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月合一一级棒》 第一章 依照中国传统习俗,从正月初一到正月十五的元宵节都算新年,浓厚的年味弥漫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喜庆欢乐到了元宵节这天是最高潮,各处庙宇应景的推出猜灯谜活动,仿佛要把握最後一刻玩乐时间,把气氛炒到最高点。 但是对白雪而言,新的一天就是新的挑战,松懈是最可耻的事情。 尤其三个小时後她即将搭机前往利比亚,商议的合作契约金高达两亿美金,此行是决定她今年绩效的重要指标,只准赢的压力让她连大年初一都待在公司埋首看资料,不过此时她的心情却是愤怒的。 「出发在即,为什麽还要我去什麽鬼庙参拜?」 「不是庙,是拜访一位大师,因为这是夫人的请求。」特助简克用负责开车,面对主子的怒火,维持一贯的旁观立场,迅速点出重点。 香港半山豪宅林立,从干德道进入中区开车不到五分钟,白雪不悦的噘起嘴巴,人已经来到闹区,这种身不由己的感叹还来不及化成尖锐的言语,就被他一桶冷水烧熄。 「只是去算个命,不会耽误多少时间。」面对自家主子的任性,简克用尽量把口气淡化处理,免得让她逮到机会又拿乔。 「这算命师最好有这麽准,如果这麽准,怎麽不算出下一场赌马冠军奖落谁家?」 「听说这位卜算师师承周文王一脉,在中国是出世高人,不少达官贵人看见他都要尊称一声老师,这次来香港不替人卜算,纯粹游历,增长见闻。」 「所以我现在要去拜会的是山寨版?」 「根据夫人的说法,这位大师宣称和你有缘分。」简克用平缓的将车子驶进停车格。 「你相信?」 「让夫人安心就好。」 「只是见一面就可以走?」白雪不等他开门,径自下车。 简克用深谙主子的急惊风性格,於是率先一步和门房打交道,「我们有约好要求见李老师。」 「白小姐吗?」 「对。」简克用应声。 「这边请。」门房是个约五十岁的壮年汉子,下盘四平八稳,挺直背脊走路,应该是练家子。 在大楼里居然有淙淙的水声,入眼的竹林旁有一张古式平桌,焚香袅袅。 最让人无言以对的是有一支旗子,大刺刺的写着李铁拐神算兼限时推出之猜灯谜。 门房看见两人对旗子有兴趣,开口解释,「那是老师的童心乐趣,白小姐要的答案,老师已经放在桌上的信封里。」 「所以老师?」白雪压下不满的问。 「老师外出,出门前有交代,白小姐八字奇特,姻缘和贵人都是同一人,今年有一劫,但只要贵人在旁就可迎刃而解,至於是福是祸,全在白小姐的一念之间,老师交代,一切唯心而已。」 白雪拿起写了她的名字的信封,抽出信纸,信上只有一行字,「双月合一一级棒?」翻了前後,确定整张白纸就只有这七个字。「请问这是什麽意思?」 「老师交代不解签,这是灯谜,还请小姐回去思考,毕竟这是小姐命中注定的姻缘。」 「好,我知道,谢谢。」白雪牙一咬,差点破口大骂,这简直就是骗财,非法吸金。不过这样也好,她赶时间,没空听江湖术士胡扯。 来匆匆,去匆匆,二十分钟後,他们两人已经在前往机场的途中。 「是我妈说要帮我问姻缘的吗?」 「大师不让人发问。」简克用回答。 问题是,双月合一一级棒没有高深莫测,倒觉得有几分耍人的意思。 「那你知道这谜底吗?」 「影射你的另一半,应该是你要自己想。」 「真麻烦。」她想要的另一半……这答案已经在她心底十年。 管什麽天注定,她才不信。 二月,霪雨霏霏,只是这里的冷雨不若台湾,没有夹杂着冰风刺骨,反而洗涤了前天艳阳高照所残留的暑热,气温变化忒大,但她喜欢这种天气。 只有六层楼高的酒店,已经可以俯视的黎波里市容。 酒店大量石灰色的建筑隐约带有交叉拱顶的影子,证明曾经受罗马统治所留下的轨迹。 「如果确定没有问题,今天就签约吧!」白雪缓缓的转身,走回桌旁,替会议画下句点。 「石油探勘的钻具一次性汰换的费用过高,我们希望分成两年陆续更换。」为首的耆老说着法语,还带着浓厚的鼻音,经过连续六天的斡旋会议,明白当初他用轻视睥睨的态度太轻敌,眼前这东方来的小女孩是多麽犀利的对手啊!他们完全讨不到任何便宜。 「每次更换就需要停止作业,重启作业还要再花一星期的准备,时间就是金钱,如果贵国认为无所谓,我方当然尊重,没有意见。」 耆老瞠目结舌,最後用阿拉伯语和幕僚商议。 白雪差点冷哼出声,明明靠着石油日赚斗金,却连更换钻具都想要分次,好求得不用一次性支付庞大费用,只要他们的上位者少买几辆坦克,或者不要邀请一些明星饮酒作乐就有钱了。 她转头,看向做会议纪录的简克用,「你订机位了吗?」 「订了明天,德国航空。」 「延後一星期,他们今天又要采拖延计。」 「我不建议再延,东部今天发生大规模抗议,从突尼西亚延烧到埃及的这把火,恐怕在利比亚已经挡不住了。」 「我不是在征询你的意见。」白雪再度转身,看着窗外。 从小陪她到大的特助简克用敛着眉头,清楚的知道她心意已决,就不容易再改变。曾几何时,他细心守护的小女孩已经长大,合身的黑色套装包裹着柔馥婀娜的身段,脑海中甚至很轻松的就可以描绘出解开发髻後,松软如云的秀发披散在肩上时的美丽。 成熟的美丽,她真的已经长大! 形同魏征身分存在的特助身分应该功成身退,简克用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乌黑的云层笼罩天际,厚重到仿佛连心房都被压着,狠狠的,几乎要让人喘不过气。 早上在饭店附设的餐厅喝黑咖啡是白雪揭开一天序幕最重要的仪式,来往的旅客脸孔都蒙上一层焦躁,坐在餐厅里都可以听见从大厅传来的叫嚣声,法语夹杂阿拉伯语,甚至还有外籍旅客的英语。 退房的要求没有间断,还有和航空公司的争执、班机的起降取消,这些全要求饭店人员从中充任翻译,且有不少穿着自家公司的背心和挂着工作证的记者出入,他们全部穿着防弹背心……这些都让她不自觉的皱起眉头。 她知道昨天街头爆发大规模反对派人士抗议,接着政府派出镇暴武装驱散群众,难免发生流血冲突,但是当地的新闻媒体封锁消息,能知道的讯息不多。 根据眼前的情况,她推论很不乐观,这桩合作案要暂时搁置了。 只是,她的简特助呢? 万能特助简克用,战无不克尽管用,这是黑郁洁帮他套上的顺口溜,确实很贴切,也符合她对於他的行为,真的是人尽其用。 他向来寸步不离的照应她的需求,今天怎麽到现在还不见踪影? 乌云深处开始出现闪电,不久传来震耳的雷声,像是狠狠的劈中心房,让她不自觉的跳颤,赶紧喝一口黑咖啡,热腾腾的苦涩熨烫过喉咙,到达胃部,却无法减少泛上四肢的疙瘩。 他到底去哪里了? 白雪把一整杯黑咖啡倒进胃袋,得到的是空泛和胃痉挛。 简克用到底跑到哪里去?难道他出门了? 站起身,她想要换到靠近大厅的座位,可以直接面对大门口。 「要回房间吗?」熟悉的声音自她的背後传来。 莫名的,白雪不再焦躁,整个人稳定下来,「差不多,咖啡都喝完了。」 「怎麽又空腹喝?这样对胃不好。」 简克用看见可颂完全没有动的摆在白色瓷盘上,朝服务生招手,请服务生再送鲜奶和咖啡过来。 当他在对面坐下时,白雪这才看清楚,「怎麽这麽狼狈?你去哪里?」 曾经雪白的衬衫沾满灰土混合雨水已经呈现黑污黄渍,如果不是她知道他只穿白色衬衫,根本猜不出颜色,更别提凌乱的头发全被雨水淋湿而贴着头皮。 「先去换套衣服,再下来吃,这样会感冒,而且很脏。」 相对於白雪一脸嫌恶的表情,简克用只是微笑,很清楚这是她惯有的表达关心的方式。 「我叫的那些东西是给你吃的,多少吃一点,你的胃已经开始抗议,我们等一下要去机场赶飞机,这架飞机不提供任何餐点,空腹太久,你会受不了。」 「飞机?可是现在机场不是已经取消所有班机的起降?」白雪明明听见柜台人员和机场地勤人员沟通後,翻译成英文,告诉霸占大厅的旅客。 瞧!现在大伙拿着行李,还不肯离开大厅。 「这架飞机是私人小飞机,只能把我们送到法国马赛。我已经通知法国分公司帮忙,他们会提供一切需要。」 果然是万能特助,不晓得如果她今天要求看新型007武器,是否能如愿? 服务生送来一壶黑咖啡和鲜奶,白雪伸手要帮自己倒时,却被简克用抢先一步。 他倒了三分之一的黑咖啡,其余全是牛奶,这杯饮料几乎是奶味,让她忍不住皱起鼻头。 「补充钙,多吃点。」 「你不先回房间更衣?」 「等你吃完,再一起走。大马路状况很乱,有军方人员和反对派人士对峙,武装坦克都开上来,我担心抗议到最後会演变成商家抢劫。」饭店的保全人员已经荷枪实弹,简克用虽然态度沉稳,但神经已经紧绷。 「你的遣词用字会让人肾上腺素激升。」怎麽有人能够把武装坦克说得这麽云淡风清? 「快吃吧!」他揉了揉她的脑袋,把她的头发都弄乱了。 白雪低头吃东西,对於简克用失常的行为并没有抗议。 倒是简克用猛地惊觉自己造次,连忙收回手,明明想装成若无其事,却忍不住低头怔忡,看着放在膝上的手掌,丝般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指尖,勾得他心房骚动不已。 「我常常制造难题给你……」他明明劝过她早点离开利比亚,现在发生战乱,生意自然谈不成,还白白冒着生命危险。 「我把合理当考验,不合理当磨练。有件事我本来打算等这桩合作案完成後再提报上去,现在应该不用等了。」 「什麽事?」 「我要离职,根据规定,需要两个月前提出,所以离职日会是在四月二十五日生效。」 「有谁签过吗?」白雪摆明不当一回事,反正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喊着要走人,但每次还不是都留下来。 「我要结婚了,所以这次是真的要走。」 我要结婚了,我要结婚了,我要……结婚…… 这句话不停的在白雪的脑海中回响,明明一起坐在车子後座,一左一右的近距离却这麽遥远。 她欲言又止了几次,所有异样都透过车窗玻璃的反射,映入简克用的眼底。 眼看她又一次张着嘴却无声,他决定打破沉默。 第二章 「怎麽了?你有什麽事情?想说就直说。」 「还要多久才到机场?」她明明不是要问这个的! 「可能需要二十分钟,我请司机避开广场区,那里太乱。」简克用换上轻便的休闲服,为了低调,也让白雪换了一套米色休闲服,只是内蕴的贵气仍然掩饰不住。 「你要跟谁结婚?你搞清楚,我不再像几年前那般懵懂,如果你走了,以後就别想再回来。」白雪,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麽? 「我知道,我准备在英国定居,再回台湾或香港也不知道是什麽时候。」 「英国?」她的声音尖锐,「你明知道我很讨厌英国。」 所以呢?简克用为她的孩子气发言感到好笑。「她是法籍韩侨,对她而言,法国是故乡,英国离法国近一点。」 那又怎样?外国的月亮比较圆吗?所以……白雪一直不愿面对的事实被硬生生的敞开。 你的喜恶已经不再是我应该在乎的。他表达出的意涵很明白,而且赤裸裸。 「为什麽要结婚?我都还没有结婚。」 她以自我为中心的孩子气让简克用失笑,「虽然我一直扮演伴读的角色,但是不要忘记,我比你大四岁。」 再过两个月就是愚人节了,当初跟好友们约好的单恋截止日就在今年的愚人节,所以她的单恋终於要结束了,但是他怎麽可以在快结束之前就要和别人结婚? 「她是谁?有这麽好?好到让你放弃这里的一切?她知道你这份工作的薪水有多高吗?她知道你在公司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下总司令吗?我不介意大家把你当成地下总裁,很多事我都放任……」 「白雪,我以为那是授权。」简克用的严厉口吻让她噤若寒蝉。「你现在是arcti的ceo,一言一行都会被放大检视,呈报董事会。你一路披荆斩棘,花了多少心血才爬到这个位置,这麽多的战战兢兢没有教会你要谨言慎行吗?放任是腐败朝纲的开始,我承受不起这顶帽子。」 白雪恼羞成怒,低声反驳道:「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叹口气,「白雪,我不能陪在你身边,未来也不会有人对你这麽无礼的教训,所以你必须清楚自己不能再情绪化的发言。」 「那你不要走啊!我又没有成熟到八风吹不动,还是有公主脾气。」她的双手环抱胸前,噘起红唇,出现一贯的任性。 「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我已经和熙媛取得共识,两个月後我势必会到法国。」 「熙媛就是你要娶的女人?」 「我还没有向她求婚,但是等我到法国,就会这麽做。」 「你说她是法籍韩侨?你明明不是会跟流行的人,怎麽也受到韩流影响?韩国女人很强悍,不温柔,说不定会有家暴问题。」 外表冷若冰霜的白雪,只有对简克用说话时才会出现天马行空的异想言词,全然和她平常的形象不符,有时候也会让他哭笑不得。 「我们认识很久,我确定她不是暴力女。」 「你偷偷和别的女人往来?多久?」 「白雪,我不认为把话题一直围在这上面兜圈有意义。」 「总之……啊!」 司机紧急踩煞车,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声音几乎要刮破耳膜。 白雪整个人往前冲,额头撞上前座的椅背。 虽然简克用下意识的环抱住她,但是阻止不了冲力,幸好只是额头红一块。 「怎麽回事?」他以流利的法语问司机,其实不用问,已经看见数十名少年手持棍棒,借着反抗军名义开始滋扰商家,连路过的车子也不放过,玻璃瓶四飞,硬闯的黑色轿车被鸡爪钉刺破轮胎,才让尾随在後的司机急踩煞车。 「这是怎麽回事?」白雪抓着他的手。 透过车窗玻璃,简克用清楚的看见其中几名少年有枪,连忙把她拥进怀里,压下她的脸,贴近她的耳朵,用中文小声的说:「不要乱动,不要让他们看见脸。」 白雪立刻安静下来。 「下车!下车!」棍棒用力敲打着车子,声势惊人,车子剧烈的晃动。 「不管发生什麽事,你都不准乱来。」简克用小心翼翼的扶着白雪下车,不让她的脸孔曝光,毕竟她的美丽经常引起骚动,他担心会生事。 司机下车後,开始用阿拉伯语和少年们沟通。 简克用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不过注意到不远处荷枪实弹的中年男子也朝这里走过来,少年们的脸孔混合着乖戾和茫然,出现惊惧是在看见中年男子後,他没有忽略这细微的变化。 「有人拿枪过来。」他在她的耳边小声的说。 「他们说只要把钱交出来,就让我们走。」司机回头,用法语朝简克用大喊。 「可以,贵重物品全在车里的公文包中。告诉他们,只要让我们走,那些全部给他们。」简克用毫不犹豫的说。 一名少年马上钻进车子後座,开始翻找。他检视公文包,发现除了本国货币外,还有大量欧元纸钞,於是挥舞着战利品,朝中年男子示意。 中年男子笔直的走过来。 「你们已经拿到钱,可以让我们走吧!」简克用朝正面走来的中年男子说。 「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都交出来。」中年男子用枪顶着他的额头,生硬的法语带有非常浓厚的口音。 简克用脱下手表,同时也替白雪把手表摘下来,一并交给一旁的少年。 「戒指、项链呢?」中年男子指着白雪,女人都会配戴首饰。 白雪瑟缩着,紧握拳头,更加贴近简克用的身躯。 「戒指不值钱,银制的,但是对内人有相当大的纪念价值。」 「废话少说,交出来。」中年男子手中的枪管毫不留情的就往简克用的额头一敲,发出清脆的声响。 白雪惊呼,下意识就要抬起头,检视他的伤口,却被他压住後脑勺,无法动弹。 「好,给你。」简克用不想硬碰硬,对方有枪,讨不了好处,小心的帮白雪把戒指拔下来。 这个跟在身边快八年的银戒已经在食指烙下痕迹,他交出银戒的同时,也用自己的手紧紧握住她的。 翻着公文包的少年不知道用阿拉伯语说什麽,不过简克用注意到他手中拿的是他们的护照。 「女人,你抬起头。」中年男子再度用生涩的法语要求。 「我妻子身体不适。」简克用绷紧手臂肌肉。 「我不是在问你。」中年男子一个箭步上前,就要把白雪扯出简克用的怀抱,没想到揪扯到她的长发,让她吃痛的尖叫。 简克用瞬间使出擒拿手技,抓住中年男子的左臂一折,力道十足,让筋骨错位。 成功的让中年男子松开手後,他连忙要再次护住白雪…… 「小心。」白雪看见简克用的身後有一名少年高举着木棍就要挥下,失声尖叫的同时,把扑向她的简克用推开,自己却迎向木棍。 砰!骨头撞击声响起。 待简克用回头,看见的就是木棍正击白雪的头部,再弹击到她的肩胛上,她应声倒地,怵目惊心的深红色液 体迅速染湿米色休闲服。 「天啊!」他不敢置信,他们仅有一臂之隔,这麽近的距离,他却无法保护她。 瞬间,他的双腿瘫软,跌坐在白雪的身边,慌张的检查她的呼吸。 「不会的!不会的……白雪,你听得见吗?白雪?」颤抖的小麦色大掌已经沾上血液,在她苍白的脸颊上留下痕迹。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会没有呼吸?明明几分钟前她还温热的在他的怀里。 「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啊!求求你们快叫救护车啊!」中文、英语和法语相互交杂,简克用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大喊什麽,眼眶湿湿热热的,开始模糊视线。 好痛……这种几乎要撕裂躯体的疼痛曾经发生过一次,被埋藏在记忆深处,是白雪永远不想再经历的。哭喊、嘶吼都无法阻止那些企图拿刀凌迟她的人,他们把她的指甲硬生生的拔下来,操着不甚标准的英语,告诉她要怪就怪她爸爸。 怪爸爸什麽?家里太有钱引起匪徒觊觎吗?永无止境的黑暗让感官更敏感,年仅八岁的她知道必须要保持安静才能松懈歹徒的防备,哭闹只会引来杀机,这是大人教导的,但是他们没有告诉她要等多久,每次只要门开启,她就会惊颤,害怕不知道会被如何对待。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顺利的营救出来,当时帮她解开蒙眼的黑布,重见光明的人就是简克用。 一名十二岁男孩独自拉着装有三百万美金现钞的行李箱来救她,这需要多大的勇气?! 当时白雪不知道,只知道在八岁之後,简克用就一直陪在她身边。 现在呢?他人呢?为什麽她会这麽痛? 对了,他说他要去结婚。怎麽可以……他怎麽可以断然的说要走?白雪不想接受这个事实,那个什麽熙媛的,重要性有胜过她吗?如果她能早一点告诉他,其实她对他不是单纯的上司下属,也不是什麽兄妹情,是百分之百的爱情成分,那麽最後结果是不是可以扭转?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会坦白承认,才不要什麽十年的单恋期限。 她要把握当下! 只要老天肯再给她一次机会…… 「醒了、醒了。」 是可彤的声音。 可是她应该在的黎波里才对,怎麽可能…… 天花板的天井格纹是华道蔷薇学园的宿舍,她挣扎着要坐起身,却被一阵黑雾笼罩视线,晕眩得躺回床上。 「雪儿,你别乱动,医生说你有贫血现象。」 「郁洁。」白雪一怔。这是怎麽回事?眼前的郁洁穿着制服。 「好端端的,搞什麽绝食抗议?你这麽处心积虑的让简克用跟着你到英国,简直是笨蛋。」黑郁洁纤柔的娇躯往床上一倒,葱白玉指戳着白雪的额头。「哪有人都投奔自由了还带着牢头?大笨蛋。」 这段对话很熟悉,明明就是她就读华道蔷薇学园高三的时候。 「白雪,你怎麽了?」纪可彤发现她的脸上闪过一抹惊愕。 「我们今年高三,对不对?」喉咙仿佛被人强硬的塞进一把沙子,白雪觉得自己的声音好遥远。 「你是饿傻了不成?我们再过两个月就要高中毕业,各奔前程了。」黑郁洁侧躺着,瞪着死党。发烧吗?她伸出手,摸她的额头,凉凉的。 赵芬菱露出担忧的神色,软绵的声调非常娇嗲,「白雪,你到底有什麽心事?说出来,我们可以一起商量。我们是好朋友,不是吗?」 「你喜欢简克用?」纪可彤一语道破。 「你喜欢牢头?这在心理学上是一种疾病,病理名称叫……叫什麽?可恶!一时之间想不起来。」黑郁洁在床上暴跳,气质瞬间消失无踪。 「郁洁,你不要闹白雪啦!」赵芬菱娇嗲的嗓音根本不具警告意味。 「我没……」「有」字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可是白雪惊觉十年前也是这样,她永远不敢面对真实的内心,担心让白家蒙羞,希望有朝一日拥有的成就能获得家族长辈的认同,虽然她是长孙女,但是在白家重男轻女的根深柢固观念下,她受到重视的程度有限。 第三章 只是这个坚持在执行了十年後,她究竟获得什麽?认同?成就?对,她拥有了,同时也听到他要结婚,另娶他人的消息。 难道她要重蹈覆辙? 「对,我喜欢他,比喜欢还多更多。」 黑郁洁瞠目结舌。这是向来内敛的白雪?饿昏头会出现诚实症状吗? 「什麽时候开始的?」赵芬菱语带兴奋的问。真好,她们同时找到感情的归宿。 「一点一滴的累积,等我发现的时候,就已经这麽多了。」白雪朝空中画一个大圈,嘴角也无法克制的上扬。 「你确定这是爱情?他从你八岁就开始陪伴在你身边,你有可能对他产生的只是孺慕之情。」纪可彤非常冷静的分析。 白雪八岁那年在香港遭到不肖匪徒绑架,经过白家几次斡旋,匪徒开出的赎金高达美金三百万,还要求十五岁以下的孩童交付赎款,当时年仅十二岁的简克用担负大任,必须直接和歹徒面对面交涉。 八岁的白雪无法想象当时也是孩子的他怎麽承受这麽大的恐惧,但是她根本无法察觉其中的不寻常。在被绑架的期间,她谨遵武术老师的教诲,不能哭闹,保持冷静,静待获救时刻,所以当她看见前来救她的简克用後,恐惧的心情顿时全然爆发,狠狠的咬着他的肩胛是她最深刻的记忆,他只是瑟缩着脖子,却没有阻止,不断的喃喃安慰她,要她不要害怕。 一直到现在她仍无法得知当时他说不要害怕是在安抚她,还是安定他自己的心魂,他才十二岁,自此就一直陪伴在她身边,亦步亦趋。 「随着年纪增长,看见他,我就会不由自主的耍任性,我喜欢他无微不至的呵护,也喜欢他拿我没辙时露出的表情,介於宠爱和无奈之间。」白皙的颧骨泛上一层桃红,冰雪融化就是这番景象,冷艳依旧的白雪难得出现小女孩的羞赧。 「你真的爱上简克用了。」 「无庸置疑。」纪可彤附和赵芬菱。 「真是糟糕,我们四个人都陷入单恋窘境。瞧瞧我们的长相,上电视当明星都绰绰有余,结果却落入这种教人哭笑不得的境界。」黑郁洁嘲讽的说,眼底明明闪烁着讥讽的光芒,但是这麽一瞪,迸射出的风情却让人陶醉。 「这和长相无关,可能是我们骨子里都喜欢挑战。」纪可彤幽幽开口,四人之中,她的单恋货真价实,成功的百分比低到比尘土细微。 「我们来个约定吧!十年,我们给自己的单恋十年截止时间,一旦满十年,大家就放弃,至於何时开始起算,各凭自由心证。」黑郁洁提议。 「九月十八日开始起算。」纪可彤第一个附议,甚至说出日期。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如果十年过了,还是一场空呢?」白雪幽幽询问。 换来的,是一室沉寂。 「说不定根本不用撑十年,我们就找到真正的归宿。」赵芬菱率先开朗的回应。 「心里住一个人的时候,怎麽会有归宿?」纪可彤就事论事。 而她的话,就这麽在所有人的心里回荡。 白雪毅然决然的拿起无线电话,拨了熟悉的手机号码。 「爸,是我,白雪……对,我知道绝食的行为很愚蠢,只是一时无法接受你们的独裁,要我从英国到台湾,现在又要从台湾到英国,但是现在我想通了……对,我没有要简克用陪,我应该要长大才对。」 她作了不同於十年前的决定。 在有教无类的圭臬下,因应富有的华人子弟需求所设立的华道蔷薇学园,学制涵盖幼儿园到高中,位处桃园,靠近机场,占地百顷,宏伟的校舍由日本籍设计师操刀,建筑揉合西方美学,采玄武石柱,花岗岩墙面,但是内部细节的小桥流水充满中国风韵。 华道蔷薇学园的学生来自世界各地的华人子弟,在不容忘本的家训下,负笈来到台湾求学,当然,求的不止是中文,还涵盖所有的精英课程,因此在洋洋洒洒的课单中,看见马术课、花道课就不足为奇,甚至在国中部还有国际金融精要,讲述并购及衍生性商品的操作,必要时还会带着学生搭乘飞机,前往纽约证交所,实地参访和操作,这也是为什麽校地离桃园机场近的主因。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至於学生的筛选则是延续校方传统,教务组将学生资料送到各董事的手中时,还会附上一纸由征信社提供的背景调查,父母亲从事具有争议性的产业者,一律婉拒入学,毕竟目前在校的学生个个身家背景雄厚,不容小觑,若引来有心人士策划绑架事件,将让近半百的校誉荡然无存。 董事会就齐全资料来决定是否给予学生入学,每年也会提供全额奖学金吸引优秀学生前来就读。 华道是男子部,蔷薇则是女子部,全校学生一律住宿,只是宿舍颠覆一般学校校舍的既定印象,十九层楼的精石建铸,为了给予学生回家的贴心感受,房型从十八坪一直到百来坪,可依学生经济考虑租赁,说宿舍是豪华饭店也不为过。 白雪住的是第十六层楼的独层房型,一百二十坪的空间规划足够三代同堂,但是这层楼只住她和简克用。 「绝食是很蠢的行为。」简克用端着托盘,上面放着清粥。 「是你教我只要能达到目的就是好方法。」 历史的轨迹改变了吗?她在经过绝食抗议後,虽然让母亲心疼,却引来父亲的不满,认为她太过依赖简克用,所以她在隔天就起程前往伦敦,连毕业典礼都没有参加。 可是现在她还在蔷薇宿舍里,吃着简克用送上来的清粥,糊糊的,完全没有味道。 「毁了自己的健康,达到目的又怎样?你能享受到胜利的果实吗?」 「你好罗唆。」白雪皱着高挺的鼻子,孩子气的一面褪下在外人面前展现的冰凉表层。「这白粥一点味道都没有。」 「你的胃现在还很虚弱,只能吃清淡的食物。」简克用抢走她把玩着的汤匙,放在匙垫上,转身进入厨房,再出来时,将一小碟的荫瓜放在她面前的桌上。 白雪得逞的扬起嘴角,一如偷了腥的猫儿,满足的拿起汤匙,舀了块荫瓜,混着白粥,送进嘴里。 「我用任性的方法威胁家人同意,让你陪我到英国,但是你的意愿呢?」 在父亲强硬的主导下,简克用在法国马赛开始接触家族事业,从基层做起,所以她的任性等於断送他的升学之路,始料未及,虽然两年後他再度到英国担任照护她的管家工作,但是当时她已经开始接触家族事业,他是管家也兼任着工作上的助理。 他也是在法国认识那个什麽媛的女人吧? 一连串的事件起因都是她的任性,所以她这次能够扭转吗? 「所以你後来打那通电话给白先生?」 「我爸说让你选择。」 简克用的父亲简长生一辈子都在帮白雪的父亲白博仁工作,从司机到管家,退休後获得白博仁馈赠的房子,更是一直挂在嘴边的恩惠,香港房价居高不下,打拼了大半辈子能够容身的地方比鸽子笼好不到哪里。 简克用很感激白博仁先生,不过没有到父亲那般五体投地的地步,甚至打算下辈子衔草结环的报恩,他有身为男子汉的壮阔心胸,渴望有朝一日能打拼出属於自己的王国。 再者,白博仁的栽培也是有私心的,只是在弥补他。 白雪八岁时曾遭绑架,匪徒要求找一名孩童交付赎款,谁家父母愿意让孩子冒这麽大的风险? 「孩子,小小姐是在放学途中被绑架,我这个司机无法推托责任,所以你会体谅爸爸吧?」简长生声泪俱下的请求长子的原谅。 简克用才十二岁,虽然害怕,但还是拉着装有三百万美金的行李箱前往匪徒指定的地点,交付赎款。 所以白博仁只是用栽培来弥补那份愧疚,没想到简克用资质非凡,连两次的跳级让他二十岁就取得麻省理工应用数学的学士学位,本来应该继续深造,尤其当时有三家长春藤名校正在招揽他,却碍於父亲再次介入,希望他到台湾陪着人不生地不熟的白雪。 现在,搅乱他的人生後,又大方的说要把选择权交到他手中? 「去哪里我都无所谓。」 「你怎麽可以无所谓?我好不容易才决定不再赖着你。」 「什麽意思?」 「你是麻省理工应用数学系毕业,喜欢数学远胜过商业,当年你是为了人情包袱才同意到台湾担任管家照顾我,这种事大材小用,很委屈你。」 「你忘记了吗?我当年会被……」 「就因为我还记得,我哭闹不休,甚至还威胁只要把我送到台湾就会不停的逃走,除非你愿意到台湾来陪我读书。我毁了你的梦想,所以这次我一定要还给你。」 怎麽可能短短六天不见,她就变得这麽成熟? 「你又在测试我的忠诚度?」 「我对你有这麽糟糕?」 不,白雪对他非常好,除了偶尔耍耍大小姐脾气外,大多时候她都是可爱的,什麽事都要求以她为优先外,其他时候也很好商量,至少……至少她懂得以进为退的手段,屡屡踩着他的忍耐底限後,会自动求饶。 所以现在也是? 「这是一份工作。」 「我们的关系永远是雇主和员工吗?」 「你到底怎麽回事?」落寞不属於她这年纪,简克用觉得她变得很奇怪。 「你还没有说,你想到哪里?」 「法国。」 「法国?」白雪惊呼。莫非她无法改变历史轨迹?那麽让她的灵魂回到十八岁的用意是什麽?「为什麽选法国?我以为你会想回美国。」 「为什麽我要顺着你的以为走?」他微微皱起眉头,「所以你不是真心要让我选择?」 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她怎样都无法反驳,但是只要他去法国,就会见到那个什麽媛的。 「我只是惊讶,你选法国有什麽原因吗?」 「没有。」简克用断然回答,然後收起餐具,往外走去。 咦?他的耳根子怎麽会泛红?他在害羞? 华道蔷薇学园的所有学生几乎一毕业就会前往第三国求学,所以台湾的联考制度对於他们几乎没有任何影响力,剩下两个月就要毕业了,这段时间只是让大家热络感情,气氛也就变得轻松。 四色蔷薇同时在校内餐厅用餐,有不少崇拜者闻风而来。 「这种被当成猴子观赏的下午茶,真亏你还吃得下去。」白雪冷哼一声,睨着黑郁洁,她们当中就属她最骚包,喜欢众星拱月的虚荣。 「如果你没有忘记,应该知道我是专业舞者。」本来就是依赖灯光和观众的掌声而存活。 「难怪他闪你闪得像看见蟑螂。」 「错,看见蟑螂,我们通常是拖鞋伺候,用力一拍,打死它。」黑郁洁说得面不改色。 「小洁敢打蟑螂?」赵芬菱的双眼闪着崇拜的光芒,觉得她好厉害。 「不喜欢这种众目睽睽的场合,怎麽不约在你的宿舍里就好?」纪可彤不解,之前明明都是约在宿舍里。 「他忙着准备到法国。」 第四章 白雪口中的他是谁,大家心知肚明。所以不希望带客人回去宿舍,让他还要抽空招呼就是,重色轻友! 黑郁洁放下含在嘴里的银汤匙,「我实在搞不懂你,明明要简克用陪着到伦敦才上演这麽一出绝食抗议戏码,现在不但草草下档,还鼓励他到他想去的地方,这简直是莫名其妙,你当初绝食是假的啊?!」 「郁洁。」纪可彤使着眼色,要她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白雪闷着声音说:「他一直认为自己是白家的佣仆。」 「他不是吗?」赵芬菱讶异。 「你们也这麽认为吗?」白雪环顾几个好友,发现她们一致无声。 「他对你的脾气非常容忍,伺候得无微不至。」纪可彤率先开口,以过来人的身分点出事实,「寄人篱下时,我也是这样。」 「可是我对他很好。」 「主人对宠物也很好,老板对员工也可以照顾有加,但是这些行为都建立在主人的权威上。」对於白雪的自我感觉良好,纪可彤提出最强烈的抗议。 「所以我这次让他自己作决定,果然,他不想跟我到英国。」白雪无条件接受纪可彤的指控,过去她不可能低头,现在却黯然的接受。 「法国离英国很近,他有可能也牵挂着你。」赵芬菱往光明面想。 「也有可能是杜绝其他人的责备,怕背负着忘恩负义的包袱。」虽然简克用非常内敛,eq指数高,但白雪也不是笨蛋,他们两人从她八岁开始相处,他了解她多少,她也相同。 「你变了,感觉一夕之间长大。」纪可彤惊觉。 白雪知道纪可彤的成长背景坎坷,相较於她们被捧在掌心呵护,她的思想早熟又世故。「如果我真的爱他,不是幼稚的那种喜欢,应该设身处地的为他着想,只是好难。」 成长背景造成的思想鸿沟不容易跨越,尤其白雪出身非小康家族,而是在香港具有百年历史的豪门大户,难得她会这麽坚持,这段单恋最後真的能成功?贫家女嫁进豪门是麻雀变凤凰的童话故事,但是角色对调後,男方只会被社会大众投以异样眼光,靠老婆的流言绝对不会少。 纪可彤见过简克用,他拥有不卑不亢的意志。「不要再单恋,想办法让他也爱上你。如果要你倒追,你敢吗?」 以前的白雪绝对嗤之以鼻,凭她的外表就可以让一群男人拜倒裙下,享受众星拱月的待遇,可是现在…… 「这就是我找你们商量的主要原因,在剩下的两个月相处当中,我要怎麽做才能让他清楚的知道我真的爱他?不管要等他多久,只要他是拿真心来换,我都可以等。」 「哇!赞。」黑郁洁比出大拇指,「我支持你。」 「白雪好勇敢。」赵芬菱露出欣羡的神情。 「白雪,你有亲手端过一杯茶给他吗?」纪可彤没有这麽乐观。 「端茶?这件事有人会做啊!」 「那是你的出身,所以可以十指不沾阳春水。你不是说要设身处地的为他着想?在寻常人家里,丈夫工作一天劳累的回来,妻子送上热茶暖胃,在茶余饭後聊聊一天的心情,是最温暖的家庭氛围。」纪可彤点出重点,「凭你现在这样,要倒追到他明白你的心意,两个月的时间有难度。」 「至少尽力表现心意。如果都不说也不做,那抱着这份心意的白雪就太可怜了。」赵芬菱急着开口,却找不出更恰当的形容词。 「求个痛快的答案。」黑郁洁下了定论。 端茶的学问这麽大?白雪思忖着,每次不管她渴了、饿着,只要有他在身边,永远会在她开口嘱咐之前,热茶、咖啡、轻食、便饭,他都可以准确的送上她当下想要的食物。 除了关心,还有更细腻的观察才能精准的掌握时间点。他只是抱着把这份工作做到尽善尽美的心态吗?虽然知道他对自己的要求标准本来就高於常人,好还要更好,但是可以让她抱持着一丝幻想吗?她真的需要勇气。 「这样好了,你从最简单的开始,关於他的喜怒哀乐,是经由什麽事情、事物造成,写满一张a4纸。」纪可彤认为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白雪皱着细致的柳眉。这算简单?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 简克用狐疑的打开房门,却被门外的人吓一跳。 「你这是在做什麽?」 「你不渴吗?我泡了茶。」白雪决定就从端茶开始入门,这种事情很简单。 「你泡茶?」他不明白这位大小姐的脑袋在想什麽。 「第一次,可能不是很好喝,你要不要试试看?」她将托盘放在书桌上,满怀期待的看着他。 简克用硬着头皮把茶水从茶壶倒进杯子里,色泽应该是清澈呈现琥珀色的高山茶叶,现在却是深如蜜蜡,轻啜一口,果不其然,涩味充满舌尖。 「好喝吗?」 面对白雪澄澈的双眸中莫名的殷切,心的一角开始燃烧,让他急忙移开视线,打开壶盖,「茶叶放太多,没有空间让茶叶充分展开,泡出来的茶水会有涩味和苦味。」 「怎麽可能?」她抢过他手中的杯子,毫不避讳的喝一口,涩味果然缠在舌尖。 「这只是细节,下次多注意就好。」简克用努力压下心底的骚动。「其实你根本不用学习这些,我相信到了英国,老板一样会派佣仆照顾你的生活起居。」 白雪猛地抬起头,直瞅着他,若是以前,她会这麽蒙混过去,就顺着他的自以为是,但是现在…… 「我不是担心到伦敦的生活,毕竟回台湾前我一直住在伦敦。泡茶是因为你口渴,我希望能为你做些什麽事情,让你到了法国还会记得,就算偶尔想起来也好。」 突然口干舌燥,简克用抢回杯子,再帮自己斟了一杯,一饮而尽,充斥在喉间的苦味让他摆脱异样的甜腻。 「你因为绝食而晕倒的时候有撞到头吗?」 「我会用行动来证明自己不是一时兴起。」 「你才十八岁,这个世界很大……」雁鸭宝宝破蛋後,把第一眼看见的视为母亲,白雪拥有一样的情结。 「大到有些事情我可能一辈子也不晓得答案,但是至少我清楚的知道自己当下要的是什麽。」 宣战时刻,接下来为期两个月的验证,白雪不清楚自己的灵魂是不是可以在这里停留两个月。 如果两个月期满,一切是不是会回复原状? 为了证明她来过,白雪写了日记,清楚的记录每天发生的点滴,期望十八岁的自己在未来看见这本日记後能持之以恒。 「不要玩这种文字游戏。」 「我没有,我喜欢你,简克用,喜欢很久,很久可以变成爱。」白雪大声吼完,转身就跑出房间,并用力关上房门。 耳鸣的简克用呆愣在原地,生平第一次听见她的嗓音可以尖锐到媲美钹,不过真正让他无法动弹的却是她喊出来的话。 喜欢很久,很久可以变成爱。 她到底哪来的那份自信? 蓦地,他单掌覆住双眼,嘴角从小弧度的扬起到畅然大笑。 她到底是哪里来的天兵想法?这麽幼稚到近乎单纯的告白很蠢,在商战中怎麽可以自掀底牌?她平常念的书有放进脑袋吗? 只是,他怎麽会这麽快乐?认真的回想,从十二岁开始,几乎没有能让他开心的事,在美国跳级取得学位时也没有。 简克用维持着严谨的面孔,准时在六点开始准备晚餐,没想到才刚踏进开放式厨房,就看见白雪坐在高脚椅上。 「我知道自己的斤两,不会造成你的麻烦。」连泡茶都失败,实在没资格晋级,如果由她插手,只会造成灾难,白雪很有自知之明。 「如果你要看书,可以在客厅或书房。」打开冰箱,简克用把今晚的食材拿出来。 其实他的厨艺比起天母豪宅的大厨,逊色很多,事先腌渍处理的食材都是经过大厨的手,然後分装成适当分量,方便他取出後,依大厨交代的烹调方法煮熟就可以上菜。 「可以煮玉米浓汤吗?」 「有百合炖鸡,大厨准备要让你凉补。」 「我想喝玉米浓汤。」 「我不会煮。」简克用抬起头,看着白雪。 「我念做法给你听。打开浓汤罐头,加进玉米粒,慢慢的加温到水完全滚开,再打进蛋花,最後切一颗新鲜牛西红柿和花椰菜进去,等再次滚开就可以上桌。」白雪念得非常流畅。 简克用却攒起眉头,「你怎麽会知道这种做法?」奶油为基底的浓汤不放西红柿,所以这种奇怪的做法是他的口味偏好,认为酸味可以减缓奶油的腻,但是他从来没有做给她喝过。 对,在这时候他还没有做过这道汤品,这是三年後,她突然拜访法国时,他刚好在煮的晚餐。他一直没有意思要邀请她共同享用,最後带着她到塞纳-马恩省河畔吃了一顿美味的晚餐。莫名的,她就是放在心中念念不忘,尤其在空气中弥漫的奶香味,总是在鼻腔若有似无的飘散着,提醒她那段过去。 「我突然想到你会做,对不对?」 如流水般淙淙的声音渗进他的四肢百骸,一反过去的张扬,现在的白雪有如让春雪融化的朝阳。 「你……真的变得好奇怪。」 「你不愿意吗?那等下次你愿意,希望你不要考虑太久。」白雪知道他的疑惑。 他永远不会明白,才十八岁的她面对喜欢的对象,无法摆脱家族的束缚,更难控制这年纪产生的别扭。明明这一刻爱到几近决堤的情感淹没理智,她可以奋不顾身的大声告白,下一秒理智狠狠的兜头淋了一身冷凉,让她发誓收起所有的眷恋,朝着既定的荣耀目标前进,心无旁骛。 她在这些情绪中摆荡了十年。 「其实玉米浓汤没有什麽营养,比起鸡汤,有的只有高热量。」话虽然这麽说,简克用的手却已经把鸡汤收回冰箱,从橱柜里拿出即食浓汤罐。 反正再两个月就各分东西,煮个玉米浓汤又不是难事。 拿着汤勺,转身回中央流理台,白雪低头看书,隐约扬起淡淡的笑容,怯怯的,就像风中摇曳的蒲公英花……属於十八岁的少女会有这种风情? 偶尔传来锅碗瓢盆的声音,金属声伴着玻璃声音非常清脆,空气中弥漫着香气,勾得肚皮开始蠢动。 「今天我们在这里吃就好,反正只有我们两个人,不用正式到餐桌了。 中央流理台清理干净後就是一张大桌子,白雪抓了一小块葱油鸡往嘴里放,香葱带着微微辛辣,配上鸡肉的软嫩,非常清爽。 「这是最差的餐桌礼仪。」明明是反常行为,他却开始习惯,话语中没有半点责备意味。 「真好吃,辛苦你了。」她笑容灿烂,帮忙拿了碗筷,也添了饭,然後将一只盛满晶莹饱满的白米饭的碗放在他的面前。「这样够吗?等你吃完再帮你添。」 简克用应该要纠正她,饭勺上沾黏的白米饭应该要用旁边的汤匙清干净,这样才不会浪费。白家虽然是名门望族,却维持克勤克俭的家训。但是他没有说,就由着她好心情吧! 第五章 他们情绪愉悦的用餐,偶尔聊几句,直到—— 「为什麽要到台北一星期?」白雪无法接受,她的进步缓慢到近乎牛步,相处只剩五十五天,时间已经够紧迫了。 「有些档需要亲自跑官方代表处。」 「不能当天来回吗?桃园离台北很近啊!」 「老爷希望我协助处理一些公司的事情,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形。」她的反应太强烈,过去不曾有过。 「那不一样,我剩没多少时间。」思绪一转,白雪当机立断,「我跟你回台北,反正现在学校几乎没有课,只是一些交谊活动,不去也无所谓。」 「这些交谊活动很重要,是你高中生涯最轻松的时刻,留下的回忆是青春的轨迹。」 如果按照过去的历史轨迹,她一直没有享受到这段,十年後不曾感到遗憾。 「如果你不让我跟着去台北,等你一离开,我就自己去。」 又开始任性了,他还以为她已经改变。 「你是大小姐,你交代的事,我就会完成,那用完餐後,我就收拾行李。」看样子是他自作多情的想象。 糟糕!他的表情丕变,口吻回复成有礼又疏远……不过白雪知道这坚持不能退让,绝对不退让。 阳光在窗户上放肆的舞动,最後霸占了整个客厅。 白雪窝在沙发上,双眼盯着死寂的电视屏幕,若有所思。 这时,开门声响起,接着又关上。 她只是轻颤一下,并没有改变姿势。 半晌,简克用提着轻便的行李出现在客厅,看见白雪在客厅,不禁有些意外,却不打算说话,转往厨房,准备早餐。 香脆可颂配上培根,再加一杯鲜奶,就营养满分。 简克用动作利落,十分钟内便准备好,却发现她还窝在沙发上,完全没有打算移动尊驾到餐厅。 「你早餐要在客厅用吗?」他的嗓音一如往常的温文。 「我现在吃不下。你要去台北,就快出门吧!」白雪哀怨的睨着他,有些委屈的开口。 「那麽我把早餐打包,你在路上吃。」他要再走回厨房。 「不用,我没有要去台北了。」 「不去?」 昨天她还信誓旦旦的非跟着他上台北不可,今天早上却挂在沙发上,一脸委屈的宣告不去,这种行为不是任性的她会做,宁可负人,也不准人负的白雪不会吞下这种气。 「如果你在打什麽鬼主童,那就省了,我不可能让你只身在台北乱闯。」他同时还肩负着她的安全,所以是柔道和自由搏击的高手,曾参加全美轻量级比赛,拿下优胜。 「我会乖得像兔子,在这里等你回来。」 真讨厌!她明明已经努力想改变,为什麽他还是面无表情?过去她不觉得有什麽不对劲,静观其变,沉气以对,本来就是她从小就学习的商战守则,这些还都是他教她的,但他们之间的相处不应该是这样,她期待的是情绪的交流。 「我教过你要松懈敌人的防备,才能攻其不意,但是这些商战守则不应该用在我身上。」 「你是当老师当上瘾,还是有被害妄想症?」白雪本来期盼示弱可以营造出楚楚可怜的模样,却被他的话气到忘记,从沙发上跳起来,进逼到他的面前。「我说的话就这麽没有可信度吗?」 简克用连退几步,「好,我懂你的意思。只是你改变做法的速度太快,让我一下子觉得不适应。」 「要走就快走。」下一秒,白雪又回到沙发上趴着,这次连目送都省略了。 她暗暗懊恼着自己太沉不住气,明明灵魂都已经二十八岁,还做出这种蠢事情。她都已经为今天早上的铺陈准备这麽久,没有以楚楚可怜的样子来扭转形象,反而增加了娇气和不讲理。 咦?怎麽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静心倾听,真的都没有一丁点声音。 难道他已经出门?这麽快? 迫不及待也不用这样吧!居然连再见都没有说。 突然,轻轻的叹息声在她的耳畔响起,近到让她寒毛竖立,屏息以待。 简克用揉了揉她的头发,「虽然我搞不清楚你到底怎麽回事,但是我处理完事情就会赶回来。」 他一言九鼎,这是承诺,也是最後的让步。 白雪在沙发上蹭着小脸,死也不敢目送他出门。 直到听见铁门关上的声音,她才抬起头。成功了,这种近乎耍赖的孩子气可以让他低头。 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会这麽弱,应该说她不屑用这种孩子手段,要不到糖就坐在地上哭着耍赖,但是他吃这套啊! 骗人!简克用是大骗子!都已经过了三天,他还没有回来。 「现在是演哪出戏?深宫怨妇吗?」黑郁洁好心情的取笑,优雅的端起杯子,轻啜一口红茶。 「他没有打电话给你吗?」赵芬菱已经打包好行李,明天前往日本,先去熟悉环境。 「看样子也知道没有,如果有,她会这麽咬牙切齿吗?小菱儿是往痛处踩喔!」黑郁洁很坏心的说,唯恐天下不乱。 「明天芬菱就要到日本,哪天再见面都不知道,你就先放下简克用,把焦点放在我们身上,好吗?」纪可彤说的比较中肯。 「说到这个,你们知道华道的许镇杰吗?」黑郁洁心情亢奋。 「他老爸是屏东县议会议长,听说会成为这次副总统人选之一。」身为学生会书记的纪可彤,对於校内学生的身分背景了如指掌。 「今天晚上在他家的别墅开舞会,你们有兴趣吗?」 黑郁洁太反常,舞会这种事很稀松平常,只要到周末假期,就会有一票学生假借各种名义进行这种玩乐聚会,噱头千奇百怪,多到数不清。 「这个舞会值得你这麽兴奋?很诡异喔!」在白雪的记忆之中,压根儿没有这段。她当然不可能认识许镇杰,一直以来她就以冷情着称,除了四色蔷薇外,很少与其他人有交集。 「这舞会的主题很有趣,冰淇淋。」 「冰淇淋?」纪可彤觉得黑郁洁越说越模糊。 「眼睛吃冰淇淋?」最先领悟的人居然是赵芬菱。 黑郁洁乐不可支,「小菱儿真是聪明,就当是告别台湾的最後一晚,一起去吧!」 「到底有什麽特别?」白雪清楚这些世家子弟玩起来有多疯,尤其在金钱源源不绝的挹注下。 「庆祝毕业的疯狂舞会,告别青涩的十八岁,让我们用狂欢来度过吧!想知道葫芦里卖什麽药,就去参加。」 最後禁不起黑郁洁的鼓吹,赵芬菱决定参加,纪可彤则遵从多数人的意见,最後白雪也点头,反正简克用都当骗子,她为什麽还要乖乖的留在家里等待? 可恶!她从来就不是王宝钏之流的女子。 独栋别墅区耸立在半山腰上,唯一的通道设置了两道警戒栅栏,来访者一律要经过严格的身分确认,同时沿途的摄影监视器多不胜数,保全做到滴水不漏,让住户的隐私可以完全被保护。 黑郁洁吩咐司机把车子开到顶端,许家的别墅占地最广,视野最佳,同时也隔离其他住户的窥探。 一进到门里,白雪不禁傻眼,偌大的充气橡胶水池散落在游泳池旁,扑鼻而来的是甜腻的味道混合着酒味。 不停的有侍者朝其中一只橡胶水池倒进大桶的冰沙,另一只橡胶水池则满是液 体,从颜色和味道判断,应该是红酒之类,这简直是现代版的酒池肉林。 游泳池旁临时搭建的小舞台上有数名身着比基尼的俏女郎,随着电音摇晃身体,微醺的表情非常诱人,几名围绕在她们身边跳舞的男子不怀好意的上下其手,她们娇笑不止,一副欲迎还拒的模样。 「郁洁,你们来得刚好,重头戏要登场了。」一名斯文男子走过来,举止间娘味很重。 「各位,这位就是今晚舞会的主人许镇杰。」黑郁洁主要是告诉白雪,只有她这孤僻的家伙不知道许镇杰是谁。 也难怪,白雪向来不是舞会野兽派,厌恶嘈杂的地方,如果不是简克用失信在前,她才不会在一气之下决定出门。 「四色蔷薇全员到齐耶!你们闪亮到我的眼睛都快瞎了。」许镇杰伸出手遮住眼睛,好像真的有强光,搞笑的模样连赵芬菱都笑开怀。 「少不正经,重头戏在哪?不炫就别怪我不给面子喔!」 「一定赞到让你喊再来一次。」许镇杰笑说,然後做个手势,电音立刻变成雄壮威武的军队进行曲,落差之大,让在场的男女面面相觑。 白色主建筑内走出六名男子,身着军绿色大衣和黑色皮靴,踢着整齐划一的正步,左右左右,当进行曲戛然而止时,他们伸出手,朝胸口用力一拉,军绿色大衣应声撕裂,精硕的八块肌让在场的女生们起了骚动,热舞音乐再次响起,六名男子跳着煽情的舞步,开始靠近群众。 其中一人走向白雪,她下意识的後退,本来就不易与人贴近,男子也知情趣的贴近赵芬菱,赵芬菱涨红小脸,躲到无路可退。 论舞技,输人可不能输阵,黑郁洁搭上骚扰赵芬菱的男子肩膀,水蛇腰一转,柔软的下腰同时,单脚还能扣住男子的腰杆,融合热力四射的黏巴达和森巴,把男子迷得团团转,搞不清楚今夕是何夕。 倏地,黑郁洁还来不及得意,就发现自己的腰被扣住,拦腰腾空。「你要做什麽?森巴没有这种舞步。」 这是怎麽回事?白雪不知道是谁从她的身後把她抱起来,明明已经把意图贴近她的男子瞪跑,但拳头撞击到的全是肌肉,是那群舞者之一? 「我警告你,最好快点把我……」 那人将她用力一抛,下一秒,她全身湿漉漉,而且浓郁的酒味几乎要把她醺晕。 这是……红酒池!该死! 白雪本来要发怒,却在看见黑郁洁从甜甜的冰沙池里站起来时,忍不住发噱,最後大笑。 天啊!这是她第一次看见黑郁洁这麽狼狈,不过她倒好,显然那位猛男帅哥被她迷得晕头转向,居然自愿陪佳人一起落入冰沙池,这种冰火双重天的滋味一定很不好受,至少那位猛男的表情十分痛苦。 白雪在校三年,美丽是公认的事实,难以亲近也是公认的,永远看不出喜怒哀乐的一号表情,让她在四色蔷薇中以冷艳着称,冰山、木头等都是不足为奇的封号,能看见她微笑的亲近人士,十根手指数得出来,所以现在她难得的露出笑容可是震慑了在场的所有男女。 初阳乍现,让冰封的大地开始融化,成了赞叹她美丽笑容的最佳形容词,有些男生还傻得回不了神。 「我的天啊!原来白同学笑起来这麽美……美呆了。」许镇杰回过神来,夸张的冲到红酒池旁。 白雪在察觉到四周异样的氛围後,随即收敛笑容,「整我们就是你所谓的高潮?」 「这怎麽能算整?泡在红酒池里是很多人一辈子也等不到一次的机会,我的用意是让各位留下难忘的回忆。」许镇杰侃侃而谈,完全没注意到纪可彤正缓缓的从他的後方靠近他。 第六章 等他察觉到不对劲,要回头时,纪可彤已经伸出双手,用力一推,再加上白雪也伸手一拉,助她一臂之力,他整个人往前倾,一头栽进红酒池里。 霎时,四周响起欢呼和掌声,不少人也跟着跳进游泳池和红酒池。 白雪看见这麽多人涌入,迅速想要起身,却被人拉住手腕。 「白雪。」 这人是谁?她不认识,非常淡漠的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腕。 「我是塞克洛,中义混血,我们同年级。」那人微笑,露出雪白牙齿,足以迷倒一票少女。 「喔!可以放手吗?」白雪并不欣赏这种练家子,肌肉太纠结了。 「我只是想和你做朋友,你笑起来很漂亮,真的,比较有亲和力。」 「谢谢。」腼腆的塞克洛让白雪联想到少年维克。 还不放手吗? 「我帮你出去。」 白雪看着橡胶水池,没有硬物可以施力,依她的身高,要离开确实有困难,尤其浑身湿透,全是酒味,不禁皱起鼻子,「麻烦你了。」 塞克洛长腿一跨,来到水池外,然後朝她伸出小麦色的双臂。 她稍微迟疑一会儿,很排斥这种亲昵的接触,不过情势所逼,不得已,只好伸出柔荑。 出乎意料之外的,握住她手腕的大手较为白皙。 她抬起双眼,微微怔愣。 简克用? 「你怎麽会在这里?」 简克用沉着脸,拦腰抱起白雪,「这些到底是搞什麽鬼?你喝酒?」 「没……」 「浑身都是酒味,你是嫌用喝的太慢,要直接泡吗?」他劈头就是一串指责,「要玩、要疯也应该有个限度,你还未满十八岁,就迫不及待的跟着一群人一窝蜂的堕落,学校是这样教育你的吗?别人怎麽玩是别人的事,从小让你接受英式淑女教育就是期望你能举止有度……」 「你们之间到底谁是主子啊?」黑郁洁听不下去了。 「黑郁洁,是你找小姐来这里的?」 亲近美人的机会被剥夺,塞克洛已经一肚子气,知道这男的居然只是员工身分後,更不服气。「我第一次看见有员工对雇主这麽颐指气使。」 「是我没错,谁教有人食言而肥,害白雪整天躲在家里,我找她出来透气不对吗?」黑郁洁朝塞克洛微笑,感谢他的仗义执言。 可怜的塞克洛,他应该没有发现在爱情里最不需要自诩为正义使者的人,黑郁洁的笑容隐含着同情的意味。 「透气可以去公园。」简克用眯起眼。 「管这麽严,你是白雪的老爸吗?那以後白雪交男朋友,你要不要也跟着当灯泡?不过,谢天谢地,你应该没有机会,听说你要去法国,只要你这狱卒一走,白雪就可以尽情享受大学的彩色生活,不用像这三年的高中生涯,灰暗到极点。」 「郁洁。」白雪使了个眼色。 黑郁洁接受到了,悻悻然闭上嘴。 「我先回去,你帮我跟可彤她们说一声。」基於礼貌,白雪也朝塞克洛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才拉着简克用离开别墅。 来到屋外,看见他开深蓝色的toyota车子,她微微怔住。 「上车吧!」简克用的耳根子染上异色,打开车门,催促道。 白雪回过神来,坐进副驾驶座。 他坐上驾驶座,动作流畅的转动方向盘,车子平顺的上路。 「怎麽一直看着我?」尽管目不斜视,不过他就是知道。 虽然直盯着人家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但是被抓包的白雪完全不害臊,反而光明正大的斜坐着看。 「这是你的车子,我第一次坐你的车子。」 「我常开车接送你。」 「对,都开家里的奔驰。」 「你嫌不舒服?确实,和奔驰比起来,平稳度差很多。」 「如果开奔驰是工作中,那麽现在你开的是自己的车子,我可以解释为来接我回家不纯粹是你基於工作的使命感吗?」 简克用陷入尴尬的沉默。他回到宿舍,找不到她,问了学校的保全处,才知道她登记的去处居然是许镇杰的家,他知道许镇杰一群人被归为派对野兽,就是一群以吃喝玩乐为生活目标的纨绔子弟,这种人在每所学校都能成为风云人物,好坏风评参半,但绝对不是白雪会来往的人,当下心急不已,就忘记换车。 这种失控不曾发生过,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心急什麽,只是到了现场,看见白雪伸出手要握住另一双男性的手时,他不假思索的半途拦截,而且自顾自的将她抱离水池,当时满腔的愤怒让他忘记主仆分际。 「你的年纪还小,等长大就知道。」简克用深深的叹口气,第一次这麽慎重的回答。 「我们才差四岁,而且我问的使命感问题不需要等我长大。」 「是使命感。」 「说谎。」 「如果你只相信心里的答案,何必再问我?」 「你有认真的想过,如果不是使命感让你走这一趟,那麽会是什麽吗?」 「我不想继续这种没有意义的话题。」 「这话题有意义,你知不知道你在否决什麽?你的内心明明有棵喜欢我的幼苗在滋长,为什麽要扼杀?」 「我喜欢你?你到底哪来的自信?」被刺中最脆弱的隐私处,生物的自卫机制让他反常的尖锐讥诮,「十二岁那年,我被迫去交付赎款,不是因为喜欢你,而是我那盲目护主的爸爸胁迫我。你知道吗?我有一段时间曾经很恨你,虎毒不食子,哪个当父亲的人会把儿子推进坟墓?那一次的经验让我清楚的知道,如果哪天你需要替死鬼,我爸一定毫不犹豫的把我推向前去换你的命。」 简克用从来不曾这麽激动的控诉,白雪一直以为他不讨厌待在她身边,因为她从来不曾亏待他啊! 「难道我爸对你不好?」 「一开始是愧疚,後来发现我的资质,他决定栽培我成为你的左右手。」 「所以我跟我爸谈过了,不再坚持要你陪在我身边,你可以做任何你想要做的事情,你选择到法国啊!」 「你们父女俩演双簧还演不够吗?一个软,一个硬,你爸希望我先到法国马赛的公司学习,过两年再到英国辅助你。」一趟台北行会耽搁回来的时间,说穿了就是白博仁的安排让他愤怒,一次又一次的被戏耍。 「不可能!我明明已经跟我爸讲过了,我会自己去学习。」 历史没有更迭?如果不管她怎麽挣扎都无法改变,那麽老天爷让她的灵魂回到十八岁的体内有什麽用意? 让她知道自己的渺小?让她明了不要试图与既定的命运对抗? 「我不知道你们父女是怎麽谈的,但关起门,你们就是亲生父女,我只是外人。如果可以,我不希望我的人生是被人关起门或随便一通电话就决定,我甚至怀疑未来的十年是不是一样如此?你能回答我这个问题吗?」 白雪语塞,未来十年是不是一样如此?答案是确定的,这让她莫名的惊恐 原来他这麽厌恶,甚至亟欲脱离……也是,谁能接受一辈子被箝制? 回到宿舍,白雪当着简克用的面,拨了通电话。 「爸吗?我是白雪。」确定电话线的另一端是父亲後,她按下免持听筒键。 「什麽事?」白博仁威严十足的声音徐缓的响起。 「我们不是讲好了由简克用决定自己的去向,为什麽你还要干涉?」 「我干涉什麽?身为长辈,我不能给建议吗?」 「你明知道自己的建议会造成晚辈某种程度的心理压力,为什麽还要这麽做?难道我在你的心中就这麽不济,没有人扶持便站不起来?」 「什麽成绩都没做出来就要博得别人的信任,你以为信任是用讲的,别人就会随便给吗?」 「如果你在聘任员工的时候都能做到最基本的信任,为什麽对身为你最亲近的女儿我却这麽吝於给予信任?」 「你现在是胳臂往外弯吗?」 「不,我只是要表达一件事,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八岁的小女孩,你该放手让我真的长大。」 白博仁过了半晌才开口,「随你吧!我不会再说什麽了。」 「谢谢,爸,谢谢你。」 「我养你这麽大,你还没对我说声谢谢。」他不以为然的挂断电话。 「你自由了。」白雪对上简克用的眼眸,淡淡的扬起嘴角,却有一丝颤抖。 简克用五味杂陈,没有想过自己的负面情绪发言会给白雪带来这麽大的冲击,她看起来就像是被推进冰水池里。 「我帮你准备热水,你需要泡一下澡。」 「不要,我要先把话说清楚。」她抓着抱枕,用力的搂着,「前几天郁洁提议,暗恋可以,但有效期限是十年,获得我们一致的同意。十年是多麽漫长的岁月,我们都认为,单恋怎麽可能维持这麽久?没有另一半的添柴加热,烧久了,火焰也会熄灭。」 她的唇色苍白,明明现在是五月,怎麽会觉得冷? 「可是郁洁的提议让我开始害怕,因为十年後我确定自己对你不是只有爱而已,我们太接近,孟不离焦,焦不离孟,十年太短,我甚至还没有开口明白的表示我的心意,总以为反正到哪里都有你陪着,一辈子就这样也很好,可能是我太骄傲,害怕开口说明白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你对我的暗示总是回避……」 白雪的话没有逻辑,十年後的事却说得好像现在已经发生,她似乎精神混乱,让他变得紧张。 「白雪,你累了,我们先休息,等你睡醒後再讲,好不好?」 「你还不明白吗?我一夜醒来个性差异这麽大,你应该已经发现不对劲。」她的神情哀伤。 简克用四肢僵硬,「你不是白雪?不对,这脸孔……怎麽可能?」 「我是白雪,只是灵魂是属於二十八岁的白雪。」她心跳的速度逐渐失控,发现自己的四肢开始虚软,这种异常的现象让她知道自己快要离开。「我知道你不能相信,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也不敢置信。回到十八岁,我试图改变一些作为,但是怎麽做都无法扭转历史轨迹,你一样会去法国,这可能冥冥中注定你去法国是为了遇上金熙媛。」 「金熙媛?」 「你现在还不认识她,不过终究会认识,她是你在十年後想要娶的对象。我本来还以为你选择法国是因为离英国比较近,现在想想,我的自我感觉太良好。」 「我马上去找医生,你现在很不对劲。」他发现她苍白的脸色透着青绿,呼吸非常急促,仿佛没有用尽全身力气就会窒息。 白雪拉住他的手,「先听我说完。我真的很抱歉,我已经尽力想改变这一切,所以你……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如果可以,我想任性的要你离姓金的女人远一点……」她突然闭上双眼,整个人瘫软。 「白雪?白雪?」简克用吓坏了,赶紧探她的脉搏,跳得好快,於是轻而易举的抱起她,直接飞车奔向医院。 老天!她刚刚还好好的,怎麽会突然晕倒?还有,她说的那段话到底是怎麽回事? 对於怪力乱神的事,他向来嗤之以鼻,但是她说得这麽凄切……十年後的白雪?有可能吗? 好丢脸!居然是月经导致的贫血现象。 第七章 躺在病床上打点滴,白雪的小脸从醒来後一直涨红,甚至拉起棉被盖住头,全身包得紧紧的。 简克用试了几次,想要把棉被拉下来,都被她拒绝。「不热吗?」 「不热。」她的声音从棉被里传了出来,闷闷的。 「这里只剩下我一人,你不必把自己包得那麽紧。」虽然打完点滴就可以出院,但他还是申请了自费的单人病房,以保全她的隐私,毕竟这年纪的青少女有很多莫名其妙的别扭。 「就说了不要。」就是你在才觉得丢脸啊! 「我不在的期间,你没有好好的吃饭吗?怎麽会血糖不足?」 「我有吃饭,吃不多。」 「你之前讲的那些是真的吗?十年後的灵魂?」 「很不可思议,如果不是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我也不敢相信。」白雪稍微拉下棉被,露出一道缝,试图看着他的脸部表情。 「十年後你发生什麽事?人不可能无缘无故的睡一觉醒来後发现自己的灵魂穿越时空。」简克用眼神锐利的瞅着掀开一角的棉被。 磨蹭了半天,她才露出小脸,「其实我只有头痛到快裂开的感觉,等我再次醒来,就已经在这里了。 「不要用这种避重就轻的说法,我不想要一一质询,再将这些零散的信息加以组合。你被攻击头部?」他发现她居然回避他的视线,就知道她不可能乖乖合作。 「好像是。」 「你……」觉得自己死亡了吗?这个问题太惊悚,他莫名的顿住,心跳也开始异常,然後话锋一转,「当时我陪在你身边吗?」 「不是你的错。其实应该怪我自以为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自作孽不可活。」她自嘲。 简克用蹙起眉头。「我在你身边,却没有救你?」 白雪摇头,「那是意外。我说过了,是我自作孽。」 「我的工作就是防止一切意外的发生,你……」他的喉咙干涩到了极点,几次明明张开嘴巴,却吐不出话。 「你想问我十年後的躯体还活着吗?还是想问我会不会莫名的哪一天灵魂又飘走?」 「你知道答案?」他惊讶的问。 白雪再次摇头,「不知道,我相信我二十八岁的躯体仍在同一个空间活得好好的,我有一天会回去,只是不知道哪一天,或许等到一样二十八岁那天,时空接轨,就没有所谓回不回去的问题。」 「如果没有呢?」简克用单指揉着太阳穴,不像她那麽乐观。 「那就证明我的生命尽头是二十八岁。」她豁达的开口,甚至还能微笑。 今天的震撼教育对他来说,已经超过他二十二年的总累积,不能再更多了。 那就证明我的生命尽头是二十八岁…… 脑细胞异常活跃,简克用只要闭上眼睛,仿佛就会听到她不停的重复这句话。 二十八岁,还这麽年轻,虽然他曾经嘲弄的说:棺材装的是死人,不是老人,但是她不一样。 他无法想象十年後的自己怎麽能承受这种事,她可是他花了近二十年守护的人。 该死!简克用放弃睡眠,起身下床。他现在需要的是酒精,用来麻痹过於躁动的脑细胞。 一走出房间,他便嗅闻到浓烈的威士忌味道,寂静的夜晚让冰块和玻璃杯撞击的清脆声音非常响亮。 不期然,他看到躺卧在沙发上的熟悉人影。 「你未成年,居然敢喝酒。」 「我的灵魂已经二十八岁了。再说,离十八岁才差几个月。」白雪微醺,白皙的脸蛋染上一层红晕,神情娇媚,十分诱人。 「不管几岁,喝酒都应该有节制。」简克用从她的手中抢走玻璃杯,一口饮尽杯子里的威士忌,烈酒入喉,像是化成火焰,最後在腹部闷烧着。 「二十八岁的我酒量很好,可以面不改色的喝光一瓶威士忌,但是十八岁的我好像很烂……我已经忘记酒量是天生的还是训练出来的,不过现在证明是训练出来的。」她露出憨傻的笑容,意识朦胧,觉得身体轻飘飘的,事实上,她连讲话的声音也开始飘动。 「为什麽要训练?」他坐在她的身边。 她很自然的将头枕靠在他的大腿上,「酒醉失身比较自然,但装傻、装笨是对喜欢的人。我在英国参加过大大小小的舞会,大学生活多彩多姿,还认识很多嬉皮和玩摇滚乐的人,酒量是那时候训练出来的。」 她放浪形骸了两年,最後家中大老看不过去,才让简克用再回到她身边,美其名是要辅佐她开始负担家族责任,实际上是规敛她的行为,准备帮她找婆家。 她都知道,从来就不是笨蛋。 「为什麽你不能爱我?如果我的生命真的只到二十八岁,那麽现在是老天可怜我,再给我一次机会,不是吗?」 「别胡说八道。」简克用沉着脸,不像白雪那般豁达,可以把生死挂在嘴边。 「这麽严肃,我可以假设如果我死掉你会很伤心吗?」她的指腹轻轻滑过他脸部的轮廓,这是属於二十二岁的简克用,嘴唇柔软,喉结因为她轻触而上下滑动。 这表示她对他有某种程度的影响力吗?或者是他现在年纪尚轻,所以还不懂得掩饰? 「我喜欢这个时候的你,身体很诚实。」原本卧躺的姿势有了改变,从他的大腿到胸膛,白雪几乎是暧昧的紧贴着他,毫无缝隙,可以感受到彼此的体温,甚至他腹下的坚硬……这一切让她贼贼的傻笑。 十八岁的她还很生涩,有着莫名的别扭和害羞,但是二十八岁的灵魂已经清楚的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她开始勇往直前,不留退路的人不是笨蛋,而是不让自己有失败的机会。 酒精让简克用的理智变得迟钝,他应该要推开她,这已经是逾矩的行为,但他不想这麽做,活色生香的俏脸总是带着蛮横和睥睨,难得的娇涩宛如一道闪电,狠狠的劈得他开始神魂颠倒,这种生理上的冲动很陌生。 他不曾这样,也知道这麽做是错的,不管是父亲或者白先生,都不能原谅这种身为保护者的角色居然做出掩耳盗铃的事情,然而当香软的红唇贴上他的薄唇时,所有的理智被抛到脑後,此时此刻,他只知道她的娇躯与自己是多麽的契合。 濡沫相交,唇齿相嚼,他们带着最原始的兽性互相探索彼此。 这简直就是一团混乱,简克用把床头灯扯倒之际,也把电话推到地上。 该死!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做出人神共愤的事情,这不能完全怪罪酒精作祟,至少他当时清楚的知道自己抱的人是白雪。 这时,白雪推开房门,端着托盘进来。 「我泡了一杯浓茶,你要喝吗?」 简克用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後拿起杯子,将浓茶一饮而尽,既苦又涩的茶水让他蹙起眉头。「发生这种事,我会回去向白先生请罪。」 「请罪?我以为是我勾引你的。」白雪像是偷了腥的猫儿,一脸满足,终於完成多年的遗憾。 有句话说得好,得不到你,至少也要得到身体。 人生怎麽可以有缺憾? 「白雪,你还未满十八岁。」 「民法十六岁就可以结婚,你只是受不了道德谴责。再说,我是自愿的,你并没有胁迫我。」她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直接扑进他的怀里。 「你做什麽?这样很危险。」如果他没有张开双手抱住她,她有可能会一头撞上床头柜。 「我的心里一直惦记着你,就算在英国荒唐的时候也是。我很高兴把第一次给你,这让我不会再有遗憾。」白雪没有刻意为谁守身,不过心底挂念着这麽明确的人,很难玩什麽精神、性爱分开术。 「别再讲什麽死亡,你只要记住你现在是十八岁,知道吗?」简克用紧紧抱着她。 「那麽请你也记住,我现在只是平凡的白雪。再过一个月我们就要离开台湾,我想要去玩。」 「去哪里?」 「垦丁。」白雪其实也没有概念,但是不管去哪里都好,这是唯一与他出游的回忆,她不要所有的回忆都被出差和公事填满。 对於下定决心的事情就全力以赴,在简克用的字典里,没有失败和後悔,不过在作出决定前,他一定经过深思熟虑,一时冲动绝对不会出现在他的生活中,至少在过去曾经如此。 办好入住手续,缴费之後,民宿主人就带着他们来到房间。 蓝白石砖建筑的两层楼洋房,仿造希腊式建筑风格,在视觉上确实有凉爽的效果。 「我们这条大马路出去就是垦丁大街,远离尘嚣,又不失方便性,住在这里,除了视野好,可以看见海边,而且早晚都可以听见浪潮声。你们如果有什麽问题,可以告诉我。」主人热情的说,然後离开。 白雪从浴室逛到阳台,连床铺都不放过的坐坐看。 「这里好漂亮,不输澳洲的黄金海岸。」 「我以为你会挑饭店。」至少也要五星级。 「这是我听来的,他们说来垦丁就是要享受民宿的悠游风情,是每个学生都应该要有的回忆。」不是学生时期听到的,毕竟在华道蔷薇学园,每个人的出身非富即贵,如果要享受阳光、空气和水,大家的选择都是离台湾较近的墨尔本或夏威夷。她是在公司听秘书们聊天说到的,看着秘书们如梦似幻的愉悦表情,让她对垦丁一直抱持着一种特殊的情绪。 尤其是我和男朋友一起走在沙滩上,他都不敢看其他的比基尼女郎……听着那隐含着炫耀意味的口吻,她默默的欣羡。 现在,她终於可以如愿以偿。 「至少我们可以选有两间卧室的独栋民宿。」和她住在同一间房,简克用对自己的自制力没有把握。 「出门在外,安全最重要,如果我独自住一间房,发生什麽事情,怎麽办?遇上有心人士,等你冲过来也来不及。」 「你知道这点,就不应该选择民宿。」他忍不住指正,她就是恣意妄为。 「人生总不能因为怕这怕那,就永远躲在象牙塔里。别说废话,我们先去海边。」白雪立刻动手,脱下衣服。 「白雪,你在做什麽?」简克用险些咬到舌头,把她的手往下拉,阻止她脱掉上衣。 「脱衣服啊!」 「你当我是木头吗?」 「我当你是男朋友、自己人啊!」她眨动大眼睛,露出无辜的表情,「老古板,我已经先将泳衣穿在里面了。」 嗄?他尴尬的放开手,「又还没到海边。」 「你不换休闲一点的衣服吗?我有帮你准备。」白雪罩上一件飘逸的连身长裙,充满南洋异国风情,然後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动手帮他解开衬衫扣子。 「我自己来就好。」简克用推开柔若无骨的小手,抓起休闲服,走向浴室。 咦?浴室?用贝壳串起的帘幕区隔出空间,依稀可见的圆形按摩浴缸说明隐私性是零。 他揉了揉太阳穴,不想回头去看她的表情,只能硬着头皮迅速更衣,隐约可以感觉到背後那热切的目光。 到底谁才是男人?虽然男性自尊被这股热切充胀得饱满,但是接受淑女教育的白雪怎麽可以有这种违背礼教的行为出现? 第八章 不过,他恐怕是最没有资格教训她的人。 认命的换好t恤和短裤,简克用回到她的身边,这才发现短裤上的热带南洋印花与她身上的连身长裙相同。 「我们出发吧!」白雪勾着他的臂弯,孩子气的大声宣布。 「先把帽子戴好。」他帮她绑好帽子,随着她走向海边,这次他不想再阻止这种亲昵的行为。 波光粼粼的海面有人在冲浪,沙滩上聚集了戏水的人潮,时序才进入五月,台北阴雨绵绵,还有些寒凉,在这里却能享受到热情洋溢的阳光,驱除体内的湿气,鼻腔充满盐味,抚过发梢的海风让人的心情开始飞扬。 简克用租了阳伞和沙滩椅,白雪则迫不及待的脱下连身长裙。 她绝艳的脸孔已经吸引不少人的注目,窈窕的身段和无瑕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更是让人一览无遗,大胆一点的人甚至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不时逸出赞叹。 「你怎麽穿这样?」居然是比基尼,他大吃一惊,连忙抓起一旁的大浴巾,把她包起来。 「来海边不穿泳衣,穿什麽?」白雪莫名其妙,指着沙滩上的其他年轻女孩,「女生全都这样穿,有什麽不对?」 「你不是她们,你不是会盲从的人。」 「但是我穿这样没有什麽不好看啊!」她没有执意的挣扎,对於他表现出来的占有欲,其实乐在心底。 「让一堆男人盯着意淫是好事吗?」他咬牙切齿,一一回瞪所有朝这里行注目礼的男人。 「别把你的龌龊想法加诸别人明明是欣赏的眼光上。」白雪的双手搓着他的脸颊,不满的回嘴,「不要包得这麽紧,好热。」 简克用稍微松开手,他不是笨蛋,当然清楚她故意穿这套比基尼的用意,深深叹口气,「在这里,我什麽事都可以依你,只有裸露这件事绝不能同意。裸露的定义,必须是依我的标准决定。」 「这是你说的喔!那我要玩那个。」白雪的笑容比艳阳还要灿烂,伸手往前一指。 「水上摩托车?可以。」 「你骑,载我。」 「好。」她的笑容让他的心房暖暖的,在这一刻,否定的答案是不容许的。「你先涂抹防晒乳。」 「我涂了前面,但是後面涂不到。」她转身,雪白的背部对着他。 简克用倒抽一口气,心底哀号着,这简直是非人的折磨。 不过他还是接过防晒乳,小心翼翼的帮她涂抹每一寸裸露出来的肌肤。 水上摩托车在水面呼啸而过,溅起的水花把後座的白雪逗得哈哈大笑,同时要简克用再骑快一点。 海风迎面而来,把她的声音袭击得破碎,逼得他不得不抓紧她的手腕,让她更加贴近自己。 「别乱动,这样很危险。」 顺着他的意,白雪紧紧抱住他的腰,「我作梦也没想过这一幕能成真。」 「这一幕?」 「情侣们骑着机车,很亲密的靠近才能听见对方说什麽。」她在他的耳边说话,震天价响的引擎声降低了浪漫的氛围。 「一直这麽大声的讲话,我会耳聋。」简克用嘴角上扬,故意这麽抱怨。 「你是大笨蛋。」她刻意用自己的安全帽敲打他的,不会痛,但是交换的亲昵让她满足。 「你是小笨蛋。」很难得的,他学着她赖皮的指控。 「如果可以一直这样,该有多好。」她喃喃,轻叹一声。 「太阳要下山了,我把水上摩托车还回去。」他话锋一转,随即转了个方向,朝出租坊前进。 还了摩托车之後,简克用和白雪手牵手走在沙滩上,她身上围着大浴巾,上面沾满沙土,不过丝毫不在意,只是坚持走在他的身後,踩着他残留在沙滩上的脚印前进,他牵着她的手,每当她快要松开之际,他就会紧紧的扣住,最後缩小脚步间距,让她可以踩得愉快。 「这麽幼稚的游戏,你几岁?」她玩得太专注,这点让他不满。 他明明就在她的身边,近如咫尺。 「帮我拍照,拍脚的特写。」她冲到他的身边,秀气的圆脚趾碰触他的脚趾头,「啊!还要画这个,要全部一起拍进去喔!」她拿着树枝,在两人的脚丫子外围画上爱心。 「你在哪里学会这种花样?好幼稚。」嘴巴这麽讲,简克用还是拿起相机,依她的要求拍照,而且连拍了好几张让她挑选。 「夕阳,快点看。」在海中游泳的人朝岸上的友人大喊。 火红的太阳缓慢的在地平在线消失,渐层的橘红弥漫在海面,景致美不胜收。 「好漂亮。」白雪赞叹。 你更漂亮。心底这麽想,简克用却没有说出口,只是朝她伸出手,「天黑了,我们去吃晚餐吧!」 「我想到大街上的海鲜热炒店吃晚餐。」 晚餐的选择自然以海鲜为主,可是他毫不退让的选择五星级饭店。 坐在露天的座位上,服务生忙碌的送上客人点的精致餐点,白雪双手交抱在胸前,还是不肯把视线转移到他身上。 简克用叹口气,「只要食材有一丁点不新鲜,你的肠胃就会受不了,我不希望晚上要陪你到医院挂急诊。」 「你的意思是不想我触你霉头吗?」 「白雪。」明眼人一瞧就知道她存心找麻烦,但是娇腻的口吻莫名的把逆鳞都摸顺了。 「我们最大的吵架层级就只能到这个程度吗?」白雪以为情侣间的吵嘴应该要更激烈,不过对上深沉的简克用,一切似乎无法顺应着她的想法走。 「为什麽要吵架?」 「情侣会有意见不合啊!」 「怎麽我感觉你想在短时间内尝遍所有情侣会做的事?」 白雪露出惊讶的神情,「有这麽明显?」 「我猜的。」他爬梳她的头发,为她抚顺被海风吹乱的发丝。「吃饱之後,我开车载你到最南端。」 「开车?不能租借机车吗?」 「晚上骑车太危险,我能依你的事情必须要以你的安全为最高原则,不能冲突。」 她迅速倾身,在他的唇上偷了一吻,「你这麽正经,好帅喔!」 出乎意料的赞美让简克用怔忡,只能呆傻的看着她。他……被人当众调戏吗? 哈!如果能拿出相机,她一定会把这一幕拍下来,太经典了,向来临危不乱、少年老成的简克用呈现当机状态,空白的表情好可爱。 白雪再度倾身,打算如法炮制,轻触他的嘴唇就想要退後时,後脑勺的压力让她无法如愿以偿。 简克用当然不可能在同一个地方跌跤两次,大掌一揽,狠狠的尝尽她的甜美。她敢捋虎须,就有要被吃干抹净的心理准备。天晓得从下午帮她涂防晒乳开始,这个欲 望一直没有被舒解过,久旱逢甘霖,他当然不可能是蜻蜓点水便可以敷衍过去。 他喜欢她微厚的嘴唇,尤其在她不悦的噘起嘴唇时,下唇珠会鼓着,就让人想到接吻鱼,他轻轻嚼咬着,依依不舍的分开,再看见她迷离的表情,忍不住用力的咬了她的下颚一口。 「啊!你是食人鱼吗?」白雪吃痛的惊呼。 「不好意思,这是你们点的菜,烤乳猪片,有两种吃法。」服务生露出尴尬的神情,迅速上菜後,连吃法都没有介绍就离开。 白雪这才後知後觉的发现自己做了什麽蠢事,整顿晚餐中,根本不敢抬起头,俏脸上的臊红也不曾消退。 因为太过专注,她吃得很快,事实上,心壶满满的甜蜜让所有吃进嘴里的食物尝起来都是甜的。 用完餐,他们立即前往距离垦丁大街只有七公里的台湾最南端。 简克用刻意放慢车速,没有任何语言交流,单单一个眼神的交换,便可以感受到胸膛内冲撞的暖流,这种情绪很特别,明明激动,却又祥和。 到了台湾最南端,巴士海峡、台湾海峡和太平洋的交会处,惊涛骇浪在夜幕下上演,不断拍打着珊瑚石,海螺造型的雕塑就矗立在平台上。 海风徐徐的拂上脸颊,带着凉意。 「今晚怎麽没有星星?」好扫兴。白雪偎靠在简克用的怀里取暖。 他低下头,亲吻她的挺鼻。这种坏习惯的养成很容易,他已经有成为色情狂的自觉。 「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笑?我脸上有东西?」胡乱擦着小脸,她发现自己的视线不管转到哪里都躲不开他的。 「我在看星星啊!你的眼睛闪闪发亮。」 白雪心花朵朵开,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听见他说什麽甜言蜜语,他真的不是走油嘴滑舌的路线,但是难得说出口,威力居然这麽惊人。 她已经二十八岁,社会历练绝对比二十二岁的他来得多,却同样无法直视他的双眼。 此时,无声胜有声…… 两天一夜的旅行让白雪尝到了梦寐以求的恋爱滋味,这种身心都轻飘飘的快乐是生平第一次,好舍不得这麽快就结束。 「怎麽了?」看见她突然停下脚步,简克用狐疑的询问,「掉东西了吗?」 「我好想再回去垦丁。」 「傻瓜!我还以为你一路低头是想捡钱。如果想玩,以後有时间可以再去。」他笑说,伸手揉了揉她的黑发。 「我们还有机会吗?」 「当然,如果不是垦丁,马赛……」 这时,三名身着深蓝色西装的壮汉挡住他们的去路。 其中一人摘下墨镜,冷冷的开口,「简先生,白老板请你走一趟台北。」 卢少强,跟随在白博仁身边的贴身特助,简克用看见他出现便心底有数,冷静的响应,「我先把小姐送回学校。」 「小姐的安全由我们接手。」卢少强示意其中一位壮汉上前,然後看向白雪,「小姐,这位是麦杰,他会负责安全的把你送回学校。」 白雪高昂着下巴,「不要,我要去台北,既然我爸来到台湾,身为亲女儿的我当然应该去叙天伦。」 「可是老板要我们……」麦杰解释。 「什麽时候轮到你说话?」白雪娇声斥喝,转身,率先走出火车站。 现在的她是货真价实的白家小公主,架式十足。 从桃园前往台北的路程只需要四十分钟,她的脑袋乱哄哄的,心知肚明日理万机的父亲不会无缘无故从香港跑来台湾,一定是有些小道消息传进他的耳里,所以他才特地走这一趟。 问题是,这些小道消息有多少真实性? 在白家,枝叶繁茂,当然不乏千金小姐下嫁一般寻常人家的例子,不过这些所谓的寻常人家其实都经过白家长辈的认定和评分,英雄不怕出身低,好运不怕命来磨,本身具备的才能卓越,还要有年少就能崭露头角的好运气,否则哪位白家千金可以等上十年八载的?等到人老珠黄,恐怕要攀个门当户对的对象都难了。 但是白雪年纪尚轻,尤其她的父亲还是白家嫡长子,这些压力不是其他族繁不及备载的白氏旁支可以体会的,对於父亲,她是抱持着又敬又畏的心态。 身为父亲唯一的掌上明珠,在孩提时期遭遇的恐怖绑架事件成为这辈子最大的恶梦,所以他才狠下心把她送到英国,以及後来的台湾,这些虽然是为了她好,却无法磨灭孩子失去父母在一旁可以享受的完整亲情的事实,因此,对於她的任性,父亲是造成的凶手之一。 第九章 某些事情上,父亲是溺爱她的,白雪深知要踩在线上才是聪明作为。 可是现在她完全无法判断这条线在哪里,只要碰上和简克用相关的事,她永远无法正确的掌握。 怎麽办? 到了仁爱路,车子直接开进地下停车场。 简克用伸出手指,轻轻刷过白雪的下唇,「别再咬了,再咬就要流血了。一切有我在,这次就交给我处理。」 「你不明白,我爸他……」 「他不是毒蛇猛兽,他是爱你的爸爸,所以一定也了解你的心思。」他牵着她下车,尽管说得轻松惬意,其实一点把握都没有。 但是,他不会让白雪知道。 一行人走进位於十八楼的总裁办公室,一道娇小的身影飞扑过来,「妈咪,你……」白雪怎麽也没有料到父亲居然是带着妈妈一起来台湾。 「天啊!妈咪的白雪小公主,你快把妈咪吓死了。」白夫人抱着女儿,上下审视,深怕遗漏任何一处,「很好,精神很好。」 「你跟我到会议室。」白博仁示意简克用等人跟着他出去。 「爸,我也要……」 「你好好的陪你妈咪,你前阵子闹的那些事让你妈咪担心得连饭都吃不下。」白博仁语气严厉,没有转圜的余地,随即走出办公室。 简克用朝白夫人微微欠身致意後,才与白雪交换一记眼神,要她不要担心,不会有事。 众人鱼贯的离开办公室,卢少强殿後,顺便关上门。 白夫人拉着女儿坐到沙发上,「雪儿,你老实告诉妈咪,你是不是给他了?」 白雪呆怔了下,随即涨红了小脸,「妈咪。」 「你爸对於简克用这种监守自盗的行为非常愤怒。」女儿从自己的肚皮出来,白夫人光看她的反应就知道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这和监守自盗无关,我们是两情相悦。」白雪慨然的纠正,「而且我已经爱他快二十年……」 「二十年?」 「妈咪,我爱他是事实,不管几年都一样,这和我的年纪无关。爱上就是爱上,毫无理由,没有迹象。」白雪勇敢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白夫人十分震撼,怎麽前两个礼拜女儿还任性的绝食抗议,完全不顾父母苦口婆心的劝说,坚持要简克用陪侍,却说不出任何能让人信服的理由,为什麽非简克用不可,现在居然能表现得这麽坚定,甚至说……爱上就是爱上?这种外放的情绪表白不是雪儿的个性,莫非长大就是这样? 「你还这麽年轻,你爸不会同意。」 「妈咪,我没有要爸爸同意什麽啊!」 「你不是坚持要简克用陪你到英国才这麽做?」 白雪抱住母亲,紧紧的依偎在母亲温暖的怀里,「妈咪,我刚才说过了,爱上他毫无理由、没有迹象,我还年轻,他何尝不是?我能确定自己在未来十年、二十年都爱他,那麽他呢?爱上他是我的选择,他也应该有自己的选择,所以我爱他这个事实并不会箝制我们任何一个人朝自己的理想前进的脚步。」 「老天!你怎麽会有这种想法?」太成熟了,怎麽可能在短短两星期内有这麽大的改变?白夫人无法置信。 「我不知道爸爸要跟他谈什麽,但是我希望妈咪可以把这番话转告给爸爸知道。不管我和他的这份感情能维系到什麽时候,在他还没有给我任何承诺时,我都不该是他的责任。」 「你这傻孩子,怎麽可以趁妈咪不注意时突然长大?」白夫人揩拭着泪水,无限哀伤。她的白雪小公主啊! 会议室里,简克用不卑不亢、光明磊落的直视着眼神凌厉的白博仁,丝毫不曾闪避。 白博仁怒火稍降,甚至猜臆,莫非只是流言? 「你知道我为什麽请你到台北吗?」 「关心小姐的近况。」 「前几天我在香港与朋友聚餐时,听到他们恭喜我,我想了半天,这喜从何来?後来谜底揭晓,居然是我要嫁女儿,新郎的名字还让我吓了一跳。克用,你在我白家工作这麽久,我不曾亏待你,我给予你的信任度绝对是百分之百,所以才安心的把女儿交给你照顾,你可以向我承诺和保证,对待白雪一如你自己的亲妹妹吗?」白博仁精锐的眸子没有遗漏简克用任何细微的反应。 「我可以百分之百的承诺和保证,对待白雪一如我最亲近的家人,但绝对不是妹妹,我已经和白雪有夫妻之实。」 砰的一声,巨大的肉击声响起。 下一秒,简克用已经倒在地上。 白博仁虽然年过半百,但是每天都维持一小时的健身运动,这一拳的力量不输年轻人。 「该死!我把宝贝女儿交给你,是请你照顾,不是让你当禁脔,为所欲为!」 「我从来没有这麽想过。」抹掉嘴角的血迹,简克用缓缓的站起来,「之前我一直当她是小姐。」 「那现在呢?」白博仁的语气十分严厉,「你以为你现在就配得上她?白雪从小便让我当成公主一般捧在手心栽培,食衣住行都是最好的,你哪里供养得起?如果你是打着如意算盘,以为这麽做,我就会承认你,那你简直是把我白博仁当成傻子。」 「白老板,裙带关系绝对不会是我出人头地的路径选项。」这种形同污蔑人格的说法让简克用也板起脸孔。 「每年有多少学生从那些所谓的名校毕业,你以为有名校加持就可以和成功划上等号吗?」 「名校只是拿钱去堆积出来的,撇开私人情绪,如果我的资质没有获得白老板的认同,白老板会花大把钞票供我去拿那些名校的学位?」简克用知道出钱的目的是获得最大的报酬。 「你……」被说中心思,白博仁更加愤怒。有句歇後语:饲老鼠,咬布袋,就是现在这局面了。 「我想和白老板谈一桩生意。」 「生意?废话不多说,一百万美金,你以後不能出现在白雪的面前。」白博仁先声夺人。 「六百万美金。」 六百万美金?简克用狮子大开口的行径让白博仁当下是哑巴吃黄连,他引狼入室,只好认了。「钱拿了就马上滚,我不想再看见你。」 「白老板是不是误会了?六百万美金是我给你……当然,我现在没有这麽多钱,这就是我所谓的生意。」 「你是什麽意思?」他葫芦里到底卖什麽药? 简克用不疾不徐,娓娓道来—— 白雪不知道简克用到底和父亲关在会议室里达成什麽协议,不管她怎麽套话,他就是不愿意说,只声明是男人间的承诺。 「她们都离开学校,你一个人不寂寞吗?如果觉得闷,我们回台北。」简克用指的是白雪的死党们,她们已经提早前往要留学的国家,预做生理时钟的调整。 只有白雪还坚持要留在台湾,直到最後一刻。 「不知道为什麽,今天早上起床後,我的左眼皮就一直跳不停。」左眼跳灾。她不是迷信的人,但是穿越时空这种事就活生生的发生在她身上,让她再也无法铁齿。 「你只是缺乏电解质。」 白雪朝他伸长双臂,简克用不负万能之名,马上送上自己。 「你看了这麽多玄学的书,有研究出什麽吗?」 「你怎麽发现的?」 「半夜抱枕长脚跑掉。」白雪娇嗔的说,小脸在他的怀里磨蹭着。 「我希望多少可以了解一点,不过显然这些真的很玄。」简克用注意到她从早上就开始精神不济,这种情形非常罕见。 相聚的时日不多,所以她把握每一分钟,安排的活动从静态到动静,多不胜数,仿佛要把日常生活中会做的每件事都填上属於他们之间的特别密码。昨天晚上,只是坐在客厅看电视,她就坚持要学泡养生茶,每个步骤都小心翼翼的抄写笔记,只因为她要去英国还能喝到原汁原味,经由他亲手出品的养生茶。最後,他的肚子被她灌胀,明明是茶,却有点醉。 「要不要再睡一会儿?你看起来很累。」 白雪摇头,埋在他的怀里,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不要,我想要聊天。」 「你要聊什麽?」 「如果……我是说如果,属於十八岁的灵魂回来,你会不会又回到跟过去一样?」 「我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後对我们而言应该都是新的未来,不如你告诉我,我们以前是怎麽相处的?还有,你说的金熙媛是谁?」 「你还记得这个名字?不行,你要忘得一干二净。如果真的出现这女生,你一定要离她远远的,连一句话都不能跟她说。」 「你在吃醋?」 「对。」白雪发现诚实永远是上策,不必压抑任何情绪,让她能更坦然的面对自我。 「你的诚实大大的满足了我的男性自尊。」简克用捧着她的脸蛋,在她的额头轻轻的印下一吻。 「所以你会依循我卑微的请求?」 「傻瓜,你永远不用卑微,你是我的白雪公主。」 「我有点想睡……」揉着眼睛,白雪不想闭上眼睛,这股睡意来得太突然。 「听了这麽感人肺腑的告白,你告诉我想睡?」他哭笑不得,但是她强撑的模样让他心疼。 「在我到这里之前的元宵节,妈咪拿着我的八字让一名据说是出世高人的老师批命,那位老师非常随兴,只算自己想算的事情,什麽消费者需求在他的眼底根本是狗屁,结果花了大把钞票拿到的是谜题,说答案就是命中姻缘人。」 「谜题是什麽?你有解出答案吗?」 「没有,还没有解出来,我就出现在这里,不过老师交代的一句话有如醍醐灌顶。」 「是什麽?」 「唯心而已。」白雪的声音开始变得含糊。 好一个唯心而已!果然是出世高人,居然清楚白雪的性格孤傲,连对自己都不肯诚实。 「那谜题是什麽?」这让他更加好奇。 「双月合一一级棒。」她陷入黑甜乡,四肢轻飘飘的,这种感觉好奇妙,意识应该要逐渐模糊才对,她却莫名的知道自己往天上飘……不对,她不是睡着,她的灵魂正在脱离躯体,而且无法控制。 怎麽会这麽突然?她明明没有遭受任何外力撞击,什麽事都没有发生,不是吗?她还来不及叮嘱简克用更多……至少对她十八岁的灵魂要给予更多的包容,她无法纠正少女时期的别扭情绪,脸皮永远比纸还薄,却又喜欢打肿脸充胖子。 如果对他发莫名其妙的脾气,只是想获得他更多的关注,绝对不是在耍千金小姐的骄纵……还有更多都来不及讲。 双月合一一级棒?简克用惊讶得无法言语。这谜底影射的文字居然是…… 白雪是被痛醒的,明明上一秒还觉得身体轻飘飘的,下一秒就觉得脑袋里有一群大象在开舞会,每一记舞步踩下都让她出现耳鸣现象,最糟的是,她发现自己无法说话,声音细如蚊蚋,双眼看见的全是粉蓝色墙壁。 这里是哪里? 如果她没有记错,应该回到二十八岁的躯体里才会他x的痛成这样。 简克用应该没有事吧?她记得自己倒下的瞬间听见他的惊慌呼叫,这是百年难得一见,可惜无法亲眼看见後续发展。 第十章 不晓得她有没有改变历史?抑或偏离轨迹只是上天允许的恶作剧,最後又被拉回正轨? 有很多问号期望获得解答,偏偏这副身体不受控制,她连捏死一只蚂蚁的力气都没有。 「小姐,你醒啦?我马上联络医生进来。」看护按下床头的叫人铃。 虽然拉丁口音偏重,但是白雪知道她讲的是法语,所以这里是法国?简克用最後还是把她运出利比亚?那麽他人呢? 尽管想保持神智清醒,不过虚弱的身体显然已经启动保护机制,视线开始模糊,她知道自己又要陷入深沉的黑暗之中。 「简克用……帮我找简克用来……」用尽最後一丝精力,强撑着交代完话,她再度沉睡。 「简……简什麽?」看护吃力的倾听,但是白雪的声音太细微,口齿也含糊,最後只能放弃,当她是呓语。 脑科主治医生会同医院主任大阵仗的连手进行诊疗,没多久,白博仁也接到消息,赶到医院,睽违许久的人气开始沸腾,这一切全是因为白雪醒过来。 「妈咪的白雪小公主,感谢老天垂怜,你会没事的,小宝贝。」这段日子里,白夫人天天以泪洗面,如果不是夫家重男轻女的老观念作祟,女儿明明就应该握在手心呵疼,怎麽会大老远的跑到那麽危险的国家? 「别再哭了,白雪不是醒过来了?!」白博仁也饱受焦躁和不安的折磨,两鬓呈现花白。 「我不管,我们马上安排医疗专机把白雪带回家。」 「这要经过医生的诊断,白雪才动过脑部手术,如果贸然乱动她,万一机舱的压力影响她的脑压怎麽办?你忘了吗?医生说她脑部的出血状况还要观察。」 白夫人知道丈夫的担忧是正确的,只能闭上嘴。 「医生,我女儿的状况怎样?」白博仁看向医生。 他接获消息,抵达法国时,医院正在帮女儿进行脑部手术。没有亲属在场签名的手术应该不符医疗法规,但他认为这是基於人道救援立场才执行的措施,一直到最近几天发现主刀的医生居然远从巴黎应聘前来,并非这所医院的主治医生,当下震惊不已。尤其这位主刀的韦尔斯医生可是脑科权威,多次在医学期刊上发表惊人的手术成果,奠定了不易撼动的地位。 这种大医生怎麽可能莫名其妙的来到马赛这种港口医院,还刚巧替白雪动手术? 白博仁的疑惑无法获得解答,原因无他,韦尔斯医生对於病情以外的事情一律拒绝回答。 「为了确保病人的病情稳定,我们会再进行一次脑波精密扫描,从现阶段瞳孔对光线的反应判断,小姐确定是清醒了,接下来的三天会进入观察期。」 韦尔斯医生简单的向家属陈述病情,随即离开病房。 在走廊上,韦尔斯医生掏出手机,按下一组号码,铃声响了两下,对方就接听 「对,她有短暂的醒过来,目前没有太大的问题……对,我会回英国,不用客气。」 眼看医生挂断电话,一旁的护士终於忍不住发问,「医生,对方到底是谁?怎麽你肯卖面子,大老远的来我们这里帮病患开刀?」 「谁教他是我的实验室金主!」 金主? 白雪终於醒了! 结束通话,看着窗外的夜色,骨节明显的厚实大掌轻易拿起桌上的茶杯,轻啜一口。 「怎麽不开灯?好暗。」门被推开,一道爽朗的男声响起,手指轻轻的滑过墙上的感应钮,晕黄柔和的灯光从墙面四角流泄而下。「一个人躲在这里喝闷酒?」男子抓着他的手,闻了下杯子,恶!「这是什麽味道?巫毒草?」 「养生茶,中国老祖先的智慧。」简克用不动如山的坐在沙发上,内心的激昂却无法用言语形容。 「怎麽这几天狂喝这鬼东西?难不成喝了有魔力?」棕发男子想要再闻个仔细。 这回简克用已经有防备,轻松的闪过他的突袭。 「实验成功了吗?」他知道这几天是成败关键,每个人的压力大到连嘴角都抿得死紧。 「当然,六年的心血耶!我已经开始期待诺贝尔。如果真的到手,那我们有可能成为史上最年轻的得奖主,一扫活最久才能入手的诺贝尔传奇。」棕发男子脱掉皱巴巴的白袍。 简克用放下杯子,迅速起身,朝门口走去。 「简克用,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看我老婆。」 「喔!看老婆是应该的……什麽?老婆?你什麽时候结婚的?」棕发男子後知後觉的尾随在後。 这可是大新闻,一旦确定简克用结婚,他就会跃升成为实验室最有价值的黄金单身汉……不对!那岂不是表示他要接受那堆饿女的觊觎? 「简克用,你说清楚,你刚才是戏弄我的,对不对?我们认识好歹也七、八年,同进同出窝一起,没道理你娶老婆我不知道……」啊!幸好闪得快,差点被门板打到他俊秀的脸蛋。 「凯恩,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这麽罗唆。」对探头进来的棕发男子,简克用忍不住翻个白眼。 「谁教你平常这麽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还以为你的老婆就是实验室里那些冰冷的仪器。」趁着简克用的心情还不错,凯恩得寸进尺的再问:「你说要去看老婆……是真的还假的?」 「我老婆现在在法国。」 「你不等新技术签约吗?这牵扯到庞大的利益和至高无上的荣耀。」 「我等她非常久了,久到我以为这辈子会等不到。」对简克用来说,新药和白雪,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你花在新药的研究上有六年的心血耶!」 「我等了她十年。」简克用边说边将护照、皮夹和简单的一套换洗衣物放进行李袋里。他对待自己,永远是轻便、简捷为主。 十年?凯恩错愕不已。 简克用离开实验室,这种归心似箭的情绪只有白雪才会让他产生。 谢天谢地,他在这十年间的预防总算是有成果,没有白费苦心。 「白小姐有可能是脑部遭到重度撞击,才会产生记忆错乱的情况。脑部的构造非常复杂,尤其是掌握记忆的海马回就是血块堆积的地方。」医生解释。 白夫人吁口气,紧张的情绪稍微舒缓。 白雪却无法产生任何共鸣,怔忡的看着医生离开。 怎麽会这样? 「所以简克用在十年前离开後,就没有任何消息。」 断了线的风筝能从何找起?更何况是断了十年的风筝…… 白雪怎麽也没有料想到,一心一意改变的历史,最後的结果会变成这样。 「白雪,妈咪刚才说过了,你的特助一直是多娜和肇敏,多娜是英国人,肇敏是台湾人,他们是你一手栽培的,在你的身边有七年了。你这次就是为了保护多娜才受伤,从头到尾都没有简克用的存在。怎麽记忆错乱会这麽严重?都过了十年,妈咪以为你已经忘记那个人。」白夫人叹口气。怎麽会发生这种事? 「那我有去庙里算命吗?在我出发前往利比亚前。」是简克用陪她去的。 「当然有,但是你什麽都没有讲就出国。孩子,除了算命的事,你还记得什麽?」终於有一件事没有时序错乱,白夫人赶紧追问。 「我记得是简克用陪我去的,当时开车的人是他。」 「白雪,你别吓妈咪,当时陪你去的人是多娜和肇敏,肇敏负责开车。你们去了老师那里後,就直接到机场搭飞机。」揩拭着泪水,白夫人不明白女儿为什麽对简克用这麽执着。 白博仁推开门,看见眼前的景象,忍不住蹙起眉头,「怎麽哭哭啼啼的?白雪不是清醒了?」 「老公,你根本什麽都不晓得!白雪一见到我就吵着要见简克用,还问我是不是简克用身受重伤,我才编这套说词来骗她,甚至吵着要下床,到每间病房找人……」白夫人快被女儿的胡言乱语吓坏了。 「怎麽会突然提起这名字?」白博仁看着女儿,「十年前,你高中毕业前往英国後,简克用就和我们断了联络,这件事你当时明明很坦然的接受了。」 白雪从父亲的表情知道他说的是实话,「我的思绪现在很混乱,想要睡觉。」力气在瞬间被抽离,她连要抓紧棉被都很困难。 「好,你睡一会儿,等再醒来,就会觉得好多了。」白夫人拍着女儿的背。 十年前就断了联络?所以当她的魂魄一离开,简克用就跟着离开她的身边吗?他是不是觉得终於解脱,不用再听骄纵的千金小姐颐指气使,可以尽情的追寻他的梦想? 他把陪伴她的那十几天当成什麽?最後的感恩,感激她终於愿意放手,所以才会任由她予取予求,来者不拒? 应该是,所以才会在时间点上这麽巧合。 幸好……幸好她来不及叮嘱他要多忍耐十八岁的她,否则这一切不是成了笑话?万一被他误会,以为她用放他走这件事做为钓饵,在他心甘情愿的配合营造出爱情的氛围後,又出尔反尔的画一大堆未来的蓝图,他会吓死吧? 只是他真的很可恶,难道不清楚人性是贪婪的?在他示好的对待下,她当然会开始渴望更多,以为还有更多…… 她的爱情根本就不是他的……白雪,你真是大笨蛋!十年,十年到底被她浪费在什麽事情上?证明她是白痴吗? 「怎麽会这样?明明睡着了,还一直掉眼泪。」白夫人轻声细语,伸手拭去白雪不停滚落的泪珠。「这孩子到底梦见什麽?」 「我已经安排好,也和医生谈过了,今晚我们先转院到巴黎,等状况稳定就回香港。」本来只是观望,不过看见白雪的状况,白博仁毅然决然的作下决定。 四天後,白雪没有回到香港,反而来到台湾。 原因很简单,白家在香港是大家族,她受了这麽严重的伤,势必会引来一堆关切,光想到那些亲戚藉由探病的名义,实则心怀异思,一一应付下来,恐怕是筋疲力竭,还谈什麽静养?所以白博仁紧急踩煞车,安排女儿到台湾静养。 台湾,她再度踏上这块土地。 车子疾驶在高速公路上,灰蒙的云层压得很低,雨丝偶尔飘落在玻璃窗上。 白雪的手指在布满雾气的车窗上描绘着,左撇右捺,歪斜的连结成月字。 「在胡思乱想什麽?」 她微笑的摇头,顺势倒进妈咪的怀里,「妈咪应该陪爹地回香港,我一个人在台湾没事的。」 「你爸活蹦乱跳,需要人陪什麽?」白夫人看着女儿。经过长途飞行,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不过至少病情稳定,所有的导管都已经拆下来,这都要归功於她还年轻。 「妈咪,请你告诉我,在简克用离开後,我有什麽反常的行为吗?不晓得为什麽,那段日子在我的记忆中是一片空白。」 「白雪,妈咪只知道你很平静的接受简克用离开,当初是你同意让他选择自己的去处。」 白雪知道再问也不会有其他答案,这份罣碍是她的桎梏。 「至浩昨天打电话给我,我想你受伤这件事已经瞒不了他,就告诉他了,他说要来台湾看你……」白夫人探着女儿的口风。 第十一章 「至浩?严至浩?」白雪完全不知道母亲为什麽会提到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在她过去将近二十八年的岁月中,严至浩就是个邻居,彼此的家世背景相当,年龄相仿,她常在社交场合与他不期而遇,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但是,他们的交情有好到他要特地来台湾看她? 「你怎麽这麽惊讶?他来看你是应该的,你们都已经订婚了。」 「订婚?」白雪下意识的看着左手,空无一物,不过仔细的回想,戒指放在梳妆台上的珠宝盒里,细细点缀着碎钻的白金戒指,没有太过张扬的炫耀,以双方的身家背景来说,是朴素,还是敷衍? 「妈咪在想,你和至浩也订婚很久了,要不要和他商量一下,是不是今年就结婚?把婚事完成,也让妈咪放下一个重担。」 「妈咪,我的头有点痛,这件事可以以後再谈吗?」 白夫人看着白雪紧蹙眉头,当然是以身体休养为重,所以就不再说什麽。 好混乱!白雪知道自己的身体机能还没有全部恢复,很多景象在脑海中都是模糊一片,让她很难分辨真假,连前後顺序都要思考很久。 莫名的,她的心沉甸甸的。刚清醒时,她以为这股沉重源自於简克用的消失,只有他能让她牵挂这麽深,但是现在她已经不敢这麽肯定,缠在一起的线索让她不知从何着手,一点头绪也没有。 白雪只能期望随着身体的康复,可以尽快将生活导入正常化,至於简克用……她必须尽快找到随身记事本,她知道自己有养成记下重大事件发生的心灵处境习惯。 现在带在身边的记事本才刚写了几页,所以一定有旧的,只是她要再仔细的回想……或者找可彤。 她说不出来为什麽要找可彤,不过就是这麽深深惦记着,可彤明明人在美国,和整件事应该没有关联,但是她知道只要见到可彤,一切就可以真相大白。 做完例行检查後,白雪被推回单人病房。 「可以把床推到窗边吗?我想看外面。」 听了她的请求,看护马上把床推到窗户旁边。 白雪看着窗外,天空灰蒙蒙的,细雨又开始飘落了。 「白雪?」轻柔的嗓音响起。 白雪缓缓的转头,「可彤?你怎麽会知道我在这里?」 纪可彤一个箭步上前,小心翼翼的抱住白雪,「你这个坏小孩,要不是我打电话给你,刚好被你的特助接到,你打算瞒着我们所有的人吗?发生这麽大的事,动这麽大的手术,脑袋耶!你以为是割盲肠吗?」 「福大命大,人都清醒了,还打电话吓你们不成?」白雪露出清醒後的第一个笑容,虽然淡淡的、小小的。 「你就是这种清冷的态度,才会教人更舍不得。」纪可彤仔细的打量白雪,她的脸色苍白,唇瓣龟裂,就连经常闪着波光的双眼也显得无神。「你的心好像在下雨。」 简单的一句话重重的击碎白雪伪装出来的坚强,五味杂陈的情绪在瞬间迸开,让她无法承受,泪水开始决堤。 「哭吧!不管发生什麽事,你现在可以尽情的掉眼泪。」同样的单恋经历让纪可彤非常清楚白雪心中的痛,虽然她们的单恋是基於不同原因而无法启口。 她曾经很羡慕白雪的身分,如果能够身分对调,或许那个人对她就不再遥远如天边明月,但是这些或许夹杂太多不确定的因素。 「可彤,你告诉我,简克用离开的时候,我有没有跟你们说过什麽?」少女时期会对父母保留的秘密,却一定会对同侪倾诉。 「你非常平静的接受,当时你还告诉郁洁,你欠他一个不一样的人生,所以决定还给他自己作决定。」 双手瘫软的垂在身侧,原来是她作的决定。笨蛋白雪,你到底在期待什麽?期待你十年前做的仁慈举动会让简克用感动?错,你又不是神仙,怎麽可能操控一个人的命运?是你自己笨,承诺他可以依他的想法自由的飞翔,鸟儿回归偌大的天空,怎麽会愿意再乖乖的回到笼子内被禁锢? 「可彤,如果给你选择,你会选择一个你爱的男人陪在你身边十年,但是对你的态度永远恭敬一如下属对待上司?还是让这个你爱的男人能以情侣姿态陪着你,但是时间可能只有短短的一个月?两个,你选哪一个?」 「我选後者,虽然只有一个月,但是甜蜜的回忆可以存在我的脑海一辈子。」 「回忆存在那麽久,就像凌迟一样。」不约而同的答案让白雪忍不住苦笑。 「我一直以为樵之的存在早已让你忘记简克用了。」 「樵之?樵之是谁?」不对,这个名字莫名的牵动她的心房,她的身体很自然的对这个名字产生亲密的共鸣,白雪知道记忆深处埋藏着……「我儿子?樵之是我儿子。」 「我差点被你吓死,如果你连樵之都忘记,那我就要找帮你开刀的医生算账。」 「樵之呢?我要见他。」 「你把樵之寄养在美国,之前一直是由我和保母替换带樵之,现在我回台湾,当然也把樵之一起带回来,不过樵之的存在是秘密,不能让你的父母知道,所以我不敢带他来医院。」 「可彤,谢谢你,如果没有你的帮忙,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麽办。」 「别再说这麽见外的话,我们亲如姐妹,难道是假的?说真的,我这次真的被你吓坏了,郁洁在奥地利公演,抽不开身,芬菱则是从日本赶回来的途中,你明天应该就会看见她。经过这次的生死关卡,你都没有慎重的考虑把樵之的身分公开,让你的父母知道吗?」 「这次的脑部手术虽然成功,但是很多记忆都被锁在盒子里,没有人提起头绪,我根本无法找出正确的盒子,更遑论要打开它。可彤,你知道我有记……」 「在我那里,保管得好好的,我会找时间带来给你。」 难怪她第一个想到的人是可彤。「我把记事本放在你那里,托你帮我记录樵之的成长过程,对不对?」 纪可彤点头,「你希望记录在同一本记事本上,就算无法参与樵之每一刻的成长过程,也能经由记事本完成生命的联结。」 「麻烦你明天把樵之带来医院,我妈今晚搭飞机回香港,她明天要陪我爸出席晚宴。等我的身体康复,我想带樵之一起回香港。」 「要不要先给伯父和伯母做心理建设?突然告诉他们这件事,我怕他们无法接受。」纪可彤清楚白雪出身的大家族,太多的关注是包袱。 「与其吞吐的暗示,倒不如正大光明的说出来。再说,我从来不後悔把樵之生下来。」难怪她对简克用的离开可以坦然的接受,原来这一切都源自於当时在她肚皮里的小宝贝。 那时候他想要自由,万丈雄心却找不到天空挥洒,已经磨出很多怨怼,如果知道她怀孕,最後势必又会按照历史走,成为万能特助,陪侍在她身边,不管公私都辅佐着她,更惨的是,这次将没有期限,不是随便丢出辞呈就可以挥挥手离开,孩子会成为他们彼此的牵绊。 白雪知道这是最好的决定。 她不是改变历史,只是让十八岁的灵魂成熟得更早,这才是正轨。 有人特地要隐藏白雪的行踪,所以在手术後就急着离开马赛,虽然转院到巴黎,但是太多烟幕弹来捣乱,等到简克用确认医院後,白雪已经搭乘医疗专机返回香港,他立刻搭机到香港,找了许多家医院後,只能庆幸香港不像欧洲有这麽多医院,很快便确定白雪不在香港。 经过等待,他才确定她在台湾休养,前後已经耽误一个星期,偏偏他又要再回美国出席新技术发表会,虽然尽量把时间缩短,但还是耗费了整整十天。 风尘仆仆的抵达台湾,简克用还提着行李,就赶到医院,身上是参加发表会时穿的浅蓝色衬衫,经过长途飞行的折腾,已经皱到跟酸菜没有两样,更别提延伸到鬓角的青髭,这种颓废的模样实在不适合出现在久别重逢的场面,可是他无法再等待。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在飞机上预想过很多次重逢的情景,却从来没有想到这一幕—— 白雪趴在陌生男子的怀里,男子紧紧的抱着她,还不停的亲吻她的发旋。 他的眼睛刺痛,心跳仿佛停止,瞬间丧失所有的感官。 「你们在做什麽?」低哑的声音响起,很像他的,但是他不敢确定。 严至浩转头,发现门口站着一名陌生男子,非常不悦的质问,「你是谁?怎麽可以随便闯入病房?」 「他是谁?」简克用将行李往地上一扔,看着白雪,嗓音极端清冷。 「你怎麽会出现?」不约而同,白雪也开口询问。 「先回答我。」他们再度不约而同的开口,这次两人的问题居然一字不差。 「你们互相认识?」严至浩讶异。 简克用定下心神,仔细的审视後,就知道眼前男人的身分。「严至浩。为什麽他会在这里?」 「至浩是我的未婚夫,在这里是理所当然的。那你呢?」白雪还无法从震惊中回复,简克用消失十年,一出现就莫名其妙的质问她,如果不是身体还很虚弱,她恐怕会指着他的鼻子大骂「干你屁事」。 虽然用词不文雅,却能贴切的表达她的心声。 「未婚夫?什麽时候的事?不可能,你是爱我的。」 白雪心一凛。他这话是什麽意思?莫非他以为她会学王宝钏一样苦守寒窑? 「所以我应该等你十年?这十年你不闻不问,连死活都没有消息,你到底把我当成什麽?」 「这些我可以解释,只要你给我机会,私下我会一五一十的全部告诉你。」简克用试着安抚她的情绪,他一时忽略她受了伤,情绪不适合太激动。 「你是简克用?」严至浩总算认出嚣张男的身分,但是前後的对话太暧昧,未免太不尊重他了。「白雪,你跟他的关系难道不是只有主雇情谊?莫非……」 「严至浩,如果你也想保住你的秘密,最好就跟我一样。」白雪疾声警告。 当她看见严至浩时,就记起他们之间的约定,与其说他们是未婚夫妻,倒不如说他们是合伙人的关系。 严至浩耸耸肩,「基於保护未婚妻的责任,我应该在场,你们尽管叙旧,可以当我不存在。」 「至浩,我们没有要叙旧,所以你先回饭店休息。至於你,简先生,请你离开病房,我要休息了。」白雪下逐客令。 简克用看着她疲累的神情,坚定的意志开始松动。算了,足够的休息才是她目前最需要的,一切可以等她养足精神再讲。 「我先回饭店,晚一点再来看你。」瞪了严至浩一眼,简克用转身离开病房。 严至浩别具深意的看着白雪,「我刚才的提议仍然有效,你可以考虑。」 「把自己逼到无路可退并不是最好的方法。」 「娶你进门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愿望,怎麽是逼自己?」 第十二章 「那些男人不包括你,当初我会答应跟你订婚,只是让你欠我一份人情,你後来在合议案中已经还了这份人情,我不会再向你要求更多……我不是你的责任。」 「是那个男人的?」 白雪摇头,「你相信缘分吗?」 「中国老祖宗讲的,信,怎麽能不信?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她被逗笑了,「我和他有缘分,所以相遇,和你也是。只要相遇都是一种缘分,但并不是每个缘分都会有结果,差别就是时间点,刚好人在这里,不偏不倚,对方也在这里碰上了。」 严至浩挑起眉头,「我们的时间点没有碰上吗?」 「一直都没有。」 他捂着胸口,「我中箭了。」 「你知道我一直把你当成大哥,你对我也不是这份心意,所以不要再闹我。」 「你活得太严肃,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才是严家的小孩。」他说着双关语。 白雪再度被逗笑了,「你回饭店休息吧!我真的没事。」 好不容易把人都打发走,白雪联络纪可彤,然後开始期待樵之的到来。 在殷切的期盼中,病房的门被推开,探进来的小头颅让她红了眼眶,朝他招招手,「过来啊!快点过来。」 「妈咪,你的身体还痛痛吗?」白樵之小心翼翼的靠近病床。 尾随在後的纪可彤解释,「我告诉他,因为你受伤,所以才会这麽久没有跟他通视讯、打电话。」 「妈咪没事,让你担心了。」白雪忍不住在儿子的脸上亲吻几下,他勉强忍受的表情让她情不自禁的笑了。 「彤马麻说你到利比亚,利比亚在战争,妈咪,你怎麽会这麽顽皮,还去那里?不是说危险的地方不可以去吗?」白樵之老气横秋的教训白雪,他平常都有乖乖的听大人的话,怎麽反而大人自己说的话没有做到? 「妈咪是去赚钱,不是玩耍,但是现在妈咪知道危险,以後一定不会再去。」 「这样才乖。」他模仿大人,拍了拍母亲的头顶,以示赞赏。 「樵之有乖乖的听彤马麻的话吗?」 「有,你不信,可以问彤马麻。」 「对,我们家樵之最乖,隔壁马森被打这件事和你无关,玛丽莲哭着回家也跟你无关。」纪可彤笑着拆白樵之的台。 「马森被打是因为他大嘴巴,打他的人是高年级,当然和我无关。至於玛丽莲哭着回家,我也解释过,她一直烦人的说长大後要嫁给我,我才不要。」 白樵之人小鬼大,双手环抱胸前。为什麽女生那麽喜欢情啦爱的?好无聊。 「你私底下没有做什麽事?」白雪知道儿子古灵精怪,从小就会动脑筋想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游戏和寻求乐趣的恶作剧,总是让大人哭笑不得。 「我只是不小心把一些事情说溜了嘴,谁教马森也是说溜了嘴,这种事又不是可以控制的。」 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种毫不吃亏的性格是缘自於她吧! 「樵之,如果妈咪说以後我们都要住一起,不再分开,你愿意吗?」白雪的心情忐忑。 白樵之瞠大双眼,「当然愿意!真的吗?我不用再轮流去彤阿姨她们那里住?」 「对。」白雪将儿子拥入怀里,明明是她怀胎十月,忍痛生下来的孩子,却必须割舍,与他分隔两地。已经够了,经过这次事件,她知道人生无常,这次她的幸运是回到十八岁,如果再有下次就是天人永隔,那麽她最遗憾的将是无法拥有和儿子真正相处的每一天,她不要抱着这种遗憾。 「那爸爸呢?他也会跟我们一起住吗?」 面对樵之的天真,白雪语塞。 白樵之看见妈咪怔忡的表情,就知道怎麽回事了。 「算了,没有爸爸也没关系,只要有妈咪就好。」反正他在美国的同学也有很多没有爸爸或妈咪,他猜妈咪可能和爸爸离婚,所以才不愿意提,杰米就说他妈咪只要讲到老爸便会对他拳打脚踢。 他应该要庆幸,至少没有挨揍。 「樵之会想要有爸爸吗?」 面对温柔的妈咪,白樵之侧着可爱的脑袋,「我会想知道爸爸是谁,但是不一定要。」如果爸爸是会家暴的那种,他才不要。 「我们一步一步慢慢来,好吗?等你确定想要有爸爸,妈咪再帮你找一个。」 「白雪。」纪可彤讶异,没料到她居然会做出这种承诺。 「十年已经到了,不是吗?」四月一日是愚人节呢!到底是她愚弄了爱情,还是爱情愚弄了她?这答案已经不再重要了。 简克用进入饭店房间,随意把行李一扔,就急着拨打熟悉的电话号码,铃声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听,在他的耐性即将告罄时,终於通了。 「您好,我是简克用。」 沉默半晌,电话线另一头的白博仁才出声,「怎麽了吗?」 「您还记得十年前的约定吗?」 「当然。」 「为什麽白雪有未婚夫?我们约定的事情不是这样。」 「简克用,如果你记错,我可以再讲一次提醒你。我们的约定是我绝对不会强迫白雪做任何她不想要做的事情,以换取你的离开,你要回来,可以,除非你的成就获得我的赞同,才能和白雪在一起。」 「对,我们的约定是这样没错。」 「那桩订婚是白雪自己提议的,她要获得严家的支持,才能取得合议案的投资资金,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人强迫她去做这件事。」 「怎麽可能?」简克用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不该是这种……仿佛遭到雷击,他的脑袋出现短路现象。 「已经过了十年,为什麽不可能?白雪已经不是你当初认识的白雪。再说,你当初说什麽白雪在十年後有死劫,你会尽毕生心力去化解,这死劫难道就是在利比亚生的事?韦尔斯医生是你找来的?」 「对,韦尔斯医生是我认识最优秀的脑外科医生,也是这方面的权威。」 「多娜告诉我战争一触即发,当时机场已经封闭,根本没有飞机起降,但是莫名的,她接到来自马赛分公司的电话,说已经调度好一架私人飞机,可以送他们离开。我在马赛问过,分公司根本没有做这些安排,连那些突然出现的武装保镖也不是我方的人……他们全是你安排的?」 「对,我以为防护已经做到滴水不漏,万无一失,没想到会冒出激进分子丢掷武器,幸好我还做了最坏的打算,安排了医院和医生。」否则後果连他都无法想象。 当他获知消息时,实验正进行到最後的紧要关头,他在实验室里,根本无法违逆同伴们辛苦六年的期望,这份成功不是属於他一个人的荣耀,无法离开的心底煎熬是所有的人无法想象的。 他真的很感谢老天爷让她醒过来。 「我已经完成当初对您的承诺。」 「六百万美金无法买到我女儿,我不卖女儿,我说过,你的成就要能获得我的赞同。」白博仁不晓得这小子是打哪来这麽多钱,但是从五年前美国汇来的第一笔款项开始,就证明简克用没有忘记自己的承诺,陆续一直到三年前就已经累积达到六百万美金。 「能安排这麽多就证明我绝非一般寻常人,我会证明。」 「就像我们当初约定的,我不会强迫白雪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情,希望你也是。」 「我知道。」挂断电话,简克用的脸埋进双掌之间,奔波的疲累在瞬间爆发,他呈大字形躺在床上。 十年,十年的时间就这麽一转眼的过去了,刚开始的两年,他走遍中国,探索所有的古秘,想要找出白雪的灵魂可以穿越时空的原因,他积极的想要经由灵学或易经的角度去解释这一切,探知化解凶相的可能。 两年後,一切徒然,天机无法窥视,但是他没有放弃,转往科学领域,投入医学技术的研究,这些经过数学精密的运算後,改良的电动手术刀可以更精准的被医生操作,显微透析技术超越人体极限的精密电子仪器可以更准确的找到病兆,并加以切除,这些就是团队辛苦的成果。 他知道白雪伤到脑部,所以脑部的精密仪器研究更是他努力的重点。 这十年的努力是有成果的,白雪还活着,可是结果呢?只要一想到她躺在病床上的冷漠模样,简克用就无法克制的感到心寒,十年前他没有留下只字词组便离开,被她误会是应该的。 但是她不该这麽……波澜不起、双眸冷冽,仿佛看着陌生人,他们明明就不是……然而她的反应让他不敢再这麽笃定。 十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不过他坚定的信仰一直没有改变,本来以为她逃过死劫,两人就可以获得幸福和快乐,现在……似乎不是如此。 白雪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身体机能恢复良好,所以在征得医生的同意後,准备要出院了。 一大早,看护就忙着帮她办理出院手续,然後和由妈咪聘请的拥有护士执照的家事人员进行交接工作,未来将由家事人员接手在家照护她的责任。 昨天简克用短暂的出现十几分钟,对白雪来说,是不实际的,他的目的、他怎麽知道她在医院,这些全是问号。还有,他在这十年间做了什麽事情?找到金熙媛,或者和其他人结婚了吗? 她有太多的疑问,但是不急着去探索,甚至不想去思考。感觉上,她似乎没有再这麽执意的认定简克用,历史更迭後,新的填补,记忆中属於他的陪伴就到高中毕业为止,虽然有些残缺的影像是在英国,他来辅佐她进入公司,但是画面非常模糊,她知道再过不久,这些旧的记忆都会消失。 新的十年记忆中,属於简克用的全是空白,唯一能让她产生联结的恐怕就是看见樵之的时候。 尤其是分娩的痛苦,躺在产房里声嘶力竭的哭喊,当时郁洁吓到脸色发白,那是她第一次看见郁洁这麽无助。再来就是郁洁、芬菱和可彤开始帮她轮流照顾樵之,如果没有这群亲如姐妹的死党,她知道自己绝对无法隐瞒这个秘密长达十年。 「先生,你不能进来,这里是私人病房。」看护拦不住简克用。 白雪回过神来,「我认识他,没事的,你们先出去吧!」 看护和家事人员陆续离开,并关上病房的门。 简克用迈开大步,来到床畔。 他们两人都没有开口的意思,只是静静的注视着对方。 半晌,白雪开始觉得不对劲,他的眼神越来越炽热,不得不出声,「你有什麽事吗?」 「你是怎麽发生意外的?意外发生後,你还记得什麽吗?」 「这就是你要单独和我谈的事情?这是一场意外,当时抗议的激进分子丢掷爆裂物,我被巨大爆炸产生的喷射物品波及,导致四肢多处炸伤,最严重的是脑壳上的伤口呈现开放性碎裂,等我清醒时,就是在医院了。」 「然後呢?你昏迷时还记得什麽?」 「昏迷时怎麽可能记得什麽?你在耍人吗?」 「你的灵魂没有回到十八岁?高中毕业那年?」 「你电影看太多了吗?这种事怎麽可能发生?」白雪蹙起眉头,全面否认到底。 「那麽你还记得高中毕业前发生什麽事?我们去垦丁,你还记得吗?」他的语 第十三章 「我记得我们去垦丁,玩得很愉快,甚至发展出情侣关系。最後你和我父亲谈判,只要自由,就和我断绝一切来往。」白雪嗤笑,「从小到大,因为我的身家背景,总是大家急着追捧的对象,还不曾被弃如敝屣。」 「你父亲这麽告诉你?」 「我猜的,谈判後没多久,你就消失了,不是吗?我知道自己说过要让你自由选择,所以很坦然的接受你的离开。我只是不明白,你走了十年,为什麽还要再回 「如果你还记得这些,怎麽可能会忘记自己的灵魂……不对,你还记得。」简克用不是笨蛋,「为什麽要否认?」 「你到底想知道什麽?难道你以为我还在等你?对,我的灵魂有回到十八岁那年,然後呢?我已经订婚,再过不久就要结婚,如果你能消失十年,为什麽不干脆彻底一点,不要再出现?」 「如果你是埋怨我一声不吭的消失十年,我可以解释,我和你父亲做成的协议是他不能违背你的意愿强迫你做任何事,我可以离开,但是当我的成就足以获得他的认同时,他不能阻止我们在一起。白雪,我有我的骄傲,我希望你有一天靠在我的怀里时,外人的评价是郎才女貌,而不是男方靠女方飞黄腾达。」 「简单的三言两语,我就应该笑着迎接你回来吗?」白雪瞪着简克用,愤怒、伤心和遗憾,太多的情绪交织。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你不能这样就判我死刑,我一直在努力……」 「妈咪,我们来接你回家了。」白樵之高兴的推开病房的门,大声的说。 糟糕!纪可彤看见病房里的简克用,马上抱住白樵之。「樵之,马麻是怎麽教你的?进门之前应该要敲门。妈咪有客人,我们先出去,等一会儿再来。 「你是纪可彤?」白雪的死党之一,她的孩子这麽大了?记忆中,纪可彤曾经对一位学长十分痴迷,所以她没多久就放弃了 「好久不见,你们先聊,我在外面等。」 「马麻,你不要把我抱得这麽紧啦!」被硬抱着贴在她的大腿上,白樵之抗议,这样很不舒服耶! 纪可彤稍微松开手。「好,我们出去。」 白雪沉默不语,朝纪可彤抛了一记感激的眼神。 简克用恰巧回头,把一切都看进眼底,下意识的抓住白樵之的手。 後方突如其来的拉力让白樵之瞬间往後倒,还来不及惊呼出声,就发现自己被一双强健的手臂腾空抱起来。 哇!好高。 简克用与白樵之四目相接,熟悉的轮廓只差在大小尺寸,这种仿佛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脸孔任谁都无法否认有亲属关系。 「你愿意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吗?」 「白樵之。那叔叔呢?」 「简克用。」 「简叔叔,你好高喔!」这样往下看,床变得好矮,而且妈咪是抬着头耶! 「樵之,别顽皮,我们先出去。」纪可彤伸出手,想要抱白樵之。 简克用却避开了,直接把他放回地上,「不用出去,我送你们回家。」 「这不方便吧!」纪可彤看着白雪。 白雪叹口气,「他要送,就让他送吧!」本来想坦承的对象是父母,压根儿没料到会先在简克用的面前露馅。 她看向儿子,他正目不转睛的看着简克用,心知肚明这小子心底一定有一大堆问号。 只要想到樵之提问的为什麽,白雪的太阳穴就开始发疼。 回到熟悉的住所,装潢摆设一如十年前,让白雪有种从未离开的错觉。 简克用以男主人之姿辞退家事人员,当她知道这件事时,是家事人员喜孜孜的领走两个月的补偿金,来跟她说再见。 忍!白雪吞下这口气,主要原因就是避着不想与他接触,虽然逃避樵之这个话题不是长久之计,但是她现在真的没有心力去处理。 她知道可彤在苦苦单恋後,即将有机会接近高泽伦,这时候当然不能再麻烦可彤照顾樵之。再说,她希望藉由这次长假,好好的和樵之培养感情。 唯一出乎意料的是简克用,连续三天,他尽责的担负起照护她的责任,从生机精力汤到生肌的鲜鱼肉,三餐都经过细心的烹调,就是没有提过樵之的出生背景。 难道选择当鸵鸟的人不是只有她? 好不容易他出门去采买日常用品,白雪终於可以探一下儿子的口风。 「樵之,简叔叔这几天对你好不好?」 「简直是棒呆了,而且简叔叔好厉害,什麽事情都考不倒,他连外层空间的事情都知道,还答应我,有机会要带我去参观nasa。」 白雪知道儿子是天文迷,最爱的是黑郁洁架在客厅的超高倍数望远镜,根据他的说法是,他和黑郁洁流有相同的求知dna,对未知的外层空间有无限的遐想。她当然不可能告诉宝贝儿子,洁马麻是偷窥狂,那望远镜根本不是用来观星。 简直棒呆了?莫名的双关语让白雪露出难得的微笑,「那简叔叔有没有私底下问过你什麽?」 「简叔叔问过我很多事情,这是男人之间的对话,女生不会懂。」 儿子小大人的童真让她失笑。这该视为血浓於水的父子天性吗? 「你不说,怎麽知道我不懂?难道樵之现在是看不起妈咪,不跟妈咪好了?」 「我哪有不跟你好?不然你想知道什麽?」白樵之别扭的示好,往妈咪的怀里钻,虽然有简叔叔在,但他还是喜欢讲话温软的妈咪,尤其妈咪的身上好香。 但这是秘密,不能告诉任何人,尤其强森老爱笑他没断奶,天色一暗就要回家。呿!他才没有。 「简叔叔有问过你……关於爹地的事吗?」 「爹地?」白樵之瞠大双眼,惊奇十足。 「怎麽了?」白雪提心吊胆,担心简克用已经跟儿子说了什麽莫名其妙的事情。她的警戒心太低,怎麽没有在第一时间就阻止他们相处?一定是伤势影响判断力,真是! 「简叔叔好厉害。」 「什麽?」儿子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让白雪一头雾水。 「简叔叔说妈咪一定会跟我讲起爹地,还说只要你这麽问,我就可以问任何我想知道的事情。」 中计了,简克用居然暗算她。她还来不及想出脱身的办法,就必须面对儿子连珠炮似的发问。 「妈咪,简叔叔为什麽会知道你会问这个问题?简叔叔也认识我的爹地吗?为什麽你都不和简叔叔聊天?我有问过简叔叔是不是有惹你生气,简叔叔笑得一脸神秘,要我问你,为什麽你们大人要把一些简单的事搞得这麽复杂……」 「停!问题一个一个来。」揉着太阳穴,白雪知道这小子已经累积了一肚子的问号,再不获得解答,恐怕脑袋就要打结。「简叔叔没有做什麽事惹我生气,他就是一个认识很久的朋友。」 「所以简叔叔也认识爹地?」白樵之瞠大眼睛,生平第一次终於有机会了解爹地这个名词。 「严格说起来,他们非常熟。」他们是同一个人,能不熟吗?白雪讥诮的想。 白樵之难掩失望,「怎麽会这样?」 「怎麽了?这答案不是你要的?」 「我希望爹地是简叔叔。」 幸好垂头丧气的儿子埋在她的怀里,没有看见她错愕的神情。 「为什麽你希望简叔叔是爹地?他有这麽好?」 「我觉得简叔叔很聪明,什麽事情都难不倒他,而且他很关心妈咪,如果是他,绝对不会对我们不闻不问这麽多年。」 儿子这种前後无法连贯的逻辑证明他还是孩子,就因为是孩子,所以喜恶分明。让他和简克用亲近的相处到底是对还是错?白雪很认真的思考。 「你怎麽会觉得他很关心我?」 「因为妈咪昨天陪我看书时,你说魏征的故事说到口渴,没有抬起头,只是下意识的伸手摸着桌面,结果简叔叔就倒了一杯茶放在那里,你很自然的拿起来就喝,我全都有看见。」 「只是倒茶,就叫关心?」儿子未免也太容易满足了。 「是细心观察。你以为简叔叔随便拿一壶茶进来就一直维持着温热吗?重点是我也有喝,那茶和妈咪之前常泡给我喝的养生茶,味道一模一样。」 儿子敏锐的观察力让白雪不敢再轻忽,「中国人的养生茶味道都差不多,你这小子是喜欢简叔叔才一直说他的好话吧!」 「才不是,我最喜欢的是妈咪。」 「如果妈咪和爹地只能选一个呢?」这问题很任性,尤其要一个孩子回答更是残忍。 「我选妈咪。简叔叔虽然有教我一定要回答妈咪,但我是真心的,不是因为简叔叔教的。」 白雪一阵恍惚,原来他连她骨子里的刁钻都还记得。 紧紧抱住儿子,她在他小小的脸蛋上用力亲吻,「妈咪也最爱你,小宝贝。」 「口水……不要啦!妈咪。 她完全不理会儿子的挣扎,还是拼命吃他的嫩豆腐。 「妈咪?这孩子是谁?为什麽喊你妈咪?」门口传来惊呼。 糟糕!是妈咪。白雪搂着儿子,头皮开始发凉,尤其当她看见站在母亲身旁的严至浩时,更犹如掉进地狱。 这算什麽?虽然她知道诚实为上策,也打算要把樵之的身分公诸於世,但是……这也太刺激了吧? 「妈咪,你怎麽会来台湾?」身为病人,白雪享有特权,可以坐在沙发上,只是忐忑的心情让她换了好几个坐姿。 白夫人瞪着依偎在女儿怀里的小男孩,她不管白雪是用什麽理由把严至浩打发走,但她绝对不是等闲之辈,今天没有得到合理的解释,绝不善罢干休。 她云英未嫁的女儿居然被一名年约九岁的男孩喊妈咪,莫非在她不知情的状况下,女儿当了小三? 「这孩子的爸爸是谁? 白樵之感受到敌意,不禁瑟缩了下。 白雪更加用力的抱住儿子。小孩子是很敏感的,谁喜欢他,谁不喜欢,都一清二楚。 「妈咪,你吓到樵之了。樵之,你没有喊婆婆,这样不乖喔!妈咪是怎麽教你的?」 「婆婆。」白樵之立刻卖乖。 男孩的长相十分俊俏,软绵绵的叫声让白夫人差点软了心肠……不对! 「什麽婆婆?你还任由他乱喊,这样喊下去,你怎麽嫁人?怎麽向至浩解释?干妈就应该喊干妈。」 这孩子八成是另外那三个女孩其中一个生的,女儿跟她们的感情很好,生了孩子互认干妈是极有可能的事。 「不是干妈,是亲妈,白樵之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亲生儿子。」白雪扔出的炸弹威力惊人。 「简叔叔。」 简克用刚好用钥匙打开门,看见白樵之高兴的飞奔而来,很自然的放下手中的购物袋,一把接住他。 「简克用?你怎麽在这里?把秀美辞退的人是你?」白夫人惊诧不已。秀美就是她聘请的职业家事人员,她打电话询问秀美关於白雪的近况,才知道她已经被辞退了。 简克用做事讲究细节,尽善尽美是他的工作态度,不可能忘记要秀美封口,除非他是故意的……白雪这才惊觉,前三天的安适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可能也是他能容忍的最大极限。 「伯母,我先帮你准备红茶。」简克用抱着白樵之,从容的走进厨房。 第十四章 半晌,当他再出来时,只有他一个人,手上端着托盘。 白雪认为他应该是把樵之抱进书房,要他乖乖的看书。 「秀美确实是我辞退的,因为没有人比我了解白雪,照顾她不能马虎,当然由我亲自来最好。」 看着他面不改色的帮母亲倒茶,还能这麽大言不惭,白雪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到底是谁离开了十年?无消无息的,他把十年当成十秒还是十天? 当她面临亲情和事业的拉扯时,扔下牙牙学语的樵之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她永远无法忘记樵之高烧不退,为了留在美国照顾他,所以她缺席并错过会晤富国银行总裁的机会,导致贷款案被投不信任票,为了弥补这个资金缺口,她不得不找上严家,和严至浩的订婚。 这一切的努力,她都咬牙苦撑过来,简克用怎麽能用这麽理所当然的态度出现?他怎麽能? 「我听博仁说你回来还不相信,原来是真的。」对於替她扮演母职角色的简克用,白夫人一直是抱持着感谢的心情,但是她的注意力没有这麽轻易就被转移,「白雪,你刚才说那孩子是你怀胎十月生下来的?那孩子的爸爸是谁?我看那孩子少说也有七、八岁。」 「伯母,你先不要激动,喝口茶,再听白雪解释。」简克用试着缓和气氛。 白夫人也没当简克用是外人,毕竟从小看着他长大,大口灌着红茶,什麽优雅都抛诸脑後。「我还在听,你先交代清楚,别以为都不说话,这件事就可以不了了之。」 「孩子在英国出生,今年九岁,经过这次的生死交关,我本来就打算跟爸妈坦承,樵之姓白,他没有爸爸……」 「没有爸爸?怎麽可能没有爸爸?难道他是你在英国鬼混时生下来的?老天!我怎麽会生出你这女儿?你玩到孩子的爸是谁都不知道?」白夫人气急攻心,脸庞开始涨红,连呼吸都上气不接下气。 「妈咪,你先别生气,小心血压。」 「樵之是我的儿子。」敛着眉眼,简克用柔声的掷出炸弹。 「克用,我知道你从以前就一直很袒护白雪,不过这次不是小事,白雪已经不是孩子了。」白夫人以为简克用照顾白雪成了习惯。 「伯母,我说真的。当年我会突然离开,就是和伯父达成协议,未来只要我的成就达到伯父的标准,就可以回到白雪的身边,只是我们当时都没有预料到白雪已经怀孕。」深深的看着白雪,这是他第一次把协议摊开来说。 「简克用,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现在我已经不需要你在身边了。」白雪别开脸。 「我真的很抱歉,但是时间无法重来,在未来的日子里,我会弥补你。」 简克用给了三天,就是让她平复心情,也是让她想清楚未来要怎麽走。 白雪很聪明,知道不管她决定走哪条路,都必须有他在一旁陪着,他不会再放手了。 「弥补?我以为在你得到梦寐以求的自由後,我们再见面就是陌生人,最好的弥补就是形同陌路。」 白夫人揉着太阳穴,显然白雪和简克用还没有取得共识,让她这最该表达愤怒的母亲只能坐在一旁,听他们没有结论的争执。 孩子都生了,难道她能视而不见? 天啊!她才几岁就当外婆?外婆耶!不对,现在不是兴奋的时候,还有至浩的事情要伤脑筋,但他们小两口都订婚这麽久,一直拖延着不结婚,两家人早就心底有数。怎麽这年头的孩子都喜欢拿婚事当筹码,玩笑似的? 「你为什麽不问我这十年在做什麽?」 「我为什麽要知道陌生人的事情?」 「你这样死脑筋,不论我说什麽,你都听不下去。」 说了半天,他们还没有结论?一直兜着圈圈转,能有什麽结论?白夫人听得眉头都要打结了。 咦?眼角一瞟,她发现躲在墙角的黑色小头颅。 是那孩子。 白夫人悄悄的靠近,试图和孙子重新来一次接触,希望之前没有把他吓坏。 这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可是她见过最俊的一个,没想到她的孙子这麽可爱。 明明争吵这些事都没有意义,但就是一股不甘愿梗在喉咙,让白雪说什麽也咽不下去,因此和简克用的对话无比幼稚。 「如今重逢,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至少让我把这句话说出来。」 「什麽话?」白雪瞪着简克用,再多的甜言蜜语都无法撼动她。 「我真的很高兴你活下来。」他紧紧的抱住她。终於可以将她揽入怀中,淡淡的馨香窜进鼻腔,从掌中传来的呼吸起伏,这一切都让他感动到无法自己的颤抖。 她本来要挣扎,这种亲密的动作不符合现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但是……他在颤抖?真的,所以他真的为她的存活感到喜悦。 「我很感谢老天的垂怜。」 还要抱多久?气氛渐渐的有点凝滞。白雪推开他。现在还要继续那种毫无意义的争执吗? 她清了清喉咙,「你为什麽说樵之是你儿子?」 「我们长得太像。」 对啊!樵之是简克用的缩小版。她问什麽蠢问题? 「我不会把樵之还给你。」 「我从来没有说要跟你争樵之的监护权。」 「法院不会把监护权判给近十年没尽过父职的男人。」白雪轻蔑的瞟了简克用一眼。 眼看她回复了顾盼间的骄傲睥睨,他忍不住轻笑。 「你笑什麽?」 「我们休战好吗?」简克用顺着她的发旋揉着,「樵之的存在恐怕会让你有得忙,如果你想要折磨我,不用急於一时。」 「你为什麽要答应我爸的条件?我当时不是说过你可以尽情自由的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白雪的声音闷闷的,承认自己气愤的是他的不闻不问。 就算不能当情人,还是可以当朋友吧!尤其那时候的甜蜜氛围让她都担心蜜蜂会闻香而至。虽然她一开始只求拥有两个月的幸福,但总是会默默的期待时限可以延长,谁知道他远赴法国後就莫名其妙的断绝联系,她的心上还有着信件石沉大海的刻痕,一封就是一刀,已经深到留疤。他永远不会知道,思念到尽头会噬人。 「那就证明我的生命尽头是二十八岁。」 「什麽?」这句话好熟悉,白雪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不对,这是她说的。 「为什麽你的灵魂会脱离躯体,甚至回到十八岁?十年,我花了无数精力去寻求破解,这种经由神秘学解释的玄妙无法获得我想要的答案,後来在英国科学家的协助研究下发现,濒临死亡的人会分泌去甲肾上腺素,产生爱与关怀。有可能是这原因才导致脑部变化,以为自己回到过去等等。」简克用耸耸肩,「我发疯似的找遍所有可能性,也寻求过中国的易经玄术,就因为你那句话。你无法想象你说自己的生命尽头是二十八岁这句话,带给我的震撼有多大。」 恐怕连他都没有思考过这个可能性,世界上很多人都会假设一个问题,假设生命在未来停止,此刻最想做的是什麽?但是从来不会有人问:如果认识的某人生命即将结束,那麽自己会想做什麽?他曾经愤世嫉俗,渴望展翅高飞,困在白雪的身边,曾经让他沮丧到认为自己只值得孬字。 然而当他知道她的生命即将完结,自由即将来临时,他却发现自己无法接受,从来不曾想过他的自由要建立在她的生命上,甚至後来她的示好表现只是催动情愫加快萌芽。 她的任性、言不由衷的别扭,全像是化成了罂粟,缠住他的灵魂。1 「人终归难逃一死。」 「笨蛋!我当然知道。」 谁是笨蛋?白雪怒气横生,才要回嘴,就被他搂进怀里,轻轻的,温热的胸膛在震动,随即她就听见他低哑的嗓音—— 「所以你千万不能比我早。」 什麽道理啊?阎王要人三更死,岂有拖过五更的道理?!再说,谁早死又不是她能决定的。 心里嘀咕着,她却没有再出声。 大人的心态很奇怪,遇到不想解释的事情,最喜欢对孩子说:等你长大就会懂。但是,九岁还不算长大吗?学校老师都称赞他早熟。这是当然的,他可是有一位妈咪、三位如花似玉的马麻在教育,比「三娘」教子还多一位娘,怎麽可能笨到哪里? 偏偏大人遇到不想讲的事,就把夸他聪明这件事抛诸脑後,同样用「等你长大」来敷衍。 白樵之看着妈咪,转头,再看向在厨房里忙碌的简叔叔。 其实大人可以把事情告诉他,由他来决定自己到底懂不懂啊! 「妈咪,为什麽要找严至浩来家里谈?明明可以到外面餐厅解决。」白雪还在做临死的挣扎。 「如果被狗仔拍到呢?你忘记今天要谈的话题吗?」 「可以找有包厢的餐厅。」 「隔墙有耳。」白夫人翻着杂志,啊!这款童装不错,色彩鲜艳,穿在孙子的身上,一定很可爱。「樵之,你喜不喜欢这个?」她指着图片上的宝蓝色小风衣,好帅气。 「不要,好像女生穿的。」白樵之皱起眉头,摇摇头。 「怎麽会?这是飞行夹克,穿在身上很帅气的。啊!瞧婆婆的记性真差,得要快点搜集学校资料。和黎老的孙子读同一所比较好,看钟太的小孩这麽娇纵,就可以猜出学校一定教得不好。」白夫人就记忆开始扳着手指,细数各家学校的优缺点。 「妈咪,我希望让樵之到新加坡或台湾就学。」 「这麽远,不行。」 「妈咪,你忘记我小学发生的事情吗?」白雪不希望让儿子经历她的恶梦。 啊!白夫人脸色黯淡,「也是。」 叮当,门铃响起。 「我去开门。」年纪最小,白樵之很有自知之明的负责跑腿。 「哇!我不知道是小绅士来开门,没准备你的礼物,可以下次再补吗?」准时出现的严至浩笑说。 「叔叔不用客气,请进。」白樵之礼貌的招呼。听说他是妈咪的订婚物件,长得很帅,衣着称头,和简叔叔是不同类型的。 白夫人站起来,「至浩,真不好意思,让你专程再来。」 「别这麽说,拜访长辈是应该的,更何况我又不算外人。」严至浩走到白雪的身边。 白雪赏了他一记警告的白眼,顺势搂住一旁的儿子。「樵之,来,我们去视听室,妈咪弄电动给你玩。」 把儿子支开并安顿好,她很快的回到客厅。 简克用正在帮忙倒茶和送点心,这种场面很诡谲,他明明就不是白家聘雇的员工,没必要做这种事,而且招待的还是严至浩,好尴尬。 「这位是简先生吧!」伸手不打笑脸人,严至浩十分圆滑的伸出手。 简克用也回以微笑,跟他握手。 「克用,你也坐下,大家都是年轻人,不用拘束。」白夫人率先打破凝滞的气氛。「至浩,其实这次把你请过来,实在是家丑,你刚才也看见那孩子,他是白雪的亲生儿子。」 第十五章 「如果是这件事,我早就知道。当初和白雪订婚时,报告上写得一清二楚。」严至浩笑呵呵的回答,「不过我是上次才见到那孩子倒是真的,长得一副聪明样,当我儿子,我很乐意。」 「严至浩,你可以不要再发表莫名其妙的个人言论吗?」唯恐天下不乱。 白雪转向母亲,「妈咪,我和严至浩是为了彼此的利益才决定要订婚。」 「你调查过白雪?所以你们都知道对方的底细?」白夫人不敢置信的来回看着两个孩子,最後获得的答案是白雪低头忏悔,天啊!「白雪,你到底在想什麽?你知道为了让你拥有婚姻自主权,你爸在家族里遭受多大的压力吗?白家哪个子孙的婚事不是经过爷爷点头同意?重男轻女的陋习本来就不容易改变,好不容易给你这个婚姻自主的机会,你却轻易的拿来当筹码。所以你爸也知道?」 「爸爸知道,但他不知道富国银行否决借款案是因为我没有出席会议,那天樵之高烧不退,我真的没有办法丢下他去开会。」紧握双拳,白雪第一次显露出自己脆弱的部分,「他娇小的身体就躺在大床上打点滴,一直呓语,喊着妈咪,握着那双小手,我真的无法放开。」 简克用想搂住白雪,给她安慰,却被她挣开。 白夫人看着女儿从任性的千金娇娇女转化成为母则强的不倒战士,不禁拍拍她的背。唉,养儿方知父母恩,这句话说得真是一点都没有错。 「趁着你们年轻人都在,好好的谈一谈吧!白雪,你爸早就答应把婚姻自主权交给你,你要自己想清楚。我看我去陪孙子聊天,比较不会有烦恼。」女儿都长大,也有孩子,她应该知道什麽选择对自己最好。 等白夫人进入视厅室後,严至浩率先表明立场,「我说过不介意当现成的爸爸。」 「严至浩,明眼人前不说暗话,你压根儿就没有娶我的意思,因为你爱的是徐佳萌。」白雪很受不了他一副人畜无害的大善人模样,跟每个人都能称兄道弟,肚子里却藏着一把尺,时时刻刻都在衡量利益价值。 「最爱永远最美,放在心底可以缅怀。人本来就不可能事事顺心,我也应该放弃那份执念了。我解释一下,徐佳萌是我大嫂。」他最後是向简克用说明。 「你要怎样才肯放手?」简克用敛着眉头,很清楚严至浩在等什麽。如果他可以调查白雪的背景,那麽对他应该也了如指掌。 「我听说你私人持有citi百分之三的股票?」 「没有很多。」 「但是够格争取董事席次。」严至浩在华尔街累积的厮杀本领,让他习惯主动攻击。 「我对金融业不熟。」 「所以我希望你可以支持我指定的人马。」 「在华尔街金融海啸之际,你要进入其中?」白雪不敢置信。 「战乱才能改写历史,如果没有这一波海啸,华人怎麽有机会翻扬站在波顶当引领者?」严至浩信心满满。 简克用相信他敢提出这个要求,势必已经做好万全准备。「我可以支持,不过你还要看其他投资者赏不赏脸。」 「其他投资者就是我自己的事了。」 「好,我会通知会计师处理。我想,你的条件不可能只有这个吧!」简克用不是笨蛋,严至浩说出不介意当现成爸这句话时,就已经是在勒索他了。 「简克用,我没有要你帮忙。」白雪呛辣的说,看着严至浩,「至於你,严至浩先生,当初我们明明说好这是互相帮忙,你藉由我消弭兄长对你的敌视,而我获得想要活用的资金,为什麽现在不是这回事?」当她是白痴吗?一事不可能索费两次。 「另外一件事就是,你会让这女人幸福吧?」不理会她的无礼,严至浩笑着询问简克用,「我已经把她当成妹妹。」 「当然。」再次握手达成协定,简克用诚恳且心情愉悦。 妹妹?白雪瞪着严至浩。他们虽然从小到大一直是邻居,玩在一起的机会却是零,一直到资金短缺时才一拍即合。 妹妹啊……真讨厌,她才没有这种老是笑得一脸在算计人的哥哥。 怎麽事情莫名其妙就圆满落幕?看看现在客厅里,欢乐融融,简克用和严至浩称兄道弟的速度实在惊人,至於原本以为会对简克用有意见的妈咪,也是笑着看待这一切。更可恶的是儿子,阵前倒戈,现在窝在简克用的怀里,对於可以加入男人的对话感到非常新鲜,偶尔还会插入几个问题。 好吧!圆满落幕是好事,但白雪就是有股说不出来的郁闷,总觉得自己遗忘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却想不起来,就像一根刺戳进肉里,拔不出来,又构不到。 好烦! 「白雪,你出国前,妈咪不是叮嘱你要去大师那里,那大师有帮你算出什麽吗?」 「大师?」实在发生太多事情,白雪的记忆呈现混淆状态。「啊!对,大师给了一个签谜,什麽双月合一一级棒?事後还交代这几个字关系我命中劫难会出手相救的贵人和有缘人。」 原本在聊篮球经的严至浩被她的惊呼声吸引注意力,「双月合一?双月合一?」国外求学的背景让他的中文造诣实在登不上枱面,但是灵光一闪,「是用字吗?简克用的用。」 嗄?谜底是用字?!白雪摇头,「大师算的不准,我命中劫难的贵人是韦尔斯医生,和他八竿子也打不着关系。」 她的心脏狂跳。有缘人是简克用?这大师一定是招摇撞骗,反正这种人多的是。 「可是大师是内地……」 叮当,门铃响起。 「妈咪,我去开门。」白雪连忙打断母亲的话。太敏感的话题,她现在不想聊。 打开雕花铁门,她看着门外的人。 「请问你找哪位?」 「请问简克用先生在吗?我是金熙媛。」 金熙媛?标准的英国腔却有着亚洲人的面孔,脸蛋非常精巧,莫名的,蛰伏在白雪心肉间的尖刺浮了出来。这名字……怎麽会这麽熟悉? 「请问简克用在吗?」金熙媛再次询问,这次用的是生涩的中文。 「他在,请进。」白雪索性假装听不懂,否则一直盯着人确实很失礼。 看着走进来的女子,简克用难掩惊讶的出声,「熙媛,你怎麽会来?」 一见到简克用,金熙媛的泪水就像扭开的水龙头,汩汩流泄而下,哇的一声,扑进他的怀里。 所有的人都傻眼。现在是演哪出? 「金熙媛啊!」白雪喃喃,总算在记忆的深处挖掘到这个名字。 自从历史更迭後,记忆便开始汰旧换新,关於很多旧的,她都遗忘得差不多,只有金熙媛这个名字就像扎在心头的一根刺。有些该碰上的人还是会聚在一起,差别只有在什麽场合登场。 之前,她还无缘见到金熙媛,这次终於有机会见到本人,简克用要娶进门的女人就是长这模样啊! 「熙媛,你先别哭,有话好好说。你怎麽会知道我在这里?」简克用为了避嫌,双手不敢碰触她。 白夫人瞠大眼,眼底充满不赞同。 「我问玛尔克的。」金熙媛抽抽噎噎,模样非常无辜,套句现在的形容词就是萌。 「如果你们在这里不方便讲,可以进书房。」白雪的美丽带有浑然天成的高贵,除了让人难以接近外,好胜与任性兼具的性格让她和可爱绝缘。 「没有什麽不方便讲,这位金熙媛小姐是我在法国认识的朋友,她同时也是我同学的未婚妻。」简克用乘机向後退一步,也拉近与白雪的距离。 「同学的未婚妻?我同学的未婚妻不会哭倒在我的怀里。」严至浩特地用英语说话,上扬的嘴角带着戏谑。 金熙媛发现气氛不对劲,怯怯的问道:「我是不是打扰了什麽?」 「没有,我们只是家人饭後在闲聊。」简克用随和的说,却刻意强调「家人」两字。「对了,还没有向你介绍,这位是我儿子的妈咪……」 「儿子?你有儿子?」金熙媛失态的惊呼。 「不对吗?实验室里的每个人都知道我已婚,已婚有儿子不对吗?」简克用不明白她为什麽大惊小怪。 「不是,是这麽多年来没有人看过你的老婆和儿子到实验室,圣诞节假期也没有听你说要回家团聚,所以大家都以为……」金熙媛知道中国有句古谚:近水楼台先得月,所以她一直以为只要多制造相处了解的机会,他早晚会明白她的心意,没想到事与愿违。 「你骗人!」白雪接续着金熙媛的话,「原来你在实验室这麽受欢迎,但我还真的不知道你是已婚身分,请问尊夫人是哪位?」她瞟着简克用,一股酸味开始弥漫。 「不就是你!」扣住白雪的纤腰,简克用警告性的阻止她继续捣蛋。「怎麽没有看见杰麦?他没有陪着你来吗?」 金熙媛的泪水又开始泛滥,「杰麦……杰麦和多娜上床。」 「多娜?」怎麽可能?这两人势如水火,从念书开始就一直是这样。简克用揉着太阳穴。杰麦喜欢拈花惹草是事实,但意大利人的热情在英国籍的多娜眼中是放肆和无礼。 「多娜?是多娜里斯莫吗?」 金熙媛点头,「我这次真的不能再原谅杰麦,决定要跟他解决婚约。」 她要跟别的男人解决婚约,为什麽要专程来台湾告诉简克用?这种司马昭之心非常可议,但是多娜会和杰麦扯上关系?这世界未免小得太离谱了。白雪狐疑的看着简克用,「你认识多娜?」 「我和多娜、杰麦是同学,一起修过几堂课。」 「但是你们很熟。」 简克用苦笑,「别这样,多娜会去你那里应征工作纯属巧合,我只是口头跟她提过你会是好老板。」 「那许肇敏呢?你该不会也认识他吧?」 「肇敏是部队里的同袍。」 「你安排他们在我身边监视我?」白雪怒不可遏。这男人怎麽可以…… 「为什麽你认为他们是在监视你?如果我真的安排他们监视你,就不会在这十年里对樵之的存在不闻不问。」简克用捧着她的粉颊,与她四目相接,「从相逢那一刻开始,你除了用眼睛看着我以外,到底有没有真的用心去体会我的存在?很多事情不是眼见为凭,你到底知不知道?」 「你要我知道什麽?」他双眸深处的烈焰与狂炽让白雪退却,冰封的心怎麽能靠近? 「多娜他们跟着你这麽久,你还不相信他们的忠诚吗?」 「我没有不相信他们。」用人不疑是她的座右铭,挺直背脊,不容许自己气弱。 「我承认评估过他们的潜质,多娜内敛细心,肇敏有八面玲珑的交际手腕,这些全都是你年轻时欠缺的,但要赢得他们的忠诚,必须用你的信任去交换。在这十年里,你真的成长很多,唯一差劲的就是没有学会用心去感受。」 「那麽你呢?你又用心去感受到什麽?你口口声声说爱我,那麽被爱的我为什麽感受不到?用说的总是比做的简单。如果我是被用心对待的人,应该是由我说你对我真好、你是爱我的,那才是真的。」 听着白雪和简克用的对话,严至浩只觉得幼稚,就像男女朋友在争执谁爱谁比较多的愚蠢。唉,凑这种热闹还真是无趣……对了! 第十六章 「我可以插话吗?在调查简克用的背景时,我还查到一些很有趣的事情。你花了近两年的时间在中国探查易经玄学,後来投入医疗技术的研究,其中最专注的就是脑部精密仪器的研发,甚至还取得脑干的奈米显微技术,这些全是和韦尔斯医生合作,前年在英国皇家医院完成的脑干血管栓塞清除手术更是震撼医界。据我所知,韦尔斯医生就是替白雪动手术的主治医生,你当时已经派了一整个医疗团队在马赛的医院,连运送白雪到马赛的私人飞机也是你安排的吧!当然,後面是我的猜测,毕竟这一切都巧合得太离谱。」 白雪不敢置信的瞪大眼,一直以为这是父亲的安排……转头看着简克用,她等着他亲口回答。 他轻轻的抚过她温热的脸颊,「我说过,你的生命不应该停在二十八岁。」一切的埋头努力不值一哂,重点是她还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 白雪没有想过他会默默做这麽多事,面对她的忿忿指控还能隐忍着不做任何辩解,如果不是严至浩去调查,她是不是永远不会知道这些事情? 好不容易把所有的客人都送走,简克用让好事的严至浩干脆好人做到底,帮忙把金熙媛送到饭店,然後看着白雪,「怎麽在发呆?」 白雪有点扭捏,「你怎麽认识金熙媛?她怎麽会变成杰麦的未婚妻?」 「我还记得你警告过我,到了法国,遇上姓金的女孩都要离得远远的。不过熙媛是我在英国碰上的,不在法国,後来她虽然到法国跟我同校,不过我们只一起修过几堂课,谈不上熟,等她和杰麦订婚後,因为杰麦的关系,我们才有些接触。」 「你和杰麦很熟?」她对杰麦这名字非常陌生。 「本来我们一起在实验室做研究,後来他出面向外商投顾筹资,做着做着就做出兴趣,目前负责实验室对外的公关活动。」 「金熙媛和杰麦订婚不会是抱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心态吧!」 「我管不着别人在想什麽。为什麽你一直把话题绕着金熙媛转?不能谈谈我们自己吗?」 「我帮你泡茶。」白雪实在说不出太肉麻的话,不等他反应,已经冲进厨房。 逃得了一时,避不了一辈子。简克用缓步来到厨房门口,看着她不甚熟练的翻找茶具,从冰箱里找出酸枣、川芎,还有几味他熟悉的中药草片,层层迭迭的放在壶中,这些步骤……他原本清冷的眸子溢出柔情,转为黯黑色。 「你不喝吗?」白雪端着托盘,走回客厅。 「喝。」他跟在她的身後。 她在沙发上坐下,放下托盘,把茶倒进马克杯里,「已经很晚,我泡的是养生茶,可以舒眠。」 他坐在她的身旁,捧着杯子,深深吸一口气,充斥在鼻间的香气是那麽的熟悉,他每晚都会喝上一壶,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不是他自己泡。 「你还记得材料分量,常泡吗?」 双颊燥热,白雪不自觉的移开视线,「在英国,我会用熏衣草代替杭菊、川芎,味道也不错。」 「所以你还记得我教你的步骤?」 她轻啜几口养生茶,「当我在医院醒过来,知道你已经不在我身边,甚至也不是我的特助时,对我而言,明明只是几天的时间,却扭转了我往後的十年,在我还来不及思考後不後悔回到过去放你自由这件事时,随着身体机能的恢复,脑中错乱的记忆开始清晰,过去我明明都经历过的事情好像被人用修正液涂掉,再补上其他,明明应该陌生的事,偏偏刻痕深深的划在心上,让我想否认都很难。尤其是生下樵之的那段记忆,硬生生的浮现脑海,当下莫名其妙的落下泪水。」她试图笑得云淡风清,眼眶的湿润却泄漏了情绪的激昂。 「所以你开始忘记我在你身边当你特助的那段旧记忆?」他的手掌轻易的托住她的小脸。 「对,旧的记忆开始浅淡,连我都搞不清楚是作梦还是曾经发生过。或许再过不久,连我的灵魂曾经回到十八岁那年的记忆也会跟着消失。」 「那很好。」简克用倾身,在她的额头轻轻印下一吻。 「很好?」 「依我的个性,拘谨、严肃,刚硬、不屈,如果不是出生背景无法选择,我一直认为自己的成就不亚於白老板,尤其当我好不容易拿到名校学位,载誉归国,未来这片广阔的天空等着我去翱翔,怎麽会甘心当一名小女孩的保母?」 「这些你说过了。」 「如果你的灵魂没有回到十八岁那年,用成熟的思想去看待,我相信我依然会是你的特助,陪着你到二十八岁,但是你的一念之间改变了我们的关系,也让我们从主仆变成恋人,你以为我没有男性的尊严吗?」 「你一定要比我强?」 「不一定要每一项,至少生孩子这件事我就做不到,但是在众人的眼中,包括你的父母,我必须证明自己能让你幸福,这年头王子不需要骑白马、屠火龙,却必须要养得起公主。」 「我从来没有说要当公主。」 「你已经是公主,谁教你的名字是白雪呢!」他轻柔的吻上她的唇,这次她没有抗拒,尝起来有淡淡的菊花香,喉咙逸出轻吟,这柔馥馨香的娇躯让他在十年前就开始魂牵梦萦,好不容易能够重温。「这不是梦吧?」 「这是梦。」唇瓣贴着他的,白雪不熟练的嚼咬。 「那我们可以一直作梦吗?」雪白的肌肤泛上一层红晕,滑腻的触感让他的双手无法移开片刻,简克用接手主控权,唇舌并进的描绘着,从她的贝齿开始,一直到最脆弱的颈项。 「不可以。」她的脑袋乱哄哄的,理智全都融化了,但没有忘记这里是客厅,攀着他的肩膀,虚软的在他耳边呢喃,「回房间。」 形同同意的指示让他的心情沸腾,当然会乖乖的听从,不过该做的还是不能少,在回房间的途中,双唇展现的热情膜拜不曾停止。 情欲的化学作用让烈焰熊熊燃烧,他们迫不及待的向对方索求更多,以慰藉这麽多年的分离之苦。 清晨,简克用不急着起床,用手指不停的轻抚着怀中的宝贝,她舒服的轻吟会挑动敏感的神经,从腹部升起的热气必须藉由深呼吸来平息,他清楚她的体力无法再承受更多。 白雪靠在他的怀里,享受他带着宠爱的触摸,这种心灵上的沉静让神智开始晕沉,昨天发生的事情真的太多了。 「双月合一一级棒,所以我是你命中的救命贵人,也是姻缘天定的另一半。」 「怎麽?你介意?」 「我在想,如果这个谜底不是指我,你会在意吗?」 「爹地?」砰砰砰,敲门声伴随着呼喊,杂乱无章。对白樵之来说,活了九年终於见到真正的爹地,他很轻易的就接受了。没办法,他本来就期望简克用是亲老爸,现在的结果对他而言是梦想成真。 「儿子在敲门,你先出去。」白雪用棉被把自己裹得紧紧的。这时候害羞太慢了,这房间明明是她的,儿子却跑来这里找老爸。 「我先去准备早餐,你梳洗完就出来。」简克用偷了一个香吻,才满意的离开床铺。 「等一下。」她掀开棉被的一角,「谜底不管是谁,对我而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双颊瞬间热烫,她连忙再埋进被子里。 心被一股热流包围,他嘴角扬起的弧度不断扩大。这是白雪近一个月来最露骨的告白,他可以把它视为原谅的意思吗?其实从昨晚的亲密行为就已经确定彼此的心意,十年啊!连他都无法想象自己是怎麽熬过来的,每当夜深人静时,寂寞涌上心头,思念就会开始噬骨,尤其在实验屡屡挫败,关键无法突破之际,情绪萎靡到几乎要放弃,唯一支持他继续下去的就是白雪的存在。 他不能让她的生命尽头就是二十八岁,咬着牙,抓着这个信念不放,好不容易冲破关键的技术困难点,一次又一次的考验……他很庆幸这一切的成果是喜悦的。 「爹地准备早餐,婆婆呢?」 「婆婆在讲电话,好像是外公打来的。爹地,你昨晚睡在妈咪的房间,所以你们和好了吗?我以後还会不会被关进书房?昨天来的那个漂亮小姐是妈咪的情敌吗?」 「我和你妈咪从来没有吵架,我们只是意见相佐。而你不是被关进书房,只是在书房里看书、玩电动。至於昨天那位漂亮阿姨,从来就不是什麽情敌,不准在妈咪的面前乱说,知道吗?」简克用一一纠正儿子的想法。 「知道。」 「克用,你来得正好,现在麻烦大了。」白夫人揉着太阳穴,走出房间。 「怎麽了?伯母,你头痛吗?」 「怎麽还喊我伯母?该改口……唉,现在乱成一团,我也不知道该让你喊什麽才好。」白夫人想到刚才挂断的电话,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刚白雪的爹地打电话来,要我搭下午的班机回香港,他说白雪的爷爷,就是白老爷子,跟严家老爷子达成协议,要让小两口在三月结婚,动作快得让大伙措手不及,主要是看不过去两名晚辈订婚订这麽久,每次催他们结婚就有志一同的推说事业有成再说。结果白雪这次在生死关头走一遭的遽变把白老爷子吓坏了,他说再怎麽不济,也不能让严家还没娶进媳妇,就被外人说严家死了媳妇。老爷子坚持等白雪复原八成,在三月底就结婚,婚礼体谅白雪大病初愈,可以简单,但是不能随便,所以才叫我赶快回香港张罗。这下麻烦大了,我刚才还不敢跟白雪的爹地说樵之的存在。我看我不能等到下午,现在就去机场,尽快回香港,先跟白雪的爹地讨论,看要怎麽跟老爷子说才好。」 「伯母,这件事还是由我出面吧!我会负责跟老爷子谈清楚。再说,我也应该正式到府上提亲才对。」简克用温润的嗓音和笑容,具有安定人心的效果。 白夫人也说不上来,原本乱成一团的情绪豁然开朗,好像把事情全交给简克用就万无一失。什麽时候开始,在她眼中的小男孩居然有这股魅力? 「我先准备早餐。伯母,你习惯西式的吗?」 「当然习惯。」 他进入厨房,熟练的烹调食物,还不时指挥儿子倒牛奶。 白夫人站在门口,以前她有君子远庖厨的观念,但是看着他这麽细心的照顾女儿,连孙子都被他拉进厨房,帮忙学着摘捡叶菜的工作,亲子间的亲昵让她觉得很感动。 「妈咪,你在看什麽?」 白夫人回头,看见女儿一身休闲的装扮,微笑的拥抱女儿後,示意她看厨房。 白雪看见儿子正在倒着现榨的柳橙汁,简克用在煎培根,这一幕曾经很熟悉,不晓得为什麽,她的眼眶开始发热。 「从今以後,妈咪应该不用再为你的幸福担心了,你帮自己挑了一个好丈夫。」 「对啊!他是最好的。」笑中带泪,白雪同意母亲的说法。 简克用的家庭人口很简单,父母早年离异,他和父亲相依为命,父亲在两年前过世後,简家就剩他一人……不对,现在还有白雪和白樵之。 第十七章 为了要去见白老爷子,他从上飞机开始就忐忑不安,约一小时半的飞行时间里,脑袋不停的轰隆作响,这不是耳鸣,纯粹是紧张造成的内耳不平衡。 「我想去上厕所。」 「你才刚去过。」白雪按住简克用的手,不让他起身,「你到底怎麽回事?从上飞机开始脸色就很难看,你不想见我爷爷吗?」 「我当然要见他,我得说服他老人家同意把孙女嫁给我。」 「你在紧张?」她忍不住噗哧笑出来。 「我没有这种正式拜会女方长辈的经验。」他露出苦笑。当年要口试取得博士学位时,心情也没有这麽七上八下的。 这小没良心的,居然还笑得这麽开心! 他忍不住伸出手,捏住她的鼻子。 白雪的双手握住他的,紧紧包在掌心里,「如果我爷爷不同意,那我们就私奔吧!」 「都一把年纪了,又不是十八岁,何苦要私奔?」她的玩笑话舒缓了简克用的紧张。 「你把金熙媛丢在台湾不管好吗?」白雪压根儿没有想到他吃完早餐就宣布要回香港,虽然以她的身体复原状况来说,短程飞行无碍,但是昨晚才来访的金熙媛就是挂在心口上。 「有什麽好不好?她又不是我的责任,我连她为什麽跑来台湾找我哭诉都不晓得原因,我已经通知杰麦处理,这是我能做的,已经尽力了。」 这时,广播声响起,告诉所有的乘客飞机即将降落机场,请系上安全带。 简克用的肾上腺素又开始狂飙,脸部线条紧绷。 白雪试图跟他聊天,转移他的注意力,但是儿子第一次踏上香港土地,好奇的问东问西,问题多到白夫人几乎招架不住,只好由白雪权充解答老师。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简克用决定一抵达香港就直接去拜会白老爷子,没想到才出机场,都还没看见安排来接他们的司机,就先看见白博仁。 「爹地,你怎麽会在这里?」 「是我要你爸亲自过来一趟。」走在後头的白夫人开口,一手牵着白樵之。 「这孩子是?」白博仁不解,老婆怎麽牵着一个小男孩?他的父母呢?再说,这小孩的五官轮廓还真是熟悉。 当他的视线落在简克用身上时,恍然大悟。 「你有孩子?还这麽大了?你怎麽还敢说要回来追我女儿?简克用,你到底把我白家当成什麽?」他怒声斥喝。 「爹地,你先别生气,这孩子姓白,白樵之。」白雪迅速上前扶着父亲,阻止他说出更不入耳的难听话。 「白樵之?」白博仁愣傻住,看见女儿坚定的点头。「这是怎麽回事?」 「大庭广众下吵闹,像什麽话?先上车再说吧!」白夫人拉着丈夫,朝停在一旁的车子走去。 「外公的脾气不太好耶!」白樵之乘隙脱离外婆的手,回到母亲的身边。 「接下来要靠你了,乖儿子,记住妈咪教的,嘴巴要甜一点,知道吗?」 「为什麽我年纪这麽小就要学会阿谀奉承?」这是白樵之最近学会的成语。真是汗颜,老爸说他不能忘本,最近逼着他看什麽三字经,他知道台湾人把三字经当成脏话,让他念着也超想骂三字经。 「胡说八道!这是尊敬长辈,什麽阿谀奉承?」白雪捏了捏儿子软嫩的脸颊,不承认自己教育失败。 所有的人都坐进车里,司机立刻开动车子。 白博仁瞪着坐在正对面的陌生小男孩,他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闪着好奇的光芒,丝毫没有被这股凝滞的气氛吓到,更别提面对他这张严肃的老脸还能镇定的微笑。嗯,初生之犊不畏虎的性格很得他的心。 「你妈咪是谁?」重要的事还是得搞清楚。 「我妈咪姓白,单名雪字。」稚嫩的嗓音没有退却,「您是婆婆的丈夫,妈咪的爹地,所以我应该喊您外公吧!外公好,我是白樵之。」自我介绍完毕,他还会敬礼,表示尊敬。 「樵之好乖。」坐在白樵之身边的白夫人马上将他搂进怀里,「老公,孙子很聪明吧!」 「孙子?白雪,你最好把一切解释清楚。」白博仁不怒而威,虽然在孩子的面前谈这些事不好,但是他一直以为是黄花闺女的宝贝女儿,从小就接受英式淑女教育,什麽都给她最好的,教出来的结果就是未婚生子? 「还解释什麽?不就瞒着我们未婚生子!孙子都这麽大了,女婿也上门负荆请罪,你还要气什麽?」白夫人抢先开口。 白博仁无言,只能无奈的看着妻子。 「现在的问题是爸爸,他老人家一旦应允的事,怎麽拉得下面子收回来?」 虽然知道妻子说的有道理,但白博仁还是决定要问清楚,於是看向简克用。「你什麽时候知道孩子的存在?」 「在台湾照顾白雪时,第一眼见到樵之,我就确定他是我儿子,因为我们长得太像了。」简克用露出苦笑。 好吧!这稍微安慰了为人父的尊严,至少女儿是瞒着大家进行。只是生孩子这种大事,怎麽会是偷偷摸摸的做? 「女儿都长这麽大了,连孩子都可以瞒着我们生,现在不过是家里的长辈决定办喜事,有什麽好烦的?这门亲事还是女儿自个儿去谈回来的,不是吗?」 听听这话,明明就是在呕气,不过说的也有道理。白夫人知道丈夫好不容易争取到让女儿可以有婚姻自主权。 简克用连忙界面道:「我们不敢麻烦爸妈,这件事我会出面解决。」 「什麽爸妈?我有答应吗?」白博仁转头,看向窗外。 「我爸在过世前曾经告诉我,将来要好好的对待白雪小姐,也要敬您就像敬他一样,还说他一辈子劳碌平庸,怎麽也不敢想象儿子居然娶了名门千金当简家媳妇。」简克用微笑的说出这段不为人知的过去。 「我只是不想老简误会是我们白家把你逼走,让你有家归不得。那六百万美金我还存在银行里,一毛也没有动,我将来是嫁女儿,又不是卖女儿。」 哇!这浑小子还真的拿钱来砸他。 「什麽六百万?」白雪从头到尾都不晓得有这个约定。 「爸担心我养不起你,所以要我先缴保证金。」明明心还泡在热水里烫着,简克用却用诙谐的方式回答。 「简克用。」鼓着双颊,白雪的小拳头落在他的身上。 小两口的相处情形全落入白博仁的眼底,虽然他不反对女儿嫁给简克用,但是清楚父亲那关恐怕不是这麽容易过。 在半山腰就可以看见红色棉瓦屋顶,车子只要过了斜弯,便可以清楚的看见瓦上盘踞的琉璃兽,从香港还是小渔村就有白家的存在,这栋祖宅记载的不止财富,还见证了白家的历史。 「你爷爷和姑姑都在,为了你的婚事,一些亲戚都回来了。」 「大姐她们也回来了?」白夫人惊讶。大姐是白博仁的姐姐,个性非常骄蛮,嫁到美国後,虽然每年只回来香港一、两次,但是讲究排场和礼节的个性让宅邸的佣仆都吃不消。 「回来帮妤红找对象。」白博仁知道妻女对大姐颇有微词,尤其是白雪,每次只要碰上大姐带着女儿回香港省亲,都会尽量住在中环的公寓,找借口不回祖宅。 「那大姐在家吗?」 「我安排她们母女出去走走,趁爸现在在练毛笔,心平气和,谈这些事是最好的时刻。」白博仁气归气,但终究是自己的女儿,尤其孙子又长得这麽漂亮。唉。儿孙自有儿孙福。 他率先走进书房,其余的人跟在後头。 红桧经过岁月的淬炼,呈现沉敛的红墨纹路,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墙上唯一挂的字轴写着大大的坚字,隐约中,混着进鼻腔里的是淡淡的桧木香。 「爸,我回来了。」 「怎麽这麽早?」白震东继续挥毫,连头也没有抬起来。 「我带白雪一起回来。」 「爷爷。」白雪自动站到桌前,虽然爷爷重男轻女,但是晚辈该有的礼貌不可以少。 「嗯。」笔一捺,苍劲有力,白震东缓缓的放下笔,这才抬起头,「脸色不错,稍微红润。我已经和严老爷谈妥了,你就早点回来准备婚礼……」 「爷爷,我和严至浩解除婚约了。」白雪插话。 「你胡说八道什麽?我和严老爷子昨天才说定这件事。你以为两家联姻是玩扮家家酒游戏吗?」沉下脸,白震东的气势不怒而威。 「爷爷,您先别生气。」简克用握住白雪的手,阻止她继续跟长辈争执。 「你喊我爷爷?你是谁?」白震东哪能允许别人半途认亲。 「晚辈姓简,名克用。」 「我记起来了,你是老简的儿子。」就老司机的儿子,难怪有几分眼熟。白震东知道他陪着孙女很长一段时间,几乎是陪着她长大,她曾经闹过几次别扭,原因都脱离不了这小子。再看见站在白博仁身旁的小男孩,他不自觉的蹙起眉头。「我听说你到法国,怎麽突然回香港?」 「这趟回来主要是来向您提亲的,由於我父亲已在两年前过世,所以这趟拜访确实是仓皇了点,但我是带着真诚上门,也向您保证我是百分之百的诚挚,只要白雪嫁给我,我绝对不会委屈她。」简克用直视白震东凌厉的眼眸,丝毫没有畏惧。 白震东看着两人紧握的双手,「白雪已经订亲,你这趟来得太慢不说,凭什麽你只说几句话我就要相信你?白雪,你回房间。」他越看那紧黏的双手越觉得碍眼。太不象话! 「爷爷。」 「爸,白雪这次在利比亚受了重伤,如果不是简克用聚集了脑科权威医生负责开刀,白雪恐怕没有这麽幸运可以逃过这一劫难。」白博仁只是实话实说。 「那又怎样?严家这门亲事是白雪自己决定的,我白震东这辈子就是一诺千金。」 「我和严至浩谈过了,对於解除婚约,我们都有共识。」白雪不认为这是恶意欺骗,当初本来就是基於互惠原则,各取所需。 「你以为这是你说结束就结束的游戏吗?平白无故,为什麽严家愿意投入资金,还支持你当上执行总裁?这种商场上的默契是拿来当过墙梯,用完就丢的吗?」白震东疾言厉色。这小娃简直是忘本! 「我和严至浩是互惠,我们……」 「哎哟!在吵什麽?」推开门进来的是白博怡,白博仁的姐姐,也是白雪最讨厌的姑姑。 站在门外就听见大半的对话,这可不是她爱偷听,她才不屑听壁脚的行为,纯粹是他们说话的声音太大。笑死人,居然有人不嫁豪门大户,要嫁司机儿子?这最好,严至浩刚好可以娶她女儿。 其实白博怡当初相中的女婿人选,严至浩可是排名第一。 「总之,我不会同意你这种儿戏,三月底你准备嫁进严家就是了。」白震东不理会孙女的抗议。 「我不可能嫁进严家,除非严老爷子不介意当现成的爷爷。」白雪把儿子往前一拉,「樵之,喊曾外公。」 「曾外公?」白博怡瞠大双眼,「你有这麽大的儿子?」 「你以为随便找个孩子来,我就会相信吗?博仁,你看你教出这什麽女儿!」白震东不敢置信孙女居然演出这出闹剧,连儿子也不阻止。 终章 「爸,您先别生气,小心高血压。」白博仁朝女儿扔了记警告的眼神。 「爷爷,白雪说话是躁进了点,但是她绝对没有……」 「edam?你不是edam吗?」白博怡惊讶万分,没想到丈夫争取大半年的合作对象居然会出现在自己家里,而且上个月公开举行的签约已经让丈夫所属的j&b希望落空。她很清楚这纸权利金合约价值十数亿美金的利益,只要签了就稳赚不赔。 「博怡,你认识他?」白震东惊讶。这个女儿很早就嫁到美国纽约,在上东区的社交圈很活跃,对香港却不熟。 「他是james积极争取的合作对象。」白博怡向父亲解释完後,马上热络的转向简克用。机会难得,当然要把握,如果能搭起友谊的桥梁更好。「edam,上次你来匆匆,我还没有向你介绍我女儿,刚好她……」 「你是a-grade实验室的负责人?」白震东虽然退休了,但对於商界的消息还是很灵通,尤其是赚钱的消息。这个实验室之前曾经来香港筹措资金,消息一曝光,就听说已经筹资完成,全数由阿联公国的主权基金支持。 「对,爷爷知道这个实验室?」简克用有点惊讶。 白震东不自在的撇开头。 「所以杰麦是你们实验室的发言人吧!杰麦在几年前有来香港筹资,虽然当时没有机会合作,但是爷爷和杰麦成了忘年之交,杰麦当时对你推崇有加,爷爷听了杰麦对你的称赞,还一直说有机会要杰麦当引荐人。」白博仁解释。 「所以杰麦提到的忘年之交antony是?」 「就是我爸的英文名字。」白博仁微笑的回答,没想到兜一圈回来,会变成这种结局。 「杰麦说你是西洋棋的高手?」白震东忍不住询问。 「不敢称高手,但还可以上得了枱面就是。」 「是不是高手,下一盘就知道。博仁,你去帮我把棋盘拿过来。」白震东可是棋痴,每年都会飞到英国参加棋艺大赛。 「edam,这是我女儿,你可以喊她s,那是她的小名。妤红曾经当选纽约华埠小姐,虽然我们是受美国教育的自由学风影响,但是在中国传统的妇女美德上,妤红可是不曾……」 「大姑,edam是老简的儿子,就是今天来向爸提亲,希望娶白雪的人,你现在把妤红介绍给他,不好吧!」白夫人不悦的表达心中的不满。 急转直下的状况让白雪看傻眼,有些愣住。 简克用显得好整以暇,代替白博仁去拿棋盘。 妤红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边。 「妈咪,爹地好厉害,临危不乱,还能把局势扭转成对他有利耶!」白樵之对父亲更加崇拜。 「这叫好狗运。」可不是吗?白雪的语气有点酸。难怪算命师说他是她的命中贵人,看来有几分道理。 细数过去,他一直是万能特助,只要有他在身边扶持、盘算,她哪件事情没有赢得众人的掌声?十年再自己重新走一遭,孩子是麻烦好友们帮忙带大的,连总裁的位置都是卖了婚姻去换来的,真是弄! 什麽跟什麽?简克用莫名其妙的变成最受欢迎的人,连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姑姑都在亲戚的面前不停夸赞他。说来算去,还不是他背後的利益惊人,看着他谈笑风生,连本来对他有意见的爷爷都放下偏执,在跟他厮杀了两盘西洋棋後,还称赞他拥有谋定而後动的棋界最高技巧。 爷爷很少称赞人,至少这些子孙里,没有一个人的作为让他老人家看得入眼。 如果,只是如果,离开她可以让他的梦想成真,飞翔的高度已经无法预测,那麽她的存在会不会再次箝住他的翅膀? 简克用进入房间,就发现白雪傻愣的坐在床上,偷偷的亲一口,再亲一口,还是没有反应,那表示他可以再进一步吗? 白雪赏了咸猪手一记巴掌,「你在做什麽?」 「帮你换衣服啊!很晚了,早点休息。」 「你还偷亲我。」 「这叫恩爱。」 「你什麽时候学会油嘴滑舌?」 「这是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简克用偷袭白雪的脸颊,故意留下一堆口水。 「没卫生。」伸手擦拭粉颊,然後她又陷入沉静,只是这次一双大眼直瞅着他。 他当然不介意她的失礼,甚至捧着她的脸颊,剪水秋眸中满满的都是他,也看见满满的疑惑,虽然他不介意让她看到天荒地老,却舍不得让她一直陷在泥沼里。「你不问吗?憋在心底会闷坏。」 「我的灵魂曾经回到十八岁那年,改变一次命运的轨迹,让我往後的十年生命没有你,虽然我还记得改变之前的相处点滴,但是印象已经很模糊,尤其和樵之的重迭後,樵之的记忆已经取代你。我在想,你在我身边十年是特助,只是十年时间,不同的选择,你看见的风景截然不同,如果未来再十年我一样不在你身边,只是风景再不一样而已,你可能会攀上另一个人生高峰。」 「你担心你的存在会阻碍我前进的脚步?傻瓜!你怎麽会被这麽简单的问题困扰?」简克用将白雪抱到膝上,圈在怀里,「如果没有你在我身边,我一定会有不同的风景,攀上另一个人生高峰是确定的,但沿途我会有遗憾,左手没有温热的小手可以牵,心口没有人可以牵挂着。换个想法,你应该要问我,如果这辈子选择牵一个人的手慢慢走,沿途可能会争吵,可能很快乐,未来谁都不知道,但你愿意牵着我吗?」 「你愿意吗?」 「如果不愿意,你以为我现在接受你家人的考验是闲着没事练身体吗?」他捏了下她的鼻子。唉,真的认栽了。 「我爱你。」 「我知道。」他低下头,想吻她。 白雪捂住他的嘴,「你没有说。」 「小傻瓜,我当然爱你。」 「爱就爱,为什麽要加上小傻瓜?你一直骂我傻,从刚才就一直讲,都被你骂笨了。」莫名的,她又开始闹脾气。 「你明知道我没有那个意思,喊你傻瓜不代表是在骂你。」简克用语带无奈的说,宠溺的亲着她的秀发。 「如果我就是任性、不讲理呢?」 「大师说我是你的姻缘命中人,不是吗?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简克用!」白雪翻身,坐在他的身上。 「我喜欢这个姿势。」他难得笑得邪肆,双手扣住她的纤腰。 「太幸福会不会招来厄运?」她贴近他的耳朵,小声的问。 「我是你一辈子的贵人,有贵人陪着,厄运会退散。」 细碎的吻落在她的唇上,由浅至深,他知道让她不再胡思乱想的最好方法,就是把她的精力榨干。 夜还很长,情也绵长啊! 番外篇 【番外篇】 白老爷子嫁孙女的条件很简单,绝对不能出现「寒酸」两字。这种说起来笼统的答案,就是一种刁难。幸好简克用也不是省油的灯,从美国聘雇的公关公司从喜帖的细节到婚礼的宾客服务,完美的提供各式因应方案,连白老爷子在日本的老棋友都一并请到婚宴会场同乐,看白老爷子喝得两颊通红,笑声爽朗,就知道心情愉悦。 「严叔叔,我妈咪很漂亮吧!你现在会後悔吗?」樵之穿着铁灰色西装,头发学着大人往後梳,露出饱满的额头,俊俏的脸孔让在场不少小女生也跟着芳心荡漾。 不远处,白雪倚在简克用的怀里,听着商场长辈们的高谈阔论。 「後悔什麽?」严至浩朝着不停往这儿行注目礼的淑女礼貌的微笑,果不其然,那女孩马上酡红着双颊,躲起来。 「我听爷爷说你被你爷爷臭骂一顿,说你连老婆都留不住,能做什麽大事业!」明明是成人之美,却被冤枉,樵之不太明白大人的世界,为什麽永远似是而非? 「小子,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龙困浅滩只是一时。」严至浩的心情好到不像刚解除婚约。 「你不要教坏我儿子。」白雪不知道何时来到严至浩的面前,单手叉腰,连忙把儿子拉回身边。 「我听说你如愿拿下董事席次。」至少从会计师那里传回来的消息是这样,简克用清楚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但实力强不代表运气好,现在看来要重新评估了。 「多亏你的全力支持。」严至浩笑着与简克用握手。「我说过了,战乱才能改写历史。」 「乱世出枭雄。」简克用心有戚戚焉,「我唯一不明白的是,为什麽你要让严老爷子认为你是扶不起的阿斗?」 「营造输家的形象恐怕是在松懈他大哥对他的防心吧!」白雪当然清楚严家的内斗,毕竟白家枱面下的竞争并不少於严家。 一切都是不能说的秘密! 最後三人相视而笑,徒留一头雾水的白樵……不对,要改成简樵之。 唉,大人的世界真的好可怕。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月圆人倒霉?!签诗篇之一《半个月亮吃到饱》; 2、月圆人倒霉?!签诗篇之二《双月合一一级棒》; 3、月圆人倒霉?!签诗篇之三《百年月亮晒恩爱》; 4、月圆人倒霉?!签诗篇之四《月影成双撇小三》。 ---- 5、月圆人倒霉?!公审篇之一《欺元宵》; 6、月圆人倒霉?!公审篇之二《戏元宵》; 7、月圆人倒霉?!公审篇之三《吃元宵》。 ---- 8、月圆人倒霉?!烟火篇之一《欢离缘》; 9、月圆人倒霉?!烟火篇之二《乐私逃》; 10、月圆人倒霉?!烟火篇之三《贺劫亲》; 11、月圆人倒霉?!烟火篇之四《喜拍卖》; 12、月圆人倒霉?!烟火篇之五《庆穿越》。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