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佛镇》 序 你以为在大街上行走的那些人,都是活人吗?有的是,有的不是!有的人多年前已经死了,但他们还可以像正常人那样生活,吃喝拉撒、嬉闹做爱、吵架骂街。你有没有看到晚报上刊登的寻人启示?其实绝大多数人很多年前已经死了,只不过并没有马上消失,而是变成了“活死人”,继续在人世间生活。至到某一天,他们心愿已了,才会突然消失。他们的家人还以为他们走失了…… 好好想一想,是否有人对你恨之入骨?千万不要以为你做的事没有谁知道……有一天,他们会变成厉鬼来找你,将带着吸管的长长的牙插入你的脖项……一个复仇的鬼魂,在被镇压多年,当咒符被无意中揭开,她复活了。是仇恨点燃了一个又一个复仇的鬼魂,看石佛镇如何一点点变成一座死亡的空镇…… 中国本土最恐怖的小说,让你一步一步掉进恐怖窒息的深潭。 第1章 噩梦 夜色中的大都市,即便到了深夜,仍然灯火闪烁。高楼与树影冷傲而孤立。就像一个个城里人,相互敌视又相互依存妥协。这是人类的聚集地,同时也是名目繁多防不胜防的罪恶的沃土。 此刻已是子夜时分,宽阔的马路上偶尔有一辆如幽灵一般的车辆驶过,毛毛细雨使地面非常的潮湿,车辆驶过之后,留下几道泛着白光的粘湿的车轮痕迹。在阴暗的路灯背面,大桥下面,或者就在一根电线杆的阴影里,仍可以看到一个或者两个穿着裸露的女子,如鬼魂一样,斜依在哪里,长长的如脱去猪毛露出肥白的腿裹在肉质丝袜里,充满着性感与诱惑。 一个妓女指间夹着香烟,明明灭灭。她大约等待已经很久了,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一方面以此消磨时间,另一方面以此来吸引那些爱在深夜出门寻欢的男人。一个穿着夹克上衣的男人走过去,和她低声说话。妓女指间的烟火在黑夜里划出一道又一道不规则的阴暗的火线,她要为自己多赚一分钱面争辩。片刻之后,他们就达成了交易,女子如膏药一样贴在男人的身上,她已经扔掉了香烟,把那只蛇一般的手放在了男人的后臀部位…… 在胜利路宽阔的马路旁边,有一幢28层的高楼,大部分的窗户都已经黑了灯,疲于奔命一天的人们都沉入睡梦中。但是,在23层却有一个窗户透着淡淡的光。因为有窗帘挡住了外界的视线,里面发生的一切外人都无从知晓。 这是一个注重隐私又时时被刻意暴炒隐私的时代。 这是都市里一个相当宽敞的房间,大大的休息室,虽然各种日常用品摆放得零乱,但可以看出主人过着还算轻松舒适的生活。电脑、传真、电话、手机、家庭影院、一把精致的宝剑……宽大的床。 一缕幽蓝的灯光从天花板顶投射下来,细腻柔和的光线打在一对正沉迷于做爱的男女身上。女人年青美丽的胴体,散发着肉欲,这是一个不瘦也不胖的肉体。在都市女人越越向往所谓骨感美人的年代,这样丰满的身体才更让人想到性和性感。女人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她的半个脸,但她那高挺的鼻梁,长长的眼睫毛足可以让人想像得到她的脸庞。她的丰满的红唇在男人长着许多卷曲的综毛的胸前,轻轻移动摩擦,她的深深浅浅的呻吟与呼吸,搅动着室内不安分的空气。 他们的四肢像深山中的藤蔓那样纠缠在一起,女人的混圆而富有弹性的臀部和她修长的大腿散发着瓷白的光茫。欲望在房间里疯狂地生长。 (ha——ya——ku——房间里悄然弥漫着一种神秘的声音,好像是忘情的呼吸,又好像是魔鬼的低啸。是谁正在黑暗中注视着这对渐渐亢奋起来的男女!) 男人的腰际有力地起伏耸动,从他深遂的喉咙里发出舒心的轻吟,他的舌尖已经裸在外面,用牙轻轻地咬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使他压抑住自己即将到来的高潮和快感。女人一双手从下部移上来,抚摸着男人的微微有些发卷的短发,然后抚摸他的前额、他的高高的鼻子,又在他的厚厚的嘴唇上划过去。女人纤长的十指停在了男人的脖项上,她占据着他的那个部位,喉管突起来了,很性感,女人的眼睛沉醉着。 突然,女人的眼睛里闪过两朵火花,那双美丽的眼变得凶狠起来,两束凶光刹那间仿佛要照亮整个房间。那双纤手猛然间肌肉用力,白晰的手背上青筋突爆。 男人吃惊地睁大眼睛,他的眼睛中满是恐惧,不相信正在发生的事实。男人试图用自己的双手,去分离脖项上的那双纤白的玉手。但女人移动双膝,把身下男人的双腿压住,男人的双腿努力地一再弹起,但却一次次失败了…… (ha——ya——ku——声音越来越大,填充着这个阔大的房间。是原始森林中某种猛兽的声音吗?你从来没有听过的惨人的声音!这种声音膨胀着屋内的空气,或者已经穿过玻璃,向外面的夜空传递。) 窗外街灯闪烁,这是一个华丽而布满着死亡气息的夜晚。 同样在这幢楼,在一个窗户的里面,有一对正在做爱的夫妻,男人跪在女人的身上,越来越快地耸动着,他的肥胖的将军肚如一个装满粮食的布袋,不的谐地随着他的腰身移动。肥胖男人就像失控的车,快速奔驶。在最后一次猛力撞击之后,他的高潮如泄洪的水,奔涌而出。与此同时,他的脖项却突然僵硬了。 肥胖男人身下的女人从沉醉中睁开眼,仔细看他的男人,又用纤长的手放在男人的鼻下,立即发出了凄厉的叫声。那个可怜的男人,因为过度兴奋,心跳嗄然而止。 现在,让镜头回到我们的男主人公的房间。 骑在男人身上的美女没有了,只有一块巨大的蠕动着的粉红色肉体,象厚厚的胶原体一般粘贴覆盖在男人的身上,那胶团还在迅速地长大,一点点将男人的身体覆盖住(只能露出男人两只瞪得硕大的恐惧眼睛),又漫延发展,盖住了那张硕大的床,最后象水银一样流下床来,吞食着红色的地毯子。地毯发出奇异的刺刺哗哗的声音,和一团团因焦糊而散出的青烟。 男人被压迫着,呼吸紧促,双眼欲裂,眼珠在一点点向外鼓突,一丝血渍从他的眼中泅出来,接着更多的血从他的眼皮与眼珠的缝隙中泄出来,象一条红红的毛毛虫,缓缓爬过他的棱角分明的脸。 最后,那两颗眼珠子竟象炮弹一样炸裂开来,可以看到眼珠内乳白的液体,有两滴乳白的液体浅在了床边的一个紫红色的椅子上,像一滴刚性交后野猫的尿,粘而腥臭。 “啊!”男人大叫一声,腾身坐了起来。 房间宁静而安祥,窗外的灯隐约照常进来。男人警觉地侧耳细听,外面马路上有一辆车开过的声音。好像还有一个女人惊惧恸哭的声音,接着警笛响起,也许是急救车由远而近来。 (始终充斥在男人脑海里的那种神秘的声音——ha——ya——ku——,突然消失了。) 原来,这只是这个男人的一场噩梦。 男人睁大两眼,为自己死里逃生,为这仅仅是一个噩梦而庆幸。 电话乍然响起来。男人没有理会,披了件衣服,跳下床拿玻璃杯到热水器前倒水,他下半身只穿着一件紧身黑色裤头。裤头前面鼓鼓着一个小山丘,显示着这个男性的旺盛精力。男人打开灯,屋里赫然亮起来。男人浑身是一层密密的汗珠,如刚从水中出来,汗珠儿在滴落。甚至可能看到他的裤头前面也有湿湿的一片。 电话固执地响着,窗外是深深的斑驳的夜色。 男人的目光落在墙上那把挂着的精致宝剑上,径直走过去,取下宝剑,摁绷簧,“噌”抽出宝剑,屋内闪过一道寒光。男人提着宝剑走过去接电话。 “喂,土坤吗?为什么不接电话?” 被称做土坤的男人没有说话,将宝剑放在桌上,端起水杯“咕咚、咕咚”猛喝几口水。 “土坤,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发行商老周刚才打电话过来,说你的第三部恐怖小说发行了30万册。我们又可以赚一笔了。”电话里,是一个女人压抑不住的兴奋的声音。 “知道了!你怎么还没有睡觉?”土坤知道她是谁。 那个女人并没有回答,而是固执地问:“喂,你的第四部恐怖小说什么时候能脱稿?” “听着,阿萍,我不想再写了,我想休息一段时间。”土坤说得很坚决。 电话另一端的阿萍有些急了:“什么?人家出版社可是付了定金的,违反合同我们要付一大笔罚金,土坤,你不愿从自己腰包里往外掏钱,是不是?” 土坤无精打采地说:“对不起,我不想受折磨了。我需要找个地方休息,我要挂电话了。” 阿萍突然提高了声调说:“喂,你等一等,先别挂,你告诉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听我的安排,明天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咱们老地方见面再谈。” 土坤放下电话,重新提起宝剑,眯上一只眼看着剑峰,轻轻吹了一口气,落在剑锋上的一根发丝一分为二,断为两截,轻轻划落飘向地面。 第2章 五月花 五月花咖啡店位于这座城市最繁华的街市,一边是高档豪华的大酒店,另一边是该城著名的商厦。五月花的门脸却有意地保持着低调,修建装饰得很普通而小巧,如果只是从门前面走过,谁也不会特别留意这个不大的门脸儿。 五月花咖啡店门口站着两个打扮时尚的年轻女子,穿着银灰然的衣裤,鼻梁上都带着一个小小的面具,面具做成倒心型状,正好挡住了女子的眉心和一双眼睛,这样的装扮或许更能让人想像到面具后面她们那美丽娇好的容颜。 走进去,你会发现咖啡厅却非常大,外面阳光明媚,而屋里却灯光迷离,轻音乐舒缓地响起,反倒衬托得这里的环境很安静。有几个使女,穿着超短裙,裸着修长的大腿和小腿,脚藏在雪白的袜子里面,穿着银灰色旱冰鞋。年轻使女们裸露的嫩白的胳膊、修长的腿,以及赤裸圆润的后背肌肤,更显得她们的青春所富有的诱惑力,同时还有些许神秘色彩。 使女托着蓝底月季花的茶盘,无声地在咖啡厅内穿行。暗淡的晕光照在她们的身上,更加显出几分朦胧与暧昧。其中一个修长高个子的使女,手里托着咖啡盘,盘中放着两个咖啡盘,飘然来到咖啡厅临窗的一角,她轻轻地把两个咖啡杯入下,浅声问:“要加糖吗?” “给我的杯子添一些,这位先生的不用加了。”说话的是一个打扮入时漂亮的30岁左右的女子,她极富贵族气息地端坐在那里,丝绸的中式衣服,显得她的腰细而挺,胸部突出的部分混圆而有张力。稍有些社会常识的人一眼看上去,就知道她是一位富有精明经商头脑的女人,也是那种爱掌握大局、喜欢主动出击的女人。 使女做完这一切,又无声地飘然离开。咖啡桌上的烛光明明灭灭,若有若无。这似毫不影响桌两边对坐的两个人继续谈话。 “土坤,为什么现在不想干了?要知道你的书卖得正火,正版的,加上盗版的,已出了五十多万册。还有网络上转摘的,每天有数百万读者在读你的作品。你知道吗?你成功了,非常的火!”阿萍迫切地说:“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是因为出版社?还是因为我?还是?你知道你在放弃赚大钱的机会。” 坐在对面的是一个30岁的男人,削瘦而结实的身体,穿着普通的夹客上衣,牛仔裤,脚下是一双耐克登山鞋,显得随意而洒脱,但他的精神看上去明显的萎靡,一蹶不振。这个叫土坤的男人说:“阿萍,实话给你讲吧,自从那次从天津回来途中意外受伤后,我一直没有休息好过,总有一个噩梦纠缠着我。” “什么恶梦?我好像听你说过,但是记不得了。”阿萍摊开双手,耸了耸肩无奈地问。 “我总是梦见一个男人,开着一辆不晓得什么牌子的车,将另一个形像模糊的男人给碾死了。那辆车第一次没有碾死那个男人,那个开车的家伙又把车倒回来,碾了第二次、第三次。那个被碾的人开始还发出惨叫,后来就没了生气。后来,这个被碾死的人死得很惨,失去了手、胳膊、头,甚至生殖器。我不知道他们都是谁?可是这样的梦总在我睡觉的时候出现。我再不想做这种无由头的噩梦了。你也不喜欢让噩梦缠着,是不是? “他长得什么模样?” “谁?” “你说的那个在梦中开车碾死人的人?” “不知道,我想看清楚他,可是我睁大眼睛,费很大力也看不清楚。他只是模模糊糊的一个背影,我从来没有看清过。” 阿萍看着情绪低落的土坤说:“当然,土坤,你应该知道,你的恐怖小说不知让多少人从半夜的噩梦中醒来。可是他们照样愿意掏钱买你的新书,不是吗?” 土坤似乎对自己的恐怖小说不感兴趣,他继续沿着自己的思路说:“还有,我最近总是听到一种声音,ha——ya——ku——就象冬天里划过天空的电线的那种可怕的哨声,很刺耳,让我太阳穴一鼓一鼓的刺痛。我真的没办法再继续写下去。至少最近一段时间内。” “告诉我,这种刺痛的感觉也是从那次天津车祸开始的?”阿萍端起咖啡浅浅地品了一口,她把自己那只纤长而充满性感的手伸向土坤,握住了土坤的手。 土坤露出痛苦的表情,他很不愿回忆那次事件:“是的,就是那次发生车祸之后。我从天津办完事回来,天已经很晚。车突然失控了,一直冲向前,我猛打方向盘,车撞在路旁一棵树上。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也许是你的大脑受了伤,或者你的情绪一直没有从那次事件中走出来。”阿萍深深地叹一口气说。 “自从那次车祸之后,我就总有种预感,好象有什么事情要在我身上发生。我努力在我的记忆中寻找,从我有记忆起开始,小学、中学、大学,还有流浪社会这么多年所遇到的形形色色人等,最后我猜想到了一个人,这也是我最近时常想起的一个人,一个多年前教过我的英语老师。” 阿萍皱起好看的眉,松开握着土坤的手,身子向后仰去,靠在摇椅的后背上问:“一个英语老师?她又是谁?叫什么名字? 土坤低下头,他没有看阿萍,说:“叶莲,叶莲老师的死一直是个别迷,叶莲老师家中只有一个妈妈和一个傻兄长,他们在叶莲死后似乎到过学校一次,后来再也不见了。” 阿萍有了探究的愿望,她将身子前仰,做出倾听的样子问:“什么时候的老师?中学还是大学?” 土坤沉吟了片刻,好像在思考该不该讲,最后他还是开口说道:“我给您讲过的,我的一个中学英语老师,很漂亮很迷人,长得像现在一个当红的电影女演员,那个演员叫什么来着,对了,叫刘亦菲。因为长得非常清纯,人们都叫她仙女妹妹。叶莲老师实际上比她还要漂亮,只要你看一眼就不会忘记。” “是吗?比刘亦菲还漂亮?我倒是对这个叶莲老师有兴趣了。你讲一讲关于她的故事。”阿萍歪着脑袋饶有兴趣地看着土坤,一只手无意识地玩弄着那只糖瓷咖啡杯,忘记了喝咖啡。 在土坤极度痛苦的讲述中,阿萍的面前展现了一幅16年前令人窒息的一幕—— 第3章 叶莲的门 人一生中总会经历一些片段,刻骨铭心永不能忘。有的人是幸运的,因为那些人生片段幸福而美满。但有的人就不那么幸运,他们拥有的是一些恐怖的令人心惊胆寒的人生片段,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决不会愿意再回头去面对。 然而,一切都似乎早已被上仓安排定了,躲是躲不过去的。那样可怖的一幕幕像钉子一样,在你措首不及时,突然镌入你的大脑。又像一把利斧,把你的脑袋像劈柴一样劈开,常常使许多人从此陷入恐怖的心理阴影中,永不能出来。 穿过幽暗的时光遂道,土坤再一次回到了16年前——这里是土坤的故乡石佛镇中学。 那时候的土坤还是一个初中学生,正处在发育关键时期,声带悄然发生着变化,不再嫩声嫩气,有时候他会努力地咳嗽一声,好像要突破咽喉里那个细长狭窄的发声孔,他的声音已经开始向成人转变,变得像一个男人那样粗哑而有力。他的嘴唇上面也已有几根倔强的胡子,破皮而出,显得生硬而强悍,一个小男孩子就是在这样的渐变中成为一个荷尔朦发达的男人。 星期一的上午,第一节课按课程表的安排是英语,上课玲响过十分钟,还不见英语老师叶莲出现。这种情况很反常,往常年轻漂亮的叶莲老师总是提前赶来,微笑着站到教室的门口,等到上课铃一响,她便准时迈进教室,走上讲坛,满面春风对全班同学说一句:“goodmorng,boysandgirls。” 但这一天,同学们没有看到叶莲老师出现在讲台上。 有同学催英语课代表去喊一声,作为英语课代表的土坤这天正赶上闹肚子,从早饭后到现在,他已经跑了三趟厕所,如散了架一般浑身无力,坐在那里懒得动。更重要的是,今天土坤总感觉不知还有哪里有些不对,好象自己丢了什么东西,但是他左找右找,也没发现丢了什么。土坤心里烦闷,坐在那里对自己运气儿,对同学的催促当然充而不闻。 坐在土坤前一排的曹玉娟扭回头说:“土坤,你要不想去,我就去喊叶老师,全班同学都在等着她上课呢!” 如果换做别的同学,土坤也许会继续置之不理,但对于曹玉娟这个漂亮的女同学,土坤却无法拒绝。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土坤在心里喜欢上了这个扎着马尾辫子的女同学,而曹玉娟对土坤的暗恋也似乎有所感觉。两人在相四目相对时,就有一些异样。就好像一波无形的电流,在他们之间传递。这种男女之间的情感,对于他们来讲的确有些早了一些,他们心知肚明,谁也不肯说破。看着曹玉娟明亮的双眸,土坤勉强站起来说:“还是我去吧!” 叶莲老师住在石佛二中校院西侧一个“院中院”内,这个小院又被石佛二中的老师同学称做大庙,因为在很早时候,这里是石佛镇人祭祀的地方,后来被破了四旧,所有神像设施一律被“革命”,只留下一座空空的庙屋和大院。正面是个大殿,大殿总是空荡荡的,土坤曾经进去过一次,里面地面墙上落满灰尘,中央胡乱摆一张很长的桌,也落着厚厚的灰尘,伸手在上面一抹,可以划出深深的一个灰槽儿。偶尔学校会在这里举行某项活动,比如作文比赛获奖作文展示。土坤的优秀作文就在这里展示过,这成为他很长一段日子暗自骄傲的回忆。 东西两侧是几间厢房,最早是和尚们居住的,后来和尚被赶走,这里又成了石佛二中资深老师的住室。在土坤读书的时候,这里有几间厢房改成了学校的图书仓库,其中一间原来是属于学校老书记的,老书记不久前去了省城儿子那里养老去了,那一间就空置着。其中的另一间住室,则属于叶莲老师居住,她在这里居住的时间并不长,因为她还是一个大学刚毕业不久的新老师。 叶莲老师住的西厢房,门的样式很古老,红棱子窗格儿,红漆已经斑驳。叶莲老师很快乐,总是哼着别人听不懂的英文歌曲。据一位语文老师讲,那是英格兰一首很美的爱情歌曲。那时侯叶莲老师正是怀春的季节!她的对像据说在省城工作,是一个像当时著名演员达式常那样非常潇洒英俊的小伙子。 那一段日子,大庙小院里总漂荡着快乐的音符。 然而,这一天,大庙小院里却异样的寂静,以致于前来喊叶莲老师上课的土坤,一站到叶莲老师门前石阶上,突然就有一种莫名的恐惧,空气仿佛突然冻僵了。这种异样的感觉使土坤禁不住浑身一阵颤栗。他扭头看了一眼大殿,宽大的窗户里面黑森森的,仿佛幽暗的深渊,清晨的阳光还末照到这里。土坤感到心在胸口怦怦直跳,他急忙收回目光。 土坤忽然发现自己早上起来到现在的不安,甚至包括闹肚子,似乎都与这里有关系。与他即将叩门去唤她上课的叶莲老师有关。叶莲老师病了吗?她得的是什么病?肚子疼?头痛?还是……她也许正躺在自己的床上,脑门上蒙着一块雪白的毛由,需要人照顾,或许…… 土坤略作镇定,叩门。 砰、砰、砰。 没有回应。 (一个似隐若无的声音在叶莲老师的住室里飘荡:ha——ya——ku——) 土坤以为自己听到了什么,他把耳朵伏在叶莲老师的门上,但他很快又站直了身子,因为他觉得这样是不对的,一个学生怎么可以去偷听偷窥自己老师的门呢? (ha——ya——ku——那个悠长的可以忽略的声音在传响着,好像是从一个极细极细的咽喉里发出来……) 土坤想撤退了,潜意识使他不愿去面对叶莲老师的住室门后面的情形。可是,如果就这样回去,他该如何面对曹玉娟和其他班上的同学。“对不起,我,我因为害怕而不敢去敲开叶老师的门。”如果是这样的回答,班上许多同学会笑破肚皮,而曹玉娟同学也可能会因此看不起自己了。 “我该怎么办啊?”土坤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要像个男人那样勇敢地面对一切,也许推开门后,漂亮的叶莲老师就站在那里,手里拿着干净如新的教课书,穿着整洁而永远散发着馨香的衣服来迎接他。“土坤同学你好,对不起我有点事迟到了,咱们走吧,我们现在就去上课。”叶莲老师会这样说,甚至如果运气好,叶莲老师那纤长美丽的手还会亲切地抚一抚他的脑袋。土坤为自己的想像而勇气倍增。 “叶莲老师你好!”土坤尽力提高声音,同时他这样做也是在驱散心中的莫名的恐惧。屋里仍然寂静无声,这种死一样的寂静,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砰、砰、砰。”土坤鼓足勇气再敲门,在确定里面没有任何回音之后,土坤改做了轻轻用手一推—— 门,这时候竟然“吱哑”一声,开了。 第4章 门的背后 人类需要封闭的空间,所以世界上才会出现各式各样的门。 门,可以把一个世界与另一个世界分隔开,可以保留一个或大或小的隐私领地。有时候门是开着的,它隐含的意义,就是这里没有凶杀、奸淫或者密谋,没有见不得人的事情;有时候门是关着的,虽然并非所有关闭的门背后,都有见不得人的人和事。但只少说明,门外的人在没有得到门里人许可的情况下,不能轻易进入。否则,会有许多我们始料不及的情况发生,甚至夺人性命。 那么,当时只是一名初中学生的土坤,所要面对的叶莲老师的门背后,会是什么呢? 至此,我们不得不提及土坤的内心活动。土坤后来曾经在独处时反复回忆,叶莲老师那扇门究竟是被自己推开的?还是因屋内某种神秘力量作用而自动打开的呢?土坤觉得自己似乎根本就没有用力,在他的有些颤抖的小手轻轻叩击之后,顺势把手放在了门的上面。然后呢?他用力推了?还是仅仅把手放在门上面,准备要去推而还没有推的时候,门,突然“吱哑”一声,打开了。 如果,那扇房门不是土坤推开的,那么,会是谁打开了那扇门呢?是住在屋里面的叶莲老师吗? 肯定不是的,因为叶莲老师已没有能力去拉开那扇门了。这一点,只有十几岁的土坤非常清楚。 (当人在敲门后,有一种情况,就是会受到屋里的人的邀请:“请进!”,在土坤砰、砰、砰敲门时,屋里的确发出过这样的声音:“请——进——”这个声音细弱游丝,但是它的确存在过——) “请——进——” 在门打开的刹那间,映入眼帘的一幕,使年少的土坤哑然失语,那声尖锐的惊叫,在他尚未发育为成熟男人的喉咙里滚动了又滚动,突然消失。仿佛他的舌头被人无端地拨掉了,他的口腔内空空如野。刹那间,土坤无法收回目光,他的目光仿佛被磁石一样,吸附在他所看到的可怕的一幕上面。 叶莲老师直直地吊在那里,四肢更显得修长,但却是僵直的。她的长长的头发披散着,原来美丽的脸变得淤肿、充血,从她的一个鼻腔里,淌出一线血痕,已经凝结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尤其是那双曾经美丽的眼睛,却突出着象要蹦出来似的,黑眼珠如黑的小灯炮,空洞而深远。长长的舌头,已变成了黑紫色,一直伸吊到颌下面,竟然遮住了脖子和脖子套着的那根绳子。 土坤在刹那间脑海里一片空白,不知自己是在梦里还是梦外,叶莲老师的两颗眼珠又仿佛两枚黑色的钉子,直接击中了他的心肺。土坤感觉小腹一鼓一热,仿佛大河的堤坝突然被冲开,一股秽物从他的生殖器和肛门里喷泄出来,有腥骚的尿液和稀淋淋的碎屎,他的新换的开净裤子上,立即泅出一大团的湿渍。 …… “那一幕令我终生难忘。”坐在阿萍对面的土坤痛苦地摇摇头,双手抱起一杯咖啡,想喝却又放下,然后仰天长叹一声。 阿萍呆呆地僵坐在那里,她的一个手无意识地捏着满满的一杯咖啡,另一只手的食指、中指和无名指的指尖,被她齐整的碎银般的牙咬着,已没有了知觉。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眨不眨盯着土坤,仿佛他就是一个从坟墓中拱出来的僵尸。 “那天,叶莲老师突然死了,我第一个发现了她,她高高地吊在房梁上!一双眼睛无辜空洞地注视着我——”土坤机械地重述着,眼中含着泪。 “她,她为何突然选择了上吊自杀?”阿萍觉得不可思议,一个漂亮的女人,一个刚刚步入社会成为一名光荣的英语教师的女子,一个对未来应该充满希望与热情的妙龄女子,有什么原因竟然可以如此摧毁她的生命? “叶莲老师的死因说法很多,有人说她是因为恋爱失败,她的大学校友分配到省城,认识了一位省部级领导的千金,他为了自己的仕途,于是,就与她断绝了恋爱关系。还有一种说法,叶莲老师心理上有疾病,有时候会情绪失控,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举动……这些年来,我偶尔就做过一些可怕的梦,隐隐约约和叶莲老师有关。不知为何在噩梦醒来,或者在我听到那种莫名的声音之后,我就想起叶莲老师,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这么多年过去,但那一天发生的一幕幕,却还是如此清晰!它已深入到我的骨髓中、血液里!”土坤端起咖啡深深地喝了一口,他对面的阿萍坐在哪里一动不动,深深地陷入到土坤所讲述的情节。 半晌,阿萍好像刚刚回过神,她微微一笑说:“土坤,你不会是在告诉我,你最新构思的一部恐怖小说的情节吗?你有时候对写作太投入,完全进入到你构思的小说世界!这对你身心不太好!” 阿萍再一次伸手握住土坤的手。她的纤长的手指摸索着土坤的手心、手背,最后把自己的手指与土坤的手指交叉纠结在一起,她知道土坤喜欢她个动作。这会让他想到两个人在一起的美好性爱时光,而她也一样会想到他们在床上纠结缠绵的动做。 “不,绝不是你说的那样。我不是一个十分称职的职业作家,我不会那么投入。”土坤这次也许并没有想到性,他肯定地回答,并且收回了他的那只握以阿萍双手中的手。 “阿坤,这也许是你的心理在作怪。我可以帮你看看心理医生。对了,我知道有一个研究梦的专家,介绍给你诊治一下。”阿萍已经完全从刚才的情绪中摆脱出来。 土坤浅浅地笑了笑,不懈地问:“你想信那种所谓的狗屁专家?现在中国最不缺的就是专家,可是,有几个是真正的专家?” “我也是听朋友说的,她叫方敬芳,也许你听说过她,她住在海淀西区红麻树,那个地方本来就有些偏僻,没有事谁也不会去。我听说她会一些通灵术,一些演艺界、娱乐界、甚至政界名人也都私下悄悄地去拜访她。这个人她有些古怪,不好交流。我还知道她很有钱!我们现在坐的这个五月花咖啡店就是她投资开的。” “她哪来那么多的钱?” “有人送给她的,有钱的人愿意送给她。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世界上就有这样的事情。这个方敬芳还是一个神秘人物,她对别人说自己有八十多岁了,可实际看上去她只不过四十多岁。” 土坤依然不懈:“保养得好,也有可能,电影演员刘晓庆,也快四五十岁的人了,化了妆还演十七八岁的少女。尤其是这类巫婆,她们最善长对别人讲说自己如何如何神秘,目的不过是引人上罢了。我不去,我没有钱,有钱也不会给她,听她胡说八道。” 阿萍说:“别不相信,去吧,也许对你有些帮助!她真的很神通,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就看出来了!在农村有一个传说,有种人叫阴阳人,可以在人鬼之间交流,白天在人间,晚上会去阴间上班!” 土坤摇摇头。 阿萍接着说:“方敬芳可是一位不太好见的人。”阿萍拿出手机拨号,那边电话似乎很忙。拨了几次终于接通:“您好,是方敬芳方老师吗?” “您有什么事?”一个沙哑的声音。 “我们有点小麻烦想请你帮帮忙!你最近哪天有时间我们去你那里。”阿萍说得很小心,生怕被拒绝。 “让我看看最近的时间安排,明天,不行,明天李宏军要来,就是那个演《神龙大帝》的男一号,一个演皇帝的专业户。他说他最近总梦到朱元璋拿着打狗棒追打他;后天,不,后天有一位官员老爷,总是说房价还需要高涨的家伙,已经约好了的。虽然我对高房价深恶痛绝,但我不能拒绝这单生意,他出的价不低,我不能拒绝送上门的银子。让我再看一看,再后天,唉,也不行——”那边一个女人不紧不慢地说着。 “方老师,我知道你很忙,实在对不起,这是我的一位最要好的朋友,他遇到了大麻烦,只有你能帮助他。他一定得尽快见到你,麻烦你了!价格问题你放心,我会在你原价的基础上,再多付你百分之五十。”阿萍温婉地请求,脸上带着虔诚的笑。 “好了,别说了,你们下周三来吧!”那边说完就啪地挂断了电话。 阿萍轻轻地合上手机,长舒王口气,温柔地盯着土坤说:“你运气真不错。晚上去我那里好吗?我刚从沃尔玛超市买了几瓶红酒,一个人喝挺没意思的。” 第5章 噩兆 每个人都做过梦。梦是什么?是一种预兆?是一个人对自己未来的本能的感应?还是像某些所谓专家所说,仅仅是大脑皮层对人白天所思所想的一种继续?以后的几天中,阿萍和土坤在一起的时候,曾讨论过这个话题。 “好好想一想,你的梦与你的现实有没有过紧密联系?”阿萍启发土坤。 多年前一个深夜,睡在床上的小土坤发现自己家堂屋门后面,不知休时站着一个矮胖的女人,她似乎刚刚洗过头,头发湿呼呼的,发稍向下滴着水珠。湿漉漉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余下的半张黑黑的疙瘩脸显得非常阴森,两只绿豆大小的眼睛歹毒地看过来,虽然她一言不发,但令土坤感到极度可怖。小土坤几乎停止了呼吸,他紧紧地咬着自己的食指,双眼紧紧地盯着那个女人。在这样的深夜,这个矮胖的女人冷冷地为何出现在自己家屋门的后面,她如何进来的,要做什么?自己的爸爸妈妈在哪里…… 忽然有一次,在阿萍的一再启发下,土坤记起自己童年时代的这一个梦。没有任何故事情节,仅仅是一个画面,一个令他恐怖至今都深刻在记忆中的画面。当时,那个矮胖的女人一家还住在村子的另一头,两家很少来往。在土坤的记忆中那矮胖女人只来过他家一次,似乎是向母亲借什么针线之类的小东西,两个女人在院门口闲聊了一会儿,然后这个矮胖的女人就离开了。 土坤并没把这个可怕的梦告诉任何人,但他在心里回味过,始终不明白自己的梦中如何会突然出现村中这个矮胖的女人?至后两年之后,那个女人一家与父母分家,选择在土坤家屋后盖新房,因为宅基地问题,与自己的母亲发生了严重冲突,两家人从此不再来往。土坤每次邂逅那个女人,总能看到一张原本就很黑,因为迁怒于他而更加幽黑的脸。这时候,土坤才明白,为何自己从前做过有关这个矮胖女人的梦。 阿萍认真听完土坤的讲述,更肯定了要带他去见梦专家方敬芳的决定。 “你瞧一瞧,这就是梦的预兆,是人类在长期发展中形成的一种本能。可以预感未来发生的一些事情。而我们一般人都不明白梦的真意,梦专家也许会给我们一个准确的回答。听我的没有错,你一定得去见一见那个梦专家方敬芳。”。 六天以后的下午,阿萍带着土坤来见住在海淀西区红麻树的梦专家方敬芳。这里果然很偏僻,土坤的白色捷达车在细窄的路上左转右盘,绕了数个弯儿,最终停在一个古老的四合院前面。门是红漆大门,院中迎面看到一棵百年的如腰粗的老槐树。一个打扮得很土气如乡下人的约十五六岁的小女孩迎出来问:“你们是阿萍和土坤吗?” “是的,我们与方专家约好的今天下午来。”阿萍说。 “先跟我来交费,我给你们一个收据,她看到收据才会接待你们。”土气的女孩子不说话时就撅着嘴,面无表情,例行公事一般。 阿萍在中堂一个如景观胜地收费的柜台前交了800元手续费,小女孩以手示意他们往后院走。后院是一小片竹林,凉意扑面,很让人赏心悦目。土坤注意到,在竹林旁边,竟然斜插着几把银色的近一人高的长剑,他感到很奇怪,忍不住伸手在摸了一把竹剑,这一摸才发现,这银色的长剑竟然是由竹子做成的。 “这些竹剑是用过驱鬼的吧?”身为恐怖作家的土坤对巫师的手段并不陌生。 小女孩依然面无表情,机械地说:“这是方教授做的,一直放在这里。” 土坤便不多问。几个人绕过竹林,看到四合院的后院正堂,门开着。小女孩子停住脚示意说:“方教授在等你们,请进去吧。” 阿萍与土坤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屋里正中坐着一个看上去40多岁的女人。这是一个打扮怪异而性格古怪的女人,身体已经有些发福,穿着宽大的丝稠衣服,也许只有这样才能使她多余的脂肪感到放松舒服一些。对于土坤和阿萍的到来,似乎并不是很欢迎,方敬芳从花镜的镜架上框看了看他们俩说:“请座吧,你们俩是谁要接受治疗的?” “我!”土坤说。 “付钱了吗?” “付了。”阿萍把收据给她看。 方敬芳并没有看收据,而是盯住阿萍问:“您是他什么人?” “一个、一个好朋友!”阿萍说。 “不是一般的好朋友吧,性爱是男女交流的主要方式之一。你们不会没有做过爱吧?”方敬芳说话丝毫不避违什么。 阿萍没想到方敬芳竟然如此口无遮拦,脸腾地红了。 土坤虽然感到尴尬,还是微笑着点点头说:“我们也是慕名前来的。” “是啊,到我这里来的人都是这么说的。”方敬芳说着,眼睛死列地盯住土坤。“小伙子,她很喜欢你,是吗?你近来可能有大麻烦,不过,你可以先说说你的情况,我听一听!” 土坤将自己的不久前连续做的噩梦讲述一边,在这样一个衣着华丽的女人面前讲述自己的梦中不愿为人知的事,土坤开始还有些难为情。但看到方敬芳一直闭目聆听的神态,他也渐放松了情绪。 “梦是神秘的。世上万事万物,无论何种现象,都是有因才有果的。”梦专家说:“一切都顺其自然吧!”梦专家把他们带到一个偏房,让土坤坐在一把特制的椅子上,然后将一些导线导管之类的东西分别吸附在土坤的胳膊、腿上,甚至将一个吸管放在了土坤的小腹上。再稍会往下一点,那吸管就碰到了土坤的生殖器了。但做这一切时方敬芳表情严啸,在她眼里,土坤似乎只是她的众多顾客中的一个罢了。 方敬芳转身把窗帘拉上,屋里突然暗下来。阿萍感到一股阴森森的寒意,忍不住搂住了自己的双臂。方敬芳看了她一眼,扭过头对土坤说:“听我的话,闭上眼晴,放松身心,让你的皮肤、筋脉、肌肉,包括每个毛孔,什么也不要想。” 方敬芳开始对土坤施使催眠术。 第6章 梦专家 方敬芳坐到土坤的对面,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土坤。大约一刻钟后,她突然恶狠狠地问土坤:“你在上中学的时候,偷偷爱过一个女教师,并且你还偷过她的一件东西,对吗?” “是,是吧!”土坤已渐渐进入睡眠状态,从他的口里只是发出模糊的声音。但旁边的阿萍依然能听出他的回答。 “你偷过她的一张相片,你以为她不知道你偷了她的相片,是吗?” 土坤停滞了片刻说:“是的!” “错了,她知道,但是她并没有揭穿你,是因为她也同样喜欢你!女人似乎天生喜欢被男人追求,被男人爱。许多可怜的女人,都是落入第一个追求她的男人手中了。这是她们的通病和弱点。那个漂亮的女教师对你也有好感,这种好感超过了一个女教师对一个学生的感情。不可思议。她的爱是圣洁的,可是你都对着她的相片做了些什么?” “我不知道!” “你不要以为你不说,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知道了,她知道!在无人的夜里,你对着她的照片做的那些事,她都能感觉得到。你至到现在还是这个样子,在寂寞孤独的时候,你控制不住自己要想她,实际上这里面也有她的诱惑,有人的本性在作怪!当你和别的女人做爱时,你脑子里总是出现她的影子。在你的脑海里,在你的潜意识中,你一直都是在同她做爱!” “不!不!”土坤似乎被揭开旧伤一样,他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体,脸上呈现出某种痛苦的表情。 阿萍吃惊地看看梦专家,又看一看被许多导管绕缠着的沉睡着的土坤。眼前的情景让她不敢相信,一个沉睡的人,竟然能够回答人的提问,而这个沉睡的人脑中所思所想,这个女巫竟然全晓得。 “你一直不愿面对,你一直想回避她!你不愿承认自己竟然跟自己的老师做那种事!男人爱女人,女人爱男人,性是他们交流的最重要渠道。性是罪恶之渊,也是力量的源泉!她正是借助于这种力量来寻找你的,她想依靠您。她知道,只有这样有一天你才可能会去帮助她。” “不,她是我心中的天使,不可亵渎的天神。所以,我为了不再做对不起她的事,我已经把那张相片烧了。”土坤含糊地辩解。 “是的,你想不到,你的这个举措正帮助她恢复灵魂,这是她这么多年来求之不得的事情。我现在已经能感受到她的力量,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强大,总有一天,她会复活,会寻找她的仇敌报仇。” “我该怎么办?我还能为她做什么?”土坤无力地问。 “你能帮助她,她现在需要你!你知道吗,我们人有时候无意中做下的事情,却对另一个世界的灵魂有很大帮助。你命中注定就是她的仁者。” “仁者?”土坤重复了一边,他不懂这个从来没听过的词。 “这是我们的巫语,就是说你能帮助她成就她想做的事,你能渡她从河的这一边到那一边,明白我的意思吗?小伙子。” “她死了16年了!” “她的肉体死了,可是她的心、她的灵魂并没有死,她每时每刻都想着报仇、报仇!” “报什么仇?我和她无怨无仇!我只是爱她,爱她也能成仇吗?” “我说过了,她需要你帮她!这段时间她总是来找你,是吗? 你和一个女人在梦里做爱,然后,你被恐惧吓醒了!” “是的,可怕的难以出口的梦。我无法躲避无处可藏。” “小伙子,也许她的这种诉求方式不合适,可是作为一个死去的人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老师,你帮帮我,我最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为什么要死?”土坤呢喃而语。 “睡吧,睡过去就会看到的。”方敬芬的土坤的眉心涂抹了一滴土黄色的粘液。转过身,拉着阿萍离开了这个房间:“孩子,别找扰他,让他好好睡一觉吧,对他有好处。” 土坤不知不觉进入到一个神奇的空间,他内心清楚地知道,这是在做梦中,自己正行走地梦中。前面是一片烟雾缭绕的林子。土坤听到了一个声音,好像是人的呼吸,深沉,悠长,压抑。土坤努力地去辩认—— (ha——ya——ku——那个悠长的可以忽略的声音在传响着,好像是从一个极细极细的咽喉里发出来……) 这种声音土坤并不陌生。土坤继续往前走,前面出现一片空草地,隐约有两个人影,一上一下。下面的应该是叶莲老师,直觉告诉土坤,她在被人欺负,她挣扎着,痛苦地扭动挣扎。这时候,另一个人出现了,他淫笑着走过去,贪婪地撒扯已经在被压在下面的叶莲,叶老师绝望地呼叫,她的嘴激烈火地张合着,可是土坤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不,不能这样,你们这帮混蛋、杂种,天杀的东西!”土坤大声呼喊,但奇怪的是,从自己的嘴里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分明能感到自己的嘴拼命地一张一合,但为何从咽喉中发不出声音来呢?土坤想冲过去帮助叶莲老师,但他的双腿却如注了重铅,沉重得挪不动。“啊——”土坤愤怒到了极点。但无济于事。 “一旦恶魔出现,一切都会改变。这个世界上已经发生过很多这样的事。也许它同样也会发生在你的身上……”一个声音响起,土坤忽然记起来了,他这是在做梦,是在一个懂巫术的所谓专家的家里做梦,他努力一蹬左腿,终于摆脱了那可怕的一幕,醒了过来。 周围很黑,看不到窗在哪里。不见了方敬芳和阿萍。土坤在黑暗中呆呆坐了片刻,他在回忆刚才梦中的一幕,为什么会出现这一幕?难道真的有什么预兆?或者是在启发他应该去做一些什么? 这时候,门帘一挑,方敬芳和阿萍走了进来。 “孩子,结束了。”方敬芳说。 第7章 不祥之夜 爱情是世界上最吝啬的情感,谁也不愿与他人分享。然而,从红麻树出来,阿萍却显得很大度,她看着专心开车的土坤,淡淡地笑了又笑。土坤从后视镜中看到了阿萍的笑问:“你笑什么?” “想不到你和一个女人做爱的时候,脑子里却想着另外一个女人。”阿萍望着前方,车拐了几个大弯,终于驶上平坦宽阔的城市大道。 土坤不愿在阿萍面前承认自己内心的事实,索性说:“你不要听那个方敬芳胡说八道。这些巫婆从来都是骗人的。” “你打算怎么做?想如何躲开那个总是出现在你脑海的噩梦?如何帮你那个漂亮的吊死鬼英语老师?”阿萍不想再与土坤争论下去,男人不想承认他的真实感受时常常会“打死也不说”,于是,她就转换了话题。 “不要这样说叶莲老师。我不是要逃避什么,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打算回老家石佛镇看一看,也许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我真的曾怀疑过叶莲老师的死,不明白她好好的却突然为什么要上吊?虽然当时学校流传说她的男朋友背叛了她,所以她才绝望自杀。还有其他多种说法,但我不相信叶莲老师会那么脆弱。她那么乐观开郎,除非她突然间遭遇到什么她宁肯死也不能接受的事情。我觉得这里面肯定埋藏着天大的隐情,我希望自己能找到真正的真相。” “好啊,你也做一回大侦探。不要整天想着恐怖小说,换一换脑子,就算对自己调养生息了。我陪你一起回石佛镇,这边的事情可以先交给阿顺打理。我对中原小镇很感兴趣。”阿萍挽起土坤的胳膊,显得很大度。阿萍真的并不在呼土坤在和自己做爱时,脑海里想着另一个已逝世十多年的女人吗?这只有她自己知道。 “我们那里穷乡僻壤,没什么好看好玩的。比不得你们江南水乡灵秀,”其实,土坤也希望有这么个精明的女人一起同行,想信她会给自己很大的帮助。 “你不想让我陪你去是不是?”阿萍挑衅地望着土坤:“是不是想一个人在旅途是来点艳遇?先老实交待有没有这种想法?” “随你便吧。”土坤一把揽过阿萍,在她的脸上吻了又吻。 “好好开车,别吻了前面的车!”阿萍推开了土坤的手,整理自己的衣服。 他们到华联超市去购物,阿萍购了许多路上用的东西。土坤开着车回到了自己的住宅。阿萍说:“我给你做饭吧,餐馆里的饭菜华而不实,还不一定干净卫生。我不想总在外面吃了。” “好啊,我给你当副手。”土坤发现单身多年的自己越来越希望过“家”的生活。城市渐渐暗下来,室内桔黄的灯光朦胧而迷离。丰盛的晚餐,餐桌上摆满了阿萍的成果。色香味俱全,她的确是一个能干的女人,不但在事业上顺水顺风,操持家务也是一把好手。尝尽单身流浪的土坤感到自己被阿萍一点点消融,他越来越离不开这个女人了。 阿萍脱去了白天穿着的外衣,换上薄叵轻沙的睡衣,长长的性感的大腿时隐时显。她端着杯子,来到土坤面前,骑在土坤的腿上,将手中斟满红酒的杯子往土坤口里送。土坤接过杯子接过去,放在桌子上,然后,抱起她走向卧室,一边走一边熟练地脱下的那件丝白的镶着蝴蝶花边的睡衣。 电视里仍在播放着庸俗的生活节目……性爱是男女深爱的最好体现方式之一,宽大的双人床,一对成年的男女在热烈地做爱,享受着人类最原始也是最恒古的欢悦。 突然,一种奇怪的声音响起,ha——ya——ku——土坤渐渐进入虚幻的梦想中,他感到身体下面的不是阿萍,而是另外一个人。她是谁?长发盖住了她的半个脸,她的眼晴沉醉地闭着,玉一样笔挺的鼻子,小巧的红唇,她的气息如兰!她的深深浅浅长长短短的呻吟让土坤销魂动魄。 “叶莲,叶莲。”高潮来临时,土坤情不自禁呼出了声。 “滚蛋!”阿萍猛然推开土坤,坐了起来,拿睡衣挡住了自己的胸部。 土坤猛然醒过来问:“怎么了你?” “你果真还在想着她,你自己还不承认!真让我恶心!”阿萍怒气冲冲地下床,赤裸着身子抱了自己的衣服去洗浴间。 土坤跟着坐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如何会在记情时喊出叶莲的名字,而且这一次是那么强烈地感到叶莲的存在。她真的代替了阿萍?刚才所发生的仅仅是幻觉吗?他屏息侧耳,ha——ya——ku——这个声音消失了,或者根本就没有出现过。土坤不能不再次怀疑自己的神经出了问题。 这种病只靠一个巫师是治不好的。最好的办法就是休息,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去休身养性一段时间。 阿萍很快穿戴整齐走出来,仍一脸的怒气。土坤急忙想要解除:“对不起阿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我想——” “滚你的蛋吧。”阿萍根本不听土坤解释:“你真让我恶心,你和我做爱,心里却想着另外一个女人。我真可怜,还一直以为你心里真爱着我。我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惟一的女人,嗳,我太天真了。”阿萍甩门而去,留给土坤最后一句话:“你去看着她的照片手淫吧,去和她的照片做爱吧你!混蛋!” 土坤一把没有拦住阿萍,她已冲进了电梯。“阿萍,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回去?”看着电梯无情地合上,土坤愤愤地一甩手进了屋。土坤也有些生气了,气自己的同时,也生阿萍的气。他觉得阿萍实在没必要如此大动干戈,没必要去吃一个已死去16年的女人的醋。 阿萍急匆匆地走在街道上,她要努力甩掉什么,挣脱什么。她想一个人好好地独处一段时间。当初,她和土坤相遇相识也很偶然,她在一家出版公司当策划,土坤是一名恐怖小说作家,她无意中看到了土坤的一篇恐怖小说,深深地吸引了,与一般的恐怖小说故弄炫虚不同,土坤的小说是那种因仇恨而产生的极度报复,这样的因报复而产生的恐怖深入骨髓,一定会受到诸多读者的喜爱。作为出版策划人的阿萍不会放过这么一个优秀的恐怖小说作家,她主动与土坤联系,从此他们成了合作伙伴,因为工作交往,他们很快有了感情。如今,不可否认,她已深爱上了土坤。正因为深爱,所以才想独占。这个世界上爱情是真正自私的,其他的东西也许可以与人共享,但爱情做不到。因此,她阿萍再理智也做不到。 夜已深,这时候出门很难找到一辆出租车。阿萍加快脚步往前走,从背影看,阿萍身材略显丰满,腿修长而富有力量和弹性,高跟鞋叩击着水泥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一个漂亮的女人独自疾走在深夜的城市街道上,很容易吸引性暴力者的目光。这时候,一辆停在阴影处的如幽灵般的车悄然远远地跟上来,在她的前后左右转着。当阿萍意识到这辆车的存在时,她清晰地感到了来自车内的威胁,分明有一双色迷迷的眼睛盯着她。阿萍暗暗叫一声不好,取出手机,拨通土坤的电话:“喂,土坤!” (但土坤并没有听到,此时他正在浴室里冲澡,他希望“哗哗”的流水冲去他混乱的思想,却没想到这水声也淹没了那非常关键的求救电话声。在土坤的脑海里,还闪现着刚才的一幕,他无法理解,自己究竟是在和谁做爱,是阿萍,还是叶莲?这一切仅仅是人类大脑正常发生的虚幻现象?还是对他土坤来讲在预示着什么?) 因为紧张,阿萍的手开始颤抖,她再拨土坤的手机,通了,仍是“呤呤”的响声。“快接啊,土坤!”但令阿萍再次失望了,土坤还是没有接。 土坤的手机响着,客厅里一片空旷。 浴室里的土坤正仰起脸,让淋浴喷头的水冲击着他的脸。 疾步前行的阿萍的前面,就是四元桥,高架桥洞下面一片黑暗。跑进这片黑暗时,阿萍更强烈地意识到危险来了。她小跑起来,然而无论她怎样加快速度,也跑还过那四个轮子。那辆车突然加速,猛然横在了她的前面,从车上下来一个肥胖的汉子,一把掩住阿萍的口把她扔进车里。 第8章 生或者死 土坤在浴室似乎听到了自己的手机声响,因为手机就放在离浴室不远的客厅长椅上面。土坤停下来静倾听,手机声却没有了。土坤立即意识到什么,他衣服也没有穿就冲出来,拿起手机,显示的号码他太熟悉了,立即回拨过去。 阿萍的手机响了,但手机已不在她的手上,而是在那个肥胖男人的手里。这是一个四十岁左右一脸横肉的家伙,生活优越加上暴饮暴食,使得他营养过度,脸上似乎永远挂着一层呛锅用的猪油,显得油光锃亮。肥胖男人带着淫秽的笑盯着手机问:“谁打过来的?你泡的男朋友、老公?还是一个普通的性伙伴?可惜啊,他再没机会听到你这个小美人的声音了。”说着,胖男人将手机扔出车窗外。 “来吧,陪老子好好玩一玩,老子的小弟弟这就等不及了。”胖男人恶狠狠地扑压在阿萍身上。 阿萍努力挣扎,但无济于事,她的手被一根粗粗的牛皮绳子绑在后座上,她的原本单薄的衣服,很容易就被胖男人撒开,一对如兔的乳房鼓荡而出。胖男人两眼放光,那如牛奶般白净的乳房更激起了他的强烈的欲望,他就像猪一样,张开臭轰轰的大嘴啃过去。 土坤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他急忙穿上衣服,冲下楼。土坤从地下停车场急速开车而出,沿阿萍回家经常走的那条路追去。路过四元桥时,他看到桥下泊着一辆黑色的奥迪车。犹豫中他停下来,想过去叩车门。这时,旁边一个矮个子男人凑上来说:“大哥,借个火。” 土坤给他点火,警惕地问:“你的车?” “是啊。”矮个子男人深深吸一口烟。 土坤问:“车怎么了?” 矮个男人说:“有点小问题。没事,修一下就会好。” 土坤上下打量一下矮个瘦男人,因为心中有事,他没有再多问,而是转身上了自己的白色捷达车,继续向前驶。 土坤在车上给阿萍打手机,没有人接,打阿萍家里电话,也没有人接。这会儿她可能还没到家。她一定坐在出租车里,那么手机一定带在身边,为什么不接电话?会不会发生了意外?这个城市的治安令人担忧,城市晚报上经常有关于凶杀、奸淫、入室抢劫的消息。 “见鬼!”土坤愤愤地拍拍方向盘,骂了一句粗话。 在黑色的奥迪车里,肥胖的男人解开裤子,猴急地扯掉内裤,他的生殖器因为无法压抑的性欲望,而如一头斗急了的公鸡一样,奋力勃张,他淫笑着再一次扑向阿萍。 已几乎是光身子的阿萍,虽然手被绑着,但两条腿却可以灵活行动。她瞅准胖男人膨涨的生殖器,拼尽全身力气狠狠踢过去。阿萍的脚后跟最有力的部位,准确的击中了胖男人的要害,胖男人整个身子往后退去,重重地撞在车体上,他感到自己的下体突然弯折。他禁不住“噢”地大叫一声,整个身子紧缩蜷曲,半晌没有站起来。 胖男人从喉咙里发出愤怒的声音:“臭嫖子,老子宰了你!”他如疯了的公牛一样,喘着粗气,顺手抄起车上的一个铁把柄,狠狠地砸在阿萍的太阳穴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阿萍无力地瘫软下去。胖男人并没有收手,还在继续砸,阿萍的血溅射到他的脸上、身上和车窗玻璃上。 激怒过去后,肥胖男人猛然醒悟,看着已无声地瘫倒在那里的阿萍,他扔了把柄,大叫:“健华,老宋,快过来,这他妈的玩出人命了。” 从桥另一端暗影里跑出那矮个的男人,他正是刚才向土坤要火点烟的男人。其实,刚才他是打着借火的牌子吸引开土坤的注意力。“我把她杀了!”胖男人抹去溅在他脖项上的血,气喘虚虚地说:“这女人太狠,一脚正踢在我的要害上,把我激怒了。现在怎么办?我们得把她处理掉。” 矮个男人并不谎张,抬眼看了看头顶上的桥说:“老钱,我有个办法。” 两个人把阿萍搬上车后座,而后开车绕了一个大大的圈,上了四环路的高桥,车停下来。矮个男人先下车,四下看了看,夜很静,也没有车辆往来。他冲车上一招手,胖男人抬着阿萍的头,矮个男人抬着阿萍的脚,两个家伙把阿萍尚带体温的身体从车上抬了下来,又从高高的桥上扔下去。 几乎是赤裸的阿萍,像被扔布袋一样,被从高高的桥上扔了下来,重重地砸在水泥地下,一瘫黑紫色的血迅速漫延开去。 “噢呀!”胖男人呼啸一声,与矮个男人拍一拍手。胖男人变得轻松快乐起来,他悻悻地说:“这妞真他妈的性感,我刚才应该奸尸!真他妈的扫幸,我还没有把小家伙放入进她的阴道,就被她狠狠地踢了我的命根子,他妈的差点把我的小弟弟踢断了。” 矮个男人嘿嘿一笑说:“明天一早,警察们又有事做了。” 胖男人说:“是该为他们找些事,省得他们白拿咱们纳税人的钱,白吃白喝混日子。” 黑色奥迪车箭打一样,迅速消失在城市的夜幕里。 …… 土坤沿着平日阿萍平日回家的路前行,一边不停地给阿萍打着手机。奇怪的是手机一直开着,一直发出他熟悉的彩玲声音,但阿萍就是没有接。她还在生我的气吗?那为什么刚才还给我打电话?她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情?会不会出了意外,手机已不在阿萍身边了?土坤胡思乱想,头都要涨大了。他狠狠的用掌击了两下自己的脑门,非常后悔不该让阿萍这么晚离开自己。 打通阿萍的手机,大约是在半小时之后。电话那边传来阿萍迟疑的声音:“喂!是土坤吗?我是阿萍。” “你在哪里?我开车出来却找不到你。”阿萍终于接了电话,土坤又惊又喜:“你没什么事吧?我还以为你出事,快急死我了” 话筒那边传来阿萍平静而略显虚弱的声音:“我很好,我没事。我想好了跟你一起去石佛镇。你不会不同意吧?” “好,你在哪里,我现在就去看你。”土坤说。 “不用了,太晚了。” 第9章 活死人 太阳照常升起,它每天都是新的。 刚刚过去的夜晚,究竟发生过什么,已没有多少人关注了。 城市在阳光的照耀下醒过来,宽阔的大马路上,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车辆和行人。上班族们匆匆上班,就好像在这个城市每天都进行着大迁移,城北的人往城南上班,城南的人往城北而去。鬼市上人来人往,卖菜的、买菜的,针头线脑,老头老太太家庭妇女、悠闲汉子穿行其中,生活就这样机械地继续着、重复着。 土坤一觉醒来,已是早上九点多,一缕阳光从窗外射进来,打开窗帘,屋里赫然敞亮许多。土坤揉了揉眼,这一觉还算安静,没有噩梦打扰。 打开电视,土坤开始收洗脸刷牙。 突然,电视上一条新闻吸引了土坤的视线。一个男播音员的声音:“今天早上八时30分,四元桥发生一起车祸,造成一死一伤。现在看本台记者从现场发回的报道。”土坤从画面上看到,那是一辆黑色的帕萨特车,翻停在四元桥下,车门旁边有一滩血迹。警察已经在车的周围拉起了一道黄线,周围有一些人在围观。电视台的女记者拿着话筒报道:“死者是一名男子,警察从他的身上搜出了一包打开的安全套,判断可能是一个嫖客。这个男子事先可能喝过酒,被发现时已当场死亡,他身上还有扑鼻的酒味。另外,车祸现场,还发现一名女子,现在已被医护人员送往医院,据有关医护人员介绍,这名女子承认自己是被男子嫖娼过,女子并没有生命危险,但她的一条腿可能再也不能像正常人那样行走……” 都是让荷尔蒙给害的!土坤摇了摇头。 这时候,门铃响了。 “来了。”土坤走过去开门。阿萍一身靓丽的精短衣裙,拎着一个简单的旅行包,站在门外。土坤一把把她拉进门,抱在怀里,一只手从后面掩上了门。 “对不起,阿萍。”土坤说。 阿萍静静地看着那扇门合上,脸上并没有任何的异样:“没关系,都过去了。” 土坤在阿萍的唇上轻轻吻了吻说:“原谅我,再不会那样了。” 阿萍轻轻地推开土坤,她的穿着一件尖领短上衣,恰当地露出小半个胸。土坤从上往下看,看到她的胸前衣下挂着一个从没有见过的玉佩件。“那是什么?”土坤问。 “什么?”阿萍问。 “你胸前挂着一个玉佩件,我以前从来没见你戴过的。”土坤问。 “噢,它叫太平环,一个朋友送的,我以前很少戴,今天戴上乞求出门保平安。不好看吗?”阿萍显得很轻松地问。“好看。在我们老家讲究男戴观音女戴佛,都是起到保佑平安的作用。我应该送一个佛佩件给你。这次回去一定要挑一个好的玉佛。”土坤说。 阿萍走到沙发前坐下来,把旅行包放在脚边,说:“谢谢你。我都收拾好了,随时可以跟你出发。” “好的,我们马上就可以走。你自己倒水喝吧。”土坤走进洗浴室关上门。 阿萍四顾土坤的客厅,一切还是昨天她离开时的原样没有变。阿萍拿起摇控器随便换了一个都市频道,这个台刚刚开始播同一个车祸报道。 一个男播音员的声音:“今天早上八时30分,四元桥发生一起车祸。一死一伤。请看本台记者从现场发回的报道。”阿萍从画面上看到,那是一辆黑色的帕萨特车,翻停在三元桥下,车门旁边有一滩血迹。警察已经在车的周围拉起了一道黄线,周围有一些人在围观。电视台的女记者拿着话筒做报道:“死者是一名男子,警察从他的身上搜出了一包打开的安全套,判断可能是一个嫖客。这个男子事先可能喝过酒,被发现时已当场死亡,但他身上还有扑鼻的酒味。另外,车祸现场,还发现一名女子,现在已被医护人员送往医院,据有关医护人员介绍,这名女子承认自己是被男子嫖娼过,女子并没有生命危险,但她的一条腿可能再也不能像正常人那样行走……” 阿萍脸色显出微微的惊诧,嘴巴微微地张着,自言自语:“果然发生了,果然发生了。方敬芳没有骗我。” “你在说什么?”土坤从洗浴室出来。 “没,没什么。”阿萍很快恢复平静:“刚刚看到一则车祸报道,发生在四元桥。一个男人死了,一个女人腿受了重伤。” “醉酒驾驶,现在大马路上太多城市杀手。每天都要发生车祸。”土坤说。 “你认为那个人是醉酒驾驶才死的?”阿萍扭着头看着土坤,似乎她才知道这次车祸的真正原因。 “怎么?不是吗?”土坤并没有在意阿萍这个反常的神态。 “他也可能是被报复而死的。”阿萍说。 “被报复的?是因为他得罪了人?”土坤不相信。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他是罪有应得。因为他从前犯了对某个人来讲不可饶恕的罪恶,现在才受到报应。一切都是注定了的,躲都躲不过。”阿萍说。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相信善恶习报应了。”土坤觉得阿萍有一些怪异。 “你以为在大街上白天走的那些人,都是活人吗?不全是!有许多人多年前已经死了,但他们还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吃喝拉撒,做爱。你有没有看到晚报上刊登的寻人启示?其实绝大多数人很多年前已经死了,只不过并没有马上消失,而是变成了“活死人”,继续在人世间生活。至到某一天,他们心愿已了,才会突然消失。他们的家人还以为他们走失了……”阿萍像背诵课文一般。 “你在说什么?你从哪里看到这些话的?你的皮肤很凉,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土坤走到阿萍面前,抚了抚她的前额,感觉她的体温很低。 “没什么,我忽然想起看过哪一部恐怖小说,上面就有这段话。”阿萍的情绪有些低沉。在她的额头上,在黑发的掩蔽下面,有一丝不易为人觉察的磕碰伤痕,就好像一块被毁的东西,经过高明的工匠鬼斧神工又恢复了原来,一点也不留痕迹。 第10章 石佛山 白色的捷达车经过两天的行驶,驶过辽阔的华北平原,进入中原地区,再经过岳飞的故乡汤阴,过黄河,穿越八百里雄伟的伏牛山,前行百余里就到了禹州地界。按行政管辖划分,石佛镇现在隶属于禹州。 离开拥挤繁燥的城市,一路上不同风光入眼,土坤的心情这两日都很好。尤其接近石佛镇的时候,他的围绕石佛镇的话题就多起来。“你可以以一种旅游的眼光来读这个古老的小镇。这里每一位花白胡子的老人,都能给你讲一大堆关于古镇的故事,我就是在故事中长大的。这也是为什么我今天告写小说谋生的原因之一。”土坤兴趣昂然。 “有故事听真是太好了。我小时候也爱听故事,天天缠着姨妈讲故事。什么《白雪公主》、《灰姑娘》、《天鹅湖》、《木偶奇遇记》等等百听不厌。后来渐渐长大了,反而没有机会听故事了。现在有闲的时候,只能翻一翻你的恐怖小说。可是你的恐怖小说又太吓人,看完之后晚上会做噩梦。我现在倒是对民间故事更感兴趣。”阿萍的情绪被土坤感染着。 火毒毒的太阳炙烤着大地,知了声音从路边的树上传来,一路“吱吱”的声音绵延不断。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渐渐地土坤感觉眼前的村庄河流熟悉起来,和他的血脉相通了。他是在这块土地上成长起来的,无论贫穷还是富有,这块土地都滋养了他。“算是回到家了。”土坤长长舒了一口气,他把汽车的冷气阀门调了调,使车内更加凉爽。捷达车驾车驶进石佛镇地界,路标上显示,离石佛镇还有30公里。 远远的已经能看到石佛山。现在他们只能看到石佛山的背部,宽厚而结实的石佛的背。顶天立地,震撼人心。人类敬仰高山,当一座大山形同一座佛像时,那山所蕴涵的意义,在普通人们的心中就更加非比寻常了。 阿萍闪亮着迷人的大眼睛问:“为什么叫石佛山呢?” 土坤说:“我曾经在小时候听玉女巫说过。” “谁是玉女巫?”阿萍问。 “她是我们村里的一个女巫婆。就好像你知道的那位梦专家方敬芳一样,都有一些神神道道,会一些邪门异术。”土坤解释:“玉女巫曾经给我讲过,这座石佛山很久已前已经存在了,在人类之初,佛祖如来有一次路过中原,觉得有些累了,就靠在此地一块石头上打坐一会儿。因为如来非常累,一睡就是半天。如来佛祖过的是佛界时间,他这一睡就是人间百年,等他醒过来,睁眼一看,面前堆得山一样的是人们烧的佛香。看到跪着的一大片香客,如来佛不忍心就这么突然离开,让大家失望,于是,就把自己的千亿个佛身中的一个留在这里。天长日久,木聚石堆,就形成了如今的石佛山。它是禹州人的福气,保着禹州这块土地世世平安、代代幸福。石佛山非常形似一个巨大的石佛,可谓形神兼备,每年石佛镇举办鬼节,都有数千上万民众到石佛山前烧香跪拜,乞求石佛保佑一方水土平安,保佑他们发财、长寿。” 不知不觉,车驶近石佛山,与石佛山顶的角度越来越小,最后和石佛山成了一条直线。反而看不到石佛的形象了,眼前只有两边高耸的崖石,几棵枝杈突起的老树。几只老乌鸦在空空的山坡上飞起又落下,眼睛如幽灵一般盯着闯入者。这条省级公路从石佛山一侧横穿而过的。 此时,阿萍突然感觉到石佛山里一股阴气袭来。有佛身的地方不应该有这种阴冷之气,但阿萍却强烈地感到这里有另一种恐怖的东西。他们会是谁?究竟隐藏在哪里? “这里好像有种阴森森的感觉。”阿萍不安地揣测着,双手抱了抱自己的双肩。 土坤看阿萍一眼说:“阴森森的感觉?有这么严重吗?你怎么在这里会有阴森森的感觉?” 车驶上一个高坡。阿萍突然看到远处的林中鬼影丛丛,在树林背后,有一双双无神的大大的眼紧盯着土坤和他的汽车。她紧张地闭住了呼吸,努力想看清楚他们,但只能看到一团一团的影子,他们似乎正在忙着什么事情。原来他们在这里。阿萍暗想,口里忍不住说:“土坤,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 非常不巧,正在这时候,土坤的车突然熄火了。 “别着急,可能是车出了点小毛病。”土坤打开车门,跳下车,立即有一股热浪扑过来。土坤能感到自己身上的汗毛孔在“啪啪”地打开,汗液立即从汗毛孔溢出来。“千万别在这里出大问题,如果开不走车,我们会被太阳烤焦的!”土坤大声告诉阿萍:“你先呆在车里别下来!我担心你的细皮嫩肉烤糊了。” 阿萍坐在车里,紧张地盯着远方,她确认不是自己的错觉,那片林子里真的有许多东西在晃动,还有一双一双的眼睛闪着鬼火般的光。他们会不会就是梦专家所说的“活死人”,或者吸血鬼、僵尸?可是他们为何要集聚在这里?在那片黑黑的林子里,阿萍感觉他们至少有数十也许上百。他们手舞足蹈,口里叫嚣着,有的还冲她挥着手,有的在冲着她淫笑。太远了,看不太清楚。阿萍想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许她还会回来。她佯做平静地问土坤:“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石佛山下,有一个名字叫野猫林。就是因为远处那片大森林,过去有很多野猫在其中生活。据说这些野猫混身黑如漆,但一双眼睛却很亮,喵喵的叫声非常惨人可怖。”土坤一边说,一边掀开前盖仔细检查,发现原来是输油管旁边的一个螺丝钉松了。土坤取出板手,重新把螺母拧紧。 阿萍的耳畔听到一种声音:ka——ya——ku——这种声音是阿萍似曾相识的,这种声音令她感到更加不舒服,头开始隐隐作痛。“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阿萍问重新上车的土坤。 “什么声音?”土坤觉得阿萍有些奇怪。 阿萍不再说话,她忽然觉得不应该把自己的这种莫名的感觉告诉土坤。 白色捷达车发出一声轰鸣,继续向前行驶。 阿萍忍不住扭头向野猫林中看,那里黑黝黝的,他们在冲自己晃动,甚至可以看到他们白森森的牙齿,贼亮的眼睛一闪又一闪。她听到他们中有人在笑,是冲自己不怀好意的淫笑。阿萍再定一定神,想仔细看一看,但突然间什么也没有了。 “你扭回头在看什么?”土坤问。 “没什么!”阿萍说:“看一看风景”。 “你刚才问我听到什么声音了?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土坤忽然想起这个问题。 “是一种神秘的声音,像ha——ya——ku——”阿萍还是忍不住向土坤吐露一些心迹。 “什么?”土坤扭头看了她一眼。 “ka——ya——ku——”阿萍重复一边。 “我,好像在什么地方听到过,在哪里呢?”土坤一边开车一边想。前面遇到一个急转弯,几乎90度的转弯使捷达车差点与迎面驶来的大卡车相撞。“妈的,会开车吗?”那个方脸大胡子的司机扔下一句脏话。土坤摇摇头,怪自己刚才分心了。 “专心开车!”阿萍说。她想起了梦专家方敬芳的忠告,在心里默默请求太平环保佑自己和土坤千万莫受到这些异物的攻击。同时她把手悄悄地伸向胸前,轻轻握了握那个玉做的太平环,如果他们追过来,她决心和他们一拼到底。这时候,阿萍有些后悔,不应该鼓励土坤回石佛镇了。 沉默了片刻,土坤想起什么,忽然一拍方向盘说:“对了,关于这石佛山,我听人说过,几十年前这里曾经发生过一件很轰动的事情。有一只黄金部队,就是专门负责勘察黄金的勘察队,在这里发现山上有黄金,他们就在可能有黄金的地方做了标记。想不到他们离开后再也没有回来。后来,石佛山附近的人到山上砍柴,发现了那些奇怪的标志。其中有人识得这是黄金部队那些人做的标志,于是就顺势挖下去,希望能挖到真正的黄金。石佛山上有黄金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引来附近成百上千的人来疯狂开挖。这时候,从省城来了一个据说很有来头的家伙,他通过关系与石佛镇政府签了合同,独家开采。他招了三四百本地和外地的人,为他挖黄金。挖黄金你知道是如何挖的吗?” 阿萍摇摇头说:“我没听说过。” 土坤笑了笑说:“我曾经写过一部《金魔》,所以对这方面有研究。要挖黄金首先得找到黄金的脉络,然后从垂直方向挖洞。他们当时用的是打干钻的方法,洞里粉尘飞扬,工人进到洞里一呆就是一天。天长日久,工人就会得一种病叫矽肺病,就是因为吸入大量灰尘,沉积在肺里。人的肺会慢慢地变硬,人将最终因不能呼吸而死亡。在山西上山乡,曾经有一个矽肺病人,死后三年,家人给他迁坟,挖开坟墓,发现棺材早已朽烂,他身上肉也化成了灰,只乘下一副骨头,但人们却在他的胸口发现他的那个肺,仿佛凝结成一块石头,拿锤砸都砸不烂。呵呵,我扯远了,再说石佛山上那些人挖黄金,后来突然有一天,黄金洞塌了,三百多人被埋在洞里,无一生还。”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阿萍暗暗地大吃一惊,她脑子里在急剧地猜想:野猫林子里的丛丛魅影,会不会就是那些被埋在黄金洞中的孤魂野鬼呢?如果真是他们,那么他们是早就存在于此还是最近刚刚聚集在这里?如果这三百多个吸血鬼或者僵尸全部进入石佛镇,石佛镇将会变成什么样呢?阿萍再次后悔不该鼓励土坤回石佛镇。 阿萍扭回头,这时候,她看到了面南北背的形神兼备的顶天立地的石佛。突然,她发现那座石佛动起来,仿佛要站立起来。他的宽大的肩缓缓而动,他的双腿,是两旁绵延的山脉,也仿佛要动了。树丛如他的汗毛一样颤抖。那深陷下去的眼睛闪动了一下,(阿萍不知道,其中一个眼睛,实际上只是一个空空的隐藏的山洞,而正是这个山洞曾经吞没了300多名无辜的人)。 阿萍惊惧地“啊”了一声,一双手同时捂在心口上,她的心“突突”直跳,都快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 第11章 石佛镇 “怎么了?“土坤在专注地开车,头也不回地问:“发现新大陆了?”。 阿萍眨一眨眼,石佛山却又还原了本来面目,静止在那里。阿萍如梦醒一般,镇定了一下自己说:“没什么!我已经‘老眼混花’了。阿坤,我想我们还是在这是城少住两天就回去吧。” “为什么?还没有到石佛镇你就想撤退了?有什么事吗?”土坤问。 “没,没什么事情。”阿萍为自己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而暗自责怪自己,她要和土坤一起回去,必须得有充足的理由。 “石佛镇到了。”土坤兴奋地一拍方向盘:“故乡啊故乡,我的母亲,今日回到你怀中……”土坤的哼唱,把阿萍从沉思中唤现实,她抬眼向前望去。那是一个阳光明亮的世界,石佛镇如一个窝在盆地中的明珠,完全呈现在他们的面前。 捷达车轻巧地驶过观音桥,从高大的贞节牌下面穿过,进入石佛镇。 石佛镇,中国玉石的最大集散地之一。全国各地的玉石批发商来这里购货,再销售到全国以至世界各地。在世界地图上,也许人们看不到禹州,但一定能看到石佛镇。依地图来看,石佛镇往南是渐渐起伏的丘陵,往北,紧挨石佛镇就是一条婉延崎岖的观音河。观音石桥建有百余年,近些年经过多次修缮。观音桥畔所立的贞节牌坊,据说是明朝朱元璋手下有位官员为其儿媳所立,经历数百年而屹立如故。过观音河,有一片坡林地,杂草树木纵横交错。再往前走就是石佛山。石佛山上还有一座石佛寺,却因年久失修,成为乞丐的居所。 石佛镇是中原一个古老的大镇,现在总人口却不多,只有二三万。石佛镇大多数人一年四季种庄稼,靠天吃饭。当然,也有不少头脑灵光的石佛镇人做玉器生意,有的人以石佛山上的独玉为原料加工制作千姿百态的玉货,有的则以经营业为主。 石佛镇惟一的主街道石佛镇大街的两边有近百家经营玉货的大小门店。比较知名的如主街从北数第一家张三万的张家金玉店,王家玉铺、孙家石佛记……还有白啸天的白门老玉店,鬼协秘书长孔令白的孔家玉店等。这些门面还都是古老的设计,即是由一扇扇门板组成,白天开门时一扇一扇地卸下来,到晚上再一扇一扇地装上去。店铺里卖的除了寻常家用的东西外,还有石佛镇本地产的东西,那就是玉石,大部分店里都卖玉货。石佛镇人有的家里就是一个小小的玉石加工厂,祖辈都手工制做各式各样的玉摆件、玉挂件。石佛镇里有几个在全国都有名声的玉匠,他们的加工制作的玉货,还被做为国礼送给外国贵宾。这很为镇上人所骄傲。 每家店铺各有特色,石佛镇的玉货应有尽有,挂件、摆件,还有的在门口摆着大件如“扬帆千里”大帆船,这一件工艺品在北京工艺美术商厦要卖到上百万,而在这时在也就只有数万元。近百年来,在玉货交易的带动下,这里形成了一个大的交易集市,方圆数百十里乡民村人,都纷纷赶来或卖或买。形成一个集批发购买玉货、服装、食品的加工集散地…… 土坤的白色捷达车缓缓驶在石佛镇大街上。大街上的人并不多。这里并没有大商场,有的只是小铺面。路面倒还干净,是沙士地,每家自扫门前地,扫完后再洒上水,很清爽。土坤开车而来,吸引了很多铺面上的人,他们以为又有外地老板来进货,纷纷冲土坤招手说:“来店里看看货吧。” 土坤只是冲他们微笑着,偷闲对身边的阿萍说:“瞧,我老家的人还都挺好客。” 前面是一个十字路口,路边有几个摆地摊的。土伸停下车,走下来想买些水果。几个摆摊的摊贩纷纷和他打招呼。土坤来到一个健壮而看上去很实在的老女人面前。这个女人有个外号叫大脚婆,大脚婆正拿起一个苹果递给站在她摊位前面的张哑吧。 土坤很惊诧自己一回到石佛镇就看了看张哑巴,这是他回石佛镇见到的第一个熟悉的人。张哑巴、公社发。多少年过去了,张哑巴身上似乎变化不大,土坤还清晰地记得这位衣衫破烂的小镇名人。 张哑巴对土坤、阿萍的出现似乎有些吃惊,他停止吃苹果,惊诧地看着阿萍,又看一看土坤,好像不相信眼前站着的是人。土坤冲他点点头。张哑巴没有任何反映,转过身去留给土坤一个肮脏的背。他的背上依然背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 这时候,同时关注他们到来的,还有一个青皮,他自从阿萍下车后就目不转睛地看着阿萍。阿萍也注意到了,她冲那个青皮婉尔一笑,过去挽住了土坤的胳脯。意思是告诉那个青皮:“别来碰我,我有人保护。” 大脚婆笑眯眯地注视着这两个新来的客户说:“先生,想买些啥呢?桔子,苹果还是香蕉?” 土坤说:“苹果!” “要多少?” “搬一箱吧!” 旁边有人说:“大脚婆你今儿个可是发了呀!”大脚只顾忙活着,没有功夫理他的伙伴们。手脚麻利地从身后一摆果箱中搬出一箱苹果。土坤走过去,将两个又大又红的苹果递给张哑巴。张哑巴冲他看了看,低头狠狠地咬了一大口苹果。大脚婆说道:“这个张哑巴也不会说一句谢谢你,我替他说谢谢你了!” 大脚婆把一箱苹果搬到土坤的捷达车后备箱里,土坤点了钱给他,多了两元。土坤说:“大妈,不要找了,你告诉我在石佛镇有没有好一点的旅馆,我想在这里住几天。” “那当然是悦来客栈了,白啸天家开的,就在前边不远,门口有一个百年老槐树,一边大门上写着悦来客栈,一边大门上写着白门老玉店,都是白啸天家的。要不,我这就给你带路过去。” “不用了,谢谢你!” 土坤开着捷达车,掉了个头,缓缓地往前走,不多的路人注视着这辆外地来的车。阿萍说:“这个镇上的人似乎都怪怪的,刚才有个青皮小伙子一动不动地死死盯着我的胸脯看,恨不得要钻到我怀里。真流氓!” 土坤扭头看了看阿萍的胸脯说:“你的这件衣服衣领太低了,哪个男人看了都会有些不安分的想法。” 阿萍冷冷一笑说:“天下男人都是猫托生的,闻不得一点儿腥味!” 土坤笑一笑,把注意力投向窗外。从这些人的神色上仿佛又看到了十几年前的小镇。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他们的神色言谈举止如此相象。几个小孩子追过来,凑到他的车窗口往里看,土坤冲他们友好地笑一笑,问:“小朋友,告诉叔叔,悦来旅店怎么走?” 一个流着鼻涕的小家伙抹一把鼻滋,一指前面结结巴巴地说:“叔——叔,我知道,因为我奶——奶就在那里烧锅炉。往,往前走,马上就到了。” 看到小家伙吃力地说话,土坤停下车,唤小男孩上车。阿萍侧过身子问:“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土——巴,我奶奶就在,在悦来客栈烧——锅炉。”土巴抹了一把流出来的鼻涕,眼睛骨录录四下乱转,对车内的一切都很感兴趣的样子。 悦来旅馆位于石佛镇的中心区域,门面是一个古色古香的门楼。门前静卧着两个大狮子,守护着这个古老的宅院。与悦来客栈紧临,果真有一个很大的铺面,牌子上写着“白门老玉店”。 悦来旅店是石佛镇最好的旅店,即古老又现代,是传统与洋化的和谐的统一体。旅店老板白啸天,除了开旅店外,还经营着旁边这家大的玉器店,悦来旅店分上下两层,一层显然最近经过装修,改成了门面店,铺着磁砖,高高的货柜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玉货。现在,在这里主管日常事务的,是一个叫梅小青的女人,妖冶而迷人,风情万种。 土坤径直将车驶进悦来旅店院。“小,小——水姐,来,来客——人了”土巴没等车停稳就打开车门,急急地跳下车,一边跑一边喊。 服务员叶小水正在悦来客栈的大堂台里看琼瑶的小说,这个多情善感的女孩子,此刻正被琼瑶的故事打动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土坤他们从大门口开车进院时,她似乎并没有发现。现在市场不太景气,来石佛镇的商人不多,来悦来旅店的客人也很少。 土巴的呼喊把她从琼瑶的世界唤回现实。叶小水抬起头,看到两上客人,男人三十岁左右,瘦而结实,头发有些微微地卷屈,一双不大但很深遂的眼睛。他的身旁是一个时髦的大城市女人,很洋气,披肩的长发在未稍略微烫了烫,眼睫毛卷而长,肤色白晰,是经过特殊保养的。 叶小水脸上显出习惯性的微笑,微微向前弯腰鞠躬说:“先生小姐好。” 土坤看了看阿萍说:“有套间吗?” 叶小水说:“二楼208房,昨天北京一位老板刚退的房。你们可以住进去,那里条件比较好。” “别的没有了?”土坤问。 叶小水说:“有啊,你们可以根据自己需要挑房间,一楼后院嘈杂些,二楼临街,但窗户是双层的,很隔音。即可以看到街头的风景,又比较安静、干净。我推荐的就是临街的二楼。” “那就208吧。”土坤看了一眼阿萍,发现她的神色看上去有些惊诧与不安,一双眼睛正紧张地注视着大堂外面,顺着她的视线,土坤又看到了张哑巴。 土坤轻松地一笑说:“别紧张,他叫张哑巴,小镇上生活的人没有不认识他的。你,是不是有些怕他?” “不,没什么。”阿萍收回目光,土坤注意到阿萍的胸部一阵剧烈的起伏。 “放心吧,他是一个哑巴,手无寸铁,不会怎么着你的。”土坤安慰阿萍。 阿萍没有说话,她觉得这个张哑巴眼中有某种东西闪亮地刺激着自己,还有他背后那把生锈的铁剑,那剑上的快要脱落的铁锈,在她眼里就是一块块凝结着的血液,那是铲除“活死人”和吸血鬼后留下的凝血。这种感觉令阿萍感到非常不安,并产生要逃避的念头。 第12章 青皮 这时候,悦来客栈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摩托车声。一辆粗笨的摩托车出现在悦来客栈门前。随着一声口哨,从大堂门外进来一个青皮,头发从发梢到后脖根有宽阔的一缕染成了棕黄色,耳朵上戴着一个大大的玉环。蒜头鼻子,单眼皮,眼白多,黑眼珠小,嘴唇肥厚,因为吹口哨,双嘴噘得能栓一头倔毛驴。这家伙左顾右盼,一步三晃地来到柜台前。这种年轻小伙子,在石佛镇被人称作青皮,又叫愣头青。 “梅姐不在,她刚出去了。”叶小水没好气地冲这个青皮说。 “今天不找她,我是特意来会一会这位新来的美女。”青皮眼睛肆无忌惮地在阿萍身上扫来扫去。“啊,大城市来的姐姐?果真与山村妹子不一样,味道不一样!”青皮说着斜眼看了看叶小水。 叶小水愤愤地别过脸去。 青皮嘿嘿一笑,凑近阿萍,夸张地提了提蒜头鼻子。 阿萍记起他就是刚才在苹果摊前那个目不转睛看自己胸部的男人。他竟然尾随着捷达车跟到了这里。一股强烈的厌恶之情涌上来,可恶的色鬼、流氓!阿萍突然想张开口冲过去,狠狠地像狼一样咬住这个家伙的喉咙,把他突起的喉结嚼碎,把牙插进他的血管,吸干他身体里所有的血。但是,这一刹那的想法,很快被她自己否定了。她现在是一个人,生活在自己心爱的男人身旁,她怎么可以轻举妄动呢?何况,还有那个神秘的张哑巴! 阿萍轻蔑地看了青皮一眼,转头望向别处。然而侧身的阿萍,却在无意中更显示了其细细的蛮腰和丰满的胸脯,以及那个令男人们想入非非的性感的乳沟。 “有句电视广告说得真他妈的准确,女人‘挺’好,女人只有挺起来才更惹男人喜欢。”青皮垂涎三尺,竟然要伸手摸阿萍的胸。 “啪!”阿萍忍无可忍,迅捷地一身,顺手就是一个耳光,响亮而清脆地打在青皮的脸上。阿萍的脸因为愤怒而瞬间变得乌青,毫无血色。 青皮的脸上立即红起五个指印。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咬了咬嘴唇,点了点头说:“打得好,真他妈来劲,你真要让我起性了!俏娘们,有种你再来一次!”说着,青皮伸长脖子,将另一半脸几乎要凑到阿萍的鼻尖了。 “孔庆东,你不要打扰我们的客人,好不好?”叶小水大声拦阻,但口气中更多的是无奈。 正在掏钱交押金的土坤跨上一步,无声地挡在孔庆东和阿萍中间。 孔庆东止住脚,上下打量土坤几眼,忽地变了脸色说:“噢,我都忘了她身边还有一个护花使者。瞧一瞧,啧啧,一朵鲜花是不是就插在你这堆牛屎上了?” 土坤不语,轻蔑地看着眼前这个黄毛没退的年轻人。 孔庆东以为土坤害怕了,忽然呵问:“你们哪来的?” 土坤强压怒火,不懈地说:“本地的。” “本地人还来住旅馆,哈哈!我看你是外地来的有钱人吧?在你们那个地方玩女人不方便是不是?专门来我们石佛镇玩女人来了?你们这种人老子可是见得多了。”青皮的肥厚嘴撇着,一幅十足的流氓无赖相。 土坤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盯着孔庆东反问道:“你是不是常这样干?” “哈哈哈,男人都喜欢这样子,不是吗?不过,”孔庆东停一停说:“住这里得小心有鬼!” “有鬼?”土坤皱一皱眉。 孔庆东压低声音,阴惨惨地说:“隔墙有鬼!昨天夜里12点,我就在这里看到一个扎黄蝴蝶结的长长马尾辫子的女子面向墙根在哭,我这人心肠特好,就走过去问她,姑娘,深更半夜你不回家,在悦来客栈里向着墙哭啥呢?是不是我们的叶小水欺负你了?她说,大哥啊,叶小水没有欺负我,是因为我父亲生病快死在医院里了,我又没有钱给他老人家看病,你说怎么办啊?我说别太伤心,没有钱我明天帮你抢银行去。现在咱们得上床睡觉了,走吧,我先送你回家。她说,大哥不用了,因为你看到我的样子会非常非常害怕的,我说没关系,你就是一个吊死鬼我也不害怕,快快起来吧,我用摩托车托着你送你回家。这时候,她就站了起来,转过身面对着我。你猜我看到了什么?你们猜猜?” 土坤和阿萍都不开口,不知道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我看到的还是一根扎黄蝴蝶结的长长的马毛辫子,哈哈哈哈。”孔庆东为自己讲的故事而得意地大笑。 “我不怕鬼!”土坤冷冷地说,这种小儿科在他面前简直是班门弄斧。 孔庆东耸着腰身极度夸张地哈哈笑着,围着阿萍左瞧右瞧,突然神秘地说:“我怎么看你有点像是昨天晚上那个对着墙根哭的女人呢?妈妈呀,好可怕啊!” 土坤一把扯住他的胳膊,低声说:“小子,赶快离开这里,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孔庆东一愣,笑僵在他的脸上,他裂一裂嘴,欲言又止,转身要走,却忽地急转身,一个黑虎掏心拳直取土坤胸部。他要给这个不识好歹的外地人一个下马威。土坤早有防备,右手握住他打来的拳,顺手牵羊一带,孔庆东站立不稳,重重地往前跑几步差点载倒地上。 偷袭不成,自己还差点载倒,孔庆东恼羞成怒,大叫:“他妈的哪来的外地人,竟敢欺负你大爷,今天让你领教领教老子的厉害。”说着,自己先“哼哈”练了一趟三脚猫的拳,然后一个恶狗扑食直奔土坤过来。土坤站着双脚没动,左手一挥拨开孔庆东的双拳,右手变掌,啪啪,一掌击在他脸上,一掌戳在他后腰上。孔庆东晃了两晃,只觉得整个脸一阵麻木,“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土坤冷笑一声说:“这是给你上第一课,记着以后在女人面前要规矩点儿。” 孔庆东忽地跳起来,从腰里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在土坤面前晃了晃,说:“行啊,老小子,没看出来,手上还有点功夫,来,有种跟我玩玩这个!” “孔庆东,你疯了吗?”从门外急急忙忙跑进来一个女人,一把扯住孔庆东的胳膊,夺下他手中的刀。 “梅姐,你可回来了。”几乎吓傻了的叶小水又惊又喜,从柜台里跑出来说:“这是两位住店的客人,你表弟他——”叶小水看了看气急败坏的孔庆东,不敢再说下去。 被称做梅姐的女人一手紧拉着孔庆东,一边对土坤和阿萍点头作捐道:“实在对不住你们,让你们受惊了。晚上的饭钱算我的,小水,快带客人上客房休息。” “好好,两位请跟我来。”叶小水有些不知所措,擒了土坤的包在前面带路。。 “你,你他妈的等着吧!”孔庆东似乎对这个女人有所惧怕,他的胳膊被女人拉着,但嘴却没有闲着,他左手狠狠地抹了抹嘴角的血说:“外地人,有种你等着!” 土坤懒得理他,转身轻轻揽过阿萍说:“对不起,看来我的老家的人对你并不是很友好。” “没关系。”阿萍对土坤微微一笑,然后轻轻地扭过头,从土坤的肩膀旁边,往回看了一眼在后面叫嚣的孔庆东。 孔庆东仿佛被长尾巴黄蜂蜇了一般,立即闭了声。从这个漂亮的女人望来的一眼中,他感到了一种摄人心魂的恐惧。就好像一个人在黑夜中行走,空然前面出现一个女鬼,眼睛里射出的那种冷森森的无情的光。 站在孔庆东身旁的梅小青也是一愣,因为都是女人,而且阿萍身上那种特有的来自大城市的女人气质,从梅小青进门第一眼就上心了。所以,尽管全力阻拦孔庆东闹事,她的眼睛仍然非常关注着阿萍。因此,阿萍在刹那间的一回眸,她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那么漂亮的一个时髦女郎,怎么会有如此令人恐怖的回眸一瞥?! 第13章 张哑巴 二楼208房,不是207房,也不是209房。这个房间是土坤选定的。 叶小水打开房门,土坤和阿萍走进去。这个套间共分为里外两个房间,每个房间都有一张双人床和一套桌椅茶具,此外房内共有一个洗浴间等。房间收拾得非常干净,洁白的台布一尘不染。人在屋里面,通过东西窗户,即可以看到悦来客栈院内的情况,也则可以看到石佛镇惟一一条主街的街景。 叶小水看到土坤满意地点头,便说:“先生,如你有什么要求,就拨打床头柜上的电话。我们大堂24小时都有人为你服务。”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慢走,告诉我,刚才那个后来的女人是谁?”土坤问。 “她叫梅小青,是我们老板高薪请来的悦来客栈的主管。那个和你打架的人,是她的表弟。他,他可是这石佛镇上的一个青皮无赖,先生你刚才让他出了仇,以后可得小心些,他们那伙人会报复你的。”叶小水担心地说。 “他们,是黑社会吗?”土坤问。 “不知道,反正他终日和一帮地皮无赖混在一起,还组成了一个摩托帮,好象名字叫阴阳会,打扮得鬼里鬼气的,收保护费,欺压百姓,胡作非为。公安局派出所都拿他们没办法。”叶小水说。 土坤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谢谢你的提醒,我会小心的。听你的口音,你也是本地人,能告诉我是哪个村的吗?”土坤对这个看上去有些纤弱的女孩子印象不坏,甚至从她的身上看出一些当年叶莲老师的影子。 “翻过石佛山,山北的叶家坳!” “哦!”土坤暗暗地吃一惊,不由得多看两眼眼前的女孩:“叶家坳,你知不知道叶家坳多年前有一个叫叶莲的女子?认识她吗?” 叶莲说:“当然认识,她们家就和我家住邻居,叶莲姐姐很漂亮,我们小时侯都叫她仙女姐姐,她那时候常常带我们出去到山上或者村头水坑边玩。后来她上了大学,毕业后分到石佛二中当老师。可是没过多久,不知为何上吊死了,好可怜。” “你叫什么名字?”阿萍问。 “叶小水!” “小水,名字很好听。”土坤若有所思。 “你怎么知道叶莲的名字?”叶小水对眼前这个略微有些络腮胡子,身体瘦瘦,但非常结实的男人有些迷惑。他看上去不像本地人,如何知道自己村子里的叶莲呢? “她曾经是我的老师,我曾亲眼目睹她死时的模样。”土坤看出叶小水对自己的疑惑,解释说。说这话时,土坤眼前又闪现出叶莲老师吊在房梁上的样子,他的神色不知不觉就显得有些木木的,仿佛要被记忆的绳索捆绑住了。 “真的吗?好可怕!你知道她为什么上吊吗?”叶小水问。 “不知道。”土坤显得有些木纳地回答。停了几秒钟,土坤回过神来,他希望从眼前这个女孩子口里知道更多有关叶莲的事,就问:“你经常回家吗?叶莲家现在还有什么人吗?” “我在这里干活,不能天天回去,一般半个月回去一次。叶莲有一个母亲,我们叫她叶大妈。她还有一个哥哥叫叶石大,她的哥哥有点痴呆。叶莲的爹很早就死了,离现在大约有二三十年了,我出生时就没见过他,听说是在石佛山挖黄金时,碰到了龙脉,佛爷动了怒,把所有挖黄金的人都塌死在里面。叶大妈带着儿子女儿艰难过日子,后来不幸叶莲姐好死了,叶大妈好像失去了生活的希望,就开始有些神经了。她们家一直很穷,好可怜,屋里除了床、断了一个腿儿的桌子、烂掉靠背的椅子之外,根本就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叶小水,叶小水!”楼下有人喊:“你们村来人找你,听见没有?” “对不起,我得下去了。”叶小水浅浅一笑,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 “好吧,谢谢你。有事我们会再找你的。”阿萍亲切地在叶小水的肩上拍了拍,她也挺喜欢这个看上去非常单纯的女孩。 叶小水出门,顺手把门带上。土坤站在那里呆了一会,走过去拉开窗帘,透窗看半个石佛小镇的街景。像许多中原小镇一样,平常日子里这里并不热闹。人们显得很懒散,丝毫没有北京、上海等大城市那种紧张的生活节凑。人们大部分是在不紧不慢地闲狂,或者在聊天。有的人在电线杆着一站半天,不知是在看蚂蚁上树,还是在痴痴地发呆。 阿萍到旁边专用梳洗间洗梳一毕,换了一身红衣裙,穿着自己带来的粉红梅花鹿牌拖鞋,轻轻地走过来站在土坤后面,深情地搂住了他的腰。她原想好好享受一下小镇的景色,然而顺着土坤的视线看过去,又发现了那个浑身污着的张哑巴。“那个人好像还在朝这里看呢?” “ 谁?”土坤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张哑巴。 “就是你说的张哑巴!你没看到他吗?”阿萍从心底里不喜欢这个穿着肮脏衣服的人,凭借着直感,她觉得这个人将会给自己带来某种不可敌挡的威胁。 土坤宽容地笑了笑说:“张哑巴可是石佛镇的‘小镇名流’。他的身上带着许多毛主席像章。有一次他去找镇委书记,镇委书记不在,只有秘书在。秘书不知道这张哑巴有何来头,就毫不克气地问,你有啥事,给我说吧!张哑巴比比划划,意思是说,吃不饱肚子,穿不暖衣服,怎么办?镇委书记秘书说,问你自己吧?你不是有的有脚吗?张哑巴急了,忽地扒光了身上所有的衣服,衣服内里上面,竟然全是毛主席像章。最令人惊诧的是,有一颗竟是刺穿了皮肉,直接粘挂在左胸前。张哑巴在镇委走廊里又蹦又跳,引得镇委许多人都出来瞧。保安部的处长急忙跑上来,拿一个帽子遮住了张哑巴硕大的下体。镇委书记从县里开会回来,正赶上这一幕,他立即毕恭毕敬将这位哑巴请到办公室,安抚下来,让秘书取一身衣服给他,并下命令以后镇委负责张哑巴的吃穿。据说,那张哑确实是有一些来头,和镇委书记的岳父一起干过革命。但镇委下面的人并不认这个情,觉得他疯疯颠颠地,给他发衣裤时存心捉弄他,特意在他的裤子裤腿上分别写上:张哑巴,公社发!张哑巴也不在意,穿着裤子在大街上走来走去,满大街的人都知道:张哑巴,公社发!‘张哑巴,公社发’成了石佛镇一句流行语。那个镇委书记呢?后来听说到省里当领导了,据说还是正厅级!” “竟然有这等事?是真的还是假的?”阿萍侧着脸观察土坤,土坤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土坤对于自己的话并不能非常肯定:“我也是听人传说的,真假不敢说。但我却亲眼看到他裤腿后面写着‘张哑巴公社发’的字样。” “要是这样讲,他可真算个小镇名流了。”阿萍不安的心,稍稍平静下来。然而某种莫名的担忧仍不能消去,她感到张哑吧绝非普通人看到的这个样子,因为她感到在张哑巴的身上,潜伏着某种非人类才有的怪异的气息,这种气息她似乎在梦专家方敬芳身旁感受过。那么,张哑巴的真面目究竟是什么呢?这个疑问又激起阿萍强烈的好奇心。 这个哑巴不疯不傻,可是他混浊的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常人难难以发现的尖刀一般的光芒。我不是常人,他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一定得想办法搞清楚他的真相。阿萍右手紧握着胸前的那枚太平环,暗暗下定决心。 第14章 性游戏 看着土坤和阿萍两位客人在叶小水的带领下上楼去了,梅小青重重地甩下孔庆东的胳膊,一言不发,噔、噔、噔,快步往悦来客栈的后院走。孔庆东诞着脸紧紧跟随其后,口里甜腻腻地叫:“大表姐,梅姐,别丢下我就走啊。” 后院正在和黑狗嘻戏的土巴,停止了动作,一眼不眨地看着这对男女走进来。梅小青拿出钥匙开了房门,闪身进去,孔庆东也跟着挤了进去。土巴冲着那扇“砰”然关上的门,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非常夸张变形的嘴脸。 “土巴,奶奶烧的红薯好了,喷香喷香的快来吃吧。”后院的后门旁边出现一个50多岁的老太太,她机警地召唤着。眼晴却向梅小青的房门看了又看。 “奶奶,我正和黑狗玩呢,他亲我的嘴!呸呸,什么味啊!”土巴抱着黑狗的头,向后院的后门拖,黑狗脑袋在他的怀里扭来扭去,屁股使劲儿往后退,摇着尾巴哼哼即即,眼里满是无辜。 梅小青的住室没有怎么收拾,略显得凌乱,墙上挂着一幅外国某知名男影星的性感照片,裸露着壮硕的肌肉,宽宽的皮带故意没有系着,前面的拉链拉了一点点,露出一捏不易觉察的阴毛。孔庆东一把从后面抱住梅小青,两只手准确地摁在她的乳房上顺势揉了又揉:“好有弹性。” 梅小青努力挣脱出来说:“孔庆东,你怎么越来越浑了?来我店的客人你也敢耍流氓?” 孔庆东似笑非笑说:“表姐,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和你亲热亲热。你咋不同意呢?” 梅小青一脸轻视说:“谁是你表姐,姑奶奶与你隔了八辈子远了。从今往后叫我姑奶奶得了,不许再叫表姐。叫我,你也不嫌害臊,哪有表弟要摸自己表姐奶子的?” 孔庆东突然张开双手,脸上做了一个极度恐怖的表情,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说:“你不知道你表弟是个吸血鬼吗?我要扒了你的衣服,撕掉你的内裤,我要趴在你那粉吐吐的身上,把牙齿插入到你那细皮嫩肉里,吸你的血。我还想吸你子宫里的精血。啧啧,好香好甜的血啊!” “快滚蛋,少在这里婆婆妈妈地罗索!小心白啸天回来活剥你的皮。”梅小青说着走进里屋,“怦”地把门关上。 “白啸天,我才不怕白啸天呢,他能把我吃了?我敢把他的脑袋割下来当球踢。”孔庆东嘴里这样说,却已有了离开的意思,他贼眼乱轮,看到门后绳子上搭着一个黑红色的三角内裤,轻轻取下来,又歪着脑袋扒门缝往里屋看了看,确定梅小青没有发现自己的行为,就一把揣进裤兜里,吹了声响亮的口哨说:“姑奶奶啊,我走了啊!你就别亲自出来送了。” “你丫快滚犊子去。”从里屋里传出梅小青的声音。 孔庆东嘿嘿一笑,拉开门走出去。经过大堂,孔庆东冲叶小水打了一个响指,说:“妹妹,哥改天请你吃饭啊!别忘了告诉那个外地人,老子还会来收拾他的。”一边说,又挥了挥拳头,然后伸出右手食指,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孔庆东骑上摩托车,风驰电掣向前行驶。对于错肩而过的漂亮的女子,他都要吹一个响亮的口哨。有时,还捎带手地摸一把女孩子的臀部,吓得那个女孩子尖声呼叫。孔庆东则放肆地哈哈大笑。摩托车喇叭声恨不得把全石佛镇人耳朵都震坏了。 摩托车穿过一条又一条胡同,孔庆东回到家里,推开院门,正看到父亲孔令白在院里忙碌着。院里亮着一盏100瓦的电灯。孔令白说:“庆东,这些日子你不要四处瞎逛了,你帮我办置些鬼王节(七月初七日)的用具。” “什么用具?”孔庆东一脸不懈地问。 “购买些香火、鞭炮、炮架,还有你要帮我一起扎做些鬼节上要戴的面具。”孔令白说,他手里正在用面稠和竹枝、麦秸扎做牛魔王的面具。牛魔王一双如铜铃一般的牛眼瞪着孔庆东。 “你为何不去找庆南,他比我这个儿子还儿子,他办事,你放心。也比我好使唤得多。”孔庆东阴阳怪调。 “庆南在玉店里打理生意走不开,你终日吊儿郎当什么事也不做。你要是有庆南十分之一二就好了。”孔令白叹口气。 “行了,行了,你就把庆南当亲儿子吧。”孔庆东狠狠地说:“这是你们镇鬼协会办的事情,我忙得很,哪里有时间?再说,我给你做了活,你又不会给我发工资,现在都市场经济了,不给钱的事谁愿意做?” “你这个兔崽子,真是岂有此理,哪有老子给儿子发工资的事情?你不务正业,好逸恶劳,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儿子。真是上辈子做了什么缺德事。”孔令白气得直咳嗽,巨烈的咳嗽使他几乎传不过气来。 孔令白在石佛镇街面上开着一家孔家老玉店,规模还算可以,他识文断字,能写会画,因此被推荐为石佛镇鬼协的执行秘书长。鬼协是石佛镇一个特有的民间协会,每年在镇政府的支持下,都会在石佛镇举行为期三天的迎送鬼王的活动。来自四邻八乡的人们,装扮成鬼神的模样,在大街上进行狂欢。这是石佛镇的一大独有节日。同时,中国以至世界上的许多玉货商也都赶过来,集中在这些天里进行交易。 孔庆东恶声恶气地说:“别打扰我,我在外面吃过饭了。”半晌,孔令白终于把憋在胸口的痰吐出来,那是一口墨绿色的痰,还带着几丝血迹。孔令白喘着粗气,对于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他有恨无处发,扔了一句给他:“饿死你个龟孙才好哩。” 孔庆东嘀咕着骂了一句“老不死的”,愤愤地走进楼上自己的房间,他狠狠地关上门,拉上窗帘,躺倒在床上:“他妈的,气死我了!”半晌他忽然想起什么,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急速地摸口袋,从里面掏出那个刚才从梅小青房里偷来的黑红色内裤,他贪婪地放在鼻子、嘴前面,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陶醉地闭上眼:“他妈的,这女人真够骚的啊。” 孔庆东跳下床,把门打开,天已经暗下来,黑暗正一步一步侵吞着这座古镇。孔庆东重新关上门,拉上窗帘,又检查一下门和窗的插锁。孔庆东的这项举动,关键是不能将自己的不可告人的隐私泄露给外面的世界。 孔庆东把窗帘拉上之后,在确定屋里一切都已被遮掩,甚至连一丝光线也不可能为外人知的情况下,孔庆东从枕下摸出一张六寸照片,借着床头灯,可以看得十分清楚,那是一个女人的夏日泳装照,正午阳光灿烂,女人穿着比基尼,裸着修长的大腿瓷白而性感。孔庆东把照片与黑红色内裤一并摆放在一起,贪婪地瞪大了双眼。“啧啧,你这个女妖精啊!想死我了。”孔庆东不由得连连咽了几口吐沫。他的下体开始膨胀起来,短小的内裤支起一座小山包。 照片上的女子正是梅小青,孔庆东的那个远房表姐。如果追本源,最初给他以朦胧性爱的,正是这个看上去妖艳无比且性感十足的女人。那时候他只有八九岁,学校放暑假,他去乡下的姨妈家,姨妈家有很大的一片苹果园,里面种着黄瓜、西红柿等水果。为了防止偷盗,姨父在苹果园中搭建了一个棚子,夜里专门来看护。苹果园的夏夜倒还凉爽,孔庆东便时常来这里避暑。 梅小青是姨父家出了五伏的表姐,因为两家私交关系不错,所以姨妈就让孔庆东叫梅小青表姐。他们的年纪没差几日,那时候两人便常玩先有谁的游戏。 孔庆东说:“先有我后有你,我比你大。” 梅小青不服说:“我比你大半年呢?为什么先有你后有我呢?” 孔庆东说:“你听我给你算嘛,咱俩出生年份一样,不需说了,只说月份,我是9月生,你是3月,对吧?” 梅小青点头说:“对呀!” “你瞧,年份咱俩一样,咱就看月份,我是9月,你是3月,咱们学过数学课,10、9、8、7、6、5、4、3,9是不是比3大?所以我应该比你大,你应该叫我表哥。” 梅小青差点气晕说:“你这是混账话,你会不会算生日?1月、2月、3月,我是3月,先有我吧。然后是4月、5月、6月、7月、8月、9月,这时候你才出生,你老老实实叫我姐!” …… 除了这些少年游戏之外,孔庆东和他的这位不粘边的远房表姐还玩了一个令人无法启口的游戏。在暑假的时候,有一次,孔庆东在睡梦中感觉异常舒服,他睁开眼,天已灰朦朦地亮了,姨父不知去了哪里,他的身边多出一个梅小青。梅小青正专注地抚弄他的生殖器,狡猾的孔庆东立即闭上眼装睡,但他的生殖器却苏醒一般直立,这种变化使梅小青很惊奇和激动,吓得退后很远愣愣地看,然后再悄悄地移近细看。 从此后,两个人心性相通,常常悄悄玩这种见不得人的游戏:一个假装入睡,另一个悄悄地抚摸对方。从脸到乳房以至下体,孔庆东认识到了女人和男人的根本区别,这使他产生了从没有过的莫名的激动。 那是一个令孔庆东难以忘怀的暑假。他和梅小青始终共守着这个绝不能对外人道秘密,甚至连两个人之间也不曾捅破这层薄薄的窗户纸,一切都是暗示着来进行。在无第三者在场的时侯,有一个人会说:“累了,咱们睡一会儿吧。”于是两个人就并肩躺下,那个做出暗示的人会很快醒来,抚弄对方。当被抚弄的一方想结束时,会故意发出一声睡醒前的叹息,然后翻身坐起。另一个人也可以从容地做出刚睡醒的样子。 很幸运,他们的这种性游戏始终没有被第三者看见。这段少年经历给孔庆东的印象至深,因为对异性的强烈的好奇心,使他染上种种不良习性,比如在厕所的墙缝里偷窥女人大小便,夏天的夜晚到观音河畔偷看女人洗澡。初中二年级时,有一次他一个人在家中,一边做家庭作业,一边不由自主地用手去抚摸自己的生殖器,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下体“刺啦”一疼,一团东西从里面喷射出来,他吓了一跳,望着地下那团乳白色的粘糊的液体不知所措,以为自己的身体里面发生了什么可怕的变故。但日子一天天过去,什么可怕的事情也没有发生,他庆幸之余,不仅又回忆起那团液体喷射而出刹那间的感受,有一丝丝突破禁道的隐疼,但更多则是那种他平生从未体验过的快感。他不由渴望再来一次,再细细体验那种感觉。如果说第一次土坤是无意中认识到了性高潮的来临,那么第二次、第三次,第无数次则是他有意为之。 孔庆东为自己能够发现人类身体的这个秘密而激动不安。当他犹豫很久,终于忍不住向最好的朋友讲述时,那个年龄比他还大两岁的同学一点也不奇怪,而且还十分瞧不起冲他说:“笨蛋,那叫男人射精,知道吗?是一个男孩成熟的标志。” 已经成为青春少女的孔庆东的这位远房表姐梅小青,却已对孔庆东失去兴趣,而且似乎早忘了多年前她和孔庆东的那种心知肚明却不说出口的性游戏。因此,对时不时来看望她的孔庆东,除了表面上的亲热之外,再无任何私下的亲密表示。孔庆东越来越失望,却又总忍不住去纠缠梅小青。有一回,在梅小青的闺室里,他乘梅小青不主意,竟然偷了梅小青的一个黑红色三角内裤回家。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他又设法偷来了几件梅小青的内衣、乳罩,悄悄地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 后来,梅小青跟随着村里几个姐妹去南方打工,孔庆东因此伤心了很久。唯一能安慰他的,只有梅小青那条黑红色的紧身三角内裤和她的几件内衣。然而,雄性荷尔蒙的分泌是男人成长中的必然,无处发泄自己能量的孔庆东这时期与石佛镇一帮流氓青皮终日纠结在一起,还加入了一个叫阴阳会的摩托帮,常常在石佛镇及附近做一些鸡鸣狗盗之事,声名狼藉。孔庆东的性取向也从梅小青身上扩展开来,凡是遇上小镇上他看着漂亮的女孩子,就会尾随她们,直到看着她们进了家门。当她盯上某一个漂亮的女孩时,他会再回头去想法设法偷取她们晾晒在外面的内衣、内裤。然而,最让他钟爱最能给他带来刺激的,还是那种和梅小青一样的黑红色内裤。 数年之后,梅小青从南方回来,已今非昔比的她摇身一变成了悦来客栈的主管,成了大老板白啸天的得力助手。孔庆东仍像苍蝇一样前去纠缠,但梅小青总是不冷不热,时远时近。对于孔庆东来讲,他的这位远房表姐就是一朵带刺的玫瑰,看上去妖艳无比,却浑身是刺,近不得身。现在,孔庆东这位石佛镇的非著名小混混贪婪地盯着梅小青的玉照,一只手紧紧地握着刚从梅小青那里偷来的黑红三色内裤想入非非…… 随着时间飞逝,孔庆东终于疲惫地躺在床上,但他的那双贼眼依旧盯着梅小青的照片,慢慢地,那照片模糊起来,他努力地眨了眨眼,发现照片变成了阿萍。阿萍的脸清晰地出现在孔庆东面前,孔庆东激动地伸出双手,口里喃喃而语:“好美人,你好漂亮,快来陪我。” 阿萍冲着孔庆东妩媚的一笑,轻轻地宽衣解怀,露出了她那瓷白细嫩的肌肤。阿萍伸出右手食指朝孔庆东勾了勾。孔庆东色迷迷地站了起来,不由自主地扑过去。“宝贝,和你睡一次我死了也心甘。”阿萍敞开怀抱住孔庆东,孔庆东陶醉万分。阿萍自然地把嘴放在了孔庆东的脖项上,突然,她的脸急剧变形,头发如遇到风一般飞扬起来,双眼突出,眼珠刹那间要暴出来一般,从她的嘴里伸出上下四棵长长的牙齿,她拼命地张大嘴,把尖利的牙齿刺向孔庆东的脖项…… 第15章 石佛二中 早上起床,土坤要了一张油饼,三个素包子,外加两个小冷菜——小葱拌豆腐、凉拌黄花菜。他知道阿萍喜欢吃素包子,不喜欢吃肉包子。阿萍认为肉包子里面的馅都有问题,“你怎么能相信那些饭店?尤其是街头小店那种,他们为了最大限度地赚钱,不可能去买上品好肉,而是与肉贩勾搭,买那些垃圾肉、臭肉,反正最后都绞成了肉沫儿,填充到包子里面,谁能分得清楚?”对于油饼,阿萍也没有兴趣。“油吃进肚不好消化,我怕长小肚楠。”这样说的时候,她会拉过土坤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让他摸着自己平滑的小肚。有时候,土坤会顺势往下摸,熟悉地摸到她的下面。这让阿萍感到非常刺激,她甚至会在土坤短暂的摁扶中达到高潮。 面对一桌早餐,阿萍没有一点食欲,只是端起小碗玉米粥来喝。土坤的胃口相当好,很快就吃完了油饼,把玉米粥也喝下去。土坤有些担心地看着阿萍问:“你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脸色好像不太好。” “没有。”阿萍说着,露出一个安慰土坤的微笑。 土坤:“我们今天先去一趟石佛二中。” “故地重游,去看一看你梦中情人当年居住的地方!”阿萍的口气里有一点点醋意。 土坤听出来了,拉住她的手说:“我想,一是回母校看一看;二是可以亲自去看一看轩莲老师的当年的办公室,也许能了却一桩心愿,希望以后再不会有噩梦来纠缠我。” 土坤似乎在自己自语,又像是在真诚地与阿萍交流看法:“我不晓得这其中有没有必然联系,或者说没有什么科学的依据,只是凭我的直感,第六感。就像我的恐怖小说里说的那样,有时候这种直觉或许会更有用。这么多年我总觉得叶莲老师是在向我暗示些什么。可是,我一个普通人,能帮她什么忙?所以,我能做的,就是千里迢迢来看一看她!” “都这么多年过去,叶莲老师当年住的那间房子还存在吗?即便存在,没有钥匙你怎么能走进那个小屋呢?”阿萍问。 “只有到了哪里才知道,才能有办法。”土坤说。 石佛镇第二高级中学(简称石佛二中),座落在石佛镇西北角,是禹州地区一所重点中学。乡村的孩子小学毕业后,要通过严格的考试,成绩达到重点中学的分数线,才能被这所学校录用。相当多的乡村孩子因为没能达到所要求的分数线,而只能去普通中学就读。石佛二中是一所规模相对来讲比较大的重点中学,有极好的师资力量,生源也很充分,教师数十人,学生数千人,分为初中部和高中部。进入这所学校,如果一切顺利,一个学生就会由初中到高中,最后升入到全国各地的大学。学校每年的大学升学率约在65%以上。 土坤曾经在这所中学读书,而今要旧地重游,却别有一番滋味。土坤和阿萍驱车往石佛二中走,两旁都是些小街道,十几年过去,这里似乎没有太大变化,老房子、老路、老墙,有的房屋和墙因为年久失修而更加破败。土坤没费多大事儿就来到石佛二中的大门口,但是不巧,大门锁着。土坤怪自己应该想到:现在是学校放暑假时间,学校没了学生,如何还开门呢? 在石佛二中学校前面几十米处,有家理发店。土坤先走进去,阿萍站在门外向里瞧了瞧,一股说不出的异味令她不愿跨进半步。屋里空空的,多年烧煤做饭,墙被熏得黑黑的。“有人吗?”土坤大声问。没有人回应,土坤提高声音又问了两声。 回答却从门口阿萍的背后突然传来,吓了阿萍一跳。“人在呢!”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毫不客气地拨拉开阿萍,一瘸一拐的往里走。“要理发吗?” 在错肩的刹那,阿萍看到这是一个50多岁的男人,小个儿,精瘦,脸上坑坑洼洼的。眼很大,眼白多,眼珠黑而小。“这样的臭男人,一辈子娶不到老婆。”阿萍不由在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句。 “王师傅!”土坤立即认出进来的这个人,还是十几年前的王拐子。 王拐子冲在门外的阿萍招招手说:“外面的闺女请里面坐吧,屋里不干净,小心别脏了你的衣裳。现在学校都放暑假了,要不然我这里可是最热闹的呀!” 土坤说:“十几前我在这里上学,也在你这里理过发!你的手艺不错。” 王拐子呵呵笑道:“小伙子会说话,瞧你现在的穿戴像个大老板,请问你这是在哪里发财?” “在哪里也没发财,我靠写书为生,挣些小钱,仅够填饱肚子。”土坤说。 “噢,这个我懂,你成作家了。现在有些作家可有钱了,陕西有个贾平凹,写了个《废物》(注:应是《废都》),一下子挣了好几百万。娶三五个老婆不愁,下辈子都花不完。”王拐子滔滔不绝神侃。 土坤怕他侃起来没完,就拦住他问:“现在,学校还有人吗?” “有,有几个老师,还有候丙魁那老小子在看护学校。白校长有好些天没见他了,听他老婆纪大姐说他去了省城。”王拐子说。 土坤说:“学校大门锁着,挂着铁锁。我想进去看看进不去呀!” 王拐子说:“咱这学校大门你还不知道,不是锁人的,那门缝大得很,只要一侧身就能过去,除非你是二三百斤的大胖子,将军肚儿太大塞不进去。” 土坤又与王拐子闲聊片刻,告辞。车只能停在校门外了。土坤与阿萍侧身从门缝中进入学校。校院里很静,看不到人影走动。学生早放假了,少人走动的路两旁和阔大的操场上长满了茂盛的青草,有的草茎叶脉已有一人多高,把小路也掩盖住了。 土坤和阿萍的闯入,引起了护校员工侯丙魁的注意,但他并没有声张,而是悄悄在后面跟踪良久。当土坤他们横穿篮球场,走到大庙的月亮形门口时,候丙魁终于忍不住了:“你们,干什么的?”随着粗蛮的呵斥,侯丙魁紧走几步来到他们面前,充满敌意的眼光扫过土坤,停在阿萍丰满的胸上。 阿萍被吓了一跳,她看到一个极其丑陋的50多岁的男人,一个眼圈烂得只剩下一条缝,连眼珠子都看不见。另一只眼努力大睁着,充满了淫邪。 土坤上前一步说:“你是食堂的老侯,侯丙魁师傅吧?” 侯丙魁诧异地后退一步,瞪着通红的小眼晴问:“你们是谁?你们不像是这小镇上的人,如何认识我?” 阿萍一指土坤说:“他原来在这所中学读过书,离开学校很多年了,如今只是想回学校来看一看。” 知道土坤是回母校探看,侯丙魁的态度缓和下来,告诉他们说:“我早不在食堂里做了,现在是这所学校的总管、管理员。学校里所有的库房都归我管。” 土坤眼睛一亮:“那么说,你是撑管着这所学校里所有共公房门的钥匙了?” “那当然!这些家伙什么就拐在我的腰上。”侯丙魁“啪啪”拍了拍自己的腰,脏污的衣服下面果然挂着一大长长短短的串钥匙。侯丙魁一卖脸,眼睛向上翻了翻,很有“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得意。 “那么,如果我想进当年我们那座教室里坐一坐,只用请你允许就可以了!”土坤看一眼阿萍,阿萍从土坤的脸上看到了他打鬼主意时的表情。她太了解这个男人了,因为了解,所以才为他着迷,才深深地爱他。 “可以这么说吧!”侯丙魁有些得意忘形了。 土坤又提起学校从前的一些事儿,和从前一些在学校中响当当的人物的名字,侯丙魁居然也认识并记得,两人关系很快亲密融洽起来。土坤拍拍侯丙魁的肩说:“老侯,咱俩总算有缘份,你是我回玉佛镇遇到的第一个熟人。这样,今晚我请你喝酒,如何?” “那合适吗?”侯丙魁略作推辞,就答应下来。 土坤说:“这样老侯,我们先到学校里随便走走看年,晚上我来找你,咱们一起喝酒。”“好、好!我就住在学校大门旁边,站在校门口你只要喊一声老侯,我准能听得见。白校长说我的耳朵比老鼠的耳朵还灵!呵呵。你们随便在学校看吧,我这老胳膊老腿就不陪你们了!”侯丙魁说着,眼睛却往阿萍高耸的胸脯上贪婪地扫了扫,努力咽了口臭吐沫,转身走了。 第16章 女大夫 阿萍望着侯丙魁离开的背影说:“这个家伙也是个大色魔,瞧他那烂眼圈都快睁破了。”。 土坤“噗嗤”一声笑了说:“谁让你是一朵花呢,到那里都会招蜂引蝶。美女人人爱,男人不爱姿色出众的漂亮女人,还算是一个男人吗?” 阿萍嗔怪地捣了土坤一拳,接着把自己紧紧地偎在他肩上。两个人并肩穿过月亮门,走进大庙的院里。这是一个别致的古香古色的小院,据说过去实际上是一个庙宇,有佛像有和尚,当然也有很多香客,一度非常兴旺过。但后来随着岁月变迁,和尚不知去了哪里,连佛像也不见了踪影。 土坤进入月亮门后就站住了,他静静地环视着这个小院。当年,这个院里没有住几个人,南面住着一个老教师,已经退休,耳朵也不好使,有太阳的日子他总是搬一个破旧的太师椅,坐在大庙前面看书,或者听收音机,老教师很喜欢听单田芳播讲的三侠五义,因为耳朵不好使,所以声音开得很大,土坤从他旁边走过,很远都能听到。北面有两间空房,曾住过两个修大庙的民工,大庙修好以后民工走了,屋子就空下来。 小院里很安静,一棵老槐树,枝丫突兀,树叶繁茂,绿荫蔽日。阿萍环顾四周问:“你说的那个叶莲老师她住在哪里?”阿萍这时候对叶莲老师产生了兴趣,她甚至希望能早一些看看那位叶莲居住的地方,想多知道一些她的情况。到底是什么样一个女人,能如此入侵入到土坤的灵魂深处,令他十几年来都魂不守舍。 “我这就指给你看。”土坤说着揽过阿萍的肩:“你会不会害怕?” “我?怕什么?光天华日之下,难道还有吊死鬼不成?”阿萍不以为然。说完这话,她心里却突然一沉,一层不祥的阴影袭上来。她看一眼土坤,土坤并没有太注意阿萍的神态,眼睛正看着右侧一个房门。 “叶莲老师就住在临近大庙这一间。”土坤指着一扇老旧的门。阿萍走上前,用白晰的手摸了摸那把挂在门上的大铁锁,锁身和锁眼儿都锈蚀了,蒙着一层厚厚的岁月的尘土。她扭回头问土坤:“看上去这门有很久没开启了?” “也许吧,也可能这十几年来都没有开过,更没有人进去过。”土坤望着那斑驳的门若有所思。 阿萍低下头透过门缝往里看:“这现在是一个书库嗳!堆得乱七八糟的,根本就看不出这里曾住过人!” “是吗?让我看一看。”阿萍侧过身子,土坤凑近往里看,屋里放着数排书架,有的书架上还有发黄的标签。此外,地上到处都是堆得如山一般杂乱横陈的书籍。靠墙部分堆得最高,已接近了屋顶,屋里整个看上去就象是一个山窝窝,四面高山,中间是谷。在杂乱的书堆上,倒卧着一个梯子,就好像很多年前,曾有一个人在这里整理图书,他站在扶梯上,把书一本本放到书架上。但是,因为书实在太多,最后他失去了耐性,索性糊乱把书堆起来。那架扶梯也被他一脚踹倒在书堆上,再也懒得动它……一阵风从屋后残破的玻璃窗刮进去,有几本书的软薄的封面被吹起来,发出“沙沙”的声音,颇似“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 (叶莲老师吊在那里,长长的头发披散着,原来美丽的脸因为充血变得肿涨而怪异,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尤其是眼珠子突出来,象要跑出来似的,黑眼珠如黑黑的灯炮,在周围白的晶体衬托下,更显得空洞而深远。叶莲老师的舌头伸得长长的,一直伸吊到下颌下面,遮住了那原本秀美的脖子,还有那根紧紧勒在她脖子下面的绳子……) 土坤脑海里又闪现出16年前的一幕,仿佛就在眼前,肿胀的皮肤摁上去就是一个深坑,没有温度、冰凉的、无生机的皮肤……土坤突然直起身子,脸色苍白。 “看到什么了?你没事吧?”阿萍不安地注视着土坤,她无法体验此时土坤的那种感受。 土坤努力镇静自己,说:“没事,是我多想了。我们还是到别处看一看。” “你不想进去了?”阿萍问。 “现在肯定是进不去的,我们总不能像强盗那样拿把板斧破门而入。等晚上见到侯丙魁再说吧,但愿我们能从他那里有所突破。” (在他们转身离开的时候,在叶莲老师住室梁上放着的一本厚厚的书,封面被顶了又顶,仿佛是一只老鼠要冲出来,或者就是一个人的一根手指在往上用力。同时,里面发出一声游若细丝的叹息!那一声微弱的叹息距今仿佛有几千年了。) 阿萍微微地一愣,她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一个人微微的哀怨而无奈的叹息!阿萍站住脚,支起耳朵细听。 “你听到什么了?”土坤不解地看着她。 “没什么,也许只是树叶的声音!”阿萍说,一棵心忽然被一双纤细却有力的手揪住了,生疼生疼的。她加快脚步走到土坤前面,她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这时候,她忽然有一种莫名的预感——自己还会回来的,而且要不止一次面对这个无声的、曾经吊死过一个美丽生命的房间。阿萍耸一耸间,为自己这个预感而感到可笑。 转过弯儿,又听到“沙沙”的声音。一棵桂花树,花开时节,十里飘香,满校院都是芳香的味道。曾经常有女学生在树前驻足品评,久久不愿离去。还有的女生捡了那被风吹落的桂花,放在书页里面,打开书时,满教室都是桂花香。“沙沙”声就是从桂花树旁边的房间里传出来的。从外面收拾的情形,土坤判断屋里面可能住着人。土坤走过去,敲了敲虚掩的门。他想知道这里现在会住着什么人?自己是否还认识? “老侯吗?请稍等,这就来。”话音未落,从屋里出来一个30岁左右年轻的女人,齐耳短发,大而有神的眼睛。她的身后,紧跟着一个漂亮的如瓷娃娃般的小女孩,模样与年轻女人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生就一个美人坯子。 “请问,你找谁?”女人忽闪着大眼,疑惑地问。 “你是——曹、曹玉娟!”土坤从这个女人的面像上,依稀看到多年前那个同班同学的影子。 曹玉娟惊诧地说:“你是——土坤,我的天啊,你怎么来这里了!”她一边说一边把目光落在了阿萍的身上。女人天生对男人身边的女人感兴趣。 “你就住在这里?”土坤也问。 “女儿来奶奶家好几天了,我过来带她回去。公爹这两天就要回来,我顺便帮婆婆把他们屋子打扫一下。这就是我女儿白娃,快叫叔叔阿姨好。”曹玉娟微笑着把躲在身后的女儿拉出来。 “叔叔你好,我认识你,你叫土坤,我妈妈枕边有一本书,就是你写的,上面还有你的照片。妈妈说你我他的同学,她坐前一排,你坐后一排,你坐在妈妈后面。”白娃充满灵气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口齿很伶俐。 曹玉娟尴尬地一笑说:“这鬼丫头,记性倒挺好。她说得不错,有一次我去书店看到你的书就买了,你写的恐怖小说挺吓人的。” “我不怕鬼故事,叔叔给我讲鬼故事好不好?”白娃说。 “没问题。”土坤过去轻轻抚了抚白娃的脑袋,并从心底里喜欢上这个小女孩子。“忘了介绍,这是我的朋友阿萍。”土坤感觉有些冷落了阿萍。 阿萍一直在旁边微笑着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这时候,她礼貌地点点头并伸出了手说:“你好。打扰了。你们老同学见面,值得庆贺。” 两双女人的手轻轻地握在一起。曹玉娟说:“你好,我叫曹玉娟,和土坤是中学同学。”曹玉娟感到这只手冰凉,是一只她握过的最冷的手。凭着职业的直觉,她觉得这个女人身上可能有病,也许是一种很怪的病。因为对土坤的亲切,使得她忍不住要关心土坤身边的女人:“你的手好凉,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我很好。”阿萍笑一笑说:“谢谢你的关心。”阿萍很快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从心里来讲,阿萍觉得这个女人身上即具有职业女性精明强干的一面,同时也有居家过日子温柔贤惠的一面。如果做情敌的话,她将是自己最强有力的对手。但现在,一切都不是什么问题了。 “你们刚回来吗?住在哪里?方便吗?”曹玉娟问。 “我们昨天才到石佛镇,住在悦来旅店。条件不错。”土坤说。 “噢,住在我们家的旅店,太好了。”白娃拍手说。 土坤问:“我们就住在悦来客栈。怎么没有见到你!” 曹玉娟苦笑一下说:“悦来客栈是我丈夫开的。我爹那里很忙,所以我最近一直帮他料理富寿春药堂的事。”曹玉娟脸上的笑消失了,她似乎不愿提悦来客栈,话题一转说:“到屋来坐吧。婆婆,来客人了。” 从里屋出来一个老太太,似乎刚从床上起来。土坤识得,她是白军儒的夫人纪桂香,纪桂香明显地比从前老了,花白的头发,脸上布满了皱纹。“是来客人了吗?为什么不请到屋里坐一坐呢?”纪桂香说。 “纪老师你好,我是土坤,曾在这学校读书,与玉娟是同班同学。这位是与我一起来的阿萍。”土坤上前去握住纪桂香的手。 阿萍落落大方说:“伯母好!” 纪桂香上下打量一下阿萍说:“姑娘真漂亮,气质也好,一看就是大城市里长大的。你们来在屋里坐一会吧!” 不能推辞,土坤和阿萍进屋,曹玉娟忙着端茶倒水,然后,几个人坐下来闲话,无非是中学分别后各自的发展,石佛二中这些年的情况等等,转眼一个小时过去,土坤和阿萍便起身告辞:“多少年没回来了,我们想随便在学校里转转看。” 纪桂香留在屋中,曹玉娟陪着他们出来,白娃很快也跟了出来,要一路同去。四个人先后走出古庙大院。土坤很想知道曹玉娟这些年的情况,他清楚地记得那个坐在自己前排、终日扎着马尾巴辫子的女孩。十几年不见,阿萍真的变化很大,成熟了,也更有魅力了。现在因为阿萍在旁边,他似乎不便问得太多了。 教室还是从前的模样,走在宽高的房檐下,仿佛又看到十几年前自己在这里读书的影子。土坤向教室里望去,桌椅板凳都整齐地摆着,只是很久没有人坐,蒙了一层厚厚的尘灰。“我听到从前我们的笑声,说话声,还有课堂上老师的讲课,真是梦一样,仿佛只是一眨眼,就过去了十几年。”土坤感叹,他身上的艺术细胞开始蠢蠢欲动了。 曹玉娟被土坤的情绪所感染,眼前的土坤又使她不能不和十几年前那个毛头小孩子做比较。他的变化真大,已完全没有了乡下人的小家子气,完全成了一个在大城市历练成熟的大男人,成了一个作家。在这个商业气息浓厚的小镇上,几十年也未必能来几个真正的文化人,而土坤就是其中之一。 路过当年他们学习的那个教室,土坤探头进去,教室里桌椅胡乱放着。土坤说:“当年我就坐在四排告右那个位置,你坐在前一排。那时候,男生与女生还都比较保守,我们很少说话,除非不得已时才交谈几句。想一想还挺有意思的。” “是啊,做梦一样。但那时候大家都知道你呀,你是咱们年级的小作家,语文老师总是点评你的作文,那一年你代表咱们学校,参加县全体中学生作文比赛,还拿了个二等奖,我当时真的羡慕得不得了。”曹玉娟说。 土坤摇摇头,转换话题说:“我刚才和侯丙魁在一起,他的侄子侯大宏我们还是同班同学,他就坐在我的后面。” 曹玉娟叹口气说:“是啊,侯大宏,可惜得很,他死了。” 土坤感到非常诧异:“为什么?” “你刚离开这所学校不久,有一天,他突然得了急病。前一天还好好的,到了晚上肚子突然疼得厉害,他妈妈大脚婆是一个没有文化的普通小镇女人,不知道尽快带他去看病。侯丙魁那时候还在食堂当伙夫,一个粗鲁野蛮的家伙,对侯大宏不管不问。那天夜里侯大宏疼得满地打滚,结果,天没亮就活生生的给痛死了!”曹玉娟说着,有些伤感起来:“他是我所有同学中第一个去逝的人。” 土坤记起侯大宏,竟然忘记了他就是侯丙魁哥哥侯丙理的儿子,后来跟着随娘一起和侯丙魁过日子。侯大宏早熟,他就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在课堂上一边偷看《少女之心》,一边自慰。被旁边的一个女同学举报说他耍流氓……想不到他竟然死了。 往前面走,是一条狭窄的近100米的小路。“再去看一看当年的宿舍吧。”土坤说。 曹玉娟说:“那些宿舍早已经扒了,改成学校一个小加工厂。不过你可以故地重游,凭吊抒怀。” 路的东边是一片树林。土坤脑海中闪现一个亭亭玉立的身影。他想出口,但又咽了下去。 曹玉娟说:“我每次路过这里,就会想起一个人,我们的叶莲老师,她那时大学毕业没多久,每天早晨还到这里来读书,一袭素白长裙,跟天仙一样。我曾经想过,自己将来能像她一样,穿着一身白长裙,跟天仙一样在这片林中读书,吸引许多羡慕的目光,就知足了。” 土坤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树林,树已不是当年的树了。这片林子原来是苗圃,每两年就收一茬。当年叶莲老师的身影再现在林中,长发披肩,一袭素白的衣裙,他每天早晨都能看见她,为了能看到她,他就在附近的墙根处坐下,捧上一本书,读书间隙,一抬眼,就能看到叶莲老师,她成了他心目中的天仙、美神。土坤静静地望着小树林,不知不觉如痴了一般。 (现在,叶莲老师出现了,不同的是她背对着他们,手里好像捧着一本书,也许是一本英语小说啊或者一本英语词典,厚厚的书里面可以挖空了,放上一件东西,比如咒符。她就站在那片林子里,和小树一样亭亭玉立。她慢慢地转过身,土坤看到叶莲老师了。可是,她没有花容月貌,而是肿浮的脸,突出的眼珠,还有伸得长长的舌头一直垂挂到胸前。一滴血、两滴血正从她的眼眶中流出来……) 正在和白娃说笑的阿萍突然停住了嬉闹,她敏感地觉得有什么事情会发生,焦灼地瞪大了眼睛向林子看过去—— 第17章 富春堂 土坤忽然感到一阵头痛,仿佛被横空飞来的一枚硬硬的银刺刺中了太阳穴,穿透了大脑,从另一边太阳穴穿过。土坤眼前一黑,差一点栽晕倒。他定了定神,凭借自己平日勤于锻炼的过硬的身体和坚强的精神,站稳了脚跟。土坤摇了摇头,想摆脱什么,然而又一个沉重的打击袭来,他的肠胃如同被人揉捏把抓一般,一阵翻江倒海。土坤突然忍不住想呕吐,张开口干呕了数声。不想在两个女人面前失态,土坤闭上眼,背过身缓缓蹲下去。 “土坤,你怎么了?”阿萍收回目光,紧走两步,过来搀住土坤的胳膊。她想不到问题会出在自己心爱的男人身上。阿萍用手轻抚着土坤的背问:“刚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你?” 土坤连着“哇哇”几声,总算呕吐出一些青菜色的苦水。片刻过去,方才艰难地直起腰。他感到头又忽然莫明其妙地不疼了,再扭回头看那片林子,除了茂密的树叶“哗哗”作响之外,没有任何异常。 “你身体不舒服,走吧,跟我去富春堂,给你拿些药。”曹玉娟在旁边不知所措,这个男人不属于她,而且他的身边还有那么一个漂亮优秀的女人,即便她想上前搭一把手,也不能不有所顾虑。因此,她只能紧张地站在旁边,微微地弯了腰仔细观察土坤突发的症状。 “不,我没有事了。”土坤朝曹玉娟示以谦意的笑:“天气太热,可能早上吃什么东西不适应了。” “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吗?”曹玉娟不无担心。 “没有。从来没有过。不会是多年没有回石佛镇,对这里水土不服?”土坤佯做轻松地说。 “这个可能性不大,咱们这里是中原盆地,不会像高原反映那样强烈。你还是到富春堂来一下吧,我好好给你看一看。这种症状很奇怪,也许我父亲会有办法。”曹玉娟说。 土坤坚持说自己身体没事儿,于是,他们继续在石佛二中的校院里往前走。当年的宿舍早已不见踪影,在原地上已被圈起来,改建成一个学校工厂。“我就在这里开始住校生活,晚上睡的全部是地铺,就好像东北的土炕,但没有可以烧暖的地方,只用土坯建造而成。我们铺的是用麦秸扎的席,再铺上凉席或褥子,几十个人挤一个大通铺,小孩子火力壮,加上人又多,所以冬天外面数九寒天冷风凛冽,我们钻到被窝里也没感到多么冷。只是那土炕实在太不卫生了,逢下雨季节,窗户一年没有玻璃,屋里就非常潮湿。一天课下来,放晚自习回到宿舍,掀开被子一摸湿呼呼的。因为又潮又脏,上初一不久,我就患了一种怪病,手指缝痒痒,生出老茧,痒了再挠,老茧就一层一层地掉。茧掉了就看到里面带着血丝的嫩肉。后来发展到胳膊上、大腿、小腿、大腿根处也痒痒,起浓泡。那种痒,真是透彻骨髓,奇痒难忍啊。” 土坤没好意思说,同时他的阴囊上也长了浓泡,先是奇痒,忍不住用手去挠,就是火刺刺的疼。一夜过去,阴囊上面会出三五个绿豆大小的浓泡,乳白色的,中间是一个黑点。“后来,母亲带我去县医院看病,说是因为潮湿和不洁所致,这种病有一个学名叫疙痨。”回忆往事,土坤禁不住感慨万千。 陪着土坤旧地重游,听土坤讲过去的事情,阿萍设身处地体验了这个男人的过去。当土坤讲自己那段患病的岁月,阿萍的心里不由隐隐作疼。上苍为什么不让自己和他的姻缘早一些实现呢,假如那时候他们就相识,相恋,在一个学校一个班级同窗共读,她不是就可以陪伴他,照看他了吗?只少,当疾病缠绕令他痛苦不堪时,自己可以在他身边,分担他的痛楚。 这时候,曹玉娟的手机响了。父亲曹华栋说今天病人比较多,要她尽快回去帮忙。曹玉娟再次提议要土坤去富春堂看病,阿萍在旁边也表示支持。土坤这一回没有拒绝。于是,一行人告别了纪桂香,坐上了土坤的车。 从石佛镇主街一条胡同往东走,大约二三百米,与主街并行,还有一条小街。与主街相比,这里相对安静。在这条小街上,有一处三层小洋楼显得格外令人瞩目。在门口的牌子上,赫然写着“富春堂诊所”五个字。在曹玉娟的指引下,他们很快来到这里。 富春堂虽说是一个诊所,但规模并不小。富春堂共有上下三层,在小镇上算是高层建筑了。曹华栋对这个小建筑早有规划,一层有大堂,病人多时可以在这里候诊,即便刮风下雨病人也不用担心淋着。有专门为病人看病的诊室,另设有住院病房。大堂旁边有转梯,可以上到二层,二楼有几个分隔的房间,分别放着中草药及一些医疗设备和药物。通过大堂转梯本来也可以上三楼,曹华栋觉得人来人往太杂,就用铁门把上二层的楼梯锁了。 在富春堂北外侧,别有一道门,转梯可以直上三层。三层有一间是曹华栋女儿的住所,紧挨着是曹华栋专门为外孙女白娃设制的一间小书房。另外,还有一间大客房,可以做会客厅,偶尔有朋友来也可以临时住宿休息。小镇上一些有身份的特殊病人来时,也会被安排在这里。此外,还有一间房,放着几张床,则是护士休息的地方。 富春堂洋楼后面是一个内部小院,不大,但很整洁,靠北墙有一片花木盆景。月月红、仙人掌,都不名贵,也都很好伺候,不需要费多大精力。院后面还有三间起脊房,分堂屋、书房、卧室。原来曹华栋夫妻俩住,老伴死后,他便一个人居住,虽然冷清,却正适合曹华栋的要求。 现在,从门外可以看到,诊所大堂里有不少病人。曹玉娟估计父亲曹华栋正在大堂诊室里忙着为病人看病。于是,径直带土坤他们从北外侧小门进去。进小门,就是富春堂诊所的内部小院,土坤对小院里的花卉很感兴趣,小小院落,被待弄得万紫千红的,可见主人的品味不低,忍不住走近细看。“老同学见面,我不能让你这样就走了。你们先到三楼会客室坐,让白娃带你们上楼去。我去诊室看一看,等抽空让父亲给你看一看。”曹玉娟热情地招呼土坤和阿萍。 “好的,谢谢你。”土坤转身,突然无意中发现在转梯下面,竟然有一个隐藏的地下室门。土坤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扇紧闭的地下室的门,那只是一扇普通的门,门口旁边植着几棵不知名的树,都不高,却枝杈繁密,就像一个屏障,把那扇地下室的门隐蔽着,仿佛是自然天成,又仿佛是主人刻意为之,目的就是为了不让人们注意,这里还有一扇门,这门的里面还可能隐藏着一个天大的密秘。 门在人们的想像中简直太内容丰富了,门遮挡了外界的目光,而门的背后会有什么呢?一个叫周德东的作家曾写过一部《门》的恐怖小说,在网上广为流传。这扇门的背后,会不会也有某种非常恐怖的事情呢?土坤为自己忽然间的想法感到好笑,也许是因为写作职业的原故,他认为自己的想像力就是比一般人要丰富得多。 曹玉娟看土坤两眼盯着地下室的门发愣,便解释说:“那是我父亲的研究室,他从来不让任何人进去,也包括我在内。我父亲是个搞医的天才,我从他身上学到了太多的东西。我想他可能在从事一项伟大的研究,也许对整个人类都有益处。”阿萍感到曹玉娟对自己的父亲非常崇拜。 “白娃,要做一个称职的小主人啊,好好招待叔叔、阿姨!我到前面去看看外公在做什么?”曹玉娟说完,匆匆去了。 “来,你们都跟我来!”白娃带着土坤和阿萍来到三楼的会客厅,白娃给他们倒完茶水。然后很快跑出去,片刻,她拿着一本厚厚的书进来:“叔叔,我没有骗你,你瞧这是不是你写的书?我从妈妈床头拿来的,她没事的时候就看,她说好恐怖、好恐怖。” 土坤接过来一看,是自己一年前出版的恐怖小说《千梯之欲》。当时作为宣传策划之一,想把土坤这个恐怖作家的品牌打出去,阿萍力主把他的肖像也放在了扉页上。在数千里之外,再度看到自己一年前的作品,土坤即感意外,又感到惊喜。 “你知道这部销量多少吗?30万册,加上不法书商的盗版,总共可能要超过60万册。”阿萍说。 “叔叔,你写的恐怖小说太长了,妈妈不给我念,我看不懂,能给我讲一个最短的恐怖故事吗?我记住了再讲给同学们听,吓一吓他们!”白娃缠着土坤说。 “你这个叔叔可是一个讲鬼故事的高手,他的肚子里呀,全是恐怖故事。”阿萍微笑着在一旁给白娃鼓劲儿。 白娃从阿萍的眼神中看到了对自己的鼓励,便更加起劲儿地要让土坤讲恐怖故事。土坤看了看饶有兴趣的阿萍,笑一笑说:“好吧,叔叔就给你讲一个短小的。说从前,石佛镇有一个出租车司机,他在一天深夜开车经过一片很荒凉的地方,四周一片漆黑。忽然他看见前面荒地里有一座大厦,亮着时明时暗的灯。他正在奇怪这里什么时候起了这样一座楼,看到路边有一个漂亮的小姐招手要坐他的车。那个小姐坐上车后,他就把车门关起来,开始开车。过了一会儿,他觉得很奇怪,为什么那个小姐一直都没有说话?他忍不住通过后视镜往后一看。天啊,那里没有什么漂亮的小姐,只有一个洋娃娃坐在那里,大大的眼睛正紧紧地盯着自己的后脖项。他当即吓了一个半死,抓起洋娃娃朝窗外一丢,掉转车头就往开车回家了。到家后他吓得生了一场大病,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病好以后,这个出租司机又回去上班,他的同事一见面就对他说,你真不够意思,有一个漂亮的小姐过来投诉你,她招手要坐你的车,结果她刚把洋娃娃丢进去,你就把车门关起来开走了。” 阿萍忍不住哈哈大笑说:“这只能算一个笑话,白娃也未必听得懂,不能算数的。你得重新讲一个。” 白娃看一看阿萍,又看看土坤,有些失望地说:“我觉得一点也不恐怖,还没有卖苹果的大脚婆讲的鬼故事吓人。” 土坤轻轻揽过白娃说:“丫头,你真的不害怕听恐怖故事?” 白娃勇敢地挺了挺小胸脯,忽闪着两只美丽的大眼睛说:“我不怕。” 土坤一拍大腿说:“好吧,叔叔现在就开始要讲一个恐怖的,每一个人都可能遇一到的,你们从来没有听过的鬼故事……” 第18章 诊脉 从前的一天晚上,医生的诊所里来了一个年轻的女子,她悄无声息坐在医生的对面,长长的头发挡住了半张脸。从露出来的另半张脸可以看出,她非常漂亮,大眼睛,长睫毛,笔挺如玉的鼻子,一张秀气而小巧的嘴。只是她的脸色很苍白,嘴唇上没有一点血色。 “姑娘,你哪里不舒服?”医生表示出很关心的样子。 年轻女子说:“心里,我的心里总是空空的,好像一个老鼠洞,里面很大很空,却没有一个老鼠,我怕是没有心和肝,只有一个空空的皮囊了。” 医生笑了笑说:“你可真会开玩笑啊,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没有心脏呢?没有心脏的人不早死了吗?” 年轻女子也微微一笑说:“我做人从不说假话的,因为假的东西真能坑死人哩。你要不相信就给我把一把脉吧。”女子说着伸出胳膊,高高挽起衣袖。医生看到她的胳膊很纤细,就像现在流行的世界级骨感女模特,瘦得皮包着骨头。更可怕的是她的胳膊,同样是如同白纸一样没有血色,甚至看不到静脉血管在哪里。 医生伸手把住她的腕处,用食指和中指去扣她的脉搏。然而,奇怪的事情出现了,那个女子竟然没有一点脉搏。一个大活人不可能没有脉搏,即便久病之甚至将死之人,医生也能把出其细若游丝的脉。可是,在这个女人的胳膊上,医生却根本无法摸到她的脉搏。难道这个女子是一个“活死人”吗?医生大吃一惊,身子刹那间僵在那里。 年轻女子微微一笑说:“我的话,你该信了吧?我说没有脉就是没有脉的。没有脉是因为没有了心。我的心呢?我的心早在10年前就被你夺去了。” “我?”医生大瞪着两只眼,已恐惧得说不出话。 “是啊,10年前我怀孩子不久,感觉到心口不舒服,就前来找你看病。你为了多从我这个可怜的女子身上赚一点钱,就给我吃了冒牌的劣质的药。结果,我的孩子过早地就出来了,虽然还是一个肉球球儿,可是已经能够辩得出哪里胳膊、哪是小腿了。我还看到了他的眼睛,好无辜、好可怜的小人儿,他瞪着眼睛看着我,好像在说,妈妈,我还没有在你的肚子里长成人形儿呢,你怎么就逼着我出来了?我说,孩子,不是妈妈要逼着你出来啊,你可这不能怪妈啊,要怪就怪那个黑心的医生,他不该给咱吃那种冒牌的劣质药,病没治好,却把你的性命丢了。从那以后,我的心就随着孩子一起从这个世界消失了。我觉得,像你这样的人,是不配有一棵红心的,有心也应是一棵黑心。所以,我今天来打算给你换一换心脏。”“不,不!”医生吓得瘫在椅子上,肚子里一阵骨录,小屋里就充满了一股强烈的尿骚味和粪臭味。他被吓得大小便失禁了。 年轻女子冷冷一笑,突然变成了披头散发、青面獠牙的猛鬼,她那纤细的手指尖也突然长出长长弯弯的指甲,在医生的胸前一抓,一棵血红的怦怦跳的心就取来。她张开血盆大口,生生地把那棵还在跳运的心吞下去。女鬼伸了伸脖子,那棵心经咽过喉,囫囵地进了她的肚子。 “你的心好脏好臭好难吃啊!”女鬼滴血的眼里闪着冷冷的光,只见她又猛然张开血盆大口,从喉咙里发出一种古怪的声音之后,从她的嘴里又吐出一个心,这是一棵硬如磐石的碳黑色心。 “瞧一瞧,这才是你做医生的心。”说完,年轻女子又把这棵黑色的心脏塞进了医生的胸腔。“身为一个医生,你自己都有病,还是先给自己治好病吧!”说完,年轻女子在这个医生的脸上淬了一口墨绿色的加杂着血丝的痰,转身不见了。 一个活人,不可能没有心脏,更不可能像那个医生,被女鬼换了一棵硬如磐石盘的碳黑心脏。假如一个前来看病的病人没有脉搏,能说明什么问题呢?只能说明他或她已经死去,心脏停止了跳动…… 这一天,石佛镇富春堂的病人特别多,曹华栋从早上坐到诊室,就没有起来休息过。后来,曹玉娟回来帮忙,曹华栋的压力才有所减轻。曹华栋对自己这个女儿非常满意,漂亮、懂事、聪明、能干,几乎所有女人身上的优点都集中在女儿身上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富春堂大堂终于安静下来。曹玉娟对父亲说:“爸爸,我发现一个奇怪的人,她的手特别的凉,脸色也不是太好。我用拇旨尖感应过她的手掌心,也是冰凉的。一个人不可能有哪样低的体温。所以,我拿不准她患的是什么病?” “噢,脉搏怎么样?”曹华栋皱一皱眉问。 “我没有摸她的脉,当时只是初次见面握一握手,我也是跟你学的职业病,一摸她的手就感觉与一般人的手不一样,所以特别留意了。”曹玉娟说。 “在哪里,我给他把一把脉,中医讲究脉相,从脉相上能看出很多生命体征。”曹华栋说。 “她就在咱们家三楼会客厅,她是我初中同学土坤的女朋友,我自然要像亲姐妹一般关心她。我的那位初中同学土坤可不是一般人,人家现在是大作家。他有很多年没有回石佛镇了,刚才在石佛二中时干呕几口绿苦水。今天咱们得好好招待一回,顺便请你给他们把一把脉,开些中药调理一下。”曹玉娟说。 曹华栋疼爱地瞧了女儿一眼说:“好的,没问题,即然是我女儿的同学,我这个当父亲的出点血,请他们的客也应当。走吧,我这就去见一见大作家。” 虽然和曹玉娟是初中同学,但土坤印像中却似乎并没有见过曹华栋。因此,当曹华栋微笑着走进门时,土坤特意打量了他。这是一个60岁左右的老医生,因为长年在室内工作,皮肤很白静,加之会自己调养身体,所以看上去脸色红润。曹华栋中等个子,不胖不瘦,戴着宽边黑框的老花镜,如果不知内情,别人还以为他是一名从事科学研究的学者或大学教授。 曹玉娟给他们做了简单介绍。曹华栋分别与土坤和阿萍握手,在与阿萍握手时,曹华栋暗暗留意,女儿说的没有错,面前这个时髦洋气的女子的体温确实凉得有些奇怪。曹华栋先对土坤说话:“听玉娟说你上午在石佛二中时突然头痛、呕吐,现在感觉怎么样?” 土坤说:“谢谢曹太夫,还让您费心,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曹华栋点点头:“胳膊伸过来我把把脉。” 土坤有些犹豫说:“曹大夫,不用了吧?我的身体壮得跟牛犊似的,不会有什么问题。” 曹华栋微微笑了笑说:“还是让我瞧一瞧吧,你是玉娟的同学,不是我的病人,我不收费。” 土坤知道曹华栋在开玩笑,拗不过他的热情,便伸出左胳膊去。曹华栋伸手搭在他的脉上,闭目片刻说:“你的体质不错,但从脉相上看,近一段时期你有内火,可能会做噩梦。要多喝点凉药,我再给你开一幅中药调理一下。” 土坤表示感谢:“你是经验丰富的老中医,说得一定不会错。” 曹华栋转向阿萍说:“姑娘,你的气色不大好啊,听玉娟说你体温很低,最近感到哪里不舒服吗?” 阿萍一愣,没想到曹华栋会问自己,匆忙答:“噢,谢谢曹在夫,我最近很好,没有哪里感到不适。” 曹华栋透过老花镜盯着阿萍看了片刻,平静地问:“你最近月经来得正常吗?经血的颜色是不是偏黑?你的小腹没有感到阵痛?” 阿萍有些莫名的慌张说:“都还行,我很好。” 曹华栋微微一笑说:“别紧张,来,让我给你把一把脉。” “不,不,不用了。谢谢你曹大夫,我没事儿。”阿萍慌得站了起来,身体一个趔趄,差点把坐的椅子碰翻。曹玉娟急忙上前扶住她。 白娃在旁边笑起来说:“阿萍阿姨胆真小,我外公只是要给你把脉,又不是给你打针就吓得掉魂了。” 曹玉娟在旁边急忙拦着白娃的话:“小孩子家家的,不许乱讲。” 阿萍尴尬地说:“没关系,我的确有些怕医生。就不要把脉了吧?” 曹华栋也乐了,点点头说:“听你的,你是不是不相信我的中医啊?我可是中西结合的复合型医生。刚才和你握手,我用手指肚儿碰了你我掌心,你的体温确实比常人要低很多。你的脸色也有些苍白,我推测可能是经血不调,脾胃不和的原因。先让玉娟给你拿两盒西药试一试,应该不会有大问题的。” 阿萍急忙说:“谢谢曹大夫。”一边说,一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曹华栋从白大褂上衣口袋取出笔,白娃早拿来了空白单子,他刷刷点点很快开了药单,让女儿曹玉娟下去拿药。 第19章 镜中人 富春堂的当家医生曹华栋在石佛镇一品斋请女儿玉娟的同学和朋友吃饭,饭菜当然很丰盛,曹华栋是非常聪明的人,能隐约感觉女儿玉娟对她的这位中学同学没有坏感。又有七八岁的外孙女白娃天真活泼,席间气氛很是融洽。 然而,曹华栋身为富春堂的当家医生,总担心会有病人前来急诊,因此,他在吃完饭后就先告辞了:“我这老头子在这里,你们年轻人说话不方便,我先告辞了,玉娟好好陪一陪你的同学和朋友。”。 屋里留下曹玉娟、白娃与土坤、阿萍闲谈。曹玉娟中学毕业,考上一所医科大学,五年后毕业。因希望与父亲在一起工作生活,遂放弃了到省城医院的机会,回到石佛镇,帮父亲坐诊富春堂。经人介绍认识石佛镇二中校长白军儒之子白啸天,结婚生子。对于自己的家事,曹玉娟似乎并不愿多谈,几个人所聊的大都是一些上中学时的情况。从曹玉娟的口中,土坤了解到,他们还有一个叫侯建龙的昔日同学,现在在石佛镇的公安局当大队长,石佛镇上的治安都归他管。他有时候会到富春堂来看望曹玉娟。土坤记得侯建龙,一个喜欢打打杀杀的男生,因为看了电影《少林寺》,还一个人偷偷跑到少林寺要去学武功当和尚,后来被父亲找回来狠揍了一顿,一根牛皮带都打断…… 从富春堂出来,土坤、阿萍与曹玉娟母女告别。白娃悄悄拉过土坤说:“叔叔,你有时间来给我讲恐怖故事啊!”土坤笑着点头答应。看到女儿与土坤的亲热,曹玉娟一脸的笑。 太阳正毒,石佛镇大街上少人来往,一些铺面因为没有客人光顾干脆都用布帘子拉上。有人赤膊躺在自己家门口或大树下乘凉,知了声“知知”不断,把午后的石佛镇衬托得寂净而荒凉。 土坤开车回到悦来客栈。土坤问阿萍:“刚才曹大夫要给你把脉,为何不让他看一看呢?我也注意到你最近气色大不如从前,如果没病就罢了,万一有病,应该让他给治一治。他是玉娟的父亲,不会像某些医生,专门坑病人赚钱。” 阿萍摇摇头说:“我又没病,为什么要让他把脉呢?” 土坤说:“我好像以前没听说你怕见医生,这次来石佛镇倒怕见医生了。” 阿萍看了土坤一眼说:“难道我身上所有的秘密,都要让你知道了?”说着,阿萍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里,装置着一面大镜子,阿萍回身反锁上卫生间的门。她先中靠在门背上,闭上眼仰着脸休息。然后,阿萍慢慢地走到那扇硕大的镜子面前,静静地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黑黑的长头发,略带剑锋的眉毛,凤眼,如玉般笔挺的鼻子,细长的圆润的脖项,丰满有胸脯,细细的蛮腰。阿萍从上到下细细地打量着自己。最后,她把视线聚集在自己的嘴唇上,是啊,这里的确少了许多血色,再没有从前那种樱桃般的红了。阿萍缓缓地从贴身坤包里取出口红,轻轻地细致地把那充满了生命的艳红抹在嘴唇上。然后,再把口红放进坤包。 阿萍的手又碰到了两样东西,掏出来,是曹玉娟从富春堂拿出的药,两个乳白的小塑料药瓶,药瓶上的说明,一个治经血不调,一个治脾胃不和。阿萍认真看了看那些文字,苦笑着摇摇头,然后,把拿着两瓶药的手慢慢地抬起,放在垃圾筒上方,手一松,两个药瓶垂直掉进了垃圾筒里。 “掉魂了,掉魂了……”白娃无意间说的话,在阿萍的耳畔响起来。 “掉魂了,掉魂了,掉魂了,掉魂了……” 声音越来越大,刺痛着阿萍的耳鼓。忧郁和痛苦的表情逐渐笼罩在阿萍的脸上,她忽然用双手紧紧地抓住自己细长的脖项,两只眼睛瞪着镜子中的那张脸,因为用力太大,没有呼吸,镜中的那张脸渐渐地变形,眼睛仿佛要突出来。阿萍紧紧地咬着牙齿,她的刚涂了口红的嘴唇不停地颤抖…… “阿萍,你有什么事吗?”土坤在外面突然敲门,“砰、砰、砰”。 阿萍猛然松开手,胸部激烈地起伏着,紧接着就是一阵咳嗽,使她几乎弯腰。阿萍捧起两捧凉水浇在自己的脸上,然后再直起身子,镜子中的那张脸又恢复了美丽与平静。 窗外,太阳正一点点地西下。白天即将过去,夜来了…… 因为和石佛二中的侯丙魁有约,土坤和阿萍早早就来到石佛二中。大门依旧锁着,土坤停下车,和阿萍一起从石佛二中宽敞的大门门缝中钻过去。大门两边,南北是依次两排房子。不清楚侯丙鬼住在哪间房,土坤清了清嗓子喊:“侯丙魁,侯师傅在吗?” 校院里静寂了片刻,土坤左右看了看,两边的房门都没有动静,他张开口想再喊,听左边一间门吱哑开了:“谁呀?”是侯丙魁沙哑的声音。看到土坤和阿萍,侯丙魁似乎忘记了上午的约定,瞪着眼问:“你们是谁?有什么事?” 土坤走上前说:“侯师傅你真贵人多忘事,我们上午刚来过,说好了晚上请你喝酒去。” 看到漂亮的阿萍,侯丙魁终于想起来了,脸上立即堆起一堆怪异的笑说:“你们真的来了,我还以为只是说一说罢了。现在的人有几个说话算数的?说话跟放屁一样,过去就过去了。”侯丙魁似乎有一肚子牢骚。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大老爷们儿说话岂可儿戏?”土坤爽郎地说。 “你们先到屋里坐一会?”侯丙魁说。 土坤说:“时间不早了,咱们先找个石佛镇有特色的饭馆,喝着酒聊。你还有朋友吗?叫上咱们一块儿去,人多喝酒才痛快。” “咱喊上王瘸子。”侯丙魁瞪着死鱼一样的烂眼想了想说。 侯丙魁进屋简单收拾,披了件外衣,出了门,路过剃头的王瘸子门口,侯丙魁喊:“老王,王瘸子。” 王瘸子从屋里出来:“有什么事,老侯?没见我正忙呢?” 侯丙魁一挥手说:“忙?忙着打飞机?你他娘的骗王八鬼孙子哩。走吧,把你那烂摊儿收拾了,咱们喝酒去。有大城市来的土先生请你客。” “噢,那敢情好。”王瘸子屁股夸张地扭动着,进屋乒乓两下收拾,三分钟后出来锁上了门。 一行四人来到金鱼小巷一个老旧的酒店——白氏老店。土坤仍然记得这个小店的特色,便要了几样菜:凉拌脚耳朵、凉拌牛肉、五香凤爪,炸蛋丝等,都是喝酒的好的下酒菜。花费不多,只几十元钱。菜很快端上来,盘盘都很实在,土坤夹起凉拌猪耳朵一点尝尝,新鲜而清香爽口,还是当年的口味。转眼十几年过去,土坤不由生出些感叹说:“侯师傅,你现在的生活过得挺好吧?” “还算可以,我们这样的人,能好到什么程度,挣钱混口饭,能添饱肚子就行。每天有酒喝,我就高兴满足了。还有什么要求呢?那些大款,包二奶、养小秘,咱有哪个心思儿,但没那个闲钱是不?”侯丙魁一喝酒话就更多了。 “你是一个人过,没有老婆孩子吗?”阿萍看着这个矮小丑陋的男人,甚至有些同情他了。 “早先一个人过的,父母死得早,我跟着我哥侯丙理过日子。后来,也就在30多年前,石佛山谣传出黄金,他也报了名跟着一个叫梁琪的听说很有来头的家伙去挖黄金,结果碰到了佛脉,石佛爷动了怒,施仙法儿将那山洞捅塌了,他就再没有出来。我呢,就把嫂子大脚婆娶过来。原来有个侄子叫侯志祥,我就当儿子养着,可惜他娘的这兔崽儿命不长,十几年前年得寒砂子死了。现在就留下我和大脚婆两个人,有滋没味地过日子。”侯丙魁一边大口吃着猪耳朵,一边像讲别人故事那样述说着。 “侯师傅还记得16年前的事吗?我们的英语老师,刚刚大学毕业不久的叶莲老师突然在自己的房间里上吊死了。”土坤忍不住想从侯丙魁的嘴里了解些情况。 说到叶莲老师的死,侯丙魁一愣,筷子僵在那里,神色都有些变了。稍倾,侯丙魁才木木地说:“叶莲这个人我记得,过去的事情咱就别提了。现在她住的那间房早已改做学校存放图书的库房了。” 土坤白天通过门缝看到叶莲老师的住房里堆着高高低低的书,这里候他眼珠一转说:“我记得上学时在学校图书馆借看过一本书叫命相书叫《周易今说》,印象很深。我研究周易很多年了,一直想买这本书,但走过许多地方,包括北京、上海的大书店、大图书馆都找不到这本书。这次回来,就是想在咱们学校图书馆里找一找这本书来看。如果可以,我愿出高价买了它。” “那书,不一定在了!那么多书不好找!”侯丙魁闷着头喝酒。 “你老人家帮我一个忙,书在不在,我想进去看一看就死了这份心,万一他要还在,你现在也能做这个主,就将这本书做价卖给我,价钱,你出个数就成!”土坤摆出一副可以为此书舍万金的架势。 阿萍也在一旁帮腔:“侯大哥,你就满足了他吧,他这些年对周易八卦特别感兴趣,老跟我提起说石佛二中有这本书,还是他在上学时就看到过的。你可能还不了解他,他这个人不见棺材不落泪,你就让他进屋去找找看看,是不是王大哥?” 王瘸子吃了酒,也在一边帮着土坤说话:“对呀,人家打老远从外地来,不就是为这本书吗?你帮忙找一找。石佛二中的书成百上千,少他娘的一本两本,白军儒那龟儿子也不会知道。” 侯丙魁直摇头说:“不行,那间库房的门不许开,这事情白校长说得很死,让他知道了,我这饭碗就丢了。” 土坤还想说什么,被阿萍挥手止住说:“既然侯大哥有难处,我们就不看了吧。来,接着喝酒,我敬侯大哥三杯。” 吃饱喝足,王瘸子惦记着他的理发店生意,先回去了。阿萍看王瘸子身影消失了,才说:“侯大哥,这会儿就我和土坤加上你三个人,大家不说,白校长如何能知道你打开过那间房门呢?就这么大一点小事,你老人家还做不了主吗?” 侯丙鬼抬眼看着他们,肚子里已有些松动了。土坤说:“如果真有那本书,侯大哥想要多少钱,我都可以出,这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们俩知,再没有第四个人知道。这里先付你些钱,等真的找到书之后,我再给你补齐余下的款。我这个人没别的爱好,就是喜好收集一些古书、老书。其实,这书多了也没啥用处,一人一活法,一人一爱好儿。请侯大哥关照一下。” 侯丙鬼捏了捏手中的几张百元大钞,咬咬牙说:“这几日白校长不在学校,如果他在,我是死也不会同意的,那个房间自从出事后,有10多年都没曾开了。” “我这里再敬侯哥三杯,咱先把这酒喝好,然后咱今晚就去。”土坤担心侯丙鬼再变卦,与阿萍递了个眼色,先让侯丙魁喝个酒饱。 土坤结账,顺便又给侯丙魁买了两瓶白酒,那些吃剩下的主菜也让打包给他带上。侯丙魁酒足饭饱,乐得眼都挤成一笑缝了。他一把挽住侯丙魁说:“侯哥,走吧。” 石佛二中校院里一片昏暗,远处院墙外面闪着几盏灯,却如鬼火一般明明灭灭。空寂的校院里,高大的树冠一丛一丛,齐腰深的杂草无声地站在那里。忽然,一团黑影从眼前窜过,接着是“喵呜”一声野猫的叫。白天的炎热消去了,有凉气袭来,阿萍看着影影绰绰昏暗空旷的校院,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没有了学生们嘈杂的校院,竟然是如此死一般的寂静。阿萍伸手紧紧挽住土坤的胳膊,此刻,惟有紧贴着这个温暖的有体温的男人,她才感到自己仍然生活在人世间,而不是凉冷、阴森的另一个世界…… 第20章 凶宅 “你们稍等一下”。喝完酒的侯丙魁声音更加沙哑,在这样寂静的晚上,显得有些阴森恐怖,就好像喉咙被人割去了,只好从胸腔里发音。他向自己的住屋走去,在身上摸了摸,一阵钥匙“哗哗”的响声过后,那扇小门吱哑一声开了,又过片刻,窗户亮起来。那灯可能只是一个45瓦的小日光灯,窗户散发着模糊的晕黄的光。 侯丙魁把刚才在饭店吃剩的酒菜以及土坤送他的两瓶酒放在桌子上。幸福地打了一个酒咯儿说:“你们,等一会啊,等会儿我给他们办完事儿咱接着进行。”侯丙魁煞有介事地冲酒菜举了举手指。再出门时,侯丙魁没有落锁,灯依然亮着。 “走吧。”侯丙魁说着举手晃了晃,他的手里多了一把三截长的手电筒。“咳,呸”,侯丙魁很努力地咳嗽一声,一口浓痰飞出去老远,俨然他就是这个学校现在的统治者。虽然喝了不少酒,但侯丙魁头脑并不糊涂。“我,我在这学校生活快40年了,这里那个地方有老鼠洞,那个地方有黄鼠狼我都清楚。”说话时,侯丙魁的舌头已有些发直。 三个人穿过长满荒草的篮球场,快走到大庙小院月亮门时,侯丙魁突然低缩了身子,压低声音说:“咱们进这个院里要小声些,别让白军儒的老婆发现。她知道我带你们来我就不好交待了。听到没有?”土坤和阿萍点点头。 三个人轻迈步进了大庙小院,侯丙魁并没有马上去开叶莲老师的门,而是用手示意土坤他们先别动,自己蹑手蹑脚往纪桂香住的方向走去,他的身影像幽灵一般消失在墙的拐角,片刻又返回来,低声“嘿嘿”笑一笑说:“那老娘们睡了,屋里没有亮灯。”说着,摸出那一大串学校的钥匙,左翻右翻,半晌,总算找到一把硕大的青铜钥匙。侯丙魁走上台阶,去开叶莲老师的门。因为长年没有开启,锁眼儿已经锈饰。侯丙魁开了半天,又把钥匙拿出来,低着头、趴着腰往锁眼里呸了两口吐沫,再插入钥匙,左扭右扭,终于“喀嘣”一声开了。 土坤轻推了一下侯丙魁,迫不及待地第一个走进去,扑面是一股干燥的灰尘气息使他嗓子眼儿发痒,他急忙咽了一口唾液才没有咳嗽。侯丙魁把手电筒递给他说:“小伙子,别拉灯,用这个家伙吧。” 土坤慢慢地往前走,电筒的光如利剑一般,将室内的黑暗劈开。他转着手电筒,把屋里缓缓地看了一边。终于来到这里了,在这个房间里,土坤曾看到他平生最恐怖、最痛心的一幕,一个漂亮的英语老师,穿着洁静的白衣,高高地吊在梁上,脚下面是一只被踢到的方凳。土坤想像着,叶连老师如何把搬来方凳,如何脱了鞋子,小心地站上去,如何把自己的下颌轻轻抬起,然后放进那个吊挂下来的绳套里。是什么让她如此对这个世界绝望,决定一走了之?她美丽的纤脚奋力把凳子踢倒,成长了20多年的生命就结束了。叶莲老师临终仍想保持着自己的仪容,所以她特意挑选了表示自己干净如雪的白色衣服,她还穿着素净的白丝袜,一尘不染。 可是,人已经死了,冰凉冰凉的身体,再也不可能有微笑,有温度,有爱有情…… 脚下踩着的都是书,站在屋的中央,土坤有一种莫名的冲动,他闭上眼,听见自己心“怦怦”地狂跳。叶莲老师挂着的身体就在那里。他仰起头,用手电筒晃了晃。没错,那里就是大梁,支掌着一间房的正梁,粗硕而结实。由树而成梁,支掌着这间百年的老房子。但,它竟成了凶手,或者说是一个帮凶,因为它给叶莲老师选择死提供了条件。叶莲老师如何把绳子搭到那样高高的梁上去呢?假如没有这根梁?美丽如花的叶莲老师还会选择这样的死法吗? 作为一个恐怖小说作家,土坤无法说清楚自己是否相信这世界上有鬼有灵魂。然而,此时,他不能不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叶莲老师,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你的学生来了。你在另一个世界还好吗?这些年过去了,你在另一个世界里有没有感到孤独?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通灵,死去的人可以和活着的人交流通话,叶莲老师,能告诉我,你为什么突然间要选择以上吊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为什么要死?如果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现在,就请显身吧!我愿为你赴汤蹈火再所不惜。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法网恢恢,疏而不露…… “这里多年没人进来过。你们是第一次。”侯丙魁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低哑着嗓子说,从他嘴里喷出的浓重的酒气很快氤氲了整个上房间。 土坤没有理会侯丙魁,他沉浸在无限的悲情之中,希望自己真的可以和叶莲老师的灵魂对话。他再次缓缓转动手中的电筒。叶莲老师是上吊死的,她把绳子搭在了那根梁上,在哪一个位置呢?从当年他打开叶莲老师的门那一眼来判断,应该是在梁的正中间位置。土坤把手电筒照向那里,在那里,叶莲老师曾经用力地往上搭一根绳子,那梁太高了,她一次两次地尝试着,最后终于把绳子搭过了那根粗硕的房梁。 忽然,土坤仿佛受到什么启发似的,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冲动,他要爬上去看一看,看一看那个曾经搭过绳子的梁,那里是否还有叶莲老师上吊的印痕呢? 土坤产生这个想法后,并没有立即实施,而是伏身在书堆中佯做翻找,片刻,他挑选出两本旧书,随手翻了翻,上面都有些钢笔划过的痕迹,其中一页上不知何人还在上面画了一个女人的裸体,旁边题了一首著名的“厕所诗”(作者删去)。因为年代久远,笔迹已近模糊。他合上书轻轻地放回原处。 土坤记得这里有个扶梯的,他借继续找书的机会寻找扶梯,果然看到躺在不远处的那把扶梯。他走过去把扶梯搬到屋的正中央,正好两边有两排书架,土坤放稳梯子,一步步爬上去。这样,侯丙魁也不会觉得奇怪,以为他可能是要到书架顶上找书。 阿萍走过来为土坤扶梯子,小声嘱咐他要小心。 书架的顶层已布满厚厚的灰尘,几乎看不清楚封面的书名,土坤取出一本书扔到地上,黑暗中立即激起一团尘雾。灰尘钻进侯丙魁的咽喉里,使他连声咳嗽,侯丙魁拿手在眼前挥了挥,很不满意地问:“小伙子,找到你想要的书了吗?” “马上就找到了。”土坤说着,借着手电筒的余光,看到房屋中的横梁上放着一件长方形的东西,因为年代久远,灰尘太厚,根本看不清楚是什么。他缓缓地靠近,轻轻用手抚去上面的灰尘,发现竟然是一本孤零零的有砖头那么厚的英文词典。土坤伸手小心翼翼地打开封面,里面非常干净,封二有两行漂亮的行草——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字迹清秀端庄,土坤肯定这正是叶莲老师的字迹。书的下款,本应是书写者的署名,可惜名字却被人有意涂抹掉了。 土坤再往里面掀,出现了意外的情况,词典内部被什么人掏空,空穴里面放着一枚玉佛手。 土坤心中暗自一惊,脑海闪现出自己儿时在土老根家中看到的那些玉佛手,如来佛祖竖起的手形,上面雕画出一个如来佛祖的面相,虽然用笔粗糙,但如来佛祖的面相却相当慈善。令土坤印象至深的是,那些玉佛手的佛祖眉心位置有的还有一颗朱砂红痣。现在,土坤手眼前的玉佛手,通体圆润,如十七八岁少女的肌肤一般,玉佛手的眉心同样也有一个朱砂红痣。 土坤隐隐感到这里一定有什么秘密,一个青春妙龄的女教师上吊的房间,密封了十几间不让打开,而在她上吊的房梁上,却被人放了一个佛界的法器……土坤想起纠缠自己的那个噩梦,那个与自己几度云雨的神秘女子,以及最后那块压在身上使自己喘不过气的变形魔……莫非这一切都与这块玉佛手有关? “土坤,你在做什么?”阿萍疑惑地问。自从进入这间房屋后,阿萍就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她觉得这里面并非像侯丙魁所说有10多年没有进来人了,虽然灰尘扑鼻,虽然还夹杂着一股书籍的霉变味道,但阿萍依然敏锐地扑捉到了另一种气息,一种女人的气息,她虚无地存在着,就好像有一丝丝的灵魂在游动。她似被什么镇摄着,困于室内,无法逃离,她只好长久地困在这里。现在,他们来了,土坤越来越接近了那个女人,他是来拯她的人吗? 阿萍渐渐紧张起来,一个幽灵要复活了,如果有一个人轻轻地掀开压在她身上的佛咒,她就会获得自由,去做她想要做的事情。阿萍为自己这种莫名的想法感到不安。她有点后悔,不该和土坤一起进这个房间,甚至觉得与土坤一起回石佛镇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土坤在上面做什么,阿萍看不到,她努力地仰着头往上看。除了那一束手电光,什么也看不清楚。阿萍感到空气中微微有一点波动,她瞪大眼睛往梁上看,看到若有若无的气体从梁的中央冒出来,盘绕在土坤的头顶。同时,阿萍隐隐听到一个女子薄若游丝的一声叹息。恐惧刹那间袭击了阿萍,她机敏地四顾,然而,什么也没有了。也许这只是一种感觉,也许不是。 “土坤,你是不是翻动了什么东西?”阿萍的声音里充满了焦灼与不安。 (一个被佛咒镇压的幽灵,因为佛咒的被挪开,而重回到人间。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上帝是公平的,他把自己的剑交给了幽灵和魔鬼……这些话是谁说的?) 土坤的心里一哆嗦,他觉得自己打开佛咒是一个冒失的行为,无论有没有传说中的幽灵复活,他都不该贸然移动佛咒。土坤把那个玉佛手重又放进英语词典里,匆匆合上。将词典重新放回到原位,在搞不清楚之前,最好不要碰任何东西。他长长舒一口气,从梯子上一步一步下来。 “小伙子,找到你要的书了吗?”侯丙魁突然沙哑着声音问。手电筒的光划过侯丙魁的半个脸,使得这张愚蠢的脸看上去非常恐怖。 “没有,也许早被人借走了。”土坤一副很失望的样子,把梯子重重地靠到一边说:“书太多了,又堆放得很乱,如大海捞针一样。我放弃了,谢谢你帮忙。” “刚才你在上面翻的那本书,不是你要找的吗?”侯丙魁一直在大瞪着眼睛,看着土坤的一举一动。但他并没有看到土坤曾拿在手中的玉佛手。 “不是的!不知什么人把一本破书搁在房梁上了。”土坤不想与侯丙魁谈那本神秘的英语词典,故作轻松地说:“咱们走吧,这个门以后要遵循校长的嘱咐,不能再随便打开了。” “那是当然,换别人就是我爹让我开,我也不会开。”侯丙魁咧开大嘴压抑地笑着说。 ……离开石佛二中的时候,土坤在心中暗暗祈祷,希望自己刚才那个莽撞的举动,不会带来什么严重的后果。 但愿如此! 第21章 复活夜 黑暗,是罪恶与恐怖的沃土。白天的微笑变成了凶残;变态、性、恶斗、报复在黑暗的掩护下变得肆无忌惮;丑恶的交易在黑夜里完成;那些幽灵也睁开了醒松的眼睛,没有呼吸的口里发出惨人的叹息…… 夜色中的石佛二中显得寂静而冷漠。石佛二中被黑暗笼罩着,黑黑的树顶,黑黑的房檐。偶尔会有黑黑的蝙蝠飞动,像一个黑黑的球划过屋顶。少了学生和老师的学校变得死气沉沉,毫无生气。传说,在很久以前,这石佛二中也一片坟场,一个又一个土馒头零乱地分布着,偶尔有白幡飘起,一堆冥纸烧过,很快就有一股风来将它吹得四散开去。 现在,古坟场成了一座学校。班级、教研室、学生食堂、学生宿舍下面,是否还安息着那些只剩下骷髅的孤魂呢?岁月是最冷酷的魔述师,曾经存在过的,经由它手,就会变得面目全非。旧时繁华的宫庭,不也成了苦腾、老树、昏鸭,小桥流水人家了么?如今,在石佛二中求学的学子,包括那些老师们,有几个会记得,这里曾是一片坟场?曾是死尸陈放的地方? 白军儒的夫人纪桂香,穿着短汉衫和大裤头平躺在床上,蒲扇平放在胸前,岁月同样冷酷地抹平了那双曾经丰满的乳房,如干瘪得如同一个破吊袋,几乎可以忽略不记了。纪桂香已进入梦香。房间里那台电视上只显着一片雪花。随着年龄的增加,老太太越来越爱忘事儿,这让一校之长白军儒很不满意,两人为此总是绊嘴。因为天热,窗子是大开着的,风可以从此自由来去。 从学校大门往左数的第二个窗户里,依然亮着灯。屋里除了一个立柜、一张床和一个桌子外,还有一个脸盆。脸盆里有半盆混浊肮脏的水上,水上漂浮着一把如抹布一样的烂毛巾。 侯丙魁回到自己的小屋,桌子上摆放着两盒饭的酒菜,半瓶没喝完的白酒。此望着这堆酒菜,侯丙魁裂开了嘴,他捏起一片牛肉,仰着脖慢慢地放进张大的嘴里,满意地嚼起来。然后,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污秽的酒杯,他用粗糙的手指在酒杯里擦了擦算是清洗过了。 “好酒,好肉,好生活。天天有酒有肉陪着,给个皇帝都不干。他奶奶的,皇帝得管着将相王孙,真他妈的够累……喝了咱的酒啊,上下通气不咳嗽……”侯丙魁自言自语,自斟自饮。他已经很久没喝这么好的酒了。当然,这得感谢那个叫土坤的傻小子。他为了得到几本破烂的书,不惜花钱孝敬他这样的好酒。 “嘿嘿。”侯丙魁得意地捏了两粒花生豆扔进嘴里。 he——ya——ku——仿佛有什么声音传来。侯丙魁停止嚼咀,仔细倾听。 he——ya——ku——声音再次传来,的确有一种声音!奶奶的,哪个小王八蛋在做怪声呢!侯丙魁扭身在污着的床头拿起那把三节手电筒,踉跄地走出门去。 外面很黑,侯丙魁侧耳细听,那种怪异的声音游弋不定,一忽儿在东,一忽儿在西。侯丙魁觉得很奇怪,不是猫叫春的声音,也不夜狗的吠吠,这声音他以前从来没有听过。侯丙魁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耳朵。又向前迈进几步。he——ya——ku——若有若无,他终于确定声音来自西边大庙那里。“奶奶的,什么玩艺儿?咋出这样的声呢?”侯丙魁一路寻来,等他站到学校大庙的院里时,一切声音突然都没有了,周围是一片可怕的宁静。 侯丙魁左右四顾,刚才看过的那间房子里好象有一点亮光。难道是刚才忘了关灯吗?刚才进屋时开灯了没有?侯丙魁心里嘀咕着,酒精作用下的大脑已无法清楚地记得发生过什么事情了。他打了一个饱隔儿,有酒水从胸里窜出来,经过咽喉回到他的口里。“奶奶的,酒挺冲啊!”侯丙魁又把那些泅下来的酒水吞咽下去。他定了定神,从腰间摸索找出那一大串钥匙,再次打开叶莲老师的房门。 (传说中,有一扇门永远不可以打开,因为那是一扇死亡之门。然而,在人类历史上,曾不止一次有人无意中打开了死亡之门,血光之灾一次又一次光临人类,一个城市消失了,甚至一个国家。它的威慑力远远超过了人类另一种灾难——战争) 屋里,是漆黑一片。丙魁下意识地伸手去开灯,但只听到开灯的“喀嚓”声,灯却没有亮。(是灯开关坏了?还是灯已被神秘的力量控制着,不能发光?) 侯丙鬼骂了一句粗话,将手电筒的一束光照过去,照到刚才土坤用过的梯子上。侯丙魁皱一皱眉,他记得土坤把梯子摆放到墙角了,可是现在明明这把梯子还放在屋子的正中央,就是刚才土坤上去寻找东西的地方。 侯丙魁觉得自己确实有些喝多,喝糊涂了。他走过去想把梯子搬回到墙边。当一只手摸到梯子时,他突然改变了主意。“这小子到底来看什么呢?不会只是为了找一本书吧?难道说这屋里还藏着啥宝贝?”侯丙魁因为自己产生的这个想法而“嘿嘿”地坏笑起来,他把手电筒放进嘴里,用后糟牙紧紧咬住,使手电筒如安在脸前面的探照灯一般。然后,他双手扶着梯子,一步一步、抖抖索索往上爬。 静,死一样的寂静,一股死亡的气息在悄然漫延伸展着,就像无边沙漠中的一条土灰色的蛇,吐着红红的滴着毒液的信子,迅捷而灵动地前进着,直奔目标……侯丙魁列法知道,自己就是那条蛇的最近的目标。 屋子里除了一道手电光之外,就是黑暗。侯丙魁的身影,像一个愚蠢的巨人,缓慢而笨拙。 侯丙魁喘着粗气,终于站在梯子的顶端,他拍了拍手,把手电筒从嘴里拿下来。他努力地开合了几下嘴巴,因为长时间用力张大嘴咬着手电筒,他的腮帮子都发僵发木了。侯丙魁一边张合着嘴巴,一边左右扫瞄。在眼睛向左看的时候,他发现梁上放着一本厚厚的书。“奶奶的,把一本书放在大梁上,人都疯吧?”因失望而生气的侯丙魁狠狠地一挥手,“哗啦,骨碌——”书从梁上掉下,翻动了一下,打开了。玉佛手从里面翻了出来。 一股浓重的乌黑的气息迅速溢出,盘旋着飘向房顶。侯丙魁似乎感到这一股气息,惊诧地一低脑袋,本能地希望躲开它。但侯丙魁随此为自己这一举动感到好笑了,他像一个小丑那样,缩了又缩脖子,口里说:“呵呵,有鬼啊,我怕啊。” 侯丙魁与自己开着玩笑,从梯子上下来,脚到地上时他感到脚下踩到了一块硬硬的东西,用手电筒一照,看到了躺在那里的玉佛手。(土坤拿起来过,又重新放进书里的那枚玉佛手。) 侯丙魁把玉佛手拿在手中,反来复去地把玩细看,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个一般的玉佛手,这种东西在石佛镇许多玉器店中都能买到。大多是拿来给小孩子佩戴在胸前,用以辟邪!侯丙魁咧开大嘴笑了笑,用又脏又臭的大嘴吻了吻玉佛手,随意地把它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侯丙魁从叶莲老师的屋里走出来,返身锁上门。 (侯丙魁的背影渐渐离开了,屋里回归了黑暗与安静。黑黑的屋子里,仿佛滞息一般,让我们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 一秒钟,二秒钟,三秒钟,五秒钟,六秒钟……也许是五分钟之后,梁上忽然隐约有一丝动静。好像一个被挤压蜷缩在火车上的人,因为其他乘客的下车,车厢突然空落了,她可以伸展一下胳膊和腿,为了让身体更舒服一些。紧接着又是片刻的死寂……一秒钟,二秒钟,三秒钟,五秒钟,六秒钟……也许是五分钟之后,突然,屋里却传出一个女人长长的一声叹息,仿佛被镇压在雷峰塔下的白娘子,终于脱离法海的佛咒,重获了自由。 这一次,我们清晰准确的听到了一个女人长长的一声叹息!) 侯丙魁踉跄着脚步,回到灯光昏暗的住屋。把手电筒狠狠地戳在桌子上,又顺手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玉佛手,放在灯下看了看,他实在不觉得这玩艺儿有哪里吸引自己。于是一甩手,把它扔在床下边。 侯丙魁坐下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接着从他粘着痰的口腔里发出了一种似歌非歌的声音:“小妹妹今年——一十八,白白的皮肤赛——鲜花,小妹妹今年——还没有——嫁,是一个男人都想——着他……” ……“怦怦”,有人敲门。 “这么晚了还窜门儿,你是谁呀?”侯丙魁的嘴角粘着一片菜叶,大声问。 “我,不请我进去吗?”一个粗粗的男人的声音,好像是理发的王瘸子。 “王瘸子吗?进来吧。我这屋里又没有光屁股女人。”侯丙魁呵呵笑着,他以为这时候进来的,除了校门外理发的王瘸子外,再不会有别人了。 门“吱哑”一声被推开,一只脚从外面轻轻地跨进来,那只脚穿着一双白色的舞鞋,舞鞋里是一只穿着白色织袜的纤美的脚。非常奇怪的是,这只脚不是脚尖朝朝向屋里,而是脚后跟朝向屋里,脚尖朝向外面。纤纤美足上边,是一只如鹿的纤长的美腿,然而,与那些舞蹈美腿不同的是,这一条美腿毫无血色,色如白纸……她并不是正面前身进来,最先出现在侯丙魁眼睛里的,是一个背影。削瘦的穿着素白衣服的背影。头发又黑又长,一直垂到腰际。身材纤瘦而匀称,是时下城市年轻女人不惜付出生命代价要达到的那种魔鬼身材或叫骨感女人。 没有听到脚步声,仿佛轻轻一飘,那个身影已站在屋子里。 它,肯定不是李瘸子! 侯丙魁吃惊地瞪大布满血丝的眼睛,无法相信所看到的实事!也许我是在做梦?侯丙魁“叭”地扇了自己一耳光,疼得他直呲大牙。不是梦! “你是谁?”侯丙魁惶惑不安起来。 “我是谁,难道你不认识我了?你不应该忘记我的,你说愿意为我洗袜子,愿意每天晚上都抱着我的小脚。你还说要把我当仙女姐姐养着,唉!”女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说:“你们男人,说话怎么从来不走脑子?自己说过的话都全忘了啊。” “你,你到底是谁?你把脸转过来,有种扭过脸来让我看一看。”惊惧使得侯丙魁几乎歇斯底里地喊,他渴望这种大声音能给自己壮胆。但,连他自己都清楚,自己的声音里充满了虚无和恐惧。 “哼,你,是不是害怕了?”素衣女人冷笑道。 “我?我怕什么?老子怕你?有种你扭过来。”侯丙魁想挺一挺胸脯,可是腰却直不起来,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双腿不打颤。 “我这就转来了,你要做好准备啊”。背着身的女人说完,慢慢地,慢慢地转来身。侯丙魁眼睛瞪着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看着。当女人扭过身来时,他的嘴突然无声地大张,脸上的肌肉僵在那里。彻骨的恐惧刹那间涌现在他的脸上。那个烂眼圈突然变得发红、发肿。一股浓白的体液从烂眼角里溢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滑,淌到了他的嘴里。 “你,你,”侯丙魁抬手指着长发女人,大张的嘴想说什么,却一时无法出口。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退,要尽力地逃避。可是,房间太小了,女人就守在门口和窗的位置。而他的身后和左右两边,只有结实的墙。 他,无处可逃。 “你是鬼,鬼——”这是从侯丙魁住房间里传出的最后一个充满了恐惧与绝望的声音。声音飘出窗外,很快就被无边的黑暗吞没了。 夜,就像一个无底的深洞,吞嚼了一切。没有第二人个人听到侯丙魁的声音。 石佛二中校门外大路旁的理发店里,王瘸子此刻还在一边给一个小伙子理头发,一边浸浸有味地讲述自己年轻时闯关东的艳遇。“您知道吗,关东的女人最会品箫了!”王瘸子意味深长的说:“一夜能让您死过去几次!” “会品箫?!”小伙子闪着迷茫的大眼,不解地重复了一句。 王瘸子嘿嘿的笑了笑说:“你真是个没开过的笨瓜!等将来遇到一个女人,你就知道什么叫品箫了。哈哈哈……” 王瘸子夸张放肆地大笑,笑声飘出他小小的幽暗的理发屋,很快也被黑暗所吞噬。 第22章 玉女巫 回到悦来客栈,土坤一直沉默着不说话。阿萍忍不问:“今天费那么大劲儿,才进入叶莲老师的住室,有收获吗?” 土坤心事沉沉地说:“我一直有种预感,觉得叶莲老师的住室里藏着什么秘密,现在我明白了,秘密就在她的住室房梁上那本厚厚的英语词典里。” “一本英语词典?”阿萍不解:“一本英语词典为何要放在房梁上?” “是的,这本身就很奇怪,更奇怪的是这本词典内瓤已被人掏空,像一个精心改造成的盒子,里面放着一枚玉佛手。” “玉佛手?放在那里有什么作用呢?”阿萍回忆起她在叶莲老师屋里看到的一幕。她感到空气中微微有一点波动,看到若一股有若无的乌黑的气体从横梁的中央冒出来,盘绕在土坤的头顶。同时,阿萍隐隐听到一个女子薄弱游丝的一声叹息。她最初觉得这可能只是一个人处身黑暗环境中,由于内心的恐惧而自然产生的的幻觉。 土坤叹口气说:“玉佛手是我们中原地区老百姓常用的一种镇巫去邪佛咒。整个形状像如来佛祖竖放着的那只手,但实际上是一个佛的雕像。在我们老家这一带为了避鬼去魔,常会请巫师来做法事,有的巫师就是拿这样东西做法的。她们喜欢把玉佛手放在有鬼出没的地方,希望镇压住它的幽灵。” “你是否动了那个玉佛手——叶莲老师房梁上的那个玉佛手?”阿萍想证实自己的猜测,如果土坤动了玉佛手,那么就可以肯定,她曾经看到的那一股若有若无的气体是真实发生过的。 “没有,我只是看了看又把它放回去了。因为我觉得那个玉佛手有种很神秘的力量。”土坤说:“现在我有些后悔了,如果人真的有灵魂的话,如果那个玉佛手就是用来镇压叶莲老师魂的,我就不该再把它放进去,而是应该把它拿开、扔掉,扔得远远的。把叶莲老师的被镇压十几年的灵魂放出来,去她该去的地方。” 经由土坤这么一说,阿萍突然明白了,她自从进入到叶莲老师的住室就感到莫名的不安,心里仿佛坠着一块重物一般难受。而且,她的耳畔依稀听到一种细若游细般的气息,这气息绝对不是来自身旁生命旺盛的土坤,也不会是那个酒鬼侯丙魁,而是有第四者。它会不会就是死去16年的叶莲老师?阿萍心想:这么多年来土坤在精神上受到的折磨,肯定与这个女人有关。此刻她希望,自己的男人可以帮助他的叶莲老师从佛咒中脱身,获得自由。 “也许,你的猜测是对的。我们明天去把那个玉佛手取下来。不过得与侯丙魁多费些口舌罢了。”阿萍说。“事情也许并没有那么简单。你想一想,一个高高的屋梁上,怎么会有玉佛手呢?肯定是有人专门放上去的。如果玉佛手真有什么魔力,我们突然拿走它,会不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土坤又突然有些犹豫了:“还记我给你讲过的玉女巫吗?小时候,在我们村玉女巫家里有很多玉佛手,她装神弄鬼的时候就会用到这个东西。她曾经送给我一个,说我这个人与佛有缘。我开始只觉得好玩,戴在脖子上面,后来玩腻了就不知道丢哪里去了。要想知道叶莲老师房梁上的那个玉佛手是谁放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玉女巫。玉女巫在这方圆几十里都非常有名,如果有人想镇压叶莲老师的幽魂,第一个要找的应该是玉女巫。如果真是玉女巫放上去的玉佛手,我们就能从她那里知道,是谁请她来石佛二中做的法事?,叶莲老师的死就有可能与这个人有关系。即便没有直接关系,只少这个人会了解其中一些内幕,从而使我们更能接近叶莲老师之死的真相。再退一步讲,即便不是玉女巫当年所放,那么在这方圆百里,能会巫术的人有几个?作为同行,或许我们也可以从她那里得到一些线索。我们一定得回一趟我的老家了,去问一问玉女巫。”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阿萍为土坤的周密想法叫好。 ……偏僻的乡村土路上,土坤开着他的白色捷达车直奔土家庄而来。 在一道丘陵的下面,越过一条几乎干沽的小河,就是土家庄。庄子并不小,有二三百户人家。十几年过去,土家庄似乎并没有任何的变化。相比城市的迅猛发展、日新月异,偏僻的乡村则如同蜗牛一般,几十年如一日,难得变更前进一步。 村东口,有一个独立的小院,土坯墙已经倒过半,从外面可以看到院墙内屋的门窗。院落原来有门,可能天长日久,风吹雨淋,门被毁坏了,也没有人修,就摘下来扔在一边,现在只有门框还在。任何人都可以未经允许,随便进出,包括小偷。 白捷达刚到院门口,一只狗“忽”地从院里窜出来,冲着车门狂吠,土坤成心要逗一逗那黑毛狗,直冲它开过去,一边大鸣喇叭。那黑狗对这个没见过的庞然大物有些吃惊,一边叫着,一边退回到院里。但不肯就此罢休,依旧探着头冲着车门狂吠:“汪、汪、汪!” 土老根靠在自家房屋的山墙根,那里有一片树荫可以让他休息得很舒服。土老根的身体倒还结实,年轻时干体力活锻炼了他,虽然瘦但都是筋骨肉。现在他不再干体力活了,平常就背着一个粪筐绕村子走一走,捡一些猪羊狗拉下的大粪,然后放到自己家的菜院子里。此刻,他已经从村子里转了一圈,也捡了大半框的粪,因此今天很有成就感了。于是,就坐下来把身子紧紧地靠在自己屋子的山墙上,眯着眼,噙着汗烟袋,脑袋开始想一些遥远的不着边际的事情。当土坤的车由远而近时,土老根便把目光锁定了这辆会移动的“马车”,在心里猜测,这是镇上什么大领导下乡来了。 土坤识得已经苍老的土老根,土老根却认不出已经由毛头小孩长成大汉的城里人土坤。当年那个朝村里水井中撒尿的野娃子,已经沉入他记忆的最底层了。 土坤口里高喊:“三爷,你身体还好吗?” 这时候,土老根才猛然醒悟,这镇上的领导是奔自己来的。土老根不由紧张起来,儿子夫妻俩前几年前就和村里许多年轻人一起去了南方打工,他们虽然第一胎生了一个女儿,可因为挣钱不容易,养不起更多的孩子,所以一直没打算超生二胎。政府不会因为这个事来找自己!再者,去年的工粮自己也交了,政府还给了收据,也不可能因为这事来的。那是因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五年前的那桩旧事?他不敢想下去。 土老根站起身来,硬着头皮迎出来。这时候他听到了土坤的问候,迈步出了小院门,眼前站着一个瘦高而强悍的年轻人。 “你是?”土老根眯着眼,不敢认眼前这个城里人打扮的陌生人。儿子出门给建筑工地打工,一年到头总穿着脏兮兮的。所以即便他再变也不会变成眼前这个模样。土老根心里还在犯嘀咕。 “我是土坤,我爹是老石三。后来离开家随我弟弟进城了。”土坤帮土老根回忆。 “噢,噢,是土坤吧?你娘生你时候,说你身上阳性太旺,还让玉女巫给你算一封,结果起了个女‘坤’字来平横平横。啊呀,你这一出去就很多年不回来,我都认不出了。你这是从那来的?” “燕都。我这些年一直在燕都混饭吃。” “啧啧,都开上四个轮子的马车了,一定是发了大财?”土老根很羡慕地说。土坤的自我介绍,终于使这个乡村老头想起了从前的某些人和事。 土坤又把阿萍介绍给土老根,土老根眯着眼上下打量一翻阿萍,忍不住连连点头说:“啧啧,好俊的闺女,在咱这方圆几十里,恐怕也挑不出一个像你这样的。” 这话倒让阿萍不好意思起来,美女被人夸奖,自然心里会很受用,即便这个夸她的是一个目不识丁的乡下糟老头。 土老根拉着土坤的手说:“快快,屋里坐。” 土坤与阿萍跟着进了土老根的堂屋。屋里空空的,靠背墙有一个泥砌的茶几,再前面有一张老旧的方桌,方桌上放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暖水壶。再加上两把破了靠背的太师椅。 土老根在茶几的柜子里翻了半天,取出两个大海碗和一袋已经变了色的白糖,从暖水壶里给土坤和阿萍倒了两碗白开水,分别捏了两把变色白糖放进碗里。那两个碗儿的沿儿都已烂得参次不齐,沿儿上还有黑呼呼的一层油污。土老根嘿嘿笑了笑说:“咱农村没啥待客的,就这算是好的了。” 土坤连忙说:“谢谢土三爷。”一边说一边抱起大海碗骨咚骨咚喝了半碗,擦了擦嘴说:“好喝、好喝。”土老根在一边瞪着眼看土坤如狼似虎的喝水,十分高兴,哈哈大笑着一拍他的肩说:“不愧咱土家庄出来的娃,好好!” 阿萍则只是看了看,没敢端起来喝,对着那污浊的破碗沿儿,她实在是难以下咽。 土坤递上一根香烟。土老根拿到鼻尖嗅了嗅说:“是好烟!在咱这里恐怕县长也就抽这烟了。” 土坤问:“怎么没见到三奶呢?她身体还好吧?” 土老根一摆手说:“死球了,五年前就死球了,51岁,没赔也没赚。” 土坤心里一惊,心想完了,本想从玉女巫嘴里打听一些情况,现在却成了泡影。“三奶怎么死的?病死的还是——”土坤听说,现在很多农村老年人,生病后因为没有钱,只能等死。玉女巫会不会也因此早逝? “不是,是老死的。身上的机械零件不转了,就死了。”土老根“叭叭”抽几口烟,仿佛提到的是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死人。 据土老根讲述:八年前的一个早上,玉女巫坐在太师椅子上,桌旁放着一杯水,闭目合十,口中喃喃有词。这是她多年养成的习惯,清早起床先要给天上的众神请安,永保她法术无边。然而玉女巫由喃喃而渐渐地变得无声无息了。 土老根喊:“老婆,该吃饭了!”玉女巫没有应声,往常她会立即还击:“老不死的东西,穷喊什么?!”土老根把做好的玉米粥端到方桌上,又摆了一碟自己调的萝丝咸菜。吃了几口,还不见老伴有动静,他不禁疑惑,上前轻轻一推,玉女巫整个身体歪向一边。土老根反应还算快,一把抱住院,伸手在鼻孔处一摸,早没了气息。 “她这一辈子装神弄鬼,死了也要闹乍一会。”土老根这样结束他的讲述。 土坤听得入神,沉静片刻问:“三奶走时,留下什么东西没有?” 土老根翻了翻眼睛反问:“她有啥东西可留下的?金银珠宝?” 土坤摇摇头说:“三奶在的时候,可是咱方园几十里有名的巫师,我回来本是想向她请教一些巫术的!” 土老根呵呵笑了笑说:“你向她请教,她那些玩艺都是骗人的。什么男戴观音女戴佛,那是迷信。再早几年,政府来过几次,差一点给抓去南沟劳改。” 土坤不甘心这么白来一趟,又问:“三奶活着时做巫术用的东西还在吗?能不能让我看一看?” “还在吧,她死了后,我都把它们装在一个木箱里面,你看那些干什么呢?”土老根问。 “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长长见识。”土坤不晓得如何向这个乡下老头解释。 土老根也没有再问,站起来引着土坤来到西屋。 阿萍本来也想跟着进去,但自从坐进这间屋里后,她就开始感到身体某处的不适,仿佛有一股拒人千里的气息横亘在她的面前。她悄悄地用手抚了抚胸前的太平环,停住前进的脚步:“你们进去吧”。 西屋里依然是空荡荡的,靠北墙是一张双人床,很久没有人睡了,空空的只留下床板。板上堆些农具、破箱子等。土坤嗅到一股霉烂变质的气味,看来有些日子没有人来收拾了。土老根伏下身,用力从床板下拉出一个硕大的木箱。打开,里面满满一箱巫术用的东西。其中有一个烂绸布包裹,土坤取出来看,借着暗弱的灯光,上面标着一行字母:ha——ya——ku——一边写着繁体字,土坤看了半日,才读出其中有一个字可能是个“咒“字。 “这是什么?”土坤问土老根。 土老根扫了一眼说:“我也不清楚,她的东西从来不让我动。” 土坤再仔细辨认,烂绸布发出一股浓浓的硫磺味道。“也可能上面写的是咒语吧!”土老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 土坤又看那个咒字,心中有了七分肯定的答案,也许上面记载着所谓控制恶魔的魔咒。他把绸布放进箱中。在箱的底部,还有几个玉佛手。他拿起一个来看,微弱的光线下,还是能清晰地看到佛手的眉心处有一颗红痣。 “你三奶说过,这些玉佛手有镇压吊死鬼和降妖除魔的作用!只有开过光的佛才真正有用、真正能镇魔,开光的标志就是它的眉心有一粒红砂痣,听说还有几个玉佛手是少林寺慧禅大师开光时送给她的,镇魔降妖,嘿嘿,净他娘地胡说八道!”土老根吸了口汉烟,浓烈的烟味呛得他一阵猛咳。 “这东西多得很,我都放在她的柜子里。”土老根从枕头下摸出一把古旧的钥匙,又从床下拉出一个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制造的箱子,果然,里面有几十个玉佛手,另外还有其它各种巫术用具。 土坤捡了又捡,终于找出一个眉心有红砂痣的玉佛手,他拿在手里仔细看着,与脑海里那只镇压在叶莲老师梁上的玉佛手进行比照。虽然屋内光线不明,但土坤仍能看出,无论从色泽、手感上,这个玉佛手与叶莲老师屋内梁上的玉佛手都非常相似,如出一炉。土坤说:“三爷,送我一个降妖除魔避鬼去邪。” “你们也信这个?”土老根呵呵地笑了笑,大方地说:“你想要都拿去吧,这破玩艺儿搁在家里我还嫌晦气哩。” 滞留在堂屋的阿萍静静地站在那里,无目的地打量着这间简陋的房屋。这时候悄然从屋外吹进来一股阴冷的风,那风如长着眼睛一般,团团把阿萍围住。阿萍下意识地用手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这时候,她明显感到那股阴风的力量,卷裹着她使她身不由己往东屋走。东屋门口挂着一个脏旧的门帘子,这在中原农村非常普遍,起到代替门挡住外屋人的视线的作用。阿萍伸手挑开了脏兮兮的门帘子。因为农村的窗户非常小,大都是木制的小窗户,所以尽管外面太阳炎炎,屋里却显得很晕暗。阿萍小心翼翼地探头看东屋里面看,这一看,不由吓得她魂飞魄散—— 东屋紧靠北墙,有一张双人床。床上竟然有一个模糊的身影,赤裸着上身,下身仅穿一件大花裤头。此刻他正双腿叉开,骑在一个人的身上,双手用力摁压着那个人身上的被褥。令阿萍备感恐怖万分的是,这个男人的身下,被压在被褥下面的,是一个女人,她的长长的头发一有部分散乱在外面,下面的被子因为被脚拼命的踢蹬,已歪在一边,可以看到一双瘦而白晰的长腿。而男人双手紧压的部位,正是那个女人的脸部、嘴部。 一切都在无声而激烈地进行,强暴与反强暴,杀戮与抗争,就像一个打足了氢气而充满张力的气球,在这个房间里迅速膨胀着、膨胀着,马上就要“叭”地一声爆炸了…… 第23章 观音桥 “啊——呀——”恐惧从阿萍的胸腔里箭失般窜出来,她不由自主、无法控制地失声尖叫。这种女人被乍然惊吓而发出的声音,在宁静空落的乡村小院,更加让人心惊肉跳。 “发生了什么事?”土坤闻声从西屋里冲出来,手里还拿着那枚玉佛手。他以为是刚才院中那只黑狗突然攻击阿萍。然而,土坤看到的是,阿萍站在东屋的门前,双手捂着嘴,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眼神中充满了恐惧的碎片。在她的旁边,站着的黑狗却若无其事,正探头探脑往东屋里窥看。 “你怎么了?”土坤疾步走过来,有力地抚了抚阿萍的肩,他原想把阿萍搂在怀里,因为有第三人在场不能过分亲密。在土坤身后,土老根紧跟着从西屋走出来,不知所措地看着阿萍:“姑娘,出啥事了?” 这时候,那只黑狗已用嘴挑开门帘走进东屋。越恐惧越想看,阿萍本能地侧目再往东屋里面瞧,然而,双人床上除了一床零乱肮脏的被褥、一个竹制枕头之外,什么也没有。黑狗在屋里吐着红红的长舌头,东闻一闻,西嗅一嗅,似乎在向阿萍证明:这里的确什么也没有啊! “姑娘,别害怕,这黑狗可通人性着呢,从来不咬人!”土老根在土坤的后面紧着解释。 阿萍转身走到椅子旁,一下瘫软在那里。土坤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眼里全是无限的心痛与关怀。半晌,阿萍才抬起头冲他微微一笑说:“对不起,我没事儿,刚才被黑狗吓了一跳,失态了。” 土坤信以为真,长长舒一口气说:“刚才你那一声叫,大白天遇到鬼也没有这么恐怖!” 土老根觉得实在对不住这个大城市来的漂亮女子,他冲进东屋,照着黑狗屁股上“咣咣”就是两脚:“滚出去,小心老子剥了你的皮、掏了你的心,当下酒菜!”黑狗无端地挨了打,“咣唧、咣唧”哀鸣着,满腹委曲夹着尾巴跑出屋。临走,不忘看一眼坐在椅子上的阿萍,意思是说:“我没招你惹你,为何要诬赖我呢?” 土坤决定回石佛镇。现在,玉女巫死了,死无查证。临走前,土坤希望从土老根这里获得一些信息。就问:“三爷,你听说过十几前石佛二中一个年轻的女教师上吊而死的事情吗?” “什么?”土老根眯起眼睛皱着眉头,有些迟疑。土坤又重复问了一边。土老根脸上则显出一丝不易觉察的不安,他干咳了两声说:“这个,我不清楚,也许听说过,但时间太长了,早就忘掉了。石佛镇上吊死人是有的,谁家媳妇不忍丈夫或公公婆虐待,或者公公婆婆与儿子、媳妇闹架,一时想不开就喝农药、跳井或上吊自杀。这种事乡下不少见。咱们土家庄土老冒家去年还出过一桩上吊自杀的事哩。” 黑狗并没有走远,不时从门口探头进来,两眼中依然充满无辜。土老根捡起一只没有后跟的破鞋掷过去:“王八糕子,想找死哩你!”黑狗摇摇脑袋,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土坤忍不住笑了笑说:“三爷,你别赶它了,我们这就走!” 白色的捷达车在乡间小路上颠簸着前行,掀起一路黄尘。绿幽幽的庄稼地,狭窄的乡间土路,在无垠的乡间,这辆车看上去,竟然是那样的渺小和微不足道。 坐在车里的阿萍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她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惊魂中恢复过来。土坤忍不住取笑她:“一只狗就把你吓成这样?” 阿萍看了一眼土坤,摇了摇头说:“其实,并不怪那只狗。我现在有些不相信你的那位三爷说的话了。” “什么?你不相信他说的什么话?”土坤两眼望着前方,乡间的土路并不好走,一不小心,车可能就中了路的埋伏,陷进一个泥坑里。 “他说你的三奶是自然死亡,还绘声绘色讲她如何死的。可是,我总觉得还有另一种可能。比如,你的三奶,就是那个玉女巫,可能是被人用被褥活生生地捂死的。” 土坤嘎然踩停住刹车,车猛然停下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阿萍问:“你凭什么这么说?难道你刚才在东屋里发现了什么?” 阿萍把自己无意间在东屋看到的一幕说出来:“我明明看到那张床上有一个赤着上身,穿着大花裤头的男人,他拼命用破被褥要捂死一个女人。那个女人虽然看不到头脸,但能看到她的腿和手,她好可怜,被身上的男人死死地摁在床上,嘴和鼻子被厚厚的被褥捂着,她拼命挣扎、挣扎,可是无济与事。我猜测,她就是玉女巫,而那个男人从背影上看,很像你的三爷。” 土坤哈哈大笑,伸手在她的额前摸了摸说:“你没发烧啊?怎么大白天的净说糊涂话?土三爷用被褥捂死玉女巫?他为什么要害死自己的老婆?玉女巫聪明能干,这个家基本上都是靠她赚钱来养活的。土三爷要害死她?我想就是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难道他疯了不成!” 被土坤这么一说,阿萍不由怀疑起自己来,她的这种推猜太没有凭据了,是不是又是一种幻觉?她挥手轻轻打掉土坤停在自己额头上的手说:“算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小心开你的车吧。” 捷达车驶上了乡镇柏油路,速度很快提起来。土坤把那枚玉佛手掏出来给阿萍看:“瞧一瞧,这就是我们这一趟的收获,从手感、做工粗细,以及色泽上,直觉告诉我,它和叶莲老师住屋梁上的那枚,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一模一样。我越来越相信,叶莲老师住屋梁上的玉佛手,就是玉女巫亲手放上去的。太可惜,玉女巫五年前已经死了,已经死无对证。” 车驰过石佛山的野猫岭,阿萍有意朝不远处的野猫林看过去,那里只有死一般的沉寂。太阳明晃晃地照在石佛山上,那尊形神兼备的大佛此刻安祥在坐着。野猫林的树顶上,因为有了阳光而分外明亮,泛着一片一片的白光,却更显衬得树林里面一片昏暗。阿萍想起刚来那天路过这里看到的一幕,不由得心里暗暗地琢磨:那些幽灵呢?也许他们根本就没有存在过?或者像许多恐怖小说里所讲的那样,他们正处在大战前的沉寂中,正在暗暗地酝酿着一次对人类的更强烈、更令人发指的恐怖袭击。阿萍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她觉得自己可能是深受土坤恐怖小说的影响,身不由己,陷入其中了。 前面就是观音河,过了观音桥和贞节牌坊,就进入石佛镇了。 土坤却缓缓地踩了刹车。远远的可以看到,在观音桥的中间站着一个人——张哑巴。他依然穿着那一身破旧的衣服,脏得早已分不清楚是什么颜色。身后依然背着那把烂了把柄的生锈蚀的铁剑。一个现代人打扮得像一个古代落魄的侠士,的确让人感到滑稽与可笑。 “嘿,这个张哑巴站在桥中间想做什么?!”土坤自言自语,把车逐渐驶近张哑巴时停住。 阿萍也看到了张哑巴,她刚刚平静的心忽地一紧,她觉得张哑巴这样站在观音桥的中间,就是为了在等他们,准确地说,是在等她!从张哑巴眯缝的眼睛中射出犀利的光芒直刺自己的心腹。他似乎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秘密。他是怎么知道的呢?阿萍即不安又不解。因此,在土坤下车时,阿萍呆在车上一动不动,她要静观这个诡秘人物的一举一动,以便决定自己采取什么样的办法应对。 “张哑巴,这桥上车来车往的你不怕被撞着?”土坤走到张哑巴跟前,他不会手语,只能一边说一边努力打手势,想让他躲到路边去。 张哑巴收回目光,定定地看着土坤。忽然,他异常敏捷地抬手从背部抽出那把锈剑,动物非常夸张地砍向土坤。土坤感到非常好笑,因为张哑巴拨剑虽然敏捷,但他举剑以及向自己脑门上砍的动作却太慢了,就像电影中的慢镜头,高高地举过头顶,再缓缓发凶狠地往下落。土坤闪也未闪,抬手就握住了张哑巴的腕,只要他顺势一扭,就可以把张哑巴的胳膊扭到后面,彻底制服,夺过他那柄锈迹斑斑的破剑。 然而,土坤并不晓得,此时坐在车里的阿萍身上却有了某种强烈的反映。阿萍感到一股巨大的气浪刺破车窗,袭向自己,令她几乎不能喘息。她本能地抬起双手挡住自己的脸。恰在这时候,阿萍胸前的太平环一闪,发出一道紫光。那巨大的气浪仿佛被刺破一般,迅速消失了。阿萍惊魂不定,她本能地紧紧握住了太平环,耳畔响起梦专家方敬芳的声音—— 不要怕,当有危险的时候,它或许能让你化验为易。 土坤以为张哑巴要破毁自己的捷达车,这一破剑下去,自己捷达前的前脸虽不至于被砍个深洞,至少要砸一道深深的大坑,或者豁出一条长长的口子。这人真是个疯子,土坤感到即可气又可乐。他拍了拍张哑巴的肩说:“张哑巴,站在桥中央你就不怕被车撞了吗?现在的路上多少司机都是二把刷子,他们可不会像我这样待你。快让开吧,找个凉快地方乘凉去。对了,我这里还有几个苹果送给你。”土坤说着,用手轻轻往后推了推张哑巴,让他远离自己的捷达车,以防他再往前一跳拿破剑毁坏车。然后,转身去后备箱给张哑巴拿苹果。 这时候,一阵警车鸣响,从石佛镇方向驶来一辆警车。在离张哑巴三米远的地方停下来,从警车上跳下一个人,大着嗓门喊:“前面怎么回事?为吗不开车了?”看到张哑巴,他紧走几步,狠狠地一拨拉他的胳膊说:“你怎么在这里发疯呢?快闪开。小心撞你个脑桨崩裂一命呜呼。” 张哑巴一动不动,脸色僵硬,目无表情。 土坤拿了苹果来硬塞给张哑巴,很客气地说:“张哑巴,快让开道,要不然警察会抓你的。”张哑巴看了看手中的苹果,收起破锈剑,侧身向石佛山方向走去。 “嘿,你是土坤吧?”警察盯着土坤看了又看,一脸的惊喜。 土坤扭身看这个警察,浓眉环眼,如猛张飞一般,只是胡子特意刮得净光,从脸颊到脖子,只显出一圈青色。大高个子,身体非常壮实,穿着一身警服,显得更加威猛高大。“你是侯建龙?”土坤记起这位中学同学来。 侯建龙哈哈大笑:“行,还没有忘记老同学,昨天从曹玉娟那里知道你回来了,你这家伙,也不与我打一声招呼!我正说要抽空儿去瞧瞧你,这么巧在这里遇上了。不过,今天我得到义阳办点事儿。改天我请你吃饭,咱老同学好好聊一聊。” 在两个人说话时,车内的阿萍一直透过车窗盯着离去的张哑巴。只见他过了观音桥,往右一拐,沿着观音河畔往东走,他的左边就是去石佛山、野猫林的小路。那柄锈剑斜背在他身后,在阳光照耀下,寒光一闪,刺得阿萍眼睛突然一闭。等她再睁开眼看时,张哑巴已经不见了。 阿萍暗想:那不是一把普通的锈迹斑斑的铁剑,分明是一把明晃晃的夺命利器。 第24章 阴阳会 土坤与老同学侯建龙分手后,重返回车上,继续往石佛镇方向行驶。 天已近黄昏,石佛镇主街上显得空落落的,土坤的车速并不慢,很快来到悦来客栈,客栈门楼上四个大字“悦来客栈”霓灯闪烁。土坤一打方向盘,拐进客栈院里。这时,突然从旁边闪出一个身影,差点撞倒在前车轮上,吓得土坤出一身冷汗。急忙下车细看,却是烧锅炉的王大婶的孙子土巴。 黑黑的小男孩土巴手里拿着一个鼓鼓的信封,结结巴巴地说:“叔——叔,这,这个信封是——给你的。我在这里等你——半天了。” “谢谢你,以后走路要小心一些。”土坤亲切地拍拍土巴的脑袋子,接过信封,心想:我刚到石佛镇才两天,谁会给我送信呢?打开信封,里面现出一把锃亮的匕首。还有一张纸条,就着灯光,可以看到几行歪歪扭扭如狗刨般的文字——今夜十二点,在石佛山下野猫林等候,不来你是孬孙! 土坤愣了愣,想不起自己得罪了谁,就问:“土巴,是谁交给你的?” 土巴抹了抹流出来的鼻涕说:“我,我在,在门口,玩,碰上孔庆——东,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还说——”土巴想讲又咽下去了。 “还说什么?”土坤问。 “还说不去,就,就是缩——头的王——八”土巴结结巴巴没说完,拿手在头上做王八状比了比,转身就跑。 阿萍紧跟着下车,站在土坤的身后。土巴的话她全听到了,看着那张纸条,阿萍有些担心地说:“我记起来了,就是刚来那天那个挨了我一巴掌的家伙,头发有一缕染成了黄色,不伦不类的。我看他这是在摆洪门宴,肯定设好了圈套等我们!你最好不要去。” 叶小水提着水壶走过来,她也听到了刚才土巴的话,急忙说:“那个孔庆东不是好惹的,最好别惹他那一帮人,他们都是地皮无赖,组成了一个摩托帮,好象还有一个名字叫阴阳会,我听人说他们聚会时都打扮得鬼里鬼气的,平时调戏女孩子,欺压百姓,胡作非为,公安局派出所都拿他们没有办法。上个月有一个外地老板到这里做生意,不知为何得罪了那帮人,结果被他们骗到野猫林那边给打了个半死。” 土坤冷冷一笑说:“一帮乌合之众,有什么可怕的?” 阿萍说:“我们初来乍到,人单势孤,我看还是少惹他们为好。” 土坤说:“这种青皮混子,你不招惹他,他就会更加放肆来攻击你。躲是躲不过去的,我今晚倒要看一看他们想干什么?都有些什么手段?” …… 一团阴云从天边飘过来,石佛镇上空的天渐渐暗下来。 石佛山下,野猫林外,观音河畔,一片空旷的草地上,鬼火闪闪,一帮穿着奇装异服的人围着一个大火堆在狂欢。闪闪的篝火照着一张张戴着魔鬼面具的脸,尖利的牙齿反着白森森的冷光,嘴角挂着几滴残血,仿佛刚刚喝过血的猛鬼,还没有来得及擦去那几滴血斑…… 石佛镇一帮青皮后生,集众结伙在一起生色行乐。“生活是什么,就是及时行乐,为我所为;生活是什么,就是大家在一起喝酒、吃肉来做乐!生活是什么,就是把一切据为己有!拥有一切!金钱、财富和美女,大家说我说得对吗?”一个大胡子站在高高的土台上狂呼! 大胡子的旁边站着孔庆东。孔庆东戴着一副尖头尖脑的小鬼面具,此刻他把面具取了顶在手上转着圈儿。他的耳朵上挂着两个硕大的耳环,在夜火中一闪一闪。远远看就像晃动着的三头鬼。大胡子一喊完,孔庆东就跟着狂呼:“会主说得对!是爷们儿的,今晚咱就放开了喝!” 被唤作会主的大胡子男人,大约30多岁,膀大腰圆,他瞪着一双牛眼看着大伙喝完手中的一杯酒,接着叫道:“接下来,咱们的好戏就要上演了。今天,我们弄来了一位美貌如花的小妖女,十五六岁一枝花,还没有开苞啊,谁能为她开封,那可就得看你的本事了。” 周围几十个人一个个摩拳擦掌,纷纷转头四下里寻找:“在哪里?先瞧一瞧嫩不嫩?” “小五,把那个小妞给我扛上来。”大胡子会主为自己的这一出戏得意洋洋,他就像主持人一般,一挥手,幕就拉开了。 高大的壮汉扛着一个麻袋,里面发出“啊、啊”的声音。壮汉将麻袋扔在草地上,从腰间拨亮闪闪的匕首“哗”一声割开了,一个清丽的女子呈现在众人面前。女子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扎着一根长长的麻花辫子,满脸泪花,一双眼惊惧地看了看面前的一张张鬼脸,羊入狼群一股,吓得立即又闭上了眼,口里拼命地叫喊:“放过我吧,求你们放过我呀!” 少女的请求与呼救,很快就被这帮如魔似兽的家伙的叫啸吞没了。所有的男人都瞪大了淫亵的眼睛,狠不得把这个弱女子活生生地吞下去。 “我先要她!”一个男人迫不及待地跳窜出来。 “我先,她应刻由我来开苞。”又一个男人窜出来。 两个男人象斗架的鸡,相对而立,双眼如喷血一样布满红红的血丝。众人跟着起哄:“青头鬼,夜叉鬼,是爷们就动手呀,光说不炼嘴把式,你们得动真格的。” “有种的,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谁放倒了谁,小美人就归他了!” 一帮人挥动着手中的酒瓶或拳头跳着、叫嚣着。 被称做青头鬼、夜叉鬼的两个男人,扔掉手中的酒瓶,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象疯狗一般撕扯在一起,双脚刨地,拳掌相向,加上嘴咬腿拐。先是站着摔,后来滚倒在草鞋地上,相互搂抱着不放,都想把对方压在身下。两个人你上、我下,你下、我上,滚打到火堆旁,再滚打向远处。 可怜的少女被扔在一边。这时,大胡子会主悄然淫笑着走过来,将少女一把抱起来,少女挣扎着却无济与事。大胡子会主扛着少女来到偏静阴暗处,把少女扔在草地上,“嘿嘿”淫笑脱掉了自己的裤子,如狼似虎一般扑上去,在少女身上又摸又啃。少女奋力扭动,却越来越没有力气。 “放开她!”土坤与阿萍出现大胡子会主的面前。 大胡子会主停止动作,抬头看着一男一女两个陌生人站在那里:“你们他妈的哪来的?竟敢破坏老子的好事!” 那个少女挣扎着站起来,趁机摆脱了大胡子会主的魔爪,踉跄着往林子深处跑去。大胡子扫了一眼逃去的少女,回头把眼睛狠狠地盯在阿萍身上。“奶奶的,她跑了,老子就让你顶替她,让我的所有弟兄们,一个一个上了你,把你戳穿!” 孔庆东突然从后面窜出来,对大胡子说:“会主,咱们的客人来了。” 大胡子会主走近土坤,上下打量他,又绕着土坤和阿萍走了两圈。“真他妈的不懂规矩,这个地方是你们来的吗?你们不是本地人?敢在石佛镇露一手,胆量还不小!” 土坤把那封信和小刀扔在地上说:“不是我要来,是你们请我来的!” 孔庆东窜过来说:“不错,请你过来,是想让你尝一尝我们给你摆的‘黄金宴’。” 这时,两个打架的家伙也住了手,所有的人都围过来,孔庆东的话引起周围一片嬉笑声。孔庆东走近阿萍直盯着她的眼睛说:“我对他们讲了,咱石佛镇来了一个浑身骚情的洋女人,大伙儿一听都非常高兴,一定要见识见识,哈哈,大伙想不想看一看洋女人是如何骚情的!看看她高潮时是咋叫床的。” “啊——哈哈!”会主肆无忌惮地仰天狂笑,周围的人也跟着淫笑。 土坤跨前一步说:“大老爷们的事儿,就要像个爷们那样来解决。你们到底想怎么玩?我一个人逢陪了!别难为女人。” “这话是你说的?你是天王老子还是地王爷?告诉你,在石佛镇之一亩八分地上,老子就是太上皇,老子说了算!弟兄们,谁来?先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一点颜色看一看。”大胡子会主瞪着牛眼左右看了看。刚才那个扛少女的壮汉迈着粗壮的腿横过来说:“小菜一碟儿,让俺来教训他!”说着抡胳膊扑上来。 土坤后退半步,避开他的凶凶来势,突然出手,一个四两拨千斤,脚下轻轻一绊,大个子一个狗吃屎栽倒在地上。正巧地上有一个顽石,碰在这家伙的牙齿上,当即掉了两个大门牙,鲜血“滋”地冒出来了。大个子急忙伸手一擦,结果弄得满腮帮子都是血。 “呀,你小子有种!”孔庆东尖叫一声,与两个家伙同时扑上来,土坤边退边打,闪展腾挪,拳脚呼呼生风。大胡子在旁边冷眼看罢,一挥手,又有两个人扑了上去。土坤被围在几个人中间,虽然并不畏惧,但已很难再占到上锋。 大胡子会主笑嘻嘻靠近阿萍说:“骚娘们,他这会儿恐怕是顾不上你了。咱们没啥说的,陪我玩一玩?让俺也领教领教你这个大城市洋美妞的床上功夫,啊?”说完,猛然扑上来。 阿萍后悔没有阻止土坤来到这里,明知是虎狼之穴,却偏要前来。此时,她不能再想其他,仗着自己曾经在健身馆学习过几个月泰拳道,并不害怕,身子迅速一闪,左右开弓“啪啪”赏了大胡子两个巴掌。 “唉呀呵,这娘们不但骚,还挺扎人。”大胡子抹了抹嘴角淌出的一丝血,冲左右一挥手说: “弟兄们,了天地里烧黄豆,谁来谁有份,大伙儿齐上阵,谁能上上是谁的呀!”呼啦十几个家伙淫笑着将阿萍围在中间。片刻不到,阿萍已被几个人扭住了胳膊不能再动。 大胡子上前狠狠捏了捏阿萍的脸颊,嘴巴几乎要贴丰阿萍的鼻子尖了。大胡子咬着牙说:“挺嫩的啊,一挤一泡水吧?好久没玩女人了,今晚老子要好好享用享用你。”说完,“刺啦”一声撕开了阿萍的上衣,粉色的胸衣掩盖不住一对丰满的乳房。“好大的奶,呵!”大胡子哈哈淫笑着:“再让老子瞧一瞧你有没有穿内裤?穿的是什么颜色的内裤?!” 阿萍奋力挣扎,但胳膊被几个大汉如老虎钳子一般固定着,她闭上眼暗想:这个时候,谁能来帮忙我们呢?她想到了那人神秘的张哑巴,但张哑巴可能出现吗?即便他出现在这里,又能怎么样呢?他会杀他们还是自己?绝望象蚯吲一样伏在阿萍的心上,没有别的办法,只有自己救自己了,她咬紧牙关,让自己的一只手尽量接近胸前那枚太平环,只要抓住它,把它紧紧地攥在手心,一切都可能是另一番景象。 (可是,一旦那样做,她会不会就从此再不能和土坤——自己最心爱的男人在一起了?) 在阿萍处于危险边缘,正在两难选择时,从远处传来了一种令人恐怖的声音:“ha——ya——ku——” 这个声音仿佛从天际传来,由远而近。它像一根极细却坚更不折的钢丝,扎进每个人的耳膜。从黑幽幽的树林深处,晃然飘出一个素衣女子。先是一团模糊的白影,飘飘荡荡而来,ha——ya——ku——声音也越来越清楚,已经有人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阿萍感到一股阴冷的风袭过来,她奇怪地睁开眼,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白衣女人。而那种她似曾相识的声音,正是出自这个素白衣服的身影。 所有的人都停住了动作,所有人都朝这个白色身影看过去。虽然是炎热的夏季,但此刻的气温却骤然变冷,远远的一轮豆芽般的月,散着冷冷的银白的光,照在那张美丽的夺人心魄的脸上,长发,细项,削瘦的肩,两弯完美无缺的锁骨画出优美的弧线,还有那丰满的胸、细可手揽的腰、修长的腿,在素白衣服的影衬下,若有若无,真如天使一样。她并没有穿什么鞋,赤裸着双足,稳稳地站在那里。 土坤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素衣的女子和多年前叶莲老师一模一样。天啊,她就是自己无数次梦中的那个叶莲吗?土坤惊诧地张大嘴巴,如英文字母中的那个o,半晌没有合拢。不会是梦?土坤悄然在自己胳膊上拧了一下,生痛生痛的。肯定不是梦! 有风从观音河畔吹来,吹得素衣女子的裙带飘飘,“沙沙”作响。ha——ya——ku——声音突然消失了。 大胡子会主如中魔一般,僵直着腰身,机械地一步一步凑过去。口里喃喃而语:“这是我见过的,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宝贝,心肝儿,动一动你那性感的嘴,告诉我,你到底是人还是天上的仙女?我不是在做梦吧?如果是梦,我永远也不要醒过来,永远不要!” 天使一样漂亮的女人伸出纤纤玉手,手指朝大胡子勾了勾,大胡子立即喜形于色。“她要我,她在中我?你要我,是吗?我这就来了。”大胡子激动得如醉汉一般过去,突然双腿一软,伏倒在天使一样女子的脚下。大胡子瞪着牛眼非常近距离地看着那双勾人的纤脚,那是一双怎么动人心魄的脚呀!肤白如玉,形如美弓,扶之如瓷器,大胡子伏在天使般女人的脚面,贪婪地吻了又吻,舔了又舔。 所有的人都远远地一步一步围过来。他们怔怔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孔庆东尖叫:“真他妈的漂亮,天涯湖的的妖精,也没有这么漂亮!” 天使一样的女人看了看孔庆东,甜密而妩媚的一笑。再次伸出一只手,朝孔庆东勾勾手指。孔庆东淫亵地笑了笑,嘴角不知不觉已滴出长长一串亮亮的涎水:“啧啧啧,真他妈来劲啊,真他妈的性起,仙女也喜欢群交,两个上一个!想一想也过瘾!”孔庆东趋步凑上前去。 阿萍走到土坤身边,紧紧攥住土坤的胳膊,静静地看着这个素衣女子,她分明感到素衣女子身上的某种异样的气息。 14.3 天使一样的女人慢慢地挑动手指。大胡子会主发现孔庆东跟上来,很不高兴,忽地站了起来,贪婪地贴近天使一样女子的身体,天使一样的女人挑了挑眉,展开怀抱,抱住了大胡子会主。接着,天使女人很自然地吻印在了大胡子会主的脖项上。 所有的人都愣在那里,他们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一个美若天仙的女人伏在了一个粗糙臭男人的肩上,把自己的香唇轻轻地摁在离那个臭男人脖项最近的地方。 孔庆东离得最近,看得最清楚。女人毫无血色的薄薄的嘴唇,像生鱼片一样贴在了大胡子会主的脖项上,他被天使一样的女人的神态吓呆了。他忽然感悟到什么!止住脚步,神情也僵在那里,只有一双眼越瞪越大,要暴裂一般。 天使一样的女人嘴印在大胡子会主的脖项与肩上,眼睛却还看着孔庆东,眉态毕现,无限诱人。孔庆东感到自己的心骤然酥掉了。他愣愣地看着天使一样的女人,抬了抬脚后跟,想迈步,那腿却不听他使唤。 大胡子会主感到脖项上有些苏痒,一股强烈的快感瞬间传遍全身。他的下体如电击一般竖起来,小腹温度骤升,突然下体一阵灼痛,一股混浊的精液射了出来。大胡子会主如坠天堂,他自己正在冉冉升起,他看到七彩的彩霞,飘扬在周围……天使之女拍了拍大胡子会主,他的身体轰然倒地。 众人“啊”了一声,不约而同往后退了数步,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天使之女侧过脸,从她的嘴角下,滴下来一滴、二滴艳红的血。 吸血鬼!土坤心中突然明白过来,但他在心里还是不愿这个现实。漂亮善良的叶莲老师,怎么可能变为一个吸血的魔鬼?然而接下来的一幕更让土坤心惊肉跳。素衣女子如川剧中的变脸,忽地变成了另一幅模样,双眼突出,长舌吊在嘴外,一直垂挂到胸前,脖项上有一道深深的勒痕。 “鬼,吸血鬼呀!”孔庆东无法自控尖叫一声,扭身就逃。 “啊!有鬼呀,鬼来了呀!” “我的妈呀,遇上吸血鬼了!” ……几乎所有阴阳会的人都如鸟兽一般四散逃窜,有的捂着头,有的捂着屁股,还有的紧紧捂着脖子,从他们的咽喉深出,发出非所思议的惊惧的哀号。远远看去,这些慌张奔逃的人倒更像一个个鬼魅,跳跃着,鬼哭狼嚎着,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中。 阿萍拉着土坤要赶快离开,土坤却如入定一样,一动不动站在那里,他目光紧紧锁定在素衣女子那张脸上,那是一张令人毛骨松然、一望之后永生难忘的可怖的脸。在土坤的脑海里,这张脸与16年前那张脸重合了。16年前,在石佛二中,在叶莲老师的住室里,土坤就亲眼见过这样一张因为被麻绳勒吊着的可怕的脸! 土坤平静如常,神定气闲,说:“叶莲老师,如果我没认错的话,你就是叶莲老师!” 素衣女子微微一愣,猛然转过身去,再缓缓转过来时,已恢复了天使一样的面容。她望了望土坤,又转过脸看着阿萍:“你好!” 阿萍耳边响起一个细若游丝的声音,但她确定自己听到这一句毫无敌意的问候。紧接着,她看到了素衣女子微微抬起右胳膊,那素衣袖下面,应该有一只纤纤的手。阿萍感到自己的手被握住了,那是一只有力而柔软的手,虽然很凉、很凉,如同在地底下冰冻了数十年。 “你好!你真漂亮。”阿萍无法控制自己,不知不觉由自己的口里说出了那些字。 “谢谢!”那只手松开,收回去了。 阿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素衣女子,非常奇怪,虽然听到她在与自己说话,但却看不到她的嘴动一动。 “你很爱身边的这个男人,是吗?”又一句话传到阿萍耳朵里。 阿萍转头无限温情地看了看身边的土坤,用力点点头说:“是的,我非常爱!”阿萍很激动,她感到自己与这个素衣女人的灵魂有相通的地方,她们可以相互沟通,相互理解,甚至可以并肩在一条壕沟里战斗。 “那就好好爱他吧,祝你们好运。”素衣女人微微一笑,轻盈地一转身,向野猫林深处飘去! “叶莲老师!请等一等我。”土坤如梦初醒,边呼喊边奋力紧追过去。地上根本没有路,只有杂草和碎石,土坤的脚不幸踩在一个滚石上,一滑,身子一个趔趄差一点跌倒。土坤站稳脚跟,再抬眼去寻觅,惟见前面一片暗淡,树影纵横、杂草丛生,已不见了素衣女子。 阿萍呆呆地站在那里,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她暗暗地惊诧,自己刚才和那个素衣女子对话了!她竟然会说话,而且对自己似乎没有任何敌意。那么,她是谁?她究竟是人还是厉鬼?她就是土坤说的那位叶莲老师……接下来的石佛古镇,将会发生什么惊心动魄、闻所未闻的事? 第25章 邻家妹 观音河静静地流淌,河水泛着幽蓝的鳞光,偶尔浮起一朵小小的水花,是不甘寂寞的小鱼偷偷地探出水面,想瞧一瞧这人类统治的世界。 黑幽幽的石佛山,以他宽大的胸怀,坐视着眼前这座古镇,包容着这里曾经发生或即将发生的一切。无限宽容的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忍着邪恶像厕所的蛆虫一般,在这块土地上繁衍。自古而今,正义与邪恶、好人与坏人,侠士与恶鬼就如兄弟姐妹一般并存着,有破坏就有维护,有消灭就有重建,有阳间就有阴世,有人类就有天仙、地狱和远在时空尽头的——冥人。 因为无原则的包容,人类的历史才更加波澜壮阔,催人泪下,荡气回肠。 观音桥静静地卧在那里,像一道悬挂在天边的黑虹,横架在观音河之上。偶尔有一辆夜行车,速度奇快,鬼火般从观音桥上一闪而过,眨眼消失在更远的黑中。 石佛镇的人,和许多中国的普通乡镇一样,几乎没有夜生活。没有夜市,没有鬼街,更没有各式各样的娱乐活动。即便在这般炎热的夏天,人们也极少外出纳凉、郊游。除了在家里看一看那些无聊的电视节目之外,就只有一个活动——倒头睡觉。 石佛山下,野猫林外,一片空旷。 此时,只有一个人蜷缩、扭曲着身体躺在那里,他就是阴阳会的大胡子会主。从野猫林方向刮来一阵阵阴风, 吹在大胡子会主的脸上,他的胡子动了动,落在鼻尖上的一只绿头苍蝇被吓跑了。大胡子睁开眼睛,慢慢地伸展四肢,僵直地抬起头。他伸手在肩与脖项上摸了摸,摸到已经冰凉的血渍,他把粘在手上的血渍放进嘴里舔了舔,脸上露出异常阴冷的微笑。 大胡子会主站起身,缓慢地迈步走向观音河畔,走了几步,突然他的身体猛然一颤,他站住了,慢慢地低下头。他的一只脚掌上扎着一块硕大的玻璃,也许是他们刚才喝啤酒后摔碎丢弃的。大胡子弯下僵硬的腰腹,从脚掌上拨下那块玻璃(脚掌上没有血冒出来),好奇地看了又看,突然一张口,放进嘴里,就像嚼馒头一样咀嚼起来。 大胡子继续前行,来到观音河畔,用水洗了洗自己的脸,又把脖项也洗干净了。然后,他又伏下身静静地看着河水,水面如镜,他看到了自己,一张僵硬无情的脸,大大的鼻孔,肥厚的嘴马。突然,他有一种非常想张大嘴巴的欲望。于是,他努力地张大嘴巴,他的上下嘴唇如同着了魔法一般,两腮的肉像皮筋那样被外力拉伸,他的嘴越张越大,露出牙齿,又露出泛着牙花的牙根。他仿佛要挣脱什么似的猛烈地扭动一下脖子,嘴巴因为脑袋的甩动而张得更大,几乎占去了整个脸的三分之二,从平视着看去,已很难看到他的脑门、眼睛和鼻孔,只看到一张血盆大口,和深深的如黑洞一般的咽喉。 “ha——ya——ku——”一种奇怪的声音,从他的咽喉深处,从那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里发出来:“ha——ya——ku——” “ha——ya——ku——”从野猫林里传来同样的回声。 大胡子会主猛然收住嘴,目无表情地向石佛山野猫林方向看了又看,用力扭了扭脖子,突然转过身去,跳下观音河。河水哗哗,在他的腿上掀起一朵朵白浪。他努力扭动着身体,越过了观音河,走上河岸。大胡子会主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裤头和脏污的衬衣都湿了,全部贴在身上,他伸手将衬衣和裤头撕下来,扔进观音河里。 现在,已经赤身裸体的大胡子会主,僵尸般一步一步向石佛镇方向前进…… 这个夜对石佛镇来讲,已注定不再平静。 ……在悦来客栈,土坤还在想着刚才发生的那一幕:“我觉得那个素衣女子就是叶莲,一定不会错。难道她复活了?” 阿萍不置可否,那个素衣女子纤若游丝的声音还响在她的耳边:“你好!”“谢谢”。还有她曾握过她的手,明明相隔那么远的距离,素衣女子如何一伸手,就握到了自己的手呢? “我好像听到你对她说话,你说她长得真漂亮。她跟你说话了?”土坤站到了阿萍的面前。 “你听到她说话了没有?”阿萍问。 “没有。可是我听到你在与她说话。”土坤很不解地忘着阿萍。 阿萍淡淡地笑了笑,以嗔怪的开玩笑的语态说:“我有特异功能,可以和她无语沟通。” 土坤释然一笑,轻轻地吻了吻阿萍的薄唇,坐回到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阿萍跟过来摁了摁他的肩问:“还不睡觉吗?” 土坤拉着阿萍的手说:“网络就是我现在的老师,回到石佛镇以来,我觉得有许多事情想不明白,还是到网上看一看,也许对我解决心头的疑惑会有所帮助。” “但愿如此。”阿萍紧挨着土坤坐下来,把头轻轻地依偎在土坤的肩上。有一个心爱的男人,在寂静的夜里可以依偎他那结实有力的臂榜,对女人来讲,就是一种极大的幸福。人们常犯的错误,就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惜。阿萍如今格外珍惜与土坤在一起的时光,无论他做什么,她都要站在他的旁边,为他为伴,做他强有力的无悔的支持者。 …… 石佛镇主街,孔家老玉店内,孔令白翻看完账本,长长地叹一口气:“这玉器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他的侄子孔庆南拿着鸡毛掸子小心整理着柜台上的玉货。孔令白很满意地看了侄子一眼,充满关怀地说:“孩子,差不多就行了,你这一天挺辛苦的,孔庆东要是有你的十分之一就好了。” 孔庆南谦逊地说:“叔,你别夸我。庆东他也不是一无是处,你不能总盯着他的坏处啊!” 孔令白鼻子里“哼”了一声说:“我也想从他身上发现一些闪光点,可是他吃喝嫖毒哪一样不做?还经常和阴阳会大胡子那帮青皮混蛋鬼混在一处,我都担心他说不定哪一天死了,连个全尸都落不下!刚才我从家里来,正碰上他心急慌张地回来,看那神色好像后面有吊死鬼追着似的——”孔令白说着,来到货柜中央的一尊玉佛像前面:“我这辈子指望不上那个兔崽子,只有求佛多多保佑我平安无病无灾了。” 孔庆南走过来,站在孔令白身后,双眼看着那尊玉佛问:“叔,听说这尊佛很有来头,是不是?” 孔令白点点头说:“是啊,这尊灵佛,是我专门跑到少林寺向一位德高望重的和尚请的。你看那眉心,有一点降红痣,是少林寺主持亲自开过光的,可以避邪驱鬼。记住我的话,咱这个店里其他玉器件都可以出手,惟独这尊佛,就是人家给个金元宝咱也不出手。” “叔,我会记住你的话。可是,你——你也信佛?”孔庆南问。 孔令白又是长长叹一口气说:“原来不相信,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就不得不信了。咱不说过去的事了。人心比蛇蝎还毒,咱们为人处事,还是向善为好!”孔令白说着诚心地向佛拜了又拜。 “咚咚——咚咚——”,小镇上古老的钟鼓在12时,准时响起来。黑暗笼罩下的石佛镇正在发生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 与一般人家不同,青皮孔庆东的房间门、窗全紧闭着,还拉着窗帘。孔庆东从床上捂着的单子里钻出脑袋,一头的汗水。他用手抹了一把脸,眼睛里还有些许的慌张。石佛山下,野猫林外的那一幕,至今仍令他还处在恐惧之中不能自拨。 孔庆东赤裸着身子跳下床,用冷抹布擦了擦脸,他惊惧的眼睛不时盯着窗帘。窗帘偶尔的一动,也令他心猛然收紧。为了驱逐心中恐惧,孔庆东又想到了可以给他带来安慰的性。他打开抽屉,拿出那张照片和几件黑红色的女人的内裤。恐惧一点一点从他的脸上消失,淫邪的笑慢慢地爬上他的眉眼。他微微半张着嘴,轻轻地咬着自己的舌尖,一滴口水从他的嘴角淌下来。他把照片放在枕头上,抓起一件黑红色的内裤放在鼻尖嗅了嗅……他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汗水越来越多,像流水一般从他的头上、脖项上,顺着光光的脊背往下淌。 “砰、砰”,似乎有人在轻轻地敲他的窗。 孔庆东停止动作,把女孩的内衣内裤一骨脑儿塞进床下抽屉里,他直起身子,警觉地看着窗外,沉默半晌才低低地问:“谁?” “我。”一个甜美的似乎含着冰糖味道声音。 孔庆东感到头皮微微地发麻,这个院里现在没有女人居住,为什么这时候会有一个女人走上二楼,来敲他的窗?他不安地下了床,拿半个被单披在身上,挡住赤裸的下体,一时间不知所措了。 “砰、砰”,窗外响起更清晰的敲击声。 该死x朝上。无处可躲的孔庆东忽然恶从胆边升,他顺手从床头握起一根木棍,轻轻移过去,猛然掀开了窗帘。窗外站着一个穿着睡衣睡裙的女子,就好像刚刚起床,还没有来得及换衣服。月光照着她那一张清秀苍白的脸,令人怦然心动。 “你,是吸血鬼?”孔庆东瞪着大眼惊惧地说着,忽然举起拳头,狠狠地砸向自己的鼻子,一股殷红的血从他的一个鼻孔里淌出来。“吸血鬼怕血!你怕不怕?”他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棍子。 女孩子“噗哧”一声笑了,说:“东哥,我是你的邻家妹子啊!你真逗,你看我像吸血鬼吗?”女孩扭回身,用手指了指隔壁邻居家。此时,邻居家的二层阁楼门正畅开着,亮着一盏浅黄色的灯。 孔庆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瞪大双眼,仔细地看了看,果真是邻居家的妹子——一个16岁的小女孩子。孔庆东对这个邻家妹子垂涎已久,在漆黑的深夜里,他还曾偷偷地越来翻过护墙,跑到人家阁楼的窗外,偷窥人家脱衣洗澡。这世间哪个少女不怀春?没想到她也看上了我,真是缘分啊。孔庆东的脸上恢复了人色,紧揪着的一颗心放进了肚里。 “呵呵,是——妹子,一个人太寂寞吧?想哥哥了?”孔庆东做梦也想不到,一个黄花闺女在深更半夜来敲他的窗,他不由不欣喜若狂、受宠若惊。 女子微微一笑说:“一个人感到特别寂寞无聊,所以才来找你,为什么不请我进去呢?一份痛苦两个人承担,痛苦就分成了两半;一份快乐两人分享,就会变成两份快乐。咱两个人在一起,一定比一个人快乐。” 孔庆东用力吞咽了一口痰,连连点头说:“当然,妹子你讲得真有哲理,是个文化人。快,快请进来吧,小心凉着身子骨儿,我,我都等不及了!” 受到邀请的邻家妹子身子一晃,闪身进屋,孔庆东甚至没有看清楚她是如何进来的。邻家妹子微微一笑说:“谢谢你的邀请。”语言未落,她身上那层睡衣睡裙已无声落地。 望着呆愣的孔庆东,邻家妹子拿手指在他的眼前晃了晃说:“快过来呀!”女子赤身裸体站在那里,她的肤色显出迷人瓷白的光,让人忍不住想去抚摸、亲吻。上帝把这样的尤物送到人世间,就是为了让臭男人为之着迷、为之魂不守舍的。而今,天下掉下的美女,就这样降临到孔庆东的头上。 孔庆东看到赤身裸体的邻家妹子,早已把吸血鬼的恐惧忘到了九霄云外,他扔了被单,像恶狼一般扑过去,弯腰把女子抱起来,两个人滚到了床上。邻家妹子伏在孔庆东的身上,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脖项,就像一个屠夫在杀猪时,首先要把入刀的地方退毛、洗静,并轻轻摁扶,使之放松,以便捅刀进去,一刀毙命。 邻家妹子体贴地问:“这样很舒服,是吗?” “当然,很——很舒服,从来没有过的。”此刻,孔庆东浑身如装满了火药待发的一架炮台。他紧紧地搂住女子的身体,恨不得把她吞了、化了。 邻家妹子微笑着把脸伏在他的肩上,在错过对方的眼睛之后,她突然变了脸色,张开大嘴,尖利的牙齿深深地扎进孔庆东的右肩。孔庆东感觉自己的肩膀上麻酥酥的,接着一股如触电般的感觉袭击了他的小半个身子,像来高潮一样,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正被一股强大的吸引力吸纳着,通过一个巨大的圆锥形的白色的洞,飘向天堂。 窗外月小,星稀!灰蒙蒙的天空阴冷而诡异。 zi——zz——zz——zi——z——贪婪的吮吸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牙齿与红红的乳肉紧贴着,血液的粘甜味道与空气交流着,还有舌尖粘舔着的声音—— zi——zz——zz——zi——z—— 津津有味,专注的吮吸。世界静止恒古了。 只有贪婪的吸食! 孔庆东陶醉般闭上眼,他脸上的血色却愈来愈少,就像一块正在被慢慢挤干的海绵,渐渐失去了水份,变得干枯。孔庆东觉得自己身体的血只流向一个方向,哗哗的血流的声音充斥他的耳鼓。突然,他的小腹痉挛般的收缩,下体如火山爆发一样,噗的一声,喷射出可怜的几滴精液。整个孔庆东的身体,犹如被抽了筋的蛇,一软,躺在那里不动了。 邻家妹子缓缓地站起身,她的肚子已非常明显鼓起来,如怀孕10个月的女人。她痴痴地笑着,望着孔庆东的尸体,喉咙里却发出惨人的声音:ha——ya——ku——随着这惨绝刺耳的异音,邻家妹子用力夸张地扭了扭那细长的甚没有发育成熟的脖子,从她的喉咙里发出一声饱隔。眨眼间,邻家妹子变成了大胡子会主的模样,他十分满足地扭动着赤裸着的臀部,冲一动不动的仰躺在那里的孔庆东做了一个极度夸张变形的鬼脸,突出来的黑眼珠子可以和鼻尖齐平。 一个冷冷的声音在小屋里响起:“小子,现在你和我一样自由了,你可以去找你想要的女人。” 第26章 大脚婆 石佛镇似乎如往常一样平静,人们依然过着悠闲的小镇日子。石佛镇惟一的主街道两旁,有近百家经营玉货的大小门店,比较知名的如张家金玉店、王家玉铺、孙家石佛记、白门老玉店、老坑玉店等这时候都敞开着门,但顾客寥寥。有的店主在屋里收拾整理货柜,给玉货抹油打蜡;有的店主则躺在门口的吊床上优哉游哉,更有三五个人聚在一处打扑克牌、拱猪,输家把纸条贴到鼻尖上,钻到桌子下面学狗叫,引得围观者“吁吁”起哄戏笑…… 然而,在这平静的表象下面,又似乎隐藏着某种不安与躁动。一股恐怖的潜流正悄然入侵,在石佛镇人的心里撒下一层薄薄的若有似无的阴影。 孔家老店的老板、石佛镇鬼协会秘书长孔令白站在柜台后面把玩着一个新收的玉白菜,这棵岫玉白菜成色十足,玲珑剔透,做功也非常讲究。内行人一看便晓得是玉雕高手的杰作。 侄子孔庆南整理完货柜,这时候闲下来,看着叔父专心致志研究玉白菜的样子,本不想打扰,但还是忍不住开了口说:“叔叔,我听镇上有人讲,昨天观音河闹鬼了。” “真的吗?咱这镇上可是多少年没有听说闹鬼的事了。”孔令白并没有在意,市侩小民们闲得无聊传些小道消息也不足为奇。 “听说是阴阳会那帮人,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小女子,眼看着就要被阴阳会的恶棍糟蹋了,突然从野猫林飘下来一个素衣女鬼,浑身穿着白色的衣服,赤着脚,她一出手就把凶狠野蛮的大胡子会主制服了。”孔庆南说。 “是么?庆东这混蛋经常和阴阳会那帮人混在一处,昨晚回来一脸的慌张,我还骂他跟碰上吊死鬼似的。他是不是当时也在哪里?”孔令白停下手,若有所思。 “我弟庆东现在在哪里呢?今天你有没有见到他?”孔庆南问。 “唉,管他在哪里呢。我出门时看他的屋门还关着,这王八糕子懒得跟猪似的。真让他撞上鬼死了才好。我就省心了。”孔令白对自己这外不争气的儿子失望到极点。 晕黄的太阳从头顶一点点偏下去,炎热依旧。十字路口几个摆水果摊的人因为汗流夹背炙热难奈,此刻都有些发蔫儿。有几个摊主索性躺在树荫下酣睡过去。大脚婆则精神颇好,红光满面的,挥着手中的小毛巾不时擦一擦汗。她盼着有人来买自己的水果,以便多挣一些钱。 邻摊一个30多岁的小个子女人走过来,很神秘地说:“听说没有,昨晚观音河出现吸血鬼了,一个女吸血鬼,原本长得跟天仙似的,突然一变脸儿,长舌头、虚肿脸,长着白森森的獠牙。妈妈呀,吓死人了。这可不是我胡编的,都是阴阳会那帮兔仔儿说的,别他他们平常一个一个比鬼还凶,可是遇到真的吸血鬼,他们都吓个半死,有还几个吓得都尿裤子了。” 大脚婆瞪了小个子女人一眼说:“阴阳会那帮青皮说话你也信?这世上真有吸血鬼?现在都什么年代了,都讲科学是生产力了,你咋还信这个哩?瞧一瞧,整个一没文化!” 小个子女人被大脚婆的话呛得直伸脖子,讪讪说:“我其实是听我男人说的,他那大嘴啥都敢说。” 大脚呵呵笑了笑说:“就是真有鬼,要是敢拿钱来买我的水果,我也敢卖给它。” 小个子女人听了大脚婆这句话,吓得脸都变了色,折身回到自己的小摊前,半晌不言语。 “瞧你那胆吧,还没有我们家黑猫的苦胆大哩!”大脚婆前仰后合哈哈大笑。 一个躺在旁边睡觉的男人睁开眼,瞪了瞪大脚婆吼道:“大脚婆,发什么骚呢,老子正抱着美妞啃哩,却让你搅了一个好梦。” 大脚婆不服气地回瞪他一眼说:“娘那个臭丫的,谁知道你抱的是美妞还是一个吊死鬼?” 男人一骨碌翻身坐起来,用手抹了抹脸愤愤地说:“他奶奶的不睡了,晚上回家抱着老婆睡去。” 16.2 …… 平静的街道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警车鸣响。从观音桥方向驶来一辆警车,在大街上扬起一路灰尘。警车来到十字路口的杂货摊前停下。车门打开,人高马大的石佛镇治安大队长侯建龙跳下车,身后紧跟着一个20出头的眉清目秀的小伙子,也是一身警服打扮。 侯建龙扑扇着衣服,大大列列在围着水果摊转了一圈,用手拍了拍一个大西瓜,吩咐小伙子:“小伍,过来,先搬50斤沙瓤红心的大西瓜到车上。”抬眼看到大脚婆,大跨步来到她摊前问:“大脚婆,我让你给我搞的新疆哈密瓜你给进了没有?你不说你有特殊渠道吗?再弄不来我可要抄你的水果摊了啊!” 大脚婆早乐开了花,一拍大腿说:“大兄弟,大娘俺就是敢骗驴日的王八糕子,借个胆儿也不能骗你呀。你要的货昨个儿早到了,也不见你来取,我今早给放家里了。你帮我看着一会摊儿,我这立马就回去拿。” “小五,跟着大脚婆去抬一箱哈密瓜。不香不要啊!”侯建龙吩咐。 那个年轻的小伙子刚要迈步,被大脚婆拦住了:“你们当差干革命的太辛苦,坐在这里吃瓜吧,我一个人去去就来。”一边说,一边借了邻摊30多岁小个女人的三轮车,身子灵巧一跃,跨了上去。小三轮车一阵叮当响,拐进长长的巷道里。 悠长悠长的古镇巷道,因为天热都把人堵在了家里,现在已很少有人走动。大脚婆风风火火地蹬着三轮车,一路吱吱哑哑往前走。汗水如柱一般,从她的脸上往下淌。她顺手抄起搭在肩上的毛巾擦了擦,脚下更加用力蹬车。 大脚婆家是一独门独院,来到院门口,看到小院的门虚掩着,大脚婆嘟囔一句:“娘的,早上走得急,破门都忘记关了。”下车推着三轮车进到院里。抬眼看屋门也没有锁,大脚婆稍一愣神,大声说:“死东西啥时候回来的?你死在学校才好哩!你还知道有这个家吗?” “吱哑”一声推开门,侯丙魁像幽灵一般,正直愣愣地站在堂屋中央。 大脚婆看也不看他,径直走到西屋去,屋里面堆着大大小小满箱子的水果货物,她伏下身子,打算把最外面的一个写着产地新疆的哈密瓜大水果箱抱起来。这时候,大脚婆感到一双冰凉的手掐住了自己的腰,她不耐烦地说:“老不要脸的,不帮我做活,想做啥呢?” “俺想你了!”侯丙魁紧贴着大脚婆的后背,涎着脸歪着脑袋凑上来。 大脚婆感到从自己男人口腔里喷出一股浓重的腐烂味道,她厌恶地把脸扭到一边,努力远离开他那张臭洪洪的嘴,说:“你又吃大蒜了?几天没刷牙了?” “咱下面的小弟弟想你了!”侯丙魁一边说,手也跟着不老实起来。 “这会儿不行,治安大队长要买咱的整箱哈密瓜,一下子能赚它好几元哩。你别耽误我做生意。”大脚婆口气软下来。 “老太婆,咱可是有日子没亲热了,你不想我,我想您呀,给我五分钟,就要五分钟便能解决了。”侯丙魁的手搂得更紧,大脚婆感到一个硬硬的东西顶在自己的臀上,她的腿就有些发软,心里酥酥的,嗔怪着说:“老不死的东西,等我把这单生意做了,晚上回来咱陪您好好做一次。” 侯丙魁没有再言语,一只手就要扯大脚婆的裤子。 大脚婆急了,到手的钱不能不赚,和男人睡觉有的是时间和功夫。她突然一扭腰,把侯丙魁甩一趔趄,他那张原本要靠近大脚婆脖项的嘴,也不得不脱离开了。 大脚婆一哈腰,匆匆抱起那满满一箱哈密瓜走出屋,放到三轮车上,身子一跃骑上车去,推着出了院门。三拐两拐,打一路急呼呼的铃声而去。 侯丙魁的身子僵直地戳在那里,烂眼圈里的眼珠如一枚图钉固定不动了。房间里死一般的静,那些大大小小的水果箱零乱地摆着,床上有、椅子上有,地上也有,屋里散发着水果味,同时还夹杂着一股霉味。 一只黑猫从窗外跃进来,“噌噌”窜到屋梁上,一双大大的利眼盯着雕塑般一动不动的侯丙魁看了又看,然后它纵身跃下来,落在最高的果箱上,一步一个台阶往下走,快靠近侯丙魁时,突然停住了已经抬起的前爪,它警惕地看着侯丙魁,眼睛里突然间充满了恐惧,“喵呜”一声,想纵身向斜刺里逃跑,但已经太晚了,侯丙魁的一只手如箭失般伸出去,紧紧地扣住了黑猫的脑袋。他慢慢地把黑猫抓到自己的眼前,努力睁大自己那只烂眼睛,与黑猫的眼睛对视了片刻。 黑猫发出恐惧而绝望的叫声。 侯丙魁鼻子里哼哼着,把自己张开的大嘴狠狠地压在黑猫细细的脖子上。 “喵——呜”,这是黑猫发出最后的一声,紧接着它的身子激烈地扭动,四条腿拼命乱蹬,但一切都无济于事。黑猫的黑色的毛掉了,随着从侯丙魁嘴角溢出来的血液,粘在侯丙魁的嘴上、鼻尖上和手上。 fi——fi——zi——zi——fzi——屋里晌起贪婪的吮吸声。 小小的房间里弥漫起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黑猫的身体如一个泄了气的袋子,一点点,一点点在萎缩、枯萎,最近只乘下了皮包着肉骨头。侯丙魁抬起嘴,如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满意地点点头,突然,一甩手,黑猫的尸体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重重在砸在墙角处。黑猫依然大睁着眼眼,盯着这个吸干了它血的杀手。 侯丙魁抓起一片破布,擦了擦嘴角的猫血,他似乎感到嘴里还夹杂着几根猫毛,使劲儿吐了几口痰,吐出来的全都是红红的血色粘液体。 侯丙魁仿佛在吸血期间获得了某种力量,他的面色恢复了红润,眼睛发着幽幽的蓝光。他用力转了转自己的脖子,突然伏下身,用手在地上像黑猫一样刨了又刨,身子一纵,竟然敏捷地跃上了房梁。他的双脚掌心紧扣着梁柱,手上十指死死地扳着一根枝柱,从梁下往下面看了看,麻木僵硬的脸上,露出一丝狰狞可怖的笑。 第27章 白军儒 在从省城通往石佛镇的县级公路上,一辆白色的人货两用车正快速行驶。 石佛二中的校长白军儒坐在儿子的车上闭目养神,十余天的省城生活他还比较满意,妹妹、妹夫一家对他照顾得十分周到,陪他狂商场,看动植物园、逛花园,他对省城高级中学的图书馆建设很有兴趣,特意去看了三趟,在心里盘算着,应该把石佛二中的图书馆重新规划一下,有很多图书堆在那个黑屋子里有10多年没有动,实在是对人类精神粮食的浪费。这不能不说是他白军儒的责任。 妹夫对白军儒敬佩至极,待若上宾。当然不是没有原因,妹妹的小儿子,他的外甥就是从他的石佛镇二中考上北京一所名牌大学的。除了外甥本人聪明好学之外,谁能说没有一点他这做舅舅的功劳呢? 但在古镇生活习惯了的白军儒,很难适应大城市的拥挤和繁闹,污着的空气,光污染与声污染等等,令白军儒感到非常不舒适,他最终决定尽早回到小镇来,广阔安静的学校,高大浓郁的参天大树,幽静的校院小路,尤其是那安宁平清的校院里的独家院落,才使他感到最舒心畅快的。省城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在小镇。这也许是几十年养成的生活习惯,人是适于环境的动物,当他适应某种环境后,就很难再快速地适应另一种新环境,尤其像他白军儒这种上了年纪的所谓知识分子。 白啸天,白军儒的儿子、曹玉娟的丈夫。与文质彬彬的白军儒相比,白啸天简直就是一介武夫,雄建的骨架,粗胳膊粗腿,方方正正的脸,浓眉大眼阔嘴。因为有老爹在车上坐着,折啸天的车开得比任何时候都平稳,白军儒在车上几乎要睡着了。 一阵手机和弦铃响,白啸天打开手机,是他的生意伙伴打来的。白啸天努力使自己平静地接着电话,俨然一位身经百战的大老板,像发现猎物的豹子,迈着稳健的步伐,窥虚着不远处的猎物,只瞅时机成熟,突然出击,直扑咽喉。白啸天接完电话,眼露喜色,嘴里发出一声响亮的“吁”声。 “怎么,有什么事吗?”对于儿子在生意场上的表现,白军儒不得不暗暗地吃惊与佩服。但父与子似乎与生俱来,即存在着天然的血缘关系,同时又存在着很难跨越的鸿沟。白军儒睁开眼问儿子,他从不过问儿子生意上的事情,他们父子之间本来就缺少交流,但这样长途行车,说话其实也是一种休息。 白啸天透过车内镜看了看父亲,说:“一个大单子意,那家伙终于沉不住气了,刚才主动打电话来,想再和我谈谈。听他的意思,是要让步了,明天一早我得赶回省城,一定要把合同签了。这一回上天开眼要让我大赚一笔了。” “能赚多少钱?”白军儒对儿子爱财如命有态度颇有微词。 “50多万!”白啸天说着,脚下用力加大油门,然而车突然如老牛生病一般,哼了两哼,熄火了。白啸天感到诧异,皱一皱眉,松开油门,等停稳车后拉开车门,下去检查。 白军儒闲得百无聊懒,想看一看是怎么回事,就也跟着走下车。这里是白石岗,再往前走就是野猫林,过去野猫林就到石佛镇了。白军儒无意中抬头往远处看,突然他觉得车的正前方路中间亮光一闪,在白光中出现一个穿着素白衣服的女子。白军儒以为自己老眼晕花,他定了定神,再仔细看去,果然那里站着一个年轻的素白衣服的女子,脚上穿着一双雪白色的舞鞋。白军儒如中雷击一般浑身肌肉一紧,神色大变,脱口说:“叶莲,鬼!” 17.2 “叭”的一声,白啸天猛然合上车盖,虽然车盖的声音不少,他还是听到了父亲失声大喊,急忙转来问:“怎么回事?爹!” 白军儒低头眨一眨眼睛,再次瞪大眼往前面的路中央看去,宽阔的白油马路,空荡荡的路面,什么也没有!他的身体向后倒退一步,依在车身上,胸部急剧起伏,惊魂末定。白军儒看了看前来的儿子,松了一口气说:“没,没什么。你的车修好了没有?” “只是一点小问题,已经好了。”白啸天拍拍手,轻松地说。 “走吧,快离开这里。”白军儒转身想上车,但腿一软,差一点跌倒。 白啸天急忙伸手,搀扶着他上车。 白啸天坐定后,连着打了两次火,车猛然一颤,终于启动了。 好一段的沉默! 最后,白啸天打破了沉默,刚才那一声大叫让他真正感到了父亲从心底里发出的那种恐惧。而他也分明听到了父亲脱口而出呼唤了一个人的名字。 “叶莲,是谁?”白啸天尽量平静地问。 表面平静的白军儒,内心却一直在巨烈的振荡着.就仿佛熬开的一锅油,突然投进了一把朝天椒。沸腾、刺激、刺疼!他沉浸在某种回忆里,不能自拨。对于儿子的提问,他似乎不愿提及,半晌才缓缓地开口说:“一个女英语教师,16年前在学校她自己的住室里上吊,被一个学生发现时,已经死了。” “为什么?我怎么从没听说过?”白啸天问,他隐约感觉这个女人的死与父亲有些关系。而父亲的表情也无形中证明了他的这一点猜测。 “那时候你远在新疆,不在我身边,当然不知道。至于她的死,我也不十分清楚,好像是因为谈对象的事,她大学的恋人爱上了一个副部级干部的千金,为了自己的仕途,与她吹了!”白军儒脸向车窗外瞧了瞧:“她家,就住在山那边叶家坳。” 白啸天开车继续前进。一边想安慰白军儒:“都过去10多年了,你这会儿怎么无端想起她来?” “我的眼看花了!”白军儒抚了抚发胀的太阳穴,又闭上眼,他不想和儿子再多说什么,依然“怦怦”的激烈心跳让他感到整个身体都有些不适。难道刚才真的是自己看花了眼?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看花了眼?叶莲啊叶莲,十几年过去了,这个名字却像魔咒一样重重地压在他的心上,有时候甚至让他无法喘气。 车驶过石佛山,驶过观音桥,驶过贞女牌坊,向右行一拐,驶进一条长长的巷道。又绕了两个半圈儿,再往前就可以看到石佛二中了。理发店的王瘸子从理发屋里出来,看到由远而近的车,陪着笑脸大声招呼:“是白校长回来了吗?这可有一阵子没见你了。身体还好吧?” “回来了!好、好。”白军儒从车窗内向王瘸子点头回答。 学校的大门锁着,只能两扇大门间硕大的缝隙可供人出入。白啸天摁了几声喇叭,仍不见侯丙魁出来开门。理发店的王瘸子持着理发推子,一瘸一拐跟过来说:“老侯有两天没见他了,是不是暑假没事儿他回家去了。” 白军儒自己下了车,看到关闭着的大门,心里很不痛快,也不让儿子送他。“你快回去吧,明儿一早不是还要回省城吗?早点休息。”白军儒头也不回地说着,自己兀自拎了包裹,从大门缝隙间侧身进去。 白啸天开车掉转头,摁了两声嗽叭,开走了。 七月的校院荒草满地。学生放假,没有人踩踏的野草和花朵,有机会疯长了。人就像这些野草野花,如果不修剪,由着性子长,就会长疯、长毁,长得无规无矩、一塌糊涂。学生就像这些花草,得不到及时修剪才是正道。白军儒恨恨地想。 白军儒的妻子纪桂香正在院中拿着扫把打扫卫生,听到隐隐约约的车鸣声,便放下扫把,匆匆地赶出来,迎面正碰上白军儒一个人擒着包回来。 “儿子走了?”纪桂花香有些遗憾地问。心里暗怪儿子白军儒也不进门来看一看自己,不就是多走几步路吗!年轻人总是不懂得老年人的心思。 白军儒木着脸“嗯”了一声,反问:“见着老侯没有?” 纪桂香想一想说:“好像前两天还见他拉着酒瓶去打酒。这两日倒没注意他了。” 白军儒进到屋里,放下包裹,接过老伴递来的毛巾,胡乱洗一把脸。坐下来心神不定地喝了半杯水,便起身往外走。 “刚回来,气还没有喘匀哩,你又要做什么去?”纪桂香在后面惴惴不安地问。 白军儒也不回答,径直出了门。路过大庙小院,白军儒听到好像有书架桌椅倒塌的声响,或者是关闭门窗的声音。 侯丙魁在这里干什么?他愣了愣,一扭身拐进大庙院,各处寻视一遍,没有发现侯丙魁的影子。他无意中目光落在堆放图书的那个房间,不由一皱眉,门锁似乎被人刚打开过,上面有清晰的灰尘被抹去的痕迹。 这个该死的老侯、蠢货,没经过我的同意竟敢擅自打开这扇门!难道他忘了我的交待了吗?只要我白军儒在这个学校当一天领导,这扇门就不许打开。老侯为什么不听?白军儒的脸色暗下来,阴沉得仿佛可以拧下四两水。他的眼睛没有再抬起来,也没有隔着门缝朝屋里窥望,但他还是闻到了屋内散发出来的图书潮霉的味道。 (白军儒没有看见,在叶莲老师的屋内,此刻有一个悬吊在横梁上的女子,脸颊浮肿,脸皮如快要浓破一般,舌头伸得长长的挡住了脖项,双眼突出。大张的嘴里,悠悠地发出: ha——ya——ku——) 白军儒扭身朝外走,忽然感到门后有一双眼睛盯着他,一双大大的暴突出来的眼睛,充满仇冤地盯着他。白军儒觉得如有芒刺在背,他不由得猛然一激灵,猛转回身细看,什么也没有。阳光透过树梢,照在那扇斑驳的古老的门上。大庙院落的正北向就是大庙,殿堂内黑黝黝的,一颗巨大的树遮挡了所有的阳光。都过去10多年了,连骨头恐怕早都化成土了。白军儒暗自嘲笑自己,勇敢地迈步跨出了大庙小院。 穿过杂草丛生的操场,白军儒来到侯丙魁的屋门前。那扇门是门虚掩着的。白军儒站在门口高声喊:“老侯!在屋里吗?” 没有人答应,白军儒推门走进屋里。 这是一间坐南朝北的房,后窗用旧报纸封了,屋里显得非常暗。一股刺鼻的酒味和霉味直扑口鼻,白军儒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鼻子。屋里太暗,白军儒的眼睛有些不适应,拉开了电灯。临窗的桌上,摆着的一碟花生豆已经霉变,长了一层白呼呼的毛,一瓶酒畅着口儿,瓶里还留下一半没有喝。床上的被单子并没有叠,零乱地与枕头放在一处,一只空酒杯歪倒在床头。 白军儒不由得一皱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这个烂眼仔会到那里去?难道有事回家了?或者是失踪了?白军儒不愿往下想,他感到屋里有种阴森森死亡的气息,仿佛自己置于一个挖掘开的坟墓之中。他不禁打了一个寒噤,一步步倒退出去,顺手把侯丙魁的门虚掩上。 当那扇门轻轻虚掩上,当白军儒的脚步声惭惭远去。在门的后面,突然发出一个奇怪的声音,就像一个人在暴饮暴食之后,从喉咙最深出,身不由己打了一个心满意足的饱嗝儿——g——u——o—— 第28章 白啸天1 曹玉娟的丈夫白啸天驾车沿着石佛镇的胡同串行,这条路他太熟悉了,闭着眼睛可以西摸到东。车驶过几条小胡同,穿过石佛镇主街,再往前驶过一段胡同,赫然开阔,在垂直的小街对过,白啸天看到了“富春堂”三个子字。那里是他的岳父曹华栋开的诊所,在老岳父和妻子曹玉娟的经营下,一切都有条有理,而且数十年间在石佛镇方圆百里闯下了好名声,小镇上的人有小病小痛都来这里看病、取药。那些偏远的乡下人,也会专门走十几里路,翻山越岭前来富春堂就诊。 白啸天在路口靠边停车,他屁股没有动,而是点一根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他在考虑该不该这时候去见曹玉娟。他与妻子的暗战已经很有时日了。自从那一次被她无意中撞上自己和梅小青在屋里上床后,曹玉娟就非常觉绝地搬离了悦来客栈的家。那一次都怪自己疏忽,大白天看到穿着性感的梅小青后,突然来了性趣,两个人眉眼勾搭,偷偷来到自己家里,刚进屋就迫不及待地解馋。原只想三二分钟解决的事情,却做了半个多小时,两个人性趣昂然,都达到了浑然忘记时空的感觉。结果,被从富春堂回来的曹玉娟撞个正着。 在白啸天的内心深处,梅小青与曹玉娟根本无法相比,虽然两个女人各有各的漂亮,但相比其他方面,梅小青无一处能占到上锋。在石佛镇,曹玉娟的好名声几乎没人不知,她不但有漂亮的外表,还有一棵善良的心。她不仅医术高超,对待任何病人从来都是小心呵护,克尽职守。白啸天不是傻子,能够拥有曹玉娟这样才貌双全、万里挑一的女人,可算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份。他不希望石佛镇上最漂亮、贤惠、大方、有能力的女人,就这样轻易旁落到别人手里。 曹玉娟属于那种外柔内刚的女人,自从知道自己的床上睡过另一个女人之后,虽然表面上并没有对女儿和父母捅破这层窗纸,但她似乎已下定决心要离婚。白啸天不死心,他还梦想着有朝一日,这个白衣天使能放他一马,宽恕自己的风流罪,再回到他身边来。掐灭香烟,白啸天重新启动了车,这辆车如猛兽一般轰鸣一声,,忽地往前一窜,向富春堂直驶过去。 富春堂大厅里有几个病人在坐着等候看病。护士赵姨正在给一个病人打吊针。透过窗户,她看到白啸天的从小街对面直驶过来,停在富春堂北侧。白啸天从车上跳下来。赵姨迎出门去:“白啸天,好久没见你,今天有时间来了?” 白啸天没有多少客气,愣愣问:“曹玉娟呢?” 赵姨说:“刚才还在诊室,从早上起来就一直忙到现在。这会儿可能上楼休息了。” 白啸天到诊室与岳父曹华栋打了一声招呼,转身出来,从富春堂的北外侧,顺着楼梯径直上三楼,来到曹玉娟的门前,“啪啪啪”敲门。 曹玉娟正坐在屋内核妆台前,医生帽挂在旁边的衣裳架上。镜中的女人30多岁,齐耳的短发,大而有神的凤眼。岁月催人老,过了30岁后,曹玉娟开始注意自己眼角的鱼尾纹来,听说它是最能看出一个女人年纪的。曹玉娟对着镜子瞧了又瞧,眼角下面,已经可以看到细细的鱼尾纹了,而且似乎越来越多。她叹了一口气,手不知不觉拉开抽屉,抽屉里面放着一张发黄的陈旧合影照片,那是她在中学时代与同班同学的一张合影,上面的自己还是一个稚嫩的小女生,梳着羊尾巴小辫子。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天真无邪和对未来的期盼。照片上,在她的身后站着的,就是土坤,一个毛头小男孩,炯炯有神的眼神望过来,似乎什么事情都胸有成竹。她忍不住伸手去轻轻地触扶…… 时间真是一个魔方,十几年后,一个纤弱内向的小男孩儿,长成了一个粗旷的男子汉。当土坤穿着牛崽裤,短汉衫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就是他吗?那个夺走她英语学习委员职位、并神不知鬼不觉地叩开她少女心扉的小男孩儿?看到土坤身边的阿萍,曹玉娟忍不住在心里慨叹:他已经有女人了!做他的女人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这世界上果真存在着所谓的有缘无份!她和土坤有缘在今生相识、同窗,却无份相厮相守在一起。现在,自己的婚姻算什么呢?没有了爱的内容,只是一个形式或者空壳罢了。曹玉娟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时候,传来“砰、砰”急促的敲门声。 曹玉娟急忙锁上抽屉,站起身连忙说:“来了,谁呀?”一边说一边打开门。 看到门口站着的白啸天,曹玉娟被吓了一跳。她的脸色立即阴沉下来问:“你来干什么?” 白啸天推开曹玉娟,径直走到屋里说:“我来看看老婆还不行吗?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最近要做成一笔50多万的生意,不过明天一早我还得去省城一趟,把一些细枝节再敲定下来。” 曹玉娟冷冷地说:“没必要跟我说这些了,去跟你那个女人说吧!” 白啸天佯做委屈地说:“玉娟,你何必要这样,我和小梅,不,和梅小青只有一次,那天是我喝多了酒,正好碰上她在房间里洗澡,你知道的,男人怎么能禁得起赤裸的女体诱惑呢?都怪我一时把持不住——” 曹玉娟转过身去,打断他:“不要拿酒做借口。是不是所有无德的男人都像你这样,犯了不可饶恕的错,都会拿酒来当遮羞布?果真就那么一次吗?不要再骗我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早有来往。你以为我是3岁小孩子是不是?我们不是一路人,还是趁早离婚吧,你去和那个女人过日子,我和白娃一起过。” 因为天气炎热,曹玉娟上身穿着一个粉色短袖,下身是一件七分白裤,脱去了医生的白大褂,显出她苗条的腰身和丰满的胸部,更加妩媚动人。此刻因为生气,胸脯巨烈的起伏。望着曹玉娟挺拔的背影,和那粉白粉白性感的耳垂儿,白啸天忽然有一种强列的性冲动,他向前一步从后面猛然抱住了曹玉娟说:“宝贝,别生气了,咱们合好吧,好久没有在一起,我真的很想你。”一边说,一边轻轻地叨住曹玉娟的一侧耳垂儿。 曹玉娟猛力挣扎,推开白啸天说:“你不觉得你身上很脏吗?你休想碰我。” 白啸天愣了愣,他嗅了嗅自己的衣袖说:“我,我昨天晚上刚洗过澡,哪里又脏了?” 曹玉娟厌恶地说:“你浑身每个毛孔都脏!都让我恶心!” 白啸天这才明白过来,曹玉娟是因自己与梅小青发生性关系而嫌弃他。一不做,二不休,他索性撕下面皮,再一次猛扑上去:“别他妈的娇情了,做为女人这么久不做,你就不想?是不是和别的男人上床了?”一边说,一边要强行扒曹玉娟的裤带。 曹玉娟奋力挣扎说:“快放开我,再不放我就喊人了!你这个臭流氓!” “你喊吧,老子睡自己的老婆,有正当‘驾驶执照’,即合理又合法,谁他妈敢来管?”白啸天摆出一副无赖的嘴脸,把大嘴紧紧贴在曹玉娟的脖项上。 面对强壮威猛的白啸天,曹玉娟明显不是对手。在两个人的撕扯中,不知不觉靠近了旁边的桌子,曹玉娟无意中手碰到了桌上的花瓶,这提醒了她,她抄起那只长颈大肚子的花瓶,砸向白啸天的脑袋。 白啸天正努力伸长舌头,贪婪地甜着曹玉娟白晰的脖项,感觉一股凉风袭来,他本能一闪,但还是砸在了他的左后脑位置,“叭”,花瓶跌落地上,碎成八瓣儿。 白啸天松开手,曹玉娟剩势将他推出门外,并从里面将门反锁。 白啸天踉跄两步才站稳脚跟,后脑蒙蒙的有些疼,他用手摸摸后脑勺,触到一捏热烘烘的血。没想到曹玉娟会如此拼尽力量,像对付流氓强奸犯那样对待自己。白啸天恼羞成怒,他狠狠地骂一句:“臭娘们儿,老子今天活剥了你——”一边说一边抬脚欲踹门。 这时,白啸天的手机突然响起。他拿起手机一看,知道是梅小青打来的!他的心突然平和下来,一种报复的欲望开始在胸前鼓荡。白啸天简单说了一句:“你等着我吧,我很快就到了。” 白啸天关了手机,冲屋里愤愤地骂道:“曹玉娟,你个臭娘们,等着老子回来看我咋收拾你!”说完气汹汹转身走了。 听着白啸天的脚步声逐渐离去,靠在门上的曹玉娟身子突然一软,顺势蹲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如珍珠断线一般流下来。 往事不堪回首。一年前的一天,曹玉娟在富春堂诊所忙完工作,寻思自己有几日没回家去看白啸天,便洗了个澡,清清爽爽换上干净的衣服。白娃那几日身体不舒服,脸色发黄,不想吃饭,发低烧,体温一直在三十七度二三徘徊,为随时观察,没有送她上学。曹玉娟暂时把白娃交待给赵姨帮忙看管。 安排好女儿,曹玉娟准备回去陪一陪自己的丈夫。女人就是女人,身体有那种结构,又是30岁左右这样如狼似虎的年龄,她不否认自己同样有那方面的需求,尤其是在工作之余、在夜深人静之时,她的肌肤会有一种焦渴的感觉,渴望被扶摸拥抱和滋润。作为医生,熟知人体需要的曹玉娟当然知道,身强力壮的白啸天也会有这种需求,他在那方面的欲望比自己要强烈得多。 新婚那段日子,白啸天几乎天天都有性的要求,而且不分白天还是晚上,只要有需求,他就会蛮横地要她,白啸天喜欢在家里各种地方做爱,有时候她正在厨房做饭,他忽然从后面抱住了她,脱她的衣服……等两个人闻到菜烧糊的味道才收手。有时候她们在客厅的沙发上做爱,白啸天甚至偷偷人省城专门订购买一种用来做爱的所谓性爱椅……那时候,曹玉娟和很多新婚的女子一样,觉得白啸天如此是深深地爱着自己,因此,她也快乐着、享受着,从不拒绝。 性爱是中国人发明的一个形象鲜明的词儿,性和爱应该是并存的,二者相辅相承,互相促进。有性的爱会更浓烈,而只有伴着爱的性才是真正的男人和女人之间灵与肉的交融,是一首自然的赞歌。没有性的爱是有缺陷的,是不完美的;而没有爱的性,则是摧残、是侮辱,是强奸!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个人之间文化素质、兴趣爱好等方面的差异却越来越明显,共同语言越来越少。白雪公主的梦在现实面前,一点点破灭。所谓的王子与公主,并没有过上永远幸福快乐的日子。曹玉娟为此焦虑、偷偷哭泣,她努力要做一个贤妻良母,去适应自己的丈夫和这个新家。但在她和白啸天之间,总有某种不和谐的因素存在…… 第28章 白啸天2 悦来客栈的大堂只有叶小水在值班,曹玉娟进门时,发现叶小水的很意外的神态,这从她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来。曹玉娟并没有在意,她不是那种见风就是雨、爱追寻珠丝马迹的女人。简单问了问叶小水这几日客栈的营业情况。还是老样子,全国经济都不景气,看电视听收音机知道,这是受东南亚金融风暴的影响。金融风暴也波及到这座偏远的中原小镇,波及到白家开的这个悦来客栈。而在前一年,悦来客栈还是人来人往非常兴旺,来这里借住的,都是财大气粗的金玉珠宝界老板,他们并不在意吃住这一点花销,只要环境好、服务优,他们乐意掏银子。为此,白啸天装修出一个总统套房,专门为那些巨商们准备。 石佛镇从历史上就是一个玉货交易的集散重地。但自前年下半年开始,旅店生意明显减少,几十间客房几乎全部空着,只是偶而有几个旅客光顾。旅客少了,经营收入自然受到影响,白啸天不得不辞掉大多数服务员,留下叶小水、周小蒙和梅小青帮自己照看。叶小水、周小蒙是服务员,梅小青不是,她是管理人员。 那天,在悦来客栈的大堂,曹玉娟并没有看到白啸天,也没有看到梅小青。但她根本没有往那方面想。 曹玉娟一直不清楚,白啸天是如何和梅小青认识的。只记得有一天白啸天突然对自己说,你要照看你父亲的富春堂,又要为客栈操心,太累了,我又招了一个服务员,她原来在南方打工,有过类似旅店经营管理的经验,可以帮你料理客栈方面的杂务。曹玉娟想也没想就同意了,因为她的精力的确几乎全部放在了富春堂,她也是一个非常称职的女医生。尤其是近几年来,她的医术在父亲的传授和自己的努力下增进很大,方圆几十里,有些人患病就专门奔她来,请她诊治。事业精进的曹玉娟做梦也想不到,家庭危机正悄然逼近。而这个女人,就是从南方回来、所谓见过大世面的梅小青。 梅小青的确很能干,没过几日就把客栈规整得井井有条,使她和白啸天省去很大的心思。曹玉娟感觉肩上的担子卸去了很多,也乐得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父亲的富春堂。然而,曹玉娟不知道从何时起,梅小青这个很有能力的女人已把自己的丈夫拉下了水,在她和丈夫之间狠狠地插了一腿。 一个极普通的日子,事先也没有任何征兆。曹玉娟从客栈大堂出来,往后面他们夫妻的居室走,人还没进屋,便透过门窗听到屋里传出异样的声音,结过婚或者有过性高潮经历的女人都不会对此陌生,像叹息又像是抽泣,实际是一种肉体和灵魂极度愉悦的发自腹肺的呻吟。曹玉娟做为过来人如何听不出来呢?曹玉娟的脑袋“嗡”一下,立即就大了,自己的丈夫和另一个女人在他们的婚床上干那种事情!出于本能,想也没有多想的曹玉娟奋力去推开门、用钥匙开门,但门从里面反插着,看来他们做爱也是有预谋、有计划的,这对狗男女只是没想到曹玉娟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门,终于开了,站在门口的是自己的男人白啸天。 那个女人衣衫不整、披头乱发,匆匆拉开门从他们旁边溜走了。曹玉娟不是泼妇,不追会上去扯住这个女人当作白啸天背叛自己的证据,跟白啸天哭闹撒野。曹玉娟轻蔑地看了那个女人一眼,转过头愤怒地盯着自己的男人,那一张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脸,这时候竟然显得无耻与下流至极。她忍无可忍,抡起巴掌抽过去。 “叭”,清脆而响亮。大堂里的叶小水听到了,声音也许还传到了大街上。曹玉娟看到男人脸上立即堆起五个红红的手指印儿,这就是她和这个男人从此决裂的印章。曹玉娟不再多说,抽身离去,她发誓再不回这个所谓的家,再不见白啸天这个乱情乱性的男人。从此,曹玉娟从悦来客栈搬回了父亲曹华栋开的富春堂,与女儿白娃一起生活。尽管后来白啸天曾不止一次去找她,请求她的愿谅,但她根本无法从心底里愿谅、宽容这个男人。 ……不知过了多久,曹玉娟才慢慢从地上依着门重新站起来,她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从衣架上取下白大褂重新披在身上。镜子里,又出现一位端庄美丽大方、勇敢坚强的女大夫。望着镜中的自己,曹玉娟拭去眼角的一滴泪花,微微地笑了。 生活总得继续下去,与其痛苦地度日,不如微笑着面对一切。永远不要低着眼帘看生活,那样会越来越忧郁、越来越伤感;抬起眼睛,挺起胸膛,好情绪就会由心而生,快乐也会降临到自己身上。 然而,曹玉娟做梦也难以想到,无法阻挡的可怖的灾难正一步一步悄然逼近。 第29章 浴女 太阳如一个巨大的燃烧着的火球,高擎在天上,烘烤着大地,似乎在无情地考验着人们的承受极限。 石佛镇观音河的上游,一群光腚的孩子在河里嬉笑打闹。悦来客栈烧锅炉的王妈的孙子土巴也在其中,此时,他正从观音河底挖出黑黑的淤泥,涂在自己赤裸的身体上。混身上下除了眼睛和鼻孔,全糊了一层有着淡淡臭味的黑泥。然后,他面向太阳拍着自己的屁股,撅着小鸡鸡扯着嗓子吼叫:“拍拍屁——股,拍拍——手,太阳,太——阳,你给我晒——晒,我给你拜——拜——” 另外几个和土巴同龄的孩子,也学着他的模样,冲着太阳扯着嗓子胡吼乱喊。 这时,一个从镇上出来,端着洗衣盆的少妇走到岸边,冲这群孩子喊:“土巴,土巴在吗?你奶奶找你哩,快回去吧。” “知——知道了!”土巴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双手很快地在自己身上、头上擦抹着,再钻出水面时,他身上的黑泥已几乎去尽,只有脑袋上还粘着一块青泥,土巴浑然不觉。他拍拍光屁股上了岸,拎起裤衩,也不往身上穿,就往石佛镇方向跑去…… 石佛镇的大街上依然少人行走,人们都被太阳逼退到屋里了。 在炎热的夏天,洗浴是去暑降温的最好办法。因此,梅小青想到了洗浴,她交待叶小水几句,离开悦来客栈的大堂,回到悦来客栈后院自己的住处。这是一个两居室,外面一间算是客厅,往里过小门,是一间10几平米的小卧室。旁边还有一个小屋,是洗手间兼浴室。 梅小青径直来到浴室,先走到窗前,呼啦一下把窗帘拉下来,浴室内的光线立即暗下来,这里便成为一个完全封闭的世界。 梅小青脱了长裙和外衣,把高跟鞋踢到门后,穿上小巧艳红的女式蝴蝶托鞋,从卧室衣橱里取出崭新的内衣内裤搭在衣架上,捋顺了头发,戴上一顶新的浴套。在阔大的浴缸里放上热腾腾的水。看着冒着浓浓白雾的水汽,梅小青轻松地笑了,她自小就喜欢这样独自在屋里,坐在温热的水中洗浴。梅小青试了试水温,不热不凉正合适。然后,她轻快地脱光了身上所有的衣服,赤裸裸坐进水里,对面的镜子中出现一个模糊的丰腴的胴体。 梅小青打抹了浴液,浴缸中浮起一片白色泡沫。她仰起脖子,用手轻轻地抹洗着,光洁的胳膊碰着了乳头,感觉乳房立即鼓胀起来,乳头如两粒糖枣耸立着。梅小青看了看丰满耸立的乳头,她没有养育孩子,没有孩子从早到晚没完没了地吊着乳头,因此,她的乳晕只是小小的一片儿,更衬得乳头的饱满与小巧。欣赏着自己的身体,梅小青感觉体内渐渐升起一股燥热,她不由得站了起来,她看到下体狨狨的黑亮的锦秀毛发,水一道道从上面流下去。小时候母亲用小木盆帮她洗澡,12岁那年,她自己买了一个大木盆,从此,她就有了自己的隐私。梅小青是在无意中发现抚摸自己的隐秘部位会很舒服,于是她开始喜欢独自一个人坐在浴盆中,闭上眼,轻揉地捧起水,洗脸、洗脖项、洗小白兔一样不安分的乳房,再往下就是她的小腹和私处。梅小青把洗自己的私处当做是洗浴的最后一个程序,就好象一部戏,有开始有发展最后才有高潮,梅小青要把高潮放在最后。心是自己的,手也是自己的,心到手到,或轻或重,或疾或缓,运用自如。 19.2浴女 在梅小青眼里,女人是为男人而生的,女人给了男人快乐,自己也得到了满足与享受。梅小青喜欢白啸天的强悍与粗糙,如果说从前许多时侯她是抚慰自己,那么遇到白啸天之后,她则完全变了,她渴望白啸天的揉捏挤压。放任白啸天在自己身上肆意作为。而白啸天的有些过分的要求,正是白啸天的老婆曹玉娟所不能给他的。 梅小青非常清楚,曹玉娟骨子里很正统,这也许与她那做中医的父亲的严厉家教不无关系,她恐怕连做爱也只会讲究女在下、男在上。她从不会自己主动到白啸天上面,更不会为了让白啸天高兴,而做出各种各样新鲜的花样动作。男女之间为了快乐才做爱,做爱是一种男女之间共同的游戏,没有传统,只要束缚,只有刺激、高潮和痛快!梅小青需要性欲旺盛的白啸天,白啸天同样也需要性感十足能满足他各种花样要求的梅小青。 梅小青感到自己身体燥热起来,脑中不时闪现出与白啸天做爱的一幕,这个男人去省城有一个多星期了,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在省城又有了另外一个女人!梅小青自从在自己十八岁时被南方一个变态老板强奸之后,她的思想观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不再是一个娇羞的任男人宰割的小绵羊,她要靠自己的青春与漂亮,靠自己的美色来控制这些臭男人们。现在,白啸天就是她口中的猎物,她要好好享受他、消化他。 梅小青赤身裸体离开浴缸,走到电话机旁,拨通白啸天的手机。白啸天似乎在不远的地方,他爽快地说:“你等着我吧,我很快就到了。” 放下电话,梅小青猜测,白啸天肯定已经回到石佛镇,而且很可能先去了富春堂曹玉娟那里。这个喂不熟的白眼狼!梅小青心里狠狠地骂,为了收拢白啸天的心,她使出了混身解数,把心肺都掏出来了,但白啸天似乎还是对那个原配老婆曹玉娟依依不舍、念念不忘。 ……梅小青听到门“吱哑”一声,正在愣神的她被吓了一跳,扯了个浴巾遮住身体,侧身往外看一看,什么也没有,她记得刚才是插上门的。一边怪自己疑神疑鬼,一边忍不住再次拨通白啸天的手机:“你在哪里?你就知道做生意,到底心中还有没有我?” 白啸天涎笑着说:“怎么能没有你呢?你是我的心肝宝贝!” “你的宝贝是那个曹玉娟,我算你的什么人?只不过是你的性玩具,等你玩腻了再一脚踹开。告诉你,现在这个悦来客栈可是姑奶奶我在给你撑着的,你再不回来,我就把它贱卖了,然后带着钱跑到日南吊之国去让个黑毛老外嫁掉,让你永远永远别想再见到我。” “宝贝儿,别生气嘛,告诉我,你现在在干什么呢?” “没干什么。” “是在洗澡吧,你的下面是不是很湿很烫啊,快要烫着我的小弟弟了!” “你这个无耻的流氓、大混蛋!” “你的门好象没有关好吧!” 梅小青突然扭回身,惊得尖叫一声,电话也脱手掉在桌上。 白啸天已悄无声息地站在她的身后。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梅小青惊魂未定说:“这时真的吗?我不是在做梦?” 白啸天一把抱住她,把大嘴压在她的一只湿漉漉的乳房上,像嚼咀乳猪一般,一边嚼咀吮吸一边用舌头逗弄着她的乳头。手悠忽已经伸到了她的身体的下面。梅小青扭动身子,想拒绝他这样直接的进入,但是很快便顺从起来,并报以热烈的回应。 白啸天把湿淋淋的女人抱起来,向床上走去。梅小青迫不及待地把白啸天的衣服扯下来。白啸天不说话,伸手在梅小青的下面抚摸,那里一片锦秀。梅小青扭动身体,下面不知何时已经潮湿。“快点!进来,都想死我了!”梅小青忘情地说,脖项用力地往后仰着,要把自己全身心交给白啸天。 两个赤裸的男女疯狂地扑倒在床上,梅小青感觉自己双腿被野蛮地分开,她痛得忍不住大声呻吟,但很快那一抽一送的刺激,又使她周身舒坦,忍不住又手紧紧地搂着白啸天。“快一点!”梅小青一双手摁在白啸天的腰部,像操纵一匹奔腾的野马。 (一双眼睛在窗外偷偷地窥视着屋内发生的一切,孔庆东的脸由瘦长变成粗短,皮下面的肌肉左冲右突,他的牙齿已尖锐地突出来,闪着白森森的光。从他的喉咙里发出怪异的声响:ha——ya——ku——) 一翻云雨,白啸天喘着气慢慢平静下来。忽然,梅小青支起头问:“刚才你关门了没有?我好像听到有动静。” 白啸天满足而舒畅地仰躺在床上,淫笑着说:“你是说服务员叶小水会来听墙根?那就让她进来吧,让一个处女亲眼看着我们如何做爱,一定很刺激很过瘾。” “混你妈的蛋.”梅小青翻身坐起来,抓一把卫生纸拭去下面排出的体液,披了一件睡衣。她实在记不清门究竟是开着还是关了。于是,不放心地从里间走出来。 大门关着,但大门外的确站着一个人。 梅小青被这个人吓得差点喊出声来,尖叫声冲到嗓子时,又被她强行咽了下去。她的眼睛里写着巨大的恐慌和不安。 “孔庆东,你怎么会在这儿?”梅小青惊慌失措,努力压低声音急促地说。 “我想看一看你,我能进去吗?”孔庆东对梅小青的表情视而不见,仿佛是在梦游一般,神态有些木然,僵直地问。 “现在不行,改天再说,求你快走吧。”梅小青心慌意乱,如果白啸天出来发现,她可就真的完蛋了。 “我想现在进去,我们好久没有在一起睡了,你的身体绸缎一样,你的乳头有一股牛奶的香味,我想紧紧地抱着你。快让我进去吧!”孔庆东面无青情,眼睛中空空的,象一个无底的黑洞。 “你是不是病了?脸色那么白?你快回去,有什么事改天再说!”梅小青处于极度恐慌中,她知道这位不靠谱的青皮表弟对自己情有独钟,但至少今天不行,她的房间里,在同一张床上不可能同时容纳两个男人。 “小青,在和谁说话?”白啸天问,床发出吱哑声,他起来了,似乎是在找鞋。梅小青想刚才自己和白啸天的响动,孔庆东一定是听到了。 “你快走!明天我去找你。”梅小青急得脸色大变。 “你在和谁说话呢?”白啸天问。 梅小青扭回身,看到白啸天赤着上身走出来,两只手还在系皮带。梅小青差一点瘫倒在地,完蛋了,她和孔庆东的秘密全让白啸天看到了,她绝望地仰起脸,做好迎接暴风骤雨的准备。 19.4浴女 “你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然而面对自己,白啸天却一脸茫然。 “啊?”梅小青对白啸天的反映更加吃惊,她猛回头,是的,她身后什么也没有。窗户外面的孔庆东就像突然间蒸发了一样,找不到他的一丝踪影。怎么可能?他消失得如此之快?梅小青暗自诧异。 “没什么!”梅小青佯做咳嗽,顺水推舟捂着自己的嘴发出含混不清的话语:“我,我肚子有些不舒服。” “是不是刚才用力过猛了?”白啸天一双手捏住梅小青的臀部,使劲揉搓了几下,梅小青瓷白的屁股上立即亮起一团红痕。这个细腰丰臀的女人真的很让白啸天起性。“我明天还得去一趟省城,咱们别浪费时间了。”白啸天抱起梅小青再次上床,又一翻热烈做爱过后,白啸天舒服地躺在床上。 梅小青伏在他的胸前问:“你明天还要去省城,不去不行吗,多陪陪我!” “不行,我明天一早就得走,那一笔生意不小,如果成了就是十几万的利润。”白啸天说得很坚定。 “你答应给我买金项链的,到时候可不能再忘了!”梅小青提醒他。 “不会的,我的宝贝。来,再来一次。” 梅小青淫淫地笑着,缓缓潜下身子,她的嘴在白啸天的脖项上划过,移过他的长着黑黑的胸毛的胸部,然后继续下移,在小腹上停留片刻,然后突然下沉,白啸天的身体情不自禁地颤抖了…… 在梅小青住屋的后面,是一片竹林,虽然面积不大,但却显得郁郁葱葱。此时,面无人色的孔庆东正悄然站在竹林里,一双枯枝一样干瘦的手,轻轻地扶摸着瘦瘦的竹枝。 “奶奶,我,我——回来了。”人没有到,声音先传进来。一阵蹬蹬的脚步声从悦来客栈的院中响起,孔庆东寻声望去,看到烧锅炉的王婶的孙子土巴出现在后院的门口,头顶上还粘着一捏观音河里的青泥,这时已经被毒毒的太阳晒干了。 突然出现的土巴在刹那间,也看到了站在竹林中的孔庆东。四目相对,孔庆东的僵硬的脸上,显出一丝狰狞阴森的笑容,从他的嘴里慢慢地长出上下交错的四棵长长的白森森的牙齿,他的眼珠如两粒出堂的子弹,忽地向土巴射过来。 “奶——奶——”土巴后退数步,惊惧地尖声大叫。 王妈闻声出来,惊慌失措地问:“我的乖乖,出啥事了?” 土巴一头扎进王妈怀里,双手紧紧抓着王妈的衣服。王妈感到孙子的浑身都在颤颤栗。她扳起土巴的脸,竟看到一张毫无血色的脸。连三赶四追问:“孙子,你这是咋了?光天白日的,难道遇到吊死鬼了?” 土巴睁开双眼,抬手指向竹林。可是这一次,土巴并没有看到表情恐怖的孔庆东。王妈顺着孙子的手指望去,什么也没有发现。 “怎么了?”王妈急急地问。 土巴抬头看着奶奶,迷惑地眨了眨眼,什么也没有说。 “啥怪物呢?看把俺娃吓的。孙子别怕,晚上奶奶给你喊一喊魂就好了。”王妈本能地护着孙子,往锅炉房走去。 第30章 梦魇 为人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叫门。这是中国一句老话,不是没有道理。害人者必将受到良心的谴责,半夜无眠,惟恐猛鬼上身;即便入眠,也有恶鬼闯入梦中,白天黑夜都不得安生。 傍晚的时候,12岁的孙女白娃听说爷爷回来了,便一个人赶过来看望。白军儒心情不好,胡乱应付几句白娃关于省城的问题。这让白娃感到有些失望,一往那个和善富有耐心的爷爷咋就变了样呢? 因为老伴回家,又加上白娃过来,纪桂香非常高兴,特意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饭。白娃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奶奶做的饭真好吃,真好吃。”得到小孙女的夸奖,纪桂香乐得嘴都合不上,连说:“我这小孙女就是比别的孩子聪明懂事儿,小嘴跟蜜罐似的,把我都甜醉了”。 回来路上,看到叶莲的一幕一直在白军儒的脑海里转悠。到学校后又没有找到侯丙魁,种种不如意的事集聚在一起,因此白军儒的胃口并没有被这香喷喷的饭菜吊起来,他扒拉着勉强吃了小半碗饭,便推说身体不舒服,去书房床上躺下。纪桂香以为他坐长途车的原故,也没有多想,只悄悄倒了一杯白开水,放在白军儒床头的桌上。 纪桂香和白娃看了一会儿电视,全是一些无聊的历史闹剧,一个皇帝看两个大臣狗咬狗你来我往耍贫嘴,自己在一边傻乐。白娃更是一点也不感兴趣,伏在奶奶的腿上,两眼开始打架,昏昏欲睡。纪桂香便关了电视,连拉带抱与白娃一起回到卧房去。 很快,她们房间的灯全熄掉了。石佛二中在宁静中被黑暗一点点吞噬了。 校长白军儒睡至半夜被渴醒了,只感到嗓子眼里如着火一般,急需消防人员来救火。他眯眯糊糊伸手端起茶几上的茶杯就喝,慕然感到嘴唇碰到一个圆润油腻的东西,莫非老伴在里面加了冰糖?他张开嘴试着咬了一口,但那软、咸、涩的口感,竟让他有些恶心,急忙吐在杯中,拧开床头台灯细看。 白军儒看到了什么? 一声惊惧的叫喊从校长家的书房窜出来,回荡在学校黑暗的上空。小镇上有几只狗在远远地“汪汪”着,不知是否在积极地给予回应。 那只玻璃茶杯中,竟然浮着一只眼珠子,白边黑色瞳仁正死死地盯着白军儒。白校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伏下身再看了看,忍不住又一次撒破喉咙般大叫一声。 纪桂香被从睡梦中惊醒,急步穿过堂屋来到书房,看到老伴穿着睡衣,手足无措地站在床前,痛苦的身体极度变形扭曲着。她疑惑地问:“老白你怎么了?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死人,眼珠,茶杯——”白校长浑身如筛糠似的抖动,结结吧吧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纪桂香侧身走过去,端起茶杯看,杯中有茶水,杯底是绿色的信阳毛尖茶,这还是春天白军儒的一个学生从河南信阳邮寄过来的。 “真是老眼晕花,哪来的眼珠子?”纪桂香嗔怪着,一把递了过去,意思是要白军儒好好看一看,别自己吓唬自己,弄得家人都睡不好一个安稳觉。 “不,不。”吓得白军儒边退边往往床里躲。 “你怕什么?什么也没有!”纪桂香为老头子的举动感到越来越奇怪。 白军儒抖抖索索坐回床上,感到睡裤湿湿的,用手摸了一把,凑到鼻尖闻一闻,一股刺鼻的尿臊味。他脱去睡裤,扔在盆中,窒上一个军绿色裤头。纪桂香充满忧虑地看着自己的老伴。还是10多年前,白军儒曾有过这样恐怖的经历,但很快就过去,10多年间,再没有发生过这样的半夜惊梦。如今,他又是怎么了? 给老伴重新倒了一杯水,看着他仰脖子一口气喝完,纪桂香重又给白军儒铺好床铺,扶着他慢慢地躺下。 看着白军儒安静地闭上眼睛,纪桂香又长长叹一口气,为发安慰老伴,她没有回卧室,而是与老伴一起躺下,顺手摁灭了床头灯。 黑暗立围再次充满了这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静寂!死一样的寂静。十分钟,二十分钟,也许已经过了一个小时。白军儒并没有睡着,“砰、砰”,他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如远古年代的战鼓,由远而近,由近而远。分分秒秒,他却度时如年。 白军儒瞪大眼睛,呼吸越来越急促,渐渐的他感到恐惧如一条原始草原上奔驰的蛇,箭一般从天的尽头再次向他袭来,呼啸着,张开了令人惊悚的小张,吐着长长红红的信子,“噗”那两棵毒牙咬住了他的心尖儿。白军儒猛然挥动胳膊,叭地击在自己心口,他想拍死那个无形存在的蛇!但无济与事,他感到自己心尖儿如锥扎般,阵阵痛疼! 无眠的白军儒在心的痛疼中,再也无法入睡。十几年前的往事噩梦般重又闪回…… 白军儒身旁的纪桂香早已沉入深深的梦中。人在熟悉的时候,看他(她)的脸,是最让人感到恐怖的。一个生命,在这个时候只有呼吸,没有思考,没有防范,没有交流。他(她)就在你的身边,却对你毫无知觉。那沉睡的脸,那沉睡的皮肤,那些寒毛孔和渗出来的人体的细微的油污……你会忍不住想:这个人是谁?他(她)为什么会睡在你的身边?假如,有一天你也像他(她)一样睡去,而醒着的他(她)会不会在你的脑袋或脖项上,高高举起一把利刃。或者,他(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捆绑了你的四肢,而后轻轻地喊醒你,露出你从没有见过的狰狞的一面,用(他)她的双手,慢慢地但却是决绝地围向你的咽喉,令你窒息…… 你信任身边的那个他(她)吗? 不晓得过了多久,“怦怦”有人轻轻地敲窗户。白军儒忽地坐起来,看一眼纪桂香,她睡得像一个死人。为什么老太太到这般年纪瞌睡反而多起来呢? “白校长!”白军儒听到一个暗哑的声音。他坐起身,听出这个声音是他的护校员候丙魁。这家伙跑哪里去了?这时候来找我干什么?他摁亮桌灯,借着微光看到墙上挂钟时针指向12. “白——校——长——”声音由远而近,拖着长长的鼻音,沙哑而枯燥。 白军儒身不由己慢慢地离开床,拖着一双凉拖鞋走到窗前,透过窗户,他看到侯丙魁站在院里,月光照在院里他那并不高大的身体上。侯丙魁下身只穿着一个大裤头,上身一件已经发黄的大汗衫,几乎要盖住膝盖,上面反而露着排骨胸。他的皮肤在月光下散发出青铜色的光辉,是那种僵硬而且冰冷的反光。 “白——校——长——我——是老候,我能进去坐一会吗?我有许多话要对——你——说——”侯丙鬼目无表情。 “老候,你先歇着吧,又喝多了是不是?”白军儒自心底里讨厌这个无赖,但表面上却不敢对他表现出太大的不客气。这个看似粗俗市侩的家伙,其实颇有心计,不然,他怎么会抓住自己把柄这么多年都不肯放! 纪桂香从梦中醒来问:“老白,和谁说话呢?” 白军儒说:“没谁,护校的老候。” “这深更半夜的说什么事呀?”纪桂香有些不高兴。 “没什么事,可能又喝多了,我出去看一看。”纪桂香看着白军儒披了件外衣,拉开门出去,月光把他纤瘦的身影投到屋里,瘦长瘦长的,像庄稼地里用来吓鸡的麻杆人。 “老候,有什么事说吧?”白军儒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看着侯丙魁。 “能不能邀请我进去,你只要说一句进——来——吧‘,我就能进你——的屋——了!”老侯表情怪异而神秘。 白军儒心里很不高兴,这个时间能邀请他进来吗,他没好气地说:“有屁快放,有事快说,我还要睡觉呢!” 侯丙魁“嘿嘿”一笑说:“白校长,我来和你说一说叶——莲的事?” “什么叶莲,你胡说什么?”白军儒严厉地呵斥。 “你——做下的事,难道你不——想承——认了吗?”侯丙魁说。 “老侯,我白军儒这么多年没有亏待过你,为什么你现想起跟我说这些事?难道你不想在石佛二中这所学校里干了?”白军儒变颜变色,脱掉了做为一个校长的儒雅外衣,变成一副穷凶极恶的模样。 “嘿嘿,戳到丫——的痛处了。好——吧,你不愿和我说,让她——和你说!”侯丙魁突然一闪身,从他的背后突然显出一个穿着一身素白衣服的女子,她直挺挺灶地站在那里,大大的眼睛死死地盯白军儒,眼晴里满是深仇大恨。 “你,叶莲,你,妈呀……”白军儒吓得抱头乱窜,却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只是原地在跳,无处可逃。 纪桂香迷糊中听到白军儒的尖声大叫,吓得睡意全无,立即从床上坐起来,拉开大灯,屋里如同白昼,刺目的光透过窗户和门缝射出去,在屋外面划出几道清晰的白光,可以看到门外柳树下小木凳儿上的裂口。 ha——ya——ku—— ha——ya——ku—— 声音由近而远,清晰入耳。纪桂香感到莫名其妙,急急地拉开里屋门,看到老伴白军儒倒在地上,双手在心口上不停地抓挠。“老伴,你怎么了?老侯在哪里呢?” 她茫然四顾,却没有发现侯丙魁的人影儿。 “魔鬼,魔鬼!侯丙魁,叶莲,你们这些魔鬼!”白军儒脸色灰青,嘴唇真哆嗦。他抬眼看到面前的纪桂香,愣了又愣,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奋力往屋里跑,一只拖鞋掉在身后他也浑然不觉。 纪桂香上去伏身挽住他连声说:“鬼?什么鬼呀,是我!是你的老伴。” 曹玉娟的女儿白娃不知何时已经从床上下来,这时候正赤着脚丫站在窗前,呆呆地望着窗外发生的一切。她看到了守校人侯丙魁以及侯丙魁后面的素衣女子。那个素衣女子真的非常漂亮,比自己的妈妈还要美丽。她相信传说中的天仙姐姐也就这样了。 爷爷与侯丙魁说了什么,白娃并没有听明白。她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个素衣女子身上。从她所在的窗户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站在侯丙魁身后的素衣女子,她什么也没有做,只是静静地站着,端庄大方,美得惊心动魄。 突然,爷爷失态地大叫、倒地。白娃只是感到很奇怪,为什么爷爷一见到那个漂亮的女子就大惊失色呢?难道天下的天仙美女在爷爷眼里都很可怕吗?白娃觉得很好笑,她的嘴角就挂上一丝恬静的微笑。 虽然白娃想想走出去,拉一拉那个天仙姐姐的手,然而,就在奶奶匆匆推门而门时,一眨眼,侯丙魁与天仙姐姐全都不见了。 白娃皱了皱眉,对刚刚所见的一切显出一脸的迷惑。 第31章 玉佛手 不要轻易去推任何一扇门,因为在门的后面,可能藏着惊天的阴谋,或者是可以轻取你生命的恶魔。请记住这句话吧,因为或许就在你身边,已经有人为此丢掉性命。 纪桂香一夜没有睡好觉,白军儒受到莫名的惊吓,紧紧抓着她的手,像个受到惊吓的小孩子一般,一步都不让她再离开。看着头发花白的白军儒,纪桂香感到他突然间老了许多,也脆弱了很多。男人常常外表强悍,实际上内心也很脆弱的。难怪刘德华鼓励男人们说《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然而,昨夜发生的一切在白军儒的孙女、12岁的白娃心里,却是另一翻天地,小毛丫头对那个神秘的天仙般漂亮的女子竟然产生了强烈的兴趣。天仙姐姐站在侯丙魁的背后,她一定认识侯丙魁,找侯丙魁问一问不就全知道了!白娃心里想着,匆匆吃过早饭,就悄悄离开了奶奶的家,她希望自己早一刻见到那位神秘的天仙姐姐,拉一拉她的手。如果可以,还能吻一吻她那张冰清玉洁的脸。 暑假过半,校院里很静寂,比平时更显空空落落。一场雨后,往昔干净的地面,又长出许多知名不知名的野草,疯长的径草有的已经可以掩盖住白娃的脑袋。穿过长满荒草的大操场,前面就是侯丙魁的学校宿舍。白娃放慢了脚步,轻轻地、一点点地靠近那间房屋的窗口。学校教职工宿舍的窗户都不高,因此,白娃不需要垫起脚后跟儿,就完全可以窥探到屋里的一切。 透过窗户往里看,侯丙魁的房间内很阴暗。此时,他正赤裸着上身躺在自己脏兮兮的床上,脚上的布鞋也没有脱,那只鞋的鞋底已磨得不成样子,鞋面儿前烂着一个不规则的大洞,裸出来的大拇脚趾,粗壮而混圆,却灰白灰白的毫无血色。 “侯伯伯,侯伯伯!”白娃轻声呼唤着,移步来到到虚掩的门前,伸手一推,门发出“吱哑”一声,仿佛一个人哑哑的喉咙,喉咙里噎着一口浓痰。 门开了,白娃轻灵地跳进屋,一种难闻的霉臭味直扑她的口鼻。白娃皱一皱细细的弯眉,拿粉白的小手在自己鼻子尖扇了扇,仿佛要把刺鼻的异味驱走。 白娃蹑手蹑脚来到床前,从上到下仔细看了看侯丙魁,发现他裸露的脖项上,有一圈清晰的牙痕,十几个牙齿大小的血窟窿已经结痂。但,这并没有引起白娃的过分在意。 已沉浸在自己恶作剧心绪中的白娃,淘气地突然大叫一声:“侯——伯——伯——” 横躺在床上的侯丙魁并没有条件反射般应声弹起,而是依然静静地躺着,只有紧闭的眼皮下面,眼珠子滚了又滚,半晌才睁开眼。他的眼珠子机械地左右转了转,看到床边站着的白娃,露出一丝麻木僵硬的皮笑肉不笑。 白娃好奇地问:“你脖子上的痂痕是怎么了?被狗咬伤了吗?打了狂犬疫苗没有?” 侯丙魁伸手在疤痕处摸了摸说:“没,没有狗咬。可能是昨儿晚上我睡着的时候,小老鼠偷偷地来咬的吧?” 白娃漂亮的大眼睛转了转,咯咯笑着说:“我知道你在骗人!我不信。快起来吧,太阳都照到你的大屁股上了。” 侯丙魁听话地坐起身子。眼睛仍然死死地盯着白娃,好像不相信这个小女孩会贸然走进自己的小屋似的。他警觉地问:“谁,是谁让你来的?” 白娃歪了歪脑袋清脆地回答:“我,我让我来的。我想知道昨天晚上和你一起去我家的那个漂亮的天仙姐姐在哪里?” 侯丙魁沉默半晌,好像才想起来,说:“噢,你说她呀——回家了。” 白娃问:“她叫什么名字?她家住在哪里?你怎么才能认识这么漂亮的姐姐?” 侯丙魁慢慢地抬眼看着窗外说:“她叫叶莲,家住叶家坳,她是我们学校的老师。” 白娃很感兴趣,追着问:“石佛二中的老师吗?这个学校的老师我都认识,怎么从来没见过她呢?” 侯丙魁又沉默半晌才说:“很多年前她在这里过,你年纪太小了,当然没见过。” 白娃似懂非懂点点头说:“她是不是又回来了?等她从家里回来了,我一定要认识她。她那么漂亮,一定也很聪明。”觉得解决了自己心中疑惑的白娃,转过身去,随意地在侯丙魁的小屋里左看右瞧。 看到白娃那小巧白嫩的细脖子,神态僵硬无神的侯丙魁瞪大了眼睛,从眼珠里发出幽幽的蓝光。他的肥厚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一股涎水从嘴角流出来,滴在他的肮脏的大腿上。侯丙魁慢慢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向白娃靠近。他的垂着胳膊慢慢弯曲,那僵硬的手指尖触电般,一动,又一动,就像一只即将向小羊糕发动进攻的野狼。 猎物就在眼前,白白嫩嫩的皮肉,浓浓香香的鲜血,啧啧……侯丙魁两眼发光,贪婪地猛然张开大嘴—— 一道极细却极强的紫光,平空一闪。浑然不知背后凶险的白娃,眼睛迅速捕捉到了这一道紫光,她寻着那道闪光看过去,发现侯丙魁丢弃在床腿旁的那枚玉佛手。此时,玉佛手正面朝下伏着。她高兴地一跳,顺势弯下身,捡起玉佛手。“哇,好好看哩!”白娃惊诧于自己无意间的发现。只见这只玉佛手正面,有一张慈眉善目的佛相,大眼微闭而眼帘低垂,慈眉善目,万分安祥。一股无形的祥和之气正环绕着白娃盘旋而起。 就在侯丙魁要纵身往白娃身上扑的时候,那道极细却极强的紫光击中了他的烂眼睛。同时,他感到自己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道无形的屏障,使他不得不止步。侯丙魁惊讶地看过去,发现白娃的手上已多了一件东西,那是他从叶莲老师住屋横梁上拿下来的玉佛手。 面孔朝上的玉佛手此时犹如一把利器,无数无形的紫光密密杂杂射向侯丙魁。侯丙魁吃力地眨了眨双眼,他感到眼睛胀痛,烂眼圈火辣辣的被火烧烤一般。侯丙魁颓丧地闭上眼,往后一退,重重坐在床上。 白娃转身面对侯丙魁,拿玉佛手的小手晃了晃说:“侯伯伯,这个小玩具能送给我吗?” 侯丙魁连连点头:“好,好,送给你。” “谢谢,侯伯伯,再见。”白娃说完,蹦蹦跳跳出了门。 白娃离开了,屋里恢复死一样的寂静。 一分钟,两分钟,八分钟……僵坐在床沿上的侯丙魁,慢慢站起来,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呈现出一种乌青的颜色。仿佛那被汽车撞死的人,表面上虽然没有流血,但身体内的血液已停止了循环流通,形成了一滩死血。当人们再看到他时,只见到一个血管里罐装着死血的皮瓤,没有生命的丝毫迹象。 一丝僵硬的笑滞留在侯丙魁的脸上,他缓慢伸出手,吃力地捏起盘子里的一粒已经生出白毛的花生豆,塞进自己的嘴里。 “砰、砰”,有人敲门,侯丙魁脸上的笑如潮水退去一般,“哗”地消失了。 站在门外的,是离学校大门口不远处理发店的老板王瘸子。 王瘸子满脸阳光灿烂的笑,“啪啪”拍着侯丙魁的门,因为用力过大,门“吱哑”一声开了。“喂,老侯,大天白日的在家里做啥呢?一个人打飞机吗?哈哈……”王瘸子不怀好意的笑着,大大咧咧跨步进来。 屋里没有——人! 王瘸子环顾四周,粗声大气地说:“嘿,白娃这小丫头片子还骗我?她明明告诉我侯丙魁在屋里呢!侯丙魁,侯丙魁,这两日你丫到哪里鬼混去了?掉进大脚婆的黑毛无底洞了?” 没有人回答王瘸子。 王瘸子脸上的笑一点点在消失。他皱了皱眉头,不自信地问:“难道刚才白娃真的在骗我?人小鬼大,这小丫头什么时候也学会骗人了?不会呀,不会!” “侯丙魁,难道你这龟孙藏到床底下了吗?”王瘸子开玩笑似地伏下身子,歪着头向侯丙魁床底下看去。他根本没有真的想在床下有所发现。然而,在床的下面,的确有一个人。 他是侯丙魁!此时,赤裸着上身,只穿着一个大花裤头,僵硬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侯丙魁,老侯——”王瘸子以为侯丙魁又喝多了酒,不小心从床上滚落到底下。王瘸子艰难地搬动自己那条瘸腿,半跪下来,努力使自己更接近侯丙魁:“喂,老侯,别在这里睡了,咱换个地方睡行不——” 王瘸子忽然止住了说话,眼睛惊惧地瞪得圆圆的,他推侯丙魁的手僵在那里。王瘸子忽然发现,侯丙魁可能已不是一个活人。他的身体冰凉,面如死灰,双眼紧闭。王瘸子壮着胆子,把一根手指靠近侯丙魁的鼻孔。两个疯长了许多鼻毛的黑洞,此时只是空空的摆设,生命再不需要它们来提供给养了。 侯丙魁鼻孔里没有一丝气息。 王瘸子如此近距离地面对着一具尸体。他和尸体同处一室,而这个房间里,再没有其他第三个人。我不是在做梦吧?王瘸子悄悄用牙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一股痛感迅速传到他的大脑神经系统。这不是梦! 王瘸子突然感到屋里充满了死亡的霉味。一股有力的庞大的阴森森的威慑正从小屋的四面八方向自己聚来,把他团团围住。甚至有一双无形的手,已经掐住了他的喉咙。王瘸子恐惧地抬眼四顾,什么也没有,但的确有一股阴暗邪恶的势力在围堵自己。 刹那间,感到死亡威胁的王瘸子纵身跃起,像一只被猎人打中后腿的兔子,拖着一条瘸腿,拼命地要往门口逃去。 然而,一切为时已晚。 踉跄奔逃的王瘸子在离那扇生命出口只有一步之遥时,后面伸来一只冰冷的手,如老虎钳子一般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肩膀。他惊惧地站住几近瘫软的腿,慢慢扭回头,一张王瘸子从来没有见过的狰狞的脸,离他只有一指的距离。从那张着的死灰色的口里,窜出一股浓重的死鱼腐烂味道。 “不,不——”这是王瘸子发出最后的、做为一个活人的声音。 第32章 迷失 白军儒莫名其妙地得了怪病,他让把家里所有的窗户都紧紧关闭,不得随便出入开门。白军儒犯病时浑身发抖,大热的天他却直喊冷,双唇发乌,即便纪桂香把家里冬天用的几床棉花被子全拿出来兜头蒙盖在他身上,仍哆嗦不止。他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时而大骂侯丙魁忘恩负义,是鬼,不是人,时而掀掉被子,叭在床上冲墙嗑头作捐,苦求叶莲老师放过他。 白军儒的举动弄得得纪桂香一脑子雾水,看着老伴神经兮兮的样子,纪桂香愁肠万分。只好打电话给媳妇曹玉娟,让曹玉娟请她医术高超的父亲无论如何也要抽时间亲自来一趟,给白军儒诊治疾病。无论是什么病,总得给出个说法,也好对症下药。 曹华栋这天实在忙得走不开。香河村一个妇女,因为一头丢失的母猪,而与丈夫恶吵了一架,被粗暴的丈夫抡圆了胳膊抽了两个耳光,女人一气之下,喝了放在屋门后的半瓶敌敌胃。被人发现时,她已倒在山墙根处,口吐白沫,两眼翻白,处于深度晕迷状态。丈夫和几个村人手忙脚乱,弄两根扁担和粗麻绳做了简易担架,脚打后脑勺,飞奔着来到富春堂。人命关天,此时,曹华栋正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在医务室内实施紧急抢救。曹华栋无法脱身,就安排女儿曹玉娟先到学校看一看。曹华栋了解自己的女儿,她的医术在某些方面其实并不在自己之下。 曹玉娟知道公公生病,心里也很着急,拿了个小药箱,匆匆赶来。 “吱哑”一声,推门进屋,被卧在床上的白军儒看到了,立即脸色大变,直呼:“鬼,鬼呀,叶莲,鬼呀!快赶她走!快去找玉女巫来,请神念咒,用玉佛手镇住她,押她到十九层地狱,永世不得返身……” 因为着急上火,纪桂香嘴上起了一层燎泡。听到白军儒声嘶力竭的叫喊,急忙迎出来,将曹玉娟拉出门外,顺手将门带住。 婆媳两个人站在桂花树下,纪桂香断断续续将白军儒昨夜晚的事说了一边,曹玉娟觉得非常奇怪,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曹玉娟进不得门,又听纪桂香说犯病时白军儒口口声声地骂侯丙魁,便想,也许找到侯丙魁能问出个子丑寅卯。于是,安慰了婆婆纪桂香几句,从小药箱中取了几粒安神镇定的药交给纪桂香,嘱咐她马上给白军儒吃下去。然后,曹玉娟便独自一个人急急地离开大庙小院,前来寻侯丙魁。 侯丙魁的门虚掩着,叫了几声没有人回应。曹玉娟推门进去,扑面一股刺鼻的酒味和霉味。床上被单与枕头胡乱堆着,根本没有人。虽然是炎热的夏天,外面热得可以蒸馒头,但曹玉娟在侯丙魁的屋里,却感到阴森森的,冷气使她浑身起了一层肌皮疙瘩。曹玉娟忍不住双臂交叉在胸前,使劲儿搓了搓胳膊,然后紧紧搂住自己的身体。 (在小屋黑暗的角落,有一双阴冷的眼,此时正盯着曹玉娟的一举一动!在这双眼睛里,曹玉娟没有穿粉色短袖上衣,也没有穿雪白的七分短裤,而是赤裸裸地呈现在那里,交叉的胳膊下面压着的那对乳房,饱满而富有弹性。这双隐藏在黑暗角落的眼睛慢慢的变得淫秽起来——) 曹玉娟忍受不住屋里的阴冷气息,逃离一般退出来。屋外夏日阳光正热,照在皮肤上,如碳火烧烤一样。这时候,传来学校大门“吱哑、吱哑”的声音,好像有人努力挤着从门缝里进来。谁进来了,是侯丙魁吗?曹玉娟心里一喜,急忙往前走了几步,探着脑袋看过去。 从石佛二中大门的门缝中挤进来的,是土坤和阿萍。 两个人从土家庄回到石佛镇后,土坤一直在思考,他手上惟一的线索就是玉佛手。那天晚上,在侯丙魁的带领下,他进入叶莲老师的住室,在屋梁上发现了那个神秘的玉佛手。在玉女巫的家里,土坤又发现了大量的玉佛手。土坤把从玉女巫家里带回来的玉佛手仔细研究,与记忆中叶莲老师梁上的一模一样。如果能核实两枚玉佛手出自同一个模具,或者出自一人之手。那么,就可以基本断定,当年就是玉女巫前来石佛二中在叶莲老师的梁上安放了佛咒。 前天晚上石佛山下、观音河畔的一幕,更让土坤非常不安。他肯定自己看到了叶莲老师。土坤清晰地记得自己那天晚上看过玉佛手后很快又放回原处,在那么短暂的时间内,一个被镇压了16年的幽灵就能够成功逃离吗?身为一个恐怖作家,土坤撑握的相关佛咒知识告诉他,这不可能。因为幽灵也和人一样,他需要时间一点点复苏,一点点恢复元气。那么,现在惟一可以解释的是,有人无意中拿掉了镇压在叶莲老师魂上的玉佛手,放出了叶莲的幽灵。 果真如此吗?土坤和阿萍研究了半日,还是决定亲自来看一看,那枚神秘的玉佛手是否还完好地摆放在叶莲老师的横梁上? “你们怎么来了?”曹玉娟惊诧地瞪大眼睛。在上午往石佛二中赶的时候,她的脑子里曾冒出一个预感——今天可能会碰上土坤。但她很快自己就把这个想法否定了,土坤已经到母校故地重游过一次,他不可能这么巧今天再游第二次。然而,见到土坤的刹那,曹玉娟暗暗地惊叹:人的直觉,有时候真的很准、很准啊! (想一想,你有没有过刹那间的直觉或预感,在某一天就成了真?其实在人类身上,还有许多潜质没有发觉出来。) 土坤看到曹玉娟,七上八下的心里忽然有了着落。也许今天在这位老同学的帮助下,他可能在石佛二中有所发现或者突破。土坤说:“这么巧,您今天怎么也在这里呢?” 曹玉娟脸上显出愁容说:“我的公公昨天从省城回来,昨晚突然得了一种怪病,时而清醒时面说胡话!上午我来看他,刚进家门他就大喊,鬼,鬼呀,叶莲鬼呀!快赶她走!快去找玉女巫来,请神念咒,用玉佛手镇她,让她永世不得返身。‘真不知道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土坤一愣脱口问道:“他提到了谁?叶莲?” 曹玉娟提醒他说:“叶莲老师你还记得吗?16年前,也不晓得什么原因,她在自己的住室里突然上吊死了。” 土坤心中一惊。阿萍也暗自吃惊,这无意中与他们的推测相吻合。令土坤没想到的是,这么快就找到了答案——叶莲老师梁上的玉佛手肯定是玉女巫放的,不然白军儒不会在发呓症说胡话时提到玉女巫;另一个问题,当年很可能就是白军儒请玉女巫来放的玉佛手!或者这至少说明,白军儒知道是谁请的玉女巫。如此说来,白军儒与叶莲的死有没有必然关系呢? 曹玉娟接着说:“还有,他梦见侯丙魁和叶莲在一起,侯丙魁变成了一个厉鬼!” 土坤暗暗紧张起来,他觉得自己越来越接近答案了。他迫不及待地说:“我们先去找一找侯丙魁。不瞒你说,上一次我们来过,知道侯丙魁那里有叶莲老师的钥匙。我们想再到叶莲老师的住室去看一看。”对于曹玉娟,土坤觉得没有什么可相瞒的。 “我刚去过,他屋里空空的,门也没锁,就是没有见人,听我婆婆说,已经有好几天没见到侯丙魁。我刚才进他的小屋,里面有一种阴森森的气息,挺可怕。”曹玉娟说。 “走吧,再去看一看。”土坤坚持要去。 三个人再次来到侯丙魁门前,推开虚掩的门,扑面一股潮湿的霉味。这么热的夏天,是不该有这种气味的。阿萍皱一皱眉说:“这股味道,真恶心。” 侯丙魁不在。桌上还有那天吃下的花生豆、猪耳朵。土坤低头嗅了嗅,已经腐烂变臭了。床上零乱地扔着肮脏的破单子、烂枕头,枕头下面还压着一双破袜子。土坤并不想找侯丙魁,他的注意力在找钥匙。很快,土坤看到在桌子与床头交接处,丢着一大把钥匙,拿起来细看,正是那一串护校钥匙。土坤心里暗暗一喜,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他立即说:“走吧,我们这就去叶莲老师住室。” “为什么要去看叶莲老师的住室?”曹玉娟感到很不明白。 土坤回答:“我感到侯丙魁的失踪与镇压叶莲的符咒有关系!” “你说什么?”曹玉娟吃惊地瞪大眼,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只是一种猜测,”土坤说:“我怀疑叶莲老师的鬼魂复活了,而当年镇压叶莲老师的玉佛手就在叶莲老师的梁上。这是我们前天来发现的。现在,我怀疑是谁挪动了那个符咒,而侯丙魁最有可能!” 曹玉娟吃惊地望了望土坤,又望了望阿萍。 阿萍点点头。 曹玉娟惊讶得张大嘴巴:“这,怎么可能呢?” “是的,这只是我的一种直觉。但有时候直觉更接近真实。”土坤非常自信地说,他的态度不容曹玉娟质疑。 曹玉娟看了看土坤,没有再说什么。 三个人径直来到叶莲老师的办公室门前,将一个钥匙插进去,扭转。锁没开。土坤取出来查看,确实是候丙魁开的那把钥匙。他又将钥插队进锁孔,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左转右转,“咔嗒”,重重的大锁终于弹开了。 屋里阴森森的,与外面的干热相比,这里面却好象阴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那把梯子放在屋子中央。土坤脑海里一闪,他记得自己当时是把梯子移到了旁边。现在却又被搬回到屋中央。土坤踩着梯子一级一级往上爬,他的脑袋一点点接近横梁,高过横梁。 粗大的横梁上面,什么也没有。 土坤低头,看到阿萍正从地上众多乱放的书里,拿起那本倒扣着的英语词典。 打开的英语词典,里面空空的如一个巢穴。曹玉娟大吃一惊。“这是怎么一回事啊?为何把词典掏空了?” 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中,土坤的心依然一阵紧缩,他明白这肯定是候丙魁在自己人走后又返回到这里,取走了那只玉佛手!于是,叶莲老师的魂复活了,她压抑16年的冤仇可以开始了……土坤心中再次确定那天晚上在石佛山下、观音河畔看到的素衣女子,就是叶莲老师。一丝恐怖惨入土坤的咽喉深处,如果自己的猜想是实事,那么,在石佛镇上将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呢? “活得见人,死要见尸。我们得尽快找到侯丙魁。”土坤说。 曹玉娟从土坤严峻的神态看出事情的严重性,她说:“我让学校里的人去主街上问一问他老婆大脚婆。” “走,我们现在就去街上找一找大脚婆,问一问她最近几天看到过侯丙魁没有。希望能找到一个活的侯丙魁,希望我的猜想都是假的。”土坤说着,三个人离开叶莲老师的住室。路过侯丙魁的住处时,土坤进屋从侯丙魁的筷篓里取出几根筷子。曹玉娟问:“这是要做什么用?” 土坤答:“防身。当活死人或吸血鬼要攻击你的时候,可以用这个插进他的胸部心脏位置,这样他就不能继续害人了。” 土坤并不知道,在他们驾车离开石佛二中大门口时,有一双眼睛一直在死死地盯着他们。在理发屋里,王瘸子如闻到腥味的猫,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大眼睛,粘着满嘴狗毛的嘴贪婪地大张着,看着捷达车逐渐消失在路的转弯处。在王瘸子的脚下,一条黑毛狗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它的脖项下面,有一滩血,已经凝固了…… 这时候,从小路上走过来一个扛着锄头的中年汉子,因为天热,畅着怀,裸着一胸排骨。他胡鲁着自己的乱蓬蓬的长头发,觉得实在应该理一理了。于是,向王瘸子的理发屋走过来。 王瘸子看到从远而近的中年汉子,脸上露出了狰狞的微笑,张开大嘴,伸出血红的舌头,在嘴唇上下左右贪婪地舔了一圈又一圈,把血渍和狗毛都卷进了嘴里,从他的喉咙里发出低低的惨人的声音:“呵呵,生意来了。” …… 白色捷达车急驶在石佛镇的胡同巷道里,九曲十弯,驶上了石佛镇主街道。街上行人依然不多,他们很快就来到了主街的十字路口水果摊前。然而,十字路口并没有看到大脚婆出摊儿,问她旁边那个30多岁的女摊主,女摊主说:“大脚婆昨天都没来出摊。” “我们去她家找一找,行吗?”土坤看了看曹玉娟。 曹玉娟说:“侯丙魁家我去过,路还记得。” 在曹玉娟的引领下,白色的捷达车很快停在了侯丙魁家门口。这是一个破败的小院落,所谓的院门,是一个长方形的门框加几根木头扎结的栅栏。围的院墙也已经塌倒了很多,顽皮的孩子稍一用力就可以翻身进到院里。 土坤轻轻一推栅栏门,门“吱哑”开了。小院一角,养着一头瘦猪和七八只鸡鸭。那些牲畜看到有陌生人来,哼哼唧唧、咯咯嗒嗒地叫着,齐齐地凑过来,似乎数日不曾有人来喂他们,都饿坏了。 堂屋的门也没有上锁,只是虚掩着。 “老侯,老侯在家吗?”曹玉娟小心翼翼地趋前一步问。 没有人应答。“大妈,大妈,屋里有人吗?”曹玉娟提高了声音。 还是没有人应答。 土坤推开门,扑鼻是一股潮霉味儿。屋里空荡荡的,根本就没有人。 曹玉娟说:“这种异味和老侯学校住室里的一样,怪不得是一家人呢!” 放货的西屋,还有半屋子大小水果箱胡乱的堆放着。屋里有一股腐烂水果的味疲乏。墙角有一滩血迹,曹玉娟走过去,用指尖轻轻挑起一片血痂,凑到眼前仔细看了看说:“这不是人血。应该是猫或者狗身上的。” “你怎么知道?”阿萍问。 曹玉娟看了看阿萍,自信地笑了笑说:“别忘了,我是医生。” 土坤率先来到东屋,曹玉娟紧随其后。在石佛镇,主人一般都习惯住在上房——东屋。床上凌乱不堪。两只老鼠在床头枕头上爬动,看到人迹,愣一愣,“唧唧”叫着迅速顺床腿儿逃掉了。土坤走过去,在枕头上又发现一滩血迹。 阿萍没有进到东屋里面,她站在屋的门口,某种感应又开始在她的脑海里出现,她睁大眼睛,向屋子里看去—— (在晕暗的屋子里,在那张宽大简陋的双人床上,两个身影模糊、赤裸的男女纠结在一起,他们在忘情在做爱,男人在上面,脸离女人的脸很近。女人躺在下面,两条赤白的胳膊抓着男人的宽宽的肩……突然,男人伏下身去,张开了大嘴,紧紧地咬住女人的脖项。女人似乎并没有在意,还沉浸在性爱的高潮中。 ha——ya——ku—— ha——ya——ku—— 纵情的淫荡与恶魔的吮吸交织着……那个男人是一个吸血鬼,女人在性爱的享受中,不知不觉沦为吸血鬼嘴下的猎物。) 阿萍不再惊诧,就像一个习惯于做梦而控制力超强的人,在自己做噩梦时,心里清楚自己是在梦中。这时候为了阻止更可怕的一幕发生,他会用力蹬一下腿,或者用力扭动一下脑袋,于是,这个人就会从噩梦中醒过来。 现在,阿萍使劲儿眨了眨眼睛,那个错乱的景象消失了。她看到土坤和曹玉娟正在讨论什么问题。 曹玉娟说:“可以肯定,这一滩血痕是人血。” 土坤问:“为什么不会是猫或狗的血?” 曹玉娟自信地说:“我是医生,你要相信我的判断。” 从东屋退出来,曹玉娟无意地看了阿萍一眼问:“萍姐,你脸色很不好,哪里不舒服?” 阿萍摇摇头说:“我没问题。” 侯丙魁不见了,大脚婆也不见了,难道说这两个人都神秘的失踪了?他们现在是人还是鬼呢?土坤皱着眉,一种不详的念头闪过他的脑海。侯丙魁因为好奇二次进入叶莲老师住室,发现了那个装在英语词典里的玉佛手,他把它拿开了。于是,在充足的时间内,叶莲的幽灵因为没有佛咒的镇压而逃逸出来。叶莲出来后做了什么?她先要了侯丙魁的命,然后又夺去大脚婆的命。 这所学校或者这个小镇上,如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下一个失踪的人会是谁?白军儒一家?那么,曹玉娟也会成为她的目标! 叶莲老师只是在报复仇人,还是要报复所有的人,报复人类? 叶莲究竟和什么人有不共戴天之仇? ……土坤不敢继续往下想。从侯丙魁家出来,三个人正打算回去。这时候,从前面一个院落里,突然传出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惨绝人寰的恸哭令土坤、阿萍和曹玉娟同时愣在那里。 第33章 死亡之城 女人悲恸的哭号,来自侯丙魁家前面的一个红砖绿瓦的院落。 “走,我们去看一看。”土坤预感到这悲惨的哭声与侯丙魁、大脚婆们有联系,他急步寻声过去。 在石佛镇来讲,这算是一个富裕之家。两座小楼,青砖大院,大龙门头儿琉璃瓦墙头儿。此时,红漆的院门大开,土坤三个人可以直接走进去。大院里只闻女人哭,不见女人影儿。走进堂屋,往西屋一瞧,却见一个女人瘫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和地面,哭得天昏地暗一塌糊涂。女人旁边,蹲着一个40多岁男人,正在一边抹眼泪一边打电话,似乎是向公安机关报案。 “大姐,家里出什么事了?”曹玉娟走过去,曲膝蹲在女人身边。 女人停住哭,认出曹玉娟来,一把抱住曹玉娟说:“曹大夫,你,你可要救救我女儿啊!你快点救她!快、快。”一边说,一边站起来拉着曹玉娟的手往床边走。 床上,躺着一个女孩子,脸色苍白,二目紧闭,双唇上没有一点血色。曹玉娟走过去,伸手在鼻孔处试了试,早已没了气息。 女人恸哭着跪下去,抱着曹玉娟的腿说:“曹大夫,你是妙手神医,你救救我闺女,行不行啊?我这给你嗑头了。”说着,额头在地上咚咚地嗑。很快,她的额头上就鼓出了一个青紫的包儿,包上粘着血印。 曹玉娟和土坤合力才阻拦住这个女人。女人哭得嗓音全哑了,就像农村唱大戏一样,边哭边说:“我好命苦啊,苦里挖抓养了个宝贝女儿却没有了哇……”后面许多话土坤他们都难取听得清了。 曹玉娟回到床前,掀开薄薄的灰色被单子。这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面容清丽,弯弯的细眉,紧闭着双眼,鼻挺如蒜,原本应该丰满红润的嘴唇,此时却毫无血色。扎着一根长长的麻花辫子,辫子上面还粘着几根不易发现的草茎。虽然只有十六七岁,少女身体的女性特征已很明显,乳房丰满,乳头如两粒成熟的秋枣。曹玉娟紧皱眉头,令她非常惊讶的是,在少女的胸部,靠近左乳房的下方,扎着一根细细的竹签,透过白嫩的肌肤,直插进心房。再往下看,少女并没有穿衣服,下体已经溃烂得惨不忍睹。曹玉娟明白:她不久前肯定遭受过非常粗暴的性侵犯。 土坤走过来。曹玉娟把那根竹签指给他看,非常奇怪,竹签虽然插进心房,却没有一点血痕,就像在墙上砸入了一根细细的铁钉。土坤脑海里急剧地转动起来:竹签,竹子做的,如果是强奸犯,他为何要把一根竹签插入她的乳房呢?而且,这样的竹签绝非一般人能轻易地插入人体。如果不是强奸犯所为,哪又会是谁呢?盯着少女的脸,土坤觉得这个少女在哪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了。 “阿萍,你来认一认!”土坤喊阿萍。 阿萍一直在安抚那个痛苦的女人,听到土坤的召呼她才走过来,用眼睛问土坤:“什么事?” 土坤也用眼睛示意她看床上的少女,阿萍看了看,伏在土坤耳畔说:“前天晚上,观音河畔,那个被绑架来的少女就是她。” 土坤记起来,前天晚上在石佛山下的观音河畔,阴阳会大胡子、孔庆东那帮人不知从哪里绑架来的就是这个少女。可是,土坤后来并没有注意这个少女到哪里去了。 曹玉娟慢慢地抬起少女的脖项,发现在她脖项靠后的位置有几圈牙痕,纵横交错着,如一个椭圆叠着一个椭圆。她不禁低下头靠近细看:“奇怪,这好像是牙咬的,而且咬得非常狠冲,牙齿都陷进肉里了。从肉的翻痕来看,还被强烈地吮吸过!” 土坤和阿萍也凑过来看,两个人都暗暗地吸了口冷气。 这时候,门外一阵脚步声,石佛镇公安处大队长侯建龙带着三四个人匆匆闯进来。 “刚才你的打话?怎么一回事?”侯建龙问那个打手机的男人。 “我女儿前天晚上就不见了,刚开始也没有在意,以为去了小马街她姑妈家,可是昨天上午打电话去问,她姑妈说根本没见她来过,我们就慌了,四处找也没找到。今天上午,我老婆听到西屋,就是她现在住的这间房里好像有动静,还以为她自己贪玩后怕被责骂,偷偷跑回来了。就急急过来看,却发现她躺在床上,身上只裹着一个被单子,里面什么也没有穿……”男人说着忍不住哭泣起来:“她今年还不到17岁啊!什么人这样丧尽天良,这样狠毒?” 一个戴着雪白手套的女法医走到床前,对死亡少女进行例行检查。片刻后回过头伏在侯建龙耳边说:“侯队,是奸杀,下体溃烂程度三级,从表像看很可能是群奸。胸脯心房处插入异物,但好像是在死亡后插入的。后颈部位有人为的咬伤。致死原因待进一步检查。” “嗯,”侯建龙点点头,果断地吩咐道:“拉回去解剖检查。”。 “啊?不,不行!”那个瘫在地上的女人爬着过来,抱住侯建龙的腿说:“领导同志,你们不能解剖她。我的闺女还是个黄花闺女哩,好坏也得留个全尸,让她干干净净完完整整地离开这个世界。” 侯建龙一脸严肃地说:“你的闺女很可能是被强奸致死,我们要通过解剖化验提取罪犯dna样本。难道你不要为你的女儿报仇,抓住那个可恶的强奸犯?!而且,实话给你们讲,这是我今天早上接到的第五个报警案。之前已有四个女子,跟你们的情况非常类似。” 40多岁的男人走过来,劝慰女人说:“你别顾虑那么多了,咱得相信政府机关,一定会抓住凶手的。” 两个年轻干警过来,帮着法医将少女的尸体抬了出去。 侯建龙转身往外走,土坤紧跟着他,悄悄地说:“建龙,我这里有些情况。” 侯建龙这才注意到土坤,说:“你,怎么在这里?有什么情况?” 土坤说:“情况很复杂,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我到你们单位去说吧。” 侯建龙点点头。 土坤把车钥匙交给阿萍,让她送曹玉娟回去。随后,土坤上了侯建龙的执法车。 阿萍和曹玉娟一起往外走,绕过院墙准备回大脚婆家院门前开车时,阿萍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紧张,她机敏地不动声色地左右看了看,慕然在一棵碗口粗细的大柳树后面,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不错,他就是张哑巴。阿萍暗暗地一惊:他怎么像幽灵一样在石佛镇角角落落地出现呢?阿萍佯做出什么也没有发现的样子,打开车门,等曹玉娟上车,然后缓缓驶离。 …… 在石佛镇公安处a段宽阔的地下室内,呈现在土坤面前的一幕让他大吃一惊,加上刚刚抬进来的少女尸体,并排放着一共有五具尸体。侯建龙过去依次掀开盖在她们身上的雪白的单子说:“全部是女尸,而且年纪都没有超过30岁,几乎全都是今天早上被人发现的。地点有的在屋里,有的在室外,还有一具在一相树杈上。她们的情况非常类似,无一例外,阴道受过巨烈的撞击,阴道内遗有精斑,很明显是先奸后杀。目前,我们的化验师正在化验。现在,说一说你知道的情况。”侯建龙看着土坤。 “前天我和阴阳会那绑人在观音河畔有过一场争斗。他们事前曾绑架过一个女孩子,就是刚才我们拉回来的这个女孩子。”土坤说:“能告诉我,你认为她是谋杀还是——” “奸杀!”侯建龙肯定的说。 “那么,你认为我们刚才拉回来的这个少女,她被发现的死亡现场是不是第一现场?”土坤问。 “从现场看很明显,这个少女绝对不是刚刚停止呼吸,而那里也肯定不是她死亡的第一现场。我注意到她的辫子上面粘着几根不易发现的草茎,可以肯定她是在野外被人强奸的。”侯建龙分析。 “这就很奇怪了,她在外面被人强奸,如果奸后杀死了,她如何自己跑回来?如果被奸后她逃跑回来,为何她的家人发现她时,她已经死在床上,而且裹着一个灰色的单子?”土坤质疑:“更奇怪的是,她胸前扎着的一根竹签是什么意思?在她的后脖项处有人为牙咬的多处痕迹。”土坤再次掀开少女身上雪白的单子希望侯建龙能认真看一看。 侯建龙挠了挠头说:“牙咬不足为奇,人和人搏斗时,为了防止自己不受伤害,出于本能什么都会用。至于乳房上的竹签吗,我也在思考,也许那个凶手是一个变态杀人狂,他不喜欢用匕首等利刃,而是用竹子做的竹签。就像有些变态狂把竹签从男人阴茎的精道扎看着他痛苦的样子一样。这是我的法医取出来的一枚竹签。” 侯建龙从旁边一个容器内用捏子捏出一枚竹签,继续说:“你瞧,就是这枚,用竹子削制,很粗糙,但如果扎到心上,也是致命的。与这个少女一样,其他四个女子身上乳房下部靠近心脏的位置上,都扎着这样一枚竹签。从手法上看,非常精准。一刺即中,正在心房的关键位置。就像传说中的武林高手,一招致命,凶手显然是一个凶残的老手。” “我觉得,你陷入了一个思想的误区。”土坤逼视着侯建龙的眼睛说。 侯建龙一把揽住他的肩说:“老同学,走吧,到我的办公室去,既然你这么感兴趣,我让你看一看我搜集到的一些材料。将来或许对你搞恐怖剧本有用处。呵呵,谁让你是我的老同学呢,咱别的地方帮不了你,这方面我可以为你私开绿灯。” 两个人来到侯建龙二楼的办公室,这里窗明几静,收拾得干净利索。侯建龙把桌上一个文件夹递给土坤说:“这些资料,你感兴趣可以去看一看。” 土坤接过去,是一份法医用的内部参考资料。标题是——《死亡之城的救世主》。上面还配有一幅图,一个俄罗斯老者,手里捧着一个盒子,盒子里面是一枚勋章。正文如下—— 位于俄罗斯南部的罗斯托夫有150万人口,现在已经成了俄罗斯乃至全世界的一个中心——有组织犯罪的中心。强奸——杀人——毁尸灭迹,一宗宗连环杀人案接二连三地在该城市上演。在过去的10年中,有29名在罗斯托夫地区连续作案的强奸杀人犯受到了法律的制裁,这一群心理极度变态的恶棍,用他们沾满了血腥的双手把这片土地变成了一座令人心悸的“死亡之城”。 在恐怖的魔影甚至嚣尘上的时候,“死亡之城”中出现一位“救世主”,他名叫阿历克山德。布克汉诺夫斯基,是一位心理学教授。(人们尊称他为布克教授) 罗斯托夫历史上黑暗的一章早在20年前就已揭开了,而这一幕幕悲剧的始作俑者是一个叫安德烈,契克蒂洛的人。从1978后起,这个绰号“罗斯托夫幽灵”的家伙就像是一个看得见摸不着的影子,神秘地出没于笼罩着薄雾的顿河沼泽地和城外茂密的森林中,强奸和蹂躏女性,斩断她们的肢体,生吃人肉……直到1991年他才终于被警方抓获。在这段漫长的时间里,共有56名妇女的生命断送在他的手上。在契蒂洛之后,又来了尤里。特苏曼,这个对黑色的长统袜有着特殊癖好的男子连续杀害了4名少女。自从1994年以来,罗斯托夫每年都要出现一个新的杀人狂,都要发生至少两起杀人案。 “连环杀人犯的问题,存在于俄罗斯的每一个角落,”布克教授说,“而在这里,只是因为我们在抓捕连续作案的凶犯上花了更多的工夫,所以统计数字才会高些。”在1984年的时候,布克教授来这里成为了一名反对罪恶的“斗士”,他当时在研究怪僻的性行为心理特征方面颇有心得,而当时的俄罗斯人把这一问题看作是医学领域中的一个禁区,尚没有人涉猎于此。而敢为天下先的布克教授,开始把这种心理学的理论引入到犯罪调查中。 就在幽灵契蒂洛在罗斯托夫横行无忌的时候,布克教授向当地警方建议,对凶手的作案手法进行心理上的分析,来确定凶手的特征。在查案过程中,屡屡不得要领的警方在苦无良策的情况下,决定孤注一掷。警方要求布克教授,根据法医验尸的结果以及现场留下的蛛丝马迹描绘出一幅凶手的心理肖像。凶手习惯手拇指挖出受害者的眼睛,并且显而易见凶手能从容地将猎物引诱到他事先安排好的地点进行作案。布克教授在认真分析了凶手作案手段后,作出了结论:凶手是一名受过教育的中年男子,有过性骚扰的前科,并且患有性功能障碍。 然而警方却没有把布克教授的发现当回事,直到契蒂洛最科被抓获后,在审问他的过程中,人们才发现,布克教授的推测与凶手的真实情况居然令人难以置信地吻合得丝丝入扣。这顿时使得警察们对布克教授另眼相看。罗斯托夫警局也慕名前来求助于布克教授。 罗斯托夫当地的一名警官从头到尾地参与了调查“罗斯托夫幽灵”的案件。他说:到我们逮住契蒂洛的时侯,我们已经对这类罪犯有了足够的认识,我们要感谢布克教授——自打1991年后,没有叫任何一个罪大恶极的连环凶手漏网。 土坤看完后,放下材料说:“这并不能说明石佛镇现在存在的问题?” 侯建龙说:“我收集了石佛镇10年来的杀人强奸材料,仔细阅读了有关文章,发现差不多每年都有一两起奸杀案,我怀疑石佛镇隐藏着一个连环杀人狂,而且很可能不只一个变态杀人狂,他们非常狡猾,手段凶残而隐蔽。今天这些征兆显示,他们这一次是集体出动。我等了他们很久了,现在是我和他们交锋的时候了。”侯建龙说着,从怀里拨出手枪,向一个花瓶瞄了瞄,那个花瓶上面并没有插着鲜花,而是摆着一个苹果。 这时候,一个女法医送过来一份报告:石佛寺共发现五具女尸,同样的赤身裸体,阴道有性交的痕迹。但从体液化验结果看,并不是一个男人的,而是只少十个男人的体液。更令人奇怪的是,在提取的血液和精液样本中,还发现了猫和狗的血清。 “这他娘的真就怪了!”侯建龙浓黑的眉紧紧锁起来。 “你有没有想过,会有其他可能性?”土坤问。 “比如说——”侯建龙看着土坤,觉得这个老同学有些像一名业余警探。 “比如说,类似一种吸血鬼的东西。”土坤皱皱眉说,他也觉得自己与警察探讨这个话题有些不合适宜。 “能不能讲一讲你的根据。”侯建龙站到了土坤的对面,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位老同学。 土坤把自己前天晚上在观音河畔看到叶莲老师的事情说了,又简单讲了16年前叶莲老师在石佛二中上吊而死的事,最后谈到这次他回来在叶莲老师原来住处的横梁上发现玉佛手的过程。“所以,我怀疑石佛镇上有吸血鬼,还有一处情况你不知道,今天我发现石佛二中的护校老员工侯丙魁和他的老婆大脚婆全都神秘失踪了。如果仅仅以奸杀来结论,你该如何解释这两个人的情况?” 听完土坤的讲述,侯建龙哈哈大笑,拍了拍土坤的肩说:“老同学,你是作家,写作是你的工作。当然,你的特长是善于想像,可以把故事变得离奇古怪恐怖惨人。而我呢,我的工作是办案,抓犯罪分子,还受害人一个公平、公正。现实并不是你的想像,也不是讲故事,要讲究科学依据。你说的那老两口也可能一起去乡下走亲戚了。” ……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从侯建龙那里出来,土坤苦笑着直摇头,他觉得自己原本想得到老同学侯建龙帮助的希望基本上没有了。因为,他和侯建龙的思维行事,完全是两条不同的道儿。看来,他只有靠自己来解决已发生或即将发生的一切问题了。 土坤抬头看了看高远的蓝天,他感到一个巨大的死亡之网,已经悄然拉开。它最终要吞噬整个石佛镇吗?土坤心里希望自己这些想法或猜测都不是真的,他倒更希望这只是石佛镇上发生的一桩人为的恐怖事件,比如有一个或几个变态的杀人狂魔在这块土地上行凶作恶…… 第34章 2路公交车 公共交通汽车,对于生活在都市的人并不陌生,北京、上海等大城市,每天都有成千上万、数十百万的人挤乘坐公交车。公交车有时候会空荡荡的,如早上在上班高峰出现之前,晚上在下班高峰出现之后。大多时候大城市的公交车都拥挤不堪,性骚扰成为许多年轻漂亮女性在公交车上的最担心发生在她们自己身上的事。小偷小摸也是乘公交车人的心头一患。然而,对于人类来讲,可怕的并不是这些。不知在坐公交车时,你是否注意过你的前排或左右的那个人,注意到他(她)的脸色是否苍白,肤色是否接近无血色。当然,这也并不是很重要,最关键的,你是否看到他(她)的脖项,无论是前面或者后面,有的会故意竖起衣领,但只要你注意也并不难发现,在那里有一圈不很明显的牙痕…… 也许有人会怀笑着说:“呵呵,那是他(她)昨晚与性伙伴做爱做到忘情时,被对方吮吸撒咬所致。”也许你是对的,但你是否想过,你身边的这个乘客其实他(她)已经不是人类,他(她)就是传说中的吸血鬼…… ……阿萍一觉醒来,发现土坤还坐在笔记本电脑前。她悄然起身,来到土坤背后,伸出手轻轻地揉土坤的肩背。 土坤挺了挺肩,回过手拍了拍阿萍的手背,站起来转过身说:“阿萍,你睡得好吗?” 阿萍点点头反问:“你一夜都没睡?累不累?” “不累,这些事情搞不明白,我睡不着觉。”土坤走到窗前,心事重重地拉开窗帘往外面看。天已蒙蒙亮,石佛镇的主街上已看得到起早的行人。蹬三轮车的、挑担卖豆腐的、卖油条玉米粥的,有的铺子正一块一块卸门条板,准备开门迎客。来往的行人廖廖,却都似乎面无表情,各行其道。社会越发展,人类将越寂寞。小镇上的人也越来越像大城市的人那样,对自身之外的事漠不关心,对自己的未来又充满了焦灼与不安。 阿萍移步过来,挽着土坤的胳膊,半开玩笑地问:“在看什么?看石佛镇的美女?” 土坤没有回答她的问话,而是若有所悟地说:“你以为在大街上行走的那些人,都是活人吗?有的是,有的不是!有的人多年前已经死了,但他们还可以像正常人那样生活,吃喝拉撒、做爱、吵架。你有没有看到城市晚报上刊登的寻人启示?其实绝大多数人很多年前已经死了,只不过并没有马上消失,而是变成了活死人‘,继续在人世间生活。至到某一天,他们心愿已了,才会突然消失。可怜的家人还以为他们走失了,又是登报又是发寻人启示。” “这话我好像看到过。”阿萍惊诧地看着土坤问:“你从哪里听说的?” 土坤看住阿萍说:“这不是哪一部恐怖小说上面的话,而是那个梦专家方敬芳说的。你也曾对我说过,也许你忘了。” 阿萍大吃一惊,松开土坤的胳膊,往后退了一步,眼睛瞪得大大的定定地望着土坤说:“你怎么知道的?你知道了什么?” 土坤上前一步抱住阿萍说:“我说什么了,看把你吓的。这话其实是我昨天晚上在网上无意中搜索到的,出自方敬芳之口。看来那位方敬芳还真不是一般的巫婆。她真的有些道行。” “真的吗?”阿萍抬起头问。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土坤大度地吻了吻阿萍的薄唇说:“你可能不适应石佛镇的水土,瞧你的嘴唇成灰白色,几乎没有血色了。” “也——也许是吧。”阿萍扭过头,不想让土坤再盯着自己看,她暗暗怪自己早上起床没有梳洗化妆,就来面对自己所爱的男人。 土坤离开窗户,在屋里来回踱步。“我有种强烈的欲望,就是想马上见到叶莲老师,哪怕是叶莲老师的幽灵也可以。” “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能和一个幽灵或者鬼魂见面沟通呢?你知道她在哪里?她真的存在吗?”阿萍的眼睛盯着来回走动的土坤,她相信这个男人的才华与能力,也在心里底里希望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帮助他找到一条正确的思路。 “幽灵也罢,鬼魂也罢,活死人也罢,她都是人变的,所以她同样应该有人的情感。叶莲老师的灵魂被压在玉佛手下面十几年,现在终于出来了,她一定会回去看自己的亲人,她的父亲、母亲和兄弟姐妹。人性如此,鬼性也如此。这是我在网上看到的话,我宁愿相信这些话。”土坤努力理清自己的思路。 “如果叶莲老师真的变成了无恶不作的吸血鬼,她不会识得你的。你有没有想过假如她攻击我们,该怎么办?”阿萍问。 “我们用这个!”土坤变魔术般从身后拿出几根竹签。“这是我昨天晚上削制的。你记得白天我们看到的那个少女心房上的一枚并不引人注目的竹签吗?” “记得,可是这有什么用?”阿萍不解。 “被吸血鬼吸血而亡的人,会变成新的吸血鬼或者活死人,他们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在世间生活,并不停地寻找新的猎取对像,吸干他们的血。而要阻止他们继续害人,办法之一就是用竹子作成的竹箭迅速刺穿他们的心脏。”土坤冷静地分析:“我怀疑昨天那个死掉的少女,她在那天晚上逃离阴阳会的魔爪之后,又遇到了吸血鬼,被吸血后自己也变成了一个吸血鬼。可是,她被人阻止了。她乳房上的那个竹签,是有人比如驱魔人有意刺进去的,目的就是要阻止她再去吸别人的血。” “原来是这样!”阿萍如有所悟。 “有了这个做防身,再加上玉佛手,我们就不怕遇到吸血鬼了。我相信,叶莲老师不会变成吸血鬼。带上它只是以防万一。”土坤说。 …… 从悦来客栈驾车出来往西行,捷达车没开出多远,车就熄火了。无奈只好向路人打听,好不容易才查到石佛镇惟一的汽修厂。土坤给汽修厂打电话,等侯了足足45分钟,才看到两个维修人员,帮着把捷达车推到了汽修厂。 只能坐共交车去叶家庄,侯车站在石佛镇主街的十字路口。三三二二的人等在那里。土坤抬眼看十字路口对面那一排卖水果的摊,与30多岁小个子女人相邻的位置已换了一个长得很像演员雪村的粗糙的男人在卖西瓜。 土坤抱着一线希望走过去问30岁小个子女人:“大脚婆怎么没来呢?” 30多岁女人看到土坤,细细的声音说:“大脚婆有两天没来了。” “你再没有见过她?”土坤问。 30多岁女人抬眼看了看土坤说:“没有,人家也许家里有事。咱不好打听的。” 土坤无心再多问,扭身踱回到侯车站,一辆老旧的公交2路刚好驶过来。下来十来个灰头土脸的壮稼人,大约是石佛镇附近村上的。又上了五七个人。石佛镇的公交车很少像北京、上海等大城市的公交车,上班族为了按时准点上班赚钱,能把自己挤成相片儿。破旧的2路车上,乘客稀少,座位空落落的。窗玻璃似乎早就没有了,或者被卸下来,或者被好事者扔板砖砸烂了,留下黑黑的橡胶的边框儿,里面却落满了污垢。棕黄色的坐垫,许多皮已经烂了,像小孩子棉布作的尿裤,裸出里面骚哄哄的烂棉絮儿。 车到贞节牌坊站,上来三个人,两个小伙子,中间架着一个黄头发30岁左右的女人,那女人脸色苍白,嘴唇乌青。双脚托在地上,如果不是两个小伙子架着,她早瘫坐在地上。两个小伙都剃着光头,上车后前后扫了一眼,坐在土坤和阿萍的前面。阿萍注意到一个小伙子的脑后,从左向右有一道长长的紫红色的疤痕,让人想像这可能是因为与一把劈柴刀或者斧头亲密接触而留下的纪念。看着那蚯蚓一样盘附在小伙子后脑上的疤痕,阿萍浑身起一层肌皮疙瘩。 车继续往前开。那个被架着的女人似乎浑身无力,很快脖子一软就倒在靠窗小伙子的肩膀上,她的白晰的脖项清楚完整地呈现在阿萍面前。阿萍无意中看到那个女人的脖项,不由得吓得一哆嗦。在女子的脖项靠后位置,有两圈深深的牙痕,没有任何血迹,但从那牙痕不难猜测,是牙齿深深陷入肉中的必然结果。 (阿萍仿佛看到女人两边的小伙子正轮流趴在女人肩上贪婪地吮吸: fu——fu——fu—— zi——zi——zi——z——zu—— 为了不浪费一滴血,他们每吮吸之后,都要用舌头在那里一舔再舔……) 阿萍不由自主抓紧了土坤的胳膊。因为昨晚没有好好睡觉,土坤一上车就开始犯困,这时候他正低着头闭着眼晕晕欲睡。阿萍抓着他胳膊的手在发抖,土坤清醒过来,看了看阿萍,在阿萍的眼神示意下,土坤把目光投向前排的三个人。 两个小伙子,中间挟坐着一个黄头发30岁左右的女子。女子无力地偎依在左边小伙子的肩上,她的白晰的脖项靠后位置,有两圈毫无血色的牙痕。牙痕呈椭圆形,非常明显,不是猫或狗所咬,而极似人咬的形状。土坤脑海中显出昨天所看到的少女肩项交接外的牙痕,还有他在石佛镇公安处a段宽阔的地下室内所见的其他四个人身上的牙痕。她是被吸血鬼袭击了。那么,她身旁的两个小伙子呢?他们是吸血鬼还是正常的人?他们为何要挟持着这个黄头发女人……土坤脑海里在急速地旋转。 如果是吸血鬼,他们的脖项上同样也应该有牙痕?恐怖刹那间击中了土坤,他感到自己的头皮一阵阵发麻,心在“砰砰”地狂跳。“镇定,我要镇定!”土坤默默告诫自己,他决定要亲自验证自己的揣测是否正确。然而,两个小伙子似乎在故意掩盖什么,他们的短袖上衣的领子全都竖立着,从后面根本看不到他们的脖项。土坤屁股离开座垫,慢慢地站起身来。 阿萍的胳膊已脱离开土坤,她惊诧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靠窗的小伙子忽然扭过去,警觉地看了土坤一眼。 土坤机警地站直身子,抬手把公交车车顶的通气窗打开了。 靠窗的小伙子放心地扭过头去。 这时候,2路公交车在正常行驶中突然一个颠簸,司机大约踩了急刹车。几乎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往前俯冲了。土坤借着这个机会,身子紧往前靠,右手仿佛突然失去了依附,往前一扒,正扒在前面脑袋上长着疤痕的小伙子的衣领上。心到,手到,眼也到,刹那间,土坤在“疤痕”小伙子的脖项上,看到了自己想看看到的。 没错,“疤痕”的脖项靠后面的位置,也有一圈牙痕。如果不是特别留意,那毫无血渍的牙痕根本不会为外人所知。 一辆大卡车与2路公交车擦身飞驰过去。2路公交车司机破口大骂:“他娘的,睛睛装进裤裆里了,你!” “疤痕”并没有注意司机的粗口,而是忽然慢慢地扭回头。他的一双僵直的眼睛从阿萍胸部掠过,又盯在土坤的脸上。这双眼空洞而深不可测。土坤迎着他的眼睛说:“对不起!刚才不小心。” 这时候,靠窗的小伙子又慢慢转过头,同样僵直的目光从阿萍的胸部掠过,盯在土坤的脸上。然后,他又转向了隔着女人的“疤痕”,两个人用目光交流片刻,在他们阴沉死板的毫无表情的脸上,逐渐笼罩起一层杀气。他们慢慢地站了起来,那个软瘫女人失去了小伙子肩的依靠,已颓然趴伏在坐椅扶手上,如一滩剔了骨头的烂肉。 土坤把手伸向贴身的口袋,那里装着从玉女巫家里拿来的玉佛手,和几根他昨天晚上削制的竹签。土坤在心里急剧斗争:怎么办?是用玉佛手来镇摄他们?还是用尖锐的竹签迅速地刺进他们的心脏?如果他们并不是自己猜测的吸血鬼,而是好斗的青皮,那么自己就可能被犯故意杀人罪! 同时,阿萍紧张地抬起手,攥住了胸前的太平环,她在心里祈祷:但愿它能发挥威力,保护土坤和我平安无事。 就在土坤和阿萍做准备,要迎接两个所谓“吸血鬼”的攻击时,车突然停了,这是贞节牌坊后的一站。售票员好像没有睡醒似的用蚊子般大的声音报站名:“夹皮沟站到了,有下车的没?下车前把票拿出来看一下。没买票的买票了。” 并没有人下车,而是从后门上来了一个人。“疤痕”和另一个小伙子同时注意到了这个新上来的人。他们忽地万分紧张起来,伏身夹起那个瘫坐在椅子上的女人就往车下走。那个女人因为被托着下车,一只断了带子的女式凉鞋被拉在车上。 车轰鸣一声继续往前开。面对刚才发生的一幕,阿萍和土坤都感到措首不及,同时,他们的脑海里都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忍不住要悄悄打量这个刚上车的人——张哑巴。张哑巴上身穿着一个泛黄的衬衫,下身只穿着一个已看不出原来颜色的过膝大裤头,背上依然背着那把烂了把柄的锈蚀得惨不忍睹的铁剑。 “哑巴,哑巴,过来坐!”一个40多岁长着一口黄板牙的汉子向张哑巴招手,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实在是闲得无聊,准备拿张哑巴开涮取乐。张哑巴迅捷地扫了土坤和阿萍一眼,转过身木纳地慢慢走向那个黄板牙男人。 黄板牙男人从上衣口袋摸出一根皱巴巴的香烟,自己点了,猛吸两口,递给张哑巴说:“哑巴,我那天看到你进了石佛街李寡妇家的门,你是不是去偷人家李寡妇了?我知道你不会说话,可是你心里明白,我把你做的事儿说出来,说对了呢,你就点头,说错了呢,你就摇头,好不好?” 张哑巴狠狠吸两口烟,也不看那个黄板牙男人,便点了点头。 车上的人谁也没有注意到刚才匆匆下车的三个男女,这时候,却都把目光聚过来,饶有兴趣地看黄板牙男人如何拿张哑巴逗乐。在中国,我们从来不缺少这样的逗客和看客,自己愚蠢却并不自知,而还以看别人的尴尬或身陷困境为乐。 “你有没有和李寡妇上床?李寡妇的奶子大不大?你吃没有吃?啊?哈哈……”黄板牙淫笑着。 车上的看客们也都或多或少地跟着浅笑或者大笑,他们终于在无聊的乘车中找到了乐子。这个世界上有人至少看上去比他们还低能还愚昧,他们怎么能不愉悦呢? …… 土坤和阿萍并没有听黄板牙问些什么,也没注意那些无聊看客们本能的表现。他们都在心里思考着这样的问题:为什么张哑巴一上车,那两个小伙子就如此惊惶失措,匆匆逃离?难道仅仅是巧合?如果不是巧合,那么一个又脏又不会说话的哑巴究竟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威胁?在这个小镇名人张哑巴的身上究竟隐藏着什么不为外人知道的秘密? “有件事情,也许我忘了告诉你!”阿萍低低的声音说:“就在昨天我与曹玉娟一起从大脚婆邻居家出来时,我看到一个人!” “谁?”土坤问。 “张哑巴!他就躲在不远处一棵粗大的柳树后面,偷偷地往这边窥视。好像非常关心这件事情。”阿萍说。 “是吗?这事情和他有什么关系?总不会是他奸杀了那个少女?他不像这种人。”紧接着土坤的眉头又锁起来。“怎么又是张哑巴?” 在石佛镇的2路公交车上,张哑巴无奈无助地听凭着人们的嬉弄。他只能选择沉默,甚至在黄板牙的逼迫下,不得不对他的胡说八道点一点头表示认同。这更引得看客们疯狂的大笑。 在看客们展开丰富想像,想像张哑巴与石佛镇李寡妇如何弄出桃色事件之时,公交车到了野猫岭。车门打开,张哑巴狼狈地下车。伴送着他的,是车里看客们的开心的微笑或者狂笑。 透过车后窗,土坤看到张哑巴走下县级公路,向野猫林方向走去,他的身影在太阳下那么孤独与无助。 “他去野猫林做什么?”阿萍悄声问。 土坤摇摇头。悦来客栈张哑巴望来的奇异的目光,观音桥上张哑巴举着破锈剑滑稽的动作,加上阿萍刚刚讲的张哑巴躲在大柳树后面的偷窥……联想到此前有关张哑巴的一系列怪异的举动,土坤的心里仿佛又增添了一块重重的铅。 第35章 叶家坳 过了野猫林,再往前一站就是白石岗,土坤和阿萍就在这一站下了车。 站在高高的白石岗上,向两旁望去。左边远处隐约可见的小村,就是土坤的出生地土家庄。右边二三里外卧在小山包中,由如羊屎般零乱地拉在山根或山坡上的一户户人家组成的小村,就是叶家坳。那里有叶莲老师的家。 土坤和阿萍沿着山坡小道迤逦而行,踩着松软的泥土与碎石,闻着清清的花草芳香,阿萍的心情忽然明郎起来,如果不是发生了某些事情,如果没有近来的恐慌经历,在远离了大都市的繁华与激烈的竞争和尔虞我诈之后,她一定会深深地爱上眼前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如果条件允许,她甚至想像着和身旁的这个男人一起,在这里盖一处房,搭一个草棚,围上一圈木栅栏,再养上几个孩子,过浓郁悠闲的乡村生活。然而,现在,这只能成为她的一种奢望,恐怕永远也不可能实现了。 土坤并没有阿萍的浪漫心情,他的心一直沉沉的,刚才车上的幕让他再度感到不安。吸血鬼、活死人、叶莲老师、张哑巴、玉女巫、侯丙魁,同一天里四五个被害的少女、莫名的插在乳房上的竹签……等等,这些人或事情让他无法理清头绪,至到现在他也无法说清楚自己一定要到叶家坳的目的是什么?他究竟希望能从叶莲家人身上获得什么?所有的线索像一团乱麻,让他分不清孰轻孰重,而那一把打开神秘之锁的钥匙,究竟藏在哪里呢? 叶家坳越来越近。这是中国中原地区极普通的一个小山村,只有二十几户人家,大多都没有院落。那些有院落的人家,也最多不过是用木头、柴草简单地垛围起来而已。羊肠小道把每家每户连接起来,与大城市那些所谓建筑大师们横平竖直僵硬别扭的规划设计相比,这些羊肠小道倒显得更有艺术魅力,那些在学院里书房里拍脑袋的设计师、城市规划者真应该到中国的山村去向农民好好学习一次了。 一只黑白皮毛相间的狗,百无聊赖地与树丛中两只蝴蝶戏嬉。那两只蝴蝶如鬼精灵的小女子,绕着花皮狗上下左右翻飞。花皮狗则像那些愚笨的男人一样,傻呼呼地又扑又抓,脸皮都被树杈擦破了,却仍无法得手。还有七八只鸡鸭对他们的调情视而不见,只埋头在草丛中并不勤奋地笕食。 在村口的一棵歪脖子老枣树下,坐着一位五六十岁的老太太,头发枯黄而稀少,虽然零乱,却看得见洁静的头皮。老太太也在眯着眼睛注视着土坤和阿萍这对年轻人的到来。她其实很早就注意到他们了,土坤和阿萍走进她的视野,由远而近,她就像发现新大陆似地,认真地审视着这两个“村外来客”,眼晴一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从远远的两个黑点,直到可以看清楚眼睛、鼻子,以及土坤脸上的几个麻坑儿。 是两个人!老太太忽然明白了。她笑了笑,脸上的皱纹变成更加好看的水波纹儿。 土坤也看到了老太太,虽然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但颇有些美学常识的土坤,还是一眼就看出来,这个老太太年轻时曾经的美貌。这让他忍不住多看她两眼,暗叹岁月无情,美人迟幕。忽然,土坤隐约觉得,眼前这个老太太身上有着叶莲的影子。于是,他忍不住走过去,小心地问:“大娘,你认识叶莲家的人吗?” “叶——莲——”老太太微微眯起眼睛,愣愣地看着他们,似乎没有听明白,又似乎被某个敏感的词符击中了本已麻木的神经。 一个扛着柴禾筐的老汉从村里走出来,发现土坤和阿萍后站住脚,又瞪着眼瞧一瞧土坤,再瞧一瞧阿萍。他听到了土坤的问话,大声接过话头说:“叶莲家没别人了,这老太太就是叶莲的妈,叶莲还有一个傻哥哥。” “叶莲的父亲呢?”土坤忍不住问,在此前的想像中,他一直认为叶莲应该有一个温暖的家,有痛爱她的干净利索很会居家过日子的父母,还应该有一个强壮而憨厚的哥哥或弟弟。 “唉,这个老太太够可怜的,30年前他男人挖黄金时塌死在石佛山洞,16年前她那如花似玉的女儿,又被人发现吊死在学校住室里。上天不公!老太太从那以后就终日以泪洗面,好端端一个健康开郎的女人,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拾柴禾老头浑浊的眼里竟有些潮湿了。 “大伯,能告诉我叶莲的父亲是怎么死的?”阿萍很好奇地问。 “姑娘,你一看就不是本地人。这事儿说来话长。30多年前,有一只黄金部队,他们在石佛山考察时,发现这山上有黄金,并在有黄金的地方做了标记。可是他们走了之后不知为什么,就再没有回来。我们石佛山村子里有人上山砍柴,发现那些石头上被做了些奇怪的标记,就用刀划开,结果发现标记下面有黄色的金子。一时间,全石佛镇方园数十里都轰动了,人们纷纷跑上山挖黄金。那时候山上乱得跟牛毛似的,满山遍野都是两条腿的人。可是没过多久,来了一个叫他妈什么梁淇的家伙,这个人据说很有来头,与部里、省里和市里都有关系,后台硬得很跟小孩子xx似的。他通过镇上派人采取了严厉措施,不允许人们再到山上私自采挖。这个家伙亲自带着打手,还有警察,由他组织人开始挖掘。其他什么人如果有谁想挖黄金也可以,但必须要先通过他,只有他点头了,才能入选他的挖黄金的队伍。叶莲的爹叶洪升就报了名,参加到挖黄金的队伍中。满指望人家梁琪发大财,他发点小财,可是很快石佛山的镇山佛就动怒了,人们只听到一声巨响,已挖成数百米的黄金洞突然瘫塌了,听说有三百多人,全部塌陷在里面。叶洪升当然也难逃性命。他这一走丢下叶老太和叶莲兄妹,艰难度日。” 砍柴的老汉一口气讲完,叹了一声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呀!命里有财自来投,命里无财莫强求,强求就会把命丢。” 土坤走近老汉说:“那他们母女的日子一定过得很艰难吧?” “那还用说吗?老儿子叶石大三四岁时在村东的大水塘边玩,一不小心掉进坑里,等人们发现捞上来时,小命倒保住了,人却变傻呆了,整个成一废人。叶莲却从小聪明伶俐,讨人喜爱。却也是一个可怜人,三岁上爹没了。叶老太屎一把尿一把将她拉扯大。为了供叶莲上学,叶老太什么活都干,几次累得吐血,晕倒在山坡上。后为,好不容易把叶莲供出来了,老太太本可以享几天福了,可是不知为什么,叶莲那闺女却突然上吊自杀了,你说这叫什么事?好端端一个姑娘家,突然没了。老天爷眼瞎了哇!”老汉长长叹一口气。 土坤也很伤感,说:“我是当年叶莲老师的学生,这次来不为别的,就是想看一看她的家人,再祭拜一下叶莲老师的坟。” 老汉往村北一指说:“叶莲的坟就在村后的山坡上,你自己去找吧,坟头上纸灰最多的一个就是。这就是叶莲娘叶老太,她那呆儿子又不晓得跑哪里了。叶老太终年也没别的事,最爱去给她那闺女烧纸,说为了不让闺女在阴间受穷,受人欺负。” 土坤谢了老汉,走到叶老太身边,从口袋掏出500元钱,放在叶老太外衣口袋里。叶老太有所感应似的,一把拉住了土坤的手,看了又看。然后,慢慢地伸出右手在土坤的脸上摸了摸,喃喃地说:“孩子,你回来了!” 土坤眼圈一红,忍不住要落泪,他紧紧握住叶老太的手说:“大娘,我叫土坤,是当年叶莲老师的学生。我从很远的地方回来,专门来看你来了。” 叶老太似懂非懂,眼睛里流出两行清泪,她用衣袖抹了抹,转过身一指后山说:“走,看叶莲去。” 拾柴老汉有些惊诧地看着叶老太,呵呵笑了笑说:“这老太太七晕八迷的,这会儿倒清醒。” 土坤谢过拾柴老汉,搀着叶老太和阿萍一起往北山坡上走。十五分钟后,来到村北后山坡上,那里果然有一块坟地。大大小小有近百个坟头,有两个是新坟,坟上还插着花圈,经过风吹雨淋日晒,花圈上的花都变枯黄甚至脱落了。大多是老坟,有的坟丘又高又大,说明后人很勤快,时不时来为死去的亲人加一锨土,拢一拢墓。有的老坟则年久又少有后人来过,只剩下一个小土堆了。抬眼望去,坟墓一个连着一个,绵延到半山坡上。 在叶老太的带领下,他们在墓群里左转右转,半晌终于来到一个堆得高高大大的坟旁。坟前面是一堆新烧的纸灰。“俺女儿,叶莲的。”叶老太一脸平静,指着坟丘说。 叶莲就安息在这样一个地方,生前天仙一般美丽的女子,死后所安息的却是这么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山包。与她为伍的都是一些什么样的人?一生平庸无为的山村村民!土坤静静地站在那里,心中默默祈祷:“叶莲老师,你好,你的学生土坤来看你来了。这么多年才第一次回来看你,在你的坟前忏悔。你能愿谅我在梦中对你的不敬与亵渎吗?如果你在天有灵,如果的灵魂还流浪飘荡在石佛镇这块土地上,能不能出来见一见我么?或者给我些许的启示?让我感受到你的存在!这世界上有一种爱,它超越了夫妻情爱,姐弟情爱,它的名字应该叫做知己。那是一种心灵与心灵的交流与托付。你有什么要托付给我的吗?我来了,你在吗?我在等你的托付,为了它我肝脑涂地也绝无后悔。” 土坤站在叶莲的坟头,闭上双眼,仿佛看到叶莲活生生走来,一身的素白妆扮,白雪公主般的花边长裙,长长的秀发披散在肩上,一直垂到她那细可一握的腰际。长裙下是一双纤纤的玉足,十足如玉,足弓如月。她的头上还戴着一束花环,红的、黄的、白的、紫的,七彩缤纷的鲜花,更显衬出那一张天仙一般无可挑踢完美无暇的脸。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玉挺的鼻子,樱桃红的小嘴。最是令人陶醉的是那一对酒窝。她甜甜一笑,那酒窝就能醉到所有见过她的男人。有人说女子杀人不用刀,叶莲老师只用她那一对浅浅的酒窝就足够了…… 这时候,平空忽地一阵风起,刮得叶莲才老师坟头那一团纸灰绕着土坤的双脚转动。冥想的土坤并不知晓,旁边的阿萍却清楚地看到了。她惊诧地看着这一幕。土坤仿佛被牵引着一般,往坟墓的侧面走,一步,两步,三步……纸灰落地,土坤身不由己也停下来。 睁开眼睛,土坤很诧异自己何时换了地方。“我怎么站在这里?”土坤问。 阿萍摇摇头,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感到自己已经莫名的紧张起来。阿萍跨步过来挽住土坤的胳膊,警惕地环顾四周,小心可能有任何意外的发生。她要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来保护自己挚爱的男人不受任何威胁。 又一阵风来,把眼前那团纸灰吹起,纸灰纷纷扬扬飘扬着,四散开去。坟墓上的杂草也被吹得东倒西歪,在坟的后侧,在杂草被刮倒之后,那里赫然出现了一个碗口粗的洞口。“瞧,土坤,这是什么?”阿萍提醒土坤。 几乎同时,土坤也发现了那个奇怪的洞口。土坤曲蹲下去,努力伏下身,脸贴着地面往洞里瞧,黑呼呼的什么也看不到,却似乎有一股阴湿的气息从洞里溢出来。这个洞从外面看它似乎直通坟内,也许直达棺材。 “这是怎么回事?”阿萍皱起眉头,她以猜测的口气问土坤:“会不会是一个黄鼠狼洞?” 土坤单膝点地,没有回答。在中原农村人们都避讳提到黄鼠狼,认为它是一种不洁的动物。土坤的不回答算是对阿萍猜测的莫许。因为在山里面这类动物并不少见。不能让牲畜来扒开坟,土坤站起身,准备去找一块石头堵住黄鼠狼的洞口。 “别堵它,它是叶莲的门!”一旁的叶老太突然厉声大叫。在这个空旷少人的山坳,在这一片杂草丛生的乱坟场,叶老太的声音显得异常凄厉而阴森恐怖。 阿萍吓得尖叫一声。土坤也是一激灵。 “是我,我的叶莲复活了,那些有罪的人都必将罪有应得!”叶大娘面无表情。 “你怎么知道叶莲复活了?”阿萍声音发颤,这个神经质的老太太身上此时笼罩着一层浓浓的阴冷之气,让她感到恐怖。 “你们没看到她吗?没看到她,你们来这里想干什么?告诉你们,你们别想捉住她。永远也别想!”叶老太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歇斯底里地喊。 土坤感到非常震惊,叶老太为何在刹那间对自己的态度发生180度大改变?他目不转睛看着眼前这位老太太,却从那张已经发黑、发紫的脸上,看到了“复仇”两个字。 这时候,附近草丛中一阵晃动,从里面突然冲出一个人,仿佛大狗熊一般,持着一根婴儿胳膊精细的木棒直扑过来。土坤感到一股冷风从背后袭来。“土坤,快闪开!”阿萍惊叫一声,伸手去猛推土坤一把。 土坤本能地一闪身,木棒打空。如果这一棒击中,土坤当即就得倒地不起。土坤不及多想,手顺势一拽,那个偷袭者因为受外力牵引,被重重摔在地上。四两拨千斤,这是中国武术中最传统最常用的一招。 偷袭者是一个高大威猛的汉子,他“腾”地从地上站起来,口里呜哩哇啦地不知在说些什么,又张牙舞爪地扑过来。 叶老太木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你是谁?快住手!”阿萍大喊。 土坤再一闪身,抓住他伸来的手,又顺势一带,腿在下面轻轻一掂,使了一个绊子。汉子身子前倾,脚却被绊信,站立不稳,再一次摔倒。这一次,汉子被真正激怒了,他扔了木棍,“嘿”地一声,竟然举起了一块大石头要砸向土坤。 “石大!不许打人!”叶老太忽然大声喝道。 被称做石大的大汉,高举着石头呆在那里,一动不动。 土坤竟然从大汉身上也看到了一丝叶莲的影子。他的眉眼棱角,似乎都是叶莲身上相应器官的夸大变形。土坤猜想:这就是拾柴老汉所说的叶莲的哥哥叶石大。 “你们快点走吧!这个地方不属于你们。”叶老太眼睛也不抬地说。 “走吧,再不走就要被害砸在这里了!”阿萍又惊又气,拉着土坤就走。 土坤被阿萍拉着一步一步往后移,眼睛仍然没有离开叶石大和他高举在头顶的大石头。 叶石大暴燥的情绪一点点平静,他慢慢放下了石头。 土坤把目光转向叶莲的坟,那个洞口让他感到非常不安。他见过叶莲老师了,在石佛山下、观音河畔,叶莲那次的现身是为了救他吗?当他被那帮青皮混混们围攻时,是叶莲及时出现相帮。十几年来,叶莲的魂就一直漂荡在石佛山吗?还是最近才挣脱了玉佛手的佛咒跑出来?这个坟上神秘的洞口是不是真像叶老太所讲是叶莲老师进进出出的鬼之门…… 阿萍这时才发现土坤的胳膊上在刚才与叶石大格斗时,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此刻皮肤正往外面渗着鲜血,血像蚯蚓一样,顺着他的汗毛往下淌。望着土坤流出来的热呼呼的鲜血,阿萍非常心痛地拿自己白静的手替他擦拭。 望着两个人的身影渐渐离去,叶老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回头看着叶莲的坟说:“孩子,没事了,再不会有人来打扰你了!” 大汉冲着叶老太哧哧地笑。叶老太瞪了他一眼说:“石大,咱们回家吃饭吧,别再打搅你妹妹了,她今天够累的了。” 叶石大说:“我不饿,我不吃,我想吃人!”一边说,一边在叶莲坟前挥动那根粗棒子,口中胡乱喊着什么,没有人能听懂他在叫喊着什么。 叶老太并没有走,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儿子,脸上露了一丝安静和谐的微笑。 别着急,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结果的。 第36章 鬼道 山里的天色比平原地区要黑得早一些。太阳一落山,站在山窝里就只能看到头顶上的火烧云。因为西面的山挡住了落日,硕大的阴影就像魔鬼的翅膀一样,笼罩了山坳里的小村庄。 夜色中的叶家坳很显得宁静。羊,归了圈,鸡,回了窝,在村里疯跑了一天的花皮狗,早早地趴在主人家的门口,摆出一幅忠于职守的模样。山里人吃饭早,睡得也早,所以叶家坳早早地就安静下来。村里几乎看不到有人走动。偶尔从一家的院门口钻出一只猫,“噌”地上了一棵歪脖子老树,“喵呜、喵呜”叫着。很快从某个阴暗角落就会出现另一只猫咪,两只猫像一对老情人,伸出舌头相互舔了舔,勾肩搭背的一起消失在黑暗中。 然而,这一天叶家坳的叶老太却没有睡觉。儿子叶石大吃了两海碗红薯稀粥,总算填饱了大肚子,已经回到西屋自己的单人床上睡去。 叶老太看着儿子像死猪一样睡着后,她才一个人悄悄走出叶家坳来到村口。逡巡片刻,仿佛要决心赴一个永久的约会,她来到水塘前面一棵老柳树旁坐下来。 半轮月高悬在空中,倒映在青青的水塘里。水塘蛙声一片,此起彼伏。飞蛾与蚊虫在水塘上面时隐时现。水塘里显出了年轻时的叶老太,她和叶莲一样美丽,眉清目秀,秀发削肩,楚楚动人。叶老太看着自己水中的影子,脸上不禁露出少女般的娇羞与微笑。 这时候,在水塘的对岸出现一个身影,体形和叶石大非常想像,如那些山村野夫,即强壮又粗狂。月光落在他的脸上,虽然没有血色,但粗眉大眼宽鼻阔口依然可以看得很清楚。 “洪升,洪——升——!”叶老太惊喜地站了起来,又有些局促地手脚不知放到哪里去。 “过——来——吧!”粗哑的声音从水塘上飘过来,清晰地传入叶老太的耳朵里。 “恩!”叶老太的脸上恢复了失去多年的少妇的光辉,她毫不犹豫地向叶洪升走了两步。然而,她又停了下来,就像当年他们初次经媒人介绍见面一样,她相中了他,想跟着他走,与他厮守一辈子,但少女的羞怯心理又使她难以马上迈开步子。 叶洪升已经转过身向前走了几步,感到叶老太并没有跟过来,他又回过头向她招了招手。从他无声的口形中,她明白他是要她快一些跟上他。她不能再犹豫了,坚定地迈开脚步。 可是,是什么在阻止她呢?这样沉重地阻止着她。还有一种声音,“哗哗”的传进她的耳鼓。是水塘里漂着浮萍的浅绿色的水,在月光下因为人的闯入和搅动,而荡起鳞鳞波光。 两只青蛙在水塘边正起劲儿地鼓燥,此刻它们不约而同停止了鸣叫。只是大张着嘴,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一个模糊不清的迷一般的男人走在前面,他身后的水塘里,有一个穿着薄褂和黑裤的老女人正一步一步前行。水塘里的水一点点地吞没着她,先是淹没了她的膝盖,接着是腰际,再接着是胸乳…… 叶老太感觉不到,那平静的水面已不知不觉中淹没入过她的脖项,她的嘴,她的眼睛,她的头顶…… 叶老太感到一阵滞息的快感,就像几十年前她与自己男人做爱要达到高潮的刹那,她浑身肌肉绷紧,一股无法控制的颤栗从脚心到双腿,直抵头皮顶上的百会。叶老太感到她抓到幸福的手,她握住丈夫的粗大的有力的手了,她有多少年没有握过男人的手。而现在她的死鬼丈夫叶洪升就要带着她到天堂去。 天堂是什么样呢?有漂亮的仙女,有吃也吃不完的大鱼大肉,那里还有他们的女儿——漂亮如天仙一般的叶莲。女儿是那样的美丽,花一样的美呀! 一阵冷风吹过,叶老太身子一激灵。她陶醉般地闭上眼,然而等她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身边站着的已不是丈夫叶洪升,而是女儿叶莲。她突然就出现在眼前了,还是那样美丽,与16年前一样,一点也没有变化! 叶莲伸出手说:“妈妈,欢迎你来。”女儿微笑着,敞开怀抱紧紧地抱住了她。 “孩子,你身上怎么这么凉啊?是穿衣服太少吧?你稍微等我一下,我回家给你拿衣服。自从你走后,我并没有像别人家那样,把你的衣服全部烧掉。我一件也舍不得烧啊,那衣服上留着你身上的东西,我不能丢!我就是想着,说不定哪一天,你会回来的。好闺女,你等一下,我这就回去拿!” “妈妈,不用了。我不冷。”叶莲紧紧拉住叶老太的手。 叶老太愣了愣,忽然梦醒一样明白了什么,她重重地点了点头说:“娘听闺女的。那边什么都有,是吗?咱家里那些破衣烂衫,没一件值钱玩艺,都扔了吧。”叶老太说着,忍不住回头望去。 这时,月光下叶家坳村口的那座水塘里,正慢慢地漂浮起一具尸体。尸体面朝水底,根本无法看清楚脸部。穿着薄褂和黑裤,在浮起尸体的脚旁边,漂浮着一双陈旧的黑布鞋,因为水的浸泡而虚胖起来。 她是谁?她怎么躺在水塘里,她不会沉下去吗?她不会死吗?死是要下地狱的呀!下地狱太可怕了,要阎王审,要小鬼用叉将身体挑到火炉上烧烤……叶老太心里担忧起来,她的身子开始发抖。 叶莲说:“妈妈别害怕,那只是你的肉身凡胎。明天,人们会发现你被水塘淹死了。” “早知道这样,我今晚离开家时就应该好好地收拾一下,穿戴干净整齐一点。不然让邻居小水娘看见我穿着这样的寒酸破旧,多丢你爹的脸啊!”叶老太心犹不甘地说。 “妈妈,你别想那么多了。”叶莲安慰她。 “可是,不行,我不能走,我走了你哥石大怎么办,我不能让他一个人留在村里!谁来照顾他?我还是得回去啊!”叶老太突然改变主意,挣脱了叶莲。她实在舍不下自己的傻儿子,她要留下来好好照看保护他。 “妈妈,你放心吧,我想我爹会去照顾好他的。”叶莲急忙伸手拉住了叶老太。 叶老太在叶莲的安抚下逐渐平静了,她的身子变得越来越轻,越来越快地向上飞着。前面一片光明,叶老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这样说走就走,太没有礼貌了,我应该去和住了几十年的老邻居打声招呼呀!” 那座小村庄已远远地被抛在她们的脚下。在半轮月光下,叶家坳就像一个大大的土馒头,那样的黑、那样的小,那样的微不足道。整座山坳也逐渐地在她们的脚下远离开去…… 你见过如此平静的升天图吗? 而就在同时,叶家坳还有一户人家没有睡去。在晕黄的电灯光下,悦来客栈的服务员叶小水正在服待她生病的母亲。 那天,有人到石佛镇捎信儿说小水娘病了,叶小水一听就着急起来,先向来人大致问了问病情,再向梅小青请了事假。然后一路小跑来到富寿春药堂,曹玉娟正好在坐诊,叶小水一五一十把母亲的病情说了,曹玉娟说:“没见到你娘,只是听你转述,我不能拿出准确的治疗方案。这样吧,我先给你开几幅药,拿回去让你娘按时服用。如果四天仍不见效,你再带她来找我。” 叶小水带着几包药坐2路公交车回到叶家坳,母亲正躺在床上,叶小水把药喂下去。次日母亲便感觉好了一些,连连夸:“镇上那个女大夫真是厉害得很,药到病就轻了。” 叶小水不放心,又在家中呆了两天,把母亲的脏衣服都拿到村口水塘里洗了凉在自己家小院里。母女两个如今难得在一起唠嗑,能与母亲促膝闲聊,让叶小水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儿时的岁月。对于外出打工的年轻人来讲,能和父母亲人共度就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这时候,叶小水忽然想起镇上的传闻说:“妈,听说这两天镇上在闹鬼,有人见过那个鬼,还是一个漂亮的女鬼!” “是吊死鬼?活死人?还是吸血鬼?这多少年来,石佛镇总有人说闹鬼闹鬼的,可是没有几个人亲眼看到过,我更是一次也没有看到。这世界上也不知道有没有鬼,这鬼们都长什么模样?如果也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倒也没什么可怕的。你那死去的爹如果变了鬼,他咋也不回来看一看我呢?唉,阴阳隔两世,再见一面,只能等我死以后了。”叶小水的娘,一个矮瘦的老太太坐在腾椅上喝着叶小水端给她的药。 “我爹变成鬼回来,你不害怕他?”叶小水浅笑着问。 “怕什么怕?我和他过了几十年日子,他身上几根汗毛我都晓得,有什么可怕的?”小水娘觉得女儿小瞧了自己的胆量,颇不服气。 叶小水忍不住咯咯笑了,说:“娘,逗你玩呢,你倒当真。算了,你也别胡思乱想的。时候不早了,我去院里给你打点水洗洗脚,早些上床。”说着,叶小水端着洗脚盆走出门。 “啊,”刚出门的叶小水,忽然被什么吓得尖叫一声,手中的洗脚盆也“咣当”掉在了地上。 “怎么了?都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了,做什么事还大手大脚、大惊小怪的!”叶小水的娘探着头嗔怪女儿。 “二娘,你啥时候来了也不说一声,都快吓死我了。”叶小水拍着胸口说。 “我是来和你娘告个别!”叶老太目无表情地站在院子里,衣服湿呼呼的,滴滴答答往下滴水。 “快进屋说话吧。”叶小水说,自己去压水井边打水。 叶莲娘犹豫了一下,还是迈走进了叶小水的家。 “他二娘,你来了,快,快坐下吧。”小水娘热情地招呼着。“瞧,人老了,病就找上门来了。我这几天浑身不舒坦,前儿个早上起床走到院门口,头一晕就倒在那里了,脑袋正磕在门墩上,噌破一层皮。这不,还得让小水请假回来照顾我。”小水娘说。 “我来告个别,都做邻居几辈子了,来告个别。”叶莲娘木木地说。 “干啥?告啥别呢?净说胡话。”小水娘乐哈哈地问:“你又不上北京下广东打工,一辈子最远也就去过石佛镇,告个啥别呢?咋着了?石大他爹在那边升官发财了,安排夜叉小鬼来接你?呵呵,他在那边就是坐到五品知州来请你,你也别去。别看有些人没事净骂这世道不公平、人心不古。可是,你要是让他死,他才不答应哩。俗话说得好,好死不如赖活着,谁不想多在这世上呆几天……” 叶老太不说话了,眼睛依然木木地,嘴巴抖动着,听小水娘唠叨起来没晚,她根本插不上话。 “嗳哟,二娘,你这身上是咋的了?怎么湿呼呼的还滴着水?”叶小水端着洗脚盆进来,一眼就发现了叶老太浑身的湿衣服。 叶老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嘴巴嗫喻着,不知道如何说。 “妈妈,你别和二娘说话了,得让她赶快回去换衣服,虽说是大夏天的,可是人上了年纪,又是深更半夜,她穿着这一身湿衣服感冒了怎么办?二娘,我送你回家去,好不好?”叶小水放下洗脚盆来搀叶老太。 叶老太慢慢转过身说:“我是该走了,他们都等着急了,走了!”灯光照着叶老太的背影机械地走向门口。 叶小水送到门口说:“二娘,你慢点走啊!” “丫头,俺走了,你别送。”叶老太很快从叶小水家的门口消失了。 关上房门,小水娘叹口气:“你二娘受刺激太大了,他们这一家子算完蛋了,你说叶莲多漂亮的姑娘,别说方园百里,就是咱一个县一个市一个省,也少有几个她那样漂亮的人儿。唉,可惜自古红颜多薄命啊,这丫头命太苦,刚刚上成大学,却为了个啥子对象就上吊了。你二娘惨呀,丈夫叶洪升早早就死了,花一样的女儿又没了,儿子呢又痴又呆,嗳!她这一辈子啥福没享过,人间的罪倒都一一受过。” 小水说:“我看二娘有些神态不对,看上去怪怪的。我这就去她家看一看,会不会发生啥意外呢?” “怎么怪了,她一直就这样子,半疯不疯的。这么晚了你就别过去了。”小水娘又叹口气说:“人比人气死人,虽然你爹前两年去了,还有一个你在我身边,知冷知热、端茶倒水的。可你二娘呢,守寡30多年,女儿死了10多年,留个儿子是痴呆。这人啊,和蝼蚁有何区别?知足长乐吧!” “娘,别为人家操心了,你早些睡吧,明天我一早就得赶往石佛镇上班呢!”小水说。 “就不能再住两天?”小水娘不忍女儿离开。 “我已经超假,必须往回赶了。超一天扣20元钱呢!就我那点工资,经得住老板七扣八扣的吗?!”叶小水说着,脱下外衣。 天真单纯的叶小水,做梦也想不到,在她返回石佛镇的路上,将会遇到什么样惊心动魄的事。 第37章 野猫林 原始社会,人类居住在森林里。后来,人类离开森林,定居到平原或者山野。但曾经与人类混居的那些幽灵或鬼魂却始终没有离开森林。它们更喜欢这里杂乱的树木、郁郁葱葱的野草、横陈的沟坑、无规则的陷阱、潮湿腐烂的气味、狼虫蚊蝇的影子。当然,还有很多我们并不知道的东西…… 不要一个人到那些人际罕至的森林去探险。即便那里有羊肠小道,也不要一个人去。这是二世纪时著名的中国巫师孔嘈冥发出的警告。但遗憾的是,没有多少人听取,后人甚至都已经把它忘却了。那些去森林探险猎奇的人,那些为了猎取虎鞭、鹿鞭或者狐狸皮毛的人,他们怀着一棵滚烫的心走进林子,却再也没有出来。当然,他们中有的因迷失方向饥饿而亡,有的则成了狼虫虎豹口中的美餐,其实他们中还有许人,是因为幽灵或鬼魂而永远从地球上消失了。 …… 次日,叶小水早早起床,给娘煮了一碗酸辣面汤,锅滚时特意又打了一个鸡蛋以提高营养。叶小水见缝插针,又将屋里归整收拾一边,看着焕然一新的房间,叶小水心满意足地长长舒一口气。 小水娘因病,这时候还躺在床上。叶小水来到母亲床边,用自己的额头去轻轻贴了贴母亲的额头,一点也没有发烧。叶小水彻底放了心,又在她的额头上吻了又吻说:“娘,饭都做好了,你晚一时儿起来就可以吃。我得走了。” 小水娘看着女儿,心里很高兴,家里有苗不愁长,仿佛一转眼,那个蹒跚学步的小女娃已长大成人,自己也不知不觉变老了。小水娘对女儿有些恋恋不舍,叮嘱说:“出门在外要事事小心,千万要记住小人不可得罪,要远离他们。对了,我给你求的那个玉佛手戴了吗?” “戴了。”叶小水说着,把脖项上挂的玉佛手亮了亮。 “千万要戴上它,能防小人驱猛鬼。”小水娘说。 “娘,女儿记下了。”叶小水模仿大戏中的青衣,冲娘深深做了一捐。然后,又郑重其事地拍了拍胸前挂着的玉佛手说:“拜托,俺娘把俺交给了你,你可要保护我噢!”女儿的举动惹得娘开心地笑了。叶小水扑上去搂着娘吻了又吻,方才转身轻盈地走出家门。 叶小水走过叶莲家的院门,大声喊了一句:“叶二娘,我走了。”没有人回应,她也并不在意,继续快乐地往前走。 出了村,路过村口的水塘沿儿,叶小水走得匆忙,根本就没有看到此时在水塘另一岸,在杂草掩映之下,正漂浮着一具肿涨的尸体。叶老太整个人儿像熟睡一般伏在水面上,她的身边漂着枯叶、草茎、一只死老鼠,还有几个不知名的水生小生物围着她那泛白的手,把长长和吸管插进她的肉体中。 从叶家坳赶往石佛镇有两条道儿:一条正道,算是村级大公路,从村口沿羊肠小道西行三四里地,就交上县级公路,如果有顺风车可搭,则很便捷,但在石佛镇远郊,这样来往的便车几乎没有;再有一条在小村人看来算是抄近道儿,从村口沿羊肠小道儿正南走,越过野猫岭,穿过野猫林,往下就是观音河畔,过河就到石佛镇。这是村里人长年累月踩出的一条便道儿。在交通很不方便的情况下,叶家坳村的人常常会选择正南的这条羊肠小道去石佛镇赶集。 夏天一般天色都亮得比较早,山林里全是清新的空气。叶小水站在村头,深深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没有犹豫就决定走那条小道。她希望能提前一些时间赶回悦来客栈,省得听梅小青不冷不热的抱怨。叶小水就像一头生命力旺盛的小鹿,在林子里轻快地穿行。 石佛山起雾了。 雾就像从天外飞来一般,很快就笼罩了整个山林。野草上挂着水珠儿,露水太多,将地面都打湿了。雾中一株株树木时隐时现,走在小道上的叶小水就有些后悔了。因为她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怖正向自己袭来。树影丛丛,她弄不清楚那模糊的树影背后,究竟有没有别的什么东西。 一条身影在树后迅疾一闪。叶小水看清楚一个脚后跟,在树身后一晃,没了。 叶小心浑身毛发倒竖。那是谁?是一个人吗?她加快脚步。而那个身影也快速移动跟随而至。叶小水站住住,扭身细看,什么也没有。 野猫林静寂得可怕。早起的知了呢?这片古老的森林在酝酿着一个可怕的情节么? 有一个人在黑夜里独自行走,忽然听到身后面传来脚步声,他走,后面的那个人也走;他停,后面的脚步声也停。可是回头一看,黑糊糊的什么也没有。“妈呀,遇到鬼了。”这个人陷入极度恐惧之中,毛发倒竖撒开腿拼命跑,后面的脚步声也紧跟着他如马蹄一般越来越急,越来越近,仿佛鬼的前脚连着他的后脚。这个人双脚刚一跨进门,双腿一软就瘫倒了。“老公,你这是怎么了?”他老婆问。“后面有鬼!”这个男人喘着粗气把刚才所遇讲一边,老婆大笑说:“奶奶个臭脚,瞧你那点胆子,比蚊子的大不了多少。你这是在自己吓自己,瞧你脚上穿的木板拖鞋,是它在打着你的脚后跟儿发出的响声!”男人如梦方醒,但低头一看,自己不知何时已被吓得把屎尿都拉在裤子里了。 其实,人们在很多时候是在自己吓自己。“也许,我是在自己吓唬自己!”叶小水努力使自己平定呼吸,闭了闭眼,再睁开。 一个蒙面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他的头上带着一个女人用的黑色性感长统丝袜,就像一个没有脸的猛鬼,让人感到惊悚异常。 “妞儿,想死哥哥了。来,来,瞧一瞧这是什么宝贝?”蒙面人说着,突然扒下自己的裤子,露出硕大而丑陋的生殖器。在他的小腹上,还赫然刻着一个骷髅头,空洞的眼穴死死地盯着叶小水。 “妈呀!”叶小水吓得尖叫一声,扔了背包,拼命往前跑。 “别跑啊,它这么大,告诉我你喜不喜欢?”蒙面人在后面紧追。 “臭流氓!”叶小水大骂着回应,一边更快地往前跑。 忽然,叶小水脚下被绊了一下,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嘴巴正嗑在一棵倒卧的树杆上,立即渗出血来。跌倒在地的叶小水一低头,看到的东西让她更加惊恐万状。那个绊倒叶小水的东西,不是一个伸展出来的树根,不是一块埋伏的卧石,而是一个人——叶莲的哥哥叶石大。 叶小水看到叶石大的面容死一样的僵硬,眼珠子瞪得大大的直直地盯着自己,眼白多,眼珠黑,眼白鼓鼓着快赶上乒乓球了。从他的嘴角溢出的许多花花绿绿的体液,把周围的花草粘连在一块。乍看上去,就像一个因脑溢血而刚刚痛苦死去的病人。 叶小水浑身皮肤猛地紧缩,痉挛般的痛疼从她的脚心箭一般直窜到她的心房。她的心突突狂跳,仿佛要从细细的咽喉蹦出来。无法控制,叶小水从自己的小腹底部发出长长的一声凄厉的尖叫。同时,她的身子如弹簧一样跳了起来。 叶莲的哥哥叶石大仿佛刚刚被惊醒,他的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眼珠忽地一转,竟然僵直地坐起来。他猛然朝叶小水伸出了双手。那双手的手背上污着不堪而青筋暴突,就像刚刚掏完化粪池的一根搅屎棍子。 就在叶石大这双手要握住叶小水的脖项时,从叶小水的胸前,也就是那枚玉佛手上,发出了一道紫光,如一道极光击向叶石大的粗糙的粘着血污的手。他的手立即如同被电击一般,猛然抖动一下,机械地缩了回去。 叶小水吓得魂飞魄散,这时候如同疯了一般,撒腿拼命往前跑。 叶石大双眼空空无神,他并不肯罢休,再一次本能地伸出他那僵硬的大手胡乱抓过去。这次他的手没有扑空,而是抓住了一条腿,一条粗壮的有着黑黑汉毛的男人的腿。他的另一个手随即高高举起,准确无误地抓到了男人肥大的生殖器。叶石大如同抓到了一把扶手,自己僵硬的身子“嘿地”一声借势站立了起来。 这一次,叶石大抓住的是那个蒙面男人。看到突然从地上冒出来的叶石大,蒙面人面吓得毛骨悚然,张开的嘴如被强塞进一个完整的苹果,再也无法合上。 面对一个戴着女人黑色长筒丝袜的蒙面人,叶石大的咽喉里发出“哧哧”的声音。他像遇到亲人一般张开了怀抱,紧紧地把那个蒙面人抱住。 “滚,滚你妈的!”蒙面人猛醒一般,用自己的双手拼力去推叶石大的胳膊,去击打叶石大的胸腹。他的手击打在叶石大的侧腹部,如同击在空鼓上面,“咚咚”直响。但这一切都无济与事,叶石大的胳膊如长长的钳子紧紧地箍住了他的腰身。 叶石大的嘴慢慢地贴近蒙面人的脖项,他把自己的嘴伏在上面贪婪地舔触着,一面夸张变形地提了又提大蒜头鼻子。好质感的皮肉,皮肉下面的的血也一定味道不错吧? 红红的热腾腾的刚出锅般新鲜的人的血啊! 叶石大神经质似地笑了,他突然张大了嘴。蒙面人如梦方醒,自己这是遇到吸血鬼了,他如野狼一般嚎叫着大喊救命,但空寂的野猫林里毫无回响。叶石大的牙深深地陷进他脖项的肌肉里,切断了血管,于是在在嘴与脖项交接的地方,滑下来细细的一条血痕。蒙面人的声音变得如撒了气罗鼓,发闷,发软,走调。蒙面人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小下去。 ha——ya——ku—— fu——fi——zi—— ……叶小水独自疯狂地往前跑着。她对于这条山道并不陌生,如今她只是本能地沿着山道往前跑,在晨雾迷漫的野猫林中,叶小水如一头受惊的小鹿,她的长长的头发像旗帜一样向后飘扬着,两条腿如长长的鹿腿,机械地往后又刨又蹬。 身后面发生了什么,叶小水并不知道。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又跑了多远。疲惫不堪的叶小水两腿如灌重铅,口干舌燥,大脑因为缺氧而有些发晕。她实在跑不动了,如果这时候有一个吸血鬼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宁可选择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上,让那个贪婪的以血为美食的家伙把自己身上的血吸食干净。 叶小水立住脚,急促地呼吸,已经发育成熟丰满的胸脯在剧烈的起起伏伏。肚子又一阵痉挛,她不得不伏下腰身。一只手急忙扶着旁边一棵婴儿胳膊粗细的藤条,否则,她真的会晕倒在地上。 周围突然静下来,除了叶小水自己的呼吸。她仿佛突然闯入了另一个世界。花草、树木、潮湿的地面……叶小水用另一只手安抚自己狂跳的心房,两只惊惧的大眼四处打量。 ha——ya——ku——ha——ya——ku—— fu——fi——zi——fu——fi——zi—— 一种神秘的声音,许多贪婪的吮吸声交杂在一起,渐渐地进入到叶小水的耳膜深入。声音从哪里发出来的?是什么东西发出如此带着血腥味道的声音?叶小水慢慢扭转头,在她身体的左侧,有五六米远的地方,隔着几棵小树和几条藤蔓绕缠着已有些腐烂的树叶,叶小水看到躺在地上的三个人。 ——那是人吗? 中间是一个30岁左右黄头发的女人,身体已近一丝不挂,大约在沼泽地上滚爬过,泥污烂草裹像在她身上像迷彩服。但还能看到她那一片一片白晰的皮肉。这个30岁左右的黄头发的女人仰面躺在地上,腰部微微地扭曲,两条腿呈半倦缩状。她的一只胳膊上抬,紧紧搂着一个同样几乎赤裸的男人的脖子。那个小伙子正伏在女人的脖项上,草叶挡住了他的脸,却看得到他的屁股翘得高高的。因为用力吮吸,他的腹部明显地一收一缩。黄头发女人的另一只胳膊向下面伸去,手在另一个小伙子的头上来回条件反射般抚动。在这个小伙子的脑后,从左向右有一道长长的蚯蚓一样盘附着的紫红色的疤痕,让人想像可能因为与一把劈柴刀或者斧头亲密接触过。此时,这个小伙子正伏在那里,腿与身体呈“大”字,他的长着长长汉毛的胳膊弯曲着,长着黑黑汉毛的两只手已扒开了黄头发女人的小腹,如同被人扒挖开的一个不大的脸盆,五脏六腑呈现无遗。黄头发女的大肠小肠肝与肺全都被掏出来扔在一边,红红的血渍染红了她身下的草叶和土地。“疤痕”小伙子把整个脸都伏在她的腹腔上,伸着长长的舌头左舔右舔。就像一个快要饿死的民工,狂吃完一大海碗炸酱面后,依然没有填饱肚子,只能伸出长舌头去贪婪地舔碗底儿…… “哇”,叶小水感到自己肠胃如翻江捣海一般,她不能自制地张开嘴,腹腔里早上吃的稀汤和胃粘液一并井喷而出。叶小水调转方向,拼命再跑。然而,没有跑两步,她突然又站住了。 一具尸体横陈在她的面前,他的身体已经腐烂,可以看到胸腔里白森森的骨头。脑袋仿佛被一块巨石生生地砸去半拉,现在只剩下另一半在肩上,能看到里面满是蠕动的蛆虫和蚊蝇,他的手里还握着一块像狗腔骨一样的东西。 叶小水一抬眼,在这具尸体旁边一二米外,又发现一具尸体,那已经不能算是尸体了,因为身上除了骨头之外,已经没有多少烂肉。它稍一移动,就从胳膊上腿上、腰上往下一块一块地掉烂肉。 叶小水绝望地四顾,一个,二个,十个、二十个……处处都有尸体,或躺或坐,或直挺挺在站立着……这一个又一个僵尸,就象一个三流雕塑家以石佛山野猫林为背影做的一个阔大的僵尸展……叶小水眼睛睁得大大的,因为极度恐惧,她想闭也闭不上,只好本能地大张着眼珠,看着眼前的一切。 叶小水的猛然闯入,好像打破了这里原有的平静,僵尸骷髅们都缓缓地把脑袋扭向了叶小水,一双双无神的眼睛空洞地看着这个惊谎失措的小女子。 叶小水尖声叫着,只有这叫声才能给她以再抬腿逃跑的勇气。然而,尖叫的声音越来越弱,她感到自己的气息紧促,呼吸困难,她实在是支持不住了。又一股恶心的体液从她的胸腔涌出,这次没有从口腔井喷而出,而是往上直冲,一举顶上了大脑。叶小水眼前一黑,她知道自己倒下去了,倒在这一片僵尸中间。 立即就有一个冰凉的粗壮的胳膊搂住了叶小水的脖项。有两个蠕动着的东西掉进了叶小水的耳朵。 ha——ya——ku—— 伴随着嘿嘿的淫笑……叶小水感到自己的乳房被一只骨感大手狠狠抓住。她拼尽最后的力气,绝望地嘶喊:“救命啊,救——我——” “侯丙理,休得无礼!”忽然,随着一团亮光,叶小水冥冥中感到眼前出现一个人。她努力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看到那个人披头散发,穿着破烂的汉衫,身上散发着污着的气味,只是那一双眼睛如电光一般十分有神。 “侯丙理,住手。”那人一把将伏在叶小水身上的僵尸拽开,伸手拉起叶小水,往自己背上一搭,抬腿就走。 叶小水感到自己的腿被一只冰凉的手抓住。耳朵里灌满了神秘而刺激的声音: ha——ya——ku——ha——ya——ku—— ha——ya——ku——ha——ya——ku—— ha——ya——ku——ha——ya——ku—— ha——ya——ku——ha——ya——ku—— 似乎所有的僵尸都向她扑过来。那个背她的人挥动手中的武器,也许应该是一把锋利的剑,“噗噗”刺中的声音,ha——ya——ku——ha——ya——ku——僵尸哀鸣一片…… 叶小水感到自己像脱弦的箭,飞奔离去,呼啸的风吹着她的头发向后飘起。她努力想睁开眼,但眼皮太沉重了,她试了又试,仍不能睁开眼。无奈地浅叹一声,她只好选择了放弃。 第38章 叶小水 太阳一点点从东方升起来,还没有爬上房顶,已经把无限的炙热撕向了古老的石佛镇。氤氲的热气,同样笼罩着观音河与野猫林。石佛山静静地耸立在那里,巍峨的石佛半闭着眼睛,微笑着慈祥地望着祖辈生活在他脚旁的人们。悠闲而贪睡的石佛镇人很多都还没有起床。一切依如往常一样,平静而没有波澜。 突然,从小镇观音河方向传来一个尖锐而惊惧的声音: “死,死——人,人——了——” “有,有——人,人死——了” 是一个小男孩子结结巴巴的声音。有几位早起的老人禁不住透过窗户往外看,沿着石佛镇惟一的主街道,从观音河方向跑来一个10多岁的男孩,青鼻涕流过嘴唇也顾不上擦抹了,脚打后脑勺般快速地向前奔跑。他穿着脏兮兮的小汗衫,过于宽大的灰色裤头掉到了肚脐下面,但这并不影响急速前进的脚步。他那瘦瘦的身体,结结巴巴的呼喊,让许多老街坊很快认出来,这不是悦来客栈烧锅炉的王妈的孙子小土巴吗? 土巴一路狂奔,一路狂呼。在他的身后,从临街的窗户里、铺面内纷纷探出许多脑袋,一个40岁左右的汉子走出自己的铺子,看着这个近似疯狂的孩子一晃而去的背影,愤愤地骂:“他奶奶的,一开门遇到这种丧气信儿,真倒霉,今儿生意恐怕是没戏了。”一个穿着花方格睡衣的年轻女人端着一盆污水出门,“哗”地泼出去:“中国人多,死几个正好不用计划生育了,省得老娘再挨一刀。”她望着土巴逐渐变小的身影,不屑地撇了撇嘴。在她的嘴角长着一棵黑痣,黑痣上生出几根又粗又硬的黑毛,看上去更像一个臭男人的脏呼呼的鼻毛。 “死,死——人,人——了——” “有,有——人,人死——了” 声音由远而近。坐在笔记本电脑前面的土坤一愣,警惕地站起来,透窗望出去。他看到了那个似乎永远流着青鼻涕的土巴。“又有人死了?!”土坤脑海中击出一个闪电,他来不及多想,电脑也没有关,就迅速拉开门,往楼下跑去。 正巧在悦来客栈的内院里碰到土巴,土坤伸手一把拉住了他。 “谁死了?在哪里?”土坤焦灼地问。 “小,小——小水姐。”土巴越着急越结巴,憋得脸脖子通红才把话说出来。 “是叶小水?她人在哪里?”土坤心里一凉,他不敢再多想。 “在观,音——河——畔!”土巴说。 “走,带我去看。”土坤在心里希望土巴说的不要是实事,但土巴为什么要说瞎说呢?他必需得亲自去眼见为实。 这时候,阿萍也跟着小跑着下来。她的手里拿着捷达车的钥匙。“刚修好的车,还没有试过行不行?”阿萍还有些担心石佛镇汽修站的维修质量。 土坤接过钥匙,小跑过去打开停在院里的车,迅速倒车调头。阿萍拉着土巴两个人很快上了车。白色的捷达车发出一声轰鸣,从悦来客栈的行车门疾驶而出。 …… 叶小水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周围晃动着几个白色的影子。她们的身材仿佛被拉伸抻长,从屋顶一直垂挂到地上,看不清楚他们的脸,却看得见他们的嘴巴一张一合,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就好像来自一个遥远的国度,他们的话音模糊而带着回响—— 他们是什么人?在相互交流着什么?她们在探讨如何吸干自己身上的最后一滴血吗?或者如何一块一块将她身上的肉撒下来?一个瘦长的白色身影俯过来,她的胳膊又细又长,十根仅有骨头的魔爪抓向叶小水的脑门。 叶小水忍不住歇斯底里地大叫:“鬼,鬼,不,不要啊!” “小——水——姐活——了,她没,没——死!”土巴激动地跳起来。 “小水,我是曹玉娟,别害怕,没事了、没事了!”穿着白大褂的曹玉娟站在床边,用温柔的手轻轻抚摩着叶小水白晰的额头和她乌黑的秀发。 这里是富春堂医护室。 身穿白大褂的曹华栋、曹玉娟分站在叶小水的床前,土坤、阿萍和土巴紧张地站在旁边注视着叶小水。 经过十多分钟的安扶,叶小水终于平静下来。她仍然瞪着惊慌的眼睛看着眼前的人们,声音微弱地问:“我,我怎么会在这里呢?” 阿萍说:“你是在观音河畔被小土巴发现的。他一早到观音河去抓虾,发现你晕倒在那里。跑回悦来客栈把这事告诉了土坤,我们一起开车把你送到了这里。” 土坤凑近床沿问:“小水,你感觉好一些了吗?” 叶小水轻轻点点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土坤转身问曹华栋:“曹大夫,现在我能问她一些问题吗?” 曹华栋扶了扶自己的黑边眼镜,轻松地说:“她只是惊恐过度引发气质性休克,现在应该没事。这对身体没有大碍!就像有人鼓吹说看恐怖小说对人体有害一样,纯粹是糊说八道。好了,我还有病人,你们聊吧。别忘了让她多喝水!”说完,曹化栋就离开医护室回他的诊室去了。 曹玉娟拿来一个厚厚的棉垫子,抚着叶小水坐起来,让她舒适地靠在棉垫上面。 土坤走到床头问:“小水,告诉我都发生了什么事?” 叶小水咽了一口吐沫,她的嘴唇因为干裂而出现了血丝。阿萍递过来一杯水让她喝了几口。 叶小水脸上有了一些红色,她慢慢地开口说话:“我今天早上因为急着要赶回来上班,就选择走野猫林那条近道儿。走到野猫林时,突然遇到一个变态暴露狂,他跟随着我,突然窜到我的面前,扒下自己的裤头让我看他的下体。我被吓坏了,撒腿就跑,跑啊跑啊,突然被叶石大绊了一觉。” 土坤觉得这个名字耳熟问:“你说谁?叶石大?” 叶小水说:“就是叶老太家的大儿子,他看上去好像已经死了,像僵尸一样。他突然伸手抓我,多亏我胸前的玉佛手,闪了一道蓝光,把他击倒了。然后我又跑,不知跑了多久,突然又看到三个人纠缠在一起,两个男人在吸食一个仰躺着的女人的血。我被吓懵了,分不清这究竟是现实还是噩梦。紧接着,我看到一个又一个骷髅和僵尸,在野猫林中有很多、很多的僵尸,他们东倒西歪的呈现在那里,没有血色,只有苍白有皮肤、胳膊和腿……我,我被吓晕过去了。” 土坤问:“告诉我,你看到有多少骷髅和僵尸?” 叶小水:“数不清,有几十个,也许更多。我晕了头,根本数不清。” 阿萍说:“是不是你的眼睛看花了?或者说是你的幻觉?” 叶小水说:“不可能。当时我被吓坏了,眼睛睁得大大的,想闭也闭不上。” 土坤脑子里在急速转动着,他问:“你刚才说,是什么闪了一道蓝光?” “是我的玉佛手。”叶小水说:“是妈妈送给我的,可以降魔驱鬼保佑平安。没想到它会发光。” 土坤说:“能让我看一看吗?” 叶小水艰难地抬起手去胸前要摘,却发现那枚玉佛手不见了。叶小水神色大变,努力地回忆说:“今天早上离开家的时候,我还摸过它。明明是带在我身上的啊!也许在野猫林跑的时候,被树杈什么的刮掉了。” 土坤皱着眉问:“你确信在林子里碰到的那个像僵尸是叶石大?你这次回叶家坳,在村子里有没有碰到叶石大?” 叶小水想了想说:“肯定是叶石大,我和他同一个村左邻右舍十几年,就是烧成灰我也识得他。对了,非常奇怪,我来前一天晚上还见过二娘,就是叶石大的娘,她看上去神态有些怪异,只与母亲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阿萍问:“她都跟你妈妈说了些什么还记得吗?” 叶小水努力回忆:“她进门说得最多的话就是我来告个别‘。当时我和娘都觉得她又犯病了。我娘说,自从叶洪升大伯和叶莲姐姐死后,她总是显得神神道道的,我们都习惯了。这次回家,在村子里我并没有看到过叶石大。” “叶老太是去和你们告别的?可是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告别?她要去哪里?离开叶家坳?”土坤突然意识到什么,一股寒意袭击了他的心。 阿萍问:“你是在野猫林中晕倒的,可是小土巴是在观音河畔发现你的。是谁把你移到了观音河畔呢?” “不知道。”小水努力回忆说:“我迷迷糊糊的,听到一个人喊侯丙理,住手。‘接着有一个人把我抱了起来,迅速地逃离那个地方。” “他说谁?侯丙理?”曹玉娟好奇地插嘴问。 “你认识这个人?”土坤看了曹玉娟一眼。 “这个名字听说过,侯丙理就是咱们死去的同班同学侯大宏的亲爹、守校人侯丙魁的亲哥哥。可是他分明已经死去30多年了,也是因为在石佛山挖黄金而塌死在洞里的。他怎么可能这时候出来呢?”曹玉娟觉得不可思议。 “在晕倒的刹那,我看到了一道光,然后在光环中我看到了一个人?”叶小水继续回忆。 “谁?”阿萍敏感地问,同时一个答案已经出现在她心底。会不会是他?! “看不太清楚。”叶小水喘着气说,她的身体还是有些虚弱。过度的奔跑消耗了她太多的体力,过度的惊吓使她的心房一时间很难恢复常态。一边说话,她一边拿手抚摁着自己的胸部。 “好好想一想!你觉得他长得像谁?”土坤在旁边提醒她,其实这时候,在土坤的脑子里也闪现出一个人来。 “他的身上有一股怪味,长得像,像镇上的——张哑巴!”叶小水说。 “张哑巴?石佛镇的张哑巴?”土坤的眼睛一亮。 “是的,我相信应该是他。”叶小水说:“而且我好像听到他还对我说,别怕,我来救你!‘” “张哑巴?”一边的曹玉娟直起腰,微笑着摇摇头。对土坤和阿萍说:“你们不要听她讲,人被吓糊涂后会产生种种幻觉。张哑巴一个叫花子,连自己的肚子都照顾不了,还有心思去救人?” 大街上传来一阵警车鸣叫,紧跟着一辆警车由远而近,嘎然停富春堂的门口。穿着一身警服的侯健龙从车上跳下来,紧随着下来的还有两个年轻人。 土坤看着侯健龙急匆匆地走进医护室,站起身冲着他礼貌地点了点头。 “嗳哟,老同学你也在这里?是你去开车把叶小水拉到富春堂的吗?你一不小心就犯了一个错误,破坏了第一现场!”侯建龙走过来亲切地拍了拍土坤的肩。并没等土坤说话,他又转身看着曹玉娟说:“想不到咱们三个老同学在这个地方见面。” “你的鼻子真灵,从哪里听说这里出了事?是一路闻过来的?”曹玉娟说。 “警察是猫,专门抓耗子的。你说,当警察的鼻子不灵能行吗?唉,这几日把我的兄弟们一个个忙得贼死——”侯建龙环顾了一下医护室里的人,欲言又止。他走近半坐在床上的叶小水说:“叶小水,有什么情况给我说吧,相信我们会尽快抓住凶手的。小伍你准备记录!” 侯建龙身后跟着的那个20出头眉清目秀的小伙子双脚合拢,“叭”的一个立正说:“是,队长”。 土坤看着侯建龙问:“需不需要给我做笔录?” 侯建龙有些意外地看了土坤一眼说:“你,不,不用。我只是和你开了一句玩笑。应该感谢你才对,你及时把叶小水救回来,我代表石佛镇人民感谢你!对了,你的吸血鬼抓得怎么样了?有没有新的发现?啊!” 土坤没有回答他,而是说:“如果不用作笔录,那我就先告辞,不在这里打扰你们工作了。” ……看着土坤和阿萍开车离开,侯建龙冲曹玉娟微微一笑说:“我们的大作家怀疑咱们石佛镇上有吸血鬼,你相信吗?作家可以靠想像胡编乱造赚钱,但要是讲到实用,他们就不行了。” 曹玉娟避开侯健龙火热的目光,平静地说:“我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吸血鬼,这世界上有许多事情是说不清的。无论能否解释得通,它存在着就是合理的。我们要么消灭它,要么被它消灭。” 第39章 阴魂 “从刚才与叶小水的谈话中,有什么新的收获吗?”坐进车里后,阿萍看了看土坤问。 土坤目不转睛盯着车前方说:“至少三个疑点。第一,我怀疑叶石大已经变成吸血鬼,叶老太可能有生命危险,或者说也已经死了;第二,叶小水提到了一个人的名字——侯丙理,它让我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曹玉娟说侯丙理在挖黄金洞时已经被闷死了,他至少已去逝30多年,为什么叶小水在野猫林中又听到有人在呼喊这个名字?这是否说明它的幽灵重现呢?我们应当再去一趟野猫林,看看能否发现些珠丝马迹;第三,如果有时间,我们得去会一会那个张哑巴,说实话这次回到石佛镇以后,这个张哑巴就时常在我们周围出在现,他是在跟踪我们还是无意碰上呢?你还记得他在观音桥拿烂锈剑欢我车吗?凭直觉,我感到他身上有一股强烈的神秘气息,可是又很难说清楚它到底是什么。” 阿萍点点头又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当下最要紧的是再去一趟叶家坳,看看叶老太和她的儿子还在不在人世?如果叶石大还活着,就说明叶小水所遇的猛鬼、僵尸统统都只是一种幻觉。如果叶老太和叶石大全都不见了,那么,问题可能已经比我们想像的要严重得多。” 土坤和阿萍驱车二次赶往叶家庄,从县级公路上下来,捷达车的速度慢了很多,通往叶家坳的这条小路坑坑洼洼,稍不留意,车底盘就可能被路面的石头磕碰。 终于来到村口,正在为不知哪一户才是叶莲的家犯愁时,阿萍一指前边说:“瞧,那位不是我们昨天来碰上的那个拾柴老头吗?” 土坤当然记得上一次碰到的这位拾柴老头,立即下车过去问:“大伯,请问叶莲家住哪里?” 拾柴的老头抬眼看了看他们问:“你们找叶洪升家吗?” 阿萍点头说:“是的!他有个儿子叫叶石大。” 老头又问:“你们找他家有什么事?” 土坤说:“没什么,只是想来看一看,我曾经是叶莲老师的学生。” “哦,”老者眼睛忽然一亮说:“昨天是你们两个一起来的吗?今天换了衣服,开着车来了?人老忘性大你们别见怪啊!他家就在村十字路口往里走第三户,有一个老陈刺围着的小破院子,院门口长着一棵歪脖子枣树的就是。” 土坤来到叶莲家,果然院子是由老陈刺围成的一个圈儿,门只是一个木栅栏,年久失修,破着一个大洞,一头大肚子母猪可以轻易拱进去。土坤推开栅栏门走进去问:“家里有人吗?” 屋里死一般的寂静。 “叶大娘在屋里吗?”阿萍轻声问。 还是没有回答。 土坤心中愈发阴沉沉的,他觉得自己的预感正在逐步得到证实。两个人推开堂屋门走进屋,的确没有一个人。东屋床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的,仿佛主人在离开时,非常用心收拾过。而在西屋,单人床上只有一个被汗水浸得变成紫红色的凉席,席上的被单子胡乱放着,就像一个正在睡觉的人,忽然有急事情被召唤,他一脚踢开盖在身上的被单,下床就走。 这时侯,堂屋门口一暗,光影中出现一个老太太。 “是叶大娘吗?”阿萍即惊又喜。 “不是叶大娘,是小水娘。你们俩是谁?从哪里来的?到这里干什么?”小水娘警惕地上下打量着这两个闯入者。 土坤说:“我们来找叶莲娘的。请问,你就是叶小水的娘?” “当然是我,难道叶小水还有第二个娘不成?我和叶老太住邻居几十年了。”小水娘说。 “哦,”土坤明白了说:“我住在石佛镇悦来客栈,认识你家叶小水。我们来找叶莲娘!” 小水娘点点头:“嗳哟,叶老太啊,我昨天晚上还见她来着。这一大早也不知道上哪里去了。东山拾柴,北坡捡粪,西沟摘菜,别看她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却勤快得很。生就的贱命,一闲下来手脚心就痒。” “她的儿子叶石大呢?他这会儿也不在家,是不是也很勤快?”阿萍问。 小水娘撇撇嘴说:“哼,他?勤快他娘那个脚,是个油瓶子倒了也不扶的货!” 从小水娘这里获取不了更多的东西,土坤原本想告诉她叶小水今天早上野猫林的遭遇,但又怕老太太过于担心,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还是将来让她女儿自己告诉她吧。 那么,叶老太和她的儿子究竟是失踪还是出门去了?土坤决定在村里村外走一走,向村人打听她们的行踪,或许就能找到他们。但愿可以找得到他们,但愿他们两个人都平安无事性命无忧。 两个人向小水娘告辞,出了院门,忽然看到一群三五个人急急地往村东方向跑。他们一个个神情惊慌或惊诧。“出了什么事?”土坤一把扯住一个光着膀子只穿一条短裤头的十五六岁大男孩问。 “叶老太掉水塘里淹死了!”大男孩子眼里即有惊惧也有好奇。 “什么?”土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和阿萍对视一眼,立即跟着这些人赶到村东口。那里果然有一个近百平米的大水塘,四周树木杂草掩映,水塘里的水呈深绿色,长着水草或浮萍之类,不知道究竟水塘有多深。这时候,叶老太的尸体已经被人打捞上来,停放在水塘岸边,湿透的衣服紧贴着叶老太瘦骨嶙峋的身子,一张脸惨白如纸,两目紧闭而深陷,仿佛眼睛被人挖去了,只留下一个黑洞被皮肤掩盖着。 拾柴老汉还在向跑过来的人们解释:“我一早就起床了,洗了把脸,肚子疼,就屙了一泡稀屎,然后扛着柴框出了门,村北转了转,村西转了转,我在心里寻思,下一步是先去村南呢,还是先去村东呢?一边想一边走,就走到这水塘边了。这时候我想撒尿了,左右看了看没有人,就来到水塘边解了裤腰带脱了裤子要撒尿。突然,嗳呀我的娘啊,我就看到水塘的水草丛里漂着一个黑色的东西,咋看咋像是一个人!我不相信啊,就揉了揉老眼,凑近两步仔细看,可不是一个死人吗?脸朝上,泡得皮肤都白肿了,跟咱们村去年过年时杀的那头肥猪把毛脱去后一模一样。我再一看这是谁呀?这不是叶老太吗?嗳呀我的娘啊,叶老太死在水塘里了。多可怜的一个女人,啧啧,我这就张开嘴扯着嗓子喊人了。” 几个村妇在听拾柴老汉讲。拾柴老汉神经质地一边又一边讲,谁问一句,他就要从头讲一边,不厌其烦。 一个50多岁村干部模样的人指挥着几个小伙子:“二秃子,你快去找叶石大,告诉他,他娘死了,让他快过来。大柱、三根、叶疤瘌你们几个跟着我处理后事,叶洪升他们家的祖坟在坟地的哪一块?你们看好了在旁边挖个坟穴,都别他娘的偷懒,要挖得深一些。不然叶老太在那边不高兴,深更半夜去敲你家门找你算账!叶四哥,你去弄个薄棺材,把叶老太好好收敛了。叶四嫂,你带头儿给叶老太弄一身葬衣,别太好、也别太坏,说得过去就行,咱不能让一辈子吃苦受罪的叶老太穿着这身湿呼呼的脏衣服去见阎王报到,是不是?人家阎王爷看了能不说咱叶家坳的人不厚道吗?叶石大他妈的又痴又呆,老子也不指望他了。叶洪升家再没有别人,就靠咱同村这些老少爷们儿帮忙了。谁让咱们是一个村的不是?打断了骨头,还他奶奶的连着筋!?大家伙都动起来,别在这里瞎看热闹了,人都死球了,有啥热闹好看的?” 众人纷纷点头,有人大声支持说:“村长说得有道理,咱听村长的安排。” 大部分人都渐渐散去了。 土坤走到村长面前说:“我叫土坤,是叶老太女儿叶莲的学生,这次是来看叶老太,没想到她老人家去了。身上没带多少钱,这是300元,一点心意,你帮她收着,看能用在哪里就用吧!” 村长握了握土坤的手说:“我叫叶宝库,是这个村的小村长。俺代叶,叶老太谢谢你。你一看就是一个厚道仁义的好人,好心必有好报。今天我可能要忙得很,这安葬人的事,坟头朝哪个方向?挖多深?挨着谁挖?破没破坏别人家的风水等等还麻烦着哩,就没有时间陪你,对不住了。” “没关系,你们忙吧。”阿萍在旁边冲叶宝库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叶老太已死,叶石大没见人影,基本上已可以证实土坤的猜测。他的心里更加惴惴不安。留在这里也不会有什么新发现,又碍手碍脚的帮不上什么忙,土坤决定离开叶家坳。 土坤与阿萍两个人回到捷达车旁,抬脚准备上车时,土坤又突然停住了。他扭回头看了看叶莲家的小院,转回身走进去。 阿萍不知道土坤要做什么,紧走两步跟过来悄声问:“咱们不是刚从这屋里出来吗?你还有什么事儿?” 进院门,进堂屋门,再进东屋的门,屋里坐着一个老太太! 土坤和阿萍同时一愣,再仔细一看,仍然是小水娘。她正静静地坐在叶老太的床上。 “你们又来了?我正有事要找你们去哩!”令土坤和阿萍惊诧的是,小水娘的声音突然变了,变得很像一个人的声音——像谁呢? 土坤皱了皱眉头,慢慢地向前抬步靠近她问:“你,有什么事?” 小水娘突然神秘地一把拉住土坤说:“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叶莲他爹是被人害死的,30多年前,他被一辆快速行驶的车撞着了,当时他并没有死,那个撞他的人又把车开回来,从他身上辗过去,再辗回来。一个大活人,就这样被活生生辗死了。这事儿你得替我保密,不能再告诉别的任何人!” 土坤感到十分惊诧,这与他上次来从砍柴老汉口中听到的情况大不相同。他伏下身,看着小水娘的眼睛说:“大妈,叶洪升是被车撞死的?是谁撞死了他?这件事你听谁说的?” 小水娘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模糊,眼珠子痴痴地在眼眶里转了转,慢慢地抬头向上看,土坤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黑黑的屋顶,一根黑黑的大梁横在那里。那漆黑的房梁上还有一个小燕子的窝,但可惜里面并没有燕子。石佛镇人相信,小燕子是喜性的鸟,它喜欢到人丁兴旺的人家去安窝筑巢。一旦燕子离开那户人家,就说明这户人家败落或绝户了。 土坤觉得小水娘有些怪异,也许农村的老太太不经常接触外人,又少与外界联系,慢慢就会变得痴呆或有些神经麻木。她是不是在胡说八道?我凭什么要相信她?这个老太太是在拿我们开玩笑吧!土坤想到这里,睹气地转身准备走。“慢着。”阿萍阻止了土坤,当小水娘坐在他们面前时,阿萍感觉到一股阴凉的气袭过来,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个老太太。初次进门时小水娘与土坤的对话还算正常,并没有看出什么异样,可是现在阿萍却分明能感受到小水娘身上多了一种潜伏着的莫名的神秘气息。她努力凭自己的感觉去辩析,坐在床上的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直感告诉她:现在与土坤对话的,并非那个悦来客栈服务员叶小水的妈妈,而可能是叶老太或者另一个不可捉摸的附着在她身上的灵魂。 “大妈,叶洪升是被车撞死的?他是被谁撞死的?这件事你是听谁说的?”阿萍重复了刚才土坤的问话。 小水娘转过脸看着阿萍,呵呵笑了笑说:“还有一件天大的事,你们听说过没有,石佛山黄金洞里活活地闷死了306个人。大家伙儿正在拼命挖呀挖黄金,有人看到黄灿灿的金子了。突然,从一个缝隙中伸出一个巨大的长着磷片的爪子,五根弯弯的指头,长长的指甲,一把就把那第一个挖到黄金的民工给抓进去了。接着是一声雷鸣般的声音,山洞顶上裂缝了,头顶上的石头开始往下掉,砸在人的脑袋上,硬生生地将脑袋砸下去一半。然而,洞里大部分人还活着,他们在洞里盼着外面的人来救他们,可是出口却被人封了,被封得个严严实实,洞里的空气越来越少,越来越少。有人用手挠抓胸部,有人拿头去撞石壁,更多的人不声不响就睡过去,再也没有醒来……” 土坤仿佛看到日本鬼子当年大埋中国活人的惨烈一幕。他握住小水娘的手问:“这是30年前的黄金洞里的事,你怎么这样清楚呢?” 小水娘瞪着眼睛,狠狠地说:“我当然知道,因为他们,他们已经出来了,他们要找凶手,要——报——仇!以——血——还——血,以——命——偿——命!” 土坤的心怦怦巨烈地跳动,他努力平静自己,追问:“现在石佛镇上有人清楚当年这件事情吗?我们如何才能找到这个人?” 小水娘说:“有一个人知道,他叫孔令白,在小镇上开着一个玉石店。你到镇上一打听就会有人会告诉你。他最清楚这件事,你们要知道真相就去问一问他吧。” 土坤问:“大娘,这事儿又是谁告诉你的?” 小水娘说:“我,叶——洪——升。老不死的他,还跟我说了很多的事情,很——多——” 小水娘的声音真的很像一个人,低低的后嗓音,还带着一点鼻音。对了,像叶老太!土坤脑海里突然闪出叶老太的身影,是她!土坤猛然抽身后退一步,大声呵问:“你不是小水娘,你是叶——老——太?” 小水娘发出惨人的一声怪笑,用手“啪啪”地拍着床板说:“小伙子好聪明,你好聪明啊!” “谁是凶手?他吸了你的血,然后又把你抛弃在水塘里?”土坤问。 小水娘说:“没有凶手,是我老伴他回来了,叶洪升回来了——” 土坤又问:“当年是谁开车撞死了叶洪升?这个人现在在哪里?你知道吗?” 小水娘愣了愣,半天没有说话,也许叶洪升并没有告诉她,也许她知道而不愿意说出来。 土坤追问:“凶手是谁?” 小水娘脸色变得煞白,身体开始像发了疟疾一样哆嗦起来。“我知道他是谁,虽然他现在活得很好,可是他很快就会死的,死得很——惨——很——惨——这是叶洪升的秘密,我们的秘密!” 小水娘脸上的肌肉开始抖动,她的眼、鼻子、嘴角开始抽畜变形。看着小水娘痛苦的表情,土坤突然大呵:“你人都死了,为何要连累小水娘?还不快快离开?” 小水娘闻听突然停止哆嗦,两个手机械地交叉着放在大腿上面,一动不动坐在那里。 土坤猛然从口袋中掏出从玉女巫家里要来的那枚玉佛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叭”地摁在小水娘的胸口。 “ha——ya——lu——”小水娘张开口,发出怪异的声音,一股青烟从她的口里喷出来。她的身体又是一阵激烈的颤抖,上下牙齿打摆似地相互嗑碰。 过了片刻,小水娘整个人安静下来。小水娘仿佛睡了一觉刚刚醒来一般,看了看土坤,又看了看阿萍问:“我,我怎么坐在这里了?小伙子,你在做什么?” “没,没什么!”土坤收起玉佛手,努力镇定自己,他用手轻轻挽住小水娘说:“大妈,你病还没好,快回家休息吧,我们要走了。” “谢谢,谢谢,都是好人啊!”小水娘把手搭在土坤和阿萍的胳膊上,缓缓地站起身。 第40章 石佛寺 “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变声成为另一个人,讲说另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想说的话,鸣冤诉苦,揭露阴谋或传情达意,这就叫阴魂附体。古代的《乌盆案》讲述的就是这种故事。小水娘肯是被死去的叶老太阴魂附体了。我看到她体力不支,担心她出事,才拿出玉佛手帮她驱除阴魂。可惜,有很多想问的问题都没有来得及问。”土坤带着遗憾驾车与阿萍离开叶家庄。 “小水娘是被叶老太阴魂附体!”阿萍恍然大悟。“可是,叶洪升害死了叶老太,他为什么要害死自己的老婆?他可能也把自己的儿子一并害死,为什么要这样做?”阿萍又百思不得其解。 “叶洪升是被人用车撞死的,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当时他并没有死,那个撞他的人又把车开回来,从他身上辗过去,再辗回来。一个会喘气儿的大活人,就这样被残忍地辗死。如果小水娘传过来的话属实,叶洪升身上的冤气可就太大了。那么,他所具备的可怕的狠毒魔力也就非常大。死去30年的叶洪升带着怨与恨回来了,他一定会报复的,报复那个当年惨害他的人,可能还连带其他很多很多的人,包括无辜的人。”土坤开着车,他并没有回答阿萍的提问,而是在心里苦苦地思索—— 越来越多的事实证明他们的猜测是正确的。侯丙魁无意中揭开了镇压叶莲老师的阴魂的玉佛手,叶莲老师的阴魂逃了出来,她当然会要找仇敌报仇。侯丙魁、大脚婆等成了最早的受害者。难道侯丙魁与大脚婆与叶莲的死有密切的关系?还有大脚婆家前面那户人家的黄花闺女,还有侯建龙所发现的四个被吸血而死的少女!是必然还是巧合?天仙一样的叶莲老师不该这样不分清红枣白地摄取这么多人的性命!叶洪升是被车撞死的,可是他的尸体呢?叶老太所讲被塌死在黄金洞里300多个人,他们的冤魂都跑了出来,果真是这样吗?如果他们的幽灵跑出来,会不会对石佛镇所有的人带来灾难性的毁灭…… 车驶过野猫岭,过了夹皮沟,再往前就是观音桥了。 阿萍问:“我们是去找孔令白,还是去野猫林?” 土坤猛一打方向盘,车拐上观音河畔的泥土小路。他说:“我们得去野猫林看一看。和我们根据叶小水所说而猜测的一样,叶老太死了,叶石大也可能不在了。那么,叶小水所说的那些在林子中的僵尸是否存在呢?我们只有去现场看了才能了解到真实的情况!” “如果他们存在,我们就会受到致命的威胁。你想过没有,当他们扑过来时,你如何对付那些僵尸或吸血鬼?”阿萍担心地问。 土坤没有回答,而是神色镇定地继续开着车。 在早上发现叶小水晕倒的地方,停着一辆警车。 “他们比我们提前来了。”土坤把车停在那辆警车的旁边,下车用手轻轻拍了拍那辆警车。 “是你的同学侯建龙他们?”阿萍紧跟着下了车。 “他们询问叶小水后,直接来这里查看现场。警察经常这么做,这是他们的职责。”土坤转回身从捷达车后备箱里取出两杆婴儿胳膊粗细的竹杆,它们的一端被削得尖利异常。土坤做了一个刺杀的运动,把其中一杆交给了阿萍一杆说:“我们可以用这个来保护自己,如果吸血鬼或僵尸扑过来,你就狠狠地刺穿它的心脏。” 阿萍轻松地笑了笑说:“这叫什么?你怎么知道它可以用来对付吸血鬼或僵尸?” 土坤眨了眨眼睛:“这种武器叫竹箭,原始社会的人们就用它来打猎。后来被巫师专门用来对付吸血鬼或僵尸。这是我在网上查到的,一个叫孔嘈冥的大巫师教给人们这种办法。在现代生活中,网络是个无所不知的老师,天文、地理、阴阳八卦,没有它不知道的。” 阿萍握住竹箭轻轻在另一个手掌上磕了磕,竹箭发出“叭叭”的声音,她在心里祈祷:但愿它真的是僵尸或吸血鬼的致命武器。 土坤和阿萍往野猫林中走。野猫林中,雾已散去,阳光从树顶透射进来,叶子显得碧绿而清新,林子里郁郁葱葱充满了生机。鸟儿欢唱,知了鸣叫,似乎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从石佛镇到石佛山另一面的叶家坳,这里是惟一一条最短的途径。两个人仔细寻找,希望能有所发现。土坤看到一片倒伏的开阔草地。“阿萍,你瞧,这里好像有很多人踩踏过!”土坤指给阿萍看。 阿萍目测估计:“大约有六七十个平方。草径倒伏压折的痕迹很明显,花朵也凋谢了,好像很多人在上面滚压过。”阿萍走到开阔的中间地带,前后左右细细察看。“这里大概就是叶小水所说的看到很多吸血鬼或僵尸、腐烂尸体的地方。可是,那些鬼怪烂尸哪里去了?如果被人为搬走,可能性不大。据叶小水说有近百个甚至更多,即便有人来搬移,也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全部挪走。那么,是他们自己神秘地消失了?他们难道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或遗物?”土坤紧皱眉头。 “土坤,这是什么?”阿萍伏身捡起一个婴儿手掌大小的长方形塑料卡片儿。 土坤翻开正面,发现用碳素墨水写的字——065张胜三。 “065张胜三?”土坤一头雾水,也许是哪一个路过丢在这里的人随手丢弃的卡片儿,现在许多大小企业都给员工佩这种工作卡片儿,还要贴上本人照片,编上号码,跟监狱里的犯人似的。 土坤顺手扔掉了:“这种东西脏呼呼的,没什么用。”说着,他转身继续查看,这时他感到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看,又是一张婴儿手掌大小的长方形塑料卡片儿,怎么又有一张?土坤俯身捡起,突然,他瞪大了眼睛,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事实。 阿萍感到了土坤的异样,急忙凑过来,她看到土坤手里拿着的那张塑料卡片儿上写着一个人的名字和编号——213侯丙理。 “啊?侯丙理?”阿萍不由得叫出了声。 叶小水说她在晕迷中听到一个人的呵斥。土坤仿佛看到不久前发生的那一幕—— ……有一个冰凉的粗壮的胳膊搂住了叶小水的脖项。有两个蠕动着的东西掉进了叶小水的耳朵。ha——ya——ku——伴随着嘿嘿的淫笑……叶小水感到自己的乳房被一只骨感大手狠狠抓住……“侯丙理,休得无礼!”忽然,随着一团亮光,叶小水冥冥中感到眼前出现一个人。“侯丙理,住手。”…… 土坤回过身把自己刚刚扔掉的另一张脏兮兮的塑料卡片儿捡起来。小水娘说的没有错,叶小水和曹玉娟也说的没错,30年前那些被困杀在黄金洞的人,果真出来了,复活了…… 阿萍紧张在看着土坤问:“我们该怎么办?” 土坤摇摇头说:“不知道。” 两个人相互搀扶着离开那一片开阔的草地,在他们的心里都有一种要逃脱的欲望。 这时候,前方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三个警察拨开杂草树杈出现在土坤、阿萍的视野。走在前面是侯建龙,后面跟着他的两个队友。那两个队友一前一后抬着一个大而结实的黑色袋子。 侯建龙粗声大气地说:“老同学,我们比你们早到一步啊。怎么样?有没有新发现说来我听一听。” 土坤和阿萍等着他们走近,土坤把手中的两张长方形塑料卡片儿递给侯建龙看。 “什么东西脏兮兮的?这不是小加工厂里给员工们每人发的那种编号卡片儿吗?没有什么稀奇的啊!”侯建龙看了看,不屑地又交还给土坤。 土坤提醒说:“建龙,你好好看一看这上面的编号和名字,这是30多年前发生的一个瘫塌大事故死亡人的塑料卡片儿,他们人被埋在几百米深的黄金洞中,身上佩戴的塑料卡片儿怎么回在30年后出现在野猫林中?” 侯健龙摇摇头说:“老同学,这又有什么不正常呢,他们当年在进洞时把这些塑料卡片儿顺手扔掉了,风吹雨淋,鬼使神差就在这里被你们捡到了。奇怪吗?你瞧一瞧这是什么?” 侯建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土坤。 是叶小水的玉佛手,做工还算不错,在叶小水青春的肌肤与汗水的浸润下,这枚玉佛手显得更加玉润圆和。 “刚才在一个枝杈上发现的!还有一样东西,你们看了以后可不要害怕,小伍,你们俩打开袋子,让我们的恐怖小说作家看一看咱们的物证。” 土坤和阿萍走过去。 小伍和另一个年轻的警察打开了沉重而结实黑色袋子,一股难闻的夹杂着血腥与腐臭的味道扑面而来。袋子里装着的竟然是一个人的尸体,原来用来蒙面的黑色长统丝袜已经被揭开,像一个小丑那样歪戴在他的头顶。这个人两眼圆睁,嘴巴痛苦地歪在一边,整张脸就像在死亡前一刹那,看到了什么惊惧的事情而使脸部完全变形,定格在那里不动了。他身上几乎没有衣服,衣服被撒扯烂了扔在一侧。在他的脖项上,有一圈非常明显的牙咬的痕迹,更可怕的是他的腹腔已被剖开,小肠及心肝等已不见了。再往下看,他的两腿之间是空空的,只留下两根不知是肉条还是筋骨。生殖器与他的身体完全脱离,孤独地扔在那粗大的脚丫旁。更让土坤惊诧的是无论身体、心肺,还是生殖器上,都没有一丝血色,比细心的女人用清水冲洗十遍还要干净。 “我们在前面大约500米处发现的,发现时他的生殖器被掏出来,扯出两根长长的筋,挂在树杈上,心肺都不见了。除了潮湿的地面有几块血痕外,其他地方没有一丝血迹。我怀疑这是一个变态杀人狂。”侯建龙在旁边平静地说。 阿萍感到胸腹一阵翻腾,张开嘴差点吐出来,她急忙转过身,不敢再看一眼。 土坤转眼看着侯建龙问:“他就是那个拦住叶小水露阴的变态者,那么,是谁杀了他呢?” 侯建龙抬抬手示意两个年轻警察合上袋子,说:“我一直认为在石佛镇有一伙变态狂,他们强奸少女,杀人剖尸体,他们或单独做案,或者合伙做案。这很可能是两个变态狂的相互对决。一个杀了另一个,然后逃离。我仔细查看过这个家伙尸体现场,真他妈的是一个高手,没有留下任何其他痕迹。” “叶小水没有告诉你她后来碰上了叶石大,叶石大像一个僵尸?”土坤问。 “说了,她都说了,我觉得那只是她在受到惊吓后产生的幻觉。”侯建龙自信地说。 土坤又问:“我们刚刚去过叶家坳,叶石大的娘刚被发现死在村口的水塘里,叶石大至今不见踪影,这你怎么解释?”侯健龙眨了眨眼睛,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是的,我现在不可能给你一个完整的答案。她们的死只能算另一桩案件,我会安排人去调查。” 一行人开始往野猫岭山下走。前面出现一个路口,一条小岔道向旁边延伸淹没在草丛中。“队长,那边要不要去查看一下?”跟在后面的小伍问侯建龙。 侯建龙没有停下脚步,说:“那条小路通往石佛寺,是咱们小镇名人张哑巴的家,咱们就不必去了。” 土坤停住脚,悄悄拉了阿萍一把。“建龙,你们先回吧,我们到石佛寺看一看。” “怎么?有心思访古寻幽了?这座寺庙据说也有四五百年了,你们去好好看看吧,说不定受到启发能构思出一部新的恐怖小说,我就不陪你们了,有时间叫上曹玉娟,我请你们吃饭。”侯建龙摆了摆手算是告辞。 看着侯建龙和他的两个队友消失在前面的羊肠小道上,土坤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了笑说:“我和他没有共同语言。” 阿萍点了点头说:“我们和他的思维出发点就不样,怎么可能想到一处呢?”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个敬业的家伙,但愿他是对的。”土坤挥了挥手中的长竹箭,长竹箭尖利的那一端发出“呜呜”的短啸。 阿萍挽住土坤的胳膊说:“你也是个敬业的家伙。” “走吧,咱们去看一看老朋友张哑巴,我很想知道他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两个人相偎依着走上这条通往石佛寺的小路。 穿过一片树林,就到了石佛寺。土坤扭回头审视着,他觉得这里离叶小水出事的地方也就一箭之遥。如果在清晨,叶小水声嘶力竭的呼喊,张哑巴或许真的能听到。 石佛寺的院门早已不知丢到哪里去了,只剩下两边的石墙,因为无法搬动又不方便砸毁,便侥幸存在下来。走进大庙,迎面是一个高高的石佛像,如来佛祖双目微闭,神态安祥而平静。两边十八个罗汉,却都已是残缺不全。有的脑袋没有了,有的眼珠被敲去了,还有的一个胳膊、一只手没有了。显然,这是一个年久失修破败荒凉的佛院。 阿萍忍不住感叹:“为什么石佛镇里的人不来维护呢?” “这里曾做为破除封建迷信的典型被砸毁,从那以后,石佛镇的人再也没有心思维护这座寺庙了。”土坤说。 没有香火,也没有和尚,更没有人迹。大殿地面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佛堂上面空荡荡的,即无佛香更无佛烛、油灯。古寺、老僧、佛钟……这些佛国圣境在这里早已了无痕迹。 土坤正在看墙上云雾飘渺的佛画,转到佛像身后的阿萍突然喊:“土坤,你快过来看,这里有很多竹签,还有一把镰刀。”土坤急步过去,在佛像后面的一个角落里,果然放着许多用竹子削制的竹箭,只不过看上去比他们手里拿的武器要短很多。 土坤拿起一根竹箭仔细看,从削的崭新的刀痕上可以看出,削制时间不会离现在太久。“会是谁削的呢,他为什么要削这些竹箭?”阿萍歪着头看土坤。 “和我们做竹箭的目的一样,抵御吸血鬼和僵尸,看来,这里有一个很懂行的高手!”土坤脸上露出很久没有的微笑。他觉得自己仿佛在黑暗中行走,突然遇到一个拿着烛火的同路人。 “巫师白嚼仙在他书中写道,用竹签、竹箭刺入吸血鬼的心脏,就可以结束他们的阴命,阻止他们再去害别人。而活死人和吸血鬼并不完全一样,活死人和正常人差别不大,他们可以像正常人那样生活,吃喝拉撒、做爱、吵架。他们不会主动害别人。除非受到攻击,才会表现出吸血鬼的本能。至到某一天,他们心愿已了,突然消失……”土坤像背课文一样说。 “也就是说,有人做这些竹箭是为了用来消灭鬼魂、吸血鬼或僵尸?”阿萍听完土坤的话,自言自语道。 “瞧,这是什么?”土坤突然发现,在石佛背后衣襟的石缝下,藏着一条脏旧的长裤,他跳上台阶把它取出来,弹掉上面厚厚的浮灰,发现两条裤腿上分别写着几个字——张哑巴,公社发。 “是张哑巴的!这里果真是张哑巴的家!”阿萍不无惊诧地说。 “张哑巴就是那个救叶小水的人,几天前,同样是张哑巴在野猫林发现了少女被吸血后的尸体,为了防止她变身成为吸血鬼继续害人,他把一枚竹签插入她的心房,然后,又悄然把她送回了家。还有,昨天在公交车上那三个奇怪的两男一女,他们可能已不是活人,张哑巴上车也是为了阻止他们。”纷杂的线索在土坤的脑海里迅速整合交接,他感到心中赫然敞亮起来。“如果找到张哑巴,也许就找到了某些解决问题的答案!” 阿萍听完土坤的分析,觉得很有道理。但她还是有所怀疑:“一个连自己肚子都填不饱的乞丐,怎么可能做这些奇异的事情?” 土坤望着那条红漆写着“张哑巴、公社发”的裤子说:“也许,这就是他超越常人的地方,是我们平常人不能理解也解释不通的。” 然而,无处是家、处处是家的张哑巴,这时候他会在哪里呢?土坤和阿萍能否如愿以偿,顺利地找到这个神秘的哑巴乞丐?前面等待他们的,又将是怎样的血雨腥风、魔咒横行呢? 第41章 蛇皮袋 新的一天来了。没有太阳,天色阴暗,仿佛一口硕大无比的黑锅倒扣在石佛镇的上空。原本人烟就不稠密的石佛镇,显得更加冷清,偶尔出现在街上的人一个个缩着肩胛,低眉顺眼,像游走的阴魂幽灵。 从石佛镇开出的2路公交车上,只有寥寥的五六个人。戴着蓝色工作帽的女售票员仍然好像没有睡醒似的,用蚊子般大的声音报着站名:“贞节牌坊到了,有下车的没?下车的把票拿出来看一下。没买票的买票了。下一站夹皮沟,到站的乘客请往门口走。” 女售票员一边说一边抬起厚重的眼皮往车外看了看,又上来二三个人。她的目光与一个浓眉大眼小伙子的目光碰在一起,那个小伙子浓浓的眉挑了挑,冲她阴冷地笑笑,独自走到车的最后一排坐下来。他抬手挠了挠后脖项,好像有一些痒痒。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大眼睛浓眉毛的小伙子脖项靠后的地方,有一圈深深的牙痕。 女售票员又往车外看了看,她看到一个老太太和一个壮汉一前一后往石佛镇主街方向走去。他们与自己的方向正相反。“走咧,没人了。”女售票员“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 坐在车后的大眼睛浓眉毛小伙子透过破烂的2路车窗玻璃向后看去,他望着那个老太太和壮汉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他努力大张了两次嘴巴,白森森的上牙和下牙磨了又磨,象狼要扑食前的动作,残忍而暴虐。 走向石佛镇主街的老太太和壮汉,是叶老太和她的儿子叶石大。在叶石大的身上,还背着一个脏兮兮的蛇皮袋,里面鼓鼓的,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这对怪异的母子从石佛镇通往省城的那条县级公路上走来,走过野猫岭,走过观音桥,走进石佛镇。他们的穿着和普通的乡下人没有差别,生活在石佛镇上的那些很有些看不起乡下人的镇上人,没有谁会注意到这两个人的到来,更不可能有人会去猜测,他们到石佛镇来要做什么,在不久的将来,这对母子的行动会对他们带来如何致命的伤害。 张家金玉店就在石佛镇主街从北数第一家,站在门口,可以清晰地看到贞节牌坊上写着的贞女大字。张三万老板近期一直忧心冲冲,因为玉货生意越来越不好做,所有的人们好象都越来越穷,钱不知到流到哪里去了。不定期到石佛镇进玉货的外地商贩小老板更少,他不得不把玉货的批发价一降再降。近几年,因为做玉货生意的人太多,门帘铺子不算在内,那些拿一个破布在街道旁一铺,摆上大小挂件、佩件就叫卖的小商贩越来越多,三核桃两枣的,能赚一点钱就急猴猴地出手。这不等于砸玉器行的生意吗?等玉货卖到和冬白菜一个价时,大家就都别想靠玉货赚钱糊口了! 这时候,张三万端着紫砂茶壶正坐在柜台里犯愁,门口一暗,堵上来一个大汉。 “娘,走快一点。”叶石大扭回头喊:“这家里好像有咱们要的货唉!” 瘦小枯干的叶老太随后跟进来,她的两眼有些僵硬发涩,迷迷着能通过一条缝儿看张三万的货柜。她目光所看的,是张三万摆在柜台里的那些玉佛手。 “玉佛手,要多少钱?”叶老太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鼻音,好像有多少天没有喝水口干舌燥的样子。 张三万上下打量这对母子,看他们的穿着打份,根本不象是从大地方来的有钱人,便猜测可能是附近山沟里来赶街的穷苦乡下人,就有些不爱搭理,眼皮也不抬说:“一个30元。” “一,二,三……共五个,你家里还有吗?”老太太不动声色地问。 “就这些个了。”张三万没好气地说。他想,你要那么多当地瓜烧着吃呢?又买不起,干吗要问那么多! 没想到叶老没有犹豫说:“都买了,如果你还有,照这个价我全部要了。” 张三万大吃一惊,财神竟然长得这般摸样,急忙喊自己的胖女人出来,把屋里的10件石玉佛手都取出来,大小共15件。 “你不是只这5个吗?”叶老太问。 “这个,这个——”张三万一幅商人的万变嘴脸,尴尬地笑了笑说:“屋里还有几个,我这人忘性大,你老人家别生气。”一扭脸训训斥自己的胖女人:“贱货,为啥不把货上全呢?差点让老子丢了发财的机会。” 胖女人一身肥肉,只穿着一个短汗衫,几呼是裸着两个如球一般硕大的奶子。胖女人白了张三万一眼,没说话,只是小心地把货柜上的玉佛手和屋里刚拿出来的玉佛手一个一个摆在柜台上。“你们点一点,15个,唉呀这玉佛手可是好东西,去鬼镇邪防小人,外地的大老板最喜欢上这种货,也是今年流行的货,你们一瞧就知道是识货人!” 叶石大板着张脸,用粗壮的胳膊一骨脑儿全扒进那个蛇皮口袋里,那动作就像往垃圾筒中倒垃圾。叶老太从怀中摸了半天,慢慢摸出一把钱摁在柜台上,张三万一五一十数,不多不少,正是他想要的货款。 “谢谢,真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大妈您真是有福有财之人!”待张三万抬头送客时,发现叶老太和叶石大已出门不见了。 张三万没有多想,只是随口说道:“这老太太,年纪不小了腿脚还挺利索。今天的生意爽利,好久没这么爽利了。”张三万十分高兴,忽地俯下身狠狠地亲了一下胖女人的嘴,同时伸手去捏胖女人的肥奶子。胖女人拍拍他的手说:“你早上吃大蒜又没刷牙!满口大蒜味!去,去,大白天的不怕人看见?”张三万嘻笑着说:“啥蒜不蒜的,挣了钱才算呢!都他娘的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我,只要发财高兴了,咱家那哥二就跟着性起,走,咱们到屋里让我放一炮。” 胖女人嗔笑道:“放你妈的屁,先刷牙去!” 胖女人口是心非,也早有了那个意思。在男人的搂抱下顺从地一扭一扭走进里屋。因为生意不好,张三万有很久没有与她困觉,她甚至担心自己的男人因为没有生意赚钱生存压力太大,而患了阳萎综合症。如今男人主动提出要求,她当然心中念佛,求之不得。 柜台前空寂无人。 很快从后屋里传出了女人放肆的呻吟和破床发出的吱吱哑哑的声音。柜台外面一个小玉摆件突然莫名地从货架上掉下来,“叭”地碎在地上。 与张家金玉店隔着一家日用杂货铺子的,就是王家玉铺。穿戴齐整一向斯文的王老板戴着一幅厚厚的黑边眼镜,正静静地坐在柜台里看一本古象棋谱,生意不太好,顾客了了,他只能研究古象棋谱来度过这无聊的光阴。 叶老太和叶石大走一前一后走进来。 “老板,有玉佛手吗?”叶石大憨直地问。 王老板抬起头,抚了抚黑边眼镜,看清楚是一对母子。便放下棋谱走过来说:“有,你们是拿货呢还是买货?” “拿货和买货有区别吗?”叶老太慢悠悠地问。 王老板眼睛透过上眼镜框看着叶老太说:“拿货就是来批发货,我按批发价给你。买货就是零售,我按零售价给你。咱做生意讲究个实在,童叟无欺,你说是吧?我要是狮大张口,漫天要价,就不是亲娘生的。再者说了,你上一次当,下次就不来照顾我了,那我不是自寻倒霉吗?细水长流,好生意年年做代代做,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别,别罗索,玉佛手多少钱一个?”叶石大问。 叶老太目无表情地看了看儿子,又把眼睛盯在王老板的黑眼镜框上问:“你有多少?我拿货!” 王老板眼珠骨录录转了转,满脸堆笑说:“拿货咱按拿货价报,一个玉佛手60元,我这里有现货20枚。二六1200元。咱最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概不舍账噢。” “都拿出来吧。”叶老太面无表情,木木地说着,伸手在怀里摸了又摸,摸出一叠钱来,“叭”地摁在玻璃柜台上。王老板拿起来一数,不多不少1200元。 叶石大将20枚玉佛手全扒拉进那个鼓鼓的蛇皮口袋。两个人转身就走。 王老板从眼镜框上沿儿看着两个人出门,嘴角露出一丝冷冷的阴笑:“这老太太跟僵尸一样连笑都不会笑一下,口袋里钱倒不少。现在这个社会全变了,穿金戴银的家伙实际上欠一屁股账的穷光蛋。穿着平平常常的家伙,他就有可能是百万千万富翁富婆。不是我不明白,这世家他奶奶的变化快啊!” 紧挨着王家玉铺的第三家是孙家石佛记老店。叶老太转身走了进去,叶石大抬头看了看铺子招牌,撅了撅嘴跟着走进去…… 再接着是第四家、第五家……叶老太和叶石大一家挨着一家从玉货铺里购买玉佛手。 “娘,咋这么多玉货店这么多玉佛手呢?咱们得把石佛镇上所有的玉佛手都买完吗?”叶石大有些不奈烦。 “别废话,听你爹的吩咐,咱们照着办就行了。”叶老太依然目无表情,固执地在前面走。 叶石大肩上扛着的蛇皮口袋里,传出轻微的“咯吱、咯吱”的声音,好像一只老狗在津津有味地啃一根老骨头。瞧一瞧左右无人,叶石大轻轻地拍了拍蛇皮口袋问:“爹呀,这些石头好吃吗?” 蛇皮口袋里没有回答,而是发出一个清晰的声音:“g——u——o”。 叶老太瞪了儿子一眼,“叭”地打掉叶石大放在蛇皮口袋上的手说:“呆儿,你闭嘴!” 一轮晕日慢慢地从东方升起,一步一步往高天上爬升。它努力想突破厚重的乌云,把光明撒向人间。然而,那一团一团的乌云仿佛一股一股黑恶的势力,从天地四方向太阳围聚过去,乌黑的魔爪伸向孤独而晕圆的太阳。 “站住,你们俩!”一声断喝从身后传来,叶老太和叶石大被吓了一跳,难道有人看出他们来了? 身后追上来两个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胖的像头猪,肚子比轮胎还大一号,从前面看几乎看不到他那条小短腿。瘦的则跟麻杆似的,裸着的胳膊完全是皮肉包着骨头,细眉毛,两眼深陷成两个黑洞,两腮下陷,可能原来是酒窝,但如此陷下去,现在一边可以平放一个鸡蛋。大门牙突出着,如果晚上谁与他错肩而过,肯定会以为遇上了饿死鬼,胆小的非吓个半死不可。两个人刚从一个饭店出来,满脸酒红,走路不稳,相互搀扶着,胖子的嘴角还粘着一小块鸡皮,像多长了一块烂肉。 “干,干,干什么的,你们?”瘦子厉声厉色,在两个人面前站定了,双手掐腰做领导状。 酒气喷得叶老太差一点张不开嘴,但她神色平静,一脸漠然说:“乡下人,进城转一转。” “你,你做什么的?”胖子指着叶石大的鼻子问。 叶石大脸上露出僵硬的笑,说:“你问我?农民工进城,想找个活干。” 瘦子窜过来,忽地踹了叶石大一脚说:“你妈屁说话严肃一点,跟政府说话不能嘻皮笑脸,听到没有?” 叶石大虽然腿上挨了一脚,他站在那里纹丝没动,脸上僵硬的笑却消失了。 “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打我儿子?”叶老太急忙上前要拦,被胖子粗暴地一拽,叶老太一个趔趄,差一点摔倒。叶石大急忙过来扶住:“娘,你们别碰我娘!” 瘦子指了指自己胳膊上的袖箍说:“老子是城管,城管是干什么的知道吗?老子的任务就是来管你们这些乡下人、外地人、农民工。怎么了?不服气可以去告啊!你们听着,现在老子这叫城管执法,不配合老子就判你个暴力抗法罪。你,民工,蛇皮口袋里是什么?打开我看一看。”瘦子粗声大气理直气壮。 “袋里没什么,能不能不看?”叶石大小声说。 “他奶奶的,没什么怎么鼓鼓囊囊的?你他妈的以为老子瞎子啊,竟敢当着老子面说谎!”矮胖子突然跳起来一拳打在叶石大的大鼻子上。叶石大脑袋条件反射地往后一仰,倒退一步又站住了。 “求你们别打我的儿子!”叶老太扑上来抱住叶石大。 瘦子一把将叶老太推开,因为受力过猛,叶老太蹬、蹬、蹬后退几步,重重地坐在地上。“娘!”叶石大快步过去将叶老太慢慢扶起来,他被激怒了,迈虎步来到两个城管面前,想抬手教训这两个家伙。身高马大的叶石大,拳头像气锤一般,如果出手,一拳能把瘦子的腰打折。然而,就在叶石大要抬手之时,他感到自己的手被人轻轻摁住了,耳边响起一个声音:“石大儿啊,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要动手。他要看蛇皮袋就给他看吧!” 此时,在外人眼中,叶石大的身边根本没有任何人,更没有人伏在他的耳边悄悄低语。 叶石大愤然放下举了一半的老拳。 他的鼻子竟然没有流血?矮挫的胖子心里暗暗称奇,以他往常的经验,有人如此挨他一拳,鼻子里早就窜出蚯蚓一般鲜红的血来。这家伙皮操肉厚,能当沙袋打哩。不听话,我还要整死他。胖子心里嘀咕着,抬手指着叶石大的鼻子:“老子要看你的蛇皮袋,赶快打开。” 叶石大放下蛇皮袋,慢慢地打开。 胖子和瘦子探着头往里面细看,蛇皮袋里除了几件脏呼呼的粗布衣服之外,还有几片烂树叶,却无一枚玉佛手。 “你们看吧!”叶石大说。 “他奶奶的,你们这些乡下人,来到我们城里牛屁个球哩!快滚!”瘦子与胖子扫兴地转身走了。 “爹,你在哪里?”叶石大左右前后四顾,悄声寻问。 从蛇皮口袋里传出一个清晰的声音:“g——u——o——人在呢!” 叶老太与儿子叶石大对视了一眼,两人脸上同时露出了僵硬的笑。 “走吧,儿子,咱们接着干活去。”叶老太颤威威地说。 第42章 不堪回首 过去的,不要以为真的过去了,几年,几十年,甚至几百年以后,曾经埋下的导火索,仍然会突然引燃或暴发,让你措手不及、无法承受。一切都为时已晚。有的人总是在深更半夜被噩梦惊醒,那是因为有不吉之物,在黑暗中的某个地方窥视着你,它跃跃欲试,要引渡你到万劫不复的黑暗深渊。一旦有机会,噩梦就可能成真,充满邪恶的报复同时降临。 …… 原以为找到张哑巴,就会获知很多内情,那些石佛镇的鬼魅迷影也会被揭穿,至少可以窥一斑而见全貌。但非常奇怪的是,张哑巴好像突然人间蒸发,从石佛镇消失了。土坤和阿萍开着捷达车在石佛镇主街、副街、小街甚至各个胡同里,转了又转,石佛寺也去了一趟,均没有见到张哑巴的影子。 阿萍叹口气猜测说:“他是不是有所感觉,故意躲我们?” 土坤不置可否,微微一笑说:“没关系,实在找不到这位张大仙,我们就先去找另一位关键的知情人物孔令白。” 阿萍点点头:“是啊,事关黄金洞那300多个无家的阴魂,也许他能给我们一个清晰的答案!” 孔家老玉店在小镇上比较有名,向路人一打听,马上就有人指出来,竟然离曹玉娟家的富春堂不远,隔着一条马路就是。两人来到店里,只有一个小伙子,土坤觉着面熟,好像是那个曾经与他交过手的孔庆东,但仔细看了看,这个年轻人彬彬有礼,出言轻声细语,与流氓泼皮孔庆东截然相反。 “你怎么称呼?”土坤问。 “我叫孔庆南,你叫我小孔吧。”小伙子微笑着:“先生,有什么需要,准备买一些挂件还是几件摆件,这里只是个店面,大量的货在我们的库房里,你可以先看看样品,看中的我再让人从库房里拿货。” “我不要货,孔令白是你父亲吗?”土坤问。 “不,他是我叔父。这会儿不在店里,正在家忙石佛镇鬼协的事儿。过几日咱这里不就是鬼节了吗?年年都要搞些活动,热闹一回的。”孔庆南说。 土坤点点头,眼睛在货柜上扫了一圈,看到货柜中央的一尊玉佛像,玉润珠圆,如来佛祖面容安祥,凤眼似闭未闭地瞅着自己,心里不由得一动,问:“这尊玉佛如何请啊?” “噢,对不起,我叔父有交待,这尊佛是我们的镇店之物,别人不能请的。” “那这尊佛是很有来头了?” “我也是听俺叔说的,这尊灵佛,是他老人家专门跑到少林寺向一位德高望重的和尚请来的。你看那眉心,有一点降红痣,是少林寺主持亲自开过光的,可以避邪驱鬼防小人。我叔说这个店里其他玉货都可以出手,惟独这尊佛,就是给个金元宝也不会让人请走。” 阿萍站在土坤身后,也忍不住多瞧了一眼那尊玉佛,立即感到一种大慈大悲的佛光悠然照进自己心里。她忍不住轻轻扶了扶自己胸前的太平环,双手合十于胸前,默默祈祷:但愿如来佛祖保佑我们在石佛镇无灾无难、平安吉祥,事事如意! 土坤扭头看了看阿萍,笑了笑说:“我佛又多了一个女弟子,可贺可贺。” 阿萍抬眼静静地看了看土坤,嫣然无语。 因为急于见到孔令白,土坤向孔庆南索要了孔令白的住址,然后与阿萍两人立即开着车去家里找。 孔家胡同在石佛寺大街路南,距悦来客栈不远。土坤他们很快就找到了,胡同还算宽敞,可以把车慢慢开进去,进胡同再往前走二三百米,有一处老宅。土坤看那门院上的牌匾,写着“孔宅”二个大字,可能是百余年前的墨迹。文风古朴苍劲有力,颇具孔圣人的遗风。 土坤把车停靠在旁边,阿萍走过去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老者,看上去有50多岁,只露出半个脑袋,面相慈祥,微笑着问:“你们二位是来看货的吗?” “你是孔令白先生吗?”土坤问。 “我是,你是——”老人惑地看着他。 “我叫土坤,石佛镇乡下土家庄人。找你有些事情想了解。”土坤说。 “什么事情,只要我知道就一定会告诉你。你们先请进来吧。”孔令白打开门,引土坤、阿萍来到院里。 小院收拾得干净利索,在院的一个角落,有大棚,棚里面齐整地放着纸糊的妖魔鬼怪各种兽头驴脸等。院里一侧有石椅、石桌。孔令白指了石桌旁两个石椅说:“两位请坐,有何指教啊?” “老人家,你还记得30年前,黄金洞塌瘫的事吗?”土坤问。 孔令白眉毛一挑,警觉起来,很紧张地问:“你是谁?问这干什么?我不知道。你找错人了。” “你不要怕,我只是想了解内情。” “什么内情,我不知道!” 土坤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塑料卡片放在石桌上说:“老人家,你仔细瞧一瞧这两张塑料卡片儿,还记得吗?” 孔令白拿过塑料卡片儿,凑近了细看,“213侯丙理!065张胜三!不可能,不可能的。你们从哪里捡来的?”孔令白大瞪着两眼,急急地问。 阿萍说:“昨天下午,在石佛山野猫林”。 仿佛被雷击一样,孔令白脸色仓白,嘴唇哆哆嗦嗦地说:“我对不起他们,我人微言轻,没能够帮助他们!” 土坤说:“老伯,现在石佛镇上发生了一桩又一桩可怕的事,越来越多的人神秘地失踪或者消失。而这些人的消失,很可能与几十年前在石佛山黄金洞中被活埋的那些人有关系。所以,我很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是谁?怎么知道石佛镇上的人一个一个神秘消失?”孔令白恐惧地看着土坤。 土坤从自己的经历说起:“这些年来,我总是被一些无法言表的噩梦困扰着,而且越来越强烈地感受到一种声音,ha——ya—ku——,它让我心神不安,总感到有什么可怖的事情要发生。于是,相隔十几年,我又回到石佛镇,希望能找到噩梦根渊!” “ha——ya—ku——,你也听到过这样的声音?”孔令白非常吃惊,他一把抓住土坤的手,如同发现了志同道合的战友。 “是的,ha——ya—ku——这种声音总会出现在我的梦中,犹其在夜深人静之时,它刺激着我最敏感的神经,让我不能自拨。怎么,难道你也听到过?” “听到过,有很多年了,刚开始隐隐约约,却挥之不去。最近这些日子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激烈,我感觉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可是实在猜想不出来啊!你告诉我,石佛镇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难道真的与石佛山黄金洞那300多冤魂有关?”孔令白激动地说。 “近来在石佛镇上的确发生了许多事,我担心引起恐慌,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即然你老人家问起,我就不能不告诉你。”土坤把自己来石佛镇所遇到的、听到的一系列神秘失踪、死亡事件说了一边。“老伯,告诉我几十年前发生的真实情况,看看现在我们还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孔令白长长叹一口气说:“我也不知道这些事会不会和30年前那段惨案有关,当年那些事对我来说,比噩梦还可怕,不堪回首啊,几十年来我一直想忘掉,却怎么也忘不掉。也许今天说出来,我会感觉好受一些。” 孔令白隐入深深回忆中,终于讲出了令他刻骨难忘又无法出口的那一幕—— 30多年前的石佛镇,老天爷好像很生气,一连许多天不停地下雨。为赶工期,大老板梁琪催逼着民工们不分白天黑夜挖钻黄金,黄金洞的挖掘速度很快,有人已经看到黄金的“眼线”了,希望在即,也许再往前挖十米八米,就能看到成堆的黄金!可是,突然一天,谁也没有想到,黄金洞却突然塌。后来人们猜测可能是他们触动了佛脉,佛祖发怒了。 为了挖黄金,很多人来到石佛山上。那一天,黄金洞的突然瘫塌,当时就把很多人堵在里面。大老板梁琪赶到现场,当他听说黄金洞中有306个人时,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其实在当时,如果抓紧时间设法营救,里面的人或许可以有相当一部分逃生,可是,这个丧尽天良的家伙,即不组织救人,也不向有关单位汇报,却疯狂地命令手下人将黄金洞洞口封堵上。因为得不到及时营救,洞里面一共306个人,全部都死了。 出事以后,梁琪向上面有关部门汇报说,是这些农民工违规操作,在施工中野蛮挖掘,且不听技术人员的规劝,最终导致塌坊。好在事发后,农民工全部被营救出来,并补发工钱送他们回了老家。 上面有关部门曾派调查组来,这些人开始还像要一本正经查出真相的样子,但没过几天就全都被梁琪拿钱买通了。在这件事上,梁琪下了很大功夫,从省城找来年轻漂亮的妓女为调查组的人提供性服务,并用白信封给每个调查组成员偷偷送去大量的现金。后来,这事情当然就不了了之。 平民老百姓不懂法律,更不可能知道如何走法律途径来维护自己的权利。那些外地人,有的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亲人已经死在山洞中。即便闻迅赶来的家属,在梁淇他们的威逼诱迫下,每人只领得可怜的一点钱,也就完事了。为掩人耳目,安抚人心,梁琪还从少林寺请来了两个得道的高僧,给石佛山念经三日,美其名叫集体安魂。 当时,孔令白也在工地,庆幸的是,那日他因拉肚子,体弱生病在床,没有下去做活。事情发生后,耳闻目睹梁琪所做的一件件见不得人的勾当,孔令白忍无可忍,将自己知道的内情一笔一画形成文字,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递交给调查组。但材料转了圈,却回到梁琪手中。歹毒的梁琪怀恨在心,便设了个局,让他的贴身秘书赵飞燕引诱孔令白。 孔令白虽然心中存疑,但还是听信赵飞燕的召唤,准时在傍晚时候走进赵飞燕的屋里。门,虚掩着,孔令白轻轻一推就开了。屋当中,放置着一个硕大的木筒,赵飞燕正站在木筒里洗澡,屋内水汽氤氲。 孔令白看到赵飞燕赤白的身体,鼓鼓的乳房,感到眼前一晕,脑子“轰”的一声,意识到这是他不该看到的一幕。急忙说:“对不起,我等一会再进来。” “令白!”赵飞燕娇滴滴地唤他。 孔令白站住,背向着赵飞燕。 “令白,你过来,你不喜欢我这样子吗?我这个样子不好看吗?”赵飞燕充满诱惑性感的声音。 孔令白不敢回头,赵飞燕的香艳让自己无法抗拒。他说:“对不起,我还是先回去了。” “令白,求你,帮我把那边的衣服拿过来!好吗?”赵飞燕说:“只要你把衣服拿过来,我就让你走!” “好吧!”涉世不深的孔令白妥协了,他撤身走向一旁,将赵飞燕的一袭黑衣拿起来,女人做事总是欠考虑,自己也是举手之劳,他想将衣服放在赵飞燕伸手可及的地方,就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孔令白这样给自己的行动找借口。他拿了衣服,侧身不敢正面看,慢慢移近了赵飞燕。 突然,赵飞燕一把抱住他,大喊:“来人呀,有人耍流氓!” “呼啦”,外面冲进来五六个人,容不得孔令白喘息,一把扭住他的两个胳膊,狠狠地反剪在背后。一个壮汉早将几记老拳狠狠地揍在孔令白的脸上,孔令白的鼻子里很快窜出鲜红的血。“他妈的,狗吃了豹子胆,竟敢在赵秘书身上打主意!揍他!狠狠地揍!”一顿拳打脚踢把孔令白打蒙了。 梁琪适时地出现在门口,他抽着一只烟,慢慢地走过来,围着孔令白转达了一圈,将一口香烟喷在孔令白的脸上,扭回头问:“赵秘书,告诉大家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赵飞燕披了外衣,楚楚可怜地站在那里,哭泣着说:“我正在洗澡,感到有人在门外偷看,就喝问了一声,谁在门外?他知道自己被发现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就走进来,看到我赤身裸体的当然起了非分之心,扑过来抱着我又咬又摸,还要强行和我干那种男女之事。” “你,赵飞燕,你不要血口喷人!”孔令白气极,赵飞燕那原本漂亮妩媚的脸蛋,在他眼中变得比魔鬼还丑恶,比蛇蝎还狠毒。 “混蛋,押到石佛寺里去!”梁淇狠狠有将烟蒂扳在孔令白的脸上。 石佛寺的后堂,成了折磨孔令白的人间地狱。穿着性感皮衣、皮裤的赵飞燕走进来,她挥手让打手们出去。“赵姐,你要亲自教训他?”一个打手涎着脸问。 “快滚出去,瞧你们那丑八怪样,看着都让姑奶奶恶心。”赵飞燕狠狠地骂。那几个打手嬉皮笑脸地走出门去。 “都躲远点去,让姑奶奶看见谁,就把你的眼挖了出来喂狗吃!”看着打手们出门,赵飞燕过去反锁了门,又伏耳在门后听了听,确认那帮打手已走远,这才放心地转过身。 赵飞燕走到孔令白跟前,伸手摸了摸孔令白的脸蛋说:“好一个奶油小生,可惜了这张细皮嫩肉的脸蛋儿。啧啧,老娘本想试一试自己在奶油小生面前的魅力,可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晕素好赖都不吃!” 孔令白双臂被反捆着,双脚离地,吊在一根光光的梁上,已经被梁淇手下几个打手打得半死。此时,他无力回击这个陷害他的漂亮女人,只是冷静地问:“赵飞燕,你为什么要害我?” “不是我要害你,是你这个人太不识时务。一条道儿走到黑,你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写的那份的材料捅上去呢?死了多少人关你屁事儿?上告对你究竟有什么好处?能升官还是能发财?你不知道与梁老大作对只有死路一条吗?” “原来你们窜通一气要害我,我早就应该识破你们,你这个骚娘们儿,你这个姘妇娼妓,你和梁阎王穿一条裤子!”孔令白气愤至极,突然将一口血吐沫啐在赵飞燕的脸上。 赵飞燕冷笑着擦去嘴角那团血吐沫,狠狠地说:“闭上你的臭嘴,我是娼妓又怎么啦?我乐意,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我为什么不乐意呢?你活得连一条狗都不如,还装什么正经?哼,现在,让我看一看你到底是不是一个男人?” 赵飞燕猛然扯下孔令白早已破烂不堪的裤子,他疲惫无力的阳物完全呈现在那里,赵飞燕用手捏了捏:“这是什么?是男人的生殖器吗?我看倒更像一只缩头的乌龟!你知道怎么好好用它吗?它能给你快乐,能带你上天堂,也能让你下地狱,下十九层地狱。哼,我要让你们男人都死在这上面!” ……(因为太过血腥、暴力与荒淫,在此删去217字) 赵小燕手上渐渐用力揉捏,人的本能使孔令白的生殖器由软而硬。“噢,瞧一瞧多么精神焕发的宝贝呀,你说你尝过女人的滋味吗?让我瞧一瞧我的小宝,还会不会干活?啊!我喜欢!让我来尝一尝这根香肠好不好吃?你不知道我最爱吃的就是人体香肠了……”赵飞燕说着伏上去,含在口中来回唆动。在赵飞燕的淫弄下,孔令白虚弱的身体很快达到高潮,一股浓浓的精液喷射出来,射进赵飞燕的口腔。赵飞燕直起身子,拿手在自己嘴角抹了抹,又伸出舌头左右舔了舔:“味道真的不错。” “无耻,你真不要脸!”孔令白虚脱了,他的身体软得像面条,提也提不起来,但他还是有气无力地骂:“操你妈的,想不到世上竟有这样无耻的女人!” “你能操吗?”赵飞燕冷笑着看着孔令白。忽然,赵飞燕眼眸一转,她走到柱子那里,突然提起旁边的砍马一刀砍断绳索,孔令白重重地摔在地上,鼻子、嘴全磕在地上。 赵飞燕用脚踢了踢佝偻着身子的孔令白,迫使他仰面朝天躺在那里。手脚依旧被捆着的孔令白无能为力,只能任由这个蛇一般的女人摆布。赵飞燕找来两根木棍强塞进孔令白的嘴里,然后冷笑着骑在孔令白的脸上,蹲下去,解开了自己的腰带。“让你尝一尝姑奶奶的黄金宴!” 她竟然将自己的大小便送进孔令白无法闭合的嘴里。 看着一脸屎尿的孔令白,赵飞燕像来高潮一般兴奋激动。“太过瘾了,我喜欢。我还想要你的宝贝,可是现在它不行了。怎么办呢?如果你离开了我,我该怎么享受高潮呢?”赵飞燕咬着自己纤细的食指做天真状,片刻她点点头,兴奋地一拍手说:“我有办法了。”一转身她的手里竟然多了一把亮锃锃锋利无比的大剪子。 孔令白恐怖地瞪大双眼,他想喊,但嘴里满是恶臭的屎尿无法开口;他想逃,但手脚被结实的尼绒绳捆绑着一动不能动。他只有恐怖地瞪大自己的眼睛,看着那个疯狂的女人一手拿着剪子,一手捏住自己的生殖器。那把明晃晃的侯集特产大剪子一点点靠近自己已经绵软的生殖器…… 石佛镇,石佛山,古老荒废的石佛寺里,孔令白发出惨绝人寰的声音…… 讲述到此,孔令白已眼泪伴着鼻涕一把一把地往下落,一个五十几岁的大男人泣不成声。 阿萍在旁边一直静静地听着,作为一个大都市生活居住的成熟女子,自己也知道不少大城市发生的惨无人性的奇闻怪事,但对于赵飞燕的举动,她仍感到非常震惊,变态或者没有人性用在这个女人身上都显得过于轻了。她已不再是人,而是一头性情怪癖、荒淫无度的人间母兽。 孔令白断断续续地接着说:“你们说一说,她还算个女人吗?简直连恶魔禽兽都不如啊!我祖上不知做了什么孽,让我今生遇到了这样一个变态狂,她绞尽脑汁用尽办法来折磨我。在石佛寺我度过了五天地狱一样的生活,甚至连我自己都记不得自己是人是鬼了。后来,再醒过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观音河畔的杂草丛里,身上伤口处爬满了蚂蚁和不知名的虫子。我知道自己这是到阎王爷门口走了一圈,捡了一条命回来。” 土坤皱着眉头,忍不住问:“后来呢?” 孔令白说:“因为黄金洞出了人命,不久还是被关闭了。那个赵飞燕和梁阎王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阿萍长出了一口气,问:“梁琪不在了,你为什么不上告?” “上告有什么用?事情早就过去了。梁琪威胁我说,上面有他的人,他就是天!我的材料递上去,就不知为何又回到他的手中……在那段没有人性的日子里,他们对我的折磨,已经完全摧毁了我的身心斗志。回到家,我闭门不出,养了整整一年伤,即有肉体的也有心理的伤。我有一个哥哥叫孔令军,原来开着这个孔家玉店,那年他患急病去世,我便接管了他的玉店,继续做玉货生意。这么多年来,我时常能隐约听到一种声音,我猜测是那些被埋在黄金洞中的人的哭喊嚎叫!再也没有人可以为他们鸣冤了。虽然我们初次见面,可是,我看得出来,你这个人一身正气,是一个有良心和责任感的人,希望你能帮帮他们。如果需要我愿尽力,否则,我心里会一辈子感到不安。” 土坤问:“那个黄金洞的洞口在哪里?你还记得吗?” 孔令白说:“就在石佛寺后面,大约有二三百米处。出了那件事后,就被抹平了。我这些年只在每年的7月7日运河石佛寺烧香,为那些死去的兄弟们祈祷祝福,也请他们宽恕我不能为他们澄清实事,鸣冤昭雪!” 土坤看着这个曾经坚强但最终向恶势力屈服的老人,感到人生的诸多无奈。他不想再谈这个沉重的令孔令白痛苦不堪的话题,于是话锋一转说:“我刚才在孔家老玉店里见到你的侄子孔庆南,想起一个人叫孔庆东,他们长得真的很想。” “孔庆东是我的儿子,一个不成器的东西。” “这几日见过你儿子孔庆东在吗?” “有几天没见到他面了,这个狗东西一天到晚东跑西颠,与那帮泼皮们鬼混,到处惹事生非,见不到他,我倒还清静一些。” 土坤心里闪过一个祥的预感。孔庆东还活着吗?他会不会也神秘地失踪呢?虽然心中如此想,但土坤还是安慰孔令白:“年轻人喜欢聚众热闹,他可能与朋友们在一起玩得性起,暂时忘了回家,会回来的。” 孔令白点点头,心里却升起一种莫名的不安。“是的,他有一帮狐朋狗友,常常不在家。”孔令白说出这话,心里却空落落的。 送土坤与阿萍后,孔令白急忙锁了院门,骑着老永久自行车去孔家老玉店,店门开着,却不见侄子孔庆南。“庆南,庆南,哪去了?”孔令白突然有种莫名的恐惧感,不由得声嘶力竭地喊。 “在这里呢。”孔庆南从外面跑进来,说:“伯伯,你来了,我刚才肚子不舒服,跑去富春堂拿了点儿止泄药。” “噢,是这样啊!”孔令白放下心来。走到店里问:“庆南,这两天见着你哥孔庆东没有?” 孔庆南说:“没有,我也在想我哥这是又到哪里去了,很有两日没见着他的面了,会不会和上次一样,一个人去了省城?” “他去省城能干什么好事?这个鬼孙。”孔令白狠狠地骂了一句。又问:“今天生意怎么样啊?” 孔庆南脸上挂着笑说:“叔,今儿还不错,刚才来了一个老太太和一个壮汉,问咱们家有没有玉佛手。我说柜台上有30多枚呢。你猜怎么着?他们全要了,一枚30元,卖了小1000元。那壮汉把咱的玉佛手全呼撸进他的蛇皮口袋里去了。他们走了我还在想,一下子要这么多,不知做什么用?” “唉,有得钱赚就行了,咱别操那么多闲心了。”孔令白说着,又想起孔庆东来,心里不仅多了几分不安。 第43章 色诱 对于财与色的追求,原是人类的本能,但一个人的人生若以财、色作为追求的最大目标和最终需求,贪财食色过度,则必将没有好结果。自古而今,无数事实证明,这是一个颠簸不破的真理——贪财者,死于财;贪色者,死于色;财色皆贪者,必暴毙。 这天下午四点左右,在从省城通往石佛镇的县级公路上,驶来一辆白色的人货两用车,驾驶座上的白啸天一脸春风得意,生意成交,数十万元稳赚进账,他没有理由不得意。原本可以早些归来的白啸天为了犒劳自己,在省城多耍一天,找了两个如花似玉貌似大学生的小姐花天酒地度过一日。心情极爽的白啸天此时一边开车一边哼唱着:“老寇准我下朝来一边走,一边长叹啊,想起来朝中事我心升不安……” 白啸天离开省城前用手机与曹玉娟通过电话。白啸天希望曹玉娟能够回悦来客栈去。被曹玉娟坚定地拒绝了,她不能原谅自己的丈夫和另一个女人发生那种见不得人的关系。白啸天自知理亏,也就没有再勉强,扔了一句话:“我回去会去看你和白娃的。”不等曹玉娟回话,便合上了手机。 从省城开车到石佛镇需要五六个小时。白啸天一路开回来,中间没有停息。他想一口气开进石佛镇,但没想到在车到达白石岗时,突然“突突”两声爆响,车熄火了。白啸天连打了两次火,两用车只是发出一阵轰鸣,旋即又熄了。白啸天狠狠拍了方向盘两掌,骂道:“真他妈的活见鬼!等这笔生意钱拿到手,老子第一件事就是把你给废了。” 白啸天跳下车,打开前车盖看了看,发动机、化油器等几个关键部位都没有问题,他这才把心放下。这时候,手机响了。是他的得力助手兼情妇梅小青打来的。 “有什么事吗?”白啸天抬眼看了看晕黄的太阳问。 梅小青说:“没什么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人家关心你也不行?” 白啸天苦笑了笑说:“谢谢你的关心。客栈这几天生意还好吗?” “你怎么不关心我,先回你的客栈?没良心的东西!”梅小青说:“你这一去就没有音讯,是不是在省城会情人了?你啥时能回来?” 白啸天说:“今天保证能到家,现在车在白石岗出了点小问题,可能要晚一点才能到家。” 梅小青说:“要不要帮忙,我骑摩托车过去接你?” 白啸天摇摇头说:“不必了,马上就能修好,我得先去看一看曹玉娟,然后再回客栈去。” 梅小青说:“你可要快些过来,我这会儿和你说着话,下边都已经湿了,你信不信?”“我信。”白啸天淫淫地笑了,说:“我晚上过去,不让你死过去几次我就不姓白!” 梅小青说:“我等着!”因为听到曹玉娟几个字,梅小青心中不快,又胡乱说了两句便挂了电话。 白啸天修好车,合上前盖,搓着一手油,打开车门准备把板手放到工具箱时,突然发现自己的驾驶室里竟然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子。他吓了一大跳,气急败坏地说:“喂,我说你是人还是鬼?什么时候上了我的车?” 女子忽地转过脸,轻灵地一笑说:“我当然是人了,我看到这里停了一辆车,就想上来搭一程。没跟你打声招呼就上了你的车,现在说对不起,可以吗?” 白啸天看这个女子,眉眼神色灵动秀气,扭腰转身妩媚动人,心里的气就自消了九分。问:“你叫什么名字?刚才我怎么没看见你?” 女子说:“叫我小叶吧,刚才我在路旁林荫下乘凉等车来着!” “小叶?你从哪里来?要去哪里?”白啸天看着女子樱桃小嘴一开一合,齿白如玉,肤色诱人,心中升起几分欢喜,态度早缓和下来。 “我从那边不远处的叶家坳来,要去石佛二中。” “去石佛二中?你是老师还是学生?” “当然是老师了!现在大学生找工作可难找了,尤其是我们农村子女,一没关系,二没财力,别说找份不错的工作比登天还难,就是找到一个能收留我们的单位也是难上加难啊。现在还不知道有多少农民子弟的大学生在家里捡石头剖土种庄稼呢!我还算比较幸运,从外语学院毕业,我爹娘拿出家里的全部积蓄,找人托关系走后门,总算可以到石佛二中做英语教师了。我这是先去石佛二中看一看,等九月份开学时候再去报到。” 白啸天没有说话,他对这个女子说话的内容根本不感兴趣,什么大学生找不到工业,毕业即失业,什么农村大学生上学不如初中毕业即到南方打工之类,这些话题离他十万八千里,即便全中国的大学生失业,关他鸟事。 小叶看了看白啸天,问:“大哥,请问你怎么称呼呢?” “姓白!”白啸天坐上车,这时候他的戒备心理已完全没有了。有这样一个漂亮如仙的女孩同行,岂不是天下最美的差事?! “你姓白,这就巧了,和石佛二中的白军儒校长一个姓。你们长得也有几分相像,你是他什么人啊?总不会是他的儿子吧?” “世上就有这样巧的事情!”白啸天虽然最初不愿让这个女子知道自己就是石佛二中校长白军儒的儿子,但如此可爱的女大学生令他早已心酥酥的,即然她问,还有什么不可以如实相告呢。 车哼哼了两声,终于发动起来,在原地颤了两颤,开动了。 “哦,我该称你一声白大哥!”女子说着,正襟而坐。 这时候路上来往的车辆并不多,半天才有一辆迎面驶来,迅即错肩而去,道路显得白亮而宽广。这也使得白啸天边开车的同时,边有心思利用眼的余光仔细观察这位搭车女子。女子乳房高耸,深深的乳沟,只是皮肤白得有些特别,仿佛鸡蛋的二层皮那般,没有一点血色。她的身旁还有一个大大的布包裹,看来里面放的是她简单的行礼,女人出门,总爱带上许多根本用不上的东西。想到此,白啸天嘴角动了动,显出一丝笑意:这个女人的包包里会放什么呢?一包卫生巾?两粒口香糖?会不会有安全套啊? 车驶过野猫岭,旁边就是野猫林。此刻,观音桥、贞节牌坊,以至整个石佛镇远远地就在前面了。 女子忽然说:“白大哥,停一停车!” “有什么事?”白啸天急踩刹车停下来,女子不好意地婉尔一笑说:“对不起,我要方便一下!” 白啸天忍不住又动了动嘴角,笑了,这个女子实在是可爱得紧。 女子如鹿一般轻灵地跳下车,跨过路旁的深沟,走向野猫林深处。 白啸天盯着那一双修长的美腿在白裙中隐约可见,丰满的臀部有规律地左右摆摇,心中不由痒痒万分,感叹世间还有这样动人心魄的绝妙女子。这让他暗叹自己在省城玩的那两个妓只能算是残次品,与眼前这位相比,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十九层,他娘的根本没法儿比!假如能和这个小妞上床,那肌肤嫩得一挤一泡水,那还是处女的乳……啧啧,白啸天心里痒痒的,身体下面也有一些反映。 过了一刻钟,女子仍没有从林中出来。 白啸天回头看,晕黄的太阳已落到山那边,庞大的山峰的阴影从山根一点点笼罩过来,就好像一个巨大无比的魔袍,呼啦啦从西天吞食过来。白啸天有些焦躁起来,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呢?他想开车一走了之,但看一看身旁那个散着女人香的布包裹,他又犹豫起来,毕竟这是一个漂亮迷人的女子,把她一个人丢在这荒凉的路上于心不忍啊。男人对漂亮的女人,一向都愿意宽容对待。这也是为何许多职场的漂亮女子一路顺风的原因之一。 她怎么了?难道是崴住小脚了?白啸天忍不住跳下车,跨过深沟,走向野猫林。最后一抹阳光从树梢上消失了。一股阴冷的风吹过来,驱散了身边的炎热,白啸天不经意地打了一个寒噤。 “小叶!”他喊。野猫林浓密的树丛象一个无底的黑洞,很快把他的喊声吸没了。 “小叶!”白啸天一边喊一边继续往前走,心想,这个女人撒泡尿还要往林子中跑那么远,漂亮女人的戒备心都这么严重吗? “小叶!听到了吗?”白啸天粗着脖子大喊! ha——ya——ku——什么声音?白啸天四顾。他的车已经远远地被自己抛在公路上。白啸天定了定神,那种莫名的声音似乎是从林子深处传来的,他的寒毛乍然竖起来,周围树木显得阴森可怖,象一个个巨人狰狞地俯视着他。恐惧一点点顺着草径袭来,慢慢地爬上他的脚与腿,白啸天决定不再找,也不再等了,他转回身几乎是小跑着返回公路,拉开车门,一抬眼,却看到那个叫小叶的女子已静静地坐他的在车上。 “刚才我喊你半天,你怎么也不应一声?”白啸天板起脸,他觉得这小女子的确有些说不出来的怪异。 女子哧哧一笑说:“真是对不起,我没有听到。我解完溲过来一看,只有车在这里,却不见人了。我想你可能也去小解了,就没敢再动,这么一直干坐着等你。” 汽车继续在县级公路上行驶,一路奔向玉佛镇。天渐渐暗下来,过了夹皮沟,前面就是观音河。 “这天真是太闷热了。”女子说着,顺手扯下了系在脑后束着长发的黄丝带,她的头发立即如瀑布一样落下来。一缕头发因风的作用,从白啸天的脸颊嘴角拂过。一股淡淡的薄荷的清香扑入白啸天的口鼻。白啸天忍不住深深地呼吸,贪婪得想把女子身上散发出的所有体香都吸入腹肺,他又用嘴添了添那几根发丝说:“头发真漂亮,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秀发。” 女子说:“是吗,谢谢你的夸奖。有人不但夸我头发好,还夸我的魔术玩得高明呢?” “哦,你还会玩什么魔术,能不能给我表演一下。”白啸天来了兴致,踩在油门上的脚松了松,车速明显缓下来。白啸天后悔应该早一些认识这个女子,应该让她早一些来到自己的车上。 “可以啊,”女子纤纤双手灵活地一翻一转,眨眼之间,就挽成了一个活结儿,她一手持着活结的一端,将那圆圆的活结悬于白啸天脸前,冲白啸天嫣然一笑说:“白大哥,你瞧一瞧这里面有些什么?” 白啸天向黄丝带连成的活结里面看,那里仿佛有一个会动的画,有他家的老宅院,院中有他爷爷白文种,有他的母亲纪桂香……还有那是什么,自己的父亲趴伏在一个女人赤身裸体上,那个女人是谁?白啸天餐大眼珠想辨别,那女人不是自己的母亲,是——ha——ya——ku——,声音突然在白啸天的耳边炸响,白啸天猛然扭头,一张极度恐怖的脸与自己仅有一指之隔,从那大张的嘴里,喷出一股腐烂发臭的味道。恐怖刹那间催毁了白啸天的心脏,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就象被人硬生生地植入了一个颗定时炸弹,现在,它炸响了…… 白啸天的惨叫,象一道闪电从野猫林上空划过,接着就是死一般的沉寂。这时,一轮晕晕的月正冉冉地从东升起,浅浅的月光泼洒在这块原始的却写着罪恶的大地上。 月光下的整个石佛镇象头猫一样卧着,一动不动。 那辆人货两用车,静静地停在路边。又过了半晌,白啸天仿佛刚刚从梦中醒来,他看了看身边,那个女子已经不见了,那个普通的布包裹还在,他伸手摸了摸包裹,里面像是一些衣物。白啸天僵硬的嘴角动了动,眼睛慢慢转身前方,他用力扭了扭自己的脑袋,脖项发出“嘎嘎吱吱”的声响。 白啸天皱了皱眉,缓缓抬起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项,那里有一圈非常明显的牙痕。他努力地张了张嘴,他的嘴巴变得奇大,里面是白森森的牙齿,一丝阴冷的笑浮上他的脸。 车忽然发出一声轰鸣,由静止突然加速,如疯了一般急速向前驶去。车屁上冒出一股股浓烟,伴随着的是一股焦灼的糊味,随几而消失在周围的空气中。 然而,这辆白色的两用车并没有绕一个小弧,沿着道路驶上观音桥,而是径直地愣愣地撞到观音桥下,观音桥的一个桥墩被撞得粉碎,劣质的水泥飞溅开去,纷纷坠落在观音河中。 掉在观音河里的两用车,如一块庞大的石头,发出沉闷的“咚”,四溅起巨大的浪花,浪花落处,车慢慢地往下沉。从车窗里又冒出一股一股水花,车渐渐地消失了,水面恢复平静。 突然,就在白色的两用车消失的地方,平静的观音河涌出一股大浪,白啸天破水而出,他的头发、脸上、身上全是水渍,他没有再沉下去,而是冷静地左右看了看,然后目光盯向前方,一步一步涉过了观音河,向石佛镇方向走去。 在白啸天离开观音河后,水面上又浮起一个布包裹,那包裹依然鼓鼓的。突然,包裹里面鼓动起来,仿佛藏着一个小人,一只狗一只猫,或者是一头凶恶的怪兽,在里面呆得太久,它要出来…… 杀戮,在石佛镇就这样隆重登场了。 第44章 风火轮 夜色下,石佛镇显得有些诡秘。观音河静静地流淌着,水面泛着幽暗的光。观音桥高高的钢索一根根竖立着,冷森森的俯瞰着观音河,似乎要发现那平静的河面下隐藏着的可怕阴魂。 从石佛镇主街北数第一家门铺,即在张家金玉店里,透过门板缝隙射出刺目的白光。此时,老板张三万正在得意洋洋地进行一日盘点。 一早老太太和呆大汉来给开了好头,今天的生意着实不错。胖女人因为生理上得到了满足,傍晚去肉市弄了两根牛鞭,特意做了一顿丰盛的大补餐,两个人吃得满嘴流油、酣畅淋漓。饭后,胖女人把钱先整理一边,要弄得整整齐齐才交给张三万。突然,胖女人脸上的笑僵住了,她恐惧地瞪大了小眼睛,双肩下沉,轮胎腰猛然一收缩,从那肥百的胸腔里发出一声彻底的尖叫。 张三万差点儿吓坐在地上。他回手给了胖女人一巴掌说:“骚娘门,让驴日了你瞎叫唤个啥哩?” “钱,钱!”胖女人说不出话来,手中高举着几张钞票。 张三万一把夺过来:“钱怎么了?钱咬着你手了?” “你,你,看——看——妈呀”胖女人放了一个响亮的臭屁,浑身如泄了气的皮球,瘫软下去。 张三万把那几张钞票对着灯光,一边看一边恨恨地骂:“真他妈的贱货,看见钱也吓成这——” 张三万的声音嘎然而止,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脸上的肌肉变得生硬而僵直,嘴巴半张着停滞在那里。灯光下,他看到自己手里拿着的并不是中国的流通货币——人民币,而是在石佛镇一带通用的,用来给死人祭奠的一张张冥币…… 王家玉铺后院的账房亮着灯。一个穿着花圆点圆领上衣的瘦瘦的女人端着一壶沏好的茶,轻轻迈着莲步推开了账房的门。她的男人王老板有一个习惯,每天晚上盘点算账时,都要喝上一杯新沏的信阳毛尖茶。 “老王,茶来了,今晚沏得有些晚了,你莫生气呀。”瘦女人一手托着茶盘,一手推开虚掩的账房门。屋里的情景让她大吃一惊,茶盘与茶杯因为她左手无法自制的晃动而掉在地上,茶杯粉碎,信阳毛尖茶四散溅开,弄湿了地面。 精明狡猾的王老板此时像一个死人一般,仰倒在台师椅子上,如果没有台师椅背架的拦截,他早摔坐在地上了。 “老王,老王,你这是咋的了?”瘦女人尖声大叫。 瘦女人的手碰到桌面上几张散落的纸币,她无意中扫了一眼,浑身肌肉条件反射似地一紧:“妈呀,纸钱,哪来的给死人用的烧纸钱哩!” ……孔家玉器店的老板孔令白这时候也正在自己的店里忙着。虽然土坤阿萍的突然来访,使他身不由己重又经历那一段痛苦的回忆,但毕竟是30年前的旧事,再痛苦的往事也有结痂的时候。玉器店的生意好坏才是当前的大事儿,晚上店里关门后,孔令白与侄子孔庆南在细心盘点当日的进账。 孔庆南突然目瞪口呆,双眼鼓得象灯炮一样望着桌面,口里大叫:“怪事!真是怪事。” “怎么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孔老板对侄子的惊呼有些不满意。男人当处事不乱,喜怒不形于色才对! “你瞧,怎么会有这种钱,我从来没见过。”孔庆南递过来一张纸币。 孔老板就着不甚明了的电灯光,戴上眼镜仔细一看,他的脑子如被当面泼了一瓢冷水,手立即抖动不止——他看到自己手中拿的,竟然是一张崭新的冥币。 孔老板急忙往下翻,又发现十几张冥币。“这给死人用的钱从哪儿来的?怎么一回事啊?”孔令白紧张地问。 两人抖抖索索仗着胆量把那些冥币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990元。 孔庆南说:“叔,我想起来了,今天上午来了一个老太太和一个壮汉,问咱们家有没有玉佛手。我说柜上有33枚。你猜怎么着?他们全要了,一枚30元,正好卖给他们990元。这钱,肯定是他们给的,绝对没错!” 孔令白大吃一惊:“那两个人怎么可能会有冥币?您怎么当时就没有发现?难道这两个买玉佛手的不是人,是——” 恐惧同时击中了这两个男人。 …… 一胖一瘦两个人从石佛镇主街一家饭店摇摇晃晃走出来。“两位爷,吃好了没有?”饭店老板陪着笑脸送出门来。 “又换厨子了吧?开饭店的要想吸引老客户,就得隔一段日子就换一个新大师傅,这样饭菜才有新口味。你今天这菜就不错,当然,酒也不错!谢了。”胖子挥着短粗的胳膊说。 “两位爷,这,这个——”饭店老板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一点也不爽快,有屁就快放,怎么跟大便干燥不通似的,说个话儿还这么难!”瘦子擦了擦油呼呼的嘴说。 “两位爷,你们是咱这一带的城管,有很多事儿还要托你们两位照顾。可是,小店是小本经营,天天要买菜、买肉、买面、买油、买汽儿。最近资金实在是有些紧张啊,我都快撑不下去了,哪天你二老有空,把上半年的饭钱给结一下!” “多,多少钱?”胖子舌头有些发僵,瞪着眼问。 “也就8000多元,咱把零头抹了,你两位爷就给8000吧!”店老板说。 “没,没问题,过两天就给你,过两天!”瘦子不耐烦地挥一挥手。 两个人摇摇晃晃拐进旁边一条小胡同里。月光不明,又没有灯光,树荫茂密,小胡同里显得空荡荡、黑呼呼、阴森森的。 “哥们儿,那孙子敢管咱要饭钱?咱俩在这一带吃喝拿卡,啥时候给过人钱?他妈妈的,瞎了他的狗眼了,还敢向咱爷们要钱!哼!”胖子一脸不屑。 瘦子呵呵冷笑:“让那孙子等着,咱下辈子给他结饭钱吧!” 胖子抬头看了看头顶庞大的树影,浑身打一激灵说:“哥,你等一等我,我怎么感觉这胡同里阴森森的,跟有鬼似的!这两日你没有听人们传说咱石佛镇有吸血鬼吗?” “哪来的鬼怪?别胡说八——”瘦子突然停住话,正在踉跄前行的他差一点碰到前面一个人的胸脯,那里站着一个高大威猛的汉子。 “什,什么人?”瘦子后退半步,壮着胆子呵问。 站在那里的是叶石大。叶石大伸出一根粗大的指头,轻轻放在嘴前面:“嘘!” 瘦子一愣,不知如何是好。 胖子跟上来,看到叶石大:“呀,这兔崽子不是咱白天碰上那个背蛇皮袋的家伙吗?深更半夜在这里做什么?想打——打——劫吗?” 叶石大僵硬地笑着,露着白森森的牙齿,他用食指分别在两人面前勾了勾,两个人都瞪大眼睛看着他的手指。叶石大慢慢地收回手,两个巨大的手掌只相互一握,再摊开来,每个手掌上竟然多出一叠崭新的人民币。 “我靠,这孙——这位爷能变钱啊!”瘦子双眼放光。伸手拿了一叠数了数,1000元!同时,胖子手中也多了1000元。 “给我们的?”胖子颇有些不自信,以为自己在做梦,“叭叭”抽了自己两个耳光,生疼,肯定不是在做梦。 叶石大点点头,两手又一握,再摊开,每个手掌上又多了一叠崭新的人民币。 两个家伙看得眼睛都发绿了,争先恐后伸手抓在自己怀里。“这位爷,你真是高,高人啊!再,再变,变钱!” 叶石大用手掌示意,让两个人跪下来。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卟通”一声跪在地上,“咚咚咚”都给叶石大嗑了三个头。 叶石大从腰中摸了又摸,摸出一条长长的尼龙绳,轻轻一挽,挽成一个活结。在两人面前晃了又晃,示意他们向里面看。 瘦子先探着头向活结里看。里面的场景让瘦子瞪大双眼,瞠目结舌。那里有一个异常妖艳的女人,正赤着纤纤玉足轻灵地起舞,她一边跳舞,一边一件一件地脱掉身上轻薄的衣服,高耸的乳房上只剩下最后一层薄纱。瘦子大睁着双眼,不知不觉涎水流了下来。他又努力探了探头,试图走进去,搂抱住那个妖艳的女子。 这时候,活结突然一收,尼龙绳牢牢地套在瘦子的脖项上。同时,他的双脚已离开了地面。 旁边的矮胖子大吃一惊,“妈呀”一声,撒腿就逃。然而太迟了,没等他跑出去两步,又一根结实的尼龙绳勒在他的脖项上,他感到自己的喉管被紧紧锁住,身不由己地往后退。然后,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猛力一提,他的双脚也离开了地面。 叶石大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平平地伸着自己的胳膊,在他的左右手上,分别拎着一个人。两个人四摆成两个“大”字,身子先是激烈痉挛,慢慢地平静下来,偶尔瘦子的脚还会徒劳地一蹬。 叶石大像一个艺术家那样,左看右瞧欣赏着自己的猎物。他慢慢地上下转动自己的胳膊,两个已安静下来的“人”开始被抡起来,自上而下,自下而上,越抡越快,像两个一大一小、一粗一细的风火轮。 “ha——ya——ku——” “ha——ya——ku——” 从叶石大喉咙里发出这样的声音。快乐和愉悦刺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叶石大像孩子跳绳一样,双脚齐齐地跳起来,再齐齐地落下去,再跳起来,再落下去。两个曾经的大活人早已变成了一粗一细、一长一短两具尸体,他们被叶石大抡得呼呼生风。 …… 此时,在悦来客栈的208房内,还亮着一盏桌灯。土坤静静地坐在电脑前面,二目炯炯有神。他正通过互联网,与一个自称大巫师孔嘈冥的网友聊天。 土坤:一个阴魂的力量究竟有多大? 大巫师孔嘈冥:那要看他(她)身上背负的怨气有多大?但无论怎么样,一个吸血鬼在茫茫冥界,只不过相当于一只小小的蚂蚁,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很多很多的怨魂纠结起来,上可食天,下可吞地,阎王也管不了。这就像你们民间所说“民可载舟,亦可覆舟”,是同样道理。一个阴魂就是一个小民,阴魂多了就成了民众! 土坤:总得有一个破解之法吧? 大巫师孔嘈冥:说具体一些好不? 土坤:当一座小镇被越来越多的吸血鬼侵略,小镇上的人该怎么办?总不能一个一个任其宰割,最终小镇被毁掉? 大巫师孔嘈冥:只有死光光一条路。 土坤:呵呵,我所知道的著名大巫师孔嘈冥不会这么束首无策吧?看来你是个冒牌货? 大巫师孔嘈冥:我是大巫师孔嘈冥的门下走狗。你说的这种情况确有其事吗? 土坤:有!而且即将发生。 大巫师孔嘈冥:让我好好想一想啊!当一座小镇被越来越多的吸血鬼或阴魂侵略,对了,好像有一种方法,我记得不太准确了。在这个地方的东南西北乾坤阴阳四门,放上四枚开过光的佛物,也许可以阻止那些吸血鬼或阴魂。 土坤:什么佛物?东南西北乾坤阴阳四门是什么意思? 大巫师孔嘈冥:佛物多了,比如巫师用的招魂贴、八卦盘、无忧避阴锁等,只要是开过光、粘过佛气的都行。 土坤:开过光的玉佛手行吗? 大巫师孔嘈冥:可以吧。玉佛手这种东西好像中原一带的巫师们用得比较多。宋朝时的巫师赵民尘就是用这种玉佛手收降了困挠开封府20年的阴魂。应该不错。 土坤:东南西北乾坤阴阳四门是什么意思?你还没有回答。 大巫师孔嘈冥:从你所要做法的地区中心位置,向东南西北方向各走10公里就是,方位要基本正确才行。而且,时间必需是在午夜12点前后。 土坤用双手抹了抹发僵的脸,以便促进脸部血液循环,恢复精神。他此时感到心里轻松了许多,十指如飞,迅速在键盘上输入:谢谢大巫师孔嘈冥的门下走狗,能否告诉我你居住在哪里,有时间我好去拜会。 大巫师孔嘈冥:丰都。 土坤:有电话或手机吗? 大巫师孔嘈冥没有回答,屏幕上“大巫师孔嘈冥”这几个字已变了颜色,他下线了?土坤又输入:请留下伊妹儿也行! 屏幕上的“大巫师孔嘈冥”一闪,彻底消失了。 土坤自言自语道:“这个自负的家伙,下线也不打声招呼!”无论如何,他从心底里还是很感谢这个神神秘秘的网友,因为他告诉自己一个有可能阻止吸血鬼毁灭一座城镇的方法。 土坤站起来,离开电脑,来到内室,内室的夜灯亮着,阿萍躺在床上似乎已经睡熟了。土坤走过去,轻轻吻了吻阿萍的脸。这个女子跟自己不远千里回到石佛镇,几天来经历多少可怕的事情,让她受了多少心理惊吓啊!但愿这件事情早日过去。明媚的阳光重新照耀石佛镇这片古老的土地。 但愿一切恢复如初,和谐重归人间。 第45章 鬼撞鬼 在这个看似平静的石佛镇之夜,其实已经并不平静了。杀戮、死亡、血性之爱在黑色布幕的掩饰下正悄然进行着…… 在悦来客栈的后院一间薄纱掩映的室内,一个女人正在焦灼地等待着白啸天的归来。梅小青只穿着一个黑色的纹胸和黑色的三角内裤,穿着一双小巧艳红的女式蝴蝶拖鞋,在外屋和里屋不安地来回走动。她的手里握着一只小巧性感的诺基亚7889手机,这还是不久前白啸天从省城给她买回来的最新产品。 白啸天的手机一直开着,但一直没有人接。白啸天在哪里?他做什么去了?“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见了曹玉娟两腿就挪不动窝了。在他心里就知道女人与性,见到墙上的窟窿他的生殖器也会起反应,真不如哪一天让狼狗叨了去,让他变成娘娘腔的太监。”梅小青在心里一边又一边狠狠地咒骂着白啸天,然而再恶毒的诅咒又能怎么样呢?她愤然转身,甩掉蝴蝶拖鞋,赤着双脚走进浴室。梅小青的脚趾甲上染着艳红的趾甲油,一朵白色的玫瑰绽放在那妖饶的大拇脚趾甲上。那脚慢慢地伸到清凉的水里,接着是嫩白的长腿和如水蛇一般绵延的腰身。 许多人,尤其是女人,对浴缸都有着特别的情结。阔大的、注满了水的浴缸就像母亲的子宫,白洁、温暖、安全而舒适。当女人们在工作或生活中被折磨得身心疲惫之时,她们大多会选择一个瓷滑、宽容、绝对封闭而私人化的浴缸。在那里,她们才可以尽情地松驰自己浑身每一根神经,得到最充分、最彻底的解放。梅小青焦灼的心在水的安抚滋润下逐渐平静下来,她慢慢放松自己,头枕着柔软的枕垫仰躺在浴缸内,眼睛稍稍往下看,就可以越过高耸的双乳,看到自己平滑的小腹和身体中心那一团绒绒的锦绣。梅小青忍不住去抚摸自己那充满了瓷性的紧绷着的小腹,只有没有生过孩子的女人,只有拥有骄人身材的少女才拥有这样令男人们神魂颠倒的小腹。为了保持这样诱人的小腹,梅小青暗暗下定决心,她只要性,只要快乐刺激与高潮,但绝不要孩子…… 梅小青外屋的门,原本是紧闭着的。这时候那扇房门的把手轻轻地转动了。一次,两次,三次,有人在外面小心翼翼地想要打开这扇门。 沉静了三分钟,门把手又动了,发出轻微的“吱哑”声,随后,房门被悄悄地推开了。门外的手柄上是一只苍白无血的手,一只穿着黑漆漆的森达牌皮鞋的脚无声地跨入,那鞋上脏兮兮的分布着污泥和油渍。 一个身影像幽灵一样闪进来,路过浴室,伏在虚掩的门缝前向里窥望。 梅小青完全沉浸在洗浴的快乐中。浮起的白色泡沫飘荡在她的胸前背后,丰满的乳房在泡沫中起起伏伏,像大海上面两个飘浮着的巨型球体。门外的那个突出的喉结上下大幅度地移动了两下,那个人重重地咽了一大口唾液,伏在门缝上的眼睛射出了两道绿光…… 30分钟后,梅小青洗浴结束,围着雪白的浴巾,站在穿衣镜前面,看着镜中瓷白光滑的肌肤,黑黑的披肩长发,那鼓胀挺拔的双乳,令她想到那个在广告中说“女人挺‘好”的女人,忍不住在镜子前左右扭了又扭,一样的风情万种!她满足地嫣然一笑,自己这样的身子骨儿就是为那些臭男人们生就的,他们只要看见,就会发疯、发狂,就会晕头转向满足她的一切要求。白啸天不止一次把脸贴在她平滑的小腹上说:“宝贝,你的小腹瓷实性感,最能勾引男人的魂,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个。” 梅小青转身,走出浴室。浴室门口空荡荡的。她向外屋看了看,屋里的桌椅茶几都原封未动,没有任何的异常。 梅小青轻盈地一转,迈步走进卧室,打开卧室门的一刹那,“妈呀”一声尖叫几乎同时从她的嘴里传出来。 在梅小青那张粉红色的床上,半躺着一个赤裸的汉子——孔庆东。 “你怎么进来的,吓死我了。”梅小青捂着胸口愤愤地说。 “梅表姐,你的门开着,我这不就进来了。”孔庆东苍白的脸上露着一丝僵硬的微笑。 “去,谁是你的梅表姐?你快点走吧,白啸天马上就回来。” “我知道他去了省城。” “他今天晚上就回来,我刚接过他的电话。” “他现在不是还没回来吗,我只需要一小会儿时间。”孔庆东说完,迫不及待地纵身跳下来,一把抱住梅小青将她扔到床上。孔庆东如恶狼一样扑上去,梅小青先是挥动双手推搡拒绝,但细细的水蛇腰挺了两挺之后,便松软下来。孔庆东的手抚摸到她最敏感的部位,梅小青如中了魔法一般,很快便接受了自己身体上面的这个男人,并恣意迎合。 突然,微眯着双眼十分沉醉的梅小青浑身的肌肉一紧,不安分的胳膊与双腿僵止在那里。她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可思议的惊诧与恐慌。 孔庆东感觉热情似火的梅小青突然没有了积极的反应,把嘴从她的脖项上脱离开,仔细端祥身下的这个女人,只见她两嘴微微地张开,两眼恐惧地大睁着,正死死地往自己的背后看。 小心你的背后! 我的背后会有什么? 孔庆东感到自己的背后,一定出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是什么东西在这时候不合适宜地出现,破坏了自己的好事?他恼怒地扭回头。 白啸天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对面前这对赤裸着纠缠在一起的男女,他即没有表示震惊,也没有表示愤怒,更没有表示不可理解。他只是突然出现,然后胸有成竹地准备解决眼前的这个问题。 孔庆东感到自己下腹猛然一松,一股体液从自己的阴囊里冲出,通过精道,直射进梅小青的体内。他翻身滚下床,赤裸裸站在地上,他的生殖器还像一杆大旗固执地挺立着,一滴混浊的体液像老蚕吐出的白亮亮的丝,一本正经地悬挂在那里。 白啸天嘿嘿冷笑了,一步一步机械地走近孔庆东,慢慢地抬起他那粗大的手,为孔庆东拭去嘴角的血渍。 梅小青惊诧地看着这两个男人,看着白啸天不动声色为孔庆东拭去嘴角的血渍。爆发前的平静,她太了解这个男人了! 孔庆东的嘴角怎么会有艳红艳红的血呢?血从哪里来的?梅小青忽然感到自己的脖项上有一种凉丝丝、痒酥酬酥的感觉,仿佛一条多足虫缓缓地在自己的脖项上爬过。她本能地伸手去摸,却摸到了一道从脖项上蜿蜒而下的血痕。看着自己手指上的鲜血,梅小青徒然平添万分惊惧:孔庆东在与她做爱的同时,在狂吸她体内的血! ——天啊,孔庆东不是一个大活人,而是一个吸血的饿鬼! 刹那间,巨大的恐惧如一只重锤,醍醐灌顶袭击了梅小青,她的身子晃了两晃,差点儿一头栽倒。她用力摇了摇脑袋,努力想睁大双眼,要挣扎着看自己面前的两个男人如何对话—— 孔庆东呵呵地笑了,从他的喉咙里发出生硬的声音:“白老板,这是我的女人!很多年前就是我的女人。我睡我的女人不犯法吧?” 白啸天依然目无表情,却忽地抬起手,抡开胳膊,“叭叭”两巴掌打在孔庆东的脸上,房间里响起两记沉闷的声音,仿佛白啸天不是打在孔庆东的脸上,而是打在一根百年枯木桩子上。 孔庆东身子晃了两晃,翻了翻眼皮,接着说:“白啸天,不要以为自己有两个骚钱就高人一等。这世界上男人和女人是一个配一个的,你有了曹玉娟那样美丽聪明的女人,为什么还要霸占着梅小青不撒手呢?你一个人占两个,这世界上就有一个男人会没有女人睡觉的你知道吗?你们富人、官老爷可以强占两个、三个、七八个女人,做妻、做妾做情人,可是穷人就因为穷,连一个女人也娶不到,这公平吗?和谐吗?” 商人只会赚钱,从来不会跟人讲这些大道理。白啸天皱了皱眉焦燥起来,他实在没有奈心听这个青皮如此教训自己。白啸天突然一伏身冲上来,伸手一把握住孔应东还僵直着的生殖器,狠狠地往外拽。孔庆东感到小腹一下子被掏空,肚腹内所有的东西都要被扯出来。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飞起来,往前疾驶,脑袋“咚”地撞在桌子一角。那桌子是枣木做的,桌子角坚硬而尖锐,正吻在孔庆东的脑门上,立即撞出一个黑洞,有紫黑的液体喷涌而出。 孔庆东跌落在地上的身子激烈地扭动,片刻方停下来,他回过头从自己的肩膀上看了看白啸天,嘴角挂出一丝阴冷的笑,一咬牙竟然重又站了起来。孔庆东面对白啸天狰狞地笑起来,他慢慢地举起胳膊,双手从两边握住自己的脑袋,猛然一扭,“嘎砰”,他将自己的脑袋摘了下来。骨头脱离了肩膀,但皮肉并没有完全分开,在外力的作用下,孔庆东的脑袋与肩膀之间,仿佛一个扯长的女人的长统丝袜,圆圆的,空空的,风可以从这边吹透到另一边。 一个无头的身体支使着两个胳膊,那双手从桌子上扯下雪白的桌布,擦了擦冒着紫黑体液的额头,又撒了一条长长的卫生纸,团巴团巴塞进那个黑窟窿里。然后,孔庆东又将脑袋摁放到自己的脖项上。“嘎砰”一声,脑袋似乎恢复了原位,孔庆东得意地眨了眨眼睛,猛然晃了晃脑袋说:“白啸天,你有钱没错儿,但你打人就不对了。别以为你们富人开车撞人,随便打人就不犯法!” 梅小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大活人,不,一个吸血鬼,竟然这样轻易地将自己的脑袋拧下来,拭去上面的污垢,再轻松地让自己的脑袋复位!这不是梦吗?她悄悄拿手狠狠地掐了自己的大腿,一阵疼感立即传进她的大脑。不错,很疼!梅小青明白这不是在做梦,而是正在发生着的现实。 对于孔庆东的举动,白啸天没有由此而产生丝毫恐惧。他冷冷地一笑,双手抬起,如一把老虎钳子端住自己的脑袋,稍一用力,“嘎嚓”一声,白啸天的脑袋像熟透的稻穗被摘了下来。那脑袋与肩膀连着的女人长统丝袜一般的皮肉,被白啸天如扯松紧绳子般一把扯断随手扔到墙角。那些皮肉如同被击中七寸的蛇,一点点收缩后,瘫软在那里。 梅小青被吓得嘴巴大张,再也无法合拢。因为万分的恐惧,她想闭上眼睛,上下眼睑却似被人拿手撕扯着一样,根本无法合上。尖锐的叫声从她的腹腔窜出来,但在喉管处却仿佛被谁拦腰截断一般,突然没了。 梅小青现在只能僵直在站在那里,大睁着两眼,大张着嘴巴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孔庆东被白啸天的举动惊呆了,他原本想吓一吓白啸天,没想到白啸天这个“人”根本没有一丝恐惧,而白啸天的举动则令他孔庆东不寒而栗。孔庆东明白自己遇到对手了,为什么对面这个男人,做人的时候比他强,现在,做了鬼也比他厉害。 白啸天已失去奈心,他突然再次冲过来,像摔跤运动员那样一个背挎,将孔床东掀翻在地,伏下身,用自己尖利的牙齿,猛然咬断了孔庆东的生殖器。从孔庆东的喉咙里发出一个无力的哀鸣—— ha——ya——ku—— 孔庆东瘫坐在地上,身体神经质一般激烈地扭曲成一团,双腿电击一般弯曲后又高高抬起,高高抬起后又重重跌摔在地上。 白啸天把那根火腿肠一般的阳物生生地吞进口中,夸张地咀嚼着,没有鲜红的血滴出来,从他的嘴角溢出的是乳白色的体液。 肠胃一阵翻腾,梅小青张口要吐。她伏下身呕吐时却什么也没有。也许是本能的伏身反映,调动了梅小青已近僵硬的脑神经,她突然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孔庆东与白啸天两个都已不是人了,他们是鬼撞鬼,他们之间的恶斗皆因自己而生。脚踏两只船是人类爱情游戏中的大忌,而自己一女待二男,如今又被捉奸在床,他们会不会最终都把愤怒发泄到自己身上?必需马上离开,否则必然死得很惨。想到这里,梅小青转身要跑,但已经晚了,没等她跑出去两步,一只突然伸来的粘着红白蓝绿体液的手捂在了她的嘴上,一股盐涩的味道刺进了梅小青的肚腹。 “我这一辈子就这样了”梅小青绝望地想…… 梅小青房间的灯“叭”地被关灭,黑暗立即吞没了整个房间。 悦来客栈的院子里一片安静,夏夜在时间的隧道里有条不紊地前进。 黑夜还有多久?光明,你在哪里? 第46章 阴阳差 夜深深,在悦来客栈的208房间,一张阔大的双人床上躺着两个人。 土坤已经沉沉入睡,他的一只胳膊枕在阿萍脖项下,另一只胳膊轻轻地搭在阿萍丰满的胸前。入睡前,土坤深情地吻了吻阿萍,现在,他睡着了。人在睡着的时候和死没区别,周围以至身边发生的什么事情,他都不可能知道。因此,人在熟睡时没有任何防范的能力。 阿萍睁开眼睛,其实,她一直没有入睡,只是那么静静地躺在床上,心里想着很多事情。有些事情她是不可能也不愿与土坤说的,只能深深地埋在心里,成为一枚硬硬的刺,她宁愿让这枚尖锐的刺伤着自己,而不让它碰触身边的这个男人。这个世界上,有许多痴情的女子就是这般深爱自己的男人。男人得意时,她们静静地站在男人身后,理一理他们的衣服,生怕在人前时男人露出半点怯儿,影响了他的形像;男人失意时,她们是男人温暖的港弯,让脆弱得如孩子一般的男人枕着自己柔软舒适的胸,甚至如果男人喜欢,她们还会象哺育自己的孩子那样哺育自己的男人;她们分享男人的快乐,更承受男人的痛苦,当男人快乐时她们快乐,而当男人痛苦时,她们因之所承担的更大的痛苦有几个男人知晓呢? 因为爱,女人守着自己的男人,守着自己的家,守着自己最后的精神和灵魂圣地!在这个世界上,有多少女人在心灵的深处,默默地承受各种各样的压力与痛苦,而不愿让自己深爱的男人知道?男人从她们身上得到的是快乐,是母亲的爱,是情人的火热与体贴。可是,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个男人,包括那些所谓取得成功的精品男人,有几个真正了解、理解深爱自己的女人呢? …… 阿萍慢慢地拿开土坤放在自己胸上的手,缓缓地坐了起来。她充满慈爱的看了看土坤,用手轻轻抚去自己眼角的两滴泪花。然后,又慢慢地伏下身,深情地吻了吻土坤那温热的嘴唇。上苍对于人类,有太多的不公平。而这种不公平又偏偏降临到阿萍的身上,她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因为她付出的是满腔的爱,是生离与死别,是阴阳两世相隔!回是无法回去了,如今只能勉强留存! 阿萍轻轻地拉过雪白的被单一角,搭在土坤裸露的腹部。沉睡中的土坤发出均匀的呼吸,他的胸脯均匀地一起一伏。土坤不胖,也不算太瘦,结实的胸大肌使得他的胸看上去更加坚实而可以放心地依靠,这里是阿萍感到最温暖、最舒心的地方,她最喜爱的就是把自己的头轻轻枕在上面,慢慢地进入梦乡,慢慢地变老。 阿萍伏下手,接近土坤的胸部,用自己薄薄的嘴唇去轻轻碰触土坤强悍的胸毛。在她和土坤做爱之前或之后,在两个人在床上开心嬉闹取乐的时候,土坤会拿自己硬硬的胸毛去碰确她的乳头,那两粒最敏感的性感之窗,痒酥酥的感觉会从她的脚心如过电一般直窜升到她的心房,令她享受如高潮般的痉挛和迷醉。 现在,土坤睡着了,而阿萍却醒着。 终于,阿萍下定决心,悄然起身离开床,她从衣架上取下一套黑纱般的衣服,穿在身上。回头看一眼床上的土坤,来到窗前打开了窗。外面一股异样阴冷的风呼地吹在她的脸上,头发微微飘了起来。 阿萍双脚稍稍用力蹬地,她的身体就轻轻飘起来,一个漂亮的弧形转身,如同跳水运动员从十几米高的跳台跃起,身子翻转着,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阿萍的身体从窗口跃了出来。 石佛镇主街,灯光暗淡,但眼睛敏锐的阿萍,还是隐约看到有自己的同类在晃动。他们各自行走着,脸上没有表情,嘴角挂着血污,有的少了一个胳膊、一条腿。有的甚至没有脸,面部似乎蒙着一层女人的肉色丝袜,只能隐约看到高高低低、起起伏伏的轮廓。一个没有脑袋,只有肩膀和四肢的怪物,一脸茫然与阿萍擦肩而过。 哪来这么多吸血鬼?阿萍心里暗暗吃惊。 一个飘浮游走的鬼魂从后面超过来,硬生生地撞了阿萍一下,她扭头看,竟然又是一个无头的鬼:“喂,看着路!”声音从那个鬼的腹腔发出来,有些沉闷不清,仿佛一个躲在大缸里的人,在对缸外的人说话。 阿萍没有理他,她要为自己最心爱的男人去找张哑巴。 张哑巴会不会在深夜里出现呢?阿萍一边前行一边机警四顾。忽然,她看到前面有一个背影很有些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是谁,遂脚下用力赶上去,从后面拍了拍那个游魂。那个游魂停住脚,慢慢扭回头,给了她一个僵硬的笑脸。 阿萍大吃一惊——竟然是叶小水的娘。 “是,是萍姑娘。”小水娘还记得阿萍。 看来,小水娘已经死了,现在只身在石佛镇上游荡的是她不散的阴魂!“大妈,你这是要到哪里去?” “有两天没见小水了,我来看一看她。你知道一个人呆在村子那间小屋里挺闷得慌,出来走一直对身体也有好处。”小水娘僵硬地笑着说。 “你走的方向错了,应该往那边走。”阿萍指了指自己的来路。 “是吗?谢谢你了萍姑娘。这世上还是好心人多啊!我祝愿好人一生平安,多福多寿无灾难!”小水娘说着,机械地扭转身,但她的脖子和脸却没有动,依旧朝相反的方向。阿萍正在暗暗吃惊,小水娘又说:“人老了,身子骨不听使唤了,你瞧一瞧,这真是麻烦得紧。”说着,抬起双手,如扭一个水笼头一般,将自己的脑袋和脖子扭转180度,以保持与身体一致。 阿萍忽然为可能尚在富春堂诊所的叶水水担心,如果小水娘见到叶小水,会不会把自己的女儿也变成吸血鬼?怎么办?阿萍情急生智,从胸前取下太平环,悄悄紧走两步,突然出手,“叭”的一声,摁在小水娘的后背上,一道光环凭空产生,罩在小水娘的头上。小水娘身子一颤,她扭过头,一脸惊恐地看着阿萍。 “萍姑娘,你——”她努力伸出手要来抓阿萍,但胳膊只伸出一半就僵在那里。小水娘整个身子委缩、变小,最后一闪化做了无。 一个人就这样从这个世界消失了。阿萍低头看看地面,那里什么也没有甚至连一点点骨灰也看不到。阿萍长长舒一口气,她觉得自己这是救了叶小水一命。小水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她再也不会去找她的女儿了。阿萍抬眼四顾,猛然发现有三四个游魂正死死地盯着自己,他们一定看到了刚才自己的举动!阿萍感到来自他们的威胁,纵身逃离开去。 街空荡荡的,在阴影里,在门角旁,在树后面,阿萍看到一个又一个阴魂。他们无声而动。忽然,阿萍发现那些游走的阴魂或幽灵都慌乱起来,纷纷向路两边躲藏。阿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自己也躲到一棵百年老树的背后。 片刻,阿萍看到张哑巴疾行而来,行动之敏捷绝非白天那个穿着破衣烂衫、一身污渍的乞丐。只见他素衣素袍,背后仍背着一把长长的生锈的铁剑。张哑巴似乎知道街两旁阴暗角落里潜藏着的那些鬼魅,但他目不斜视,自顾自飞快地向前疾行。 张哑巴究竟是人还是鬼?他这么迅疾前行想要做什么?为什么街上这些孤魂野鬼都惟恐躲他不及?强烈的好奇心促使阿萍悄然跟上要探个明白。 张哑巴穿过长长的大街,左转右拐,走进一条胡同深处。阿萍远远跟在他的后面,一抬头,看到西城近郊有一处灯火通明,隐隐传来恸哭声。而越行越疾的张哑巴正是奔着那个亮处和哭声去的。 西城近郊,贺村一个老旧的四合院里。一个72岁的老头恹恹一息。他的一家男女老少正围着他哭天喊地。 张哑巴腾身出现在这家的绿瓦院墙上,从背后拨出生锈的铁剑,虽然他的双嘴并没有开合,阿萍却分明听到一声响彻云霄的大呵:“贺家升,该起程了。” 阿萍非常吃惊,这张哑巴没有开口,却如何会说话?她聚目向院里看,院子那些人都对此没有任何反映,也许他们根本就没有听到?但贺家升分明听到了这一声断呵。他闭了许久的双眼忽地睁开,两目炯炯有神,脸上也有了一些鲜活的痕迹。 “快,爹醒来了。”一个头发歇顶的汉子惊喜地喊。 “唉,恐怕是回光返照啊!”另一个男人发出重重的叹息。 随着张哑巴的那一声断呵,他手中的锈剑突然锃亮如新,寒光在黑夜中一闪。犹如在无边旷野中的一道鬼火,转瞬即逝。 在张哑巴剑尖的轻轻点指转动中,贺家升脑门上的天眼慢慢开启,从天眼中幽幽地升起一缕青烟,青烟袅袅在贺家升的身体上慢慢地从头顶到脚尖呈逆时针方向盘旋,一圈、两圈、三圈,青烟越聚越多,越来越浓,形成了一个椭圆形的圈儿。 贺家升的灵魂出壳了。 阿萍瞪大双眼,她的视野里此时一片明亮,如同白昼。她看到躺在院内床板上的贺家升两只眼睛轻轻地闭上,身子猛然一挺,两边原本紧握的手突然松开,陡然从床上垂下来。“啊——”这是从贺家升体腔内发出的最后一个声音。 “爹,爹——啊——”发歇顶的汉子伏在老人身上顿足大哭。 贺家升的灵魂在这个汉子头上转了两转,汉子似有所感应,抬头看着半空说:“爹,阴阳两隔,我不能送你西去!儿未能尽孝还望爹爹原谅,你老人家一路走好啊!” 那一团青烟此时已呈现人形。贺家升的阴魂平静地点了点头,又回看了一眼自己的肉体。 这时候,一直在门口坐着唆自己手指头的一个大约四五岁的男孩儿忽然抬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贺家升,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他把嘴里的手指也拿出来了,冲着贺家升摆手。 悬在半空的贺家升脸上露出了快乐的笑容,冲着小孩子摆一摆手,仿佛说:“乖孙子,和爷爷再见,爷爷要上路了,你可要好好活着啊!” 小男孩似有所悟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来到隔壁一个房间。 贺家升有些恋恋不舍,也紧跟了过去,他想再看孙子一眼。 隔壁有两个女人,都在30岁左右,刀条脸的女人正愤愤地说:“这老不死的东西,终日躺在床上吃我的喝我的,让我端屎端尿,他早就该死了!” 国字脸的女人说:“姐,老头已经死了,你就别说这些狠话了。以后好好和姐夫过日子。” 刀条脸女人冷笑一声说:“贺家升真是早就该死,不是为了他名下这处房,我怎么可能忍气吞声服服帖帖伺侯他?现在这房价你又不是不知道,跟他奶奶的坐上直升飞机似的一个劲儿涨、涨、涨,贺家升一辈子就这点家产,什么时候落到我手什么时候我心里才踏实,你不知道他那老闺女还惦记这房子哩!一片瓦我也让她得不着,哼,想跟我斗,瞧我不玩死她!” 小男孩子一脸茫然,看着眼前的两个女人。 跟过来的贺家升脸色大变,上前忽地一巴掌抽在刀条脸女人的脸上,刀条脸女人惊叫一声,感到自己脸上一阵巨烈的痛疼、扭曲,她急忙用手着力去捂,但似乎并不管用,那张脸皮更加巨烈地变形扭曲。“妈呀,我,我这是撞见鬼了哇!”刀条脸女人惊惧地大喊。 小男孩子木然说了一句:“妈妈,爷爷打你!” 国字脸的女人闻听,颜色更变,两眼惊惧地向上四顾,一面伏在地上连连磕头说:“孩子他爷爷,你老人家千万别生气,我姐她一时鬼迷心窍,糊说八道,你老人家大人有大肚,一定得饶过她啊!” 刀条脸的女人惊跳起来,如没头苍蝇般赤着脚大喊:“有鬼,有鬼啊,快来人啊。”刀条脸女人狂跳了三跳,重重地跌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晕迷过去。 “姐,你咋的了?快来人啊,俺姐晕倒了”,国字脸女人大叫着冲出来。小院里一团乱麻。小男孩子看着急慌慌的人们,脸上露出了痛快的微笑。 贺家升望着倒地上女人一动不动的女人,冷冷地一笑,狠狠地啐出一口痰,那痰如一丸泥粒,落入尘埃,溅起一圈青烟,眨眼不见。 “怨怨相报何时了,走吧,贺家升,你的时辰已到了。”张哑巴挥剑催促。 “是,我这就跟你走。”贺家升身子徐徐浮起来,来到张哑巴面前,冲张哑巴拱了拱手说:“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咱石佛镇的阴阳差吧?劳你大驾了。” 张哑巴点点头,一把扶了贺家升,两个身形飘忽而起,迅速离开了这座灯火通明的寻常四合院子。 阿萍忍不住再回头看,在院子中央站着那个小男孩子,他正抬眼望过来,此时童贞的眼里一片茫然。他一定看到发生的一切了,就和我一样!阿萍心里想。她转过头,看张哑巴带着贺家升的灵魂已飘飘忽忽走得更远,急忙脚下用力,远远跟在后面,好奇心使她想继续看个明白。 四合院里的哭声渐渐远去…… 张哑巴带着贺家升一路朝西,出了贞节牌坊,越过观音河。张哑巴停下来说:“贺家升,用观音河的水洗一洗脸,好去阴界报到。” “是!”贺家升依言而行,来到观音河畔,屈膝蹲下,伸出双手捧水洗脸。远远地躲在暗处的阿萍能听得到那水被他撩起时的“哗哗”声,就好像那里真的有一个人在认真的洗脸。 ha——ya——ku——ha——ya——ku—— ha——ya——ku——ha——ya——ku—— 突然,从石佛山野猫林方向传来一片刺耳恐怖的声音。那是什么?一大片黑森森的影子迅速移动过来,一个个像人但又不像人,他们一耸一耸往前窜行,踩得脚下的草径发出一片沙沙声。而那种刺耳恐怖的声音,正是从他们的口里发出来的。阿萍大吃一惊,他们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张哑巴警觉地挺直身子望过去,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脚踩大地,站稳脚跟,抬手从背后抽出那把长长的锈剑。 眨眼间,那一大片林林丛丛的黑影已经近了。 借着微微的月光,阿萍看到,为首者是一个50多岁身材魁梧粗壮的汉子,膀大腰圆,虎背熊腰。令阿萍感到恐怖的是,他的脑袋已极其严重的变形,似乎被什么重物挤压过,两只眼睛前后移位,鼻孔贴在一处,嘴巴歪曲,从嘴角一股股地往外溢着紫黑的血水。在这个老者旁边,站着同样强壮结实的年轻汉子,正是叶石大。叶石大的肩上还挎着一个鼓鼓的蛇皮袋。 在他们的身后,黑压压一片,这些人大都长着脑袋,可是脸上什么也没有,没有眉毛、鼻子、嘴巴,只是一个空白的脸!原来是一伙附着在他人肉体上的孤魂野鬼。与为首者相比,后面的一伙却一个个骨瘦如柴,仿佛在地下饿了八百年不曾吃过一口饭。 洗完脸的贺家升被这突出其来的阵势吓傻了,人死后由阴阳差引路护送,喝麻婆汤,过断魂桥,再就是阴间了。可是,眼前这一幕又是从何说起呢?贺家升不知所措,悄悄移步到张哑巴的身后。 阿萍则躲在一棵大柳树后面,目不转睛地看着前面。她不知阴阳差张哑巴将如何应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局势?更不知在石佛山下、观音河畔,将要发生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 第47章 哑巴说话 就像一枚钱币的正面与反面,黑与白一样,正义与邪恶共存于天地间,人间有,鬼界有,仙界有,无处不在。人类社会发展到今天,茫茫宇宙形成至今日,无时无处没有正邪的较量。忠臣良将保国安民,奸臣贼子祸国殃民。即便如今所谓白领阶层,办公室博杀中,孙子兵法、厚黑学,学以致用,招招不见血、招招毙命者,大有其人也……何谓正?何为邪,谁又能给出一个准确的量定?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万事皆有因果……无论人间,还是仙鬼二界,在许多时候,正邪大多都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得清楚的。它绝不像我们曾经的样板戏,高大全与胡汉三,三岁小儿一眼也能看得出谁好人坏人。红脸的忠臣、白脸的奸贼,黑脸的包公之类,更是人们一厢情愿的单纯划分。现实世界中,奸邪小心常以正人君子的形象招摇过世,蒙蔽耳不明眼不亮者。研讨会上,演讲台前,多人西装革履貌似公正、正直不阿者,若剖开心肺,恐怕不知有多少是黑心烂肠。茫茫人世间,古今多少冤案,随着滚滚红尘融入岁月长河。大江东去,被浪淘尽了。 …… “叶洪升,你来做什么?”张哑巴嘴巴微微动了动。但清晰的声音却传入阿萍的耳鼓。 “21世纪最缺的是什么?人才!”为首者严重畸形的嘴巴一开一合,一前一后两个眼睛炯炯放光。对付张哑巴,他似乎早有准备。 张哑巴忍不住笑道:“叶洪升,这话我听着耳熟,好像冯小刚电影里的经典对白?你什么时候也知道网络贤才?你打算做什么?” 叶洪升呵呵一笑:“招揽人才当然要发展事业!张哑巴,咱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面,我劝你还是独善自身,少管他人闲事。这个贺家升也是个识文断字的主儿,我今天一定要带他走。” 张哑巴收住笑:“人间有正道,鬼亦有正道。留着正道你不走,偏要走歪门邪道,怪我眼拙,没有及早发现你的狼子野心!真后悔,当初没有押你直接去了阴曹地府。” “哼哼,莫废话,对不起了。”叶洪升一声咳嗽,三五个无脸的阴魂冲上来就要抢贺家升。张哑巴手起剑落,地上掉落两个脑袋,两截枯干的身体“卟通”载倒,几乎同时,那分了家的脑袋和尸体皆化做一股清烟,眨眼消殒。 张哑巴厉声断喝:“叶洪升,听我良言,该收手时要早收手。” 叶洪升轻蔑一笑,两只胳膊突然抬起来,欲要亲自动手袭击张哑巴。 张哑巴倒退半步说:“可惜这个贺家升不属于你,瞧你身后是什么?”说着抬剑一指,只见叶洪升背后突然曝起几团火光,周围数个奇形怪状、肢体残缺不全的鬼魅阴魂如遭雷击火烧,蹦跳躲闪,口中发出凄厉的尖声怪叫。 叶洪升本能地回头看,就在这一刹那,张哑巴拎住贺家升的脖子领子,右脚猛地一跺地面,口中不知念句什么法咒。一团白色烟雾平空出现,将他们团团围住,片刻之后,烟雾消散,张哑巴与贺家升都不知去向,地上仅留下一小片踩得平平的泛着青光的青草。 叶洪升醒悟过来,为时已晚。 “大哥,这次又没有成功。”旁边一个无眼鬼窝口着嘴说。 阿萍看这个无眼鬼觉得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是谁?又在哪里见过? “侯丙理,闭上你的嗅嘴!”叶洪升瞪了那个无眼鬼一眼,伸手从叶石大背的蛇皮袋里掏出来一枚玉佛手,塞进嘴里“嘎吱吱”咀嚼。他两眼瞪得溜圆,左顾右盼,抬头望天,似乎在寻找能上天入地的张哑巴。然而,张哑巴与贺家升早已踪迹皆无。 原来他就是侯丙理,石佛二中侯丙魁的兄长!阿萍恍然大悟,从眉眼骨相看,他和侯丙魁长得颇像,怪不得瞧着眼熟。 ha——ya——ku——从叶洪升的咽喉深处发出怪异的啸声,七股黑烟从他的耳、鼻、口、眼里冒出来。 阿萍暗想:原来听说某某人气得七巧生烟,原来阴魂幽灵们愤怒时候亦是如此。 ha——ya——ku—— ha——ya——ku—— ha——ya——ku—— 那些鬼魅阴魂跟着发出啸叫,幽暗的石佛山回旋着恐怖阴森的声音。远处树叶摇曳、鬼影丛丛似在应合。 片刻,叶洪升摇了摇脑袋,嘴巴夸大地张了又张,突然高高抬起胳膊。由近而远,那群鬼魅阴魂停止了啸叫。 空旷山野一片骇人的静寂。 叶洪升高举的胳膊像一根旗杆,他的食指向野猫林指了又指。于是,那一大群鬼魅阴魂纷纷转身向野猫林方向归去。 他们的老窝到底在哪里?我何不跟着去看一看,然后再与土坤想办法对付!阿萍决定远远地跟踪。 往前走了五十多米,走在最后面的叶洪升突然停住脚步,缓缓地转回身,一前一后两只怪眼警惕地看过来。叶石大紧跟着站住脚,疑惑地看了看叶洪升,不明白老爹这是要做什么? 叶洪升开始往回走,他走得很慢,一前一后两个眼睛警惕地左顾右盼。他的两个硕大的手掌如铁耙子一样分摆在身前,又如横行螃蟹的两个前爪,随时准备往前一扑,抓获猎物。叶石大瞪着眼睛探着脑袋紧跟着父亲,他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令父亲如此紧张。 阿萍急忙伏下身体,一动不动,借野草挡住叶洪升的视线。 叶洪升离阿萍越来越近,他那硕大的脚掌踩在草地石子上,发出“滋滋啦啦”的声音。伏在地上的阿萍,已经分明可以听到从草地上传来的清晰足音。 阿萍以极轻微的动作,慢慢收拢右手,指尖靠近自己的胸部。然后,攥紧垂挂在那里的太平环。如果不幸被发现,她只有挺身而出奋力一搏。自己即便是有太平环的保佑,能是叶洪升的对手吗?何况他身边还有叶石大,背后还有那一片黑压压的鬼魅阴魂!别无选择,只有奋力搏杀,惟一遗憾的是,恐怕再也见不到自己所钟爱的男人土坤了! 阿萍瞪大眼睛看着走近的叶洪升,准备突然跃起,给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然而,叶洪升却恰恰在这时候站住了,他缓缓地转头左右看了看,深深地提了提丑陋变形的鼻子。似乎没有发现什么,又扭转身往回去。叶石大也跟着转身往回走。 近在咫尺的叶洪升走了,阿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舒缓下来。 ha——ya——ku—— 突然,叶洪升仰天发出一声怪啸,尖利而悠远的声音,像两根细长细长的钢丝,划过半空,刺进阿萍的耳朵。她本能地咬紧牙关,强忍这突然而至的痛苦,然而,更大的考验还在后面。 叶洪升两只胳膊随着啸叫自下而上像大鸟的翅膀,忽地抬起来,又急速放下。同时,从他的腋下冒出浓浓的两股青烟,这青烟迅速地氤氲铺开,像一面硕大的布幕,向阿萍这个方向铺盖过来。 刚刚舒缓的阿萍的神经又紧绷起来。一股呛人的腐臭夹杂着莫名的甜腻芬芳已扑入阿萍的口鼻。她感到自己嗓子里面似乎多了一个小爬虫,忍不住想发出声、想咳嗽。如果这样,敏感的叶洪升就会知道自己的存在。他出此奇招的目的,大概也在于此。 阿萍急中生痴,张开嘴用牙紧紧地咬住前面一根潮湿的枝杈。一股气体已经不由自主从胸腔内喷出,无声地在她的嘴里鼓了又鼓,悄然释放出去。 青烟过去,叶洪升站在离阿萍约十米开外。 “张哑巴,不管你在哪里,你一定能听到我的话,做自己的事,莫挡他人的路,否则——ha——ya——ku——”说到这里,叶洪升突然大张嘴巴,从他的嘴里伸出上下四根交错的白森森的长牙:“ha——ya——ku——” 叶石大跟着张开大嘴,发出同样示威的声音:“ha——ya——ku——ha——ya——ku——”阿萍静静地伏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除了一只不知名的夜鸟,突然尖叫一声,振翅离开之外,没有任何其他回响。 叶洪升与叶石大转回身,往野猫林方向去了。 至到他们真正消失在自己的视野,确认再没有任何危险,阿萍才慢慢站了起来。她茫然四顾,刚才发生的一切如在梦中一般。 阿萍回望睡梦中的石佛镇,那里只有点点滴滴几盏灯火,看上去倒更像茫茫坟渊中的鬼火,一闪一闪地眨着鬼眼。好不容易找到张哑巴,又让自己跟丢了。下一步怎么办才能帮助土坤呢?现在可以肯定张哑巴是石佛镇的阴阳差,那么他对石佛镇阴界的情况有多少了解呢?面对越来越多、越来越猖狂的阴魂鬼魅,他又能采取什么行动呢?阿萍无法知晓!她无意中转回头,发现不远处石佛寺的一角,在丛林中散着冷冷的白光。 东方,依然是晕黑一片,根本看不出哪是地平线,更没有一丝朝阳欲出的迹像。离天光大亮还很有一段时间,阿萍决定冒一次险,独自去探看深夜中的石佛寺。 与白天的石佛寺相比,夜色里的石佛寺显得更加孤独而突兀。没有院门,只有两边的石墙、石柱,站在高高的台阶上,阿萍往下观望,可以看到观音河静静地流淌。在观音河上,似乎还有几个素白衣服的女子在嘻戏,跳着古怪的类似非洲和印度的妖娆舞蹈,从她们的喉腔发出的却是凄历的声音。 ha——ya——ku—— 这个世界太多的无奈,太多的神秘。 阿萍无暇顾及,径自扭身迈步走进大殿。殿内漆黑一片,不知为何,阿萍却感到一种安祥的暖意包围过来。佛在那里,他在黑暗之中静静地端坐,微笑着注视着自己的闯入。站在佛祖的像前,阿萍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声佛语,祈祷无所不在的佛、万能的西方如来,保佑土坤和自己平安无事,携手百年。 祈祷之后,阿萍沿着白日走过的路线往里走,绕过佛像背后,跨过一道高高的门槛,就是石佛寺内院。 突然呈现在阿萍面前的一幕,吓得她倒吸一口冷气。泛着青蓝的光的内院,横七竖八东倒西歪着十几个人。他们有的目光呆痴,有的嘴角挂着血污。还有三四个人围在一处,相互敌视,胳膊与腿盘梗绞缠在一起,面露狰狞。 阿萍惊诧之际,一个胖大的家伙看到了阿萍,他双眼大睁,露出奸邪的面孔,转了转脖项,突然伸出一双大手向阿萍扑过来,仿佛老鹰扑小鸡。阿萍躲避不及,眼看着就成了他手里的猎物。 这时候,斜刺里闯出一个人,人到剑到,长长的剑从胖子胸口插进去,从他的后背穿出来,剑锋没有一丝血迹,只泛出一道冷冷的寒光。 胖子抬眼看了看那个人,脸上露出做错事的孩子般无奈的笑,“卟通”一声,如一个粗面袋倒在地上。那人抽出剑来,ha——ya——ku——“面袋子”低低的一声浅吟,迅速化成一股青烟消去,地面上静无一物。 阿萍目瞪口呆。 那个突然杀出的人转过身来,正是张哑巴! 这时候,又一个黑影无声地扑过来,张哑巴眼疾手快,左手“叭”地伸出,正拍在那个黑影的胸部,同时一根竹箭已深深扎进他的胸口,一股黑黑的血冒出来,那人的嘴角吐出了几个血泡泡,猛然张开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厚厚的嘴唇无奈地抖动了几次,如麻袋一样重重倒下去。 “快走!”张哑巴一把将阿萍推出内院的小门,转身将内院老旧笨重的门“吱哑”关上,从内院传出一片怪异的啸叫: ha——ya——ku—— ha——ya——ku—— 同时,似有三五个人在愤怒地拍着内院的门,“叭叭”有声。那门激烈地前后晃动着,发出“吱吱哑哑”的声音,所幸再没有打开。 黑暗中,张哑巴拉着阿萍疾步出了石佛寺。 石佛寺前面,是一小片平坦的地面。 尚未站稳,阿萍就急急地问:“内院里都是一些什么人?” “都是新亡的人,他们已成了吸血鬼、活死人!”张哑巴站在阿萍的面前,身体硬郎,仙风道骨,面容平静:“丫头,我们并不陌生了。” “你是阴阳差!”阿萍问。 张哑巴点点头:“你都看到了,我负责将方园百里新死人的魂魄送往另一个世界。” “你是一个哑巴,却为何又能开口说话?”阿萍感到很奇怪。 “白天做人,我是个哑吧;晚上做阴阳差,我能开口说话。我不全是用口说话,而是用心在说,通过气场传给对方。我说的话,吸血鬼、鬼魅阴魂和活死人都能听得到。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是一个活死人。这个镇上的每一个人和每一个阴魂鬼魅我都清楚,但是从来没见过你。你为什么不去你该去的地方?有两次我想出手送你走,但是看到你与那个土坤如此相爱、朝夕不离,我又不忍打扰你们。看得出来,你是非正常死亡,是因为凶杀而亡吗?你死有多久了?从哪里来?为什么到这里来?为什么要来找我?” 阿萍对张哑巴的问话并不感到惊奇,她对对方也早有预感。“我生活在北方,离这里很远。我的确是被人害死的,后来被一位梦专家搭救下来,她给了我一口人气,教会我一些法语和法器,才使我得以继续留存人间!” “丫头,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们为何来石佛镇?你的那位老公他是做什么的?你们要找我做什么?” “我来找你,是想知道这个古镇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那么多人神秘地消失?”阿萍问。 张哑巴说:“他们并没有消失,而是换了一种活法!最近几天越来越多的吸血鬼、活死人出现。石佛镇、观音河、野猫林,甚至近郊乡村很多人都变成了吸血鬼或活死人,他们白天也许会和正常人一样生活,但到了晚上就会跑出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寻找新的目标,吸食他们的热血,给自己补充能量。” 阿萍觉得有些事情应该告诉这位阴阳差了,她说:“你不必担心我的老公,土坤不懂巫术,也不会对你构成任何威胁,他只是一个恐怖小说作家,靠卖字为生。我们这次回石佛镇是为了了结他的一桩心事。很长时间以来,他被一个可怕的梦纠缠着,这个梦与16年前石佛二中叶莲老师的死有关。土坤一直怀疑叶莲之死另有隐情,一个风华正茂刚刚走出大学校门的女老师,为什么突然上吊自杀?她在死前一定是遇到了自己无法接受的事情,万般无奈选择了结束生命。我们到石佛镇后,曾去过石佛二中,进入到叶莲老师曾经上吊的那个房间。土坤在叶莲上吊的梁上,发现一本英文词典,奇怪的是那个英文词典被掏空,里面放着一枚玉佛手。当时,土坤并没有拿走那个玉佛手,因为他不太清楚那个玉佛手放在哪里有何作用。为了搞清楚是谁放置的玉佛手,我们去到他的老家土家庄找玉女巫,土坤怀疑是当年玉女巫去学校放置的玉佛手,找到玉女巫了解当初究竟是谁指使她以这种方式镇压叶莲老师的魂魄。这样,或许就有可能知道当年叶莲老师的真正死因。可惜我们到土家庄才知道,玉女巫已经死了。” “玉佛手,中原一带巫师都用这种东西,而效力最厉害的,当属土家庄玉女巫的玉佛手,因为它的一些玉佛手在少林寺开过光。玉佛手主要是保护佩戴者不受恶鬼、小人的侵害。悦来客栈服务员叶小水在野猫林中幸免遇难,也正是多亏了这样的玉佛手。” “是你救了叶小水?还有,大脚婆邻居家的少女尸体也是你背回她们家的?” 张哑巴点点头:“我这些天一直在四处救火,跑得焦头烂额。对了,你说,那个玉佛手现在还在原来的地方吗?” “我们曾经重回石佛二中,发现房梁上那本词典还在,但里面的玉佛手已经没有了。紧接着,我们周围就不断有怪事发生,那个看守校院并有叶莲老师房间钥匙的老校工侯丙魁神秘失踪,他的老婆大脚失踪。叶老太和叶石大也都神秘地失踪。” 张哑巴静静地听着,神情严肃。半晌才说:“我明白了,为什么石佛镇的活死人、吸血鬼越来越多。因为有人掀开了一个充满仇恨与怨气的佛咒。历史上石佛镇曾经出现过活死人、阴魂做乱的事件,但那是二百多年前的旧事。从父亲到我这一代,石佛镇一直很平静。人类生生死死,都按惯例而行,没有出过差错。可是,现在呢?我白天在石佛镇见到的那些人中,活死人越来越多。夜晚游走的阴魂鬼魅也越来越多。我原本想尽自己最大力量,尽可能地收聚他们,送他们去该去的地方。可是,现在又多了一个叶洪升。叶洪升在许多年前不知被何人撞死,因为暴死,所以他自身就有一定的能力。我这个阴阳差太心慈手软,看他老婆、孩子可怜,就留他在人世间,希望有机会他还可以帮一帮自己的家人。可是,这个叶洪升非常有心机,他在慢慢地一点点聚集着能量,最近又与黄金洞那些屈死的300多阴魂勾搭在一处。他曾经参与挖掘石佛山的黄金,而且在里面颇有威望,因此,那些被塌陷在黄金洞的306个鬼魂都听从他的命令。尤其不可思议的是,最近他身上的能量暴涨,俨然成了一个大魔头!” 叶洪升?这个名字好熟悉。阿萍脑海里一道闪电,她想起在叶家坳的所遇,说:“我知道叶洪升,他就是叶老太的丈夫,叶石大和叶莲老师的父亲。” “叶洪升,叶莲,玉佛手!”张哑巴点点头说:“原来如此,最近他的能量大涨,很可能是从他女儿叶莲那里获得了更多的怨气所致!她女儿风华正茂的时候暴死,阴魂又被玉佛手镇摄多年,身上的毒怨之气一定大得不可估量。嗳,这一回,石佛镇可能要出大乱子了。” “会出什么大乱子?”此话从张哑巴口里说出来,阿萍感到颇有些吃惊。 “会有更多的人因为被吸血而变成吸血鬼,这些被吸血而死的鬼魂游荡或者隐藏在石佛镇的各个角落。然后在晚上出来,吸更多人的血,把更多的人变成吸血鬼。到最后,这座镇将变成一座吸血鬼聚首的魔镇。不再有人,只有阴魂、鬼魅、吸血鬼或者活死人。这里将成为一个死亡之城!” “那我们该怎么办?你不能眼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何萍说。 “我会尽我全力来阻止这样可怕事情的发生。但我不知道能不能阻止。”张哑巴说:“带着你的老公,赶快离开这里吧,否则你们也会沦为吸血鬼的猎物!” 阿萍犹豫了,说:“我怎么与土坤说呢?依他那样的性格,如果知道了真相,他更不会独自离开,他一定会留下来帮助石佛镇上的人!对于我而言,因为爱,我继续存活在人世间,并跟着我心爱的男人来到石佛镇。他决心要解开压在心灵上的迷团,我不希望他有任何危险,只能选择跟随。如果一定要做出牺牲,我宁愿是我,而不是他。” 张哑吧嘉许地点点头说:“邪也罢,魔也罢,其实,世间最无敌的是爱。有爱在,就没有战胜不了的妖魔邪孽。” “我这里有一个神赐的护符,也许还有些用。”说着,阿萍拿出胸口的太平环。 一道亮光刺得张哑巴眯起眼。他表情庄严地说:“你得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也许,我根本无法控制局面!” “现在还有一个我,我可以来帮助你,如果你需要的话!”阿萍英姿飒爽。 “谢谢!”张哑巴欣赏地看了看这个漂亮的女子,微微地笑了笑。 阿萍问:“能问一句,你天生是哑吧,还是由于后天的原因造成的?” 张哑巴转过身面向观音河,缓缓地说:“说来话长,我年轻时也是英俊洒脱的人,敢说敢做。在战场上打仗的时候,我经常看到死人。与别人不同的是,我能看到人死后阴魂离开肉体的情形,一点也不害怕。我对我们排长说,我看到兄弟死去,他们的灵魂脱离肉体。排长说我这是封建迷信,不让我瞎说。从战场上回来后,与父亲说起来,他说,看来你就是接替我的人,只是你不该随便乱说。这时候我才知道,我做屠夫的父亲原来是一个阴阳差,他白天杀猪卖肉赚钱养家糊口,晚上就做阴阳差遣送亡魂去阴曹地府。后来,我父亲去逝了,我就从他手中接过这把阴阳断魂剑,成了石佛镇上的阴阳差,也就从哪时候开始,我就不随便开口说话了。” …… 原本灰蒙蒙的天,逐渐变得黑暗起来。阿萍几乎看不到近在咫尺的张哑巴。 张哑巴向阿萍走近一步说:“萍姑娘,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时间,乘着这段时间赶快回去吧。记住,万事要多加小心,因为现在石佛镇已很不安全,你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吸血鬼或者活死人,你得保护好自己,也要保护好你的老公!” 第48章 催命 日有所想,夜有所梦。梦,是白日思想的继续。然而也有人说,梦是人类的一种特质,是个人对自己未来的先天预知。还有人认为,梦就是人潜意识的无意中的觉醒,是对自己周遭万事万物根根节节最本能的认识的反映,人类因身居其中,而不能自知——摘自19世纪著名的中国巫师孔嘈冥语录。 果真如此吗? …… 这里不是野猫林,也不是石佛山。这是一个奇异而诡秘的地方,穿着雪白睡衣的小姑娘白娃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地方很像童话《白雪公主》里的黑森林!”白娃打量着自己的四周,枝杈交错伸展的树木,浑黑的瞪着大眼睛的乌鸦,沉沉的黑气悄悄地弥漫着,盖住了地上的小草鞋和紫色的花…… 突然,白娃发现有一条毒蛇鬼鬼崇崇地潜伏在一根和自身土灰色皮肤相似的树枝上。瞪着一双绿豆大小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前方二米开外树根旁的一个洞口。洞口里有什么?土灰色毒蛇要做什么? 一个埋伏,一场致命的博杀! 白娃屏住呼吸,瞪大了双眼,她感到自己的心在“怦怦”的跳着。 一只小老鼠从小洞口探头,前爪慢慢地伸出洞来,又突然缩了回去。又过片刻,小老鼠再次探出头来,警惕地左顾右盼,在确认没有任何威胁后,趾高气扬地走了出来。 就在小老鼠以为安全无忧信步草径的一刻,身在树枝上的土灰色毒蛇如一只利箭“嗖”地射过来,蛇的大张着的嘴准确无误地扑捉到小老鼠的脑袋。小老鼠甚至没有来得及发出一声嘶鸣,尖利的蛇牙已深深刺进小老鼠的脖项。小老鼠无声地挣扎着,身子激烈地来回扭动,两只小小的后爪奋力地蹬着蛇的身体。 土灰蛇根本不为所动,高高地昂起头,两只绿豆眼坚定地看着前面。大约过了两分钟,小老鼠停止了挣扎摆动,只是偶尔身体尾部还会神经质地、本能地抖动一下。土灰蛇松开口,蛇头猛地前伸,把小老鼠吞进去一部分,再过一会,蛇头又猛地前伸,顺势又将小老鼠吞进一部分……土灰蛇的脖项因为有了小老鼠的填充,变得粗涨……只有小老鼠的尾巴留在蛇的嘴外面了,那条尾巴又本能地抖动了一下。土灰蛇鼓涨的脖项里面顶了起来,似乎尚未完全丧失性命的在做最后的搏斗,但死亡已无法更改,那鼓涨的部分慢慢往蛇的腹部移动,心满意足的土灰蛇身子松软下来,放松了警惕性。 白娃一动不动,惊诧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动物界为了自身的生存,而相互惨酷地撒杀,人类,为了自己的利益,为了争夺权利、钱财、美色,又何尝没有这样血淋淋的杀戮呢? 白娃打算离开这里,就在她转身要走时,突然看到,在黑暗的草丛里迅疾地伸出一只枯瘦的胳膊,一只枯瘦的黑手一把捏住了土灰蛇的尾巴。土灰蛇惊惧地跃起来,但它已不可能逃脱了。草丛忽地鼓起来,枯枝烂叶四散落下,一个干瘦的穿着一身黑衣的老太太站在那里。 土灰毒蛇不死心,忽然掉头,张大嘴巴,吐着红红的信子,伸出尖利的牙齿,快如闪电一般,直扑捏着自己尾巴的那只胳膊。眼看着蛇的牙离那条胳膊越来越近,转眼就要咬着了。但老太太更敏捷,她从容地轻轻一抖手腕,“叭”的一声响,土灰蛇如同一条鞭子,被猛然一甩。白娃听到土灰蛇长长的身体发出“嘎叭、嘎叭”支离破碎的声音。 一眨眼,整条土灰蛇已瘫软如绵,再无任何威力。 干瘦的黑衣老太太嘿嘿笑着,高高举起那条土灰色的蛇,把它举过了自己的头顶。然后,黑衣老太太慢慢地仰起了脸,张开嘴。瘫痪垂挂在那里的蛇的头部,正对着黑衣老太大张的嘴。 白娃恐惧地瞪大了眼,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情形—— 黑衣老太高举的手慢慢弯曲,蛇一点点靠近她的嘴,蛇头进去了,身体也一点点进入。ha——ya——ku——黑衣老太的喉咙里发出一种惨人的怪音,她原本细细的脖子因为吞入了蛇的身体而往外鼓起变粗。 白娃不敢再看,害怕得闭上眼睛,再次转过身要离开。 “小姑娘,等一等。”黑衣老太已全部吞下的那条土灰色的毒蛇,看着白娃说。 白娃疑惑地看着黑衣老太问:“你是居住在黑森林里的黑巫婆吗?我不喜欢你!” 黑衣老太太微笑着摇了摇头,说:“我不是黑巫婆,我是叶老太,你可以叫我叶奶奶!” “叶奶奶,你叫我有什么事吗?” “当然有事了,我想看一看你身上的一件东西。” “我的身上?你想要什么东西?” “玉佛手,你有一枚玉佛手是不是?” 白娃漂亮的眼睛闪了闪说:“它是我从侯丙魁伯伯那里拿来的。我得还给他,所以,不能给你。” “它不是你侯伯伯的,它是我女儿的,是侯丙魁从我女儿那里偷走了,所以你要还回来!” “不!”白娃态度坚定。 黑衣老太瞪起眼睛,突然张大嘴巴,白娃看到在她的喉咙处,还有一截蛇的尾巴! “啊!”白娃使劲儿一蹬腿,醒了过来。她发现自己还躺在床上,旁边是熟睡的奶奶纪桂香。 这里是石佛二中,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在叶莲老师上吊的住屋里,白军儒正站在屋的中央。这似乎是叶莲出事封闭此房间后,他第一次进入这个房间。屋里收拾得很干净,临窗是一张办公桌,办公桌上有一本厚厚的英语词典,英语教课书,还有几本厚薄不同的英语小说,好像是《双城记》、《雾都孤儿》、《基度山伯爵》等。在办公桌的一角,放着红蓝两个墨水瓶,红墨水瓶是打开的,上面插着一杆签字笔,是叶莲老师用来给学生改作业的。 办公桌旁边紧挨着就是一张单人床,床上罩着一个雪白的蚊帐。透过薄若蝉翼一样的蚊帐,白军儒发现里面躺着一个人。那人脸向墙、北朝床外,似乎正弯曲着身体在睡觉。长长的秀发随着她的身躯而伏贴在床上,苗条的身形,起伏优美的曲线,令人望之即怦然心动。 ——谁? 白军儒浑然打了一个激灵!这个房间不是早已经改做存放学校图书的库房了吗?我不是交待过不经我允许,任何人不能进入这个房间吗?什么时候竟然住上人了?我为什么不知道?我去省城才几天就变成如此模样,他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校长?蚊帐里睡着的是谁?刚分配来的女大学生?现在还没有开学,还没到报到的时候啊。 白军儒非常生气,忍不住高声大喊:“侯——丙——魁——你在哪里?快——出——来!” “人在呢!”侯丙魁突然出现在白军儒的身边,低眉顺眼地望着几乎要暴跳如雷的白军儒,低低的声音回答。 白军儒很想给他侯丙魁一耳光,但还是忍住了:“你,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没有经过我的允许,谁让你开这个房间的门?又是谁同意这里住人了?” 侯丙魁一脸委曲:“白,白校长,不是我要开门,也不是我让住的人。是她,她要住进来的。你也知道,我不能不让她住啊,她原来就一直住在这里,已经住十几年了。” 白军儒指着床上的女人,愤愤地说:“住十几年?她是谁?她凭什么要住在这屋里?谁批准的?” “这是我的办公室,凭什么不让我住?”床上的女人突然开口说话了。 白军儒吃了一惊,定定地看过去。 那个面朝床里躺着的女人,慢慢地转过身,坐了起来。 蚊帐慢慢地从中间向两边分开。没有人伸手拉,蚊帐在自己一点点地分开。 白军儒伏下身,瞪大眼睛要看清楚这个神秘的女人:“你是谁?为何睡在这里?” “白校长,你不认识我了吗?”女人猛然抬起头。 如晴天霹雳,白军儒大惊失色。 坐在床上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年轻漂亮的叶莲老师。她容艳如初,肤白如玉,弯弯的眉毛,大大的眼睛,玉挺的小鼻子,樱桃红的嘴。丰满的胸脯,秀长的蛮腰。乌黑的秀发正好挡住半张脸。而从那没有被秀发遮挡的眼睛里,射出的却是一缕腥红的光,穿透黑雾,紧紧地盯在白军儒的脑门。仿佛一枚充满了仇恨的钉子,要深深地楔入他的脑袋。 “不,不!”白军儒惊惧地后退着,大叫:“叶莲,你,你不是上吊死了吗?难道你没有死?” 身旁的侯丙魁依然低低的声音解释说:“白校长,我已经问过她了,你不是死了吗?怎么又回来做什么?她说,她是要来找你的。” “找我?”白军儒扭头看侯丙魁。发现侯丙魁站在一团黑雾之中,正冷冷地看着自己微笑:“她要找你索命啊!” “不,你胡说!”白军儒惊惧万分。 “她没胡说!”又一股强大的黑雾从那张单人床底下冒出来,弥漫了整个房间。一个巨大的黑影出现在白军儒面前,侯丙魁嘿嘿地冷笑着:“白军儒,快拿命来!”一双巨手伸向白军儒,如捏一个小蚂蚁一般将白军儒提起来。白军儒感到自己双脚离地,侯丙魁的手如老虎钳子一般有力,把他的骨头捏得咯嘣碎。 “呵呵,一个鄙劣的伪君子,一个伪装得一本正经的小人,人人可得而诛之,我今天就活吞了你。”侯丙魁张大嘴,他的牙齿尖而锋利,牙齿上粘连着一根根腐烂的肉丝和一片片紫黑色的血渍。从他的喉咙里喷出一股淤泥烂叶子的恶臭味,令白军儒感到恶心头晕,他挣扎着想逃脱,却无济于世,他被侯丙魁慢慢地往自己的口里塞进去。 “为什么?你们,鬼,啊啊,救——命——啊——” 白军儒浑身用力挣扎着。他的腿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拼命一踢,猛然睁开了眼。又是一场噩梦!白军儒躺在书房的小床上,通身是汗,把身上盖的单子都泅湿了。 窗外,天色已微微地亮了。 东方露出了一丝鱼肚白。 ha——ya——ku—— 这时候,早已经醒来的白娃听到院里有一种奇怪的声音,她翻身下床,来到窗前,掂着脚向窗外看,只见一个模糊的身影正慢慢地往外走。 “喂——”白娃用小手指轻轻地敲了敲窗玻璃。 那个模糊的身影似乎听到了白娃的呼唤,停下来,扭回身,竟然是一脸平静神态安祥的侯丙魁! “侯伯伯!瞧这里,侯——伯——伯!”白娃高高举起那枚玉佛手。她只想把从侯丙魁屋子里拿的东西还给他。 看到玉佛手,侯丙魁神态大变,身体剧烈地扭曲变形,鼻子、眼睛、眉毛、嘴、耳朵等器官好像要发生神奇的大挪位一般。他低低哀号一声,转身撒腿而去。 白娃看到侯丙魁刚才那滑稽的一幕,忍不住咯咯大笑。 “水,水,我要喝水。”从书房传来白军儒微弱的声音。 “水,水,我要——喝——水——” 睡得迷迷糊糊的纪桂香听到白军儒的喊声,醒来过,倒了杯水急匆匆地要送过去。忽然看到穿着花边雪白睡衣站在窗口的白娃,嘟弄了一句:“这孩子,咋醒这么早呢?” 一边说,一边端着水杯进了白军儒的书房。 纪桂香帮着把玻璃水杯递到他嘴边,白军儒颤抖着手想去接,但却无法止住自己的颤抖,他只好低下头来,大口大口地猛喝,满满一杯水很快见了底。 “水,水!”白军儒抬起头,一边用舌头舔着嘴角的水渍,一边喊:“水,水。” “这就来!”不安的纪桂香又去取水。 白军儒感到胸口一阵闷疼,一股咸涩的东西冲出胸腔,冲到了咽喉,他本能地意识到那是什么,想用力往下咽,但从肚子里似乎又有一股恶气往外顶,几经努力还是没有将那一股东西重新吞下肚,最后不得不一张嘴,“哇”的一声,一腔粘连的紫血喷溅而出,把床单、地面都溅出一朵朵“梅花”。 白军儒眼前一黑,重重地从床上跌滑到地上,血渍粘得他脸上、身上。再次端着水杯进的来纪桂香被吓坏了,玻璃杯失手掉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纪桂香大声尖叫:“老白,你这是怎么了?你别这样吓唬我啊!” 手足无措的纪桂香狂奔到客厅,抓起电话就打:“是亲家吗?你快过来看一看吧,老白,老白他吐血了哇!” 第49章 怪病 天蒙蒙亮,一个娇健的身影从石佛镇观音桥方向跑过来。 一身桔黄色运动单衣,脚上是一双小巧灵便的三星牌高级运动女鞋。女鞋上面是一双裸着的瓷实而富有弹性的秀长腿。曼妙的腰身,成熟而丰满的双乳随着她有力的奔跑而微微地起伏。白晰的肩胛一边一个不浅不深的小坑儿,脖项优美的曲线令任何一个多情男人都会一望而怦然心动,那微微有些上翘的薄唇,笔挺的鼻子,明亮而有神的凤眼,饱满的前额,一头飘逸的秀发在晨风中飘动飞扬。 健康、弹性、活力,脱去职业装,换上休闲运动服的阿萍,看上去即有职业女性的干练,又有中国女性特有的阴柔温婉之美。 自从离开大都市,阿萍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健身。今天,她换上随车带来的运动装,慢跑在这个古老的石佛镇上。宁静的石佛山,郁郁葱葱的野猫林,脚下是沙石铺就的大路。清晨的空气清新、温暖,但在这新鲜的气息中,敏锐的阿萍依然捕捉到了某种异样的味道。看上去很轻松慢跑的她,其实心里并不轻松。那些异形怪胎、缺胳膊少腿的阴魂鬼魅,虽然在第一缕阳光照到石佛山最高峰那株千年老松树的树梢时,就已经很快地隐身消失,但她知道,在石佛镇的某个地方、某个角落,可能会有新的活死人、吸血鬼,睁开了邪恶的眼睛,窥视着这个世界,等待杀机。 死亡将在石佛镇人毫无觉知的情况下,降临到他们的头上。 过了贞节牌坊,前面石佛镇主街的右面,第一家就是张家金玉店。 这时,张家金玉店的条形门板被一个又一个地卸下来,从里面匆匆抬出一个临时做的担架,一前一后两个乡下男女很不协调地抬着担架往前走。担架上分明是一个重病之人,用紫色被担裹着他的身体,脸因为离得太远,阿萍看不清楚。但从发形上可以判断出是一个男人。 一个胖女人因为痛苦慌乱,甚至忘记了锁门。走了几步后又匆匆返身回来,将两条门板重新装拼上,落了一把厚重的古铜色铜锁。这种锁在石佛镇很流行,结实而又有气派。 发生了什么事情?敏感的阿萍当即心升疑团,她紧跑几步过去。“出了什么事?”阿萍问那个不住抹眼泪的胖女人。 胖女人回过头,警惕地看了看阿萍,也许是因为阿萍健美苗条的身材令她感到很不快,她并没有理阿萍,而是扭回头去,拍着临时担架的把手催促说:“大柱、二妞,快、快,富春堂!嗳呦,我的娘啊,老公你可要坚持住啊,你要是走了我可也就没法活了呀!” 望着担架急匆匆远去的背影,阿萍摇了摇头。 一个漂亮的女人是很容易引起同性嫉妒的。阿萍宽容地笑了笑,她早已经见怪不怪。她打算继续慢跑,突然背后传来一个低低的幸灾乐祸的声音:“嘿嘿,他们家昨天——遭——鬼了!” 阿萍猛一扭头,在自己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低矮的小老头,一双色迷迷的眼睛正看着自己的微微起伏的胸部,刚才他的鼻子恐怕与自己的肩背仅有几厘米的距离。“姑娘,你抹的是啥牌子的香水?渍渍,真好闻!石佛镇的女人们还没有过这种香水,因为我从来没有从她们身上闻到过这种味道。” 还没见过这种恬不知耻的小老头。阿萍厌恶地后退一步,她本想立即走开,但听到小老头的那一句话,又忍不住停下脚步问:“你说他们家遭鬼了,你怎么知道?” 长着核桃胡儿一般小脑袋的老头又是嘿嘿一笑,露出两排粗大的黄板牙,也不知多少年没有刷牙,牙齿间的粹牙花个个都有小米粒大小,黑呼呼地粘连在他的黄板牙上。一说话,扑面就是一股难闻的口臭,简直能把离他近的人呛一个跟头。“核桃胡”往前凑了一步,神秘兮兮地说:“我昨天晚上,趴在他们家墙头上,透过墙门儿看来着。他们家每天晚上盘点算账,算一算一天赚了多少钱,他老婆胖女人盘着盘着,突然发现手里多了几张冥钞。冥钞知道吗?就是活人给死人烧的那种土黄色的纸钱!用几元人民币可以买厚厚一叠的。张三万吓得当时就犯病了,因为深更半夜不方便,一直熬到这时候才找了人来往富春堂送!姑娘,他们家的事呀——” (偷窥,当美丽的少女在浴室里脱光了衣服洗澡时,当夫妻二人在自家卧室的床上享受鱼水之欢时,当你……请小心提防,在四周某个阴暗角落的背后,会有一双淫邪的贼眼。或者,一只针尖大小的窥视镜正悄悄地对准过来……隔墙有耳,窗外有人,无处不在的偷窥,这是一个隐私越来越来容易走光的时代!) 色迷迷的核桃胡小老头说着,伸手要摸阿萍的胳膊。阿萍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你,你怎么能偷看人家——” “核桃胡”眨了眨小眼睛嘿嘿一笑说:“我就住在他们家隔壁,是这家日用杂货铺的小板,我姓苟,你叫我苟老板吧。我这个人正经的得,从来没有偷看过他们两口子上床——” 这时,日用杂货铺另一边的商铺门“吱哑”一声开了,戴着宽边眼镜的王家玉铺王老板,在自己瘦女人的搀扶下走出来。瘦女人冷冷地看了“核桃胡”一眼,搀着紧捂自己脑袋“嗳哟”不止的王老板急急走去。 “核桃胡”探头想往王家玉铺店里瞧。那扇门又“吱哑”一声合上了。 “他们家,也——”“核桃胡”色迷迷地又想往阿萍身前凑,从日用杂货铺半闭的门里传出一断母老虎般的断喝:“苟士人,快回来,瞧见漂亮女人就挪不动腿了是不是?小心姑奶奶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嗳嗳,这就回去。再见,姑娘!”“核桃胡”慌忙转身进屋。门“砰”的一声关上,随即传来“啪啪”的扇大耳光子的声音和女人疯子般的叫喊:“妈xx,我让你老不要脸!” 阿萍冲那日用杂货铺的门耸了耸肩,转身继续小跑,但她的眼睛、耳朵却并没有闲着,她在密切关注石佛镇上发生的所有可疑的事情。 快到悦来客栈时,阿萍突然发现三四个人往前面某一个地方奔跑。 一个年轻小伙子边跑边喊:“快去看啊,有人上吊了!” “俩人都被吊死在老槐树上了!快去看啊!” 阿萍本打算拐进悦来客栈,但街上这几个人的叫喊,改变了她的主意。“又出什么事了?谁上吊了?”她心里略作犹豫,紧跟了过去。 一棵满身创痍的歪脖子槐树下,分别吊着两个男人,一个高一个矮,一个胖一个瘦。肿胀的脸,长长的舌头伸挂在嘴外面,眼睛鼓出来,黑黑的眼珠子仿佛稍一碰就会自动脱落下来。他们的衣服都是一缕一缕的,破烂在挂贴在身上。裸露着的皮肤上,一道道紫红色的深深的伤痕,不知道是被抽打所致还是被枝杈划伤所致。 “这不是高城管和苏城管吗?嘿,这哥俩商量好了,在这里一块上吊玩儿!” “这两土匪,早他娘该死!” “他,他们还欠我4700元饭钱没跟呢,这让我找谁要去?”一个饭店老板模样的人小跑着过来,看了一眼两具体尸体,心痛得一拍大腿。 “他们欠你4000多,还拿了我七八千货没给钱呢?这帮吃人饭不拉人屎,拿工家钱不做人事的孙子,死了活该!应该千刀万剐下油锅点天灯才好!”旁边一个老者气愤地小声说。 阿萍的旁边,有一个小伙子突然明白什么似的,对身边一位大妈说:“我知道是谁干的。昨天中午,他们合伙欺负两个乡下人,一个老太太,一个壮汉。那汉子当时就想动手来着,会不会到晚上才……”说着,他把手捂住嘴凑近那个大妈的耳朵。大妈听得瞪大了眼睛。 “人在哪?在哪里?”两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哭嚎着从东、西两个方向奔过来,众人纷纷后退,让开一条通道,两个女人看到上吊的两个男人,“卟通”一声,全都瘫倒在地上,扯开了嗓子大哭起来:“我的娘唉,这可让我怎么活呀——”。 …… 富寿春堂的门被急促地叩响。护士赵还姨睡眼朦胧,一边披卫生衣,一边来开门。两个乡下男女一前一后用架抬进来一个病人,担架上是张家金玉店的老板张三万,扶着担架进来的是张三万的胖女人。看见张三万的胖女人哭泣得脸变成了绿色,赵姨大吃一惊问:“这怎么一回事?” 胖女人呵呵哭诉,从她口齿不清的诉说中,赵姨知道她的男人半夜忽然全身发抖,大小便失禁,不仅在新铺的床单上大小便,而且生殖器如没有闸门的水龙头,先是流出一些如精液一样的东西,最后流出来的,竟然是红白相间的又骚又臭的浓血。 胖女人眼泪一把鼻涕一把诉说。护士赵姨掀开张三万身上的被单,看到他的下面又浸湿了一片血红。这种病症对做了几十年护士的赵姨来讲也是头一回碰见,她凭直觉感到这种病症非常怪异,急忙先安排张三万在病床上躺下,自己去后院找曹化栋。 曹华栋有个坚持数十年的习惯,白天在诊室看病,晚上到地下室搞他的秘密科学研究。白天在病人不多的时候,他会安排曹玉娟坐诊,自己到地下室去继续做研究。 赵姨匆匆来到富春堂后隐蔽的地下室门前,伸手摁铃。 半晌,穿着一身白大褂的曹华栋方出来,脸带不悦:“什么事这么急,我不是告诉过你,在我到地下室搞研究的时候,不要随便打扰吗?现在才几点?难道这会儿就有病人了?” 赵姨碰了一鼻子灰,只能顺着眉说:“曹大夫,来个病人,脸色蜡黄,腹泄不止,大小便失禁,好像很危险。他的家属也着急催我找你——” “好吧,我去看看。”曹华栋扭身锁了地下室的门。 跟在背后的赵姨恨恨地瞪了一眼那扇已落锁的地下室的门,心里诅咒:什么狗屁研究,几十年也没有弄出个一二三来! “遇着鬼了。昨天下午一老太太和一大汉来店中收玉佛,交钱,晚上我们照例盘点结账,发现他们给的全都是冥币。我老公当即就有些精神晃忽,感到身体不适。我扶持他睡下,可是半夜时就——是不是有恶鬼来索命啊?”诊室里,张万三的胖子老婆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说。 曹华栋一皱眉:“不要胡言乱语,这世间哪来鬼怪?” 曹华栋翻开张三万的眼睑仔细看了开,又打开他的嘴巴检查他的喉咙,可以看到他的咽喉有明显的炎症。最后,曹华栋掀开被单子,拿医用钳子翻开他绵软的生殖器,发现龟头部分已红肿,根径部位出现斑白痕渍,已经有溃烂的迹像。平静而自信的曹华栋不动声色地问:“咋晚上吃啥东西了?” “没啥,就是家常豆腐,玉米粥。”迷迷糊糊的张三万开口说。 “还有,木耳、苟杞子顿了两根牛鞭。我是看了一个保健品的广告才知道的,牛鞭加木耳、苟杞子大补,我们这家口子身子太虚了。”胖女人说。 “牛鞭、木耳洗干静了没有?”曹华栋冷静地问。 “洗干净了,我用温开水洗了三边!夏天更要注意饮食卫生,我做的饭肯定都干净得很。” 曹华栋点点头说:“商人的话不能相信,就像现在中国的房地产,研讨会、报刊杂志电视台等媒体,到处都是开发商在鼓吹,他们能说自己造成的房子差吗?他们能说房价要降下来吗?他们巴不得房价一飞冲天,好从中谋取暴利!那些做保健品的企业或商人也都不是什么好人,为了赚钱,昧着良心鼓吹什么虎鞭、牛鞭、鹿鞭,具有滋阴壮阳的强大功效,他们的产品就是由虎鞭、牛鞭、鹿鞭精制而成,男人吃了威猛无比,久战不败。纯粹是胡说八道。你男人的问题就出在这里,不要肓目听信别人的话。这男人的肾器、性器官不是随便补的,虎鞭、牛鞭、鹿鞭、狗鞭它们是有滋阴壮阳的功效,但要看食用的对像是谁,什么年纪、什么时间服用?与哪些中草药搭配!它们即不是性保健品商人说的精制而成的伟哥‘,也绝不是像你们理解的这样简单掺和熬制一下,就能起到你想要的作用。” 胖女人也没有完全听明白,只是在旁边连连点头。 曹华栋接着说:“世间万事都得有个度,你们两口做事情也得有个度不是?年轻夫妻房事一周应控制在二到三次为宜,像你们这般中年夫妻,一周一次足矣。不可强求。我不知道你们一天几次?他这是明显的房事过度,又突然受了风寒,能不出事儿吗?吃一些中药,这儿观察两天,估计问题不会太大。” 胖女人脸腾一红,张口结舍,想说什么又硬生生吞咽下去了。 这时候,富春堂门外一阵骚动,戴着宽边眼镜的王家玉铺王老板在瘦女人的搀扶下走进来。王老板双手抱头,不停地“哼嗳唉哟”。瘦女人让王老板坐定,她转身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张三万和旁边的胖女人,急急地对曹华栋说:“曹大夫,我男人头痛得厉害,昨天差一点晕死过去!曹大夫,你可得救救他,他要是死了,我们这个家可就跟着完蛋了!”瘦女人说着抹起眼泪来。 穿着白大褂的曹玉娟悄然进来,昨天晚上加夜班,她12点才睡,天刚蒙蒙亮,隐约听到楼下人们的说话声,加杂着女人的哭泣,她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情,急忙穿衣起床。 曹玉娟安慰她说:“大嫂,别着急,有病咱治病,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王老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头痛的,他身体一直不错,以前从没听说过他有头痛的毛病。” “我,我们家遭着鬼了!”瘦女人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昨晚上,我们家在盘账时,发现一叠钱中夹着给死人烧纸的冥钞!我老公当时就吓得晕过去了!我掐人中、捏后背才唤过来。” “啊,你们家也——”一直努力掩饰自己的胖女人惊诧地跳了起来! 富春堂大门外又来了两个人。孔庆南骑着一个三轮车,车上载着孔令白。来到富春堂门口,孔庆南扶着孔令白小心地下了车。孔令白脸色苍白,腰几乎成九十度俯着。上台阶时,孔令白绊了一下,差一点摔倒。赵姨急忙上前帮着扶住他。三个人也进了诊室,小小的诊室拥挤起来。 “老孔,怎么了?”曹华栋抬眼问。 乱哄哄的诊室突然安定下来。孔庆南紧张而不安地说:“我叔,昨天半夜,他脑袋突然疼痛,如被人用尖锐的锥子扎一样。后来,他的腹部也开始痛起来,还慢慢地淤肿。” 大家的眼睛都盯着孔令白,孔令白的脑袋无力地耷拉着。 “来,稍微挺一下身子,掀开上衣,让我瞧一瞧腹部。”曹华栋走过去。 孔庆南帮忙掀开了孔令白的衣服,孔令白的肚腹让所有人大吃一惊,只见从他的皮带往上,一直到胸乳处,不但全部红肿,而且鼓出一层密密麻麻的红疙瘩。 “像是荨麻诊,但症状又有些不太对!”曹华栋直起身子问:“老孔,头还痛吗?” “天亮的时候,好像轻了一些。刚开始是头顶又痛又麻,就像有人拿个小锤在梆梆地敲,后来是太阳穴两边,仿佛有人用锥子或针扎,让我求死不能、要活不能,这回真是受大罪了。” “昨晚吃什么东西了?”曹华栋问。 孔庆南不安地说:“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平常吃的家常饭菜。可是,关键是我们家发生了件怪事,白天收了一个老太太和壮汉的货钱,到晚上一数,全变成了冥钞,就是给死人烧的那种纸钱!” “啊!又一家!”众人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惊叹。 “石佛镇出鬼了!要了人命了!”“真的是鬼闹的啊!” “一家收纸钱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么多家都收到了纸钱!怎么办?” ……许多人脸色都变了,个别人眼皮一热,竟跟着掉起泪来。 曹华栋对周围人们的议论置若妄闻,他伸手在孔令白的肚腹上摁了摁,轻轻地问:“这里痛吗?” 孔令白摇头。 曹华栋又换了一个方向,稍稍用力摁了摁问:“这里痛吗?” 孔令白身子猛然一颤,连连点头说:“痛,就好像有一根神经牵扯到了大脑,你一用力摁,我,我的大脑就针扎一般痛!” 曹华栋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为外人觉察的光亮,就好像一个在森林里潜伏很久很久的猎人,突然发现猎物闯进了自己的射击犯围。他的嘴角微微抖动了一下,收回手,直起身子。慢慢地转到孔令白的身后,眼睛死死地盯着孔令白的脑桥。半晌,曹华栋用右手指轻轻摁压他的脑桥,问:“这里现在有什么感觉?” 孔令白闭上眼,说:“那里好像有一粒豌豆大小的东西,这时候有一些疼了!” 曹华栋紧接着问:“这粒豌豆大小的东西在你后脑里有多久了?这个部位是不是经常感到隐隐作痛,尤其在你生气或发愤时,这里会有明显的痛感?” 孔令白又闭上眼说:“这个东西可是有年头了,至少二三十年了吧。曹大夫,你说的症状真准,就是这个样子!” 曹华栋点点头,转身喊赵姨:“赵护士,把孔老板安排到3号那个单间病室去。” “曹大夫,我叔他病得很严重吗?”孔庆难不安地问。 “还要进一步确诊。”曹华栋脸上显得有些神秘莫测。 看着赵姨和孔庆南扶着孔令白走出诊室,孔令白长长舒了一口气,神情轻松地对诊室围聚的病人和家属们说:“大家不要惊慌,不要相信鬼怪,很可能是有人在制造恶作剧!根据几位的不同症状,都是有药可医的,要相信科学,相信医生。”说完,曹华栋吩咐身边的曹玉娟和另外一名护士,先把几个病人安排到大病房,他马上针对各人的病情开处方。 赵姨安排完孔令白,从3号单间病室出来,悄悄走到曹玉娟身边说:“娟子,我很小时候听过鬼故事,小街上卖烧饼,晚上生意奇好,很多人来买烧饼,等第二天一早点钱,发现很多是冥钞。原来晚上来买烧饼的人很多都是死鬼!现在,我看这事儿八成是真的!我的天老爷啊,石佛镇有鬼呀!咱们该怎么办呢?” “赵姨,好好照顾病人,别瞎想这么多。”曹玉娟努力使自己平静,其实她的心里也在打鼓,前几日所遇的一幕幕在她脑海里闪现:侯丙魁、大脚婆神秘地失踪,在大脚婆家放水果的西屋发现猫血、东屋又莫名地发现人血,那个胸口扎着竹签的少女的尸体,还有自己公公白军儒恐怖地叫喊:“鬼,鬼”……她感觉到小镇可能真的隐藏着某种可怕的力量。但这样的猜测是没有办法与父亲交流的,因为他是一个无神论者,一向对这些神鬼迷信非常反感。 望着走出诊室的病人,曹华栋长长舒了一口气。拥挤闷热的诊室一下子空阔起来。虽然觉得今天这些病人的病情都有些奇怪,但曹华栋并没有感到不安。治病是他的天职,他不怕什么疑难杂症。甚至可以说,他喜欢遇到各式各样的疑难杂症,它们是对它的挑战,他喜欢面对各种病魔的挑战!因为他是最优秀的、最杰出的医生! 他是一个医学天才! 曹华栋铺开药栈,提起笔,准备写处方。 这时候,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呤呤的声音显得刺耳而紧张。曹华栋看着电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心绪,然后慢慢地握起话筒:“喂,我是富春堂曹华栋。” 电话里传来一个焦灼的声音:“是亲家吗?你快过来看一看吧,老白,老白他吐血了哇!” 第50章 黑皮狗 土坤一觉醒来,没有睁眼前,先习惯地伸手,他这次没有触摸到熟悉的肌肤或香发。睁开眼,土坤发现阿萍并不在身边。这么早她上哪里去了!土坤翻身坐起,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呼呼”打出几记标准的直拳和左右钩拳。清晨的微光透窗照在他那隆起的肱二头肌上,像一个性感的小皮球般在他胳膊上来回滚动。 活运完上半身,土坤一跃下床,脚步轻灵,虚实结合,腰动带动肩动,肩动随着拳动,又一套如拳王阿里的蝴蝶舞步加组合拳。在这样不需要多大场地的运动中,土坤的小腹一块块肌肉紧绷突显。从动作神态上看,土坤更像当今在轻量级拳坛上的称霸的风云人物——墨西哥的莫拉雷斯。 完成简短运动后,土坤披着浴巾走进了洗浴间。 “我回来了!”阿萍推门进来。头上飘逸的秀发被一个黄手帕高高挽起,看上去更加神采奕奕。 土坤从洗浴间出来,一把抱起阿萍,在屋里旋转了两圈。阿萍紧紧搂着土坤,秀长的腿向后抬起,身子如专业的舞蹈女子那样飘动。阿萍的秀发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转动中土坤忍不住伏在上面做了几次深深的呼吸。放下阿萍,又在她的薄唇上深情一吻,然后,他抚着阿萍的双肩上下打量着她说:“出去跑步了?石佛镇的空气比北京要强许多吧?只少没有那么多污染。” 阿萍没有回答,而是努力使自己平静地说:“石佛镇上发生了一桩奇怪的事情,昨晚,石佛镇几乎所有玉器商在盘点时发现,他们收到了冥钞。” “冥钞?”土坤以为自己听错了。 “就是给死人烧的纸钱!” “怎么可能!”土坤吃惊地瞪大眼睛。 “我打听过了,不会有假。他们都提到昨天有一个老太太和一个大汉收走了他们店里的所有玉佛手。所以他们认为这两个人的可疑性更大。甚至有人怀疑他们就是传说中的鬼使,专门来镇上收玉佛手。” “鬼使?” “是的。这桩事情在石佛镇有很多人在议论。非常巧合的是,那些被收购玉佛手的店老板或者其家人,几乎都染上了某种怪病。我在跑步回来的路上看到张家金玉店、王家老玉店的王老板在家人护送下去了富春堂。更可怕的是,在悦来客栈往东不远的一个胡同,有两个石佛镇的城管在一棵老槐树上同时上吊死了!我听到有人又提到购买玉佛手的老太太和壮汉,还指出很可能就是这两个人对城管下的黑手。” “走,我们去富春堂!”土坤果断地把毛由扔到床上。 …… 富春堂内外这时候一片忙碌。陆续有病人被送进来。同时,关于石佛镇鬼点灯的说法在人们中迅速传播,恐怖和不安就像空气一样,浸染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打针、输液、拿药等,赵姨和其他几名护士忙得脚打后脑勺。 曹玉娟在病房里安慰那些神色慌张的病人和家属,力途用科学的解释来消除人们心头的恐惧和不安。这时候,她一抬眼,看到了土坤疾驰而来的捷达车。 曹玉娟匆匆迎出来。“怎么,你们——” 土坤看着周围熙熙攘攘神色不安的人,开门见山地说:“我们没病,只想知道这些病人患病的病因。” 这时候,两个年轻小伙子搀着一个中年汉子走进来,人们侧目一看,都吓得倒吸一口冷气。只见这个中年汉子脸的左侧大面积溃烂,血肉模糊,表面的皮肉已经翘起,像动物死尸上面的烂肉,一碰就纷纷掉下来。“快,闪开,闪开。曹太夫快救人啊!”两个小伙子一边喊,一边往诊室急走。 曹玉娟看了他们一眼,拉着土坤和阿萍来到一旁稍微僻静的角落。“实话给你们讲吧,到现在我和我父亲都没有发现真正的病因,只能是推测。现在因为天气炎热,各种病菌容易泛滥。无论是头痛、腹痛,还是呕吐,甚至包括刚才我们看到的那位身体局部腐烂的病人,可能都与某种神秘的病菌有关。” “什么病菌这么厉害?” “我父亲推测是一种极少见的hrag型病菌,这种病菌潜伏在动物的腐肉中,也可能滋生于潮湿阴暗的角落,借助于猫狗等与人亲近的动物传染给人类。人类感染上以后,不同体质的人表现出的症状不一样,这个人身上哪个部位较弱,就可能从那个部位体现出来。” 土坤追问:“你们有什么证据吗?比如化验结果?” 曹玉娟摇摇头:“现在还没有!” 这时候,孔庆南搀着孔令白从厕所里走出来。土坤与他们打招呼后问:“孔大伯,昨天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穿一身黑衣服的老太太和一个汉子,他们专门收购玉佛手?” 孔庆南接过话说:“我看到了。他们大概是上午11时左右到我们店的。” “这两个人长什么样?你还记得吗?”阿萍问。 孔庆南说:“那个老太太有五六十岁的样子,头发枯黄而稀少,很零乱。从眉眼模样上可以看出,年轻时一定很漂亮。和她在一起的那个汉子,年纪大约40岁左右,高大威猛,像黑壮的狗熊一般。” 土坤回想起他在叶家坳坟地遭遇叶石大袭击的一幕,和他在村口遇到的叶老太的模样。“那汉子是不是大眼,阔鼻,脸上棱角分明,但有一些夸大变形?” “对,对!” “你没有问他们姓甚名谁?” “咱只做生意,没问那么多。” 土坤点点头。阿萍插话:“请问孔大伯,你的儿子孔庆东这两日回家了没有?” “没有!”孔令白摇头叹一口气:“我都快死了,还不见他的影子,哪里指望得上他?” 阿萍与土坤对视一眼,在他们的心中已经认为,孔庆东活在这个世上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了。土坤说:“噢,庆南,扶你叔叔去病床上躺着好好休息吧!” 土坤转过身面对曹玉娟:“玉娟,有没有侯丙魁和大脚婆的消息?” 还有病人拥到富春堂,一个护士在喊曹玉娟大夫。 曹玉娟看了一眼土坤说:“没有——失陪了,你们做什么事都要小心。”便匆忙而去。 “我们走!”从富春堂出来,土坤猜测那两个付给店老板冥币的人,就是叶老太和叶石大。他们已经死了,怎么可能又现身石佛镇,并且大量收购玉佛手?土坤隐约感到,这是一个有预谋的行动,那个藏在黑暗背后的对手就要向石佛镇伸出魔爪了。 “我不相信曹玉娟和他父亲的解释,直觉告诉我,石佛镇的确存在某种邪恶的怪物,活死人、吸血鬼、阴魂鬼魅,都有可能!”土坤启动了车。 “你说的没有错!”阿萍望着土坤,她知道这个男人的直觉没错。 “昨天晚上,我与一个自称大巫师孔嘈冥走狗的网友聊天,他告诉我一个办法,用玉佛手在石佛镇东西南北、阴阳乾坤四处埋藏,就可以镇摄住这个地方的阴魂鬼魅,把他们驱回阴曹地府。” 阿萍说:“这和我前两天看到有关玉佛手的文字有相同的地方。在陕西咸阳地方志中有过记载,一个巫婆曾用玉佛手破解了一个百年吸血魔鬼的魔咒。这个巫婆讲,开过光的玉佛手具有人们无法想像的威力,可以镇摄住强大的怨鬼恶气。此外,拿玉佛手做护身份,可以避免被吸血鬼纠缠。我觉得如果用开过光的玉佛手埋在石佛镇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手,就可以形成一个佛光罩,将石佛镇保护起来,让那些吸血鬼再无法做恶。可是,现在石佛镇的玉佛手已经没有了?”阿萍的说法,是对土坤判断的一个正面认可。 “有,玉女巫那里就有。时不迟疑,我们马上就去土家庄找土根爷!我要把玉女巫的玉佛手全部拿来。无论我们的猜测是否准确,有备则无患。世事我曾努力,成败不必在我。” 白色的捷达车发出一声轰鸣,调转车头向北驶去。车快速驶出石佛镇主街,过了贞节牌坊、观音桥,捷达车就像一只离弦的箭,飞驰向前。高高的石佛山静静地耸立着,空旷的山谷,幽暗的野猫林,炎热的天气……一切都无声地存在着,平常、平静。然而,却有一股无名压抑的气息在慢慢地氤氲着,是什么在无声、无色、无味地飘荡?茫茫的宇宙,是否真的存在一只天眼或鬼魅之眼,窥视着这一块土地,冷冷地望着这个世界! 捷达车在白石岗拐下县级公路。向东是叶家坳,向西就是通向土家庄的方向。 土坤目视前方,稳稳地把握着方向盘。 坐在土坤旁边的阿萍面色宁重,她隐约感到一种不祥的气息在空气中漂移。究竟是什么?她却无法捕捉到!她抬眼向汽车前方天上看去,一团乌黑的云挡住了太阳的光线。在原本就不甚明朗的天空,这一团乌黑的云格外显眼,就像一瓶墨水被无意撞倒,墨水流出,随意散开。但是,在阿萍眼中,这团墨黑的云更像一个魔爪,从遥远的太空,逐惭向地球,向石佛镇逼近。在这一团乌云的背后,是否有一个邪恶的大魔头,计划已经开始实施,正在按照它的设想进行,呵呵哈哈哈……阿萍似乎听到了大魔头狡猾的奸笑。 …… 在一道矮矮的丘陵下面,越过一条几乎干沽的小河,就是土家庄。在村庄的东口,有一个独立的小院,土坯墙已经倒塌过半,从外面可以看到院墙内屋的门窗。 土老根独自一人在屋里抽烟,晕黄的阳光透过小窗照进来,在阴暗地上形成一个并不规则的方形。土老根叨着的烟袋锅里,火星明明灭灭。在他的脚边,是一只黑皮狗,看得出来这是一只曾经非常强壮凶悍并忠于主人的狗。然而岁月流逝,容颜易老,人如此,狗亦难逃此劫。现在,这只狗也很有些年岁了,正蔫蔫地伏在那里晕晕欲睡。 一股阴风从半空吹下来,盘旋着拐进这个孤独的院落和房间,裹夹着一股只有地底下才有的那种潮湿和污臭的味道。土老根不由得一哆嗦,他感到屋内立即充满了阴冷的气息,季节仿佛在突然之间,由夏跨入到秋。土老根混浊的眼球转了转,眼角溢出一滴肮脏的体液。 黑皮狗突然睁开眼睛,虎视眈眈大声吠吠。 “老不死的,你还好吗?” 土老根猛然抬头,发现一个风韵犹存的老女人站在那里,面容如生,眼中饱含着年轻时的风流与娇媚。土老根吃惊地张大嘴巴,握着烟袋的胳膊僵在那里,他痴痴地站了起来:“玉女——巫?” 黑皮狗冲着玉女巫狂吠,但它根本不敢往前扑,而是一步一步边往后退边狂吠。 “想不想我呵,老不死的东西,我说过我会回来看你的。” 土老根脸上露出僵硬的笑说:“老婆子,别吓唬我呵,当初那事情,是,是你同意的!我只不过是听你的话才——” “我也没有怪你不是?人活一世,总有一死,是不是?有的人平平安安的一闭眼,就再也没有醒过来;有的人患了重病,掉头发、出浓疮、烂腿烂腰子烂肾烂龟头,受尽人间痛过,最后也是一死;有的人在路上走得好好的,突然呼‘的一辆车飞过来,砰’把他的脑袋撞个稀巴烂、煮稀饭;有的人上吊、喝敌敌畏自杀;当然,也有的人,被谋杀,拿刀从前捅进他的腰肾,从胸前扎进他的心脏,或者找一根绳子,紧紧地勒住他的脖子,或者拿一个塑料袋捂住他的鼻子嘴,让他喘不过气,胳膊腿乱踢乱蹬,活活地憋死。老不死的,这么多种死法,你喜欢哪一种啊?”玉女巫的声音含嗔带怨,骚情万种。 土老根一步一步往后腿,脚不小心碰到小板凳,小板凳倒了。土老根想扶却不敢弯下腰,两只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玉女巫,艰难地吞咽一口唾液。“老婆子,你,开,开玩笑啊。那边,日子还好吗?” “不好,我说过我还回会来的,这边有阳光,有小河,有青草,还有死心塌地跟着我的你。老头子,我想你了——”玉女巫说着,朝土老根勾了勾手,转身朝东屋里走。 土老根如中魔法一般,涎笑着亦步亦趋跟过去。 黑皮狗突然往前一窜,拦在土老根面前,冲着玉女巫激烈地吠吠,好像要阻止土老根进屋。 玉女巫扭回身,对着黑皮狗轻轻一弹枯枝般的手指。一粒无形的弹丸击中黑毛狗的嘴,“呲啦”一声,黑皮狗的嘴唇上冒出一缕青烟,一股焦糊味道弥漫开来。黑皮狗的嘴如遇到硫酸一般,迅速溃烂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圆洞。 黑皮狗仿佛被大赤蜂蜇了一下,纵身跳起,哀叫着窜出堂屋。 ……在东屋紧靠北墙的一张双人床上,有一个模糊的女人的身影,赤裸着上身,松驰的双乳如两个被吸干的瘪吊袋,随着激烈的运动而晃荡着,她的下身仅穿一件大花裤头。她的双腿叉开,骑在一个人的身上,双手用力摁压着那个人身上的被褥。这个女人的身下,被压在被褥下面的是一个男人,下身的被子因为被脚拼命踢蹬,已歪在一边,可以看到一双枯瘦的长着厚厚汗毛的老腿。而女人双手紧压的部位,正是那个男人的脸部、嘴部。 一切都在无声而激烈地进行,强暴与反强暴,杀戮与抗争,就像一个打足了氢气而充满张力的气球,在这个房间里迅速膨胀着、膨胀着……ha——ya——ku——混和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发自胸腔或喉咙的声音,让人根根汗毛倒立起来。 在东屋的窗外,黑皮狗仍在冲着屋里狂吠着,它的眼睛里,满是绝望的泪水。 由远而近,传来汽车的轰鸣声。 ha——ya——ku——混和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停止。 黑皮狗也突然停止吠吠。它扭回头,看到一辆似曾相识的车停在院门外,从车上下来一对男女。黑皮狗如遇到救星一般,掉转头亲热地迎上去,口里发出轻微的吠鸣。 “瞧,这狗好记性啊,咱们来过一次,它就记住了。”土坤轻轻扶了扶黑皮狗的脑袋。来到堂屋虚掩的门前“砰、砰、砰”敲门。 黑皮狗屏住呼吸,静待里面的回应。 “门没拴,进来吧。”东屋里响起一个冷冷的干涩的声音。 土坤和阿萍推开堂屋虚掩的门,堂屋里却没有人,那杆旱烟袋掉在歪倒的小板凳旁边。旱烟袋锅里有火明明灭灭。土坤明明是听到有人在回话的,他把目光盯在东屋的门口。一步一步走过去。“三爷,在家吗?” 阿萍伸手想拉土坤一把,但并没有拉住他。 土坤看到,土老根从宽大的双人床上慢慢地坐了起来,把脏兮兮的薄被单子扯在一旁,提了提已经快掉下来的大黑裤头。然后下了床,站在床边,仔细地紧紧系了系自己的麻绳裤带。“你,你们来了!”土老根似乎刚睡醒一般,深深地打了一个哈欠,往外走。 来到堂屋,土坤发现土老根汗流夹被,眼珠子红得骇人。“三爷,咋出这么多汗?是不是病了?” “没,啥事你们?”土老根把小板凳扶起来,捡起掉在地上的旱烟袋,放进嘴里贪婪地抽了两口,浓浓辣辣的烟草味道从他的嘴里散出来,弥漫在堂屋里。黑皮狗扑上去,用鼻子在土老根的腿上、脚上闻了又闻,身子在他的两腿间窜来窜去,嘴里发出委屈的吠叫。 “这只狗好记性,还记得我们。”土坤伏身去抚摸狗的脑袋,蓦然发现黑毛狗上嘴唇有一块奇怪的烂圆洞儿,白肉和血丝令人感到发惨。土坤心痛地问:“三爷,这狗的上嘴唇怎么了?” 第51章 地理 土老根侧目看了看黑皮狗,目无表情地说:“这畜生,不知在哪里贪嘴碰着老鼠夹了,也许和别的狗打架咬烂了。” 土坤取出车钥匙递给阿萍说:“车后备厢小药箱里有红南伤药,拿来帮我给黑皮狗敷上。” 阿萍接过钥匙,轻声召唤黑皮狗:“狗狗,跟我来吧!” 那黑皮狗似乎听懂人话,乖乖地跟出去。 “三爷,我这次来,是想取三奶的玉佛手,所有开过光的玉佛手我都要带走。我知道这是三奶的遗物,你老人家舍不得,作为补偿,我会付你一笔钱,你想买啥就去买!”土坤感到时间紧迫,不想在这里多耗时间。 “东西还在西屋扔着!啥钱不钱的,想要你都拿去,在咱农村要那么多钱有啥用?”土老根又猛吸了两口烟,低着头往西屋走。 “三爷,你真是个爽快人!”土坤没想到这么顺利。 两个人走进西屋,西屋里依然空荡荡的,靠北墙双人床板上堆着一些农具、破箱子等。土坤上次来过,没等土老根动手,他就伏下身,用力从床板下拉出那个硕大的木箱。打开,里面满满一箱巫术用的东西。 “玉佛手在另一个箱子里!”土老根说着,递过来一把古旧的钥匙。 土坤接过去,又探身往床下伸,从床底靠里的位置费力地拉出一个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制造的箱子,打开钥匙,果然里面有几十个玉佛手和其它各种巫术用具。农村的窗户小,屋里光线灰暗,土坤索性把两个箱子都搬到堂屋,堂屋门开着,光线比较充足。 小院里,阿萍从后备厢取出了那瓶红南伤药,召唤着黑皮狗,用手轻轻地挠它的脑袋和脖项,黑皮狗哼唧着蹲下来,仰着脸看阿萍。狗和人一样,喜欢漂亮的女子。黑皮狗对阿萍表现出万分的顺从。阿萍轻轻从瓶里倒出一些粉红色的药面儿,搁在掌心上,然后用纤纤的食指轻轻粘一些,涂抹在黑皮狗的嘴唇上。似乎有一点凉,有一点痒酥酥的。黑皮狗惬意地打了一个大喷涕。吓了阿萍一跳,她的脸上露出了开心的微笑。 土坤仔细在那个陈旧的箱子里翻看,令人奇怪的是,箱子里有几十个玉佛手,却没有一个眉心点着红痣。“这怎么可能?上一次来时,我明明记得有不少眉心上有红痣的!难道我记错了?”土坤忍不住自言自语。 土老根站在旁边,喃喃无语,脸上毫无表情。 土坤抬头看了看土老根问:“三爷,上次我走之后,有没有人来动过这个箱子?” 土老根麻木地动了动嘴,摇摇头,半晌才说:“没,没有。” 土坤转过身翻第一个箱子。里面全乱七八糟各种各样的巫术用具,或断线或折腿儿,胡乱地纠缠在一起。土坤迅速往箱子底下翻找,在箱子底部确有几枚玉佛手。这里肯定有开过光的!土坤非常肯定地认为。然而,结果又让他失望。这里面也没有一枚玉佛手是开过光的,在它们的眉心处,根本没有红痣标记。 土坤心里感到丝丝的寒意,他又抬头看了看土老根。土老根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空洞,二目无神。他不会做手脚的!这个没有文化、憨厚的农村老头不可能在自己到来之前做什么手脚!即便他想做手脚,他又是如何知道自己这次来的目的是要取开过光的玉佛手? 土坤站起身,抬头四顾,堂屋的梁上、屋顶上黑呼呼的,这幢房屋建筑有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了,老屋、老墙、老檀条,没有任何的异样。他又蹲下身,把两个箱子里的玉佛手细细翻看一边。还是没有! 土坤的汗毛一根根倒竖起来!他觉得自己周围有一双眼睛,这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跟踪着自己,不但知道他的行动,还摸准了他的心里所想。看不到敌人,敌人又无处不在!土坤感到一种从没有过的绝望。他愤愤地站起身,径直走到堂屋门口,外面虽然太阳不明,但空气还是新鲜的。 这时候,黑皮狗与阿萍已非常亲热。为充分给黑皮狗疗伤,阿萍间隔一会儿,就会用右手食指尖粘左掌心一些红南伤药粉给黑皮狗的嘴唇敷上。阿萍一回头,看到神色异常的土坤,感到他遇到了什么事,轻快地小跑过来问:“怎么样?找到没有?” 土坤颓丧地摇了摇头。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阿萍看着土坤的右手。在他的手上抓着一个烂绸布包裹,包裹还散发着一股浓浓的硫磺味道。 “没什么!”土坤回身想把这个他认为一点价值没有,自己无意识抓在手里的东西扔回箱子。 “慢着,我瞧一瞧?”阿萍说着,一把拿过土坤手中的烂绸布包裹。 这时候,黑皮狗突然立起身子,两只前爪亲热地搭在阿萍的胳膊上,伸出长长的舌头要吻阿萍的左手。阿萍两手原本是要解开烂绸布包裹,在黑皮狗外力的作用下,那个布包裹忽然散开成一个平面,阿萍左手心上的红南伤药粉几乎全撒在烂绸布上了。 “啊呀,可惜了这此药!”阿萍一声叹息,右手轻轻抖动那个烂绸布。 又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在室外光线相对充足的情况下,土坤看到,那个烂绸布发生了奇妙的变化,它的色泽慢慢退去,底色成了一片雪白,中间呈现一个如阴阳八封的图案! “别动!”土坤惊奇地凑过去。他从阿萍手中接过烂绸布,慢慢地平平地铺开,展现在他面前的竟然是一张神秘而古老的地理图。抬头是几个黑色字母:ha,ya,ku,紧接着是四个古老的繁体字,经过努力辨认,最后一个字土坤觉得应是繁体“咒”字。土坤瞪大眼睛仔细看,上面稀疏的文字他很少识得,但从粗细线条横竖构划上,他觉得这就是一张古老的石佛镇区域地理图。而石佛镇的中心位置,原来就位于石佛镇主街那个有终年有数家卖水果摊的大十字路口。石佛镇的东西南北,阴阳乾坤,在这上面都用紫色实心儿三角标了出来。遗憾的是这份地理图边沿和图面上,有几处因为年代久远而烂成了一个个小洞,但这并不妨碍它的继续使用。 虽然没有找到玉佛手,但却找到了巫师用来驱魔镇鬼的地理图!土坤心里一阵暗喜,真是天助我也!他忍不住轻轻抚了抚在一旁蹲着的黑皮狗。“谢天谢地,谢谢这只黑皮狗。” “这张图为何会如此神秘?这些字又是如何显出来的?”阿萍不解。 土坤鼻子凑近地图闻了闻说:“这张烂绸布上面原来有浓浓的硫磺味道,我估计当这些硫磺遇到给黑皮狗疗伤的红南伤药粉时,可能发生了某种化学反应了。许多巫师就是利用物质的化学反应来作法的!不知道当年玉女巫是用什么神水‘妙药来显现这些地理方位,而我们非常幸运,却在无意中发现了它的秘密!” “太巧合了!”阿萍握了握粉拳,又忍不住伏下身在黑皮狗的脑袋上吻了又吻。黑皮狗发出乖巧的轻轻的吠声。 土老根走过来,神色迷茫地看着这份地理图问:“这是什么东西?” 土坤说:“三爷,这是三奶当年作法用的,我想借去一用。” “呵呵,拿去吧!”土老根点一点头:“我不用这玩意儿。” 土坤把地理图整齐地叠好收起来。他微笑着看了看阿萍说:“这也算意外收获。我们还得感谢玉女巫。不知道我这位三奶奶还有多少神秘的法术和秘密,可惜她没有带徒弟,这一切随着她的死全带到棺材里了。” “许多人不相信巫术,其实巫术在中国存在数千年,也不是没有道理。大多数巫师并不懂得真正的法术,一味靠弄虚作假糊弄老百姓,结果越来越多的人不相信他们。” 土坤从钱包里掏了500元钱,转身向着土老根说:“三爷,如果你同意的话,这两箱巫术用具我都拿走了,这点钱你拿着吧!” 土老根看到人民币,两眼闪过一丝亮光,哆嗦着伸出手接住说:“好,好,都拿去吧,反正玉女巫已经死了,她用不着这些破玩艺了!” “谢谢三爷!”土坤和阿萍合力将两个箱子抬到车里。 做完这一切,土坤脑子里忽然又多了一个想法,拿走玉女巫生前的吃饭家什,总得给人家打一声招呼!他走到土老根面前:“三爷,我有十多年没回过村。小时候三奶很痛爱我,经常往我嘴里塞些糖、果子好吃的。我现在又把她的东西拿走了,不去跟三奶打声招呼太没有礼貌了。我想这会儿去一趟成九坟,看看她老人家,给她老人家烧些香纸。” “那,那可就劳你们大驾了,你现在是大城市来的大领导,能亲自看看玉女巫,是她的福气哩!”土老根眯起眼笑了笑。在许多乡下人眼中,那些离开家乡在大城市生活的人,都是做了高官拿国家俸禄的人。他们对土坤这样的人充满了敬畏。 在土老根的指点下,土坤先到村里一个小卖部买了香和烧纸。十多年没有回来,村里许多年轻人都不相识了。那个小卖部的女人,大约是新嫁来的媳妇,土坤以前根本就没有见过。弹指一挥间,这里已物是人非。 三个人上了捷达车,车沿乡间小路行驶了三二里路,眼前便是一片坟渊。 “成九坟到了,这里是咱村的公墓,村里死了人都得往这里埋。”土老根下车,一边往前走一边说。 土坤举目望去,坟堆如一个个土馒头,由近而远无规则地排列着。远处是老坟,因为年代久远,少有后人打理,大多只余下光光的一个坟丘。他想到自己的爷爷、奶奶也埋葬在此处,但没有长辈的指点与带领,自己已无法认出他们究竟是哪一座了,心中不免有些酸涩。 土老根领着土坤与阿萍在坟堆中左拐右转,最后停在一座半旧不新的坟前。“老婆子,他二叔家的坤娃来看你了!”土老根指着坟,声音颇有些伤感的味道。 坟前用水泥聚着一个简陋的平台,看上去完好无损。牌位上写着:土家庄土老根之妻赵氏玉女之墓。坟上杂草青青,其中一棵树苗长得有一人高,在风中抖动不止。 土坤半蹲半跪在坟头,取出刚买的冥纸放在水泥平台上,从土老根手里接过火柴,点燃。 成九坟阴风习习,冥纸闪着蓝蓝的火苗。 ha——ya——ku——阿萍的耳畔响起那种怪异的声音,她敏感地抬起头四顾。高空中那块如墨的黑云不知何时已四散开去,像一个又一个延长的魔爪,伸向石佛镇、伸向叶家坳、伸向土家庄。从眼前到远处,一个个坟头静静地耸立在那里,阿萍似乎看到黄土下面,枯朽甚至瘫塌的棺材里,一具又一具人体骨头横躺着。他们死了,肌肉已经腐烂,化作了尘土,他们的骨头还存在着,似乎向那些气势汹汹围聚来的黄土示威。阿萍不由想到了自己,如果不是现在这样,她会在那里呢?是否已成为黄土下面的一具干尸?或者被送进了火葬厂,化作一缕轻烟? 阿萍为自己的分心而不安,她打了一个激灵,发现土老根正在旁边偷偷地窥视着自己。“他在窥视我么?”阿萍在心里打了一个重重的问号。 土坤仍屈蹲在坟头,静静地看着那冥纸一点点燃烧,化为灰烬。 生命何尝不是如此呢?不知道土坤此时在想些什么?阿萍活动了一下四肢,绕着玉女巫的坟慢慢地走动。突然,阿萍呆住了,在坟的尾部,也就是三奶尸体脚头的那个位置,在杂草掩映之下,赫然有一个电线杆粗细的洞口。阿萍以为自己看错了,狠狠地眨了眨大眼睛再看,没错!这里就是有一个电线杆粗细的洞口。 “土坤,你来!”阿萍轻声喊。 土坤身子一颤,仿佛从沉思中猛醒过来,他站起身,腿已有些发麻。 土坤走过来,在阿萍的示意下,同样看到了这个神秘的洞口。虽然有杂草掩映,但稍微留意,并不难发现。 一个幽深的洞,外面与这个大千世界相连,里面与幕穴中的棺材相通。那个黝黑的洞口仿佛潜藏着一双黑亮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们。土坤不禁倒退一步。脑海映出玉女巫躺在棺材中的躯体。她从棺材中想要坐起来,关节发出咯咯吱吱的声响。她面无表情,也许只是一具骷髅。她往外推棺材的顶盖,一次、两次,棺材发出刺耳的声响。锈迹斑斑的铁钉开始松动了。 土坤猛然摇了摇头,不使自己沉入某种可怕的想像。他凑过去细看,扑面一股潮湿腐臭的气味,让他想吐。他急忙掩住了口鼻。 “三爷,你过来瞧一瞧,这是怎么一回事?”土坤希望能从土老根那里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土老根慢慢走过来,看过之后却说:“不知道,以前从没注意过,不像是黄鼠狼的洞穴。” “别堵它,它是叶莲的门!”叶老太的话再次在土坤的耳畔响起。他的脑海里闪现在叶莲老师坟前的一幕,同样是一座坟,同样是一个黑黑的洞口!这是不是玉女巫的门?她就是从这里出来进去,行直在阴阳之间!土坤这样揣测着,感觉喉咙一阵阵发苦,口干舌燥,这怎么可能呢?但愿这仅仅是自己一种毫无根据的猜测罢了。 站在坟源中的土坤,就象一棵狐独的树,也快要变得没有生命了。恐惧就象一记重锤,悄然击中土坤。“三爷,咱们得把这洞口堵上,莫让害东西进去祸害三奶!”土坤努力使自己保持镇静。 土老根点点头,伏下身开始用手在四周挖土。 土坤则在四周搜寻,发现一块硕大的石头,他走过去吃力地搬起来,轻轻放在那个洞口上面。然后和土老根一起把泥土堆在上面。做完这一切,土坤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灰。阿萍过来帮他把身上、头发上的草叶摘去。 “三爷,咱们回去,让三奶好好休息吧!”土坤说。 “你们先走吧,我想再多待一会儿。”土老根痴痴地站在那里,因为刚才的劳动,他的头上、身上全是汗水,脸上灰土土的显出一道一道的泥沟。 土坤和阿萍与土老根告辞,他们想给这个乡下老人足够的空间和时间,让他与自己已逝去五年的老伴在一起好好倾诉。 两个人的身影越走越远。 他们泊在远处的车发动了,很快消失在无边的田野中。 依然站在坟旁的土老根慢慢地蹲下去,对着那个刚刚封上的洞口大声喊:“喂,玉女巫,是你吗?你这个老不死的老婆子!” 隔着厚厚的黄土,里面没有任何回声。 土老根脸上露出一种怪异的微笑:“玉女巫,你还挺能壮b啊,还不出来吧!” 玉女巫坟尾刚刚堵塞的黄土轻轻动了动,坟头表面的黄土沙沙往下掉。 土老根瞪大了眼珠子看着,脸上的笑越来越僵硬。阴冷的风围着他旋转,刮起了折断的草叶。一只不知从哪里飘来的烂塑料袋子叭地叩在他的脸上,土老根挥起一只手,狠狠地撒扯下来,扔在背后。 ha——ya——ku—— ha——ya——ku—— 土老根茫然地抬头四顾。就在这一刹那,那块堵在洞口硕大的石头突然飞开,从洞里面伸出一枝皮包着骨头的大手,准确地握住了土老根的脖子,“呼”的一声,将土老根脑袋与脖项拽进洞中。 “啊——啊——”从洞口里面传出土老根拼命挣扎的声音。 裸露在洞口外面的土老根的身体剧烈地扭动,但无法改变的是,他的身体在一点点往里面进,就好像那是一只凶猛的鲨鱼嘴巴,要把一个人从脑袋到身体全部吞下去。 这是一幅怪异的画面,一个半新不旧的坟丘,一个如杂技一般的人,头深深地扎进坟丘,最初只是脑袋、脖子,然后是肩膀、胸部,再后来是扁平的腹部、黑瘦的胳膊、手、屁股、大腿…… 黑皮狗从村里急急地奔来,一路狂吠。它来到玉女巫坟旁时,土老根只有两截小腿还露在外面,像两标毫无生命迹象的旗杆。黑皮狗呼呼喘着急,肚腹急烈地起伏着,它犹豫了一下,猛然扑上去,张开了大口,咬住土老根的黑布鞋。 缓缓往里吸入的身体停下来,里面的与外面的两股力量在较量着。黑皮狗虽然咬着牙,从它的咽喉深处发出愤怒的声音。 坟墓的里面,已没有一点点的声音。但,吸入的力量却一点点地增大。 土老根的破烂鞋突然脱离了他的脚趾,咬着鞋的黑皮狗因为用力过大,身子往后猛地退去,重重地坐在地上。 土老根的身体条件反射般猛然往里插进,小腿很快没有了,那只掉了鞋的脚也被黄土吞没。 现在,留在玉女巫坟外面的,只有一只土老根的破烂得几乎没有了后跟的布鞋。 坟上的黄土最后松动了一下,从坟顶滚落的黄土哗然把那个洞口虚掩上。 黑皮狗围着坟墓绝望地仰天狂吠,它的眼睛里满是泪水。 一个半旧不新的坟,坟的尾部有一只遗弃的烂鞋。你去过或者路过坟场吗?你看到过这样也许很平常的陈设吗?你知道它是如何形成的吗? 千万不要一个人去墓地! 第52章 蝴蝶结 富春堂里一片忙碌,不断有患怪病的病人被送进来。病人痛疼呻吟,家属心焦如焚,护士来回穿行……曹华栋实在无法走开,他在电话中听完纪桂香的口述,沉静地告诉亲家如何照顾刚刚吐过血的白军儒,并开了一副简单实在的处方,最后答应抽时间尽快赶过来。 放下电话,纪桂香有些手足无措,屋里有绵纱布,有制血救心白药,还有曹玉娟前两日拿来的几包常备中药,纪桂香按照曹华栋所说处方,先把几副中西药给白军儒喂了。 吃完药的白军儒神态似乎平静许多。他闭上眼睛养神,似睡非睡。 曹玉娟的女儿白娃,这时还惦记着归还侯丙魁的那枚玉佛手,趁着纪桂香在书房里忙碌,她悄悄一个人出了小院。跑过长满夏草的操场,来到侯丙魁门前。门依然如前虚掩着,白娃“叭叭”拍了半天门,喊了半天,屋里根本没有任何回应,白娃有些失望,她小眉毛一皱,忽然想到和侯丙魁来往甚密的理发师王拐子,兴许他知道侯丙魁去了哪里。于是,白娃从石佛二中的大门门缝中钻过,一路小跑来到理发店。 “王伯伯,你这两天见到侯丙魁伯伯没有?”白娃冒冒失失闯进理发店,张嘴就问。 “你找侯丙魁作什么?”闻声匆匆从床底下爬出来的王拐子看到白娃,立即两眼发亮。他撸了撸头上的蜘蛛网,一步步僵直地走近白娃,呵呵,好白、好嫩的皮肤,她的血一定好香、好甜!王拐子啧啧地伸出舌头,在自己的嘴巴外面贪婪地舔了一圈。 “我还他的玉佛手!”白娃突然从小口袋中掏出那枚玉佛手。 隐约的佛光乍现,王拐子立即颜色大变,他蹬蹬倒退了两步,差一点跌坐在他那肮脏的床上。 “王伯伯,你怎么了?”白娃手里握着玉佛手走过去。 “你,你别过来。我,我没什么,你知道我的腿有毛病,总是站不稳的。”说着王拐子故意又晃了晃身子,以打消白娃的疑虑。实际上王拐子是不敢让玉佛手离自己得太紧,此时他已经感到浑身发热,呼吸急促,必须立即支走这个小姑娘,让她离自己越远越好。王拐子眼珠转了转说:“侯丙魁呀,他去了石佛山野猫林。” “他去野猫林做什么?”白娃站住,眼里满是不解。 王拐子嘿嘿坏笑说:“听说那里刚刚挖出一个千年人参娃,长得和你差不多,大眼睛,弯眉毛,小嘴,两个小酒窝,可漂亮了。石佛镇上好多人都跑去看哩!你想不想去?” 白娃瞪着一双好奇的眼睛看着王拐子,她对人参并不了解,只是“人参娃”让她有模糊的认识,听了王拐子的描述,她懵懂地点点头。“我得先和奶奶说一声,就去!” “那个人参娃娃长得有胳膊有腿还有脸儿,听说拿手捏一下,还会发声呢!快去吧,去晚了可就看不到千年人参娃娃。” 白娃咬了咬嘴唇,这个诱惑对好奇的她来讲太大了,她转回身撒腿就往外跑。 望着白娃远去的娇小的背影,王拐子露出奸猾的一笑,他轻轻地走到门旁,将门虚掩上,然后转回身来到床边,忽地跪了下去,脑袋向黑黑的床底下探去。在那黑暗肮脏的床的下面,有一具僵硬而瘦长的尸体。“宝贝,别怕,我来了”王拐子惨人的低语夹杂着发息喉咙的怪笑…… 出了刘家胡同,经过张家金玉店,穿过贞节牌坊,跑过观音桥,往东走下去,就是观音河畔的下游。白娃沿着观音河畔继续往下跑,可是,来看千年人参娃娃的人们都在哪里呢?人参娃在哪里呢?跑了许久,白娃站住脚,挽起好看的两弯细眉毛。“可恶的王拐子,他是不是在骗我,他为什么要骗我!”她在心里问自己。 一只花蝴蝶从观音桥下飞过来,五彩斑烂的花蝴蝶,在白娃眼前飞来飞去,像是在故意诱惑她。花蝴蝶真美丽,飞到东,飞到西,飞呀飞呀,快快飞到我家里……白娃的耳畔突然响起一首很动人的儿歌。尚处在少不更事的贪玩年纪的白娃,一下子感觉自己变成了歌中的小妹妹,她痴迷地追随着蝴蝶往前跑,观音桥被渐渐地抛在她的身后。 天上的黑云由远而近袭来,漫过高岗,笼罩在野猫林上空,笼罩在石佛山上空,天色比往日里要暗淡许多。那只彩蝶总在白娃的面前飞,飞上、飞下、飞左、飞右!白娃左扑右扑,总是尽在咫尺却总也扑不住。白娃不知不觉又往观音河的下游跑了很远、很远。 突然一辆人货两用卡车进入白娃的视野,她不由瞪大了双眼,因为这辆车她太熟悉了。这是父亲白啸天开的车,他们家的车!白娃一愣,放弃了追逐那只彩蝶的想法,直奔那辆车跑过去。仔细看这辆车,不错,是她父亲的车,车门把上那个花蝶蝴的剪纸,还是白娃自己亲手剪贴上去的。 白啸天的车,停在观音河远远的下游一岸,车身上满是水渍和泥污。那只纸剪的花蝴蝶已令人惨不忍睹了。 车在这里,那爸爸呢?我爸爸上那儿去了?白娃奇怪地围着车转了一圈又一圈,没有白啸天的影子。爸爸真是好粗心,把车丢在这里也不怕被人偷了?白娃环顾四周,观音河如飘带一样环绕着玉佛镇,远处的观音桥如一道彩虹,横跨在观音河上。那条县级公路从石佛镇出来,绕一个缓慢的弯儿,慢慢通上石佛山的狭道,石佛镇就座落在观音河的对岸,而这一岸就是野猫林,再往北就是野猫岭、高高的石佛山。 野猫林挨着观音河,隔着一片宽阔的草地,石佛山另一边前来赶集的人,有了内急,都爱把自行车停在路边,然后小跑一段路,钻进野猫林,躲到某一棵大树后撒尿或大便。 白娃面朝着野猫林,把两个小手做喇叭状,冲着林子大喊:“爸爸,你在哪儿?” 林子里似乎有回响:“爸——爸——,你——在——哪——儿——?” 那只曾经吸引着白娃一步步往前走的花蝴蝶,此时已悄然飞进野猫林。 也许爸爸就在林子里,他听到了我的呼唤或者远远地看到我跑来的身影,悄悄地躲在了某一棵树的后面,他要和我捉迷藏!白娃想着,撒开腿往树林里跑去。 此时的野猫林里很阴凉,地面有些潮湿,铺满了去秋的枯叶和枯枝。白娃红色的皮凉鞋踏在黑枯的树叶上,“沙沙”做响。微风从她的身旁刮过,光线愈来愈暗,光阴斑驳,就像因为太悠长而显得静止了的岁月。 “爸爸,你在哪里呀?我是白娃。”白娃压低着声音呼唤,她相信父亲白啸天就在附近,就躲在某一棵老树的后面,微笑着等待着她去发现。 一阵风起,刮走了地上一大片树叶。在野猫林的远处,仿佛有一个身影晃了一下,又迅速躲在一棵树的后面。 “爸爸,我是白娃。不要和我捉迷藏了!”白娃加紧脚步跟过去,那个影子也很快地向密林深处移动。那其实是一个女人的影子,她的紫色的裙带随着身体的移动而飘摇。 林子愈来愈深,光线迅速地变暗。空气中深透着一股霉烂的、由动物尸体身上散发出来的臭味。白娃脚下一滑,差一点摔倒。她低下头,发现地上有一只死猫,脑袋子已经完全腐烂,溢出来的脑髓也许已经成了老鼠的美味。死猫尸体的后腿部位,生满了蛆虫。唯有一只眼睛,睁得大大的,死死地直勾勾地盯着白娃。 白娃似乎已经不再害怕了,她轻轻地绕过死猫,好像是怕惊动这只死猫的好梦。 “爸爸,我不想玩了,我要回去了!”白娃大声地喊着,她的声音里已有了水色。赌气地转回身的白娃开始往野猫林外面走。虽然她的心里仍能感觉到父亲白啸天的存在,但她真的不想再与父亲在这样幽暗鬼魅的林子里做这种捉迷藏的游戏了。 前面出现一个硕大的土堆,土堆上长满了草和藤蔓。在土堆的下部,杂草掩映下,有一浅浅的沟道,白啸天上身赤膊,正躺在这个洞穴中,脚上穿着黑色牛皮凉鞋,白袜子上粘着丝丝青草和污泥!在他的旁边,还躺着几具尸体,仅仅穿着裤头,有的穿着凉鞋,有的穿着拖鞋,有的赤着脚什么也没有穿。他们的神色与常人无异,不同的是,全都紧闭着眼晴,仿佛经过一天的劳累,此刻正沉浸在熟睡中。 白娃在一抬头,发现了躺在那里的白啸天,她慢慢地走近,屏息凝神睁大眼看着自己的父亲。爸爸似乎睡着了,睡得非常酣沉,他的一只胳膊高高抬起,枕在自己的脑袋下面,另一只胳则随意在摆在腹部一侧,他的一条腿卷曲着,另一条腿伸得很直。 爸爸怎么会在躺在这个地方?还有他身边这些人,他们怎么可以在这个潮湿又阴冷的沟道睡觉呢?“爸——爸——”白娃猛扑过去,不顾一切双手猛烈地摇着白啸天的肩,但身高马大的白啸天根本不为所动,依旧双目紧闭,状如死猪。 “快醒醒!爸爸,我是白娃呀!”白娃忍不住哭泣起来。女儿的心通常更容易与父亲沟通,并可能产生类似通灵的感应。 白啸天依然没有动静,也许因为白娃拼命的摇晃,从他的嘴里,悄然顺着嘴角溢出一缕如蛇一般蜿蜒的红白相间的血水。 白娃看到从父亲嘴里流出的血污,意识到父亲和身边这些人可能受了重伤,她一个人是无法解救他们的,必需立即回去告诉妈妈和外公。他们是医生,他们一定会有办法。白娃想到这里,转身就往外面跑。 “慢——着,——白娃!”一个穿着紫色裙衣的女人突然挡在白娃的面前。这个神秘的女人赤着脚,穿着紫色做底的花方格睡裙。梳着长长的头发,扎着两根长长的羊角辫子,一双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帘子一般忽闪忽闪充满了不可拒绝的诱惑。 白娃抬起头来,她认识这个神秘而漂亮的女人,她是悦来客栈代父亲管账的梅小青。“真是太漂亮了!”白娃被她的此时的妖艳吓得倒退两步,暗想,怪不得爸爸喜欢这个女人,她就像一个美丽的白骨精,专门迷惑爸爸白啸天。和妈妈一样,白娃从心眼里往外不喜欢梅小青。她理也不理她,转身就往外跑。 “不要着急嘛,你爸爸他只不过是睡着了,他并没有死!”梅小青微笑着再一次拦在白娃面前。 “我要告诉妈妈和外公去!”白娃说着又要走。 “你等一等。我知道你很喜欢花蝴蝶。瞧一瞧,我手里的是什么?”梅小青似笑非笑,她的手里忽然多一了个紫色的尼龙细绳,长长的、细细的绳子。只见她两只手熟练地来回交结环绕两下,一个心形的花环活扣就出现在白娃面前。 “你自己向里面瞧一瞧吧,那里有你最想要的东西!”紫色做底的花方格睡裙恰到好处地掩住梅小青素白晰的双足,只有在走动时那纤细诱人的脚趾才时隐时现。她的脸上露出神秘莫测的微笑,又向前轻轻移了一步。 白娃忍不住探了探头,就在这一刹那,她看到那心形活扣里的图案,一只硕大美丽的花蝴蝶,轻轻扇动着七彩的翅膀,栖息在那里。白娃的心被吸引了,她似乎忘掉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哇,一只好大好大的蝴蝶!”她脱口而出。 “您想看这个世界上最最漂亮的蝴蝶吗?这里面有很多哩!”梅小青微笑着,从她那轻启的嘴角,可以看到她冷森森的白牙。 从前,有一个古怪的精灵,她用一个根结实的尼龙绳子打成活扣,专门引诱小姑娘往那个活扣里面看,小姑娘喜欢什么,古怪精灵就在里面制造出什么样的幻影,轻灵的梅花鹿,红眼睛的大白兔,笨笨的长鼻子大象……小姑娘被深深地吸引过去,不知不觉把自己的脑袋伸进活扣里面,古怪精灵会突然收紧尼龙绳子,然后拼命使劲地一勒,就把那个贪玩的没有防备心的小姑娘活活地勒死了,她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爷爷、奶奶、外公、爸爸、妈妈了…… 白娃的耳畔突然响起奶奶的声音,仿佛被迎面泼了一盆凉水,白娃猛然打了一个激灵,她警惕地后退一步说:“不,我不喜欢花蝴蝶,我妈妈就在河边等我哩!”说完,一个跨步,绕过梅小青,飞快地往野猫林边处跑。 “别走啊!有很多蝴——蝶——”梅小青在后面紧追过来。 白娃加快脚步,她听到身后梅小青女子的脚步声越来越急,脚下树叶的“沙沙”声越来越紧。她跟上来了,她要诱骗我去钻那个活绳结,而后狠狠地一勒!白娃不敢回头,她感觉自己的脖子发紧,有些气喘呈吁吁了。 我一定要赶快离开这里!白娃给自己鼓劲儿,然而疲备的她感到双腿如灌了铅,沉重而绵软。头脑因为缺氧已经有些不清晰的白娃,感到梅小青抛出了她手中的绳子,那根绳盘旋着像紫色的长蛇就要落到她的头上、脖子上。而后,猛然勒紧、勒紧…… 白娃拼命挥动双臂,似乎要驱赶那条紫色的长蛇。前面就是野猫林的边儿了,那一亮一亮绸缎似的东西就是观音河!白娃拼命往前跑,风在她耳边呼呼地向后刮着,树叶树身一闪一闪地往后退。忽然,白娃的脚下被一根横长的树根绊了一下,倾力往前跑的白娃身不由己,脚已不得不停下,身子还在往前飞,她踉跄了两步,重重地跌倒在地上。因为大口大口地喘息,脑袋贴近地面的刹那,啃了一嘴草叶和泥沙。那个漂亮的妖精一般的女子,跟了上来。她不动声色地站在白娃的前面。 白娃抬起头,看到一双赤着的脚,接着是一双修长的双腿。再就是紫色作底的裙子。梅小青俯下如蛇的腰身,冷冷地笑着说:“小妮子,你是跑不掉的。快抬起头,看一看这是什么?”梅小青的手里,依然拿着那根美丽的可以给人带来欢乐也可以终结生命的绳子。 “妈——妈——”白娃用尽力气大叫一声,接着她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白啸天那辆人货两用车静静地停在观音河畔,门把手上那只剪贴的花蝴蝶在微风中颤抖。突然,这辆无人驾驶的人货两用卡车轻轻晃了晃,无声地启动了。四只轮子慢慢地往前转,整个车身也在往前移,一厘米,一厘米,这辆车逐渐靠近观音河,然后,像一个喝醉酒的醉汉,一头载到深深的河水里,整个车身慢慢地陷入,陷入,终于什么也看不到了。 观音河的水面,又恢复了最初的宁静…… 第53章 忏悔 忏悔,对许多人来讲并不陌生。它是一个人的良心发现,是悔悟,是心灵的自我救赎。在许多人的心中,都曾经有过忏悔。然而,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自古而今皆如此。况且,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罪不可赦!即便他做了最深刻的忏悔,该来的报应必将会来。怨气是最大的魔鬼,如要怨气无处发泄,这个阳光明媚的世界,也可能陷入恐怖的深渊,残酷的杀戮将无法阻挡。 …… 富春堂当家医生曹华栋接到纪桂香的求救电话,答应亲自去给亲家诊治,但门诊处不断有病人到来,他不得快速做出处理。吐血,对一个生命来讲,绝对不是一件小事,不敢耽误。曹华栋吩咐女儿:“白军儒一早吐了血,我这里实在走不开,你去看一看!” 因为忙碌,曹玉娟早已是满头的汗水。她看了看父亲问:“你不是告诉婆婆处理方法了吗?又让他服了药,应该不会有大问题。我把手头的事情忙完就去。” 曹华栋点点头,拿起电话给纪桂香打过去:“喂,老白这会儿怎么样?” 纪桂香不安的声音:“他服了药,又睡了一会儿,这会儿刚醒过来。我也正要给你打电话哩,老白说,他有重要的事想跟你谈一谈,只跟你一个人谈!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事儿?你什么时候能过来?” 曹华栋想了想说:“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马上就过去,您让老白好好躺着,别乱动!” 看来是不能让女儿曹玉娟代劳了。放下电话,曹华栋让护士找来曹玉娟,对医院里的情况做了详细交待。曹玉娟一一点头答应。“这里就全交给你了,要冷静,不能慌乱,有事情可以打我手机。”曹华栋亲切地拍了拍女儿的肩,他心底里对女儿十分信任,以她的医术处理现在的情况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爸爸,代我向婆婆问好,让她别太担心了。有时间我就过去看公公。”曹玉娟说。 曹华栋微笑着点一点头,女儿与女婿之间的时情虽然他不是很清楚,但也能隐约感到他们中间出现了问题,然而女儿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仍能做好媳妇应尽的职责,不能不说明女儿的大义与大气。曹华栋对此心里是满意且非常欣慰的。 曹华栋抽身从背后的药柜里取了三四包药,放进贴身小药箱。然后,脱去白大褂,换上便装,拎起小药箱,走出诊室。 富春堂大厅里,病人与家属来来往往,比往日任何时候都热闹。 曹华栋往门口走了几步,忽然止住脚,好像想起什么关紧的事情,折回身往富春堂里面走,走过诊室,走过大病房,再往前走就是3号单间病室。 门虚掩着,曹华栋礼貌地敲了敲门。 “请进!”孔庆南走过来打开门。看到曹华栋,一幅受宠若惊的样子说:“曹大夫,你这么忙,还亲自来看我们!” 躺在床上的孔令白要坐起身,被曹华栋示意躺下:“孔会长,你就不要动了。怎么样?现在太阳穴两边还痛吗?”曹华栋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孔令白说:“吃了你开的药,现在好多了。谢谢你曹大夫。” 曹华栋走到床边,轻轻掀开孔令白的上衣问:“腹部淤肿也消了一些。”说着腾出一只手,在孔令白的肚腹上摁了摁,轻轻地问:“这里痛吗?” 孔令白摇头。 曹华栋又换了一个方向,稍稍用力摁了摁问:“这里痛吗?” 孔令白身子猛然一颤,连连点头说:“痛,就好像有一根神经牵扯到了大脑,你一用力摁,我,我的大脑就针扎一般痛!” 曹华栋点点头,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为外人觉察的光亮,他的嘴角微微抖动了一下,收回手,直起身子。慢慢地转到孔令白的身后,眼睛死死地盯着孔令白的脑桥部位。半晌,曹华栋用右手指轻轻摁压他的脑桥问:“这里现在有什么感觉?” 孔令白闭上眼说:“那里好像有一粒豌豆大小的东西,这时候不疼了!只是感觉比来时要大一些。” 曹华栋直起身,轻松地说:“没关系,会消失的!”他打开药箱,取出一丸有孩子小拇指大小的白色药粒,递给孔令白说:“这是我自己配的药,你现在就把它吃了,对你身体的康复有好处。” 孔庆南急忙端过来水杯,孔令白对曹华栋再三谢了,仰脖把那丸白色药粒吃下去。 看着孔令白吞下那粒白色的药丸,曹华栋轻轻舒一口气,微笑着点点头。曹华栋走到病室靠窗的位置,往外面看了看说:“这个房间环境好一些,也比较安静,你今晚就住在这里。根据你现在的病状,不需要陪护也可以。” 在窗户旁边,有一个隐蔽的双门柜子,曹华栋无意识地拍了拍那个那个隐蔽的双门柜,放心地转身面对孔令白叔侄说:“我有点紧急的事情要出去,马上回来。这里什么事可以找曹玉娟,或者直接打我手机也可以。” “好,好,你忙去吧,别耽误了你的正事儿!庆南,送一送曹大夫。” 曹华栋从3号单间病室出来,匆匆叫了一辆三轮车赶往石佛二中。 石佛二中曹华栋平常很少来,女儿与校长白军儒的儿子结了婚,因为有这层亲戚关系,他才会在必要时候过来一次。白军儒是一校之长,曹华栋是石佛镇闻名百里的医生,都算是文化人士,虽然教育与医术隔行如隔山,但文化人还是有一些相通之处。在白军儒与曹华栋眼里,对方不能算亲密的朋友,但因为是亲家,有许多事情还是可以交流与沟通的。 临近中午的时候,白军儒突然清醒许多,看到亲家曹华栋匆匆赶过来,一颗快死的心又有了一些生机。曹华栋让白军儒躺在床上不要动,自己来到床边,仔细地给他把脉相,又看舌胎。 白军儒的脉弱而不稳,可以看出白军儒的身体状况非常糟糕。白军儒的舌胎发紫发黑,从咽喉里窜出来的气味苦而涩。曹华栋微微叹口气说:“亲家,你的身体这些日子不太好啊!是不是受过大的惊吓?惊心动神,对现在的你来讲,可不是什么好事!我给你带来了两粒宁神静气丸,你先吃下去。且记要养神静气,再不可动恼也不可受惊!” 纪桂香忙着倒水,帮着白军儒把两粒黑色的宁神静气丸吃了。 白军儒脸色苍白,嘴唇发青。吃完药,他示意老伴纪桂香把门窗关了,又将门帘子拉上,然后说:“老纪,你出去给曹大夫做饭,我们两好好聊一聊!顺便把门给我带上。” “不知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还要避着我来讲。”纪桂香虽然心里不舒服,嘟哝了一句,走了出去,顺手把门牢牢地关上。 “这间书屋冬暖夏凉,现在不会太热吧?”白军儒问。 曹华栋点点头说:“你这个书房,比有空调的屋子还凉快。我不热!” 白军儒喘了一会儿气,颇有些预感地浅声说:“曹大夫,你是医生,你恐怕也看得出来,我是快要死的人了。” “不要这样想,你吃些药再调理一下,慢慢就会好起来的!我们还都不是很老嘛,莫这样恢心。”说这话时,曹华栋的底气明显不足。 “唉!”白军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亲家你有所不知啊,我自己的身体,我能感觉得到!其实我这个人早就该死,又在这个世界上妄活十几年。她早晚会来索了我的性命去。” “呵呵,老白,你如何也信这个?你说的那个她是谁?说来我听一听。” “不是你信不信的问题,而是在我的身上确实发生了。她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可惜啊,花一样的年纪却生生地让我给毁了!人的欲望就是一个大魔头,谁也不怪,是我把自己给害了啊!”经过深思熟虑的白军儒,此刻倒显得很平静。他感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在一次又一次恐怖的折磨下,他无法不将自己掩盖了16年之久真相吐露出来。之所以选择亲家曹华栋,是因为他觉得这个小镇名医可以倾诉,而又不会使自己在讲述时太尴尬。 在这个平常的夏季的中午,白军儒做了自己有生以来最深刻的一次灵魂忏悔,向曹华栋讲述当年石佛二中曾经发生的那一幕—— “这世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16年前,我第一次看到大学毕业来我们学校任教的叶莲,就深深地被她吸引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世界上还有这般漂亮的女孩子,她的飞扬的秀发、玉挺的鼻子、红红的樱唇、细腕的脖项、丰满的胸脯,把我的心一下子就掏空了。你知道什么叫惊心动魄吗?你知道什么叫勾魂夺魂吗?只凭我的两张嘴是说不出来的。只有你亲自见到她,你才会相信,世界上竟然存在那样美丽的女孩子!我恨自己比她早生了几十年,如果和她年纪相当,我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去追求她,好好地爱她!但是,时光给我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当我见到叶莲时,我已经结婚生子。 “一个大学刚毕业,一个青春亮丽的女子,一双温柔多情的大眼睛,任何男人都无法抵御,都会犯错误的。叶莲就是一个从天上下来的仙女,世间少有的雅丽绝伦。从那以后,我忍不住偷偷爱上了她,为她魂不守舍。说句难听的话,我和纪桂香做爱时,满脑子想像的也全是叶莲!那时候我常想,如果能和这位神仙姑娘共渡一晚,就是死了也不冤啊!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来越鬼迷心窍,竟然对她蒙生了不轨的念头,我想占有她。那个夏天的晚上,我喝了二两白酒,寂寞难奈,又一次偷偷来到了叶莲的办公室兼住室的门外,我只是想从在她的门前站一站,嗅一嗅从她屋子散发出来的味道,或者她无意地走出来,与我碰面,说几句话。我就非常知足了。可是,当时天气太热,天又很晚,太庙这个小院里也没有其他的老师住,叶莲半开着住室的门,只穿着一件睡衣躺在床上。周围如此静寂,天时地利、人和、我迈着轻飘的腿拐了进去……我鬼使神差推开她的屋门悄悄走进去。叶莲已经睡着了,我慢慢地回身把门关上,然后走到了她的床前!熟睡中的叶莲简直太美了,紧闭的双眼,长长的睫毛,微微的嘘气如兰,她穿着雪白的睡衣,裸露在外面的肌肤如雪一般圣洁。当时,望着这样一个世间少有的尤物,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我强奸了她,虽然她拼命反抗,但怎么能抵挡得住当时恶魔般的我呢!完事儿之后,我仓皇而逃。 “回到家里,我吓坏了,我想如果她去告发我强奸了她,自己这一辈子就完蛋了。什么名声、前途、未来统统都没有了。我曾想拐回去杀了她,但我没有那个胆量!为了这件事,我宁愿去坐牢,去做苦疫,在这所学校、在这个镇上永远地消失……我做好了一切准备,听天由命,接受任何可能的惩罚!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叶莲被一个学生发现在自己住室内上吊自杀了。那么迅雷不及掩耳!她因为遭受强奸而自杀了!我害怕极了,担心有人追查,也许就会查到我的头上。于是,边向外面散布谣言,说叶莲是因为与大学同学失恋分手,伤心过度而上吊自杀。 “谣言放出去后,很快转移了人们的注意力。中国人自古就有这个毛病,相信谣言,传播谣言。随着时间推移,我吊着的心慢慢地放了下来。可是,半年之后在叶莲上吊死去的那个房间,晚上开始能听到有一个女人哭泣的声音。最初是两个早恋的孩子听到的,他们深更半夜在大庙小院里偷偷约会时听到叶莲住室里有声音。叶莲住室闹鬼的消息很快在校院里传播开来,叶莲之死再度成为人们的话题,我再次害怕起来。为了消除任何可能有关叶莲的话题,我偷偷找到了土家庄的玉女巫,给了他200元钱,希望她来镇鬼驱魔。玉女巫非常有信心,来了之后,念了一通巫咒,在叶莲上吊的横梁上放了一枚玉佛手。为了不引人关注,我将一本英语词典掏空,让她把玉佛手放了进去,把装着玉佛手的英语词典一并放在横梁上。之后,那个房间就再也没有什么怪异的响动了。因为那个房间上吊死过人,其他老师也不愿去住,我就把它改成了存放学校图书的库房,并交看钥匙交给了侯丙魁保管。” 曹华栋一直静静地听着,似乎在听一个恐怖的故事。这时候,他忍不住打断问:“这件事的真实情况,那个玉女巫知道吗?” 断断续续的讲述中,白军儒一直艰难地喘息,他停了片刻,等呼吸顺畅以后接着说:“她不可能知道的,但那个女人神神道道,传说能与鬼对话,不知道是真是假。当时,我只对她说是学校闹鬼,怕影响孩子们读书学习。做这种事你也晓得,应算是搞封建迷信,我也是偷偷请她来做的。可是,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我做孽的那天晚上,却被一个人看到了我离开叶莲住室的一幕。” 曹华栋吃了一惊问“他是谁?” 一丝得意的笑在白军儒脸上一闪即逝。“他就是当时在学生食堂做火夫的侯丙魁。我怀疑侯丙魁和我一样,自第一眼见到叶莲就开始对她垂诞三。他有贼心没贼胆,叶莲对他而言,是天上的仙女,可望而不可及!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远远地关注叶莲!在一切都平静地过去之后,候丙魁在一天深夜叩响了我的门,这家伙威胁我说,他看到叶莲死的那天晚上我在叶莲住室里,我被吓蒙了,虽然我只说是与叶莲老师在谈工作,坚觉不承认与叶莲之死有任何关系。但为了封他的嘴,我还是破例提拨了他,让他当了石佛二中的护校员兼各库房总管,并将钥匙交给他看管。因为捞到了好处,他当然闭口不对外人讲了。” 曹华栋:“叶莲的家里是什么情况?他们对这件事从来没有怀疑过吗?” 白军儒:“叶莲是石佛镇石佛山往北叶家坳人,她的母亲叶老太我见过,另外,听说还有一个傻哥哥叫叶石大。” 曹华栋:“女人好糊弄,傻哥哥不用说了,难道她没有父亲?她的父亲是叫什么,是做什么的,对女儿的死又是什么态度?” 白军儒:“有,她父亲好像叫叶洪升。” 曹华栋心中一颤问:“你说她父亲叫什么名字?” “叶洪升。”白军儒看了曹华栋一眼问:“怎么,你认识这个人?” 曹华栋:“你说谁?” 白军儒:“叶洪升!” “不,不认识!”曹华栋连连摇头。 “你当然不会认识这个男人,他几十年前就死了,死于那次石佛山黄金洞塌瘫事件,那次听说咱石佛镇就死了上百口人,还有很多外地人。一个叫梁淇的头儿,听说他很有背景,不然,他早进牢房了,一辈子也别想出来!” 曹华栋额头上冒出一层细细的汗珠,点点头说:“是呀,事情都过去几十年了。” 白军儒:“你,你出汗了,把窗户打开透一透气吧!” 曹华栋连连摆手说:“不,不用了。还是这样闭门关窗好!” 白军儒长长舒一口气:“把这个藏了十几年的秘密说出来,我感觉好一些了。它就像一块沉甸甸的铅,这么多年来一直压在我心上。这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做的惟一一件不可饶的罪恶。十几年来,我深受心灵的谴责。现在,我预感到自己死到临头了,叶莲很快就会来向我索命的。” 曹华栋伸手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问:“你,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白军儒叹一口气说:“那个侯丙魁自我从省城回来,再也没有见过他,可是在我的噩梦里,却多次有他出现。也许这家伙已经死了,他是死有余辜。不知为什么,这些日子我总感到叶莲的阴魂出来了,她的阴魂从佛咒下解脱出来。现在我只能躺在床上,等着叶莲前来索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到了,一定要报!奉劝世人莫像我一样,贪图一时之快,承受长期灵魂的折磨,到头来恐怕还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曹华栋看着病床上的白军儒,他忽然同情起这个伪君子来。隐私,哪一个人敢说自己没有?在西装革履、正人君子、威严庄重的背后,在浓装粉黛、雍容华丽、妖饶夺目的背后,有多少龌龊肮脏的灵魂,有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阴险、狡诈、通奸、乱伦,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惜一切卑鄙的手段……吾日三省五审,每一个人都需要时时刻刻自醒、自警,使自己不至于走上歧途,或者在罪恶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悔之已晚。 白军儒,这个为人师表的一校之长,有如此见不得人不可饶恕的罪过,难道我曹华栋就没有罪过吗?想到这里,曹华栋不由得脊背上冒出丝丝凉气! 第54章 碰瓷 已是下午时分,人们都在家里躲避酷热,大街上、远郊近郊公路上,很少见到行人。 一辆白色捷达车从土家庄方向的泥土小路颠簸驶来,由小变大,裹夹着一团团飞扬的尘土。车里,土坤神色凝重地握着方向盘,两只眼睛盯着前方。身旁的阿萍面前铺着那张神秘的石佛镇的地理图,自从坐上车之后,她就一直在研究,希望能有新发现。 捷达车终于驶上通往石佛镇方向的县级公路。这里是白石岗,再往前就是野猫岭,这段路并不好走,崎岖蜿延,不时有突起的石疙瘩颠簸车身。 “你开车小心一些!”阿萍嘱咐土坤。 土坤脑海里仍在回想玉女巫坟尾的那个黑暗的洞口,它和叶莲老家坟上的那个洞口交替出现。难道它们仅仅是某种牲畜出入陧挖的洞口吗?还是如叶老太所说,是人的阴魂进出墓穴的出口?如果真是出入之所,那么非常可怕的是:玉女巫在死去的四五年里并没有真正离开过?她的阴魂仍留在这个世界,在等待什么呢?玉女巫、叶莲、大脚婆、侯丙魁、叶老太、叶石大……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因果关系? 土坤抬起头,车窗外是阴霾的天空,看上去像要下雨了!不知道富春堂那些奇怪的病人都怎么样了?曹玉娟在忙些什么?曹华栋开出的处方能治疗那些怪病吗?土坤思索着,脚下不知不觉加大油门,突然,“砰”一声钝响,仿佛撞到什么东西。土坤猛踩刹车,车发出刺耳的短暂摩擦后停下来。 眼前的一幕让土坤和阿萍都吓坏了——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仰面躺倒在车轮旁!脸色煞白,双眼紧闭,一动不动,似乎已没了气息。 一个中年女人冲到小男孩子身边,看也不看,举手顿足,号啕大哭。长长的头发因为长久没有洗,而一缕一缕地披散在脑袋两边,那张脸似乎有数月没洗,满是污垢。“我的儿子,你们赔我的乖儿子!” 土坤冲过去,伏下身就要抱小男孩。“快,阿萍,送带他去医院!” “不——”中年女人疯了一般一把扯开土坤。“别碰我的儿子!”中年女人力量很大,差一点把土坤推一趔趄。 “你的儿子得赶快送医院!”阿萍上前说,她实在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何要阻止土坤。 “你们不能动他,一动他就死了!”女人护着躺在地上的小男孩,不许任何人碰。 土坤一时手足无措。阿萍皱着眉,觉得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奇怪的女人。 这时,2路公交车由远而近驶过来,车上的许多人远远地发现前面的事故,都扒着车窗往这边看。 “停车,停车!”有人大喊。2路公交车停了下来,从车上窜下四五个汉子。 2路公交车仿佛躲避瘟疫似地,又匆匆开走。驶出老远,还有人扒着车窗往后看。 一个汉子持着一根木棒飞扑过来,嘴里啸叫:“你,你撞死了我儿子!”汉子举起木棒直冲土坤砸过来。力猛棒沉,如果硬生生地砸上,土坤必死无疑。而此时,土坤还处在懵懂之中,两只眼睛定定地看着躺在地上小男孩。 “闪开!”阿萍大叫,机敏地一推土坤,土坤的脑袋错开了,肩膀却无法躲过,只听“砰”一声,木棒重重地击在他的左肩上。“喀嚓”,木棒折了。 土坤回过神来,顾不得痛疼,伸开两臂,一把将那个汉子连同他握木棒的手给紧紧地抱住。“兄弟,有事好商量!” 长头发的中年女人见状,发疯一般扑过来,伸出长着长长指甲的手,在土坤身上又撕又抓。 “你们要干什么?”阿萍又气又急,冲上来想拉开那对男女。然而,这对男女都如同疯子,被土坤束缚的汉子又蹦又跳,四肢狂舞乱摆,口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啸叫:“我要杀——杀了你!”长头发的中年女人更是张开两只枯瘦的双手,死命地掰扯土坤的双手。 阿萍急得直跺脚,却无从下手。 “别管我,快救孩子!”土坤大喊。 阿萍转过身,来到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小男孩身边,她伏下身,想用双手去抱起他,然后把他放到车里去。一旦土坤抽开身,再尽快护送小男孩到富春堂医院,或许还有救。 为最大限度保护小男孩,阿萍先双膝跪在地上,然后平着伸出两只胳膊,只有这样,她才可以平平地托起小男孩,尽量减少他肢体的移动。阿萍伏下身,把胳膊小心地伸到小男孩身下,然后,慢慢地用力。阿萍小心翼翼地做这些动作,她无意地一低头,目光落在了小男孩的脖项上,在脖项靠后的位置,赫然有一圈深深的牙痕!因为小男孩肤色仓白,又是仰面躺着,所以如果不低头凑近,根本不可能发现这一圈深深的牙痕。阿萍心里一激灵,如同打了一个闪电,一个大大的惊叹号呈现在她的脑海:吸血鬼! 这时候,一动不动的小男孩两只紧闭的眼睛突然大睁,眼珠子暴突,眼白上爬满了血丝,他的身体猛然坐起,同时,嘴巴奋力大张,嘴里伸出上下四棵尖锐的牙齿,直奔阿萍细白的脖项。 事前毫无征兆!这是突然袭击! “啊——呀——”阿萍本能地挺身躲闪,但还是晚了一步,小男孩如一只凶猛的毒蛇,紧紧地咬住了阿萍的脖项。跪在地上的阿萍挣扎着站起来,小男孩的身子如一只蜷曲的猿猴,整个儿吊在阿萍的身前!从小男孩子的牙缝里发出惨人的怪音:“ha——ya——ku——” 惊惧中的阿萍马上意识到自己遇到了什么,她略略向前俯手,使小男孩吊着的身体与自己的胸部间有一个空隙,然后迅速用右手用力一扯胸前挂着的太平环,绳子断了,太平环握在她的手里,阿萍拼尽力气,“叭”地将太平环拍在小男孩的背上。 “呲呲”,一股青烟加杂着焦糊的气味从阿萍的手掌与小男孩的背部冒出来。 “噢——呀——”小男孩松开口,原本向前蜷曲的身体,如翻煎饼一般,倒蜷过来。因为嘴巴松口,他的身体失去依挂,“叭”地重重摔在地上。 “阿萍,怎么了?”在拼力抵挡那对男女纠缠的土坤并不晓得这边发生什么事情,他只看到小男孩重重地摔落在地,非常担心地问。 “小心,他们不——是——人——”阿萍大叫。 一前一后,那对男女正夹击土坤。处在土坤背后的中年女人这时已逼近土坤的后背,她的两手死死地扳着土坤的双肩,一张生出利牙的嘴努力去咬土坤的脖项。 土坤一双胳膊被前面那个汉子撕扯着,因为他本无心要伤害这对男女,使出的全是抵挡防御的拆招。 “什——么——”土坤边挡边问。 阿萍来不及再说什么,一个箭步过来,将那枚太平环狠狠地拍在了中年女人的后心上。“呲呲”,又一股青烟夹杂着焦糊的味道从阿萍的手掌与中年女人的背部中间冒出来。中年女人狂怒地扭回头,脸上已极剧变形,裸出牙根和长长的尖牙!两只眼珠像两个要突出来的牛眼! “去死吧,吸——血——鬼!”阿萍一掌击在中年女人的脸上。中年女人双手脱离土坤的双肩,站立不住,“蹬、蹬、蹬”往旁边退了数步,歪倒在地。 忽然明白过来的土坤胳膊用力,“啪”一掌击在面前汉子的胸部,又惊又惧的土坤这一本能的骤然发力,力量非常大,那汉子整个身体飞起来,如沙袋一样往后“扑嗵”一声落在地上,汉子的大脑袋正撞在一个突起的石头上,汉子口里发出含糊的声音,身子猛烈地扭曲变形。 “ha——ya——ku——”中年女人艰难地爬起来,一把扯住中年汉子就往野猫林方向逃。 赤手空拳的土坤要追,被阿萍一把拦住。两个人并肩站着,看那对男女一跃一跳很快消失在野猫林深处。 “还有那个孩子!”阿萍突然想起来,两个人回头发现,那个小男孩已不见了,地面只剩下一团焦黑的尘土。 土坤愣在那里,以为刚才仅仅是一场梦。 “你的玉佛手呢?”阿萍提醒他。 “在车上!”土坤扭身来到车上,打开方向盘旁边的暗盒,那枚从野猫林捡来的叶小水的玉佛手还安祥地躺在里面。 阿萍取出来,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装进土坤的上衣口袋嘱咐说:“以后,千万不要离开它。” 土坤皱起眉头遥望着阴森森的野猫林若有所思:“他们来攻击我们了,为什么这时候来攻击我们?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有看到过他们?” 阿萍微微一笑:“当敌人感受到威胁时,他们就会注意到对手,并采取动作。想一想,我们今天做了什么?” “我们去土家庄找可以制妖镇魔的玉佛手,结果没找到玉佛手,却拿到了地理图!”土坤吃了一惊:“地理图呢?他们是不是冲着这个来的?” “在这里!”阿萍从怀里取出地理图亮了亮:“他们休想得逞!” “阿萍,我们可能已经卷入到一场可怕的杀戮之中!只是我们还不知道对手是谁?阴魂、吸血鬼?还是活死人?他们究竟在哪里?要做什么?” 阿萍用手擦掉土坤嘴角的鲜血,抚去土坤胳膊上的淌出来的血说:“从现在开始,我们要时时处处小心。走吧,我们先走富春堂给你包扎一下。” 土坤看到了阿萍脖项上的那一圈牙痕,心疼地说:“你也受伤了,走吧!” 白色捷达车重新启动,迅速向前驶去。 在土坤的想像中,此时的富春堂应该更加繁忙,越来越多的病人,焦灼的家属,有关那一对老太太和壮汉的猜测,玉佛手一天之间在石佛镇所有玉货店的消失,吸血鬼、阴魂的入侵等等,都会令人们心谎意乱。不知道富春堂甚至石佛镇会乱成什么样子?又有多少人因为恐惧而逃离石佛镇? 然而,当捷达到停在富春堂前面,两个人从车上下来走进富春堂,却发现与早上来时相比,这里的人明显少许多。赵姨正领着其他几个护士在有条不紊地看护病人。土坤的心里充满疑惑,直奔诊室。曹玉娟正在翻一本古老的医书,神色相当的淡定清闲。 看到土坤,曹玉娟吃了一惊:“土坤,你这是怎么了?胳膊上衣服上都是血?” 土坤与阿萍对视一眼,坚定地告诉曹玉娟说:“无论你相信还是不相信,它都是刚才发生的,我们遇到吸血鬼。” 曹玉娟惊诧地瞪大眼,很快又镇定下来,微笑着说:“你们,没开玩笑?” “怎么能开这种玩笑!”土坤有些着急:“阿萍,你让她瞧一瞧那一圈牙痕!就是让一个吸血鬼小男孩咬的。” 曹玉娟起身走近阿萍,她清楚地看到在阿萍的脖项上一圈深深的牙痕。曹玉娟的手指轻扶在阿萍裸着的肌肤上,异呼寻常的凉让她很快收回了手。是一圈深深的牙痕,却没有一丝的血!曹玉娟暗暗地倒吸一口凉气,并不是因为那牙痕,而是因为那没有血迹、冰凉的肌肤。 阿萍往后退一步,把土坤推到前面:“我没事儿,你还是先给他治伤吧!” “好!”曹玉娟定了定神,拿来棉球和酒精,为土坤处理伤口。可能是那根木棒上有尖锐的突刺,土坤的伤口很深,血一直在往外淌,用棉球擦去血污后,可以看到一道肌肉外翻的裂口。 “痛吗?”曹玉娟抬眼看了看土坤,她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这个男人,不知为何接触到土坤的肌肤,她心里最敏感的那根弦就被拨动了。 土坤点点头说:“刚才不觉得,这一会儿倒痛起来。富春堂的病人怎么样了?” 曹玉娟保持平静说:“还是我父亲有经验,对症下药,他们的病症基本上得到了控制,后来又赶来的病人我照方开药,病情不严重的都已回家去了。留在富春堂这边的病人已不算太多。” “那个神秘的老太太和壮汉,有什么说法吗?今天早上,我就听人们在传说石佛镇出现了恶鬼。”阿萍问。 曹玉娟淡淡地笑了笑说:“石佛镇有些事情你们还不太了解,过两天就是一年一度的石佛镇鬼节,很可能是有人在搞恶作剧!每年这时候石佛镇总会有关于吸血鬼、活死人出没的传言。人们都习惯了,说说而已。” 土坤和阿萍对视一眼,他们知道现在还无法说服这位精明的医生。 “你爸爸呢?” “他上午去了石佛二中,我公公白军儒大清早突然吐了几口血!我婆婆来电话一定要他去看!直到现还没有回来!” “白娃呢?”阿萍问。 “白娃这几天一直在她的奶奶家。我这里这样忙碌,根本没有时间照顾她!她奶奶也管不住,简直跟放羊了似的。”曹玉娟说着,脸上闪现出一丝愧色。 包扎之后,曹玉娟又给阿萍脖项上缚了一些药,并打了一针狂犬疫苗。 土坤提出要去看一看病房的病人。曹玉娟就领着他们来到大病房。大病房一共有八个床位,这时候七个床位上都有病人。曹玉娟说:“吃了些药,病人的病情都比较稳定。现在你们所看到的都是今天来的病情比较严重的。” 土坤看着每一个病人,仿佛觉得这些人身上都附着一股鬼气、阴魂!他们都仅仅是病吗?他们会不会成为那些阴魂鬼魅的牺牲品? 阿萍在病床上看到了张三万和王老板。张三万的胖女人这时候正坐在床边,给给张三万剥桔子。看到曹玉娟,胖女人屁股一扭一扭走过来问:“曹大夫,我家老头好多了,晚上能不能回家呀?” 曹玉娟微笑着说:“张老板最好再观察一下,如果没有问题,明天可以出院。”对了,如果晚上家里需要照应,你可以先回去,张老板由我们的护士看着就可以了。“ 胖女人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说:“那我可太谢谢曹大夫了!” 土坤脑子里在急速转动,为什么会是这样?这里一切正常,人们毫无防范,一旦阴魂猛鬼入侵,他们会怎么样?现在,在他的手里只有一枚玉佛手,如何才能凑够四枚?三个人一起往前走,就是3号单间病室。推开门,屋里只有孔令白一个人。 “庆南呢?”曹玉娟问。 “我让他回去了!这里有赵姨照看就行了,店里的事情还需要他忙。”孔令白说,气色比早上来时好多了。 曹玉娟问:“孔庆东找到没有?他也没来看你?” “嗳,别提他了,就当他死了!”孔令白叹口气。 “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土坤问。 “好多了,曹大夫的医术高明,药到病除!”孔令白冲曹玉娟竖起大拇指。 从富春堂出来,土坤拉开车,从车上取出数枚用红布包着竹箭交给曹玉娟说:“这些给你,随身带着,或许有用。晚上睡觉多加小心!” “这些?什么用?”曹玉娟与土坤的手指碰在一处,她忽然感到另一种温暖。这是一个可靠的有爱心的男人,可惜自己与他有缘无份! “如果有吸血鬼或者阴魂攻击你,你就用它们来刺进对方的心脏部位!”土坤郑重地说。“我在一本关于捉鬼的书上看到过的,用竹箭刺进鬼的心脏,他就永远地死去,再不会在人间做恶。” 曹玉娟觉得自己无法拒绝土坤的想法,尽管从理性上她并不认同。但她还是认真地点点头说:“谢谢你们,我会的!”阿萍在旁边也冲着曹玉娟点了点头,她觉得土坤是用自己的真诚说服了曹玉娟。 捷达车回到悦来客栈院里,土坤打开车后门,准备把放大后座上的从玉女巫那里取来的两箱巫具搬到楼上。可是,当他伸手拉第一只箱子时却忽然感到份量不对。为何这么轻?原来需要两个人抬,现在一个人一只手轻轻就轻易拉到跟前。他立即打开箱子,愣住了:里面空空如野,什么也没有,那些巫具不翼而飞! 阿萍马上打开另一个箱子,同样,箱子里空无一物。“明明我们往车上抬的时候都装着巫具佛器,现在却什么也没有了,什么时候丢的?谁偷的?” 土坤皱起眉,他的脑海闪现出下午车祸的一幕,当2路公交车驶过来,与那个扑过来撕扯的汉子同时下车的,还有三四个人。他们后来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土坤没有任何印象! “是他们的阴谋!”阿萍恍然大悟:“他们用一个小男孩吸引我们的注意力,然后由那一对男女与我们纠缠,趁我们慌乱应对时,其他几个人偷走了箱子里的东西!” 刺骨的恐怖,同时击中了土坤和阿萍。 是的,他们开始下手了。 第55章 3号单间病室 一些有地位或有钱的富人,生了病无论大小,常常喜欢去大医院,住豪华奢侈的单间病房,一来显得气派有权或有钱,二来图得清静舒适。其实,医院无论大与小,那些豪华奢侈或者特设的单间最好不要轻易。花自己的钱可以不心疼,但如果是不义之财,或者大把花国家纳税人的钱,则老天有眼,必有恶报……因为许多事情,已经远远超过人类的想像。明白以上道理,那些发生在世界各地的神奇诡异的医院豪华病房死亡甚至失踪事件,也就不足为奇了。 …… 石佛镇富春堂,在曹玉娟的主持下,一切都井井有条。病人们的病情得到有效控制,家属朋友们的情绪得到了安慰。有的病人在护士劝说下,已经回家。现在,大病房里除了病人,就是两个年轻漂亮的小护士。 曹华栋从石佛二中赶回富春堂,显得有些心事重重。他先到大病房视察了一圈,对两个年轻漂亮的护士交待几句。然后,专门多走几步,来到3号单间病室看了看孔令白,看到孔令白腹上的症状明显减轻,他的脸上露出了宽慰的笑容,从贴身小药箱取出一粒白色药丸,亲自倒水,看着孔令白一口吃下去。 曹华栋招呼曹玉娟和赵姨及两位年轻护士到诊室,对白天的患者情况进行了简单说明,强调说这绝非什么鬼怪做崇,不要传播谣言,相信明天大部分病人即可出院等等。交待之后,曹华栋便准备到地下室搞他的研究工作。 曹玉娟问:“爸爸,你今天去石佛二中看到公公的情况怎么样?” “不是太好。”曹华栋摇摇头。 曹玉娟说:“明天接他到富春堂来吧,这里治疗、照顾都方便一些。” “我说让他过来,可是老白死活不同意,二中是他的根据地,不能随便离开!人有时候就是很怪,你不晓得他心里在想什么。好了,我的阵地在地下室,我要去工作了。”曹华栋转身准备走。 “爸爸,你的气色不是很好,今晚好好休息一下吧。你这样白天看病,晚上做研究,人不是机器,不分昼夜会会把你的身体累跨的!” 曹华栋亲切地拍了拍女儿的肩说:“爸爸是医生,自己身体自己知道。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和赵姨要安排好晚上的看护时间,没有什么特别情况,不要随便来打扰我。” 曹玉娟微笑着点点头说:“好的,你放心吧爸爸。你的规矩我们都知道!” …… 石佛镇主街灯影朦胧,悦来客栈大堂里则灯光明亮,已出院的叶小水在值班。悦来客栈二楼208室的窗户此时正亮着灯。两个古旧的箱子放在屋子中央。在靠墙的桌子上,堆放着数把削好的竹剑、竹箭,以及一些小小的竹签。此时,土坤坐在电脑前面,阿萍紧挨着他站着,身子微微在前倾,两个人都盯着电脑。电脑显示屏上,一个是土坤,与土坤对话的是显示为骷髅头标志“大巫师孔嘈冥”。 土坤:有许多事情搞不清楚,如果没有佛器,如何能破解阴魂或猛鬼的入侵? 大巫师孔嘈冥:没有办法,只能等死! 土坤与阿萍对视一眼,阿萍伸出纤长的手在键盘上敲击:猛鬼或阴魂存在于世间,是因为他们有怨气。能否通过化解他们的怨气来让他们离开? 大巫师孔嘈冥:你是谁? 阿萍吓了一跳,不明白对方是如何感到交流的对像已经变了,她略一迟疑答:土坤的妻子。 大巫师孔嘈冥沉默半晌,打出几个字:你有怨气吗? 土坤示意阿萍让开,他接着敲击键盘:现在,我找不到四个开过光的玉佛手,身边只有一个,所以不可能马上行动。 大巫师孔嘈冥:你很天真,并不是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采取这样行动的,做这种事情是有时间限制! 土坤:你不是讲过在深夜12时左右吗? 大巫师孔嘈冥:这没错,但是在哪一天的深夜12时左右是有定数的。 土坤:哪一天? 大巫师孔嘈冥:每年春节前一天,也就是年三十晚上。 土坤看到这几个字几乎绝望了,现在才是农历七月上旬,恐怕等不到腊月三十,石佛镇就完蛋了,这里的所有人都可能变成活死人或吸血鬼。他急急地敲击键盘:这个时间肯定来不及。今天我们已受到了攻击,危机随时可能发生。而且凭直觉我感到他们在这几天就会大举行动,这个镇上数万人的性命谁来保? 大巫师孔嘈冥:我话没说完,还有一个时间也是他们的命门死穴。 土坤:哪一天? 大巫师孔嘈冥:农历七月十四。在鬼节前一天晚上十二时左右,你才可以按东南西北乾坤阴阳地理图指示的方位去放佛器。除了年三十和鬼节,其他时间是不管用的! 土坤屈指算了算,当日是农历七月十二,离七月十五也只有两三天时间。可是自己手上根本没有凑够四个开过光的玉佛手。土坤:不行,我没有足够的玉佛手,有没有别的办法? 大巫师孔嘈冥:你妻子很聪明,她的话提醒我了。 土坤:为什么? 大巫师孔嘈冥:鬼都是因为有怨气才纠缠于这个人世不肯离开。但一个鬼,再凶猛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可怕的是许多怨气很重的鬼凑在一起,他们的力量不只能摧毁某一个地方,甚至可以摧毁整个人类。 土坤:那我们该怎么办? 大巫师孔嘈冥:众鬼之所以聚而成众,皆因某事引起众怨,他们一定会有一个怨气孔,找到怨气孔堵上它,就可以减少他们很多威力甚至令他们魂飞魄散幻化为无。 土坤:拿什么堵? 大巫师孔嘈冥:巫师的法器、佛咒均可。 土坤:多谢大巫师孔嘈冥指点。 大巫师孔嘈冥:是大巫师孔嘈冥的走狗! 土坤还想问一些问题,但大巫师孔嘈冥刚说完,那个骷髅头的标志一闪就下线了。土坤无奈地看了看阿萍,阿萍长长舒一口气,说:“他告诉你这么多已经很不错了。” 土坤站起身,吻了吻阿萍说:“你觉得石佛镇的怨气孔会在哪里?” 阿萍略一沉思说:“你还记得石佛镇鬼协会秘书长孔令白的话吗?他说在石佛山的黄金洞里有306个冤死的人,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在石佛镇怨气最大的应该来自他们。如果要找石佛镇的怨气孔,应该就是当年黄金洞的出口。” 土坤眼睛一亮:“阿萍,还是你聪明。孔令白讲过那个黄金洞的洞口就在石佛寺后面,大约有二三百米处。自从出了黄金洞塌瘫件事后就被抹平了。如果那些怨魂存在,那里应该有一个洞口,就像叶莲或者玉女巫坟墓上的洞口!我们明天一早就去!” “可是,我们拿什么堵它呢?”阿萍问。 土坤扭头看了看地上那两只空空的箱子,两个人同时意识到,玉女巫装在箱子里的法器,很可能就是黄金洞中的那些怨魂猛鬼盗了去。现在没有法器,他们该怎么办? …… 曹玉娟坚持到午夜,赵姨再三催促她:“大病房我都安排好了,我值前半夜班,两个年轻的女护士值后关夜。你太累了,早些回去休息。” 曹玉娟确实感到疲惫了,她回到楼上自己的卧室。轻轻合上门,伸一伸发僵的腰际,脱去白大褂,她需要洗一个澡来放松疲倦的身体。 洗完澡换一身睡衣出来,曹玉娟忽然想到两天没有女儿白娃的消息,便拿起桌上的电话,但抬眼看到墙上的挂钟,她又把电话放下了。现在已12点多,纪桂香、白娃她们恐怕早就入睡,这时候打电话去会打扰她们好梦。 沐浴是一种很好的调养方法,曹玉娟现在一点也没感到困倦,她的脑海里又闪出阿萍来。也许是因为土坤的原因,从第一次见到阿萍开始,她会不自觉特别留意阿萍这个漂亮得让人心动的女人。然而这种留意,却让她有意外地发现这个漂亮的女人身体很特殊,比如她就觉得阿萍的体温非常奇怪。那次父亲要摸她的脉搏,阿萍表现出的情绪也给她留下很深印像。下午见到受伤的阿萍,她的症状更让人感到奇怪,如此深的牙痕,竟然不见一点血泅出。是牙有毒?还是在阿萍身上有什么特殊症状?从第一次见到阿萍,曹玉娟觉得她更像是一个迷,需要她去解开。曹玉娟拢了拢自己的头发,坐在电脑前,打开电脑,输入“脖项”“牙痕”“无血”六个字,然后摁回撤键,与这些字相连的一个名词深深地刺激了曹玉娟——活死人! 曹玉娟又搜索“活死人”,却没有明确的注解,只有断断续续的相关文字,比如意外死亡、被谋杀、有护身佛咒做保护,可以和常人一样生活起居,一般不会对周围的人造成伤害,会神秘失踪,在某些特殊情况下,也可能和吸血鬼一样,吸食人类的血…… 曹玉娟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不相信自己看到的文字。 “活死人!纯粹是恐怖小说作家们的杜撰!”曹玉娟皱起眉头,她为自己的发现摇了摇头,网上的东西可信度有多少呢?阿萍怎么可能是活死人?活死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曹玉娟突然觉得自己很无聊,她为何要这样关注阿萍呢?难道仅仅是因为她是土坤的女友?曹玉娟“叭”地关掉电脑,站到穿衣镜前面,镜子里出现一个熟悉的女人,在荧光灯下,她凑近穿衣镜,看到那个女人眼角已经堆起了一丝鱼尾纹。曹玉娟慢慢脱去睡衣,眼睛往下看,脖项的肌肤依然白晰而富有弹性,乳头因为白娃小时候的吮吸而使乳晕略有些发散,但乳房依然坚挺,小腹平滑而紧绷。可是谁知道再过几年会是什么样呢?也只有在这样静寂的夜晚,在这短暂的偷闲时光,曹玉娟才会想到自己,由不得心里感叹容颜易老、青春易逝了。 …… 悦来客栈208房的阿萍不能入眠。他们并没有找到明确的答案,一切都似是而非。下一步怎么办?难道就这样坐着等死?中午的碰瓷事件无疑是一个警醒,他们要对土坤下毒手了。原因很简单,土坤可能对他们造成威胁,他们不允许这种威胁的存在! 我会尽力保护我的爱人,不惜一切代价!阿萍想到了梦专家芳敬方,阿萍悄然起身,在她的手机里存着方敬芳的号码,她穿上拖鞋,悄然躲到洗浴室找到方敬芳的电话号码拨过去,对方的电话响了,十秒钟,一分钟,两分钟……一直没有人接。 阿萍失望地关上手机,看来她所能找的就是阴阳差张哑巴了,她需要尽快找到解决办法,挽救这个古镇,当然,也保护自己的男人! 石佛镇的夜越来越阴气逼人。阿萍注意到石佛镇主街上越来越越多的孤魂野鬼在游荡。张哑巴在哪里?会不会在石佛寺?阿萍纵身离地,准备往石佛寺方向奔去,她的速度远远比那些毫无目的的阴魂野鬼要快。阿萍的长发在夜里像一面黑色燃烧的旗帜,顺风飞扬。她身体修长,并拢的腿,张开的双臂,蜿如一个飞天的仙女。突然,背后被人轻轻拍了拍。阿萍紧张地扭回头,发现是张哑巴。 张哑巴素衣素袍,背后仍背着那把长长的生锈的铁剑。他冲他眨了眨眼,朝相反的方向指了指。阿萍明白他的意思,调转身跟过去。两个人并驾齐驱往前飞奔。稍倾来到一个地方,张哑巴先落地站稳,阿萍紧跟着落下来,她吃惊地发现,这里竟然是富春堂。 富春堂亮着灯,透过窗户,可以看到空空的候诊大堂,看到大病室。大病室里的两个年轻的护士伏在一个简易柜台左右打嗑睡,她们很快都会睡去。而在那七八张床上,所有的病人们早已经安然入眠。 张哑巴贴着墙根阴影,来到一个单病室窗外,里面亮着一盏夜灯。 阿萍轻轻掀开窗帘一角,凑近了往里看,屋里只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病人,阿萍记得他是孔令白。此时,屋里的孔令白正熟睡着一动不动。 “他怎么了?”阿萍低声问张哑巴。 张哑巴神色淡定,嘴角没有动,但阿萍还是听到了他的传音:“再过几分钟,他就要死了。” “怎么可能呢?曹玉娟说他的病已有好转。”阿萍瞪大眼睛看着张哑巴。 张哑巴拿食指在嘴上一放,又传给她声音说:“我也不知道,我们一起看着吧。” “吱哑”,这时候在靠近窗的地方突然传来一个轻微的声音,吸引了阿萍和张哑巴的目光。那里是一个常设的卫生柜厨,现在非常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扇卫生柜的门竟然从里面慢慢地推开,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修长白晰的手,接着一只纤瘦但结实的胳膊。 让阿萍目瞪口呆的是,竟然从这个普通的卫生柜里走出一个人,此人戴着白白的卫生帽子,捂着白口罩,穿着雪白的白大褂。在他的另一只手里,握着一把闪着白森森寒光的锋利的手术刀。他警觉地离开卫生柜,先轻轻地移步到房门口,将房门从里往外推了推,确认已经关闭。然后回身来到孔令白的床前,“哗”地揭开薄薄的单子,他似乎对孔令白非常了解,确认他绝不会在这个时候突然醒过来。 一双灵巧的手轻轻为孔令白翻身,让他整个人爬伏在床上。白大褂左手五指在孔令白的脑后比量一下,似乎在寻找穴位。随后,白大褂似乎确认了方位,右手锋利的手术刀寒光一闪猛然刺进去。从动作和用力上看,手术刀刺得不浅。紧接着他把左手食指与中指顺首刀口探进去,又稳又准又狠,迅速从孔令白的脑后取出一个有围棋子大小的血肉模糊的肉块。白大褂谨慎而细微,拿起肉块冲着夜光灯看了又看,似乎非常满意,用一个精致的袋子装了,连袋子一并含在嘴里。 做完这一切,他从腰际摸出一个手术包,里面似乎装着许多做微型手术的器具。先取出一个头顶灯戴在脑袋上,一束极亮的光照在孔令白的脑后部位。阿萍瞪大眼睛,只看到孔令白脑后冒出一小滩血渍。 那个人从小手术包里取出针、线,很快将孔令白的枕后部那个深而细长伤口缝合。随后,用一个卫生巾擦洗了一下,又不知拿什么膏药在缝合后的部位轻轻涂沫。做完这一切,白大褂迅速收拾好所有器具,又把孔令白轻轻翻回身,依旧面朝上躺着。并细致地将原来盖在孔令白身上的白被单原样盖好。 在白大褂做这一切时,阿萍看到一股青烟从孔令白的体内缓缓升起,盘旋在孔令白的身体上方,慢慢地凝结成为一个人形。阿萍知道,那是孔令白的灵魂脱离了他的躯体。 白大褂沿着原路走向卫生柜,孔令白的阴魂紧跟了过去,盘旋在白大褂的头顶。它看上去焦灼万分,但却对白大褂无能为力。 白大褂探身进到卫生柜,孔令白的阴魂也跟了进去。 白大褂整个身子进入卫生柜,然后回身把卫生柜从里面关上。在卫生柜最后关闭的刹那,孔令白的阴魂退了出来,它并没有随着白大褂一起消失,而是回到孔令白的肉体上空,颇有些伤感和恋恋不舍。 阿萍觉得太不可思议,好奇心使她决定去看个究竟。阿萍轻轻一跃,从窗外翻进3号单间。张哑巴伸手想拦,但已经迟了。 翻窗进屋的阿萍首先来到孔令白床前,仔细观察孔令白,他仍如睡熟一般。阿萍轻轻地抬起孔令白的脑袋,查看他的枕后部位被白大褂取走肉块的地方,非常奇怪,那里看上去几乎完好无损。而在头部枕的床单上,竟然边一丝丝血渍都没有。真是一个手术的高手,阿萍惊叹白大褂的本事。阿萍伸手放在孔令白的鼻息处,发现孔令白早已没有了呼吸。 无疑,这个神秘的白大褂,为了从孔令白身上,获得某种对他来讲非常重要的东西,杀害了孔令白。 第56章 阴魂指路 白大褂是从卫生柜出现,又从卫生柜消失的,难道这个普通的卫生柜里还有另一个洞天?阿萍抬起头眼睛盯着普通的卫生柜走过去,孔令白的阴魂紧跟着她再次来到卫生柜前面。 阿萍看到跟过来的孔令白的阴魂,冲着他友好地点点头,并伸手竖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那个卫生柜的门,意思是我来帮你查找杀害你的凶手。孔令白的阴魂愣了愣,立即明白了阿萍的意思,也向阿萍点点头,并双手抱拳向阿萍揖了又揖。 阿萍竟然可以和一个脱离肉体的阴魂交流! 阿萍示意孔令白的阴魂往后靠一靠,让开一定的空间,她猛然拉开卫生柜的门,硕大的卫生柜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怎么可能?难道那个白大褂有分身术?难道卫生柜里隐藏着某种机关?阿萍苦苦思索:白大褂究竟是谁?从背影和身形上看,非常像曹华栋!真的是他吗?一个德高望重的医生,会在神不知鬼不觉的夏夜,将自己的病人杀死?他的目的是什么?明天早晨他又将如何向病人的家属交待? 阿萍疑惑地扭头看一看孔令白的阴魂。 若有似无的孔令白的阴魂摆了摆手,自己钻入卫生柜,用手指着卫生柜靠上最边角的地方。阿萍瞪大眼睛,借着微弱的夜光灯,看到那里似乎有一个小拇指肚儿大小的凹坑,如果不仔细辩认,一般人根本不会注意。 原来机关在这里!阿萍赫然开朗!白大褂摁了这个非常隐蔽的摁扭,然后卫生柜里面隐藏的门就会自动打开,他拿着他想要的东西进入到另一个通道,神秘地消失。 站在窗外的张哑巴,此时神色严肃,退后一步,从背后抽出了那柄锈蚀的剑。他原本想传音进去:“孔令白,该起程了!”但话刚到嘴边,他又突然停住。此时,从3号单间病室的门外,传来“嚓嚓”的脚步声。 “嚓嚓、嚓嚓、嚓嚓”两只脚在交替着前进。 耳聪眼睛的阿萍原本想摁下那个开关,进去看一看白大褂的真面目,这时她也听到了那异样的脚步声,迅即“吱哑”一声关上卫生柜的门,一个鱼跃,机敏地跳到窗外。那窗帘似乎被风吹起,猛然晃动几下。阿萍心里问自己:“来的会是谁呢?护士、黄华栋,还是医生曹玉娟?” 3号单间病室的门被慢慢推开,裹夹着一股冷气进来一个人。借着夜灯,阿萍看到这是一个50多岁身材魁梧粗壮的汉子,膀大腰圆,虎背熊腰。可是,他的脑袋已极其严重变形,似乎被什么重物挤压过,两只眼睛前后移位,鼻孔贴在一处,嘴巴歪曲,从嘴角一股股地往外溢着紫黑的血水。 躲在窗外帘子后面的阿萍大吃一惊,此人她见过——叶洪升! 孔令白的阴魂僵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瞧着闯进来的不速之客。 张哑巴也愣住了,他没料到叶洪升会在这个时候闯进来。 叶洪升一前一后两只眼睛烁烁闪光,他可能听到卫生柜发出的声响,进门后先来到卫生柜前面,“叭”地打开卫生柜,朝里面左看右看,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又把卫生柜门“吱哑”关上。然后,张哑巴僵硬地迈动双腿,来看窗前,“呼啦”拉开窗帘,探头向外面看。 夏夜,月无光,树影朦胧。除此,外面空荡荡的别无他物! 此时,张哑巴和阿萍躲在旁边一棵大树后面。两人背对着背,收腹挺胸,努力借树身来掩蔽自己。 “ha——ya——ku——”叶洪升低低一声怪啸,忽地扭转身,踱步来到孔令白的床前。一把掀开被单,看到躺在床上的孔令白,忽然愣住了,他伸出枯枝一般的手在孔令白的鼻息处放了放,发现孔令白的魂已脱离了肉身。 叶洪升睁大眼睛抬头向上看,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忽然伸开双臂朝半空中的孔令白阴魂抓过去,准确地抓住了孔令白的脖项和一条腿。叶洪升就像揉一团面似地将孔令白的阴魂揉捏绞结,孔令白的阴魂在痛苦地挣扎着,但叶洪升的力量太大,孔令白根本无法摆脱。 叶洪升把孔令白的阴魂捏成一团,张开大嘴,“呼”地吹出一口腥臭恶气,只见孔令白的阴魂在痛苦挣中迅速缩小,变得只有乒乓球大小的一团。叶洪升一只手扒开孔令白肉体的嘴巴,猛然将那个扭曲着的乒乓球大小的一团阴魂塞进去,然后紧紧用手掌捂着孔令白的嘴。 孔令白已经僵硬的面部微微地颤动了几次,他的脖项猛然一鼓,仿佛那个乒乓球生硬地通过了他的咽喉。接着,孔令白的胸部和腹部大起大伏数次,最后整个身体如面条似地软在那里,一动不动。 叶洪升松开放在孔令白嘴上的手,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他像一匹狼一样望着自己唾手可得的猎物,努力仰起脖张大嘴巴左右扭了扭,牙齿开合发出“吱吱”的碰撞声音,做完这些享受美味前的准备工作后,叶洪升慢慢地伏下身,把自己的嘴巴摁压在孔令白的脖项上,像一个酒鬼碰到美酒,叶洪升开始贪婪地吮吸、再吮吸:“zi——zi——f——i——” “zi——zi——f——i——” 阿萍睁大眼睛,看着窗里的一切,不相信这是真的,但它的确发生了。 阿萍扭回头看着张哑巴,用眼睛问他:“作为阴阳差,为什么视而不管?你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孔令白被杀死,被叶洪升吸血?” 张哑巴拿右手食指在嘴边一放,示意她不要说话。然后,食指又朝前面指了指。两个人高抬脚轻迈步往前走。那里有几扇窗户大开着,帘窗拉了一半。阿萍轻轻掀开窗帘一角向里看,房间里的一幕更让她心惊胆寒—— 大病房里同样亮着几盏夜灯,此时,大约二十几个鬼魅般的黑影在晃动。那七八个病人的身上,都俯着一两个甚至三四个黑影,有的俯在病人的脖项上,有的俯在病人的肚腹上。大病房内响起一片贪婪的吮吸: fi——fi——zi——fi——fi——zi—— fi——fi——zi——fi——fi——zi—— 那些来回晃动的黑影,眼晴里射出绿光,左顾右盼,似乎还没找到确定的目标,从他们口里发出低低的阴森惨人的声音: ha——ya——ku—— ha——ya——ku—— 那些伏在病人身上的黑魅鬼影则吮吸得痛快淋漓,偶尔有的抬起头,用力扭了扭脖梗,仰一仰脖儿,似乎要将已吸进自己脖项的血往肚腹里推送。有两个在仰脖的时候,还用手重重地拍了拍自己那鼓胀起来的肚子,然后低下头继续贪婪地吮引: fi——fi——zi——fi——fi——zi—— fi——fi——zi——fi——fi——zi—— 在大病房的护士台前,两个年轻的护士一个歪倒在靠椅上,一个被放倒在护士专用柜台上。两个年轻漂亮的女护士的白大褂和内衣已被撕扯下来,只剩下赤裸的胴体。在微白泛黄的夜灯下,她们青春的肌肤泛着瓷白的光辉。在这两个年轻的女护士身上,分别趴俯着三四个高大威猛的黑影。 借着微软的夜灯,阿萍隐约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这个家伙一只胳膊搂抱着歪靠在椅子上的漂亮女护士,另一只手紧紧地揉捏着女护士丰满的乳房,同时把脸埋在她的脖项上贪婪地吮吸。 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呢?阿萍忽然想起曾经和土坤在观音河畔交过手的阴阳会会主大胡子,30多岁,膀大腰圆,瞪着一双牛眼,没错!他就是大胡子会主。 在这个漂亮女护士的小腹部上,还趴伏着一个鬼影,从骨架姿势上看很像石佛二中的护校员工侯丙魁,但仔细看又不是,在他的脸上,只有阔大的嘴巴和蒜头状的鼻子,两只眼睛仿佛被人挖空了,只留下两个惨人的黑洞在那里。阿萍忽然记起来,他正是侯丙魁的哥哥侯丙理,一个已经消失30年的无眼鬼!侯丙理两只手抱着女护士的腰际,尖利的牙齿深深插入到女护士瓷白而充满弹性与张力的小腹上。他的干瘦无肉只有皮包着宽大喉结的喉咙,因为大口大口吮吸女护士肚腹中的体液,而明显地一鼓一缩,能让人听到“咕咚、咕咚”的吞咽声。 在与阿萍较近,临窗的一张病床上,躺着张家金玉店的老板张三万。此时,张三万紧闭双目,一副非常陶醉的模样。伏在他身上的,是一个黄头发的女吸血鬼。借着灯光,阿萍发现,这个女人看上去只有30岁左右,脸色苍白,嘴唇乌青,正是那天她与土坤去叶家坳时坐2路公交车上遇到的被吸血的女子! 在张三万的身体下部腹股沟处,还趴伏着一个鬼影,脑后从左向右有一道长长的紫红色的像蚯蚓一样盘附的疤痕,他正是2路公交车上搀扶黄头发女子的那个“疤痕”小伙子。 …… 这是一场吸血魔鬼们的饕餮大宴,年轻女子奔腾而鲜活的血液,张三万、王老板等人在睡梦中,均被这些可怕的吸血魔鬼吮吸吞食。在富春堂大病房里,充溢着一股芬芳、甜腻而血腥杀戮。 看着大病房恐怖惨人的吸血魔鬼盛宴,一腔热血直撞顶门,阿萍猛然握紧了胸前的太平环,她并不知道太平环的威力有多大,但她希望拼一己之力,来挽救这些无辜的人们。 这时候,一只大手抓住阿萍的肩膀,紧接着就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带着阿萍无声地腾空而起,离开了富春堂。 张哑巴几乎是挟持着阿萍离开地面,跃上半空。阴风凛冽,从他们的身旁刮过,阿萍想张嘴说话,张哑巴摆了摆手,又指了指两人的脚下。 从半空俯瞰石佛镇,朦胧中可以看到,一个又一个鬼影在大街小巷晃动游荡。 古老的石佛镇,会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人间地狱吗? 第57章 吊死鬼 石佛镇二中,校院里死一般的宁静,谁也不曾注意到,往日里知名或不知名的夏虫已都没了踪迹,只有黑暗笼罩着这所没有生气的学校。偶尔,会有一个小巧的黑影扑棱着翅膀,从屋檐飞出来,落到黑幽幽的树上。 近几日发生在白军儒身上的事情令纪桂香又惊又惧,身心疲惫。服待白军儒吃了晚饭,纪桂香端起饭碗没扒两口,忽然感到身上和头部有些疼,怀疑自己感冒,便到家庭小药箱里拿两粒白加黑吃下去。饭碗也懒得收拾,纪桂香准备去睡觉了。 纪桂香先来到白军儒的床前,看到白军儒平静地躺在床上,放心许多,轻声问:“怎么样?” “还死不了!”白军儒不知为何没有好气地回答。 纪桂香瞪老伴一眼,也没好气地回一句:“吃枪药了?与亲家都扯了啥秘密?还要瞒着我?” 白军儒闭着眼不再说话。 纪桂香说:“你没事儿我这就去睡了,我可能想感冒,身上又困又乏。”一边说,一边捶自己的腰。到堂屋关了门,径直回到东屋里,刚要往床上躺,忽然一拍脑袋大叫:“嗳呀,瞧我这记性儿,这白娃一大早儿出去,一整天也没照面儿,是不是一个人回了富春堂?”说着,又急急慌慌回到堂屋,拿起电话给曹玉娟打。 那边电话铃刚响,就有人接了。 纪桂香问:“玉娟吗?白娃今天回去了没有?” “奶奶,我是白——娃——!”电话里传来一个清晰而悠长的童音。 “这死丫头,回家了也不给我说一声儿!你可吓死我了!” “你还没——睡——” “就睡了,这孩子说话怎么怪声怪调儿,听上去挺惨人的。” “嘿嘿,我是吸——血——鬼——” “去,这孩子!奶奶心脏不好,吓出毛病来咋办呢?”纪桂香嗔怪地说。 “奶——奶——我想和你一起睡,我这会儿好冷、好——冷——啊!” “正经说话,这大夏天的热还躲不及呢!”纪桂香压低声音责怪电话另一端的白娃,她怕白军儒听到“鬼”字,会产生条件反射再犯病。 “呵呵——zi——z——i——” 纪桂香“啪”地把电话挂上,她真有些生气,小姑娘不听话,在这样的夜晚还装神弄鬼,老伴正因此而闹病,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活?这是不往自己伤口上撒盐吗?纪桂香气鼓鼓地回东屋,一脚踢了塑料拖鞋,拉灭床头灯。 …… 寂静的夜,静静的石佛镇充满阴森和恐怖,死亡如黑暗的天空,笼罩着这块土地。石佛二中校长的书房里,异常安静。 躺在床上的白军儒猛然睁开眼睛,他感到自己身体好了许多,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愿望,那就是到学校走一走。自从省城回来后,他一直没有机会去学校四处看一看。今晚,他有了这种强烈的冲动。白军儒披衣起床,悄然拉开门,门发出轻微的“吱哑”声,但早已睡熟的纪桂香根本没有听到。 这就是我所统治的学校,这一方土地归我统治着。人,尤其是男人,总有其霸权的一面,希望控制别人,成为一个主宰,在一方土地上呼风唤雨。白军儒做到了,凭借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和手腕儿,他成为石佛二中20余年的实际统治者。走在阴暗的校院里,白军儒感到了某种满足与得意。 此时的白军儒不知到,在他的背后,正逐渐由无到有凝聚起一团巨大的黑雾,这一团黑雾越来越庞大,漫过青草地,漫过树梢,像一堵浓墨泼了的高墙,只要有一只手从背面轻轻一推,就可以完全把白军儒覆盖住。仿佛有某种感应,慢步的白军儒突然觉得背后一阵阴森森的凉意袭来,他不由拍了拍自己的前额,希望能清醒一些。 一排古老的白桦树静立在那里,仿佛列队迎侯这位校院的统治者。白军儒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往前走。这时候,他开始听到后边传来脚步声,清脆的金属高跟鞋敲击着水泥地面的那种声音。自己走一步,那种高跟鞋的声音就跟一步。谁会来这寂寞的校院呢?他猛然扭回头,什么也没有,只是忽然觉得这个夜黑得有些奇怪。耳畔传来“哧哧”的笑声,他举头回顾,没有人,那笑声仿佛从浓密的树上传来,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漂亮女子的发出的令人骨软筋酥的淫汤笑声。一阵寒意从脚心沿着双腿“嗖嗖”往上升,白军儒不得不承认,他开始后悔在这样的夜独自出门了。 恐怖不知不觉降临,正悄然侵袭着白军儒的心,愈来愈清晰。 白军儒抽身转头,加快脚步往回走。 高跟鞋的声音清晰可辩。白军儒由快走变成慢跑,由慢跑变成快跑。而那高跟鞋的声音也越来越急。白军儒感到呼吸急促,他已经不敢回头了。 漆黑的夜里,当猛鬼追在你身后,呼唤着你的名字,且莫回头,更不要答应。因为你一回头、一答应,猛鬼就能抓住你了。这是小时候奶奶告诉他的。白军儒在心中告诫自己,一不要回头,二,如果有人唤自己,千万不要答应。 但是,惊惧此时已伸出魔爪要锁住他的喉咙了,就在白军儒失去控制准备高声大叫的刹那,护校的侯丙魁出现在他的视野。“白校长,你好啊。这么晚了还出来散步。” 看到侯丙魁,白军儒跳到喉咙里的心一下子放到了肚里,他恢复威严的面孔,生气地问:“怎么是你?这些日子怎么没见到你?我让你护校,你却跑到哪个爪洼国了?” 侯丙魁诡异地一笑说:“校长,我参加了一个聚会,这一热闹就把你老吩咐的事情给忘了。” “什么聚会?哼,你小子还能参加什么聚会?什么狐朋狗友!”白军儒一百个不相信。 侯丙魁说:“一个你来了就不想走的聚会,这些人有很多是你认识多年的老朋友。” 白军儒感到奇怪:“什么?我认识的朋友?谁?” 侯丙魁说:“不需我说了,见面你就知道了。” 侯丙魁说着,似乎拿手电筒照了一下白军儒的眼睛,白军儒感到一道刺眼的光,令他看不见眼前的一切。原本紧跟在白军儒身后的那堵黑雾在刹那间将其围在当中。 迷蒙中,白军儒感到是一团黑雾将自己裹挟起来,天旋地转,辩不清东西南北。“你他妈的发什么神经?”白军儒胸口窝火,大怒。 “呵呵……”侯丙魁发出冷冷的笑,他关闭了那刺目的光。 黑雾散去。 晕头转向的白军儒好不容易站定身体,抬眼四顾,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个小屋里,屋里点着烛光,收拾得很干净。临窗有书桌,靠墙有床。床上面朝里躺着一个穿着素白睡衣的长头发女人。看不到她的脸,瘦肩、细腰、纤长的弯曲的腿,从背影身形上可以猜测到,这一定是一个非常非常漂亮的女人。 在白军儒的身边,围站着几个人。最近的一个,是一身黑衣的老太太,又瘦又小,老太太瞪着恐怖的大眼睛,眼睛里几乎可以看到熊熊燃烧的火苗儿。在老太太身旁,是一个怒目圆睁的大汉,大汉一双铁拳握得嘎嘣响。这两个人白军儒都似曾相识,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他们是谁? 在大汉旁边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身体瘦而高,颌下几根黄胡子。这人白军儒认识,是学校的教务主任,死心塌维护自己校长权力的周通。周通旁边站着理发的王拐子,紧挨着王拐子站着的,就是侯丙魁。 侯丙魁不怀好意地笑着:“白校长,不必要一一介绍了吧?你的贴身跟班、死党周通周主任,给了你理了几十年头发的王拐子,我,那两位相信你也识得,一位是叶莲老师的妈妈叶老太,一位是叶莲老师的哥哥叶石大。床上躺着的,是叶莲老师。她身体不太好,就不起床了。白校长,大家可是都等你半天了。” “卟”,一个并不清晰的声响从白军儒的腹部传出,白军儒意识到自己的胆已被吓破了。他双腿颤抖,但仍努力使自己镇静。“侯丙魁,你们做什么?叶莲16年前就上吊死了,她怎么能在这里?周通、王拐子,你们为何在这里?” 周通怒目圆睁:“白军儒,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真是瞎了眼,跟错了人。” 王拐子咧咧嘴冷笑:“我这人眼拙,才看出来你是一个披着羊皮的色狼!” “还我女儿!”叶老太冲上来,一把抓住白军儒的衣领儿。 白军儒两腿一软,“卟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大姐,大妈,你饶了我吧,这十几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受到精神的折磨,是我一时糊涂,色胆包天,是我害了叶莲。只求你们饶了我,我烧香磕头请愿,偿还报答你们!” “你就是给我个金山银山,我也不稀罕,你还我女儿命来!”叶老太发疯一般揪着白军儒。 “妹妹,你要的东西我给你揪来了,说话吧。”叶石大走到床边。 面朝里躺着的女子并没有说话,头也没有扭,只是抬手指了指房间上面那根粗粗的横梁。 叶石大立即明白了,“哗”从腰间抽出一根长而结实的牛皮绳子,两股合一,“啪啪”甩了甩,一步跨到白军儒面前。 “饶命,叶莲饶命!”白军儒跪着折回身冲着床上的叶莲连连嗑头,前额撞在地上“咚咚”作响。 “啧啧,嘛叫斯文扫地?我今儿才算见到了呵!”教务主任周通在旁边侧着头看。 侯丙魁与王拐子站在那里兴灾乐祸地冷笑。 叶石大根本就没有理白军儒,上前一步,两腿夹住白军儒的肩使他不能再动,两双大手拿长长的牛皮绳子在白军儒的脖项上绕了一圈,打一活结。叶石大站起身,轻轻一提,牛皮绳紧紧地勒在白军儒的脖项上,显出一圈白痕。白军儒两脚离地,双腿拼命踢蹬。两只胳膊努力弯曲,想把勒在自己脖子上的牛皮绳撕开,但两只手根本够不着勒在自己脖项上的绳子,只能胡乱在那里抓挠摆动。 叶石大嘿嘿笑着,“通”一声把白军儒礅坐在地上。如一个大皮包裹从半空坠下来,白军儒的腹腔被挫折后,猛然一弯,一腔红白杂陈的体液从他乍然松开的喉部、嘴巴喷浅而出!喷浅在王拐子的脸上、身上!侯丙魁急忙后退一步,拿手一抹自己的脸说:“奶奶的,晚上吃的什么东西,又酸又臭!” “侯丙魁!搬梯子。”叶石大低低吼了一声。 “是,来,来了。”侯丙魁像龟孙子一般应声从墙角搬来扶梯。 叶石大提着蜷缩成一堆的白军儒一步一步上了梯子。由于绳子的勒索,白军儒的两腿再次猛烈地踢蹬扭曲。他的两只胳膊根本无法往上去撕扯勒在脖项上的牛皮绳子,只是徒劳地在胸前乱摆。身大力沉的叶石大根本不为所动,一步一步走上扶梯,空出一只手把牛皮绳一段绕过横梁,与另一端绑成了一个死结。 因为断绝呼吸,白军儒的脸如猪肝一般,眼珠子往外一鼓再鼓。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大,舌头一点一点往外伸。当叶石大从扶梯上下来时,白军儒吊在那里,两只胳膊平平地伸展开,如乡下农民在庄稼地里搭的稻草人。不同的是,白军儒的两条腿已无力地垂挂下来,偶尔神经质地踢蹬一下。 “唉,白校长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哩?”教务主任周通在下面仰着脖看着白军儒长叹一声。 叶老太走到吊挂着的白军儒面前,仰起头用尽全身力气,向白军儒的脸上啐了一口唾液。“假正经、伪君子、披着羊皮的狼,死有余辜!” 叶石大走到床前,轻轻地问:“妹妹,都按你的意思做了,你是不是该起床了?” 叶莲半晌没有说话,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哥,还有一个人!” “谁?”叶石大俯了俯身急切地问。 “侯——丙——魁——”面朝床里的叶莲从牙齿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啊?我——我——不是——”侯丙魁闻听吓得一哆嗦,烂眼睛里满是恐怖,结结巴巴连话也说不全。 “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不知道吗?”叶莲冷冷的质问。 “我罪有应得,我活该焚尸,下十八层地狱!”侯丙魁连连抽自己十几个嘴巴,“扑通”跪在地上:“可是,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呀!” 叶石大缓缓转过脸来,眼睛死死地盯着侯丙魁,一步一步走近他。 侯丙魁举头挣扎着说:“叶莲老师,我,我已经死过了呀!” 叶石大嘴角挂着冷酷的笑,说:“你以为死一次就行了?那太便宜你了!” …… 第58章 无邪匕 贞节牌坊像贞女一样立在石佛镇的鬼门(北大门)旁,观音桥上灯光像鬼魅的眼那样明明灭灭,有气无力且令人惊悚。静静的观音河,像一条幽暗的过了期的老绸缎,时而会反射出一片又一片的亮光。张哑巴与阿萍飞过观音河,脚踩野猫林的树梢,沙沙有声,最后落脚到石佛寺的门前。 刚一落地,阿萍立即挣脱开张哑的手,质问:“看着孔令白活活被人杀死,那么多人被吸血恶魔残食,为什么见死不救?” 张哑巴没有回答,而是一转身,走进冷落无门的石佛寺。 石佛寺大殿里一片灰暗,张哑巴从残缺的佛像旁绕过去,来到大殿西角,摸索片刻,燃起一根蜡烛。他掀开一条破棉被,借着烛光,阿萍看到棉被下面放着一堆削制好的竹箭。张哑巴俯身取了两只交给阿萍,自己又取了十数根竹箭。 “跟我来吧!”张哑巴说完,急步来到大佛像背后,“吱哑”一声推开那扇大殿的后门。 紧随而至的阿萍吓了一跳,后面这个小院里竟然东倒西歪地躺着十几个人!或者说是十几具僵尸,一个个赤身裸体,皮肤灰白,仿佛尘封多年。没有生命的僵尸是最可怕的,它们只是一堆肉,但它们又的确曾经和活人一样呼吸、吃喝、做爱,有喜怒哀乐、七情六欲。 张哑巴取出一根竹箭,在一个结实的中年汉子胸部摸了摸,这个中年汉的胸部肌肉丰满,象瓷实的小鼓。张哑巴忽地将一根竹箭刺进他的胸部,如刺进一面牛皮鼓中,随着“扑”的一声响,那具僵尸紧闭的两眼突然大睁,仿佛张哑巴搅了他的好梦,血丝粘连的大嘴猛然张开,发出“ha——ya——ku——”的怪音。 张哑巴略略后仰,看着那个中年汉子的身体猛烈地扭曲,皮肉就像被腐化似地一层层脱落,如同被烧的纸一般蜷曲收缩,最后化成一缕轻烟。皮肉化去,只留下一个完整的骨架,像手段极高的屠夫,将所的有肉剔除了以后的结果。接着,那骨架也开始变黑、变成碳灰状,化做轻烟。 其他十几具原本躺卧的僵尸因为受到这样的刺激,突然都有了反映,纷纷坐或站起来,目无表情的脸闻声齐齐地转向张哑巴。张哑巴纵身而起,闪转腾挪,伸手敏捷,如走梅花桩一般在这些或坐或站的僵尸中穿行。同时,他的两只手并没有闲着,而是“叭、叭”将每只竹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进每一具尸体的胸部。 后院里如着了火的收割后七月的麦场,升起一股股焦糊的黑烟,慢慢地几乎要把石佛寺头顶那片天空吞没。 一具僵尸突然“呼啸”窜起,像一堵墙一般压向阿萍,阿萍“啊”地尖叫一声,本能地将握在手中的竹箭往前一刺,“卟”,竟然准确地插进了那具僵尸的胸部。阿萍感到自己紧握竹箭的手碰触到僵尸的皮肤,没有生命的冰凉的皮肤令阿萍不寒而立! 僵尸大睁着的空洞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只有一指之遥的阿萍,从他口腔里喷出一股腐烂的霉味。“ha——ya——ku——”伴随着一声短暂的低啸,僵尸赫然倒在阿萍面前。他的手在跌落时紧紧抓住了阿萍黑裙脖领上的一枚钮扣,因为僵尸重力的作用,“叭”,那枚钮扣也随着僵尸的手一并落地。 黑衣下露出阿萍白晰的脖项和胸部。 阿萍急忙后退一步,用一只手护住自己的胸部。 那具僵尸在阿萍的面前,扭曲收缩,发出如猪肉烧焦后散发的味道一样,望着眼前的一幕,阿萍恶心得肠胃翻江倒海,想吐却又吐不出来。 张哑巴气喘吁吁站到阿萍面前,额头上满是汗珠子,夜色中的张哑巴显得苍老而疲惫:“《聊斋》中有一个人叫韦公子,年轻时这个韦公子携银千金,狂遍各大州城知名青楼妓院。到后来,过了知天命的他仍恶性不改,游玩到某地,夜与一对夫妻同床,三人共戏淫乱,痛快之后才知,那男的是自己当年与一个妓女的私生子;再后来,他又与一雏妓寻欢作乐,事后与雏妓对话方知,这个雏妓竟是当年他与一个妓女的私生女,韦公子羞愤难当,为了不使自己的女儿再被千人骑万人淫,惨忍地将这个私生女毒死,被人告发,为了活命,他不得不散尽家财买通官府衙门……韦公子前半年作恶造孽后半生即得报应,淫的竟是自己的儿子、儿媳、女儿,最后又落得个自食便尿的下场。其实世界上还有许多恶人,前生做恶未必当时就能得报应,而是在其转世之后才受报应。今晚,我只知道孔令白此生的气数到此已尽,所以赶来度他亡魂。他的今生也许是个大好人、大善人,从没有做过敲寡妇门、挖绝户坟十恶不赦的事情,但我们谁也不知道他的前生是什么样的人?这世间凡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以为那些当今世上那此街头乞丐、那些被谋杀、暴毙、残害之人,都是被委屈、被冤枉的吗?其实未必全是。前世做孽,今世得报应者多得很!” 阿萍问:“照你所说,我们只能眼看着叶洪升这些阴魂恶鬼在石佛镇作乱,随便吸血杀人吗?你其实是在为自己开脱、找借口!” 张哑巴摇了摇头说:“也许你并不明白,做这些事情其实已经超出阴阳差的职责范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话我知道。在我刚刚接手阴阳差时,父亲告诉我,阴阳差就是往来阴阳之间的一个小小的差官,负责将死去的亡魂送到阴界,过了望乡桥就不再属于我管!更无能力决定其他任何事情。我无法决定孔令白何时死?如何死?我亲眼看着有人杀死了他,阴阳差的法则不允许我出手。天地轮回,万物更变,各有其规律与劫数,生命的死生有定时、有报应的,有许多事情我们不知道原由,更不是我们能左右得了的。” 阿萍低下头,脑子里乱糟糟的。眼看着孔令白被人杀死,张三万、王老板那些病人一个个在睡梦中被吸血而亡,难道也都是罪有应得吗?真不敢想次日一早富堂会是什么样?石佛镇会是什么样?阿萍又想到自己,黑夜暴死,自己今生无错,难道是前生前世做过什么不可饶恕的罪恶?想到这里,泪突然就涌了出来。 张哑巴上前宽慰地拍了拍阿萍的肩说:“当局者迷,很多人不明白,以为天知、地知、自己知,就可以为非作歹,坏事做绝。殊不知正义存于天地间,冥冥中会有神佛在关注着你的一举一动!所以说,每个人都应当时时洗涤反省自己,前生已过去无法把握,就应当努力把握今生,好好为人,多做喜善之事,以图有一个喜福的善终!” 阿萍点头道:“先生说得极是。” 张哑巴沉呤片刻问:“我想知道,今天上午你和土坤去哪里了?” 阿萍说:“我们去了土家庄玉女巫家。” 张哑巴很吃惊地问:“啊?你们去玉女巫家?为什么?” 阿萍觉得张哑巴的神态有些不可思议,解释说:“土坤在网上获得一个驱逐阴魂恶鬼的办法,利用东南西北阴阳乾坤方位地理图,可以将石佛镇的阴魂全部驱逐回阴界去。而要做到这一切,需要开过光的玉佛手。石佛镇上的玉佛手被一个神秘的老太太和大汉买走了,所以,我们只能去玉女巫那里取!” 张哑巴:“那个老太太和大汉,是叶洪升的老婆叶老太和他们的儿子叶石大!也许,是他们猜到了你们的行动!所以事先把玉佛手都收走了。” 阿萍:“他们在镇上收玉佛手,为何就不怕玉佛手伤着他们呢?” 张哑巴:“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按照常理,鬼魂是不可能接触这些富含有正义力量的佛法器物的,一旦碰触,他们就会烟消云散,永无来生。但不可思议的是,这些佛法器特现在对他们却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更让我感到惊讶的是,叶洪升身上的怨气和魔力越来越大,他可以任意吞噬玉佛手,不但没有因之魂飞魄散或者阴功大损,相反其阴功却倍增、霸气日盛。刚才在富春堂即便我违规与他交手,不但救不了其他还可能活着的人,整个富春堂都有可能被毁掉。因此,我一直怀疑,在石佛镇或者石佛山上潜伏着更大的魔物,这些日子我越来越感到石佛镇上的魔气在加重,而且是来自不同魔物的几种势力。你们到玉女巫那里得到玉佛手了吗?” 阿萍:“没有。土坤感到非常奇怪,他说第一次去的时候明明看到过不少开过光、眉心有红痣的玉佛手,可是这一次却一枚也不见了。” 张哑巴:“叶洪升他们不可能如此信息通灵!你们在玉女巫家里没有发现什么样异常现象?” 阿萍:“好像没有。怎么?你看上去好像很不安!”聪明的阿萍看出张哑巴话里有话。 “是的,有些事情我不愿意让你们知道。那个玉女巫绝非一般的小巫婆,她是一个年龄远远超呼我们想像的玉女阴魂,我不知道她最初存活在什么年代。土家庄的所谓玉女巫,只是她借助的一个活人皮囊!她身上的怨气与邪恶力量一旦暴发,将非常强大。从父亲那里我知道,石佛镇只少四代阴阳差想送她下地狱,匀被她重创。好再这个玉女阴魂并不轻易伤人,也很少与人为敌。父亲临死前告诉我,做一个哑巴,保持内敛,千万不要去碰那个玉女巫,许多年来我一直记着他老人家的教导。可是,气胜的我并不死心,总放不下这个玉女巫。五年前趁她阴功三十年一消损,修炼至最低谷需要定坐换气时,我在土老根身上施了迷心法,通过土老根的手将玉女巫活活掐死。然后,我凭着这把无邪剑押她的魂魄去地狱。可是,在最后关键一刻,在断魂桥过桥时,狡猾的玉女巫趁我不备,乘一缕游魂溜走了。几年来我再也没有找到她。如果一旦她恢复元气再回来,我真的不敢想石佛镇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我很担心……” 阿萍听得哑口无言,她无法想像在阴界还有这样复杂的纠结、难解之谜。 张哑巴叹一口气说:“孩子,你聪明、漂亮、勇敢,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快带着你的爱人离开石佛镇吧,这里阴魔深似海啊!” 阿萍无语地看着张哑巴,这是一位负责的阴阳差,为了一方百姓,他付出了太多人生的代价。现在,他的确太苍老了。面对不可琢磨强大的阴暗势力,谁能帮他呢?他还有什么致胜的法宝吗? 阿萍沉默片刻,坚定地说:“我能帮你什么忙?你也知道我早已不是真正的人了。我还有太平环这个佛器可以利用,我还不知道它到底有多大法力。” 张哑巴:“谢谢你,好闺女,我看得出来,你的太平环是一个道行很高的法人给你的。它的法力不可小瞧,但它是为了你而存在的,我不能夺人之珍物啊。如果你有这个法心,我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我更需要另一个人的帮助。” “谁?”阿萍问。 “你的男朋友,土坤!”张哑巴一字一句地说。 “为什么?他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没有任何降妖除魔的法力。” 张哑巴:“他是一个普通人,但他的佛缘比你我都深。千百年来难得一个有如此深厚佛缘的人,我想这也正是石佛二中冤死的叶莲老师看上他的重要原因。被冤死或希望报仇的游魂,往往会借助这些佛缘深厚且富有正义感的人,来实现自己的目的。土坤不但正直善良,他还有一个勇敢的不弃不妥、不可折服的心。凭直觉,我感到他正在逐渐接近石佛镇诸多迷案的真相。也许,他能了挽救这一切!” 阿萍:“如何挽救呢?” 张哑巴:“当务之急,先由他带着佛器去封堵怨鬼的怨气孔,然后,在七月十五鬼节前一晚,利用东西南北、阴阳乾坤地理方位图,找到石佛镇的四大命门,在上面放上佛器,一举镇摄住石佛镇上所有阴魂鬼魅,包括吸血鬼和活死人。只有如此,石佛镇才会有救!” 阿萍:“石佛镇的怨气孔在哪里?” 张哑巴:“据我所知,石佛镇最大的怨气孔应该在石佛山黄金洞洞口,当年300多民工挖黄金,最后被活活塌死在黄金洞中。黄金洞的洞口我多次勘察测量过,应该在石佛寺后正北方向303米处,旁边有一棵歪脖老枣树。明天上午午时三刻,天眼大开,冥气归阴,是一个极好的时机!千万不可错过!” 阿萍:“可是,用什么样的佛器去堵怨气孔呢?” 张哑巴:“这其实简单,三根竹箭用麻绳绑结实即可。但且记一条,这三根竹箭上要涂摸上土坤的血才管用!” 阿萍:“为什么?” 张哑巴:“万事皆因怨生,皆因缘消。没有缘份之人是无法做这件事的!且记,放置竹箭时,箭头朝下,只有这样才能破解众鬼怨气,化有作无,让他们融入茫茫宇宙天地尽头!” 阿萍点头:“明白了,多谢张伯父!” 张哑巴微微一笑道:“呵呵,你的嘴倒甜!咱俩也是有缘之人,别无他赠,这把无邪匕送给你吧,贴身带着或许有用得着的时候。” 阿萍接过张哑巴递来的无邪匕细看,真是一把价值连成精美绝伦的匕首,把柄是一个龙首,龙须蚯曲成柄,两个眼珠是镶上去的钻石,龙口大张,吐出来的是一把短而锋利无比的刀刃。这把无邪匕小巧灵珑,如不细细观察,还以为是藏族姑娘随身佩戴的贴身饰物,实则是出自古时宫庭的宝物,一般都是公主格格的佩饰。阿萍看着自然非常喜欢,深深一揖,再三谢了。 张哑巴呵呵一笑说:“这是我父亲传给我的,我独身一人,无子可传,佳物配佳人,还是传与有缘人吧。闺女,祝你好运!” 阿萍把无邪匕收藏好,再谢,转身乘着夜色往回赶。 此时,刚刚步入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整个石佛镇被巨大的黑雾笼罩着。阿萍对道路已不陌生,凭着直觉回到悦来客栈,跃身上了二层,轻轻拉开窗户,翻身进到208房。黑暗之中,就在阿萍双足落地的刹那,她突然发现208室过道的浴房里灯影模糊,伴有人轻轻撩泼水的“哗哗”声。 这时候土坤还在洗浴?还是土坤起身小解……处处警醒的阿萍屏住呼吸,一步一步慢慢地靠近浴室的门,把一只眼睛凑近那条缝隙。 阿萍不看则罢,一看不由吓得倒吸一口冷气,从没有过的恐惧令她差点儿窒息。 第59章 魔浴 晚上睡觉前,一定记得要把家里浴室的夜灯打开,让温暖而不甚明亮的灯光守护着你家的浴室或洗手间。假如你浴室的窗还没有关或者没有关严,那么,不要怕麻烦,去把它们关闭落锁吧。祝你度过一个平安宁静祥和的夜。否则,也许在半夜你会忽然被浴室里的某种声音惊醒,你悄然起身猜测,是梁上君子?还是传说中的无头鬼?还是……危险悄然降临。谁也不希望,当自己猛然推开那扇虚掩着的浴室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狰狞的面孔,或者扑面而来一把锋利的匕首。 祝人间无奸无盗无鬼无魔,让灾难远离善良的人,祝太平和谐永远与你相伴,好人一生平安。 …… 这是一间普通的客栈浴室,雪白的墙壁上,亮着一盏朦胧的夜灯。浴缸一端的水龙头里,独自流着细细的水线。没有一个人! 然而,在那水龙头的下方,在有水流淌的地方,却有一双纤细如竹般的手。没有胳膊,没有身体,只有凭空这样一双手,两只手相互揉搓,手心、手背、手指头缝儿,然后,这两双孤独的手紧紧地并拢,十指紧并,去捧接水。那水一点点在两个手掌掬起的小窝里充盈,要溢出来了。 阿萍屏息不敢动!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情?她怀疑自己看花了,使劲儿眨了眨眼睛,再看过去,没错,小水龙头下面只有凭空出现的一双手,一双漂亮的女人的手,纤细修长的十指,婉约而媚人,勾魂动魄,荡人心扉。 那双手捧着水慢慢离开了水龙头,就像一个女人在浸心嬉水,她“哗”地把水倒向自己的脖项和胸部。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随着水的泼溅而下,那里凭空出现了白细的脖项、丰满的双乳。那两双纤手交叉着,轻轻地充满痛爱地抚摸呵护着那白晰的脖项和丰满的乳房,就像一个千百年前深宫里寂寞的公主,将所有的使女打发出去,然后一个人享受寂寞的空间,自己给自己充满怜爱地洗浴。 “ha——ya——ku——”一种细微、悠长、沉醉的女子的声音,传进阿萍的耳朵。 随着水的流逝,那双手与脖项、双乳都消失了。 她是谁?是鬼?是魔?还是一个神秘的活死人?阿萍脑子里急剧转动着。如果张哑巴在就好了,也许他能知道。但现在浴室的门外,只有阿萍一个人,土坤正在内室里睡觉,她不愿惊动土坤。让他甜蜜地酣睡吧,让凶险与恐惧给我一个人承担!阿萍紧紧地攥住自己的双手,鼻翼微微地鼓动,她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恐怖传导到她的足尖,一阵阵地发麻!她有意地动了动自己的足尖,还好,它们还都能听自己的指挥。 阿萍太专心了,她根本没有顾及到,在自己身后不远的地方,还有一双黑亮的眼睛! 螳螂捕蝉,麻雀在后吗? 水龙头下又出现了那双纤长的玉手,两手紧紧地靠并在一起,接着温热的水。然后,两个手交叉着分开,好像分别抚向一个人左右胳膊的位置。奇迹再次出现,浴缸里凭空出现了两只白晰欣长的胳膊,从香肩到玉肘再到皓腕,随着两只手的交替洗抹,两只漂亮的胳膊交替出现在阿萍的视野。 一个幽怨的女鬼,在深深的夜里独自沐浴…… 随着水的悄然流逝,那双胳膊和手又没有了。 阿萍浅浅地呼吸着,她在调整着自己恐惧的心,鬼有什么可怕的呢?原来她也是个人,只不过换了一种存在的方式罢了。理智在阿萍的心里一点点恢复、茁壮起来。 片刻,水龙头下再次出现那双纤长的玉手,双手并拢接满水后抚向一侧的腰际,立即,浴缸里凭空出现一截细长瓷白的水蛇蛮腰,那清亮亮光滑的水顺着只有一握蛇长的蛮腰往下淌,修长的大腿隐约可见。 怎么可能有人突然出现在自己的浴室?她是怎么进的这个房间?阿萍轻轻地咽了一口唾液,她还是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幕,她猜测到浴缸里沐浴的是一位绝美的女人,但可以肯定,她早已不是一个活人!死人,女鬼,活死人、妖、怪、魔,这些字眼儿在阿萍的脑海里蹦跃雀跃着。 随着女人的洗浴,那水仿佛被人撩拨着,上边,下边,左边,右边,每有水撩泼到身上的某一处,那里就显出一块完整的躯体肌肤来。 她究竟是谁?长着什么模样呢?阿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女人总喜欢看女人的脸,然后,在心里会与自己有一个对比,她会比自己漂亮吗? 浴缸里一阵轻轻的“哗啦”水响,原本满满的水忽地溢了出来。一条修长富有弹性的腿迈出来,赤裸的纤足,天啊?阿萍再一次张大嘴,她的足像一个高脚的酒杯,只有男人的手一握那样小,看不清足弓、足跟与脚趾,竟然是传说中古代女人的三寸金莲! 紧接着另一条修长欣长的玉腿迈出来,同样是三寸金莲。 三寸金莲?! 在阿萍印像中,穿着中式女鞋的三寸金莲才是件艺术品,但女人一旦把裹脚布解开,看到的那一双因为缠裹而变形的“金莲”,却是岐形而丑陋的。阿萍再一次感到了毛骨悚然。过去她听说过百年老房里才有这样的女鬼,难道自己住宿的这间208室,也是一处百年老房子改装的吗?阿萍怪自己粗心,从来没有注意过!三寸金莲踩在松软潮湿的浴布上,一扭一扭来到了浴镜面前。浴镜前的水龙头“哗”地被拧开了,流出细细的洁静而无声的温水。 那双手接满了一捧水,“哗”地泼洗在了自己的脸上。 阿萍惊诧地看到一张完整的脸,弯眉、杏眼、玉鼻、樱桃小口,标准的一个古代仕女的容颜!好青春艳美的一张脸!阿萍不得不暗暗地感叹。 只是借着镜子,那个虚幻的女人似乎对自己的容貌很不满意,阿萍的耳朵里传来一声悠长的浅浅的叹息。岁月无情,青春易逝。再美丽的容艳最终也会变成枯枣皮、核桃的壳,满是斑点皱折罢了。“ha——ya——ku——”的声音再度响起,那双手忽地伸向自己的脸,像时尚女人在撕下一张敷贴在自己脸上的面膜一般,“滋滋”地开始往下撕那张脸。 虚幻女人把自己那张脸撕下来,在脸皮的下面——是一个发黑的骷髅头!没有眼睛,只有两个深深的黑洞。 阿萍倒吸冷气,把一只手的十指咬进了自己的嘴巴,她差一点尖叫出声。“不要怕!不要怕!”一个声音在阿萍的心里反复说。 专心致志的阿萍不知道,在自己的背后,有一双眼睛在慢慢地靠近自己。 浴室里,那一双纤手把撕下的脸皮靠近镜前的水龙头,一缕水流出来,冲在那张脸皮上,那两双手轻轻地揉洗着,像少女在洗一块她最喜爱的毛巾。而那个骷髅头却一直高昂着,面向着镜子。“阿郎,我还漂亮吗?你还爱我吗?为了你,我好珍惜这张脸啊!有时间我会去找一个美容师的。”骷髅头的双颊夸张在一开一合,嘴巴一张一闭,伴着低低的“ha——ya——ku——”声音,是伤感,也是无奈! 稍倾,两双玉手又轻轻托起那张脸,“叭”地罩在骷髅头上。 一张美丽的、立体的脸,再度出现在镜子里!女子温婉地一笑,转身,欲走回浴缸。 一股正义之气从阿萍的小腹升起来,她来不及多想,猛然推开浴室的门闯进去,低低一声呵问:“你是谁?” 仕女的脸忽然一惊,迅即消失,浴缸里可以看到水淹没下的小腿和两个三寸金莲。缸边抚栏上的浴巾迅速被人拿起来,轻轻一裹。在阿萍面前,是一截没有肩和脑袋,没有腿与四肢的人形浴巾。随着浴巾的移动,浴缸中的小腿和脚也消失了,只有一截竖立裹着的浴巾呈现在阿萍的面前。 “丫头,你好没礼貌,没打招呼就闯进来了,吓我一跳。”一个粗哑低沉的女人的声音。 “快说,你是谁?”阿萍追问,直接面对时,她倒毫无恐惧了,相反,胸中揣着一种勇敢的挑畔。 “你应该知道我,你去了我家两次,不识得我了?”粗哑的女人声音。 阿萍脑子急速转动。“叶老太?” “呵呵,你并不聪明!我怎么能是那个又蠢又笨的乡下老太太?”粗哑嗓子的女音很不满意。 阿萍忽然醒悟:“你是玉——女——巫。你是怎么来的?” “聪明,第二次就猜到我了,呵呵,我怎么就不能来了?你们拿走了我的玉佛手和做巫的法器,我要取回去!” “我们没拿你的玉佛手,你的巫师法器在昨天下午回石佛镇时丢了!” “怎么能没拿呢?土坤那臭小子手里不是还有一枚吗?不对,他手里现在应该只少有两枚。年轻人毛手毛脚的,只能怪你们粗心大意,弄丢了我的巫具。这笔账该怎么算?” “玉女巫,你来这里做什么?”阿萍低低地呵问,她实在不愿惊动仍在房间里睡觉的土坤,心里想着如何吸引玉女巫,让她离开这个房间。 “我来洗一洗澡啊,乡下条件太差,连个洗澡的地方都没有!你是没有睡过幕穴的,又黑又暗又潮湿,一点儿也不舒服。城镇人倒真会享受!温水浴很不错!” “你到底想做什么?”阿萍冷静地质问。 “呵呵,你一定要问,我就告诉你吧,我想找一个漂亮的身体,来给我的灵魂安个家!我看你最合适,自从你第一次到我家,我第一眼见到你就喜欢上了你!你漂亮、干练,也不笨,做我的家再合适不过了!”玉女巫说。 “玉女巫,你不是有自己的躯体吗?”阿萍问。 “不,那个具躯体太肮脏了,令我恶心!你才是我需要的,一个漂亮美丽、天生丽质的活死人!” “你休想!”阿萍忽然伸手扯下胸前的太平环:“你快离开这里” “丫头,告诉我你死了多久了?是谁让你成为一个活死人?”玉女巫问。 “这与你无关!”阿萍说。 “与我有关,你不能死得太久,太久了我是不会让你做的的家的!唉,可惜呀,你是暴死的吗?被车撞死的?还是被强奸杀死的?”玉女巫平静的声音。 “快离开这里,否则别怪我不客气!”阿萍举起了手中的太平环。 玉女巫冷笑道:“丫头,别冲动,那个小玩艺儿对我不管用!” “管不管用,试了才晓得!”阿萍说着,左手握着太平环,右手猛地抽出那把张哑巴赠送的无邪匕,向前一个跨步,左右两手同时直逼过去。 玉女巫看到无邪匕,后退半步,声音中满是惊诧:“玉女刺,你从哪里得来的?” 阿萍冷笑:“什么玉女刺,我从何处得来与你何干?” 王女巫声音严厉道:“这是我家的东西,速还给我!” “有本事你来拿去!”阿萍虽然看不到玉女巫的人体在何处,却看得到那裹着的浴巾,她身体前扑,右手持无邪匕毫不犹豫直刺过去。 玉女巫“呀”地一声,浴巾脱落。阿萍感到耳旁“呼”一阵冷风,一团冷气紧擦着自己的身体,冲向浴室门外。 阿萍猛转身,紧随而出。 房间黑暗重重,只有从浴室内透射出的一线夜灯的光。 阿萍一时愣在那里,没有了浴巾做参考,她根本无法看到玉女巫的身体究竟在哪里。 “ha——ya——ku——”,伴随着低低的怪啸,忽然一阵冷风扑面,从暗影中突地刺出一把竹剑,剑尖直刺向阿萍胸部而来。 阿萍“呀”一声机警地闪身躲开,双眼看过去,发现手拿竹剑拼力刺向自己的竟然是土坤。 “土坤,是我!”阿萍大叫。 “丫头,我知道是你!”玉女巫粗哑的女中音,从土坤的口里发出来。 “啊?!”阿萍想不到,玉女巫已俯在了一直躲在她身后的土坤的身上。阿萍不敢再用无邪匕,生怕刺中了土坤的身体。她猛一转身,顺势退到208房的内室,返手把门砰地锁上。 因为折身过猛,阿萍在带锁门的同时,一个趔趄身子倒在床上,床上的单子还是温热的,阿萍猜测土坤可能起来时间并不长。他一定是听到了什么动静,在自己回来之前,或者之后,醒过来并提着竹剑悄然出来。那么,自己刚才与玉女巫的对话,他听到了吗? “ha——ya——ku——”门外传来玉女巫焦燥的声音和竹剑击打在房间过道木门上的“砰砰”声。 阿萍“叭”打开室内照明灯,迅速找出纸笔在桌上写了几句话。然后,将把那枚无邪匕压放在纸上镇压着,不致于被风吹走。 这时候,房间过道门的把手,被激烈地拧动,“喀嗒、喀嗒”作响。 阿萍赫然站起身,来到门旁,右手握着太平环,左手猛然开门,“叭”的一声,房门大开。 土坤持着竹剑,因为惯性作用,“呼”地扑进来。 土坤与守在门旁的阿萍错肩的刹那,阿萍把那枚太平环准确地摁压在他的胸口。 仿佛受到电击一般,土坤的身体猛然一个抖动,脸颊上的肉左冲右突,眼睛也几乎要鼓出来。“ha——ya——ku——”从土坤的喉咙里发出低沉深遂的声音。他嘴巴大张,喷出一团又一团黑色浓烟,紧接着是一个黑影痉挛着从土坤身上脱离,往后跳开。 阿萍顺势猛然把土坤身子向前一带,土坤整个身体向前趴去,正伏在那张大大的双人床上。 让过土坤,阿萍在跃身出门的刹那,将那扇房间过道门又重重地关上了。 玉女巫如旋风一般裹携旋转,在阿萍前面一尺之地,幻化成一个隐约的人形黑影,低低的声音从玉女巫口中传出来:“丫头,果然聪明,你很会保护你的老公!” 阿萍轻轻一跳,身子已站在外室的中央。“玉女巫,阴魂附体算什么本事?你要要回的玉女刺在我手上,有本事你过来拿!”说着,阿萍又移步靠向窗子。那窗扇大开着,窗帘在夜风中微微地飘动,刚才阿萍正是从这里进来的。 “哼,休想耍我!”伴随着玉女巫粗哑的低音,那团黑雾突然膨大起来,整个儿化作一个无首无尾的巨大的嘴巴,呼地扑向阿萍。 阿萍抬腿跃向窗台,然而她过分低估了玉女巫的能力,那团黑雾仿佛一个充满极大吸引力的无底黑洞,阿萍身不由被裹了进去。 黑雾无声地在室内旋转了一圈,悠忽从开着的窗子飞出去,融入到无边的黑暗中。 第60章 加密信 面对你所爱的人,无论是深深热恋中的情人,还是同床共枕的伴侣,你究竟对他(她)了解多少?在麦当劳或肯德基吃汉堡、吃冰琪淋;携手去人际罕至的世外桃渊旅游;或者在深夜缠绵做爱……可是,你想过没有,你对对方究竟知道多少?也许你会说,我熟悉他(她)每一个眼神,熟知他(她)每一寸肌肤。可是,你知道在他(她)内心最深、最软的地方,有没有一根坚硬的刺?在你和他(她)貌似亲密无间的生活中,他(她)会不会在某个时候,突然交给你一封你从没有见过的加密信,告诉你一个密码。说:“打开它吧,这里有我所有早就想对你说的话!” 一旦打开这封加密信,你还有勇气面对现实吗? …… 土坤是在睡梦中被一阵奇怪的水声惊醒的。他睁开眼睛,发现阿萍不在身边。而那奇怪的“哗哗”水声则从浴室传过来。 土坤的神经立即紧绷起来,他轻轻从床上起身,在枕下抽出一把削制好的竹剑。下午莫名的遭遇让土坤更加提高了警惕性,对手随时可能出现,自己随时有可能受到攻击。土坤做好了一切思想准备,吸血鬼也罢,无影无形的魔也罢,传说中的活死人也罢,只在足够的勇气与信心,勇敢地去面对,找到解决的利刃,他都不会害怕。 土坤高抬步轻迈脚,慢慢拉开房间过道那扇虚掩的门,走近浴窒。透过门的缝隙,他看到了一个隐隐现现的女鬼。“阿萍哪里去了?这个在浴室里时隐时现的女鬼到底是谁?”土坤不安地皱起眉头,正在踌躇之时,窗外一闪,一个熟悉的身影轻灵地一跃而入。 土坤迅速后撤,掩身在过道门的后面,他确认那个从窗外一闪而入的正是阿萍,但令土坤非常惊诧的是,阿萍如何会突然有了这样敏捷的身手?在黑夜里阿萍没有睡觉,她一个人到哪里去了?……一个又一个问号,阻止了土坤上前与阿萍会面联手的冲动,现在是非常危险的时候,不能轻信任何可疑的人。土坤要进一步观察眼前的一切。 当阿萍伏在浴室门缝往里看时,土坤就躲在她后面远远地看着。 阿萍突然开门闯进浴室,让土坤大吃一惊,阿萍的性格土坤知道,而她面对身分不明的魔或鬼怪,她丝毫没有犹豫冲上去,还是让土坤始料不及。土坤轻易脚步,站到了浴室门的旁边,随后屋里传出来的对话更让土坤惊诧。 活死人?阿萍到底是何时死的?阿萍现在是活死人?究竟什么叫活死人?一个又一个问题如一记又一记重锤,将土坤砸得几乎晕倒。 自己心爱的女人竟然是一个死去的人!这世间真有这样的事?现在,在与自己隔不到三米的地方,有一个魔或者鬼,还有一个与自己同床共枕的“活死人”。我该怎么办?土坤的头都变大了。怎么办?!土坤该如何做? 在土坤犹豫之时,浴室的门突然大开,一团浓重的黑影吞没了站在门前手足无措的土坤。土坤感到自己被什么东西包裹起来,皮肤上的每一个毛孔都仿佛要被掘开一般,丝丝的凉气迅速渗透进自己的肌肤、血管和骨头。他的大脑也仿佛被人剖开,一瓢一瓢凉冷的体液浇注在那些沟沟壑壑上面。土坤感到自己的意识在一点一点地变得模糊,而另一个别样的世界别样的思想在这样凉冷的冲洗中,却越来越清晰,他似乎在云雾飘渺的北后,看到了一个古代的深宫…… 我是谁?谁是我?我要做什么?土坤的大脑神经质般被搅混、搅乱成一锅粥。他想努力挣扎,抓住那一个逐渐远离的清醒的自己,但一切都不由他做主了,他的意志刹那间被侵略、占领。土坤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彻底失去知觉。 …… 土坤醒过来时,天已经微亮。他抬起头,发现自己趴在床上。他感到头痛得厉害,回想夜里发生的一切,仿佛是梦又不是梦,断断续续无法完整地记起。 阿萍呢?自己夜里醒过来就没有见她了,后来看她神秘地从窗外飘进来,再后来她与玉女巫对话,她是一个死去的人?活死人?不!土坤一跃而起,随至而来的眩晕使他身体晃了晃,差一点栽倒。还有那个在浴缸里时隐时现可怕的玉女巫,她是鬼还是魔?还是一个千年的妖孽?土坤两只手使劲搓了搓脸,想要使自己尽快清醒。 “阿萍!阿萍!”土坤失声喊,他心里希望夜里发生的都是一场梦,阿萍现在正在洗浴,她在早上运动后会洗个澡清清爽爽的站在他面前。土坤跌跌撞撞来到洗浴室,“叭”地推开门,洗浴间里没有人。水笼头仍在“哗哗”地流着,浴缸的水已经溢出来,流在浴室的地上,好在地上有下水孔儿。 “阿萍!你在哪里?”土坤失神地来到208室的外间,打开房门。悦来客栈的小院里空落落,死一般的寂静。天微微地亮了,今天又是一个阴天。阴沉沉的天空毫无生气。这里昨夜究竟发生过什么?外面的人没有一点儿感觉吗?土坤看到叶小水提着一壶水往一个客房去,她的身体已经痊愈了。外面似乎一切都很正常,天没有塌下来! 土坤返回身,重新回到208的内室,颓然坐在桌前的椅子上。他的手碰着了一只笔,它“骨碌碌”掉到地上。土坤满脑子都是阿萍,他机械地伏下身捡起笔,机械地要往桌子上放时,看到了那只精致的无邪匕。真是一把价值连成精美绝伦的匕首,把柄是一个龙首,龙须蚯曲成柄,两个眼珠是镶上去的钻石,龙口大张,吐出来的是一把短而锋利无比的刀刃。土坤一把拿起来,眼睛瞪得大大地看,这是什么?这个房间里从来没见过它! 土坤慢慢地转移视线,他看到了无邪匕下面压着的一张纸条,纸条上只有几个字:电脑e盘a文件夹,520520,明天午时三刻,三根捆绑竹箭法器,热的血,石佛寺正北303米,黄金洞!张哑巴赠无邪匕。 字体有些急乱,但笔迹土坤很熟悉,肯定是阿萍的笔迹。这可能是昨天夜里阿萍在万分紧急情况下写给自己的。“电脑e盘a文件夹,520520,”肯定指的是在土坤的笔记本电脑e盘文件夹中存有阿萍留下的文字!土坤急忙打开电脑。这个e盘原是土坤用来存备份文章用的,平时几乎很少打开,现在土坤进到e盘,果然看到一个陌生的文件夹,写着“致我的爱人”几个字,土坤用鼠标点击,却被设了密码,进不去!土坤再回头看那个纸条,520520,应该是进入密码。土坤依顺序输入,文件“叭”地打开,是一份word文档。土坤迫不及待地往下看: “亲爱的土坤: “很早就想和你说了,但我一直无法开口,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说明真相。我不想让你受惊,或者在心里上有什么阴影。经过反复思考,我决定还是把它写下来,在适当的时候,让你知道关于我的一切,那些曾经发生过的可怕的不堪回首的事情。土坤,还记得那一次因为你在做爱时唤一个人的名字,而引起我的愤怒离开吗?吵架之后,我离开你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两个无赖盯上,我曾试途打电话给你,可是你没有接。” 土坤努力回忆,当时他正在洗澡,出来后看到阿萍的来电,急忙给她回过去。可是阿萍的手机开着,却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并没有接听。难道——阿萍在信中说:“是的,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出事了。被两个家伙残忍地杀害。而之后发生的事情,让人不可思议,但它的确在我的身上发生了。” 土坤被阿萍的信带回了十几天以前,那个罪恶之夜—— ……一胖一矮两个男人把阿萍从四环路的高桥上扔下去。几乎是赤裸的阿萍,像被扔布袋一样,被从高高的桥上扔下来,重重地砸在水泥地下,一瘫黑紫色的血迅速漫延开去。两个凶手开着车呼啸而去。 时间静止,夜正黑。 冷风吹起,阿萍的身体突然颤动了一下,她的手指握起来,胳膊抬起来,慢慢地她的身体也有了反映。忽然,阿萍一直紧闭着的美丽的大眼睁开了。先是僵直地看着前方,眼珠转了一转,没有情感空洞地转动!接着,阿萍努力挣扎着站立起来,她扭身四望,远处灯光闪烁,一辆又一辆车如鬼的眼,阴冷而寂寞。阿萍俯身去捡起手机,看了看,上面有土坤拨过来的手机号码。她深情地吻了吻手机,仿佛是吻着了土坤。 此时,阿萍的脸上满是茫然。 突然,从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阿萍仿佛听到有人在召唤她,顺着那个隐约的声音,她开始起脚追过去,速度越来越快,超过了路上的小车,她的长发在夜里扬起,如旗帜一样在她脑后飘动。也许,她的双脚并没有踏在路面上,而是在半空中。那个声音近了,近了,阿萍发现,原来那个神秘的梦专家方敬芳正站在一片清辉里。 “你好啊?”方敬芳面目慈祥。 “你好!大巫师!”阿萍僵硬地说。 “跟我来吧,到我的五月花咖啡店来。”方敬芳说。 她们并肩前行,飞一样的快速。阿萍低头,看到这座城市就在自己脚下,灯影闪烁,飘渺神秘。一个无头的身子与她们擦肩而过,阿萍直直地盯着那个无头的身影,飘飘悠悠远去。又一个无头的身子与她们擦肩而过,一股腐烂的臭鸡蛋味扑进阿萍的口鼻,是那个无头身体的味道。 方敬芳说:“这个可怕的城市,每天都有人因为车祸而亡。有的人很快去了另一个世界,可是总有一些人不愿前往,因为各种各样原因,他们可以留在这个世界上。你也是其中之一。现在,到了,孩子。” 阿萍再次驻足时发现,她们已坐在五月花咖啡店里。曾经伺候过她和土坤的那个大眼睛使女踏着滑轮无声而来,将两杯热咖啡放在她们面前。 “我已经死了吗?”阿萍不相信地问。 “十几分钟前你已经死了,可是你的灵魂还没有离开你的肉体。”方敬芳慈祥地看着阿萍,眼睛深遂而肯定。 “我不明白,我为何像正常人,我不是已经死了吗?”阿萍惊奇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丰满、白晰、性感,令土坤爱恋着的肉体!她甚至轻轻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痛感通过神经传入她的大脑。 “这其实很正常,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你以为白天那些走在大街上的人,都是活人吗?不是,他们中有许多是死人,可是他们还像正常人一样去办事情,去生活,吃喝拉撒,喜怒悲乐,与心爱的人做爱。” 方敬芳顺手拿起桌边一份晚报,打开第17版,那里有半个版是寻人启示:“你瞧一瞧这个吧孩子,这些晚报上的寻人启示中,绝大多数人是很多年前就已经死了,只不过并没有马上从亲朋好友身边消失,而是变成活死人‘继续停留在人世间。至到有一天,心愿已了,他们才会突然消失。而他们的家人还以为他们走失,又是发照片发文字想寻他们回来,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国外同样存在这样的情况,有些人就猜测是让外星人捋去了,其实并不是。人类是很难理解这种现象的。” 阿萍听得目瞪口呆口呆,咖啡杯上浮起袅袅的香气,她浑然不知。 方敬芳继续说:“你看一看咖啡厅里的这些使女、管理人员,还有那个坐台的浓妆艳抹的小姐,她们和你一样,都早已不是人了!但他们还可以和常人一样生活在这个世界上。那个坐台的小姐,性感的暴乳和白晰修长的大长腿,总会让某些臭男人想入非非,前去与她搭讪。” 阿萍惊讶地四顾,几个使女在顾客中无声地穿行着,她们的灵魂紧贴着她们的肉体。但在她们穿着滑轮滑行之时,阿萍分明看到,她们的灵魂并不是完全与肉体重合,只能算是如影随行。 “你看到的,人类却看不到!还有,这些顾客中也有你的同类。苏子彪,你好吗?”方敬芳端起咖啡杯,冲着一个坐在角落里的男人举了举。 那个家伙披着长头发,一脸横肉,眼睛凶悍地盯过来。“老巫师,我很好。”他回答,同时眼睛在阿萍的脸上看了又看:“她真漂亮,新来的吗?” “滚蛋,你别打她的主意,她会把你的血吸干!啧啧。”方敬芳做了一个吸血的动作,狠狠地对他说。然后扭过脸对阿萍说:“其实,这家伙是一个心底善良的好人,原来是一个农民,家里太穷,连儿子的学费都交不起,没有办法只好到城里打工,结果,给老板头打了一年的工,到头来一分钱没拿到。年底的时候,他带着几个老乡去找老板要钱,老板让打手轰他,一根铁棍将他的脑浆敲了出来。他死了,苍天有眼,这种事情实在让人看不过去,于是我违返了巫师法纪,伸手帮了他。他成为一个活死人,白天在地铁或批发市场游荡,饿了就吃人家吃剩下的食物,他一直在等机会报仇。明天他的机会就来了,他会在三元桥制造一起车祸,那个该死的老板,会在九龙饭庄酒足饭饱、泡完妞儿之后,独自驾车驶过三元桥,当他从三元桥上驶过时,苏子彪有机会冲进他的座驾,使他脑子短暂地形成空白。当然,车辆会随即失控,撞出水泥栏杆,从三元桥坠下来,只是那个家伙命不该绝,他将永远失去两条腿,生殖器恐怕再也无法勃起,他永远不可能再站起来!” 这时,门口传来刺耳的刹车声,很快晃进来两个醉熏熏的人。阿萍看去,其中一个正是要强奸自己的那个肥胖的家伙。 “就是他,杀了我!”阿萍说着,眼睛露出无法隐忍的凶光:“我要吸干他身上的每一滴血,就——现——在!” 方敬芳伸手阻止住阿萍说:“孩子,莫着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现在凭你的能量根本做不到,反而给自己找麻烦。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一切都会有结果的,但不是现在,不是马上,而是以后,你和他一定会有一个了断。回去吧!回到土坤身边,他需要你!我这里有一个灵咒,你要记住,在你需要的时候,在口里念几边。此外,我还要送你一个挂饰,可以保佑你,让你像正常人一样,和心爱的土坤为伴,走完人生的一段旅程。” 方敬芳从丝稠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圆形的东西,那是一枚精致的玉石太平环挂件,纹路精晰有条理,在灯光下显得晶莹剔透。方敬芳双手合十,将太平环捧在掌心闭目念诵阿萍听不懂的咒语。一道灵光从门外进来,在屋里悠忽转了一圈,闪进她的手心。 方敬芳再睁开眼时,她的额上有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方敬芳将太平环递给阿萍说:“孩子,小心戴在胸前,千万不要取下来,包括和你的爱人做爱的时候。平时要注意使自己保持平静,不要轻易碰动这个太平环,只有当你受到致命威胁的时候,你才能把这枚太平环放到嘴里,轻轻咬住,这时候你就会拥有很大的能量,帮你脱险。记住我的话,不要轻易使用,因为它就像一把双刃剑,在伤害对方之时,对你也是一种极大伤害,懂吗?” “我记住了。谢谢你,巫师。”阿萍说。 “还有一件事,就是当你感到不适时,在心中默告太平环,请它保佑你。这样你会躲开不必要的伤害,这也是一个秘密。如果你想和土坤继续呆在一起,你就一定得记住我今天所说的话。”方敬芳说。 “记住了。”阿萍说。 暗灯下,那两个男人被一对女服务员拉到楼上去。肥胖的男人一边上楼梯,一边将手伸进与他紧依着的女服员的裙腰里,转过楼梯,他们不见了。 这时候,手机响了,很刺耳的声音在咖啡厅里飘荡,一些客人扭过头来看。阿萍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抱歉地冲那些人笑一笑。 “是他在找你,回答他,但别让他知道你死了。”方敬芳说着微微一笑,消失了。阿萍迟疑着接听电话:“喂!是土坤吗?我是阿萍。” “你在哪里?我开车出来,却怎么也找不到你。”土坤声音很焦灼:“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阿萍凄美地一笑说:“很好,我没事。我想好了和你一起去石佛镇。” “你在哪里?我现在就过去看你。” “不用了,太晚了。”阿萍说着,用纤长美丽的玉指轻轻拂去嘴角那一丝血渍。 …… “土坤,当你看到这封信之后,会不会怪我没有告诉你真相呢?你能原谅我吗?当你知道真相之时,恐怕我们就再也没有机会共处厢守了!这些日子我一直在珍惜中度过。感谢上仓许我一天一天地陪着你。我在你的身边,看着你,看着你的一举一动,一投手一抬足,我的心被无限的爱浸泡着,我多么希望永远永远不要脱离这爱的海洋啊!每当夜晚来临,看着你安然入睡,我都会在心里祈祷和感恩。从前,我的身上有很多缺点,比如干练有余,体贴温柔不足。自从出了事之后,我一直在努力改变着自己。不知道你是否感觉到了?一个人的性格真是很难改的啊!可是,为了你,我愿意改变我自己!土坤,你是我今生惟一真爱的男人,当预感到自己会在某一天,某一时刻永远离开你时,我才真正懂得,厢守的弥足珍贵。真的好想好想和你一起慢慢变老。在你温暖的怀抱里,像个孩子似的毫不设防地睡过去……祝你顺利如意!早日寻找到一个真正温柔善良、美丽端庄的女子!永远爱你的萍。” 阿萍信上的述说,让土坤心如刀割泪流满面。 土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仰起脸,任由那扯不断的泪水哗哗地滚落。土坤冥想着:“不可能,不可能啊。我怎么没有一点感觉呢?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就站在我的面前。我们一直在一起,吃饭、睡觉。你从来没有离开过我,怎么可能变成了一个活死人?” 在这个世界上,的确有许多秘密我们不知晓。土坤回想起这些日子,其实阿萍变化挺大的,比如性格,以前阿萍行事干练、凌厉,近来却变得温柔体贴。以前他们之间总是发生大大小小的口角,现在的阿萍却对他却百依百顺。当富春堂曹华栋要给她把脉时,阿萍表现出来的那种拒人千里的态度令人诧异……近来一幕幕情景,在土坤的脑海中回放闪现。 也许是因为两人这些日子一直厮守在一起,竟然忽略了她的这些明显的变化。 太熟悉,反而会视而不见! ……原来是这样!土坤如梦方醒。“阿萍,我爱你!520520,520520,这个秘码我明白你的用意,我爱你,我爱你‘!阿萍我听到你的心声了,可是现在你在哪里呢?我发誓,纵使上天入地,寻你到冥府十八层,我也一定要找到你!” 第61章 地下室 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从石佛镇悦来客栈208房外室的窗户,人,飞窜出一团浓浓的黑雾,像沸腾的狼烟,鼓胀、收缩、撕扯、纠结。 阿萍仿佛跌进一个巨人的肚腹,感到憋闷异常,她左冲右突,但四周好像一层松软滑腻的肥肉粘胶。她用手去推,那皮肉就往外粘粘地鼓出;她乍一收手,那粘胶肥肉又立即收缩陷进来,裹挟着自己的身体,展不开腿,伸不直腰,转不动身体。 没有天空,没有星星,也没有大地,看不到周匝任何物体。阿萍感到自己走入一个深遂的迷宫,只有昏暗朦胧的混沌相伴,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时间变得永恒静止,不知过了多久,阿萍感到自己的意志在一点点被侵犯,一丝丝被剥夺。 千万不能失去自我!阿萍惟一的意识告诫自己。她把张哑巴相赠的玉女匕留给了土坤,自己的手上还有那枚太平环。梦专家方敬芳的话在阿萍的耳畔响起:“只有当你受到致命威胁的时候,你才能把这枚太平环放到嘴里,轻轻咬住,默念灵咒,这时候你就会拥有极大的能量,帮你脱离险境!” 肓目的挣扎毫无意义!只有理智地找到解决办法,并分毫不差地加以实施,才有可能使自己获救。只能自己救自己! 阿萍努力冷静下来,她双手合十,将那枚太平环轻轻地用银牙咬住,两脚稳稳地站立,万物于心,浑然忘我,精、气、神合而为一。阿萍凝神闭息,突然伸张开四肢,身子保持平衡,胳膊与双腿站成一个大写的英文字母“x”。一股冲天的力量从她的脚心升起,从两腿外侧沿着径脉至会阴,过小腹,及胸至头顶。“呀——呵——”阿萍身不由己,冲口而出一声大呵。 仿佛人类初始,混沌初开,那团浓浓的黑烟忽然间暴开。 阿萍的身体因之失重,从半空中跌落下来。 宇宙重现,星河依稀,扑面一股清新的气息。仿佛重回人间,阿萍再一次看到了这个并不太平的世界。巨烈的心悸和身体的痛疼让阿萍站立不稳,她一个趔趄,身子晃了又晃差一点截倒。这是那里?现在,阿萍必须为自己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一则疗伤,二则躲避玉女巫。 夏夜,月无光,树影朦胧。不远处,一棵古老的槐树有成年人腰那么粗细。一扇窗户,窗帘半掩着,可以看到里面的夜灯和依稀的室景。这个地方好熟悉!阿萍蓦然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误打误撞,竟然又回到富春堂医院的背面,她与张哑巴曾经共同蹲守的地方。 那团黑影在半空中慢慢地凝聚,一片一片黑色的破棉絮重新粘连在一起。由小变大,迅速成形。玉女巫不可能这么轻易完蛋!阿萍回头看了看那团黑雾,心里想着,一边拖着沉重的双腿,艰难翻身进了3号单间病室。 孔令白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没有别的出路,阿萍径直来到卫生柜前,轻轻拉开柜门挤身进去,又顺手将卫生柜的门从里面合上。一切都做得悄无声息,不会有人知道。但把自己关进卫生柜门的阿萍做梦也想不到,在柜门关闭的一刹那,孔令白眼睛突然大睁,眼珠子骨录录乱转!最后,那白多黑少的令人恐怖的眼珠视线落在了卫生柜门的把手上。 一丝僵硬得意的笑,悄然浮现在孔令白的脸上。 这时,窗外一团黑雾笼罩过来,浓烈异常的黑雾冲开半掩的窗帘,漫延进这间孤立的单间病室。玉女巫渐成人形,移步来到孔令白的床上,伏下身,嗅了又嗅,低低的女音说:“臭不可闻的东西!” 玉女巫直起身,左右顾盼后冷冷地道:“丫头,我知道你在屋里,你躲不过去的!我需要你!” 强大的黑雾忽然散开,弥漫在3号单间病室里,玉女巫无处不在!她甚至可以钻进每一条狭窄的缝隙中。她在找阿萍,但阿萍在哪里呢? 进到卫生柜的阿萍并没有原地呆在原地不动,而是悄然扭转身,摸到了那个神秘的摁钮,她毫不犹豫地摁下这个键,摁钮深深地陷下去了。 半晌,没有任何动静。怎么了?难道这是一个虚设的摁钮!玉女巫可能就在外面,如果她拉开卫生柜的门,自己岂不是要被“瓮中捉鳖”,无处可逃?阿萍的心急得跃到嗓子眼儿处,“怦怦”快速地跳。 这时,阿萍感到自己脚下的一块木板无声地动了,就像一个升降梯,缓缓地往下降落。阿萍的身子也随之一点点往下陷!伤痛的阿萍此时强掌着自己,不让自己在降落的地程中失去知觉。 木板猛然顿了一下,停住,阿萍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普通的地下室里。她迈步走下那块移动的木板。人刚一下来,那无声的升降梯就自己慢慢地提了上去。阿萍已没有能力阻止这个升降梯的上移,她的身体到了虚弱的极限,汗珠子从她白晰的前额“劈啪”往下滚落! 阿萍紧张地靠在一面墙上,观察这个看上去只有十几平方米的小小的地下室。说是地下室,其实看上去它更像一个书室,靠书室里面位置有一个大书桌,书桌上堆满了厚厚的书,有一台灯正亮着。借着微弱的灯光,阿萍看到这里堆放着各种各样的医疗器械,临墙有一排工作台,台上摆着一台台她叫不上名字的试验仪器,似乎经常有人在这里做各种试验。房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福尔马琳的味道。整个工作间看上去虽然零乱,但实际上很有规律,主人如果需要某件东西,可以立即在某一个地方找到。 没有人! 阿萍强力支撑着自己走过去,她实在需要一个地方休息,调养身心。阿萍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下来。在书桌对面墙上有一幅大字:勤能补拙。字写得苍劲有力。阿萍心想:这里的主人应该是一个很勤奋的人。 书桌上放着一张报纸,在一篇文章上面用红笔划着一个大大的叉子,旁有批注:幼稚! 阿萍扫了一眼那篇文章的标题:《五十年后人体器官随意拆卸》。这篇文章阿萍在网上看过,大意是说芝加哥某医学专家预言半个世纪之后,随着医学科技的发展,人类获得用于移植的身体器官数量奖大大增加,这些器官可以是将人体细胸植入一些动物的体内,然后再生成可用于移植的人体器官。甚至预测,也许有一天,如果某人对自己的哪一部位“看不顺眼”了,可以随时走进医院,要求医生给自己更换“零件”。当然,如果人体某一个地方产生癌变,完全可以用一个生成的产品来替代。 阿萍感到这里的主人,对这篇文章相当不感冒,觉得这种想法实在是太小儿科。 阿萍浅笑着摇一摇头,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很了不起!这里的主人似乎也不例外。她转过头,忽然发现在地下室最靠里面的一角,隐约有一条竖直的光线。 那是什么?阿萍觉得非常奇怪:明明只有一盏台灯,在那么隐蔽的角落怎么会有一条竖直的光线呢?这条竖直的光线是什么?阿萍怀着强烈的好奇心慢慢地走过去,这里是地下室,四周一定是水泥混凝土,怎么可能会有外面的光线照进来?难道是地下室通向外面的大门?天大光了? 不可能!阿萍很快否定自己的想法,如果自己感觉没错,地下室的门应该在相反的反向。她轻轻地走过去,慢慢走着,脚轻轻地抬起来,再轻轻地放下去,空气变得紧张起来,耳边没有任何声音,就像只躺着死人的深深的墓穴,毫无气息与生机。如果掉下一根针,或许就能听到“当”的一声回响。 近了,近了!阿萍突然发现,那里也是一扇门。可是,它肯定不是地下室的出口的大门,而是与地下室相连的另一个房间的门。门后面会是什么?难道是主人有意把一个地下室分隔成两间?那么,为什么一定要分隔开呢?在另一个房间里面隐藏着什么样不为人知的秘密?阿萍走近,慢慢地伸出手,在这死一样寂静的泛着福尔马林味道的地下室里,她不知道推开门后,自己会面对什么。 门被无声无息地推开。尽管早有所准备,但呈现在阿萍面前的世界仍让她大吃一惊,与外面简陋的地下室相比,这里似乎要阔大得多,内容也丰富得多,这里才是这所神秘地下室的核心。临门口一边就是一个大玻璃柜,里面放着的竟然是个长长的人的腿,只是腿!它被浸泡在某种液体中,借着暗淡的夜灯,泛着青青的冷光。 临门另一边,是又一个玻璃柜,里面却是一个人的腰身。没有脑袋,没有四肢,只是一个粗壮的腰身,被浸泡在某种液体里。上边从脖项截断,可以看到两根人体的动静脉气管伸展出来,漂浮在那里。下边则从大腿根处截开,骨头截茬清晰可见。分明是一个手艺极高的人,截口处做得非常规范,没有任何血肉粘连。 阿萍瞪大自己的双眼,她已经忘记身上的伤痛,眼前所见让她瞠目结舌,嘴唇哆嗦,她努力咬紧自己的上下牙齿,不让它们因为嗑碰而发出任何声音。 阿萍紧贴着那个装着长腿的玻璃柜向里面走,仿佛北京老四合大院,主里也有一个影背墙,在这所大房间进门三四步远的地方,迎面横着一个组合立柜,借着立柜里阴森的夜灯,阿萍发现,它由分别三个玻璃柜构架而成。在中间的玻璃柜里,赫然摆着一个硕大的头颅,与腰身和长腿不同的是,这个头颅没有浸在体液中,而是密封于玻璃柜内的一个方形开口的银钵器皿中,但从玻璃柜这一面,可以清晰地看出,这是一个超出一般人的硕大脑袋,没有头发,宽宽的突起的前额,粗而浓密的眉毛,可是眼睛却没有了,只留下两个深遂的空洞。鼻子还在,嘴巴却是极力地大张着,似乎要向进来的人大吼。大张的嘴几乎要裂开一般,再也没有合上的可能了。 在这个无眼脑袋的旁边,有一个小一些的银钵器皿,放着四个大小不同的眼睛,似乎是有人特意从人的眼眶中挖出来,看起来像四个浑圆的乒乓球。银钵器皿里存放着混黄的液体,有两个眼睛朝下,分别从眼球体上延伸出一根长长的絮状管,飘浮在液体上面,两根絮状管在液体表面纠结在一处;另外两个眼睛则如长在人的脸上一般,活生生地朝入门口的方位看着,因为有液体的折射作用,这两个眼睛看上去比牛眼还大,黑的少,白的水晶体多,水晶体上布满杂乱的血丝。如果没有充分的准备,突然看到这样的眼睛,可能会把正常的人吓得神经错乱。 在放着无眼脑袋的另一边,还有一个小一些玻璃器皿,里面盛放的东西让阿萍骋目结舌。在完全透明的玻璃器皿里,在清净的体液之中,竟然斜置着一根硕大的男性生殖器,在周围一盏夜灯的照耀下,这根完全脱离人体、完全独立的生殖器爆张着,上面根根青筋曲突可见。 这里好像是一个人体器官陈列室。阿萍把视线从那根硕大的生殖器上移开,小心地迈步,走过这个五六平米的所谓过道,再横着向一边走几步,就可以绕开影背墙。在影背墙的另面究竟会呈现些什么呢?还有什么令人触目惊心的场景摆在那里呢? 阿萍站在影背墙一端,偷偷探出头,她终于可以看到这个偌大房间的全貌了。 这个房间足有百余平米,四周布满了各种粗细不同的管道,和小小的星罗棋布的照明夜灯。同进门过道差不多,在房间四壁,有更多的落地玻璃柜,玻璃柜中是各种不同颜色的液体,在液体的浸泡中,分别摆放着人体的不同器官:眼珠、鼻子、脖项、心、肺、肠、胃、肝、肾、手、脚、足裸、男女生殖器……在玻璃柜上面或左右两边,又安插着许多银色的或透明的管道,房间可以听到“哗哗”细流的声响。 阿萍被看到的一切吓了一大跳,她用手捂住自己大张的嘴,在心里警告自己说:你,千万千万莫出声儿! 在房间中央有一个硕大的平台,就好像现在某些公司都有一个大会议室,在会议室中间特制了一个大的会议桌。不同的是,这个房间的平台是玻璃做成的,有一个五六平米的小泳池大小。四周是七彩的小节能灯,在平台中间,是一个超大的人体,有脖子连着脑袋、有胳膊、胸部、腰、腿,两个大脚。奇怪的是这个人身上的各个器官并没有相连,分别有一个一个玻璃器皿封着,里面充着液体,每个器皿之间又有一根或粗或细的塑料管儿相通。 在平台一侧,有一个人穿着白大褂,背向着门口,正聚精会神地伏在那里,他的手里握着一把闪着寒光的手术剪子。 这个人是谁?他在做什么?他就是这个地下室的主人吗? 阿萍脑海里在迅速地猜测着,从穿着白大褂的背影上看,与她在3号单间病室看到的那个刹死孔令白的人一模一样。不会是曹华栋吧?怎么可能是他呢?那是一个多么和善、慈祥而充满责任心、医术高明的老人啊!阿萍在心里不断地否定自己。她希望这个白大褂是另一个人!但他会是谁呢? “呵呵,有了孔令白脑后部这个suoq体,超能人就有望成功了!”那个人突然自言自语:“踏破铁鞋无笕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真是天助我也!”白大褂突然直起身,仰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慢慢地转过脸,向影背墙这边看过来! 阿萍急忙往后缩,担心白大褂会发现自己。但她还是忍不住悄悄地探出头来,尽管心里已经有所准备,但看清楚白大褂的一刹间,阿萍还是感到异常震惊—— 没错,是他,曹华栋! 曹华栋杀死了孔令白! 曹华栋在偷偷研制超能人! 怎么会是他!阿萍做梦也想不到一个外表文儒的老医生,竟然是一个杀人凶手,一个拿人体做实验的科学狂魔! 曹华栋高高地举起双手,他的左手拿着一把手术刀,右手拿着一把手术剪子。两个原本是为了治病救人的工具,在曹华栋的手中,变成了寒光闪闪杀人的凶器。 “呀——噢——”曹华栋忽然吹了一个怪异的口哨,两把手术用具同时从他高举的手里脱落,掉在水泥地上,发出清晰的声音。 “dong、dong、de,dong、dong、dong、dong,de,dong、de,dong、de……”曹华栋口里发出阿萍从没听过的节拍,在这样的节拍下,这个六十多岁的老头竟然疯狂地扭动自己的臀部和腰肢,一步一跃地向影背墙移过来。 阿萍大惊,很快判断出曹华栋会走影背墙的哪一端,然后自己向另一端无声而快速地移过去。 曹华栋迈着年轻人才有的轻灵夸张的舞步,口里发出“dong、dong、de,dong、dong、dong、dong,de,dong、de,dong、de……”这样怪异的节拍,走过影背墙,那扇半开的门让他一愣—— 这门怎么这样敞开着呢?难道自己进来时忘了关上门? 曹华栋狐疑片刻,突然又轻松起来,他可能是怪自己太多疑了,在这样一个秘密的地下室,鬼才会可能贸然进来!曹华栋出了这个门,甚至没有来得及再把它关上,就轻快地走到那个堆满了厚厚书籍的办公桌前,拿起那个古旧的红色电话。他伸出纤长的食指一个一个拨号,然后放在耳边,很有奈心地等对方接听。 终于那边似乎有人拿起电话。 曹华栋换了一个姿势,但仍掩饰不住自己的激动:“哥,大哥,我是曹华栋!我成功了!再过24小时,就可以看到奇异的效果了!这次绝对不会再失败!你一定要回来亲自看一看!哈哈哈,我们多年的愿望马上就要实现了!” 第62章 隔音诊室 黑夜过去,白日来临。人类自然万物,就在这黑白更叠中生生不息,悄然而不可逆转地发展着。 …… 富春堂的赵姨一早来接替两个年轻护士的班,她一走进富春堂就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像,那些大病室的病人们正在各自收拾东西,看样子准备马上离开医院回家去。 “怎么会事?谁同意你们出院了?”赵姨诧异地问。没有人理她。赵姨转过身,看着站在服务台旁的两个年轻女护士,她们表情木然,似乎大病室正在发生的事情,与她们丝毫无关。 “到底怎么了?你们快告诉我!”赵姨问两个漂亮的女护士。 一个护士眼睛盯着赵姨看了片刻,耸了耸肩,表示很无奈。“天亮了,他们要回家!” “不行!”他们有的今天还有药要输呢!我去找玉娟大夫!“赵姨扭过有些肥胖的身体,看到正从楼梯上下来的曹玉娟。 “玉娟大夫你来得正好,你瞧一瞧,他们都要走了。”赵姨指着那些病人着急地说。 曹玉娟径直来到一个病人面前。“李先生,能告诉我怎么回事吗?是不是对我们医院哪里不满呢?有话请讲出来,我们一定会解决的。” 那位被称作李先生的患者木然看了看曹玉娟,神情僵直地摇摇头,指一指窗外说:“天亮了,回家!” 张三万、王老板等人这时候已经收拾好了,各自拎着一个小包裹径直往富春堂门口走。 “张老板、王老板,你们的病好了吗?为什么一定现在就要走?”曹玉娟拦住他们。 张三万上下打量曹玉娟,扭过头看了看王老板,脸上露出莫名的笑,仿佛在说:“这,这还用问吗?你来告诉她!” 王老板戴着眼睛,很斯文地弯了弯腰说:“谢谢曹大夫,我,我们家里都还有事儿,鬼节马上就到,各地的货主都会来进货,生意不能不做啊!先走了!”说着,几个病人一齐往门口走。 这在富春堂几十年来还是从没有过的事情。曹玉娟看着眼前的一幕,非常诧异,她不能再拦着要走的病人,走到两个年轻漂亮的女护士面前镇定地问:“小宋,小齐,你们告诉我,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这些病人一早都走了?” 小宋与小齐对视一眼,表现出很不解的样子,摇摇头说:“我们也不知道。昨天夜里很好啊,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你们说的是实话?”曹玉娟问。 两个年轻的护士认真地点了点头。 “出了什么事情?”曹华栋的声音猛然在他们身后响起。 “爸爸,病人不知为何都走了!”曹玉娟转过身面对曹华栋,把刚才发生的情况给曹华栋讲了一边。 “是吗?”曹华栋似乎并不很惊奇,他看了一眼已经空荡荡的大病室,皱了皱眉。忽然心有所动,急步往前来到3号单间病室。不用开门,曹华栋已经知道,他的这个病人昨天夜里已经死了,他现在的任务,就是如何处置这个突然亡故的病人?该如何向大家解释才能不露任何痕迹。 曹华栋佯做什么也不知道,慢慢地一边推门一边微笑着问:“孔先生,昨晚睡得好——” 门开了,曹华栋的话嘎然而止。 病床上没有人。 衣衫穿戴齐整的孔令白已收拾好东西,正准备往门外走。 刹那间,巨大的惊惧令曹华栋差点儿失态。不可能啊!这个人昨天夜里应该已经死去,现在应该躺在床上,身体由温热变成了冰凉。曹华栋已经在心里为这位“意外死亡者”准备好了一套完美无缺的说词。可是,曹华栋感到自己的小腿肚子有些痉挛了。 孔令白看到推门僵在那里的曹华栋,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微笑,他伸出手在自己的后脑部位摸了摸说:“曹大夫,明天就是鬼节了,石佛镇鬼协会的事还有很多需要我来催办!我得马上赶回去!就不麻烦你了。” 曹华栋眼睛瞪得大大的,张着嘴巴看着孔令白挟着一个小包裹,从自己身前,几乎是贴着自己的肚皮擦身而过。 孔令白依然非常有礼貌,他一直微笑着,虽然那微笑看上去有些僵硬。其实,在我们生活的周边,有很多人脸上都会戴着这样僵硬的微笑。 “孔会长,你也要走吗?”站在曹华栋身后的曹玉娟问。 “是啊,玉娟大夫,鬼节明天就到了,我忙得很呢!”孔令白点点头,急急地离开了。 望着孔令白离去的背影,赵姨、曹玉娟都感到非常不可思议。她们同时把疑惑的目光投在了曹华栋身上,希望这位权威的医生能就今天早晨发生的奇怪事情,给出一个合理解释。 曹华栋此时脸色变得仓白,孔令白那个看似无意间抚摸脑后部的动作,以及他那皮笑肉不笑的脸,让曹华栋感到如雷轰顶。大病室的病人集体离开,并没有让曹华栋有何种异样感觉,给他致命一击的是最后离开的孔令白。因为曹华栋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个人在昨天晚上由自己拿着手术刀剖开了他的脑后体部位,取出了那枚对自己研究至关重要的suoq体。他没有理由不断气,怎么可能在今天早上又像没事的人一般说话、行走? 这难道是梦?! 曹华栋使劲儿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儿。脑门儿生疼,肯定不是梦! “爸爸,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曹玉娟疾步过来搀住父亲。 “我,我头有些痛,小腿似乎要痉挛了。可能,可能是昨晚工作时间太长了的原故。”曹玉娟感到自己父亲的手颤抖得厉害,身体也在发抖。 “爸爸,你太累了,先回房休息一下,医院的事情我来处理!”曹玉娟胸有成竹地说,这个时候她就得挺身而出,顾全富春堂大局。 曹华栋点点头,是的,他真的非常非常累,需要休息一下,好好想一想刚刚发生的奇怪的死人复活事件!这是他一个人的秘密,他必须一个人来找答案! 送曹华栋回到他的房间后,曹玉娟匆匆下楼。 赵姨还在向两个年轻的护士喋喋不休,但两个年轻漂亮的护士对她并不在呼,很随意地站在那里。曹玉娟走过去说:“赵姨,你收拾一下大病室和3号单间病室,其余的事情我来处理。小宋、小齐,你们两个跟我来!” 赵姨仍不甘心地看了两个年轻女护士一眼,向大病室走去。 小宋、小齐相互对看一眼,她们的脸上露了一丝不易觉察的阴险的笑。两个人跟着曹玉娟走进诊室。小齐走在后面,进到诊室后,她回手把诊室的门“砰”一声紧紧关上了。 诊室成为一个密闭的空间,只有三个人,曹玉娟、小宋、小齐。 曹玉娟坐到桌子后面的扶椅上,平静地抬眼看了看眼前这两个年轻漂亮的女护士。她们年纪都在20岁左右,护士学校毕业不久,理论有一些,但实践经验不多。她们也不右能对患者做出什么令人不能容忍的事情,以致于集体搬离富春堂。曹玉娟脸上露出亲切的微笑说:“你们昨天夜里值班,都很辛苦。” “曹大夫,我们不辛苦!”小宋往前走一步,站到了曹玉娟扶椅的一侧。 “曹大夫,你叫我们有什么事情?”小齐也向前走了一步,站到宽大的桌子旁边。 曹玉娟:“这些病人今天一大早突然一起离开富春堂,我觉得有些莫名起妙。昨天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们如果知道,就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 “让我好好想一想。”小齐抬起头,眯着眼睛想了又想,忽然有所悟地说:“对了,曹大夫,我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曹玉娟眼睛一亮。 小齐扭回头往门口看了看,又似乎担心什么,跳过去使劲推了推门,确认门已牢固反锁,不会有外人轻易就可以进来。小齐转过身走到曹玉娟身边,故做神秘的伏在她的耳畔。 “ha——ya——ku——”曹玉娟并没有听到什么秘密,而是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她惊诧地侧过脸,发现小齐原本漂亮迷人的脸,此时突然极度扭曲变形,两眼园睁,眼珠暴突,大张着嘴向自己的脖项扑过来。 “啊——呀——!”曹玉娟本能地双手使劲往外一推,自己的身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这是干什么?!”曹玉娟大呵。 “ha——ya——ku——”小宋这时候也露出狰狞的面孔,两只胳膊高高抬起,两只手十指大张,如十根弯曲的利爪,疯狂地扑向曹玉娟。 曹玉娟身子用力往后躲避,但她的身后和右边都是墙,右边则是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小宋和小齐两个现出本来面目的吸血鬼堵在她的惟一出口处,她无处可躲藏,更无处可逃。 “吸血恶鬼!”忽然醒悟过来的曹玉娟本能地大呼:“救命啊!赵——姨——!” 然而,此时曹玉娟纵是再大声呼救也是徒劳,当初为了保证诊室有一个安静的工作空间,这间房经过了特殊装饰,隔音效果相当好。外面患者、家属声音再嘈杂,只要诊室的门一关,屋里根本听不到,大夫看病更不会受到干扰。 现在,屋里发出再大的呼救声音,外面是听不到的。 曹玉娟当然明白这一点。她拼命挥动胳膊,反抗小宋、小齐两个吸血鬼的撕咬扑压。然而,一个身单力薄的女人要对付两个吸血恶鬼,终究不是对手。小宋、小齐很快占到上锋,越来越迫近。她们一个抓着曹玉娟的左肩,一个抓住她的右肩,手指甲在曹玉娟的棉布白大褂上划出“嚓嚓啦啦”的声音。两个原本秀气的小嘴,此时均露出了白森森的利牙。 “ha——ya——ku——”“ha——ya——ku——” “ha——ya——ku——”“ha——ya——ku——” 小宋的两双冰凉的手猛然向前,掐住了曹玉娟细长的脖子。那双手就像几根硬冻的竹枝,交叉着箍住曹玉娟的脖项,越来越紧,越掐越深,仓白的指甲已经深深地陷入到曹玉娟的皮肉里。 曹玉娟无法呼吸,眼睛瞪得大大的,她知道一旦大脑缺痒,自己就会意识模糊,意识模糊之后,随着而来的就是反抗能力的丧失,后果不堪设想! “不!”曹玉娟在心里大声对自己喊:“你不能就这样放弃!绝不!” 坚强的意志使得曹玉娟的身体得以继续反击。她的两个手在胡乱地摸抓、推挡。突然,她的右手碰到了什么东西。手指皮肤与那件东西的再一次接触,令她心里一亮——是竹箭! 土坤的话在她耳边响起:“如果有吸血鬼或者阴魂攻击你,你就用它们来刺进对方的心脏部位!我在一本关于捉鬼的书上看到过的,用竹箭刺进鬼的心脏,他就永远地死去,再不会在人间做恶。”昨天下午,土坤离开时交给她的一包竹箭她还没有拿到楼上自己的卧室,而是放在了诊室坐椅后面的空格里。 此时,左边的小齐已猛然把嘴摁在曹玉娟的脖项上,上下牙齿交合,狠狠咬住了曹玉娟的皮肤,一阵巨烈的刺疼钻进曹玉娟的心!“不好,我要被她吸血了!”虽然惊惶失措,但曹玉娟职业的头脑还非常清醒,她的右手一扯,扯出一根竹箭,从右到左顺势一挥,扯出的竹箭擦过右边小宋的胸腹,斜着插进左边小齐的心口。 曹玉娟是一位好医生,她当然清楚哪里才是人心脏的准确位置。这时候,医学常识帮了曹玉娟的大忙。因为用力过猛,那根竹箭在插进小齐心口之后,裸在外面的一截被“喀嚓”折断了。 小齐仿佛被子弹击中一般,身体突然向后几步,重重地跌撞在雪白的墙上,她的身体开始激烈、痛苦地扭动。 左边没有了负担,曹玉娟趁机稍一侧身,左手又扯出一根竹箭。然后,左右两手握住竹箭的杆儿一齐用力,将这枚长长的竹箭插进正贪婪地伏在她右肩上,双手正紧紧掐着自己脖项的小宋。 这枚竹箭因为曹玉娟拼尽了全力,竹箭扎得更深,从心房位置插入,曹玉娟的手碰在了小宋如兔般鼓挺的乳房上反弹回来。竹箭的箭头从小宋的后背突出来,顶着一块泛白的皮肉。 小宋“呀”地大叫一声,身子僵直地往后仰去,两只手在半空中胡乱地抓捉。两只眼睛极度向上翻去,曹玉娟看到她的眼白越来越多,死死地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诊室里,两个刚刚变成吸血鬼的漂亮女人在激剧痛苦地扭曲、挣扎。 曹玉娟一下子瘫软在椅子上,她的脸色比纸还折,脖项上有十个紫红的泛着血色的指甲印。丰满的胸部在白大褂下面急剧地一起一伏。咽喉突然畅开,她终于可以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气了,几尽模糊的意识,因为有氧气的迅速补充,很快清醒过来。 曹玉娟喘着粗气,不可思议地看着身边这两具吸血女鬼的垂死挣扎。她们的身体就仿佛被泼上了某种神秘的化学药水,原本美丽的脸迅速变黑变烂变焦糊,两股淡淡的青烟从他们的身体内冒出来,诊室里充满了焦糊的味道。原是两个青春靓丽的女子,白大褂下两具青春勃发的胴体,此时却在扭曲挣扎中急剧地抽缩溃烂,粘连着外面的白大褂布衣,腐化越小…… 最后,没有了,什么也没有了。 两个大活人,不,两具食血的女鬼,就这么在短时间内烟消云散,似乎在这个十几平米的诊室里她们从来就不曾存在过! 曹玉娟的喘息渐渐平静下来,她的眼睛却一直大睁着,呆呆地望着小宋、小齐消失的位置,生怕这两个消失的女鬼再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异常生猛地向她扑来。 诊室里一片死寂……曹玉娟感觉自己在梦中,她扭了扭僵硬的脖项,看看天花板,又看看磁砖地面。地上很干净,连一点灰烬也没有。她又扭回头,看到还有几根竹箭零乱地摆在那里,因为自己刚才的抽动,有一根竹箭几乎被带出来格子,那块用来包竹箭的红布包不知何时已掉在地上。 曹玉娟缓缓伏下身,捡起红布,轻轻地颤抖着双手凑到自己的嘴前,吻了又吻。 “铃铃……”诊室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来,急促的声音似乎猛然划拨到曹玉娟最脆弱的心弦。她吓得打了一个激灵,急忙收起红布包。 “铃铃……”刺耳电话响得更加急促! 浑身瘫软无力的曹玉娟努力举着自己的右臂,颤抖着的手终于抓住了那个铃铃作响的电话。 第63章 杀无赦 石佛二中,阴沉沉的清晨。 这一夜纪桂香睡得很死,一睁眼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不知道老白怎么样了?吃了亲家的药今天会不会感觉好一些?如果病情不见好转,就不能再耽误,必须尽快送他去富春堂。纪桂香想着,起床,穿过堂屋进入白军儒的书房。 书房的床上空荡荡的。被单子一半搭在床上,一半拖掉在地。 “这老头子,老了老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不知道照顾自己,生着病还这么早就起床?床单掉了也懒得捡起来!哼!”纪桂香生了一肚子气,也不捡那掉下来的床单,掉转头到厨房去做饭。 做完饭,再回到书房,屋里依然没有人。“这老头子死到哪里去了?”纪桂香嘟喃自语,解了围裙,走出家门。先在校院找了一圈,没看到白军儒的影子,纪桂香就有些不安了。又从校大门宽敞的门缝里钻出去,往前走了一段路,来到王拐子的理发店门前,站在门口喊了几声,里面死一样的寂静。 石佛镇的这个早晨似乎异样的冷清,天空中氤氲着一股死亡的气息。 纪桂香迷惑地抬头看了看天,调头返回校院。她顺便侧脸看了看侯丙魁的房,心里暗骂,这侯丙魁也不知最近死到哪里去了。纪桂香又不抱希望地站在侯丙魁的门外喊了几声,还是没有回音。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蚯蚓一般慢慢爬上纪桂香的心,她再一次抬头看了看天,天空就像一张死人的脸,阴沉沉毫无生机。纪桂香无奈地叹口气。回家进门的时候,她希望推开书房的门,白军儒会突然出现在屋里,这样即便她再生气也会原谅他。然而,再度走进书房,屋里依然不见人影儿。 不安笼罩了纪桂香的大脑,她失神地急步出来,转过墙角,就是大庙的大院子,院子里静悄悄的,阴森森的气息在漫延着。她呆愣了片刻,又肓目地往前走,背后是大庙的大殿,大殿的门锁着,很长时间没有打开了。右边有一个房间,放的是学校的旧图书。 纪桂香突然立住脚,眼睛的余光发现,那个盛放废旧图书的屋里有什么一闪。屋里有人?!纪桂香脑海里打了一个闪电,她猛然转过头,直直地向那间多年不曾开过的房门走去。 那个装废旧图书的房间,曾经上吊自杀过一个漂亮的女教师。白军儒曾严厉地交待: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能打开那个房门,不许踏进去半步!现在,屋里怎么可能有人呢?纪桂香心存疑虑,走上叶莲老师房门的台阶。 门上挂着一把锈蚀的锁。 纪桂香皱一皱眉,门即然锁着,怎么可能屋里有人呢?肯定是自己老眼浑花,看错了!这样想着,纪桂香慢慢地俯下身去,脸凑到门的近前,想透过门缝往里张望。 这只是纪桂香一个无意识的好奇的动作,她也认为自己这样做是绝对不可能突然看到白军儒的。纪桂香闭上了左眼,大睁着右眼,就像老木匠给柜子板儿吊线一般,把右眼凑近了那条狭窄的门缝。 纪桂香看到了什么? 她可能看到什么呢? 屋里究竟会有什么? 屋里,除了书架和堆得乱七八糟的书之外,就是一个倒放的梯子,再无它物。纪桂香并没有屋里看到自己的丈夫——石佛二中的校长白军儒。 纪桂香长长地叹一口气,直起腰来,折回身往回走,越走她的心里越焦虑不安。那个不祥的念头愈来愈清晰:白军儒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踉跄着走进屋,纪桂香已经让自己不祥的预感吓失了神,她先给儿子白啸天打电话。儿子出门近一个星期,也没有任何消息,这爷儿俩都神秘的人间蒸发了吗?白啸天的手机响了。纪桂香咽了一口发粘的唾液,思考着该如何向儿子讲白军儒的事情。但是,白啸天的手机响了半天,却始终没有人接。 纪桂香不得不挂断电话,给富春堂诊室拨号。 这一次,电话那边有人拿起电话接听了。纪桂香焦灼不安地说:“老曹吗?是玉娟吗?你们快来吧,白军儒他不见了。” 白军儒不见了?如果在平时,曹玉娟也许会觉得这是纪桂香在无中生有、夸大事实,一个大活人怎么能说不见就不见呢?他可能出去散步或者会朋友了。但今天不同,刚刚与两个吸血女鬼搏斗过的曹玉娟惊魂未定,又听到纪桂香恐慌万分的这个消息,曹玉娟的脑海如同暴响晴天霹雳一般。“婆婆,别担心,我,我马上就过去!” 放下电话,曹玉娟首先想到的就是土坤,她立即拨打了土坤的手机。 …… 此时,土坤正痛苦地瘫坐在床边,一只手里拿着无邪匕,一只手拿着阿萍留给他的那张简短得不能再简短的纸条—— 电脑e盘a文件夹,520520,明天午时三刻,三根捆绑竹箭法器,热的血,石佛寺正北303米,黄金洞!张哑巴赠无邪匕。 手机响了。土坤一跃而起,抓住手机就喊:“喂,阿萍吗?你在哪里?” 手机里却传来曹玉娟的声音:“土坤,是我!曹玉娟。我遇到吸血鬼了!” 土坤一愣,急忙问:“在哪里?你怎么样?” “我没事儿,按照你教我的方法,我解决了她们!可是,刚才我接到婆婆的电话,说白军儒不见了,我怀疑他有可能也遭遇吸血鬼!我准备马上去二中。你能和我一起去吗?” 石佛二中、叶莲!土坤脑海里快速闪现这几个字,他定了定神说:“玉娟,你等着,我马上去!” 放下手机,土坤抖擞精神,把无邪匕带在身上,又取了数根竹箭和两把竹剑用蓝布囊装了。土坤开车到富春堂接了阿萍,两个人一起匆匆赶往石佛二中。 路上曹玉娟把早上自己遇到的情况讲了,土坤意识到石佛镇事态的严重性。 土坤说:“阿萍失踪了!我被玉女巫的阴魂付体,阿萍救了我,可是她却不见了。” 曹玉娟大吃一惊,他这才发现土坤脸色铁青,气色非常不好。 “对不起,我如果早知道,就不会打电话麻烦你!”曹玉娟说。 “不,你做得对!我感到现在石佛镇已经陷入到某种危机中!白校长极有可能是被吸血鬼或阴魂掠了去,死活难说。我必需得过来看一看!”土坤说着,指了指车后座上蓝布囊中的竹箭和竹剑说:“你再拿一些,以防万一!” 车停在石佛二中大门外,土坤和曹玉娟从大门缝中挤进去。 看到曹玉娟和土坤,已泪眼红肿的纪桂香擦干眼泪,急急地带他们来到书房,指着白军儒曾经睡过的床说:“我今天一早过来,本想让他再吃一些曹大夫的药,可是一看床上没有人。他身体不好,能上哪里去呢?我就在校院里找了一圈,能找的地方全都找过,没有见他的影子。一想到他和侯丙魁一样,好端端一个大活人突然就没了,我害怕极了。这些天好像什么事情都古里古怪的,这究竟怎么了?我打电话给白啸天,他的手机一直开着却没有人接。我一个孤老婆子能有什么办法,只能给玉娟打电话。” 土坤环顾这间书房,半壁墙都是书柜,书柜里摆满了教育类图书。大大的书桌,笔墨纸砚齐全。靠里墙是一张单人床,供白军儒休息时用,整个房间看不到丝毫诡异的痕迹。 一个大活人,为何就没有了呢? 曹玉娟一边安慰婆婆,一边拿目光征寻土坤的意见。 “我们再在校院里找一找,或许能碰上白校长。”土坤提建议。忽然,一个漂亮小女孩子的身影在他脑海一闪,他感到这里还少一个人,就随口问:“白娃不在这里住吗?” “白娃?!”曹玉娟立即瞪大了双眼看着纪桂香。 纪桂香迷惑地眨了眨眼说:“白娃昨天不是回富春堂了吗?” 曹玉娟诧异地说:“没有啊!没见她!” 纪桂香声音就有些变了:“昨天晚上我还打电话过去,就是她接的电话!” “不!我根本没有见到她!也没听到任何电话响!”曹玉娟连连摇头。 纪桂香恸哭起来:“我明明是打电话来着,明明是白娃接的啊!” “纪老师,别着急,你和白娃在电话中说什么了没有?”土坤问。 纪桂香都吓得傻了,老伴是今天早上才发现失踪的,而他们的孙女昨天就已经不见了。更让纪桂香感到恐怖的是,她昨晚在入睡前还曾给富春堂打过电话,接电话的正是白娃。她们的对话还犹在耳办—— 纪桂香问:“玉娟吗?白娃今天回去了没有?” “奶奶,我是白——娃——!”电话里传来一个清晰而悠长的童音。 “这死丫头,回家了也不给我说一声儿!你可吓死我了!” “你还没——睡——” “就睡了,这孩子说话怎么怪声怪调儿,听上去挺惨人的。” “嘿嘿,我是吸——血——鬼——” “去,这孩子!奶奶心脏不好,吓出毛病来咋办呢?”纪桂香嗔怪地说。 “奶——奶——我想和你一起睡,我这会儿好冷、好——冷——啊!” “正经说话,这大夏天的热还躲不及呢!”纪桂香压低声音责怪电话另一端的白娃,她怕白军儒听到“鬼”字,会产生条件反射再犯病。 “呵呵——zi——z——i——” 纪桂香如梦方醒,“白娃她,她变成了吸血鬼,昨天接电话的是吸血鬼啊!”纪桂香越想越觉得恐怖,她的眼睛越瞪越大,脸在痛苦中扭曲。“不,不——”纪桂香大叫一声,瘫倒在地上。 曹玉娟的身子仿佛突然被掏空一般,她晃了晃努力站稳脚跟:“不可能,白娃不可能不见了!她一定在这里!” “婆婆,婆婆——”曹玉娟还有些理智,她走过去一把将老太太搀住。 白娃也不见了! 三个人同时如雷轰顶。 土坤的脑袋轰轰作响:阿萍没有了,白军儒失踪了,白娃也不见了,曹玉娟今天早晨又遇到了两个护士化身的吸血鬼!这一切究竟谁是幕后的凶手呢?土坤闭上眼睛片刻,他努力告诫自己,不要慌,不要乱,使自己镇定、再镇定! 土坤睁开眼,冷静地看着曹玉娟说:“你马上带纪老师离开这里回富春堂!” “你呢?”曹玉娟瞪大眼睛看着土坤:“我们一起走!” 土坤说:“我还有些事情,你们先回去,我办完事情就过去找你们!”土坤说着,从口袋里取出一枚玉佛手交给曹玉娟说:“如果遇到什么意外,就拿出它来防身!” “土坤,我想和你一起——”曹玉娟说。 土坤伸手摆了摆说:“带纪老师回富春堂,或许白娃回了富春堂呢!我这里不会有什么问题!” 土坤与曹玉娟搀着痛苦失声的纪桂香离开书房。 土坤把她们送出石佛二中的大门外,在路边拦了一辆三轮车,看着曹玉娟与纪桂香离去之后,土坤转身从自己的车后座中取出那个装有竹箭和竹剑的蓝布囊斜挎在身上,又打开后备厢,取出一把大板手,拎着板手返回学校。 重新站在大庙院子的月亮门下,土坤压抑着胸中凶凶的怒火,审视着这个大庙小院:这是一个独立的小院,大庙两边的厢房,每一厢有三四间,当年由和尚们居住,后来改成学校后,成了老师们的办公室兼宿舍。中间有一个三十几平米的开阔场地,旁边有一棵古老的粗如腰身的古槐。如今,这里竟成了怨鬼行凶报复滥杀无辜的杀人场。 热血灌顶的土坤,拎起板手,准备走向叶莲老师的住室门。这时,他无意中透过大殿的窗棂,慕然发现在大殿幕墙后面,似乎有人影晃动。 土坤一愣,怎么会有人呢?大庙大殿的门锁着,这个人是如何进去?土坤哈着腰,迅速穿过小院,靠近大殿。 谁会躲在这种地方?小偷?不死的阴魂?还是白军儒?这个大殿自从学校放暑假之后,再没有打开过。即便平常学生上学的日子,这个大殿也经常锁着门。 土坤轻轻用手推窗。窗上落满了灰尘,一推就摁出五个明显的指印。那窗户竟没有插,用力一推,“吱哑”一声就推开了。土坤纵身跃进去,双脚落地,又腾起一团团灰尘的烟雾,土坤感到嗓子眼儿发痒,他努力忍住没有咳嗽。 奇怪的是,地上没有任何足印,那么,里面的人如何走动呢?土坤警惕地四顾,他感到周围的阴气越来越重,只有三米之内有死人才会有的气息!大殿里长年未清扫,一地灰尘,踏上去就是一个深深的脚印。 土坤悄然绕过那个黑色的大屏幕,幕后的场景令他汗毛突然乍起来—— 在大殿黑幕后面,直直地站立着四具僵尸。土坤一眼就认出了其中的理发师王拐子、大脚婆。另外两具僵尸土坤不认得,一具是石佛二中的教务主任周通,另一具是一位被王拐子吸血的那位荷锄农民。 土坤在这里并没有看到白军儒和白娃!他们可能会在哪里呢? 四俱僵尸东南西北各站一个,在他们的中间还躺着一具,这个人脑袋中间从上至下裂开,仿佛被一把电锯锯割一般整齐。更让人惊惧的是他的两只眼睛,分别插着两根又黑又粗肮脏的木镌,因为木镌太粗,眼眶已经开裂,露出森森的白骨茬。在木镌周围,溢着乌黑的体液,已看不出是脑浆还是血渍。 虽然这具僵尸已经面目全非,但土坤从那极度扭曲的身体上还能认出,他就是——侯丙魁!终于看到这个家伙了!想不到他死得如此惨! 土坤的猛然出现,站着的四俱僵尸“叭”地扭过头,齐齐地面对土坤。他们有着共同的特征,脸色仓白无血,动作机械,眼神迷茫而空洞。 “ka——ya——ku——”不知从哪具僵尸的嘴里发出这样的声音,四具僵尸忽地向土坤扑过来。根本来不及思索,土坤抡起手中的板手朝迎面过来的周通砸去。板手挂风,“呼”地砸在周通的脑门上。如果是人,这一砸就可能脑浆崩裂,当即倒地,但是非常奇怪,周通的脑门随着板手砸中脑顶立即凹陷下去,土坤的板手就像砸在一堆棉花上,百余斤的力量刹那间化作了无。 周通猛然张大嘴巴,“ka——ya——ku——”一股带着烂鱼生姜味的气体,从他的咽喉窜出来,喷在土坤的脸上。 土坤躲避不及,感到那股烂鱼生姜味的气体喷钻进自己的肠胃,“wa——wa——”他无法压抑自己胃中的翻江倒海,张开嘴干呕了数次。自己一时性急,用的武器错了!土坤醒悟过来,扔下板手,探背膀从身上背挎的蓝布囊中抽出一把竹剑。这时候那个农民模样的僵尸从旁边斜扑过来,土坤趁势挥剑朝他的胸部刺过去。 “噗”,随着剑尖的刺入,一个轻微的声音,仿佛轮胎磕破一般。农民僵尸立即僵在那里,他的两只胳膊胡乱地抓挠着。土坤抽回竹剑,农民僵尸随即倒地,身体巨烈地扭动,仿佛被人泼了神秘的琉酸化骨水,冒着青烟,散发出浓烈焦糊的味道,倾刻间便消失了。 正面扑来的周通看到倒地焦糊消失的农民僵尸,一时间愣在那里。 这时候,土坤突然感到从背后伸出一双有力的胳膊,将他拦腰抱住,那双胳膊太有力了,将他的肋骨箍得咯嘣嘣直响,肚腹里的肠胃因为挤压而往胸腔顶,土坤感到由腹至胸至喉,窜出一股体液,他想忍住但根本身不由己,“哇”地一张嘴,喷出一股红白间杂的体液。正喷射到周通的脸上,周通就好像被化了妆一般,眼睛蒙住了,他嘴里发出“ka——ya——ku——”的怪声,胡乱摆着双手往后退去。 从背后抱着土坤的是理发师王拐子,这家伙腿残了,但终年使用手臂,所以手、胳膊特别有劲儿。土坤被他这一抱,差点儿没把腰握折了。此刻,王拐子正用力探着脖子,张着臭哄哄的大嘴去咬土坤的脖项。 土坤虽然腰被抱住,但他的两只胳膊还是自由的,绝不能让王拐子得逞,否则自己就完蛋了。土坤想着,拼命一侧腰身,这样王拐子的肚腹就露出来一部分,土坤双手握竹剑,由前向后猛然扎过去。因为用力过猛,竹剑从王拐子的肚子扎进出,从后背穿出来,竹剑的把儿“叭”地折在他的肚腹外面。 “ka——ya——ku——”王拐子一声惨叫,松开双手。身体踉踉跄跄倒退数步,跌倒在墙根,从脚部开始,焦黑腐烂化烟,倾刻间化作了无。 腾出身体的土坤不给正面的周通任何喘息机会,探背膀再抽出一支竹箭,右手握着竹箭,挺步朝前,箭随身行,身推箭势,“噗”准确无误刺入周通的心口。周通从喉咙里发出低哑的“ka——ya——ku——”,僵直地往后退了两步,直直地仰面倒地,右手还紧握着那一小截裸在外面的竹箭根儿。脸上巨烈地抖动着,长长地送出一口烂鱼生姜味的气体,紧接着从他们嘴角开始迅速焦黑腐蚀烂起,一片一片,一段一段,变黑变焦化成黑黑的浓烟…… 大脚婆披头散发,两眼园睁,猛然张开自己的双臂,用两只脏呼呼的大手分别抓挠自己的眼睛、鼻子、嘴巴,然后用力一扯,仿佛一张忽然被扯开、扯大的饼,她那张脸变得极大,眼睛、鼻子、嘴巴被拉成了长长的一条条缝。 土坤一愣,不知道大脚婆这是要做什么。 “ka——ya——ku——”,大脚身子往前一纵,离土坤近在咫尺,她的那张阔大无比的极度变成大饼状的脸从左右包裹过来。如果土坤站着不动,她的那张“饼脸”就会将土坤的脑袋包裹融化在里面。 真是闻所未闻、想也想不到的怪异!土坤身体微微后撤,同时手里已多了那把无邪匕,他想也没想,径直向大脚婆刺去。“噗!”一个沉闷的回响。无邪匕刺进了大脚婆的肚腹,“ka——ya——ku——”,从大脚婆口腔里发出一声怪叫,她的身体突然膨胀,如充气的气球,那张变形的“饼脸”倾刻变成了个园园的大气球眼睛、鼻子、嘴如画在气球上一般,她的身体从胸到腹,鼓突而出,“嘭”一声脆响,土坤感到皮肉丝丝从自己耳畔划过,他本能地闭上眼,等眼睛再睁开时,大脚婆早已没有了任何痕迹! 土坤感到嘴角粘糊糊地,伸手一摸,抹下来几缕泛青的皮肉。 屋里沉寂下来。 土坤俯下身看了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侯丙魁。他的两只眼睛,分别插着两根又黑又粗肮脏的木镌,因为木镌太粗,眼眶已经开裂,露出森森的白骨茬。在木镌子周围,溢着黑黑的体液。土坤从背后抽出一根竹箭,稍一侧脸,“噗”地刺入他的胸部,侯丙魁腾地坐起身,口大张,从里面吐出一滩粘液绿水,发出一股股恶臭。土坤强忍着恶心,把那根竹箭又往里猛地一推,侯丙魁肢体突然扭曲变形,紧闭的烂眼睛乍然大睁,两双手僵直地朝土坤伸过来。 土坤本能地站起身后退。 侯丙魁的胳膊重重地掉落地上,击起团团灰尘。他的脸、胸、腹迅速变黑变烂,随着一阵黑烟起,他的尸体也化作无。 他们再也不可能出现了! 土坤心里想着,抬眼看了看空荡荡的大殿,转身捡起那把大板手,跃出窗外。 天空阴云密布,似乎要下雨了。 土坤无心看天,短暂的格斗并没有消退土坤强烈的愤怒,他迈开大步,来到叶莲老师住室的门前,高高地举起板手猛然砸下去,一、二、三,那把锈蚀的铜锁哗当一声,开了。 土坤抬起脚,忽地将门踹开。 土坤满怀一腔怒火,脚上的力量自然非常大。老旧的门板在外力的作用下,“呼”地打开碰撞在墙上,反弹回来,相互嗑碰后再弹开,震动引起屋里卷起一片灰烟,地上乱堆的书有的还翻卷起扉页。 门板、门框、轴间发出激烈的“吱嘎、吱哑”声,远远传播开去。 土坤不顾一切,迈虎步跨进叶莲老师的住室,他仰起头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地盯着叶莲当年上吊的地方,大吼:“叶莲老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害死这么多人?” “你是凶手!你出来见我!” “你不出来见我,我就把这幢房子烧掉!让你魂去无归,永不翻身!” 发疯般的土坤大吼之后,还不解气,他猛地推倒了一排书柜,踢得地上的书飞起落下,落下又飞起。屋里一片尘灰飞扬…… 发泄之后,土坤冷静下来,他的胸部为刚才的冲动而大起大伏。土坤瞪着眼珠看着那个曾经有人安放玉佛手的地方,支着耳朵倾听。叶莲的阴魂在吗?她能听得到自己的责问吗?她敢不敢显身面对自己十六年前的学生? 寂静,周围是死一样的寂静! 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可能有!叶莲老师怎么可能出现呢?发泄完毕的土坤突然像泄了汽的皮球,一下子瘫软下来。他感到浑身无力,胳膊和腿酸腿,他缓缓地转过身,慢慢地一步一步向门口走去。 忽然,院中一阵风起,刮得树杈绿叶乱摆。刚刚放松下来的土坤吃惊地瞪大双眼,他感到有一股强有力的风从自己的头顶、两腋穿过,进了叶莲老师的住室。还没等他回过神来,背后仿佛被人拍了一掌,他身不由己从屋内跌出来,踉跄数步后才站稳脚跟。 一双皓腕,一对玉臂,两只纤长绵软的手! 土坤猛然扭回身,发现那门不知是何时虚掩上了。 此时,从叶莲老师住房里溢出一团一团圣洁的白雾,随风飘扬,飞上树梢、飞过檐角,消逝在阴暗的天空中。 第64章 原凶 每一个生命原本都是值得尊敬的,无论谁都无权剥夺他人的性命。为人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好好想一想,自己是否昧着良心做过对不起他人之事?吃亏事小,坏良心事大,行凶作恶罪不可赦。是否有人对自己恨之入骨?千万不要以为所做邪恶之事没人知道。公平自在人间,终有一天,厉鬼异怪找来,将带着吸管的长长的牙插入你的脖项,死亡降临,悄无声息。 …… 一个神秘的黑雾缭绕的房间,没有门,就像一个方方正正密封的盒子,或者一个密封的——黑暗的棺材。 “ha——ya——ku——”“ha——ya——ku——” “ha——ya——ku——”“ha——ya——ku——” 莫名恐怖的声音,仿佛一个人粗重的喘息。 曹华栋身穿白大褂,带着白手套,握着手术剪和手术刀。面前,是一张独立的手术床,石佛镇鬼协会的秘书长、孔庆东的父亲、孔家老玉店的老板孔令白赤裸裸紧闭双眼躺在那里。 曹华栋用手在孔令白的肚腹上比量,似乎在估计下刀的位置。手术刀从孔令白的胸口开始往下划,刀非常锋利,闪着寒光。然而,刀划在孔令白的皮肤上,并没有如割豆腐那样深深地划进去,只是浅浅一道划痕。 曹华栋狐疑地看了看手术刀,又摁一摁孔令白那白白的大肚皮。他又一次用力地划下去。 “滋——”孔令白的肚皮被划开。仿佛一直紧绷着的皮肉,郝然向两边翻开,足足有十几厘米。曹华栋放下手术刀,十根戴着雪白手套的白晰的指尖儿,紧紧抓住那翻卷起来的刀口肌肤,用力往上、往外提拉。就像平常人家里用的保鲜膜,孔令白最外面一层薄薄的毫无血色的皮肤,与肉体一点点脱离,没有血,甚至连一个小小的血斑都没有。 那层皮被揭至背部与手术床接触的位置,停下来。放在手术床上,可以隔着这层薄皮看到下面白白的床单。 曹华栋又拿起手术刀,用力从孔令白的肚腹上划下去,就像在剖开一个厚皮的冬瓜,这一次刀锋深深插入孔令白的身体,那肚腹上的皮肉被彻底翻开了。 曹华栋冷静地放下刀,用力抓住翻开的厚厚的皮肉,慢慢地往上、往外撕,腹腔被打开,可以看到里面跳动的心、伸缩扩张的肺、蠕动的肠胃……红红绿绿的腹腔呈现在曹华栋面前。 忽然,一股热腾腾的鲜血“哗”地从腹腔里溢出来。 曹华栋像第一次操刀那样,把那翻开的皮肉搁在手术床上。腾出左手托住那棵跳动的心脏,右手拿过手术剪,轻轻一剪,手术剪发出铁刃相交的“嚓嚓”声,心脏跳动着脱离了人体,托在他的手掌上。曹华栋小心翼翼地把跳跃的心放在旁边的托盘上面。 曹华栋拨开孔令白腹部,肺、胃、肝、脾,他极具耐心地一件一件剪下来。他似乎是在找某件东西,可是孔令白肚腹中几乎所有零件都取出来了,仍然没有看到他想找的东西——那枚只有手指肚儿大小生长在人体内的超能质,数千万人中才有的那么一个超能质啊!几十年来曹华栋一直在等,现在他终于等来了,却为何找不到? 怎么可能?明明应该有啊!曹华栋额头上冒出冷汗,汗珠儿越结越大,“叭、叭”滴下来,砸在他的手术刀上,水花四溅;滴在孔令白敞开的腹腔里,与那红红绿绿的体液搅和在一处。 没有!没有! 曹华栋焦灼地皱起眉,难道我走错了门,看错了人?这里不是自己特设的那间3号单间病室吗?这个被剖腹的人也不是孔令白吗?曹华栋诧异地抬头四顾,陌生的房间,没有窗口,没有门,没有他熟知的隐藏着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卫生柜。天啊!我这是在哪里?在一个黑黑的棺材里面吗?这个被我剖腹的人究竟是谁?曹华栋感到了窒息,“ha——ya——ku——”“ha——ya——ku——”原来是从自己喉咙里发出来的怪异的声音! 曹华栋慢慢转过头朝床上男人的脸上看过去——躺在手术床上的根本不是孔令白,而是另一个男人! 这个人曹华栋认识——叶洪升! 此时,紧闭着眼睛的叶洪升突然睁开两只大大的空洞的眼睛,脸上的肌肉一条条崩裂开来:“曹大夫,找到你想要的东西没有?” 曹华栋吓得大叫一声,扔了手术器具扭身就跑。在一个黑黑的棺材里面,他能跑到哪里去?他能跑脱吗? 叶洪升从手术床上坐起来,敞着流着红白体液的肚腹,紧跟在后面就追。每走一步,他那空洞的腹腔就仿佛薄薄的纸一般呼扇一次。叶洪升像裹外衣一样,将那尚没有脱离的两层皮肉胡乱拉在一处,没有心肺肝胃的腹腔明显地凹陷下去。叶洪升两只手拼命往前伸着,从他大张的嘴的深处,发出嘶哑的声音:“曹华栋,还我——命——来!” 曹华栋拼命逃跑,可是他的双腿如灌了铅,沉重异常。任自己如何努力,两条腿也很难向前迈。没有退路,也没有出路。因为,前面,根本就没有门! 棺材里怎么可能有门呢? 曹华栋急得浑身是汗,呼呼直喘。他猛然扭回头,看到叶洪升伸过来的手一把抓住自己的肩膀,那双手关节粗大,指甲缝里满是黑黑的污泥。如果这双手握住自己的脖子,脖项“咯嘣”一下就会立即折断。 “不,不——”曹华栋彻底绝望地大叫。 “砰、砰”一阵敲门声。曹华栋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坐在书房的沙发上,他惶惶四顾,没有棺材、没有手术床,没有孔令白,没有叶洪升!刚才的一切只不过一场噩梦。他长长地舒一口气。但是,叶洪升这个名字,已深深刻在他的脑海。 “谁?谁——呀?”曹华栋衣服已被冷汗湿透,他努力稳住怦怦急跳的心,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定一定神问。 “爸爸,是我,是玉娟!”女儿曹玉娟的声音。 原来,曹玉娟和纪桂香坐着三轮车离开石佛二中,径直赶往富春堂,进门碰上赵姨,纪桂香急忙问:“赵护士,见着白娃没有?”赵姨迷惑地摇摇头说:“没有啊,不是到学校去了吗?” 纪桂香的眼泪就落下来。 还有一线希望,就是富春堂洋楼后面曹华栋的住处。平常日子,有时候白娃也会跑到富春堂小院后屋,到曹华栋的书房去看玩耍。曹玉娟和纪桂香同时想到了这里,她们转身走富春堂北侧门进去,穿过小院,径直来到那三间起脊房前面。堂屋的门关着,曹玉娟上去轻轻扣门。 “我,爸爸!婆婆来了。白娃在这里吗?”曹玉娟抱着最后的希望,希望紧闭的屋子里突然响起一个清亮的声音:“妈妈,我在这里呢!” 门“吱哑”一声开了。 开门的曹华栋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头发有些乱蓬蓬的,这在一向注重仪表的曹华栋来讲是少有的。“白娃不在这里!亲家,你过来了!”曹华栋心不在焉地说。 “妈呀,这是怎么了哇!”纪桂香一下瘫在门口,号啕大哭起来。 曹玉娟急忙搀扶起纪桂香走进堂屋,她的眼圈也红起来。 曹华栋愣愣地看着她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这,这是怎么了?玉娟,你快说。” 曹玉娟把公公白军儒神秘失踪,白娃从昨天已经不见人影的事儿简单说了。曹华栋心内惶惑,但强作镇定说:“光天华日的,大活人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白娃这孩子虽说以前从来没有在外面单独过夜,也可能她一个人去悦来客栈找她的爸爸了?白啸天去省城是不是回来没有?有没有他的消息?” 纪桂香抹着眼泪说:“白啸天手机电话一直打不通,总不会也出了什么事?他们要是出事了,我就没法活了哇!”说着又哭起来。 “亲家莫哭,实在不行给刑侦处打个电话报警,让侯建龙他们帮助找一找。”曹华栋安慰着。 曹玉娟搀着纪桂香说:“婆婆,你先到楼上客房休息,我再托人去找公公和白娃!” 纪桂香无奈地点头,此时她心乱如麻,早乱了阵脚,只能听凭曹玉娟安排。 送纪桂香从转梯上富春堂的三楼客房,安顿好之后,曹玉娟又急匆匆地回到曹华栋的书房。此时,曹华栋一个人还坐在那些里为刚才的噩梦发愣。曹玉娟进门说:“爸爸,有件事我得告诉你,我今天早上遇到了吸血鬼!” “什么?你说什么?”曹华栋瞪着眼:“那些东西你也相信?” 曹玉娟耐心地说:“今天早上,病人都走了以后,我把护士小宋、小齐叫到诊室里想问个明白,可是她们突然向我扑过来!幸亏诊室里有土坤送给我的竹箭,是专门对付吸血鬼和阴魂的!” 曹华栋:“后来呢?” 曹玉娟:“我把竹箭刺进了她们的心脏,她们就好像被泼上了某种神秘的化骨消蚀液,顷刻消失,连一件衣服布片儿都没留下!没有任何的痕迹!还有,昨天下午,土坤和阿萍他们在野猫岭也遭遇到吸血鬼的攻击!土坤特意来告诉我,我原本不相信,信手把他给我的竹箭放在了诊室。现在,我信土坤的话了。爸爸,你好好想一想,昨天石佛镇上那么多奇怪的病人来到咱们富春堂,今天一大早,他们又都莫明其妙地离开!难道和吸血鬼没有一点关系?你认为究竟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似一道闪电再一次从曹华栋的脑海划过。石佛镇鬼协会的孔令白明明已经死了,今天一早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又活生生地走出3号单间病室。曹华栋僵坐着,又想起那次与白军儒的私密对话,更应该说是白军儒在他面前的一次心灵忏悔。16年前,他奸污了一个叫叶莲的女教师,后来那个女教师上吊自杀。在忏悔中白军儒提到——叶洪升。这个名字对于他曹华栋来说,如一枚隐形的炸弹突然炸响!如果石佛镇果存在吸血鬼、阴魂的话,那么白军儒的失踪很可能与叶莲有关!那么,白娃呢?富春堂医院的两个年轻护士呢?还有哪些患了怪病的石佛镇珠玉商人?最让他曹华栋不可思议的是孔令白的死而复活! 一个人应该死了,可是他还活着! 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怖袭击了曹华栋!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如果这世间真存在因果报应,恶鬼索命的话,他曹华栋最大的冤家就是叶洪升!曹华栋双腿眼睛里充满了越来越多的恐惧。“孩子,你说得对!最近的确发生了许多奇怪的事情!白军儒可能真的就消失了!” “啊!爸爸,你怎么知道?”曹玉娟没想到一向讲究科学严谨的父亲,如此轻易地就相信了自己的一翻话,并说出“白军儒可能真的消失”这样判断。 曹华栋转过身,面对曹玉娟说:“他罪有应得!是叶莲来找他算账来了!”接着,曹华栋把那天白军儒的忏悔讲说一边。最后,曹华栋长长叹一口气:“白军儒有如此见不得人的罪过,我曹华栋也不可饶恕!那天,白军儒在回忆中提到一个人——叶洪升,这个人我认识。我没想到他就是叶莲老师的父亲。世界说大也大,说小也太小了。女儿啊,有些事情我一直隐瞒着,以为不告诉任何人,就不会有什么事了,可是,苍天有眼!可怕的惩罚也许已经降临到我的头上,我预感白娃的失踪就是对我的报应?” “爸爸,你,为何这样讲?”曹玉娟大吃一惊。 曹华栋额头上渗出密密的一层冷汗,他低沉缓慢的讲述,把曹玉娟带到了30多年前那个初秋的深夜—— 30年前,风华正茂的医生曹华栋,驾驶着一辆从哥哥曹华琪那里借来的车行驶在从省城通向石佛镇的县级公路上。夜色像巨大的黑色帘布,在曹华栋面前被撕扯开裂,而前方则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天地空旷而寂静,车在县级公路上极速前进,就在这寂静的公路上,在深深的黑夜里,年轻的曹华栋放松了开车人应有的警惕。 当一个人突然呈现在曹华栋视野时,他想采刹车为时已晚,车忽地从那人身上碾过去,车被狠狠地颠起来,又重重地落在地上。 完了,这个人完蛋了。曹华栋一闭眼,猛踩刹车。随着刺耳的刹车声,这辆疯一般的车斜停在路边。 曹华栋呆坐在车里,四周一片静寂。 曹华栋一动不动,脑海却在急速转动:那个人呢?他怎么没有一点声息?是死了,还是重伤,或者只是他曹华栋过度兴奋中的幻觉?曹华栋抖抖索索地点燃一根香烟。这是哥哥曹华琪放在驾驶室里的高档香烟,从不抽烟的曹华栋不由自主点燃一根,他想努力镇静自己,那棵蹦蹦直跳的心,都到嗓子眼了。虽然只是一个年轻的医生,但他已见过许多死人和死人的血,但今天不同,那个健康的活生生的人是被他撞上的,也许很可能已经死了。 片刻之后,曹华栋摁灭了半截香烟,拉开车门。风很冷,夹杂着一股血腥的甜腻。 那个人四肢伸张,躺在公路的中央。 曹华栋走近他,发现他的身体在微微地神经性地颤动。 曹华栋打亮火机,映出一张满是血渍痛苦扭曲的脸。那张嘴在呢呢喏喏,曹华栋伏耳过去,他听到这人说:“伙计,你得养我一辈子了!”“你得养我一辈子了!” 曹华栋从那人的眼睛里看到的是无赖得意的报复。他还仿佛听到那个人发出的狰狞可怖的笑。恐惧突然袭击了曹华栋,他想像到自己会养活这个陌生的家伙一辈子,也许还有他的全家人,那么自己的后半生将度过一种什么样的日子?曾经的高官父母因为灾难而亡,他们兄弟刚刚从生活的底层挣扎着爬出来,自己的人生事业刚刚开始,难道因此再步入另一个无底的深渊?一个斩草除根的念头出现在曹华栋的脑海。 对不起,上帝。如果你存在的话,那么对不起了。我不会为自己和家人的生活添麻烦的。在这个荒郊之外,在这个漆黑的夜,天知地知,我知,还有这个人知道,可是,他再也不会说话了。曹华栋面无表情在这个将死的人身上搜了搜,从上衣口袋子中取出一个粘着血污的挖掘黄金洞员工证件,上面写着:石佛镇叶家庄叶洪升。 这个员工证件上的照片和地上躺着的男人一模一样。 曹华栋摇摇头,“霍”地站起来,径直走回车里,将车发动开,迅速地倒行过来。 躺着的叶洪升突然间明白了开车人的意图,瞪大恐怖的眼睛,他想大声喊,但没有一点力气,只能从他张大的嘴里发出“不、不、不”极其微弱的声音,这声音很快就被车的轰鸣和空旷的田野吞没。 叶洪升只能躺着,看着沉重的车轮一点点移近自己,那轮胎正对着自己的脑袋,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是这样结束生命的。刹那间,他想起自己的老婆、傻儿子,还有那个尚不懂事的小女儿。他们恐怕永远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死的,不可能有人为他报仇了。 “你小子狠,我操你八辈子祖宗!”叶洪升在心里骂,想着更狠毒的报复办法。 车轮一点点地辗压过来。 “如果你想报复,就念咒语吧!”他想起一个女巫给他的忠告,可是那咒语是什么呢?“ha——ya——ku——”是这样的咒语,这是什么样的咒语呢,叶洪升不知道,但叶洪升的确是想起它来,他准确地记得这个咒语是这样发音的,他咬着牙念了一篇,又念了一篇。 天地间一股邪恶的气息注入叶洪升的身体。 同时车轮从叶洪升的身上再次驶过去,从那轮胎下面传出犹如汽球被压暴的声音。还有椅子被挤裂的声音,叶洪升的骨关节被压碎了,是那硕大的头盖骨,也许是他突兀的肩胛骨…… 一腔紫黑的血从叶洪升的口里喷出来,喷射在路面上。叶洪升的手在经过一阵剧烈的痉挛、抖动之后,僵止了。他的嘴最后呈半张的形状,似乎还在发那个“ha——ku——”的声音。 曹华栋停了车,重新走下车。他看到一个被压扁了的脑袋。眼睛被挤暴出来,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嘴奇怪的呈一个交叉的o型。鼻子已经看不到了,也许成为了一滩肉饼。 ha——ya——ku—— 仿佛有什么声音由近而远,翻过旁边那座山,消失在地无尽的天空。 曹华栋仔细听,什么声音也没有,他摇了摇头,走过去打开车的后备箱,从里面取出一个黑色的塑料袋。这是一个硕大的袋子,曹华栋原来是想用来装一件新进的电子医疗仪器,没有想到会用来装尸体。叶洪升虽然身高体大,但对于医师出身的曹华栋来讲并不是个大困难,他太熟悉人的身体了,知道如何弯曲摆置才能顺利、尽快地把这个人装进去。 曹华栋费力地将尸体袋扛起来,而后像扔死猪一样,扔进后备车箱。汗水不知不觉浸透了曹华栋的衣衫,他拭一拭额头上的汗,扭回头,看到一辆车灯由远而近。 疾驰而来的一辆大卡车,来到近前,司机停下来问:“哥们儿,需要帮忙吗?” “不,不用,谢谢你了。”曹华栋说。 “不客气,再见。”司机挥挥手,开车离去。 曹华栋长舒一口气,重新上车,车继续前行。 公路中央留下一滩血迹,就像是那些乡下杀猪人在路上不小心把死猪掉在地上留下的痕迹一样。如果没有人特别注意,或者不是公安刑侦的专业人士,谁能知道这些血污是一个人留下的呢?没有人会注意这是一滩死人留给世人的痕迹! 一个生命就这样结束了,在这个广袤的大地上,每天会有多少人像这样结束生命。有多少冤魂、怨魂在黑暗的天空下游荡、寻笕、哀号! …… 30年后,在石佛镇富春堂后院的这间书房里,曹华栋向自己的亲生女儿讲述这次车祸,忏悔这件杀人往事。 曹华栋痛苦地看了一眼女儿,长长地叹一口气说:“我开着那辆车,沿着观音河向下游开了很远很远,在一个非常偏僻人迹罕至的地方,把叶洪升的尸体扔下去。不久,石佛山黄金洞就瘫塌了,失踪了很多人。可能叶洪升的家人也以为他[被塌死在黄金洞中了,我再也没有听人提起过叶洪升。30年来,我一直在自责,希望能赎罪。就在你们刚才敲门时,我还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到叶洪升来向我索命!”曹华栋看上去一下子苍老许多。 曹玉娟惊诧地望着父亲,她不敢相信,一向权威、慈善的父亲,竟然是一个残忍的凶手。 第65章 叶莲 十几年来,土坤不止一次想,假如能重新与叶莲老师面对面,将会怎么样?然而,当真的有可能与叶莲面对时,土坤却痴然无措。 看着从叶莲老师住室里氤氲而出圣洁的白雾,土坤忽然意识到:屋里有人! 不会是别的任何人,强烈的直觉让土坤相信,屋里的人应该是——叶莲! 门“吱哑”轻轻地合上。 “叶莲老师!”土坤情不自禁地喊,此时他的心里没有了愤怒,更没有恐惧,而是迫切地渴望见到叶莲老师。土坤走上台阶,非常有礼貌地轻轻叩门:“叶莲老师!我是土坤,你的学生。” “请——进——”屋里传出一个清晰的声音。 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刹那间把土坤带回到16年前那个令他刻骨铭心的早晨。就在那个早晨,当他走出教室,走过校院小路,来到叶莲老师门前,抬手敲门之后,听到了同样的声音:“请——进——” 在门打开的刹那间,映入眼帘的一幕使年少的土坤哑然失语,那声尖锐的惊叫,在他尚未发育为成熟男人的喉咙里滚动后突然消失。仿佛他的舌头被人无端地拨掉,口腔内空空如野。土坤无法收回的目光仿佛被磁石一样,吸附在他所看到的可怕的一幕上。 叶莲老师直直地吊在那里,四肢修长而僵直。她的长长的头发披散着,原来美丽的脸变得淤肿、充血,从她的一个鼻腔里,淌出一线血痕,已经凝结。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尤其是那双曾经美丽的眼睛,突出着像暴出来似的,黑眼珠如黑的小灯炮,空洞而深远。长长的舌头已变成了黑紫色,一直伸吊到颌下面,竟然遮住脖子和脖子套着的那根绳子。 …… 土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清醒自己的头脑,毕竟16年过去,叶莲老师的肉体恐怕早已不复存在,自己面对的可能只是叶莲的游魂,或者是一具森森白骨。也许仍然是那个上吊的可怕的幕! “我感到害怕了吗?”土坤在心里问自己。 自己已不是多年前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年。岁月如魔方,轻轻一转,16年就过去了。叶莲老师的美一直伴着他,他不相信,推门的刹那会看到令自己恐怖的情景。 不会的! 土坤手上用力,轻轻推门。“吱哑”一声,门开了。 呈现在面前的情景超出土坤的预料。没有杂乱堆积的书,没有落满灰尘的书架,而是干净整洁如少女闺房。虽然没有阳光照进,屋里一点也不阴暗,临窗有书桌,靠墙有床,床上罩着雪白的蚊帐,枕头、被单叠好摆放,枕边摆着一本翻页的书。这是十几年前叶莲老师住室的原景。 叶莲老师人呢? 书桌旁边,临窗朝站一个穿素白单衣的长头发女人。乌黑的秀发飘逸在她的身后。看不到她的脸,细项、瘦肩、细腰、纤长如锥的腿,从背影身形可以猜测,叶莲老师依然美丽而端庄、仪态万方。 “叶莲老师!”土坤的心怦怦直跳。 叶莲慢慢转过脸,弯眉,凤眼,樱桃红的唇,两弯完美无缺的锁骨画出优美的弧线,还有那丰满的胸、细可手揽的腰、修长的腿,在素白衣服的影衬下,若有若无,真如天使一般。她并没有穿什么鞋,赤裸着双足,稳稳地站在那里。 还是那张美丽得夺人心魄的脸,还是那个貌若天仙的女子!十几年过去,叶莲没有多少改变。土坤有一种无法压抑的激动,叶莲老师这位曾是他心目中的美神,人世间女人所有的美全集中在她一人身上。14岁的土坤,第一次在那个40多人的集体男生宿舍里梦到叶莲老师,他就梦遗了。他一直为此觉得是对叶莲老师的污辱,而心存羞愧。现在再见到叶莲老师,比他想象的还要美丽,十几年来,叶莲老师时而是魔鬼,时而是美女,交替出现在他的梦中,至到那一次天津车祸……晃然如梦,土坤终于可以再次面对他的叶莲老师了。 叶莲:“土坤,没有吓着你吧?16年前把你吓坏了!” 土坤:“没。叶老师你好。”土坤暗自惊诧自己的平静,他仿佛回到多年以前,自己仍是那个暗恋着叶莲的小学生。 叶莲白衣胜雪,衣袂飘飘,神态安详:“你好吗?土坤,你长成了一个棒小伙子。” 土坤:“叶莲老师,你还好吗?” 叶莲:“谢谢您,搭救了我的灵魂!我被那道咒符压了整整16年。我相信会有这一天的。” “不,不用谢。”土坤说:“叶老师,告诉我16年前你为什么选择上吊自杀?为什么?” 叶莲神色暗淡下来,她慢慢地转过身,眼睛看着窗外,大朵的泪水从她的眼眶里滚落。 记忆把土坤再次拉回到16年前—— ……叶莲被白军儒强奸。女人的贞洁是最珍贵的,她本该把它献给自己的恋人,他曾几次想和她发生亲密关系,都被她婉言拒绝。她说:“我早晚都是你的,在没有进入洞房之前,我希望自己完好如玉。人生三大喜事,金榜题名,洞房花烛,我想尽情在洞房花烛享受人生最美好的时候。”相爱的恋人理解她说:“谢谢上苍,将你这样完美的女子赐给我,我一定会等你。那一天我要张灯结彩,让世上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娶了这世上最漂亮的女子。” 一切都成了泡影,她让一个臭男人玷污了,已经不再完整。这个平时道貌岸然的人,那么会伪装,骗过了所有的人,包括刚走出校门的她。她甚至在心中以他为榜样,要好好教书成为一个真正的人民教师。然而,人心如此险恶,在他伪善的面具下,竟是一匹色狼。她不知道将怎样面对自己的恋人,面对世人? 打开抽屉,叶莲的手碰到一个乳白色的瓶子,里面是一瓶安眠药。母亲晚上睡不好觉,她为她买了这瓶药,准备星期天回家时带给母亲。现在,这瓶药却要用在自己身上了。 叶莲抖动着双手,打开瓶盖,毫不犹豫地将所有的药吞下,她的眼泪如水流淌,无声地泅湿了她薄薄的胸衣,也打湿她的手背。叶莲接来满满一盆清水,耐心地清洗自己,从里到外清洗得干干净净,然后穿上那件雪白的裙衣,她要以干净的身体平静地离开人世。当人们发现她,她将依然是美丽而从容的。 叶莲在床上躺下,眼皮已经很沉,她希望就这样安详睡去。 然而,残酷的命运似乎要专门作弄这个美丽如仙的女孩。不久后,她被迫从晕睡中惊醒。 昏昏沉沉的叶莲,感到自己身上很重,像压着一块厚厚的木板,一股股臭气扑入她的口鼻。她的下体一阵阵刺痛,也许已经肿胀。睁开眼,叶莲看到一个丑陋淫亵的嘴脸在她眼前晃动。这张面孔她认识,每次她去食堂打饭,总能感觉到一双眼睛色迷迷地盯着她,盯着她耸动的胸,盯着她的臀部。她厌恶这种眼神,总是极力躲避。 看到叶莲睁开眼,那个男人突然止住,裤子也来不及提就急忙后退,在裤带的磕绊中匆匆跑掉。 叶莲早已看清了他是谁——一个学校食堂的伙夫,一个衣服永远粘着油渍和烂菜叶的家伙,一个总拿色迷迷的眼睛偷偷盯着看她的禽兽。 一个晚上,叶莲先后被两个男人强奸。一个是道貌岸然的教务主任白军儒,一个是丑陋不堪的侯丙魁。虽然脑袋昏昏沉沉,但叶莲依然知道又发生了什么,她艰难地抬起身体,看到床单上泅红的一片。 叶莲绝望地看着黑沉沉的窗外,她不明白,上苍为何要如此残酷、暴虐地折磨自己! “苍天,你瞎了双眼,为何要对我如此不公?”叶莲绝望地质疑。 没有人回答她,四周是利箭也穿不透的黑暗。这是一个黑暗的人世间! “我要变成厉鬼,来找这些臭男人报仇!”叶莲决绝地想。 叶莲绝望的目光遇到了那根粗粗的横梁。 在农村,因为家庭不和受到丈夫虐待或者因患病无钱医治走投无路的女人,很多都会选择这种死法,找一棵歪脖树,或者趁家里没有人,在横梁上搭一根麻绳……想不到自己也会走这样的路!叶莲痛苦地流泪,她别无选择,在将自己的颈项套进绳结的刹那,她想起了那句古老的民间法咒:ha——ya——ku——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一切仇恨无论多久,数十年,甚至成百上千年,念过法咒,只要遇到仁者,就有机会重新引燃。自己的仁者是谁呢?叶莲在最后失去感觉的刹那,想到了心爱的学生——土坤。 但愿他能帮我! …… 叶莲淡定地说:“人的心都是有感应的,我知道你那时候很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一个成绩优秀的学生。可是一切都因为色魔白军儒改变了,在那个周末,我本来要回家,他却借故把我留在学校,奸污了我!我服安眠药,想一死了之。却在沉睡中又被侯丙魁奸污……我觉得自己真的完了,一生都被这两个畜生给毁了。我别无他路,只能选择上吊,然后变成厉鬼,向他们索命。可是,我的阴魂的力量太弱小,只能走进白军儒、侯丙魁的梦里向他讨债索命。被噩梦纠缠的白军儒请来土家庄的玉女巫,她做了三天法事,聚拢我的魂魄,然后用玉佛手将我镇押在房梁那本英语词典下面。所幸,在死之前我想到那个法咒,这个世界上一个人总会和另外某一个人是有缘份的,我相信在你的身上会有某种力量可以帮我。我的一丝幽魂飘付在你拿走的那张照片上,只有一丝幽魂,没有任何力量,我所能做的惟有悄然托梦给您,希望你能有一天回来!因为你身上的阳气太重,我一直无法走近你的心灵。直到你在去天津的路上遇到了车祸,你的眉心间的天门被撞开,从那时起我才能走近你,走进你的大脑召唤你。” 土坤如梦方醒:“原来是这样,叶老师,能告诉我是谁取走横梁上的玉佛手吗?” 叶莲:“也许是上天的报应,最终取下玉佛手的不是你,而是侯丙魁。那天你把玉佛手取下来,我想我的灵魂得救了,可是你犹豫之后又把玉佛手放回原处。我等了16年终于等来惟一的一次机会眼看着就要失去——当我绝望之时,那个死鬼侯丙魁来了,是好奇心害了他,他爬上梯子,拿到那本英语词典,取出玉佛手。这就叫报应,侯丙魁自己把玉佛手拿开,我才真正解脱。我可以报仇了。” 土坤:“那么,侯丙魁是你杀死的?” 叶莲:“不错,侯丙魁是我杀的,白军儒也是我杀的” 土坤:“他们该死,可是,还有那么多人呢?侯丙魁的老婆大脚婆、理发的王拐子,你的妈妈叶老太、哥哥叶石大,还有很多很多人!他们是无辜的,你为什么也要对他们下手?” 叶莲摇了摇头,叹口气说:“不,他们不是我害死的,相信我!我不会滥杀无辜!”叶莲沉吟片刻说:“有些事情也许和我的父亲有关。” 土坤:“你父亲?叶洪升?他是不死于30年前的黄金洞瘫塌事件?他现在在哪里?” 叶莲摇摇头:“不,他在30年前是被人撞死的,那是一个歹毒的人。他开车在我的父亲身上辗了又辗,至到他死。” 土坤:“什么人如此残忍?他现在还活在石佛镇吗?” 叶莲点点头说:“在。” 土坤:“他是谁?” 叶莲:“曹华栋。” 土坤大吃一惊:“就是富春堂的医生曹华栋?” 叶莲说:“是的。我的父亲被曹华栋开车撞死。这件事16年前我死之后才知道的,曹华栋是一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他不但活活地将我父亲辗死,还肢解了我的父亲用来做试验。当我在石佛二中那间厢房里上吊而死时,父亲的的一丝幽魂寻找到我,他说,孩子,我终于可以和你说话了,可是当他找到我时,我的魂已被玉女巫的玉佛手镇住。这么多年我的父亲一直在寻找把我解救出来的办法,可是当时他能量非常小,根本无法接近玉佛手,无法帮我摆脱。直到不久以前,他的能力突然大增。” 土坤说:“为什么?” 叶莲:“三十多年来,他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孤魂野鬼,虽然有强烈的复仇愿望,但他一直没有多大能量。他有两个愿望,一个是把我从佛咒下救出来,另一个是把他那300多个压在黄金洞里的兄弟的阴魂放出来。不久前,他花了30年终于把黄金洞的冥道打通了。那个洞中塌陷的不止是石佛镇里28个男人,还有200多外地民工,他们离家舍子跟着一个叫梁琪的人来挖黄金赚钱,却没想到梁琪把他们送进了死亡之地,30多年的愤恨集聚着,无时无刻不在寻找机会。我父亲通过冥道找到他们,解放了他们,他们愿意听从我父亲的。一个人的怨气有限,几百人的怨气集结在一起就很强大了。所以,现在我父亲的魔力在呈几何级增长,力量足以催毁这个小镇,谁也控制不住这种局面,他们要大开杀戒——你还是早些离开石佛镇吧!” 土坤:“他们滥杀无辜!使越来越多的石佛镇人变成吸血鬼,变成他们的同类!我不能眼看着整个石佛镇变成一座鬼镇!所有活着的人变成吸血鬼和阴魂!” 叶莲:“怨恨太深,积久成魔!我和妈妈都曾劝过父亲,可是他根本听不进去!那300多个怨魂的怨气太重了,而且石佛镇上越来越多的冤魂恶鬼都归到他的旗下。他们曾经是受害者,现在又成了害人者,没有人会有办法阻止他们!” 叶莲说:“土坤,当初是我唤您来到石佛镇的,我不能眼看着你去死!听我说,你改变不了他们的命运。这个小镇上的人心里埋着太多的怨气与仇恨,是他们自己害了自己。这与你无关,你快走吧。” 土坤:“完全是因为仇恨吗?” 叶莲叹了一口气说:“现在看来,也未必全是了。在这个鬼魅横行的阴界,我所能做的就是独善其身,尽自己所能,可是我帮不了所有人。土坤,你是一个仁者,也许冥冥之中,你会有力量来改变——石佛山上现在还有一个孩子,你快去救她吧!再迟恐怕就来不及了。” 土坤:“一个孩子?谁?” 叶莲:“昨天,他们从观音河畔抬来一个十几岁的漂亮小女孩,不知为何要从我爹偷偷挖掘的冥道往黄金洞里送,但那个女孩身上似乎装着某件佛器,形成一道佛光罩,他们一直送不进去!中午阴魂泛力休息时,你可以乘机前去,或许还能救她!” 此时,土坤忽然想到失踪的白娃,急忙追问:“她具体在哪里?” 叶莲:“在黄金洞冥道附近!我把她藏在一棵老枣树的后面了!你要小心保护自己!莫连自己的性命搭进去。” 第66章 纪桂香之死 在一张笑脸的背后,隐藏着多少奸肝凶心?在一切看似自然的背后,遮掩着多少阴谋鬼计?在现实生活的表相下,掩盖着多少见不得人的真相?人心隔肚皮,一道薄薄的拿刀一捅即破的肚皮里,究竟有多少龌龊、冷酷、可怜与可悲?即便拿刀子把那层薄薄的肚皮捅破,看到红黄蓝白的体液之外,又能看到什么?仅仅是一棵发黑霉变的心吗? …… 这一天,石佛镇的副街上的富春堂出奇安静。没有一个患者前来就诊,与前一天的人来人往、几近拥堵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从父亲的书房出来,曹玉娟感觉天阴沉得厉害,头顶上空堆积着厚厚的乌云,仿佛只要拿竹秆一捅,就能捅下瓢泼大雨。曹玉娟真希望上天能下一场狂风暴雨,将石佛镇从里到外彻底冲刷一边!将所有的污垢肮脏都冲洗掉,也把自己从里到外淋个透,让自己变成一个透明人! 曹玉娟回到富春堂大厅,赵姨还在不紧不慢地清理着大病室。 没有一个病人! 曹玉娟孤独地坐在诊室,给当刑侦队长的同学侯建龙打电话。 “喂,是玉娟吗?我正在忙,晚上可能有行动,你有事快一些说!”侯建龙在那边风风火火地嚷。 “建龙,石佛二中的校长白军儒失踪了,我的女儿白娃也失踪了。”曹玉娟木然说。 “啊?什么?失踪了?他妈的王八糕子们太猖狂了!玉娟,你别着急,我马上安排人去调查!就是石佛镇翻个底儿朝天也要找到白娃!这会儿我这边正有事,对不起,先挂了!”电话里传来“嘀嘀”的盲音,听得出来侯建龙现在忙得都脚打后脑勺了。 曹玉娟放下电话,无声的泪流下来。她想起另一个人,虽然他们之间已没有感情,但在法律上她还是这个人的妻子,她有义务把今天发生的事儿告诉他。曹玉娟试着拨白啸天的手机号码。 滴——滴—— 手机通了,但没有人接听。 她一拨再拨,全都是通了没有人接。依白啸天近期对她的态度,如果他能看到自己拨过去的电话号码,应该很快接听的。现在,手机通了却没人接,说明什么问题?第一,手机不在白啸天身上带;或者,白啸天看到了她拨过去的号码而故意不接。还有一种可能曹玉娟不愿去想,那就是白啸天也可能神秘地失踪,或者死亡。 怎么没有人?曹玉娟想到在省城和白啸天往来密切的苏志强,如果他仍在省城,苏志强肯定知道。一查手机,还真存有苏志强的电话号码,随即拨过去,竟然通了。 “喂,我是苏志强,你是哪位?” “我是曹玉娟,白啸天的妻子,我想问一下白啸天和你在一起吗?” “他已回石佛镇了。” “什么时候回的?” “早了,好像是大前天!”苏志强说:“他谈成了一笔生意,我们在一起喝过酒,他说得早点回去报一个喜。走的时候很高兴,准备一回石佛镇就马上组织货源。” 曹玉娟:“你肯定他回石佛镇了?” 苏志强:“我敢拿脑袋担保,他肯定回石佛镇了。怎么?你到今天还没有见到他?”听苏志强的口气,他在那边也感到奇怪了。 “没什么,也许他去了别的地方。”挂断电话,曹玉娟猛然记起,就在前天上午,她曾接到白啸天的电话,希望她能够回悦来客栈去,被自己坚定地拒绝。她不能原谅自己的丈夫和另一个女人发生那种见不得人的关系。白啸天自知理亏,也没有再勉强,扔下一句话:“我回去会去看你和白娃。”自己在富春堂终日忙碌,倒把这茬儿给忘了。从省城返回石佛镇,驾车五六个小时,如果白啸天回石佛镇,他早应该就到了,怎么没有一点他的消息?难道又梅小青那个狐狸精鬼混在一处?自己的老爹都失踪了,女儿也不见了,他却在和另一个女人鬼混! 曹玉娟想着,眼泪止不住流下来。人,怎么能这样无耻呢?是这个世界太疯狂荒谬?还是自己太保守不合时宜? …… 黑云压城城欲摧,现在,黑云重重地压在石佛镇的上空,石佛镇黯然不动。它能承受多久呢?许多敏感的石佛镇人已感到了某种不安,但没有几个人能说得清楚这是为什么。明天就是鬼节了,那些石佛镇的玉器商们此刻则想着大发一笔横财,希望能从五湖四海赶来的中间商那里赚个盆满钵溢。 富春堂显得异常冷清,赵姨无聊地看着窗外,街上有人,有本人地也有外地人。最近几日,越来越多的外地中间商先后赶来,想在鬼节上捞一些便宜货。可是,街上那些人们的脸都怎么了,一个个或阴沉麻木,或冷漠无情,或焦灼不安……奇怪,这些人的身上怎么感觉不到一丝丝生气呢?他们跟死人究竟有什么区别?赵姨想不明白,也懒得再去想。 富春堂三楼客房,纪桂香躺在床上迷迷糊糊胡思乱想。人们常常在失去的时候才感到某种东西的可贵。纪桂香想到了多年以前,那时候的白军儒风华正茂,事业发达。而她,只是一个农村的小女子,初中没有读完就因为家里贫穷而辍学。她与白军儒的婚姻完全是父母包办,在白军儒没有考大学之前就定了亲。后来白军儒考上大学,她也暗自高兴,自己的男人一定会有出头之日,夫贵妻荣,她这一辈子也算有了一个好的依靠。后来,白军儒大学毕业,心里虽然已不太愿意这门亲事,但在老白家父亲的强令下最终还是迎娶了她。 他们是一对不般配的夫妻,他们之间没有浪漫的故事,只有柴米油盐酱醋茶、锅碗瓢盆交响曲。纪桂香骨子里具备中国农村妇女的善良品德,操持家务,生儿育女,辛辛苦苦地操持着这个家,像一个勤劳的老母鸡,维持着他们的小窝,让白军儒全身心地投在自己的事业上,无后顾之忧。白军儒在事业上可谓一帆风顺,由一般老师步步提升为教务主任,在老校长退休时,力荐他做了石佛二中历史上最年轻的一届校长。 回忆这一辈子,纪桂香长叹一口气,好也罢坏也罢,风风雨雨都走过来了。现在如果让她回头重新走,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是愿意还是拒绝。好马不吃回头草,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愿意回头走自己曾经走过的老路? 窗外响起轻轻的叩击声。 窗外有人! “谁呀?”纪桂香从床上坐起来。 “是我。”一个熟悉的声音。 纪桂香立即来了精神,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透过半掩的窗帘,纪桂香只看到半张脸。 他是——白军儒。 “老头子,你死哪里去了?都把我吓死了。”纪桂香扯开盖在身上的薄单子要起床。但身体的虚弱,使她晃了晃又坐下来。她感到一阵眩晕,不由自主用右手抚住额头。 “死哪去了?这话多难听。你这一辈子就不会说几句文化人的文明词儿。”白军儒说,但口气中并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 “唉,我为你都愁出病来,还不能说你两句。”纪桂香叹一口气,眼泪忍不住又“哗哗”地流下来,这是喜极而泣。就在今天,她不止一次想过,如果白军儒死去,她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该怎么过?虽然有儿有女,但他们都有自己的工作和家庭,如何能天天陪伴在自己身边。少年夫妻老来伴,尽管并不十分和睦,但她只少需要有个伴儿。 “老婆子,别光顾着抹眼泪,不邀请我进去坐一坐?”白军儒轻声说。 “进来吧,谁不让你进来了?”纪桂香哽咽着,抬手抹去眼泪。 白军儒身子一晃,已从窗外跃到屋里。纪桂香被白军儒灵敏的举动吓一跳。这样的动作只有他年轻时候才有。在还没有结婚但已确定亲事之后,白军儒曾经在半夜里偷偷来敲她的闺房。那时候,她想既然亲事都定了,洞房花烛夜也是早晚的事情,于是,在拒绝两次,当他再一次来到窗外一求再求之后,她打开了那扇窗。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后来她干脆每天都为他留门。可是,那时候,白军儒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如今几十年过去,他早已不再年轻,如何还能轻巧地跃身越窗而入? “你怎么能这样进来?你是人还是鬼啊?”纪桂香瞪大了眼脱口而出,说完之后她就开始为自己的话而后悔,这样讲太不吉利。 “老婆子,话别说得这么难听。我好端端的一个人,如何是鬼呢?”白军儒笑眯眯地走过来。然而,他的双手却不知不觉抬起来,如两个要向前伸的怪物的魔爪。 “你一大早到哪里去了?害得我到处找。你,见白娃了吗?她是不是跟你在一起?”纪桂香问。 “白娃,我没有看到她。她怎么了?不见了吗?”白军儒说着,用力扭了扭脖子,在他的脖项下面,在竖起来的衣领里面,有一个深深的紫黑色的印痕,那是被细细的麻绳吊过的痕迹。 白军儒在一步一步走近纪桂香,而这个可怜的女人却还毫不知情,她不知道死亡已经离她只有一步之遥。 “你走也不告诉我一声,让孩子们四处找你。说不定这时候玉娟已经报案了,到时候我们如何收场?!”纪桂香有些生气地转过身,把后背给了白军儒。 “收场?一切都会有收场的!”白军儒的脸色在悄然发生改变,脸上的笑一点点僵硬。 “我们得赶快找白娃,她在外面一天一夜,吃哪里?睡哪里?有个三常两短的,看你如何向啸天和玉娟交待!”纪桂香不无担忧。 这时候,白军儒的两只向前伸的手,已搭在纪桂香的肩上。 突然,纪桂香惊愕地抬起头,仿佛被什么击中似的,脸色刹那间变得铁青。因为在她的脑海中,突然想到一个万分可怕的问题:现在住的并不是石佛二中那间平房,在那里脚下就是坚实的土地,人可以从窗外翻进屋。然而,现在是在富春堂的三楼,三楼的窗户外面,是离地面有五米多高的立体墙面。 白军儒如何能站在窗外?他站在什么地方呢? 纪桂香猛然扭过脸,几乎与白军儒的脸碰在一起。近在鼻尖,她看到了一张穷凶极恶恐怖的脸,白军儒的两只眼睛从眼眶里鼓突出来,掉在了眼眶的下面。两道红红的血痕从眼角一直延展到鼻翼旁。两道眉毛几乎呈九十度地倒竖着,他的嘴巴大大的张开,长长的舌尖已经伸到脖项下,可以看到红肿的舌根儿! 白军儒变成了一个吊死鬼! “你,你是?啊——”一阵从没有过的巨大的恐惧击中纪桂香,她闭上眼拼命从嗓子眼里要发出一声尖叫。然而,这个“啊”音刚刚从她的喉咙出来,还没有经过口腔就被锁住了。 锁住纪桂香那个恐怖“啊”音的,不是一把冰冷的铁锁,而是四棵尖锐的牙齿——白军儒的牙齿。 白军儒的手紧紧地抱着纪桂香的肩,他轻轻地歪了歪脑袋,大张的嘴正好可以扣在纪桂香的咽喉靠后的部位,刹那间生出的上下共四棵尖锐的利牙,深深地刺透纪桂香咽喉的皮肤,她的动脉血管被刺破了,原本在纪桂香体内循环的血液突然间改变了流向,通过四个针孔大小的吸管进入白军儒的体内。 fi——fi——zi——z——i—— 人的血,真是最甜蜜的乳汁! 白军儒苍白的脸逐渐变得红润,他的脸上写着从没有过的满足与幸福的微笑。 fi——fi——zi——z——i——白军儒贪婪地吮吸着,这贪婪的吮吸声充斥着富春堂三楼客房的每一个角落。 屋外浓云密布! 纪桂香的身体就像上紧的发条,先是突然绷紧,四肢僵硬而发直,然后慢慢地变得像面条那样的瘫软。最初短暂的恐惧很快被一种惬意与快感所代替,她听到自己身体内的血液“哗哗”流动的声音,就像山中的涓涓小溪欢快的向前奔淌。有一种被慢慢掏空的感觉,纪桂香幸福得眩晕,她的眼角在不知不觉中溢出两行泪水。 因为白军儒贪婪的吮吸,一道血像蚯蚓一般从他的嘴角淌出来,顺着纪桂香的脖项往下流淌,泅湿了纪桂香黑色的胸衣,成为一片紫黑色,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那是由鲜红的血染成。 …… 护士赵姨按照曹玉娟的嘱托,端着一个医用托盘从楼下经过转梯上来,她要给纪桂香打针、吃药。穿过不算长的走廊,她来到纪桂香的客房门前,轻轻敲门,没有人回应。也许老太太睡了,赵姨空出一只手,去轻轻地转动门把手。 门,没有反锁,无声地打开了。 眼前的一幕让赵姨吃了一惊。 纪桂香闭着双眼,硬挺挺地如一扇门板仰躺在床上,双腿微微地蜷起,脑袋陶醉般地向后仰着,把自己细长的脖项开阔地亮出来,如果有一只恶狗可以径直扑上去,叨住她那细白而略有皱折的脖项。 “纪老师,你,你怎么了?”赵姨大声说,一边放下医用托盘,走过去把纪纪桂香扶起来。 “啊?!”纪桂香如梦方醒,她木然抬起头看了看变颜变色的赵姨,脸上露出一丝僵硬抱歉的笑。 “曹大夫刚才吩咐我给你打针,再吃一些安定药!”赵姨似乎并没有发现其他的什么异常,转过身低下头去摆弄针管。 “好,好,太谢谢你啦!”纪桂香很乖巧地说。一边拿毛巾在自己的脖项上擦了又擦,那道浅浅的血痕不见了。如果走近细看,只能看到一圈白白的牙痕。谁会如此近距离地去观察它呢? “纪老师,准备一下,先打针!”赵姨说着,举起针,一股白亮的液体从针头射出来,这是挤走针管内的空气。做了几十年护士的赵姨对打针是再熟悉不过了。但她想不到,今天,她是在在给一个活死人打针。 纪桂香侧过身,裸出半个臀部,赵姨熟练地擦拭消毒液、打针。 “现在的年轻护士,也不是我看不惯她们的作派,连一个针都不会打,在人家小孩脑门上扎四五次都扎不准,我看着都心疼死了。唉!”赵姨说着,拨了针,又转过身去,她要为纪桂香打开药盒。 纪桂香再一次站到了赵姨的身后,看到赵姨细细白白的脖项,她的眼睛变得绿起来,忍不住啧了啧嘴,一滴涎水不知不觉从她的嘴角淌出来。 第67章 热的血 石佛镇二中,叶莲住室。 在叶莲与土坤对话时,一股阴冷的风忽然从窗外刮进来,夹裹着枯叶和沙尘,打得玻璃叭叭作响。阴气逼人,吹得土坤不得不闭上双眼,浑身汗毛倒竖。土坤的耳畔传来一个老太太粗哑的声音:“莲儿,和这臭小子罗索什么?你不怕他害了你!” 又一个男人粗鲁的声音:“我看着他就不顺眼,结果他得了。” 叶莲:“哥,莫杀生了,我这就跟你们走!” 土坤努力睁开眼,他的面前只有一团团浓浓的白雾,已不见了叶莲的身影,更看不到其他两个人的的影子。从说话的内容可以上他判断出来,一个是叶老太,一个是叶石大。 叶莲的声音从窗外传进来:“土坤,小心行事!” 顺着声音土坤追到窗边,外面是阴沉沉的高天,树静风止。 叶莲、叶老太、叶石大已经踪迹不见。 转回身,土坤慕然发现,这个房间里又恢复到学校书库的旧模样,几排书架零乱置放,地上的书堆和乱七八糟,厚厚的灰尘掩盖了那些书的封面。 一切如故,仿佛刚才的经历只是一场梦! “我的确看到叶莲了!我看到她了!她依然美丽善良,她并非我想像的杀人魔头,我错怪她了。”土坤告诉自己。走出叶莲住室,抬头看天,依然没有太阳,只有厚厚的密积的云,让人看不出是什么时间。 已近中午,土坤不敢再耽搁,他必须要赶在午时三刻之前,将佛器堵在黄金洞的怨气孔上。同时,他要尽快找到那个可能存活的漂亮小女孩。她会是白娃吗?希望她就是那个聪明伶俐、人见人爱的白娃。 土坤的捷达车从石佛镇的胡同驶过,驶出高大的贞节牌坊,就可以看到石佛山的全貌,它极像一个顶天立地的石佛,最高的山峰是石佛的大脑袋,两边是有棱有角的肩膀。再就是大大的肚子,甚至可以看到他微闭的眼睛,实际上那里可能只是一处断崖。 石佛寺就在石佛山的怀中,准确地说,就在石佛的肚脐眼处。据说这个寺还很昌盛过一个时期,香火不断。后历经战乱,朝代更替,不知何时败了。现在的石佛镇老人还模糊记得,寺里曾有过一个老和尚,后来那老和尚也不知去了哪里。空荡荡很久。再后来,就成了“小镇名人”乞丐张哑吧的住处。 看着石佛山如一堵墙一样阻挡了石佛镇往北的去路,土坤突然有一种压抑的感觉。他冷静地开着车,无意中把视线投向石佛山的山顶。那里有一线白光正好投射过来,刺得土坤闭上眼。他不得不猛一踩刹车,再睁开眼睛朝山顶看,什么也没有了。 土坤继续开车过观音桥,右拐后向东,车驶下县级公路,进入观音河畔的乡间小道。路两旁的野草茂密,间或能看到一个野兔的身影,“噌”地从路这边窜到路那边。路越来越窄,前面是一个慢上坡,车很难再前进了。他停车跳下来,从车后座中取出那个装有竹箭和竹剑的蓝布囊,斜挎在身上。 石佛山与往日不同,不知从何而来的飘渺的黑雾在山坡林中弥漫。野草丛中、树林深处,阴森森似乎隐藏着无限杀机。那些没有生命与灵魂的僵尸会藏身何处?会不会就隐藏在石佛山野猫林?这里树林茂密,杂草丛生,地面终年阴暗潮湿,最适合这些行尸走肉藏身。土坤皱一皱眉头,扶了扶别在腰间的无邪匕,又紧了紧挎在背上的蓝布囊,无论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他都无所畏惧了。只是没有阿萍在身边,他总感到少一些什么。也许张哑巴在那里,“张哑巴赠无邪匕。”聪明的阿萍用最简短的文字告诉自己,那个张哑巴绝非一个普通的乞丐,在他的身上无疑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大秘密。他对自己的行动一定会有帮助! 土坤沿山路向上攀爬。满怀期待来到石佛寺。寺门倒塌,殿宇残损,走进去之后,土坤却并没有如愿看到张哑巴,石佛寺的后院里空空荡荡。 没有张哑巴!自己只能孤身前往! 土坤毫不犹豫,从石佛寺后门出来。往北走,是一条更加崎岖的山路,因为很少有人走,几乎被淹没在草丛之中。没有太阳,天,依然闷热,土坤已经浑身是汗。他清楚地记得阿萍留给他的那张简短得不能再简短的纸条——“午时三刻,三根捆绑竹箭法器,热的血。石佛寺正北303米,黄金洞!”同时,他也记得网上那个神秘的聊友大巫师孔嘈冥所说:众鬼之所以聚而成众,皆因大事引起众怨,他们一定会有一个怨气孔,找到怨气孔堵上它,就可以减少他们很多威力,甚至令他们倾刻间魂飞魄散,幻化为无。 “石佛寺正北303米,黄金洞!”土坤认定那里就应该是所谓的众鬼的怨气孔,也就是刚才叶莲老师所讲的叶洪升用30年才挖通的阴魂出入之冥道! 303米!前面就应该快到了。 土坤猛然停住脚,与往常不同,此时的石佛山没有任何鸟鸣蝉吠,只有死一般的静寂,阴森森的气息笼罩着这里的一切。土坤警惕地左右环顾,茅草丛生,烂石杂陈。土坤本能地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 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土坤眉头紧锁。脚下踩到了某种东西,一软。不是石头,也不是青草,更不是枯枝。土坤一低头,发现在自己脚下有一只精致的红色皮凉鞋。土坤弯腰捡起来细看,这只鞋只有他的手掌大小,鞋面上还有一朵粉粉的花。鞋扣的地方曾脱落过,用热烙铁重新络连在一起。这是白娃的鞋!土坤第一次见到白娃时,她穿的就是这一双鞋。白娃还告诉自己,鞋的扣子掉了,是妈妈请人用热烙铁重新给烙上。 白娃会不会就在这附近!土坤又兴奋又紧张。再往前走了几步,在一大片树叶下面,他又发现一只红色的皮凉鞋。 是白娃的!土坤肯定自己的判断。鞋在这里,人呢? 土坤一转身,左手被什么扎了,他扭回头,看到一棵低矮的老枣树。土坤耳边响起叶莲老师的话:“在黄金洞冥道附近!我把她藏在一棵老枣树的后面了!” 土坤绕着这棵老枣树转了一圈,根本没有小女孩的影子。白娃在哪里呢?难道有人把她挪走了?或者……土坤不敢往下想,他仿佛被人迎头泼了一盆凉水,刚刚燃起的希望又被浇灭。 转过身,土坤发现在老枣树不远的地方,有一块天然巨石,巨石的形状颇似一头猛牛。他直直地盯着这只猛牛,一种莫名强烈的预感出现在他的大脑。他疾步走过去,围着天然巨石转了一圈。突然,在靠近猛牛的腹部,土坤发现一只皮肤苍白的小脚。 小女孩在这里!是白娃吗?! 压抑着自己的惊喜,轻轻地分开杂草,土坤发现白娃正紧闭着双眼躺在那里,脸上、身上满是草叶与灰土。白娃脸色通红,两边脸颊仿佛两个熟透的红苹果,身上衣服潮湿,有些地方已被刺划破,衣衫褴褛。土坤拿手轻轻抹去她鼻孔处的一块青泥和一根杂草,在白娃的鼻息处拭一拭,气息尚存,非常微弱。又在额头摸了摸,火一样滚烫! 白娃正在发高烧!39度?或者41度?她浑身像一个小火炉。她的脑子会被烧坏变痴吗?生活中在你我的身边,就有某些人因为儿时高烧变成了痴呆或弱智!白娃至少在石佛山上晕睡一夜。与她相伴的,是那些妄图吸食她新鲜稚嫩血液的恶鬼或僵尸。是什么在保佑着这一条可怜的小生命?! 来不及多想,土坤一把抱起白娃。 白娃的身体脱离了她身下的土地。 突然,从猛牛的腹下平空刮起一阵阴风,冷溲溲带着强烈的霉变腥臭气味。这阵风很快形成两股旋风,将土坤与白娃夹裹在里面。土坤强睁开双眼,发现在刚才白娃躺着的地方,郝然呈现一个碗口粗细的黑洞。阴风正从里面喷勃而出,洞口发出空空的呜咽之声——这就是传说中的怨气孔、冥道和黄金洞的洞口!虽然说法不一,但它们很可能都是指的这一个地方! 土坤眼睛一亮,急忙把昏睡中的白娃放在一旁,探背膀从背后蓝布囊中抽出三根竹箭。如何捆扎?哪里有绳子?土坤焦灼地四顾,这时候,令他万分惊惧的一幕突然呈现在面前,杂草丛中、乱石堆上,树根下面,石头夹缝中,小土坑里……在他的四周随处可见的地方,突然冒出许多人,这些人横七竖八,或躺或卧在那里,这个胳膊压着那个的腿,这个头枕着那个的肚子,他们看上去好像睡熟的样子。可是从他们的身上,则明显地散发着一种邪恶、可怖的气息,丝丝缕缕向四周散射。 如同最诡异的魔法,这些恶鬼僵尸突然出现,平空产生! 他们从哪里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究竟有多少,土坤无法数,他都数不过来! 这里每一具尸体到晚上就会变成一个吸血鬼,涌进小镇去制造更多的吸血鬼僵尸。必须尽己所能来阻止这种可怖的漫延…… 土坤忍不住后退一步,他的脚不小心正踩在身后一个僵尸的身上,僵尸的身子“卟通”一软,那个原本看上去完好无损的肉体,倾刻间腐烂如泥,土坤的脚就好像陷进了泥浆里。那个僵尸双眼突然大睁,整个上半身忽地直起,一双手僵硬地向土坤抓过来,口里发出怪音:“ha——ya——ku——”,一股臭鸡蛋的味道扑进土坤的口鼻。 土坤不敢丝毫犹豫,猛然抽出一根竹箭,“噗”地插进他的胸腔。一股墨绿的体液从他的胸腔冒出来。僵尸喉咙里发出“go——u——”一声,伸出一半的胳膊突然停滞,身体重重地倒下去。 土坤急忙抽出自己的脚,如同从淤泥里拨出脚一样,那堆烂肉发出“wxu”的浆音,土坤的脚上粘满了腐烂发臭的肉泥! 一个赤身裸全的男人仰躺在前面一步之内,乳房上粘连着几团污泥,阴毛上伏着紫绿的污水和枯草茎,阴茎像一根干瘪的黄瓜软塌塌的。他双目紧闭,仿佛睡着一般,没有一丝呼吸!就在土坤转身的刹那,他突然睁开双眼,死死地看着土坤。他要做什么? 土坤来不及喘息,猛地跨向前一步,把一只竹箭刺进他的胸口,箭“噗”的仿佛扎进一个空空的皮腔,没有一丝血渍冒出来!那个男人咽喉一阵“咕咕”作响,夹带一声粗粗的叹息。他僵硬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怪异的笑,仿佛在说:“好,你小子够狠!”他的双腿紧接着开始严重扭曲抖动,腰也弯曲收缩向一处。 土坤站起来后撤半步,他的脸色苍白,头发零乱,握着竹箭的手在不由自主地发抖。他面前那个赤裸男人的身体慢慢平静下来,身体像要融华的凉雪,一点点化成黑黑的污水,渗透到草根上,漫延到落叶下。 巨石猛牛的肚腹下面,怨气孔还在向外喷着阴冷的风,仿佛它的下面连着一个无边无际的空洞,空洞里氤氲着千百年的邪恶阴毒之气。似乎受到阴冷气体的刺激,那些躺着的僵尸、恶鬼慢慢地苏醒过来。他们睁开眼,坐直身子,站起来,从他们的口里发出相同的怪音:“ha——ya——ku——” 有几十个,或许有上百个,甚至数百个僵尸、恶鬼。 是谁打搅了他们的好梦?谁是这个人间地狱的入侵者?他们在四顾、寻找! ha——ya——ku——,ha——ya——ku—— ha——ya——ku——,ha——ya——ku—— 怪异的声音越来越大,回响在林子里,回荡在石佛山上空。 土坤忽然看到两三个僵尸向白娃围过去,他们似乎发现了美味佳肴,团团匍匐在白娃四周,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夸张地张开,尖利的牙齿上挂着肮脏粘稠装体液。 “不!”土坤大吼一声,冲过去,左推右撞,那些僵尸像朽木一样东倒西歪,身体发出枯枝断裂般的声响。一个留有小胡子的家伙,苍白的皮肤裹着粗大的骨头,肋骨根根清晰可见。让土坤吃惊的是这个赤裸的家伙竟然有一个硕大无比的阴茎,而且一直硬挺着,龟头上粘连着乳状的精液。此时,他正贪婪地伸出长长的舌头要去舔白娃通红的脸。 土坤奋力一跃,顺势将一根竹箭直直地插进这个家伙的心室。小胡子的喉咙里发出一声鸡打鸣般的怪响,紧接着干挺如柴的双腿开始扭曲抖动,那硬挺的阴茎忽地射出一股浊液软瘫下去,很快小伙子的腰就扭缩在一处,变小化无。 僵尸或恶鬼们似乎发现了新目标,齐齐地转过脸,向土坤看过来。又有三个僵尸恶鬼向土坤围过来!“去死吧!”土坤拨出无邪匕,左突右冲,凡是碰到无邪匕的僵尸恶鬼都发出凄历的怪音,倾刻间肢体溃塌、魂飞魄散。然而,更多的僵尸恶鬼扑过来,就像一堵又一堵的墙,他们压也要把土坤压在最下面,吸干他身上的最后一滴血。 好汉难敌四手,猛虎架不住群狼。身强体壮的土坤渐渐感到体力不支,他感到胳膊发沉,双腿发软。如果再这样下去,自己和白娃肯定都会沦为这些僵尸恶鬼的口中美食。 怎么办?! 土坤猛然想到:自己这次上石佛山的目的是堵怨气孔!午时三刻在这些阴魂恶鬼气息最弱的时候把怨气孔封堵上。 现在,怨气孔还在向外喷着阴冷的气体,它在给那些恶鬼僵尸供寄能量吗? 土坤伸手向背后的蓝布襄中取竹箭,但他摸到的却只有两把竹剑!他的脑袋“轰”一声响,阿萍交待的很清楚,三根竹箭!现在竹箭没了。怎么办? 找!快找! 杀红眼的土坤低头寻找,在那些倒卧着快要消遁的僵尸恶鬼身上,在那些腐烂的肉泥堆里,土坤很快又找回三根竹箭。 没有绳子?怎么办? 土坤一把扯下自己的衣服,撕下一条儿将三根竹箭紧紧地捆绑在一处。 热的血! 天,热的血在哪里? 那些僵尸恶鬼的身上没有血,只有凉冷的花花绿绿的体液!肯定不能用。只能用自己的血!土坤一咬牙,拿无邪匕在自己左胳膊上狠狠一划,一阵钻心的刺痛,大朵大朵的鲜血“哗”涌出来。土坤右手抓抹了一把,涂在捆绑好的竹箭上。竹箭外面仿佛又裹了一层红纱。 土坤扭身迅速向怨气孔扑过去。 似乎闻到了鲜血的味道,更多的僵尸恶鬼向土坤扑过来。 没有太阳,但土坤心里清楚,午时三刻马上就要过去!如果错过这个时间,他可能就没有任何机会了。土坤顾不得许多,挥无邪匕杀开一条血路,靠近怨气孔!黑黑的碗口粗的怨气孔如一条巨蟒的大嘴,喷射着毒气黑雾。此时,土坤已感到自己的脑袋有些发沉发僵,两边太阳穴在隐隐的刺痛。 突然,斜刺里闪出一个长头发的女吸血鬼,双眼乌青,右眼眼角向外溢着紫红的血。皮包骨头的胳膊很长,长长的十指如铁钩一般忽地牢牢抓在土坤的两肩上,同时她长着利牙的嘴如蛇一般“叭”摁压在土坤的胳膊上,正好堵在土坤刚刚划开的伤口上面。 “fi——fi——zi——z——i——” 长头发女鬼不顾一切贪婪地吮吸!土坤感到原本在体内循环的鲜血,突然改变了方向,被一股巨大的吸引力吸引着,朝向胳膊那个划开的伤口奔去。一股股热的血流进女鬼拼命频繁吮吸的嘴里! 没有时间顾及,土坤在拼命靠近怨气孔的刹那,尽全力将捆绑着的三根竹箭塞进去。仿佛一个神奇的火塞,突然堵住了气孔,阴冷无比的气流突然没有了。 野猫林中响起一片嘶叫与哀号! 紧贴在土坤左胳膊上的女鬼“砰”的一声暴响,倾刻不见,在四围的枝杈上挂着些许皮肉烂絮,焦糊的味道刮进土坤的鼻孔。 方园百余米的僵尸和恶鬼纷纷扭曲、痉挛、挣扎着,匍匐跌倒于地,消失了! 一场血腥的搏杀,突然停止。 土坤没有对手了。 已经没有丝毫力气的土坤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只手还紧紧地握着那枚无邪匕。他的上衣已没有了,肌肤上是一道道的伤痕,仿佛刚从荆棘林中钻出来的丛林战士。他的前后左右,所有的僵尸恶鬼都看不见了,所有的嘶叫与哀号也听不到了。石佛山野猫林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一朵被践踏的小花倔强地抬起头,迎风而动。 土坤目光从那朵小花上移开,艰难地扭转身,白娃还完好无损地躺在那里!双眼紧闭,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土坤想走过去,他双腿一软,跌倒在地上。 白娃不能再耽误了,一定得尽快把她送到富春堂。土坤艰难地支起身子,扶着一棵小树站起来。他拖着双腿一步步来到白娃身边,伏身抱起白娃,如抱起千斤重担。 车就在石佛山下,土坤得一步一步向山下走。 20分钟后,那辆停在观音河畔的白色捷达车开动了,狂吼一声,迅速地调转头,向观音桥方向驶去。 石佛山静静地立着,佛,看到这一切了吗? 野猫林似乎恢复平常的模样,要下雨了,那些无名的山野花草都伸长脖子等待一场大雨的来临。 状如猛牛的巨石突然晃动了一下,片刻之后,又晃动了一下。巨石仿佛被一只巨手推开,它慢慢地向一边歪去,压在旁边的树杈上,树杈发出“吱吱嘎嘎”断裂的声音。 那个被封堵的有碗口粗细怨气孔完全暴露出来。“忽”,一件东西从怨气孔中被抛出来,落在旁边的草地上—— 那是土坤刚刚拼了性命投放进去的捆扎着的三根竹箭。奇怪的是,箭头已齐齐地断掉,只留下光秃秃的三根竹杆儿。 第68章 魅影 人生如梦,好也罢歹也罢,总归要走到尽头。无论凡人、名人、伟人,还是无赖、蛮人、十恶不郝之徒,生命面对死亡都脆弱不堪一击。等待每一个人的,将是一个冰冷的墓穴,没有伴侣,没有香车宝马,只有一幅漆黑棺材!当肉体与灵魂步入墓穴,躺在黑黑的棺材时,人的那一颗灵魂真的可以入土为安,可以永远安息?在厚厚的泥土下面,在腐朽的棺材中,躺着的那个骷髅干骨,它真的不存在了吗? 一个人死了,有多少秘密从此与他一起死掉,化成土化成灰,最后成为一缕尘烟,缥缈于茫茫宇宙呢?真相,总归是要揭开的,就像纸包不住火一样。在恒古的岁月中,掩盖只是一时,真相大白的时候总会到来。这一点,唐王李世民与其兄弟李健成、李元吉的手足相残,明成祖朱棣的杀侄篡位,正史虽然设法避而不谈或轻描淡写一笔代过,证据尽管已无保全,但,冥冥之中,却有一双天眼,在冷冷的注视着,那嘴角的冷笑,一挂就是千年。 …… 面对自己的女儿,曹华栋讲出自己隐瞒30年的秘密。 望着女儿无言离开的背影,曹华栋心中如打翻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什么都有。回顾自己的人生之初,充满艰辛与曲折自己又向谁诉呢?父母双亲原本都是位高权重之人,后来莫名其妙被打翻在地。他们兄弟二人原本舒适悠然的生活,突然从天堂跌进地狱。父亲在一次被绳捆锁绑挨批斗时,被人家从三米多高的台阶上一脚踹下,当时他双臂被结结实实地捆在背后,连起码本能的自卫都无法做到,只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脑袋,“叭”地撞在一块尖锐的石头上,脑门当即破一大洞,血流如注,父亲两腿无力地蹬了两蹬,就气绝而亡。 那些所谓代表正义的人们围聚而上,山呼海啸,狂跳狂舞,甚至有人高喊罪有应得……那是一个群魔乱舞的年代和世界! 母亲认定父亲之死是有人预谋,但在那暗无天日的岁月,她哭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万般无奈之下,在一个凉冷漆黑的夜,给曹华琪、曹华栋哥俩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告诉他们:“妈妈有一点事儿,要出去一趟。你们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他们兄弟并不知道,与母亲这一别就是永诀。母亲转身离开家,从此再也没有活着回来。次日上午,一个拉架子车的人在离他们家三里远的一个池塘边歪脖树下,发现他们的母亲已经上吊自杀、身体僵硬如木。 兄弟二人年纪轻轻失父丧母,他们在黑夜里相互拥抱取暖,在那暗无天日的岁月,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畸形的生活遭遇在他们的心里埋下了仇恨的种子。天亮的时候,他们开始以自己的方式重新生活。哥哥曹华琪后来化名梁琪闯荡社会,依靠着父母从前的高层关系,玩转游戏于人世间,那些父母从前的同事领导,出于对老曹家悲惨命运的内疚或同情,处处给曹华琪,也就是梁琪大开绿灯,使得他迅速起家,一夜之间,身价百万。 与哥哥的血性奸猾贪婪相比,曹华栋走的是另一条道路,但同样是一条见不得光明的黑暗寂寞之路。因为经历过从天堂掉进地狱的过程,曹华栋把所有的仇恨化作他对医学的偏执与狂爱。他要证明自己的能力,他要用自己伟大的成就告示天下,他才是真正的英雄,是这个世界上不可战胜的巨人。“总有一天,天下人会知道我、仰视我的!”他发奋图强,希望自己在医学上的天份能发挥到极致。带着重重的心灵的创伤,离开那个光怪陆离的大城市,来到远离都市喧阗的中原石佛古镇,在这里他要实现自己的最大梦想,成为中国医学界屈指可数的大师,成为一位中国的诺贝尔医学奖获得者,成为全世界著名的医学大师。他要用自己的收获来弥补那无法再追回的过去的失落!为此,数十年他不分昼夜地工作、研究。物极必反,强烈的报复心理和巨大的成功欲望,使曹华栋走上了另一条不归之路,为了实现自己的欲望绞尽脑汁,为了成功他可以不择手段。人为何要害人,人为何要吃人?当人沦变成禽兽时,血腥杀戮都那么顺理成章,冠冕堂皇。 其实,人在某些时候比魔鬼更邪恶。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并不是那种令人感到恐怖的魔怪恶鬼,而是你身边那些活生生的人,那些被欲望、权力、钱财吞噬了的已没有人性的人! ……当然,在曹华栋不懈努力的背后,还有他的哥哥,那位现在已是身价数十亿的富翁的大力支持! 富春堂表面上看,只是一座小型医院,或者规模相当的诊所,其实,在三层楼的下面,还有一个秘密的在世界上来讲都相当先进的人体超能实验室。当然,这个超能人实验室是几十年间不断改进和完善的。而这一切的运作,都是曹华栋在秘密操持,那个人体超能实验室只有曹华栋、曹华琪(梁琪)等世界上极少数人知道。曹华栋的女儿曹玉娟只知道富春堂楼下有一间地下室,地下室是父亲搞医学研究的圣地,不允许任何外人进入。 曹玉娟从来没有进去过,其他人更不用说。 曹华栋也从不和女儿曹玉娟面前讲自己父母悲惨的生命结局,也从不讲自己那段猪狗不如的生活。偶尔谈起,他也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然而,即便在今天,面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忏悔时,曹华栋还是撕了谎,因为自己对叶洪升后面所做的一切,面对自己的女儿他根本无法出口—— …… 曹华栋无意间撞倒叶洪升,因担心受到无赖终生纠缠,他倒车在叶洪升的头胸部辗了又辗,并用黑色的塑料袋收尸。之后,并没有像曹华栋自己所说的那样,将叶洪升的尸体抛掷在观音河下游偏僻的人迹罕至的之处,而是继续开着车向石佛镇驶去。 驶过观音桥时,从车上抛下一张员工证,在漆黑的夜里,那张叶洪升的挖黄金的员工证飘飘扬扬落入观音河。一条鱼似乎碰触到什么,“哗啦”跳起,又重重地伏冲下去。那张普通的开挖黄金洞的员工证很快被平静的观音河水吞食。 过观音桥,再往前就是石佛镇。曹华栋驾车驶进石佛镇压副街东侧一处老宅,停在小院中。院中荒草凄凄,如一丛丛魔影耸立。这个院落就是富春堂的前身。院后三间起脊房至今仍在,在前面临街位置当时只是数间平房。曹华栋从后备箱中费力地取下那个袋子,打开了简陋的地下室的门。 在地下室简陋的手术台上,曹华栋将叶洪升的尸体横陈。叶洪升的身体已经变凉,没有温度的身体象一块死皮蒙着的鼓,没有生命、没有脉像、没有血液的流动。如果是一个动物,猪,或者猫,它们的肉是肉,但这堆肉是人的肉,它在这样漆黑的夜里散发着恐怖阴森的信息。 (只是一堆可怖的肉。叶洪升仅存的阴魂游丝一样,静静地浮在地下室的上面,无奈无助地看着自己的肉体横陈在那里,看着曹华栋以一个职业医生的冷静和冷漠处理着自己——) 曹华栋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在年轻气盛的他眼中,叶洪升只是一个实验品,他要做的就是把他们原本连在一起的各个部位分开,眼睛、鼻子、胳膊、手、心脏、肺、阴茎……具有医生天份的曹华栋天生对人的器官具有独特的敏感性,他喜欢这些人体的器官,看着他们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亲人,感到兴奋而激动。要开展一项伟大的超前的人类研究,是需要标本的,而他知道这些人体器官哪里是优秀的,哪里隐藏着病灶,哪里需要尽快割下来像垃圾一样扔掉。 曹华栋熟练地拿起手术刀,沿着他熟悉身体部位划下去。一双纤细白晰充满青春血脉的手,一双握手术刀的手,此刻,冷酷残忍地挥动着,像在叶洪升死亡的肉体上跳伦巴舞。叶洪升被开肠破肚,里面是浆白色的肉,还有各种各样的器官…… 叶洪升的游魂像一名无辜的患者那样,无奈地注视着自己的肉体手、肺、心脏、阴茎、睾丸……被曹华栋一块块像村中过年分割马牛尸体一样被分割着。但,气若游丝的他无能为力! 曹华栋将叶洪升一块块解剖,小心翼翼把它们放进一个个独立的玻璃器皿中……做完这一切,曹华栋终于舒心地露出了一脸的微笑。他从一个盘着几条死蛇的酒瓶中倒了半杯酒,一口气灌下去。然后一抿嘴,满足而惬意地环视着他的这个简陋而独特的秘密处所。他应该感谢自己那个胆大敢为的哥哥,因为他的黄金洞倒塌事件掩盖了叶洪升神秘的失踪。没有人知道,叶洪升成了一个野心勃勃的年轻的医学实验品…… 当年的一幕幕,如此清晰地在曹华栋的脑海一一闪过。 时间一晃就是30年。30年物是人非,曹华栋以自己的超常的耐心与毅力,终于等来了即将的成功!超能人很快就可以拥有超常人类生命!他的青春与心血不应该白费,也没有白费!想到这里,原本颓丧落寞的曹华栋又激动兴奋起来,体内的血又开始不安地激荡流淌。 如果不出意外,明天哥哥曹华琪就要赶回来,曹华栋保证将完美无缺的超能人交付给他。然后由他从香港带到国外,以后的运作就交给曹华琪了。而他,只需要再耐心地等待、等待,至到不久后突然有一天,世界上将突然出现一条暴炸性的超人类超能人新闻,而他这位超能人之父,将慢慢地走进世人的视野。一个医学大师,一个医学狂人,一位诺贝尔奖强有力的竞争人选……曹华栋的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得意的笑。 “ha——ya——ku—— ha——ya——ku——“ 好象有什么声音从窗外飘进来。这种声音微弱但凄凉而恐怖,像游丝一样飘进曹华栋的耳鼓。起初曹华栋依然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并没有注意,他以为只是自己耳朵的错觉,但它的确存在,而且声音越来越清晰!终于,引起他的注意。 声音来自哪里?来自屋顶?来自堂屋?来自东屋自己的卧室? 曹华栋抬头四顾,这三间房的确很有年头了了。不可能在屋顶上面!他猜想声音应来自东屋卧室,那里是他和妻子共同居住的地方,妻子死后他就一个人住。曹华栋站起身,悄无声息地穿过堂屋,来到卧室。卧室除了必需的睡眠用品之外,什么也没有。 那种声音似乎有腿会自己跑。现在,ha——ya——ku——又从院子里传来。曹华栋转回身,从堂屋出来。小院不大,但很整洁,靠北墙有一片花木盆景,月月红、仙人掌、君子兰、文竹等,万紫千红。曹华栋以为声音来自院内那些盆花之间,但走到小院里后,那个神秘的声音仿佛在和他做迷藏,又似乎在引领着他,它又转移了。 曹华栋疑惑地停住脚,支起耳朵仔细地听。 这一次,ha——ya——ku——来自地下室。 地下室门口植着几棵不知名的树,不高,却枝杈繁密,就像一个屏障,把那扇地下室的门隐蔽着,仿佛是自然天成。曹华栋皱着眉头,现在,他肯定那声音来自地下室——他的实验室内。 “ha——ya——ku——” 曹华栋感到莫名的奇怪,哪来的这种怪异的声音? 曹华栋摸出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地下室的锁,轻轻一推,门无声地开了。 地下室内只有微弱的灯光,那是他一年四季开着的夜灯。为了看得更清楚,他的手在墙壁上一摸,摁亮大灯。地下外室内灯火通明如同白昼。这里他再熟悉不过了,他在这里工作,勤奋地读书、学习,世界上最先进的医学科技他都了如指掌,最后,他走在了世界的前列。 声音突然静止。 曹华栋诧异地四顾,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做恶梦,他拍了拍墙面,手生疼生疼的。不是做梦。那么,刚才的声音从何而来? 曹华栋来到书桌旁,狐疑地上下左右前后看了看,书桌下面除了黑暗,没有什么异样。他把视线慢慢地投向那个最隐蔽的角落,那里有一条竖直的光线! 内室的门没有关严!是自己早上出来时疏忽了吗?不应该!一向做事严谨的自己怎么会忘记把那个内室的门关严呢?万一女儿玉娟来到地下室看到怎么办?曹华栋慢慢地走过去,轻轻推开内室的门,走进去。 “唿啦”——什么东本倒下碎了。 曹华栋急步过去。是一个盛着下肢的玻璃器皿倒了,医用玻璃碎在地上,人的腿骨和脚趾原来浸泡在药液里,这时全跌落在雪白瓷砖地面。怎么一回会事?曹华栋怀疑是自己没有放好!他走过去捡起那个腿骨,来到附近墙壁处找了一个新的玻璃器皿。 突然,耳畔传来“嘎吱、嘎吱”声音,好像有人在嚼咀骨头。曹华栋站住,没有回头,因为那个声音就来自他的背后不远。 是人?还是一个怪物? “嘎吱嘎吱”,声音很清晰,决不是自己耳朵的错觉。 地下室不会有人来。为了保证自己的研究顺利进展,他的这个地下室已经做了非常严密的措失,万无一失。谁会进来呢? 曹华栋额头上浸出了细秘的汗水。回过头,他将面临的是什么?但不回过头去,他将永远不知道什么在发出如此清晰的如老鼠嚼咀枯木的声音。坦然面对一切,看到真相!曹华栋下定决心,猛然扭过头来,瞪大双眼,他希望一下子将那个发出声音的东西看清楚,谜底将全部揭开! 然而,什么也没有!是的,和他刚进地下外室遇到的一样!那种声音也消失了。 曹华栋长长地出一口气,也许真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不得不承认,自己老了。最近总有些细节令他疑神疑鬼。曹华栋扭转身,拿起一个玻璃器皿,倒上特制的浸泡溶液,将那根白森森的腿骨放进去,他端着玻璃器皿走回到原来的地方,小心放好,然后,他伏下身—— 那个脚趾骨哪里去了? 曹华栋清晰地记得它是在地上躺着的呀!但现在没有了,不见了。 那是三十年前叶洪升的脚趾骨!他一直放在那个玻璃器皿中,保存着。可是,现在它不翼而飞! 刚刚平静的曹华栋又出了一身冷汗。恐怖在这个时候突然击中了他。女儿曹玉娟说她遇到了吸血鬼,那两个年轻的护士已经变成了吸血鬼,已经烟消云散。难道叶洪升——?曹华栋不敢往下想,他急忙转身,朝里面走。也许是那个超能人提前成活了?不可能,他需要至少24小时的时间来细胞分合转化。那是为什么? 转过档物屏,在宽大的中央台面上,躺着那个“人”,上面用超绝隔膜盖着。这个“人”比一般人要高大,肤色如生。“你还在这里!”曹华栋慢慢走过去,生怕惊醒它似地说:“你是不是等不及了,我也有些迫不及待了,可是我们还得等,30年都等过来了,我相信我们需要的东西会很快的到来的!到那时候,我们会成功的,一切都将被证明,我才是世界上真正的超能人专家!诺贝尔文学获得者!” 曹华栋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凑近超能人,如走近自己的心肝宝贝那样。他的脸隔着透明的玻璃,离超能人的脸越来越近。 超能人硕大的头颅安静地侧躺着,仿佛一个巨人在沉沉地睡眠。 “明天的这个时候,你就能开口说话了,你的聪明的大脑对这个世界的第一反应会是什么呢?最优秀的人体的组合,你才是人类的精英,你可以控制一座城,不,一个省,不,你完全有能力控制一个国家,甚至这个地球世界!如果你愿意,你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你惟一服从的,就只有我!这才是我的梦,我的理想!”曹华栋与超能人低声私语。 地下内室阴森森的,只有曹华栋像一个神经质人那样喋喋呓语。 突然,一直紧闭着双眼的超能人眼睑一翻,两只大大的眼睛睁开了,但它们并非像曹华栋预计的那样黑眼珠明亮而充满智慧,而是,这两只大眼睛里充满了仇恨的血红,那是只有魔鬼才有的凶光…… 第69章 告白 在富春堂三楼的客房里,纪桂香看着赵姨白晰丰满的脖项垂涎欲滴。她抬起双手,准备悄然扑上去。桌上的电话聚然响起。这个紧急打来的电话,救了赵姨一命。 赵姨扭回头看了纪桂香一眼,抓起电话接听。 曹玉娟在电话另一端说:“赵姨,请转告我婆婆,白娃已经找到,让她放心。你给婆婆打完针、配好药后就赶快下来,我这里急需一瓶nat急救药!” “是吗?太好了!纪老师,白娃找到了!你也别发愁了。”赵姨转过身面对着纪桂香说。 “啊?好、好!”纪桂香站在那里,双手下垂,脸上露出一丝僵硬麻木的笑意。 “你现在不宜多活动,就别下去了。我得马上去取药!再见。白娃回来了,太高兴了!”赵姨匆匆离开三楼客房。 望着赵姨匆匆而去的背影,纪桂香一脸迷茫。 原来,土坤驾车离开观音河畔,一路疯狂疾驶,车在富春堂门前发出刺耳的刹车声,划出一道长长的刹那痕。土坤打开车门,抱着白娃往富春堂大厅里跑,一边跑一边喊:“玉娟,快,白娃高烧!” 没有人回应。 富春堂大厅里空荡荡,土坤猛然用脚踢开诊室的门,曹玉娟正坐在里面发呆。看到赤膊上身,身上满是血污的土坤,曹玉娟吓了一跳。再细看他的怀里抱着的正是女儿白娃,曹玉娟惊喜地大叫一声,扑过来。 “小心,别弄伤了她!”土坤提醒曹玉娟。 “好的,好的!我们把她放到大病室去!”在曹玉娟引领下,土坤把白娃轻轻放到大病室一张宽大的病床上。曹玉娟手脚麻利拿来温度计量体温,把脉诊断。 白娃的头滚烫滚烫,曹玉娟拿出体温计看,39度2,高烧。 必需马上输液,曹玉娟立即打电话给尚在三楼的赵姨。 从生命体征上看,白娃尚无生命危险,但如不及适救治,后果将不堪设想。曹玉娟决定采用中西医结合的疗法,这样疗效更快。放下电话,在土坤的帮助下,曹玉娟先将半杯自制的中药液灌进白娃的肚中,片刻,白娃肚里发出几声咕碌咕碌响,随后白娃猛一张嘴,吐出几大口污痰,痰里面伴着血丝。曹玉娟急忙从口袋中掏出手绢小心擦试着。 赵姨很快下来,给白娃取药,挂吊瓶。 看到白娃输上液,曹玉娟才松下一口气。她侧身看了看身旁的土坤,这才注意到土坤像一个泥污血人一般,身上散发出某种刺鼻的异味。她应该感谢这位老同学,是他救了自己的女儿。曹玉娟的眼睛里闪过一片温柔的光说:“走吧,到我的房间去洗个澡!我再给你换一件衣服。” 这时候赵姨已拿来了白毛巾,粘着温水给白娃一点点清洗着。她扭过头对土坤说:“快去洗洗吧!好大的味啊!” 土坤看着自己满身污浊,只好点头答应。 从富春堂外侧的转梯走上来,径直来到曹玉娟的住处。刚一进到屋里,土坤突然感到头发晕,眼前一黑,竟一头栽倒地上。曹玉娟大惊,急忙扶他,土坤太沉了,曹玉娟用尽全力靠自己的肩和胸部支撑着土坤,将他扶到自己的睡床上。 “土坤,土坤,你怎么了?”曹玉娟焦急地呼喊。 半晌,土坤缓过一口气,睁开眼,看到曹玉娟,他微微一笑说:“我,我被蛇咬了!” “啊?在哪里?”曹玉娟惊诧地问。 土坤用手指了指左臂,曹玉娟凑近他的胳膊细看,只见血污仍在向外面流淌。曹玉娟毫不犹豫,立即伏上去用自己的嘴吸吮,一口口紫黑的淤血被她吸出来,吐在旁边的盆钵中。片刻,那盆钵中已积下很多紫黑的污血。 土坤脸上的气色在一点点恢复,看着这位昔日的同学如此舍身救治自己,土坤的心里不由升出一丝暖意。黑黑的头发,长长的睫毛,端庄美丽的脸庞,白晰的耳垂,土坤还没有如此近距离地看过曹玉娟。 曹玉娟抬眼看了土坤一眼,佯做填怪道:“有什么好看的?不认识我了?” 土坤一愣,回过身说:“谢谢你给我治病。” 曹玉娟说:“我应该感谢你,没有你这会白娃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看到土坤胳脯伤处的皮肉恢复了正常润红,曹玉娟才直起身,又把土坤左臂上的泥污清除掉,上了些消毒去肿消炎的药,小心包扎了。土坤看着曹玉娟认真细致的动作,心中又升起一丝温存,他的脑海里闪出阿萍的身影。阿萍,她现在在哪里呢?我怎么才能找到她?想到这里,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曹玉娟抬起眼睛盯着土坤说:“你刚才对我撒了谎,你的伤口根本不是毒蛇咬的,如果是毒蛇,你也不可能保持清醒到现在。伤口是刀伤,从上到下,由浅到深,是你自己划的?你晕倒也不是因为蛇毒,我注意到你的伤口周围还有一圈深深的牙痕?说实话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土坤微微一笑说:“真不愧是医生,好眼力。伤口是我自己划的,为了给法器上涂热的血,来堵石佛山上恶鬼出没的怨气孔。在与吸血鬼僵尸搏杀中,我被一个女吸血鬼吸了血!我想,可能正是因此导致的晕倒。” 曹玉娟看着土坤说:“和你在一起的阿萍,她是一个活死人,你知道吗?” 土坤一愣问:“你怎么知道?” 曹玉娟说:“你说的,我是一个好医生!阿萍现在有消息吗?” 土坤神色暗然说:“没有!” 曹玉娟:“土坤,现在能告诉我实话吗?你们为什么来石佛镇?” 土坤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一言难尽啊。可以说是因为叶莲老师。你知道吗,叶莲是我的第一个梦中情人,而且这些年无论我如何想忘掉她都无法做到。最早的时候,是在16年前。有一次,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叶莲老师竟出现在我家的厨房,母亲在案板旁站着,叶莲老师站在锅灶后面,我则坐在锅灶口烧火。叶莲老师静静地微笑着,她的细碎的如玉的牙在火红的光影里隐约可见,她薄薄的唇火一样使我的心怦然而动。那一夜,我平生第一次梦遗。我开始认识到自己由一个男孩儿变成一个男人,是男人才会会有那一方面的需求。自从那次梦遗之后,一连许多天,我不敢正视叶莲老师,我怕叶莲老师从我的眼睛里看到了我的秘密。在课堂上,我更加认真地听讲,英语成绩直线上升,在一次摸底考试中,我的英语成绩名列全年级第一,99分,我由此成为班里的英语课代表,取代了你的英语课代表的位置。” 曹玉娟说:“也许你不知道,就从那时,我开始注意你了,开始是嫉妒,嫉妒你学习成绩比我好,后来就说不清了,我总想看到你,只要你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就很快乐,而一会儿看不到你,我就非常不安,想四处寻找!这是不是就叫情窦初开?” 土坤苦笑了一下说:“那时候,我还没有注意到身边还有你这么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呢!我最喜欢去的,就是叶莲老师的住室兼办公室。她的屋里有一股淡淡的薄荷的清香!但实际上我很少去。我总觉得自己没有找到足够的理由,而班上的其他男生们总能找到各种各样的理由去叶莲老师那里,和她聊天说话,甚至跟着叶莲老师唱歌。叶莲老师的歌声很美,她在大学里是学校歌舞团的领唱!我就盼望着上英语课,这样我可以去叶莲老师那里取大家的英语作业。英语作业是厚厚的一摞,整齐地放在她的书桌的左上角。书桌右侧紧挨着叶莲老师的床,那张床永远都那么干净,一尘不染。被褥整齐地放在床上,上面放着枕头,枕巾永远干净。有一次,我去取作业,叶莲老师不在,我忽然忍不住伏在叶莲老师的枕巾上,刹那间一股更浓的薄荷的个清香扑入我的鼻腔,我一阵眩晕差点醉倒在床上。睁开眼,发现枕边有一张叶莲老师的照片,是她在海边的泳装照,叶莲老师挺拔的身姿,修长的双腿,还有浸在浅水中洁白纤巧的双脚……我鬼使神差迅速地将这张照片装在了自己的口袋里,然后搬起作业匆匆离去。可是在出门的时候,正碰上叶莲老师打开水回来。她和我打招呼,我的脸如刚刚喝过酒那样涨红。” 曹玉娟说:“她有没有发现,自己丢的那张照片是你拿去的。” “不知道,但她以后从来再有没提起照片,就好象没有那张照片一样。”土坤说:“那种薄荷的清香在我的口中三四日环绕不去。我不舍得涮牙洗脸,只想让叶莲老师的气味在我的口腔、鼻孔、肌肤上多保留一些日子。我把那张叶莲老师的照片珍藏着,后来还偷偷去照相馆镀了一层薄漠,以便更长久地保存。自从那次梦遗之后,我更加渴望多见到叶莲老师。可是,每当我白天看到叶莲老,就有一种负罪感!而到了晚上,我又忍不住去想她……” 曹玉娟微眯着眼睛望着土坤,她无法想像这个看上去并不文弱的男人的少年时代,还有着如此隐密细腻的情感生活:“所以,事隔16年之后,你还忍不住回来看她,以这种方式怀念她?” 土坤摇摇头说:“不,不是你所想的这样。就在我沉浸在对叶莲老师痴迷狂爱的时候。她突然上吊死了。在那个早上,当我推开她的住室的门,看到那可怕的一幕,我被吓坏了。不久,就有一个噩梦开始缠绕我。为此,我不得不离开这所学校,离开石佛镇。直到许久之后,噩梦才慢慢消失,我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了它,永远摆脱了它,可是,就在前不久,我在去天津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住进医院,打吊针、输液,身体极度虚弱,这时候它又回来了——那个噩梦!” “什么样的噩梦?”曹玉娟一脸迷惑问。 “一个女人,吊在梁上,脸色肿胀,双腿突出,舌头吊出来很长很长,几乎挡住了脖项!偶尔在梦中我还看到一个小女孩,象爱神那样可爱漂亮,通体透亮,前背后有两个薄若透明的翅膀,可怕的是她的手中拿来着一个绳结,圆圆的活结要往我的脖项上戴。我感到呼吸不畅,有几次差点因为窒息而死。从梦中醒来,眼前却什么也没有,我走到镜子面前,隐约可以看到脖子上有一个红痕。好象真的有人曾经把绳子套在我的脖子上了。” 曹玉娟:“叶莲老师是上吊自杀,你怀疑自己的梦与叶莲老师的死有关?” 土坤:“是的,我查过有关方面的书,一个人在幼年或少年时代,如果受到过度惊吓,这种恐惧就有可能伴随他一生,而要打破这种恐惧,只有让他重新再面对一次,认识到那其实并不是真的恐怖和可怕,这才可有助于在潜意识里把恐惧赶走。” 曹玉娟:“原来,你是因此才回来的。” 土坤:“算是吧。” 曹玉娟:“回来后,你都做了些什么?” 土坤:“我和阿萍到石佛二中,想方设法进入了叶莲老师当年的住室,在横梁上发现了一个佛手印,是开过光的,眉心有一颗红痣的那种。” 曹玉娟:“你把它拿了下来?” 土坤:“没有。可是等我再一次进去时,却不见了那枚佛手印。” 曹玉娟:“是有人取走了它?会是谁?” 土坤:“是的,我怀疑是侯丙魁,这也得到了叶莲老师的证实。侯丙魁在我们离开之后重返叶莲老师的住室,拿走了玉佛手,揭开了压在叶莲老师身上16年的佛咒,这就叫坏人作恶终有报,侯丙魁恐怕到死都不知道,是他自己为自己挖掘了坟墓。” 曹玉娟:“什么?得到叶莲老师的证实?!” 土坤:“今天上午,在你们离开二中之后,我一个人闯进了叶莲老师的住处,我是满怀愤怒破门而入。在我的呼唤质疑下,叶莲老师现身了,她和16年前依然美丽。她告诉了真相。”土坤把自己与叶莲老师的重逢交谈一五一十都告诉了曹玉娟。土坤说:“叶莲老师先后找侯丙魁、白军儒报了16年前的仇。她没料到,侯丙魁会变成吸血鬼,又害死了自己的老婆大脚婆。后来,死亡像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一个接一个……” 曹玉娟:“那么,叶莲老师是这一切的原凶?” 土坤摇摇头说:“不!她不是!她的品德像她的外貌一样美丽高贵,她是我见过的这个世界上最美丽善良的女子。我相信叶莲的话,她是一位天使而不是恶魔。在石佛镇上制造一个又一个吸血鬼凶案的,另有其人,我认为是叶洪升,叶莲的父亲。早在30年前,她的父亲被人撞死,他身上的怨气非常重!” 曹玉娟身体一软,靠在桌旁说:“啊?果然是这样,你别说了,后面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土坤疑惑地看着曹玉娟。 曹玉娟说:“这就是报应,是罪有应得!我的父亲刚刚告诉我,30年前是父亲撞死了叶洪升并把他扔进了观音河下游。我父亲也是凶手!因为紧随而至的黄金洞事件掩盖了叶洪升失踪的真相,人们都以为叶洪升和那些失踪的民工一样被埋在了黄金洞里!” 土坤愣愣地看着曹玉娟。 曹玉娟接着说:“白娃如果不是叶莲所害,就应该是叶洪升所害,因为她是曹华栋的外孙女儿!” 土坤摇摇头说:“玉娟,是叶莲老师告诉我白娃可能在石佛山黄金洞旁边!是她在尽自己的力量保护白娃!” 曹玉娟点点头:“那我倒该感谢她才是。可是,如果是叶洪升,他的第一个目标应该是我的父亲?或者我,而不应该是白娃”曹玉娟冷静地分析。 土坤说:“据叶莲老师讲,昨天晚上,当很多吸血鬼要把白娃投进怨气孔时,白娃的身上却罩着一层佛光,使那些吸血鬼近不得身!白娃的身上肯定有佛器在保护她!” 曹玉娟仿佛忽然记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一掏,掏出一枚玉佛手:“应该是这枚玉佛手,刚才我无意中从她的口袋里掏出来的!”接着曹玉娟又从另一个口袋掏出一枚玉佛手:“这是你上午刚刚给我的!” 土坤拿过两枚玉佛手仔细比对,几乎一模一样!“白娃身上的玉佛手从哪里来的?你给她的?” 曹玉娟摇摇头:“不。我从来不给她这些玩艺,以前我,我也不相信这些东西!” 土坤若有所思:“如果我没猜错,白娃身上的这一枚,应该是侯丙魁从叶莲老师横梁上拿走的那一枚!,侯丙魁拿到手后,又阴差阳错到了白娃的手上,而正是这枚玉佛手保住了白娃的命!” 现在土坤手中有三枚玉佛手:他第一次去玉女巫家时得到一枚,在石佛山上找到的叶小水丢失的那一枚,而现在又找到了叶莲老师横梁上的这一枚。土坤将三枚玉佛手放在一起。 “现在,如果再有一枚玉佛手,我就可以,可是那一枚在哪里呢?” “还需要一枚?为什么?”曹玉娟不解地看着土坤。 土坤又把自己与网上那位神秘聊友大巫师孔嘈冥的对话讲了一边。“明天就是鬼节了,今天晚上午夜12点前后是消灭石佛镇所有阴魂恶鬼的最好机会!我不能错过。可是,我还缺一枚玉佛手,怎么办呢?” 曹玉娟安慰说:“先别着急,我和你一起想办法,现在你必须得洗个澡,把脏衣服换下来。我这里还有两件白啸天的衣服,你先穿着。” …… 当土坤和曹玉娟在室内谈话的时候,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就在房门之外,纪桂香正僵然站在那里,像一个死亡的使者,只要条件允许,她就会突然出现,伸出枯瘦的没有一点血色的手…… 第70章 超能人 七月十四日早上,曹华栋离开后,地下室只剩下阿萍孤零零一个人。这是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玉女巫不可能侵入,突然放松的阿萍感到自己身体异常虚弱,她不得不把太平环再一次含到口里,默念方敬芳教她的佛咒,静坐为自己疗伤。阿萍白晰的额头上,很快就出现了豆大的汗珠,滴滴答答不停地往下躺。 不知道玉女巫是否已经离开?不知道土坤是否明白纸条上的话?他单枪匹马去堵怨气孔,如果遇到怨鬼阴魂他会不会有危险?身体静坐的阿萍大脑一刻也没有闲下来,她最担心自己心爱的人遭遇不测。所以,稍微恢复体能之后,阿萍便决定要尽快离开这里去帮土坤。 但是,地下室的门早已被曹华栋锁上,阿萍只能按原路返回。阿萍缓缓地站起身,一步一步来到那个神秘的升降梯下边,在墙上寻找开关摁钮。即然曹华栋能从这里上去,通过那个看似平常的卫生柜直接进入3号单间病室,那么下边肯定有可以启动升降梯的摁钮。然而,阿萍找了半日,在旁边的墙上并没有发现任何可以做开关的按扭。头顶上那块胶合木板与四周的木板严丝合缝地连接在一起,根本不可能自动落下来! 怎么办?阿萍又急出一身香汗,她咬着自己薄薄的嘴唇,一双大眼来回乱转。快,快,摁扭在哪里呢? 正在阿萍焦灼地寻找出路时,头顶突然传来一个细微的异响。阿萍吃一惊,她看到那块可以升降的木板慢慢地错开、下沉。 上面有人! 是谁?难道除了曹华栋,还有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升降梯?阿萍回头四顾,看到不远处有一个竖着的木柜,后面一片阴暗。阿萍轻轻一跃,躲在木柜的后面。一个盘绕的细管道碰着她的脚裸,好在并没发出任何动静。阿萍屏神静气,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块缓缓下降的升降梯。 奇怪。升降梯上没有人! 难道只是一个空木板? 正好借这个机会上去!阿萍放心舒一口气,刚要迈脚过去,忽然,她又收回了已招起的右脚,慢慢地放在地上。阿萍浑身又紧张起来。 在在升降梯上,逐渐显现出来一个身影,由无到有,由模糊到清晰——一个50多岁身材魁梧粗壮的汉子,膀大腰圆,虎背熊腰,脑袋已极度变形,似乎被什么重物挤压过,两只眼睛前后移位,鼻孔贴在一处,嘴巴歪曲,从嘴角一股股地往外溢着紫黑的血水——叶洪升!叶洪升的阴魂。 阿萍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难道自己从前看到的叶洪升根本就不是一个具有肉体的吸血鬼,而是一个因长年积怨之气凝结而成的幽怨魂?!叶洪升从木板上走下来。一前一后两只眼睛神气地左顾右盼:“丫头,你在哪里?追你的那个女妖已经走了,你出来吧。你从窗外进来时我都看到了。你怎么知道这里还有一个秘密通道?啊?别躲了,出来吧,丫头!” 阿萍心中又是一惊,原来自己进入3号单间病室时,叶洪升已经在那里了,为什么当时没有看见他呢?他那时候身在哪里?他一定是看着自己进了卫生柜!天啊!这怎么可能? 阿萍当然不知道,当她为逃避玉女巫追赶跃入3号病室时,叶洪升的阴魂正附着在孔令白的肉体上,急匆匆的阿萍如何能看得到?而她无处可逃不得不躲进窗户旁边的卫生柜时,叶洪升正借着孔令白的眼睛,死死地窥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只是叶洪升不知道,在卫生柜里还隐藏着秘密机关。当玉女巫盘旋找不到阿萍离开之后,他腾身从孔令白的肉体上跃起,打开卫生柜跟了进来。此时,那个升降梯早已合闭,叶洪升被窝在卫生柜内东摸西摁,琢磨好半晌,才找到那个隐蔽的机关。 阿萍屏息不语,在这个幽暗的地下室外室,在一排陈列柜后面,叶洪升不可能轻易发现自己。她必须找机会逃出去,如果自己现在和叶洪升,后果不堪设想。 叶洪升身后的升降梯又缓缓地提起来,阿萍非常想趁机出去,但在叶洪升面前逃走,是不可能的。她只好隐忍着,等别的机会。 叶洪升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升降梯已悄然合上,他口里呼喊着一步一步往前走。没有回音,地下室里只有死一般的静。他有些怀疑自己:难道那个丫头已经不在这里了?叶洪升转身朝曹华栋的办公桌走过去。几乎与阿萍来时的路线一致,叶洪升很快发现那透着一丝竖直光线的地下内室的门。他如发现新大陆般惊喜地走过去,推开地下内室的门走进去! “哇——噢——”叶洪升发出惊奇的怪音。他一步步走过廊道,把手伸进那些玻璃器皿中,摸一摸大腿、摸一摸孤零零的脑袋,摸一摸那个硕大的生殖器。不同器皿中装放着不同色泽的液体。叶洪升拿手粘着那些体液,放进自己嘴里吮吸,啧啧,脸上做着怪异的表情。 叶洪升一定会发现曹华栋的超能人,他将怎么做?强烈的好奇心促使阿萍偷偷地远远地跟在他的后面。 “哇——噢——,丫头,这是谁的家吗?奇怪的家!丫头,你还在吗?你出来让我瞧一瞧,你的屁股好翘好瓷实啊?呵呵……”叶洪升不死心,他还在找阿萍。 转过影背墙那排玻璃器皿,叶洪升突然看到了内室中央那宽大玻璃平台上的超能人。叶洪升睁大双眼,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他吓得锐叫一声,扭身就走。但刚撤两步又停下来,慢慢地转过身去。像做贼一样扶着影背墙偷偷地探头窥视,那是什么?好像一个躺着的人? “ha——ya——ku——”叶洪升口里发出低低的怪音。 那边,没有反映! 叶洪升胆子大起来,他重新走出影背墙,一步一步蹑手蹑脚走上台阶,靠近超能人!超能人依然没有反应,在那些相连的肢体之间,有体液在缓缓地流动。叶洪升围着玻璃大平台,绕了一圈,又绕一圈,脸上逐渐露出狰狞的微笑。“丫头,谢谢你啊,把这么好的美味送给我!哈哈……”叶洪仰天大笑,笑声在地下内室变成嗡声嗡气的回响。 好怪异的声音!阿萍感到自己的耳鼓在隐隐作痛,她用双手轻轻捂住自己的耳朵。 叶洪升狂笑罢,突然跃起,整个身体腾空至平台上面,然后慢慢降伏在超能人的玻璃器皿上面。原本高大威猛的叶洪升还要比超能人小一号,但基本上叶洪升的脸、肚腹与四肢可以与超能人的肢体相对。叶洪升慢慢地伏下整个身体,他的脑袋与超能人的脑袋结合,他的四肢融入到超能人的四肢,超能人的身体突然一阵微微地抖动,叶洪升不见了。只见超能人张大嘴,“咕咚咕咚”地牛饮那些玻璃器皿中的体液。刹那间,原本循环流动的超能人的体液都朝着一个方向涌去。 远远躲在一边的阿萍惊诧地张大嘴,她不知道叶洪升附体超能人,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 这时候,地下外室的门锁响了!钥匙开锁的声音,从地下室的门口经过廊道很清晰地传进内室。 阿萍一愣,她轻灵地将身体闪进一个非常隐蔽的暗影里。 地下外室的门又“吱哑”合上,紧接着地下外室的灯突然亮如白昼。 脚步声传来,清晰的“嚓嚓”的脚步声,是皮鞋与地板接触的声音。一、二、三,停,再一、二、三…… 阿萍紧张地盯着内室的门。 超能人眼睛睁了睁又很快闭上。在超能人心肺部位,突然冒出一串大泡泡。 这时候,阿萍看到一股阴森森的怨气从超能人身体逸出,叶洪升悠忽来到内室入口过道一个盛着下肢的玻璃器皿前,他轻轻举手一推,“唿啦”,那个玻璃容器倒了。曹华栋闻声出现在地下内室的门口,他看到倒地烂碎的玻璃容器,走过去捡起那个腿骨,来到附近墙壁处找了一个新的玻璃器皿。 叶洪升捡起掉在地上的脚趾骨像扔花生豆一样扔进自己的嘴里,“嘎吱、嘎吱”大咀。 曹华栋猛回头,他似乎什么也没看到,扭转身拿起一个玻璃器皿,倒上特制的浸泡溶液,将那根白森森的腿骨放进去,再端着玻璃器皿来到原来的地方,他发现脚趾骨不见了。 阿萍看到,就站在曹华栋身后的叶洪升露出得意的狞笑。 浑然不知的曹华栋稍做犹豫,转身走过内室的影北墙道,“你还在这里!”曹华栋慢慢走向超能人躺着的中央大玻璃平台。紧随其后亦步亦趋的叶洪升,突然阴魂跃起,眨眼重新融入到超能人体内。 曹华栋根本没有注意周围有任何的变化,他开始像一个神经质那样面对自己的旷世发明喋喋呓语…… 付着在超能人身上的叶洪升突然睁开眼,它们并非像曹华栋预计的那样黑眼珠明亮而充满智慧,而是两只大眼睛里充满了仇恨,那是只有魔鬼才有的凶光。 曹华栋吓得倒退数步,恐惧地看着玻璃平台上的超能人。 这一次,曹华栋才清楚地看到一股阴森森的怨气从超能人身体里逸出,围聚而成人形:一个50多岁身材魁梧粗壮的汉子,膀大腰圆,虎背熊腰,但他的脑袋已极其严重的变形,似乎被什么重物挤压过,两只眼睛前后移位,鼻孔贴在一处,嘴巴歪曲,从嘴角一股股地往外溢着紫黑的血水——叶洪升伸展开四肢恐怖地大笑:“曹华栋,真是30年河东转河西,还认识老子吗?” “你?你是谁?怎么进来的?”曹华栋惊惧地倒退一步质问。 叶洪升:“你忘性真大,不记得30年前的事了?你开着一辆车,在县级公路上从一个人的身上压过去,那个人他没有死,他说要你养他一辈子,你又开车从那人的身上辗了回去。辗啊辗,直到那个人死。这一切你都不记得了?曹华栋,好好瞧一瞧我这张脸?” “叶,叶洪升?”曹华栋毛发倒竖,身子猛然矮下去半截。曹化栋当然不会忘记这张面孔,尽管过去30多年,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那个夏夜,他将叶洪升辗死在野猫林县极公路上,然后将尸体拉回家中的地下室解剖。 叶洪升:“曹华栋,我的肉体呢?是不是也被你拿来做试验了?” 曹华栋猛地摇头:“没。没有!” 叶洪升大嘴一张,一个脚趾骨吐在他的粗黑的手掌心上。“这个不是我我身上的吗?30年前被你拿去了。现在物归原主!”说完,叶洪升像扔花生豆一样轻轻一抛,送进自己嘴里。“嘎吱、嘎吱”,地下内室传出刺耳的嚼咀声音。 那正是刚才在内室走廊丢失的脚趾骨!曹华栋吓得毛骨悚然,脸色仓白。 g——w——o,叶洪升狰狞地张开胳膊,像鹰一般扑向曹华栋。 突然,中央玻璃平台发出一阵激烈的“喀嚓喀嚓”声音,那些罩着的、固定在超能人四周的玻璃板纷纷开裂。 叶洪升一愣,扭回头去。 同时,曹华栋与躲在阴暗外的阿萍也都扭头看过去。 只见身材庞大赤身裸体的超能人慢慢先抬起上半身,那些花红柳绿紫各色体液“哗哗”地从他的脖项、胸部淌下去。他的胳膊比一般人要粗要长很多,如果直立垂下来,长可及膝。超能人瞪起硕大的牛眼,二目闪闪发光,他看了看如木偶一样呆愣着的曹华栋,又看了看惊诧的叶洪升。“哗啦”挺身而起,许多玻璃被他的赤裸裸的双脚踩碎。 超能人一步一步来到曹华栋和叶洪升中间。他再一次看了看曹华栋,又看了看叶洪升,突然脸上露出脸上令人恐怖的表情,仿佛从一个风洞中发出的声音:“你不是人,你是恶魔!阴魂不散的恶魔!”。 叶洪升很快镇定下来,他呵呵一阵狂笑:“叶洪升,这就是你的宝贝!它的生殖器好大噢,我好怕怕啊,哈哈……”突然,狂笑着的叶洪升大嘴猛张,从他的血盆大口出喷出一股浓极的黑烟,超能人措手不久完全被笼罩其中。 超能人痛苦地扭转四肢,发出痛苦沙哑的声音,仿佛被一只老虎钳夹住了咽喉。 曹华栋看着自己30年精心研制成的超能人在一点点扭曲变型,心如刀割,他忘记恐怖,奋不顾身地扑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超能人。“不,求求你别这样!” 叶洪升冷笑:“求我?30年前你用车轮辗我的时候,听到我求你的声音了吗?” 超能人摇摇欲倒。 曹华栋眼睛血红,一脸的泪水,他扭过身向叶洪卟通跪倒。“求你放过我们,它是我的梦,我的理想,我的一切希望啊?” 叶洪升残忍地看了曹华栋一眼,突然再次张开大口,又一股黑烟喷向超能人。 “对不起,他太——强——大,我无法抗拒——恶——魔!”超能人对曹华栋抱歉地一笑,像一座铁塔一样轰然倒地,身体四肢、腰腹、脑袋倾刻间四分五裂。“不,不,不啊!”曹华栋不顾一切,发疯一般扑到超能人身上,手脚并用神经质般要把那些散落的胳膊、四肢、心肺、脑袋重新聚拢在一处。 叶洪升慢慢地走过去,从滚落一旁的超能人的大脸上扣出超能人的一颗眼珠,抛入自己口中,如咬一粒花生豆。一滴白色的液体从他的嘴角益出来,滴落在地上。叶洪升吃得津津有味,他又伏身将手插进超能人的胸部,如挖掘机一样挖出超能人突突仍在跳动的心脏,双手捧着送进自己的血盆大口中。 “不,你他妈的混蛋!”看着自己几十心血的成果被叶洪升一口口吃掉,曹华栋奋不顾身抄起一个测量仪表向叶洪升砸过去。奇怪的是,测量仪就像扔进一堆海绵里面,无声地被叶洪升的身体吞没。 “不,不!”曹华栋后退到中央原来那个玻璃平台处,伸手不知从哪里一摸,竟摸到一把锋利的手术刀。他大叫一声,握住闪着寒光的手术刀向叶洪升刺过去,“噗”,借着自己身体的冲力,曹华栋把刀深深地刺进叶洪升的腰腹,因为用力过猛,那刀和他的一双手一齐刺入叶洪升的身体。 曹华栋到看到自己的双手和刀突然都没了,露在叶洪升身体外面的只有两只白晰的胳膊。 正在吞食超能人硕大阴茎的叶洪升突然扭过脸,他吐出了那根已吞了一半的超能人的生殖器,看着近在面前的曹华栋冷酷地笑了。仿佛一只老鹰看着即将成为自己口中之食的兔子,他缓缓伸出手,此时,那是一双巨大粗糙而且透明的手,可以看到里面僵硬的关节缓缓地伸开又收缩。 曹华栋瞪着一双恐惧到极点的双眼,望着叶洪升,他身不由己,毛发倒竖。 “不。不!”曹华栋感到自己的一双手正在被某种东西舔食着,就好像自己的双手塞进了老虎的口中,老虎正在用它那长满倒刺的舌一层一层地舔食,把皮肉舔净,下一步就是粉碎骨头。曹华栋意识到了什么,猛然用尽全身力气要挣脱。几番挣扎,他终于可以脱离开叶洪升的身体,但再看他的的胳膊,只剩下了血肉模糊的两杆肉柱。 手掌呢?我的十根手指呢?“啊——”曹华栋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他感到自己的脑袋都要暴裂了。 叶洪升呵呵冷笑着,只轻轻向前一跨步,就轻易拎起曹华栋,像拎起一只无法逃脱的小鸡。 曹华栋别无选择,他只有等死!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下室内室,在这个原本他用手术刀来剥离别人肉体、分割别人四肢和心肺的地方,他等来的死将是备受尽折磨的死! 叶洪升不会让他死得很快,死得舒服。 叶洪升用手抹过曹华栋的胳膊,他胳膊上的外衣袖子立即烂掉,胳膊最外面那层皮肤也如被硫酸泼过一样“滋滋啦啦”脱落下来,呈现的是裸露的带着血丝的白华华的肉。血将叶洪升透明的手掌染红,叶洪升抬起胳膊,用舌头舔一舔自己的手掌,贪婪地吸去上面附着的血与一根根肉丝。 此刻,叶洪升倒象一个懂行的医生,只见他用手猛然一捋曹华东的腰身,原本挣扎扭动的曹华栋突然变得象软豆腐。叶洪升把曹华栋放置在中央那个玻璃破碎的工作台上,扒开他的衫衣。曹华栋松软的肚皮裸露出来,白得晃眼,象菜市上贩卖的肥猪的松驰的肚腹,油脂丰厚。 叶洪升用手在曹华栋的胸口丈量摁摸,仿佛在搜寻着什么,然后停下来,伸开五指用力挖下去。叶洪升的五指如五把锋利的匕首,深深插进曹华栋的肚腹。曹华栋身体又是一阵痛苦的痉挛。 有血从叶洪升的手指缝间洇出来,随着“沽沽”的声音,叶洪升将曹华栋的心挖了出来。那棵还在跳动的心盛放在叶洪升的手掌中,一颤一颤地晃动着。叶洪升哈哈大笑,张开血盆大口将那颗心放进粘连着液体与肉丝的嘴里。也许曹华栋那棵心太大了,叶洪升要很用力才能将它塞进去,血从叶洪升的嘴角挤溢而出,喷溅到一米开外。 叶洪升甚至有些恶心欲吐,他伸了伸粗涨的脖子,强忍住溢出的东西。他的腮帮夸张地奋力嚼咀,仍有血不断地从他的嘴角溅溢出来。 曹化栋依旧瞪大着眼睛,看着叶洪升濡动的嘴。他浑身痉挛,四肢一颤一颤地抖动。这时候,他看到自己的阴魂已经离开了肉体,面前的叶洪升象一个巨大的障碍,他无法躲过去,也没有丝毫逃脱的可能。 没有心脏的人,还有意识吗?曹华栋不晓得自己现在死还是没有死! 他生不如死! 叶洪升仰天哈哈大笑,在他的狂笑声中,实验室陈列各式各样人体器官的器皿开始破碎,管道崩裂,那些人体器官纷纷跌落在地上。很快地面上杂七杂八布满了人的肝、肠、肺、脑、胳膊、腿、脚趾……叶洪升如胜利的王者,抛开曹华栋,在实验室中来回踱步,在他的巨大的脚趾缝中,粘着人的手指或者白多黑少的眼珠。 一切都有原因,一切都会有结果。 阿萍感到自己身后什么动了动,她惊诧地扭回头,看到一个模糊的阴魂正努力从一个倒叩的脑腔裂缝中往外挤,一挤,二挤,终于挤出来了。这个阴魂根本没有理会阿萍,而是口中发出“ha——ya——ku——”的怪音,飞扑向叶洪升,转瞬间融入到叶洪身庞大的身体内。 阿萍瞪大眼四顾,看到从地下内室四周的墙壁上、残缺的玻璃柜缝隙中、破烂的肢体里,一个又一个阴魂狂跳出来,他们或是少胳膊,或是缺少腿,或是缺少眼睛、鼻子……他们面对着腹腔大开的曹华栋,口里发出那种齐齐的声音: ha——ya——ku—— ha——ya——ku—— 曹华栋可能已经无法知道,这么多年在他潜心研究超能人时!他一直与如许多的死魂相伴。而今,死魂复活,变成一个个复仇的恶魔!而他曹华栋是必然的被报复对象,他在劫难逃! 更多的大大小小的阴魂,毫不犹豫地投向趾高扬扬的叶洪升,迅速融入到他的身体中。叶洪升的身体迅速变得更强更壮更大,更有力。 踩着一地血污,叶洪升来到躺着的曹华栋面前,像宣读圣旨那样高唱:“你也许是个天才的医学家,但你得为你的凶残付出代价!——这是你应得到的!罪有应得!你也会加入我的队伍中,欢应你的加入!你将成为其中很杰出的一个!许多事情我还需要你去做,我要看着你将自己最亲近人的血吸干、舔净!一块一块嚼咀她嫩嫩的肌肉和骨头。这是我给你的使命,也是你必需完成的任务!” 说完,叶洪升猛然转身,伸展开四肢,仿佛在向三界宣布:“我要真心地谢谢你,无限高尚的佛,你托曹华栋送来的大礼我收下了,它给了我强大的能量!哈哈,请继续赐给我力量吧,让我从这里走上王的宝座,让那个地下老鬼见他妈的鬼去吧,我才是真正厉鬼中的厉鬼、阴魂中的阴魂、王中之王。我早就期待的饕餮大宴快来吧,让我成为这里的主宰!从这里开始控制魔界,控制全世界、全人类。呵呵……” 躲在隐暗中的阿萍感到两耳一阵阵作疼,叶洪升的能力太强大了,更可怕的是他的野心与欲望。土坤,你在哪里?你是否感到了死亡的阴霾?阿萍焦灼地四顾,黑暗、血污、倒掉的管道和人体碎块…… 她究竟要怎样做,才能平安离开这个可怕的地下室? 第71章 失控 越来越多的人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私家车,从奥拓、奥迪到标致、现代,再到宝马奔驰。这个移动的一居室的确能给我们带来很多方便与惬意,但每天打开报纸、网络,有关各种车辆出事故车毁人亡的报道并不少见。原因何在?酒后开车?刹车失灵……原因相当多。果真如此吗?当你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室,你是否会突然心跳加速,是否感到了某种不安?有时候相信直觉是正确的。如果你有某种哪怕是极细微的心灵感应,请不要再摸方向盘、踩油门了,只少在这一天请不要靠近车。因为,有些事情是我们无法说清楚的—— …… 雨从十四日下午二点时左右开始下,细细小雨如丝如雾,仿佛在石佛镇上空布了一层薄纱,缠缠绵绵、迷迷蒙蒙。因为富春堂没有其他病人,曹玉娟让赵姨先回家去了。若大的病室只有自己和躺在病床上沉睡不醒的白娃,她自从被土坤抱回来后一直没有睁眼。曹玉娟摸脉相、看舌苔,并没有发现异常,她只有耐心地等待、再等待。 葡萄糖瓶里的药液还在不紧不慢滴落,一点点输进白娃细嫩的血管。 曹玉娟莫名感到孤独和不安。她在心里不能不暗暗责怪父亲,几十年来,他一直醉心于自己的医学研究,除了看病之外,对其他事情很少过问。一个伟大的科学允许他有某些方面的缺憾,但白娃失踪,他仍能静心进入地下室继续工作,真不知道他的心里是如何考虑的,他的医学研究何时才能出成果……唉!曹玉娟暗暗叹一口气,又小心地把白娃的被单掖了掖,轻轻地在白娃的额头上吻了又吻。 洗完澡的土坤换了衣服,打着伞从三楼下来,走进富春堂。 “白娃怎么样?”土坤问。 “一直没有醒!”曹玉娟站起来迎土坤。 土坤过去摸了摸白娃的脑门,已不再那么滚烫。他抬头看了看输液瓶,瓶中的药液已快没有了。“输完这一瓶还要输吗?” “没有了。”曹玉娟说着去拨输液针管。 土坤看着曹玉娟熟练地操作。她是一个美丽端庄的好女人,一个贤慧的母亲,一个高水平的医生。可惜,她的父亲却是一个杀人恶魔,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别扭地联系着。 曹玉娟看了土坤一眼,递来一个浅浅的微笑说:“我想带白娃上三楼她的小卧室去,那里的环境她熟悉,对她康复和心理都有帮助。能帮我一下吗?” 土坤:“外面正下着雨,行吗?” “可以从这里走二楼楼梯上去,我有钥匙!”曹玉娟掏出钥匙打开了从一楼通往二楼的楼梯铁门。“这样就不需要冒雨绕到外面走转梯直上三楼了。” “铁门平时为何不打开呢?” “二楼有几个房间,分别放着中草药及一些医疗设备。只有取备用药或动用大型医疗设备时才偶尔打开铁门。平时因为担心不知情的患者往上面乱跑,就锁起来。”曹玉娟解释。 从富春堂内部的楼梯上到三层,第一间放着几张单人床,是护士休息的地方。第二间是大客房,可以做会客厅,偶尔有朋友来也可以临时住宿休息。现在,纪桂香就住在这里。路过大客房时,曹玉娟透过窗往里面看,看到纪桂香正侧身面向床里睡着,没有敢惊动她。再往里走,是曹华栋专门为外孙女白娃设制的一间小卧室兼书房。往东最靠里面的那间,则是曹玉娟的卧室。 土坤抱着白娃跟着曹玉娟来到三楼白娃的住室,这个小女孩的闺房装饰得很体贴而温馨,又经过曹玉娟的收拾,显得非常整洁。土坤把白娃轻轻放在她的小床上,然后直起身子说:“玉娟,我得赶快走了,至到现在还没有找到第四枚玉佛手,如果在今夜12时左右不能将四枚玉佛手分别放在石佛镇的四个命门位置,后果不堪设想。” 曹玉娟:“四个地方,你一个人如何跑得过来?白娃可以由我婆婆照看,我和你一起去!” 土坤说:“谢谢你,不用了。我有车,来得及!你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白娃!” 曹玉娟不无担忧地望着土坤,点点头说:“你也要保重自己!” 土坤从富春堂出来,车还停在那里,他径直走过去,打开车门,突然发现车里竟然坐着一个陌生人。 土坤:“你是谁?如何坐进我的车里?” “车,不错!舒服。”那人目无表情,眼神僵硬,愣愣地说。 土坤警惕地看着他,一股淡淡的腐败气息扑入口鼻,这种气息在他伏在玉女巫坟墓的洞口时曾嗅到过,那是来自坟墓的腐烂的气息。土坤眼神掠过他的衣领,在他的脖项上看到一圈明显的牙痕。土坤暗吃一惊,活死人!他从哪里来? 一股酸水从胸腹往上涌,土坤强忍着把它们摁下去。他冷静地从口袋掏出一个枚玉佛手,轻轻招呼一声:“嗳,哥们,瞧这是什么?” 那个人扭过头,看到玉佛手,脸色骤变。土坤猛一伸手,“啪”将玉佛手拍在他的胸口,只见他的脸立即痛苦变形,眉毛眼睛激烈地向左扯,嘴鼻子疯狂地向右歪,像被大力神拧麻花一般,眼细成缝,鼻薄如纸,身体四肢也一阵痉挛抖索,迅速萎缩、融化,倾刻化作一缕缕的青烟。 土坤再仔细看那车座上,什么也没有!土坤扭头看一看富春堂,自己把三枚开光的玉佛手都带走了,一旦有吸血鬼或阴魂袭击曹玉娟和白娃,该怎么办?便从后备箱取了一把竹箭,又从蓝布囊中取出一把竹剑,一并拿着返回楼上。 “怎么了?”曹玉娟脸上满是惊喜,她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土坤,忽然就有一种强烈亲切的感觉涌上心头。 土坤故做轻松说:“没什么,我把这些防身用具拿来,你带在身边,如果有危险可以防范。一定要小心走近你的每一个人!因为你不知道他(她)是人还是鬼!最好呆在这个屋里不要随便走动。” 曹玉娟一把握住土坤的手说:“我记住了,你,也要小心!” 土坤点点头,转身下楼。在跨出富春堂的刹那,土坤的心突然一阵狂跳,感到胸口有些发闷,有种莫名的不安。他抬头看天,雨不是很大但还在在着。天却更阴沉了,黑黑的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土坤重新把目光投在自己那辆车上,白色的捷达车安静地停泊在哪里,刚才那惊心的一幕又在他的脑海一闪。车里会不会有吸血鬼或者阴魂,它们潜伏在车后座上,只等自己上车开车后,用事先准备好的活绳结准确地套在自己的脖项上,拼命地勒紧、勒紧。就像梦里那个通体透亮长着薄若明翼翅膀的小女孩,漂亮而又邪恶地将绳结往他的脖项上戴。土坤不由自主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项,摸到了突出的喉结。一个男人才有喉结!怕,又有什么用?像男人那样去战斗!一股浩然之气涌现在土坤的心胸,他坚定地一步步走过去,猛然拉开车门—— 车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是在自己吓自己!土坤长长舒一口气。又在车后座上细细查看,没有任何异常。他打开后备箱,把仅有的十数支竹箭和一把竹剑取出来,这些还是阿萍帮他削制的,而今阿萍却不知在何方?她会不会从此消失?玉女巫在哪里,她会不会突然出现……容不得土坤多想,他把竹箭与竹剑放进蓝布囊中,拉开车门坐到驾驶座上,脚踩在油门上,车忽地启动。 去哪里找那枚玉佛手?他想起阿萍留的纸条:电脑e盘a文件夹,520520,明天午时三刻,三根捆绑竹箭法器,热的血,石佛寺正北303米,黄金洞!张哑巴赠无邪匕。“张哑巴赠无邪匕!”,土坤摸了摸腰中的那把无邪匕,这说明阿萍在此前见过神秘的张哑巴。现在,只有先去找张哑巴想办法。可是他人呢?土坤车把一转,车驶过石佛镇副街,穿过一条胡同,驶上石佛镇主街。 然而,就在这时候,土坤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了。不是人不对,而是车!车从启动之后,就一直在加速,越来越快。 土坤松开踩油门的脚,奇怪的是,车速并没有减下来。相反,仍在增加! 土坤急忙踩刹车,刹车狠狠地踩下去了,刹车轮毂发出刺耳的声音。车猛烈颤动一次,就像一个患了咽喉炎的人一阵激烈的咳嗽,但车并没有停,但只是一氽一氽,又继续加速行驶。 土坤唰地冒出一身冷汗,浑身每个毛孔都张开了。 怎么回事儿?车失控了!哪里出了问题?是刹车失灵?还是油门问题?虽然下雨,石佛镇主街上的人不多,但在鬼节前夕,来这里赶集凑热闹的人还有不少。土坤迅速转动方向盘,捷达车就像一匹狂野的马,在石佛镇主街上穿行。 方向盘还管用!但土坤明显感到有一双无形的手在与自己挣方向盘。平时只需轻轻动手就可操控的方向盘,越来越粘沉,越来越难转动。 究竟怎么了? 突然,土坤的耳畔听到了邪恶的狞笑! “ha——ya——ku——” 沙哑的狞笑充斥在车内。 车上有妖!或者是什么魔怪!它无影无形,却的确存在! 豆大的汗珠从土坤的额头往下滚落,模糊了他的视线。为躲避行人,路边临时搭的摊位被捷达车撞塌,针、线、鞋、袜等乱飞。游人、摊主纷纷往两旁退避,石佛镇主街上一路惊声尖叫不断。 土坤拼命握住院方向盘,狂摁喇叭提醒前面的人。他在心里告诫自己:“一定撑握方向,千万不能撞死撞伤人!” 捷达车疯牛一般朝前疾驶,石佛镇主街往北走到头就是高大的贞节牌坊,过去就是观音桥。从贞节牌至观音桥尚有一二百米,路面呈缓慢的弧形。如果不打方向盘,车驶过贞节牌,如果不转一个大弯儿,直直地朝前开,土坤和车就会必然撞破单薄的小泥栏上,一头扎进观音河,车毁人亡。 土坤当然记得这段路,远远看到贞节牌坊,他就拼力向左转动方向盘想打弯儿,然而,已累得骨酸筋麻的土坤胳膊再难用力。土坤拼命大吼,猛踩刹车,然而,此时方向盘似乎被操控在某种无形力量之下,稳丝不转。 完了!土坤绝望地想。 这时,前边突然身影一晃,右首四门猛地被拉开。没看到人上来,只见一柄生锈的剑尖直刺进来。 “啊——噢——”副驾室座上有怪音见剑而叫,接着“砰”一声,似乎如气球爆炸一般,一缕白烟从车内溢出。这时,土坤才看到一个人已坐在了副驾驶座位上。 土坤感到方向盘一松,车头忽地扭过来,右边的车灯从贞节牌坊一边基座的花岗石边上擦过去,并没有破裂。捷达车轻松地划了一个半弧驶向观音桥。 土坤长长舒一口气,终于躲过一劫!他侧目看身边坐着的这个人,正是要找的张哑巴。 张哑巴眼盯着前方,双嘴紧闭。但土坤却听到他的声音:“别停,过观音桥右拐一直走!” 车驶过观音桥,右拐沿着观音河畔往前行驶许久,停在一个偏僻无人的地方。土坤身子一软伏在方向盘上。究竟是怎么了?那股巨大的魔力从何而来?与自己抢夺方向盘的是谁…… “没事了,年轻人!”张哑巴拍了拍土坤的肩。 土坤抬起头喘着粗气:“谢谢你救我一命!我该怎么称呼你?” 张哑巴:“不客气,叫我哑巴就行。” 土坤:“张先生,刚才那种东西是什么?魔还是妖?还是灵异的怪?” 张哑巴:“不知道,我看到你的车像疯牛一样狂奔,而且你的车里阴气很重。于是,就出手帮忙,也许刺中了它。” 土坤:“我不明白,这些吸血鬼、活死人为何白天也敢出来逞凶?” 张哑巴:“吸血鬼上百,夜晚可结群而出,不惧明灯;吸血鬼上千,则不惧光天白日,来去自如矣。小伙子,告诉我,午时三刻,你把捆绑着的三根竹箭投进黄金洞那个怨气孔了吗?” 土坤:“投了!” 张哑巴:“竹箭的箭头是朝上还是朝下?” 土坤:“什么?” 张哑巴:“你在投放那三根捆绑着的竹箭时,箭头是朝上还是朝下?” 土坤摇头,当时场面很混乱,他根本记不清楚:“有什么区别吗?” 张哑巴:“如果箭头朝上,就可能把石佛山野猫林中的怨魂野鬼统统镇摄住,至直他们魂飞魄散,永不复生。但如果是箭头朝下,则只能镇摄他们一时,等惊散的阴气重聚,他们的力量将会加备强大!” 土坤:“为什么?” 张哑巴:“阴阳交合,万物天性,阳间有阳间的法规,阴司有阴司的咒律。” 土坤心头一寒,狠狠地举拳砸在方向盘上,车嗽叭发出一声长鸣,惊起了不远处两只偷欢的野兔,跳跃而起,眨眼消失在杂草丛中。 张哑巴平静地问:“阿萍呢?” 土坤懊恼地说:“不知道,她为了救我,引开玉女巫,也许她已经不存在了。”土坤取出那枚无邪匕:“这是她临别是留给我的,现在物归原主。” 张哑巴叹口气:“孩子,忘记她吧。以玉女巫的能量和功力,阿萍怎么能是对手呢?除非她有上天入地的本事!可是她只是一个活死人罢了。无邪匕你留着吧,它与你有缘。带着它走吧,离开石佛镇,越快越好!” 土坤:“为什么?” 张哑巴:“我感觉到了,镇上的阴魔之气越来越浓烈,玉女巫,叶洪升,还有,还有石佛山下那个老鬼,他已经从怨气孔里出来了,他的怨气与魔力深不可测。石佛镇将变成一个死亡之镇,这里将成为新的地狱之城,没有人能改变这一切。” 土坤:“什么?石佛山老鬼?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张哑巴:“我刚刚去过黄金洞,在怨气孔不远的地方看到三根捆绑着的竹箭,箭类已不见了,只剩下光秃秃的箭杆。一般的阴魂野鬼是没有能力抛掷出这种佛器的,何况又是午时三刻,一年中少有的阴气最弱的时候。惟有千年老鬼才能有这种魔力,硬生生将你的佛器抛掷出来。” 土坤:“这——难道就没有挽救的可能了吗?难道石佛镇上的人都会变成吸血鬼、活死人,永生永世成为这些凶残恶魔老鬼的奴隶?难道你眼看着这里的人陷入死亡的深渊而置之不顾?” 张哑巴跳下车,呵呵笑道:“阿萍那丫头好眼力,果然没有看错。土坤,我等的就是你这样的话。你虽然只是一个普通人,却是千百年来难得的一个有深厚佛缘的仁者,也许,你能挽救这一切!” 土坤惊诧:“仁者?我?凭一双肉掌?” 张哑巴摇摇头说:“你从玉女巫那里找到的石佛镇阴阳地理图在哪里?” 土坤从捷达车方向盘旁边的暗箱里取出来地理图。 张哑巴走过来,两个人四双手支持着将烂绸布慢慢铺开,“真是一张神秘而古老的地理图!”张哑巴也不由得不称奇。地理图上标得清楚,石佛镇的中心位置在石佛镇主街那个终年有数家卖水果摊的大十字路口。石佛镇的东西南北,阴阳乾坤位置,分别都用紫色实心儿三角标出来。 张哑巴:“今天晚上子夜前后,你务必得利用东西南北、阴阳乾坤地理方位图,找到石佛镇的阴界的四大命门,分别在放上佛器,但愿此一举镇摄住石佛镇上所有阴魂鬼魅,包括吸血鬼和活死人。只有如此,才能控制不断膨大的魔欲,石佛镇才会有救!” 土坤:“可是,玉佛首只有三枚!” 张哑巴沉吟半晌说:“东西南北乾坤阴阳也分主次,你去东门,东为乾门,乾门气盛;南为阳门,阳门义旺;西为坤门,坤门信大。你带上三枚玉佛手,再带上这个气场定位盘!”说着,张哑巴从怀里摸出一个婴儿手掌大的圆盘:“这是巫师用的气场定位盘,你以石佛镇中心为基点,分别向正东、正西、正南行驶10公里,然后用气场定位盘确定埋放玉佛手的地方,即在阴界命门之位。记住,玉佛手正面朝上,背面朝下。且不可一错再错、悔之晚矣!” 土坤:“那北方呢?” 张哑巴:“北为阴门,也即石佛镇的鬼门。那里有恶鬼阴魂出入的冥道,到时候我自有办法!记住,路上千万要小心!能否成功,在此一举。” 土坤眼睛锁着张哑巴问:“张先生,能告诉我,如要我们失败了,结果会怎样?” 张哑巴没有回答,他的耳朵微微地颤动,眼神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土坤立即发现了张哑巴的不安。怎么了? 不远处杂草丛一阵晃动,紧接着传来一声狗吠。杂草分开,窜出一只黑毛狗。土坤觉得眼熟,却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黑,黑——子——别——跑!”话音未落,从一人深的杂草后面钻出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平头,个子不高,黑脸蛋,两大眼睛。鼻子上面拖着两条长长的“青河”。土坤认出来是悦来客栈烧锅炉王妈的结巴孙子土巴。 狗突然止步,后氽着屁股冲土坤和张哑巴狂吠。 土坤感到有些莫名其妙,难道自己身上有什么怪异之物吗? 土巴惊诧地瞪大眼睛,指着张哑巴结结巴巴地喊:“哑——哑巴,你——你身后——有——” 土巴结结巴巴话没说完,张哑巴锈剑已抽出来,只见他双手握住剑柄,稍一侧身,剑尖从前向后,贴着腰眼儿自前往后猛地刺下去。 “呀——噢——”一个尖厉的女音从张哑巴身后传来。一股黑雾在张哑巴身后咫尺之地平空而生,悠忽飘到了距张哑巴三五米的地方。 张哑巴:“玉女巫,你想对我下黑手!” 黑雾中传出怪异的女音:“ha——ya——ku——张哑巴,是你先对我下的黑手,在我最弱的时候,让土老根活活掐死了我!” 张哑巴眼睛紧盯着那团黑雾,大喊:“土坤,带着土巴快离开这里,莫忘按计划行事!” 土坤回过神来,回身上车,捷达车一声轰鸣,猛一盘旋,正停在小土巴面前,土坤探身伸手一把将土巴拽上车。那只黑狗紧跟着窜上来,盘坐在土巴屈起的两腿中间。 玉女巫冷笑一声,盘起一团黑雾欲袭裹捷达车。 张哑巴长长的锈剑横空劈来,玉女巫不得不黑雾猛一收缩,轻轻一飘闪身躲开。“死哑巴!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张哑巴呵呵一笑:“千年妖女,哑巴今天就陪你算一算旧账!”白色的捷达车猛地调转车头,车轮在泥地上划出四道深深的轮痕,泥点飞溅,一股浓烈的油烟过后,捷达车已沿着观音河畔向观音桥疾驶而去。 观音河静静流淌,空旷的观音河畔,张哑巴威然横剑而立,在他的左前方三米之外,一团黑雾盘旋不定,渐渐地可以隐约看到一婉约的古时仕女,然而莲步秀腕中,却充满了杀气。生死一线,谁才是最终的赢家…… 第72章 偷窥 三步之内,必有外人。隔墙有耳。越不知道的,越想知道。依如爱、恨,依如恐惧与惊喜,人性使然,大的如此。鬼使神差也罢,贱心淫贼也罢,古往今来行之者涛涛如黄河之水。古有宫庭淫乱、权霸弥天;现实中同事之间、左邻右舍,甚至亲朋好友父母子侄,就没有窃听、偷窥吗?当你阅读此文,津津有味深陷其中,身边不远或许就有一双眼盯着你。别猛然抬头,也别四顾左右,请用心感知,在你的身后,在窗外,或者在头顶天花板缝隙之间,有一个针孔探头正将它黑洞洞的眼锁住了你。 …… 七月十四日的悦来客栈大堂,与往日清冷相比有所不同,三三二二外地顾客拎着大包小包,有的还自驾车前来。前台服务员叶小水和另外两个同样年轻的女服务员王玲、白瑛正在有条不紊地工作。 前台客服电话铃声骤然响起,叶小水快步走过去接听。 一个男声:“悦来客栈吗?我要订房。” 叶小水:“请问你要订哪间?我们这里有普通房、贵宾房和总统套房。这两日客人比较多,贵宾房已没有了,只剩下普通房和总统套房。” “总统套房我们要了,另外再给我们订两间贵宾房。” 叶小水:“对不起,贵宾房没有了。” “嘿,一个小镇,哪来那么多人啊?” 叶小水:“是这样先生,七月十五鬼节,我们镇上年年从十五到十八要搞三天活动,所以——” “那就再给我们订两间普通房,离总统套房越近越好。” 叶小水:“好的,先生请你留下姓名和联系方法。” “宋健华宋主任。”刚说出来,对方又更改道:“不,你记钱志鹏钱经理吧!姑娘好甜的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叶小水:“谢谢,我叫叶小水,请问先生你们什么时候到?打算住几天?” “明天,明天上午吧。先订三天。” 叶小水迅速做好记录。总统套房是白啸天在梅小青的建议下特别装修出一套高档豪华住房,每晚费用1万元,如今竟然有人提出预订,可见来头不小。叶小水心里又惊又喜,过去贴在王玲的耳边说:“明天要来一个大富翁,把总统套房都给包了。” 王玲瞪大双眼,樱桃红的小嘴张成圆形:“世上有钱人是真有钱,一晚上一万,超过我们一年的工资了。梅姐真是见过世面,她好有眼光哎,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去!” 叶小水摇摇头,压低声音:“我不想去说!” 王玲泼辣地一拍叶小水的胸:“给你个拍领导马屁的机会,你还不要?说不定梅姐一高兴这个月就会多发一些奖金给你!” 叶小水坚定地摇摇头:“我不去,你想去你去吧。” 王玲:“你真不去,那我可去了!” 叶小水平静地说:“讨好领导的机会让给你,去吧!” “好啦!”王玲激动地一拍手,在叶小水耳畔一吻说:“谢谢小水!” 王玲抬眼寻找梅小青,她上哪里去了?刚才还看到她从玉货店那边走过来。她会不会回了自己的卧室。这些日子梅小青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儿,白天也总爱往自己屋跑。王玲知道这个妖艳的女人非常在意自己的妆扮,一天不知要补化几次妆,换几身衣服。肯定又回她的屋子里了。王玲走出大堂,走向后院。 相对前面大院的人来人往,悦来客栈的后院显得冷冷静静没有人声。王玲莲步轻移来到梅小青的房门口,抬手准备敲门。这时候,王玲听到室内传来一种奇怪的令她不安的声音。这种声音她并不陌生,她在哥哥嫂子的卧室外面曾无意中听到过,有几次半夜起来小解,路过悦来客栈的客房,她也听到过。 王玲忍不住停下手,侧耳细听。 声音从卧室的窗缝传出来,先是细微而轻的梅小青舒服地低呤,和“哧哧”的戏笑。王玲估计不是梅小青一个人,不由得高抬腿轻迈步靠近窗口,屏住呼吸,用手指在嘴里湿了湿,然后将那湿润的食指轻轻去捅窗纸,无声地将其戳破一个小洞,探出头闭上一只眼,拿另一只眼聚光往里瞧。这一瞧,她差一点惊叫出声。 昏暗的屋里,梅小青和悦来客栈的大老板白啸天正行淫取乐。白啸天赤身裸体仰躺在凉席上,梅小青一丝不挂骑在他身上,双手摁住了白啸天的胸膛,腰部上下前后纵动,胸挺起老高,丰满的乳房如一对白兔上下颤动,白啸天的双手托在下面摩挲把玩。 王玲十六岁时和邻村一个男同学相好,两人到校园外一个少有人去的芦苇丛中约会,那小男生开始只是搂搂抱抱,后来两双手便不安分起来,先从衣服下往上伸着摸她的乳房,又穿过裤带往下面身。如花妙龄的王玲也青春似火,一点即着。虽有推搡阻挠,不但没起到真正的拒绝作用,反而如给火上烧油,成了对那小男生的纵容,最后两人发生了那种男女关系。王玲体味品尝过其中的滋味,自然早就知道了男女之事。只是后来这小同学随民工大潮去了广东省深圳打工,两人相隔千里,远水解不了近渴,便再无联系。 此刻,王玲目睹梅小青和白啸天的淫乐淫态,心中奇痒,喉咙干涩,下面不知不觉间已经湿了。王玲明明知道自己这样窥视不好,但双腿却无意迈步退去,她禁不住继续站在窗外偷窥。忽见那白啸天身子猛然一挺,大叫一声,梅小青也呼吸突然急促,腹部巨烈地起伏波动,从喉咙里发出畅快呻吟。 “来了!来——了——” 王玲再不敢看下去,扭身就走,不小心脚步下碰到一个旧瓦罐,是烧锅炉的王妈不知何时放在这里的,“哗啦”一声,在寂静的后院声音显得格外响亮。王玲暗叫不好,撒腿就往前门跑,但已经迟了。她的眼前突然一白,梅小青赤身裸体站在那里。 “梅姐,我,我——” “我什么?急着走吗?多好看的戏呀!” 王玲脸红脖涨,嚅嚅不敢语。 “你看都看到了?还怕什么?想不想也试一试?这可是人世间最美妙的好事,男欢女爱,你不会没有品尝过吧?”梅小青冷森森地逼视过来,王玲看了她一眼,不敢和她对视,急忙低下头去。 梅小青突然伸手,掐住王玲的脖子,一股巨大的力量挟持着王玲进了她的房间,房门“叭”地在王玲身后关上了。 梅上青的床上没有人,白啸天哪去了? 梅小青冷笑着招手:“啸天,这还有一个嫩鸡,要不要尝一尝鲜!” 王玲感到一双冰凉的大手从背后握住了她细细的腰肢,她的肌肤不由得猛一收缩。同时感到自己背后被人紧紧地粘贴住了,一根硬硬的东西顶在紧绷着的的臀部敏感位置。 梅小青站到王玲面前,一双杏眼阴冷地看着她。梅小青的手轻轻地在王玲身上一划,那一排扭扣“哗”地解开,里面露出尚不丰满的白晰的胸和紧绷如瓷的小腹。梅小青伸食指在王玲胸前一挑,她的粉红色的纹胸已嘣然脱落。“啧啧,好漂亮的小嫩乳啊,像熟透的樱桃,一挤一包水儿。”说着,伸出右手三个指头捏住了那粒嫩乳。 “不,不!”王玲又羞又痛,却不敢大声叫喊,只是本能地抬起两个胳膊要护自己的胸部。 背后那双冰凉的双手已熟练地解开王玲的裙带。短短的裙子悄然落在王玲的脚上,她的身上只剩下一件雪白的三角内裤。王玲两双手又去护自己的下体,但一切都只是徒劳。 “白,白老板,求求你看在曹大夫的面上,放过我!”王玲不敢回头面对白啸天,她的脑子纷乱如麻,也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 “叭”梅小青一巴掌扇在王玲的脸上,立即那张粉嫩的脸上亮起五根指痕。一道血水从王玲的嘴角流出来。“没眼色的东西,少在姑奶奶这里提那个女人的名字!”梅小青恶狠狠地说。 白啸天那双已经游弋到王玲下身敏感地带的手,突然僵在那里。 “曹玉娟,妻子,曹玉娟,妻子……”冥冥中这几个字在他的脑海如闪电一般乍现。这些日子与梅小青的纵情淫乐使他忘记了曹玉娟。眼下因为王玲的求饶,却使他的脑海再度出现曹玉娟的身影,那个做自己老婆的女人! “曹玉娟——”白啸天木然僵立。 “快,啸天,多嫩的小妮子,来,我帮你!”梅小青淫笑着一把扯下王玲惟一的内裤。同时,她扑上来紧紧挤贴在王玲的前身,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嘴唇摁在了王玲的脖顶上。梅小青浓密的头发遮挡了她的脸,看不清她在王玲的脖项上做了什么。 一切都来不及了,贞操丢失,死亡降临。 那根肉楔猛然从王玲后部刺进去,如同一根冰凉的木楔子,分开她的肉体的缝隙,直刺进她的内核。王玲无助地呻吟一声,感觉白啸天就像一条攻击性极强的毒蛇,在自己的身体中长驱直入。她一阵眩晕,身体城堡失守。脖项上的梅小青贪婪地吮吸着王玲,王玲感到脖项与肩部被数个吸管插入,一股又一股强大的吸引力往外抽吸着,麻酥酥、痒酥酥的。王玲体内某些东西在一点点融化、消失。 “啊——”王玲从胸腔里发出一声浅浅的吟叹,她张开口想喊叫,但从嘴里发出的却是这样的呻吟。王玲感到自己的意识在逐渐消失,她惊惧地望着四周,我是谁?我在做什么?外面,天色怎么那么阴暗呢? …… 悦来客栈大堂,又一名顾客在做登记:“有没有普通客房?” “有!”叶小水微笑着为这位顾客介绍。 “小水,咱们这里忙得都脚打后脑勺了,王玲怎么去那么久?她是不是躲在哪里偷懒呢!没听说她来那个身体不适啊?哼,没病装病谁不会呀?”旁边的白瑛不满地嘀咕。 叶水小:“做好你的工作吧,少发牢骚多做活儿,你身上不会少四两肉!” “听咱们玉店的阿明说,今天玉店生意不错啊!鬼节里咱们白老板又要大赚了。啥时候给咱们长工资啊?这年头儿房价、医药费、菜价粮油,街头卖烧饼的王二烧饼都涨到一元五一个了。唉,什么都在涨就有一样不涨——咱们的工资!我的外国上帝中国老天爷啊,你说让咱们老百姓可怎么过的谐日子呀?!”白瑛喋喋不休。 叶小水看她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 王玲从悦来客栈的后院走出来,她的两条腿有些微微地发软,头发也有些散乱,两根黑发紧紧地贴在她的脸颊与鼻翼之间。脸色仓白,双唇毫无血色。王玲轻轻用手抹去脸颊上的两根头发,若无其事往前厅走。 年轻粗心的白瑛却毫无察觉什么异样,翻了一眼王玲没好气地说:“你死哪里了,去这么半天!” 王玲看了白瑛一眼,没理她,走到叶小水旁边说:“小水,梅主任让你到她的房间去一趟。” 叶小水疑惑地看了看王玲:“什么事? 王玲毫无表情:“你去就知道了。” 叶小水:“你的脸色这么难看,怎么了?” 王玲:“我没事。” 叶小水伏在王玲耳边小声问:“是不是来那个了?” 王玲看了看叶小水,依旧目表表情:“不是。” 叶小水直起身不满地说:“梅主任有什么事儿为什么不来说?我这里忙着呢?” 王玲催促:“去吧,快去吧!” 叶小水把本和笔交给白瑛:“白瑛你来做记录。” 走出柜台两步,叶小水又扭回头看了看僵坐在那里好像很累的王玲说:“王玲,你如果哪里不舒服,就回休息室去休息一下。自己的身体自己要多注意啊。” 王玲看着叶小水,想笑,但只是下眼皮动了动,她的眼里只有一片空洞。 叶小水来到大堂一侧的穿衣镜前,整了整自己的衣冠,这才穿过大堂往悦来客栈的后院走。 土坤的捷达车从悦来客栈的旁门驶进来,无声地停在大院一侧。车门刚开,黑狗忽地跳下来,亲热地围着正好走过的叶小水又转又跳,还把鼻子凑到叶小水的裙裾上一嗅再嗅。 叶小水停下来,微笑着抚摸黑狗的脑袋:“黑子你好,上哪里淘去了?” 土巴下车,召唤黑狗:“走了,回家了!” 黑狗伸出舌头亲热地舔了舔叶小水漂亮的皮凉鞋,转身晃着尾巴跟着土巴往炉锅房方向去了。 “小水,你这是要上哪里?”土坤从车上下来。 叶小水礼貌地一笑说:“梅小青,梅主任找我去,我也不知道什么事。阿萍姐没和你在一起吗?” 土坤一愣说:“她,她有事出去了。对了,你的那枚玉佛手还在我这里,明天再还给你行吗?!” 叶小水笑笑说:“土大哥,我的生命都是你救的,那枚玉佛手送给你做个纪念吧。” 土坤说:“别客气,玉佛手我明天一定还你!” “你什么时候还都行,我要那件东西也没有什么用!”叶小水说着,边往后院梅小青的房间走,边回眸一笑说:“让它保佑好人一生平安!” “平安!”土坤自言自语,看着叶小水单薄青春的身影离开,他心中暗想,愿今后玉佛手能继续保佑小水平安如意。 转过身,土坤迈步上楼梯往208室走。 空荡荡的屋里,没有阿萍。回来的路上,土坤还暗自希望走进208室时,能够看到阿萍平安归来,迎面扑来与自己拥抱亲吻。可是,事实是房间里只有寂寞,没有一丝生气。也许阿萍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土坤绝望地跌坐在椅子上。阿萍的衣物还在,她用过的水杯还有半杯清茶。她最喜欢吃苹果,桌上还放着她吃剩下的半个萍果。土坤轻轻拿起那半个萍果,慢慢地凑近自己的鼻尖,希望能闻到阿萍芬芳的气息。物依旧,人却没了!土坤痛苦地把脸深深地埋在自己的双腿上。 “哗哗,哗哗……”是什么声音?土坤猛然抬头,瞪大眼睛。 土坤支起耳朵,慢慢地转过头,声音隐约从洗浴间里传出来。 土坤的心骤然怦怦急跳。洗浴间里有人?阿萍?还是莫名的孤鬼阴魂? 第73章 连体 夜深人静,当一个人独自在家的时候,突然有人叩响门窗问:“我能进来吗?”不要轻易应答,无论他(她)是陌生人还是你熟悉的人。“我能进来吗?”在我们眼里,也许只是一个普通的问话。但在某些时候,它可能意谓着阴魂的投石问路,意谓着血性杀戮的前奏,当然,它就是恐怖的开始。 不要与陌生人说话,更不要在深夜给门外或窗外的人,打开进入的冥途。 …… 没有太阳,但还是能让人感到夜晚的如期来临。雨又开始下起来,先是零零星星的小雨,慢慢地变成大雨,大朵大朵的雨滴从半空中砸下来,恨不得要把水泥地砸出一个坑儿。风刮得树杈乱舞,青叶飘落,偶尔从遥远的天边,还掣过一道闪电,隐约传来沉闷的雷声。闷热的石佛镇在清凉的同时,也悄然弥漫着一股血腥气味。 雨雾像一个巨大的水帘,把富春堂、石佛镇都罩在里面。在富春堂后面的小院里,已可以看到地面积聚的水流。窗外“哗哗”雨声盈耳,看不到街上的行人,人呢?都蜷缩在屋里了吗? 夜不可阻挡地来了。 站在窗口的曹玉娟扭头看一看女儿,白娃仍然躺在床上睡着。脸色虽然恢复了血色,但她的身体还很弱,仿佛一个失血过多的脆弱女孩。幸亏她是一个生命力旺盛的小孩子,如果换做成年人,情况可能还要糟糕得多,曹玉娟这样安慰自己。此刻,父亲曹华栋还在地下室做着他的旷日持久的试验,他不愿任何人在自己沉浸于科学研究的时候去打挠,包括曹玉娟。 此时曹玉娟希望土坤能在身边,初恋情人因为有了心上人,而不可能与自己在一起,她羡慕阿萍,为她感到庆幸。这个世界上有几个可以信赖依托的男人呢?更多的是道貌岸然、食色成性的虚伪男人,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当他和一个女子同床共枕时,脑子里却想着另外一个女人!还有多少男人一旦哄这个女人上床之后,立即露出了牲畜的嘴脸,得手痛快之后,便如换衣服、弃垃圾一样离你而去再无回头!岁月改变了许多人,她的那个名誉上的男人呢?他回石佛镇了吗?在悦来客栈吗?不知道那个梅小青有什么手段竟然使他鬼迷心窍。没有爱情的婚姻形同摆设,他们早已不同床,更谈不上什么异梦。 起风了,风在窗外呼呼地刮着,竹影丛丛,发出“唰唰”的声音。如果在从前,曹玉娟对这样的声音不会再意,甚至在夏日的傍晚,她会觉得晚风送爽、竹林声声倒很有诗意。然而,今晚不同,曹玉娟感到自己的无力与无助,同时,她敏感地认为那竹林里面,好像隐藏着什么可怕的令人窒息的怪物。 曹玉娟关紧窗,正准备拉上窗帘,突然,窗外出现一张毫无血色诡异的脸。 “娟子,你好吗?”窗外白啸天用他粗大的手指轻轻地叩击着窗玻璃。他的眼窝深陷,一圈青黑的阴影衬得他的眼睛大而邪恶。 “你,你来干什么?”曹玉娟被吓一大跳,她猛然后退半步,然而看清楚是白啸天,她不由怒火徒升。自从她无意撞见他们的苟合之事后,每一次再见到白啸天,他和梅小青在床上的一幕立即就会闪现在她的脑海,这个自己曾经以身相许并和他共度数年的男人背判了自己。一想到自己的丈夫搂着另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在她的屁股上一次次划出艳红的五指印,曹玉娟就感到万分恶心,就想呕吐。她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生活中。 白啸天涎笑着,脸紧紧地贴在窗户上哀求:“娟子,我是真心爱你的,你不请我进去吗?我要跟你解释和梅小青的事!你总得给我一个机会。” “你快走,我不想听!”曹玉娟想大声吼叫,但看到床上安睡的女儿,尽存的一点理智又使她强压自己的怒火和嗓音。 白啸天以探讨的口气说:“你不想听吗?你知道你为什么失去我?她为什么同我睡觉?” “滚,永远不要来这里。”曹玉娟扭过头。 “我辛苦地照顾着旅店,为什么呢?你难道没有找一找自己的原因?作为女人,你应该知道自己的男人最需要什么,你应该知道自己怎样做才能满足他的好奇心。男人有时候就象小孩子,尤其是在性上面,你知道吗?让我进去,只要你让我进去,我会把许多关于男人的秘密都告诉你的!” “滚,滚开远点!越远越好,不知羞耻!”曹玉娟愤怒地指着远方。 “你会后悔的!”白啸天脸色徒地一沉,悠忽不见。 曹玉娟激动地端起茶杯猛地喝下一大口冰糖茶,目光投向窗外,从这里可以看到石佛镇那高耸的古塔,古塔顶上那盏灯像鬼火一般闪烁着。冰凉的茶水使曹玉娟大脑清醒很多,白啸天来了又走了,他没有敲门,而是出现在窗户外面。突然一阵无法言表的恐惧袭来,她手中的茶杯“叭”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粹。 曹玉娟慢慢地起身走近那扇白啸天出现的窗子,忽地打开,探身向外、向下张望。她的窗外是离地面五六米高徒立的墙壁。远远的地面上有积水,泛着隐约的白光。白啸天刚才怎么会站在窗外呢?这里根本没有可以站立的平台,难道白啸天的身体会漂浮在半空中? 天啊!白啸天果真变成了传说中的阴魂!曹玉娟惊诧地捂住自己的嘴,她努力把那声尖叫吞咽回喉咙。 小院静悄悄,竹影在风中摇曳,曹玉娟感到了阴森森的恐怖。从来没过的强烈的预感袭上曹玉娟的心头,白啸天死了,他已不在人世。可是,他并没有完全离开,而是变成了另一种生命体,他来寻自己、寻白娃,如果不能得逞,他会躲藏在某个地方。难道他变成了一个吸血鬼?曹玉娟为自己头脑中闪现的这个念头打了一个寒颤。 白啸天会不会再来?他真的走了吗?他会不会重新回来扒着窗户露出狰狞可怖的脸?也许会,也许不会,也许来的是另一个恶鬼!曹玉娟忽地拉上窗帘,拉开室内所有的灯。灯光照在白娃平静的脸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她那根根长长的睫毛。 “我的女儿!”曹玉娟走过去,轻轻抱着白娃,把自己的脸贴上去,泪无声地流下来,滴在白娃红润的脸上。 白娃的眼帘动了又动,睁开美丽的大眼睛。黑黑的眼珠转动着,疑惑地看着与自己贴着脸的曹玉娟:“妈——妈——,你怎——么——了?” 曹玉娟吃惊地抬起头:“宝贝,你醒过来了!你睡了一天多。” 白娃环顾四周迷惘地问:“妈妈,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孩子,先告诉妈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曹玉娟问。 白娃:“妈妈,我在观音河畔看到爸爸的车了,它就停在那里。” 曹玉娟瞪大眼睛:“你爸爸去省城了,他的车怎么会在野猫林? 白娃:“我记得我们家的车。后来,在野猫林一个土堆下面,我看到了爸爸,他上身没穿衣服,躺在低凹的坑中!在他的旁边还躺着几个人,全都是闭着眼好像睡着一般。” 曹玉娟皱起眉头,是的,白啸天真的死了,变成了一个可怕的行尸走肉。 白娃:“再后来,我看到了梅小青,她手里拿着一个紫色尼龙细绳,盘成一个心形的活扣,她让我往里面看,说里面有好看的大花蝴蝶。我转身就跑。跑啊跑,她突然又站到我面前了,可怕地笑着,我害怕极了,眼前一黑,就不记得什么了。” 曹玉娟抚摸着白娃的头:“孩子,是土坤叔叔把你救回来了。你要记得谢谢土叔叔!” 白娃猛然坐起来,拉着曹玉娟的手说:“妈妈,你快去救爸爸!快去——” 在曹玉娟心中,此时已经确认白啸天死了,而且他可能变成一个吸血恶魔。曹玉娟略作犹豫,决心把自己的猜测告诉白娃,否则她可能会遇到意想不到的危险。曹玉娟忍住泪水说:“孩子,你爸爸他已经死了。现在除了妈妈,不要再跟任何人说话,更不要跟任何人走。记住了吗!” 白娃眼睛里充满泪水,看着妈妈点点头。 这时候,忽然又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谁?”曹玉娟警惕地扭回头大声问。 “我!我能进来吗?” 曹玉娟听出来,是住在隔壁大客房婆婆纪桂香的声音。她在门外,刚才白啸天会不会去找她?现在的她是人还是鬼? “婆婆,您身体好一些没有?”曹玉娟问,声音有些颤抖,她眼睛急速在屋里搜索,土坤给她的那把竹箭和一柄竹剑放在白娃的小沙发上。 “外婆!”白娃突然喊了一句。 “我是外婆,我能进来吗?”纪桂香毫无情感的声音。 “当然,你请进来吧。”白娃大声清晰地回答。 门“吱哑”一声开了,纪桂香出现在门口,她的脸上保持着僵硬的微笑。“白娃回来了,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曹玉娟身体迅疾靠近小沙发坐下来,她的两只手背在后面。曹玉娟记得土坤走后她把门从里面锁了,为何纪桂香在得到白娃的许可后可以轻易地进来呢?为什么?曹玉娟急急地在心中问自己。一段土坤恐怖小说中的文字闪现在她的脑海—— 吸血鬼要进入一个房间,如果这个房间门窗关闭,它只有在得到屋内人允许的情况下才能够进来。刚才纪桂香说:“我!我能进来吗?”曹玉娟并没有马上回答,但是年幼的白娃却清楚地答应了:“当然,你请进来吧。” “婆婆,你还没有休息?”曹玉娟努力镇静自己。 “还早呢,不休息!”纪桂香似乎没有注意到曹玉娟的异样,她两只眼睛只盯着床上的白娃,慢慢地走过来。“我的小宝贝,你好吗?” 曹玉娟收拢自己的腿,让纪桂香从自己的面前走过去。纪桂香的腿碰着了曹玉娟的膝盖,那灰薄裤子里面,只是一条冰冷的皮肉骨头吗?曹玉娟慢慢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她的手里握着一根削得尖尖的竹箭。 “让我看看孙女!”纪桂香走到白娃的床边,伸出僵硬的手去抚摸白娃的额头。“奶奶,你的手咋这么凉冰呢?”白娃撒娇地问,伸手推开纪桂香的枯枝般的手。 纪桂香微微一怔,她讷讷地放下手。 曹玉娟从后面靠近纪桂香,她的心在巨烈地跳动着。在这个不大的小卧室里,现在有三个人——自己、白娃、纪桂香。纪桂香进来时没有关门,此时门正大开着。纪桂香究竟是人还是鬼?曹玉娟在心里激烈地搏斗着,她感到自己一棵心快跳到嗓子眼了。 “喀嚓”一声,毫无征兆,凭空一个炸雷。雷声似乎离得很近,就在窗户外面。“喵——呜——”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尖厉的野猫的惊叫。 “妈呀——”白娃被吓了一跳,一下子跳起来,扑进纪桂香的怀里。“奶奶,奶——奶——” 纪桂香浑身一颤,扭脸向窗外看。窗外一个闪电,白刺的光正照在她的脸上,一道道曾经慈祥的皱纹现在变得狰狞可怕。在她的左右两个眼角,正有紫黑色的血悄悄淌下来。她的两只手趁势抱住了白娃的小腰,嘴巴恰好碰在白娃细嫩的脖项上。热热的肌肤,香香嫩嫩的肉,还有薄薄的皮肤下面那奔腾的鲜血。香啊,人体香!纪桂香身不由己,突然张大嘴巴,朝着白娃的脖项与肩结合的地方咬下去。 闪电的刹那,站在纪桂香身后的曹玉娟同时看到,在纪桂香靠后的脖项上,有一圈深深的牙痕,没有血渍,只有无色的肉陷下去的痕迹。与两个变成吸血鬼搏斗过的曹玉娟,再加上医生职业的冷静,使她突然从背后用尽全力拍了纪桂香一掌,大叫:“婆婆!” 瘦削的纪桂香身子往下一沉,差一点跌倒。没有咬到白娃,纪桂香猛然扭回头,愤怒地盯着曹玉娟。 突然呈现在自己面前,又近在咫尺的那张恐怖的脸,吓得曹玉娟本能地倒退两步,几乎坐在地上。 纪桂香的脸已极度扭曲变形,两个眼珠子突鼓而出,嘴里伸出上下四棵尖锐的牙齿。“g——u——o——”从她的咽喉里发出恐怖的怪音。她松开了白娃,转过身张着胳膊曲指如爪扑向曹玉娟。 曹玉娟年轻灵活,腾身站起,没有躲避,而是握着竹箭迎上去。竹箭由下到上,“噗”地刺进纪桂香腹中,纪桂香猛然顿住,从大张的嘴里吐出一团紫黑的血,喷溅在地上。她的两眼上翻,曹玉娟只看到白白的球体,不见黑眼珠。吸血鬼并不可怕,她很快就会消失的!然而,令曹玉娟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纪桂香强烈地扭了扭脖项,她的上半身向前向下伏冲。而从她的腰际,突然又多出一个身影。这个身影先是朦胧模糊,眨眼便清晰起来。与纪桂香不同的是,它似乎只是一股由气而凝结的形体。 睛晴,深陷而闪着蓝光。嘴巴紧闭,下颌尖尖似乎能挂一个吊瓶。苍老的皮肤,深深的皱折——竟然是白军儒! 它是白军儒的阴魂! 白军儒与纪桂香合二为一,成为一个连体怪物,他们共用一个臀部和一双腿,但上半身却各自独立。白军儒没有纪桂香那么疯狂,而是缓缓地抬起头,依旧斯文的脸上略带着阴森。他的两只大手缓缓地从胸腔里抽出来,血淋淋的胳膊上带着粘稠状的体液。原本温馨的小女儿闺房突然变成了血腥的恶魔杀人场。“ha——ya——ku——”怪异的声音从纪桂香和白军儒的口里同时发出。 曹玉娟大吃一惊,白军儒果真死了!他变成了可怕的吸血恶魔! “啊——妈啊——”白娃被这突如起来的变故吓坏了,她尖声大叫。 母亲伟大的本能突显出来,曹玉娟一哈腰,抽出那柄竹剑,朝连体怪物刺过去,纪桂香与白军儒的上半身分别向两边躲闪,那柄剑刺空了,被夹在纪桂香与白军儒胸腹之间。 “ha——ya——ku——” “ha——ya——ku——” 曹玉娟索性扑上去抱住他们的腰,口中大喊:“白娃,快跑!快——跑——” 白娃猛醒,赤脚跳下床,只穿着一个睡衣就往门边跑,一边跑一边回头喊:“妈妈,妈——妈——”。 “孩子快跑,别管我!”曹玉娟的脖子已经被纪桂香死命勒住,她努力从自己的咽喉里挤出声音,催促女儿逃命! 白娃赤脚踩在水泥地上,迅速往外跑,她没有顺着外梯下楼,而是身体一拐,奔向富春堂的二楼。二楼的拐脚有一盏晕黄的灯,在这样的雨夜,能往哪里逃?往哪里躲?白娃慌不择路,跑到二楼的过道上。这里有三间大房,分别放着医疗器械和药材。白娃推第一个门,门纹丝不动,显然是锁住了。白娃往前紧跑两步,再推第二个门,门仍然锁着,门框发出“哐哐”的声音。白娃惊惧地回头看,那个连体魔怪还没有跟过来。她紧接着往前跑,来到第三个门前,双手一拧门把手,门“吱哑”一声,打开了。白娃闪身进去,回手把门反锁。 这是一间存放着中西药间杂着老旧医疗器械的房间,东西一排一排堆放着,看上去零乱,实在颇有规律。白娃借着窗外暗暗的灯光,寻到一个隐身的角落,她双手抱胸,蜷缩在那里。 “ha——ya——ku——”伴着惨人的怪音,重重的足音从楼上传下来,经过楼梯,拐向二楼。“嘎吱”,似乎有一双大手在拧第一个房间的门。“啪嚓”有玻璃碎烂的声音传来。 白娃屏神宁气,身子向里面挪了挪。突然,她的赤脚碰到了一种冰冷柔软的东西。白娃紧张地呆愣在那里,那冰冷柔软的物体是什么?她的赤裸的脚又动了动,用那纤巧的脚趾去感触,这一次白娃感觉到了,她碰触到的是凉冷的皮肤,是一只胳膊或者是一条腿! 白娃慢慢低下头,这一看,不由吓得她魂飞魄散…… 第74章 冥道 夜灯闪烁,停泊在悦来客栈的白色捷达车一阵轰鸡,疾驶而出。 捷达车的后座上放着三根一端削得锋利的有婴儿胳膊粗细的竹筒箭,这是下午土坤从悦来客栈后院小竹林找来的竹杆自制的。那从洗浴室传来的“哗哗”水声,原来只是一场虚惊,阿萍不在里面,也没有其他孤鬼阴魂,土坤的神经不知不觉间已达到紧张的极限。直觉告诉他,晚上的行动可能会面临意想不到的危险,他必需做好充分的防备…… 车驶出悦来客栈大院,右行不久,即来到按地理图所标示的石佛镇的中心——白日卖水果摊的十字路口。虽然下着雨,但这里还有不少人在忙碌,或抬着长长的木桩,或拿着粗大的绳子,或扛着闪亮锋利的板斧……明天就是鬼节了,他们要在晚上搭起一个临时的平台,以便明天能顺利开展活动。孔令白站在一个椅子上挥手指挥,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一缕一缕贴在那张苍白的脸上,从他空洞的眼睛前流下去。大胡子会主坐在一个角落,嘴角粘着几根猫的棕毛,他的脚旁边放着一支已经血枯而死的花猫。 土坤看了孔令白一眼,却没有注意细节,更没有做停留,即开车沿着副街向正东疾驶。在中原的夜里,一辆白色的车像幽灵一样孤单地在无人的雨路上行驶,路面还算平坦,但已有积水,车轮辗过,水花四溅。黑暗像无尽的布幕,被车灯“磁啦”撕开,然后又迅速无缝无隙地愈合。路旁高高的杨树,如一个个耸立的凶猛魔怪,无声地耸立在那里。车灯划过,树身泛着白亮的光,依如一张变形苍白的死人脸,一闪而逝。 土坤的耳畔回响着张哑巴的声音:“东西南北乾坤阴阳也分主次,你去东门,东为乾门,乾门气盛;南为阳门,阳门义旺;西为坤门,坤门信大。你带上三枚玉佛手,再带上这个巫师用的气场定位盘!以石佛镇中心为基点,分别向正东、正西、正南行驶10公里,然后用气场定位盘确定埋放玉佛手的地方,即阴界命门之位。记住,玉佛手正面朝上,背面朝下。且不可一错再错、悔之晚矣!”土坤伸手摸了摸在副驾驶座上的气场定位盘,又摸了摸口袋中的三枚玉佛手,神色冷峻。机会只有一次,他不能再失手。 10公里的路开车并不需要多少时间。土坤停下车,取出气场定位盘,一摁键,气场定位盘的红灯亮起。他打着小黑伞走下车,外面的雨仍在“哗哗”下着,一道闪电划过树梢,一只悔气的黑乌鸦厮叫一声,穿过雨阵不见了。 土坤平端着气场定位盘往前走,定位盘发出微弱的“嘀嘀”声。阴界命门究竟在哪里?土坤茫然四顾,一边是乡村公路,一边是空旷低矮的庄稼地。在那片庄稼地里,隐约可以看到一个高高鼓起的坟头。土坤将定位盘瞄向坟头,定位盘的声音忽然提高了二度。阴界命门会不会就在坟头上面? 土坤跨过泥泞的沟壑,朝庄稼地深处迈进。污水与泥泞粘连在他的双脚上,好在出门前他特意换上一双运动鞋。越靠近坟头,气场定位盘的“嘀嘀”声音越响亮。在这样大雨的夏夜,在这空旷的野外,这种巫师所用的铁器所发出的声音显各格外刺耳阴森。 看来,土坤的猜测是对的。 漆黑的雨夜,荒郊野外,一座孤立的砖坟。 这种坟是中原并不多,但也不少见,为中原民间掩埋父母尚在而中年夭折之人所用。不是在地上深挖一坑,然后放棺材进去。而是把棺材放在地面上,然后以土堆掩埋,外面由下而上一层一层砌上青砖,状如棺材。盛装尸体的棺材摆放时,头朝北,脚向南。 土坤走近坟头,看到那里立着一个烧纸用的砖台,两边支分加支一块板砖,上面盖一块小小的石板。土坤把气场定位盘靠近砖台,红灯一闪,变成绿色。 土坤长长地舒一口气:没错儿,这就是石佛镇乾门阴界命门位置。 土坤从口袋取出一枚玉佛手,正面朝上,北面朝下,将其深深地压在砖台下面的黑土中,又从外面抓些黑湿的泥土将其掩盖。 这时,土坤的耳畔传来一阵低低的吠吼。 声音来自身后。 土坤猛然扭身,只见雨幕中,自己身后两米处,站着一只身体庞大的黑毛狼狗,嘴巴半张,红红的舌头伸在外面,上下四颗白森森的獠牙,一双眼睛在黑夜中闪着诡异而恶毒的光。 在这荒郊野外,哪来的狼狗? 土坤毫无犹豫,猛然抽出无邪匕,拉开迎战架势。 黑毛狼狗一声低吼,纵身扑过来,两只前爪高高抬起,直直地拍向土坤的脸,如果拍上就能让土坤的脸变成一个大柿饼。土坤灵敏地往旁边一闪,拿黑伞做掩护去迎,“叭”一声,身体威猛的黑毛狼狗两只前爪正拍在黑伞上,立即将伞布拍出两个洞。 黑毛狼狗身体没有落地,头猛地扭过来,张开阔嘴,锋利钢牙来咬土坤的脖项。从它深深的粘连着体液的喉中,窜出一股腥臭的烂鱼气息,直扑进土坤的口鼻。土坤不得不尽力别开脑袋,拼命抽身往旁再闪。白森森的牙齿与土坤的脖项一擦而过,那张大嘴如钢铡一般“喀嚓”合上。 土坤脖项上的皮肤被狼狗的长须划过,一阵火辣辣的刺痛钻进他的心里。 好险!土坤额头汗毛孔大张,冒出大朵冷汗,与雨水汇融在一处。 黑毛狼狗扑空,暴怒异常,忽地转身,斜刺里再扑向土坤。 土坤扔了黑伞,双手握着无邪匕,瞅准黑毛狼狗扑过来时两只前爪大开的空档,胳膊较劲儿用力,拼命将无邪匕刺出去。 “噗”,无邪匕正中黑毛狼狗的胸怀。 与此同时,大张的黑毛狼狗的两只前爪也着实击中土坤双肩。在一股巨大力量撞击下,土坤两腿站立不稳,往后“蹬、蹬、蹬”倒退数步,一屁股坐在烂泥地上。土坤感到自己的两只胳膊又酸又麻,假如此时黑毛狼狗再扑上来,土坤只有死路一条。 然而,被刺中的黑毛狼狗已再无机会,它高举两只前爪,仰天一声狂吠,身体突然间如破碎的瓷瓶,四分五裂,腔内一缕黑烟溢出,盘旋着钻入那个砖砌的孤坟。坟里传出一阵腿脚手掌拍击棺材板的“砰砰”之声,片刻之后,悄无声息。 土坤愣愣地半坐在那里,眼睛惊诧地盯着那座孤坟。棺材里面的声音静寂许久,土坤才缓缓回过神来,他抹一把脸上的污泥和汗水,捡起旁边破烂的黑伞,让它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艰难地站起来。脖子还在火辣辣地刺痛,土坤用左手摸了摸,没有血!但明显被划出几道肉沟儿。 车泊在雨路上静静地等着主人。 土坤走回去,打开车门,启动。捷达往前驶不远,在一个十字路口掉头。按照石佛镇地理图的标示,土坤驾车赶往石佛镇正南的义旺阳门,再赶往正西的信大坤门,与东边的乾门不同,在南门与西门,土坤并没有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二者各自的阴界命门,一个在一棵百年枯树旁边,一个在一座废弃的机井房中。土坤利用气场定位盘,非常顺利地把玉佛手放置在它们的阴界命门之位。 再回到石佛镇十字路口,那个鬼节的舞台已初具规模。孔令白浑身湿透,站在舞台中央,仍在细致地安排指挥。土坤注意到孔令白苍白异常的脸,但并没有多想,他驾车往北调头,准备回悦来客栈。 突然土坤又改变了主意,张哑巴说他来对付北门,“北为阴门,也即石佛镇的鬼门。那里有恶鬼阴魂出入的冥道,到时候我自有办法!”没有了玉佛手,张哑巴会有什么办法?下午张哑巴遭遇玉女巫,他能斗得过玉女巫吗?如果他惨败,或者死了,北门的阴界命门不就成了一个空档吗?自己所完成的东西南门行动岂不是白费功夫?土坤看一看时间,此时尚不到子夜,何不亲自去看一看? 想到这里,土坤一踩油门,捷达车又疾速驶入雨雾之中。 车驶在石佛镇主街上,土坤注意到那些门面房一角都挂着红灯笼,上面醒目地写着一个“鬼”字,字体不同,楷、魏、隶、草、行都有。雨淋风吹,鬼灯摇曳,整个石佛镇主街都变得阴森森的,让人感到如行走在阴世鬼街一般。他们这是做什么呢?明天是鬼节,也许这是石佛镇人传统迎接鬼节的风俗罢了。土坤边想边开车前行。车驶过贞节牌坊,驶过观音桥,前面应该是夹皮沟了。天异常的黑,车灯的光亮没照出多远,就被黑暗吞没了。 车前只有一条条雨线斜着落下去,打在车前罩上,溅出大朵大朵的水花。看不到石佛山,也看不到野猫林。透过后视境,石佛镇的灯火也不见了。只有充满死亡气息的黑暗笼罩着,土坤感到自己进入一条深遂的黑洞,一种不祥的预感慢慢升上他的心头,车下面的路也似乎有些怪异了。 一个僵直的身影从车旁一闪而过。紧接着有两个披头散发的赤裸着上半身的女体又从边旁划过去,丰满的乳房让土坤想起那些刚刚从丰乳医院走出来的性感的都市女郎。“啪”一个枯瘦的手掌敲在窗玻璃上,却根本不见有人!再往前行,路旁一左一右立着两个枯瘦如柴的人,他们高举着双手,眼窝如两个黑黑的老鼠洞,大张着嘴,牙齿突出来,不晓得在呼喊着什么……一个小孩子突然向路中间跑过来,土坤拼命一打方向盘,捷达车从小孩身旁绕过去,土坤吓出一身冷汗。 哪来这么多人?他们看上去并不像正常人那样的活泛,大都僵直、麻木,眼神迷茫而空洞。土坤不敢停下车,他只能放慢速度,时刻观察车外的情况。 突然,车外路两旁传来凄厉的鬼叫,那些原本缓慢前行的“人”,纷纷向路旁沟里、山坡上、树丛后面躲藏,两眼皆惊恐地看着半空。土坤抬眼往上看,只见一团如蓝球场大小的黑云低低地沿着路面自北向南移动。没等土坤眨眼,捷达车整个已被黑云吞没。漆黑如墨,凝若棉絮,“咚”的一声,车身仿佛被压上了一块千斤重物,猛烈地一晃几乎贴撞到地面。土坤看到一只惨白的好像在福尔马林中浸泡数年的大脚,踏在捷达车前的挡风玻璃上,挡风玻璃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缝合处已见白白的裂纹。一股腥臭气透过车窗扑进车里,土坤感到咽喉与胃一阵难受,忍不住伏下身干呕数声。 大约三四分钟,黑云过去,捷达车重见天日。土坤抬眼四顾,周围又恢复了平静,与刚才不同的是,这时候路的两边再无一个鬼魅身影。土坤耳畔再次响起张哑巴的声音:“北为阴门,也即石佛镇的鬼门。那里有恶鬼阴魂出入的冥道,到时候我自有办法!记住,路上千万要小心!能否成功,在此一举。” 难道自己不知不觉驾车开上了冥道?看车上仪表,离石佛镇基点中心尚不足10公里。不可能啊!土坤犹豫起来。如果有路标,或者夜行人可以问一问路,现在自己究竟到了哪里?身处何方? 前面有灯火闪亮,土坤一踩油门,很快赶到近前。在路旁有一个指示牌,那标牌做得很奇怪,似乎是由一个女人宽大的盆骨做的底架,上面三个字闪着幽幽的蓝光——骨头堡。那闪亮的去处,却是路旁的一家野店。此时,有两个打扮得异常妖艳的年轻女子在门口扭动腰肢向土坤招手。小店后面,影影绰绰好像是一个小村庄。土坤正在犹豫,从店里出来一个老者,肩上搭着一条白毛由,动作神态还算自然亲切。老者小跑着迎上来,眉开眼笑道:“客官累了,到小店休息片刻,饭菜都是现做。回锅肉、麻蚁上树、五骨凤、蛇肉松,全都是本地特产。” 土坤开门下车问:“老伯伯,这里是什么地方?已离开石佛镇有多远了?” 老者笑眯眯地一把抓住土坤的胳膊说:“客官,请到屋里稍坐,歇歇脚再说不迟。” 那两个妖艳的女子也早跟了过来,从两边把土坤围住。“先生,这深更半夜的,赶路太辛苦,到店里放松一下可好?”两个女子一边说,一边在土坤有身上乱摸,一个女子甚至把纤长的手伸到土坤下身的敏感位置。 土坤感觉不对,抽身想退回车里,但为时已晚。那个老者突然身体一抖,脖项往上部分眨眼间变成一个骷髅。两边的年轻女子伸长脖项发出凄厉怪音,四条胳膊变得如枯藤一般将土坤紧紧缠在里面。 完了!土坤心中一冷,怪自己太大意。 就在此时,“砰砰”两声爆响,只见两个女子身躯急剧扭曲变形,化作两股青烟融入黑暗之中。老者骷髅头发出“嘎嘎”断裂的声音,他迈开双腿想逃,一柄锈剑“噗”地从后面刺入,从他的胸口刺出来。一股污水喷溅而出,骷髅大嘴无声地张了又张,瘫倒于地,倾刻烟消云散。 土坤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裹挟着自己,穿透黑幕,来到一清静之所。等他再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县级公路路旁边的一片草坪上,张哑巴正站在自己身边。在路边泊着的正是自己的那辆捷达车,尚没有熄火。 “我,我这是在哪里?” 张哑巴:“你刚才驶入冥道了,瞧一瞧你身后是什么?” 土坤扭回头,自己身后远处是黑黝黝的大山,近处是一片杂草丛生的坡地,坡地之上,有三五个坟头,因为年头儿太久,上面早无花圈,只剩下一个个光秃秃的土丘。 张哑巴:“你差一点进了墓穴!” 土坤感到自己背上汗毛倒竖,吓出一身冷汗。“刚才那些人,开饭店的老者,还有漂妖艳的服务员呢?” 张哑巴冷冷一笑:“都是上百年的恶鬼。这一带总有车出事,不断有人神秘地死亡,被发现时不是吊死,就是车毁人亡。还有的头被埋进泥土黑洞之中,实际上都是这伙恶鬼在作怪!世人眼中那些香艳的路边野花,是万万采不得的。” 土坤点点头,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张哑巴指了指土坤手中的无邪匕说:“你应该感谢它,是它传给了我信息。” 土坤恍然大悟。又问:“刚才我看到一团巨大黑云自北向南飘过,从黑云中伸出一只赤白的惨人大脚踩在我的车前挡风玻璃上,不知是何物?” 张哑巴神色一暗说:“他出来了。” 土坤疑惑地问:“谁?” 张哑巴:“石佛山下,千年老鬼。” 土坤:“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张哑巴:“我也刚刚知道,不知何故,他被压在石佛山下近千年。30年前那些挖黄金的民工,打通了他的阴界命门,把它唤醒,导致黄金洞塌瘫,300多人成了怨魂野鬼,深埋洞底不能逸出。” 土坤听得浑身发毛:“他出来做什么?” 张哑巴摇摇头:“我不知道,现在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最大努力吧,成与不成只能听天由命了。” 土坤转了话题:“玉女巫呢?” 张哑巴却不再回答,只说:“快走吧,咱得尽快赶到石佛镇的鬼门,否则就来不及了!” 捷达车调转车头往回走,有了张哑巴的指引,很快来到一处地方。“到了,前面就是石佛镇北边的阴界命门之处。你不要过去,这里由我来办!”张哑巴下车时交待土坤。 土坤跟着下车,却只是站在车旁看着。 这里一片空旷,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小小的打麦场。周围有几个高耸的麦秸垛,和一个大大的石碾盘。在麦场中心另有一个笨重的石滚,石滚竖放着。 土坤抬眼四顾,不何何时,雨已经停了。 张哑巴一步一步往前走,他似乎在用脚丈量这块土地。一、二、三,一、二、三……张哑巴来到打麦场中心那块竖放的石滚旁,围着石滚转了一圈,他探头往那石滚的轴洞看,里面黑呼呼的,一缕似有若无的黑烟从中袅袅升起。张哑巴抬头看了看天,昏暗的天空没有任何征兆。现在应该是子夜时分,是封闭阴界命门、切断阴魂吸血鬼气场的最佳时刻。他腾身跃上石滚,双腿叉开,探背膀猛地抽出那柄锈剑,在他的两足中间,正是石滚园心的轴洞。他打算把锈剑插进去,念动佛咒,便阴魔休矣,万事吉祥。 然而,就在此时,令土坤和张哑巴都万万没想到的意外突然发生了—— 第75章 缝纫 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缝补是中国人民古老生活中的一件小事。衣服破了,可以找来针线,一针一针缝补结实,虽然不能恢复如初,但至少可以继续穿用。随着时代发展,生活提高,越来越多的城里人不穿缝补衣服了。但在偏远乡下,还有年迈的母亲在昏灯下为子女缝补。然而,谁见过在黑夜笼罩下,一个人用粗粗的钢针和手术用的绳线,投入地一针一线缝补自己破烂的皮肉…… …… 在富堂春二楼存放药材与旧医疗器械的房间里,白娃原本希望找到一个安全的藏身之所,却在无意中发现了一具尸体。 谁的尸体? 白娃凑近看,紧闭的双眼,冰凉的肌肤,深陷的双颊、枯瘦如柴的身体,从外形到细微体征,聪明的白娃一眼就认出他是自己的爷爷——白军儒。失踪的白军儒怎么会躺在这里呢?没有人能知道幕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爷爷!”白娃忍不住脱口而出,她尽量压低声音呼唤。也许是自己曾经的亲人,白娃刹那的惊惧之后,很快镇静了:“爷——爷——”年幼的白娃还无法明辩睡熟的人与死人区别究竟在哪里。然而,已经浑身僵硬的白军儒没有丝毫反映,一具凉冷的尸体怎么可能会有反响? 二楼第二个房间的门“砰”被撞开,又是一阵玻璃脆烂声响。 “ha——ya——ku——” “ha——ya——ku——”连体怪气咻咻的低吼着。 …… 白娃焦灼地四顾,她该怎么办?爷爷没有任何回应,只能自己救自己。旁边不远有一个偌大纸箱,纸箱一侧的两个纸板像门那样虚掩着。白娃轻手轻脚移过去,侧身收腿钻进去,又从里面将纸板拉合,两个纸板之间仅露出一丝缝隙。 刚做完这一切,房门“砰”地被踹开。门玻璃“哗啦”碎了一地,冷风夹裹着一股腥臭味“呼”地吹进来。透过纸板缝隙,白娃眯着一只眼睛紧张地望过去。 一个身影走进来,“ha——ya——ku——”“ha——ya——ku——”分明是两个怪音,一个低沉,一个尖厉,伴随着粗重的喘息传过来。两条女人的腿,然而从腰身往上,却一前一后分成两个上半身,一个是瘦小的纪桂香,她的充溢着血丝的两只眼睛怪异地大睁着,一点点扫视屋内。另一个身影有些模糊,一忽儿大,一忽儿小。胸脯如两个充气的气球,一鼓一缩。如果拿一枚刺一扎,“砰”的就能爆碎。即便如此,白娃还是一眼就看出那是爷爷白军儒——是纪桂香与白军儒的连体怪物。 白娃惊惧地瞪大双眼,他看一看躺在角落里的白军儒,又看一看与纪桂香连体的白军儒,恐惧像一根刺,深深地扎进她幼小的心上。白娃伸出手放进自己的嘴里,她不敢出声尖叫,只能拼命瞪大眼睛咬自己的手指。 脚步声很沉,一步一步走进来。脚下传来碎纸“悉悉”声和小玻璃器皿挤碎压破的声音。他们从入门第一排开始搜索。“白娃,白——娃——乖孙——女——,莫怕——出来——来吧!” 第一排走过去,第二排走过了。连体怪离白娃藏身的纸箱越来越近。 腰身一转,白军儒来到纸箱前面,他慢慢地变下腰,黑黑的眼珠凑近纸箱的缝隙。 白娃屏住呼息,不敢有丝毫的动静。 白军儒的眼睛离白娃的鼻尖仅隔着一层薄薄的纸板。借着窗外的微光,白娃甚至可以看到他了了的几根睫毛。 白军儒眨了眨眼睛,鼻孔里喷出一股鱼臭味。鱼臭味又进到了白娃的半张的嘴里,她的肠胃猛然痉挛,小肚子异常地收缩又收缩。白娃死命咬自己的手指,千万、千万不要出声!泪水模糊了白娃美丽的眼睛,白军儒的脸在她的视野里更加模糊。 白娃眨了眨眼睑,不见了白军儒的鼻尖。 白军儒狡猾地笑了笑,直起身子。 纪桂香的腿已迈向前去,连体的白军儒随着往前移。 突然,纪桂香发出一声怪异锐叫。身子“突突”向前窜。白军儒不得不如影随行。纪桂香在一堆杂物面前停下来,在这堆杂物堆积的空档中,白军儒的肉体正一动不动躺在那里!纪桂香回头看了看白军儒的阴魂,又扭头看了看那地上的肉体,她曾与之同床共枕几十年的一堆肉体!不知是激动还是暴怒,纪桂香的脖子猛烈扭动一下,嘴巴大张,一连发出数声尖啸。 白军儒的阴魂也看到了自己的肉体尸身,他仿佛忽然醒悟,忽地膨胀变大。一股力量冲击着纪桂香的腰身,纪桂香双足离地,被弹出一丈开外,重重砸在一堆旧医疗器皿上。只有半截长短的白军儒阴魂忽地扑向那堆肉体,眨眼之间二者合而为一。 纪桂香艰难地站起来,一步步走向白军儒的尸体。 白娃瞪着眼看着奶奶纪桂香的一举一动,她不明白,昔日和蔼滋祥的奶奶为何变得如此恐惧可怖! 纪桂香来到白军儒的尸体面前,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嘴里反复发出怪异的啸叫:“ha——ya——ku——” 突然,白军儒腾身而来,强大的力量将搭积在他身上的那些医疗器皿四散崩落,屋里一阵“乒乓”杂响。 白娃看到那具凉冷的肉体尸身直立起来,原本紧闭的眼睛突然大睁。他活了?爷爷活了?然而,白军儒怪异的表情令白娃欲行又止。 纪桂香往后退了两步,站定,脸上突然写满愤怒:“白军儒,你害了我,又来害玉娟、白娃,你,你是人吗?” 白军儒猛然扭了扭脖子,仰脸自喉咙里发出“g——u——o——”的怪音。他突然伸手,抓住纪桂香的脖子往回猛地一带,伴着“嘎吱”一声,纪桂香的猛然一弯,脑袋往后甩去,几乎贴着了她的后背。拉到近前,白军儒左手一挥,如挥一柄切菜刀,从纪桂香的脖子上抹过去。刚刚直立起来的纪桂香的脑袋,像一个皮球,忽地脱离双肩,飞出去,碰撞在水泥墙上,“砰”的一声,四散开裂。 躲在纸箱中的白娃再也忍耐不住,“妈呀——”一声尖叫,冲开纸箱板子,径直往门口跑去。 白军儒一愣,推开纪桂香的无头身子。他仔细瞧了瞧那个白娃曾经藏身的纸箱,突然醒悟过来,脸上闪过狰狞的微笑,慢慢地走向门口。 “妈妈,妈——妈——救我!”白娃一边跑一边喊。小女孩惊恐万分的声音在富春堂空旷的屋里、在小院里回荡着。 白娃拼命往前跑,她也不知道要跑向哪里。下了楼梯,就是一楼富春堂的大厅。平日这里是病人侯诊的地方,现在却空荡荡没有人。白娃站住脚,她看到富春堂的大门关着,也许有人已经给上了锁。她出不去了! 怎么办? 要想离开富春堂,就得返回富春堂的三楼,从三楼的转梯直接下去。可是,这时候,从楼梯上传来“咚咚”的脚步声。奶奶没有脑袋了,爷爷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妈妈又不知在哪里!白娃泪流满面,一脸的惊惧。她无路可逃!能往哪里逃呢? 白娃转回身,看到昏灯下的楼道。左拐是诊室,右拐就是大病房,右拐再往前走,就是3号单间病室! 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愈来愈近,白娃看到一双脚出现在楼梯上。 慌不择路的白娃猛然右拐,跑过大病房,来到3号单间病室,双手用力一推门,谢天谢地,门竟然打开。白娃进门后一转身又把门反锁上。 3号病室里一片昏黑,窗帘不知何时被人拉上。白娃往窗户的位置摸去,她没有摸到窗户,却摸到了那个卫生柜。轻轻一拉,卫生柜打开了,白娃像可怜的小猫那样蜷缩进去。 白军儒从二楼下来,缓缓地转动着脖项,扫视着富春堂的大厅,这里死一样的寂静,没有人影。他左拐走近诊室,“忽”地拉开门,诊室里没有人!他进去查看了一圈,桌下面,椅子后面,还有门的背面,没见到白娃的影子。 从诊室出来,白军儒阴冷的眼再次扫视若大的大厅之后,右拐,路过大病房,七八张病床都是空的。白军儒猛然狂怒地掀翻了一张病床,桌腿歪折的声音在空旷的大病房里异常清晰。 仍然不见白娃! 白军儒的眼中充满了血丝,在他的视野里,一切都充满了血色。他继续往前走,来到3号单间病室前,伸手一推,门锁着。他手腕稍一用力,“叭”门把手被拧了180度彻底坏了。白军儒“砰”地踹开门。门板巨烈地碰在墙上又反弹回来,发出开裂声响。白军儒抚着门裹挟着一投阴冷的气息,一步一步往里走,口里发出模糊不清的低吼:“ha——ya——ku——”他如炬的目光扫过病室的左右,忽地将床单揭起,探床身下面看。床下面不知何时堆着一件破烂的衣服。 白军儒直起身接着往里走,他径直来到窗前,“呼啦”扯掉窗帘,打开玻璃窗,向外面看了看,外面仍然没有白娃的身影。白军儒不甘心地转回头,他的目光盯在了那个普通的卫生柜上。 卫生柜的门关着,从下到上,可以站进一个中等个子的成年人。白军儒眼睛一亮,仿佛已看到白娃哆哆索索地站在里面,像一只待宰的糕羊。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奸笑,一步一步地走过去,慢慢抬起双臂,如一只凶残的恶狼,准备蹂躏入口的猎物—— 但,卫生柜里空空如野。 白娃神秘地失踪了? 没有!慌不择路的白娃躲进卫生柜里,并没有像可怜的小猫那样蜷缩不动。她屏息片刻,从外面大病室传来的“砰砰咣咣”的声音使她更加恐惧,本能使她不得不另想出路,她的手脚在卫生柜里乱踩乱摸,无意中高高举起的手摁到了那个极度隐秘的开关上。 那个极其隐蔽的摁键在白娃的小手指作用下,深深地陷下去,又轻轻地弹起来。一切似乎无声无息,但地下室神秘的通道就这样为白娃打开了。当白军儒拉开卫生柜的门时,那个自由升降的木梯刚刚从下面升上来,与卫生柜的底儿吻合。 这时候,白娃已孤单地站在地下室外室的地板上,吓坏了的白娃此刻并不十分肯定自己到了哪里,升降梯的突然下降让她有所醒悟,在3号病室的下面,会不会是外公曹华栋的地下室。这个聪明的小女孩在万分惊惧中仍在判断猜测自己和处所——自己可能平生第一次走进了外公的地下室。 白娃对外公的地下室一向充满向望。外公却从不让她进入地下室一步。自记事之后,每次外公进到地下室搞研究都会把门反锁,她根本没有机会进来。白娃有时候就问妈妈问:“外公在地下室做什么呢?”曹玉娟也只简单地回答:“外公在搞医学研究。” 白娃伏下身,身上薄薄的雪白丝绸睡衣前襟搭在地上,新粘着了一层细细粘粘的尘灰。她的十个脚趾头像十头小猪崽儿紧紧地相互偎依着伏在地板上,地板丝丝的凉气沿着她的小腿入浸上来,让“小猪们”不寒而栗。一股扑鼻的福尔马林味令白娃忍不住捂住口鼻。外公办公桌上那盏台灯还在亮着,却看不到外公的影子。 外公,你在哪里? 白娃走近那张办公桌,越过台灯,她看到了地下内室虚掩的门。白娃的双眼被这扇神秘的门所吸引,她悄然抬起了脚丫。地下内室的短短的走廊让白娃暗暗地吃惊,但经历种种恐怖的她神经已不再那么脆弱。人的适应能力非常强,尤其是未成年的孩子。那些摆放在玻璃器皿中的断腿、脑袋、眼眼、生殖器对白娃来讲似乎失去了震慑,她的心思一直被前面未知的某种东西吸引着、吸引着,她一步一步充满希望地向前走。 转过影背墙,借着昏黄的灯,白娃看到了一个她非常熟悉的人。只是,这个人的行为让白娃非常惊惧—— 曹华栋穿着一件雪白的长袖上衣,平静地坐在中央玻璃平台上,敞着怀,左右手上各戴着一个雪白的手套,仅在食指指肚上隐约有血痕。他的左手捏着肚腹上的皮肤,右手握着一根长长的钢针,在针与他的肚皮之间,是一根长长的一闪一闪的手术专用线。曹华栋就像一个缝纫技艺高超的女子,在一针一线缝补自己破烂的肚皮。他的肚子已不再丰满圆润,里面似乎少了不少东西,比如心肝肠肺,因而它看上去瘪了很多,颇似那些原本肥生着水桶腰、轮胎腰的爱美女人,进行了吸脂手术,大获成功,突然苗条起来。 一根细细的手术用线在曹华栋的肚皮上来回上下穿梭。这个缝补工程非常浩大,从胸乳部位开始,一直到生殖器上面齐整的阴毛位置,那结实的手术用线纵横交叉形成一个大大的不规则的椭圆。 白娃进来看到时,曹华栋这项缝纫工程已近尾声。 “外公——”白娃脱口而出。一个不满十二岁的小女孩不可能有太多城府与防范。 曹华栋猛然抬头,看到了站在影背墙旁边的白娃,他愣了一下,很快恢复常态。取过手术剪,“咔嚓”将手术线从肚脐那里剪断。这位手段高明的老医生站起身,用一把卫生布拭了拭肚腹,没有血污,仍然是一张白净的肚皮。 “白——娃——”曹华栋僵硬的脸上一双麻木的眼睛机械地打量白娃。 “外公,你,做什么?”白娃问。 曹华栋:“一个小手术!” 白娃:“不做实验了吗?” “有坏人来捣蛋,外公不能再做了。” “坏人呢?” “跑了!” 曹华栋机械地迈动双腿,一步一步走近白娃。 白娃环顾这间地下内室,虽然灯光晕暗,她还是能隐约看到了这血肉模糊残肢断臂的场景。“外公,我怕——” “乖,不怕——”曹华栋温情地拉住白娃的手:“有外公在,什么都不要怕!走吧,跟我出去,这里面太乱了,有时间我会好好收拾收拾!”曹华栋说着,扭回头看了看整个地下内室。他的嘴角抖动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狰狞的笑。走出内室时,曹华栋转身把内室的门轻轻地合上,并摁了一下旁边的摁扭,“喀嗒”,地下内室被锁死,再不会有人能进到这里了。 白娃:“外公,你为什么要戴着手套啊?你的手好凉好凉!” 曹华栋:“是很凉吗?” 来到办公桌前,曹华栋慢慢地坐下来,先把自己一直畅着的衣服扣上。然后,把白娃拉到自己近前。在台灯下,白娃脸色红润如苹果,长长的睫毛,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微微有些上翘的薄嘴唇,圆润而光泽。她的脖子显得细长,看上去有些单薄。但肌肤白晰,如古时宫庭所用的上等精美的瓷瓶一截儿。曹华栋伸出戴着手套的手在白娃脖项上轻轻摁了摁,好细白、好水嫩。曹华栋脸上的肌肉动了动,一丝甜蜜的笑爬上他的眼角。 曹华栋:“白娃,让外公轻轻亲一亲好吗?” 白娃忽闪着两只大眼睛,羞涩地笑一笑说:“我怕痒痒!” “外公只轻轻地碰一碰,在你的白白嫩嫩的脖子这里!”曹华栋的手指在白娃的脖项肌肤上点了点。 白娃闭上眼睛,用力点了点头。 曹华栋啧了啧嘴,慢慢伏下身子,他先用鼻子凑近白娃的脖项,深深地吸了两口气,一股小女孩特有的肤乳香浸入他的鼻腔。曹华栋贪婪地提了提鼻子,然后,慢慢把嘴移近白娃细细嫩嫩的脖项。 第76章 吸腥 一个人出门办事,能顺利办成者,十之二三已相当不错;若十之一二,也不必懊恼。十全十美,常常只是人的美好愿望罢了。孔子曰:万事不能求满盈,满盈则必溃。当留缺撼,才有再精进发展的余地。人生在世,春风得意顺利成功者有几人?阴差阳错,鬼使神唤,常常是尽力而为,结果却与愿相悖或与愿相距甚远。故,有旧人感叹:世事我曾努力,成败不必在我。是自我宽慰,是对世间事的真知洞晓,当然,更有几分人间无奈在。 …… 石佛镇正北10公里——石佛镇的北门,亦即鬼门,却是在一个录常的老百姓用的打麦场上——一个竖立的石滚轴洞。 “站住,都别动!”数声厉喝突然在麦场四围响起。从麦秸垛后面冲出四五个人,为首者虎背熊腰,两手平端手枪,黑黑的枪口遥指张哑巴的眉心。同时,几道刺白的手电筒光分别照在张哑巴和土坤的脸上。 光线刺目,土坤看不清来人。 “不许动,谁动就打死谁。”一个声音在喊。 土坤听出是老同学——石佛镇刑侦处的侯建龙。他想避开光顺声音去寻侯建龙:“建龙,别误会,我是土坤!” 张哑巴对于突然出现的这一幕也始料未及。时间不等人,他高举起锈剑拼尽全身力气朝石滚轴心刺去。“剑在人在,剑失人亡。”老父亲把阴阳差托付他时所说的话已顾不得了。只要能借此天机,摧毁五湖四海亡魂野鬼于顷刻之间,他张哑巴的个人存危已顾不得了。 “啪”侯建龙枪口微微往下一低,子弹穿透黑幕,打在张哑巴的右胳膊上。弹头呼啸而过,张哑巴的胳膊上划出深深一道血口。他身子一歪,从高高的石滚上“咚”地跌砸在地。 “别开枪!他是好人!”土坤焦急地大喊。 “抓起来,有话回去再说!”侯建龙不容分说,严厉下令。 两个年轻的警察向土坤扑过来,土坤也急了,稍一错步,一个灵猿独步“叭、叭”两下,将两个年轻小伙扔出一丈开外。“建龙,为什么抓我们?”土坤质问侯建龙。 “为什么?你们心里清楚,这几日石佛镇十几个少女被奸杀割喉,双乳被掏,阴道插入锐器……手段残忍致极。我们今晚在这里张网设伏,等的就是你们!”侯建龙冷峻的声音。 “不,不是我们,我们来这里铲除阴魂恶魔。你们搞错了。” 张哑巴跃身而起,猛然冲向石滚,腾身将手中的锈剑插进石滚的轴洞。 轴洞中立即火星四射,浓烟滚滚而出。阴魂野鬼凄惨阴啸,朦胧中隐约可见枯瘦如柴、精光如脱的小鬼阴魂从轴洞中苍慌奔逃。 锈剑在轴洞中“哗棱、哗棱”作响。 一股股阴气从麦场地面冒出,无声扩散开来。从半空中隐约传来厉鬼哀号。张哑巴脸上露出满意的笑——成功了,石佛镇阴魂恶鬼的气场将彻底断绝,明天他将还石佛古镇一个清静的人间太平世界。 侯建龙等人惊诧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突然,半空一道蓝电闪过,一团阴魂从半空疾驶而来。一个长长的手臂黑烟中探出来,忽地抽出那柄锈剑,将其远远地掷在一旁。 “啊?”张哑巴猛抬头,大吃一惊。 打麦场地面的阴气无形而散,厉鬼哀号之声嘎然而止。从遥远的山峰传来几声女鬼的嘻笑。麦场周围一棵老板杈上骤然响起一声尖啸,由近而远,消失在黑暗的山中。 浓烟散去,一个高大威猛的身形显现出来。 “叶洪升?”土坤倒吸一口冷气。 张哑巴转身举双掌朝叶洪升猛扑过来。叶洪升不躲不闪,忽地抬起一脚,正踹在他受伤的右胳膊上,张哑巴痛得一咧嘴,身体后退数步跌坐于地。 “什么人?”侯建龙壮着胆子呵问。 “死人!”叶洪升转过脸看侯建龙。 侯建龙双手举枪,指向叶洪升。 叶洪升一步一步走过来。 侯建龙:“站住别动,再走我就开枪了!” 旁边四个年轻的警察同时调转枪口,对准叶洪升。 叶洪升“呵呵”冷笑,仍在朝侯建龙走。 “叭”侯建龙扣动板机,子弹呼啸着从叶洪升的右肩洞穿过去,“噗”的一声,在叶洪升的右肩上突现一个黑洞,冒着青烟。 叶洪升丝毫不为所动,又向前迈步。 侯建龙双手稍一偏移,“叭”又一枪击中叶洪升的左肩,“噗”,他的左肩又显出一个冒着青烟的黑洞。 叶洪升身子晃一晃,站稳。他冷笑着,抬起左手顶在侯建龙的枪口上:“小子,再来一枪!” 侯建龙毫不犹豫扣动板机。 “砰”一粒子弹疾驰出枪膛,穿透叶洪升的中掌心,呼啸而去。 叶洪升的手掌心冒险出一股黑烟,出现一个不规则的园洞,发出一股浓烈的烂肉焦糊的味道。叶洪升慢慢收回手,放在自己眼前看,透过手掌心的黑洞他看到了侯建龙的枪口。 此时,侯建龙惊呆了。刚要撤身,叶洪升用他那烂着洞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叭”地拍侯建龙的手腕上。侯建龙感到双臂发麻,手枪已经易主。叶洪升不懈地看了看那只锃亮的手枪,枪交到左手,慢慢抬起,将黑洞洞的枪口指向自己的太阳穴。 土坤、侯建龙及四个年轻的警察都不由得瞪大了双眼,不知道这个狂魔下一步会做什么。 “砰”黑洞洞的枪口冒一股黑烟,一粒子弹尖啸着从叶洪升的左太阳穴打进去,从右太阳穴窜出来,又打中旁边五六米外的一棵小树,小树“喀嚓”应声而折,不大的树冠倒掉于地。叶洪升的太阳穴上浓血四溅,有两滴喷溅在一个年轻警察的嘴角,他本能地伸手去抹,只看到又浓又白的体液,有一种咸咸甜甜的味道,不晓得是叶洪升的脑浆还是其他何物。 侯建龙还没有愣过神来,忽然看到叶洪升右手食指与中指直击自己的面门,那两根手指似两柄利刃迅疾刺来。“啊——”随着侯建龙嘶心裂肺的惨叫,叶洪升两根手指从侯建龙上眼眶插了进去,红白体液从侯建龙的眼眶裂缝喷射而出。叶洪升的手指插入后并没有立即拨出,他的身子猛地往前一跨,二指随身形又往前猛地推进,侯建龙双脚离地,整个身体如吊在叶洪升平伸而高举的胳膊上一般。 巨疼使得侯建龙这个七尺大汉双腿狂蹬死踹,从咽喉里发出来的叫声听来惨绝人寰。 叶洪升深深插在侯建龙眼睛里的手指几乎要穿透侯建龙的大脑,这时他两指才猛力弯曲变成钩状,突然向自己怀里一带。侯建龙的眼睛与四周相连的肌腱肋肉已大半断裂脱离,此时在叶洪升巨大外力作用下,那两个眼珠被活活地扣出来。叶洪升手腕一转,两枚血淋淋的大眼球已分置在他两个手的手掌上。 “ha——ya——ku——”怪异的声音从叶洪升的嘴里传出来,只见他两掌由里向外,再由外平直向里,“叭”两枚眼珠一边一个,摁进他那流着浓血的太阳穴洞口。他变成了一个两边太阳穴上生着一只独眼的怪物。 这时,刚刚回过神来的那四个年轻警察慌忙扣动板击,四只枪口向叶洪升射出愤怒的子弹。 子弹击在叶洪升的身体上,“噗、噗”作响。叶洪升身体如中电一样抖动摇晃。 很快,子弹射尽。 叶洪升稳定身躯,缓缓地左右转头看了看,脸上挂着狰狞的微笑。 四个年轻的警察大惊,“鬼,鬼呀——”其中两个人僵在那里,另外两个人转身就逃。 “ha——ya——ku——”叶洪升突然仰天狂啸一声,只见他的四肢呼地狂长数倍,两双手攥住两个僵立不动的年轻人的脖子死命一攥,“喀嚓”他们的脖子已折了。他的那两只脚却如两只手,“哗”地伸出将另外两个逃跑的人绊倒,又“叭”往回一带,两个年轻人已如扯死猪一般被拖扯到他的身边。 “ha——ya——ku——”,叶洪升腾身而起,那两个趴伏在他脚背上的年轻人被忽地踢起来,如两个破棉袋腾空飞出,落在四五米外两个树杈上。树枝狂摆几下又静下来,两具尸体搭在树枝上一动不动了。几乎同时,叶洪升两手用力,从外向里相击,他手中攥着的两个人的脑袋像两枚鸡蛋,“叭”撞在一起,脑浆四射。星星点点的体液脑浆溅到土坤的脸上、身上。 叶洪升双脚这才落地,大嘴一张,喷出一股黑烟,将交叉在一起的两个碎裂脑袋吞没。黑烟散去,地上只有两具无头的尸体,痉挛颤抖不止。 顷刻之间,四条人命皆殒。 已什么也看不到的侯建龙摇摇晃晃,双手捂着眼睛,血与白色的液体从他的手指缝中流出来。他侧过身,放下两手,朝着土坤的方向。脸上两个黑洞血肉外翻,左眼挂着一串烂肉,右眼滴答往下流着血。侯建龙倒还镇静,说:“老同学,不见棺材不掉泪,我信了,他不是强奸犯,是他奶奶的恶魔祖宗!” 此时,火烧顶门愤怒致极的土坤从捷达车上取出一端削得锋利的竹筒箭,两手各持一杆,分别向叶洪升的左右胸部刺去。 叶洪升稍稍偏身,竹筒箭走空。 叶洪升两脚未动,哈哈狂笑着,身体顺势向后仰去,背部几乎与地面平行。他的两个胳膊并没有闲着,两手如钳,“叭、叭”,分别抓住土坤的两杆竹筒剑,双膀较力要抢过去。 土坤岂能轻易松手,他站稳脚跟,深吸一口气,咬牙拼命挣夺。相持片刻,叶洪长左手一松,右手一带。两杆竹筒箭一根归土坤,一杆归叶洪升。 土坤因为用力过猛,立足未稳,身子猛一趔趄,几乎跌倒。 叶洪升看了看手中那杆竹筒箭,冷笑一声,猛地抖手掷出。竹筒箭呼啸一声,深深插进侯建龙的肚腹上。叶洪升力道太大,竹筒箭从侯建龙的肚前插入,锋利的园尖自后背穿透而出,尖端还挑着一根似断非断的大肠。竹筒里面,卧着一团不知是肺还是胃一般软烂如泥的东西。 侯建龙大叫一声,两手拼命握住插在胸腹上的婴儿胳膊粗细的竹筒箭想拨出来,一拨、二拨,竹筒箭稳丝没动。侯建龙猛然张口,一缕腹脏之气从口中溢出,他的身子晃了两晃,“咚”地载到地上。 就在此时,突然旁边不远剑光闪烁,阳气逼人。 土坤、叶洪升不由自主扭过头看。 不知何时,张哑巴盘坐在一个高高的麦秸垛上。此时他正双手合十,默念佛诀,但见乱蓬蓬毛发根根飞扬,头顶紫气氤氲,似有万法凝聚。那柄锈剑平放在胸前,架于两个胳膊之上。闪闪剑光正是出自于这柄原本锈蚀不堪的剑。令人惊诧的是,这时火星纷飞,锈剑表面的斑斑锈迹一一剥退,呈现出来的是一柄闪光锃亮、剑气劲道的青锋宝剑。 “叶洪升,今天就是你的死期!”张哑吧轻轻弹腿,从麦秸垛上下来。他的手中握着的青锋宝剑,寒光一闪一闪。 叶洪升哈哈大笑,身子一纵来到张哑吧面前对视而立:“一个小小阴阳差能翻天吗?”话音未落,站在一边的土坤看到的叶洪升的身体迅速澎涨起来,变形、扭屈、变大。那张大嘴变得像一个拉长的大喇叭:“ha——ya——ku——”声音刺耳。 张哑巴也不多话,挥剑直刺叶升洪。叶洪升更无畏惧,竟凭一双肉掌与张哑巴斗在一处…… 土坤在旁观战,暗暗为张哑巴捏一把汗。 一个靓丽身影在黑暗中一晃,出现在土坤身旁。土坤扭头一看,大喜过望,不是别人,竟然是阿萍。 原来,在富春堂的地下室里,阿萍目睹叶洪升吞食超能人、残杀曹华栋,看到不计其数的阴魂归附于叶洪升体内,顾不得惊惧害怕,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血腥之地。正在她绞尽脑汁想办法时,叶洪升也无意在阴暗的地下室久留,他走出地下内室,“叭”地撞开地下室的门走了出去。阿萍遥遥地跟随其后,她原本想尽快找到土坤告诉他自己所知晓的一切,但又想看一看叶洪升的下一步行动踪迹。于是,改变主意,一路跟踪叶洪升。没想到在石佛镇鬼门,与土坤重逢。 土坤惊喜万分:“阿萍,是你!你没事吧?” 阿萍深情看着土坤说:“我,我还好!” 阿萍浅声与土坤简述自己的所遇,土坤听得惊心动魄。“为了躲避玉女巫,我翻窗进了富春堂的三号病室,从一个神秘通道进入曹华栋的地下室,发现了曹华栋研制超能人的秘密。我没想到叶洪升会沿着那个神秘通道追踪而来。他是要寻我的,却与曹华栋碰了面。30年前曹华栋开车撞伤叶洪升,并残忍地把他碾压致死。这一次叶洪升当然不会放过曹华栋,他用了最血腥残酷的手段将曹华栋剖心杀死。” 土坤:“曹华栋死了?”说这话时,土坤脑海里闪现曹玉娟的身影,她是否知道自己的父亲已亡呢? 阿萍:“我还发现,叶洪升原来只是一个帮凶,幕后真正的恐怖之王是在石佛山下压了千百年的怨鬼阿郎!可是现在叶洪升能量大增,他的野心也越来越大。石佛镇鬼协会的秘书长孔令白已被叶洪升吸血而亡,变成叶洪升的帮凶。明天在鬼节上他们会设计对付那个千年老鬼阿郎,叶洪升将在午时登上鬼王之位。五湖四海阴魂恶鬼齐聚于此,石佛镇将取代丰都成为新的鬼都。” 土坤:“石佛镇上的人呢?” 阿萍:“所有的人都将变成吸血鬼、活死人,这里将不会有一个活人。” 土坤:“叶洪升想得倒美,我们现在就送他到十八层地狱里做垛椒小鬼!” 两人转脸看仍在恶斗的张哑巴和叶洪升—— ……叶洪升双眼喷血,张口猛然吐出长长的舌头,那舌头如狂蛇一般,直刺张哑巴眼睛。 张哑巴暗暗吃惊,他没想到现在的叶洪升能量如此之大。也没多想,一个白鹤单展翅,剑光一闪,向那如蛇的长舌砍去。一截断舌应声落地,如百足虫死而不僵,在地上蠕动。 然而,张哑巴却上当了。狡猾的叶洪升这一招是诱饵,更凶狠的在他手上。他的右手十指徒然变长,如五根尖锐的钢锥,在张哑巴挥剑的空档,右手由下击出,五根钢锥正插在张哑巴的肚腹上。 “啊!”张哑巴感到肚腹巨疼,用力一抖,一腔热血从胸腔五个血洞喷出,溅射到一丈开外。张哑巴身子晃了两晃,“扑通”栽倒于地。叶洪升张开双臂,叉开十指向上直击张哑巴面门,向下袭张哑巴的胸口。无论上下,随便哪一只手得成,张哑巴都必死无疑。 “不好——”阿萍锐呵一声,腾身跃起。同时她手中就多了一枚太平环。眨眼间阿萍扑到叶洪升身边,“叭”将太平环重重地拍在叶洪升的背部。那枚太平环光芒四射,在叶洪升背部迅速形成一个拳大的血洞。 叶洪升做梦也没想到,还会有人突然出现从背后给自己重重一击。他痛苦地惨叫一声,转过身来,两只眼睛如刀般狠狠盯住阿萍。“ha——ya——ku——”狂怒的叶洪升突然发力,整个身体如炮弹一般弹射过来,近在咫尺的阿萍躲闪不及,整个人与叶洪撞在一处。 土坤瞪大双眼,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实——叶洪升庞大的身体撞向阿萍,却如穿墙过壁一般,阿萍身体根本无法阻挡。叶洪升身体一晃而过,身后却不见了阿萍。原来,阿萍的肉体凡身迅速被叶洪升的魔怪之躯融化变无——她被可怕的叶洪升吸入体内。 作为肉身凡胎的阿萍就这样香消玉散。 “阿萍——”土坤握着手中的竹筒剑,却不敢轻易向叶洪升投掷,他害怕伤到阿萍。 叶洪升身体巨烈抖动,背部的太平环已不见了,只有一个黑洞往外喷冒浓血。还可以看到胸前有两棵心脏半裸在外,“砰砰”跳动。似乎阿萍尚在他的身体内冲撞挣扎。叶洪升痛苦异常,原本就丑陋的脸更加急剧变形。 “啊——”叶洪升尖啸着腾身跃起,窜入旁边黑暗之中,眨眼不见。 “阿萍——”土坤悲恸地大喊,狂奔追去,但追出数百米,叶洪升早已不见踪影。土坤泪流满面,长跪于地仰天大喊:“阿萍,阿——萍——”但他心爱的女人再也听不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土坤才艰难地站起来,一步一步往回走。 麦场上张哑巴胸腹部五个黑洞还在往外溢着紫黑的血,他双眼紧闭,脸色苍白,气息近无。 “张哑巴!”土坤冲过来抱起张哑巴大声呼唤。 半晌,张哑巴慢慢地睁开眼:“小伙子,我不行了。这个恶魔不知哪来的能量?他大强了——”说着,一缕血从他的嘴角溢出来。 “张哑巴!”土坤说:“你是阴阳差,不会这么容易就死的!” 张哑巴无力地摇摇头:“有杀鬼之心,无杀鬼之力。快离开这里吧。记住我的话,从现在开始,不要相信你所见到的任何人,因为他们很可能已经变成了活死人,无情无义的吸血恶鬼!” 土坤:“可是,石佛镇还有那么多人!” 张哑巴摇了摇头:“石佛镇会变成一个死亡之镇。这里所有的人在不知不觉中被吸血,变成新的吸血鬼、活死人,变成可怕的行尸走肉。谁也救不了这个古镇,它已经为冤恨和愤怒吞没。世界各地的冤魂恶魔也都在往这里汇聚,邪恶的力量越来越大,谁也无法控制局势了。我一直不希望这种局面成为现实,可是现在我已无能为力!” 土坤一把握住张哑巴手边的宝剑:“我把宝剑插进阴界命门里!” 张哑巴微微摇了摇头:“最后一次机会已经错过了,做什么都没有用了。” 说完,张哑巴身体一软,不甘心地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