吸艰难,但是嘴上的言语依然没停止。 扶阳子伸手在空中切了一下,养蛇人的身体一下恢复原状,开始大口大口喘气。 “你想做鬼,想必已经修炼了不少法术。我们就用御鬼术来较量。”扶阳子说,“御鬼是我的弱项,你应该知道。你赢了,我帮你做鬼;你输了,我也帮你做鬼!” 养蛇人身子又开始暴涨,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多:“今天晚上就是我做人的最后一个晚上了!谢扶阳子了!” 赵兴走出圈子,站在一边。 扶阳子从怀里掏出来一沓白纸,说:“我师父生前教我御鬼术,只教了道家正宗御鬼术,从茅山到漠北,都教给了我,唯独没教我从游魂角度看过来的御鬼术,鬼术的一种。” 养蛇人背后的蛇群一波一波地爬过来,铺满了地面。一些体型粗壮的蛇开始簇拥着扶阳子,一下一下地吐信子。养蛇人看了一下,说:“我这勉强算是鬼术,但不是正宗的鬼术。张方教了我驭蛇和鬼术的基本,剩下的都是我自己琢磨的。” “所以我还有个要求:你无论死活,都要把你的鬼术交给我。” 养蛇人咬咬牙,说:“行!” 扶阳子拱了下手,说:“开始吧。” 养蛇人吹了声口哨,扶阳子周围的蛇群暴躁起来,疯狂地围着他转。道袍周围的手臂也全部从土里伸出来,手心朝着蛇群。 养蛇人又吹了声口哨,地面上铺满的蛇群蜂拥而上! 白色的手臂互相交织,撑着地面,整个身体从土里站了起来。 九只鬼。 九只白色的鬼魂把扶阳子护在中间,面对着蛇群,伸出双手不停地拉扯爬过来的蛇群。 “扶阳子的本事肯定不止如此。”养蛇人说,“你客气,我就不客气了!” 养蛇人脚下踏着罡步,走起来却有蛇的痕迹。扶阳子看在眼里,不禁叹了一口气。 养蛇人走了几个来回,嘴里念念有词,一只白色的影子从他身体里走出来。养蛇人没有停,身体绷紧,又一只白色的影子走了出来。养蛇人依旧没有停…… 渐渐,养蛇人的身体回复常态,先前透明的身体也变得正常。 站在一边的赵兴这才明白为什么养蛇人的身体开始竟然是透明的! 扶阳子沉默地看着所有二十一只魂魄从养蛇人的身体走出来,问:“你自己收的?横死的最好。” 养蛇人的声音变得毫无波动:“我把底子都拿出来了。” 扶阳子说:“我以前从来没见过这种成鬼的方法。把这么多鬼魂养在身体里,你不要命了。” “我要做鬼,还要什么命?” 养蛇人养的鬼魂开始摆好阵型,朝着扶阳子逼近。 扶阳子没有在乎眼前凶恶的鬼魂,接着问:“二十一只,还差多少?” 养蛇人狠狠地回答:“三只,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