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自个找》 序言 【序言 好久不见 叶双】 大家好,我是叶双。欢迎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算算,也真的挺久没和各位读者们以文会友了。 日子过得飞快,彷佛才刚去一〇一大楼看民国一〇三年的烟火,一眨眼,时序已迈入四月。天气也从原本总是阴阴的冬季慢慢转成了阳光普照的春季,四季的更迭教人感叹不已。 有些朋友问小双双,为何这么久没出书?这个问题还真难回答,要说是懒病发作,不如说是疲乏了,有时写出来的东西没有条理,连自己看了都皱眉头,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努力找回对爱情的向往和感觉。 怎么找呢?那就是小双双趁着这段时间,看了很多长篇爱情小说,大部分是对岸作者写的,原本小双双看到那些书名就挺头疼的,直白得让人想翻白眼,所以有一段时间,小双双对那样的长篇小说总是拒于千里之外。 可当自己的写作陷入瓶颈,就忍不住想要去瞧瞧,看着看着,倒也看出了些兴味,至少在文藻和故事性上,那些长篇小说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于是小双双一头埋进了小说的世界,终于慢慢找回了创作的手感,又开始一格一格的爬着,最后再次和各位读者们见面啦,小双双很开心,想必你们应该也挺开心看到我的吧! 记得有一回和你们说过,小双双失恋了,以为失恋的人就应该蓬头垢面,看起来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吗?可认真回想过去这半年,再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小双双不由得想说,失恋会让一个女人变得更美啊! 没了约会、吃饭、看电影,小双双努力调整作息,花了点时间打理自己,一分虽然说不上优雅,但是很自在的气质在身上展现,连自己都看得顺眼,别人自然也就觉得小双双变美噜,变美了要怎样?自然是期待一份新的恋情啊! 恋爱是女人的养分,在每一次的感情结束后,小双双从来不说「再也不谈恋爱了」,而是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之后开始期待,想知道自己下一回会碰上怎样的人,能够营造出怎样不一样的感情。 对于生命中每一个陪着小双双走过一段路的男人,小双双都由衷感激,因为他们在某种程度上而言,都丰富了小双双的生活,无论喜怒哀乐都是人生的砖,而是那些砖一块块砌出了现在的我。 由恋人变朋友的感觉小双双不是第一次有,可是每一次都感谢对方的成熟,让我们之间曾经拥有过的爱情不至于变得丑陋难堪,也谢谢他们愿意用理性和智慧来圆满我们之间的感情。 其实爱情真的不需要添上恨,既然是以爱开始,就用爱来结束,如此才是一个真正的圆,不是吗? 将近二十年过去,身边的人总是来来去去的,唯一不变的只有家人和各位读者们,还有那读之不尽的书册,有了这些,人生已经圆满,小双双想,无论以后会变得怎样,书和你们一定会成为小双双生命里永远的存在。好啦,不多说了,既然已经找回了手感,自然该多写一些,以弥补之前的不够努力,各位读者们,咱们下回再叙喽! 楔子 【楔子】 串成珠帘的红玛瑙左右相互碰撞,发出了阵阵清脆悦耳的响声,也打散了屋内原本沉重而窒人的气息。 里头的人那红艳艳的小嘴儿依然不悦的嘟高,但至少注意力已经被掀帘的声响给吸引,不再低着头生闷气,任人怎么喊也不理会。 仰头一见来人,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顿时又沉了沉,唤人时没有以往娇憨的语气,言语之中冷意十分明显。「二皇兄。」 「波波真的生气了?」 二皇子皇甫沛瞧着皇甫怜波浑身散发冰冷气息,忍不住喊出了她的小名逗弄她,俊逸的脸上尽是宠溺。 「不准你这么喊我。」 皇甫怜波向来得宠于后宫之中,不但父皇的众多嫔妃都争相爱护,也因她心性善良,面容讨喜,更是宫里几个皇子们的掌中宝、心头肉。 打小,哥哥们个个都是围着她转,自然喊起了亲近些的小名,可随着他们的年纪渐长,学习的礼仪愈多,小名自然也被束于高阁,再也无人喊叫,如今再听二皇兄信口喊来,皇甫怜波心头的委屈便怎么也止不住了。 原本还满脸含笑望着她的皇甫沛,乍见本来气呼呼瞪着他的妹妹一下子就红了眼眶,顿时心头一惊,向来稳重的他神情竟染上了些许慌乱。 「唉,好端端的,你怎么就哭了呢?」 这不问还好,一问,皇甫怜波哭得更大声,那委屈的模样说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呜呜呜……」 一见最疼爱的皇甫怜波被自己弄哭,皇甫沛也有些手足无措了,他没了平日的沉稳,有些手足无措地将她拉进怀里想要安慰,谁知道皇甫怜波却不领情,还奋力手脚并用挣扎着。 「好波波,你别再哭了,你哭到二哥觉得心疼了。」 「你骗人,你们才不会心疼我……」拒绝被诱哄,皇甫怜波还是哭得惨。 「好好好,那你到底在伤心什么,说给二哥听听好吗?」 没了皇兄、皇妹的称谓,少了拘谨的礼教,语气多了这几分亲昵,皇甫怜波的情绪更是复杂。 她张大哭得红红的眼睛,怔怔地瞧着满脸慌乱的皇甫沛,水亮的眸心中虽然还是满布愤怒,却没有一如往常地,大剌剌地将心中的难受和盘托出。 「波波到底有什么委屈,当真不能告诉二哥吗?」 刚刚哭得那样凄凄惨惨,现在却又这样支支吾吾,皇甫沛不禁以为皇甫怜波刚才那一闹不过是耍耍小孩心性,毕竟在这偌大的宫廷之中,哪有谁敢给她气受。 「还不都是你们!」没有皇甫沛预想中的诉苦,皇甫怜波一开口便是充满怒气的指责,让皇甫沛一头雾水。 他还真不知道自己何时惹上这个大家宝贝的十二妹了? 见皇甫沛一脸的无奈,皇甫怜波也知道自己的指责有些没头没脑,可是只要一想起早上她去向父皇请安时,父皇那一串的话,她又生出满腹的委屈,语气忿然地说:「父皇今早说要为我指婚。」 「喔,那可是好事!」皇甫沛的语气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 「好事」这两字几乎是从皇甫怜波的牙关里头硬蹦出来的,充分显露了她心中的不以为然。 「怎么,难不成是父皇指的人选十二妹不满意吗?若是真不满意,二皇兄会去同父皇说说的。」皇甫沛猜测着,那护妹心切的神态,倒让皇甫怜波胸臆之间的怒气稍稍减少了些。 「好,那你去和父皇说,说我不愿成亲。」她话里添上了几分骄蛮,让人忍不住失笑。 「你不成亲?堂堂一个公主,怎么可能不选驸马呢?」闻言,皇甫沛摇了摇头,可眸心却闪过一抹精光。 「二皇兄,你不是说要帮我吗?」 俊逸的脸庞浮起几分犹豫与为难,好半晌之后他才说道:「傻丫头,身为公主是不可能一辈子不成亲的,除非……」 「除非什么?」二皇兄一向聪明,一定有法子,皇甫怜波眼睛一亮,忙不迭地询问。 「除非咱们不是皇家之人,也不待在宫里。」 这话像是说得不经意,可却重重地撞进了皇甫怜波的心坎里。 只要离宫就能不被指婚吗? 其实她哪里是不想成亲,只是不想任由父皇指婚,要是父皇指婚,那她铁定是从后宫这一块地方挪到别人家后院那块小地,一点自由都没有,只要想到这儿,她就满心不乐意。 即便要嫁人,她也不嫁那些世族子弟,她的男人得由她自个儿来选,既然二皇兄这边行不通,那么她得另辟蹊径。 是找大皇兄呢?或者该由父皇那儿下手? 还是干脆就溜出宫,自个儿找夫婿去,也免得父皇为她指个讨人厌的。 皇甫怜波的脑袋瓜子里快速转动着许多的念头,那若有所思的神情落在皇甫沛眼里,他只是宠溺地一笑,也不多说,只待了一会便起身离去。 第一章 【第一章】 在筹谋了好些日子之后,皇甫怜波选了一个日子,悄悄地换上了小太监的衣饰,然后带着兴奋的心情,再加上一点点的惴惴不安,专挑较无人的小径走向偏门。 皇宫那么大,自然有些地方少有人经过,这回的出走她不是莽撞行事,已经不着痕迹地暗探了数回,但为免意外,她还是低着头,疾步而行。 可就算荒僻,怎么说也是皇宫内院,当然有禁卫严格把守,皇甫怜波手心里紧握着自己好不容易弄来的出宫令牌,盯着在偏门前头把守的禁卫,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往前行。 有些事,若是不做,怎会知道结果? 看看她那些皇姊及历代公主们,几乎个个都认命,可当真得到良缘的又有几个? 那些愿意尚公主的男人们,谁没有为家族或自身利益盘算的想法?这种一开始即有私心的姻缘,日子久了自然情淡,最后只能各自寂寥地度过余生。 她不要这样的生活,所以就算父皇打算指给她的男人是朝廷之中,最有前途的人,可她依然瞧不上眼。 她不想嫁、不愿嫁,可是这次无论她怎么发怒、撒泼,亦或是撒娇,都没人把她的话当真,只以为她是害羞,她只好出此下策。 因为背着包袱实在太显眼,所以皇甫怜波除了怀中的一叠银票,还有能藏在身上的几样首饰之外,没有多带别的。 「什么人?」 「小的乃是东宫的,奉太子口令出宫办事。」 皇甫怜波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这般年纪的小太监向来嗓音尖细,面貌也大多秀气,禁卫瞧多了这样的人,倒也没有对她多说什么,只是冷着一张脸,仔细地瞧着那块令牌。 经过一番审视,在皇甫怜波一颗心都要提到嗓子眼时,禁卫才将令牌交还给她,粗声粗气地道:「快走吧!」 原本高悬的心,这才终于稍稍放下,皇甫怜波连头也不敢抬,疾步通过小宫门走了。 直到那身影渐渐成了个小黑点,禁卫旁突然出现了一道人影。 「二皇子!」 禁卫一见来人,连忙肃立,然后恭敬地行了礼。 皇甫沛微微扬手,语气淡然地说:「知道那人是谁吗?」 虽然不知道二皇子为何这样问,禁卫还是大声回答,「属下不知!」 「刚刚你放出去的是十二公主。」皇甫沛嘴角微微地往上勾起,掀起了一抹至冷的浅笑。 冷不防听到这样的话,禁卫蓦地一愣,眼中漾着浓浓的不敢置信,在巨大惊慌的笼罩之下,他只能愣愣地望着眼前这个俊美无俦,脸上却挂着冰冷笑容的男子。 「二皇子……」好半晌之后,那禁卫还是回不了神,只能愣愣地低喊者,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二皇子对十二公主的疼宠是全朝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他怎么可能任公主一个人只身出宫,甚至不阻拦? 这是为什么? 皇甫沛是何等敏锐的人,身为一个皇子,他打小生活在这个诡谲万分的险地,自然也就练就了一身识人脸色的好眼力,只消这么一望,皇甫沛就知道这个禁卫心头的疑惑为何。 面对这个在不知不觉上了他这条贼船的禁卫,皇甫沛并没有太多的同情,只是冷冷地出言提醒。「私纵公主出宫,这样的罪名可是不小。」 那语气淡漠得听不出一丝丝威吓,可却硬是让那个堂堂七尺的禁卫惊出了一身冷汗。 别瞧二皇子一身儒雅气息,平常的确是温和亲切,可偶尔显露出的凌厉气势,足以让他们这些底下人胆颤心惊。 虽然不明白二皇子为何要放十二公主出宫,可他也不敢多问缘由,只是隐隐知道有似乎有什么事正在这座皇宫之中酝酿和进行,而他似乎一脚踏进了一个早就布置好的陷阱。 他的大意不但让自己在不经意之间陷入了生死的关头,到时要是事发,只怕也会连累自己的亲族…… 想到这里,禁卫的心凉了,贴着后背的衣衫也跟着被那一身的冷汗给浸湿了。 可明知自己这个时候应该闭嘴,要当成什么事都不知道,这样的做法才是明哲保身之道,可一想到那天真单纯的十二公主竟然自个儿出宫,念及公主的善良,他隐忍了半晌,仍是忍不住出言询问。 「二皇子,难道真的任由公主一个人孤身在外吗?」 闻言,皇甫沛的眸中乍现惊愕。 他还以为这个禁卫早该吓得六神无主,没想到竟然还能分出心神来关心十二的安危,她的人缘还真是不容小觑啊。 皇甫沛摇了摇头,很快掩去心中的感慨,欲成大事者,本就不该有太多的情感。 他不怕十二出事,只怕她不出事。 蓦地,皇甫怜波娇笑的模样浮现在脑海,皇甫沛心中突然生起一阵烦闷,但再思及自己的盘算,终究还是强压下心头的不舍。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他的师傅曾经对他说过这句话,而他也一直铭记在心,只要能成就大事,任何人皆可牺牲,包括皇甫怜波。 街上那些五花八门、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几乎让皇甫怜波瞧花了眼。 她知道自己应该要早点出城,可却有些舍不得街上那熙来攘往的情景,从小就觉得孤单的她,不知不觉被这样的热闹给吸引了。 她缓了步伐,一脸新奇地打量着四周的小贩和他们摊子上头的货品,突然间,不远处传来一阵阵的嘈杂声,渐渐地,人们朝着她的前方聚拢而去。 一时起了好奇心,皇甫怜波也跟着众人的步伐往前走,还趁着自个儿身形小,灵巧的钻进了人群最中心的地方。 皇甫怜波刚站定,就见一个穿着破烂的小孩,不过七、八岁的年纪,此时正被一个成年人用棍子死命的打。 一开始,那孩子仗着身子灵巧,倒也还能闪过一些,身上的伤痕不多,可渐渐地体力不支,闪躲的能力也开始下降,当那孩子身上的伤痕愈来愈多,皇甫怜波的眉头也跟着蹙了起来。 她听了一会,知道那孩子是因为偷了肉铺子里的一块肉被人逮着了,这才挨了这顿打。 偷窃是不对,可也不用把人往死里打吧 瞧瞧那孩子才多大,小惩一番也就是了,这个肉铺老板的体型可是孩子的几倍大,再任由他这么打下去,只怕真的要丢了小命。 心中蓦地泛起了一股不忍,怒气也跟着涌了上来,完全忘了自己应该莫管闲事,得赶快出城。 她正想出手阻止,却有一个人比他更快,只见那人一个箭步上前,在木棍又要再次落在那男孩身上时,先一步伸手握住了老板用力挥下的棍子。 「老板何必跟个孩子一般见识呢?」 「你是谁?」肉铺老板喝斥,很明显可以看出他努力想要夺回自己的棍子,可是即便用力到涨红了脸也不能撼动分毫,顿时有些慌乱。 「这个娃儿偷拿了你什么?」没有说明自己的身分,姬耀天只是淡淡的问道。 「他偷了一副猪内脏。」 「原来你只是为了一副不值钱、没人要的猪内脏就要打死人啊?」 简单的一句话,再加上姬耀天平静的语调,原本议论着小乞儿不是的众人也开始觉得那肉铺子老板心太狠了。 不过就是一副卖不出去的猪肉脏,值得将人这样往死里打吗? 「这样吧,他偷的东西原也不值钱,就算是我出银子替他买下了。」 只见姬耀天信手抛出了十几个铜子儿,动作很俐落,出手却很小气。 可是那些钱的确就是那副内脏的价钱,要知道平常人家也不怎么吃猪的内脏,嫌脏嫌臭,确实不值得几个钱。 「可是……」 闹了这么一会,没打死那个小乞丐,还让众人指指点点的,却没有得到多余的回报,肉铺老板自是不甘心,开口还要说话,却被姬耀天冷冷打断。 「怎么,还嫌不够?虽然这小乞儿偷了你的东西,可是也不至于要赔上一条命,你若执意不收这些铜子儿,那倒也行。」姬耀天弯腰捡起了他刚刚扔给肉铺老板的那些铜钱。「这打死了人,虽说是他偷盗在先,可是按律也是该关个几年的,就不知道……」他边弯腰捡钱,边咕哝着。 闻言,那肉铺老板的动作还要快上了一步,他七手八脚的捡完了铜钱,然后骂骂咧咧的走回了自己的摊子,没有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缠。 「呼,还好还好。」皇甫怜波将那一幕都看在了眼底,心中有些佩服这个男人的手段,十几个铜钱救了那个小乞儿一命。 第二章 以为小乞儿安全了,她也没了看热闹的心思,皇甫怜波正打算旋身出城,谁知道耳际却传来了那人低沉的嗓音,「我可不是白帮你的,你得替我做工五日,走吧!」伸出手揪住想要趁乱溜走的小乞儿,姬耀天面色不改,很认真的说道。 呃,杏眸圆睁,皇甫怜波倏地回过头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 几个铜钱就要让人做五日的工,还以为这个男人也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正义之士,没想到竟然另有所图。 原本踏出去的步伐因为一时的义愤填膺而顿住,盛怒中的她忘了自己该早早离京的决定,一个箭步冲到姬耀天面前,一手拉过那个被打得浑身是伤的乞儿,然后狠狠瞪着他。 「还以为你是个正义之士,没想到竟是打着剥削孩子的心思。」皇甫怜波话语里头的鄙夷毫不遮掩,只差没有吐上一口口水。 「你倒是好大的怒气,只是不知你方才又做了什么?」看到皇甫怜波一身太监的服饰,姬耀天本不想与之计较,只是没好气的说了一句,便伸手要扯着小乞儿走人,谁知道他连衣袖都还没碰着,手就被皇甫怜波给拍了开来。 「你……」倒看不出来这小子脾气还真大。姬耀天深遽的眸子一凝,原本带笑的脸庞倏地冷了下来。「你想为这小子出头?」他沉声问道。 「是又怎样?」不过是几个铜钱,她出头也没什么不可以。 「不怎么样,我刚花了十几个铜钱才替这小子摆平了事,你要出头也行,先赔偿我几两银子吧。」既然有人想要管闲事,他也很干脆的狮子大开口。 本来,他是想将那个小乞儿带回家里教导教导,看看是不是能给孩子找一个正途,也好过日日这样在街上游荡。 想不到眼前这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小太监竟然不知天高地厚的想要揽下此事,本来,他大可撒手不管,可他忍不住想给这太监一个教训,让他知道,这天底下的事不是他想的这样简单。 自己也不过是个奴才,凭什么揽下这个孩子的一生? 听到他开的价钱,皇甫怜波简直气坏了,她水眸圆瞪,恨不得把这男人给瞪穿一个洞来。 「你不过花了十几个铜钱,凭什么要向我索几两?」 「我花了力气,难道不用工钱吗?」 姬耀天说得理直气壮,却让皇甫怜波更加傻眼。 气坏了的皇甫怜波转头看着身后瑟缩着的小乞儿,她眼神一扫,那原本一直抖着的小乞儿就怯懦的开口。 「好心的小哥,我不是故意要偷盗的,只是小虎子、二林子还有林婶他们都病了,我一时心急想要让他们吃些肉,让他们能有力气,才做了错事。」 听了这几句话,向来善良的皇甫怜波哪里有可能不心软,她握着孩子的手紧了紧,当下便决定不与眼前这个恶男多所纠缠。 「为富不仁是会遭天谴的。」皇甫怜波咬着牙说,然后伸手入怀,可是她才刚出宫门,为了携带方便,哪里会带上碎银,全是银票。 正在犹豫间,姬耀天显然也看出她的为难,他脸上扬起了一抹奸笑,凉凉说道:「你要立时带走这孩子也不是不行,银两拿来便成,不过看你拖延再三,莫不是个口口声声要行善,却只会出一张嘴的人吗?」 「你—」皇甫怜波还真料不到,眼前这个男人明明长得人模人样的,可是每回吐出来的话却都气死人不偿命。 她气得身子都抖了,想直接离开,偏偏那么大的人挡在面前,她又带着吓坏了的孩子,想要走都无法。 见状,她只好牙一咬,从一堆银票里头挑出了一张面额最小的,使了狠劲砸在姬耀天手里。 「拿去,既然行善还望报,奉劝阁下下回还是不行善的好。」 姬耀天随意扫了一眼那银票,心中察觉有异,但他却不动声色,只是静静的回望着皇甫怜波,不为自己辩解半分。 他做事从来由心而已,何必要和不相干的人多作解释? 妥善地收好银票之后,姬耀天弯腰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恭送皇甫怜波带着小乞儿离去。 在那一大一小的身影消失之后,他抬手招来了自己的侍从,附耳对那人交代了几句,只见那侍从点点头,跟着皇甫怜波离去的方向走…… 雪飘落下来,不一会就将冷清的街道妆点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站在屋檐下的皇甫怜波忍不住伸出冻得发红的手,想要摸摸看漂亮的雪花,可雪花未接到,她就先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知道该赶紧替自个儿找个地方过夜,可是……摸了摸自己的胸前,那原本厚厚一叠的银票因为她一时善心大发,大手笔的安置了那些乞儿,如今已经所剩无几。 虽然剩下的银钱一样住得起客栈,可她从不曾单独出过宫,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上哪儿找间雅致又便宜,最重要是够安全的客栈栖身。 本来她还想着一鼓作气出了京城,天高皇帝远,再加上她换了男装,只要小心谨慎些,父皇便是派人来寻她,也不易被发现。 可一见了那些乞儿,她便一时晕了头,完全忘了自个儿现在的处境,不但给了银票,还忙着张罗吃的,不小心错过了时辰,回过神来时,城门早已落了锁。 既然自己是溜出来的,自然不能大剌剌的让人为她开城门,所以她也只好一脸茫然地站在街上左瞧右望,希望能瞧清附近有没有可以落脚的客栈。 「哈啾!」冷不防地又打了个喷嚏,她对这接二连三的喷嚏也没啥感觉,直到一阵恶寒突然从脚底窜了上来,原本还能直挺挺站着的皇甫怜波顿觉身躯好像有些发软。 她不以为意,甚至还对自己终于在渐渐暗黑的天色之中,瞧着了一个写着「客栈」二字的招牌而欣喜不已。 兴奋之余,她连忙举步想往那客栈走去,可是脚才踏进已积了一层厚雪的街道上,一阵恶寒便又袭来。 果真是金枝玉叶啊…… 终于意识到自个儿的身体不对劲,皇甫怜波头昏脑胀之际,忍不住为自己的不中用叹了一声。 在那叹息之中,她又奋力迎着风雪向前走了几步。怕引人注目,想溜出宫的皇甫怜波其实只穿了一件太监的衣服,自是单薄的很,她又后知后觉的没发现身子不适,所以等病气一上,竟已经有些虚软无力。 一步、两步、三步,眼见着那客栈就仅十步之遥,她只消再向前一些,今晚便能有个安身之所,可偏偏她娇弱的身子不争气,在离客栈门口尚有一小段距离时,她的力气像是全被抽干似的,整个人软倒下来,还扭伤了脚。 「啊!」虽然路上的积雪还不硬实,没有太多的疼痛,可是她仍是惊呼一声,好不容易气喘吁吁地撑起身子坐稳,但脚踝处却传来了让人咬牙的疼,再没有力气站起来。 她觉得自己的身子渐沉,眼皮也愈来愈重,皇甫怜波即便再不经事,也知道若是她就这么倒在雪地之中,只怕就见不着明日的太阳了。 她可不想才出宫不到一日便香消玉殒,于是她连忙打起精神,好不容易终于瞧见有人打她的身边走过。 虽然是个男人,可是此时的皇甫怜波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更何况她现在穿着太监的服饰,自然雌雄莫辨。 强忍着喉头渐起的烧灼之感,她声音嘶哑地朝那人说道:「请帮我一把……」 她所求不多,不过是想希望那人能够扶自己一把,好让她有力气走进三步远的客栈,既然要求不多,她觉得那人应该会伸出援手。 谁知道那人彷佛没听见她的话,脚步完全没有停歇。 是没听见吗? 她用力吸口气,几乎是用尽了力气,又再次大声说:「这位公子请停步,可否伸出援手,助我一臂之力?」 这么大的声量,就算是在寒风呼呼的夜里也显地异常清晰,姬耀天自然不会没有听见。 其实头回他就听见了,只是心中另有盘算,故而没有立即停步。 他会出现在这里并非巧合。他遣人跟着这小太监时,便不时有人来回报他大手笔的善行。不但花了大把的银两买屋安置那些在街上游荡的小乞丐,甚至还请大夫和婆子照料他们,忙完这一切之后这才离去。 正因为今早收下的那张银票面额甚大,让他决定弄清楚这个小太监的身分,这才有了这次的「巧遇」。 他装聋作哑了一回,真到那小太监又喊了一声,他这次若是再装作没听到,那也就太过了,于是他低下头,看向面色红里带白的皇甫怜波。 「咦,你是在喊我吗?」 第三章 这不瞧还好,一瞧姬耀天就有些傻眼。早上还说得一口的正义之语,不过一天的时间就将自己弄得这样狼狈,还得在雪地里求人相助,他还真有些佩服这小太监。 他简直就是个完全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嘛! 「正是想请公子帮个忙,扶我一把。」 「喔。」姬耀天应了一声,似是表示听见了,可却只是居高临下瞧着她,完全没有想要助她一臂之力的举动。 皇甫怜波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始终不见对方伸手,心里头自然是有些气的。 但是天色渐黑,而本该人来人往的大街因为大雪而少了人烟,只有眼前这个男人经过,她也只能忍下这口气,抬起晕沉沉的脑袋,要再拜托。可她看见笔直站着的人,立刻张大眼,满脸错愕。 皇甫怜波瞪着姬耀天,想起他早上的恶劣行为,再看看他如今的看好戏态度,她胸中又勾起了怒气。 更可气的是,她现在还有求于他! 「大雪天的,你在这里做什么,不知道这样挺麻烦人的吗?」 不等她开口,姬耀天便拧着眉,冷冷地训起人来。 但凡要他做事,一定得有代价,这是他向来奉行的原则,就算只是伸手扶,他也得瞧瞧有没有什么好处。 人人都说他锱铢必较,但那又如何?若不如此,他哪来如今的庞大家业,更何况他要做的事都是要费大额银子的,所以他计较得理直气壮。 「你说什么」她只不过想请他搀扶自己一把,可那人瞧着她的目光却像是望着什么惹人厌的虫子似的,她堂堂公主,何曾被人这样对待过? 当下她脸上客气的笑容一敛,那与身俱来的尊贵气息便全都显露出来,气愤难耐的要开口,姬耀天却抢先一步说话。 「我是可以扶你,可这世间想达成任何愿望都得付出代价,这样吧,我也不算贪心,只要你肯给百两银子,我不但搀你起来,还送你到想去的地方,如何?」 在商言商,姬耀天如今端着的就是一副奸商的嘴脸,他自个儿不觉得有何不对,但落在皇甫怜波的眼中,却是满心的不敢置信,只能坐在雪地之中,傻傻地望着眼前这个狮子大开口的男人,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她张大嘴,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搀个人要百两?」 这个人是趁火打劫成习惯吗? 不过花费个十几文却要回几两银子,现在搀个人也要价百两,他是土匪啊?! 皇甫怜波发誓,要不是这街道愈发黑暗冷清,而且两人磨蹭了这么久也只有他经过,她真不想和他打交道。 听着她带着惊诧的语调,和一脸不敢置信的傻模样,姬耀天忍不住在肚里笑翻了天,面上却还是一本正经。 「要不要?若是买卖不成,我可是要走了。」 他可没那么多的时间浪费,他还得去芙蓉阁和焦老谈谈外城那十几亩地的价格,只要谈得好,那么万两银子就能入袋了。 想到这里,姬耀天喜上眉梢,连带的对皇甫怜波也多了一丝丝的耐性。 不知怎地,他就是想给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点教训,若依他单纯天真的行事方法,即便金山银山,也终有山穷水尽的一天。 「我只是要去那儿!」皇甫怜波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客栈,见姬耀天表情还是没有丝毫变化,她也只能妥协,百两就百两,总好过自己冻死在这大街上。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想她在宫里要是不小心跌了一跤,那些宫女太监哪个不是争先恐后的来搀她,如今却落得让人索取金钱的地步。 眨了眨原本睁得滚圆的眸子,皇甫怜波心里头虽然咽不下这口气,可随着晕眩感渐盛,再加上等天色更暗,到时经过的人只怕更少,她不想才出宫第一天就落个曝尸大街的下场,于是只好咬着牙,瞪着那索求得理所当然的男人。 「一百两倒也是可以,只不过还得麻烦公子将我送到客栈之后,再唤人替我请个大夫,行吗?」既然他要一百两才肯做事,她自然也要多差遣一会,这才划算。 皇甫怜波本就不是扭扭捏捏的性子,虽然不齿姬耀天这种趁火打劫的作为,可是倒也不会要人家帮,却又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骂人。 至少瞧着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目,看着他磊落光明的气势,她也不认为这人罪大恶极。 「啧,还懂得讨价还价。」姬耀天轻啧了一声,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朝着皇甫怜波伸出手。 愣愣地望着那人伸到她面前的手,皇甫怜波不知其意地一愣,一双凤目困惑望着他。 「银子!」既然已经议好了价,当然得把银子掏出来。 她长年身处宫中,哪里瞧过这样死要钱的人,都已经承诺要给了,没想到他竟然还急着讨,那模样让皇甫怜波再次瞠目结舌,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你又还没办完事,我怎么可能把银两给你,你该先带我进客栈,替我找好了大夫,安置妥当,我才能给你银子吧!」 「嗯,也有道理。」 本以为他会不耐烦的叨念几句,可出乎她意料之外,他竟干脆的同意她的说法,还终于愿意弯下身。可本以为他是要扶,谁知他竟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你……你……」她是金枝玉叶,虽然有众人服侍,可谁也不敢多碰她一下,就连父皇、皇兄也只是摸摸她的头,现在不但被人抱在怀中,还是个男人,那自小学的女诫全都窜上了心头,想也没想的就要挣扎。 「别动,否则要是摔着了你,可别赖在我头上。」意识到皇甫怜波的不安分,姬耀天低下头瞪了她一眼,喝道。 在姬耀天的眼中,皇甫怜波不过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子,他向来不是有耐性的人,自然不耐烦于那种磨磨蹭蹭的行事风格。 他要用最快的速度赚到那一百两,为了缩短时间,才会一把抱起她,准备走进客栈。 「可是你这样抱着我……」 「你是个太监,又不是女子,连抱也抱不得吗?更何况你的脚伤了,难道还要我等着你慢慢走?」 耳里听着姬耀天的叨念,皇甫怜波只能暗暗叹了口气,着实不知道是该庆幸自己这身男人装扮骗过旁人,还是该怨叹自己怎么这么倒霉,不但莫名其妙摔伤了自己,还碰上一个嗜钱如命的男子。 姬耀天见她乖乖的不再开口,也没再挣扎,很是满意,于是他几个大步便迈过了客栈的门坎,张口喊道:「小二,来一间雅房,再派人去街上请个大夫。」三言两语交代完后,姬耀天又低下头对着满脸惊愕的皇甫怜波道:「别说我不够义气,我会等到小二将咱们领去厢房之后才走人。」 瞧着那彷佛施了天大恩惠的语气,皇甫怜波已从初时的震惊到习惯,她只是愣愣地瞧着他,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现在的她觉得脑袋晕晕的难受,脚踝处又泛起一阵阵的刺痛,她只想有个地方能好好休息一下,见她不答,姬耀天耸耸肩,没说什么,只是跟着店小二来到安排好的雅房,他将人往榻上一放,接着粗鲁的扯来被褥往皇甫怜波的身上一盖,压根不顾皇甫怜波方才被雪浸湿的衣裳会弄湿被褥。 一声不吭的做完了这一切,姬耀天又朝皇甫怜波伸手。 这回不等姬耀天开口,她便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 虽然觉得这个男人的行径犹如土匪强盗,可她毕竟答应过他,于是伸手入怀拿取银票。 「给!」在一迭已经有点单薄的银票之中翻找出一张一百两的,她没好气地递给了他。 以姬耀天那爱财的性子,本该喜不自胜地收起银票,然后立刻走人,可在他接过银票的那一刻,他那双幽深的眼眸快速闪过一丝异样。 原以为眼前这个财迷会在收到银票的那一刻走人,谁知道他却死瞪着眼前那张银票,彷佛只要他这么瞪着,那银票上头的数字就会多上许多似的。 这辈子她从没见过这般爱财,而且显然对敛财极为拿手的男人,一出宫就遇上了这种人,倒也不知道该说自己是倒霉还是幸运了。 皇甫怜波心中翻了个念头,又见原本急着要走的姬耀天竟然怔怔地伫在原地,望着自己给他的银票,还以为他在怀疑自己,于是忍不住澄清道。 「喂,那张银票可是货真价实的,现在咱们也算两清了,你要走快走,我就不送了。」 随着她的话,姬耀天的视线终于从那张银票移到了皇甫怜波的脸上,一张俊颜瞧不出一丝丝的心绪,只是这么静静的看着。 第四章 被这样的目光瞧得心底发毛,皇甫怜波忍不住低头望向自己,在确定了那些太监服饰还好端端地穿在自个儿身上,皇甫怜波更是不解他为何这样看着自己。 「你只是个太监?」终于,姬耀天结束了凝视,心里头已经打了七、八、九、十个算盘的他,漫不经心的问。 「关卿何事?」 皇甫怜波没好气地啐了一声,并不回答姬耀天这个问题,只是心中弧疑,这个男人从一开头便表现得嗜财如命,她还以为他拿了银票就会一溜烟的跑了。 怎么也想不到他不但没走,反而还冲着她若有所思地看了好半天。 难不成自己什么地方露了馅吗? 「是不关在下的事,只不过瞧着你孤身一人,又身怀许多银票,所以想多话一句,财不可露白,否则啥时会招祸,那可就说不准了。」 见皇甫怜波原本清澈的眸子已起了警戒,姬耀天也不再多说,便旋身走人。 望着他颀长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门后,向来心思单纯的皇甫怜波倒也没有再多想什么,只是径自拉起被褥盖上。 虽然耗费了自己一百两,可是如今她已安身在客栈之中,等会又有大夫来瞧,自是性命无虞。 于是在忙活了好半天之后,又病又累的皇甫怜波一沾枕,眼皮便重重地垂下。 若不是还要等大夫来为她治伤瞧病,她倒还真想就这么蒙头睡他个三天三夜呢! 所以一等大夫瞧过,她立时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这一睡,她连街上已经天翻地覆了都不知晓。 【第二章】 开玩笑的吧? 距离上回他离开这间客栈少说也已经过了三天,本来以为那人的病应该好了个七七八八,甚至有可能已经回宫。 没想到等他找来当天那个店小二询问,得到的答案令他不由得瞠目结舌。 「你的意思是,那个小子从那天睡到了现在3」他不敢置信的再三确认。 店小二生怕姬耀天不信,再三保证,「正是如此,姬爷。」 其实这几日他也苦恼着,那人在上房住了三日,却连一枚铜钱都没给,掌柜的早已有些怨言,若非当初人是姬爷带来的,他们还真想将人轰出去,免得到时真的赔了夫人又折兵。 没想到,原本以为已经撒手不管的姬爷竟然又跑来探问,店小二这才振作起精神,想来那房饭钱应该不会落空才是。 「你确定人还活着?」 那人瞧起来弱不禁风的,又是伤了脚又是染风寒,还这么不吃不喝睡了三日,他还真有点担心。 「姬爷请放心,人是姬爷带来的,小的不敢不上心,一天里总会请人去探个一、两次,确定还喘着气呢!」 这位姬爷是京城里有名气的人,最被人议论的自然是他那锱铢必较的性子,再者则是他名下那些行商铺子,几乎都是日进斗金,令人啧啧称奇。 在这个龙蛇混杂的客栈待久了,该有的眼力还是有的,店小二自然会对姬耀天亲自送来的人多一分心眼。 「嗯!」 听到店小二的说法,姬耀天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又说道:「那我去瞧瞧他吧。」 「小的为您领路。」 对于店小二的热络,姬耀天只轻轻地嗯了一声,便跟着小二,迈着轻松的步伐往里走,看似悠闲,心中却不无盘算。 身为一个白手起家,还累积了庞大家产的商贾,姬耀天的脑袋当然不笨,观察入微更是他能生存下来的原因。 他一开始以为那个小子是寻常的太监,可当他从怀中掏出那迭银票,他便已经对他的身分起疑。 虽然现今城里有几家大的银号,可谁不知道宏昌银号是皇商中的皇商,几乎等于是宫里对外的钱铺子。 这样的银号做的自然不是市井小民的生意,能与宏昌银号来往的,个个都是皇亲国戚。 若那小子只是寻常的宫中奴仆,断不可能拥有厚厚一迭宏昌银号的银票,就算是从宫中偷盗,谁又敢堂而皇之的偷这种查得出根底的东西? 再加上这两日,京城内外似乎不太平静,多了不少官兵在街上巡视,虽然没有大张旗鼓,可只要稍加留意,便知道必定有事发生。 可那会是什么事呢? 姬耀天偏着头思索自己能否因为嗅得先机而海捞一票。 就是因为这样的想法,所以他今天才会在百忙之中前来,若是人没走,他想要再次探探那个小太监的底细。 在他思索间,店小二已经在厢房前停了下来,转头看向姬耀天说道:「姬爷,那位姑娘还住在厢房之中,您就自个儿进去吧,小的还有事要忙,只是……那姑娘的宿银……」因为男女授受不亲,所以之前他都是请客栈的厨娘进去查看,但人是姬爷送来,想来该是认识,应是无碍。 姑娘?!姬耀天闻言愕然,不是个被去势的小子吗?怎么店小二左一个姑娘、右一个姑娘的称呼? 店小二眼力见姬耀天面脸狐疑,连忙开口释疑,「小的一开始也以为是个小太监,可谁知大夫来了一诊,才说她是个女儿身。」 「是这样吗?」听到这个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话,姬耀天心中的念头转得很快,抬头见小二还站在那儿等他回宿银的话,没好气的道:「区区几两银子,就算那小姑娘赖帐也还有我,担心什么?」 虽然姬耀天语气不耐,可店小二得了这句话喜不自胜,连忙应了一声,旋身就跑去忙自个儿的事去了。 「姑娘吗……」 从宫里出来、身怀巨款,还女扮男装,这屋子里头的人的身分倒是值得再好好地推敲推敲。 原本关上的房间被轻轻推开,虽然在踏出第一步时姬耀天还有些许迟疑,毕竟少年是一回事,姑娘家却又是另一回事。 他与她独处一室一事要是传出去,这个女子的名节便毁了,可他如今的首要之事就是弄清楚她的身分,还有这大街上弥漫的肃杀之气究竟是怎么回事,想着大不了塞点银子封了客栈的人的嘴,加上他从来也不是拘泥小节之人,在犹豫过后,他便举步进了屋子。 「唔……」 他才走了几步,人都还没近榻呢,整整睡了三日夜的皇甫怜波竟然就选在这个时候醒来。 原本闭着的眼儿眨了眨,随即缓缓掀开眼帘,一双还染着一丝迷蒙的双眸漾着深深的满足,一副没完全清醒的呆样。 「吟心,吟画……」 她轻轻唤着打小伺候着她的宫女的名字,通常她起身后,都是这两个宫女伺候的,可如今她都喊了这么久却不见有人应声。 她迷迷糊糊地碎念道:「这两人又偷跑出未央宫,这么偷懒爱玩,到时若是被宫里的嬷嬷们知道了,少不得又要我保她们一回,这次说什么都不能饶了她们,否则太子哥哥和父皇又要叨念我心软了。」 想到这儿,皇甫怜波没好气地嘟起嘴,径自从榻上坐了起来,还没来得及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在宫里,身边就响起了一记低低的嗓音。 「你果然不只是个小太监。」 刚刚他将她的长串叨念都听进了耳中,姬耀天已经确认了皇甫怜波的身分。 太子哥哥和父皇?这个人的身分还真是尊贵非凡啊! 也对,如果只是个寻常宫女,宫中不可能这样不动声色的找人,那些急于建功的衙役只怕早就大剌剌的宣扬,闹得众所周知。 唯有身分贵重的主子不见了,才需要这样秘而不宣的找,免得遭到有心人士的利用。 想到他连着两次讹诈公主,姬耀天倒也没有太多担心,既然她扮成小太监出了宫,必然不可能曝露自己的身分,所以就算她想报复,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姬耀天身为一个奸商,最善于看透人心,因此在分析利弊后,不烦恼自身安危,反倒好奇她堂堂公主为何要扮成小太监出宫。 「你怎么在这里?」他突如其来的话让皇甫怜波顿时三魂七魄全都归了位,她瞪大了眼往姬耀天所在的方向瞧来,一瞧清是他,倏地意识到自己早就出了宫,既然不在宫中,那吟心和吟画自然也不会伺候在身边。 她努力地回想着自己方才到底说了什么,她都还没想清呢,那爱财如命的姬耀天已经再次启口。 「你是个公主?」 「我……」 没料到自己的身分竟一时大意说漏了嘴,皇甫怜波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把话给圆回来,偏偏她一紧张,脑袋便乱哄哄的,捜索枯肠也想不出一个好借口。 只好按下心底的着急,板起了脸,别扭地喝道:「你这个人怎这么不知礼节,这样擅闯人家的屋子,居心可在?」 第五章 「你真的是公主?」姬耀天没回答,再问一次。 「你、你别胡说八道,什么公主?我只不过是出来办事的小太监罢了。」 这话说得底气不足,姬耀天一听就知道她在撒谎,正待追问,门外却传来了阵阵话声。 姬耀天挑了挑眉,皇甫怜波也听见了,两人都困惑地看向房门。 「你们小心仔细,别惊着了贵人,咱们奉命将人平安送回,万万不可出一点差错。」 皇甫怜波将这话听得清清楚楚,原本因为睡了饱觉而有些红润的脸色顿时刷白。 他们怎么那么快就找来了?她内心惊慌,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已经睡去了三个日夜。 不甘心啊!好不容易才跑了出来,她可不想连京城都还没出去,就被人给打包送回皇宫。 编贝般的皓齿咬上了自己的唇,皇甫怜波皱着眉头左思右想,却想不出个法子来,当她抬起头,见姬耀天还站在原地直勾勾的望着她时,脑海蓦地灵光一闪。 「我把全部的银票都给你,你能带我逃出去吗?」 在她充满希冀的眼光中,姬耀天有些犹豫。 虽然他很爱银子,可就算有再多银子,那也得留着命来花。 从方才楼下传来的那番话听起来,这公主应该十分受重视,若自己真带她逃走,肯定会变成钦命要犯,再加上他的身分…… 姬耀天还在迟疑,皇甫怜波却已经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掀开被子,因为那天大夫瞧完了她便倒头就睡,所以身上的衣物倒还整齐,仍是那身小太监的服饰。 一骨碌跳下床,立刻跑到门口瞧上一眼,随即又几个箭步窜了回来。 她仰起头,瞪着还犹豫不决的姬耀天问道:「你到底做不做?」 姬耀天正要摇头拒绝,说时迟那时快,眼尖的他看到一道寒光破窗而入。 不是交代不能惊着贵人吗? 这样的念头才刚闪过,姬耀天手脚敏捷,一把拉过还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的皇甫怜波。 还好他的动作够快,那带着寒光的箭矢只划破了他的衣服,但从那箭的来势来看,确实是冲着眼前这个娇贵公主来的。 「你……」面对如此险境,他正想开口,可话只到了舌尖,还来不及说,窗外疾又一道寒光袭来。 他猛地伸手一拉,将皇甫怜波甩在自己身后,一双锐眸倏地眯起,自言自语般的咕哝,「不是说不能伤你分毫吗?怎么这些袭击却彷佛是冲着你来的?」 姬耀天这番自言自语听在皇甫怜波的耳中,宛如巨钟,她还来不及消化心头那又惊又疑的心绪,几个蒙面的黑衣人已经凌空破窗而入,个个杀气腾腾。 「啧啧啧,你的银子还真难赚。」 眼见情况紧急,姬耀天便是要撇清这一切,只怕也来不及了,他没好气地又咕哝几句,旋即一脸冰冷地瞪着眼前五、六个黑衣杀手,心中盘算起自己的胜算。 他自小心眼便多,脑袋也挺机灵的,加上曾机缘巧合帮过一名丐帮的八袋长老,那老人为了答谢他,传授了一些拳脚功夫,虽说不到大侠之流,对付这几个黑衣人也是绰绰有余。 再者,下头还有不少官兵,要真打不过,难道还逃不过吗? 只是他当真要插手皇室之中的事吗?他知道自己现在最该做的就是转身走人,管她会不会被请回宫里去。 可当他的视线往下瞧去,看到她的小手紧紧地攒着自己的衣袖时,姬耀天向来坚定的心思竟起了一丝的犹豫。 眼前情势紧绷,姬耀天只是挡在她的身前而无任何举措,皇甫怜波的心思虽然单纯,却也不笨,自然可以嗅出不对劲。 下头的官兵虽然围起了客栈却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惊着了她,但眼前这群黑衣人摆明是要来取她性命的。 这样看来,显然是有人想要借着她的离宫做些什么。 皇甫怜波心中虽然也是惊惧难安,可是她知道想要弄清楚这一切,得先留着自己的命。 再者,她才出宫,压根不想就这么被人给逮回去,所以无论是黑衣人或者是底下那些官兵,都不是她所能依靠的。 在电光石火之间,皇甫怜波晓得唯有说服眼前这个男人,她才有一丁点达成自己心愿的机会。 她闭眸想了想,随即开口说了一个数字。「一万两!」 姬耀天乍听到这个数字还有些发懵,皇甫怜波冉补上一句。「倘若你能带我安然离开此地,我给你一万两。」 「公主殿下还真是大方。」虽然情势危急,姬耀天却还有心思谈笑。 救了她也许不全是坏事,毕竟他想做的事,仅凭他一人之力很难办到,如她愿意相助,或许可成。 经过一番盘算后,姬云天挥手夺下一名黑衣人的刀,开口问道:「你到底是哪个公主,为何这些人要你的命?」 「十二公主。」在这生命交关的时刻,皇甫怜波也懒得再隐瞒,诚实地承认自己的身分。 闻言,姬耀天更困惑了,若她是个皇子,被暗杀倒是很有可能,毕竟皇子有继承皇位的可能,但对一个女儿家何必下此毒手,况且满大街的人都知道,十二公主可是当今圣上的心尖尖儿,怎么有人敢动,是不要命了吗? 「你到底答不答应带我走?」她再问,若是他再不允,为了保命,她也只能拚命冲下楼去,或许还能避开黑衣人的攻击,留下一命。 「若你真是十二公主,那么你的命便不只一万两。」 姬耀天游刃有余地抵挡着那些黑衣人的进攻,甚至还有闲情逸致讨价还价。 闻言,皇甫怜波瞪大了眼,当真没见过也没听过这么爱钱的。 听见楼下似乎有些动静,再见那些黑衣人招招致命的狠劲,皇甫怜波也顾不了那么多,直接说道:「你说多少便是多少!」 彷佛等了这句话很久,姬耀天一听犹有神助一般,正手一刀将一个黑衣人给砍得屈膝跪地,反手又是一刀,硬生生在另外一个黑衣人的肚子上留下一道血红的伤口。 皇甫怜波有些害怕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还没有回过神来,突然被姬耀天一拉,将她甩上了他的肩头。 面对姬耀天的举动,皇甫怜波震惊之余,连忙手忙脚乱想稳住自己,那笨拙的姿势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这可是你说的,价钱任我开。」说完这句,他嘴角扬起一抹笑,双目炯炯地望着仅存的三个刺客。 「我虽非君子,但也一诺千金。」皇甫怜波好不容易抱住了他的颈项,这才免了被摔得七荤八素的惨样。 与其回宫被禁足,过着镇日臆测不知谁要害她,过着草木皆兵的日子,她倒不如放手一博,先逃出去,将事情查了个水落石出再作打算。 「那就好!」姬耀天闻言颔首。 只见他即使负了一个皇甫怜波,却依然灵活,迅速解决了最后一个黑衣人,可他打算离开之际,窗外竟然窜进了更多的黑衣人。 那幕后主使者显然是铁了心想要十二公主的小命。 姬耀天唇一抿,知道这回的黑衣人只怕比方才那些还要有准备,不但手持刀剑,还肩背强弩,看起来比方才那几个大意丧命的刺客棘手多了。 就在姬耀天心中盘算着要如何杀出一条生路时,皇甫怜波在这个时候俯身在他耳际说道:「再撑一会儿,楼下怕是已经听见动静,不一会帮手就来了,你只需保留体力,等会趁乱带着我远走高飞即可!」 皇甫怜波的脑袋瓜子也是有用的,虽然心中惊惧万分,却没有自乱阵脚,反而冷静提醒。 见她开口不是发出那种鸡猫子鬼叫的尖叫声,姬耀天不由得对她另眼相看。 要知道,别说是养在深宫的公主,这样血淋淋的场面若换成一般人见着,难免也要惊呼几声,严重者晕过去也有可能,没想到她不仅镇定的很,还能出声提醒他。 顿时,姬耀天对于皇甫怜波的印象有些许改观。 「那你抓紧了,等会若是掉了下去,我可不管。」 对于皇甫怜波的提点,姬耀天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而情况也真如皇甫怜波所说,楼下的官兵们终于意识到楼上那不同平常的响动,开始往上奔来。 经过方才那番打斗,皇甫怜波的厢房早已残破不堪,不但窗子被砸烂,桌子少了一条腿,就连地上也布满茶杯的碎片。 官兵一上来便见一名男子背着一个女人,正和几个黑衣人僵持着。 望着眼前的景况,他们却傻了,在不确定那女人是否为贵人之际,压根不敢轻举妄动。 倒是那些黑衣人瞧着四周的官兵,登时眯了眯眼,几个人眼神交流一阵,竟有志一同地在转瞬之间弃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抽出强弩,并搭箭上弓,瞄准皇甫怜波。 第六章 姬耀天意识到不对,想来那些黑衣人不完成任务绝不会离开,于是不再犹豫,倏地踩着跪异的步伐,教黑衣人措手不及,顺势要跃窗而出。 但有个黑衣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射出了箭矢,那箭瞄准的正是皇甫怜波的后背心。 若非姬耀天的眼角余光瞄见不对,快速往左偏了偏,只怕那一箭已将前一刻还活蹦乱跳的她变成死人。 「唔!」 只是尽管有那一偏,可那箭还是射中了皇甫怜波的臂膀。 那猛然而至的劲道加上耳边传来皇甫怜波的一句闷哼,姬耀天便知道她十之八九受了伤。 他的速度减缓,心中不无犹豫,要是他现在带着她走,到时她若死了,那他就真的百口莫辩了。 「快走,再不走就真走不了了!」 犹豫只是片刻,随着耳边传来皇甫怜波的迭声催促,姬耀天心一横,再次运劲,以疾如风的速度往前飞窜。 「怜儿——」姬耀天速度很快,可皇甫怜波却没错漏皇太子皇甫威双手撑着窗,撕心裂肺的一吼。 是太子哥哥…… 肩上的痛楚加剧,原本还能勉强维持心神的皇甫怜波蓦地热泪盈眶。 想起方才黑衣人的冰冷杀意,皇甫怜波紧咬着唇,不让任何一丝的脆弱再从她的口中逸出。 一阵阵的暖意不断从姬耀天宽阔的背脊送往她的身躯,皇甫怜波终于支持不住,意识逐渐飘远……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 恍惚中,她彷佛梦见了自己小的时候,因为不耐被拘着听女诫,总是不时就耍赖撒泼,跟着太子哥哥的屁股后头跑。 尽管女官在后头拚了命的拦阻,可是太子哥哥总会回过头来,怒瞪想要强抱走她的女官一眼,然后就牵着她往静思斋去,就算父皇交代的功课再多,他还是任由她淘气,陪着她玩到心满意足,让人领了下去,这才挑灯苦读,完成父皇交代的功课。 还有二皇兄,总是会在外头找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哄着她开心,宫里的宫女都在私底下议论着,只怕有一天若是她想要天上的月儿,二皇兄也会想办法让人摘下来给她。 还有三皇兄和四皇兄,每一个都待她如珍宝,若她不小心做错事让父皇斥责,每个皇兄都会站出来替她挡罚。 突然间,眼前那些欢乐的景象倏地消失,留下的是一片黑暗,而向来怕黑的她,一见黑压压的一片,心头一惊,猛地睁开眼。 望着眼前这陌生的地方,虽然布置的不如她的寝宫那样富丽堂皇,可那一份朴实无华,倒教人的心绪能在转瞬之间宁静下来。 「小姐,你终于醒了!」 皇甫怜波才睁眼,还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见一个身着粗布衣裳,俏生生的小丫鬟恭恭敬敬地上前来,还准备了梳洗用具,打算伺候她净脸。 「你是……」 「小姐,奴婢名叫冬书,是爷派来伺候你的。」 嘴里介绍着自己,冬书边将手上的东西往旁边的几案一摆,然后双膝一弯,就向皇甫怜波磕了一个头。 「起来吧!」身为公主,从小身边的宫女不少,对于这种认主子的规矩很是娴熟,一等冬书磕完了头,便挥手让她起来。 「告诉我,这里是哪儿?」 那日她被姬耀天背在背上逃了出来,一开始还能保持清醒,可是随着伤口不断流出的血愈多,她便昏了过去,逃出客栈后的事她都不知,连忙探问。 「小姐,这儿是咱们爷位在山衡的一处宅院,打那日爷将您带回来后,您已经昏了两天了。」 她这几天一直不安心,虽然大夫一再保证小姐的伤势看起来惊人,但只要静静休养几日便能痊愈,可是瞧着她一直昏睡不醒,她有几次都忍不住伸手探着小姐的鼻端,以确定人还有气。 「两天了?」 山衡是位在京城西南方的一个小镇,一听自己已经不在京城,皇甫怜波的心也微微安了些。 虽然她知道躲在这儿迟早还是会被宫里头的人找着,但既然她能在这里安睡两日,显然她在危急中赖上的人还是有点能耐的。 他有一身不弱的武功,再加上能将她藏起,这个男人真是不简单。 浑身有些乏力的她,在冬书的帮助下慢慢坐了起来,不经意牵动了臂上的伤口,她也皱了皱眉头,开口问道:「冬书,同我说说你家爷吧!」 「我家爷姓姬。」 嗯,至少知道他姓姬了。 皇甫怜波颔首,正等着冬书说更多,便见冬书抬手搔了搔自己的脸颊,一脸尴尬。 「怎么?你家的爷,你只知道这一点?」 「小姐,这府里的下人只有守门的陈伯,他是个哑子,还有一个煮饭的张婶,是个聋子,而奴婢也才被爷买进来两天,所以……」 听完冬书的解释,皇甫怜波恍然大悟,原来不是冬书想要有所隐瞒,而是姬府里头人口简单得过分,一个聋子加一个哑子,自然不会告诉她府内的事,难怪除了知道姓姬之外便一无所知。 这个男人也真够神秘了! 而她也没好到哪去,除了知道他姓姬、死爱钱、拥有一身好功夫之外,其余的她全都不知。 她都不晓得自己胆子怎么就那么大,竟然连着被他勒索了两回后,还敢跟着完全不知道底细的他溜了。皇甫怜波忍不住佩服起自己的大胆。 「若是想知道我的事,不妨直接问我。」就在她哑然失笑的同时,一记低沉的嗓音从门口传了进来。 皇甫怜波猛地抬头,便见姬耀天姿态潇洒地斜倚着门,一点都没有以前见过的男人那种彬彬有礼的模样。 「我问你,你会说吗?」皇甫怜波瞪了他一眼,对于他这种总是冷不防冒出来的行为很是不喜,语气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既然咱们同过生死,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姬耀天脸上带着一抹略显轻浮的笑容,双眸却是笔直盯着皇甫怜波瞧着。 「那好,姓名?」 「姬耀天。」他朗声说道,毫不犹豫。 「做何营生?」倒真想瞧瞧他是不是真的知无不言,于是她启口再问,还腾了一只手接过冬书奉上的茶,喝了一口便听到他的回答。 「奸商!」 闻言,才刚入口的茶水全都喷了出来。 有人这么说自己的吗? 皇甫怜波瞪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满满的不可思议。 但姬耀天还是那样怡然自得,甚至大剌剌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那种完全不把公主当回事的态度,倒叫皇甫怜波对他另眼相看。 好不容易定了心神,再问了几个问题,皇甫怜波终于对于姬耀天的身分有些了解。 他是个商人,而且是个成功的商人,虽然不是那种跺跺脚,京城便会震上几下的巨贾,可倒也小有家产。 这样的人应跟朝廷没有什么牵连,如此甚好! 【第三章】 偌大的御书房之中,所有伺候的宫人全都屏气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向来意气风发的太子皇甫威如今低垂着头,脸上尽是懊悔与哀伤。 「太子,你这回真的让朕太失望了。」皇帝皇甫九天语气不善。 爱女失踪已经让他心神倶伤,如今太子办事不力,不但让十二被掳走,还让人用箭所伤,更是令他震怒。 当下面的人巨细靡遗的形容着公主如何中了箭,那血淋淋的模样顿时让他这个九五之尊的心紧揪着,如今熬了三、四天,仍未寻到爱女,让他两鬓都已经催出了白发,更对向来信赖的太子生出了失望之心。 「启禀父皇,儿臣愿领罪。」 对于自己的大意让宝贝妹妹失了踪迹,再加上眼睁睁瞧着那箭矢笔直射中皇甫怜波纤弱的娇躯,即便父皇没有大加斥责,他的心情也不好受。 他与怜波可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在这广大的后宫之中,没有比怜波更亲近的人了。 如今,她身受重伤且下落不明,他难辞其咎啊! 看着向来颇受自己器重的儿子毫不犹豫自请领罪受罚,皇甫九天脸上的怒意依然不减。 想到皇甫怜波那样的金枝玉叶一人孤身在外,又受了重伤,不知会有多凶险委屈,他便更加气怒太子行事不周全。 「朕罚你——」他正要开口重罚,此时一直在旁边看着的皇甫沛突然躬身上前,掀袍跪下。 「父皇,太子向来心善,这次只是因为一时心软,也怕吓着了十二妹,才会失了先机,请父皇不要太过责怪,儿臣愿意替太子领罚,并带人出宫寻找十二妹的下落。」 「成大事者怎能心软?」皇甫沛的话像是一桶油浇在皇甫九天的心头上,怒火更爆。 第七章 这个皇位他已经坐了二十几年,深知决断的重要性,若是在高位者一味心善仁慈,便会吏治不彰,甚至可能养出一个个跋扈的权臣,思及此,皇甫九天对于皇甫威的表现彻底失望。 「二皇弟,父皇说的没错,这的确都是皇兄的错,你不用替我说话。」 要是当初他不忧心会吓着皇甫怜波,也不会让那些黑衣人有可乘之机。 对于失去皇甫怜波的踪迹,他其实比任何人都着急,更懊恼自己的大意,满是忧心的他根本没注意到因为皇甫沛的话,父皇脸上的失望更甚,只是一心想要找出皇甫怜波。 「太子殿下,我亦心疼十二妹,不然这次由我去寻,我保证绝对会将她给带回来,太子还是专心于国事之上吧!」 「这怎么行?祸是我闯的,理当该由我收舍善后。」 两兄弟互不相让,语气之间尽是对皇甫怜波的心疼,皇甫九天也同样担心,他想着皇甫威的心软很可能会再一次害得皇甫怜波身陷险地,于是略一沉吟,随即说道:「老二,这件事就由你去办。」 「父皇!」皇甫威还要再辩,可皇帝却不容他多说,只是径自挥了挥手,又对皇甫沛交代道:「弄清楚那人挟持十二究竟要做什么,还有那些伤了十二的黑衣人又是什么来历,记住,不得让十二再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知道吗?」 「儿臣遵命。」 皇甫沛恭恭敬敬地领命,眼角余光扫向还跪在地上的皇甫威,皇甫威脸上满布着浓浓的懊悔。 他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可是心里却冷嗤了一声。 皇甫威,这还只是刚开始呢! 无论是你的命或者是皇甫怜波的命,他都不会放过,但在此之前,他还要让他们先尝尝身败名裂的滋味。 「父皇就别再怪大哥了,他与十二妹是一母同胞的兄妹,绝对不会故意让她受伤的。」 皇甫沛说完准备离去,可躬身后退了几步,又突然顿住,直起腰身说道:「父皇,十二妹福大命大,即使被人射了一箭,儿臣想一定不会有什么大碍,倒是父皇可得保重龙体,否则要是十二妹平安回来,您却忧思过度而病倒了,那么十二妹也会很内疚的。」 耳闻皇甫沛的劝言,皇甫九天什么也没说,只是朝皇甫沛摆了摆手,让他速速退下,一等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皇甫九天的脸色更沉了。 「太子,你是朕的长子,若是连这等小事都办不好,朕又怎么放心把这个江山交付到你的手里呢?」 「儿臣无能!」皇甫威重重磕头叩首,父皇的失望让他更是悔恨。 「你要知道,就算朕已经立你为太子,但太子之位并非不可易,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这几年来,威儿做事总是温温的,仁慈宽容,虽然做一个皇帝的确得爱民如子,可心太软的话绝非好事。 偏偏他这两个儿子,一个太善,一个太霸,都不是当皇帝的料子,余下的皇子们都太过年幼,更不适合。 他略微思索了一番,随即对皇甫威交代道:「还有,朕要你暗暗探查那些刺客的来历,既然他们将矛头指向十二,那么咱们就得把他们的底细给摸清楚。」 听到父皇的命令,皇甫威不解地抬起头。他不懂明明父皇方才已经让二弟去做的事情竟也让他去做? 难不成父皇是怀疑二弟? 不可能吧,二弟向来也是把十二当成心尖上的宝贝在疼,怎么可能策划这一切来伤她呢? 可若真是……皇甫威的眉头皱了起来,当即不再多言,领命离去。 如今任何事都没有十二的性命重要。 如果这一切真是皇甫沛策划的,那么他绝对不会放过。 还有,那日救走十二的又是什么人? 听那店小二说,那日有一姓姬的商贾前去探视十二,难不成这个商贾还有其它的身分吗? 此时此刻,他又将十二给带去哪儿呢? 种种的疑问盈绕心头,让向来个性沉稳的皇甫威也忍不住烦躁起来。 究竟是谁要杀她? 待在姬家,皇甫怜波静静的休养了几天,镇日都躺在床上,可她的脑袋却没停过。 但无论她想破头,也想不出究竟是谁想要她的命。 因为忧思太过,她便睡着了也总是恶梦连连,一会梦见是父皇要杀她,一会儿又梦见大皇兄,连二皇兄也成了她梦中的杀手。 这一连串的恶梦,教她脸色愈发苍白。 不行,她得尽快查出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否则这样杯弓蛇影的,她当真受不了。 皇甫怜波蓦地放下手中打发时间用的书册,决定去找姬耀天好好商讨对策。 皇甫怜波是个急性子,想到什么便做什么,她步履匆匆来踏出房门,沿着回廊走往姬耀天的书房,只是她人才到书房门口,便见这几天总是尽心尽力伺候她的冬书竟然跪在飘着薄雪的院子里。 见状,皇甫怜波满心不解,她向来善良,在宫里少有责罚宫女的行为,自然也见不得有人受罚,她三步并作两步朝着冬书走过去,急急地问道:「冬书,好端端的,你怎么跪在这儿了?」 一听到声音,冬书蓦地抬头,让皇甫怜波瞧见冬书白皙的脸上有着清晰的五指印。 原来冬书不但在这大雪天里头被罚跪,还被人给打了? 顿时,她的心中燃起了熊熊的怒火。 「是谁打你?」皇甫怜波瞪着那个掌印,厉声问道,冬书一见皇甫怜波,委屈便窜上了心头,还没开口呢,眼泪就啪答啪答地落了下来。 冬雪不说话,倒是书房里头的人听到外面的动静走了出来,站在阶梯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皇甫怜波。 「是我打的,怎么着?」 闻言,皇甫怜波回头,却见一个身段婀娜多姿的女子,她穿着艳红、窄身宽袖的罗衣,脸上还带着一抹骄傲,正眼神不善地瞪着自己。 这姑娘……很美,甚至比她父皇后宫中那些环肥燕瘦的嫔妃都美上许多,「绝艳」一词用在她的身上并不为过。 细细的柳眉,小巧而挺的鼻梁,菱儿似的红唇,细致的五官组合出一张美若天仙的脸庞,要不是她的眼神太骄傲,无形中透露出一股傲气,皇甫怜波觉得她会更美。 可惜,她不是男人,不懂得怜香惜玉那套,胆敢这样欺负服侍她的人,她绝不会给予任何脸面。 伴随着冬书那可怜兮兮的抽噎声,皇甫怜波几步走上前,伸手就朝着女子细致的脸庞挥去一巴掌。 「冬书犯了什么错?你凭什么打她?」她打完才问。 莫名被打了一个耳光,朱斐心哪里忍得下这口气,手一伸也想回一巴掌,可是她高举的手却被皇甫怜波给箝住,怎么抽也抽不回,只好忿然问道:「你又是什么东西?我打骂我家的奴婢,关你什么事?」 「你为什么罚冬书?」皇甫怜波再问,就算她真是这宅子里的主子,可冬书是伺候她的丫头,一样容不得他人欺侮。 更何况,这几日她也弄清楚了,这府里的主子就姬耀天一人,他还未成亲,也无姊妹,所以这个姑娘肯定不是主子。 身上流的是最尊贵的血液,板起脸孔的皇甫怜波自有一股让人望而生畏的威严。 「她这个贱丫头本就欠教训,让她跪一个时辰还算是便宜她了,你又是什么身分,竟敢质问我?」 从小被人众星拱月,朱斐心哪里受过这样子的羞辱,虽然一时被震慑住,可回过神后倒也牙尖嘴利,完全把自己当成这里的主子。 「就凭冬书伺候了我几日的情分,我就没有让旁人欺负她的道理。」皇甫怜波冷冷地说道。 虽然她知道这儿是姬耀天的地盘,眼前这个姑娘只怕也是姬耀天的贵客,自己这样的举动未免有些喧宾夺主,但她就是忍不住。 「原来你就是姬大哥带回来的狐媚子啊!」 前两天,她打发丫鬟来姬家送东西,那丫鬟一回来便跟她说姬家赖进了一个女人,还说向来小气的姬耀天不但为她请丫鬟,还将大夫请到姬家来。 这样异常的重视,顿时让她心里头不是滋味。 想她自初识情爱,一颗心便全都挂在姬耀天的身上,可他对她从来都是不假辞色,连她大胆向他告白,他也说她家是书香世家,与之不配云云的话语来搪塞,待她处处守礼,并不亲近。 可这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女人,竟然轻易的就得到了姬耀天的注意,甚至还让对钱财最锱铢必较的他愿意花大钱请大夫、买丫鬟,如此反常,怎不教她妒恨在心。 第八章 皇甫怜波是什么人,耳里哪听得进「狐媚子」这样的粗俗言语,她冷冷望着她,想着自己既然已经替冬书还了一巴掌,只能暗自隐忍怒气,毕竟这里再怎么说还是姬家,不是宫里。 当下,皇甫怜波决定不再理会这粗鄙的女人,她纤手一伸,便将还跪在地上直打颤的冬书给扶了起来。 只是这大雪天的,地上寒意自然冻人,冬书也不知道跪了多久,虽然靠着她的力量站了起来,但人还没站稳,便一个踉跄的又跌坐回去,皇甫怜波一时没有提防,也被扯着跌在地上。 见那主仆俩跌成了一团,朱斐心顿时笑开,正打算上前还那女人两个巴掌,只是她人才站在皇甫怜波身前,都还没有动手,一记低喝突然降下。 「做什么?」 骤闻姬耀天那低沉好听的声音,朱斐心都还来不及摆出最娇艳的笑容迎接心上人,姬耀天已在转瞬之间来到了眼前。 「姬大哥!」 她开口打招呼,谁知道姬耀天竟然完全无视她的存在,径自伸手拨开了她,来到跌得七荤八素的皇甫怜波面前。 「你还好吧?」他关心地问。 将他推开朱斐心的举动和他眸中的忧心全都瞧得一清二楚,皇甫怜波的心蓦地泛起一阵暖意。 没等着他搀扶,她自己一骨碌爬了起来,浑然不在意地拍了拍衣裙,对着姬耀天道:「替冬书请个丈夫吧。」 瞧冬书站都站不稳的模样,这雪地一跪寒气入了骨髓,若是留下什么病根就不好了。 「小姐,不用了……我皮粗肉厚的,没事!」 早知道她伺候的这位小姐没啥脾气,是个好相处的主子,却没想到竟然还想替她请大夫,如此厚意吓得她连忙摇手拒绝。 「怎么,请个大夫都舍不得吗?」瞧姬耀天一听她要请大夫时,脸上蓦地闪过一丝心疼,皇甫怜波没好气的说道。 她真是打出生就没瞧过这么爱钱又吝啬的男人,从这偌大的屋子却只有陈伯和张婶在打理就能窥知一二。 冬书的存在,还是因为她的到来才临时上街找人贩子买的。 这几天最常窜上心头的问题,除了自己究竟被卷进什么阴谋之外,另一个便是他为何这般爱钱。 「自然是舍不得!」姬耀天这句应得理直气壮。要知道平素他若有头疼脑热什么的,也舍不得请大夫,顶多就是大被子盖个三天两夜也就是了,如今竟然要为了一个丫头请大夫,他哪能不心疼。 「不是听说你把张大夫请来家里了吗?不瞧白不瞧,有什么好心疼的。」皇甫怜波已习惯他的态度,也没了初时的大惊小怪,只是秀眉一挑,没好气说道。 闻言,姬耀天眼睛一亮,瞧着他那副样子,皇甫怜波摇了摇头,伸手将冬书给扶了起来。 眼见皇甫怜波身为一个公主,却没有丝毫的架子,姬耀天眸中闪过一丝的讶异,旋即隐去。 被人彻底的晾在一旁,朱斐心简直就快要爆发了,她连连喘了几口大气,好不容易才把那股怒气压下,连忙娇声喊着。 「姬大哥,你方才是去哪了啊?我在书房等了你好久。还有这个女人是哪里来的狐狸精,这么恬不知耻的住进来。」 姬耀天闻言,眉心不由得一皱,望着朱斐心的眼神带了几分的凌厉。 他是最不喜爱管闲事的,可这回他不但管了,还管了个彻底,听着人说皇甫怜波的不是,他的心里莫名就有气,他狭长的凤目一挑,冷冷地开口,「朱姑娘,我还有急事要处理,大门在那儿,不送。」 这等冷然的话一出口,不仅朱斐心气得咬牙切齿,就连皇甫怜波也忍不住侧目瞧了姬耀天一眼。 那可是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以这位朱姑娘方才盛气凌人的模样,她还以为她必定是姬耀天极为重要的人,没想到姬耀天竟然用这么冷淡的一句话就打发她。 「不过是个丫鬟的事,有什么好急的?就算她真的这么弱不禁风,那也是她的命,谁让她爹娘穷,才会把她卖给别人。」朱斐心脸色涨红,气得说了句,藉此提醒那丫头低下的身分。 没想到她不说还好,一说姬耀天瞧着她的眼神就更冷了,索性一个箭步上前,将走路一瘸一拐的冬书打横抱了起来。 「就算是下人也是条命,若依你所言,以在下商贾的身分也不值得朱大小姐相等,你不如回家去吧!」 朱家是世袭的官宦之家,算得上是豪门望族,他与朱家颇有渊源,可是除了这个爱缠着他的朱斐心之外,其余的朱家人哪一个不是恨不得他不曾存在在这世上? 要不是朱家还有一个老祖宗镇着,朱斐心想到他这儿来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姬大哥,你……」脸色煞白,朱斐心紧紧咬着自己的红唇,她没想到姬耀天竟然会为了一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女人这样对她。 没有理会朱斐心那既气且怒,还不敢置信的模样,皇甫怜波倒是因姬耀天方才的那番话而有些诧异。 还以为他的眼里、脑子里只瞧得着钱,但现在看来他并不是那种视人命如草芥的男人。 收回自己的目光,皇甫怜波瞧着冬书不知道是冻着还是吓着了,浑身直打着哆嗦,扬声催促道:「走吧,再拖下去,就算原本冬书没事,只怕也要病着了。」 「嗯。」 姬耀天颔首,随即抱着冬书疾步而去,皇甫怜波随即跟上,两人都没再瞧朱斐心一眼。 朱斐心咬紧唇瓣,水波潋滟的眸中带着羞窘亦有浓浓的恨意。 经过一番折腾,冬书膝上被包了厚厚的一圈草药,说是能够祛寒,她脸上也涂了一些去肿化淤的药膏,幸好大夫说那张带着娇憨的小脸蛋无恙。 高高悬起的一颗心终于落下,她也是这时才知道,原来冬书仅仅只是因为不愿告诉朱斐心她住在哪个院子,便遭到这样的对待。 当真是好大的架子! 皇甫怜波冷冷一笑,而她表情的变化全落入姬耀天的眼中。 瞧着她此时的愠怒还有方才的急切,皇甫怜波这一段时间的行为倒真是处处出人意表。 还以为她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肯定视人命如草芥,没想到她仅仅因为丫鬟被打了一个耳光便这样愤怒难当。 如果那时她的父亲也能…… 止住脑海中窜起的不切实际想法,姬耀天心里的异样一闪即逝。 「我拜托你找的人有消息了吗?」 没有发现姬耀天复杂的心绪,皇甫怜波问道。 这几天静养下来,臂上的箭伤早已结痂,此时此刻,她更在乎的是宫里会因为她的事掀起怎样的风浪。 「房公公这几天都待在宫内,不曾返家,等过两日应该就有消息了。」 姬耀天语气淡淡的回答皇甫怜波的问题,突然见她经过方才的一阵忙活,额上已沁出汗珠,他想也没想就抬袖子朝她的额际擦去。 这突如其来的一个举动让皇甫怜波愣住,这也太过亲密了吧! 皇甫怜波内心有如有一群狂蝶在不断地扑腾一般。 她张口想要说什么,还来不及说,姬耀天抢先说道:「瞧你都出汗了,别站在这儿,你也快回屋去换件衣裳,免得着凉。」 这样的关心从小到大她没有少听过,可是听见他说,皇甫怜波的心莫名地暖了几分,望着他的眸光中,水波潋滟,闪烁着几分连她自个儿都摸不清楚的心绪。 这个男人能让自己安心,虽然小气得紧,可是每一回只要她出了事,他都在自己的身边。 她似乎……似乎对他动了心? 当这样的念头一起,皇甫怜波连忙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那抹骤起的异样,「当真送不出信吗?」 要是弄不清楚宫里现在的情形,她就跟瞎子一般,即使想要怀疑谁,也害怕自己想错了。 「兹事体大,不是谁都能够托负的,所以你再耐心多等个几日吧。」姬耀天软言安慰,他向来对安慰女人最没耐心,只是一见她神色郁郁,就忍不住开口,不希望她脸上有任何不悦停留。 「这么说也是。」 失望自是当然,可是皇甫怜波本就不是会让自己沉浸在负面情绪之中的人,于是没一会又笑开了脸,「其实这样也好,我可以在这儿多待些时日,你都不知道宫里的那些嬷嬷们有多烦人,成天叨念着什么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就连东西多吃一点就像瞧着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一样,成天念着紧箍咒。」 经过这阵子的相处,姬耀天除了小气爱财的性子让她叹为观止之外,皇甫怜波很庆幸让她遇上了一个挺不错的人。 第九章 「你不觉得待在这儿有所不便吗?」 至少这里没有成群的丫头仆妇可以伺候着她,甚至因为唯一的丫头冬书受了伤,方才那添茶倒水还得她自己来呢! 「有什么不便?我觉得挺自由的。」 富贵她享过,可是待在宫廷那个大笼子里,一抬头只能见着四四方方的天,哪里比得上现在的自由自在。 若是真让她选,她还宁愿过着这样的日子。 「是吗?」听到她认真的说着这话,姬耀天心一动,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瞧着她的目光又更柔了些。 两人就这么瞧着宅子不远处那层层起伏的山峦,衬着天际的湛蓝,那种美让皇甫怜波管不住心头的贪恋,痴痴地瞧着。 瞧着她着迷的模样,姬耀天忍不住摇头失笑。 若猛然看去,这丫头和一个平民姑娘有啥不同?连朱斐心的脾气都比她还要大。 可这样的个性倒更教人觉得亲近,也难怪即使冬书又是刚买进来的丫鬟,个性又胆小怕事,也违抗朱斐心,不愿让人去打扰她。 「我说的自然是真的,在宫里看似荣华富贵,可是管的人多着呢!」 瞧了一会,皇甫怜波想起方才姬耀天语气中的怀疑,生怕他不信,再次开口强调。 那挤眉弄眼,活灵活现的俏皮模样,让姬耀天觉得她天真的不像一个公主。 都说宫中是风云诡谲的地方,不管是三千粉黛还是皇子皇女,每个都得使出浑身解数和看家本领,能活下来的才是最顶尖的。 皇帝的女人多,生下来的皇子和公主也很多,可最多的却是那些已经成形,却没来得及被生下来的胎儿。 多少人都想母凭子贵,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个? 「你这话要是被你父皇听着了,只怕会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吧。」 「哼,谁理他啊!气坏他最好,谁教他莫名其妙就要帮我指婚,这才让我吓得连滚带爬溜出了宫外,谁知道却……」 原来啊! 他就说嘛,为何她好端端的宫里不待,却偏要逃出来找罪受,原来还有这个原因。 先是被她那生动的表情给牵出了一抹笑容,但旋即被她即将许人的消息搞得心情郁闷。 姬耀天摇摇头,企图甩去这等莫名其妙的思绪,可是心头那股沉甸甸的感觉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再想到自己沉重的过往和身世,姬耀天闭了闭眼,转了个话题。 「你觉得究竟是谁要杀你?」 这突然其来的一问,让原本灿烂耀眼的笑容便这么僵在了她的脸上,她菱唇紧抿,好半晌都没开口。 见她心思沉重的模样,姬耀天心中不由得暗悔自己口没遮拦,他该知道这是她心中的一个痛。 若不是宫里的人,且清楚知道她的身分和行踪,谁会无端端跑到客栈去杀人,而且那些黑衣人显然都被下了死令,一个个都杀气腾腾。 想到这里,他除了懊悔之外,也忍不住想要拂去她脸上的哀伤,只是他这辈子最会的就是赚钱,其余像是哄女人、安慰女人这档事,他是通通都没学过。 以往也不是没有女人看上他的身家想要贴上来的,可是一旦发现不能得逞,每个都一哭二闹三上吊,把戏十足,他哪有那个耐心去哄,通常是直接走人。 此时此刻他自然也可以走人,可是他却完全没有这样的念头,向来心思敏捷的他还感到一阵手足无措。 「呃……」等了一会,见她还是不说话,姬耀天尝试着要开口,可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更让他惊诧的是,皇甫怜波竟然默默将头靠上他的肩膀,那举动中所带着的依赖让姬耀天心又是一抽,却没办法给出任何承诺。 他与她……终究是不可能的。 还好,皇甫怜波的消沉只是一会,很快就振作起精神,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笑容也跟着回到她的脸上。 看着她此时此刻的笑容,姬耀天的心竟泛起微微的疼。 不等他再开口,皇甫怜波先一步说道:「这几天还是麻烦你再多往房公公的宅子里递递信,再晚,我怕咱们的踪迹会泄露。」 皇兄们的能耐她很清楚,若是他们铁了心要找出她来,掘地三尺这种事也会做。 所以,她动作得快些,否则若是真的被逮回宫里,那么真相或许就不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了。 【第四章】 月色咬洁,夜空被点点星子点缀地闪闪发亮,替单调的夜空做出些许装饰。 姬耀天修长的十指灵动地活跃于算盘之上,将珠子打得啪啪作响。 他打得很起劲,从用过晚膳之后,算起来他已经连续拨了两个多时辰的算盘了。 终于,他将最后一颗珠子往上拨,那一排乌黑的珠子所代表的数字让姬耀天开心的将薄唇往上弯起。 照着这样的速度累积下去,他很快就能凑到足够的金钱,买回姬氏一族的祖宅和祖父辈们几辈子传下来的珍稀收藏。 那些都是祖父和爹亲所珍视,想要传给姬家后世子孙的,也是他唯一能为他们找回来的东西。 姬耀天愉快地弯起食指在身前的几案敲了敲,努力了这么多年,成功终于近在咫尺,他心中的雀跃可想而知。 突然,一丝异响在姬耀天耳际响起,他一双幽眸微微眯了起来。 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的可能,却没料到他本以为的偷鸡摸狗之辈竟然堂而皇之的现身在略显昏暗的书房之中。 望着那张脸,姬耀天心中蓦地激起千层浪,脸上更是难掩激动。 他连忙站了起来,动作急切得连身下沉重的实木椅子被他骤然推离,发出巨响也没眨个眼。 激动、惊喜……无数的情绪在他脸上交杂着,而那个突然闯入的男人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没有一丝情绪。 「又敞!」姬耀天激动地喊了一声,那被称为又敞的年轻男人却依然冷漠的瞧着他,没有说话。 他的冷和姬耀天的激动热情显然有着天壤之别。 「你怎么来了,也不让陈伯来说一声,我……」 堂弟骤临的惊喜让姬耀天有些语无伦次地叨念着,即使面对一张冷脸,他也丝毫不在乎,只是几个踏步上前,大手往姬又敞的肩头一拍,转而扯着他的手走往旁边的椅子,压他坐下,一副不让他轻易走人的模样。 他匆匆绕到了书房旁的小间,那儿有着泡茶烧水的用具,一应倶全。 因为不想白花钱找一堆人来伺候自己,所以姬耀天早已习惯了凡事自个儿来,只见他动作娴熟的一会煮水,一会放茶叶,然后利落地注入热水,没多久茶香四溢,他端着滚烫的热茶朝姬又敞走过去。 「喝吧,这可是今年新春的毛尖儿,最是清香。」 瞪着茶盏,姬又敞并不接过,只是冷着声问道:「这就是你要的生活吗?这般苟且偷生?」 闻言,姬耀天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们兄弟俩同为姬家遗孤,选择却是截然不同。 又敞为了家仇,选择上山拜师,习得了一身好武艺之后进入杀手组织,只为了能有机会亲手杀了当今皇上,好报血海深仇。 因为就是那个男人,下令将他们姬家满门抄斩,本来他们兄弟二人也难逃一死,是忠仆用家中两个与他们同龄的孩子替代,这才让他们兄弟俩躲过这一劫,那时,他们不过八岁和六岁。 他们在老总管的安排下,承袭姬姓,住进了另一个与京城姬家无关的姬家村,并且改了名字,掩人耳目地生活。 八岁的他早已启蒙晓事,爹娘临终之际又谆谆教诲,要他别向皇帝报仇,他和又敞可是姬家留下来的根苗,若是他们因为报仇而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么姬家就真的要断子绝孙了。 这番话,他一直牢牢记在心头。 过了两年,十岁的他不顾老总管的反对混迹市井,从小生意做起,凭着精准的眼光,在攒了一笔钱,年纪又长了之后,他顶下一间小铺子,专卖胭脂水粉,靠着他打小便俊的外表和三寸不烂之舌,将店铺经营得有声有色,然后一间店铺接着一间店铺的开,到最后京城附近的几个州、几个县、几个府里,处处可见姬家的商号。 到这时他才敢盘算要将姬家的祖宅买回来。当他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会娶个妻子,替姬家留下血脉开枝散叶,终有一天姬家这个姓氏会再次广为人知。 可他这个堂弟打小就聪明,六岁也已经晓事,知道姬家是怎样遭逢大难,他们兄弟俩又是怎样从锦衣玉食落入三餐不继的困境之中。 又敞心中一直藏着恨意,在十岁那年,他央自己为他寻一名师傅,让他上山习艺。 又敞习武的这些年来,每见又敞一回,他就会问自己——当初顺着又敞的想法让他去学武是不是错了。 第十章 因为随着时日过去,他浑身散发的恨意愈发张扬,整个人也冷得像是冰一般,没有一丝丝人该有的温度。 当初他为又敞找师父时,那个高人便说了,又敞的根骨奇佳,若能专心于武艺,不出十年光景,必有大成。 两年前,又敞学成下山,可就在那一夜,听闻又敞为报仇成了杀手,他们兄弟俩又为报仇之事大吵一架,第二天早上,又敞就失踪,不知下落。 如今他终于肯来见自己,怎能不教姬耀天欣喜若狂呢? 「又敞,你这两年过得还好吗?」见姬又敞没伸手接过茶盏,姬耀天硬将它塞进他手中,自己跟着坐了下来,一脸关心地问道,并不回答他刚刚的问题。 「这就是你要的生活吗?」不理会姬耀天的热切,姬又敞再次冷然地追问。 「平平安安的活着,再等个两年,等我买回姬家大宅之后,咱们哥俩就可以安安心心地为姬家开枝散叶了,这种生活自然是我想要的。」 相较于姬又敞的激动,姬耀天语气简直可以用淡然来形容,随着自己的话语,姬耀天彷佛可以预见那种平凡的日子,唇角不由得往上微微勾了起来。 「没出息!」 眼见姬耀天心中只有那种软趴趴的想望,姬耀天没好气的啐了一声,只要是男人,大都不喜欢被人骂没出息,偏偏姬耀天完全不痛不痒,甚至还笑得让人觉得他对这样的评价深感开心。 「又敞,你这次回来,应该会住下了吧?」 本来以他节俭的性格,根本不可能买下这间宅子,要不是为了想给又敞家的感觉,他倒想把这些银子全省下来,将来好拿来买下当年他们姬家被抄的祖屋大宅。 「不住!」斜睨了一眼堂哥讨好的模样,姬又敞冷冷地戳破了他的希望,吐出宛若冰珠一般的两个字。 「不住也无妨,那我让张燔煮些好菜,再让陈伯去打几斤酒,咱们兄弟俩好好把酒言欢一回?」 「不必了!」姬又敞冷冷拒绝,完全不理会姬耀天脸上那抹骤生的尴尬,眯起眼说道:「我没那个闲情逸致陪你浪费生命。」 虽然宫里严令禁止谈论公主失踪的事情,可是他既然铁了心要杀死皇帝为父报仇,那么自然也会想方设法在宫里安插眼线。 所以旁人或许不知,可他却对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得很清楚,更何况最近还有一位身分高贵的人来同他们组织谈交易,想要买下皇甫怜波的命,这一切自然勾起了姬又敞的注意。 而会怀疑到姬耀天身上,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首先,以姬耀天这样的身分,街头巷尾的百姓们少不得议论几分,打探之下,得知那日客栈激战前,店小二分明是将姬耀天领去皇甫怜波的房间,可后来两人却都不见了。 再加上还有人绘声绘影的说瞧着姬耀天负着一个姑娘飞窜于街道之中,这前后一连贯,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 至于为什么官府中人迟迟没找到这儿,其一是姬耀天大多时间都待在城里经营铺子,很少回来这座位于京外的房子,所以鲜少有人知道这宅子属于姬耀天。 其二则是因为那些平头百姓向来不喜与官差们打交道,再加上姬耀天在街坊之中的名声并不坏,所以众人多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并没有大肆张扬或通报官府。 只是那狗皇帝的爪牙也不是吃素的,时间一久,姬耀天还是会被牵扯出来。 「又敞,咱们连吃顿饭也不能吗?」 听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张口便是半点温情也没有的质问,姬耀天不禁面露苦笑。 望着他复杂的神色,姬又敞似是无感,只是语带轻蔑的说:「打你开始贪生怕死的那一天,咱们就没啥好说的了。」 「既是如此,你今日又何必跑来呢?」姬耀天也有些生气了。 老实说,在乍见姬又敞时,他真的是欣喜若狂,还以为他的兄弟终于看开,他们能够团圆了。可没想到……依旧是解不开的结啊! 「我只是来问你,你救回来的那个人是否为公主?」 姬耀天眸心微微一缩,面色不改,掀起了一抹笑,困惑地说:「你说什么公主,弄得我胡涂了。」 「我说你在升阳客栈救下的那个人是不是当今的十二公主?」 姬又敞再一次重复自己的问题,语气之间已经有浓浓的不耐。 「我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这几日我得了风寒,都没进铺子,所以京城里头发生何事我完全不知道,什么公主不公主的?」 姬耀天擅长察言观色,他见姬又敞的眼神带着强烈杀气,不用想也知道,若是让他发现自己府里确实住着一个金枝玉叶,只怕他必定会杀了皇甫怜波来祭他们的族人。 想到这儿,姬耀天心一紧,面上却是更加镇定。 无论是为了那个天真心善的皇甫怜波也好,还是为了姬耀天也罢,更为了姬家的先祖们,他便是拚了命,也不能让姬耀天犯下这等无可收拾的滔天大罪,所以他只能装傻。 「那个白痴公主从宫中溜了出来,住进了升阳客栈里头,店小二明明告诉我,人是你带进去的,那日也是你去救的人。」 姬耀天会武这件事知道的人极少,虽然他的武功比不上潜心钻研的自己,要救下一个人倒也不是多大的难事。 见姬耀天仍旧一脸迷惑,姬又敞皱眉也胡涂了,难道真的是店小二弄错的吗? 他眯了眯眼,在心里沉吟半晌,随即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瞪着姬耀天冷冷地道:「若不是你便好,你可别忘了,那狗皇帝是咱们姬家不共戴天的仇人,他的女儿亦是咱们的死敌,若当真是你救了她,我必不与你善罢干休。」 狠话一撂完,姬又敞不再多加停留,倏地从门扉急窜而出,像是来时一般神出鬼没。 望着堂弟消失的方向,姬耀天重重叹了口气,阖上疲惫的眼神,不过是几句交谈,竟能让他精神感到如此疲惫。 有时他真不知道该何对待这个他世上唯一的亲人。 他们与父皇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吗? 想到自己不经意听到的这一句话,皇甫怜波倚靠在墙边,好半晌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方才,她来找他,却瞧他一个人在书房里和那些半个人高的账册奋战,一时兴起让冬书带她去厨房,软磨硬泡许久才让张婶答应将厨房借她,亲自下厨煮了一碗银耳莲子汤给他当宵夜。 可怎么知道,她人都没还走到书房,就从书房外的园子边上听到里头传来的盛怒低吼,接着便看到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人从书房的门口扬长而去。 这个男人是谁?为何说她父皇与他们姬家有不共戴天之仇? 若是有着这么深的仇恨,姬耀天为何又愿意对她施以援手,冒险救她? 皇甫怜波原本平静单纯的心思被那一声大吼给扰得乱七八糟,在还没想通这一切之前,她不想见他。 于是她脚一旋便要离去,可偏偏这个时候姬耀天却步出书房,准备伸展伸展筋骨。 一个恰好转身,一个恰好走出了书房,所以皇甫怜波没看到姬耀天,但他却瞧着了她。 「皇甫姑娘!」原本烦躁的心思在瞧见她的背影时莫名平静了不少,姬耀天想也没想便出声喊人。 这个节骨眼上,皇甫怜波的身分是愈少人知道愈好,所以姬耀天以姑娘相称。 本想当自己没来过,却好死不死被人逮个正着,这下皇甫怜波不转身也不行了。 她一转过来,手上端着的碗便让姬耀天瞧个正着。 「咦?」姬耀天惊讶的出声,意识到皇甫怜波既然会在这里出现,手里还端着东西,他就算再不知趣,也能猜得出那应该是她送来给自己的宵夜。 当下,他的心泛起阵阵暖意,几个踏步上前,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孩子似的欢欣,那望着他那灿烂的笑容,皇甫怜波便是心情再沉重,也忍不住被他勾出了一抹笑。 「这是给我的吗?」姬耀天一靠近,便夸张的吸吸鼻子嗅了嗅,喜形于色的问道。 「不过是寻常的银耳莲子汤,我也不知道你嗜不嗜甜,所以……」 不过是一碗甜汤罢了,需要这么开心吗? 方才那黑衣人离去前的一吼还萦绕在皇甫怜波心间,让她起了一丝防心,于是她不动声色地暗暗瞧着姬耀天的脸色,只见那笑容之中不带半点的勉强和虚假,明显是出自于真心。 如此一来,皇甫怜波倒真一头雾水了。 「银耳莲子汤很好!」姬耀天由衷地赞了一句,毫不犹豫接过她手中的托盘,大剌剌地往圔子里头的石桌一放,再往石椅上一坐,便埋头吃了起来。 第十一章 对于他那种几乎可以说是狼吞虎咽的吃法,皇甫怜波简直是叹为观止,在目瞪口呆了好一阵子之后,才终于开口道:「呃……你晚膳没用吗?」 不需要用这饿死鬼投胎般的吃法吧! 「用了,只不过张婶婶煮的菜向来清淡,着实勾不起我的食欲。」在连用了几口甜汤之后,姬耀天这才满足的说。 「既是这样,为何不换个厨子呢?」 皇甫怜波一脸理所当然。在宫里,若是哪个御厨的东西不合她的意,便打发了,虽然这种打发人的事她少做,可也不代表没有。 再说了,以她这些日子的了解,姬耀天那种死爱钱的个性当真为他攒了不少的银钱,重新请个厨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张婶个性高洁,不愿受人恩惠,若是我当真换了她,只怕她就不愿在这里待下去了。」姬耀天淡淡的说道。 闻言,皇甫怜波恍然大悟,张婶是个聋子,若是没了这份月钱,只怕也没别的府愿意雇用她。 这个男人看着是个小气鬼,可其实他的心性倒比那些认钱不认人的商贾高尚很多。 「所以不换张婶的理由是这个,那么不换陈伯的理由也一样?」 因为两个都是有残疾的人,年纪也都大了,除了姬家能容得下他们之外,外头那些注重门面的人家哪里肯用。 瞧着皇甫怜波眸中骤起的敬重,姬耀天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瞧着余下的银耳莲子汤,便两三口将甜汤扫得一干二净。 「我哪里有你想得那么善良,其实留下他们最要紧的原因其实是……他们便宜。」 才一眨眼,姬耀天又恢复成初见面时那样有点吊儿郎当、死爱钱的德性。 虽然他嘴巴上这么说,可是皇甫怜波却知道头一个理由才是真的。 突然,她内心浮现一个想法,在反应过来前,她已经脱口而出,「既然张婶煮的饭菜不合你胃口,那么以后就我来做吧!」她虽是养尊处优的公主,厨艺还是会一些的。 以后?! 当这个词自她那菱儿似的小嘴说出,姬耀天就像被天雷轰了一样,傻愣愣的僵在当场。 以后,他们之间哪来的以后呢?她是金枝玉叶的公主,而他则是一个普通商贾,更别说那隐藏在他身后的秘密,他们很快便会分开。 于是他没答腔,只是径自将空的碗交给皇甫怜波,然后什么也没说就转身进了书房。 他得好好琢磨琢磨,又敞能想到他这儿来,宫里的人不是省油的灯,定也会找来,看来他们的时间不多了,有些事得加紧做才是。 若是这事办得好,那么他能做的或许就不只是重新买回姬家的祖宅,说不定有朝一日,他甚至可以用自己的力量为爹亲和祖父们洗刷冤屈。 而他自始至终都没发现,在他和皇甫怜波谈话时,有道身影就站在书房外的隐秘处,冷冷注视着这一切…… 青翠通透的玉细致地雕琢成了一尊观音,那几乎不含一丝杂质的温润色泽古今少见,更别说是那么大一块了。 皇甫沛欣赏着这块玉,手指在其上轻轻摩挲着,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那力道冷不防加重几分。 该死的! 为了这回的事,他已经筹划了三个年头,虽然父皇的确如他所愿,对皇甫威那个家伙有了失望的情绪,可也仅仅只有这样。 本来这件事若是照他所图谋的进行,那么皇甫威失去的应该不单单只是父皇的宠信,还有那太子的位置。 但现在,皇甫怜波生死未卜,在死未见尸的情况下,父皇虽然盛怒,却也只是对皇甫威表现出失望而已,他那本来已经有些不适的身子,连怒极攻心的呕血都没有。 气不死皇甫九天,皇甫九天也没降罪于皇甫威,这一桩桩、一件件事全都没有照着他的计划实现,怎不教皇甫沛气怒。 翻转手中的玉观音,皇甫沛望着背后那刻得密密麻麻的小字,咬牙切齿。便是这尊侍奉他娘亲的宫人拚死保存下来的玉观音,他才知道他娘在这后宫之中受了多大的苦楚。 原来自己的娘是被已死的皇后给暗害,得知真相的霎时间,本来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全都成了天大的笑话,连他向来最宠溺的皇甫怜波也让他成了一个蠢蛋。 所以他才恨! 恨得要以皇甫怜波的血来祭他的娘亲,也誓言耍夺过这大好的万里江山,因为唯有这样,他才能够名正言顺地追封他死去的亲娘。 但那皇甫怜波却不合作,命大的不知让谁给救走了。 他究竟该怎么样才能让皇甫怜波出现呢? 虽然原先的计划已经失败,可是没关系,他还可以再想一个,反正父皇和太子对他尚未设防,敌人在明他在暗,他的机会还多得是。 「二皇子真是好雅兴啊!」 骤然响起的声音让皇甫沛的心蓦地往上一提。 定神看去,一道人影已经站在他的眼前,眸中虽然没有杀意,仍不禁让皇甫沛的背脊透出冷汗。 他因调查皇甫怜波一事出宫,虽然防卫不似皇宫里头那样密不透风,可也是守备严谨,如今竟然有人可以这样不声不响的闯了进来,还直奔他的书房,连守在外头的人也没发现,这样的武功修为便是想要他的命,只怕也是易如反掌。 但皇甫沛没让自己的心惊表现在脸上,沉着应对。 「阁下何人,半夜到访所为何事?」 「有听过刺客自报姓名的吗?」姬又敞冷冷讥讽,眼神勾着几许讪笑与不屑。 「你倒是挺放肆的。」这是在拐着弯子骂他笨呢! 他不是傻子,自然听得懂。 「二皇子过誉了,在下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如果你不愿说出自己的身分也行,不如说说你的来意吧。」 依然把玩着那尊玉观音,皇甫沛面色无波,让人瞧不出他的心思。 「若是我能帮你杀了皇甫怜波,你能给我什么?」 闻言,皇甫沛眸中精光一闪,登时来了精神,激动问道:「你知道她在哪?」 父皇从小就把皇甫怜波如珠宝似的疼着,若是她当真损命,那么对已显老态的父皇绝对会是个沉重的打击。 所以当来人提出这个问题时,他顿时感到有兴趣。 虽然他料想不出数日,自己手底下的暗探应该也能找着皇甫怜波,可这事宜早不宜迟,早一天做成,他便早一天安心。 「二皇子还没告诉我,你会给的奖赏是什么呢?」 虽然被帕子遮住,皇甫沛瞧不清楚那人的面容,可是从他眸中闪现的笑意,皇甫沛知道他似乎很愿意为自己效劳,只是不知道这人求得是什么。 不过无所谓,既是有所求便能拿捏。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一旦他成了皇帝,这普天之下没有什么东西是他给不起的,所以他对于奖赏自然也不会太小气。 「如果我说我要的是狗皇帝的命呢?」 姬又敞再问,一双黑眸牢牢盯着皇甫沛的脸庞,不放过皇甫沛的反应。 没想到听见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皇甫沛不但不气怒,反而笑了起来。 「那正好,我也很想要父皇的命,我俩还真是一拍即合。」 皇甫沛丝毫不担心这话落在旁人的耳里会惹来杀身之祸,大言不惭的说道。 他可是费了好一番的心思才培养出自己的人马,如今能待在宅子里头的都是亲信,能靠近他书房的更是亲信之中的亲信。 而来人所说之事完全符合他心中所想,他自然喜出望外。 这人既然能无声无息的靠近他,必定身怀绝世武功,若是能为他所驱使,那么他朝龙椅自是更近一步。 「二皇子原来也是野心勃勃。」姬又敞冷笑。 他会夜探二皇子,就是知道皇甫沛心中必有图谋,才会冒着危险接近他所属的杀手组织,没想到这人的图谋竟然比他想得还要大。 这还真是一个让人喜出望外的惊喜,父子相残,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教人痛快呢? 「身在皇家,哪个不是有点野心,若是连这种野心都没有,只怕也早已被人拆吃入腹,活不到现在了吧。」 这番话,皇甫沛只是低喃,说话的时候心有些乱,可再抬头,他的眼神已澄静无波,看不出心中有丝毫的纠葛。 「说吧,皇甫怜波人在哪儿?」 「她在哪二皇子不用知道,只要二皇子记得答应过助我一臂之力,让我有机会手刃那个狗皇帝,那么不出三日,二皇子必然能见到皇甫怜波的尸身。」 话声刚落,姬又敞那颀长的身影已经上了屋顶,让人就算想要喊捉刺客也来不及。 皇甫沛望着那人远去的身影,心中暗喜。 第十二章 这就叫做天助我也吧,前一刻他还在烦恼皇甫怜波不知所踪,如今却有人自愿为他取命。 或许是枉死的娘亲在天上助他一臂之力吧! 想到这里,皇甫沛彷佛见到大事已成一般,开怀地笑了起来。 天既助他,那么此刻他该筹谋的就是皇甫威的命了! 【第五章】 这是什么地方? 看着是座大宅院,却没有什么人气,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头没底,房公公还隐约感到阵阵寒意。 他站在大厅外头往四周一瞧,还能看见丛生的杂草,不远处的院子更是透着一股子破败的感觉,更别说这种大宅里向来奴仆如云,现在却半个人影都没见到,他怎么会被绑来这个怪地方啊! 那种不知身在何方,甚至连自己被何人绑来都不知晓的恐惧,让房公公心中发慌,双腿更是直打颤。 他一如往常在轮到他休假的时间,放下宫中那一大摊子的烂事,自宫中归家。 那时家门已经在望,他才刚要踏进门口,还来不及抬脚呢,后颈就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连喊都来不及喊,他便晕了过去,再醒来,就发现自己身在这座看似有人迹却又异常荒凉的宅子。 脚踏着陌生的土地,四周又渺无人烟,房公公心里的惊骇别说有多深了。 他努力的想,这辈子他也没做过什么缺德事,打小家贫就净身进了宫,凭着胆大心细一步步爬到今天这个位置,虽然踩过旁人,但他的手段多是光明正大,应该没有什么孤魂野鬼来找他索命吧? 脑袋里闪过了一个「鬼」字,房公公又忍不住打颤。 「房公公,才几日不见,怎么你瘦了不少?」 房公公心里正害怕,冷不防又冒出了一个轻飘飘的声音,胆子再大也被吓破了。 「有鬼啊!」只见他哀号一声,浑身发软,就是想跑都没有力气,只能蹲下去,双手死命的抱着头,以为这样或许能够逃过一劫。 「房公公。」又是一声轻喊,房公公吓得一屁股跌在地上。 他从小净身,哪里有过什么风流债,怎么会招惹到一个女鬼呢? 见状,皇甫怜波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平素见房公公教训那些小太监时的气势,还以为他是个胆子大的,没想到这么容易被吓着。 她没好气的收起软软的嗓音,照着宫里嬷嬷教的,用冷冷的语气喝道:「房公公,你这是什么样子,没瞧见本公主在这儿吗?」 虽然尚在惊吓之中,可是房公公到底是做了一辈子的奴才,一听这充满威仪的声音,忙不迭地爬起,又倏地跪好,本能的讨饶道:「贵人饶命,奴才只是一时吓着了,并非存心对贵人不敬的。」 会对他这么说话的,除了那些公主和妃嫔就没别人了,所以先讨饶再说。 只是他话声才落,便又觉得不对。 那声音挺耳熟的,莫不是…… 心中虽惊疑万分,可是心底的臆测让他倒吸了口气,悄悄将头抬了起来。 这一瞧,简直就是天大的惊喜,房公公脸上的惊吓顿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毫不遮掩的喜出望外,一双锐利的眸子快速地往皇甫怜波的身上兜了一圈,确定她一切安好,这才放心。 「公主啊!还好您没事,您可知道,这阵子您真让皇上和奴才急的,尤其是皇上,不但因为此事对太子殿下大失所望,还严厉斥责了太子殿下一顿,甚至还因为忧心过度而龙体不适……」他一见皇甫怜波便完全抛去了惊惧,像个老妈子似的念道。 望着房公公那模样,皇甫怜波心里一暖,原本还能含笑听着他的叨念,可是听到后来,脸色却沉了下去。 父皇一向疼她,所以此时此刻心里的着急是可以预见的,反倒是太子哥哥,无端受累。 她忍不住开口替皇甫威抱不平。「这本不关太子哥哥的事,父皇怎能这般迁怒呢?」 「那天可是太子亲自领着兵去客栈找您的,结果没把您带回不打紧,还让您受了伤,您说皇上哪能不怪罪呢?」 「我又不是被咱们的官兵所伤,是被那些不知打哪冒出来的刺客射伤,怎能怪太子哥哥呢!」 皇甫怜波没好气的说,对于自己的任性连累了太子哥哥相当愧疚,她都已经是大人了,自己做事自己当! 父皇怎么不想想,若是要这样诛连,不是应该将宫里的禁卫都捉来痛责一顿? 毕竟可是他们放走了自己,然后又能牵连到二皇兄身上,毕竟禁卫大都是二皇兄的手下。 想到这里,突然有个念头闪过,她却来不及捉住。 「公主,话可不能这么说,太子殿下可是您的嫡亲哥哥,却没能保护好您,确实对不起皇上的厚爱。」 房公公同样偏心皇甫怜波,所以对皇甫威这次的办事不力也是颇有怨言,只是他身为一个奴婢,不好说什么。 「房公公,怎么连你也这么说呢?」皱起柳眉,皇甫怜波觉得太子哥哥当真无辜至极。 从头到尾都不知情,也不关他的事,可却被人当成箭靶。她心下对于皇甫威的愧疚也更深了。听房公公的说法,显然不只父皇,宫里只怕很多人都这么想吧? 「公主不怪太子便好。」见皇甫怜波面有怒色,想来公主与太子兄妹情深,又是一母同胞,既然这些话她不爱听,那么他不说便是。 「公主,您快随老奴回宫吧!皇上若是见了您,龙体一定大好,也不用总强撑着身子,连御医也不愿意让瞧。」 「父皇身体很不好吗?」 「为了公主,皇上可是忧思过度连进食都不愿,才不过几天的光景,人都瘦了许多。」倒也不是大病,只是这么拖着就怕拖成了大病啊! 「这……」皇甫怜波向来孝顺,一听父皇龙体违和就想回宫,可是才走没几步却又顿住。 那一闪而逝的思绪让她不敢相信,可心头那股异常的不安却又让她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公主,您怎么了?」 「……没事。」 皇甫怜波往后摇了摇手,终究什么都没说,心里哪些臆测连打小看着她长大的房公公都不愿意说。 她现在急切的想要找到姬耀天,想同他商量回宫的事,也想同他商量自己的想法。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即使从那天听到他与黑衣人的对话后内心便一直沉甸甸的,可在心头有某些怀疑的时候,她却只想同他商讨。 她对他原本不该这么信任的,可是……很奇怪的是,她却打从心里相信,即使他爱财如命,对她却绝没有过一丝一毫的坏心眼。 姬耀天坐在书房,看着算盘吁口气。三十四万两银子! 只要再添个十几万两,那座位在京城里,曾经代表他们姬家先祖在皇朝开朝以来曾经有过光辉的祖宅,还有爷爷视如生命的传家宝就能回到他手上了。 曾经,他一心一意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即便日进斗金,他也不曾好好善待过自己,除了爹娘对他的期许之外,他没有其它想法。 他知道皇甫怜波那潭浑水很深,完全不是他该插手的,他应该要有多远就跑多远,能闪多快就闪多快。 可是他就像着了魔似的,一而再、再而三为了她打破自己的原则。 尽管他知道该立即将她送回皇宫,拿了她答应给的巨款就走,可是随着底下铺子的掌柜们暗暗打听回来的消息愈多,那股不想送她回去的心情就愈发浓厚。 显然朝廷正悄悄的进行一项阴谋,而她则被人当成枪使,她的离宫和受伤在宫里掀起一片浪,也让原本很受皇上青睐的太子连受责难,二皇子的地位则扶摇直上,隐隐有和太子分庭抗礼的姿态。 据西南的李掌柜传来的消息,西南的驻军表面上无事,有许多将领的家眷却在悄悄地失了踪影,就连几个原本总爱上他旗下酒馆喝酒听曲的将军们也好一阵子不见人影了,街上更是少了好多熟面孔的军官。 这一切的一切若是不费心打探,一般人是不会察觉的。 可因为做生意最重要的是精准的剖析时局,如此才不会让自己的生意在转瞬间化为乌有,所以他平素对于这样的消息都会要求总管们一一上报,然后他再一一过滤,找出对自己最有利的讯息,从而进行买卖。 多年下来,他对世局自有一定的洞悉和观察力。 「唔唔唔……」 姬耀天正在两难之际,陈伯突然慌慌张张地冲进来比手画脚,让他瞧得一头雾水,好半晌之后终于懂得他的意思。 原来是陈伯正要去后院砍柴,却发现园子里头多了一个陌生人,而那个人正和皇甫怜波纠缠着。 第十三章 陈伯以为那是坏人,忙不迭地冲过来,要他去救人。 瞧陈伯着急的,姬耀天摇头失笑,这又是皇甫怜波另一个令人佩服的本事了。 她总能在最短的时间获得每个人的真心相待,连向来不理会人的陈伯都能在几天内对皇甫怜波死心塌地。 要知道,陈伯可是他祖父麾下一个战功彪炳的将领,因为战时受了伤,不能再从军,又孤身一人,心慈的祖父便将他收留在姬家,让他做做闲事,后来姬家不幸被抄,陈伯跟着救下他的老总管,一心一意护卫着他。 所以当他攒下钱买下这座别庄之后,就让陈伯帮着在这儿打理,在陈伯的心里头一等重要的就是他,如今又添上了一个。 「没事!」 含笑扬了扬手,制止陈伯,缓缓地说道:「那人是我领回来的,他是皇甫姑娘家中下人,不碍事。」 话才一说完,陈伯又是一阵比手画脚,大意便是皇甫怜波是个好姑娘,他应该好好把握,现在人家的下人都找上门来,时间已经不多了,千万不能让她就这样离去之类的云云。 姬耀天闻言,俊逸的脸上浮现一抹苦笑。 他能如何把握? 他是罪臣遗孤,对朝廷来说,是一个钦命要犯。 而她则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且还不是一个不得宠的,是被皇上捧在手掌心上的明珠。 他凭什么要? 「陈伯,你别乱猜,我和皇甫姑娘没什么,她只不过付钱请我做事,将来事成之后银货两讫再也不相干。」 姬耀天从来都是内敛之人,鲜少向人解释什么,但望着陈伯热切的眼神,他的心忍不住一缩,只能带着些许的黯然回答。 这话也不知道是在说服陈伯还是在说服自己,姬耀天感觉没来由的苦涩在他的舌尖不断蔓延开来。 还来不及整理这股异样的情绪,姬耀天的眼角余光便看见了一只绣着精致图样的绣花鞋,那图样他还挺熟悉的,正是出自不喜与人亲近的张婶手中,而它现在的主人自然也是那个总能在不知不觉间收拢人心的皇甫怜波。 他猛然抬头,便见皇甫怜波浑身僵直地站在门边,脸满是愕然,显然已经将他的话听进耳里。 姬耀天心一紧,连忙想要解释,可是话到了舌尖却又全吞了回去,只是静静的与那双灿亮水眸互相凝视了一会,便抬了抬手让陈伯下去。 陈伯友善地朝皇甫怜波点了点头,便阖上门扉。 两个人都没说话,只是这么静静的对视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谁也没有开口打破这份沉默,若不是一直焦急等待在外头的房公公不断探头探脑,皇甫怜波几乎以为他们可以就这么凝视到天荒地老。 「我要回宫了!」 原本是想来找他商量接下来的事,可当她听到他说出「银货两讫」四字时,心就一窒,开口的话已无商量,而是宣告。 原来他之所以救她、给她一个栖身之所,甚至愿意花大钱为她买丫鬟、请名医,都是因为她曾经许诺过的银两。 是她一厢情愿,自以为他的所作所为是对自己有好感,有事才会急忙来找他商量。 望着他那幽深却无波的眸子,皇甫怜波深吸了一口气,竟得用上全身的力气才能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与平时无异。 「谢谢你冒险带来房公公,如今父皇龙体违和,我得回宫去了。」 在与房公公谈过之后,皇甫怜波才知道,姬耀天不是去房府请人,而是悄悄敲昏了刚返家的房公公,直接把他带来这里。 他是怕惊动什么人吧? 这样一个细心的男人啊,每每仰望着他,就有一种他是无所不能的、能够让她依靠的感觉。 她不懂,明明她感受到的他,不似他说出来的那样绝情与不在意啊…… 「不行!」 想到如今宫里宫外依然诡谲未明的情势,姬耀天想都没想的就否决了她的决定。 那一刹那,什么立场、什么顾虑全都被抛到脑后,剩下的只有满心忧虑,就算身分上有着云泥之别,可他知道自己动了心,就算明知不会有结果,他可以退、可以让,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孤身一人回去涉险。 虽然他不是皇亲贵胄,可是却读过许多前朝的历史,自然知道为了那一座龙椅,人心可以凶狠到什么样的地步,她这次莫名让人刺杀就是最好的例子。 当他的拒绝冲口而出,皇甫怜波原本冰冷的心又暖了,同时也弄得她十分困惑,不确定什么是他的真心实意。 好半晌以后,她才涩然地说:「我以为你会巴不得我离去,如果你担心的是我回宫后会不认帐,那么你拿着这个好了。」她一边说,一边塞了一块玉牌给他。 「这个是父皇给我的,独属于我的信物,在各个宏昌银号都能兑领银两……」 她的话都还没有说完,姬耀天的脸蓦地沉了,他的语气如冰,一字一句都像是从牙关里头迸出来。「拿回去!」 他知道自己应该喜孜孜的收下,毕竟他爱财从来就不是秘密。 可是当她用钱来砸他时,他没有满心的喜悦,只有一种被羞辱的愤怒。 难道她当真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的身分吗? 「可是这是我答应你的……」 见他一脸冷若冰霜的模样,皇甫怜波初时傻了,后来隐隐约约好像知道了什么,却又不敢肯定。 她左思右想,终于还是开口试探,「无论你同不同意,反正等会儿我就要跟房公公回宫了。」虽然不知道原因,可他既然不肯表示真心,那么就算用逼的,她也要逼出些什么。 「我说了不准。」姬云天咬牙说道。 现在回宫,她就是刀俎上的鱼肉,人家说砍就砍,说剁就剁,她这么急急的回去绝对是既蠢又笨的行为。 「既然只不过是银货两讫的关系,你准不准与我何干?」将他方才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皇甫怜波抑制着狂乱的心跳,故作不在乎的道。 虽然不懂他为何要在陈伯面前划清他们之间的关系,可瞧瞧他现在的模样,哪里有半点不在乎? 「你……」说不出口的话太多,他最后只能保持沉默。 他瞪着她,就算有一肚子的话外加一肚子的火气,也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她。 「我等会就回宫。」见他咬着牙却说不出半句合自己心意的话,皇甫怜波眯起眼,脾气也跟着强了起来。 她说回宫不只是嘴里说说而已,只见她利落地转身开门,毫不犹豫地朝着在外头等着她的房公公走去。 「你真想被皇甫沛当枪使,好对付你大哥吗?」 步伐蓦地顿住,他这有些莫名其妙的话却像根巨木,毫无阻拦地撞进了皇甫怜波的心里,她蓦然回头,望向他的眼神里有着浓浓的不敢置信。 「你……凭什么这样肯定?」 她或许天真,可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所以方才在听完房公公的话后,脑海里也闪过这样骇人的想法。 但她不愿意就此下定论,毕竟这对二皇兄并不公平,一切只是臆测。 可是认真想想,皇宫的守卫一向森严,那日她离去时却简直如入无人之境般顺利。 那时她只以为是自己运气好,外加那个放她出宫的禁卫似乎不太尽责,所以也不曾深想。 可是当房公公说太子哥哥因为她受到父皇的责难与不谅解时,她就隐隐想到了这一层。 所以她才会急着想要进宫去弄清楚这一切。 「不是二皇兄,或许是旁人的阴谋,你不能这么一口咬定是他。」 「或许不是,可你知不知道你二皇兄的母家是谁?」 「抚远大将军薛军远一家便是二皇兄的母家。」 当初便是因为薛家的一门忠烈守护,皇朝才能不被外族侵袭,母后才会在薛贵妃病逝之后,将二皇兄抱到膝下抚养,让他不至于在后宫孤立无援,同时还奏请皇上加封薛将军为侯,镇守边关,为国之屏障。 有了她母后,再加上他母亲娘家的势力,二皇兄自小在宫里不曾受过什么委屈。 「那你知不知道,最近西南表面上平静无比,实际上却有一些兵马不知去向?」 「不可能!」 若先前只是臆测,可现下听到姬耀天的话,皇甫怜波顿觉不寒而栗,她瞪着姬耀天,想要斥责他胡说八道,可是瞧他认真的模样,她的嘴只是张了张,最后颓然的闭上。 她相信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那整天都笑脸迎人的二皇兄,宠她宠到天上去的二皇兄,向来最胸无大志,只爱舞文弄墨的二皇兄绝不可能有这样的想法。 过去的一幕幕,在她的脑海里不断的翻腾着,她怎么也不愿相信她的怀疑竟然有可能成真。 第十四章 不行,若是姬耀天这么想,那么难保父皇不会这么想,到时无论是太子哥哥或者是二皇兄,他们两人不管是谁被牵连进这事,都是她不愿看到的,所以她一定要立时回宫。 「无论你怎么说,我一定要立刻回宫!」 「你!」真是不识好歹的女人,他在这里想破了脑袋想帮她避开危险,结果她却不顾一切的要往里头冲。 姬耀天气到只能瞪她,连话都说不出一句。 「至于你,你可以收下我的信物,然后咱们银货两讫,再无相干,也可以跟我回宫去。」 她给他机会选择,同时她也想弄清楚他和父皇之间到底有什么纠葛,还有他对自己究竟有没有一丝情意? 「随你进宫?凭什么?」听到皇甫怜波的话,姬耀天傻了。 莫说对朝廷来讲,他是姬家的余孽,就说他一个平民商贾的身分,在世人的眼中,他可能连皇甫怜波的一根头发都不值,凭什么随她回宫? 「就凭你救了我一命啊!」 皇甫怜波说得理所当然,姬耀天却对她的天真感到无奈。 就算他是皇上,也不可能让皇甫怜波带着一个没没无名的商户回宫,若只是进宫见见世面也就算了,可听她的言下之意,似乎是打算让他长住宫中,直到事情解决。 这怎么可能嘛! 姬耀天摇了摇头,心中在感叹她的单纯时,其实思绪已经千回百转,他不是不想伴着她,只是…… 罢了,反正他能做的、该做的都做了,其余也只能看她的造化。 至于他对她的感情本就是一份不可能的奢望,没有人知道他刚刚在对陈伯说出那样的违心之论时,他的心情有多晦暗,而在瞧见她听到他的话时,那种备受打击的模样,他的心疼到受不了。 这些,他都可以留给自己。 「好吧,若是你要回宫,那就回宫吧,我不奉陪。」 这话让皇甫怜波不只失望还气坏了。听见他对陈伯说的那番话时,心头那抹几乎将她吞噬的痛楚让她知道,他对自己的意义不再只是个互不相干的奸商,所以她才会出言试探。 可这个混蛋,明明她就可以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心不是真的如他口中说的那样,他却还要固执地隐藏自己的感情。 为什么?是因为那一夜那个黑衣人口中不共戴天的仇恨吗? 皇甫怜波气地咬了咬唇,才开口想要说话,下一刻,房公公的一记闷哼传入她的耳中。 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冲上皇甫怜波的鼻端,她脸上蓦地失去血色,想也没想就要往门外跑去。 几乎和她同一时间发现了门外的异样,姬耀天一见皇甫怜波毫无防备的就要冲出去,那一刻,他的心像是被人重重击了一拳似的,差点要喘不过气来。 姬耀天眼捷手快的一个箭步冲上前,顾不得自己,长手一伸便将她密密实实地护在身后。 「姬耀天,你当真忘了自己姓姬吗?你知道你身上背着多少条人命吗?一百六十八人,这些人死得多冤啊,而你竟然还护着那个狗皇帝的女儿?」 冷冷的喝斥声划破了四周的宁静,姬耀天直视着突然闯入的姬又敞。 「为什么杀他?」 以又敞的身手,想不动声息的闪过守在门外的房公公,进入书房之中,根本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大可以直接进来杀了皇甫怜波,反正自己也不是他的对手,为什么要先杀了房公公,引出他们? 有时他真不懂这个堂弟在想些什么。 「若是不多杀几个那狗皇帝的心腹,只怕你还想躲在你那些银两后头,这个太监若是死在这里,我就不信你的身分不会泄露。」 姬又敞冷冷的说着自己的想法和计划,他就是见不得姬耀天那一副不将过去当回事的模样,他要逼他记起他们姬家满门是怎么死的。 「你……」姬耀天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知道堂弟对报仇的偏执,却没想到竟然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这样做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我不能原谅你,你竟然对那个狗皇帝的女儿动了心。」姬又敞冷冷地说。 从那一回见到姬耀天和皇甫怜波的互动后,他就知道他们兄弟再也没有把酒言欢的一天了。 所以他向二皇子投诚,若是不能忠于姬家,他还不如送姬耀天去和无辜死去的姬家满门作伴,才不至于辱没了枉死的亲人。 「我不是不恨,只是我相信他们更希望我们能留在世上,为姬家开枝散叶。」 姬耀天试着和姬又敞说道理,可看他满眼的憎恨,他就知道无论自己说得再多,只怕他还是如以往般的听不进去。 「废话少说,你若还顾念身上流着姬家的血,那就把十二公主交出来,让我取了她的命,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闻言,姬耀天眸中的温情骤然转冷,心中对护着皇甫怜波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他一向疼惜他这个堂弟,可事到如今,反目成仇只怕是既定的结局了。 不说爹娘的交代,就冲着自己心底对她的那份情感,他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殒命。 「我不可能把她交给你!」 姬耀天撂了话,更是谨慎地将皇甫怜波护在身后,接着朝她低声交代道:「等会觑见机会便跑,只要能找到陈伯,他或许还能护着你回宫去。」 陈伯虽然哑了,可是一身的功夫还没废,若是有他的保护,皇甫怜波要安然回宫也是可能的。 「我不要!」想都没想,皇甫怜波一口拒绝了他。「不管怎样,我要和你在一起!」 「你……」没时间再多说什么,姬耀天只来得说了一个字,姬又敞那带着杀意的剑便不留情面的袭来。 姬耀天虽然没有绝世武功,可自保仍足矣,但如今还得护着皇甫怜波,自然也是落居下风。 不一会,姬又敞便趁着姬耀天旋身护着皇甫怜波,免得她被刺中之际,狠狠地一掌拍上了他的胸口。 那一掌毫不留情,运着十成的功力,顿时让姬耀天喷出了一朵妖艳的血花。 「不——」 看着姬耀天几乎被打得跪倒在地,皇甫怜波紧紧抱着他失了力气的身躯,努力用她纤细的身躯想要守护他。 她知道自己这样做只是徒劳,可是她想陪着他,就算是下黄泉也要和他一起。 「你快走……快走……」 眼看姬又敞步步逼近,手上的剑闪着夺命的银光,姬耀天急得快疯了,却力不从心。 意识恍惚间,他看到她那总是充满活力的眸子充满泪水,也看到她一脸的伤痛和不敢置信。 当他瞧见姬又敞离她只剩几步远,手掌再次朝皇甫怜波拍下去时,姬耀天双目一睁,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然突然翻身而起,重重压上了皇甫怜波的背,替她承受了这夺命的一掌! 他不悔,只要她能活下来,也不枉费他对爹娘失了承诺…… 【第六章】 流水般的宫女来来去去,整个太医院的太医全都被召进了皇甫怜波的未央宫,只是每个人都是诚惶诚恐进去,垂头丧气的出来。 随着那一声声「没用」、「废物」的咒骂声,只见一个个的太医全都低垂着头跪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父皇,这事不能怪他们。」 皇甫怜波虽然满心焦急,却也知道这件事怪不了那些无辜的太医。 那个叫姬又敞的男人对她杀意太盛,那两掌都运足了十成的劲力,若不是太子哥哥来得及时,只怕此刻她守着的就不是还有着轻浅呼吸的他,而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傻丫头,不这样吓吓他们,他们又怎会拿出看家的本领呢?」 皇甫九天看着一脸憔悴的女儿,心里自然是累积了一肚子的心疼,恨不得能立即抹去她脸上挥之不去的阴霾。 「爹,那些太医们也尽力了。」 但凡是人没有不怕死的,如果太医们在这些威吓后仍没能救醒他,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他们真的尽力了。 「可是……」 他诧异于女儿的看得开。明明他这个做父皇的都瞧得出来,这个数日前被太子顺带打包回来的男人对女儿似乎很重要。 就是因为知道他重要,所以才会不余遗力的逼迫着那些太医,只希望能扫去心爱女儿脸上的伤悲。 另一个让他心急的原因,是姬耀天那张脸勾起了在他心中啃蚀了数十年的愧疚。 曾经,他是那么迫切的希望姬家能有人活下来,可是无论他私下派出多少人暗探,却怎么也找不到。 如今同样姓姬、长相那么相像的一个人就出现在他眼前,教他怎能不激动,怎能不拚了命的将人从鬼门关救回来呢? 第十五章 「丫头,你喜欢他吧?」 「父皇,女儿的确很喜欢他。」面对皇甫九天的探问,皇甫怜波毫不扭捏地大方承认,比起状元郎、青年大臣,她更喜欢这个嗜钱如命但很真实的男人。 即使知道他有秘密,而这个秘密会使他们之间走得很艰辛,可是每每一想到他护她的深情,她就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犹豫的理由。 「这几天父皇让人查了查他,这才发现他还真算得上是个人物。」 一个身无恒产的布衣,却能闯出一片天,名下的铺子庄园不少,更别说他还有着雄厚的资产,想要供女儿过锦衣玉食的生活绝对没问题。 而且,他也听太子说了,要不是姬耀天这个男人以身相护,他的宝贝女儿只怕早就已经香消玉须,等不及太子去救她了。 冲着这份心意,皇甫九天就决定,无论姬耀天是不是姬家的遗孤,若是他愿意求娶女儿,他会乐见其成,如果他真是姬老的孙子那就更好了,这样他才有机会补偿自己当年所犯下的错事。 「所以父皇不反对?」 说是惊喜倒不如说是惊讶,方才她在回答父皇的问题前,心中不是不忐忑的。 「父皇反对你会听?」皇甫九天挑了挑眉,斜睨着自己钟爱的女儿,这回他倒是真的领教了女儿的脾性。 平素看起来既善良又温和,可是一但固执起来,那是几匹马都拉不动。 「不会!」明知他与她之间依旧满布荆棘,可是既然动了心、既然知道他对她亦有情,皇甫怜波便不想放弃。 「皇上、公主,不好了!」 皇甫九天还想叨念什么,屋里突然传来吟心和吟画的惊呼声。 几乎是下意识的,皇甫怜波立刻奔进寝殿,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瞧着温婉的女儿宛若脱兔一般冲了进去,皇甫九天忍不住摇了摇头。 看来这丫头当真是情根深种了。 坐上龙椅这几十年来,他从不曾做过一件后悔的事,只除了当年那件涉及谋反的案子,他在盛怒之下下令将姬家满门斩首。 可事后仔细想想,那些过于周全,看似有力的证据显得疑点重重。 只是圣旨已下,姬家满门早已须命,让他就算想要做些什么也是无法。 如今,这个姬耀天的样貌极似当年的姬阁老,这纯粹只是一种巧合,还是老天爷让他有弥补的机会? 还有这回的事看上去是一连串的巧合,可在诸多的巧合之下,似乎也有极深的人为痕迹。 他的心中不是没有怀疑,只是……初时只担心十二而没时间深究,如今好不容易人回来了,也该是好好思考的时候了。 抬眼着那些依然跪着发抖的太医们,皇甫九天没好气地瞪了他们一眼,金口一开,「别跪在这儿,去,给朕拿出你们的看家本领,朕要姬耀天活着。」 他知道自己这话说得简单,也知道阎王若真要拘命,不是这帮太医能够阻止的,可他总想为女儿做些什么。 唉,这几年兴许是年纪大了,心也跟着软了。 皇甫九天摇了摇头,兀自坐上软榻,将空间留给了那对甫遭大难的小儿女。 迷迷糊糊间,姬耀天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 这十几年来的疲惫让他贪恋这样的舒适,连眼也不愿睁开,希望就这样一直睡下去。 「姬耀天,今儿个天气很好呢!」温软的嗓音窜入他的耳际,姬耀天的心蓦地一震,原本只想清静的心泛起了一丝渴求。 求什么呢? 「太医说你的伤势已经稳定下来了,可为何你还是不醒呢?」 皇甫怜波抬手,让吟心和吟画退到外面去,整个寝殿只剩他们两人。 「父皇也来探了你几回,我还真不知道你是个万人迷,明明没什么身分,却连父皇也上了心,几次对太医们大发脾气,只因为你迟迟不醒。」 想到父皇的举动,皇甫怜波的心顿时起了暖意。 她唇畔微微勾起了一抹笑,让她那苍白疲惫的脸色好看了许多。 皇甫怜波一直背对门口,瞧着紧闭双眼躺在床榻上的姬耀天,所以并没有注意到皇甫沛走了进来。 还是在吟心的提醒下,她才站起,转身向皇甫沛打了个招呼。 「二皇兄。」这还是她回宫后,皇甫沛第一回来访。 勾起一抹笑,皇甫怜波宛若飞燕般投入了皇甫沛的怀抱之中,却感受不到一如以往的温热。 「傻丫头,这回在外头受苦了?」 「二皇兄,宫外的凶险真是吓死我了,若不是太子哥哥及时赶到,只怕我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你了。」 皇甫怜波嘟起嘴抱怨,在外头绕了一遭,瞧着房公公惨死眼前,再看到姬耀天为了保护她而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她自然也长大了许多,以前那毫不掩饰的心绪全收敛了,教人瞧不出一丝半点的异样。 「傻丫头,你可是有福气的人,自然福大命大,只不过往后别再这么冲动了。」 大手抚上皇甫怜波的头顶,皇甫沛对皇甫怜波一点责难也没有,宠溺尽数流露。 「二皇兄,太子哥哥忙于政务不能来瞧我,还是你好……」皇甫怜波说着说着,眸光往还在昏迷的姬耀天身上一望,灿亮的眸子里蓦地浮现一丝水光。 只是这么一瞥,皇甫沛心中已经了然,这个妹妹出宫一趟,一颗心已经落在姬耀天的身上。 这个男人他有听过,是这几年逐渐冒出头的商贾,拥有几十间的铺子,背后的实力不容小觑。 虽然自古以来「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观念将商贾打入了不入流之列,可这年头又有什么事不用银子? 便连他也是银子缺得紧,若是能够将姬耀天收为己用,有他的庞大家产,可说是如虎添翼。 就不知姬耀天对皇甫怜波的心意如何? 或者他该想个法子,让他与皇甫怜波反目成仇,如此一来,姬耀天能为他所用的机会便大得多了。 静静地望着皇甫沛那略带审视的目光扫向了姬耀天,皇甫怜波心中蓦地浮现一丝警戒。 「妹妹,他看起来伤得颇重,二皇兄那儿还有一些珍藏的药材,等会我让人给你送来。」 「谢谢二皇兄。」 她目前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这一切的幕后黑手便是二皇兄,只能先虚以委蛇,可望着皇甫沛满脸的笑容,皇甫怜波决定试探他。 「傻气,谢什么呢。」又拍了拍皇甫怜波的头,皇甫沛望着皇甫怜波那绝艳的容颜,心境却很复杂。 他一向喜欢皇甫怜波的心地善良,却憎恶已故的皇后对她娘的迫害,那种既喜又恶的情绪常常困扰着他。 「自然是要谢的,不只要谢二皇兄的慷慨赠药,还得谢二皇兄相助,妹妹我才能顺利的出宫呢!」 皇甫怜波天外飞来一笔的话让皇甫沛眉头一皱,怔愣了一会儿后才道:「你离宫的事为何要谢我?」 「要不是这次出宫,我也遇不着我喜欢的人,所以自然要谢二皇兄啊!」 眼见皇甫怜波眉眼含笑,耳听她真诚的软语,皇甫沛心中一凛,眸光闪过了一丝心虚,随即掩去。 即使他的异样收得极快,但吃一堑、长一智的皇甫怜波却没错过他脸上骤起骤落的不自然。 心蓦地一沉,皇甫怜波心中已经有数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二皇兄怎么听不懂?」望着皇甫怜波那灿烂笑容,皇甫沛涩然地说道,装迷糊。 「咦,我问过吟心了,她说那块令牌是小福子给她的,那不是二皇兄授意的吗?」 「什么令牌,小福子又怎么了?」 皇甫沛脸上满布疑惑,他的表现就像真的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几年的历练下来,她也不是省油的灯,只见二皇兄一昧的装傻充愣,若非初初的那抹不自然被她察觉了,她或许便真会相信二皇兄无辜。 「二皇兄真的不知道吗?我还以为是二皇兄想要帮我一个大忙呢!」 当心中的猜忌愈深,皇甫怜波的心便愈觉得沉重。 原来,对权力的想望真的会腐蚀一个人的本心,她还记得打小二皇兄是怎样疼她的,这样的疼宠到底从何时开始变了调? 「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如我回去问问小福子,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啊,或许真的是我弄错了呢。」 皇甫怜波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意依然,只是少了往昔会有的亲昵。 皇甫沛自然也发觉了这点,但是他却不动声色,又扯着皇甫怜波虚扯了几句,便借口有事离去。 那是一抹不容错认的心虚。 望着还在摆荡的珠帘,皇甫怜波满怀心思,慢慢踱回了姬耀天的榻旁,因为心不在焉,所以她完全没有发现昏了好几天的姬耀天终于睁开眼,即便躺了那么多天,他的脸色也十分苍白,可那双眼却依旧幽深而迷人。 第十六章 此时,那双眼正闪现着愤怒的火光。 姬耀天试着挪动自己虚弱的手,可是却有些力不从心,既然手不能动,动动口还是可以的。 「你是故意的!」他的声音完全不似以往浑厚,语气听起来充满指责。 突如其来的指控回荡在内室之中,皇甫怜波本以为是自己太过想念,所以出现了幻听,直到说话声又起。 「为什么这么做?你明知道若他真是我们臆测的幕后主使,你这么做根本是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没等到自己要的答案,姬耀天气怒不已的再次开口,语气虽然咄咄逼人,可衬着他苍白的脸色和虚软的嗓音,倒还真似只纸老虎。 她蓦地低下头,水亮的双眸瞪向他,只见这些日子总是阖着的眸子终于睁开,顿时眼眶一热。 意识到他真实的愤怒,终于相信所见所闻不是出于自己的想象,皇甫怜波心里蓦地泛起一股强大的喜悦。 昏睡了几日,虽然浑身虚软无力,姬耀天仍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见他这模样,皇甫怜波宛若大梦初醒,连忙上前将他扶起,并仔仔细细地将软枕寒到他的背后,让他能够舒适些。 忙完了这些,她正打算稍稍退开一些,他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沉声又问了一次。 「为什么这么做?」 她或许单纯,但并不笨,甚至在某方面可以说得上聪慧。 他不相信她不知道方才这么说,等于把自己摆在刀尖上,若一切如他们所想,那么皇甫沛为免事情败露,一定会想方设法杀死她。 「我没做什么啊。」稍稍移开了视线,不再与他的炯炯目光相对,皇甫怜波半点也不承认自己在盘算什么。 「你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姬耀天又气又急,说起话来自然没什么好口气。 他倒不知道什么时候堂堂一个公主也能摆出这副无赖样,以为只要不承认便什么事也没有了吗? 她方才明明可以用纯真的模样让皇甫沛卸下心房,可是她却故意提起小福子,意图让皇甫沛怀疑她已经猜到了什么。 她该死地竟将自己置于险境之中,只要一想到这点,他眼前便不由得浮现那日她几乎命悬一线的景象,即使已经事过境迁,可只要一想起来,他依旧几乎窒息。 皱了皱鼻头,皇甫怜波藉此抗议他说的话太难听,想要回敬几句,却在话滑到舌尖时想起了他的以身相救,也意识到他方才的恶言恶语不过是担心她。 那种被人牵挂的感觉很好,好到她立刻原谅了他的无礼。 「你才刚醒来,别太过激动。」 虽然没有伤口,可是他所受的内伤极重,太医也说了,若是他的伤不费心调养,以后落下病根就难治了。 想到这,她就一阵心疼。 「我怎能不费心,只要一想到你……」话说到一半,向来有话直说的姬耀天突然语塞,甚至还别扭地别过头去,不再言语。 过了最初的激动,姬耀天的视线落在四周富丽堂皇的布置,再看她身上的绫罗绸缎,她公主的身分再次横亘在他们之间。 「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被人暗算一次是因为她没防备,这回她既然知道了,又怎么可能让人暗算第下回。 「我没担心,反正我已经让你活着回宫了,那么也该真正银货两讫了。」 虽然他依然忧心,可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再加上她那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姬耀天知道她并非是真正单纯到了极点的金枝玉叶。 在那单纯的外表之下,她心思深沉,深谋远虑,并不是一个冲动的人。 既然如此,他也该是时候退回自己的位置,饶是还有千丝万缕的情感,也只能放在心底,不能再宣之于口。 「你现在是在跟我划清界限?」波光潋艳的眸子倏地眯起,疾射而出的眸光带着浓浓的警告。 他最好不要点头,否则她绝对会教他后悔莫及。 不是没有读出她眸中的警告,可他更舍不得她受一丝苦楚,他们牵扯得愈深,只怕以后对她的伤害愈大,于是他义无反顾地点了头。 「对,我们本该是桥归桥、路归路的存在。」 「好……很好!」原本笑意满布的面容顿时变得冰寒。 她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他机会,没想到他竟然还是不肯说实话。 「公主既然已经回宫了,那么我想皇上应该不介意拿个几十万两来补贴我近日来的损失吧?」退去眸中的深情,姬耀天铁了心要让彼此重新回归该走的道路。 「你……」 皇甫怜波美目冒火,银牙紧咬,不就是个钦犯的身分吗?有必要拿着这个当令符来喝退她吗? 已经听到他这样决绝的话两回了,每听一回她的心就揪痛一回,他当真是好大的本领啊! 皇甫怜波纤手一伸,揪住了姬耀天的衣襟,顾不得他才重伤初愈,她用力将他扯了过来,一字一句地道:「不就是钦命要犯,该死没死的大罪嘛,需要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吗?」 趁着他昏过去的几天,皇甫怜波没闲着,她找了几回宫里的老人,甚至是史官的纪录,调查过去的案子,毕竟十几年前,姬家的案子也算大案,所以她很轻易的就将他们做了连结。 隐藏了十几年的秘密突然被掀了出来,说不震惊那是骗人的,姬耀天登时露出一副目瞪口呆的蠢样,一双俊眸直勾勾地瞧着气得双眸发亮的皇甫怜波,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蠢货,我要是你我才不要银两,别说姬家一案早已事过境迁,就说这件事疑点重重,难道咱们不能想法子翻案吗?你凭什么在撩拨我的心思之后便想银货两讫,溜之大吉?」 咄咄逼人这招向来是姬耀天的拿手绝活,在商场上哪一次不是他扣着人家的软肋,将人杀得毫无招架之力。 可皇甫怜波却是青出于蓝更胜于蓝,竟将他堵得哑口无言,只能愣愣地呆望着怒火四射的她。 「再说,真那么敬而远之,你干么舍命救我?」 「我怕银两拿不着。」姬耀天好不容易从震惊中回神,犹自做着垂死的挣扎。 「若你死了,这几十万两你花得了吗?」皇甫怜波再次扬声质问。 明明没有那等只顾自己,不顾他人死活的本领,就别来演这种戏,也亏得他在这破锭百出的情况下,竟然还能演得下去。 对于他的冥顽不灵,皇甫怜波气得七窍生烟,所有公主该有的喜怒不形于色,和女人该有的矜持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告诉你,本公主也不是好惹的,你既然舍命相救,而我又把你从阎王爷那儿给抢了回来,那么你这条命便是我的,容不得你说走就走。」 皇甫怜波一字一句说得斩钉截铁,却让姬耀天生起一抹哭笑不得的无奈感。 这笔帐能这么算吗? 更让他傻眼的是,她竟然俯下了身子,然后…… 等等,她到底想干么?! 姬耀天眸中乍现惊慌,从没想过她竟然如此不顾一切,明知他的身分还不放弃他。 「你别这样,我与你可是云泥之别,你是矜贵的公主,而我是钦命要犯,没资格和你在一起。」 既然知道了事实,不该敬而远之吗? 就算贵为公主,也没有为所欲为的本钱吧! 「你想怎么做是你的事,而我想怎么做是我的事。」皇甫怜波冷冷的嗓音窜进了姬耀天耳中。 想撇清吗?门都没有! 皇甫怜波唇畔勾起了一抹艳丽的冷笑,然后将自己的唇贴上他冰凉的薄唇。 她倒想瞧瞧,现在他还能怎样撇清。 皇甫怜波的心火烧得极旺,一心想让他认清事实,她毫不矜持的在他的薄唇上挑逗,若是无心,姬耀天自能抗拒,毕竟他也不是初识情滋味的小伙子。 可偏偏那人是她! 面对她的步步入侵,姬耀天的抗拒显得有些无力,稍稍坚持之后便兵败如山倒。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环上了她圆润的肩头,将她勾入自己怀中,当软玉温香在抱,心头萦绕的所有顾忌也跟着抛诸脑后,只见他撷取的力道与速度愈见凌厉。 唇舌纠缠着,姬耀天灵巧的舌探进了她那充满蜜津的檀口之中,尽情的攫取和吸吮。 「唔……」她轻轻呻吟,满腔的怒火被心中骤起的柔情所取代。 这个笨男人啊…… 皇甫怜波在心中轻轻叹息了一声,星眸微闇,浑身上下散发着诱人的魅力。 本就不是柳下惠,更何况怀中的女人是自己放在心尖上的,姬耀天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骤然发出一声低吼,像是生怕她消失似的将她紧紧箍在怀中,略微喘气之后又覆上了她那被吻得滟红的菱唇。 第十七章 风将四周的纱帐吹得轻轻飘起,将那一份再也掩不住的激清全都罩在其中。 「这下你当真逃不了了。」 一吻既毕,当两人迷离的神智渐渐回复,皇甫怜波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对着力气尽失的姬耀天道。 听听,这话该是一个公主该说出口的吗? 姬耀天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认。 其实,他真的一点也不想逃,她从来不知道,要离开她得要花多,少的力气,而这般的竭尽全力,只是为了不连累她、不伤害她。 可这既蠢又笨的女人,明明有机会离开却不离开。 罢了,既然她要纠缠,那么就纠缠下去吧! 反正即便拚尽他的所有,他也不会让这个笨得让人心疼的女人再受一点伤害,既然她都不怕被他牵累,他若再退缩,就不是个男人了。 为了她,就算得和所有人为敌,他也再所不惜。 【第七章】 她知道了! 皇浦沛一踏出未央宫,面色便沉了下来。 从方才皇甫怜波那不经意的几句话里,他清楚的知道,她必定是知晓了什么,就算不够清楚,也距离事实不远。 事到如今,小福子是不能留了,就连那个守宫门的禁卫也同样不能再留。 而西南的兵马为免引人注目,只能在夜里行军,必然会拖慢速度,只能靠他这边先撑着,免得到时事情败露,不能取得先机。 「来人!」气急败坏的回到了自己的寝殿,皇甫沛沉着脸思虑再三,终于开口唤道。 「二皇子何事这般气怒?」突然,一人含笑朝着皇甫沛走来。 「舅舅!」 乍见到薛仁川,皇甫沛眸中闪过一丝欣喜,连忙迎上前。「你怎么来了?」 「舅舅这几年戎马生涯,功夫可也不是白练了,几个禁卫还奈何不了我。」 薛仁川望着几年不见的皇甫沛,见他傲然挺立在自己身前,倒也不负他这十几年来的苦心筹谋。 这孩子身上流的是薛家的血,理应为薛家谋取荣耀,还好他并不似他那个与世无争、一片心善的妹妹,最近几件事他都办得不错。 「舅舅来这是有什么事要商议吗?」皇甫沛退去了初见面的惊喜,开口问道。 武将奉皇命戍守在外,无皇命不得擅离,如今舅舅出现在这儿,只怕应该是有要事相商。 「时候差不多了,这回你办的事出了些差错,那个小福子和禁卫我都已经让人去处理了,可最近皇上和太子也都动作频频,咱们的动作可能得要快些了。」 「嗯!」没有丝毫犹豫地点了头,皇甫沛因为皇甫怜波的平安归来而有些不耐烦了。 这几年,从初时的犹豫不绝到现在的心狠手辣,皇甫沛知道自己若是不狠,便会成为俎上鱼肉。 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这是这几年来皇甫沛奉行的原则,皇甫怜波若不死,只怕自己全盘大计便要功亏一篑。 至于姬耀天嘛,看在他的财力雄厚的分上,倒是可以留他一命,只是他该如何做才能让他为自己所驱使呢? 「二皇子放心,微臣这次回京,总共带了三万兵马,只要再十几日便能在城外集结,请二皇子在宫里再等个几天,微臣必定为二皇子谋来大好江山。」 「舅舅!」 耳听薛仁川那慷慨激昂的言论,皇甫沛的心中也是一阵激动,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吗? 他要为母报仇,登基为皇,号令天下! 「舅舅,若能事成,我必不负你的一片苦心。」 「傻孩子,一家人何必说这些话呢?若非我那可怜的妹妹惨遭他人暗算,你又何必过得小心翼翼,舅舅瞧着也是心疼,所以才会如此谋划。」薛仁川情真意切的说道,可深锐的双眸却闪过一丝狡诈光芒。 扶着皇甫沛上位不过是第一步,一旦除去了皇甫九天和皇甫威,这天下还不成为薛家的囊中之物吗? 「……」 皇甫沛望着一脸慈爱的舅舅,再想到遭受迫害死去的娘亲,当下心中不再犹豫,这江山……他是要定了。 送走了薛仁川,皇甫沛略略沉思了一会,又朝着下属交代道:「去送个信,让姬又敞来见我。」 既然姬又敞想杀父皇,又与姬耀天同姓姬,这其中的纠葛不言自明,相信他能提供他足以控制姬耀天的把柄。 皇甫沛等近卫离去后,坐下闭目养神。 姬姓……姬姓…… 前阁老便是姓姬,但因为涉及谋反,所以被满门抄斩。 前后一对照,那姬又敞眸底的深仇大恨,只怕便是因此而来。 更或许,连姬耀天都是假意亲近皇甫怜波,以获得刺杀父皇的机会? 想通这点,皇甫沛原本沉重的心情顿时一扫而空。 「二皇子……」突然,一记娇唤窜进了他的耳中,皇甫沛懒洋洋地抬起眼,扫了一下眼前的女人,望着她婀娜多姿的身段和妩媚脸庞。 「二皇子忙了一上午,只怕是饿了吧?快进些食物垫垫肚子,否则要是饿坏了,妾身可要心疼了。」女子的吴侬软语,还有那美目顾盼之间的娇媚,倒真能激起男人几分怜宠。 皇甫沛对于这投怀送抱的女人没有拒绝,长手一捞就将她扯进怀里随意逗弄着,那神情更像是在赏玩古玩美玉。 「怎么,不是前几天才誓死不嫁,在家闹绝食还寻死觅活的吗?怎么这会又这样温柔伺候了?」 征服有时是一种乐趣,彼时她不愿,他拚了命想把她弄上手,可等她当真成了自己的妾,他又觉得有些无趣,所以在三天的新鲜感过了之后,他便将她扔在后院之中,要不是她今儿个主动跑来,他都要忘了这个人了。 「瞧二皇子说的,妾身那不是害羞吗?」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朱斐心放下了浑身的傲气。 在被冷落的这几天,她想得很清楚了,虽然她还是很不情愿、很不舍姬耀天,可她都已经被亲爹送给了二皇子,哪里还能有什么奢望? 倒不如好好跟着二皇子,从她爹的口中,她知道二皇子是个野心勃勃之人,若将来他有功成之日,自己兴许也能封个妃子,想到那尊贵万分的身分,她自然得低头。 「害羞吗?」懒洋洋玩味着这话,他毫不留情地将朱斐心推离,就像是将玩腻了的东西随意弃置一旁一样。 见皇甫沛抿着唇不说话,那种透着冷酷的邪气令朱斐心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可恶,要不是她爹想要攀附权贵,竟然不顾父女亲情,直接将她送来做妾,她哪需要这样委曲求全。 朱斐心心中气怒,可面上却不敢流露一星半点,一双眸子既然不想瞧他,也只好随意乱看。 双眼扫过书案上的那份信函时,她忍不住一愣,「姬耀天」这三个字吸引了她的目光。 「咦……」她不解的轻呼一声,姬耀天不过是个商人,为何会得到二皇子的关注呢? 她咬住下唇,即使已与人为妾,可是满心爱恋却不是短短时日便能够抚平的,她有心想要探问,却又怕皇甫沛误会,让她接下来的日子更难过,顿时觉得左右为难。 「你认识他?」她眸里的惊诧和不解早已落入他眼中,皇甫沛是何等聪明之人,只稍稍一想便想出答案。 「这……」见皇甫沛脸上波澜不兴,瞧不出半点的喜怒,早已学乖的她知道自己不能放肆,咬着唇不敢多说。 「有话就说!」他语气带着着些不耐的喝斥,登时将还在犹豫的朱斐心给吓得开了口。 「幼时曾经见过几面,两家也有点交情,从爹爹的口中听过他现今成了个商贾,虽不至雄霸一方,可家财倒是颇丰。」 朱斐心谨慎的选着词句,简单的几句话倒是分毫不差的说出了姬耀天的来历。 「原来是有点交情啊……」 望着那张媚眼如丝的绝美艳容,再加上如今那种小心翼翼的我见犹怜,若是送上门去,只怕也没有男人能拒绝吧? 想到这里,皇甫沛心中那股无计可施的烦躁感消退得干干净净。 「二皇子别这么说,不过是家里头的交情,与妾身无关。」 「放心,本皇子不是会乱吃飞醋、胡乱臆测的人,爱妾何必担心呢?」 爱妾?! 听到这个称呼,朱斐心不由得一愣,想她被抬入这里不足一月,除了前三天皇甫沛觉得新鲜,在她房里连待了三夜之外,便再不踏足她的院子,周围那些下人哪个眼睛不亮,见她并不受宠,自然也待她不上心。 如果真是爱妾,他们又怎敢如此? 「二皇子……」完全不知道皇甫沛的葫芦里头卖着什么药,朱斐心轻喊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斐心,你愿不愿意为本皇子办点事?」 第十八章 伸手轻抚着朱斐心那宛若黑缎般的发,皇甫沛软语低问,言谈之间已无平素的冷落。 朱斐心很清楚,皇甫沛虽然是问着她,可是却没给她拒绝的权利,所以她也只能点头。 「但凭二皇子差遣。」 「既然你与姬耀天是旧识,不如明日你就为本皇子去探探他的病,如何?」 「这……」因为分不清皇甫沛的话是真心还是刺探,朱斐心不敢轻易应允,只是犹豫着。 「傻瓜,既然是我让你去尽尽两家情谊,自然不会对你有所误会。」 「那二皇子想让妾身做什么?」就算朱斐心再笨,也知道皇甫沛心中必有图谋。 「只不过是想要借重姬耀天经商的能力,让他能够为我所用。」 「可是……」姬耀天对自己总是不假辞色,虽然她很想去见见姬耀天,可只要一想到若是自己不能达成皇甫沛的要求说服姬耀天,下场只怕不是太好,她就不敢轻易答应。 「放心,只是让你去试试,不成也不要紧,但若是成了,本皇子倒也不介意做个有成人之美的君子。」 这话里头的暗示让朱斐心心一惊,她小心翼翼地抬眸瞧了皇甫沛一眼,不敢让自己的脸色流露半分惊诧。 「二皇子说的妾身不懂,还请二皇子明示。」 「意思很简单,本皇子要你将姬耀天争取过来,也允你为自己在他身边争个位置。」 皇甫沛心思缜密,自然有看到朱斐心在见着姬耀天的名字时那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眷恋眼神。 反正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女人,他不介意用她去换取自己的最高利益。 「真的可以吗?」 「去吧!明儿个你就代本皇子送些名贵的药材过去,他的伤得好好养养,若是未央宫缺了照顾他的人手,凭着旧日情谊,你也可以过去帮帮忙。」 听着这话,朱斐心的心顿时狂跳,虽然她不懂为何二皇子让自己去做这种事,可这不啻是她逃离这里最好的方法。 这一回,无论如何她都要将姬耀天的心给抢回来,她需要借着他逃离二皇子这个阴沉的男人。 出生以来头一回,她竟站在自己的寝殿之前,犹豫着该不该进去。 她来来回回走着,几乎要将铺在地上的石砖给走出了一个洞来,即使如此,她依然犹豫不决。 她已经躲了两日,可无论如何就是没法像平常那样面对他,这一切都得归咎于那日被他气疯了,才会霸王硬上弓的强吻他。 想到那日的唇舌缠绵,皇甫怜波白皙的面容不由自主地泛起了几许红晕,连心跳都快了许多。 「公主,您怎么一个人傻站在这?」 吟心气急败坏的冲出寝殿,就见自家主子傻愣愣地站在门外,还满脸通红,此时她也顾不得自己满心气怒,连忙关心地问皇甫怜波。 「公主的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着了凉了?奴婢赶紧去请太医来给公主瞧瞧吧。」她急急问道。 「不……不用!」一见急性子的吟心就要走,皇甫怜波连忙一把扯住她,不让她去宣太医。 「怎么可以不用,公主可是金枝玉叶,前阵子又受了伤,如今突然发了热,自然该去请太医好好瞧瞧才是。」 「我没事,只是天气闷了些。」 天气闷? 听着皇甫怜波的话落,吟心忍不住抬头看着还飘着鹅毛雪的天空,这天气冻死人了,公主竟然会觉得闷,还说没生病。 「好了,我真的没事!」见吟心满脸不信,皇甫怜波只好再次保证,顺便还岔开了话题,「这两日姬耀天的伤势好些了吗?」 虽然不好意思去见他,可对他的关心却没少过,她把主殿让给了他,自己居于偏殿,不但将吟心留下来照顾他,又交代吟心一日三回向她报告他的状况。 「好,自然是好多了!」主子不提姬耀天她还不气,一提方才那股气便窜上心头,「不但好多了,还好得能和人打情骂俏了呢!」 跟着皇甫怜波好几年了,从也没见过公主对哪个男人这样上心,所以在吟心和吟画的心中,早已将姬耀天当成准驸马爷看待。 所以今儿个一见那个女人借口送来药材赖着不走,她才会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人给轰出去。 「你说什么?」虽然心思紊乱,但皇甫怜波还是将吟心的咕哝给听了进去。 姬耀天会和人打情骂俏? 想到那个嗜钱如命的奸商和人打情骂俏的情景,皇甫怜波忍不住流泄出一串银铃般的悦耳笑声。 「公主您别笑,奴婢就是说那个姬公子,他好没道理,明明住在咱们的宫里,还招惹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姑娘。」 「喔?」这下皇甫怜波倒真好奇了,开口问着气呼呼的吟心。「是谁来了?」 「二皇子派了一个侍妾来为姬公子送药,那侍妾说是姬公子的旧识,言谈之间好不亲热。」 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吟心一股脑地将朱斐心放肆的言行举止全说了,边说还边咬牙切齿,若是可以,皇甫怜波毫不怀疑她会扑上前去,撕了那个据说是姬耀天故人的姑娘。 没有理会吟心的气急败坏,皇甫怜波兀自沉吟了会,感觉那个故人的到来似乎故意成分多了些? 二皇兄如今在盘算着什么? 虽说自己已经回宫,该试探的也试过了,她的心中已有几分肯定,可是具体该怎么行事,她却还没有一个周详的计划。 本想再拖些日子,见机行事,没想到二皇兄竟然先沉不住气了。 皇甫怜波偏头想了想,开口说道:「既是姬耀天的故人,那本公主自然也当去瞧,。」 表面上说得正经,但真相是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借口,让自己不再犹豫该不该去瞧瞧他。 她本就不是一个扭捏作态的小家碧玉,喜欢便是喜欢,她玩不来那套欲拒还迎的把戏。 两天未见,皇甫怜波的心里也着实想念,当下她不再犹豫地便举步往未央宫的寝殿走去。 芙蓉帐暖,美人如玉! 她甫进门,乍见艳冠群芳的朱斐心时,心中立刻冒出了这两句话。 姬耀天轻松惬意地斜倚在床上与朱斐心交谈,清逸俊朗的容颜上瞧不见一丝的不耐烦。 见状,皇甫怜波水灵的大眼蓦地眯了眯,只觉得一股酸气从她的心头窜了出来。 她有着好记性,虽然装扮明显不同,也仅仅只见过一面,可当初朱斐心的盛气凌人着实让她印象深刻,所以一眼就认出了她。 呵,没想到当真是故人。 二皇兄真是好能耐,为了拉拢姬耀天,连这种不入流的美人计都使得出来。 「怎么会是你?」朱斐心在见到皇甫怜波的那一刻瞪大了眼,伸手指着她,语气不善地问:「你这个女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皇甫怜波被质问得有些莫名,又觉得她的理直气壮很有趣,忍不住挑眉朝姬耀天望去,那眼神彷佛是在问他,她该怎么对待这个故人? 耸了耸肩,姬耀天给了皇甫怜波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仅仅只是一眼,皇甫怜波便懂了,于是选择忽视朱斐心的无礼。 但这口气她忍得下,是吟心和吟画却没有这样的雅量,立刻对朱斐心喝道:「放肆,见了公主还不跪拜!」 公主?! 一听到对方的身分,朱斐心一颗心直往下沉,昨日的信誓旦旦不禁有些动摇,而这些日子她早已被磨得没了傲气,所以吟心一喝,她便双膝一曲跪了下去,朝皇甫怜波行了一个大礼。 朱斐心再笨,也知道自己是被二皇子当枪使了,可一想到二皇子那阴沉的嘴脸和摸不透的心思,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脸色也从原本的微带红晕倏地变成一片雪白。 将朱斐心在听到皇甫怜波身分时的神色变化看在眼底,姬耀天不动声色,只是含笑对着皇甫怜波说道:「斐心是我的故人,难道公主不能免了她的大礼吗?」出忽众人意料之外,他开口替跪在地上的朱斐心求情。 抬眼投给姬耀天一眼,见他回了一记要她别妄动的眼神,皇甫怜波隐忍着没有作声,但他开口替别的女人求情,而且还是个绝艳且对他如此深情的女人,皇甫怜波的心里泛起一阵酸,原本脸庞上的笑意顿时收敛许多,望着姬耀天的眼神也跟着复杂起来。 虽然她知道三妻四妾是男人的通病,她父皇更是明显的例证,她不知道姬耀天会不会不一样。 想当初,他对朱斐心是那么不假辞色,可如今竟然这样温柔的替她求情,即便知道他是另有计划,她还是感到不舒服。 编贝般的皓齿咬上了她的菱唇,在思索良久之后,她还是决定维持该有的风度,「那就起来吧。」 「啊,斐心妹子快快请起。」她的话声一落,姬耀天立刻撑起了还有些虚弱的身躯,在皇甫怜波托异的眼神中快速下了榻,走了几步之后弯身扶起朱斐心。 第十九章 这样的温柔对待,不只换来了皇甫怜波的侧目,连一直被他排拒在心门之外的朱斐心都有些受宠若惊。 「斐心多谢姬大哥!」她顺势就着姬耀天的手站了起来,一双美目已经波光潋沣,全是满心的感激。 在二皇子身边,朱斐心浑身的棱棱角角被磨去了不少,早已不再以为事事都该那么理所当然,当对她不假辞色的姬耀天如此善待她时,她的心也难免跟着激动了起来。 「你就像自家妹子一样,不用客气。」 他勾唇而笑,将他原就英挺的脸庞衬得更加眩目,也让朱斐心的目光更添几分爱慕。 好……这倒是真好! 自己的未央宫倒成了这两人谈情说爱之处了,她该识相一些,免得打扰了这两人? 皇甫怜波银牙紧咬,双眸看着姬耀天正盯着朱斐心瞧,完全无视她。 那专注的眼神让她气苦,可她还记得要保持该有的气度,她深吸一口气,「既然你与朱姑娘是旧识,不如留朱姑娘用饭,本公主就不陪了。」要她眼睁睁看着这两人眉目传情,那是不可能的事。 皇甫怜波眸中的笑意尽退,转头对着吟心和吟画道:「吟心,你去御厨那儿交代一声,今儿个我要宴客,让他们端些好菜上来,吟画留在这里伺候,不许怠慢。」 看似大度的交代完这些,皇甫怜波立刻抬脚走人,「方才父皇找我有点事,你们慢慢聊吧!」 皇上压根没事找她,吟心吟画知道自家的公主被伤了心,对于朱斐心的敌意更盛。 偏偏公主交代了要好生款待,她们也只能咬着牙应下了主子的吩咐,吟心在转身离去前,还恶狠狠地瞪了姬耀天和朱斐心一眼。 对于吟心那明目张胆的无礼,皇甫怜波没有开口斥责,反而装作没看见,只是转身走了出去,耳中还不断听到姬耀天对着朱斐心嘘寒问暖的声音。 这男人……虽然方才几个眼神,让皇甫怜波多少知道他会这么做应该是有理由、有原因的,她也不是小家子气的女人,可是也不知怎地,她的心就是泛着酸楚,不能一如往常大度的笑看这一切。 她早就知道自己将心遗落在姬耀天身上,但心动是一回事,爱得失去了分寸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以为自己只是喜欢他将自己摆在心上的模样,喜欢他锱铢必较却又倾尽所有待她的矛盾,更喜欢他不顾一切救她时,那种眼中只瞧得见自己,所有家仇都抛诸脑后的决然。 可如今,那个只该对着她笑的男人,竟然对着别的女人笑得那样温柔体贴,她恨不得当个泼妇,不顾一切的想将人给轰出去。 她这才知道,她对他不单单只是一点点的喜欢,那些喜欢早已在不知不觉间,累积成了深深的爱恋。 想到这里,她闭上了灿亮的眸子,也掩去了其中的酸楚,如果早知道挑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会经历这样的爱恨,她还会意无反顾的出宫吗? 她忍不住自问着,却也知道会有怎样的答案。 会! 她还是会不顾一切出宫,就算得眼睁睁看着他与故人叙旧,她还是舍不得不与他相遇。 情根深种讲的就是她现在的心境吧,可她不悔,还要看看姬耀天的葫芦里究竟卖着什么药。 【第八章】 皎洁的月儿缓缓自东边爬升,夜色也跟着降临。 皇甫怜波睁着眼等待时间过去,她手里捧着书,那本书从今儿个下午就被她拿在手上,但是她一字都未曾看进脑海里。 不只是她毫无心情看书,连吟心、吟画和其它小宫女们也都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整个未央宫偏殿陷入了一片窒人的寂静,皇甫怜波初时还没察觉自己的失态,直到手中的书册笔直跌落,还重重的砸在了她脚上,这才吃痛的回过神。 「啊!」她痛呼一声,疼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几个宫女蜂拥而上,一人一声的叫着公主,让她烦不胜烦,出声喝道:「别喊了,不过是被书册砸到了,没什么大碍,你们下去吧。」难得板起了脸,皇甫怜波低声喝斥了一声,那些嘈杂声音自是全部消失无踪。 可口里说着没什么的人,水眸中却泛起可疑的光亮,不一会那些光亮就凝聚成水珠,一颗一颗往下坠落。 她究竟怎么了? 皇甫怜波自问,可是那答案却是她不愿意承认的。 她是被姬耀天那莫名的举动牵动了心绪,随着时间过去,便累积成了浓浓的不安。 她不住想着,他本来就不想同她有所牵扯的,「银货两讫」四字也是他亲口说的,甚至就连那日让人脸红心跳的亲昵都是她自己去强求的。 难道真的是她瞧错了,他的眸中对她压根就没有情? 「怎么了,被书砸痛了脚吗?」 突然间,姬耀天那温厚的嗓音窜进了她的耳朵,初时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当她泪眼瞧见了跟前的那双大脚丫子时,她就知道这不是出自幻想,而是他真的来了。 真是,他的伤又还没好全,这怎能随意下榻? 欣喜,不舍,再加上刚刚的不安,种种心绪在她的心里交缠着,让她说不出半句话,只能怔怔地望着他那只彷佛能踩踏四方的大脚发愣。 「是这儿疼吗?」在她的怔忡之间,姬耀天蹲了下来,他捧起她的脚,利落地褪去了她的鞋袜,轻轻地揉着已经泛红的脚背。 「呃……你……」感觉他的手触到柔嫩的肌肤,她这才恍若大梦初醒般,急着想要抽回自己的脚,他却不让,牢牢地握着。 「放开!」 不是才和佳人叙完旧吗?现在又跑来这儿献什么殷勤? 皇甫怜波心中酝酿了两个多时辰的醋意早就一触即发,偏偏他又握着她的脚不放,登时那股酸意再也拦不住,往外头溢了出来。 「你想揉脚去替朱姑娘揉,我这儿不需你劳驾。」 说着还冷不防将脚往前一踢,若不是姬耀天眼捷手快加重了箝制的力道,只怕连他的命根子都会被踢个正着。 「听听这话说得呢,吃醋了?」 不理会她想要将自己生吞活剥的眼神,姬耀天依然自顾自地揉着那块红肿,认真仔细地替她舒缓疼痛。 「谁吃醋了,我只不过、只不过……」 不愿承认自己吃了醋,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怎么搪塞,皇甫怜波只不过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好借口来。 「没吃醋就好,你知不知道,若真的吃醋,这醋就白吃了。」没卖关子,姬耀天连点酸都舍不得让她尝,连忙解释。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想想,她可是一介平民,若非有人送她进来,怎么可能直入你的寝殿之中?」 「我知道,是二皇兄他……」 「是啊,堂堂一个皇子身边什么可用之人没有,竟然遣了一个侍妾来送药,想也知道是美人计,也就你这个傻瓜,毫不抗拒就吞下了这个酸饵。」姬耀天数落得理所当然,语气之间除了宠溺之外,也尽是没好气。 这家伙美人在怀,她不过在意一下,就被这么数落了好半天,当下气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水眸圆睁用力瞪他。 「人家是来收买人心,找的自然是我这个奸商,要知道我虽然没有点石成金的神力,但是做买卖抢银子的功夫可是一等一的。」 姬耀天一边解释一边老王卖瓜,那神气活现的模样登时逗得皇甫怜波险些憋不住,差点笑了出来。 好不容易忍住了,她抿着唇不说话,就等着听他的下文。 「这谋夺大位最需要的是什么?流水似的银两!你那二皇兄就是瞧中了我的能力,想要用美色来招揽我。」 「既然这么被人看得起,你不去吗?」她忍不住开了口,那话还是酸极了,小家子气的模样倒逗乐了姬耀天。 瞧过她很多面貌,蠢的、笨的、傻的、灵巧慧诘的,还当真没瞧过她吃起漫天飞醋的模样。 姬耀天的心里很清楚,若不在乎,想要吃醋还不知道怎么起头,想来这个尊贵的公主当真是一颗心都挂在自己的身上,当下他的心就被烘得暖洋洋,恨不得割自己的胸膛,好让她瞧瞧自己的一片真心。 「傻瓜,谁看得起我都没用,这几年想要招我为乘龙快婿的人还少吗?若是这样就能动心,那我也等不着你的慧眼识英雄了。」 啧,还英雄呢! 皇甫怜波没好气地啐了一口,但他这半是认真、半是戏谑的解释确实让她有些释怀了。 「就算我想帮你讨公道,可若是不摸清他们在想什么,这公道又要怎么讨?」 又不是寻常人,惹火了他能直接在商场上拚个你死我活,对付皇子这种高高在上又实力雄厚的人,能不用点手段吗? 第二十章 虽然不是什么甜言蜜语,可姬耀天这番话是确实教皇甫怜波的心里泛起了一丝丝的甜。 她傻愣愣地瞧着他,只觉得眼窝有些湿。 「你都不在意我原是该死之人了,我又怎能眼睁睁地瞧着你让人算计呢?」 皇甫沛的盘算不言而喻,他派朱斐心来,是想瞧瞧有没有借着美色拉拢他的可能,若是能便许以重诺,驱使他因为私心而要了皇甫怜波的命。 到时没了皇甫怜波,皇甫威办事不力这个闷亏就是咽不下也得咽下,再加上若是拉拢了他,就算没有金山银山,能获得的银两也算不少,对皇甫沛来说也是一大助力。 算盘当真是拨得挺好,若是他对朱斐心曾经有过一丝一毫的念想,这件事自然能成,可惜他一颗心早不知什么时候就落在皇甫怜波身上,所以这事说什么也成不了。 「什么该死的人,你当年才几岁,是因姬家被诬陷而遭连累,你哪有一星半点的错处。」见他说自己该死,皇甫怜波无法忍受,半斥半劝的说道。 听着她的话,姬耀天眸露异光,知道她明白真相,可却也没想过她竟然能够想得那样透彻。 心又起了一阵暖意,这些年他隐姓埋名过日子,一心一意想要买回祖屋,为姬家开枝散叶,这是姬家的愿望,可心底却也不是没有自己的渴求。 他求的是一个真正了解他、认同他的女人,他曾以为这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但她却轻易就做到了。 「没事,这么些年,我都习惯了,倒是你……」手足相残,她的心未必比他好受。 「我不是还有你吗?」她轻声低喃,他答应要替她遮风挡雨,所以她便全心信任。 「嗯,也是!」 万事的确有他,皇甫沛有他的手段,他自然也有他的计谋,若是他盘算的不错,随着西南那支悄然赴京的军队愈来愈近,要彻底掀开皇甫沛的真面目那一天也跟着到来。 深夜,几盏琉璃灯将整个御书房照得明亮如白昼。 成堆成迭的奏折全都整整齐齐地摆在几案之上,等着皇甫九天批阅。 而他手上拿着的,正是有言官上疏数年前,姬家谋逆一事大有蹊跷,所以请求重新调查。 这么巧? 这几日,他的心头也一直堵着这事,每每瞧见心爱的女儿那喜乐满足的模样,他就忍不住想着姬耀天是不是怀着异心而来。 坐在这个龙椅之上太寂寞,而女儿的快乐虽能稍稍安抚他的寂寞,可他又怕那快乐是镜花水月。 这个时刻,他并非是万人之上的九五至尊,只是个疼女儿的寻常爹亲。 「傻丫头……」 皇甫九天低喃一声,喟叹未尽耳边却传来了一声异响,皇甫九天是何等谨慎之人,猛然抬头一看,便见一人跪在金案之前。 「怎么是你?」 「草民乃罪臣姬鸿儒嫡孙姬重云。」不理会皇甫九天的惊诧,姬耀天说着那个几乎已经被他遗忘的名字,语气不卑不亢。 「朕记得姬家一门早已被满门抄斩,不可能留有活口。」他一时的冲动铸下了大错,在回过神来后,即使有心弥补,却已经来不及了。 没想到女儿出宫一趟,竟将姬家遗族带到自己的眼前,皇甫九天心中不无安慰,只要姬家还有后人,他就还有补偿的机会。 此时此刻,他心中只有感恩,完全没有被欺骗后的愤怒。 「草民乃是被忠仆以孙易之,才得以活命。」 「既是如此处心积虑才能活了下来,难道你不该隐姓埋名一辈子吗?因何到朕面前自承身分?」若非他早知道自己错了,姬耀天这样一承认,那是要掉脑袋的。 「原本草民是这么打算的,谁知却碰上了十二公主,既然心仪于公主,自然应该对皇上开诚布公。」 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过来,姬耀天就没打算有任何隐瞒,所以皇上问一句,他便答一句。 「我那丫头难缠吧?」 听到这里,皇甫九天大概也知道姬耀天是为何而来了,他不忙着问,反而打趣的说。 「是挺难缠的,若非这样,草民又何须来到皇上面前自承身分呢?」 姬耀天边说边摇头,语气之中是满满的宠溺,虽然无奈却也夹杂着浓浓的心甘情愿。 「为了她,你竟愿意以身犯险,难道你就不怕朕一怒之下杀了你,以振纲纪?」皇甫九天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愤怒,反而堆上了满满的好奇。 不愧是姬鸿儒的嫡孙,即使面临生死交关,也能这样不卑不亢,望着他,皇甫九天彷佛见到了总是苦心劝谏的姬鸿儒。 当年,的确是自己被怒气给冲昏了头,才在事情还有着古怪之处的时候,便下令抄了姬家、灭他们满门,还匆匆行刑。 「就草民所知,皇上将十二公主当成宝似的疼着,应该舍不得公主有一丝一毫的难过才是。」 轻轻的勾起一抹笑,姬耀天哪里有任何害怕,反而像是在和人喝茶聊天一般轻松。 皇甫九天凝眼望着姬耀天,终于知道为何只是区区商贾却能胜过那些世家大族的子弟,获得女儿的另眼相看。 这孩子,若是没有遇上家门骤变,只怕如今也该是朝廷的一根顶梁柱。 「当年,朕判了姬家满门斩立决,你不恨朕吗?」 「恨过!」姬耀天爽快承认。「只是时移事易,虽然许多事都不一样了,但草民却时时记着祖父说过的一句话。」 「喔?」皇甫九天心一震,凝望着姬云天,很想知道姬鸿儒留给孙子的是什么话。 「君要臣死臣便死,为人臣子绝不悔。」既然祖父都不悔了,他又凭什么讨公道? 短短两句话,道出了姬阁老那种宁折不屈的大家风范和他的忠君为国。 听到这里,皇甫九天真的很后悔,自己当年一时气急,误杀了忠良。 他兀自沉吟了一会,双眼炯炯有神地看着姬耀天问:「你今日深夜见朕必有所求,说吧!」 「草民只求能和十二公主厮守一生。」 他来是不希望来日牵连了皇甫怜波,所以亲自来揭开一切,虽然两心相许,可若皇上不能容,那么他希望他们的感情就断在这里,以免将来她背负罪名。 「你也知道十二是我最疼爱的女儿,朕为何要将这样如花似玉的女儿交托给你?」 「凭草民宁愿拿命去换她的一世安宁。」姬耀天字字句句铿锵有力,说得坚定。 就凭这一点,就足以让皇甫九天另眼相看了。 「你认为如此便够?」 「自然不够。」姬耀天应答如流,不断接下皇甫九天的招数。 「既知不够,那么你必然还有下文?」 「皇上可知十二公主这回出宫之所以险象环生,全都因为皇位的争夺?皇上又可知,如今西南的大军已经悄悄潜行回京?」 虽然心中早已对近来宫外的异动有所掌握,可是如今被人端到台面上来说,皇甫九天的脸色自是阴沉难看。 「你怎么知道的?」 「为了十二公主,就是不知道也要查个水落石出。」 「既然如此,你可是已经有了对策?」 「快刀斩乱麻,擒贼先擒王。」 「何者为王?」 「薛仁川和皇甫沛。」 没想到姬耀天竟会将一切瞧得那么透彻,又将所有的事都查得清清楚楚,虽然还没有看到证据,但皇甫九天相信,只要自己说一声,所有的证据会全都呈到自己的眼前。 正当他思索的同时,姬耀天再度开口,「虽然草民没有物证,不过在二皇子身边伺侯的小福子已经安置在草民的别院之中。」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人。 没物证,有证人! 原本被前一句话吓了一跳的皇甫九天恶狠狠地瞪了姬耀天一眼,这才说道:「既然你和盘托出一切,告诉朕,你想怎么做?」 姬耀天应声缓缓诉说着自己的计划,巨细靡遗,没有丝毫遗漏。 皇甫九天望着侃侃而谈的姬耀天,突然很庆幸自己的女儿眼光挺好,溜出宫去转了一圈,就带回了一个好相公。 若非如此,一旦谋逆的事情爆发开来,他或许能勉力压下一切,可国家免不了要被人糟蹋一番,辛苦的终究还是百姓。 看来,姬鸿儒的事真的该好好查查,以往找不到后人也就罢了,现如今有了补偿的机会,说什么他也不想放过。 凝视那昂藏身影再次无声无息消失在暗夜之中后,皇甫九天手执朱纱笔,在方才言官的奏折上批了一个大大的准字。 又来了! 才掀起了厚重的帘子,吟心便见到朱斐心,她身着一袭湖水绿的窄腰小袄,下面搭了一件织着银葱的八幅纱裙,衬得那婀娜多姿的身形更显妖娇。 第二十一章 吟心没好气的撇了撇唇,想要将人扫地出门,偏偏主子曾经三令五申的要她们对朱斐心客气一些,于是她只好抿着唇,压着差点出口的怒骂,死死瞪着朱斐心,也不多问来意。 倒是朱斐心像是没见到吟心的冷脸似的,热切地堆起了满脸笑容,扭腰摆臀地迎上前来。 「吟心姊姊,今儿个一早,二皇子便命我送来这两盅药瞎,说是要给姬大哥和十二公主补补身子的。」她举起手中提篮。 「咱们未央宫什么东西没有,需要你大老远送来吗?」 吟心没好气的回了一句,粗鲁地想要接下朱斐心手里的东西,可是朱斐心却是死捉着不放。 「吟心姊姊别急,二皇子特别交代要我好好服侍姬大哥和十二公主,不如吟心姊姊让我进去伺候?」朱斐心讨好的说道。 这些日子,二皇子总是三天两头的差她来,汤汤水水的也都送了好多回,虽然吟心和吟画不曾给她好脸色,到底也没赶过人,所以她的胆子也大了些,直接要求。 这提篮里头的两盅药膳,那可是万万不能搞错的。 二皇子说了,就算姬耀天对她动心,但只要皇甫怜波还在,那么姬耀天碍于权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要她。 所以只要她不动声色除掉了皇甫怜波,姬耀天自然能和她在一起。 初闻自己要对一个公主下毒,朱斐心自然吓得手足无措,可是皇甫沛又说,那毒药可是千金难得,初时吃下肚并不会有事,可是只要三日一过,药性便会发作,顷刻之间就能要人性命。 到时,公主除了她这盅药膳,其余的东西也吃了不少,便是怀疑到她头上也能开脱。 于是热切渴望离开二皇子的朱斐心被说服了,下定决心要来一试。 「你会服侍人吗?」吟心轻蔑的抬眼斜睨着朱斐心,完全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样。就算会服侍,也只是在床榻之上吧! 「会的,会的!」为了能进去,朱斐心早放下自尊,朝吟心讨好的笑着。 这样的笑容吟心自然是瞧不上眼,但想起了主子的吩咐,就算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只好答应放行。 「那……好吧。」 见吟心答应,朱斐心眸中闪过一丝阴狠。等二皇子的计谋成功了,看你们怎么跪在我面前讨饶呢! 经过这段日子,朱斐心的心已被扭曲,但凡挡着她的人,她都不会有一丝丝心软。 只要她能助二皇子成事,那么别说尊贵荣宠,光是能够伴在姬耀天的身边,就让她心满意足了。 底下几个宫人一字排开,皇甫沛连瞄都没瞄她们一眼,专心提笔练字,直到那最后一笔勾勒完成,他这才停笔,顺手接过贴身丫鬟递过来的巾帕,擦了擦手,他这才将目光扫过去。 「你亲眼看着他们把药喝了?」 舅舅手底下的军队已经潜行到离京不到三百里处,本来还打算慢慢磨的他开始有些迫不及待了。 不只是朱斐心,连父皇和皇甫威哪儿,他都已叫安插的人手让他们服下毒药。 原本他是不想用这样危险的法子的。 当初之所以设计皇甫怜波离宫,便是想让父皇伤心之余对皇甫威失望,然后慢慢将权力交到自己手中。 偏偏皇甫怜波不仅没死,还带着姬耀天回到了宫中,在言谈之中暗示着知道了他的企图,为免夜长梦多,他只能兵行险招。 等着他们三人毒发,京城危乱之际,他借口平乱让舅舅的兵马团团将京城围住,再拿出遗诏一份,到时他便能名正言顺的登基为皇了。 「是的,奴婢们皆亲眼见着他们喝下汤药。」 「嗯。」 既然都已经喝下了毒药,那么只要再等几天,他的大计必然能成。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得意了起来。 被人压在下头的滋味并不好,当年先皇后虽然看起来待他如亲生,可其实当娘的谁不偏心自己生的? 所以他若不为自己争,那么将来就只能做一辈子的闲散亲王,那种日子他不要,他要坐上龙椅,大权在握! 「呸!」 吐尽最后一口秽物,皇甫怜波顺手接过姬耀天递来的毛巾,他则回头将吟心和吟画都挥退。 这两个丫头倒好,不过十几天的光景,已经把姬耀天当成驸马爷了? 皇甫怜波没好气地瞪了姬耀天一眼,还以为他的长处只有赚钱,没想到对于收拢人心也挺有一套的。 要不怎么哄骗父皇和太子哥哥当着那些细作的面前,将那些有问题的毒汤给喝得一干二净? 「你倒是挺悠哉的,毒害我毫不手软,一点心疼都没有。」 这语气还是夹酸捻醋,听得姬耀天心情大悦。 他长手一捞,便将她捞到身侧,细心地为她拂拢几撮散发,亲昵的姿态让皇甫怜波忍不住红了脸。 「让你吃下毒药膳我怎么不心疼,这不急忙打发朱斐心走了吗?」 唉,真是贪财贪出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本来只想独善其身赚金赚银,再生他个十个八个孩子,为姬家开枝散叶,却因为她卷进了这一场阴谋之中,不但得要出谋划策,还要听她的酸言酸语,这买卖怎么算都不划算,可他却甘之如始。 「你还好吧?要不我请太医进来瞧瞧。」 「我没事,先吃了解毒丹,又吐出那些东西,已经不碍事了,现在若是弄出太大的动静,会让二皇兄起疑的。」 「起疑便起疑,若非想要人赃俱获,凭那个守城的禁卫还有小福子的供词,便能定他的罪。」姬耀天满不在乎的道。对他来说,演完了今天个这场戏,便大功告成了,剩下的不过就是收网。 其实真要说起来,他还真应该感激皇甫沛的狼子野心,若不是他,他怎么会遇上眼前这个尊贵万分的公主呢? 皇甫怜波看着他,伸手拉过了他的大掌,把玩着他的十指,不断的用自己的手指与之交缠,乐此不疲。 那夜他孤身前去谒见父皇的事,父皇已经告诉过她了。 因为他那置自己生死于度外的模样感动了父皇,所以父皇决定重新调查姬家当年的谋逆之罪,甚至放心大胆的用了他的计谋,准备对二皇兄来个瓮中捉鳖。 「终归还是要证据确凿才行。」 「嗯,听你的。」 大剌剌享受着软玉温香在抱,姬耀天又不是柳下惠,当然也想越雷池,可是一想到她刚刚才受到折腾,连忙抱起她往床榻走去。 「虽说不碍事,可终究不是好东西,必然也会伤些身子,你好好歇着吧!」皇甫怜波还恋恋不舍他宽厚的胸膛,索性整个人手脚并用的缠住他,不让他离去。 看她完全没个公主该有的模样,令姬耀天忍不住地摇头失笑。 两人正浓情密意的时候,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一阵冷风骤然拂去内室里的暧昧,姬耀天定眼一瞧,不是姬又敞是谁? 他知道他会来,也希望他来。 但皇甫怜波却不知道他会来,才刚想躺下的她一见到姬又敞,飞也似的跳下床,然后双手一张,整个人挡在他的面前。 见状,姬耀天没好气地瞪了皇甫怜波的后脑杓一眼,那眼神是完全的无奈外加十足的暖意。 会武功的人是他,有机会保住两人性命的也是他,她挡在前面要做什么? 「你来干什么?」 皇甫怜波冷冷瞪向姬又敞,虽然已经知道他其实是姬耀天的堂弟,可对他冥顽不灵、执意血债血偿的偏激行为却没什么好印象。 先前他将姬耀天伤得那样重,险些就要去阎王爷那儿报到,皇甫怜波更是记仇记进了心坎里。 要不是顾念姬耀天重情,她恨不得立刻扬声叫来禁卫,好把这个人关入天牢里,免得他再出来害人。 「皇上答应重查当年的案子了?」 对于皇甫怜波的怒视,姬又敞视而不见,只是径自问姬耀天。 「是。」 「你还是不肯血债血偿。」姬又敞再问,眸心泛起了一抹复杂的情绪。 其实当年长辈交代的话他也有听见,可他生性要强,半点也不愿为苟活下去而忍气吞声。 所以报仇成了他唯一的执念,为了报仇就算六亲不认,他也不在乎。 可是当他听见二皇子冷哼着说皇上在瞧了言官之折子后,下旨重新调查姬家一案时,他的心便五味杂陈,非得前来见见姬耀天不可。 「姬家从来没有做错什么,犯不着面临断子绝孙的惩罚。」 姬耀天向来能看到大局,他不会傻得以为杀了当今皇上,还能留下自己的命,所以他不愿。 「你……」心里虽然知道姬耀天说的没错,可是这么多年的执念哪里是说解便可以解除的呢? 他冷眸一扬,瞪向皇甫怜波的眼神多了一丝杀意。 第二十二章 那狗皇帝杀了他们姬家一百余口,他杀掉他一个女儿偿债也算天经地义吧?就算杀他后会死,至少姬家还有姬耀天可以传承血脉。 「喂,我劝你不要打什么鬼主意,你要知道,你既是他的堂弟,便是我的堂弟,自家人怎可杀自家人呢?」 这话说得脸不红气不喘的,还是出自一个还没过门的女人之口,教人听得瞠目结舌。 闻言,姬又敞瞪她,像是看见什么妖怪似的。再怎么说他也是名门之后,礼仪自然熟记于心,第一次见到女人这么主动,他真是大开眼界。 「怎么,你不知道我不日就要和你堂哥成亲了吗?到时我也就是你的大嫂,你敢不敬长上。」 皇甫怜波双手叉着腰教训人,那可笑的模样却莫名震住了眼露杀机的姬又敞。 他抬眼看向满脸无奈的姬耀天一眼,只见,堂兄深遽的眸中满是藏不住的深青。 望着眼前这一对佳偶,姬又敞的心里竟涌现出一种无边无际的空虚。 那一句家人让他再也下不了手,十几年来的仇恨竟转眼成空,姬又敞就像被抽干了力气似的,疲累异常。 闭了闭眼,他不再多说,径自旋过身,走了几步,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回过头来,「这几日宫里太平静了,二皇子生性多疑,多半起了疑心,我方才进来时,那些禁卫似乎都不太寻常,你……自己小心。」 兄弟俩十几年来头一回能好好说句话,已经令姬耀天心满意足,又听得堂弟不放心的提醒,当下喜形于色。 「又敞!」 「放心吧,若是有朝一日,那个狗皇帝真能洗清咱们姬家的冤枉,那么你和大嫂成亲之日,我会来喝杯喜酒的。」 「你想来我还不欢迎呢!」 皇甫怜波没好气地咕哝了句,感觉握着自己肩膀的手一紧,只好又说道:「不过你若来,我还是会招待的。」 瞧那皇甫怜波简直是让自家大哥吃得死死的,姬又敞心中生起一阵快意,或许这真是老天爷的安排吧,皇甫九天夺了他家百余口的人命,却赔上了一个女儿。 呵呵! 花费几个时辰调度那些暗卫,再经历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厮杀之后,一切已尘埃落地。 姬耀天冷眼看着皇甫沛不住挣扎,不肯认命的模样,忍不住摇了摇头。 幸好有又敞的提醒,让他们抢得先机,否则现在被压跪在地的人,只怕就要换成他们了。 握着皇甫怜波的手,两人并肩站在皇甫九天的身侧,瞧着事绩败露,被五花大绑地压跪金阶之下的皇甫沛,见他疯狂的神色头并无一丝悔意,两人都摇了摇头。 「皇甫沛,你可知罪?」皇上望着自己的血脉,沉声开口。 「我何罪之有?」 「意图毒害朕和太子,此其一也。」 「是你们挡了我的路,不能怪我要铲除你们。」 即使已经被俘,皇甫沛依然大言不惭,恍若胸有成竹似的,显然他认为路还没走尽。 「你这个孽子。」皇甫九天冷喝一声,身为一个父亲,若是儿子做错了事肯认错,那么他当然会网开一面,可是看看他这冥顽不灵的模样,哪里有半点知错的模样? 皇甫九天气得咬牙,皇甫沛继续说道:「是他们的娘先残杀我母妃,我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有何不可?」 「残杀你母妃?你这是打哪听来的消息,皇后生性柔顺,怎么可能害你母妃?」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皇甫沛冷冷的反驳,对于皇甫九天和皇甫威及皇甫怜波早已没有一丝亲情,自然不相信他们的话。 「你如此指控母后,有什么证据?」一直静默一旁的皇甫怜波听到向来温婉的娘亲被人这样诋毁,心生愤怒,开口质问。 「我娘将一尊玉观音留给我,那上头刻了字,已经将皇后的所做所为都写在其中。」 「你说的是这个吗?」拿出在二皇兄处所搜出的玉观音,皇甫怜波没好气地问着。 一见到那尊玉观音,皇甫沛的张狂便出现了裂缝,气急败坏的吼道:「将玉观音还给我!那是我娘的遗物,你们的脏手不配拿它!」 尽管被绑着,皇甫沛却像发了疯似的挣扎着,不愿那尊玉观音被仇人之女捧着。 皇甫怜波朝后头伸出手,吟心双手奉上一个盒子。 她二话不说命吟心打开,里头装的是和方才那尊一模一样的玉观音。 「你再瞧瞧这是什么?」 皇甫沛定睛一瞧,顿时愣住了。 两尊一模一样的玉观音?! 怎么可能? 他明明记得那尊玉尊音是父皇赐给他娘亲的,正因为举世难得,所以他娘一直视若珍宝,万般珍惜。 「二皇兄,这尊玉观音其实是贵妃娘娘在离世前亲手交给母后的,说是要等你长大些再给你,想不到后来母后也走了,来不及把这玉观音转交。」 皇甫怜波说着便将玉观音送到皇甫沛的眼前,只见那尊玉观音的后头也刻着薛贵妃的字迹,上面只写着愿儿长乐一生的字眼,没有其它。 她特地去询问母后生前的宫女,得到的便是这个答案。 这怎么可能?皇甫沛怔愣住。 「二皇兄,你被骗了,这尊玉观音其实是你舅舅想激起你的仇恨,刻意雕刻而成的,若是他不在上头刻上这些瞒天大谎,你又怎会愿意谋朝篡位,而他又怎能煽动你呢?」皇甫怜波将两尊玉观音摆放在一起,教皇甫沛看个仔细。 想到一向疼宠自己的二皇兄竟然因为母家的狼子野心而被拱出来争夺皇位,皇甫怜波的心便酸楚不已。 以往,二皇兄是如何疼她爱她,如今却…… 「这不可能!」虽然心中有些怀疑,可是皇甫沛不愿相信,眼中充满了血丝。 恨了这么多年,却成了一场笑话,他怎么也不能接受。 可证据就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他摇了摇头,再摇了摇头,将视线落在皇甫怜波身上,喃声说道:「真的错了吗?真的是我做错了吗?」想到这里,原本挣扎不停的皇甫沛平静了,不再挣扎。 静默片刻之后,皇甫沛牙齿突然重重一咬,嘴角流出的一抹鲜红血迹映入了众人的眼帘。 「二皇兄!」见状,皇甫怜波大惊失色,冲上前去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看着艳红的鲜血从皇甫沛的嘴角淌下。 虽然知道皇甫沛处心积虑想要她的命,可在知道他是受人蒙蔽之后,她便已经原谅,发现皇甫沛竟咬舌自尽,皇甫怜波的心揪痛得无以复加,豆大的泪也跟着落下。 「宣太医……快宣太医啊!」皇甫怜波一边喊着,一边伸手抱住了皇甫沛,喃喃说道:「二皇兄,你怎么这么傻,我和父皇都知道你是被人蒙蔽的,必然也会从轻发落。」 「傻丫头……别哭……」抬起虚弱无力的手,皇甫沛试图抚去皇甫怜波颊上的泪水。 「我若不死,这事怎能善了?」对于父皇、太子和皇甫怜波的歉意在那一刻压垮了他,除了以死谢罪之外,他还能做什么? 无力地勾起了一抹笑,皇甫沛的脸上再无狰狞,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宁静祥和。 「帮我……求求父皇……善待皇兄的儿女们……」 就像她娘临终时只想着他能平安喜乐的过完一生,他在将死之际,想的不再是那座沉重的龙椅,而是希望自己的儿女不会为他所累。 「我会的……你安心。」太医还没来,见皇甫沛已经气若游丝,皇甫怜波心知来不及了,于是忙不迭的应好,点头如捣蒜。 「还有,跟着姬耀天好好过日子,他是个真汉子。」 就是因为知道姬耀天私下找过父皇,他才会心生不安,决定提早行事。 现在想来,父皇只怕都早已经将他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了吧! 呵呵,谋算了这么久,到头来却还是一场空。 「还有舅舅……他已集结了三万大军……不一会便要兵临城下,你们……你们……」没了仇恨,皇甫沛心中只剩忧心,就怕自己一时的愚蠢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放心吧,父皇早已秘密调回东边的驻军,悄悄围住了薛家的大军,方才云将军已经传来战报,薛家军已经战败,薛仁川自尽身亡,京城的安危无虞了。」 闻言,皇甫沛勾唇而笑,缓缓闭上眼,将这一世的爱恨纠葛都留给了在场的众人。 见皇甫怜波为了皇甫沛的死哭得这样声撕力竭,心疼不已的姬耀天不顾皇甫九天的目光和众人的侧目,几个箭步抢上前去,将皇甫怜波牢牢地护在自己的怀中。 无论她是生、是死,是喜、是悲,他都会在左右陪伴着她…… 尾声 【尾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姬家一门惨遭斩首,实为奸人所害,如今水落石出,特官复原职,加封一等侯,子子孙孙世袭荣宠,姬家遗孤姬耀天品性良佳,善良正直,特踢与十二公主喜缔良缘,择日成亲,钦此! 姬家祖宅中,姬耀天恭恭敬敬跪地接旨,待太监宣完旨后,又叩首谢恩。 经过十几年的颓败,如今宅子焕然一新,姬耀天手捧圣旨,环视着这间充满儿时记忆的祖宅,一时间悲喜交加,好半晌直不起身,直到一个身着太监服饰的小小身影上前,硬是将他扶了起来。 被人强拉起身,姬耀天原本满心不悦,才一瞪,就发现眼前的人竟是又扮成了小太监的皇甫怜波,登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他瞪了皇甫怜波一眼,叨念道:「你怎么又穿了这身服饰?自己一个人孤身溜出来,不怕皇上知道了罚你吗?」 「不怕!」皇甫怜波鼓起腮帮子,那娇俏的模样拂去了姬耀天心头的沉重,扯出了一抹笑。 「反正有你这个新科一等侯在面前挡着,我有什么好怕的?」皇甫怜波有恃无恐的说。 瞧她那耍赖的模样,姬耀天心中自是又泛起了一股暖意。 其实他知道,皇甫怜波之所以偷溜出来,只怕是为了他,不想他孤身一人去品尝这种至痛与至喜。 「一等候的荣耀及得上你这个尊贵的十二公主吗?」 「自然是及不上,可是父皇现在对你可是满怀愧疚,你说一句抵得上我说十句了。」皇甫怜波咕哝着,倒不是真吃醋,只是故意说这些话来逗他开心。 这是一分不愿让他孤单的心意,他不但收到了,也深深刻进了心里。「傻瓜,我没事。」 本欲赚尽天下银两,没想到竟然误打误撞封了个侯,心绪平息下来的姬耀天忍不住在心里盘算起来。 封侯没什么了不起,就不知道有没有侯爷经商的,若是有的话…… 他心里头的算盘正拨得劈啪响,皇甫怜波又咕咕哝哝的道:「我当然知道你没事啊,若是有事,我向父皇求着让你打理皇室的商号、银号不就白求了。」 看似自言自语,却全都让姬耀天听了个仔仔细细。 只见向来爱赚钱的姬耀天眸光顿时一亮,一把将皇甫怜波抱了个满怀。 「咕!没见过你这么死要钱的。」在一阵温存之后,皇甫怜波瞧姬耀天那乐开怀的样子,没好气的啐了一声。 「一文钱逼死英雄汉啊!当今世道银两或许不重要,可若没了银两,那可是万万不能。」 本以为会听到一番长篇大论,没想到姬耀天只是说了简单两三句,知道他幼时受尽了没有银钱傍身的苦楚,皇甫怜波于是也不再多说什么。 有个爱赚钱的驸马倒也不赖,反正她就只管着花银子! 说到底,若不是他爱钱,只怕她早就因为自己的天真而被埋在白茫茫的大雪之下了。 所以她一丁点也不嫌弃他市侩,只觉得他很好。 她握起了他的手,十指交缠。「从今往后,本公主就指望驸马赚银子了。」 「那是自然!」 姬耀天应了一声,再次环视着姬家的老宅,彷佛瞧见了成堆的孩子在这儿跑来跑去,塞满每个院子……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