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养闲妻 卷一》 第01章 【正文开始】 林清瑶知道世态炎凉这句话,所以在父母相继离世之后对于人情她都慢慢的看淡了。但是她没有想到谢家竟然会遣人过来退婚。 来人她认识,是谢太太身边最得力最信任的孙嬷嬷。穿一件雪青色领口绣忍冬花纹的对襟褙子,发髻上簪了一支银菊花簪子。 「我们太太说了,我家大公子现在年纪已经不小了,她和老爷急着要抱孙子,可您这还在为父母守孝,不能成婚。所以我们太太今儿特地叫我过来告诉您一声,咱们两家以前定下的那门亲事就这么算了。还请您另觅个好人家嫁了吧。」 她口中虽然用着敬称,但这言语态度间实在是轻蔑的很。 林清瑶先是怔了一下,然后低头哑然失笑。 她记得以前父亲和母亲还在世的时候,这位孙嬷嬷每次见到她都会夸她的相貌生的如何的好,一口一个林姑娘恭敬的叫着,不想现在竟然会用这样的语气和态度跟她说话。 若没有人在背后授意,想来孙嬷嬷现在的底气也不会这样的足吧? 林清瑶微笑,正要说同意的话,站在她身边的吴妈先沉不住气了。 「孙嬷嬷,我家姑娘和你家大公子的亲事可是以前咱们两家还在苏州府的时候就定下来的,怎么能现在说退就退?而且说什么我家姑娘现在还在守孝,不能成婚的话,再过得一两个月我家姑娘就三年守孝期满,可以成婚了,我不信你们家老爷太太就算再着急抱孙子也等不得这一两个月。明人不说暗话,要是我家老爷这会儿还在世,哪怕就是让你家大少爷再等个一两年你家老爷和太太都是愿意的吧?」 一来吴妈是个急性子,二来也确实被谢家这番人走茶凉的做法给气到了,所以她这会儿说起话来半点都没有给孙嬷嬷留面子。 「想当初还在苏州府的时候,我家老爷是知府,你家老爷只是我家老爷的副手而已,知道我家姑娘喜欢你家大公子,上赶着就立刻遣人上门来提亲,迫不及待的将这门亲事给定了下来。后来我家老爷上京述职,留在京城做了户部右侍郎,念着我们两家是儿女亲家的关系,提携你家老爷也入京做了个京官。」 「可以说要是没有我家老爷,你们这会儿还在苏州府呢,能到这京城来?哦,现在我家老爷和太太不在了,你们谢家就来退亲了?言语间还要说是因为我家姑娘的缘故你们才退亲。孙嬷嬷,老天爷在头上看着呢,你们谢家不能这么欺负人!」 这一番毫不掩饰的话骂的孙嬷嬷脸上很挂不住。她紫涨着脸皮,连刚刚表面上的客套都不想再装了。 「既然你心里面知道原因,那我今儿过来退婚,你们家乖乖的退了便是,还要说这些话做什么?难道一定要我实话实话,说是因为你家老爷太太都死了,你家姑娘现在一没依仗,二没母亲教导,所以我家老爷和太太今儿才叫我过来退婚?何苦来!看在大家相识这么些年的份上我给你们留着面儿,你们倒自己不要面儿。」 孙嬷嬷原就是个说话刻薄的人,这会儿被吴妈这么一激,言辞间就越发的尖酸起来:「更何况若认真说起来,当年原就是你家姑娘喜欢我家大公子,撒娇撒痴的一定要嫁我家大公子,我家大公子其实都不喜欢她。我家老爷和太太也是迫于无奈,担心你家老爷以权势压人,这才遣了媒人上门提亲。若不然就你家姑娘这么个骄纵的性儿,我家老爷太太敢要她做儿媳妇?现在他们有了个更好的儿媳妇人选,自然不要你家姑娘了。」 吴妈哪里料想得到孙嬷嬷竟然会说出这样倒打一耙的话来,当即只气的一张脸都通红了,抬手赶着就要去打她。 「怎么,你竟然敢打我?」 孙嬷嬷一边躲,一边还大声的叫嚷着:「吴妈,我可告诉你了,不比以前你家老爷和太太还活着的时候,大家因为你是太太身边的老人都高看你一眼,现在你们林家已经倒了,谁会高看你?劝你还是识些时务,老老实实的才好。要知道我家老爷现在可是太仆寺的寺丞呢,不是你家能惹得起的。」 这话明着是说吴妈,其实又何尝不是在说给林清瑶听? 吴妈虽然没有孙嬷嬷能说会道,但这话里的意思她还是能听得出来的。心里很为林清瑶抱不平,一边伸手去拽孙嬷嬷的胳膊,一边就愤愤不平的骂道:「呸!什么玩意儿!不过是个六品的官儿罢了。我家老爷还在世的时候,你们家的哪一个看到我们家的人不要毕恭毕敬的?现在你倒在我面前显摆!也不怕告诉你,就你家老爷这样一个养马的官儿,我还不放在眼里呢。」 不过孙嬷嬷今儿也不是一个人来的,另带了个小丫鬟来,现在看到吴妈赶着来打孙嬷嬷,这个小丫鬟忙上前帮忙。 吴妈前几日才刚得了一场风寒,今儿虽然好了,但脚下还有些虚浮无力,如何是孙嬷嬷和那个小丫鬟两个人的对手?很快的就被小丫鬟扯住了两只胳膊,动弹不得。 孙嬷嬷恼恨刚刚吴妈骂她和她家老爷太太的那番话,现在见吴妈被小丫鬟掣肘住了,她心里发了狠,就要狠狠的一耳刮子扇在吴妈脸上。 只不过她才刚抬起手,猛然间就听到一道水激寒冰般的声音冷冷的响起:「你敢!」 孙嬷嬷心中一凛,转头望过去,正好对上林清瑶清凌凌的目光。 明明才是个十八岁的姑娘,比自己小了好些,可这会儿也不晓得为何,孙嬷嬷整个人忽然就瑟缩了下。 抬起的右手不自觉的就放了下来。随后她撇了撇嘴,垂手退至一旁。 林清瑶便也不再说什么,转过头去望着那个小丫鬟。 虽然她没有说话,面上看着也并没有什么严厉的表情,只是淡淡的,但那个小丫鬟也是心中一凛。然后她放开吴妈,慢慢的蹭到孙嬷嬷身后低下头,规规矩矩的站好。 林清瑶这才抬起右手轻轻的按了下额头。 刚刚吴妈和孙嬷嬷那一番吵闹吵的她头都有些发痛了。待要开口喝叫住她们两个人,但两个人正在吵闹的如火如荼的时候,她竟是插不下一句话去,直至这会儿才终于觉得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放下右手之后林清瑶也没有看孙嬷嬷,只垂眼看着桌面,语声淡淡的:「回去告诉你们老爷太太和大公子,这门亲事我同意退了。」 孙嬷嬷抬起头惊讶的看了她一眼。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林清瑶竟然这么容易的就会同意退这门亲事。原本她以为今儿会有好一番嘴皮子要磨,来之前还跟她家太太下了保证。不想现在这件事竟然完成的这样的容易…… 要知道当初这位可是很喜欢她们家大公子的,不然林老爷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更何况现在随着林老爷的死林家都已经家道中落了,再退了这门亲事,往后林清瑶可就要越发的艰难了。只怕都嫁不到什么好人家。 显然吴妈也没有想到林清瑶这样容易的就会同意这件事,也惊讶的抬头看她,叫了一声:「姑娘,」 不过她底下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就被林清瑶抬手给制止住了。 「吴妈,你去我屋里,将梳妆桌上的那只朱漆描金小匣子拿过来。」 吴妈为人虽然性子急躁了些,但她以前是母亲身边的丫鬟,对他们姐弟一向都很好。家道中落之后她也一直不离不弃,所以林清瑶跟她说话的时候还是很温和的。 吴妈只得应了一声,转过身自去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回转来,手里果然捧着一只朱漆描金小匣子。 林清瑶示意她将小匣子递给孙嬷嬷:「这是当年两家定亲时你们谢家拿过来的玉佩和簪子,还有定婚的帖子,现在你一并带回去,我们两家从此就再无瓜葛了。」 孙嬷嬷人还是懵的,伸手接过匣子打开来看时,认出来这确实是当年她家送去给林家的定婚礼。 那支玉佩和簪子还是那会儿太太带着她一块儿到首饰铺子里面去置办的。其实都不是多好的东西,玉佩有杂色,簪子是镀金的,难得林老爷和林太太当时竟然都没有嫌弃计较,只说有这个心就好,这些只是个形式而已。 还有那张大红色的定婚帖子,当时还是她家老爷亲手写下的。过了这么些年,边角的地方都已经有些泛黄了。 来的时候太太可没有说要她将这两样定亲信物拿回去,想必也是不放在眼里的。孙嬷嬷愣了一下,才合上匣子,回手交给了身后站着的小丫鬟拿着。 林清瑶已经扶着桌子站起来想要回房了,不过临走之前她想了想,还是转过身来目光望定孙嬷嬷。 第02章 「孙嬷嬷,」她眉眼轻淡,说出话的话也淡淡的,却自带一股子冷清之意,「我晓得我们家现在不比以前,你们谢家要来退婚也没什么。世态炎凉,这原就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但是有一句话我要告诉你,我们林家没有倒。」 说到这里,林清瑶笼在袖中的双手紧紧的攥了起来,目光也坚定起来:「只要我林清瑶还活在这世上一天,我们林家就永远不会倒。」 说完,她不再看孙嬷嬷,转过身就往门外走。 吴妈则是狠狠的剜了孙嬷嬷一眼,随即抬脚追赶着林清瑶去了。 吴妈一路紧赶慢赶的追上林清瑶,待要跟她说话宽慰她一番,但见她面上神情平静,仿似压根就没有将刚刚谢家退亲的事放在心上,那些宽慰的话就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一路回到后院,林清瑶走到临窗木炕上坐下,伸手拿了放在炕桌上的绣绷低头绣起来。 吴妈轻手轻脚的走到她身边,看她手里的绣活。 白色的绸子上面绣的是海棠花。颜色粉嫩娇艳,绣工极细致,色彩也很清雅。 这还是前几日吴妈听了林清瑶的吩咐,去卖绣品的铺子里面领回来的活儿。是一座小插屏,一总儿要绣玉兰,海棠,牡丹和桂花这四样花,取的是一个玉堂富贵的好彩头。 想到这里吴妈就觉得眼睛里面一阵酸涩。 谁能想到她家姑娘有一日竟然会沦落到要靠卖绣活为生的地步呢?明明以前林清瑶是个一年都绣不了两块帕子的人,但是现在…… 吴妈抬眼悄悄的看着林清瑶。 她一直都知道她家姑娘相貌生的极好。还在苏州府的时候每逢她出门旁人都会问这是谁家的姑娘,到了京城之后开始抽条了,相貌就出落的越发的好了,在京城里面都是有名的。当时老爷又是户部右侍郎,就有好些人家遣了媒人上门来提亲,其中也不乏公卿贵族。可惜姑娘已经和谢家定亲了,所以那些亲事老爷和太太都推掉了。 但谁能料想得到今儿谢家竟然会上门来退亲呢。 想到这里吴妈心里就开始觉得忿忿不平起来。不由的就对林清瑶说道:「姑娘,他们谢家实在是太欺负人了。以前咱们家老爷还在世的时候他们一家子都巴着我们,老爷不在了,他们就露出这样丑恶的一副嘴脸来。也不想想当初要不是咱们老爷,他们谢家能进京做官?现在还在苏州府做着那个不入流的小官呢。呸,一家子忘恩负义的东西,到明日我洗着眼儿看他们往后会落得个什么样的好下场。」 又气愤愤的说道:「姑娘,刚刚这门亲事你不该这样容易就同意退的。便是真的要退,也该好好的跟他们家闹一闹,让他们拿点儿赔偿出来给你。这般就退了,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可不是?就是因为和谢家的这门亲事,当初他们老爷和太太替姑娘推掉了多少门亲事?其中哪一门不比谢家要好?现在他们倒是来退婚来了,这般抛的姑娘不上不下的,往后姑娘可要怎么办?毕竟姑娘的年纪在这里,老爷太太又不在了,还带着一个小少爷,只怕以后很难再找到好人家嫁了。倒不如现在要点儿实际的赔偿,也好过于姑娘整日这般辛苦做绣活换钱。 林清瑶原本还神色平静的听着她的抱怨,只当这些话是左耳进右耳出了。直至后来听到赔偿这两个字,她拿着绣花针的手才一顿。 深吸了一口气,她抬起头看着吴妈,一双眼圈儿有些隐忍的泛红。 「吴妈,」她的声音轻轻的,「我也是个要脸的人。被人上门来退亲,这原就已经是件很没脸的事了,你再让我跟他们闹,跟他们要赔偿,往后旁人会怎么看我?连带着我弟弟在外面也要被人笑话。我哪怕以后就是饿死,也绝不会开口找他们谢家要一分赔偿的。」 最后一句话说的斩钉截铁的,目光也极坚毅。吴妈听了,心中先是一怔,过后就满是自责。 姑娘是个心气极高的人,她怎么能给姑娘出这样的馊主意呢? 就屈膝对林清瑶行了个礼,面上泛起一阵羞意来:「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对姑娘说这些话的。主要是奴婢心里实在是为姑娘您抱不平,所以这才……」 林清瑶将绣绷放到旁边的笸箩里,对她摇了摇手:「我知道你这是一片心为我好。罢了,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们往后谁都不要再提起这件事。」 转头看了看外面的日色,也已经到了申初了,就问吴妈:「厨房里面可还有什么糕点?」 听到吴妈说还有两块今儿早上吃剩下的蒸糕,林清瑶就叫她:「将这两块蒸糕热一热,待会儿叫林绍带着去接少爷。」 说起来吴妈也是个苦的。当年由林母做主将她配了家里的小厮,两个人生了林绍下来。不想等到林绍七岁上的时候那个小厮就死了。也正是因着这个缘故林母待吴妈和林绍母子很宽厚。后来林母和林父相继死了,林家渐渐败落,林清瑶就将家中的下人都遣散了,只留下吴妈,林绍两母子和一个名叫丁香的小丫鬟。 平日吴妈管着灶上的活,让林绍一方面看守门户,另外一方面也跟着林清瑶的弟弟林承平,早晚接送他上学放学。因为林承平现在才九岁,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容易饿,所以每次林绍去族学里面接他的时候林清瑶总不忘叮嘱他要带些吃的过去。 吴妈答应了一声,转过身要去厨房。走到廊檐下的时候看到丁香正从院门外面走进来,就快走两步过去问她:「你刚刚躲到哪里偷懒去了?怎么到处都找不见你?」 要是刚刚丁香在她身边帮忙,她能让那个小丫鬟扯住她两条胳膊?怎么着也得狠狠的扇孙嬷嬷一巴掌才是。叫她忘恩负义,狗眼看人低! 丁香现年才十四岁,生了一张圆脸,梳着双丫髻,笑起来的时候右脸颊有一个酒窝,看起来很可爱。 听到吴妈问,她就将怀里抱着的东西递过去给她看。一边口中还说道:「您老人家看看这是什么?」 吴妈低头一看,就见是一包雪白的槐花。站得近了,能闻到一阵阵扑鼻的清香。 又听到丁香得意的声音在说道:「头先我陪着姑娘在后园子里面逛的时候看到槐树枝头上面挂了一串串洁白的槐花。我当时想起你午饭之后在厨房一个人自言自语发愁说过的话,晚饭都不晓得该吃些什么,看着这槐花的时候我心里就在想,这可不就是现成的食材嘛。于是等陪着姑娘回屋之后我就跟她告了个假,去后园子摘槐花去了。以前我小时候还在老家的时候,每次槐花开了我娘就会摘很多槐花回来,或是直接炒着吃,或是蒸着吃,再或是做了槐花包子,槐花煎饼,槐花粥都来得。不但好吃,还能管饱呢。」 说到这里,丁香的声音里面带了一丝委屈:「吴妈,你瞧,我一心为你分忧,不指望你能夸我两句,你还上来就问我躲到哪里偷懒去了。下次我可再也不给你摘槐花啦。」 吴妈听了就笑,笑过之后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子。 「我才问了你一句,你后头就有这么多句等着我。是,是,我错了,我刚刚不该那样问你。」 伸手自她手中接过这一包很有些份量的槐花,吴妈笑的越发的舒畅起来:「晚上咱们就包槐花包子吃。为了奖励你这个大功臣,晚上让你多吃两个包子,如何?」 丁香这才高兴起来。脆生生的应了一声,看着吴妈走出院子,她伸手拍了拍胸口衣襟上面沾着的几片槐花,这才抬脚往屋里走。 挑起碧纱橱上面挂着的软绸帘子走进去,就看到林清瑶坐在炕沿上低头做绣活。 她叫了一声姑娘,然后走到外间去倒水。 家里的茶叶早就已经喝完了,姑娘也不舍得买,所以现在喝的是白开水。 将茶杯放到林清瑶手边的束腰炕桌上,丁香看了一眼绣绷上面已经快要绣好的海棠花,真心实意的夸赞着:「姑娘,您做的刺绣可越来越好了。瞧这海棠花绣的,就算在枝头上面现摘了一枝贴上来也没有您绣的好。」 看到林清瑶已经绣完最后一针,她忙在笸箩里面拿了小剪子递过去。 林清瑶接过,将绣线剪断。仔细端详了一端详,找不到一丝儿有瑕疵的地方,这才一边动手拆绣绷,一边抬头对丁香笑道:「你娘生你下来的时候你口中是含了蜜的吧?不然你这一张嘴怎么惯会说些哄人开心的话?」 「姑娘您这是在笑话我?」 丁香叫起来,「我只是在说大实话而已,哪里是特地要哄您开心的?」 第03章 这还不是哄人开心的话? 林清瑶微微的笑着。看到她前胸衣襟上面有一片没有拍干净的槐花花瓣,就问她:「你刚刚摘槐花去了?」 丁香听问,心里有点儿害怕起来。 她还记得她十岁那年被卖进林家做丫鬟的时候,管事的嬷嬷曾经嫌弃她是个乡下的野丫头。还告诫她说老爷是个做官的斯文人,家里的下人连带着也要斯文,万不能像以前在乡下那样做事粗野了。 要是姑娘知道她刚刚像个猴子似的爬树摘槐花去了…… 丁香低着头,不敢说话了。 就听到林清瑶含笑的声音响起:「我倒不知道你会爬树。不过这样也好,明儿你再去摘些槐花来,咱们晒干了做槐花茶喝。」 丁香没想到林清瑶非但没有责怪她,反倒这话里面还带着鼓励的意思,心里高兴,一双眼都笑的眯了起来。 忙抬起头,脆生生的答应了一声。 林清瑶见她笑得高兴,面上不由的也带上了几分笑意。正要叫她往后爬树的时候要小心些,忽然就听到窗外有道气急败坏的声音在大声的叫着:「姐姐,姐姐,气死我了!往后我再也不要去读书了。」 林清瑶听清这话之后面色一沉,放下手里已经拆好的绣绷正要起身出去,碧纱橱上面吊着的淡绿色软绸帘子已经被人从外面掀开,林承平抬脚走了进来。 跟林清瑶现在身上穿的衣裙都是半旧的不同,他身上的那件宝蓝色杭绸圆领袍子是簇新的。做工也很好,针脚细密。不过现在前襟那里已经被泼了一大片的墨汁,看着实在触目惊心的很。 脸上也有几处乌青的地方,嘴角都破了。 进屋之后林承平抬手就将手里拎着的书包往炕上一扔。只听得啪的一声响,随后书包里面装着的书本和纸墨笔砚之类的东西就都散落了出来。 再看林承平时,已经整个人往后摊在炕上了。一边两条腿还在一下下的踢打着炕沿,发出蹬蹬蹬的一片响。 口中也不消停,一直在说:「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以后再也不要去学堂了。」 林清瑶太阳穴附近的青筋在一跳一跳的,但她还是竭力的忍着,放柔了声音问:「你这又是怎么了?跟人打架了?输了?」 林承平是个调皮的,以前在学堂里面经常跟人打架,这也不是头一次了。不过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负了这么多的伤回来。 一时林清瑶心里又是不忍,又是伤心林承平不懂事,气的眼泪水都差点儿落了下来。 连问了两遍,才看到林承平翻过身来看她,说:「姐姐,你都不知道,就是林承山,林承安,还有林元纬那些人,自打爹爹不在了,他们见天儿的就笑话我,欺负我。」 说到这里,他伸手揪起自己的衣裳前襟给林清瑶看:「你看,这是下午林承山泼到我身上来的。我想着这是你刚给我做的新衣裳,今儿才穿上身,就被他这样给糟蹋了,心里气不过,就去找他打架。谁知道林承安,林元纬他们竟然都帮着他一块儿来打我。就连夫子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非但不为我做主,也训斥我。还罚我站着上完了一节课。林承山他们反倒坐着,一点事都没有。他们这样的欺负人,我还上这个学做什么?我往后都不要再去学堂了。」 说完,他整个人又仰躺回了炕上,一边两只脚还在不停的踢蹬着炕沿。 林清瑶目光怔怔的望着他。就想起以前父母还在世的时候,但凡她要什么东西了父母不依,她也会如同林承平这样在父母前面耍赖撒娇。那个时候她的性子那样的骄气,受不得半点苦,可自打父亲忽然得病死了之后…… 林清瑶闭了闭眼,将心里面涌起来的那股子酸涩和眼里的泪意都给逼了回去。等心情平静下来,她才睁开双眼,叫林承平:「起来。」 林承平不听她的话,两只脚更加用力的踢蹬着炕沿。 林清瑶有些生起气来。待要骂他两句,但看到他脸上那几处乌青的地方,心里面立刻又软和了下来。 林家也算得上是书香人家,世代居住在京城。祖上曾经出过几名官员,家世也一度显赫过,但后来就慢慢的没落了。近几十年也就只有林父一个人考中了进士,入了仕途。 虽然都是些穷亲戚,但林父丝毫没有疏远他们。从苏州府回到京城之后,非但会经常接济家族里的那些人,还想着读书是件顶要紧的事,就叫了自己的堂弟过来一块儿商议,说是想要办个家学,请个好先生,好让家族里面适龄的孩子都有书可读。这样往后若林家子弟出了个有出息的,林家便能再现祖上的荣耀。 他这个心愿肯定是好的,堂弟也十分的赞成。可惜一说起办家学请先生要花的钱,他的这位堂弟就如同是锯了嘴的葫芦,没言语了。 林父的原意是林家的族人一块儿凑份子,不拘多少都行,剩下不够的地方他来填补。不想大家都不愿意往外掏这个钱。哪怕是已经考中了举人,家境也算不错的这位堂弟,到最后也才扣扣索索的掏了一吊钱出来。 所以办这家学,请先生的钱其实就相当于是林父一个人出的。 林父的俸禄虽然养一家子是够了的,但每个月还要给先生束修,四时八节的也要给先生送礼物,能余下多少来?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家到现在都没有置办下什么家产来的缘故。就是现在那处地方不大的偏僻小田庄,还是林母见林父贴补族里面的人贴补的实在太厉害了,气不过,将自己的嫁妆变卖了才买下来的。 不过也幸好林母当时做下的这个决定,要不然现在林清瑶和林承平姐弟两个就连一点进项都没有,日子只怕会过的比现在更加艰难。 可是没想到他们父亲一片善心为族里的人着想,现在他一旦不在了,那些学里的人就这样的欺负林承平。 不说那几位族里的子弟,只当他们年纪还小,不懂事,淘气些也便罢了,可是那位先生林清瑶以前是见过的。父亲在世的时候,他每逢端午中秋这样的日子就会上门来拜会父亲。说起林承平来的时候只说他天资聪颖,一脸的慈祥,哪里会想到现在他竟然会…… 林清瑶轻叹了口气,倾身过来推了林承平一下:「快起来,别躺着了。」 林承平气还没有消,不愿意起来,就被林清瑶说:「你真要躺,那也将身上的那件衣裳换下来再躺。」 这件衣裳还是前段日子她绣了一架花中四君子的屏风换来的钱买的。当时也是想着林承平每日都要去学堂读书,现在他们家又是这样的一个境况,若再不让他穿得光鲜亮丽点,只怕会教旁人看不起。这才亲自去绸缎铺子里面挑了一块好料子回来做了这件衣裳给他。不想今日他才刚穿上身就被人泼了墨汁。 也不晓得这墨汁能不能洗得掉。若洗不掉,这件衣裳可就算是废了。 想到这里,林清瑶的一双纤眉不由的就轻蹙了起来。 说起来她以前其实也是个不知道珍惜东西的人,比这料子更好的衣裳她也只穿过一次就不要,听人说起银钱来心里还会不屑,觉得那些都是俗物。哪里能想得到有朝一日她会为这些俗物烦恼呢。 林承平虽然心里面还气着,但还是听林清瑶的话起身站起来将身上的衣裳脱了,随手扔给了丁香。随后他只穿着里面的一套白色中衣,又仰躺回了炕上。 林清瑶吩咐丁香将衣裳拿出去好好的洗一洗,回头看到林承平这个样子,终究是气不过,叫他:「你快起来。」 见林承平依然赖在炕上不起来,她就走过去不轻不重的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然后温声的劝慰着:「不论如何这学你总是要上的。不过既然你觉得家学不好,明日姐姐叫林绍出去打听打听京里有哪些学堂好,咱们换个学堂上。」 父亲在世的时候也是希望林承平能够好好读书的,而且现在他们家这样的一个境况,想来想去也没有别的出路,唯有让林承平发奋读书,将来考取了功名,挣得个一官半职才是正经。 不过林承平原就是个性子很野的人。以前林母还在世的时候,念着他年纪还小,又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对他未免就溺爱了些,养成了个调皮,不服管教的性子。及至后来林母林父相继去世,林清瑶一来也是念着林承平年纪还小,才六岁。二来也是念着这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姐弟两个人相依为命,哪里还舍得对他严厉?宁愿自己过的差一些,也要保证林承平过的跟以前一样。所以即便现在家里已经艰难如此了,林承平也一点儿都不知道体惜林清瑶,凡事依然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所以他也不怕林清瑶生气,梗着脖子就跟她犟嘴:「什么学堂我都不去上了!我压根就不喜欢念书,只喜欢玩儿,你老逼着我念书做什么?」 第04章 林清瑶气的,抬手就要去打他。但看着他脸上的那几处伤,特别是右眼眶那里都已经乌青了,她心里一酸,那手就无论如何都下不去了。 最后她一拧身,掀开碧纱橱上的帘子就往外走。 等出了屋,到无人看见的地方,眼泪水才终于忍不住扑簌簌的沿着脸颊滚落了下来。不过等走到厨房里的时候,她脸上已经一点儿眼泪水都没有了,看着也是很平静的。 叫吴妈煮了一只水煮蛋,她趁热拿回来,剥了壳,用手帕子包着,在林承平脸上那些伤处滚了好一会儿才罢。随后天色渐渐黑将下来,吴妈的槐花包子也做好了,装了两盘子过来请他们姐弟两个人吃。 因为考虑到林承平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所以吴妈还特地蒸了一碗鸡蛋羹给他。林承平还有些嫌弃,说连肉都没有。包子里面的馅儿也是涩的,只吃包子皮,馅全都倒掉了。 饭后林清瑶又劝说了林承平好一会儿重新选个好学堂,让他往后好好读书的事,林承平拗不过她,到底还是不情不愿的答应了。林清瑶这才放下心来,叫吴妈送他回屋睡觉。 自己却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的,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白天谢家过来退亲的事。 那个名叫谢蕴的儒雅少年。她年少还在苏州府的时候,他们两个,还有江静云和魏城四个人的父母都是在衙门里面当差的人,所以彼此都认得。谢蕴的年岁虽然不是他们当中最大的,论起沉稳来其实也比不过魏城,但她就是很喜欢他身上的那股子温和清雅的气质,一心只想要嫁给他。 虽然当时魏城知道她的心事之后曾经很明确的告诉过她,谢蕴不喜欢你,他也不适合你,你跟他在一起会很受伤,但是那会儿她总是觉得自己相貌生的好,家世也好,谢蕴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她?后来看到谢父谢母遣媒人上门提亲,她心里就更加的以为谢蕴是喜欢她的了。 直至离开苏州府上京的前一夜,她偷偷的跑过去找谢蕴,亲耳听到谢蕴很冷漠的说自己不喜欢她,当初提亲的那件事他事先压根就不知情,她因为看到心上人时的高兴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不过就算这样她也没有放弃,总想着谢蕴以后肯定会喜欢上她的。所以到了京城之后才一直求着父亲想法子将谢父调任到京城为官,这样谢蕴也会跟着一起上京。 可是没有想到现在谢家竟然会上门退亲,还是在她这样艰难的时候。 如果说当年提亲的事谢蕴事先丝毫不知情,可这次退亲他总不可能也不知情的吧?他年初刚考了会试,殿试,被选为庶吉士,现在在翰林院学习,身份非同寻常,退婚这样大的事,他的父母怎么可能会事先不跟他商量? 肯定是他点头同意了,孙嬷嬷才敢上门来退亲的。 想到这里,林清瑶闭上双眼,苦笑了一声。 当初她到底是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自信,觉得谢蕴一定会喜欢她呢?若是那会儿她听信了魏城的话,现在想必她心里也不会这样的难受吧? 孙嬷嬷回到家之后就去见谢太太季氏。 「……经过奴婢的一番劝说,林姑娘已经同意退掉和大公子的亲事了。当年的定婚礼和两家定婚的帖子奴婢也带了回来。」 一面说,一面将手中捧着的小匣子递过去放在季氏的手边。 季氏很惊讶:「她竟然这样容易就肯退这门亲事?」 按照以前林清瑶喜欢谢蕴的程度,她原本以为这门亲事会很难退。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孙嬷嬷今儿回来跟她说这事没办成,过几日她自己亲自上林家门去见林清瑶的打算。 但是没有想到孙嬷嬷今儿竟然这般顺利的就将这门亲事给退了。 季氏打开小匣子,看里面放着的玉佩和簪子。 以前还在苏州府的时候她家老爷只是个小官,家境一般,到京城做了京官之后俸禄才多了起来。虽说去年谁都没有想到最后竟然是二皇子登基做了皇帝,她家老爷因为站错队的缘故被降了两级,但年初谢蕴考中了殿试,被授了庶吉士,现在在翰林院当差,也有一份俸禄,所以家里的日子还是尽可以过得去的。 所以这块品相不好的玉佩和这支镀金的簪子季氏现在已经不大看得上眼了。 倒是这个定婚的帖子是个顶顶要紧的东西,是一定要要回来的。若不然林清瑶拿着这个东西闹上他家的门来,一定要谢蕴娶她,季氏也没法子。 总不能闹得满城风雨吧?他们谢家丢不起那个脸。不过现在好了,只要将这个东西拿了回来,林清瑶往后就算后悔了,再想闹腾他们也不怕了。他们大可以不承认当初两家定过婚的事,反正林清瑶的爹娘都已经死了,一来她没有依仗,二来她也没有凭证,肯定没地说理去。 季氏就伸手在小匣子里面将这定婚的帖子拿出来,打开看是不是当年的那个。 正看着,就见小丫鬟掀帘子进来笑着通报,说是:「太太,大公子跟您请安来了。」 季氏抬起头,就见谢蕴已经掀开帘子走进屋里来了。 穿一件白底皂边的斓衫,身量高挑清瘦,五官生的极其的俊雅。 他在季氏面前五步远的地方站定,弯腰对她恭敬的行礼,叫了一声母亲。 季氏一看到他脸上就露出笑意。将手里的帖子搁在手边的炕桌上,笑着问他:「今儿你从翰林院回来的倒早。如何,可觉得疲累?」 她就生了谢蕴这么一个儿子,不过她觉得这辈子有谢蕴这样的一个儿子就够了。不单单相貌生的好,学问也好,才二十四岁的就年纪进入仕途,性格也温和谦逊。 所以哪怕老爷还有两个妾室生养的儿子,也很宠爱新近纳的一个年轻的妾室,她也一点儿都不担心。 无论如何,只要有谢蕴这个好儿子在,她这谢家正房太太的位置是肯定稳了的。 就叫谢蕴到罗汉床上来坐。又叫丫鬟上茶:「大公子喜欢喝清淡的茶,将我前两日刚得的云雾茶泡了吧。」 这云雾茶的茶树生长在高山上面,终年云雾缭绕,入杯冲泡之后仿似也能看到雾气一般,是极难得的。 季氏一总儿也就得了两小罐,看得甚是贵重。特地吩咐孙嬷嬷放到柜子里面,等着家里来贵客的时候才会拿出来。 「丫鬟哪里会知道那些云雾茶放在哪里?而且她们以前见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好茶,只怕看到了也不认得。」孙嬷嬷这时笑着对季氏和谢蕴说道,「还是奴婢亲自去拿的好。」 季氏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说道:「你顺带拿一罐子过来,待会让大公子带回去喝。」 孙嬷嬷笑着应了下来。转身进了东次间,让他们母子两个人自在说话。 谢蕴这时已经看到炕桌上面放着的朱漆小匣子和那封定婚的帖子了。因为小匣子现在是开着的,他也看到了里面放着的玉佩和簪子。 当年季氏和谢老爷遣媒人去林家提亲这件事确实没有事先跟谢蕴商议,他并没有见过他家给林家的定婚礼,所以现在看到这块玉佩和这支簪子他自然也认不出来。 就是这封大红色的定婚帖子他以前也没有见过。不过他认得出来上面的字迹是父亲的。 就问季氏:「母亲,这是什么?」 大红色的帖子,应该是跟婚事有关的。可是家里余下的那几个弟弟妹妹都还没有到说亲的年纪,自己则是早就已经定过婚了,现在母亲这里怎么会有这样的帖子? 第05章 季氏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的神情,然而既然谢蕴都已经看到这张帖子了,也只得拿起来递给他。 而且,这件事总是要对谢蕴说的。 谢蕴面带狐疑的伸手接过来打开看,待看清楚里面写的内容之后他抬头问季氏:「这是当年我和,和她定婚的帖子?是现在她要求我们家迎娶了?」 想到这里,他眉头微微的拧了起来。 他知道林清瑶对自己的喜欢,不过他并不喜欢她。觉得她性子太骄纵了。虽然相貌确实生的很好,但也太明媚妍丽了。他还是比较喜欢温婉柔美的女子。 可是这门亲事早在苏州府的时候两家大人就已经定了下来,他是没有反抗的余地的,只能接受。 现在既然两家定婚的帖子在母亲这里,想必是今日林清瑶过来了,要求他们家要迎娶她吧? 想想她的那个骄纵,和不知羞的性子,这样的事她确实做得出来。要不然还在苏州府的时候她就不会约了他出来,告诉他我心悦你。 就算到现在谢蕴依然记得当时林清瑶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双眼直视着他,一点儿都不害羞。 当时他就惊呆了,不相信世上竟然会有如此不矜持的女子…… 他喜欢的是含蓄婉约的女子,林清瑶就算相貌生的再好他也是不喜欢她的。 就算现在他遵循父母之命不得不娶了她,但是往后他也绝对不会喜欢上她的。 而且一想到现在就要娶林清瑶,他就觉得心里面有一种很膈应的感觉。眉头不由的拧的越发的紧了。 想了想,他就问季氏:「要是我没有记错,她现在应该还在为林伯父守孝期间。怎么守孝期还没有满她就过来要求我们家迎娶她?这不合礼法。」 林清瑶这到底是有多想他迎娶她?竟然在父亲的守孝期还没有满的时候就来他们家提出迎娶的要求。 心里对林清瑶就越发的讨厌起来。 季氏一听这话,脸上的表情就更加的不自然起来。 她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告诉谢蕴实情的好。 她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的脾性。是个熟读圣贤书的,也时刻以圣贤的标准来严格的要求自己。虽然说当初他们明知道他不喜欢林清瑶,但是就算背着他定下这门婚事,事后他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来,只说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他做儿子的都听从父母的。 谢蕴确实很让她省心。可要是现在告诉他这门婚事是她主动叫孙嬷嬷去林家退掉的,只怕谢蕴会不高兴。 倒不是说谢蕴现在开始喜欢上林清瑶了,而是他一直都在用君子的操行来要求自己。君子守信重诺,现在林家又家道中落,谢蕴对他们这样落井下石的做法肯定会很不耻的。 他现在毕竟是庶吉士,若是真的惹得他生气了也不好。而且他要是犟脾气上来了,一定要信守当初两家定下来的婚事迎娶林清瑶,这段日子她岂不是白劝说老爷了? 毕竟林父已经死了,林清瑶又是个很娇气的人,只怕连中馈都不懂,要是谢蕴娶了她,往后不管是在仕途上面,还是在生活上面她都给不了谢蕴一点助力。 于是季氏想了想,就说道:「这个你倒是猜错了。她叫人拿了当年我们两家的定婚礼和定婚帖子过来,不是要催促我们尽快迎娶她过门,而是要退亲的。」 「退亲?」 谢蕴怔住了。目光望着季氏,面上满是不可置信。 林清瑶怎么可能会叫人过来退亲?她那时候不是亲口说过心悦他,这辈子只想嫁给他的吗?但是现在她竟然要退亲? 好好的,她为什么要退亲? 季氏见谢蕴一脸的不相信,就将刚刚心里才想好的措辞说了出来。 「不说你不相信,我一开始也是不相信的。后来我旁敲侧击的问起来人,才晓得她新近好像喜欢上了什么人。还是个位高权重的人,一心只想要嫁他,所以这才遣人上门来退亲。」 林清瑶竟然喜欢上了其他的人?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其他的人?她那时候明明说喜欢他的…… 谢蕴说不出话来,脑子里面乱乱的,望着季氏的目光带着探究。 很显然在怀疑她说的这句话。 不过后来他一想,林清瑶原就是个不矜持,也不知羞的人,既然在苏州府的时候能在他面前说出那些话,现在也确实有可能移情别恋喜欢上其他的男子。 以前倒不知道她竟然还会有这样水性杨花的一面。 谢蕴心里面乱糟糟的,说不清到底有哪些滋味。但是屈辱肯定占了很大的一部分。 长了二十四年,被退婚还是头一次。林清瑶那样的人,竟然会过来退婚?当初要不是她,两家父母怎么会定下这门婚事来?但是现在她竟然主动反悔。 要知道就算他心里一点都不喜欢她,这些年他也从来没有动过要上门主动退婚的心思。 季氏看着谢蕴脸上神情变幻,心中暗惊。 也很害怕谢蕴会看出什么纰漏来,就语气忐忑的问他:「蕴儿,你,你没事吧?」 谢蕴这时候觉得自己已经想明白了。他原本就不喜欢林清瑶,不过是迫于父母之命才不得不娶她,现在既然林清瑶主动上门来退婚,他既不用担着不守诺言的名声,往后也不用跟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对他而言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就摇了摇头:「母亲,我没事。」 不过话虽然这样说,他心里面还是如同压了一块巨石一样,只觉得憋闷的很。 孙嬷嬷这时已经过来了,身后跟着一个捧着朱漆茶盘的小丫鬟。 她在门外的时候就听到季氏说的话,心里面还很惊讶。 太太怎么跟大公子说是林清瑶主动过来退婚的呢? 但到底是在季氏身边伺候了几十年的人,心中略微想得一想就明白了季氏的用意。 第06章 就只当没有听到,掀帘子走进来。 回身从小丫鬟捧着的茶盘里面将两杯茶分别放到了季氏和谢蕴手边,然后又将那一小罐子茶叶拿过来递给季氏。 是用竹子做的茶叶罐,很精巧,上面还刻着诗词。 季氏没有接,示意孙嬷嬷给谢蕴:「你拿给大公子。」 孙嬷嬷应了一声,转过身叫了一声大公子,双手捧着茶叶罐子递过去。 谢蕴连看都没有看一眼,伸手接过来,对季氏道了谢。 季氏点了点头,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 这云雾茶确实是好茶,不但滋味醇甘,喝在口中还隐隐有兰花的香气。 于是季氏又喝了一口,这才放下茶杯,对谢蕴说道:「这茶叶你可知晓是何人送我的?」 谢蕴这几日在翰林院忙着给编纂整理前朝史书的几位学士打下手,每日回来之后都很累。匆匆的来季氏这里请过安之后就回自己的屋子歇息去了,所以并没有时间跟季氏闲话,也就压根不知道这云雾茶是何人送的。 就摇了摇头:「儿子不知。」 「说起来这个人你也认识,」季氏笑起来,「就是江家的云姐儿。你们两个小时候还在一块玩过的。」 谢蕴有一瞬间的茫然,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季氏说的人是江静云。 以前江静云的父亲在苏州府做通判。林清瑶,魏城,还有他和江静云因为父亲都在一个衙门里面共事的缘故,确实彼此都是认识的。 不过后来江静云的父亲调任到老家徽州做了个知县,江静云跟着他的家人一块儿也去了徽州,他们就没有再见过了。前几年江父入京述职,吏部考核他的政绩,觉得还可以,就让他留京,在户部做了个主事。 那时候林清瑶的父亲已经是户部右侍郎了,因着和江父以前共过事的缘故,平时还是很照看他的。两年考核一过,江父就升任为从五品的户部员外郎。后来大皇子坏了事,二皇子登基为帝,江父因为站对了队,竟然一跃成为正四品的大理寺左少卿。 也算得上仕途顺畅了。 不过听得说他先前上京的时候并未将家人一块儿带到京城来,而是留在了徽州,怎么现在江静云上京来了? 就问了季氏这件事。 「可不是。」 季氏笑着说道,「年前江大人就已经遣人去徽州要将自己的一家老小都搬取到京城来,因为老太太身子骨不好,所以一家子上个月才刚到京。这不,云姐儿那个孩子是个极有心的,到了京城之后还特地带了这两罐子云雾茶,还有一些徽州特产过来看望我。原本我一早儿就想着要告诉你这事,但看你这几日都忙成那个样子,竟是顾不得告诉你了。」 顿了顿季氏又说道:「论起来我们和江家在苏州府的时候就已经很熟悉了,现在云姐儿又这般客气,一到京城就来看望我。所以前两日我跟你父亲商议了下,想着明儿是你们父子两个休沐的日子,我们一家子带些礼品去江家拜访下也是应该的。我和江太太,还有江老太太她们两个也有好几年没见,平时心里还很挂念她们两个呢。」 一面说,一面目光偷偷的觑着谢蕴。 在苏州府的时候她就已经看出来江静云也是心悦谢蕴的。不过那时候她嫌弃江父官职不高,想要跟林家做亲家,所以压根就没有理会江静云。但是风水轮流转,谁能想得到现在林父竟然早早儿的就死了,林家家道中落,那江父却是做了四品的官儿,林家蒸蒸日上,他们平日就是想要去江家拜访只怕江父都瞧不上他们。 原本季氏心里也没有做什么旁的念想,可是前几日江静云带着礼品忽然来访,见她面带娇羞的问起谢蕴的近况,言语间还甚是留恋关切的模样,季氏不由的就动了那份心思。 虽然说相貌上面江静云是肯定比不过林清瑶的,但是江静云现在的家世背景也绝对是林清瑶所比不上的。 其实自打林父死后季氏对谢蕴和林清瑶的这门婚事就已经开始心生不满了,时常想着要退婚。现在谢蕴做了庶吉士,江静云又流露出了还心悦谢蕴的意思,季氏怎么可能会不生出别的心思?立刻就让人叫了谢父过来商议。 谢父自然也想有人往后在仕途上能拉他一把,立刻就同意了她说的要去林家退婚,去江家求娶江静云的话。 至于明天他们两个要带着谢蕴去江家,拜访江父一家子还是次要的,最主要的还是想让谢蕴和江静云见一面。 谢蕴哪里会知道父母心中真实的想法?其实他现在都已经记不清江静云的相貌了。印象中是个很柔弱清婉的女子,说话都轻声细语的,一直跟在林清瑶身后。可是有两次他看到江静云一个人偷偷的在哭,上前问起究竟,就说是林清瑶欺负她。 这就让谢蕴心里更加的讨厌林清瑶,觉得她性子骄纵了。 现在听季氏说起这话,他就无可无不可的回道:「儿子知道了。」 季氏这才放下心来。又跟谢蕴说了几句话,见他面色不好,就叫他快点回去歇着。 谢蕴应了一声是,起身站起来同她行礼作辞,然后转过身掀开帘子就走了。 清瘦修长的背影看着没有往日那样的挺拔,反倒微微的有些佝偻。 季氏只以为他这是累的,就跟孙嬷嬷抱怨着:「也不知道翰林院这是要做什么。前朝的事罢了,做什么还要当成大事来编纂整理?你看蕴儿这都累成了什么样子。」 孙嬷嬷附和了她两句。忽然一眼看到小几上面放着的那罐子云雾茶,忙说道:「太太您瞧,大公子忘了拿走这罐茶叶。」 季氏转过头一瞧,果然见那罐云雾茶还放在原处。 就叹了一口气,说道:「蕴儿这孩子素来心细,从来不会落下东西。定然是这几日他太累了,所以这才心不在焉的,竟然都忘了将这罐子云雾茶拿回去。」 隔门叫了个小丫鬟进来,吩咐她将这罐茶叶送去大公子那里。然后她就开始问孙嬷嬷明儿去江家拜访要带的礼品可都准备妥当了。还一再嘱咐不能出半点差错,不然显不出他们的诚心不说,还会叫江家的人看不起他们。 …… 一进入五月天气就渐渐的热了起来。 这一日林清瑶带着丁香一块儿出门去卖绣品的铺子。 以前还在苏州府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就请了人教她刺绣。那时候她虽然性子很骄纵,但其实也算是个聪明的人,刺绣学的也是有模有样的。 不过人懒散的很,所以一年到头也绣不了两样东西。便是真的绣了什么,也肯定是不用心的。 记忆中唯一用心绣的一样东西是只香囊。竹青色的缎面上绣着并蒂莲花,羞答答的拿去要送给谢蕴。 第07章 她自然晓得男女之间私下送这些东西意味着什么,不过那时候她已经和谢蕴定婚了,觉得还是可以送只香囊给谢蕴的。就算被旁人知道了,她觉得这也算不上是越轨。 可是谢蕴并没有收,反而冷淡着一张脸叫她自重,然后转过身就走了。 她是个娇气的人,虽然敢在谢蕴面前说自己心悦他,但现在用心的做了一只香囊要送他,却被他这样不留情面的给拒绝了,心里面也是害羞的。而且也有气恼。 于是一赌气,随手将这只香囊扔在地上,转过身就回家了。 既然谢蕴不要这个,那她也不要了,随得旁人捡去用算了。 还发誓往后再也不会绣香囊这种东西。 但谁能想得到以前只是一样她用来消遣的事情,现在却能用来维持生计呢?至于那会儿说的往后再也不会绣香囊这种东西自然也就成了空话。 现在丁香怀中抱着的那一大包东西,里面可就有好几只香囊。 主仆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进了卖绣品的铺子。 林清瑶脸皮薄,以往都是吴妈来这铺子里面同掌柜的领取要绣的东西,等到林清瑶将那些都绣好了,吴妈再送回来,同掌柜的领取一开始说好的工钱。 不过近来天气变幻得太快,时冷时热的,吴妈身子骨不好,这两日又卧病在床了。 眼看交绣活的日期已经临近,林清瑶想了想,便叫丁香抱了那一包绣活,她亲自送来绣品铺子。 她现在已经不是娇贵的大小姐了,下面还有个弟弟要养活,怎么还能是以前那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的做派呢? 绣品铺子里面的掌柜和伙计以前都没有见过林清瑶,这会儿察觉到有人进来,两个人都抬起头望过来。 就见头先走进来的是位姑娘。穿一件浅绿色的罗衣,白绫挑线裙子。浓密乌黑的发间只簪了一支珍珠簪子。 虽然她这一身打扮很淡雅简洁,但丝毫压不住她妍丽的相貌。仿似她这一走进来,小小的铺子里面都跟着立刻亮堂了不少。 掌柜的和伙计都有些看呆了。片刻之后还是掌柜的先从柜台后面迎出来,满面堆笑的问着:「这位姑娘您想看点什么?」 看这位姑娘身上穿的衣裳虽然式样都不是时新的,也都是半旧的,但看得出来料子都是极好的。通身的气派一看就知道不是小门小户人家能养得出来的,所以掌柜的只以为林清瑶这是来买绣品的,忙殷勤的招呼着。 林清瑶面上微红。 她先对掌柜点了点头,算是同他打了个招呼,然后回过头叫丁香将怀里抱着的那一包绣活放到柜台上面打开,她自己则是伸手自荷包里面将吴妈上次拿回去的单子递给掌柜。 掌柜的接过来一看,抬起头诧异的看了林清瑶一眼。 「这位姑娘,你认得吴妈?」 以前都是吴妈过来交货,虽然现在这位姑娘拿着的单子是他上次给吴妈的不错,但还是要确认一下的。 丁香就笑了起来。 「这是我家姑娘,吴妈是我们家的管家。」 现在家里的一切事确实都是吴妈在管,丁香说她是管家也没有错。 掌柜的了然的看了林清瑶一眼。 难怪她身上穿的这些衣裳虽然料子都是极好的,但也都是半旧的,式样也不时新了,想必以前也曾是个大户人家,后来渐渐的家道中落了,无法维持生计,原本做大小姐的也只能靠卖绣活为生了。 掌柜的早先就已经知道吴妈以前交过来的那些绣活不是她自己绣的。吴妈年纪已经大了,一看就知道眼睛不好,如何能绣得出来那样精细的东西?掌柜的原还好奇那些秀丽清雅的绣品是哪一位心灵手巧的人绣的,现在总算见到本人了。 又看了林清瑶一眼,这才走过去查验放在柜台上的那一包绣品。 自然件件都是好的,掌柜的很满意。当下他很爽快的付清了上次跟吴妈已经说好的价钱,又主动的问林清瑶这一次是否还要领些绣活回去绣。 以往吴妈送过来的那些绣品都卖的很好,掌柜的也很乐意跟林清瑶长期合作。 林清瑶自然是想的。掌柜的便叫伙计去拿各色绫罗绸缎过来给林清瑶,又细细的跟她说哪一块绫罗绸缎上面要绣些什么图案。担心林清瑶记不清,还叫伙计拿了纸和笔来,他一条条的列在上面。 林清瑶仔细的听着。最后她点了点头,意思是她都听明白了。 掌柜的便开始跟她商议让她做这些绣活他要付的工钱。 林清瑶以前从来没有跟人讨价还价过,甚至她连称银子的戥子都不认得,哪里会晓得她做这些绣活该要多少工钱的事? 好在临出门的时候吴妈曾特意的嘱咐过她,万一她要再接绣活回家来做,甭管掌柜的开口要给多少工钱,在那上面再加个两成是肯定不会错的。 林清瑶记着吴妈说过的这话,正要开口跟掌柜的说再加两成工钱的话,忽然听到身后有一道带着疑惑的声音响起:「林清瑶?」 林清瑶觉得这声音听起来很熟悉,就回过身去看。 就见铺子门口站着三位女子。中间的那位穿一件石榴红色织金缎面的褙子,发间簪了一支赤金累丝三尾凤钗步摇,打扮的极富贵张扬。 可惜的是这位女子生的是个淡雅秀气的相貌,这样富贵张扬的妆扮并不适合她。 而且林清瑶看到这样的妆扮总莫名的觉得很熟悉,特别是这位女子身上穿着的那件石榴红色织金缎面的褙子…… 林清瑶是认得这位女子的。 是江静云。 说起来她们两个人已经有四五年的时间没有见过了,不过幼时还在苏州府的时候江母时常带着江静云过来跟母亲说话,那时候她们两个人是经常见面的。 两个人年岁也差不多,林清瑶比江静云大了半岁,所以江静云一直叫她是林姐姐。 第08章 林清瑶只有林承平这个弟弟。一来林承平比她小了九岁,两个人压根就玩不到一块去,二来林承平也确实很调皮,所以遇到跟自己年岁相当的江静云,听到她叫自己林姐姐,心里竟然真的将她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来看待。也将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来护着。 江静云又是个柔弱的性子,所以但凡她受了什么委屈林清瑶就会替她出头。 印象中有一次她去找江静云玩儿的时候发现她情绪很差,要哭不哭的模样,便问她怎么了。江静云就告诉她刚刚自己遇到魏城了,客气的跟他打招呼,叫他魏哥哥,但是魏城只冷淡的看她一眼,随后一句话也不说,转过身就走了。 林清瑶是知道魏城的。这个人仿似生下来就不会笑一般,对着谁都板着一张脸。她知道江静云很怕他,甚至连谢蕴跟魏城说话的时候声音都会不自觉的小一点,但是林清瑶是不怕他的。 非但不怕,甚至当知道江静云在魏城那里受了委屈之后,她立刻就转身去找魏城算账去了。 魏城比她大七岁。她记得当时自己十三岁,魏城二十岁。 二十岁的青年高大挺拔,她站在他跟前还不到他胸口,只能仰着头看他。但气势上她肯定是不输他的。双手叉腰的质问他,为什么江静云跟他打招呼他都不答应一声,甚至只冷冷淡淡的看她一眼就转身走了? 魏城低下头,微抿着一双唇看她,目光不辨喜怒。 要是江静云在这里,只怕就会当场被他吓哭。但是林清瑶是一点儿都不怕的,还提高声音又问了他一遍。 魏城转过头不看她,答非所问:「她不值得你这般对她好。」 声音冷淡,如同裹着一层冰。说完他就走了,完全不顾林清瑶在背后如何的大声叫他。 林清瑶觉得魏城这个人实在是讨厌,回去之后就跟江静云抱怨,说他这个人对人冷漠的很,一点人气都没有。果然是武将的儿子,一点礼数都不懂。 魏城的父亲当时在苏州府是一个职位底下的武将,本朝又重文轻武,所以大家对武将都是不大看得起的。 而且本朝受欢迎的男子是谢蕴那样温雅清瘦的,魏城的相貌虽然生的也不差,但总归还是英挺高大了些。所以林清瑶一直都不喜欢魏城,看到他的时候压根正眼都不会瞧他一眼。 后来她跟谢蕴定婚之后不久,魏城就投军去了,自此音信全无。直至前两年林清瑶才听人说起魏城在军中立了很多战功,还救下了到边关督战的二皇子。随后二皇子将他引以为心腹。去年魏城更是协助二皇子登上了皇位,一跃成为枢密使。 枢密院掌着全国军权,不是皇帝的心腹肯定进不去。枢密使还是枢密院的主官…… 也就是说,魏城现在手中的权利跟宰相是相等的。甚至因为新帝很信任他的缘故,他手中的权利很可能比宰相还要大。 谁能想得到以前被她那样看不起的人现在竟然会成为一个权臣呢?听得说还是个风评不大好的权臣。无外乎是说他为了权势心狠手辣,那些反对他的臣子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这样一想,林清瑶简直都要庆幸魏城得势之后没有找过她的麻烦。毕竟以前在苏州府的时候她对他态度确实挺不好。甚至有一次她在背后跟人抱怨魏城讨厌的时候竟然没有留意到魏城就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 不过不管怎么说,现在能见到江静云她还是很高兴的。高兴的甚至一点儿都没有在意刚刚江静云直呼她姓名的事。 就快步的走过去,伸手想要去拉江静云的手。又惊又喜的问道:「静云,是你?你什么时候上京的?」 前几年江父留京出任户部主事,专程到她家来拜会父亲的时候,因为彼此都是相识的,所以父亲也叫她出来见过江父。当时她还特意问江父江静云怎么没有跟他一起过来。 当听到江父说江静云随同她母亲留在徽州老家的时候她还觉得很伤心失望,只盼着江父早点将江静云接入京中,她们姐妹两个好时常相见。 不想这两三年总没有听到江父将江静云接入京中的话,现在猛然在这里看到昔年的闺中玩伴,林清瑶怎么会不高兴? 不过很显然江静云没有林清瑶这样的惊喜。面上神情淡淡的不说,甚至面对林清瑶伸出双手想要来拉她的举动,她还将自己的双手背到了身后。 林清瑶高兴之下也没有注意到这些,目光带笑的打量她。 打量了一会儿就笑着说道:「你比那时候在苏州府的时候要长高了好些。相貌也长开了,更好看了。」 江静云瞥了她一眼,语气冷淡:「我就算长高了好些又有什么用,不还是要比你矮?」 其实林清瑶的个子也不算高。江南女子,个子高的很少。不过就算这样,林清瑶从小比江静云还是要高一些的,现在也是。 以前林清瑶也听江静云提过一次,说为什么明明她每天都有好好的吃饭,可还是要比林清瑶矮? 但是那会江静云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儿类似于妹妹对姐姐的撒娇,林清瑶还笑着安慰她这是因为她比自己小半岁,等往后她肯定会比自己高的。 可刚刚江静云说这句话时候的神情和语气…… 林清瑶也不是傻子,能察觉得出来江静云对她的冷漠。而且也不晓得是不是她多心了的缘故,总觉得江静云现在神态间对她竟然是有敌意的。 她觉得一定是自己想多了。肯定是因为她们两个人好几年都没有见过面,现在猛然一见,江静云跟她疏离些也是很正常的。 不过没有关系,只要往后两个人再多见两次,她们之间一定会跟从前在苏州府时一样的亲密。 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含笑问道:「你什么时候上京来的?」 「上上个月。」 江静云说完之后抬脚就往铺子里面走,没有再理林清瑶。 林清瑶脸上的笑容僵了片刻。 原来江静云上上个月就已经到京城了。可是这么长的时间里面她甚至都没有过来看望她一眼。若不是刚刚在这铺子里面遇到江静云,她甚至都不晓得江静云已经上京的事。 不过林清瑶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的也抬脚走进了铺子里面。 绣活她是领了,可是工钱的事还没有和掌柜的商量好,她肯定还要再去跟掌柜的说一说的。 进铺子之后她就看到掌柜和伙计两个人都在笑着招呼江静云。 一看江静云身上的穿戴就知道这是个富贵人家的姑娘,指不定他们今儿就能在这位姑娘身上做成一笔大生意呢。 刚刚林清瑶带过来的包裹还散开放在柜台上面,能看到里面所有的绣品。 江静云压根就没有看这铺子里面其他的任何绣品,只伸手在林清瑶绣的这包绣品里面挑挑拣拣的。 第09章 一边看还一边暗中瞥了林清瑶一眼。 见林清瑶面上神色平静,并没有因为刚刚她的态度有一点变化,她心中忽然就生起气来。 于是下一刻她就大声的对掌柜说道:「这一包绣品多少钱?我全都要了。」 这一包绣品里面有插屏,有香囊,有荷包,还有扇套子等,一总儿有十来件,她竟然全都要了?! 这可确实是一笔很大的生意了。 掌柜的喜上眉梢,心思急转,想着要报个什么样的价格。 眼前这位姑娘看穿戴就知道是个不差钱的主儿,不说要狠狠的宰她一大笔,但掌柜的也肯定想在她身上多赚一点。 就报了个价钱出来。 江静云和林清瑶都目光惊讶的望着他。 江静云心里想的是,这个掌柜的当她是傻的,什么事都不懂的么?这些绣品竟然报出这样高的一个价钱。 林清瑶心里想的则是,原来她绣的这些东西能卖到这么高的价钱?可这位掌柜的每次给她的工钱…… 掌柜的看出江静云的犹豫来,不想快要到手的大鱼溜走了,忙说道:「这位姑娘,小老儿可绝对不是胡乱给您报价的。就不说这些绫罗绸缎都是上好的料子了,只看这上面的刺绣。这可是正宗的苏绣。色彩秀丽,针法细致,没有个十来年的经验能绣得出这样好的绣品来?实话告诉您,这还是小老儿看着您面善,觉得跟您有缘,才跟您报了这个价。若换了旁人,这个价肯定不成的。」 江静云听了,心里五味杂陈。 其实刚刚她就已经站在门外了,听到了林清瑶和掌柜的说的话。 当时她只以为自己认错了。林清瑶那样的人,一年到头都绣不了两块手帕子,怎么可能会拿了自己的绣品出来卖? 这才开口试探的叫了一声,没想到竟然真的是林清瑶。 几年不见,林清瑶的相貌出落得越发的明艳了,教人看了就很嫉妒。 就是她绣的这些东西,就算江静云心里面再不愿意承认,但这也确实是正宗的苏绣。也绣的很好。 江静云心里还是很舍不得钱的。只是她待要不买,目光斜瞥到站在一旁的林清瑶面上平和的神情,她心里的那股子气恼就如同要直冲云霄一样。 就转过头叫了一声:「香罗。」 立刻就见那个穿着青缎子背心的丫鬟走上前来应了一声。 江静云叫她付了银子。掌柜的眉开眼笑的接过来,然后吩咐伙计将那包绣品包起来,交给香罗拿好。 随后江静云转身就要走。不过看到林清瑶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一点儿要走的意思都没有,她就问道:「怎么,你还不走?」 说完之后她又像想起什么来,语气讥诮的说道:「也是。刚刚你和这位掌柜还没有说好工钱,哪里能现在就走呢。」 林清瑶这才知道先前江静云就在门外,将她和掌柜的说的话全都听了去。 那江静云刚刚一定要买她绣的那一包绣品,还用那样嫌弃的表情挑挑拣拣的…… 林清瑶看了江静云一眼。就见江静云也正在看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嘲讽和幸灾乐祸,哪里还有以前在苏州府时在她面前的柔弱和温顺? 到了现在,林清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原本以为江静云是自己昔年的闺中密友,即便她家家道中落也不会疏远她,不想江静云也不能免俗。 便没有再看江静云,转过头去跟掌柜说话。 掌柜的方才已经给她报过工钱了,林清瑶记着吴妈的话,原本是想着要在这份工钱上加个两成的,但是现在她一开口就要加五成。 掌柜的惊讶的一双眼都睁大了。 「林姑娘,你竟然要这么高的工钱?那老朽可就没得赚了。不成,不成,这个价钱太高了。」 林清瑶却坚持,而且大有掌柜的不同意给她在原定的工钱上面加五成她就不绣了的意思。 「掌柜的,先前我拿过来的那一包绣品你刚刚可是顷刻间就全都卖了的,卖的价钱还不低,是不是?而且刚刚你自己也说了,这可是正宗的苏绣,色彩秀丽,针法细致,没有个十来年的经验能绣得出这样好的绣品来?既然连你也承认我的这些绣品绣的好,那这工钱你肯定得往上加一加了。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掌柜的被她这番话说的哑口无言。 实在是没想到林清瑶竟然会将刚刚他对江静云说的话一个字不漏的全都记了下来,还拿来做要求给她加工钱的筹码。 心里也有点后悔。终归还是他太大意太急切了。刚刚应该请江静云到内室详谈的,不该当着林清瑶的面就跟江静云谈价钱,让林清瑶知道她的这些绣品其实每一样都是精品。现在好了,她立马就开始跟他谈要涨工钱的事了。 但是掌柜的也确实很想继续要林清瑶绣的东西。以前吴妈拿过来的那些绣品都是店里面卖的最好的,所以现在就算林清瑶要加五成的工钱,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咬牙同意了。 两个人重新签订了关于新的工钱的合约。随后林清瑶接过掌柜的给的定金,叫丁香抱了那些素面的绫罗绸缎和各色丝线,客气的跟掌柜作辞,转过身就往门外走。 她没有再看江静云一眼。 自从父亲去世之后,连那些个跟她有血缘关系的族人对她都甚是薄凉。谢家上个月不也遣人上门来退亲了?所以江静云现在对她这个态度她也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甚至心里面都没有难过,最多也只是刚刚那一瞬间觉得有些黯然罢了。 不过她才走出门几步,就听到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跟过来。 她知道是江静云,但也只当没有听到,继续往前走。 就听到江静云带着嘲讽的话语在她身后响起:「姐姐以前不是说金银都是俗物,说金银的人也都是俗物?如何今日却为了不到二两银子放下身架跟人这样说半天?那姐姐现在岂不成了以前自己口中说过的那种俗物了?」 第10章 丁香虽然不认得江静云,但是现在听江静云这样说林清瑶她心里面也还是很气愤的。就停下脚步,要转过身回嘴。 却被林清瑶拉住了胳膊。 不过林清瑶从来就不是个受了气只会默默忍着的性子。于是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江静云。 「以前是我不懂事,年少无知,不过现在想一想做俗物其实也没有什么。」 她的声音淡淡的,面上的神情也很平静,确实是真心的觉得以前的自己不好,现在在深刻的剖析自己,想要改正。所以即便现在谈论起以前的自己,她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羞愧,反而落落大方。 「我凭我自己的手艺挣钱吃饭,心里面觉得很安宁,也觉得很安稳,这没有什么丢人的地方,我也不怕被任何人嘲笑。」 说到这里,林清瑶甚至还对江静云笑了笑:「说起来刚刚其实还应该多谢你。若不是你买下了我绣的那包绣品,我也不能在掌柜的面前说要加五成工钱的事了。」 林清瑶的相貌原就生的很明艳,即便她现在只是浅浅的一笑,也如同一朵晨光中的芍药花徐徐开放一般,风致嫣然。 江静云见了,心中又是生气,又是嫉妒。 明明林清瑶现在都已经家道中落了,甚至都沦落到要靠卖绣品来讨生计了,可怎么还是这样的牙尖嘴利,自己跟她说话的时候依然全都落了下风? 江静云心里面是很不甘的。 其实从小她就很不甘。明明林清瑶凡事都很照顾她,可她还是嫉妒她明艳娇美的相貌,勇敢洒落的性子,还有她的好身世,她做梦都想变成林清瑶,抢走她的一切。 原本以为现在她父亲是四品的大理寺左少卿,她现在是高官之女,而林清瑶的父亲已经死了,家道中落,她们两个人终于调了个,甚至她都已经跟谢蕴…… 可是现在见到林清瑶,江静云就发现自己依然凡事都被她压制着。 江静云很不高兴。她是一定要狠狠的奚落林清瑶一顿的,告诉她自己其实一直都不喜欢她,甚至讨厌她。以前不过是被父母逼迫,才不得已叫她姐姐,跟她在一起玩而已。 然后再告诉她自己和谢蕴的事…… 对于林清瑶心悦谢蕴的事没有人比江静云更清楚。因为林清瑶是真的将她当成自己的闺中密友,什么事都没有瞒过她。 要是让林清瑶知道她刚刚和谢蕴定下了亲事,过段日子就会成婚,那林清瑶一定会很痛苦的吧? 想到这里,江静云心里就开始兴奋起来。 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诉林清瑶这件事,看到她痛苦的模样了。 就扬着脸,笑着说道:「你我几年未见,只站在这大街上说话算什么?我做东,请你去茶楼喝茶罢。」 林清瑶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面只觉得怪异。 以前的江静云不是这样的。小兔子一般,性子柔弱,看人的时候不敢直视,说话也轻声细语的,但是现在的江静云好像完全变了个人…… 林清瑶心中狐疑,不过她也没有说什么。 对于江静云一定要请她去茶楼喝茶这件事,她想了想,便也同意了。 一来她很好奇江静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二来,看江静云面上那个掩都掩不住的高兴模样,肯定是心里面有一件很得意的事要告诉她。 她倒要看看这件能让江静云得意的一副小人得志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事。 江静云挑的是一家名叫云兴的茶楼,装潢的甚是雅致。茶楼后面正对着一方湖泊,推开窗子便能看到外面波光粼粼的水面。 江静云让香罗去跟伙计要了一间雅间。等在雅间落了座,江静云就看着林清瑶说道:「自从你父母死后,你天天为了生计发愁,肯定没有再来过像这样好的茶楼吧?今日你想喝什么茶,吃什么茶点,只管说,我请客。」 言语态度间甚是显摆和嚣张。 林清瑶一双眉头微微的拧了起来。 以前还在苏州府的时候,她父母对江静云都是很好的,但是现在江静云言语间提起她父母的时候竟然这样的不尊敬,连声伯父伯母都不肯叫。 神情间就冷淡了下来,说出来的话也不给江静云留脸面了。 「以前在苏州府的时候我给过你那么多的衣裳首饰,每一样都很贵重,不说你今日只请我到这茶楼里面来喝一杯茶,吃几块茶点,就是请我到崇鹤山庄里面住两日也是应该的。」 崇鹤山庄位于京郊,占地极广,里面放养了好些仙鹤。而且山光水色,各样珍贵花木都有,是处游玩的好所在。 不过价钱方面也很让人咂舌,一般人是想都不敢想的。 林清瑶这两句话说的江静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待要反驳,但发现林清瑶说的这话很对,她竟然没法子反驳。 心里面就越发的生起气来。 她很不喜欢这种凡事被林清瑶压制的感觉。 林清瑶才不会理睬她生气不生气。叫了垂手站在一旁的伙计过来询问:「你这茶楼里面现在最好的茶是什么茶?都有哪些拿手的茶点?」 伙计回答说昨儿他们家采购的人刚从苏州府回来,带了几罐子上好的洞庭碧螺春回来,问林清瑶要不要尝尝鲜? 碧螺春林清瑶以前是经常喝的,知道这洞庭碧螺春是里面最好的,就点头同意了。又听伙计说:「至于说小店拿手的茶点那可就多了。枣泥酥,桃酥,蝴蝶酥,杏仁酥,芝麻酥,玫瑰饼,松饼,鹅油卷,如意卷,桂花糕,绿豆糕。乃至于各样肉脯,蜜饯,瓜子零嘴也都是好的,客人来了都喜欢点这些。」 林清瑶点了点头:「你说的这些拿手的茶点每样都上一份来。」 伙计傻眼了。就你们两位姑娘,这么多的茶点吃得完啊? 江静云也傻眼了。林清瑶这可真敢点啊,她知不知道点这些要花多少钱? 她又不是没有进过茶楼,肯定知道的。但她依然敢这么点,就是成心想要浪费她的钱。 第11章 正要叫住伙计不要听林清瑶的,随便上几样拿手的茶点就行,就见林清瑶的目光暼过来,声音平淡:「怎么,你请不起?」 她都已经这样说了,江静云还怎么能退缩? 就冷哼一声,说道:「笑话!我父亲现在可是大理寺左少卿,我是家里的嫡长女,只是一些茶点罢了,怎么会请不起?」 摆了摆手,叫伙计按照林清瑶点的送过来。 伙计答应一声,正要转身出门,却被林清瑶叫住。 「一壶碧螺春和那些茶点的价钱可不便宜,我劝你还是现在就叫这位姑娘将钱付清的好。不然这位姑娘要是一生气跑了,你找谁要钱去?」 伙计一听这话就有些迟疑了,目光望着江静云。 别说,以前还真的从来没有客人点过这么多茶点的。这位姑娘不会真的是个要吃霸王餐的吧? 江静云哪里受得住林清瑶这样说她?被伙计用这样的目光一看心里面越发的不痛快起来。 就骂伙计:「你没有长眼珠子?我是什么人,能喝了你家的茶,吃了你家的茶点不付钱就走的?我父亲可是大理寺左少卿,可不是什么要靠卖绣品过日子的阿猫阿狗。」 骂完之后才叫伙计掏银子出来给伙计。 伙计伸手接过,这才转身出门。 林清瑶不再说话。甚至她连看都没有看江静云一眼,转过头看窗外的景致。 江静云可没有她这样沉得住气。叫香罗将刚刚买来的那包绣品打开摊在桌面上,一边挑挑拣拣的,一边说道:「我记得以前你可是最烦刺绣的,稍微绣几针就说脖子弯的痛,眼睛发酸。现在绣这么多东西,你不要一天到晚的低着头?怎么现在就不嫌脖子弯的痛,眼睛发酸了?」 林清瑶只当没有听到她这嘲讽的话,脸上的表情一点都没有变,依然看着窗外。 丁香却没有这样的好脾气,开口就直接呛道:「我家姑娘现在什么样,要你管?」 江静云脸色一沉,目光看着丁香。丁香毫不畏惧的跟她对视着。 「好,好,一个丫头,也跟你主子一样的泼辣,你……」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就被林清瑶给截断了。 「你说我泼辣,那你怎么还处处都学我?」 「我怎么处处都学你了?」 江静云一听这话,就如同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立刻就要跳起来,「我学你什么了?」 林清瑶笑了笑,然后毫不留情的指出来:「你身上穿的这件石榴红色织金缎面的褙子,我以前在苏州府的时候就有一件。当时你看到很羡慕,我要送给你,你还说不要,可怎么现在倒做了一件一模一样的穿在身上了?」 说到这里,她打量了江静云一打量,目光是毫不掩饰的轻视:「不过很可惜,以你的相貌,压不住这样颜色鲜艳的衣服。另外还告诉你一件事,我以前的这件衣服,我穿了一次嫌不好,就赏给我的丫鬟穿了。」 「再有,我承认我以前是性子骄纵,做事也跋扈,但是我觉得我同时也是个落落大方,做事很有勇气,不服输的人。但是很可惜,你学我却偏偏没有学到我这些好的地方。画虎不成反类犬,所以我现在看到你才会觉得不伦不类,心中别扭。难道你自己就不觉得别扭?」 其实林清瑶也是刚刚才想明白为什么她这次看到江静云的时候会觉得心里面很怪异,觉得她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就是她身上穿的那件褙子,也觉得无比的熟悉。 原来曾经是她穿过的,江静云言语态度间学的也都是以前的她。她看着江静云,就如同看到一个被妖魔化了的自己,怎么能不觉得怪异? 她的这番话就如同是一把利刃,精准无误的切开了江静云心里面最隐秘的那些事和那些想法,江静云面上如何能挂得住? 咬牙切齿的起身站起来,看着林清瑶就恨恨的说道:「你的父母都已经死了,你也已经沦落到要靠卖绣品讨生计的地步,还要在我面前摆出这样高高在上的模样?!告诉你,今时不同往日,我父亲是朝廷要员,我是金尊玉贵的大小姐,甚至我前两日还跟谢蕴定了亲事,再过段日子我们两个就会成亲。」 说到这里,江静云目光仔细的看着林清瑶,想要看到她脸上震惊难过的模样。但是很可惜,林清瑶脸上的表情竟然一点变化都没有。 这怎么可能?她不是心悦谢蕴的吗?以前为了能跟谢蕴定婚,她可没少在父母面前哭闹,怎么现在听到谢蕴跟她定亲的事林清瑶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江静云反倒震惊了,一时都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说什么话才好。 但其实林清瑶在听到江静云说已经和谢蕴定亲的事时,她心里面还是很震惊,也有些难过的。 谢蕴这可真是。前脚才刚跟她退婚,后脚就去跟江静云定婚了。 忽然就想起以前还在苏州府的时候,有一次她去找谢蕴说话,谢蕴眉眼间都是不耐烦。还没等她说两句话,就听谢蕴语气严肃的告诫她:「以后你要对江姑娘好一些,不能仗着自己的身份随意欺负她。」 当时自己听了这话之后还很茫然。一来是不知道谢蕴为什么会这样说。她对江静云向来就很好的,从来没有欺负过她;二来,谢蕴是个恪守君子之道的人,就算迫不得已要跟女子相处的时候,他都会保持一定的距离。甚至都不会直视对方,可怎么他竟然会为江静云说话? 现在想来,其实谢蕴那个时候就已经喜欢江静云了吧? 倒也很好理解。原本谢蕴就是个温雅淡然的人,喜欢的女子肯定是那种温婉柔弱的。以前的江静云可不是温婉柔弱的紧?就算她也同为女子,看到江静云受了委屈都会忍不住的为她抱不平。 不过现在…… 林清瑶忽然轻笑一声。 想必谢蕴也不会想到江静云现在会变成这个样子吧? 非但一点都不温婉柔弱,反倒言语举止之间还处处学她以前。谢蕴最讨厌的就是她以前的那个样子吧?等以后他们两个人成了亲,天天在一起过日子…… 林清瑶眼中的笑意越发的深了起来。 只要想一想到时候谢蕴震惊烦闷的模样,她就觉得特别的高兴。 江静云却没法子跟她这样的高兴,也很不理解她现在为什么看上去会那么高兴。 她难道不该震惊,不该难过的吗? 第12章 江静云觉得自己快要气疯了。她大声的喝问林清瑶:「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林清瑶心里想着,现在你就气成这个样子了?等你和谢蕴成亲了,往后的日子还有得你气呢。 就笑着慢条斯理的说道:「我是觉得你和谢蕴成亲很好啊。你们两个人,很般配。」 确实很般配。一个虚伪。面上处处表现的很君子,但是君子重诺这个他可是半点都没有学到;一个恶毒,对昔日真心待她的人落井下石,百般嘲讽。 江静云被林清瑶的这副态度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自己都已经这样的嘲讽她,羞辱她,还告诉她自己就要和她心悦的人,曾经的未婚夫成亲了,但是她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可不是以前的林清瑶。以前的林清瑶要是知道这样的事,听到这样的话,她绝对会跳起来的。 难道她其实一点都不了解林清瑶?这怎么可能? 江静云目光狐疑的看着林清瑶,没有说话。 刚刚的那位伙计这时已经泡好了一壶碧螺春送进来。后面还跟了两个伙计,跟他一样手里捧了个很大的托盘,里面摆着刚刚林清瑶点的各样茶点。 茶点很多,桌上甚至都摆不下。伙计就拿了几碟子摆放在窗前的几案上。 林清瑶现在就坐在窗前的一张圈椅中。伸手接过丁香倒的一杯碧螺春,她低头喝了一口。 确实是上品,香气浓郁。 看几案上的那碟子杏仁酥卖相很好,她就伸手拿了一块,慢慢的吃起来。 压根就不去看现在江静云气的快要扭曲的一张脸。 江静云是真的快要气疯了。 原本她是想要来气林清瑶的,但没成想没有气到林清瑶不说,她自己反倒气成了这副模样。 林清瑶甚至还有闲情雅趣的在那里品茶吃茶点。而且这些茶和茶点还花的是她的钱! 只要一想到这个江静云就觉得胸口如同梗着一团破旧的棉絮一般,既涨的痛,又觉得难受。 她双手紧紧的攥着袖口。因为太用力,手指节都发白了。 忽然她就跟发了疯一样,将那包绣品全都扫落到地上,然后用力的在上面踩了好几脚。 踩完之后她就叫自己的两个丫鬟上前,指着地上的绣品颐指气使的说道:「这些,全都赏给你们了。」 香罗和另一个名叫香绫的丫鬟应了一声。彼此对望一眼,心中都暗道情况不妙。 姑娘这个狂躁的模样,分明就是要发病的前兆啊。 可姑娘不是已经快一年都没有发过病了么?她们还以为姑娘的病已经好了,现在怎么又…… 江静云却没有察觉到自己现在的情况不对。她转过头看着林清瑶,言语恶毒的说道:「林清瑶,你绣的这些东西根本就不配给我用。也就只配给我的丫鬟用罢了。而且我待会还要叫人将你绣的这些个香囊,荷包,扇套子都送去给那些低贱,不入流的男人用。」 林清瑶捏紧了手里吃了半块的杏仁酥。但随即她就松开手,眉眼平静的回道:「哦。」 果不其然,江静云又被她这副丝毫不在意的模样给气到了。眼见得脸上都紫涨了起来,胸口起伏也快了起来。 她这样的好气,林清瑶怎么能不再气一气她呢? 就笑着不徐不疾的说道:「你可真是个蠢的。卖麦子的农人将麦子卖出去了,难道他还要管这麦子人家要用来做什么?无论是做成包子馒头也好,面条馄饨也好,又或者是做成各样糕点,对于他来说都已经是不相干的事。因为他拿的只是卖麦子的钱而已,以后的事都跟他无关了。」 说到这里,林清瑶指着香罗和另外一个名叫香绫的丫鬟手里抱着的绣品,笑道:「我也一样。我挣的只是绣这些东西的工钱而已。至于这些绣品最后绣铺的掌柜卖给谁,又用来做什么用途,那都是与我无关的,我要伤心难过什么?倒是你,刚刚才花了那样高的价钱买下这些东西来,转过头就这样糟蹋,吃亏的只是你一个人而已。」 「自然,你现在这般对我,我也不可能如同以前在苏州府那样为你着想了。所以哪怕你再吃亏,再糟蹋你自己的钱,我都是一点儿都不心疼的。」 说完,林清瑶还语气嘲讽的笑话江静云:「这个道理浅显的很,原本我以为你一开始就明白。但是很显然我太高看你了,你其实一点都不明白。你啊,这脑子就跟你的个子一样,过了这几年,也就只长了年纪而已,这个子和脑子却还是没有长什么。」 言下之意就是说江静云笨。非但笨,个子还矮。 知道江静云心里面是很在意自己的身高的。要不然也不至于刚见面自己说她长高了,她会那样回答。 江静云果然被她这句话给气的一双眼眶赤红。尖叫一声,冲过来就要打她。 丁香见状,忙一个箭步走上前挡在林清瑶身前。 她是绝对不会让江静云伤害到她家姑娘的。 香罗和香绫则齐齐大叫一声姑娘,两个人扑过来伸手就要来拉江静云。 姑娘的这个病除了老爷,太太和老太太,也就只有她们两个贴身伺候的丫鬟才知道,若传扬出去,一个大家闺秀得了这样的病,不说姑娘自己,就是江家也要跟着一起丢脸。 而且姑娘还刚和谢家的大公子定下亲事,要是被谢家知道姑娘有这个病,那不得上门退婚?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旁人发现姑娘的这个病的。 两个人就齐齐的抢上前,一边一个拉住了江静云的胳膊。 只可惜江静云现在正在愤怒头上,香罗她们两个也不敢真的用力拉她,江静云竟然挣脱了她们两个,朝着林清瑶就冲了过去,香罗她们两个的心都高高的提了起来,连忙开口大叫:「姑娘。」 林清瑶没有想到江静云现在竟然这样的不经气,而且竟然跟一条疯狗一样冲过来要打她。这可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做派。 不过就算这样她也是不怕的。 第13章 虽然说因为现在家道中落的缘故她性格收敛温和了很多,但骨子里面她其实还是跟以前那样,一点都不怕事。 江静云若要过来跟她打架,她也就豁出大家闺秀该有的做派,跟她奉陪到底。 反正她总是不会让江静云欺负到她的。 就伸了右手握上了放在几案上的茶杯,打算等江静云冲到跟前来的时候直接一茶杯水泼过去,先淋她个满头满脸。 一边左手还将丁香推到旁边去,不想待会儿她和江静云打起来的时候一不小心连累到她。 眼见江静云已经离她很近了,林清瑶也已经将茶杯拿在了手里面,作势就要泼出去,这时忽然听得哐当一声很响亮的声音传过来。 林清瑶拿着茶杯的手抖得一抖,就有几滴茶水洒落到她的白绫挑线裙子上面。 不过现在她压根没心思去注意这个了。 因为她看到雅间的门被人从外面踢开。也不知道踢门的人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又或者是有多急迫,这两扇门竟然被他给踢倒了。 而那个人,身材高大挺拔,五官深邃英挺…… 林清瑶怔住了。 其实上京之后林清瑶也见过魏城的。不过次数不多,一总才两次。 一次是父亲还在世的时候,魏城救了二皇子,跟随二皇子一同回京,知道父亲留了京任,特地上门来拜见。 父亲是个温和良善的人,在苏州府的时候对自己的下属,以及他们的家属都很好。魏城他是见过的,见他身手敏捷,当时还鼓励他去投军,建一番事业。 知道魏城过来拜见他,就很高兴的在花厅见他。因为两家在苏州府就是熟悉的,所以父亲还叫了母亲,弟弟和林清瑶也出来见一见魏城。 林清瑶还记得魏城那一次对她态度冷淡,只抱拳叫了她一声林姑娘,随后就再没有跟她说过一个字。甚至连看都没有看过她一眼。 不过林清瑶原就不喜欢魏城。觉得他这个人太冷硬,看着一点都不好亲近。以前在苏州府跟她相处的时候态度一点都不软和,会经常板着一张脸说她这不对那不对,就跟个很古板的长辈一样。 但明明他才比她大了七岁而已,一开始她都是叫她城哥哥的。后来气不过,就只叫他魏城,无论如何都不肯叫他城哥哥了。也越发的讨厌起他来。 所以她自然跟他也没有什么话可说。就只坐在椅中,转过头,眼望着窗外的景致,也没有怎么看他。 第二次是在父亲死的时候,魏城过来吊唁。 那个时候他已经是二皇子身边的得力之人了,喜怒不形于色。缓步走进灵堂里面来,拈香对着父亲的灵棺弯腰行礼。 因为林承平那时候还小,所以林清瑶也披麻戴孝的出来对前来吊唁的人还礼。 当时她确实是太悲痛了,哭的双眼红肿,意识昏沉,压根分不清前来吊唁的人是谁,只知道一直跪在旁边,低头对人还礼。 忽然视线里面出现一双皂靴,停在她跟前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动弹。 她心里好奇,忍不住抬头望过去。正好撞进魏城在看着她的目光。 不过对上她的目光之后魏城立刻就别过头,没有再看她了。 随后他对着虚空微微的点了点头,冷淡着声音说了一声节哀,抬脚就阔步的走了。 倒好像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他唯恐避之不及一般。 林清瑶:…… 这个人实在是很奇怪。想必没有人会知道他心里面在想些什么吧? 不过其后这两三年林清瑶就没有再见过魏城了。这时候猛然在这里相见,她差点都没有认出他来。 他浑身的气势比以前更加的冷厉了,眉眼间还有一股子睥睨天下的霸气。 这是掌权者多年生杀予夺才能养出来的,一般的人看到压根就不敢抬眼正视他。 也难怪。今时不同往日,魏城现在已经是知枢密院事了,掌管着天下的兵权。而且因为有从龙之功,去年新皇登基之后就下旨封了他一个淮安侯的爵位。 可以说他现在手中握着的权利很大,朝中也就只有宰相才能跟他抗衡了吧。 不过他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将酒楼的这两扇雕花门都给踢倒了? 林清瑶震惊的看着他一步步的走进雅间里面来,一时都忘了要开口跟他打招呼。 江静云主仆三个人也被这巨大的声响给吓的怔住了。三个人都转过身呆呆的看着魏城走进来,心里面都在猜测他是什么人。 香罗和香绫是江家回到徽州老家之后买的丫鬟,所以她们两个以前压根就没有见过魏城。现在看到这个眉眼冷肃的男人一步步的走进屋里面来,目光冷然犀利,两个人都吓的手脚冰凉。 江静云以前是见过魏城的。虽然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他,他现在看起来身材更加的高大挺拔了,她甚至都只能抬起头仰望他,但眉眼间还是依稀能辨认得出来他是谁的。 「你,你是魏城?」 江静云不确定的问着,心里面满是疑问。 她上京之后就听父亲说起过,近几年朝中封了爵位的人就只有魏城一个。而且他还极得皇帝的信任,是京城炙手可热的人物。父亲想要利用以前两家相熟的情分过府去拜见,他都是不见的。 父亲当时说现在的魏城是个很不容易接近的人,而且也是个狠辣的人。还劝祖母和母亲打消去拜见魏城的心思。 但是现在魏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看他这一副面罩寒霜的模样…… 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江静云不由的打了一个寒颤。心里面刚刚正处于爆发边缘的狂躁也如同被冰冻住了一般,整个人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 第14章 魏城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只冷漠的说出来一个字:「滚。」 江静云还没有反应过来,香罗和香绫却听明白了。 这是在叫她们走啊。 魏城的名字她们上京之后也是听过的,知道是淮安侯,同时也是知枢密院事。原本以为他相貌肯定跟以前她们见过的那些武将一样,生的很糙不说,身材还五大三粗的。但是没有想到现在一见,就发现他的相貌虽然不是时下最受追捧的那种儒雅清然型的,但眉眼深邃,目光深沉,看起来很有男人味。 其实也是很吸引人的。 不晓得这样的人在他妻子面前会是什么样的?会不会也跟现在一样,让人觉得很害怕,不敢亲近呢? 香罗和香绫没有再想下去。因为魏城见她们还没有走,微微的转头望过来,目光中的压迫之意让她们两个忍不住心中生寒。 忙走过去拉住江静云的胳膊,轻声的劝说着:「姑娘,我们出来也很有些时间了,该回去了。不然老爷太太,老太太他们都会担心您的。」 心里面其实都有点感激魏城。 要不是刚刚魏城过来,成功的吓住了江静云,只怕这会儿江静云已经发病了。若是传扬出去,不说江静云这辈子都毁了,就是她们两个,肯定会被生气的老爷太太和老太太直接打死的。 所以就算江静云现在不愿意走,香罗和香绫也半是哄半是劝的将她拉了出去。 林清瑶看到她们主仆三个出了屋,就将手里面拿着的茶杯放到了几案上,从椅中站起来,屈膝对魏城行了个礼:「见过侯爷。」 这话说的既恭敬又客套,哪里还有刚刚他在隔壁雅间听到的她故意嘲讽惹怒江静云时的鲜活灵动? 在她心里面他果然是个外人。只怕还是个很不受待见的外人。 他是知道的,从小她就不喜欢他,可是他却对她…… 魏城按下心里面忽然涌起来的那股子酸涩,尽量声音平淡的问着:「你,有没有事?」 刚刚他在隔壁听到江静云的那声尖叫,还有她两个丫鬟劝阻的声音,就知道江静云想要对林清瑶不利。 担心林清瑶会受到伤害,他连忙往这边赶。因为太着急,他甚至都等不及伸手推门,而是直接抬脚就踹。 但谁知道那两扇雕花门竟然会这样的单薄呢。明明他脚上都有控制力道的,只想踹开门,却不想竟然直接踹倒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吓到林清瑶。不过刚刚看到她面上的神情,应该不是被门倒了吓到的,而是看到他忽然出现在这里吓到的吧? 魏城也不知道自己心里面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滋味,他垂眼看着林清瑶。 林清瑶低着头,所以他看不到她脸上现在是什么表情,只能看到她一头乌黑的秀发,跟缎子似的闪着柔顺的光,让人很想要抬手去摸一摸。 她的发间只简简单单的簪了一支白色的珍珠簪子,鬓后压了一朵酒杯口大小的白色堆纱绢花。 她还在给她父母戴孝…… 魏城喉间无声的滚动了下。听到林清瑶在客套的回答:「多谢侯爷询问,民女没有事。」 刚刚林清瑶听到他的问话之后也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那话是什么意思。 肯定是刚刚魏城就在附近,听到雅间里面的动静,知道江静云要冲过来打她,所以才进来想要阻止。 没想到他竟然会帮她。他对她向来不都是很冷漠的么?甚至那时候她在背后跟人抱怨他是个冷漠,让人讨厌的人,他还亲耳听到了。 他心里面其实应该也很讨厌她的吧?但现在竟然会破天荒的出手帮她? 他为什么会出手帮她? 林清瑶心里面正疑惑着,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 既然刚刚魏城一直在这附近,那也就是说,他听到了江静云和她说的所有的话吧? 那他岂不是已经知道谢蕴跟她退婚,她现在还要靠卖绣品来过日子的事? 虽然刚刚江静云才用这两件事嘲讽过她,但其实林清瑶心里面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的。也不觉得因为这两件事她就要比江静云矮一截。可是现在被魏城知道这两件事,林清瑶忽然就开始觉得脸上发烫,心里不舒服起来。 她想了想,大抵是因为以前她看不上魏城,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颐指气使的,但是现在魏城高高在上,她反而沦落到这样的一个地步…… 魏城心里面肯定在笑话她吧?笑话她也会有这样的一天。 只要一想到这里,林清瑶就觉得自己没法子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 虽然她是落魄了,但她也是要脸面的。在孙嬷嬷,江静云这些人面前,她的腰背依然能挺得笔直,那是因为她自信她以前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她们的事,反倒帮助过她们很多,但是在魏城面前,她知道她是愧对他的。 以前年少不懂事,经常在别人面前抱怨魏城不好。甚至有一次她气不过魏城的沉闷,还直接在他的面前说了他就是个怪物之类的话。 所以现在魏城要是笑话她,那也是她应该受的,是她咎由自取。 可就算心里面再明白这个道理,林清瑶依然不想,也不愿意在魏城面前待着。 就不由分说的同他作辞,叫上丁香,转过身往雅间外面就走。 魏城看着她都可以称得上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唇角微抿,没有说话。 一直站在雅间外面的邵潜这时才敢脚步轻轻的走进来。 进来就看到两扇倒在地上的雕花门。被踹中的那块木板都已经有些扭曲变形了,可见刚刚侯爷心里有多么着急。 说起来邵潜跟在魏城身边也有个三四年的时间了,但这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这样的失态。 第15章 那位林姑娘…… 邵潜转过头看林清瑶。后者已经快步的走下楼梯,就要走出茶楼的大门了。 邵潜才见过林清瑶一次,还是林父死的时候他跟着魏城去林家吊唁。 当时林清瑶虽然哭的满面泪痕,但依然半点不掩她的天生好颜色。甚至因为她哭的那样伤心,还会让人对她产生怜惜。 相貌生的这样好的女子,但凡看过一眼就会让人忘不了。 而更让邵潜忘不了的是,当时魏城竟然站在林清瑶的面前,就那样沉默的一直看着她,面上满是不舍和心疼。 甚至他还看到魏城抬起了右手,是想要摸一摸林清瑶的意思。 不过最后魏城还是没有摸林清瑶,默默的放下了右手。 但就算这样,也已经足够让邵潜震惊的了。 他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会看到在战场上冷血无情的魏城会对一个人露出这样温情,以及这样小心翼翼的一面。 那个时候他就知道魏城心里面肯定是有林清瑶的。 至于现在,他就更加的能肯定这件事了。 魏城在想刚刚他在隔壁雅间听到的江静云说的那些话。 谢蕴竟然退了跟林清瑶的亲事,跟江静云定了亲?林清瑶现在还要靠卖绣品来维持生计? 她是那样娇气的一个人,怎么能…… 魏城难过的闭上双眼。 片刻之后他睁开眼,沉声的吩咐邵潜:「你去查一查林姑娘最近的所有事。特别是她和谢家之间的事。」 他是知道林清瑶很喜欢谢蕴的。谢蕴这个人,虽然为人不知变通,愚孝,也不喜欢性子骄纵的女子,但既然他们两个人已经定了婚,他相信按照谢蕴的性子,以后肯定还是会给林清瑶该有的体面,不会故意为难她的。 最重要的是林清瑶喜欢谢蕴。在苏州府的时候她就对他说过,只要以后能跟谢蕴在一起,哪怕谢蕴一直不喜欢她都没有关系,只要自己喜欢他就行。而且,她相信谢蕴以后迟早都会喜欢上她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自信满满,眼中都闪着光。 他也一直以为林清瑶会嫁给谢蕴的,所以才一直都不想去知道她的事。 知道又有什么用?她喜欢的人是谢蕴,而且他们两个人还早就定了亲,应该很快就会成亲的。他就算知道再多她的事,也只是给自己徒增伤悲罢了。 但是没有想到谢蕴竟然会退了跟她的亲事。 魏城的脸色渐渐的沉了下来。 谢蕴怎么敢这样对她? 邵潜的速度很快,两天之后就将打探到的所有关于林清瑶的事悉数禀告给魏城知道。 「……自从林太太过世之后林大人的身子也渐渐的不好起来,很快的就追随林太太而去。都说人走茶凉,这话是再不错的。以前跟林家交好的那些人,甚至林家的族人,都渐渐的跟林家不往来了。林公子还小,这几年林家都是林姑娘一个人在支撑着。虽然有一处田庄,但这几年不是旱就是涝,蝗虫也多,收成很不好。所以林姑娘平日就会在绣铺里面接一些活回来做,好贴补家用。」 「谢家的事属下也打探过了,是谢家叫人上门退的亲,林姑娘当时就答应了。退了亲之后不上几日,谢家又跟大理寺左少卿江大人家攀了亲事。就是那位江静云姑娘。」 魏城很长时间没有说话,目光看着书房门上挂着的菖蒲和艾草。 明日就是一年一度的端午节了,民间有在门上挂菖蒲和艾草的习俗。相传菖蒲可以斩千邪,艾草可以招百福,挂这两样东西在门上,可以辟邪保健康。 原来那天江静云说的都是真的。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林清瑶受了那么多的苦。 她以前是个被绣花针扎到手指都会哭的人,饭食糕点但凡有半点不合她心意的地方就绝不肯吃一口,但是现在…… 只要一想到林清瑶这些年中受过的苦,魏城就觉得很难过。 就如同心脏正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紧紧的握着,跳的很快。脸色也很不好看起来。 他没有说一句话,一直沉默着。 邵潜在旁边看着很担心,开口小心翼翼的问他:「侯爷,您,您无碍吧?」 魏城还是没有说话,只对他摆了摆手,叫他退下。 邵潜没有法子,也只得恭敬的对他行礼,然后转身出屋。 但他确实担心魏城,所以也不敢走远,在廊檐下站着。这样若魏城开口叫人,又或者是屋里有什么动静,他都能立刻听到。 …… 端午这日学堂放假,所以林承平也是在家的。 昨儿吴妈就叫林绍去街上买了好些菖蒲和艾叶回来。大门上面,各人住的屋门和窗户上面都挂了这两样东西。随后吴妈还将艾叶扎成了好几束,叫林绍点燃,将各处房前屋后都熏一遍。 至于林清瑶这里,因为林绍是外男,不好进她院子里来的,所以就叫丁香来熏。 艾叶熏出来的烟不像柴火那样的呛人,是温和的,有一股子清香味,人闻了只会觉得神清气爽。 林清瑶就很喜欢闻这种清香味,觉得比那些百合香,梅花香都要好闻。 她在编百索子,炕桌上的笸箩里面放了很多五色丝线。 第16章 以前母亲还在世的时候,每年端午她都会编百索子。编好了就给自己的儿女和丈夫戴在手腕上,说是可以辟邪。 小孩子总是喜欢各种五颜六色的东西的,特别还是自己母亲亲手做的。 原本这个百索子等到夏季下第一场大雨的时候就可以从手腕上摘下来扔到河里,传说可以让河水将瘟疫和疾病这些都冲走,戴的人这一年就会平平安安,身体健康。 但是林清瑶小时候因为很喜欢百索子的缘故,所以总是舍不得扔。一般都要戴到次年端午,母亲再编了新的,她才肯将手腕上旧的那条百索子换下来。 想起儿时的事,林清瑶唇角忍不住微微的翘了起来。 现在母亲虽然不在了,但是端午要戴亲人亲手编的百索子这样的习俗她肯定还是会一直遵守下去的。 第一条百索子编好了,她叫了林承平过来。一边往他的左手腕上戴,一边问他这段日子在新学堂里面适应的怎么样。 自打上次林承平从家学回来,说了林承山他们欺负他,先生非但不秉公处理,反倒袒护林承山他们的事,第二天林清瑶就没有让林承平去家学读书,叫林绍去外面打听京城里面有那些好学堂。 林绍打听了几日,告诉她京城里面最好的是一家名叫兰安的学堂。相应的束修肯定也很高,林清瑶现在是肯定负担不起的。 而且这个兰安学堂也不是你有钱就能进得去的。听得说里面的学生都是权贵家的孩子,像林家现在这样的境况,就算林清瑶再咬牙凑齐束修,只怕人家也不会收林承平。 所以林清瑶想来想去的,最后挑选了一家名叫庆泽的学堂让林承平去上。 她叫林绍打听过,这家庆泽学堂虽然不如兰安学堂,但在京城中也算是排得上号的学堂。离家也很近,早晚上学放学都方便。 而且她还想过了,想要让林承平将书读好,一味的指靠学堂里的先生教得好也是不成的,最重要的是林承平自己知道要上进。 所以现在林承平每天的功课林清瑶都是要仔仔细细检查一遍的。 林承平不喜欢闻艾叶熏出来的气味。 因为今日天气很好,木炕后面的几扇雕花窗子都开着,所以林承平能清晰的看到外面灰白色的艾叶熏烟。 他不高兴的撇了撇嘴,看着林清瑶说道:「姐姐,这艾叶的气味难闻死了。挂在门上,窗子上也就算了,可为什么还要点燃了到处熏?你看,外面院子里面都是烟。而且这烟都要飘到屋子里面来了。」 林清瑶正在给他左手腕上面系刚编好的百索子。听到他的抱怨,就一边带,一边笑着告诉他:「古书上说每年的端午都是毒气开始弥漫的日子。像蝎子,蜈蚣这些虫子都会爬出来,被咬到了可不是好玩的。不过呢,这些虫子很怕菖蒲,艾叶,所以将艾叶点燃拿到各处熏,这些虫子都会跑走的。」 林承平一脸的不相信。 「那照这样说,我们以后就应该每天都拿了艾叶熏屋子才行。若不然今日熏了,那些虫子是跑走了,可明日不熏,它们不是就要跑回来?可我也没见有哪个人家会天天熏这些的。可见古书上面说的话也不全都是对的。」 林清瑶已经给他系好了百索子,端详了一端详,将刚刚他挽上去的衣袖子放下来。转身又在笸箩里面拿了五色丝线开始编下一条。 「你刚刚说的话固然很有道理,不过我觉得古书上面也没有说错。」 淡金色的日光从身后的雕花窗子斜进来,落在她身上。她穿一件素净的浅蓝色,领口绣荷花纹的半旧褙子,白绫挑线裙子,整个人看起来很平和。 「这些原就是习俗。习俗是什么呢?就是每年都会做的相同的事。就譬如说端午吃粽子,中秋吃月饼,腊八节要喝腊八粥。也不是说只有这样的日子才能吃这些,平常自然也都是可以吃的。」 说到这里,林清瑶抬起头来看林承平:「可是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我们总要给自己找点乐趣,是不是?正是因为有了这些习俗,所以才会让我们在平常的日子里面有期待。有了期待,日子过的才会有盼头。」 最怕的就是人没有了盼头,那日子真的会过的很灰暗。 说完这些,林清瑶又低下头去继续编百索子。 林承平对她的这番话不是很明白。不过他也没有再说什么,低下头看林清瑶莹白手指上面缠绕着的五色丝线。 林清瑶一总儿编了五条百索子。除却自己和林承平每个人手腕上系了一条,剩下的三条给了丁香一条,吴妈两条。 「戴着这个,咱们也算是过节了。这一条吴妈你拿去给林大哥,让他戴上。」 吴妈没有想到林清瑶竟然会亲手编百索子给她,甚至连林绍都有份,忙道谢。 丁香也觉得这个很好看。拿着那条百索子在手里翻过来覆过去的看。屈膝谢过林清瑶,就叫吴妈帮她系在手腕上面。 林清瑶含笑看着她们两个。 原本像他们家现如今这样的家境是不该有三个仆人的。但是当初遣散下人的时候吴妈哭着说她伺候了太太一辈子,也是看着林清瑶和林承平长大的,这里就是她的家,她就算死也不会离开这里。丁香则是家里的父母都已经死了,哥哥嫂子待她很不好,若将她遣散回去,只怕也是被哥哥嫂子转手再卖掉的命。于是想了想,索性便留下了他们三个。 其实这样也好。他们三个人都是很忠心的,这几年从来都没有抱怨过日子过的很清苦,凡事还为她和林承平着想。今日端午,编一条百索子送给他们实在是没什么。 丁香已经将房前屋后都用艾叶熏过了一遍,这时就用脚将还在冒烟的艾叶踩熄。 吴嫂惦记着厨房里面的粽子:「今儿一早我就包上了,放在锅里面煮。现在应该煮熟了,姑娘,公子,你们等一会,我现在就去厨房拿。」 说着,转过身,风风火火的就往厨房的方向走。 等到了厨房外面,就看到她儿子林绍正在劈柴。旁边的空地上面堆放了很多已经劈好的柴火。 林绍现年二十岁,个子很高,身材看着很壮实。 吴妈只有这一个儿子,自然是疼惜他的。看到他额头上面都已经出汗了,忙进厨房舀了一瓢水出来,递过去,叫他喝水。 林绍答应了一声。将手里的斧头放在一旁,抬手随意的抹了一把额头上面的汗,伸手接过水瓢来,他仰起头咕嘟咕嘟的就一气将里面的水都喝完了。 将水瓢还给吴妈之后,他弯腰拿起斧头,又要接着劈柴。 吴妈叫住了他:「你先等一等。」 一面说,一面将一直握在手里的那条百索子递过来:「这是姑娘给你的。」 林绍没有接,目光看着那条百索子,一脸的不敢相信。 第17章 「姑,姑娘给,给我的?」他问出来的话很迟疑。不过心里面如同揣了一头小鹿一般,在砰砰砰的直跳。 他虽然是林家的家生子,但因为是个男人,平常是肯定接触不到林清瑶的。 不过有时候林清瑶出门,他还是能偶尔远远的看到她一眼。 以前从来都以为画上的女子都只是画的人想出来的而已,世上怎么会有生的那么好看的女子?但是等见过了林清瑶的相貌,林绍才知道那些女子不仅仅只是画的人想出来的。 这世间确实有生的那么好看的女子。而且严格的来说,他觉得林清瑶的相貌比他以前看过的所有那些画上的女子都要好看。 所以林绍对林清瑶其实是存了一段心思的。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和林清瑶有云泥之别,所以一直只将这份心思深深的埋在心里面,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 而现在,林清瑶竟然亲手编了一条百索子给他…… 林绍伸了双手去接的时候,因为实在太激动了,两只手都在发抖。 吴妈不知道他的心思,还以为他这是刚刚劈柴火劈的太多了的缘故。 要知道林绍虽然力气大,但一把斧头也是很重的。他都抡着斧头劈了这么长时间的柴火,怎么可能会不累? 就叫他:「你劈的这些柴火已经够用好几天的了,就别再劈了,去前面的门房里面歇息一会。」 虽然说林家现在落败了,端午这样的日子也没有人会上门,但大门也是要好好的看守着的。总担心会有宵小之辈趁着外面没人隔墙爬进来。 林绍答应了一声,转过身正要走,吴妈又叫住了他:「你先别走。」 说完,拿着水瓢回身走进厨房,在锅里面拿了两只粽子出来。 刚刚煮好的粽子是很烫的,吴妈不敢直接用手去拿,拈着粽身上面捆着的线拎出来的。 出来看到林绍正笨手笨脚的将那条百索子往左手腕上面戴,她就笑着走过去叫他将粽子拿好,自己伸手给他将百索子系好。 「行了,拿着粽子到前面的门房去吃。记着看守大门的时候要警醒一点啊。」 这两三年里面也发生过有人攀着院墙想要爬进来的事。多亏有林绍在,拿棍子赶跑了那些人,要不然后果简直不敢想。 林绍答应了一声。拿着粽子,一边走还一边低头看左手腕上系着的百索子。 等到了门房之后,他先将各处门户都检查了一遍,这才坐着开始剥粽子吃。 平时他们也不常吃肉,但是今天过节,还是要买点肉回来吃吃的。 吴妈包的有肉粽,还有红豆沙粽。知道林清瑶很喜欢吃红豆沙做的东西。现在吴妈给林绍的就是一只肉粽和一只红豆沙粽。 林绍先将豆沙的粽子吃了,正在剥肉粽外面的粽叶时,忽然听到外面有一阵敲门的声音传来。 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们家自打老爷过世之后就很少有人来,上次谢家来了两个人还是来退婚的。事后吴妈过来跟他说起这件事,很是气愤,大骂了谢家一顿。 这次又会是什么人? 林绍想了想,将手里还没剥好的粽子放到小桌子上,走过去开门。 不过没有全部打开,而是只打开了一条门缝,往外面张望看是什么人。 一看之下发现竟然还是认得的。 是冯氏和林清兰。另外还有一个丫鬟。 这个冯氏是老爷堂弟的妻子,按辈分林清瑶要叫她一声堂叔母。林清兰是冯氏的女儿,年纪比林清瑶要小,才十四岁,要叫林清瑶是堂姐的。 以前林老爷和林太太还在世的时候,不但这位冯氏和林清兰,其他林家的族人也经常会上门来拜访,不过其后林太太和林老爷去世之后,这些人就再也没有上过门了。 今天冯氏和林清兰过来做什么? 林绍只打开半扇门,而且铁塔一样的身子还堵在门口,没有要放冯氏和林清兰母女两个进去的意思。沉着脸问:「你们两个有什么事?」 冯氏还不到四十岁。穿一件豆绿色的褙子,发间簪了一支云头银簪子。相貌生的普通,两侧颧骨很高,不笑的时候看起来一脸凶相。 她看了林绍一眼,眼中是毫不掩饰的不屑。 「你不过是一个看守大门的下人罢了,我有什么事能跟你说?我是来见你家姑娘的,还不快让我进去?」 林绍没有让冯氏和林清兰直接进门,而是丢下一句:「你们两个先在这里等一等。」说完他啪的一声关上了门,转过身去跟林清瑶通报。 林清瑶正和林承平坐在炕上吃粽子。 刚煮好的粽子剥开来,放在瓷白的碟子里面还在冒着热气。 林承平喜欢吃肉。用筷子将粽子扒拉开来,寻到里面包裹的那一块肉,立刻就夹起来塞到口中。 这是一块肥瘦相间的肉。吴妈早先就用酱油,盐和糖腌制过了,很入味。这会儿吃在口中,入口即化不说,还特别的香气浓郁。 外面包裹的糯米也很好吃。黏黏的,香甜油润。蘸一点放在旁边小碟子里面的红糖,又脆又甜。 林承平吃完两只粽子之后还要,林清瑶却不敢给他多吃了。 糯米原本就不容易克化,林承平还小,从小肠胃也不大好,一下子吃多了担心他会积食。 就温声的劝说他:「这个也就是尝尝鲜,毕竟不能真的当饭吃。咱们今天先吃两个,剩下的明天再吃,好不好?」 见林承平依然眼巴巴的瞧着小碟子里面的粽子,林清瑶笑了一笑。然后她拿筷子将自己粽子里面包裹的肉夹出来放到林承平面前的小碟子里面。 第18章 「谢谢姐姐。」 林承平对她甜甜的一笑,低下头吃肉。 林清瑶觉得心里面暖和和的。 虽然林承平是个调皮的,平常也老惹她生气,但这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不管怎么说,她是一定要好好的将他养大成人的。还要按照父亲和母亲的遗愿,让他成为一个上进的人。 看他吃得很快,正想要叫他慢慢吃,别噎着了,就见吴妈挑开碧纱橱上吊着的葱绿撒花软帘走进屋里来。 「姑娘,」吴妈脸色不大好看,「林绍过来说冯氏带着她女儿来了,说是要见你。问她有什么事,她也不说。」 吴妈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心里很瞧不上冯氏一家。 想当初老爷留了京任,冯氏那一家子都巴巴儿的贴了上来。冯氏的丈夫竟然要老爷想法子也给他在京里弄个官做做。 京城是什么地方?大把正经进士出身的还不一定能留下,要放外任,你一个举人,大言不惭的就说要做京官? 而且想做你自己想办法去啊,叫别人替你想办法算是怎么一回事?若出了什么事,这责任谁担? 林老爷又是个正直,从不徇私的人,所以这件事他自然是拒了。冯氏的丈夫就不高兴,背后说起来只说林老爷这个人不念旧情。 都是林氏一族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难道不懂?提携的他做官了,往后在官场上对你不也是个帮手? 后来林老爷提议要开设家学,冯氏的丈夫虽然也同意,但他身为林氏一族的现任族长却不愿意出钱。最后钱都是林老爷出了,冯氏的丈夫对外却不提一个字,旁人还都以为是他出的钱呢,好名声都让他一个人落了。 可恨林老爷也是个傻的,竟然都不晓得为自己分辨一二。林太太气不过,说他,他还笑笑,无所谓的说道,都是族里的人,争究这些个虚名做什么? 若只是这样也罢了。可后来林老爷过世了,这冯氏一家竟然再不上林家的门了。起初林清瑶不明白,逢年过节的时候还依然遵循礼节去冯氏家里拜见。但冯氏一家子只以为她这是要上门打秋风,言语态度间对她甚是冷淡奚落。 林清瑶那会儿还是个娇惯的大小姐脾气,初次遇到这样的事,又是羞,又是气,一张脸涨的通红。 自然两家此后就再无往来。不知道现在冯氏忽然带着女儿上门来是有什么事? 林清瑶想了一想,就搁下手里的筷子,起身从炕上站起来。 说起来冯氏毕竟是她的堂叔母,今儿又是大节下,既然冯氏两母女主动上门,她总不好真的拿扫帚将她们两个往外赶。 而且,像冯氏这样的人,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儿既然能亲自上她家门来,可见确实是有事。林清瑶也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 就叫丁香跟着她去前厅,叫吴妈留在屋里照看着林承平。 林承平素来就是个不知道轻重的,若她们几个人现在都走了,只怕他会偷吃粽子。到时若因此积了食,可不是好玩的。 而且吴妈性子急躁,待会儿若冯氏说了什么话,只怕她就会跳起来的。林清瑶也不想这大节下还跟冯氏闹的不愉快,就将她留下来了。 带着丁香一路走出院门,就看到林绍站在外面。 林绍原本还在等吴妈出来,告诉他林清瑶到底见不见冯氏两母女的话,不想林清瑶竟然自己出来了。 他先是愣了一愣,然后目光愣愣的看着林清瑶。 姑娘好像比上次他见到的那次又瘦了些,下巴看着都尖削了许多。 也难怪。这一大家子每天的吃喝都是一笔开销,全凭姑娘一个人在张罗着。听娘说姑娘新近又接了绣铺的活儿,夜以继日的都在刺绣,还要操心少爷的学问,怎么能不瘦? 林绍有心想要叫林清瑶不要这么辛苦,但嘴巴张开之后又合了起来。 他是个什么人?只是个下人罢了,怎么能过问姑娘的事?而且,就算他说了这句话其实也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上下嘴唇一碰的事,能有什么用呢?也帮不到姑娘一点儿忙。这养家的重担依然还是姑娘担着。 他可真没用! 林绍脸上的神色就有些黯然起来。 林清瑶倒不知道他心里想的这些,看到他就对他笑了笑,然后说道:「将冯氏和她女儿带到前厅来。」 林绍恭敬的应了一声是,转身自去了。 等到冯氏和林清兰带着丫鬟被领到前厅的时候,就发现林清瑶已经在那里了。 看到她们两个人进来,林清瑶还从椅中起身站起来,面带微笑的叫了一声堂叔母。 不管冯氏一家子以前对她如何的薄凉,现在面上她都不能失了对长辈的礼数,这是她从小受到的教养。 但是冯氏可没有她这样的好教养。一进屋就寻个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一张脸阴沉的仿似下一刻就会滴下水来。 都说有其母必有其女,林清兰也有样学样。进屋来连一声堂姐都没有叫,也寻着一张椅子一屁股就坐了下去。 不过相比较冯氏只阴沉着脸不说话不同,林清兰一坐下去就不高兴的嚷嚷开了。 「你这里可真是比皇宫还难进啊。一个下人罢了,竟然敢将我们关在门外这么长时间?你们家就是这样待客的?」 现在天气已经开始热了起来,虽然门外是有阴凉的地方,但吹过来的风那也是带着热气的。而且被来来往往的行人看着,像个什么样子?所以冯氏和林清兰这会儿心里面都是一肚子的火。 站在林清瑶身边的丁香听到这句抱怨的话,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 这话说的,就好像皇宫是你家后花园,你想进就能进似的。也不想想就一个无官无职的普通人家,最多也就能站在皇宫外面远远的望一眼城墙罢了,倒敢在这里说这样的大话。 林清瑶面上笑容未褪,说道:「天热,人容易躁,也难怪兰堂妹脾气这么大。不过我倒觉得在外面等一等也没什么。想那年,正月里我去你们家拜年,可是在寒风里面等了足足一顿饭的功夫呢。」 她这话说的轻声细语的,也绵里藏针,叫冯氏和林清兰听了,一时都发不起脾气来。 第19章 当年确实是有这么一件事,可这都已经过去一两年了,没想到林清瑶竟然还这样清晰的记得。 这也太小心眼了吧?! 林清兰鼻中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说话了。 林清瑶觉得心里舒坦的很。 纵然她现在已经被日子磨去了表面的棱角,不复当年骄横跋扈的性子,但她不是圣人,做不到以德报怨的。 以往这些人对她的伤害,她都是记着的,从来就没有大度的原谅过。之所以平日不说,只是不想为难自己而已。 但是这些人要是以为她好欺负,那就是大错特错了。合适的时候她肯定会反击回去的。 「刚刚听说堂叔母过来是因为有事找我?不知道是什么事?」 也没有叫丁香给冯氏和林清兰上茶。 以前父亲和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家里经常有往来的人,母亲就特地将旁边的一间厢房改为茶房,还特特的拨了两名下人过来,嘱咐若有客人来,就让他们两个人立马烧水泡茶送过去。 今时不同往日,家里一总儿就这么几个人。而且因为常年也没有什么人过来,那处茶房早就废弃不用了,这会儿若要茶,就得去厨房现烧去。 等烧了送过来,只怕冯氏和林清兰已经说完话回去了。 而且,林清瑶也确实觉得没必要给冯氏和林清兰上茶。至于她自己,刚刚才吃了个粽子,喝了一碗茶水,一点儿都不渴的。 好在冯氏和林清兰倒今儿倒也不是为喝茶过来的,有更重要的事。 现在一听林清瑶问起,冯氏就沉下脸来,语气不悦的问道:「昨儿咱们族学里的夫子到我家里来,我才知道端午的礼你们还没有给他送过去,这是怎么回事?还有,这眼瞅着上半年都要过完了,下半年的束修你们怎么还没有给夫子送过去?人家夫子一家人都指着他的束修过日子。昨儿夫子还跟我吐苦水呢,说是这大节下,他们家都没有钱置办过节的礼了。我这也是没法子,今儿才亲自登你家门来跟你说一说这个话。不然这样大热的天,在家里好好的待着凉快不好,要跑你家来站在门外吹热风,被路人看?」 她最后两句话说的甚是嘲讽奚落,显然对于刚刚她们母女两个被林绍关在门外的事心里面还有气。 林清瑶一听这话都差点气笑了。 就算冯氏没有明说,但她也能猜想得到昨儿夫子去冯氏家里的场面。 冯氏的丈夫是林氏一族的族长,但这些年来他从来没有为族里的人做过一点好事,反倒霸占着祖宗传下来的那点儿微薄的田产。 这族学虽然是父亲提议的,前后也都是父亲出钱的。甚至像端午,中秋,新年这些年节礼都是父亲筹办好送去给夫子的,但是冯氏的丈夫并没有对外提起过一个字,族里的人也都只以为是他出的钱,置办的礼品。 就是夫子,只怕心里也是这样认为的吧? 所以这一次还没有收到端午的节礼和下半年的束修银子,夫子肯定是去冯氏家里要去了。要不然怎么不直接来她家要? 定然是冯氏他们不想出这个钱和这个礼,所以今儿才上门来找她。 又欺负她年纪轻,以为她不知道这些事。只怕也会以为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脸皮薄,难道还能跟细细的跟她们掰扯这件事不成? 若冯氏心里果真如此想,那她可是错了主意。 以前林清瑶确实是个散漫的人,对银钱是半点儿概念都没有的,自然也不晓得珍惜。可当了这两三年的家,知道没有银钱的难处,她现在对一文钱都看得很重。 是绝对不会在没必要的人身上浪费一文钱的。特别还是冯氏这样将她当成傻子,想要拿了她的钱去给自己家挣个好名声的人。 就笑道:「堂叔母说的这话我竟听不明白。难道堂叔母不知道平哥儿已经不在族学里面念书了?既然他已经不在那里念书了,怎么夫子这端午的节礼还要我们家来出?还有这下半年夫子的束修,那就更加的轮不到我们家来出了。」 冯氏自然是晓得林承平已经不在族学里面念书的事。林承山就是她的儿子。那日在学里放学回来,说起白天他欺负林承平的事,她还夸他厉害,没有吃亏呢。觉得夫子也很上道,知道护着林承山了。 要知道以前林老爷还在世的时候,夫子不敢得罪林老爷,学里但凡发生这样的事,夫子只当不知,含糊着就混过去了。现在倒是晓得要态度鲜明了。冯氏心里还得意着呢。 可谁知道第二天林承平就没有去学里上学,其后好几天也没有去。冯氏遣人打听了,才知道林承平竟然去了庆泽学堂上学。 这姐弟两个倒是个倔的,受了一点委屈竟然就不愿意去族学了。 不过这也更让冯氏觉得林清瑶是个脸皮薄的,受了委屈只会暗地里哭。若不然怎么不吵上她家的门去,只让林承平换了个学堂呢? 现在被林清瑶这样直接问着,冯氏心里虽然有气,但少不得的也只得按捺着,忍气吞声的劝说。 「我自是晓得平哥儿去庆泽学堂上学的事,这也是我今儿来找你要说的第二件事了。」 林清瑶面上似笑非笑的,听着她接下来倒要说出些什么话来。 就见冯氏端了一副长辈的样子在道:「前两日我还跟你堂叔父在说呢,咱们族里有族学,请的夫子也好,平哥儿做什么要去外面的学堂上学去?旁人看着也不像,背后该怎么说道?我也晓得你是为了前些时候的那件事在怄气。但都是半天的男孩子,整天凑在一块儿哪里有不拌嘴不打架的?别看大人在旁边急的跟什么似的,可说不定第二天他们自己个儿的就好的能穿一条裤子了。所以照我说,你这也是白怄气。还是叫平哥儿照样回族学上学的好。那什么庆泽学堂,还是不要去的好。听着名字就不好的。」 虽然林老爷已经过世两年多了,但这期间夫子的束修和节礼也都是林清瑶给的。一来是遵循父亲的遗愿,族学是件大事,关乎林氏一族的根本,不能怠慢的,二来,林清瑶也是想着,左右林承平也在族学里面读书,给夫子束修和节礼也是应当的。即便多了些,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认了。 所以这几年家里田庄收上来的银子她一分都不敢乱动,一直攒着,就为了给林承平交束修,买文具,宁愿自己每天辛辛苦苦的做绣活。 可自打上次林承平回来说了他在族学里面被欺负,还有夫子徇私的事,林清瑶就灰心了。 当时她就在想,拼着日后到黄泉地下被父亲责骂,这个林氏族学她也不管了。 都是一群白眼儿狼,有什么好管的?也没有一个人会感激她一声。她还是先管好自己和林承平才是正经。 现在冯氏这个白眼儿狼可不就找上门来跟她要钱来了?还打量她傻,用这样的话来哄她。 林清瑶也不拆穿冯氏。 她虽然以前性子骄纵,但大家闺秀该有的教养还是有的,让她没法子真的做出跟长辈吵闹的事来。 就只是笑着说道:「我自然也是想平哥儿回族学念书的。只是堂叔母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我家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多余的钱?夫子的束修和年节礼我是再也拿不出的了。若不然堂叔母看在过去我父亲母亲照看过你们家的份上,往后不要我们出一分束修和年节礼,我就让平哥儿再回族学念书如何?」 第20章 冯氏一听她这话脸上就变了色。 她这好说歹说的,不就是想着哄劝得林清瑶同意林承平回族学上学,好往后接着让林清瑶出夫子的束修和年节礼,他们好一分钱都不出的让林承山上学?不想这个林清瑶年纪不大,心思倒这样的坏。同意让林承平回族学上学,却不愿意再出束修出年节礼,倒让他们家来出。 哦,合着他们家出钱,让林承平和族里其他的那些孩子都白白的念书啊? 冯氏不乐意了,刚刚才端出来的那一副长辈慈祥的样子也装不下去了。 「你们家没有多余的钱,难道我们家就有?」 知道这件事已经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了,冯氏连样子也不愿意再做了,直接沉着脸就说道,「这族学原就是你父亲在世的时候极力主张要办的,我们家老爷原就不同意。后来也是经不住你父亲说的那些话,才勉强同意了。你也是识得字的,难道就不知道有始有终这四个字?当初既是你家提议要办的这个族学,即便现在你父亲已经死了,夫子的束修和年节礼也依然该你们家出。若不然,这个族学便只能散了。到时看你父亲在九泉底下如何面对林家的祖宗。」 这就是要拿林父和林家的祖宗来压林清瑶了,话语里面满满的都是威胁。 林清瑶忍不住笑出声来。 自打父亲去世之后,她发现她见到的无耻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而且每一次都以为世上再没有比这更无耻的人了吧?但过不了多久,立刻又会出来一个人刷新她的这个认知。 「瞧堂叔母这话说的。合着当年我父亲提议办族学还是好心办了一件坏事不成?若我没有记错,这些年族里的人都在说这族学办的好吧?还有人说,族长这些年都只知道克扣他们的年物分红,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好事,唯一做的一件好事也就是办了个族学,让族里适龄的子弟可以免费念书。堂叔母,用我们家的银子给你们赚美名,这些年你们也赚够了吧?往后到了九泉底下,到底是谁没有脸面见林家的祖宗?至于往后这族学,」 林清瑶轻蔑的笑了一笑,「你要散便散了吧。左右我们平哥儿现在已经有更好的学堂读书了。」 冯氏以往只知道这个堂侄女是个性子骄纵的,却从来不知道她竟然这样的牙尖嘴利。这一番话只将她堵的半个反驳的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干瞪眼。 林清兰并不晓得什么理不理的,她就是看不得林清瑶高高在上的模样。 以往便罢了,谁让她父亲是个朝中三品的大官呢,但现在她父母双亡,家道已经中落。听得说前些时候还被夫家退了婚事。 都已经落魄成这个样子了,她凭什么还那么高高在上,用轻蔑的眼神看她们,用轻蔑的语气跟她们说话? 林清兰气不过。下一刻她就从椅中跳起来,伸手指着林清瑶,怒气冲冲的说道:「林清瑶,你以为你还是以前的那个千金大小姐,说话还这样的狂妄?告诉你,你爹娘已经死了,你们一家子早就已经落魄了,没有人愿意再到你们家来了,就怕过了你们家的穷气。」 「我和我娘今儿上你家门来,那还是看在我们两家的亲戚情分上,不然你以为我们两个愿意过来?可你倒好,何曾将我们当做亲戚看待?我们在你们家坐了这么长时间,茶都不见你叫人送一杯过来。倒端着一副这样高高在上的样子跟我们说话。呸!我们是专门过来看你摆你的大小姐脾气的?」 说到这里,林清兰目光上下打量了林清瑶一打量,嗤笑着:「就算你模样生的比旁人好些又能如何?不还是被你夫家退了亲事?而且看你现在年纪也大了,爹娘死了,没有年长的女眷教导,弟弟还小,整个儿的就是一个拖油瓶,你以为有哪个好人家会娶你?依我看啊,这往后你要么只能待在家里做一辈子的老姑娘,要么就只能嫁给阿猫阿狗,又或是给年纪大的人做填房。到时我倒要看你还怎么在人前摆你的大小姐脾气。」 她这一番话都堪称恶毒了。就算林清瑶往日的教养再好,这会儿也忍不住气的双手发抖。 正要开口狠狠的训斥林清兰一番,就听到门外有一道极具压迫的声音忽然响起。 「谁说她往后只能嫁给那样的人?」 这声音极具辨识度,所以林清瑶一听就知道是谁。 心里面还很疑惑,他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见林绍过来通报一声? 林清兰和冯氏两个人一起回身望过去,就见门口有个男人正走进来。 个子长的很高。鼻梁挺直,面容冷峻。看着人的时候目光虽然是淡淡的,但给人的压迫感却很重。 冯氏和林清兰并不认得魏城。魏城现在身居高位,像她们这样的人家,是不可能有机会见到他的。 所以现在看到魏城走进来,对上他的目光林清兰虽然心里面也害怕,但还是壮着胆子问道:「你是什么人?竟然敢这样跟我说话?」 目光打量了他一打量,见他是个年轻的男人,忽然恍然大悟一般,回过头一脸鄙视的看着林清瑶说道:「难怪你的夫家要跟你退婚了。这个男人,是你的姘头?」 倒看不出来林清瑶是个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 竟然说魏城是她的姘头…… 林清瑶惊愕之下,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向魏城。 就见魏城也正在看她。目光幽深,看不出来他到底有没有生气。 不过听到这样的话他怎么可能会不生气?连她自己都很生气了。 这简直就是在败坏她的名声! 正要开口训斥林清兰心思龌龊,言语下流,不想魏城却抢在她之前开了口。 也没有看林清兰一眼,只冷声的呵斥着:「我不打女人。滚!」 林清兰以前哪里被人这样的呵斥过?只气的一张脸都紫涨了起来,望着魏城的目光一时都仿似要冒火一般。 冯氏刚刚一直在暗中的打量魏城。 穿一件墨蓝色的素面圆领袍子,腰间系着革带,上面挂了一枚玉坠儿。 很简洁的一身打扮,但还是能看得出来这袍子的质地很好,应该是杭罗。那根革带应该是犀牛皮做的。那枚玉坠儿也不得了,瞧着温润的很,莫不是羊脂白玉? 再看这个人浑身的气度…… 冯氏心里就有一种感觉,眼前的这个男人只怕来头不小。 不过她也没有想到这会是她们以前听说过的那位有从龙之功,权动京城的淮安侯。只以为这是哪家的子弟,因为爱慕林清瑶的相貌,所以今日才会上门。 甚至心里面也存了刚刚跟林清兰一般的想法,这个男人莫不是林清瑶的姘头? 她是听说过这样的事的。家道中落的官家女和富家女,因为忍受不了忽然清贫的生活,便开始招募入幕之宾,用自己的身子换取钱财来维持以前的那种生活。 第21章 这样的女子受过良好的家教,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是会的,自然不是外面花街柳巷里的那些女人能比的。要是相貌生的再好些,有的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前来捧场。 冯氏转过头看了林清瑶一眼。 虽然她身上的衣裳穿的很素净,但杏眼桃腮,容色妍丽,是无论如何都掩不住的。 生了这样的一张相貌,简直都可以说是红颜祸水了。只要她愿意,想必这京城里面有的是男人愿意做她的入幕之宾。 她的夫家会上门退婚,应该是知道了她这些不雅的事吧? 想到这里,冯氏看着林清瑶的目光不由的就带上了轻蔑。 林清瑶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猜不到冯氏两母女现在心里面在想什么? 一方面确实对她们母女两个很生气。竟然用这样龌龊的心思来揣度她。另外一方面,对魏城她也有点儿生气。 这两三年来从不曾踏足过她家门的人今日怎么忽然上门来了?林绍应该是有阻拦过他的,但是很显然他不是林绍能够阻拦得住的人。 而且他应该来的也有些时候,听到她和冯氏,林清兰说的话了,要不然刚刚也不会他人还没进屋,就先说了那句话出来。 想想刚刚魏城说的那句话,林清瑶就觉得脸上开始发烫起来。 定了定神。见屋里的局面开始紧张起来,她想了想,也只得起身站起来。 林清兰从小被父母娇宠着长大,性子也是骄纵的,魏城刚刚那样呵斥她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冯氏又是个很护犊子,不知道高低轻重的人,魏城现在的地位,那肯定不是个会轻易让步的人,若是真的生起气来,还不晓得他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只怕到时候后果就不是林清兰和冯氏能承担得了的。 倒不是林清瑶心疼冯氏她们母女两个,主要是现在他们三个人都在她家,她可不想往后她家成个凶宅。 就屈膝对魏城行了个礼,垂头敛目的问道:「您怎么过来了?」 对他用的是敬称不说,语气态度还这样的客套疏离…… 她对他十分的见外! 魏城原就如罩寒霜的一张俊脸更加的沉了下来。 林清兰骄横惯了,从来不晓得看人脸色,心里反反复复的只有刚刚魏城冷声呵斥她的那句话。 一见林清瑶竟然这样客气的跟魏城说话,她立刻阴阳怪气的说道:「你这会子还装什么装?他都已经是你的姘头了,你还要装跟他不熟悉?是看到我和我娘在这里你才这样装的吧?等我和我娘待会儿走了,你和他两个人不得要……」 后面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就见魏城的目光忽然扫过来,锋利冰冷的让人心中陡然生寒。剩下的话无论如何她都不敢再说出口了。 还瑟缩着身子,想要往冯氏的身后躲。 这个男人愤怒的时候身上的气势实在是太吓人了,锐利强横的让人压根就不敢正眼看他,只想立就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进去,再也不要出来。 魏城现在的确很愤怒。 他没法子忍受任何人用这样嘲讽轻蔑的语气说林清瑶。哪怕明知道这两个人是林清瑶的亲戚也不行。 就沉声的叫道:「邵潜。」 邵潜是跟着他一起过来的,刚刚一直站在门外。现在听到魏城叫他,忙垂手走进屋里来,恭敬的问道:「侯爷,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侯爷? 林清兰震惊的连害怕都忘记了,抬起头看着魏城。 这个人竟然是侯爷?林清瑶竟然能勾搭上个侯爷? 冯氏也很震惊,目光重又仔仔细细的打量着魏城。 这个人到底是谁? 同时脑中迅速的在想京城中有爵位的那些人家。 京城卧虎藏龙,像侯爷这样的爵位肯定是不少的。但也基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没有哪一位会跟眼前这个男人一样的年轻。 想来想去的,也就只有那一位了…… 想到这里,冯氏心中陡然一沉,害怕的双手猛的握紧了椅子的扶手。 若果真是那一位,那可真的不得了。 要知道京城里面有爵位的人家虽然很有些,但其实真正有实权的没有几个。不过是靠着祖上的功劳,一代代世袭下来的罢了。也就唯有那一位,去年才刚凭着从龙之功自己挣下来的。 听得说新帝极信任他,他自己也是个手腕很厉害的,现在朝中也就只有宰相能同他相抗衡了。 不说权倾朝野,但那也是实权在握,哪里是她们这样的人能惹得起的? 但是刚刚林清兰竟然说他是林清瑶的姘头…… 只要一想到这里,冯氏就觉得全身的冷汗都要下来了。 身上抖的不像话。哪里还敢坐着?手扶着椅子的扶手就起身站起来。随后她竟然没有控制住自己,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林清兰见状吓了一大跳,叫了一声娘,弯腰伸手就要扶她起来。 却被冯氏拽住了她的胳膊,叫她也跪下来:「快跟侯爷认错。」 第22章 同时脸上陪着笑,对魏城恭敬的说道:「是小女不懂事,冲撞了侯爷您。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魏城压根看都没有看她们母女两个一眼,只冷声的吩咐邵潜:「将她们两个丢出去。」 邵潜应了一声是。然后竟然真的走过来,伸手抓住了冯氏和林清兰的衣领。 练武的人手劲特别的大,邵潜现在这样一手拎着一个人,竟然丝毫不费力。老鹰拎小鸡一般,将她们两个拎出了屋。 就算林清瑶觉得自己这几年也算是见过大阵仗的人了,遇到什么事都应该会很冷静,但是现在看到这样不可思议的场面,听到冯氏和林清兰的尖叫声,她还是惊讶的脸上变了色。 好在邵潜的步子迈的很大,很快的就拎着冯氏两母子走出了院子,尖叫声也渐渐的听不到了。 林清瑶脸上的神色才渐渐的回复过来。 不过对于魏城她心里面又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这位刚刚说自己不打女人,这话应该是真的。但是不打,不代表他不会对女人做其他的事。 比方说叫人将女人扔出去…… 这可能比直接打她们还要让她们觉得屈辱些。 发生了这样的一件事,林清瑶一时都不知道该跟魏城说什么了。 顿了顿,她才伸手做了个手势:「侯爷请坐。」 依然是很客套疏离的语气。 魏城看她一眼,就发现她眉眼低垂着,压根没有看他。 心里面闷闷的。但还是很听话的走到离林清瑶最近的那张椅中坐了下去。 丁香原本一直站在旁边看好戏。看到冯氏和林清兰被邵潜拎出去的时候她差点没忍住拍手叫好。 这两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就该这样被狠狠的教训一顿。 现在看到魏城落座,丁香一来心中感激他刚刚下令教训冯氏两母女,二来也知道他身份尊贵,哪里能让他干坐在这里,茶都不上一杯呢? 就弯下腰来,小心的问林清瑶。见林清瑶点了点头,她立刻轻手轻脚的往门外走。 一时厅里面就只剩了林清瑶和魏城两个人。 林清瑶觉得有几分尴尬,压根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话才好。 以前年少的时候她也不是没有这样单独跟魏城在一起待过。魏城自来就是个沉闷的性子,话很少的。不过那时候她却是个话多的,按照母亲的话来说,吱吱喳喳的就跟一只小麻雀一样,也不知道一天到晚哪里来的那么多的话要说。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话要说。不过那样也好,跟魏城这样的人在一起的时候,哪怕他一个字都不说,有她在,气氛总是活泼的。 于是现在她一旦不说话,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就有些尴尬起来。 屋里面很安静,隔窗能听到外面风吹过树梢的声音。庭院的玉兰树上有两只鸟儿,在互相唱和一般,啾啾的叫个不停。 林清瑶静默了片刻,总没有听见魏城开口说话的声音,无奈只得开口问道:「侯爷,请问您今日到小女家中来,是否有什么事?」 说起来也很奇怪。林清瑶知道现在魏城身居高位,外面的人但凡说起他来都是敬畏的,但是她依然还是一点儿都不怕他。 甚至虽然现在称呼他是侯爷,但其实心里面依然觉得他还是以前的那个人,并没有因为他的身份转变就有半点变化。 问这句话的时候她也没有看魏城,眉眼微垂,看着自己裙摆上的兰花刺绣。 耳听到魏城嗯了一声。 很低沉的声音。但随后又没有言语。 这到底是找她有事,还是没事? 林清瑶知道魏城这个人做事是很有目的性的,今日若没有事,不可能会到她家来。但若是有事,您倒是赶紧说是什么事啊。这般嗯了一声就没有下文了,实在是让人心里如同有猫爪在挠一般。 明明林清瑶觉得自己这几年的脾性已经修炼的很有耐心,能沉得住气了,但是遇上魏城,她觉得还是很容易的就会着急浮躁起来。 实在是魏城这个人,性子也太沉闷了,做事也太不着急了。 深吸一口气,她抬起头正要再追问魏城今日过来到底是有什么事,就看到丁香和吴妈过来了。 丁香手里捧着一只朱漆茶盘,里面放着两杯茶。吴妈手里捧着的盘子里面则放着几只粽子。 林清瑶一见,就想扶额头。 不过吴妈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她脸上无奈的神情,自打进了屋之后目光就一直落在魏城身上。 魏城看到她,甚至还起身从椅中站了起来。 吴妈一见,忙叫他:「哎呀,你站起来做什么?快坐。」 以前还在苏州府的时候,魏母同林母交好,会经常带着魏城去林家玩儿。有时候两位母亲坐在一起说话,就会叫吴妈带着魏城和林清瑶到外面去玩。 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合了眼缘的缘故,吴妈一直就很喜欢魏城。特别是后来魏母因为难产死了,魏父很快又续弦了,吴妈对魏城就越发的照看起来。 现在一看到魏城,吴妈喜欢唠叨的老毛病又犯了。 将手里面捧着的盘子放在旁边的小几上,吴妈一边剥粽子,一边目光打量魏城:「好些时候没见你,你个子长高了,身子看着也壮实了。哎呀,这样好。这人呐,就得身体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好。」 第23章 又埋怨魏城这两年怎么都没有过来看她。 魏城回答说他在京中待的时间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在蓟州、辽东那里。 林清瑶知道他这话不假。去年魏城襄助新帝登上皇位之后,因为蓟州、辽东那里不稳,新帝任命他为蓟辽总督,常年镇守在那里,听得说上个月才刚回京。 吴妈听了,这才罢了。正好盘子里的粽子也都剥好了,就伸了筷子过去给魏城,笑着叫他:「你以前不是最爱吃我做的粽子?这是我今儿早上刚包,刚煮好的,你快趁热尝尝。」 林清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吴妈常年待在内宅,只有偶尔去绣铺里面拿活交活的时候才会出趟门。对于官场上面的事她也半点兴趣都没有。毫不夸张的说,连龙椅上面到底坐着的是个什么人她都是一点儿都不关心的。所以并不知道魏城现在已经是权势极大的知枢密院事。甚至还是淮安侯。 在吴妈的心里,想必魏城还是在苏州府时那个不善言辞的少年吧? 再看魏城,竟然就接过吴妈递过去的筷子,低头吃起粽子来。 吃了一个,还对吴妈点头道谢:「粽子很好吃,谢谢吴妈。」 看着一点侯爷的架子都没有,哪里还有刚刚对冯氏母女两个人时凌厉骇人的气势? 丁香是林家上京之后才买的丫鬟,所以她以前并没有见过魏城。而且她还很畏惧魏城,觉得这位侯爷看着就是个很凶的人。 这会儿见吴妈竟然对魏城这样的熟稔,目瞪口呆之余,倾身过去,悄声的问道:「吴妈,你,你认得侯爷啊?」 吴妈腰背挺直,满脸自豪的说道:「怎么不认得?他可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将他当亲儿子一样的来看待。」 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丁香对魏城的称呼,她看了看魏城,然后看着丁香问:「你刚才叫他什么?」 侯爷是什么意思?魏城什么时候成侯爷了? 林清瑶终于抬手扶了扶额头。然后她放下右手,叫丁香:「丁香,你扶着吴妈下去,跟她好好的说说。」 吴妈现在身子骨越发的不好了。前段时间变天的时候胳膊和腿都开始作痛,请了大夫过来看,说是痹症。往后不能太劳累,最好冷水这些都不能碰。就是站立,也不能站立得太久。 丁香应了一声是,扶着吴妈下去了。 魏城看着她微微佝偻的身子,转过头跟林清瑶说话:「吴妈老了。」 语气里面带了感慨。 林清瑶心中黯然,沉默不语。 其实按照吴妈现在的身体状况和年纪,是该让她闲下来安心养老的。可她总是不放心自己和平哥儿,每日还这样的辛苦操劳着,怎么劝都劝不住。 魏城目光看着她。头微微的垂着,能看到她尖削的下巴。身上的衣裳穿的很素净,发间也没有戴什么首饰。耳垂上面也是空的,能看到一个小小的耳洞。 其实她以前是很喜欢穿颜色鲜艳的衣服的,也很喜欢戴各样首饰。每次看到她,就感觉她整个人如同烈日一样的有活力,好像从来不知道忧愁烦恼是什么东西。 但是现在她却跟换了一个人一样…… 这几年她肯定吃了很多苦,要不然她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想起邵潜昨天禀告给他的那些话,为了生计在绣铺里面接了绣活回家做,谢家上门退婚,前天和今天他还亲耳听到,亲眼看到江静云,冯氏母女是如何待林清瑶的。 明明以前这些人都是要恭维林清瑶的,但是现在,她们竟然敢这样跟她说话。 而看林清瑶的模样,对这些都见怪不怪的,想必这几年她经常遭遇这样的事…… 魏城闭了闭眼,心中一阵细细麻麻的刺痛。 再睁开眼时他眼中一片坚定,原本不晓得该如何说出口的话现在竟然很容易的就说了出来。 「我今日过来,是向你提亲的。」 做他的妻子,他会好好的护着她,让这世间再无人敢用那样轻视的语气跟她说话,全都只能仰望她。 他还要她每天都高高兴兴的做自己喜欢的事,再也不用为其他的任何事烦恼。 就跟以前一样,笑起来的时候双目明亮,眉眼上弯。 那是他最喜欢的样子。也是他这么多年晚间经常会梦见的样子。 林清瑶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她甚至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要不然她怎么会听到魏城说这样的话? 因为太震惊的缘故,她看着魏城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魏城倒还好,面上看着很镇定。 一开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林清瑶说这件事,但是现在既然说了出来,他就觉得其实也没有什么。 不管林清瑶答应不答应,他想,他都是一定要娶她的。 好在林清瑶这几年确实经过不少事,最初的震惊过后整个人也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她心里面忖度了一下,开口小心翼翼的问道:「你这是为了谁过来提亲?还有,跟谁提亲?」 她想过了,魏城也许是受了其他人的托付上门来提亲的。而且丁香也到了可以婚嫁的年龄。她虽然是个丫鬟,但是人很可爱,说不定提亲的对象就会是她。 若真是丁香,只要对方人不错,丁香也愿意嫁,那她就撤了丁香的奴籍。再给她置办一份嫁妆,风风光光的送她出嫁。 第24章 实在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敢想魏城是为了他自己过来向她求亲的。 这怎么可能呢?要知道以前在苏州府的时候她那样待他,他心中肯定会很厌烦她的吧?怎么可能会向她求亲? 就如同有人跟她说鱼会在天上飞一样,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信的。 魏城沉默了下。过后心里又是觉得好笑,又是觉得好气。 没有想到她会这样的震惊,而且还会问出这样的话。 她心里将他看成了什么人? 索性看着她,很直白,也很认真的说道:「我是为了我自己,过来跟你求亲的。」 以前是没有法子,因为林清瑶和谢蕴早就定下婚事,他也知道林清瑶是很喜欢谢蕴的,他不得不竭力的按捺住自己对她的心意。但是现在,他怎么可能会为了其他的人上门来跟她求亲?而且,除了她,这辈子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娶其他的女人。 林清瑶心里面乱糟糟的,双手紧紧的攥在了一起。 魏城竟然真的是……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话,目光茫然的看着魏城。 魏城被她这样看着,心里面竟然镇定下来。甚至还有几分愉悦。 他喜欢她现在这样眼中只有他一个人的样子,这让他觉得很满足。 一向冷硬的五官竟然柔和下来,黑沉的眸中也有了几分笑意。 「出门之前我叫人看过历日,六月十八是个吉日,你我正好可以在那日成亲。」 他已经算过日子了,再过半个多月林清瑶就守孝期满,是可以成亲的。 其实他原本是想林清瑶守孝期满就立刻娶她过门的。但是他想要给她一个很盛大,让京城所有人都艳羡的婚礼,所以还是需要些时间筹备下的。今天端午,到六月十八那日还有一个月零十三天,是足够他筹备的了。 林清瑶原本就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现在一听他这个话,她就更加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这个人可真是。就好像她已经同意了要嫁给他一样,现在就已经在说两个人什么时候成亲的事了。 而且还是这样一脸认真的在说…… 林清瑶松开紧紧攥在一起的双手,心里面斟酌着拒绝的措辞。 她觉得自己实在是没有法子嫁给魏城。因为她压根没法想象日夜跟魏城在一起相处会是个什么样。 只要想一想那个场面她就觉得,惊悚。 而且,魏城不是应该厌烦她的么?他今天为什么忽然会过来求亲? 「承蒙您的厚爱,但是这件事我……」 魏城是了解她的,一听她说的这几个字就知道她这是要开口拒绝。 而且,他心中也很明白的知道,林清瑶是不喜欢他的。 她喜欢的是谢蕴那样温润儒雅的男子,不是他这样的。她以前曾经当着他的面说过他是个沉闷无趣的人,跟他在一起会觉得很无聊。 不过没有关系,他以后可以慢慢的改。 只要林清瑶愿意嫁给他。 就开口截断她的话:「你跟我成亲之后,你可以带着你的弟弟一起住过去,跟现在一样的教导他。你还可以让他上京城最好的学堂,请天下最好的夫子给他授课。往后他学有所成,就可以重振林家,让你父母九泉之下也高兴。」 知道现在林清瑶心中最挂念的就是林承平,所以就想用这个理由来说动她。 林清瑶果然愣了一下。 要知道世上的男子也多是世俗的。像她现如今这样的境况,父母双亡,家道中落,还有个年幼的弟弟,但凡门第好些的人家都不愿意娶她,觉得会是个拖累。哪里会有男子不但娶她,还会同意她将弟弟也带过去,甚至还用自己的权势财力来扶持教育她弟弟成才? 而且,魏城现在可是知枢密院事,还是淮安侯,皇上是很器重他的。只要他说一句话,这京城里面的学堂完全可以由着她和林承平来挑选,想上哪个就哪个。就是这全天下的名师,那肯定都是很容易请到的。 林清瑶承认她确实心动了。 这些对于她来说难于登天的事,可在魏城那里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而已。 而且,嫁给魏城之后,她就是侯夫人了。林家的这些族人也好,谢家的人也好,江静云也好,以后见着她的时候都只能仰望了。 她不是圣人,这几年这些人对她的冷眼冷语她其实都是有记在心里的。不过是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不想惹事,所以有时候也只得忍耐罢了。 但是她一旦嫁给魏城,往后她就再也不需要忍耐了,只怕转而要那些人忍耐她了。 只要想一想林清瑶就觉得心跳快了起来,刚刚松开的双手又紧紧的攥在了一起。 不过她到底是个谨慎的人,想了想,就问魏城:「你为什么会跟我求亲?」 这确实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的事。 她觉得魏城肯定不会因为喜欢她才跟她求亲的。魏城怎么可能会喜欢她?他其实应该厌恶她才是。 魏城对她还是了解的,听到她这样问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就知道肯定不能实话实话。若不然按照她的性子,肯定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第25章 想必她是可以接受跟他相敬如宾的过日子,但是肯定不能接受他竟然喜欢她的事。 因为这样会让她觉得很不自在。而她从来就不是个喜欢受约束的人。 就说道:「以前林伯父和林伯母对我多有照顾,现在他们不在了,眼看你们姐弟两个受人欺负,我是看不下去的。正好我这个人你也知道,不喜欢跟女人相处。可是我家的后宅总是需要个女人打理的。我就想着跟你成亲最好,这样一来可以照顾你们姐弟,不让任何人欺负到你们两个。也算是报答了前些年林伯父和林伯母对我的照顾之恩,二来,后宅安宁平稳,我也好心无旁骛的忙我自己的事。」 魏城其实是个话很少的人。就是面对皇上,他也从来没有说过像刚刚这样长的一番话。但是为了能让林清瑶相信他娶她不关风月情爱的事,竟然方方面面的都考虑到了,也都给了解释。 而且,为了不让林清瑶怀疑,他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都是很冷淡的,面上也跟平常一样没有什么表情。 不过要是林清瑶足够细心的话,就能看到他放在小几上的手紧紧的握着。甚至因为太用力的缘故,手指关节那里都已经青白一片了。 但是林清瑶现在心里面其实也是乱的,所以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异常,只反反复复的在想魏城刚刚说的这番话。 说实话,魏城的这番话打消了她心里的最后一丝顾忌。 因为按照魏城刚刚说的,他们两个人成亲其实就是一个双赢的局面。 而且他们两个人都是彼此不喜欢彼此的。就如同是两个人搭伙过日子一般,甚至都不用住在一间屋子里面,可以分开住。 这样想一想,好像也不是不能不接受的。 林清瑶咬着唇不说话,一双秀气的眉头微微的蹙了起来,心里在衡量这件事的得失。 魏城知道她这肯定是在考虑到底要不要答应他求亲的事,一颗心瞬间就高高的提了起来,目光紧紧的盯着林清瑶的侧脸。生怕她会说出不同意的话来。 其实来之前他就已经想过了,哪怕林清瑶真的不同意,就算用强硬的手段他也是一定要娶到她的。但总还是希望她能够同意这件事的。毕竟他也不想她恨他。 其实林清瑶考虑的时间很短,但是对于魏城来说却觉得很长,而且也很难熬。 等待的时间总归是会很难熬的。好在结果让他觉得很高兴,也很安心。 因为林清瑶同意了。她抬起头看着他,用很认真的语气说道:「我以后肯定会做一个贤惠合格的妻子,好好的替你打理好内宅里面的所有事,不用你烦一点心。」 她知道男人都不喜欢打理内宅里面的事,觉得很烦很琐碎。其实她自己也不喜欢这些事,不过既然在这段婚姻里面魏城愿意庇护她,作为回报,她肯定会替他打理好内宅里面的所有事,让他专心在外面忙他自己的事。 这是她应该做的。 魏城知道她肯定是误解了。不过他原就是有意引着她朝那个方面误解,所以当下他也没有说什么,反而应了一声好。 无论如何,只要她同意这门亲事就好。 难掩心中激动,他唇角不由的微微的翘了起来,目光也一直在盯着林清瑶看。 相比较以前他不敢让其他任何人看出他对林清瑶的心意,也不愿意正视自己对林清瑶的心意,看她的时候多数是瞥一眼,然后就会立刻移开不同,现在林清瑶已经同意了他们两个人的亲事,很快就会是他的妻子,他看着她的目光忍不住的就要直白,也要炽热很多。 他觉得从现在开始,自己终于不用再隐藏对她的心意了。 因为她是他的妻子。他以后都可以名正言顺的看着她,宠着她,甚至能光明正大的让其他任何人知道他对她的重视。 被魏城这样看着,林清瑶觉得很不自在。 不过她也没有多想,毕竟刚刚魏城才用很冷淡的语气解释了他为什么会过来求亲的事。 搁在旁人身上也许会觉得魏城将婚姻这样的视作儿戏是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但是在林清瑶看来,这倒确实像是魏城能做得出来的。 魏城的相貌虽然不是时下最流行的那种男子相貌,但不可否认他其实还是生的很好的。五官英挺,气质出众,以前在苏州府的时候就经常会有媒人上门给他说亲事。 可是他一个都没有同意。平常对着女子的时候也都是沉着一张脸,惜字如金。 那会儿江静云跟他还算是认识的。人看着也是柔柔弱弱,受了惊吓的小兔子一般,可是魏城面对她的时候也依然是冷着一张脸,从来没有过好颜色,一点都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 就是对着她,魏城也大部分时候都是沉默的,林清瑶也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笑容。 不过林清瑶觉得魏城有一样好。平时连她父母都会觉得她话太多,太吵了,有时候都会不耐烦听她一直聒噪,可是无论她在魏城面前说多长时间的话,魏城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半点的不耐烦。 有时候林清瑶甚至都觉得魏城这个人很可能不喜欢女人。因为就算对他自己唯一的亲妹妹,他都很少有好颜色。 而且他现年虚岁都已经26了,要是他愿意,早就已经娶亲生子了,但是他到现如今都还没有成亲…… 想来想去的,也就只能要么是他觉得女人实在太麻烦,要么就是他压根就不喜欢女人这两个原因了。 就连他自己刚刚不也亲口说了不喜欢跟女人相处之类的话么?可见他确实是不喜欢女人的。 甚至他很有可能是好男风的。 因为林清瑶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以前还在苏州府的时候,魏城跟其他人的关系都只能说是一般,独有跟赵通判家的那位小公子很要好,经常见着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甚至有一次她还曾亲眼看到魏城跟那位生的很清秀的赵小公子拉拉扯扯的。后来那位赵小公子劈手扔下一件东西来,转过身就拂袖走了。 那件东西,她当时远远的望着,好像是一只香囊的模样…… 再后来不久,赵小公子定下了一门亲事,两天之后就传来魏城离开家去投军的消息。 香囊原就是用来做定亲信物的。现在想来,应该是魏城喜欢那位赵小公子,要送香囊给他。赵小公子却不喜欢他,就不收他的香囊。又或者是两个人曾经也是相互喜欢过彼此的,只是因为赵小公子要定亲了,不想再跟魏城来往,就要退还那只香囊给他。魏城不肯,两个人才拉扯起来。 但是赵小公子还是毫不留恋的丢下香囊,转过身就走了,随后他就定下亲事。魏城受了这个情伤,伤心之下这才离开苏州府去投军。且一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苏州府。 林清瑶越想就越觉得自己的这个猜测是对的。 她倒也没有觉得这件事有多恶心。毕竟情不知所起,喜欢一个什么样的人有时候是自己都控制不了的。以前她看过的那些志怪小说上面还经常有书生明知道眼前的女子是鬼,又或者是各样精怪也照样喜欢的。那男子喜欢男子又算什么呢?又没有碍着其他人什么事。 而且魏城已经算是很好,很有担当的人了。原本像他现在的这个地位,只要他愿意,想娶什么样的女人不行?可是他明白自己这个异于常人的偏好,不忍心祸害其他的姑娘,所以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娶妻。 第26章 就算现在他亲自上门来跟她提亲,也是事先就光明磊落的跟她明说了求娶的原因和目的,让她自己可以做选择。 也算得上是个很坦荡的人了。 不过好男风这种事,说出去总归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魏城明面上肯定还是需要一个妻子的。他又是个好面子的人,若跟旁的什么世家大族家的姑娘成了亲,一直让那位姑娘独守空房,那姑娘会有个不闹的?闹出去魏城得多没面子啊。 这样一想,她确实是做他妻子最好的人选了。因为一来他不喜欢她,所以往后他压根就不用费心思讨她的欢心,让她高兴,二来,他也知道她不会喜欢他,答应这门婚事也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而且她现在半点家世都没有,以后林承平还要仰仗他的照顾,自己怎么敢忤逆他,不尊敬他,将他那个不雅的癖好说给外人知道? 三来,他们两个人以前总算是熟识的。魏城也是个知道感恩的人,想要报答她父母以前在苏州府时对他的照顾。所以才想要娶了她,给她侯夫人的名分,还允许她将林承平也带去侯府照顾,让他上京城最好的学堂,请最好的夫子教导他。 林清瑶成功的用这三条理由说服了自己。 想了想,为了让魏城安心,也为了表自己的诚意,她转过头看着魏城,脸上表情很认真的说道:「你也是知道我的,我是个口风很紧的人。所以你放心,你的那件事我肯定会给你保密,不会让任何人知道的。」 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有什么事是需要她保密,不让其他人知道的? 魏城很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他很明智的选择没有问。 现在最重要的是林清瑶已经答应了他们两个人的婚事,其他的任何事都不重要。 林清瑶说完这句话之后就觉得没什么好跟魏城说的了,就拿了茶杯低下头喝茶。 喝之前忽然她想到了什么似的,抬起头叫魏城:「侯爷请喝茶。」 声音听着虽然是温顺的,但若是细看,能看到她眼中藏着的两分促狭的笑意。 显然没有安什么好心。 魏城明白看见,也只当不知,只嗯了一声,从善如流的拿起茶碗,低头喝茶。 茶是槐花茶。闻着很香,但是喝起来的时候难免却会觉得有点苦,有点涩。 魏城也如同林清瑶所期盼的那样,喝了一口之后就紧紧的拧起了眉头。 同时眼角余光偷偷的瞥到林清瑶眼中的笑意果然深了几分,他心中不由的莞尔。 魏城的味觉天生就要比别人灵敏,所以对于旁人而言只是一分苦涩酸甜的东西,在他这里就是三分。这件事后来不晓得怎么被林清瑶知道了,就经常会给他一些带了诸如很酸的蜜饯,又或是带了些苦味的糕点之类。每一次魏城也都装作不知道,接过来吃了。 然后也都会露出被酸到,或是被苦到的神情出来。 每次林清瑶看到他这个样子就会笑。因为觉得魏城这个人一年到头都板着一张脸,脸上从来没有什么表情。也只有在吃到这些东西的时候才会皱眉头,看着才像个正常人该有的样子。 魏城知道她也没有什么恶意,不过是觉得好玩罢了。而他一直以来也都愿意这样做,只为了能让她觉得高兴。 想一想自打他知道林清瑶和谢蕴定婚的事,离开苏州府去投军之后的这几年,从来没有人敢这样的捉弄过他,他心里其实都很怀念这种被她捉弄的感觉。 而且刚刚林清瑶才答应他们两个的婚事,这会儿他心里面还是狂喜的。不说只是这一杯微带苦涩的槐花茶了,就是现在林清瑶递过来一碗黄连水,他也会半点犹豫都没有就立刻喝下去的。 不过林清瑶也没有这样的心思。看到他拧着眉,就拿了筷子递过来,叫他:「你吃一吃这个粽子。」 刚刚魏城吃的是只肉粽,现在盘子里的这一只粽子是红豆沙的,偏甜。 只要吃一口,他口中的苦涩肯定就会立刻没有了。 魏城嗯了一声,伸手从她手中接过筷子。 目光忽然注意到她左手腕上戴着的百索子。 这百索子是用五色丝线做成的,林清瑶又生的肤色莹白如玉,所以她手腕上戴着这个就很引人注意。 魏城就想起先前在外面林绍伸手要拦他的时候,林绍的左手腕上也带着这样一模一样的百索子。 那应该是同一个人编的。就不知道是谁编的。 若是吴妈或者那个小丫鬟编的还好,若是林清瑶编的…… 魏城心里面开始泛起酸来。 就伸手指着她左手腕上的那条百索子,问她:「这个,是谁编的?」 在林清瑶看来这是件再小不过的事,所以压根就没有隐瞒的意思,实话实话:「是我编的。」 心里面还有点奇怪。他问这个做什么?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对这些个花花绿绿,小儿女的东西感兴趣的人。 哪晓得魏城现在心里面就如同打翻了一缸陈年老醋一样,都已经酸得要冒泡了。 林清瑶竟亲手然编了一条百索子给林绍,而他这个即将成为她丈夫的人都没有这个待遇。 就没有继续吃粽子了,而是默默的将自己的左手臂伸过去。 林清瑶一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呆呆的看着伸到她面前来的这只手臂。 魏城的肤色不算很白皙,但也不是其他武人那样的古铜色或者黝黑,是比较偏大众的肤色。 手腕处的肌肉很紧实,看得出来是个很有力气的。 林清瑶想起来有一次她曾听父亲提起过,说魏城能拉开一百多斤重的硬弓。他如果去投军,以后说不定就会做上将军。 没想到现在魏城竟然被封了爵,还做了知枢密院事。朝中的那些将军,说起来都是他的手下,要听他的军令的。 可是,他这样伸了手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27章 林清瑶抬起头,目光疑惑的望着他。 魏城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 一来这是因为他以前从来没有跟人讨要过东西,不要得讨要东西的时候该是什么表情。二来,也不晓得林清瑶会不会答应他,心里面还是忐忑的。 所以就用冷淡很好的武装着自己。对上林清瑶的目光,他甚至还矜持的对她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我听说这个百索子是可以去邪崇,保健康的,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古人乱说的。所以我想亲自试一试,看这个东西到底有没有这样的效果。」 林清瑶琢磨了下他的话,才明白过来魏城这是想要一条百索子。 她不由的就有些想笑。 这个人,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呢,非要饶了这么大的一道弯? 而且,他怎么跟小孩子一样的幼稚,还想着要试一下百索子到底能不能去邪崇,保健康的事? 就算她是个闺阁女子,也知道这种话是肯定当不得真的。若这百索子真的有这样的效果,那医馆不是要关门了?不过是大家的一种美好的期望罢了。 但是魏城可是上过战场的人,他竟然会信这个? 可是看着伸到面前来的这只手臂,大有她要是不给他也编一条百索子就会不屈不挠的一直横在这里…… 林清瑶额角的青筋欢快的跳动了两下,然而也只得好脾气的问着:「那我现在给你编一条?」 林清瑶心里面很明白,这个人以后可就是她和弟弟的依仗了。而且往后大家同在一处屋檐下生活,哪怕只是搭伙过日子,但至少面上也是要融洽的。 只是一条百索子而已,编起来压根就不费什么事,她还没有吝啬到那个程度。 而且,只要想一想冷硬强势的魏城手腕上系着一条五颜六色的百索子,外人看到了,会用什么样的目光看他? 林清瑶竟然有些期待起这个画面来。就叫站在院外的林绍去寻丁香,让她拿一些五色丝线过来。 林绍应了一声是,转身去寻丁香。 丁香虽然不知道林清瑶现在要五色丝线做什么,但还是依言立刻就拿了过来。因为不知道林清瑶到底需要多少,又或是再需要其他什么旁的东西,索性将炕桌上放着的那只笸箩拿了过来。 这只笸箩是林清瑶日常做针线活时用的,里面放着诸如绣花针,小剪子,各色丝线之类的小物件。 还有今儿一早她特地整理出来,用来编百索子的红绿黄白黑色五色丝线。 编百索子这件事还是以前林母在世的时候要林清瑶跟她学的。其实一开始林清瑶还不愿意学,觉得有母亲在,压根就用不着她来编这个东西。就算被母亲逼着学,她也学的很不认真。 后来母亲去世了,每年端午就是林清瑶来编百索子给家里人的戴了。一开始她其实也不熟练,编的不怎么好看,但是经过这两三年,她已经开始编的像模像样了起来。 因为不知道魏城手腕的粗细,林清瑶也不知道这条百索子该编多长。 短了就系不起来。长了也不行,不然系在手腕上的时候很容易滑落下来。 也只得伸手拿了一根丝线拈在左右两根手指间,对魏城说道:「侯爷请伸手过来。」 魏城立刻将左手臂往她这里伸过来,垂眼看她拿着丝线绕在他的手腕上,量他手腕有多粗。 她微微的低着头,能看到她侧脸的肌肤莹白清透。有一缕碎发垂在她的脸颊边,让他很有冲动想要伸手替她将这缕碎发别到她的耳后去。 不过林清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她动作很快的用丝线量好了他的手腕粗细,而且在这个过程中她还很仔细的没有碰触到魏城的手腕一下。 量好之后她就在笸箩里面拿了五色丝线,低下头开始编起百索子来。 这间待客用的厅堂是坐北朝南的,门窗雕镂的都是菱花式样。上面虽然糊着纸,但是这会儿门窗都打开着,端午的日光又很大,所以厅堂里面现在十分的明亮。 魏城就看到这五色丝线在林清瑶的手指尖灵活的跳动着,一条百索子也渐渐的成了型。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这样安安静静的坐着,看一名女子做这些闺阁中的事。 更没有想到的是,只是看着林清瑶编这个,他就觉得心里面很安稳,很充实。 但是他也能看到,虽然林清瑶的双手依然跟以前那样的肤色白皙,但是因为这几年辛苦刺绣的缘故,看着却没有以前的嫩滑了。 再看一眼笸箩里面放着的那些刺绣用的东西,魏城只觉得心里面一阵抽痛。 他以前怎么会以为谢蕴是个君子,看在两家已经定了婚事的份上会照看林清瑶呢?要是他知道会这样,当初他有了权势之后就该逼谢家过来退亲,然后跟林清瑶定亲的。 林清瑶这时已经将百索子编好了。 拿起小剪子剪去了多余的五色丝线,她将百索子递给魏城。 魏城却没有接。一张脸依然没有什么表情,说出来的话语气也很平稳,好像在跟幕僚谈论什么很正经的政事一般。 「这个百索子,一个人要怎么系到手腕上?」 林清瑶编的并不是那种可以伸拉的百索子,因为她不喜欢那些多出来的长线挂在上面,嫌碍事。都是系起来之后正好圈在手腕上的,所以一个人是肯定系不了的,要有人帮忙才行。 魏城这句话,到底是在问她该怎么系百索子,还是要她帮他将这条百索子系到他的手腕上呢? 因为以前两个人的关系,林清瑶自然更倾向于前者。 就一边比划着,一边跟他说:「这个一个人是系不了的,要有人帮忙才行。」 不过她是肯定不愿意帮魏城这个忙的。也知道他这个人是不喜欢被人,特别是女人触碰的。 刚刚他不是带了个侍卫过来?他其实可以叫那个侍卫过来帮他系。 第28章 这样想着,目光就往外面看。 邵潜已经将冯氏母女都扔到门外去了,现在就站在门外。身姿笔直,双手紧贴着腿,一看就知道是军中出来的。 魏城明白她的意思,但也只当不明白,左手臂还伸在林清瑶面前,沉默着没有要收回来的意思。 林清瑶见这样暗示没用,索性明示:「你那个侍卫,你可以叫他进来给你系一下。」 她倒是可以叫丁香给他系,但是魏城不是不喜欢女人吗?以前看到女人正眼都不瞧一眼不说,甚至都不愿意离的很近。 魏城连看都没有看站在门外的邵潜一眼,就说道:「他笨手笨脚的,不会系这个。」 邵潜:…… 林清瑶:…… 就转头叫丁香:「丁香,你过来给侯爷系一下。」 丁香其实不敢给魏城系。她觉得魏城这个人身上的气势太冷肃了,她连抬头看他都不敢。但是现在既然林清瑶吩咐下来,说不得,她也只得壮着胆子上前。 可是她才刚往魏城那里走了一步,就看到魏城目光暼过来。 出鞘的刀剑一般,锐利冰冷。 丁香立刻站在原地不敢再往前走了。哭丧着一张脸对林清瑶说道:「姑,姑娘,奴,奴婢也,也不会系,还是您,您给侯,侯爷系吧。」 林清瑶:…… 她还能怎么办?也只得认命的给魏城将那条百索子系到他的左手腕上面去。 反正这样的事她也不是头一次做了。她记得以前还在苏州府的时候,看到母亲做针线活,笸箩里面放着好多丝线,十分的漂亮。有一次她就偷偷的拿了好些藏在袖子里面,拿到外面玩。 小女孩子对于这些五颜六色的东西总是没有抵抗力的,拿在手上胡乱的编成各样东西。 其实一点章法都没有,编的很丑。但是她自己却不觉得,反而沾沾自喜,觉得自己编的东西都很漂亮。 正好魏城到他们家里来,她一时兴起,就将自己编的一样东西系到了他的腰带上面。还威胁他一定要一直戴着这个,不然她就不跟他说话了。 林清瑶还记得当时魏城低下头看了看那样东西,眉头皱了一下。但是随后他竟然真的戴着这个出门了。 几天之后他再来她家,腰间依然系着这个。 还是母亲看见,问起缘由来,就笑着跟魏城说道:「瑶瑶这孩子不懂事,你不说劝阻,还凡事都顺着她。往后可不能再这么惯着她了。」 当时林清瑶在旁边听见还觉得很委屈。 她怎么就不懂事了?而且魏城也没有什么事都顺着她,更没有惯着她。不然魏城怎么会老说她这样不对,那样不对?他心里其实就是厌烦她的。 现在想起这件事来,林清瑶还忍不住的微笑。 她原就生的五官妍丽明艳,脸颊边还有两个小小的梨涡,这会儿浅浅的笑着,眉眼微微的往上弯着,便如一朵晨光中的芍药花在徐徐开放一般,简直娇媚的让人移不开眼。 但是魏城看到这样的林清瑶,只觉得心疼。 他知道林清瑶是个爱笑的。以前在苏州府的时候,她笑起来的时候都是很肆意的,眼睛里面都汪着笑意,让人看着都会觉得心情跟着一块儿好起来。哪里会跟现在一样,即便是笑,也只是浅淡的笑。 这几年里面她到底吃了多少苦,看尽了多少世态炎凉?竟然让她现在连笑容都没有以前那样的肆意了。 不过没有关系,他心里默默的想着,他以后不会让林清瑶再受半点苦,也不会让她再看别人的半个白眼,他一定会让她跟以前一样的无忧无虑。 林清瑶的动作很快。系好了百索子之后她就收回手,没有跟魏城说话。 其实主要是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 年少的时候她性子跳脱,一天到晚都有说不完的话。哪怕知道魏城厌烦她,可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她也有很多话可说。 就算有时候很生魏城的气,觉得他是个怪人,可气不了一会儿的功夫就依然会跟他说起话来。 那会儿压根就不知道尴尬和难为情是什么,反正一切都凭着自己的高兴行事,管别人怎么想她呢。没想到现在年纪大了,话却少了起来。 特别是面对着魏城的时候,她总会想起小时候的那些事,然后就会觉得尴尬,更加的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魏城还在等她说话。一直以来他都习惯了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林清瑶滔滔不绝的说着话,他听着,现在猛然看林清瑶安静下来,他反倒有些不习惯起来。 他不知道该跟林清瑶说些什么,可他也不愿意离开。 哪怕不说话,只这样跟她待在一间屋子里面他也是觉得高兴的。 不过就算魏城再想跟林清瑶在一起多待一会儿,最后也不得不坐了一会就离开。 他明白欲速则不达的道理。现在最重要的是快点将林清瑶迎娶回家,万不能在那之前让她起了疑心,然后忽然就不同意他们两个的婚事了。 他知道以林清瑶的脾气,是绝对能做得出这样的事的。 就起身跟林清瑶作辞。还跟她说好了明日他会叫人送小礼和过书过来,叫林清瑶今日就将回帖准备好,明天让人带回去给他。 这就算是两个人正式的定下了亲事了,只等下个月十八号他就过来迎娶林清瑶。 对此林清瑶也没有什么可扭捏的。在她看来,他们两个人的这门亲事原就是各取所需,她需要一个依仗,魏城需要一个管理后宅,掩饰他好男风的妻子,两个人所谓的婚约,更多的只是达成一种协议而已。 就回答说知道了,待会儿她就会将回帖准备好。 第29章 还起身站起来,低眉敛目的站在魏城身后,是要送他出去的意思。 就好像世间的那些夫妻一样。丈夫要出门,做妻子的就会送他送到门口,然后待在家里,盼着他早些回来。 魏城看着她这样,只觉得心里面油然而生一股暖意。 甚至都开始后悔刚刚他为什么要说六月十八号两个人成亲的话。现在离六月十八还有一个月零十三天,他觉得自己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该将他们两个人的婚期定在林清瑶守孝期满的第二天的。 不过现在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盼着时间过的快一些。 林清瑶只将他送到厅堂外面的院子,然后就叫林绍送魏城出门。 她现在到底是闺阁女子,总没有送人送到大门口的道理。哪怕以后她嫁给魏城做他的妻子了,他要出门,自己也最多只会将他送到二门外面,不会送出大门口的。 林绍恭敬的应了一声是,然后抬起头,大着胆子看了林清瑶一眼。 虽然在苏州府的时候他就认得魏城,但是今天魏城忽然过来,自己想要拦都拦不住,心里就很担心,不知道他过来找林清瑶到底有什么事。 于是刚刚他就一直站在门外,不敢离开。 因为门窗都大开着,所以他能很清晰的听到林清瑶和魏城在屋里说的话。 没有想到魏城竟然是来求亲的,林清瑶竟然也答应了。 林绍说不清自己现在心里是个什么感想。 一方面他肯定为林清瑶感到高兴。 上个月谢家过来退亲,母亲告诉他这件事的时候他很气愤。没有想到谢家竟然会是这样落井下石的人。 气愤之后他就开始替林清瑶担心。 她已经十八岁了,年岁确实不小了。又父母双亡,家道中落,还有个年幼的弟弟,家世好一些的人家肯定不愿意跟她结亲。 只能嫁给家世不好的人家,又或者是给人做续弦。 这两样无论是哪一样,林绍都觉得可惜了林清瑶的人品相貌,心里很为她不值。 这个时候魏城竟然上门求亲来了。 魏城现在是淮安侯,大权在握,还没有娶过亲,不说比谢蕴的条件好了太多,就是这京城里面恐怕都找不出第二个比他条件更好的男人。 林清瑶能嫁给魏城,林绍心里面肯定是为她高兴的。 但是一想到林清瑶即将要嫁人了,成为别人的妻子,林绍又觉得心里面很失落。 所以现在他看着林清瑶的这一眼就包含了很多种情绪。 偏偏就被魏城给注意到了。 其实魏城是个天性凉薄的人,很少会去注意其他的人,但是在林清瑶的事情上面他肯定是事事都注意的。 同为男人,他很明白林绍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林清瑶是什么意思。 一张俊脸立刻就沉了下来。 然后他转过身往回走,高大的身子挡在林绍面前,正好遮挡住了他看向林清瑶的目光。 林绍生的壮实,个子也高。但总还是没有魏城高的。所以察觉到有一片阴影兜头罩下来的时候,他需要抬起头才能看到魏城的脸。 魏城的脸上现在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是看过来的目光却如同两根锐利的针一样,刺的林绍一阵心慌。 忙别过头,对魏城做了个手势:「侯爷请。」 魏城注意到他手腕上系着的那根百索子,想着这是林清瑶亲手编的,就觉得心里面堵的慌。 他看了林绍一眼,没有说话,抬脚往前就走。 等走到大门口的影壁前面时,魏城已经看到侍卫牵着他的坐骑站在门外等候了。 可是魏城没有再往门外走,而是立下脚步,转过身看林绍。 端午的太阳光原本就很烈,更何况现在已经接近正午了。阳光照在人身上,皮肤都会觉得灼热刺痛。 可是魏城的目光让林绍觉得比头顶的日头更烈,落在他身上的时候让他不但皮肤觉得灼热刺痛,连心里面也一阵灼热刺痛。 他甚至都不敢看魏城。低下头,看着地上自己小小的一团影子。 耳听到魏城低沉的声音在说道:「吴妈以前对我多有照顾,你既是她唯一的儿子,我也想给你一个前程,为她老人家增光。侍卫亲军司的步兵衙门现在正在招募人,我会跟招募的人打声招呼,你明天就可以过去报到。」 侍卫亲军司是皇帝的亲兵,不用上战场,历来招募条件就极为的苛刻,一般的人等闲进不去,多为世家子弟。自然,一应待遇相比其他的衙门也都是最好的。魏城这也确实在看在吴妈的面上想要抬举林绍。 当然,最重要的一个目的是,不能再让林绍待在林清瑶身边了。 可是没有想到林绍竟然拒绝了:「我不去。我要待在姑娘身边守护着她。」 就算他是吴妈唯一的儿子,听到这句话魏城的脸色也立刻就沉了下来。 说出来的话也如同淬了冰一样的冷:「她以后有我来守护,不用其他任何人守护。」 第30章 林绍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极为难看起来。不过他也知道,刚刚的那句话他确实说的造次了。 魏城和林清瑶已经说定了亲事,往后魏城就是姑娘的丈夫了,他怎么能在魏城跟前说这种话? 正要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个下人,下人守护主子是应该的,可惜魏城却没有再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 「你今日收拾下东西,明日我就叫人过来领你去报到。至于卖身契的事,我会跟你家姑娘说。」 是不容置喙的语气。 林绍就晓得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只得应了一声是。还跪下谢过了魏城。 魏城没有看他一眼,抬脚往门外走,翻身上马。 到了家,他果然立刻遣人去跟负责招募侍卫亲军司步兵的人传了他的话。随后又吩咐下去,在府中挑两名做事稳重性格温顺的丫鬟,并一队侍卫去林家。叫邵潜亲自送过去,并对林清瑶说明林绍的事。 虽然离着下个月十八号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但是一应婚礼需要准备的东西也要开始筹备起来了。 嫁衣,首饰,甚至包括嫁妆这些魏城都不用林清瑶出。 知道她家里现在境况不好,如何出得起这些?但他既然要给林清瑶一个叫人艳羡的婚礼,这些东西肯定都是要有的。 田庄,铺子之类的产业也即刻叫人以林清瑶的名义去购买。购买之后田契和房契都送去给林清瑶,好做她嫁妆的一部分。 就算他往后的俸禄都给林清瑶,家里的中馈也都由她来掌管,但她也该需要一些私房钱,这样她心里面会更加的觉得安稳一些。 嫁妆就是她的私房钱,任何人都不能动用。她自己没有这些,没有关系,他来给她置办。 至于嫁妆里面旁的东西也要叫人迅速去采买。不过嫁衣他是肯定要自己去铺子里面看的。 家里的中馈现在是由魏城的继母俞氏在管着,现在魏城吩咐下来,账房和银库里面几日间就有这么大笔的银钱支出,管事的人按照惯例就去知会了俞氏一声。 俞氏大吃一惊,连忙问侯爷这是要做什么,竟然短短几日间就花了这么多的银钱? 管事的人就告诉她,侯爷这是要娶亲了。因为婚期就定在下个月十八,比较赶,所以这几日府里的人都在忙这事。 俞氏一听这话,脸上的神情就不大好看了。 好歹她也是魏城的继母,这淮安侯府的老太太,怎么现在魏城要娶亲她竟然不知道,还要个下人来告诉她? 就语气很不好的说了一声知道了,挥手叫管事的人退下。 然后拿起炕桌上的茶杯喝茶。 魏秀蓉却没有她这样沉得住气,立刻就大声的嚷嚷起来:「大哥这是什么意思?他要娶亲,难道不该先过来跟娘您说一声,叫娘去打听打听对方姑娘的家世背景,人品相貌,然后再遣媒人上门去求亲?他竟然私自就将这件事给定了下来,还不过来告诉您一声。您这还是从一个下人的口中知道这件事的。他这分明就是没把娘您放在眼里。」 又气呼呼的说道:「娘你该把大哥叫过来,好好的说他一顿。」 「你要我说他什么?」 俞氏将茶杯放在炕桌上,抬起头看魏秀蓉,「我原就不是他的亲娘,他现在还是手握大权的淮安侯,家里这些人全都指着他过日子。你父亲死后,他还肯将我和你们姐弟两个留在京城,给我们一口饭吃,这就已经算是对我们仁至义尽了,我还敢说他?」 俞氏心里明白。当年魏城的母亲难产死了不上三个月魏父就娶了她,她进门之后对魏城和魏秀菱也不算好。 特别是魏秀菱。那孩子原就是早产,身子骨弱,性子也柔弱。自魏城投军之后,她对魏秀菱就越发的没有个好声气,养的那孩子身子骨越发的不好起来,性子也腼腆。魏城心里能不怨恨她? 后来魏城做了大官,封了爵,肯将他们娘儿三个接到京城侯府来照看着,也是因着老爷的面子。后来老爷死了,魏城没将他们三个撵离侯府,也是老爷临死之前发的话罢了。 不过即便魏城将他们三个留在这侯府里面,也不过是拨了处院子给他们住。表面上虽然给了他们母子三个该有的尊荣,但其实魏城很少过来看望他们,也很少过问他们的事。 自然,他自己的事也从来不会对他们说。 这原也没什么,大家安安生生的各自过各自的日子就是了。只是这几年府里没有个管事的女人,魏城一个大男人也不可能亲自来过问这些琐碎的事。还是老爷在世的时候发的话,继母好歹也是母亲,所以这几年府里的中馈还是由俞氏暂时掌管着。 但是现在魏城要娶亲,婚后这侯府的中馈想必肯定会由新嫁娘来管的吧? 魏城的俸禄不少,宫中还经常会有赏赐下来。魏城又是个男人,对银钱这些东西没有数,所以俞氏管家的这几年,瞒着魏城,很为自己积攒了些钱财下来。 她也是没有法子。死鬼老爷生前是个好酒又好赌的,并没有给他们留下半点家产来。可她这一双儿女,往后儿子要娶亲,女儿要嫁人,这都是需要钱的。魏城对他这一双弟妹没有什么感情,往后他们两个的婚嫁就算他肯出银子,但肯定不会出很多。 但俞氏肯定希望自己的儿女都能风风光光的成亲的。而且等她年纪大了,不得要些银钱傍身?所以不捞银子怎么成。 可若是魏城娶了亲,将这侯府管家的权利交给新嫁娘,这可就算是断了她的财路了。 想到这里,俞氏的眉头不由的皱了起来。 魏秀蓉不知道她现在心里的这些思量,只愤懑不平魏城连娶亲这样的大事都不来跟他们说一声,依然一叠声的在旁边说魏城心里没有他们,一定要俞氏将他叫过来问责一番。 俞氏叹气。 她这女儿怎生是个这样蠢的?依照魏城现在的权势地位,朝中的文武百官只怕都没有敢问责他的人,她一个以前苛待过他们兄妹的继母还敢问责他?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知道魏城要娶的是哪家的姑娘,性情如何。 若是个家世背景深厚的,又或者是性情泼辣的,进门之后待她这个婆母肯定不会好。连带着她的一双儿女以后的日子只怕也会难过。 但若是个家世一般的,又或者是个性情温顺的,她倒好端着婆母的架子拿捏一番,给新嫁娘立立规矩。这样就算她不得不将管家的权利交出去,但往后她和一双儿女的日子总归不会太难过。 就叫了个自己信得过的,名叫珍珠的丫鬟过来。吩咐她去前院打听打听,看魏城要娶的是哪家的姑娘。 珍珠应了一声是,转过身出门了。 第31章 过了好半天的功夫才回来见俞氏,禀告说侯爷要娶的是一位姓林的姑娘。父亲以前也在朝中做官的,后来死了。现在家里就剩了姐弟两个人,并没有什么家世背景。 俞氏听了,心里一惊。 按珍珠所说,魏城要娶的人好像是林清瑶啊。 若真的是林清瑶,那这件事可就麻烦了。 俞氏是知道的,早在苏州府的时候她这位继子就对林清瑶存了一份心思。后来知道林清瑶和谢蕴定了亲事,伤心之下就离开苏州府去投军了。 这些年魏城身居高位,有不少夫人明里暗里的跟她透露过想将自己的女儿嫁给魏城的心思,但是魏城一个都没有答应,未必不是因为他心里面还念着林清瑶那个丫头,瞧不上其他的女子。 俞氏倒也乐得看魏城不成亲。魏城一日不成亲,这管着侯府内宅的权利就一日在她手上,她也好多捞一日的钱,所以也从来不催促。 甚至去年她还特地将娘家的侄女接了过来,就是想着魏城若能看上她的侄女,就将侄女许给他。到时她的侄女还能为难她这个做姑母的不成?这样往后她和一双儿女在这淮安侯府的日子也好过。 但谁能料想得到现在魏城现在竟然要娶林清瑶?! 一来这个丫头是个脾气硬的,不好惹。在苏州府的时候为了她苛待魏秀菱的事就敢当面指着她的鼻子跟她发火,二来依着魏城这几年对这丫头的深情程度来看,只怕这丫头要天上的星星他都会叫人搭梯子亲自去摘,那等这丫头做了这淮安侯府的女主人,她和她的一双儿女往后能有什么好日子过?不得被林清瑶欺负死? 不行,绝不能让魏城娶林清瑶! 俞氏还不知道谢家已经和林清瑶退了婚的事,所以她心里一方面安慰自己,林清瑶是喜欢谢蕴的,而且早在苏州府的时候就和谢蕴定了亲事,魏城现在怎么可能会娶她?总不能上门抢亲的吧?好歹谢蕴现在也是庶吉士,魏城能胆大包天到那样?许是其他林姓的姑娘也说不定。 不过另外一方面,为了谨慎起见,俞氏又叫珍珠到前院去好生的打听一番,问明这位新嫁娘到底是哪一家的姑娘。 珍珠应了一声是,又出去了好半天的功夫才过来回禀。 魏城要娶的人竟然真的是林清瑶?! 俞氏这下子没法淡定了。 想了一想,她叫了个小丫鬟去厨房,吩咐厨房里的人做些绿豆糕和芸豆卷来。 等厨房将这两样东西送过来,她叫珍珠提了食盒,随她去见魏城。 魏城虽然有自己住的屋子,但他多数时候都歇在书房。不过俞氏听说魏城已经叫人在收拾裕园了,往后好做他和林清瑶的婚房。 这裕园是独独的一所院落,一总儿有三进,极宽阔的,里面奇花异草不少。 更妙的是这裕园还在后花园子里面。风景自是不必说,跟他们现在住的这前院中间还隔着一扇仪门。平日若将这仪门关上,跟他们分明就是两户人家。 俞氏还听得说魏城已经叫人出去采买名贵芍药,要在后园子里面多多的栽种。 因为林清瑶喜欢芍药,魏城这是费尽心思的在讨她的欢心呢。 魏城的书房算是这淮安侯府的重地,外面有侍卫站立把守,等闲人都进不去。 虽然明知道俞氏是什么人,但侍卫还是不放行。只叫她在外面等候,他要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侍卫就回来了,依然没有要放行的意思,只传达了魏城的话:「侯爷说了,他现在有事,请您回去吧。」 这就是不见她的意思了。 俞氏面上笑容僵住。但很快的她又陪着笑对这侍卫说道:「还要劳烦你再进去对侯爷说一声。就说我知道他要娶亲的事,是特地过来见他,跟他说说新嫁娘的事的。」 事关林清瑶,她就不信魏城还会不见他。 而果然,侍卫再出来之后就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侯爷叫您进去。」 俞氏对珍珠使了个眼色,珍珠会意,立刻拿了一块碎银子要往侍卫的手里塞。 其实俞氏是个很吝啬的人,跟貔貅一般,只有进的,没有出的,从来没有打赏过下人。但是面对魏城的这些侍卫,她肯定是想要巴结讨好的。 所以出门之前,想了又想,最后她还是一咬牙拿了几块碎银子叫珍珠带着,以便随时之需。 俞氏自己是个嗜钱如命的,也信奉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满以为这侍卫接了这银子,往后她再过来要见魏城,他肯为自己说两句好话那也是好的,就算她这银子没有白花。 不想这位侍卫压根不接这银子不说,甚至还板着一张脸沉声的说道:「若姑娘再坚持给小人这个,小人就要去禀明侯爷这件事了。」 …… 这侍卫也跟魏城一个样,是个油盐不进的。 俞氏只得让珍珠将银子收起来,两个人在侍卫的带领下往里面走。 魏城的这处书房也是独独的一处院落。不大,却幽静。正面三间正房,两边儿各有厢房。 侍卫也没有领俞氏到正房,只领着她进了东厢房。 坐定之后,有侍卫过来上茶。 说出去外人可能都不会相信。虽然同住在这侯府里面,但俞氏这还是头一次进魏城的书房。 以前她也不是没有来过,但魏城压根就不让侍卫放行。这次要不是搬了林清瑶的名头出来,只怕她也进不来。 就一边拿起茶杯喝茶,一边打量这屋里的各处。 装饰都是极简洁的,再没有一样多余的东西,跟魏城这个人一样。连院子里面伺候的也都是侍卫,一个丫鬟都没有。 这一点上俞氏还是很佩服魏城的。 第32章 她的儿子,现年才十四岁,就已经背着她有了两个屋里人了。可是魏城都已经26岁了,身边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 更不要说有什么妾室通房之类的人了。 他这个继子清心寡欲的简直像个和尚。 是魏城原本就是这样一个冷淡的人,还是因为他心里面一直只有林清瑶一个人,所以连其他的女人他都不愿意碰一下? 若他只是个冷淡的人倒还好办,若他果真是心里面只有林清瑶一个人,那待会儿她要说的那番话…… 想到这里,俞氏心里面不由的就开始忐忑起来。 俞氏正想的入神,忽然听到珍珠小声叫太太的声音。 她抬起头来,就看到魏城正从门外走进来。 穿一件石青色的圆领袍子,腰间系着革带。天边的余晖斜斜的从他身后照过来,在屋里的青石地面上落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俞氏自打嫁到魏家,看到这个继子的第一眼就觉得这孩子的眉眼生的太凌厉了,心里就不喜他。不过也有点儿怕他。 因为每次她苛待魏城或者他妹妹的时候,都觉得这孩子看她的目光就跟刀子一样,恨不得在她身上割下几块肉来才罢。 现在魏城年岁渐长,又身居高位,身上的气势较以往越发的深沉冷肃起来,更加不是俞氏所能抗衡的了。 于是看到魏城走进屋里来,俞氏就起身站起来,面上带着笑意,温声的问道:「刚刚听到侍卫说你在忙,我过来可有打扰到你?」 又问他:「看着时候也不早了,你可有传过晚膳?我给你带了绿豆糕和……」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魏城一点都不客气的开口打断了:「你过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还是这样的不近人情,也一点儿都不给她留脸面。 俞氏顿了顿。随后她面上的笑容一点儿都没有变,声音也越发的和缓起来。 「是这样的。我今日听见下人说你要娶亲了,娶的还是林清瑶。我心里想着,这孩子早在苏州府的时候就已经跟谢家定过亲事了,是有婚约在身的人,如何能再嫁旁人呢?你现在到底是侯爷,还在朝中身居要位,若被人知道你竟然抢夺别人的未婚妻,只怕对你的名声不好。」 「而且你也明知道林姐儿喜欢的人是谢家大公子。强扭的瓜不甜,以你现在的身份地位,要娶个什么样家世门第的妻子娶不到,何必一定要娶她?虽然我知道你心中不喜我这个继母,但你到底是老爷的孩子,论起来我也算是你的长辈,总还是要过来劝一劝你的。若不然,你父亲九泉之下知道你凭着手里的权势做出这样强取豪夺的事来,他也会责怪我。」 俞氏一开始还想着,万不能让魏城娶个家世好的,又或是性子泼辣的妻子,但现在她已经改了想法了。 只要魏城娶的妻子不是林清瑶,是其他任何女子都没有关系。 因为以前在苏州府的时候,她可是见识过林清瑶的骄纵的。为着她苛待魏秀菱的事,指着她的鼻子骂了她半个时辰不说,差些儿都将她拉到衙门里面见官去了。 这世上还会有比林清瑶更胆大更泼辣的姑娘?俞氏是不信的。 所以哪怕明知道她这些话说出来会让魏城不高兴,但是她也一定要说。 话一说完,就见魏城看着她的目光都带着满满的嘲讽。 「继母?长辈?」魏城短促的冷笑一声,「我说你是你就是,我要说你不是,那你在我这侯府里面就什么都不是。」 俞氏变了脸色。 她知道魏城心里从来没有尊敬过她这个继母,但是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还是头一次。 就是因为她说林清瑶不好?她反对他娶林清瑶? 俞氏暗中气愤不已,但面上还得做了大度的模样出来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听我说这些话,但忠言逆耳利于行,为了魏家的名声,我少不得还是要说一说的。那林姐儿你确实是娶不得的,她……」 「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 她这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魏城强横的给打断了,「我要娶谁,或者不娶谁,这都是我自己的事,轮不到你在我这里指手画脚。至于魏家的名声,」 魏城又冷笑一声,「管好你自己的儿子。再叫我知道他在外面用我的名头欺压人,就休怪我不念他是父亲的儿子。除族,打断腿,撵出我侯府。」 俞氏闻言,一张脸煞白。 她从来就知道魏城是个心狠的,对她的儿子魏坛也没有什么手足之情,但是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这样的心狠,连这样的话都能说的出来。 而且她丝毫不怀疑魏城到时会真的对魏坛做出这样的事来。 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俞氏知道她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魏城看来是娶定了林清瑶。 就带着珍珠要离开这里。 再不走,留在这里自取其辱吗? 但是她才刚走出去两步,就听到魏城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既然你现在过来了,也省得我叫人去你那里跑一趟。我已经跟瑶瑶说过了,等她嫁过来,这侯府里面的中馈就由她来掌管。这几日你就将府中这些年的账册好好的整理出来。一应库房的钥匙也准备好,到时我叫人过去拿。」 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来了! 交出掌中馈的权利,她还要怎么捞钱呢?难道往后她只能靠着月例过日子?那怎么够。 而且,谁知道林清瑶到时会给多少月钱给她? 心里面斟酌了一番措辞,深吸了一口气,俞氏转过身,脸上依然带着很得体的微笑。 「你是这侯府的男主人,你娶的妻子就是侯府的女主人,这管家的事情理应交给她来打理。只是一样,你也知道,林姐儿以往是个散漫的性子,林太太早几年也过世了,只怕还没有来得及教会她掌中馈的事。但我们这侯府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上下加起来也很有几十口人,她刚来就让她管家,只怕她也没有头绪。不如这样,让我先带着她……」 魏城实在是不想听她说话。 第33章 明明是个很自私的人,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全都是为了她自己和她的一双儿女,面上却总要做出一副为他人着想,自己吃亏的模样。 就开口打断了她的话,直接问道:「你管家的这几年,暗中贪了我那么多的银子,你当真以为我一点都不知道?」 俞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魏城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这到底是真的知道这几年她利用管家之便贪了他银子的事,还是只用言语来诈她? 所以俞氏纵然紧张的胸腔里的一颗心都在跳如擂鼓,但面上依然强撑着镇定的模样,说道:「我不明白你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贪了你的钱?府里的一应账册每隔三个月我都要叫人送过来给你看一遍,上面明明白白的记着府里所有的收支情况,我何时贪过你一分银子?」 说到这里,俞氏面上做了伤心的样子出来,简直可以说的上是泫然欲泣了。 「我知道你心里一向就很不喜我这个继母,但是你也不能用这样的话来污蔑我。只怕我现在说了你也不信我的清白,这府里也由不得我做半点主,我只能去你父亲的牌位前面哭去。」 说着,就拿手里的帕子拭泪。 魏城冷眼看着她做戏。 「说完了?」 他的声音很冷漠,说出来的话如同冰锥一样,又锐利又直接,每一下都直中俞氏的心窝。 「永荥街和平和街的那两处铺子,你是怎么置办下来的?还有这几年府里下人的月钱你总是一拖再拖,从来没有按时发放过,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不还是俞氏将下人的月钱拿出去放印子钱了,所得的利钱当然是进了她俞氏的口袋。 至于旁的,伙同府里采购的人,低价高报。这些在账册上面确实是看不出什么来,但是魏城也不是傻子。 俞氏说不出话来,手脚冰凉。 原本以为魏城是个男子,这些宅子里面的庶务他肯定是不懂的,但是没有想到他竟然全都知道。而且还将她暗中置办下来的那两处铺子都查的清清楚楚的…… 魏城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厌烦。 当年是父亲临终之前苦苦的哀求过他,不然他也不会答应让俞氏和她的一双儿女留在这里,还会照顾他们,让俞氏管家。 侯府很大,他的俸禄也足够,他不介意养着他们三个人。 让俞氏管家也没有什么,反正前几年他压根就没有想过娶亲的事,而府里的庶务和内宅里的事总需要有个女人来管。 但是没有想到现在俞氏竟然敢过问起他和林清瑶的亲事,还妄想在林清瑶面前立规矩,他怎么能容忍? 「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你安分守己的,我也不介意侯府多你们三个人。但你的手要是伸得太长了,我就即刻叫人送你们回苏州府老家。」 苏州府老家只有几间破屋,如何及得上在这侯府里面穿金戴银,吃喝不愁的日子? 而且俞氏还想魏秀蓉和魏坛能各自嫁娶到一个家世门第都好的夫婿妻子,这肯定都需要仰仗魏城现如今的权势地位的。可要是回到苏州老家,他们两个能嫁娶到什么样的人? 所以俞氏再不敢说什么话了,脸上也没法子再挂着虚伪的微笑了。沉着脸,带着珍珠,不发一语的转过身出门。 魏城也要回正房跟幕僚继续分析西北的军情,眼角余光忽然看到俞氏刚刚带来的竹雕大漆描金食盒。 食盒的盖子已经掀开了,能看到里面放着一碟子绿豆糕和一碟子芸豆卷,都做的极小巧精致。 魏城自然不会吃俞氏拿过来的任何东西。叫了个侍卫进来,将这两碟子糕点全都拿出去扔掉。 心里却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林清瑶是个喜欢吃糕点的,特别是用红豆沙做的糕点。按照她自己说的,只要是绵软甜糯的东西她都很喜欢吃。 是该叫人去扬州请个糕点师傅回来的。裕园里面也应该搭一个小厨房,这样林清瑶要是想吃什么了,吩咐下去,随时就有。 知道魏城竟然是上门来提亲的,吴妈震惊的一双眼睛都瞪大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不过等到她反应过来,却是特别的高兴。 「这样好,这样好。」 她眉眼间都是笑意。因为太高兴的缘故,说出来的话都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我先前已经听丁香说了,城哥儿现在不但做了大官,还是个侯爷。姑娘,您这嫁过去,可就是侯夫人了,不比嫁给谢家好?谢家那小子才是个庶吉士而已,跟城哥儿一比算个什么东西?哎呀,这样一想,当初还要多亏谢家上门退亲呢。他们要是不退亲,今儿城哥儿也不会上门来提亲。」 说到这里她畅快的笑出声来:「谢家那帮子狗眼看人低的人一开始肯定以为他们退了和姑娘您的亲事,姑娘您往后再也嫁不了比他们更好的人家,哪里能想到现在您竟然会嫁给城哥儿做侯夫人呢。等往后我再遇到他们,肯定得好好的臊臊他们,看他们到时是个什么样儿。」 想到那副场景,吴妈不由的开始兴奋起来。一时恨不能现在就去谢家,告诉谢家人这件事。 林清瑶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是能理解吴妈说这番话的。实际上,她若还是以前的性子,肯定会和吴妈想的一样,一定会找机会在谢家人面前显摆这件事,看他们后悔的样子。 但是经过这几年,她的心性多少还是变了些。 就觉得她和谢家已经半点关系都没有了,往后无论她的日子过的是好,还是差,都跟他们无关。 当然,也不管她往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身份。侯夫人也好,平民也好,若是真的有遇到谢家人的那天,她一样都会将腰背挺的笔直的。 丁香也很高兴自家姑娘要做侯夫人了。知道婚期就定在下个月十八号,还笑道:「看来侯爷是真的很喜欢姑娘您呢。不然婚期能定的离现在这样近?这就是急着要把您娶回家呢。」 林清瑶还是笑了笑,没有说话,拿了炕桌上绣了一半的扇套子继续绣起来。 第34章 魏城是个好面子的人,其实她也是。既然如此,两个人这桩婚事的真相还是不要告诉任何人知道的好。 反正求仁得仁,往后她和林承平都有了依仗,她已经很满足了。 至于感情的事,她想,她早就已经过了那个做梦的年纪了,还是务实些的好。 魏城是打定主意一定要将她和林清瑶的婚事大办的,所以京城里面但凡是有品阶的官员都收到了淮安侯府的喜帖。 魏城平日是个不好接近的人,也很少参加应酬,朝中的好些官员以前甚至都没有跟他说上过一句话,现在竟然收到他的喜帖,邀请他们去参加他的婚礼,怎么会不高兴,不兴奋? 立刻就开始准备起要送的礼来,又开始打听魏城要娶的是哪家的姑娘。 原本以为肯定是一位家世背景都跟魏城相当的姑娘,不想最后惊讶的发现竟然是前户部右侍郎的女儿。 都说婚姻是两姓联姻,特别是富贵人家,是肯定要娶一个对自己和家族有助力的妻子的。但是这位林姑娘现在可是父母双亡,压根就说不上有什么家世背景,娶回去对魏城半点好处都没有……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魏城对这位林姑娘用情很深,所以一点都不计较她有没有家世背景。 随后又有好事的人考证出来,说是以前早在苏州府的时候魏城和那位林姑娘就是相识的。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哦,难怪,原来侯爷和这位林姑娘还是青梅竹马,自小就有的感情。 一时京城里面的人都很热衷于讨论这门亲事。 不过好些个闺阁里的姑娘听到了却暗自的伤心。 魏城她们也是想嫁的呐,可惜他压根就没有正眼瞧过她们一眼。甚至有几个姑娘家里还曾经厚着脸皮请了媒人上门去说亲,都被魏城一口给回绝了。 原来是早就有了心上人了。 就不知道他那位心上人到底生了个什么样天仙的相貌,竟然让他这么多年都念念不忘,一直等到了现如今这样大的岁数才成亲。 谢蕴却没有收到淮安侯府的喜帖。 一开始他还没有放在心上。 他和魏城虽然从小相识,但两个人也算不上很熟悉。 他家里是书香传家,他自小就读圣贤书,魏城却是个粗鲁武夫的儿子,他心里不大瞧得上他。 即便后来魏城凭着战功和从龙之功被封了淮安侯的爵位,做了知枢密院事,但他在翰林院当差,两个人也没有什么交集,一年也见不上几次。 魏城要成婚,不给他发喜帖,他也不觉得有什么。 文人总是清高的,特别是他这种年纪轻轻就高中进士,进了翰林院的人,越发的目下无尘起来。只觉得魏城相交的人定然都是些粗鲁的武将,跟他们坐在一起喝酒都有辱斯文。 同时他心里面一直不愿意承认的是,明明以前他的家世是要好过魏城的,他的才华也肯定是要高过魏城的,但是没有想到现在魏城竟然身处高位,而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吉士。 就很不愿意见到魏城,也不知道知道他的任何事。 但是谢蕴万万没有想到,魏城要娶的人竟然会是林清瑶。 他原也不知道这件事。但奈何最近魏城要娶亲,而且娶的是一位毫无家世背景,前户部右侍郎女儿的这件事实在是太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了,所以最近不但京城里面大家茶余饭后都在谈论这件事,就连三省六部里面的官员休息的时候也都在说这件事。 甚至彼此询问有没有收到喜帖。都以收到喜帖为荣的。所以哪怕谢蕴对这件事再不放在心上,最终也还是知道了。 魏城要娶的人竟然是林清瑶?怎么会是林清瑶呢? 谢蕴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一时失手就将手边的一碗茶打翻了,茶水将自己的衣袖子濡湿了都不知道。 还是坐他对面的同僚提醒了他,他这才手忙脚乱的开始收拾,一点都没有平常看起来的平静理智。 同僚看到他这个样子,就关切的问他怎么了,有没有事? 谢蕴冷静下来,对他摇了摇头,说自己没有事,只是一时不慎失了手而已。 心中很乱,不想跟任何人说话。但是同僚却不放过他,兴致勃勃的凑过来跟他八卦:「你知不知道知院大人要娶的夫人竟然是前户部林侍郎的女儿?我听说这位林姑娘现在父母双亡,家里还有一个弱弟。知院大人地位何等尊贵,竟然会娶这样一个毫无家世背景的姑娘做夫人。我们都在猜想,这位林姑娘不晓得生了怎么样天仙的一个相貌呢,不然知院大人会这样非她不娶?」 谢蕴脑中不由的浮现出一张脸来。 她确实是生了一张好相貌,娇美妍丽,这世间少有女子能及得上。 但是,魏城要娶的人怎么会是她呢? 谢蕴心里面乱糟糟的,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忽然想起季氏那天跟他说过的话。这定婚的帖子是林清瑶叫人送过来,要跟他退亲的。之所以要退亲,是因为林清瑶喜欢上了一位位高权重的人。 当时他对这件事还很不以为意,觉得依照林清瑶现如今的条件,就算她喜欢上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又能怎么样呢?对方也不会娶她。 甚至差点都有冲动想要去劝诫林清瑶一番,叫她要想明白。 他自然是不喜欢林清瑶的,对于被她主动退婚的这件事他也确实觉得很没有面子,但是看在两家相交多年的份上,也不忍看她往后落得个不好的下场。 但是没有想到她喜欢的那个位高权重的人会是魏城,魏城也当真要娶她…… 搁在案上的一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紧紧的握成了拳。因为太用力的缘故,手背上淡青色的青筋都一根根的梗了起来。 双唇也紧紧的抿成了一条直线。 依然是他的这位同僚最先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关切的问道:「谢大人,你这到底是怎么了?要不要去看看大夫?」 这脸色看着也太白了。 第35章 谢蕴回过神来,对他拱了拱手,多谢了他的关心,说了一句我没事,然后起身站起来,匆匆的往外就走。 原本听屋子里的这些同僚都在谈论魏城的亲事他还觉得没有什么,心如止水一般,但是现在知道魏城要娶的人竟然是林清瑶,他发现对于这些人的谈论他只觉得吵闹烦躁,压根一个字都没法子听下去。 自己的未婚妻刚刚抛弃自己,转头就要嫁给自己曾经瞧不上,但现在只能仰望的人,谢蕴实在不晓得自己到底该用一个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这件事。 想来想去的,好像也就唯有逃避,不去听,不去想。 谢鸿信对这件事的感觉却是特别的丢脸,也觉得有几分不安。 所以这日他从太仆寺散值回来,没有去最宠爱的妾室院里,而是怒气冲冲的就奔着季氏的上房来了。 原本季氏听到丫鬟进来通报说老爷过来了,她心里面还很高兴。 后宅里的女人哪一个不渴望丈夫的宠爱?哪怕现在季氏的年岁已经不小了,也不想夜夜独守空房。平日看到那两个年轻貌美的妾室她心里面都是气,更加听不得她们话里话外的炫耀老爷如何的宠爱她们。 现在得知谢鸿信散值刚回来就往她院里来了,立刻面上堆笑的要过去迎他。 只不过她还没有来得及走到门外,谢鸿信已经掀开门口的帘子大步的走了进来。 季氏叫了一声老爷,就要过去给他宽去身上的官服。 这官服的料子虽然很好,正经杭罗,但现在正值盛夏,穿在身上还是很热的,回家之后肯定还是脱下来凉快。 但是她才刚伸手过去,就被谢鸿信一点脸面都不留的伸手给推开了。 谢鸿信虽然已经有四十多岁了,但在酒和女人这两件事情上面依然热衷,所以养的身子骨很瘦削。但即便这样,这会儿他愤怒之下,手劲还是很大的。 一下子就将季氏推的往后蹬蹬蹬的连着后退了好几步。后腰眼正好撞在后面一张玫瑰椅的扶手上,瞬间一阵钻心的痛传来,脸上的五官都扭曲了。 「太太。」 孙嬷嬷惊叫了一声,连忙赶过去扶她。 谢鸿信现在正在气头上,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季氏被椅子撞到了。不过就算他注意到了肯定也是无所谓的。 四十多岁的妇人如何比得上不到二十岁的女子?他心里早就已经没有季氏,只有他那两个年轻貌美的妾室。 「你这个没有见识的妇人!当初都是你撺掇的我跟林家退婚。现在好了,那丫头转头就要嫁给魏城了。魏城是什么人?淮安侯,知枢密院事,极得皇上看重,朝中的哪一位官员敢大声跟他说话?这次我们可算是将他给得罪到家了。」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丫头在背后撺掇的缘故,魏城要和她成亲,我的那些个同僚都收到了淮安侯府的喜帖,就我没有收到。你知道现在我的那些同僚都在用什么目光看我?肯定以为我是因为得罪过魏城,他才独独不给我下请帖。魏城都厌恶的人,你想往后我的那些同僚会怎么待我?只怕都没有人敢再跟我说话了。」 谢鸿信越说语气。 「原本在苏州府的时候我们和魏家都是相识的,我和魏城的老子还一起喝过酒,那时候那小子看到我还要叫我一声谢叔。现在好了,他成亲都不叫我过去喝一杯酒。」 魏城是个冷漠的人,原本就不好跟他说上话,也不容易亲近得起来,这次连这样好的一个亲近机会也没有了。 季氏觉得很委屈。 一则是刚刚她后腰那里确实撞的很痛,现在走路都有些不稳当起来,二来,跟林清瑶退亲这件事,她事先是跟谢鸿信商量过的。不得谢鸿信点头,她怎么敢擅自做主? 就说道:「这件事要怎么说呢。当初若不是我们跟林家退了亲事,现在那丫头也没有机会嫁给魏城。若认真说起来,那丫头还该谢谢我们才是。」 谢鸿信都要被她说的这话给气笑了。 「哦,合着你的意思,林家那丫头明儿个还得买份大礼,敲锣打鼓的亲自上我们家门来感谢我们当初叫人上门退婚的事?你觉得她心里能不记恨我们?现在她就要嫁给魏城做侯夫人了,我们能惹得起她?」 说到这里,谢鸿信狠狠的一甩袖子:「往后无论她要怎么报复我们,我们都只能受着。」 季氏傻眼了。 她沉默了片刻,才说道:「这,这,她应该不至于会报复我们的吧?」 不过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很没有什么底气。 论起来这件事他们做的确实很落井下石,林清瑶若是记恨他们,甚至于要报复他们,那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以往还想着她没有半点依仗,他们谢家是半点都不怕她的,要退婚也就退,但谁能料想得到她转眼就会嫁给魏城。 这可真是小看了林清瑶的魅力了。 谢鸿信气冲冲的哼了一声,没有说话。走到罗汉床上坐下,喝叫丫鬟上茶。 孙嬷嬷这会儿心里面也很忐忑。 那天她奉季氏的命令去林家退亲,言语态度间对林清瑶可是很不客气的。还差点儿打了吴妈一巴掌…… 现在只能祈祷林清瑶是个心胸宽广的人,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跟她这种下人一般见识。 季氏还是有几分头脑的。知道这件事既然已经成了定局,最重要的是要想办法去解决。 她想了一想,就说道:「我记得以前在苏州府的时候林家那丫头待云姐儿跟亲妹妹一样的好,不如我们叫云姐儿现在去见见那丫头,跟她说几句好话求求情,让她心里不要记恨我们?」 越想就越觉得自己这个法子很好,毕竟以前林清瑶待江静云很好这件事她也是看在眼里的。就算现在林清瑶恼了他们谢家,但也应该不会恼江静云。 但立刻就被谢鸿信给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哦,自己的未婚夫叫人上门来退婚,转头就和自己待若亲妹妹一样的人定亲,现在这个人还上门叫她不要记恨我们,这要是你,你心里怎么想?能同意?」 谢鸿信的声音凉凉的,看着季氏的目光如同在看一个智障:「而且实话告诉你,我已经打听过了,江家也没有收到魏城的喜帖。」 如果说魏城是嫌弃谢鸿信的官职太低,瞧不上他才没有给他送喜帖,但江父好歹是正四品的大理寺左少卿,而且两家以前在苏州府都是相识的,魏城也没有给他送喜帖…… 第36章 只能说魏城这样做要么是为了避嫌,要么就是心里恼了他们。 想到这里,季氏不由的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这个局,看来是怎么都解不开的了。 谢鸿信这时喝了一大口茶,勉强将心里面刚刚一直突突往上冒的火气压下了一点。 放下茶杯,看季氏还傻傻的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他就有些不耐烦的皱起了眉头。 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只知道出馊主意,关键的时候一点用都没有。 「你还傻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叫人去备一份重礼,明儿上午你亲自去林家赔罪去?」 竟然要她亲自去给林清瑶赔罪? 季氏惊讶的抬起头看着谢鸿信。 虽然她没有说话,但谢鸿信也明白她的意思。 肯定是觉得自己是林清瑶的长辈,拉不下脸去跟林清瑶赔罪。 可是有什么法子?她不去赔罪,现在林清瑶都已经敢在背后撺掇魏城不给他们送喜帖了,等林清瑶真的嫁给了魏城,天天在魏城耳边吹枕头风,让魏城出手对付他们吗? 自己现在只是太仆寺一个小小的寺丞而已,谢蕴虽然有些出息,年纪轻轻的就被选为庶吉士,但是魏城要是真的想要对付他们,那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想到这里,谢鸿信不由的就暴躁起来。 「你不去赔罪怎么办?」 他起身站起来。因为动作幅度太大,宽大的衣袖子扫到了放在炕桌上的茶杯,茶杯竟然翻到了,咕噜噜的滚到了地上。 立即就听得哗啷啷一声响,茶杯砸了个粉碎。碎瓷片和茶水溅开来,弄脏了谢鸿信官服的下摆。 谢鸿信骂了一声晦气。然后又冲季氏大声的嚷嚷:「这件事既是你起头的,那就得你去解决。若你没有劝说林家的丫头不记恨我们家,不报复我们家,我就一纸休书休了你。」 说着,抬脚气冲冲的就往外走了。 季氏怔了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孙嬷嬷在旁边瞧见她脸色不好,担忧的叫了一声太太。 季氏这会儿只觉得心里面酸涩的厉害。 谢鸿信竟然威胁说要休了她。明明这件事事先他也是同意的,还说她这主意好,能攀上江家。但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就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她的身上。 然而也只得叹一口气,吩咐孙嬷嬷:「你去准备一份厚礼。明日我们两个,到林家去跟那丫头赔罪罢。」 孙嬷嬷听了,心里也开始不舒服起来。 其实她很不想跟季氏一起到林家去的。那天她可是将林清瑶和吴妈都给得罪了,明日过去,还不晓得要被她们怎么羞辱呢。 但既然季氏亲口吩咐下来,说不得,也只能豁出去这张老脸不要,明日生生的受着她们的羞辱了。 江家这时候也在说请帖的事。 江永年坐在椅子上,对江老太太说了他没有收到魏城的请帖,但是大理寺里面其他的同僚却收到了的事。 江老太太坐在罗汉床上,穿一件浅绿色领口绣寿字纹的对襟褙子,头上簪了一支碧玉簪。身材生的富态,看人的时候目光精明锐利,一看就知道是个凡事心里都有数的老太太。 上了年纪的人多半会信佛,江老太太也不例外。她右手腕上面盘了一串蜜蜡佛珠,一边喝茶,一边听江永年说话。 等听完了,她放下茶杯,皱着眉头看江永年。 「当时你们过来跟我说的时候我就对你们说过,跟谢家的这门亲事定不得,你们非不信我的话,现在好了,招惹上祸事了吧?」 江永年面上微红:「那时候儿子也不知道林家的那丫头会嫁给魏城。若知道,当初谢鸿信过来找我说这门亲事的时候我是肯定不会同意的。」 「他现在已经是枢密院知事,还是淮安侯,你怎么还能直接称呼他的名姓?若被人知道,传到他耳中,他心里未必不会恼你对他不尊重。」 姜老太太不赞同的说着江永年。 江永年心中一凛,忙应了一声是。 倒也不是他故意这样。主要是魏城可以说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谁能料想得到现在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出息和成就呢,远远不是他能比的。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只当以前一样直呼他的名姓。 江太太周氏在旁边见婆婆一直训斥江永年,心里很为自己丈夫抱不平。就脸上陪着笑的开口说道:「跟谢家定亲这件事,倒也不能全都怪老爷。一来,事先谁能料想得到林姐儿被谢家退婚之后还能嫁给魏侯爷呢?二来,云姐儿您也是知道的,偏生在老家得了那样子的怪病。虽说这两年是好了些,没有再犯,但前些日子听香罗和香绫说,在外面不是差点儿就又犯病了?」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看了江老太太一眼,见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就大着胆子又继续说了下去。 「云姐儿这样子的一个情况,我和老爷背地里也商议过了,想要嫁到什么高门大户的人家那是肯定不行的。若往后万一发起病来,夫家肯定不会依的。若是休离了她回娘家,我们肯定阻止不了。那谢家却不同,现在家世毕竟要比我们家差一些。云姐儿嫁过去,便是往后万一真的发了病,谅谢家也不敢休离她。而且谢蕴那孩子您也知道,是个有出息的,年纪这样轻就做了庶吉士。说不定他往后就能有一番大作为。要是我们云姐儿能一直好好的,这也算是一门好姻缘了。」 「你倒是一心为她打算,将好的,不好的事全都想到了,但只可惜她自己是个不争气的。跟谢家定了亲事也罢了,悄悄儿的自己知道不就行了?在外头碰见林家那丫头还要特地在她面前显摆一番,甚至还说了那番刻薄狠毒的话。也不想想以前林家的那丫头待她是如何的好,她倒恩将仇报了。就是泥人儿还有三分气性呢,林丫头心里能不记恨她,能不记恨咱们家?」 那日江静云出门一趟,回来神色就很不对劲,回到屋里大叫大嚷了半日,也砸了半日东西,闹的鸡飞狗跳的。江老太太和江永年他们就叫了跟着她出门的香罗和香绫过来逼问,这才知道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倒是没有提起最后魏城踢门进来的事。因为回来之前江静云曾经警告过她们两个,今日的事回去之后不要告诉任何人知道。所以现在被江老太太和江永年等人问起,她们两个人就只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半,藏了一半。 不过即便只知道这些,现在江老太太想起来还是很生气。 她目光威严的扫了周氏一眼,说道:「且不说旁的,在苏州府的时候,林太太待你们母女两个不好?现在她才死了几年,她的女婿就变成你的女婿,你心里面就不觉得对不起她?谢家的那小子就算再好,我也不信这京城里面找不出比他更好的来。哦,他们家来提亲,你立刻巴巴儿的就应了下来了?」 第37章 说的周氏脸上一阵羞愧。但还是小声的为自己辩解着:「是谢家主动退了跟林家的亲事在前,然后才来我们家提亲的,这也说不上我对不对得起林太太。又不是我看上了谢蕴,逼着他们去跟林家退亲,然后和咱们家结亲的。而且母亲您也知道,这不是云姐儿心里有谢蕴。大夫也说了,要尽量顺着云姐儿的意,不然她这病就容易犯。所以我这才同意了谢家的婚事。」 江老太太依然气愤不平:「你就不要说什么为云姐儿着想的话了。她傻,你也跟着傻?你也不动脑子想一想,谢家当初在苏州府为什么要和林家定那门亲事?那是看林大人的官职高,他们家上赶着要定这门亲事。现在林大人才刚走了几年?他们家就立刻退了亲,转而来攀我们家。这样捧高踩低的亲家,你稀罕要,我还不稀罕要呢。」 亲家也是要彼此扶持的。像谢家这样的人家,若是往后他们江家万一有个什么事,不说他们会出手帮一把,只怕还会落井下石。 这样的亲家要来何用? 不过江老太太早就已经不管事了,而且江静云毕竟是江永年和周氏的女儿,她的婚事确实该由他们两个做主的,她这个做祖母的还是少插手的好。 最主要的是,江老太太那时候也没有料想得到林清瑶才被谢家退了亲,魏城立刻就上门提亲去了。 若不然,谢蕴那孩子确实是个好的,江静云能嫁给他也还算不错。 周氏被江老太太这样一说面上也讪讪的,加上江永年也很不赞同的转过头瞪了她一眼,她也只得低下头不说话了。 「母亲教训的是,这件事确实是我们事先没有思虑周全。」 江永年是个孝顺的,刚刚被江老太太这样一说,他依然一点脾气都没有,语气间也依然满是恭敬。 「只是现在事已至此,母亲您觉得接下来该怎么办好?」 他在大理寺里的那些同僚都接到了请帖,就他一个人没有,很显然这是因为谢家和他们家结亲,那日江静云又对林清瑶出言不逊,魏城心里面恼了他们的意思。 但是,现在魏城不是他们能招惹得起的,更担心魏城以后会找他的麻烦。 他原是想直接去找魏城,跟他赔罪的。今日趁着午间休息的时候特地去了一趟枢密院,请求面见。但是魏城压根见都不见他,只叫了自己的侍卫出来传话,说是在忙,叫他回去。 江永年就知道魏城这是不肯接受他的赔罪了。想来想去的,也只能转而去求得林清瑶的原谅了。 但是毕竟男女有别,他肯定是不好亲自去给林清瑶赔罪的。想要叫周氏带着江静云过去,但是又担心林清瑶会不见她们两个。 于是想来想去的,就想到了自己的母亲身上。 一来母亲年纪大,辈分高,她上门亲自去对一个晚辈赔罪,林清瑶肯定不好拒绝的。拒绝了就会显得她这个人不尊老。二来,以往还在苏州府的时候,江老太太对林清瑶也还算是可以的。这大热暑天的,江老太太亲自登她家的门,她总不好真的拒之门外。 而只要见上了,说上几句好话软话,就不信林清瑶真的还会继续记恨他们家。 只要她不记恨了,在魏城面前说上几句好话,魏城还能不给他们家下请帖? 江老太太是个聪明的人,江永年这话一问出来她自然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她原是不想管这事的。都已经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只想消消停停的过日子。但是事关江家以后的前途,说不得,也只得长叹一声,声音疲倦的说着「还能怎么办?也只得豁出去我这张老脸不要,明儿亲自登林家的门去见见林姐儿,跟她陪个不是。只希望那孩子看在我们两家的往日情分上,不计较我们家和谢家定婚,还有云姐儿那日言语间怠慢她的事。不过,她若是依然一定要计较,那我也是没有法子了。」 这样做也有一个好处,若林清瑶真的不计较这两桩事,那往后她们之间还是能正常往来的。 到时林清瑶嫁了魏城做妻子,也就相当于他们江家和魏城搭上了联系,那往后对他们江家肯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江永年一听这话,立刻就起身从椅中站起来,然后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周氏一见,也只得跟着一块儿跪了下来。 「是儿子不孝,孙女不孝,累的您这么大年纪了还为后辈的事操心。」 说着,上半身整个儿的就伏到了地面上去。 「起来吧。」 江老太太对他们两个摆了摆手,眉眼间带着疲倦,「只希望云姐儿以后消停些,别再给我们家惹祸事了。」 顿了顿,她又说道:「看云姐儿现在情绪不稳定的样子,明日就不用她跟我去林家见林姐儿了,免得又受了什么刺激。一旦她真发了病,谢家还会娶她?让云姐儿她娘跟着我一块儿过去就行了。」 江永年忙应了下来。 周氏虽然心里不愿意,但也只得应了下来。 次日依然是个艳阳天,明晃晃的日头挂在空中,照在人身上简直就像要把人烤熟一般。 轿子的窗帘虽然都已经换成了细竹帘,行走过程中不时有风透进来,但可惜那风也是热的,吹在身上不觉得有半分凉爽,反倒更加的热了。 等轿子落了地,江老太太在丫鬟的搀扶下弯腰走出轿子。 一眼就看到林家门口左右两边很站了几个侍卫。另外还有几个妇人,瞧着是两拨人,正在跟那几个侍卫僵持着。 看样子是她们想要进去,但是这几个侍卫不放行。 头先的那位穿一件鸭卵青色的对襟褙子,不上四十岁的年纪。站在她身边的那位少女穿一件桃红色领口绣桃花的褙子,正言语态度甚为嚣张的对那几位侍卫说道:「你知道我们是谁,就敢拦着我们不让我们进?告诉你们,我是你们家侯夫人的堂妹,这位是你们家侯夫人的堂叔母,我们两个可是她的娘家人,比不得其他闲杂人等,你们竟然不放我们进去?」 这两个人正是冯氏和林清兰。 端午那日她们两个过来找林清瑶,要她继续出开办族学的钱,被林清瑶拒绝后就对她言语间极其的羞辱。正好被上门提亲的魏城听到,一怒之下就叫侍卫将她们两个扔了出去。 当时她们两个只觉得颜面丢尽。 冯氏还罢了,猜测那个男人是淮安侯,不敢如何,林清兰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信的。 淮安侯是什么样的身份,林清瑶怎么可能会结识他,他又怎么会亲自登林清瑶家的门?说不定只是个姓侯的男子,旁人客气称呼他一声侯爷罢了,难道还能是皇帝封的爵位? 说的冯氏后来也相信了。也就再无顾忌起来,在族人之间狠狠的编排了林清瑶的一篇不是。 说什么她不尊长辈,吝啬抠门,背地里竟然还做出和男人不清白的事来,丢了他们林家列祖列宗的脸面。 第38章 还绘声绘色的说端午那日她们两个是如何的看到一个男人一点儿都不避讳,公然登堂入室,林清瑶言语行动间跟他又是如何的亲密。 说的林家的一干族人都相信了。说他们林家没有这样不知羞耻的族人,商议着要请族长,也就是冯氏的丈夫,林清兰的父亲将林清瑶除族。 冯氏和林清兰知道之后,心中自然是暗暗的称快。 不想才过几日,竟然传来消息,说是林清瑶已经定下了亲事,对方是大名鼎鼎的淮安侯。 淮安侯这个名头京城里面没有人不知道。都晓得他是今上的心腹,现在虽然是枢密院知事,但迟早都会是枢密使,就是当今的宰相都不敢轻易招惹他。 林清瑶要嫁的人竟然是他? 冯氏和林清兰震惊的下巴都差点掉到了地上。 再一细打听,端午那日她们两个在林清瑶家见到的那个男人就是魏城。 当时林清兰还对他出言不逊,说他是林清瑶的姘头…… 想到这里,冯氏和林清兰两个人都吓的面色发白,身上的冷汗都下来了。 她们两个人这分明就是在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再想想端午那日她们对林清瑶说的那番羞辱的话,两个人越发的坐立难安了。 林清瑶很快就是侯夫人了,要是她将那天的事记恨在心,以后想要出手对付她们,那不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而且,若是能让林清瑶对她们冰释前嫌,往后她们经常往来,岂不就相当于她们是淮安侯府的亲戚了? 这可就是旁人常说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所以在自家丈夫的催促下,今日冯氏就带着林清兰和一个丫鬟过来见林清瑶了。 等到了门口竟然发现看门的不是林绍,而是几个腰挎弯刀的侍卫。 另外还有个妇人,带了个嬷嬷和丫鬟,正在和侍卫说想见林清瑶的话。 不想侍卫通报进去,随后出来传话,说是林姑娘乏了,在歇息,现在不见任何外客,请她们回去。 林清兰原就是个暴躁的性子,今儿又这样大热的天,在外面等了这些时候已经很不耐烦了,一听侍卫说的这话,立刻就跟被点着了的炮仗一样炸了,大声的嚷嚷出这番话来,冯氏拉都拉不住。 而站在旁边的另外一拨人——也就是季氏和孙嬷嬷,听了她的这话,只觉得面上极挂不住。 林清兰口中的其他闲杂人等,说的不就是她们? 不过纵然你们口口声声的说自己是林清瑶的娘家人又如何,现在林清瑶不也照样不见你们? 季氏心里默默的腹诽了一句,一转头,就看到周氏正扶着江老太太站在一旁。 显然是将她刚刚的那一番尴尬都看了去。 想到这里,季氏脸上不由的发起烫来。 虽然季氏现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是也只得忍着羞窘,走过来跟江老太太和周氏打招呼。 目光看到她们身后的两个婆子手里捧着的礼盒,心里就明白过来。这也是来拜访林清瑶的。 季氏并不知道江静云言语间羞辱过林清瑶,又正巧被魏城撞见的事,只以为她们这是因为江静云和谢蕴定了亲,担心林清瑶心里为了这个不痛快,往后会找她们麻烦,所以今儿才会登门赔罪,心里不由的觉得越发的羞窘起来。 若不是因为她们谢家,江家何必要在林清瑶跟前矮一截?连江老太太今儿都亲自过来了…… 江老太太素来就不大瞧得上季氏,觉得她和她丈夫都是捧高踩低的人,所以这会儿也只鼻中轻哼了一声,没有应答。 至于周氏,原本因为两家是儿女亲家,对季氏是很亲热的。但是今儿一来江老太太就在这里。知道她对和谢家的这门亲事不满。二来,现在她心里也确实有点儿后悔不该答应谢家的提亲,不然也不至于会招惹上这么件烦心事。所以现在她对季氏也就淡淡的,没有往日的亲热了。 季氏越发的羞窘起来。 顿了顿,又和她们两个攀话:「……前几日我家老爷回来说起,林姐儿竟然和魏侯爷定了亲事,这个月十八就要成亲。因想起我们两家在苏州府的时候就是旧识,如何能不来恭贺一番呢?所以今日我就带着礼品过来了。老太太和亲家母也是过来恭贺林姐儿的吧?」 这番话也算是给自己,还有江老太太和周氏一个台阶下了。 总不好说我们是来跟林清瑶赔罪来了,你们两个也是这样的吧? 江老太太是不屑和季氏说话的,周氏便道:「我和母亲自然也是如此。」 又问季氏:「怎么你还没有进去?」 一面说,一面看着门口站着的那几个侍卫。 这肯定不是林家的侍卫。林家早就家道中落了,只怕连下人都遣散了,还能有侍卫?必然是魏城特地调遣过来的。 两个人这还没有成亲呢,魏城就已经这样的关心林清瑶,凡事都为她想的这般细致妥协了。这在以往她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 周氏心中一面称奇,一面觉得今儿她和老太太还真的是来对了。 依照魏城对林清瑶这般紧张看重的程度,只消说动林清瑶心中不记恨他们江家,往后魏城还能记恨他们? 说不定哄的林清瑶高兴了,往后他们还可以常来常往呢。 要知道京城里面有多少人想要和魏城攀上关系都不能,若他们江家能攀上,往后对老爷的仕途上面也肯定是个很大的助力。 季氏听她这般问,脸上一红。 自然不好意思说这是林清瑶不见她。就拉着冯氏和林清兰两个人做筏子:「这两个人,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一直在门口这样吵吵闹闹的,市井泼妇一般。这几个侍卫错认我跟她们两个是一伙的,竟然连带着将我也阻隔在外头。」 第39章 想了想,又脸上陪笑对江老太太说道:「老太太一看就知道是个很尊贵的人,不如您去跟那几个侍卫说一说,他们定然会让你们进去见林姐儿的。」 到时她再跟着江老太太和周氏一块儿进去。 无论如何,总是要先见到林清瑶的。若见不到,说什么赔罪不赔罪,让她不记恨她们的话? 江老太太心里对她的这点小伎俩明镜似的。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叫周氏扶着她亲自过去跟侍卫说话。 这若是旁的人家看门的人,何必要她亲自过去?没的跌了她的身份。叫个丫鬟过去说一声也就是了。但这可是魏城特地遣过来的侍卫。而且看他们刚刚对待季氏等人也丝毫不留情面,她还是亲自过去的好。 就脸上陪着笑,过去对侍卫自报了家门和身份。又说他们家和林家在苏州府的时候就是旧相识,现在听得说林清瑶要成亲了,特地过来恭贺。 这几个侍卫都是魏城贴身的侍卫,以前哪里见过江老太太?见她身上的一应穿戴都很贵重,说话言语不俗,又自称和林家是旧相识,以为确实如此,便叫她在外面等待,他进去通报。 林清瑶此时正坐在临床木榻上翻看手里的单子。 先前魏城才遣人送了好些个大木箱和匣子过来,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些什么东西。现在林清瑶翻开管事的人递过来的,记着木箱里面东西的单子,就惊讶的发现不但有各样绫罗绸缎,首饰,古董瓷器,甚至还有两家田庄和三间铺子。 魏城叫人拿这些东西过来给她做什么? 管事的人自称姓柳,四十多岁的年纪。丈夫就是淮安侯府的管家,她自己则是后宅的管事娘子。今日魏城就是遣他们两口子给林清瑶送他这些日子置办下来的东西。因为柳管家是男子,不好进林清瑶的闺房,所以柳大娘就拿着清单过来了。 现在见林清瑶在看清单,柳大娘站在一旁恭敬的禀报着:「这只匣子里面装的是田庄和铺子的地契房契,旁边的匣子里面有装首饰的,也有装各样珠宝的,请您查看。」 丁香在旁边听见,就走过来将炕桌和炕上摆放的那些匣子都一一的打开。 就见足有数十只匣子的各样精巧首饰。还有珍珠,红蓝各色宝石,玛瑙这些,一匣子一匣子分门别类的放着。被斜进来的日光一照,真是满目珠光宝气。 林清瑶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她抬起头问柳大娘:「这些是?」 「侯爷说了,这些都是给您的。」 柳大娘面上带着笑,恭敬的回答,「来的时候侯爷还特地跟小妇人说了,若您还想要置办什么,只管说,他一定会照办的。」 林清瑶这时已经叫丁香将装着地契房契的那只匣子拿过来给她了。 地契房契上面写的竟然是她的名字?! 再结合刚刚柳大娘说的话,林清瑶如何还不明白。 魏城这是在给她置办嫁妆呢。 这可真是。她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了。 她要嫁给他,不说带嫁妆过去,反倒还要他给她置办嫁妆。 做丈夫的给妻子置办嫁妆,这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事。 就将地契房契都放回匣内,关上,然后对柳大娘说道:「回去告诉你们侯爷,这些东西我不能要,让他收回去。」 说着,就命丁香将所有的匣子盖全都合上,让柳大娘原样带回去。 刘大娘没有动,只劝说着:「您就要嫁给侯爷了,那往后跟侯爷就是夫妻了。做丈夫的为妻子置办些首饰衣裳这原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您怎么跟侯爷这么见外,不要呢?而且这已经送过来的东西,哪里好再收回去?您还是收下吧。 」 若真的只是些首饰衣裳,林清瑶只当魏城在给她置办行头,收了也就收了,但是这田庄和铺子…… 想当年母亲将自己所有的嫁妆都变卖了才置换了一个不大的田庄,可知田庄的价值有多少了。但是魏城现在竟然一出手就给她置办了两个很大的田庄。就是那三间铺子,也都是在很繁华的地段。 仅就这两个田庄和三间铺子就得值多少钱?还有外面箱子里面的那些个古董玩物,绫罗绸缎之类的件件都是珍品,又要值多少钱?林清瑶觉得自己就算脸皮再厚那也是不好意思要的。 柳大娘见她坚持,最后竟然贴着木炕给她跪下了。 「侯爷的性子您应该是知道的。他叫我和我们家那口子将这些东西给您送过来,这会儿您不收,回去之后侯爷必定怪我们两个办事不力,只怕就会有责罚下来。我们两个都已经这么大的年纪了,哪里能受得住责罚呢?所以求您体谅体谅我们老两口,就将这些东西收下吧。」 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林清瑶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就转头叫丁香将这些东西都收好。 不过心里还是打定了主意,这些东西她肯定还是不能要的,等她嫁过去了再亲自跟魏城说。 柳大娘见她将东西收下了,这才敢起身站起来。 林清瑶原本要叫丁香带她下去喝碗冰镇酸梅汤,但柳大娘急着回去回复魏城,就婉辞了。 林清瑶也没有坚持,叫桃叶送她出去。 桃叶是魏城送过来供她使唤的丫鬟。另外还有一个名叫桃枝的,两个人都是话不多,但做事很沉稳的人。 外面的那队侍卫也是魏城遣过来给她看守门户的,她都推迟不得,只得由着魏城了。 不过贴身亲近的事林清瑶还是习惯叫丁香。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情分肯定不是初来乍到的桃叶和桃枝能比的。 好在桃叶和桃枝两个都是极安分的人,从来不会多一句嘴,林清瑶也是很满意的。 桃叶应了一声是,过来掀开门口挂着的湘妃竹帘,请林大娘出去。 丁香见屋里就她和林清瑶两个,就望着炕上和炕桌上摆放的那些个匣子笑道:「姑娘,侯爷对您可真好。」 就不说那上十只匣子里面的各样精巧的贵重首饰了,就是那两匣子珍珠,每一粒都足有莲子米大小。还都是浑圆的,极有光泽,颗颗都是精品。 第40章 林清瑶没有说话。 就是以前她父母都在世的时候,一应东西都要给她最好的,她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贵重首饰和珠宝。 说个实话,刚刚匣子打开,她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也是被深深的震撼住了。 魏城给她置办这些东西做什么?他们两个人成婚不是各取所需的么?可怎么现在魏城竟然…… 林清瑶觉得心里有点儿乱。 这时就听到掀帘子的声音。她抬起头望过去,就见吴妈和桃枝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进屋里来。 吴妈脸上是极得意的神情:「姑娘,咱们家门口现在可热闹了。」 「又有谁来了?」 林清瑶放下手里的清单,脸上神情淡淡的。 自父亲死后,这几年再无一个亲戚朋友登门,都可以说得上是门可罗雀。可自打她要嫁给魏城的事被人知道后,见天的就有人过来要见她。 有林家的族人,也有昔日父亲同僚的家中女眷,甚至还有她以前见都没有见过,也听到没有听过的各家大人的女眷。 林清瑶心里面明白的很,这些人都是冲着她往后是魏城妻子的这个身份来的。若她还只是林清瑶,哪怕现在她就要死了,也没有谁会多看她一眼。 这些来访的人她自然不是谁都会见的。像林家的族人,昔年得父亲相帮过的那些同僚家的人,父亲在世的时候帮了他们很多,父亲一过世,立刻人走茶凉,再不登她家的门。现在看她要嫁给魏城了,又立刻过来要跟她谈昔年的情分了。 林清瑶觉得她跟这些人是一点情分都没有的,所以一概不见。 至于其他的人,也是选择性的有的见,有的不见。 这时候她就要感谢魏城遣过来的那些侍卫了。有他们守卫在门口,没有任何人敢闹事,也没有任何人敢硬闯。 现在又是什么人过来了? 就听吴妈在笑道:「姑娘您肯定想不到,今儿来的人竟然有三拨。头先一拨来的是谢家的人。季氏带着孙嬷嬷亲自过来了。第二拨来的是冯氏和她女儿。我料想这两拨人您肯定都是不会见的,所以侍卫通报进来的时候,我就做主说您现在乏了,在歇息,让她们都回去。」 「不想冯氏和她女儿在外面就跟市井泼妇一样的跟侍卫吵闹,说她们是您的娘家人,身份不比旁人,问他们怎么敢拦她们?正闹着,又来了一拨人。您猜来的是谁?竟然是江家的老太太。带着周氏,说跟咱们家在苏州府的时候就是旧相识,要来恭贺您。侍卫刚刚过来通报。我想了想,还是来回您一声,问问您到底要不要见。」 江老太太竟然亲自过来了? 林清瑶有点儿惊讶。问吴妈:「要是我没有记错,江老太太今年该做七十大寿了吧?」 「可不是。」 吴妈笑着回道,「这么大的年纪原本早就应该享清福的,但谁让她后辈竟然这样的不争气呢。这样炎天暑日的,竟然让这样大年纪的老太太出来。」 江静云和林清瑶那日的事丁香回来之后就告诉吴妈了,吴妈听了很气愤。 以前在苏州府的时候林清瑶待江静云何等的好,不想这竟然就是个白眼儿狼。 而且谢家才刚跟她们家退了亲事,转头就去江家求亲,江家竟然也答应了。 江家又不是不知道谢蕴和林清瑶以前有婚约的事。这是江静云嫁不出去,没有人要,还是全天下的男人都死绝了,一定要和谢蕴结亲。 所以现在江家上门来要见林清瑶,吴妈心里很有几分幸灾乐祸。 而且按照她的意思,这些人林清瑶就应该一个不见,让她们心里面继续忐忑去。 林清瑶其实也是不想见她们的。但最后想了想,还是说道:「罢了,请江老太太她们进来吧。至于其他的人,让她们回去。」 对于冯氏,林清兰和季氏她们,她肯定没法子做到原谅的,但也不想记恨她们。 因为记恨人实在是太辛苦了,不如算了,只将她们当成陌路人,再无瓜葛便好。 就叫桃枝出去传话。 吴妈这时忙说道:「姑娘,我也跟桃枝一块儿去。」 林清瑶知道她这是还记着那日孙嬷嬷气她的事,这会儿想要出一出那口气。 这也没什么,就点头同意了。 吴妈一脸笑容,转过身高高兴兴的跟桃枝往外走。 等她们两个到了大门口,还没出去,就听到林清兰还在外面跟侍卫大叫大嚷。 可怜这几个侍卫,不得林清瑶和魏城吩咐,也不敢对她们怎么样。只得不言不语的站在原地,权当没有听到林清兰叫喊的那些话。 吴妈却忍不住了。 拉开门走出去,对着林清兰也叫喊起来:「你还要不要脸?前几日是谁撺掇她自己个的父亲要将我家姑娘除族?还到处造我家姑娘的谣,说我家姑娘不好?哦,现在知道我家姑娘要做侯夫人了,立刻就跑上门来,说什么你是我家姑娘嫡亲的堂妹,娘家人。端午那日你和你娘为了钱闹上门来的时候怎么不记得你是我家的姑娘嫡亲的堂妹,娘家人?」 吴妈一张嘴也是不饶人的,而且这会儿她也有了底气。 林清瑶可马上就是淮安侯夫人了,这些人今日会登她们家的门,不都是想着要赔罪,也来巴结的? 既如此,她还有什么好跟她们客气的? 她这一番果然将林清兰堵的没有话说了,一张脸都憋成了猪肝色。 冯氏在旁边听到这话虽然也生气,但今时不比往日,少不得也只能陪着笑脸,说道:「以前的事,那原是我们猪油蒙了心,才犯的那些浑。这不,今儿我们娘儿两个特地登门赔罪来了。」 第41章 说着,示意身后跟着的丫鬟将手里的礼盒捧过来给吴妈看。 吴妈扫了一眼,随后就不屑的说道:「你的这些个东西,我们姑娘不稀罕。拿回去,拿回去。往后也别再来登我家的门,在外面也别说是我家姑娘的娘家人。我家姑娘可没有你们这样猪油蒙了心,眼里只有钱,没有一点亲戚情分的娘家人。」 这番话说的就很不客气了,冯氏听到,只气的手脚都在发抖。 待要回两句嘴,但看到站在吴妈旁边的那个侍卫右手已经放在腰间的弯刀上了,望过来的目光冷冰冰的,心中一抖,竟是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最后也只得一甩衣袖,拉着林清兰,转过身气冲冲的走了。 吴妈见气走了她们母女两个,心中得意。随后目光看向季氏和孙嬷嬷。 「哟,这不是谢太太吗?」 吴妈的口气带着满满的嘲讽,「若我没有记错,自打我家老爷去世之后,您可是再没有登过我家的门了。今儿是什么风将您给吹来了?」 目光打量了她一打量,又笑道:「这几年没见您,您看着可发福了不少。也是,这没有良心的人操心的事少,能不发福吗?」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吴妈这样说,季氏脸上很挂不住。 待要回嘴,但一来吴妈只是个下人,当着江老太太和周氏她们的面,她一个做太太的人和一个下人回嘴,岂不跌了她的身份? 二来,她今儿毕竟是过来找林清瑶赔罪来的,吴妈是林清瑶身边亲近的人,若是现在得罪了她,总归是不好的。 所以也只得忍气吞声,低着头一句话不说。 孙嬷嬷见季氏都不说话了,她如何还敢说什么?也低下头,屏息静气的站着。 只盼着吴妈没有看到她才好。 但是吴妈怎么可能会看不到她?刚刚一走出大门,第一眼看到的可就是她了。 想起那日孙嬷嬷上门退婚时耀武扬威的样子,吴妈心中止不住的暗恨。 就说道:「孙嬷嬷,说起来可要托您的吉言。那日你说,请我们姑娘另觅个好人家嫁了,这不,现如今我家姑娘就跟魏侯爷定了亲事,很快就要嫁过去做侯夫人了。论起来我该请您喝杯茶呐。」 孙嬷嬷如何敢应答?依然低着头一语不发。 吴妈却没有这么容易放过她,继续说道:「可是那日你对我家姑娘说的,我们林家已经倒了,你家老爷是太仆寺的寺丞,不是我家能惹得起的,叫我们识些时务,如何今日你又登我们林家的门做什么?我们林家可没有这么大的面儿能让你亲自登门。」 一个下人罢了,竟然敢当着林清瑶的面说这种话,何等的狂妄。可见她的主子也是个不入流的货色。 难怪林清瑶会不见她们。 江老太太和周氏都有些鄙视的看了孙嬷嬷和季氏一眼。 周氏心中都已经在后悔跟谢家的亲事了。 有这样的一个婆婆,确实不是一件有福气的事。 不过转念想到自家女儿的那个病,哪里还能找到其他更好的婆家呢。 周氏暗暗的叹了一口气,垂下眼来。 季氏虽然没有转头,但还是能感觉得到江老太太和周氏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这可是她未来的秦家。也不知道以后她们心里会怎么看她。 想到这里,季氏一张脸羞的通红。 心里不由的就怪起孙嬷嬷来。 叫她来退婚,好好的说不就行了,怎么说那些个话?现在好了,让她在这么多人的面前颜面尽失。 最重要的是,这样林清瑶还会再见她? 就咬了牙,回手对着孙嬷嬷就一个耳刮子重重的扇了下去。 「贱婢,你竟然敢这样跟林姑娘说话?待会儿见着林姑娘,由着林姑娘罚你,我必定不会回护你。」 说完,她又转过头,对着吴妈陪笑说道:「这都是这个贱婢不懂事,狗眼看人低,竟然敢对林姑娘这样的不尊敬。待会儿一定要让林姑娘狠狠的罚她。」 只要林清瑶能见她,罚一罚孙嬷嬷又算什么? 孙嬷嬷心里觉得很委屈。 明明那日她出门来林家之前,季氏特地的嘱咐她,只要能让林清瑶同意退婚,无论她怎么样儿都行。怎么现在倒全都成了她的错了? 但这些话她肯定不敢说出口,只得低头不语。 吴妈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季氏这不过是做给她看的而已。 不得季氏授意,孙嬷嬷那日敢那样的嚣张? 就开口凉凉的说道:「谢太太也不用做了这副样子出来给我们看。谁都不是傻子,她一个下人,不得主子点头,她敢那样说话?也别说让我家姑娘罚她的话。她一个下人,我家姑娘也犯不着罚她,没的脏了我家姑娘的手。就是谢太太你,我家姑娘现在也没空见你,你请回吧。」 说着,再不理会季氏和孙嬷嬷,只对着江老太太和周氏点了点头:「老太太,江太太,你们两位请随我来。」 原本吴妈刚刚对着冯氏,林清兰和季氏,孙嬷嬷好一顿嘲讽,最后都说了林清瑶不见她们的话,江老太太和周氏也只以为林清瑶这肯定也不会见她们了,不想现在吴妈竟然叫她们进去。 两个人都一脸的喜出望外。 第42章 季氏见了,心里自然不忿。 为什么林清瑶见江老太太和周氏她们两个,却不见她?论起来以前在苏州府的时候她们谢家可要比她们江家跟她们亲近。 眼见周氏扶着江老太太已经走进大门了,季氏也想厚着脸皮跟进去。 被吴妈察觉到,回身对站在外面的那几个侍卫就说道:「往后但凡是姑娘说了不想见的人,若她们还在咱们家门口胡搅蛮缠,也不用跟她们客气,直接赶人。」 侍卫知道吴妈在林清瑶面前很说得上话,当下忙应了一声是。 季氏知道吴妈这话就是在说给她听的,但是看着侍卫朝她望过来的带着警示的目光,她也只得恨恨的站在原地,再也不敢往前走一步了。 周氏一路上还想着跟吴妈攀话,不过吴妈对她也比较冷淡。 她知道林清瑶之所以会见她们两个,也是看在江老太太年纪大的份上。 但其实若真论起来,江家对她们也就那样儿。若不然,她们进京都已经好几个月了,依着往日的情分,看在林家这几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的份上,怎么不该来家里坐一坐? 要知道以前在苏州府的时候,她家老爷只是衙门里的一个通判,老爷和太太都很照顾他们的。后来江永年留了京任,进了户部做主事,要是没有老爷提携,能那么快就做到员外郎的位置上? 这些说起来可都是恩情。但是很显然, 江家的人也是一群不知道感恩的。 等到了后院,桃枝打起帘子,请江老太太和周氏进屋。 明明外面现在还是热浪腾腾,但是一进了这屋子,江老太太和周氏立刻就觉得凉丝丝的,没有半分暑热了。 四处看时,就见四处角落都放着冰盆,里面都放了好大一块冰。 江老太太和周氏都知道,有的富贵人家在冬天的时候会在地窖储存冰块,到夏日好拿出来用。林家现在是肯定没有那个财力的,这些冰,肯定是魏城送过来的。 可见魏城心里确实很看重林清瑶,事事都替她设想好了。若往后娶了她回去,不晓得还会如何的疼爱呢。 想到这里,江老太太和周氏心里越发的不敢大意起来。 桃枝请她们两个人坐下,自己进里间去请林清瑶。 片刻之后只听得帘栊响起,江老太太和周氏抬起头望过去,就见林清瑶正从里面走出来。 穿一件浅蓝色的上衣,白纱挑线裙子。一头乌黑柔顺的头发随意的在头顶挽了个倾髻,上面只简简单单的簪了一支白珠簪子和一朵浅蓝色的堆纱绢花。 出来之后她就对着江老太太和周氏两个人屈膝行了个礼。 「昔年一别,两位安好?」 是晚辈对长辈的礼节,面上也始终挂着得体的客套微笑。 早在她从里间走出来的时候江老太太和周氏就已经从椅中起身站起来了。这会儿见她竟然对她们两个行礼,江老太太忙走过来亲手扶她起来。 目光上下打量了林清瑶一打量,见她比在苏州府的时候出落的越发的好看了。娇妍的如同初春枝头的一朵海棠花,堪称容色绝丽。 心中就想着,也难怪魏城会这般看重她了。 面上却笑的和蔼慈祥:「自打在苏州府一别,咱们可就有好几年没见过了。在徽州老家的时候我还经常跟云姐儿她娘提起你,说你是个招人疼的,若是我也有你这么个孙女儿,该有多好?后来听得说你父亲留了京任,你们一家子也跟着回了京,我还为你们高兴呢。谁知道后来你母亲和父亲竟相继的没了。」 说到这里,江老太太面上做了悲伤的模样出来。甚至还拿了帕子,拭了拭眼角压根就不存在的眼泪水。 随后她才叹了一口气,继续往下说了下去:「这次我们上京,原是想着立刻就来看望你的。谁成想我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好,这一路舟车劳顿下来,到了京城就立刻病倒了,无论如何都起不来,也是前两日才好了一些。又听得说你和魏侯爷定了亲事。我想着你们两个可都是从小我看着长大的,这样大的喜事,我怎么能不来恭贺一番呢?所以今日就带着云姐儿她娘一块儿过来了。」 说到这里,她亲昵的拍了拍林清瑶的手背,问道:「孩子,你心里不会怪我和你婶婶上京之后没有及时过来看望你吧?」 若还是以前的林清瑶,肯定会信了江老太太刚刚的这番解释。 因为以前她还是很容易轻信人的。总觉得面上看着良善的人就一定会良善,面上看着慈祥的人也一定会慈祥。特别是江老太太还是她熟悉的人,用着这样和蔼的语气跟她说话,她怎么可能会不信呢? 只怕就要扑到她的怀里,恨不能自己也有一个这样的祖母才好。 但是经过了这几年的人情冷暖,现在林清瑶对于江老太太刚刚的这番解释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甚至还能很容易的看得出她这话里的漏洞。 若果真如江老太太所说的这几年心里一直念着她,怎么不见给她写一封信来?若当真记挂着她失母又失父的凄凉,便是到了京城之后江老太太病了,不能前来,怎么不能叫人过来对她说一声,唤她过去一见? 而且江静云和谢蕴的亲事,若不得江老太太,江永年和周氏等人点头,江静云和谢蕴两个人还能私定终身不成? 不过是看她即将要嫁给魏城了,担心她心里为着江静云和谢家的事记恨上他们江家。也想要通过她攀附上魏城,所以今日她们婆媳两个才会上门而已。 心中嘲讽,面上浅笑却不变。神情温婉平静的说道:「老太太言重了。您是长辈,我是晚辈,您上京了,该我这个做晚辈的先去看望您才是,怎么能让您先来看望我呢?」 说着,微微的用了些力,将自己的手从姜老太太的手掌心里面挣脱了出来。 江老太太原就是个很通透的人,又活了这么大的岁数,一见林清瑶将自己的手从她的手掌心里面挣脱了出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孩子心里面对他们江家还是有埋怨的。 心里就有点儿惊讶。 因为在她的印象中,林清瑶是个很单纯,也很容易轻信别人的人。所以来之前她还想着,但凡只要林清瑶肯见她,她解释几句,不怕林清瑶会不相信。 但是没有想到现在这一招竟然不行了。 人就有点怔愣了起来。 第43章 就在她怔愣的这会儿,林清瑶已经转过身走到旁边的一张椅子前面,叫江老太太和周氏坐。 江老太太反应过来,看了林清瑶一眼。见她面上依然带着客套的得体微笑,心中就感叹着,没想到这孩子也开始有心眼起来了。 面上也不显,走到旁边的一张椅中落座,和林清瑶说起话来。 说的无非是分别之后的一些事。以及问起林父林母是如何得病,如何去世之类的话。 林清瑶不大想再提起这些伤心事,所以面上的神情就有些淡了下来。多是江老太太和周氏问她才回答,绝不会主动提起任何事。 江老太太也看出她的冷淡来,心里面多少也有点尴尬。 然而今日她们原就是为着赔罪和拉拢来的,也只得说道:「说起来我也觉得羞愧。昨儿个我听得云姐儿身边的那两个丫鬟说话,才知道云姐儿前些日子竟然同你见了一面,还跟你说了那些话。气的我当时就狠狠的责骂了她一顿,问她还记不记得以前你是如何拿她当亲妹妹一样来看待的,怎么能跟你说那样的话呢?就罚她跪了一夜。她已是知道错了,今日原是想要跟着我一起过来跟你赔罪的,但我担心你见着她生气,就没有让她过来。改日再让她过来跟你负荆请罪。」 周氏也在旁边附和。还说起以前在苏州府的时候江静云和林清瑶两个人是如何的要好,亲姐妹一般。回到徽州老家后江静云也是时常提起林清瑶的。这次她一定是猪油蒙了心才会说出那番话来,改明儿一定要让她亲自登门过来跟林清瑶请罪。 林清瑶自然不会相信她们两个人说的这话。 离着上次她和江静云相遇的那次已是过了一个多月了,她不信江老太太和周氏昨天才知道那件事。 想来是早就知道了。不过当时觉得她们林家已经是这样了,江静云羞辱了她又如何?只当没有这回事,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 现如今也是知道她要嫁给魏城了,担心她会记恨报复,才会过来说这番话而已。 只是谁人是傻子呢?而且她们这样一副假惺惺的嘴脸实在是有点令人厌恶。 就不看江老太太和周氏,转过头看着旁边。 门口挂着一扇湘妃细竹帘。透过帘子的缝隙能看到外面阳光很大,明晃晃的一片白,看着都觉得有点儿刺眼。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眼花了,仿似看到有个人正大踏步的从院门那里走进来。 看身形很高大,应该是个男人。 可是她这院子里面是从来没有男人进来过的。就是魏城遣过来的那些个侍卫,日常也只守护在大门外面和前头的院子各处,从不敢踏进她的院门一步。就是有外客过来,他们要通报,也是告诉桃叶桃枝她们,他们自己是从来不会进来的。 现在进来的男人会是谁? 忽然想到了某种可能性,林清瑶惊讶的立刻就从椅中站了起来。 门帘子此时正好被人掀开,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形走了进来。因为逆着光,看不分明现在他面上的神情。但是光影将他原本就深邃的五官勾勒的越发的英挺了起来,给人的感觉很冷峻。 魏城一走进屋,目光就立刻看向林清瑶。 见她好好的,一直提着的一颗心才落了下来。 然后他阔步的就朝她这里走过来。等走到她身边,垂眼看她。 对上他的目光,林清瑶依然还是懵的。 顿了顿,她才轻声的问道:「您怎么过来了?」 按照习俗,成婚前两个人是不可以见面的,魏城现在怎么会过来? 是有什么很要紧的事? 「刚刚侍卫过去跟我禀报,说有人在你家门前闹事,我不放心,过来看看。」 说完,他转过头,目光看向江老太太和周氏。 与对着林清瑶时的温和不同,现在他的目光锐利冷冽,眉宇间仿似带着冰雪。 江老太太和周氏一见,两个人只觉得心中一寒。 魏城的这意思,分明就是说她们两个人是过来闹事的…… 林清瑶则是又怔了下。 等反应过来之后她就觉得有点儿哭笑不得。 原本以为他忽然过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没想到竟然只是为了这么点小事。 就说道:「没有什么人闹事。不过是有人想要来见我,我不见她们,她们吵嚷了几句而已。现在她们已经都走了。」 魏城嗯了一声。 然后他眉头拧了起来,周身的气势看着立刻就冷硬了下去。 「我会吩咐下去,若再有人胆敢在你门前闹事,不论是谁,一概撵走。若不肯走,直接让侍卫将他们带去见我。」 等见到他,可就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了。 林清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明明只是很小的一件事而已,怎么在他那里就搞的跟天大的事一样。 江老太太和周氏这时也都听明白了,魏城这是在敲山震虎呢。 这番话其实就是说给她们听的。 两个人也都很震惊。 第44章 自打看到站在大门口的那些侍卫,还有这屋里的冰盆,她们心里都很明白魏城是很看重林清瑶的。但是没有想到现在魏城竟然会亲自过来。 只是因为刚刚门口有人吵闹而已。 魏城心里面到底是有多看重林清瑶,才会有关她的任何事都这样的紧张? 江老太太和周氏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惊讶和不安。 随后江老太太脸上堆满了笑,开口说道:「老身见过魏侯爷。」 周氏也忙屈膝对他行礼,叫了一声魏侯爷。 说起来魏城确实是她们两个人的晚辈,以前在苏州府的时候因为魏父官职低微的缘故,两个人看到魏城可能都不会正眼看他一眼,但是现在,却是要恭敬的对他行礼,称呼他为魏侯爷了。 魏城淡淡的看了她们两个一眼,然后说道:「老太太,江夫人不用多礼。」 语气甚是冷淡,并没有因为以前认识她们就对她们两个较旁人多一点情分。 说完之后他就走到旁边的一张椅中坐下。还叫林清瑶也过来坐。 林清瑶看他一眼,倒也从善如流的走到他旁边的一张椅中坐了下来。 不管他们两个人之间到底有没有感情,但既然他们就要成亲了,夫妻一体,在人前她肯定是应该听魏城的话,全了他的面子的。 而且,魏城现在的身份是淮安侯,还是知枢密院事,夫荣妻贵,她也很快就会是侯夫人,也确实不用对江老太太和周氏太客气。 魏城见她在椅中坐下了,才转过头问江老太太和周氏:「你们两个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要对瑶瑶说?不管什么事,跟我说也是一样。」 林清瑶心里猛的跳了一下。 当着外人的面这样亲近的叫她的名字…… 不过她也没有说什么,只垂下眉眼,看自己腰间挂着的玉坠儿。 江老太太和周氏这时候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们两个原本就是想仗着昔年和林家的交情,还有林清瑶是个单纯好哄骗的性子,今天过来,就是想要说几句好话,软话,让她不计较他们江家和谢家定了亲事,江静云那日言语间欺辱林清瑶的事,但是这两件事要怎么跟魏城说? 但是很显然魏城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只怕无论她们两个说多少好话,软话,按照魏城现在对林清瑶的看重程度,是不会轻易的就原谅这两件事的。 周氏心里不由的就开始慌了起来。明明现在是盛夏,她额头上都开始有冷汗冒了出来。 江老太太虽然也有点儿慌,但比周氏还是要镇定很多。 就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就是以前在苏州府的时候我们两家是经常往来的,几年未见,现在我们上京了,就想着来看看林姐儿,跟她叙叙旧。」 顿了顿,又陪笑说道:「而且也听说林姐儿跟魏侯爷您定了婚事,过几日就会成亲,依着我们以往的情分,是肯定要过来恭贺一番的。」 若是魏城现在能念在他们以往的情分上,叫人给他们家送一张喜帖就更好了。 要知道现在三省六部的各位官员都收到了魏城的请帖,江永年却没有收到,这就相当于明晃晃的告诉众人,江永年不得魏城待见。 魏城现在是什么地位?不受他待见的人,以后朝中的那些官员还敢跟江永年走得近吗? 照这样下去,江永年以后的仕途堪忧。 但是魏城就像没有听出来她这话里面的意思一般,只问道:「那现在你们叙旧叙好了,也恭贺好了?既如此,你们两个先回去,我还有事要跟清瑶说。」 其实叙旧也没有叙好,恭贺也没有恭好,想要让林清瑶不记恨报复她们,说动魏城给她们家下一张请帖的事更是一个字都没有来得及提起…… 但是现在魏城一身冷肃的坐在那里,逐客的意思这么明显,江老太太和周氏哪里还敢再待下去? 而且有他在这里,这些话她们肯定都是不好对林清瑶说出口的。 也只得开口作辞,想着往后再找机会来见林清瑶了。 等她们都走了,魏城就对林清瑶说道:「以后不要再见她们。」 他是不介意林清瑶跟人往来的,相反还很赞成。 知道闺阁中的女子妇人镇日只在家中,也是无趣。没事的时候和其他的女子妇人一起说说话,听听戏,串串门,也可以散散心,是很有好处的。 这是好事,他肯定不会阻拦。但是像江老太太,还有周氏这样的人还是少见,甚至不见的好。 他也知道自打京城里的人知道林清瑶要嫁给他之后,这些日子很有些人上门来要拜见她,想跟她攀交情。 他不介意这些人是想通过林清瑶跟他攀上关系。他甚至觉得,只要林清瑶高兴,他是可以纵容这件事的。 但是如江老太太和周氏这些人忘恩负义的人她还是不要见了。 最重要的是,他担心林清瑶见到他们会伤心。 因为谢蕴和江静云已经定了婚事,江老太太和周氏此番过来,怎么会不就这件事跟林清瑶解释一番呢? 但是他不想林清瑶再知道谢蕴的任何事。若有可能,他甚至都希望以后林清瑶永远都不会再听见谢蕴这两个字。 林清瑶其实也不想再见江老太太和周氏她们。 以前在苏州府的时候她们经常会到她家跟母亲说话,那时候林清瑶只觉得她们都是和蔼可亲的人。而且依着她们那时候对她的关爱程度,她有时甚至都会错以为她们是她的亲人,将她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看待。 不想后来才知道她们那些都是装出来的而已,其实不过是因为父亲的官职高比江永年高而已。现在一旦她家家道中落了,她们的真实嘴脸也就露了出来。 第45章 现在知道她要嫁给魏城了,就想利用往日的那些情分过来跟她攀关系。 不过显然她们打错了主意,她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她们说什么话都会相信的林清瑶了。 所以听到魏城说的话,林清瑶就应道:「我知道了。」 也没有看他,鸦羽般的眼睫微微的垂着。不过能看到她脸上带着浅淡的微笑。 看起来真的是个很贤惠的妻子。 但是魏城是很不习惯她现在这个样子的。在他的心里,林清瑶一直是那个笑起来很明媚,做事很肆意,跟他说话的时候会歪着头看他,脸上一点儿都不害怕的小姑娘。 现在的林清瑶,给他的感觉就是一块棱角都被磨得光滑了的鹅卵石。 棱角被一点点磨去的过程肯定很痛苦。不知道这几年她到底经过了多少事,才会让活的那样肆意张扬的一个小姑娘变成现如今这个平和内敛的模样。 魏城想到这里,就觉得心里面如同有千百根针在刺他一般,全都是细细密密的痛。 桃叶和桃枝这时拿了一壶酸梅汤进屋。 盛夏炎热的季节,喝一碗冰镇酸梅汤是再解暑不过的了。 桃叶倒了一琉璃碗酸梅汤,双手奉给魏城。然后又倒了一碗,就要奉给林清瑶。 却被魏城叫住:「林姑娘脾胃弱,往后纵然盛夏,一应酸梅汤和瓜果之类的也不可用冰镇。打了井水,用井水浸一浸即可。」 井水冬暖夏凉,浸过的瓜果和酸梅汤虽然没有冰镇过后的冰爽,但凉意肯定也是有的。 桃叶和桃枝听了,应了一声是,忙掀帘子出去打井水。 林清瑶倒是惊讶的很。 她确实脾胃弱,以前哪怕盛夏,也不能吃喝冰镇过的东西,一吃喝就肯定会肚子痛。母亲那时候是严令她碰任何冰镇过的东西的。 但小孩子嘛,热的一身汗的时候总是喜欢喝冰镇过的酸梅汤,绿豆汤之类的饮品。喝下去时那一下子的冰爽,哪里还会让她想到过后腹痛的事?所以经常会背着母亲偷偷的喝,然后每次也都会尝到苦头。 可是魏城是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而且现在竟然跟管小孩儿一样的来管她…… 林清瑶抬起头看魏城,就见他正要喝酸梅汤。 琉璃碗是透明的,能看到里面汪着的大半碗褐色的酸梅汤。因为刚刚才冰镇过的缘故,外面的碗壁上挂了很多细小的水珠。 给人的感觉就是,只要喝一口这个酸梅汤下去,就会如同甘露洒心一般,无比的清凉,浑身的暑气都会立刻没有了。 原本魏城接到侍卫的禀告,说有人在林家门口吵闹,因为担心林清瑶,他立刻就赶过来了。 这一路上烈日炎炎,现在他确实觉得很口渴,很想要喝一口冰镇过的酸梅汤。但是对上林清瑶带着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渴望目光,他唇角忍不住微微的弯了起来。 就将已经凑到唇边的琉璃碗放回到几案上面,等到桃叶和桃枝拿了用井水浸过的酸梅汤给林清瑶,见她拿起来喝了,他才重新端起碗,将里面的酸梅汤喝完。 总不能让她眼睁睁的看着他喝酸梅汤,而她自己却没有。这样哪怕他再觉得渴,也一定会忍住不喝。 因为天气热,所以桃叶和桃枝准备了很多酸梅汤。现在见他们两个将碗里的酸梅汤喝完了,就重又给他们两个人添上了。 桃叶还去拿了西瓜进来。 切的一片一片的,整整齐齐的放在一只圆形的大水晶盘子里面。 不过魏城和林清瑶两个人都没有吃。 魏城目光看着林清瑶。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夏天到了,人在饮食上面就懒怠了的缘故,还是旁的什么原因,他总觉得林清瑶较上次他看到的时候又瘦了。原就尖削的下巴现在看起来又尖了一些。 就问她:「你最近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林清瑶有些不解的抬起头看他。 好好的为什么要问她这个话? 而且听他问这句话时的口气,就教她想起以前她不肯好好吃饭,或是吃饭吃的少了的时候,母亲说她,她不听,最后母亲一脸心疼又无奈,就会口气缓和下来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她叫人去做,或者叫人去买。 她知道这都是因为母亲爱她的缘故。因为爱她,所以哪怕她任性了,胡闹了,最后母亲肯定会跟她妥协的。 但是现在魏城竟然也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 林清瑶觉得一定是她想多了。 魏城怎么可能会爱她呢?他们两个人就算有点儿从小相识的情分在,但小时候她对魏城可是不好的。魏城不记恨她,甚至肯看在父母往日对他的恩情上愿意娶她,给她一个侯夫人的名分,让她往后能有个依仗,她就已经很感激了。 这定然只是他一句客套的话罢了。 就摇了摇头,回道:「没有。」 魏城原想要跟她说,他叫人去请的扬州糕点师傅已经到侯府了。若她有什么想吃的糕点,他回去立刻就叫那位师傅做,然后遣人送过来给她。 夏天人容易苦夏,经常会食欲不振,懒怠吃东西。但是老是不吃东西怎么行呢?特别林清瑶原就生的瘦弱,还脾胃不好。 但是想一想现在林清瑶对他的客气程度,即便他说了这件事,只怕她也不会开口说有什么想吃的糕点,反倒还会推辞说不用。 罢了,还是回府之后叫师傅做好糕点,他直接遣人送过来的好。 第46章 林清瑶这时已经在开始琢磨另外一件事了。 原本以为两个人很快就会成亲,这几天她是见不到魏城的,没有想到现在魏城竟然过来了。 既然这样,现在就跟他将那件事说了也好。 就声音很平和的说道:「刚刚柳大娘和柳管家送来的那些东西我已经都看过了。我明白侯爷这是为我好,这份好意我也心领了。但是这些东西我是不能收的,还请侯爷现在收回去。」 她和魏城的婚事想必京城里的很多人都已经知道了。只怕众人心里也都在猜测,魏城怎么会娶她这样一个没有半点家世背景的女子。 到他们两个人成亲的那日,避免不了的肯定会有很多人关注。嫁妆肯定也会是众人关注的。 嫁妆代表的是娘家对女子的看重。嫁妆越多越贵重,就代表娘家越看重这位出嫁的女子,夫家自然也就不敢小觑。 甚至林清瑶知道有些地方还有这样的习俗,女方的嫁妆抬到男方家里之后,是要摆在外面让各位前来恭贺的宾客看一看的。 若是嫁妆很多,陪嫁的东西也很贵重,男方家也会觉得有脸面。而若是嫁妆很少,又或是陪嫁的都是不值钱的东西,男方家也会觉得脸上无关。自然的,对这位新儿媳也不会多看重。 像林清瑶目前这样的境况,她肯定是拿不出来多少嫁妆来。 家里纵然有些东西,也不能因为她要嫁人了就全都拿走,肯定要留一部分给林承平。 魏城这时候叫人送了这么多贵重的东西过来,甚至连田庄铺子这些都有,显然是想要给她挣脸面,不想众人因为她嫁妆少看不起她。 这一点林清瑶确实很感激魏城,但是她还是不想要这些东西。 总觉得若她真拿了魏城的这些东西,在魏城面前她就会永远抬不起头来…… 魏城是个男人,并不明白女人心里的这些细腻的心思。他只是站在他的角度,用他自己的方式来对林清瑶好。 他知道以前林清瑶是喜欢首饰衣裳的,也确实想要他们两个人成婚的那日所有人都艳羡她,所以这些东西他是肯定不会收回去的。 甚至他还觉得远远不够,想要给林清瑶更多更好的东西。 就说道:「我们两个人很快就是夫妻了,做丈夫的挣的所有的钱和东西都是妻子的,不用分的这样清楚。这些东西是我的,也就是你的,你现在要我带回去做什么?而且过几日等我们两个人完婚了,这些东西你不就都要带过去了,何必要我现在就带回去?都是一样的。」 声音听起来很温和,好像一位长辈在耐心的跟胡搅蛮缠的晚辈讲道理一般。 林清瑶心想,那怎么能一样?这些东西现在你带回去,那就是你的,等到过几日我们两个成婚的时候我带过去,在旁人眼中看来,那就是我的嫁妆了。 只是她还待要劝说,魏城已经起身站起来要走了。 他是很想和林清瑶在一起多待一会的,但是他不想林清瑶就这些东西再说不要的话,于是索性不给她说这些话的机会,只说还有公事,要立刻回去。 等到回去之后,就立刻叫人去厨房传他的话,吩咐那位糕点师傅做绿豆糕,凉糕和茯苓糕。解暑的杏酥饮,甘豆汤也每样都做了些。 等这些都做好了,就立刻遣人送到林清瑶那里。他自己则是开始写奏章,想要请婚假。 因为他现如今的身份职位,想要请婚假得直接向皇帝申请才行。 不想这请婚假的章奏递上去才半日,宫里立刻来了两个内监请他入宫,说是皇上有要事要对他说。 仁宣帝在御书房接见魏城。 殿内放了好几只冰盆。有一只掐丝珐琅大冰盆正放在紫檀木透雕盘龙纹的大书案前面。旁边另设了一只风轮,上面的四扇叶片一直在转动着,带来徐徐凉风。 魏城上前拜见。仁宣帝将手中的象牙管羊毫笔搁在笔架上,叫他平身。 魏城谢过,起身站在一旁,听仁宣帝说叫他过来所为何事。 原来是西北战事又起。且此次不比以前,叛军一举攻破青海,已经逼近陕甘。今日上午陕甘总督八百里加急章奏刚到,这时候魏城的婚假章奏也呈了上来。 魏城是枢密使,有关西北战事又起的事他自然早就已经知道了,且已经在仁宣帝的授意下做了部署,遣了几员大将领兵前往西北。 但是也没有料想到这一次叛军的攻势竟然会这么猛烈,连青海都已经沦陷了。 现在仁宣帝忽然叫他过来,魏城心中已经猜想到仁宣帝的心思了。 而果然,仁宣帝同魏城说了一番现在西北的形势之后,话锋一转,看着魏城缓缓的说道:「……朕才继位不久,西北战事就不断,现在竟然连青海都丢失了。若再让叛军占了陕甘,朝中的一些人肯定会有话说。所以这一战务必要胜。非但要解了陕甘之困,夺回青海,还要将叛军悉数剿灭,让他们往后再成不了气候。」 仁宣帝继位之前只是二皇子,先帝另立有太子多年,自然在朝中有一批太子的亲信和追随者。后来太子坏了事,先帝临终前诸皇子各有异动,魏城当时在殿前司挥使司任职,将一众皇子拒于皇宫外,却秘密将二皇子接入宫中,自称领了先帝遗诏,火速继位。 其他皇子虽有不服,但其时木已成舟,也只得跪下山呼万岁,尊二皇子为帝。 但平日在政事上总归还是多有为难仁宣帝的,还暗中说他德不配位。现在西北战事又起,且较以往越发的肆虐,仁宣帝急需将西北战事平复下去,好巩固自己的这个皇位,也好赢得人心,让朝中往后无人敢再说他德不配位。 不过也没有想到上次遣到西北去的几位大将皆是不中用的,现在是肯定要重新遣人过去西北坐镇的。 而这人选…… 仁宣帝目光看向魏城,问他:「魏爱卿,你心中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偏偏在这个时候。再过两天就是六月十八号了,他和林清瑶成亲的日子。 魏城闭了闭眼。但很快的他就睁开双眼,垂首跪下,声音沉稳:「微臣愿领军前往西北。」 仁宣帝大喜。 接到陕甘总督的加急章奏,他心中就在想该遣何人去往西北坐镇。 当时就想到了魏城。 第47章 魏城原就是在军中出来的,军事才能极出众,朝中无人能及。去年又一举助他登上皇位,是他亲信之人。 而且,若魏城此次能将西北叛军一举剿灭,回京之后正好能将他升任枢密使,让他掌管整个枢密院。 现任枢密使洪明德虽然在先太子坏事后保持中立,并未显出支持哪一位皇子的心思来,但到底不是自己的人,仁宣帝肯定还是不放心的。 且前段时间他听探子来报,说是端午那日,庆王曾遣家人送了端午节礼去洪明德家中,洪明德也回了礼。 庆王是先帝的四皇子,当年先太子坏事之后,四皇子在朝中极得人心,有好几位朝臣曾上书先帝,请求立四皇子为储君。 所以仁宣帝现在对于庆王还是防范的。但凡跟亲王走得亲近的人,他免不了的就会生疑。 现在一听魏城主动愿往西北,正合了他的心意。当即就从龙案后面绕出来,亲手扶了他起来。 然后表示,会举全国之力,优先供应西北的粮草和军饷。还表示,只要魏城能将西北叛军剿灭,取得这不世之功,回京之后他绝不会亏待魏城,一定会让他封妻荫子。 说到封妻荫子这几个字,仁宣帝将手边的一封章奏拿起来,对魏城笑了笑。 「魏爱卿的这婚假,朕现在是不能允了。待你从西北大捷回来,朕下旨赐婚,到时再风风光光的为你完婚。」 刚刚他已经同魏城商议好,大军十九日清晨卯时一刻就出发前往西北,看来魏城的这婚期只能往后延一延了。 但是魏城却不愿意往后延。 他重又跪了下去,声音恳切:「婚期微臣已同妻子商议好,喜帖也已尽发了出去,若十八日不完婚,恐有人在背后议论臣妻。恳请陛下允臣婚事。臣可立军令状,绝不会误了十九日卯时一刻的行军之期。」 他想立刻就将林清瑶纳入他的羽翼之下好好的保护着。哪怕他不在京城,但只要将林清瑶娶回家,他也依然能给她侯夫人的名头,往后就再没有人敢轻视她了。 甚至刚刚他都已经想过了。若此次前往西北他发生了不幸,仁宣帝看在他为国捐躯的份上,死后的哀荣肯定会给他的。 凭着这份死后的哀荣,就算林清瑶往后的日子不能跟他在时一样的风光,但在这京城里面肯定还是无人胆敢惹她的。 总比她以前过的日子要好。而且他肯定会提前安排好后面所有的事,保证林清瑶能一辈子无忧的。 另外他也有私心。 以前知道林清瑶和谢蕴定婚的事,伤心之下他只会逃避,一走了之,以为往后再不见林清瑶自然就不会再伤情。没有想到上次在云兴茶楼听到有关林清瑶的近况,知道她和谢蕴退婚了,回来之后他心中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 他想要娶林清瑶,想让她成为他的妻子。哪怕以后他死了,林清瑶也只能是他的。 纵然生不能同榻,但死后也一定要与她同穴。 他是没法子再看到林清瑶跟别的男人定下亲事,以后会嫁给其他的男人,跟其他的男人生儿育女的。 便是想一想,他都觉得没法子容忍。 所以他现在是一定要将林清瑶娶回去的,哪怕他们两个人成亲之后次日清晨他就要赶往西北。 仁宣帝没有想到时间如此紧迫之下他还一定要先娶亲,心里面倒有些好奇起来。 魏城要娶妻的事他早就已经有所耳闻,关于林清瑶的家世背景他也早就遣人查探了个仔仔细细。 自来婚姻便是结两姓之好,两家彼此扶持,休戚与共。魏城是他的臣子,还是手中权势很大的臣子,他要娶妻,妻家的家世背景仁宣帝肯定要查探个清清楚楚的。 一查探之下,就惊讶的发现林清瑶半点儿家世背景都没有。 父亲虽然是前户部右侍郎,但已经去世快三年了。母亲也已经过世,家中只有一个幼弟,姐弟两个人辛苦度日,并无结交任何人。就是林家的那一干族人,也多是市井小民,并没有一个人在官场。 这样的一个女子,相较于魏城现在的身份地位来说,实在是不匹配。 也不知道这女子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竟然得魏城看中,一点都不计较她没有家世。 不过对于仁宣帝而言,魏城娶这样的一个女子也是好的。 虽然魏城有从龙之功,他也想栽培他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但也担心往后魏城心眼大了,生了异心。若他再娶个家世相当的妻子,往后两家联合起来,势必会在朝中一手遮天。 所以相比较而言,仁宣帝很乐意魏城娶林清瑶这样的一个孤女。 而且看他现在出征在即,也坚持一定要和这位女子先成亲…… 仁宣帝就感叹的说道:「爱卿对你的妻子,确实情深义重。」 纵然魏城是个冷清的人,但听到仁宣帝说的这话,他想起林清瑶来,眼中不由的就有了几分柔和的笑意。 「微臣和妻子,从小一起长大。微臣对她,早已情根深种。」 不敢对林清瑶说的话,这时候却在仁宣帝跟前说了。 原来是青梅竹马的情分。难怪他以前想将南平郡主赐婚给魏城的时候遭到了他的婉拒,原来是早就有了钟情之人。 仁宣帝点了点头:「这也是一段佳话了。」 说完,叫旁边的内监过来磨墨,他提笔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天作之合四个大字,吩咐内监即刻送到造办处,叫他们好生的做一块匾,等后日魏城成婚之日,叫人送过去。 又叫了秉笔内监过来,让他拟旨,封魏城之妻林氏为一品诰命夫人。后日随同那块匾一起送到淮安侯府宣读。 吩咐完这两件事之后,仁宣帝笑着看向魏城:「这就算是朕对你新婚之喜的恭贺。」 还承诺:「等你西北大捷回来,这个婚假朕会给你补上。」 诰命夫人不但有朝廷的俸禄,在朝廷重大的节庆之日还能参加宫中宴会。便是出门交际,旁人看到诰命夫人都要行礼的。 第48章 这可很体面的一件事了。 魏城忙谢恩。 仁宣帝叫他起来。君臣两个又说了一会西北现如今的局势,直至日色渐晚,内监将殿内各处灯烛点亮,魏城才下跪请辞离开。 出得御书房,就见朱红色的宫墙旁一溜儿的戳灯都已经点亮。夜风过处,烛光摇曳。 有小内监提了灯笼在前面给魏城照路,四处都很安静,魏城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在夹道内回响的声音。 听着有点儿孤单,也有点儿寂寞。 但是魏城却不觉得。相反,他心里面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激动和兴奋。 仁宣帝刚刚亲自给他和林清瑶赐了天作之合的匾额,这辈子无论他是生是死,林清瑶都只能是他的妻子了。 忽然就很有冲动想要立刻见到她。 于是在出了宫门之后,翻身坐上邵潜牵过来的坐骑,他没有往家的方向赶,而是拨转马头,往林家的方向疾驰而去。 临近黄昏的时候林清瑶洗了头。因为头发一时没有干,就披散着头发,站在院子的青石小路上抬头看西方的天空。 夏天的晚霞总是很绚丽的。半边天空仿佛火烧一般,入目都是一片橙红色,极为的壮观。 不过彩云易散,须臾的功夫这一片橙红都消散了,天空变得幽蓝。渐渐的四处暮色也上来了。 刚刚桃叶已经在院子里面四处都均匀的洒过水了,这会儿晚风从院墙外面吹过来,就略略的带了一丝凉意。 林清瑶收回看向天边的目光,看了一会儿院墙下面栽种的青竹,慢慢的走到廊檐下绿色的栏杆榻板上倚着柱子坐下。 吴妈正在屋里问丁香:「姑娘和少爷要带到侯府的东西你都收拾好了?」 后天就是魏城和林清瑶大婚的日子了,林清瑶素日用惯的东西是肯定都要带过去的。因为林承平往后也会跟着林清瑶住在淮安侯府,好方便她继续监督教导,所以一应林承平的东西也要带过去。 「都收拾好了。」 丁香的声音里面带着笑意,「吴妈,我做事你还不放心?」 吴妈笑着一指头戳在她的脑门上面:「就是你做事我才不放心,毛手毛脚的。也就是姑娘惯着你,让你在家里撒娇撒痴的,没个规矩。不过侯府里面人多,规矩也大,你跟着姑娘到了侯府之后可不能再像现在这样了。到时丢的可是姑娘的脸面。」 丁香笑着说了一声知道了。还说往后等她空了就回家来看吴妈,叫吴妈有空了也去侯府看她和姑娘去。 林清瑶隔窗听见她们两个人说话,脸上是安宁平和的微笑。 那日魏城遣人过来对她说,想让林绍去侍卫亲军司的步兵衙门时,林清瑶很高兴。 能进侍卫亲军司的步兵衙门,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多少人想进都没有门路,这样好的一次机会,万不能让林绍错过了。 立刻就让丁香叫了吴妈过来,告诉她这件事。 吴妈听了,自然也很高兴。 她虽然对林家,对林清瑶很忠心,但肯定还是盼着自己的儿子有出息的。侍卫亲军司衙门里的步兵,这可是有机会能在皇上身边伺候的,是多么荣耀的一件事。 忙跪下对林清瑶磕了个头,谢她对林绍的抬举之恩。 林清瑶笑着扶她起来,说不用谢她,她如何有本事让林绍进侍卫亲军司衙门呢。要谢也要谢魏城,这件事是他遣人安排的。 吴妈当时就念叨着等下次见到魏城的时候一定要跟他磕个头,让林绍也要跟他磕个头。还说她要嘱咐林绍,往后让他一定要听魏城的话,对魏城忠心。 林清瑶一边面上带笑的听着她念叨这些话,一边走过去打开箱子,将吴妈和林绍的卖身契都寻了出来,递给吴妈。 林绍都是要进侍卫亲军司衙门的人了,怎么还能是个下人的身份呢?而且她原就想过有朝一日要销了他们的奴籍的。 吴妈当时心里面还不解,慌的都不敢拿这两张卖身契,只问:「姑娘,您,你这是要做什么?」 好好的,为什么要将她和林绍的卖身契给她?这是要赶他们两个走? 差点儿又要对着林清瑶跪了下去。 就被林清瑶笑着伸手给扶了起来。 「吴妈,我和平儿自小就是你看着长大的,这几年家境艰难,也多亏你们两母子对我们姐弟两个不离不弃,在我心里,我们早就是一家人了。」 「现在林大哥要去侍卫亲军司衙门当差,我心里实在为他高兴。他一个要当差的人了,怎么还能是奴籍呢?便是你的这张卖身契,我也是要给你的。明日我就叫人去衙门将你们的奴籍消了。」 说到这里,林清瑶顿了顿,笑道:「而且,吴妈,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说到这里,林清瑶拍了拍吴妈的手背,拉着她在炕沿上坐下来,脸上笑容诚挚。 「刚刚我想过了,林大哥往后在侍卫亲军司衙门当差,吃住虽然多数时间在军营里面,但轮到他不当值的时候肯定还是要回来看看您的。再者,他年数也不小了,现在又有了这样的好差事,你也该请个媒人给他说一门亲事。等他娶了亲,给你生了个孙子,你就可以得享天伦之乐了。所以我想着,你也不用跟我去淮安侯府了,往后只在这家里安安心心的住着,权当给我看守这房子了。」 这处宅子虽然不大,但到底是父亲和母亲辛辛苦苦置办下来的家产。就算现在她要带着弟弟嫁到淮安侯府去,但也不能将这处宅子变卖了。 肯定要留下来的。往后等林承平大了,还要交给他继承。 自然,宅子不能一直空着。若一直空着,没有人气,很快的就会到处杂草丛生,廊柱腐坏,是肯定要有人一直住在这里的。 吴妈便是最好的人选。 一来吴妈是她放心的人,二来,吴妈年纪已经不小了,身子骨也不好。还有痹证,胳膊都举不过头去,林清瑶确实不忍心让她再服侍自己。 第49章 也是时候让她闲下来养老了。 吴妈如何会不明白林清瑶的意思?心里面一方面觉得很感激,一方面又觉得很愧疚。 「都是我这身子骨不争气,一年到头的,躺在床上的时间倒有一半。不但没能照顾到姑娘,反倒还要姑娘经常为我延医治病。我,我真是,真是连累您了。」 说到这里吴妈心里就觉得越发的愧疚起来。 这几年庄子上的收成有限,家里的一应开销都要姑娘日夜做针线活来维系。但就算是在这样的境况下,每当她病了,林清瑶都会请了大夫过来给她看病。 吴妈知道,她就算跟着林清瑶去淮安侯府,只怕也帮不上她什么,还会拖累她。但是不跟着去,她又不放心。 林清瑶看出她心里的担心来,就笑着开导她。 「丁香是你一手调、教出来的,你对她还不信心?有她跟着我去侯府就够了。而且,这段日子我冷眼看下来,桃叶和桃枝都是好的,有她们两个人在我身边,想来不论什么事都是不用担心的。」 吴妈也知道桃叶和桃枝两个人都是很好的。性子沉稳,做事勤快,话也少,从来不会在背后议论别人是非,对林清瑶也很恭敬。 但哪怕她们两个人再好,到底是新近才来到林清瑶身边的,吴妈还是不能够完全的放心。 林清瑶便又劝她:「她们两个人是侯爷遣到我身边服侍的,吴妈,你就算不相信她们两个,你还不相信侯爷的眼光?」 她这样一说,吴妈立刻就放心了。 魏城自小也可以说是她看着长大的,知道这孩子从小做事就稳妥。也是一心为林清瑶好,他用心挑选出来的丫鬟,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就谢过了林清瑶,应下了这件事。 不过随后丁香可就吃了一番苦头了。吴妈巴不得将自己会的所有事在这短短几日内都教给她,又时时告诫她要改一改自己的跳脱性子,万不能到了淮安侯府之后还如同现在这般的说话做事不着调。 今儿也是。早膳过后吴妈就特地带着丁香去收拾林清瑶和林承平要带到侯府去的东西,还定要她将这些东西一样样的都记住,等往后林清瑶问起来的时候好能立刻就找出来。 丁香虽然叫苦不迭,但也只得跟在她身后,由着她耳提面命。 好在现在一应东西都收拾好了,吴妈最后嘱咐了她几句,终于捏了捏酸痛的臂膀,转身回自己的屋。 见她一走,丁香整个人立刻就松懈下来。看到坐在栏杆榻板上的林清瑶,叫了一声姑娘,回屋拿了一把团扇来,要给她打扇。 被林清瑶拿过她手里的扇子,笑着叫她:「行了,我不用你打扇。你被吴妈拘了一天,也累了。我这里不用你伺候,你回去歇着吧。」 丁香知道桃叶就在屋里,桃枝刚刚才去厨房拿饭菜,一会儿就会回来,有她们两个人,她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就应了一声是,转过身走出院子,要回自己的屋去洗漱。 走出院子才两步,就看到桃枝手里提着一架食盒迎面走过来。看到她,还停下来跟她打了声招呼,说了两句话,然后才继续往院子里面走。 待将饭菜摆好,桃枝就过来请林清瑶用晚膳。 林清瑶轻轻的嗯了一声,起身站起来正要往屋里走,就听到院门被叩响的声音。 早先魏城就已经将林承平转到兰安学堂读书去了。 那兰安学堂虽是京城最好的学堂,却也是个奇怪的地方。规定一应入学的学生都要在里面食宿,一旬只放一日探亲假。 听得说里面的食宿条件不大好,好些个权贵家的子弟都受不住那份辛苦,去了才几日就吵嚷着要回来,还说往后再也不要去了。 不过林清瑶却觉得这样很好。 她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也知道林承平自小被娇养惯了。便是后来父母离世,顾念着他年纪还小,又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林清瑶对他也难免纵容了些。养成林承平现在一个调皮骄纵,不知上进的性子。 她虽然数次想要教导管教他一番,但无奈他早就已经不肯听她的话了,说了也是白说,最后反倒会将她自己给气哭。 倒不如就让他去这兰安学堂吃吃苦头。 男孩子家,多吃些苦头总是好的。这样不但能知道世事艰难,也能养成一个坚韧的性子,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只是,林承平到明日才会回来,刚刚她也已经叫吴妈和丁香都下去歇着了,待会儿不用过来伺候,现在在外面敲院门的人会是谁? 就叫桃叶出去开院门,看外面的人是谁。 桃叶应了一声,走过去将院门打开。 然后林清瑶一眼就看到门外站了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男子。 是魏城。 后天他们两个人就要成亲了,而且这会儿都已经要入夜了,他现在过来做什么? 魏城也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忽然就很有冲动想要见林清瑶。明明后天就是他们两个人大婚的日子了,按照习俗,这几天他们两个是不应该见面的。 但是他还是过来了。而且在过来的路上,他心里面一直都充盈着激动兴奋的情绪。 他原就是个冷漠内敛的人,这几年进出战场,官场,心肠越发的冷硬下来的同时,也很少会有情绪波动的时候。 但是刚刚,他却如同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一般,胸腔里面满是即将要见到恋人的期待和激动。 不过近乡情怯,当桃叶打开院门,他一眼看到站在廊檐下的林清瑶时,一时竟然都有些不敢上前了。 但目光还是贪恋的一直望着她。 天色已经暗淡下来,屋子里面掌起了灯。她披散着头发站在廊檐下,柔和的烛光透过她身后开着的槅扇门泻出来。落在她身上,让她纤细的身影看着都朦胧了起来。 第50章 有一种安宁平和的感觉。 魏城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胸腔里面那颗激荡鼓噪了一路的心略略的平静下来一些,这才抬脚往院子里面走。 不然他不晓得接下来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因为他现在其实是很有冲动想要过去抱一抱林清瑶的。 但是他很明白,虽然林清瑶答应嫁给他,但是现在她心里面并没有他。会嫁给他,只不过是在现如今这样的境况下她最好的选择罢了。 不过没有关系,他可以给她时间。她总会慢慢的喜欢上他的。 他是个贪心,也很霸道的人。以前年少的时候知道她心有所属,伤心之下就想要放手,这才会离开苏州府去投军。 原本以为自己早就已经心如死灰了,不想在知道她和谢蕴退婚的事之后,那些冷却的灰烬却是立刻就重燃了起来。 而且很快的就成了蓬勃之势。再想让他对林清瑶放手,他想,即便要他死,那也是做不到的。 这辈子她只能是他的。身也好,心也好,关于她的所有的一切,都只能是他的,再容不得任何人染指一下。 林清瑶哪里会晓得眼前这个面上看似平静冷淡的人现在心底里面竟然会是这些汹涌骇人的心思。看到他抬脚走进院子里面来,唇角抿了一抿,最后还是走下阶来迎他。 不管怎么说,这个人很快就会是她的丈夫,夫为妻纲,她应该对他尊敬的。 哪怕她心里明明觉得魏城现在不该过来,但那也没有法子。 不过走到离魏城几步远的地方她就立住脚,屈膝对他行了个礼,然后问道:「侯爷,您现在过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么?」 她这话虽然问的轻声软语,但也能听得出来她的客套和疏离。 魏城心中激荡鼓噪的情绪稍微的冷却了一些。 不过当林清瑶抬起头来,暮色四合中,魏城看到她眸中此刻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心中又开始觉得欢欣起来。 她是他的了。他一个人的。 就嗯了一声。放缓了声音说道:「没有什么事。我刚刚从宫里出来,因为顺路,就过来看看你。」 林清瑶怔了一下。 顺路?她家离皇宫很有一段路,难道淮安侯府还要更远一些? 但不是说淮安侯府是皇上赐给魏城的吗?皇上赐下来的宅邸,按理来说位置应该不会很远的吧? 林清瑶这几年很少出门,也没有去过淮安侯府,所以并不知道魏城的这话是在扯谎。 哪里是顺路过来的,分明林家在西,淮安侯府在东。 所以林清瑶也没有起疑。 可是接下来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就哦了一声,垂下眉眼,手指慢慢的来回捻着手里的扇柄。 魏城也没有说话。 一来他原就是个话少的人,二来,面对着林清瑶的时候他心里面其实是带了几分自卑的。 知道林清瑶喜欢的是谢蕴那样隽雅的俊秀读书人,不是他这样的武将。甚至对他这样的武将她心里面很可能还有些瞧不起,觉得他们只是空有一身蛮力的武夫罢了。 就也沉默着,低下头来看她。 她身上穿一件素净的天水碧色衫子。头发想是才洗过,还有些湿,披散在肩头后背上。被屋里溶溶的烛光照着,晕着缎子一般的光泽。 现在她头微微的垂着,有一缕碎发从肩头滑下来,落在她右边脸颊上,遮挡住了她的眉眼。让魏城很有冲动想要伸手去将这缕头发别到她的耳后去。 不过他还是竭力的忍住了。声音越发的放得缓和下来,问她:「你还没有用晚膳?」 刚刚他已经注意到屋里桌上摆放着的饭菜了。 林清瑶嗯了一声。 原是想要客气的问一声魏城有没有用晚膳的,但又觉得她若问出这句话来,落在魏城或者旁人的耳中很可能会觉得她是在主动邀请魏城跟她一起用晚膳,所以这句话到底还是没有问出口。 不想随后她就听到魏城低沉的声音在头顶缓缓的响起:「我也还没有用晚膳。」 林清瑶捻着扇柄的手一顿。 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惊讶的抬起头看魏城。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刚刚她在抬头的瞬间看到了这个男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温柔笑意。 但这怎么可能呢?魏城可是个从小脸上就没有一丝多余表情的人。他高兴的时候也好,愤怒的时候也好,反正是没有人能从他脸上看得出来的。 但也只得试探的问了一句:「侯爷若是不嫌弃,不如在我这里用膳?」 她话才刚说完,就已经听到魏城痛快的回答:「不嫌弃。」 林清瑶:…… 其实她这句话真的只是一句客气话而已,但是没有想到魏城竟然会答应的这样痛快。 第51章 这个人难道不会看人脸色的吗?她分明不想跟他在一起用晚膳的。 可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也只得吩咐桃枝再去拿一副碗筷来。 而且原只准备了她一个人的饭菜,现在两个人吃是肯定不够的。就叫桃枝再去厨房烧两个菜来。饭也要再做些来。 魏城是个大男人,饭量肯定不小,就现在的这一碗饭是肯定不够的。 桃枝听了,面上就现出几分难色来。 米是肯定还有的,可厨房里面已经没有什么菜了。 现在天气热,菜买多了放着容易坏,所以都是当日清早去买新鲜的回来,尽量不会放过夜。 另外这焖一锅饭也是很要些时间的,难道就让魏城就这样坐在这里等着? 就悄悄的将这些话对林清瑶说了。 不想魏城练武的人,听觉十分的好,桃枝说话的声音虽然轻,但还是被他明白听见了。 担心林清瑶会借此为由,让他回侯府用晚膳去,所以就抢在林清瑶之前开了口:「既如此,下一碗面过来给我。」 面条倒是有的,下起来也很快,一会儿就好。 桃枝恭敬的应了一声,转身出屋。 林清瑶心里有些诧异,抬起头看了魏城一眼。 魏城跟她一样自小在南方长大,对于面食其实不是很喜爱,日常三餐都以饭食为主,但是现在他竟然主动要吃面…… 魏城就坐在她的对面。隔着一张水曲柳的 桌子,烛光映照下,能清晰的看到他的一张脸。 这个男人的相貌生的实在让人没办法不去注意。眉骨高,眼窝不但深,连内眼角也是尖的。眼形如同利刃,面无表情看人的时候简直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目光太过犀利了,叫人不由得不怕。 不过也许是烛光柔和了他硬朗的轮廓,还有他眉眼间凛冽的气势,让他整个人现在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冷肃难接近了。 自然,便是魏城现在还如同平日一般的冷肃,林清瑶也是不怕他的。 从小到大,她就一直没有怕过他。母亲那时候还说她是个胆子大的,连魏城那样的人都不怕。甚至还敢在他面前高声说话,蛮不讲理,难得魏城竟然都没有跟她计较。 可是林清瑶从来不觉得自己在魏城面前有蛮不讲理过。她就是看不得魏城一天到晚都板着一张脸,跟他说个十句话他都未必会回应一两句话的样子。 以前只觉得那样沉闷无趣的人,心里还曾经想过,要是让她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待个三天她肯定会无聊的疯掉,可是没有想到现在她就要嫁给他了。 哪怕她只是为了要有个依仗不得不嫁给他,也哪怕魏城是出于旁的目的娶她,但往后他们两个人都肯定会在一起过一辈子的。 想到这里,林清瑶眉眼垂下来,唇角微微上弯。 原本她这只是一个带着自嘲的笑意,但是落在魏城眼中,却还是觉得妍丽娇美。心中突的一跳,竟是有几分口干舌燥起来。 顿了顿,他才压下心里的这股子异样。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然后开口缓缓的说道:「前些日子西北战事又起,遣过去的几名将领皆无法镇压。方才皇上叫我进宫商议此事,我已经自请去西北督战了。大后日清晨便会出发。」 林清瑶原本还在慢慢的摇着手里的团扇,听到这话,她动作一顿。 她和魏城大婚的日子就在后日,但是现在魏城跟她说他已经在皇上面前自请去西北督战,大后日清晨就会出发,那他们两个后日还怎么成亲? 难怪魏城现在会忽然过来找她,原来是要告诉她后日不能成亲的事。 林清瑶不由的唇角微牵,扯出一个苦笑来。 原本已经定好的大婚日子,京城里的人都知道了,现在忽然就要取消。纵然是有这个很正当的原因,但旁人肯定不会这样想。 只怕都会觉得魏城这是不想娶她了。 而且,林清瑶现在也确实有些拿不准魏城到底会不会娶她。 一旦这次的婚期取消,谁知道后面要等到什么时候?等到魏城从西北回来,谁都不敢说他的心境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也许到时他就会有真正喜欢的人,不会再想娶她了。 那她肯定也是没有法子的。因为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会是她的依仗,她只能沦落为旁人眼中的笑话。 先是被谢家退亲,现在临到大婚的时候忽然又被魏城取消婚事…… 林清瑶闭了闭眼,心中一阵酸涩。 但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眼中却又是平和的,一点儿波动都没有。 她哦了一声,然后语声淡淡的说道:「那我们两个的这桩婚事就先取消吧。」 她到底是个倔强且自尊心很强的人。与其让魏城先开口跟她说取消这桩婚事的话,倒不如让她先开口说出来。 这样多少会让她觉得心里面舒服一点。往后的日子也能自欺欺人,这桩婚事是她先说取消的,不是魏城。 说这话的时候她一直没有抬头看魏城,只垂眼看着手里的团扇。 牙色的扇面上只简简单单的绣着一枝梅花。白色的花瓣,鹅黄色的花蕊,枝上站着一只山雀。 以前还不觉得,现在倒觉得这只雀儿形单影只的。跟她一样,大抵这辈子就是一个人过的命。 不过一个人过一辈子也没有什么不好,反正她觉得这辈子她不会再心悦上任何人了。 第52章 年少时对谢蕴的那点子爱恋早就在谢家过来退婚的那日就全都消褪的干干净净,为免再受这样的情伤,她现在已经将自己的一颗心都整个的冰封了起来。也不觉得往后会有任何人能融化掉她心里的这层坚冰壁垒。 想通这一层之后,林清瑶心里刚刚的那股子酸涩之意顷刻间就全都没有了。 心境复又平和下来,慢慢的摇着手里的团扇。 她甚至还在心里自嘲的笑了一下。不过是被退婚而已,算得什么呢?她这又不是第一次别人退婚,一回生,两回熟嘛。 哪成想这时她耳中就听到魏城低沉醇厚的声音传来:「我们两个人的婚事不会取消,后日我会过来迎亲。」 摇着团扇的手又顿住了。林清瑶终于抬起头来看魏城,脸上是掩都掩不住的震惊。 看到她这个始料未及的样子,魏城发现自己的心情竟然莫名的好了起来。 刚刚听到她用满不在乎的口气说着他们两个的婚事先取消这句话,他心里其实是很生气的。 总觉得她 对于他们两个的这桩婚事一点都不上心,也一点都不在意。但是他是很上心,也是很在意的。 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取消他们两个的婚事。甚至他恨不得现在就能将她娶回去…… 林清瑶果然被他这句话给震惊的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只呆怔怔的望着他。 片刻之后她反应过来,忙移开看他的目光。 「可是你不是大后日清晨就要出发去西北?」 林清瑶想了想,最后还是忍不出的开口问道,「那后日我们两个人的婚事,还要如期举行?」 从来没有听说过新婚第二天就要分离的。 如果不是知晓魏城不喜欢女人,只是为了她父母对他的恩情才会娶她,林清瑶简直都要以为魏城这是喜欢她的。 若不然,怎么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坚持一定要先和她成亲。 「喜帖已经都发了出去,一应婚礼的东西我也已经叫人备好了,怎能这时候取消?」 到底还是没有将自己坚持后天一定要成亲的真正原因说出来,担心吓到林清瑶了反倒不好。所以只用了这样一个听起来冠冕堂皇的理由。 见林清瑶相信了他说的这话,他转而又问道:「你这边,东西都收拾好了?」 林清瑶不知道这个话题怎么忽然就绕回到她的身上来了,顺着他的话,下意识的就回道:「嗯,都收拾好了。」 魏城点了点头:「后日一早我叫人过来搬取。」 习俗是成亲的那日女方家先遣人将嫁妆抬过去,随后男方才会过来接亲。不过林清瑶的那些族人她是不想再跟他们再有任何瓜葛的,也就相当于没有什么娘家人了,这搬取嫁妆的事,确实还是需要魏城遣人过来的。 而且严格说起来,这些嫁妆,其实绝大多数都是魏城先前叫柳管家和柳大娘送过来的,也没有多少是林清瑶自己的东西。 林清瑶这时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魏城这是在跟她商议成亲当日的事,而她竟然也没有觉得有丝毫不妥的跟他一问一答的…… 面上不由的就有些发起烫来。 好在桃叶和桃枝两个人这时候回来了。 桃叶手里捧着的茶盘里面放了一副碗筷和一盘清炒苦瓜,桃枝手里捧着的茶盘里面则放了一大碗面。 林清瑶看了那一盘清炒苦瓜,又看了那一大碗面。 吴妈爱吃苦瓜,说这个败火是最好的。想必现在厨房里面也只剩下了这个,所以桃叶和桃枝才会将这个炒了端过来。 面是银丝面。上面卧了两个荷包蛋,还撒了一小把葱花,看着倒是让人很有食欲。 可惜这两样都不是魏城爱吃的。特别是那盘苦瓜,吃着的时候原就觉得很苦,更何况魏城味觉比旁人要灵敏,他要是再吃这个,可不得苦成什么样。 桃叶不知道魏城味觉较旁人灵敏的事。实际上这件事魏城也从来没有对其他人提起过。就将这盘苦瓜放到魏城的面前。 林清瑶看到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在桃枝将面放到魏城面前的时候,她伸过手去,默默的将那盘苦瓜移到自己这边来,却将原本放在自己面前的一盘炒茭白移到了魏城的跟前去。 吃面的时候就着这个菜应该还是能让人胃口大开的。 她这是在关心他! 魏城眼角余光看见,难掩心中欢喜,眼中不禁浮上几分笑意。 不过他肯定也不会让林清瑶吃苦瓜的。知道她是个娇气的人,小时候不论什么东西,但凡沾了些苦味她肯定是不吃的。 还记得有一次林清瑶生病了,大夫开了药,林太太叫人煎给她喝。 药哪有不苦的?但良药苦口利于病,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但是林清瑶哪怕一张小脸都已经烧的通红了,也因为怕苦,很任性的不肯喝药,林太太最后没有法子,都急的哭了。 魏城当时也在那里。见状一语不发的从丫鬟手里拿过药碗,走上前一手扣住林清瑶的下巴,不由分说的就将一整碗药都给她硬灌了下去。 到现在魏城还记得林清瑶当时的样子。 一开始是傻了。以前压根没有人敢这么对待过她,所以只呆呆的看着他,无意识的吞咽着药。后来反应过来,就要开始挣扎。 但是她的力气哪里有魏城的大?下巴被牢牢的扣住,嘴巴是无论如何都闭不上的。魏城又是个对自己都狠的人,所以哪怕林清瑶又是踢他又是打他,也岿然不动,钳着她下巴的手没有一丝一毫的松动。 最后终于将一整碗药都给林清瑶灌下去了他才松手。 第53章 林清瑶当时约莫是快要气疯了,拽着他衣襟的手都在打颤,看着他的一双眸子亮的吓人。 「魏城,你这个混蛋!你,你竟然敢这样对我?!」 但是现在,她都晓得要为他这个‘混蛋’着想了。 魏城心里面如同喝了蜜一样的甜。原本是很不喜欢吃面的,但是现在却觉得这碗面很可口。那一盘炒茭白更是可口。 至于那盘苦瓜,他已经叫桃枝拿下去了。 其实他倒也不用这样麻烦。就算林清瑶将这盘苦瓜移到自己跟前来了,她也不会吃一口的。 炒茭白已经给了魏城,她也不好意思伸筷子过去夹,就只吃摆的离她最近的炝虾仁和槐花清蒸鱼。 魏城倒是个不客气的,吃一口面就来夹她面前的这两道菜,一点儿都不知道要避嫌。 动作很自然,仿似他们两个人早就已经是夫妻了一样。 可明明这些年他们两个从来没有在一起吃过饭。就是以前在苏州府的时候,这样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时候也是很少的吧? 林清瑶尴尬的很,都有些不好意思伸筷子去夹菜了,就只低头吃自己碗里的白米饭。 碗里忽然就多了一块鱼肉。 还听到魏城说话的声音:「是鱼肚子上的肉,没有刺。」 林清瑶僵了一下,然后才轻声细语的说道:「多谢侯爷。」 魏城顿了顿。见她也不吃他夹的那块鱼肉,一颗心微微的沉了下去。 不过他也没有说什么,只低头吃面。 等到两个人吃好,桃叶和桃枝上来将碗筷收拾下去,倒了两碗酸梅汤过来。 魏城没有喝。微微的侧过头,看林清瑶慢慢的摇着手里的团扇。 凉风过处,她脸颊上的碎发往后拂去,露出她小巧精致的耳垂来。 上面也没有戴耳饰,在烛光的映照下,莹白若玉。只教人想一口含住,在口中轻咬细吮。 魏城自林清瑶那里回来之后一夜都没有睡好。 一睡着梦里就是林清瑶。 小时候跟在他身后喊他城哥哥的娇憨模样,后来大了,恼了他,一脸气恨的叫着他魏城的模样,再就是今晚所见。 穿一件天水碧色的衫子,手执团扇,俏生生的立在廊檐下。 头顶是柔和朦胧的星月光,晚风轻拂她一头秀发,露出她白皙莹润的面颊和耳垂来。 让他很想凑过去好生的亲一亲。 次早醒过来的时候就觉得大腿间冰凉一片湿。 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魏城怔了一怔,起床换了衣裳,叫人过来收拾床铺,将青色的床单撤下来拿去洗。 明日就是他和林清瑶的好日子了。虽然一应东西都早就准备好了,但魏城不放心,还是叫了管家过来一一的询问。 等用完早膳,就叫邵潜领着一队侍卫去林家下催妆礼。 催妆礼里面有大红嫁衣,胭脂水粉,各样首饰之类。 嫁衣和首饰都是他亲自去挑选的。以前年少的时候在苏州府看过人成亲,那时候就想过等往后林清瑶嫁他的时候要穿什么样的嫁衣,戴什么样的头饰,只按着那时候所想去买即可。 胭脂水粉这些他虽然一点儿都不懂,但也是亲自去买的。 这些都是成亲那日林清瑶要用到的东西,他不想让其他任何人去操办。 去的是京城最好的胭脂水粉铺子,买的也是他们铺子里面最好的胭脂水粉,想来应该错不了。 等催妆礼送过去之后,魏城就看着人在府里各处张贴大红色的喜联。廊檐下也挂了大红色的灯笼,被风吹着,一晃一晃的前后摇着。 前面正厅的墙上张贴了和合二仙的画儿,雕灵芝云纹的翘头条案上放了一对儿擦的锃亮的黄铜烛台。 明日晚间他和林清瑶在这里拜堂的时候是要点龙凤喜烛的。 地上也铺上了大红色织牡丹富贵的漳州绒毯。另外还有大红色的织锦长毯,明日要一直从这里铺到门外,好让新娘子下轿的时候就能踩着这红毯一路走过来。 下午时分还有几个跟他在官场上比较亲近的朋友过来喝暖房酒,恭贺他终于要娶亲了。 闹哄哄的,时间倒也过的特别快。 很快的就到了晚间。送走这几位友人,魏城想了想,没有去书房,而是转过身往裕园走。 这里往后就是他和林清瑶要住的地方了。 因为是大喜的日子,所以屋里各处的帐幔都是大红色的。花梨木千工床上挂着的帐子,床上叠着的锦被也都是大红色的。 入目都是一片极喜庆的颜色,魏城唇角忍不住的往上弯了弯。 细细的将屋里每一处都看过,他才转身出屋,回书房安歇。 第54章 不过心里面实在是太兴奋,也太期待了,所以这一晚上竟然都没有怎么睡着。只觉得时间过的太慢,怎么还没有天亮。 好不容易等到外面天光亮了,他就起床。 简单的洗漱过,立刻叫了邵潜过来,吩咐他带人去林家将林清瑶的嫁妆抬过来。 邵潜转过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想了想,还是委婉的说道:「侯爷,您瞧,这天边的日头还没有升起来呢,您现在就让我们过去抬嫁妆,会不会……」 会不会显得太着急了啊? 不过这话邵潜可不敢说出来,只敢在心里面暗自的嘀咕而已。 好在魏城明白他的意思。 转头看一眼天边,朝霞绚丽,半边天空都成了玫瑰红色,估计太阳很快就会出来。 「今天是个好天气。」 他赞叹了一句,倒也没有催着邵潜现在就去林家抬嫁妆了。 心里也觉得自己确实有点太着急了。 可是他也没有法子。一刻没有将林清瑶娶回来,他胸腔里的一颗心就始终悬挂着。 好不容易等到早膳过后,看看已经到了辰正时分,魏城再一次叫邵潜带人去林家抬嫁妆。 这个时辰虽然也还早了些,但也还算可以。邵潜就应了一声是,带了早先几日就选好的人出门去林家。 这段日子魏城娶亲这件事一直是京城众人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这会儿邵潜等一众侍卫个个都长的高大威猛,身上穿的又都是一模一样的簇新青衣,出门的时候甭提有多晃眼了。路人的行人看到,个个都驻足观看。还有在背后议论的,说淮安侯娶亲到底就是不一样,够气派。 竟然就有人跟在邵潜等人后面去看热闹的。 林家这边,昨日魏城就命柳大娘带着好些个丫鬟婆媳,还有侍卫过来帮忙。现在一应嫁妆早就是装好了,只等着人过来抬就行了。 等到邵潜等人到了,柳大娘打发他们吃了饭,在震天响的炮仗声中,第一抬嫁妆出了门。 林家大门外已经围了好些看热闹的人。 原本以为只是个家道中落人家的女儿,能嫁给魏城那都是祖上烧高香了,还能有多少嫁妆?淮安侯府竟然还遣了这么多的人过来,可真是浪费。 不想随后就看到一抬抬的嫁妆从门里面被抬出来。有好事人数了一数,竟然有百余抬。 说是十里红妆也不为过。就是京城里面的权贵人家嫁女儿也鲜少会有这么多的嫁妆的。 一时众人纷纷咂舌不已。 人群里面就有人说这位林姑娘父亲生前可是户部右侍郎,听得说以前还在苏州府的时候就和现今的淮安侯相识,两家是世交。如此说来,这两位还是从小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的。说不定魏城到现年二十六岁了还没有娶亲,就是要等这位林姑娘守孝期满呢。 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听了之后纷纷点头,说这是一桩好姻缘。还有说魏城是个情义重的人,哪怕林家现在家道中落了也对林清瑶不离不弃,可见他心里着实喜欢这位林姑娘。 吴妈在门后听到这些,就喜滋滋的回去对林清瑶说道:「姑娘,您今儿可真是够风光的。外面看的人都在说这样多的嫁妆,就是公侯家嫁女儿也没有这样的呢。」 林清瑶笑了笑,没有说话。 若只是她自己哪里会有这么多的嫁妆?这风光都是魏城给她的。 她心里面也着实感激魏城。 柳大娘打发嫁妆都出了门,就带着桃叶和桃枝回来,笑着对林清瑶说道:「夫人,这嫁妆出了门,不一会儿侯爷就该过来迎亲了,咱们要快些打扮起来才是。」 其实发髻妆容这些一早都已经收拾好了,余下的就是戴上首饰,穿上嫁衣了。 一打开首饰匣子,柳大娘只觉得满目珠光宝气,都差些儿晃花了她的眼。 顿了一顿之后,柳大娘才小心翼翼的从匣内拿了首饰,给林清瑶妆扮起来。 正面高髻上簪了一支赤金点翠七尾展翅大凤钗。凤口衔着的流苏一总儿有五串,最底下的那颗坠珠都是大红色的。 凤钗旁边还各自簪了一支赤金点翠的凤首步摇,长长的珍珠流苏直垂到了胸前。两边鬓上另簪了一支小些的赤金点翠凤首步摇,垂下来的流苏及肩。两边鬓后还各自压了一朵大红色的堆纱绢花,耳垂上挂的则是赤金镶大红色的红宝石坠子。 这一套头面自是价值不菲,屋里的人都看呆了去。 等到柳大娘将折叠好放在床上的大红嫁衣展开来要给林清瑶穿上,众人又呆了一呆。 衣料自不必说,是最上等的吴罗,质地轻软透气,最适合夏日穿。上面绣着凤凰牡丹。 凤凰的尾羽竟是用金线绣就的,牡丹花的边缘也是用金线描边的。更不说那凤凰的眼睛,还有那牡丹花的花蕊竟然是用细小如米粒般的红宝石缀成的。 这会儿就已经觉得灿然夺目了,等到晚间掌上灯烛,穿着这一身嫁衣的林清瑶该是何等的耀眼。 虽然林清瑶也觉得这件嫁衣和她头上戴的首饰都太招摇了,但这既然这些都是魏城送过来的,她也没有法子。 好在昨日这些东西送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先看过了,早就震惊过一番了,所以这会儿看起来还是很从容淡定的。 就叫柳大娘和丁香给她将这大红嫁衣穿起来,绣着凤凰牡丹的大红盖头也拿过来放在镜台上面。 这时就听到外面一阵乐声响起,有个才留头的小丫鬟跑进来,笑着说道:「夫人,侯爷来了。」 林清瑶看了看外面的日色,觉得魏城来的好像有些儿早了。 不过既然他带着迎亲的人来了,是肯定要招待的。 第55章 好在这些事也不用她操心,柳大娘已经带着桃叶和桃枝出去张罗了。 屋里就剩了吴妈,丁香和林清瑶三个人。有几个小丫鬟站在门外等着传唤。 丁香因为要跟着林清瑶去淮安侯府,倒不觉得如何,面上还一直带着一团笑。 今儿可是姑娘大喜的日子,她是真心的为姑娘觉得高兴。 吴妈则是因为不跟着林清瑶去侯府,要留着这里看守门户,现在就分外舍不得林清瑶。 一见屋里没有其他人,她刚开口叫得一声姑娘,那眼泪水顺着脸颊就滚珠似的落了下来。 林清瑶见状,心里也有几分感伤。不过还是笑着劝慰吴妈:「都在京里,你若想我了,得闲了就来侯府看我。」 丁香也说:「吴妈你哭什么呀?今儿可是姑娘大喜的日子,你这一哭,待会招的姑娘也哭了,就好了?」 吴妈瞪了她一眼:「你还姑娘姑娘的叫?往后到侯府了要叫夫人,知不知道?」 丁香心想,你刚刚不也叫姑娘?这会儿倒不让我叫了。这可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 但看吴妈已经哭的跟个泪人儿一般,她吐了吐舌头,就什么话都没有说。 但是吴妈可没有这么容易放过她,细细的嘱咐她好些话。无非是叫她到侯府里面要机灵些,要好生的服侍林清瑶之类的。 这些话丁香这些日子已经听吴妈絮叨过好多次了,毫不夸张的说耳朵都要生茧子了。现在又听她说起,也只得哭笑不得的应了下来。 吴妈说过她,又拉着林清瑶的手絮絮的说了好些话。 上了年纪的人原就话多,更何况林清瑶自小还是吴妈看着长大的,这几年又相依为命,晓得她的艰难的,今日她出嫁,心里如何舍得? 林清瑶也只得听着。 又听得外面乐声吹的忽的急促了起来,丁香明白这是前面催着新娘子出去呢,忙对吴妈说道:「吴妈,咱们快些将盖头给姑娘盖上。」 吴妈哦了一声,忙将放在镜台上面的盖头拿过来展开,盖在了林清瑶的头上。 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却又做了难。 原本按照习俗,女方出嫁的时候应当由自己的兄弟背着上花轿的,可林承平现在才九岁,哪里背得动林清瑶?至于她旁的族兄弟,彼此都已经不往来了,这会儿去哪里找人来背她出门? 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就见碧纱橱上的撒花帘子被人掀开,魏城抬脚走了进来。 吴妈和丁香看到魏城忽然走进屋里来,两个人都吃了一惊。 等到丁香反应过来,忙屈膝对魏城行了个礼,问道:「侯爷,您,您怎么过来了?」 没听说过有成亲这日新郎官进新娘子闺房的事啊,不都在大门外面等着迎亲的吗? 林清瑶虽然头上盖着盖头,但也听到了丁香说的话,心里面也吃了一惊。 魏城这时候过来做什么? 下意识的抬手就想揭开头上盖着的大红盖头。 这样看不清周遭情形的感觉总会让人心里有几分不安的,特别是在发生异常的情况下。 不过她的手才刚触碰到盖头的一角,魏城就已经看见,忙大步赶过来,伸手就握住了她的手。 「盖头现在不能拿下。」 刚刚一进屋,他的目光立刻就落在了林清瑶身上。 穿着他精心挑选的大红色绣凤穿牡丹的嫁衣,盖着大红色的盖头,双手放在膝上,就那样静静的坐在绣墩上。 胸腔里的一颗心立刻就激动的跳起来,恨不能立刻就走过去掀开盖头,看她盛装下的容颜。 但还是竭力的忍住了。 他们两个人还没有拜堂,现在盖头既然已经盖上了,中途是肯定不能掀开的,不然会不吉利。 虽然他以前从来不信这些东西,但是现在他宁愿去相信。因为他想要跟林清瑶白头到老,这辈子都不离不弃。 所以在看到林清瑶自己想要掀开盖头的时候,他忙走过来制止了她。 自然,他的手就搭在了林清瑶的手背上。 软绵绵,娇嫩嫩的,还带了两分凉意,让他忍不住的就握的更紧了。 其实以前年少的时候他们两个人也是双手相握过的,特别是林清瑶年纪还小,还没有开始讨厌他的时候。小小的人儿,经常跟在他身后,声音娇娇软软的叫他城哥哥。 不过那时候魏城觉得林清瑶娇气的很,不大喜欢跟她玩,总是不理会她,闷着头一直往前走。 林清瑶也不气馁,依然迈着两条小短腿一直跟在他后面追,一边追还一边叫城哥哥。 到后来见魏城依然不理她,步子走得飞快,小姑娘心里委屈,干脆往地上一坐,扯开嗓子就哭了起来。 魏城僵了一僵。虽然不情愿,但也只得立住脚,转过身慢吞吞的往回走。 就看到小姑娘一张莹白的小脸上挂满了泪水。往日一双盈盈清透的眸中也雾蒙蒙的,稍微眨得一眨,立刻就有成串的眼泪水掉了下来。 那个时候魏城很不明白,林清瑶怎么就那么喜欢哭呢?明明在他看来只是很小的一件事,她却哭的那么伤心。 第56章 想来想去的,也只能说她实在太娇气了。 但是现在他想要林清瑶跟以前那样在他面前因为一点小事就娇气的哭,她却不哭了。 所有的艰难和心酸她都一个人默默的承受着,对着他的时候言语态度间都是疏离和客套,不见以前的一丝任性和娇蛮。 想到这里,魏城只觉得心尖上像是猛的被人掐了一下般,全都是酸酸密密的痛。 他倾身弯腰,一手扶住林清瑶的肩背,一手饶过她的膝弯,开口和声的说道:「抱紧我。」 然后双臂猛的发力,就打横将她抱了起来,转过身往屋外走。 林清瑶到现在整个人还是懵的。 明明才刚被魏城握住手,叫她不能将盖头拿下来,怎么忽然就被他给打横抱了起来呢? 过程快的她压根都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就感觉到自己已经被魏城抱着走出了屋。 从来没有听说过有新郎官抱着新娘子出娘家的门的,魏城这是要做什么? 就在他怀里小声的问:「侯爷,您这是,做什么?」 魏城低下头来看她。 有大红盖头挡着,其实是看不到此刻她脸上的神情的,但是魏城还是能察觉得到她的紧张。 他倒也没有做什么。知道林承平年纪还小,是肯定没法子背林清瑶出门的。但是他也没法子接受其他任何男人来背林清瑶。哪怕是那些跟她有血缘关系的族兄弟和亲戚们。 他的瑶瑶,往后就只有他一个人能触碰,其他任何男人都不能触碰一下。 不过这样的话他可不敢跟林清瑶说,担心会让她觉得他是个很霸道,不讲道理的人。所以他没有回答她的这句问话,而是双臂又往里收紧了一些,然后说道:「抱着我的脖颈。」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头朝林清瑶这里倾了过来。虽然隔着一张大红盖头,但是他的气息还是透了过来,喷洒在林清瑶的脸颊边。 是灼热的。就连她现在贴着的胸膛也是热的。 这个人,怎么就跟个大火炉一样,身上这样的烫?想必他冬天的时候都不用穿棉袄的吧? 林清瑶心里面悄悄的咕哝了一句。不过她想了想,还是从善如流的伸了双臂抱住他的脖颈。 一来现在确实没有人背她上轿,她总不能自己走出去。那成个什么样子了?二来,今日是她和魏城大婚的日子,外面肯定有好些人在看着,若跟他表现的太生分了不好。这些表面上的亲近还是要的。 只是魏城被她抱着脖颈还嫌不满足,双臂又往里收了一收,好让林清瑶的身子能更紧的贴近他的胸膛。 忽然就想起那次林清瑶因为追不上他坐在地上哭,他走回去,看到小姑娘哭的满面泪痕,忍不住就将她抱了起来。 当时小姑娘哭的很伤心,被他抱起来的时候不但双手紧紧的搂着他的脖子,还将头靠在他的脖颈上,依然一抽一抽的哭着,眼泪水都落到了他的脖颈上。 那时候林清瑶很依赖他,但是现在就算她肯抱着他的脖颈,身子却还是僵硬的,不肯跟他很亲近。 不过没有关系,魏城心里面默默的想着,他们两个人从现在开始就是夫妻了,往后彼此都是彼此最亲近的人,她肯定会像以前那样依赖他的。 外面的鼓乐声还在响,林清瑶还听到有人在笑着大叫新娘子来了。随后炮仗被点着,噼里啪啦猛的响了起来。 林清瑶没有提防,有些被吓到了,身子瑟缩了下。 就被魏城更紧的往他的怀里抱了抱,让她的头紧贴在他的胸口上面,这样至少有一只耳朵是听不到外面的声音的。 林清瑶也确实觉得耳朵里面的炮仗声小了一点,不过贴着他胸口的那只耳朵却听到了另外一种声音。 扑通扑通一声声的响着,是魏城的心跳声。 很沉稳,也很有力。 不得不说,魏城这个人给人的安稳感还是很强的。不论他是站着,还是坐着,但凡只要有他在,就好像有什么天大的事都不要紧,因为会觉得他肯定会很好的解决掉的。 林清瑶有些恍惚的想,以前她怎么就那么讨厌魏城呢?导致魏城也讨厌她。 想一想她家道中落后,以往认识的那么多人中,也只有魏城肯出手帮她了。甚至还要给她侯夫人的名分。 若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在苏州府的时候她就该对魏城好一点,不让他讨厌她的,不然现在对着魏城的时候她也不用这样的尴尬。 不过随后她转念一想,人哪里会晓得以后的事呢?而且按照以前她的那个性子,就算她的人生能再重新来过一次,她年少的时候肯定还是会讨厌魏城,也会做出那些对魏城不好的事的。 所以倒也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魏城的步伐很沉稳,怀抱也很安稳,林清瑶一点儿都不觉得颠簸。 震天响的炮仗声,还有周边大人的说笑声,小孩的嬉闹声中,林清瑶被魏城放进花轿里面坐好。 她头上盖着大红的盖头,自然瞧不见花轿的外貌,旁人却是看得很清楚的。 花梨木的材质,朱漆铺底。上面雕刻出来的花纹鸟雀,以及童子,石榴,灵芝这些上面竟然都贴了金箔,望着只觉光彩夺目,心中震撼。 是八抬大轿。抬轿的人都是魏城精心挑选出来的,他的心腹侍卫,后面还跟了两队侍卫。 纵然林清瑶这会儿坐在轿子里面看不到街道两旁站着的那些围观的人艳羡的目光,但偶尔总还是能听到几句艳羡的言语的。 林清瑶唇角忍不住的往上翘了起来。 她想,她果然是个很俗的人,还是很喜欢看别人艳羡她的。 第57章 要不是因为这个,那日魏城过去说提亲的话她也不会略略的想一想就答应。 哪怕明知道魏城不喜欢她,往后这辈子他们两个人会一辈子相敬如宾的生活。 不过这些都没有关系。因为她确实不想再过前几年那样艰难的日子,也不想再有人能随意的羞辱她。 淮安侯府现在宾客云集。因为时近黄昏,廊下各处的大红灯笼都点亮了,敞厅内外也是灯烛高挂,照耀的各处亮如白昼。 林清瑶一下花轿,手里就被塞进了一角红绸带,丁香扶着她往前走。 她知道这根红绸带的另一端在魏城手里,也能听到敞厅里面众人悄悄说话的声音。 原以为这场婚事对她而言只是寻个依仗,所以刚刚她心里一直都还算是平静的。但是这会儿她却没来由的觉得紧张起来,额头上面都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其实下了花轿之后到敞厅的这一段路并不是很长,可是林清瑶还是觉得她仿似走了很长时间。 好不容易进了敞厅,林清瑶也不敢抬头乱动,只低着头,看地上铺的织牡丹富贵花样的朱红色绒毯。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听到唱礼人清亮的声音响了起来,周遭众人说话的声音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林清瑶胸腔里的一颗心不受控制的砰砰乱跳起来,握着红绸带的一双手都略微的有些发起颤来。 不晓得怎么,她竟是比刚刚更加紧张了。 这样感觉的感觉她以前从来没有过。而且脑子里面竟然也一片空白,压根就不晓得接下来要做什么。 好在丁香扶着她,她也不用想任何事情,随着唱礼人的声音,弯腰低头行礼。 等到唱礼人拖长了声音说礼成的时候,她也说不上来心里面是什么感想。 好像有点儿放松了,但也有点儿茫然。整个人的灵魂都感觉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处。 正被丁香扶着要送入新房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进来禀告魏城:「侯爷,宫里来人了。」 敞厅里的人都很惊讶,不知道这时候宫里来人是有什么事。 林清瑶也觉得很惊讶,心里还暗自的在猜测到底会是什么事。会不会跟明天一早魏城就要出征有关。 毕竟出征西北这可是一件大事,但是魏城竟然坚持一定要出征前夕跟她成亲。也不知道仁宣帝会不会因为这个怪罪他。 不想等听了圣旨才知道,原来仁宣帝遣人过来是特地给她和魏城的这桩婚事赐了一块天作之合的匾额,另外还封她为一品诰命夫人。 若只是御赐这块匾额还罢了,可这一品诰命夫人的封号…… 一品诰命夫人可是外命妇里面最高的等级了,非但有自己的官服,每个月还会有俸禄,地位可谓是十分的尊贵。朝中多少高官的妻子和母亲虽然也有受封诰命夫人,但能是有几个是一品的? 没有想到她今天才杠嫁给魏城,仁宣帝立刻就有圣旨过来封她为一品诰命夫人。 这样风光的事,以前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 林清瑶怔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回过神来。 还是魏城伸手过来轻轻的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谢恩。 因为她盖头还在头上,不便行动,魏城就代她过去,在内监手里接过诰书和官服,回手交给丁香。然后命邵潜将前来传旨意的几名内监请到外面喝茶。 敞厅里的其他人事先也都压根没有想到会有圣旨过来,惊诧之余,看着魏城和林清瑶的目光都纷纷的不同了。 魏城这才刚成亲,仁宣帝就封他的妻子为一品诰命夫人,可见在仁宣帝的心中有多看重魏城。 再想到明日魏城就要出征西北,若他这次能西北大捷回来,那他往后在朝中的地位肯定比现在还要煊赫。 于是众人对魏城的态度就越发的恭敬起来。至于那些女眷,一方面用更加艳羡的目光看着林清瑶,一方面心中也在想着往后一定要多跟林清瑶亲近亲近。 看到林清瑶被扶着去新房,好些女眷也跟了过去看热闹。 今天来的都是权贵人家的女眷,教养都是很好的。而且最重要的是有魏城在,没有人敢放肆。 所以有这些跟着一块儿去新房看热闹的女眷也没有闹的,只站在屋里,笑着看魏城掀开林清瑶的大红盖头。 林清瑶这会儿是真的害羞,头低着,压根不敢看任何人。 不过盖头刚刚被掀开的时候众人还是看到了林清瑶的相貌。 所有人的心里当时都在想,难怪哪怕她没有一点儿家世门第,魏城还一定要娶她。 这一张脸实在是生的太好了,只怕见过她的男人没有不想将她占为己有的。 原还有心悦魏城的女子,忽然知道魏城要娶亲,打听到对方没有家世门第,心中不服的,这会儿见着林清瑶的相貌,也只得心酸的暗暗服气。 全福人是一位年近四十岁的妇人。穿一件胭脂色二色金的撒花缎面褙子,梳着纵髻,右鬓戴了一支三尾赤金凤凰步摇。脸上带着笑,人看着很和气。 是魏城一位得力下属的夫人,姓钱。家世清白,生养了一双儿女,日子过的甚是舒心。 知道魏城要请自己做全福人,钱夫人很高兴,也觉得很有面子。早先几日就在想今儿要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又想着到时该怎么做,万不能出半点差错。 见魏城掀开林清瑶的盖头之后就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目光也一直在看着林清瑶,钱夫人就打趣的笑着说道:「咱们新娘子的相貌生的这般儿好,仙女下凡一般,新郎官这是看傻了呢。」 屋子里的众人听了这话,心里面都悄悄的为钱夫人捏了把冷汗。 这位钱夫人才真的是个傻的呢,说话一点儿轻重都没有。魏城是什么人?你竟然敢调笑说他傻。 第58章 都以为魏城肯定会不高兴。但是没有想到魏城听到这话之后非但面上一点不高兴的模样都没有,反倒还带着几分笑意。 而且若细看,倒确实有那么点儿傻笑的意思。 众人心里就又开始在想,侯爷这不是欢喜的傻了吧?瞧他现在这个模样,哪里有平日旁人说的那样冷肃,不好亲近。 钱夫人可没有想那么多。头一次被人请做全福人,还是做魏城婚礼上的全福人,她觉得腰背挺的都比以前要直,说话的声音也比以前要大。 调侃完魏城和林清瑶这句之后,她就笑道:「请新郎官坐到新娘子旁边去。」 虽然魏城一向就是个做事很稳重的人,事先也特地找人问明白了婚礼的所有流程,但是真等到了这会,他还是有些手足无措的。 主要是多年夙愿一朝得偿,欢喜的心跳如擂鼓,脑子里面现在都是一片空白的。 刚刚又看到林清瑶盛装下的相貌,穿着他给她挑选的大红嫁衣,头上簪着他亲手挑选的首饰,国色天香,美的惊心动魄。 整个人压根就没法子平静下来,目光也一直看着林清瑶。 这会儿听到钱夫人说的话,他面上微红。然后抬脚往前走过去,在林清瑶的身边坐下来。 林清瑶更是不用说,面上早就已经红透了。心里面简直就像住着一头小鹿,一直在砰砰砰的跳个不停。 察觉到魏城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她心里还在胡乱的想着,这个人可真是。屋子里的人原本就在笑话他们两个,他还要坐得这么近做什么?就不能稍微的坐得远一些? 又不好意思开口说魏城,更不好伸手去推他,只能低着头一直坐着。 钱夫人这时笑着走近来,弯腰将他们两个人的衣带绑在一起。 一边系衣带,钱夫人口中还一边说着诸如夫妻两个人往后要永结同心,不离不弃之类的吉祥话。 桃叶和桃枝两个人已经各自捧着一只朱漆描金的托盘站在旁边。托盘上面放着花生,红枣,桂圆,莲子之类代表着各种吉祥寓意的坚果。 钱夫人伸手在桃叶捧的托盘里面抓了一把混合在一起的坚果,口中一边唱着撒帐歌,一边将扬手将手里的坚果往魏城和林清瑶这里撒过来。 钱夫人也是个心里有数的,坚果也没敢真的撒到魏城和林清瑶身上,多是往他们两个坐着的床上面撒。但总还是有几颗‘漏网之鱼’落到了魏城和林清瑶头上,身上。 都是很轻的东西,就算砸在头上和身上也不会痛。不过魏城还是很担心这些坚果会砸到林清瑶身上,就身子微微的侧了侧。 是个护住她的姿势,这样他的肩背会挡住一部分钱夫人撒过来的坚果。 不过林清瑶现在被屋里这么多的人围观着,忍不住的害羞,一直低着头,所以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这个。 倒是有一颗红枣撒到了她的头上,然后落下来,咕噜噜的滚到了她的裙子上面来。 还是挺好玩儿的。 不过也觉得很隆重,很有仪式感。 同时她心中也在恍恍惚惚的想着,不论她到底欢不欢喜魏城,为着什么目的跟他成亲,这辈子她肯定都忘不了今天的。 不晓得魏城会不会心里面也跟她一样想。 随后林清瑶又觉得有几分好笑起来。 魏城怎么会跟她一般想呢?他原本就是个很冷漠的人。而且,会娶她也是有他的考量的,又不是因为欢喜她才娶她。 心里的紧张感和害羞感就慢慢的消散了一些,心跳也觉得没有先前那么快了。 等到钱夫人将撒帐歌唱完,床上已经满是各样坚果了。 魏城和林清瑶的身上也有,不过不多。 随后就是喝合卺酒。 两只小瓢,合起来就是一只匏瓜,被剖开晒干。这会儿柄上系了一条红绸带,里面装着半瓢酒,被钱夫人拿过来,双手递给林清瑶和魏城。 林清瑶拿到之后,抬手就想将里面的半瓢酒水喝下。不过却被钱夫人笑着说:「这个合卺酒,要新郎官和新娘子对面喝的。」 林清瑶顿了顿,也没有法子,只得微微的转过身来,和魏城对面坐着。 魏城也在转身,两个人的目光就这么正好撞上了。 林清瑶不知道现在她自己的目光是什么样的。但想必肯定不会跟平日那样的平静,多少都会带了些羞意的。 不过魏城的目光看上去还是跟平日一样,看起来还是很冷静。阴天无风的湖泊一样,一点儿涟漪都没有。而且还很幽深,旁人压根就猜不透他现在心中所想。 林清瑶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 魏城一开始就说了为什么会娶她的原因,他分明对她一点儿感情都没有。甚至现在他心里很可能还会有点不耐烦。 知道他向来就是个做事简洁的人,可是今天的婚礼流程却这样的繁琐…… 就垂下眼,不再看魏城,静默的将瓢里的酒水喝完。 桃叶和桃枝走过来将两个人手里的小瓢拿走,钱夫人又说了几句吉祥的话,就招呼着屋里的一众女眷到前院去赴宴听戏。 屋子里面一下子安静下来,林清瑶悄悄的松了口气。 刚刚被那么多不认识的人看着,她还真的觉得有点儿不习惯。还是这样清清静静的好。 可是魏城还没有走,而且好像在看她…… 第59章 有什么好看的?他不是心里挺厌烦她的么? 林清瑶撇了撇嘴。不过顿了顿,她还是问道:「您不去前面会一会今天过来贺喜的宾客么?」 听说今天枢密使和宰相也都过来了。刚刚过来传旨的那几个内监也没有走,说是仁宣帝叫他们几个代他在这里吃喜宴。 就听到魏城低沉的声音在回答:「现在去。」 林清瑶嗯了一声,伸手去解两个人绑在一起的衣带。 不晓得为什么要将两个人的衣带绑在一起,而且还绑的这样的紧。听得说有的地方习俗是新婚夫妻头一夜还要将两个人的头发绑在一起。那样两个人睡着了翻身的时候不会扯的头发痛么? 林清瑶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这些事,手指肯定就没有平常那么灵活。 又听到头顶上传来魏城的一声轻笑。隔的很近,仿似他的气息都洒在了她的额头上。 灼热的,微润,还带了点儿刚刚两个人喝过的桃花酿的微冽清香酒气。 一下子就想起先前魏城抱着她上花轿的时候,他低下头来叫她抱住他的脖颈,也是这样灼热的气息透过大红盖头洒在她的脸上…… 林清瑶的脸上立刻就很不争气的发起烫来。 心中一紧张,手指就有些发起颤来,更加没法子解开两个人绑在一起的衣带了。 就听到魏城含笑的声音:「我来解。」 话落,他的手就伸了过来。 时下最受女眷们喜爱的男子是清瘦俊秀的读书人,相应的他们的手也都生的很白皙。魏城的手肤色虽然没有他们的白皙,甚至因为以前在战场上受过伤的缘故,左手背的第三根手窝处还有一块疤,但是他的手指还是很修长的,也骨肉匀称。 关节虽然明显,但并没有很突出。看着这双手就会让人觉得这个男人是个很沉稳的人,被他的手握着会很有安全感…… 林清瑶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面为什么会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等她想完这些,魏城也已经将两个人绑在一起的衣带解开了。 然后他就起身站了起来,低头看她,柔声的说道:「我先去敞厅招呼下宾客,很快就回来。」 倒仿似丈夫出门之前在跟妻子报备自己的行踪似的。 林清瑶脸上微红,心里就默默的想着,你也不用很快回来,可以慢慢的来。 但面上还是嗯了一声。 魏城笑了一笑,叫丁香,桃叶和桃枝过来服侍林清瑶,自己抬脚往屋外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忍不住立住脚,回过头看了林清瑶一眼。 一身大红嫁衣端坐在他们两个的喜床上,头上戴着的首饰和耳垂上的耳坠子在屋内烛光的映照下闪着柔和的光。 脸上还有没完全消褪下去的红晕。 他知道她肯定害羞了,不然刚刚也不会解不开他们两个人绑在一起的衣带。 想起先前两个人喝合卺酒的时候,林清瑶羞涩的目光对上他,那一瞬间他竟然差点没有控制住自己,想将她抱入怀中,低头亲她。 不过现在魏城觉得也有点儿控制不住自己了。 她坐在那里,看起来很明艳,也很娇媚。以前从来不知道她竟然会这样的勾人…… 魏城闭了闭眼,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然后才转过身继续往外走。 他一走,林清瑶就觉得整个人立刻放松了下来。 她抬起头,开始打量屋里的陈设。 屋子很大,很宽阔,绝非她在家里的闺房能比的。 朱漆描金的千工床,悬着大红色的纱帐。也不晓得到底是什么纱,瞧着如同蜻蜓的翅膀一般的轻薄。 床上放着两床叠好的大红色绵纱被。一床被面上绣的应该是百子图的图案,另外一床的被面上绣的是牡丹富贵的图案。 紧靠着床的西边放了雕灵芝花纹的紫檀木镜台,上面竖着一面很大的铜镜。一应粉盒之类的女儿家梳妆要用到的东西也都是有的。还放着好几只很大,分层的首饰匣子。 原本魏城早先几日就已经遣柳大娘给她送过去好几匣子的贵重首饰了,没有想到现在新房里面也有好几只…… 林清瑶原本是想叫丁香过去打开那几只首饰匣子,看里面是不是也装着首饰,但看桃叶和桃枝都在屋里,她想了想,还是没有吩咐丁香。 桃叶和桃枝这两个丫鬟虽然都是很好的,但林清瑶很明白她们两个人都是魏城遣过来服侍她的,想必有关她的事只要魏城问起,她们两个人一定会据实回禀的。 若是让魏城知道他刚刚离开她就叫丫鬟去看首饰匣子,只怕魏城心里会笑话她是个喜欢银钱的人。 虽然她现在确实很喜欢银钱不错,但喜欢的也都是自己正正经经挣来的,不是她的她也肯定不会贪心。 为着能有个依仗,往后能不再被人奚落羞辱嫁给魏城就算了,万不能再让魏城觉得她是个贪钱的人,那样她可是真的会觉得在魏城面前抬不起头来了。 有丫鬟掀开碧纱橱上的帘子鱼贯走进来,手里捧着朱漆宝相花纹捧盒。 这是要给她摆饭了。 正对面的南窗下面是木榻,上面铺设着簇新的大红色金线牡丹大条褥,引枕也是一般儿大红色金线绣着的牡丹花样。 就连顶槅上面挂着的六盏宫灯上面垂下来的穗子也都是大红色的。 第60章 林清瑶很有些啼笑皆非。 也不知道这屋里是谁布置的。看得出来是很花费了一番心思,但纵然今日是大婚的日子没有错,可这这一眼看过去全都是艳艳的大红色,若一个不注意,都能晃花了人的眼。 临窗木榻上面还放了一张紫檀木束腰炕桌,丫鬟们将捧盒里面的饭菜摆在了炕桌上。 有燕窝鸡丝,樱桃肉,糟鹅胗掌,素火腿,玉丝肚肺等,满满当当的摆了一炕桌。 摆好了饭菜,这些丫鬟都过来对林清瑶屈膝行礼,然后才鱼贯退下。 林清瑶确实是有些饿了。今儿绝早她就被吴妈给叫了起来,忙着梳妆打扮。 早膳是用了些,午膳可就没有怎么好生的用了。闹腾了这么一天,现在都已经到了掌灯的时候,她能不饿吗? 不过头上戴着这么多的首饰,身上穿着这样繁琐的嫁衣,脸上还有妆容,是肯定没法子舒舒服服的坐着用膳的。 就叫丁香过来,要她寻出一套自己家常穿的衣裳来。想将身上的嫁衣换下来。 因为今天是林清瑶大喜的日子,丁香也用心妆扮了一番。 穿一件银红色的背心,腰间系了一条茜红色的腰带。脸上也抹了脂粉,看起来很喜庆。 听到林清瑶的吩咐,她脸上显出为难的神情来。 侯爷走了也没一会儿,现在夫人就将身上的嫁衣换下来,那侯爷待会回来会不会不高兴? 心里也不大明白,这样精美贵重的嫁衣,夫人为什么不多穿一会,这么快就要换下来呢?刚刚她可是看到了,那些女眷望着这件嫁衣的时候目光都很艳羡的。 就犹犹豫豫的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夫人,您这嫁衣,不然再穿一会,等侯爷回来了再换?」 林清瑶心想,为什么要等魏城回来了她再换?谁晓得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而且顶着这样一头首饰,确实很重,也很累。 正要开口再叫丁香,眼角余光就看到碧纱橱上的湘妃细竹帘被人掀开。 是魏城走了进来。 他身上穿的还是那件大红色的喜服。 明明是很鲜艳很热烈的颜色,但是穿在他身上,也不晓得为什么,却偏偏给人一种高高在上,不敢靠近的感觉。 他怎么回来的这样快? 林清瑶很惊讶。看着丁香,桃叶和桃枝屈膝对魏城行过礼,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魏城进来之后目光就落在她身上。 林清瑶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现在魏城现在看着她的目光跟平常不一样。 好像不再冷清,反倒带了几丝灼热。 她觉得一定是自己多想了。 就问道:「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今儿来的那些宾客可都是朝中的官员。虽然说大多数品阶都在魏城之下,但好歹也要过去敬杯酒的吧? 一个人敬一杯,那就要很长的时间了。 可看他现在这个清醒的样子,分明不像喝过什么酒的。 魏城好像明白她心中所想,就解释着:「明日一早我就要出征,现在不能喝酒。」 也是。喝酒容易误事,就要出征的人了,还是主帅,有多少事情等着他定夺,这时候怎么能喝酒呢。 林清瑶就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然后她也不晓得该说什么话了。 魏城也没有说话,目光一直贪恋的落在林清瑶身上。 她盛妆穿着这一身嫁衣的模样实在太妍丽了,他其实很想这样看着她一晚上的。可是也知道一直这样她会很累,就叫丁香,桃叶和桃枝:「伺候夫人洗漱。」 三个人应了一声是,然后桃叶和桃枝两个人走出去预备林清瑶要洗漱的一应东西。 这裕园正房一总儿有五间,两边还各有两间耳房,是用来堆放东西的。不过临近用来做卧房的西梢间的那间耳房做了净室,平日沐浴就在那里。 原就是盛夏的天,容易出汗,今儿又这样折腾了一天,丫鬟婆子早就知道林清瑶和魏城都要洗漱,所以小厨房里面的热水一直在烧着。现在一听到桃叶和桃枝的吩咐,立刻就有婆子将热水提到净室里面。 等到都准备好了,桃叶和桃枝两个人就进屋来请林清瑶过去沐浴。 【卷一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侯爷养闲妻》卷一 作者:安妍 02、《侯爷养闲妻》卷二 作者:安妍 03、《侯爷养闲妻》卷三 作者:安妍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