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碎:素手复乾坤》 第1章 张狂 这是一片被大海包围的广袤大陆,其上山峦起伏蔓延,江河纵横交错,湖泊星罗棋布,草木苍翠葱茏。四处都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在大陆的最中心,于百多年前建立的虞王朝时至今日已然衰微,其领土不停被周边的诸侯国压缩,权利也是日渐减弱,早已失去了对于诸侯国的管制。 而众多诸侯国相互征伐吞并,虞王朝初建时分封的数十个诸侯国到现在只剩下十国并立,分别是卓、厉、纪、云、申、晋、陈、嵇、文、卫等十国。 其中卫国经过了前几任国君的四处征战而国土广阔,其上一任的国君更是获得了天子承认的霸主身份,乃是公认的强国。 只是可惜这一任卫国公好大喜功却昏庸无能,多次出兵攻伐他国都大败亏输,使得卫国国力被极大的消减,失了霸主地位。 卫国与王土接壤,地处南方,领土广阔,土地肥沃,国中盛产铁矿,也因此成了多国觊觎的土地。 这是卫国国都宏城里最大的酒楼,取名迎仙楼。 时值午时,迎仙楼中正是热闹的时候,楼中座无虚席,一桌桌的客人觥筹交错,欢声笑语的好不热闹。 在迎仙楼的一楼摆满了桌子,因为每一桌都有客人便很是热闹,而二楼摆放的桌子较之一楼少了一半,每一桌又都有屏风相隔,自是安静了许多。 在迎仙楼二楼角落的一张桌旁围了三面屏风,将围坐在桌旁的两人牢牢遮挡了起来。 桌旁的乃是两名男子,其中一人年约十七八岁,身穿一身华贵的白色锦袍,一头黑发一丝不苟的束成发髻,发髻以镶金玉冠束在头顶。 这少年长得俊朗,一双浓黑的剑眉之下,狭长的凤眼清润明亮。他的鼻梁挺拔如同山峦,薄唇轻抿,唇畔含着一丝浅淡的笑意。 少年的脸上稚气未脱,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却是清明睿智,看不出丝毫稚嫩模样。 而另一名男子年长一些,大约有二十余岁,他穿了一身黑色的文士长衫,周身气质文质彬彬,儒雅大方。男子长相清秀,一双杏眼之中漆黑的眸子闪烁着精明算计的光芒。 此时这位年长一些的男子正压低了声音说道:“卫国有三位公主,只有三公主才是嫡出。大公主远嫁卓国国君为侧夫人,二公主嫁给了纪国公子,三公主还待字闺中,今年十四岁。” 少年点点头,道:“这些我都知道,肖霁。我只是想知道,这位三公主品行如何。” 肖霁轻咳一声,唇边现出了一丝古怪的笑意。他低声说道:“卫国三公主么……行事张狂,性极野,像个男孩子。这位三公主在宏城可是个名人,所以属下只是在宏城打听了半日时间,便听到了不少关于她的事情。 “据说她八岁入学,先生要教她女子的姿态和礼仪,她非但不肯学,还将先生打了一顿。后来她跑去公子们上学的地方,有一位公子的陪读劝她不必学习公子们要学的东西,回去和两位公主一起学习礼仪、德行便是,她不听,又将这位陪读给打了一顿。” 少年听到这里,脸上的笑意悄悄消失了。 肖霁唇边的一丝包含着调侃和怜悯的古怪笑意却是越来越深,他顿了一下,继续说了下去,道:“后来这位三公主便执意要和卫国的公子们学习一样的东西,政治、兵法、武艺,甚至是为君之道,一样都没有落下。卫国公曾勒令她去和两位公主一起学习,甚至强行将她抓了过去,然后她便又打了先生之后就跑,如此几次过后,先生见了她便会害怕。卫国公无法,也只好由她去了。” 第2章 无法无天 “便由她去了?”少年迟疑着说道:“也就是说她从未学过礼仪德行,从未读过《女训》、《女德》之类的书?这岂不是将公主照着公子一般的教养么,岂不荒唐?” “不错。”肖霁怪笑着,继续说道:“不仅如此,卫国的这位三公主还行事嚣张,格外的无法无天。就在她九岁的时候,卫国的季相国曾向卫国公建议,不能放任她任性妄为,该好好地约束管教她了。卫国公听从季相国的建议,开始严加看管她,然后她便趁夜偷偷跑出宫,因为她还太小无法翻墙进入相府,便在相府的大门上倒上一坛烈酒,一把火烧了相府的大门! “卫国公大怒,却也因她年幼而并未严惩,只是将她关了一个月的禁闭。但是卫国群臣对于这位三公主的言行却是再不敢多说一句了。” 少年眉梢轻挑,讶然道:“竟还有这样的事情?果真是……无法无天……” 肖霁掩唇轻咳一声掩住了唇边蔓延开的笑意,一丝怪笑却怎么也忍不住。他以调侃的目光直视着少年,继续说道:“在她十岁的那一年,夏末,卫国大公子新娶的夫人也不知怎么惹到她了,她竟是抓了几条蛇丢到大公子夫人的寝殿中,将夫人和好几个侍女直接给吓晕了过去,好在那蛇是无毒的。不过据说大公子夫人还是因此大病了一场,月余的时间未曾出门。大公子所娶的夫人乃是陈国的一位嫡出公主,文国派来使者问责,卫国公无法,不仅罚没了她的食邑封地,还将她禁足了半年。” 少年的脸上现出一丝期许的神色来,他皱眉问道:“如此的话,她总该收敛些了吧?” “收敛?”肖霁呵呵笑出声来,他摇头怪笑道:“卫国司寇的庶长子乃是一个纨绔子弟,有一次,那纨绔子在街上欺凌百姓,抢占民女,她悍然出手,直接打断了那纨绔子的双腿。那一年,纨绔子十四岁,而她么,只有十一岁。此事倒是惹得满城百姓叫好,但是司寇不依不饶,多次去卫国公面前哭诉,卫国公无奈之下,将她送到了卫国樟地的萧家寄养,勉强平息了司寇的怒火。那萧家是她母亲的母家,也是樟地有名的豪门望族。一直到一年之后,卫国公经不住夫人的多番请求,方才将她召了回来。” 少年无奈而叹,大是有些怒其不争地说道:“嫡出的公主,却怎的教成了这般大逆不道的模样……” 肖霁用调侃又同情的目光看着少年,继续说道:“这位三公主是十二岁回到宏城的,那性子却是比起之前还要野了几分,直如混世魔王一般,在这城中无一人敢招惹她,如此方才一直相安无事地到了现在。” 少年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满脸的神情极度无奈。 肖霁好笑地看着少年的脸色,颇有些幸灾乐祸地问道:“若如此的话,世子可还要求亲么?这样一位妻子,可不好管教呢。” 少年垂下眼眸,低声嘀咕道:“厉国……云国……纪国……” 良久,他无奈抬眸看向肖霁,苦着脸说道:“没办法,只能是卫国了,为了我的世子之位,这个亲,必须求呀……” “那么……”肖霁怪笑道:“属下便只能祝愿世子好运了。” 少年轻叹一声,只觉得肖霁脸上的笑意分外刺眼,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 肖霁连忙收起脸上的怪笑,端正坐姿,换上了一幅一本正经的神情。 第3章 樱公主?! 宏城的正中心修建了一大片占地广阔的宫殿群,乃是卫国国公与群臣议事的所在,也是他和妻妾子女居住的地方。 在宫殿群的前方,一座宏伟的大殿乃是卫国公与群臣每日清晨朝堂议事的地方,此时这殿外站满了威风凛凛的侍卫,殿中有丝竹乐声轻飘飘地飞出来,钻进侍卫们的耳中,却无法使他们移动分毫。 在这座取名为勤勉殿的大殿里舞乐正浓,十几位妙龄女子身着霓裳彩衣,正自随着乐声翩然起舞。 而殿中主位上的卫国公和远道而来的申国世子申暮羽交谈甚欢。 申国的世子带着重礼亲自来此,乃是为了求娶卫国嫡出的卫樱公主的。 待他说明来意之后,卫国公非常爽快地便答应了他的要求。 唔,怎么说呢,卫国公爽快的就好似生怕他答应的晚了,申暮羽便会反悔了一般。 卫国公应下婚事之后便急不可待地开始与申暮羽商议婚期,申暮羽礼仪周全,称申国还未来人正式求亲,婚约之事可待求亲问名、占卜等仪式完备再正式订下,公主及笄礼过后再商议婚期。 “那……那好吧。”年约四十许岁,样貌威严的卫国公迟疑一会,同意了申暮羽的说法。他笑呵呵地举起酒杯,笑道:“如此一来,羽世子可就是本君的乘龙快婿了,来来来,贤婿快来满饮此杯!” “是。”如今只有十七岁,尚且还是少年的申暮羽高举酒杯,遥遥对着卫国公敬了一下,清声道:“多谢岳父。” 说罢,卫国公与申暮羽同时仰头喝下了杯中的美酒。 一杯饮罢,卫国公低下头来,脸上笑意甚浓都笑出了一朵花,笑的原本便有的细细纹路越发深刻了一些。 他含笑看着申暮羽,张口正待说话,却突然有一个尖细的女声不合时宜的响起,打断了他。 “锵锵锵锵锵……” 伴随着一阵铿锵有力的戏腔传来,有一人身穿武将戏服,头戴与戏服配套的头盔,头盔上的红缨左右飘扬着,大踏步来到了殿中。 那人身量不高,小脸涂着花花绿绿的戏剧脸谱遮住了她的本来面目,只能隐约看出她乃是一个年岁不大的女子。 只见她手握一把长矛,脚下踏着特定的步子,高声大喝着铿铿锵锵的戏腔,一路冲进十几名舞女的阵营里,带起了一阵阵的尖叫声。 那人一边唱戏一边舞动手中的长矛,十几名舞女害怕被伤,尖声惊叫着四散逃开,逃到大殿的角落里聚集起来,瑟瑟发抖地看着大殿正中兀自还在淡定唱戏的女子。 至此时卫国公终于反应过来,他勃然大怒地看着殿中那女子,扬声喝问道:“是谁,这家伙是什么人?他是怎么进来的,外面的侍卫都是死的么?!” 一旁的申暮羽和他身后的肖霁俱都皱眉疑惑地看着殿中那大肆唱戏的娇小身影,对于戒备森严的国公殿中竟会上演这么一出闹剧,大是有些不可置信。 “来人啊,给本君抓住这个疯子!”卫国公愤怒地立了起来,指着殿中唱戏的女子厉声喝道。 就在卫国公身后的侍卫和殿中侍立的宫女太监纷纷反应过来,向前聚集着开始试图抓住那仍旧还在高声唱戏的女子时,她已然踏着奇怪的步子来到申暮羽的席前,并且在申暮羽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猛然伸出长矛刺向了他。 申暮羽反应极快,仓惶离开座椅躲了过去。 身穿戏服的女子一击不中,在申暮羽的侍卫抽出长刀的时候邪笑一声,灵巧地退走了。 她退到大殿正中站定,左右看看快速跑来的诸多侍卫和宫女太监,张开手臂一展衣袖,异常张狂地扬声喝道:“本公主倒是要看看,你们谁敢碰本公主一下?!” 诸多侍卫和宫女太监闻听此声如遭雷击,纷纷顿在了原地。 随后有宫女脱口而出,震惊唤道:“樱公主?!” 第4章 辛苦 闻听到宫女的惊唤声,申暮羽眉头一跳,睁大了眼睛震惊地看向了殿中那条娇小的身影。 他满脸愕然地上下打量了那女子几眼,看着她身穿的戏服和花花绿绿的小脸,心中只有两个字来回地转—— “荒唐……荒唐……” “咳,咳……” 卫樱张狂的声音一经响起,诸多侍卫和太监宫女俱都呆立在了原地,几声脱口而出的惊唤声过后,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然后殿中便响起了卫国公的咳声,听来他就好似是被一口气给噎着了一般。 申暮羽将不可置信的目光自卫樱的身上收回,他转头看向卫国公,只见他的脸颊涨得通红,正掩唇发出了剧烈的咳声,看起来是真的气急了。 只是申暮羽眼尖,敏锐地看到卫国公在掩唇咳嗽的同时,眼眸正急速的转动着,一看便知他的心中定然在盘算着什么。 片刻后,卫国公目光一定。他勉强止住咳声,一挥衣袖,怒喝道:“是谁说这是樱公主的?!这疯子怎么可能是樱公主?!来人啊,将这个刺客给本君抓下去乱棍打死!!” 申暮羽的手指指尖抖了一下,目光自卫国公和殿中那纤细女子的身上来回转动,眼神渐渐意味深长。 他摇摇头,暗自想着,若非是听到了肖霁打探到的事情,他有可能真的便信了卫国公的话了…… 听着卫国公的命令,侍卫宫女们瞬间会意,他们开始卯足了劲往前冲,试图在卫樱再次开口之前将她抓出殿去。否则她若再开口坐实了公主身份,这位千里迢迢前来求亲的申国世子焉有不反悔的道理? 可是卫樱好似并没有明白卫国公的意思,她哈哈一笑,扬声说道:“我怎么就不是樱公主了?君父怎的还不如这些宫女呢,竟然认不出亲女儿了?” “你,你……”卫国公越发大怒,他伸出右手颤颤巍巍地指向卫樱,怒喝道:“你给我闭嘴!” 一众侍卫和太监宫女的速度极快,此时已然跑到了卫樱的身边,卫樱转头四望,目光一冷。 她握紧了手,用力一挥手中的长矛,锐利矛尖挥扫的范围笼罩了她身边的所有人,也将所有的侍卫和太监宫女俱都逼得退了回去。 卫樱充满威胁的目光自众多乱杂杂后退的侍卫和太监宫女的身上收回,抬头看向卫国公时又换上了满眼乖巧的笑意。她笑呵呵地看着卫国公,娇声说道:“君父看女儿唱戏唱得好么?这可是女儿今日才学会的呢,马上便唱来给君父听了!” 这样说罢,她还一脸邀功地看着卫国公。 卫国公被卫樱气得身子不停发抖,他愤怒地盯着卫樱,在沉默中不停深呼吸,勉强将怒意压抑了一些。 良久,卫国公后退一步坐在宽阔的座椅上,唇边牵扯几下现出了一丝牵强的笑意来,假笑道:“哦,呵呵……你这调皮的丫头……你平日里不是只愿看些《女诫》《女训》之类的书、学一学琴棋书画的么,怎么这几日开始学唱戏了?” 卫樱张口正待说话,卫国公却马上又出声打断了她,他笑呵呵地说道:“哦,本君知道了,不就是前几日本君提了一句说爱看戏么,你便巴巴地学了。乖女儿,你虽有孝心,但是这唱戏终究不是你公主之尊该学的,以后可别再学,也别再唱了,知道了么?” 申暮羽听到这里,忍不住低头轻浅一笑。 为了遮掩女儿的失礼,这位卫国公可是好辛苦呢…… 第5章 唱得很好 这样说罢,卫国公的眼角开始轻微抽动,不住地往申暮羽处使着眼色。 卫樱就好似完全都看不懂卫国公的眼色一般,她的脸上带着纯真的笑容,娇声说道:“君父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你说的那些书女儿可是一个字都没有看过,还有什么琴棋书画,女儿从没学过,还真是一窍不通呢!” “咳,咳!”卫国公一口气倒不过来,又被噎了一下。 这时一旁的申暮羽发出了一声轻笑,他轻拂一下发皱的衣衫,清声笑道:“这位便是卫樱公主么,真的是……很可爱。” “呀!”卫樱就像是并没有对着申暮羽刺出过长矛,而且还是刚刚才发现他的存在一般。她惊讶地转头看向申暮羽,讶然道:“君父今日有客人么,这位是?” 申暮羽的双手前伸交握施了个拱手礼,含笑淡然说道:“在下乃是申国世子,申暮羽,见过卫樱公主。” 卫樱转过身对着申暮羽屈身回了一礼,随即她站直身子,一脸期待地看着申暮羽,貌似天真地问道:“羽世子,您看小女唱戏唱得好不好?” “呃……”申暮羽的脸部肌肉隐隐抽搐了一下,他支吾了一会,含笑说道:“樱公主唱得很好。” “哈哈!”卫樱脆声一笑,她转头看向卫国公,邀功一般地说道:“君父你听,羽世子说女儿唱得好呢!” “罢了……”卫国公满脸的神情极度无力,看起来已经认定申暮羽的求亲没有任何希望了,他对着卫樱摆摆手,无力道:“樱儿,你退下吧,不要再留在这里惹君父生气了好不好?” “好!”卫樱脆声应是,她对着卫国公规规矩矩地施了一礼,低下头时唇边有一丝得逞的怪笑一闪而逝。待到她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早已换上了纯真可爱的笑容。她笑眯眯地看着卫国公,笑道:“那女儿告退啦!” 说罢,她转过身面对着殿门的方向,双手一前一后的握住长矛,右脚高高抬起稳稳往前迈了一步,口中怪声怪气地吟起戏腔,蹦蹦跳跳地不一会便走远了。 “辞别王君,且看小将我上阵杀敌,报效国家!!” 卫樱走后,这一声婉转铿锵的戏词却是久久不散,殿中便也久久无声。 申暮羽默然走回席前坐下,他想要打破殿中这尴尬的沉默,口张了一张,却实在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众侍卫和太监宫女尽量将动作放得极轻,纷纷走回原位,战战兢兢的立着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于是殿中便陡然间安静下来,安静的气氛有些诡异。 一直过了良久,卫国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转头看向申暮羽,神情迟疑地唤道:“那个……贤婿,你……” 申暮羽含笑看着卫国公,恭恭敬敬地应道:“岳父有何吩咐?” 听着申暮羽的称呼,卫国公眉梢一挑,分外惊愕。他脱口而出,愕然道:“你唤我什么?” “岳父。”申暮羽的脸上带着得体的笑意,含笑道:“岳父方才可是已经答应小婿了,如今该不会是反悔了吧?” “不不不……”卫国公先是惊愕,后是惊喜,他激动地看着申暮羽,端起桌上的酒杯笑道:“好贤婿,快来和本君满饮此杯!” 申暮羽端起酒杯,淡笑道:“是,岳父。” 两人饮罢美酒,卫国公一声呵斥,那躲在角落里的舞女纷纷聚集在殿中,伴随着再次响起的丝竹乐声重又开始翩翩起舞,她们挥动开满殿的七彩飘带,带起了阵阵香风。 在舞乐声中,大是惊喜的卫国公不停劝申暮羽饮酒,一时间两人推杯换盏的好不亲热,而在一旁侍立的众多宫女太监却是忍不住频频抬头,以好奇的目光看向申暮羽,不约而同的在心中腹诽着—— 这位申国的世子看起来仪表不凡,挺聪明的,可惜却是个傻子不成?还是说他的眼睛有问题? ……竟然在见识到了他们樱公主的如此失仪之后,都没有被吓得落荒而逃,而且还愿承认亲事? 第6章 倾城倾国 卫国公宫殿群的后方,一座小巧的宫殿坐北朝南,以一圈高约丈半的围墙围起了一个小院。此时两扇殿门虚掩着,自小院中传出了一阵阵开怀的笑声。 那笑声听来如此开心,与远处走在乌泱泱一大群人最前方的那名中年男子周身愤怒的气息截然不同。 时值午后,卫国公刚刚将申国世子申暮羽送走,便气势汹汹地来到了这座名为“轻扬殿”的宫殿。 卫国公满脸怒色,快步走到门前将虚掩的门扉一把推开,脚边带风地走进了轻扬殿中。 推开两扇木门,映入眼帘的乃是一处干净整洁的小院,院中栽种了三棵枣树,时值秋季,枣树上挂满了半红半青的大枣。 此时正有一名女子立在枣树高高的枝桠上,兴致勃勃地摘下大枣扔给了地上的几名宫女和太监。 “雨儿,给你,接住了啊!”树上的女子低头看了一眼,随手将四颗大枣扔了下去。 雨儿是一名不过只有十一二岁的宫女,原本她正弯腰在地上捡枣,闻听女子的话连忙应了一声,匆匆抬起头来双手捧着去接那女子扔下来的大枣。 谁知那四颗枣扔下来之后彻底散开了,雨儿接住了两颗,还有一颗掉到了地上,另外的那一颗则砸到了雨儿的头上。 “哎呦!”雨儿吃痛,忍不住痛呼出声来。 “哈哈,笨蛋雨儿!”枣树上的女子闻声往下一看,顿时大乐。 地上的另外几名宫女和太监转头看看一脸苦色的雨儿,随后笑了起来。 正在这时,木门被猛然推开发出的声响惊了院中的人,树上的女子和地上的一众宫女太监同时转头看过去,女子倒是没有任何反应,宫女太监们却是纷纷惊惶地扔了手中的大枣,转过身正对着来人的方向跪了下去,齐声唤道: “奴婢见过君上!” “奴才见过君上!” 卫国公走进来之后看到眼前的景象,火气更是直冲到了脑门,他仰头看着树上的女子,扬声怒喝道:“卫樱!你快给我下来!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哪里还有半点一国嫡公主的样子?!” 树上的卫樱低下头低声嘀咕道:“嫡公主的样子?嫡公主就该是什么样子的?做木头人吗?” 她说话的声音很小,显然是不想让卫国公听到的,说完后又连忙抬起头来笑吟吟地看向卫国公,笑道:“知道啦,知道啦,君父,我马上下来不就是了么,你干嘛生那么大的气?” 说罢,她双手抱住枣树的枝桠,身形极其灵巧地攀爬而下,三两下便跳下大树,规规矩矩的立在了树旁。 有轻风吹过,轻轻拂过卫樱的小脸,轻抚着这张绝美如画的脸庞。 只见这女子生了一双柔柔弯弯的柳眉,圆圆的杏眸明亮有神,眼睛偶尔眨动时,纤长的睫毛也调皮地跳动着,格外灵动。在那小巧的琼鼻之下,红润的双唇轻轻抿起,唇边的笑意既慧黠又高傲,就好似从来都不会将任何事或是任何人放在眼中一般。 卫国百姓人尽皆知,国公正夫人萧氏绝色倾城,乃是卫国公认的第一美女。 而她的女儿卫樱非常完美地复刻了她的美丽,生就了一张绝美的脸庞。这样的美丽,一笑倾人城,再笑,便可倾人国。 第7章 禁足 不过与卫樱那张绝美的脸庞和她的身份非常不相宜的,乃是她的着装。 只见她穿了一身浅紫色的锦缎长裙,但也许是为了爬树方便的缘故,她将长裙裙摆的一角塞到腰带里,露出了白色的衬裤。宽大的袖子被她撸到了手肘处,露出的两截胳膊虽然白净,却已有了划痕,想来是被枣树上的枝桠划伤的。 卫国公愤怒地看着卫樱的仪容,双唇因为太气愤都微微哆嗦起来。他指着卫樱,怒道:“你,你这个丫头……我生你出来难道就是为了气我自己的么?!” 卫樱呵呵直乐,笑道:“君父,你又被气糊涂啦?我哪里是你生的,我是我母亲生的呀。咦,难道君父你还能生孩子不成?” 卫樱此话一出,不管是卫国公带来的侍从还是这轻扬殿中伺候的宫女太监俱都低下头去,尽力忍着将要溢出口的笑声,憋笑憋得好不辛苦。 “你,你……”卫国公大怒,他一拂衣袖,怒道:“本君什么时候死了,也是被你气死的!” 卫樱上前两步,陪着笑脸笑道:“好啦,君父不要生气了,我不再气你了还不行么?” “哼!”卫国公冷哼一声,冷着脸说道:“樱儿,本君今日来此只是为了告诉你一声,申国的世子前来求亲,请求娶你为妻,本君已经答应了。方才你去勤勉殿中大闹一番,世子羽也没有反悔,实在是万幸!但是你这几日最好还是给本君老实点,呆在这轻扬殿里不要出去了,否则你若是再胡闹,惹得世子羽悔了婚事,本君绝饶不了你!” “什么?”卫樱一直含笑的脸庞突然失了笑意,她脱口而出,不可置信地说道:“世子羽没有反悔?” “嗯?”卫国公顿觉不对,他仔细地审视着卫樱脸上的神色,面色不善地问道:“你希望世子羽反悔?方才你是故意去勤勉殿胡闹的?” “怎么会?”卫樱收起脸上的惊讶,呵呵假笑道:“我又不知道世子羽会来求亲,方才不过是想要让君父听听我新学的戏嘛,哪想到会撞到世子羽?而且他不是还夸我唱得好么?” 卫国公冷哼一声,半点都不相信卫樱的话,他冷着脸说道:“不管你方才是不是故意的,这几日最好老实一些……罢了,你这一个月便在轻扬殿中禁足吧,不可出去了!” “哎……”卫樱一急,忍不住踏前一步,急道:“凭什么呀,君父,我又没有做错事情,凭什么让我禁足?” 卫国公转身便走,一边走一边冷冷道:“杨成,将轻扬殿给本君锁上,再派一百名侍卫轮流看守,一个月以内不许樱公主踏出轻扬殿半步!对了,只除了送饭的宫女以外,在樱公主禁足期间,其他任何人不得进入轻扬殿,就连夫人也不许来看她!” 跟在卫国公身边的侍卫大统领杨成点点头,恭敬应道:“是,君上!” 卫樱一看卫国公要来真的了,而且这次竟然连母亲都不许来看她,顿时大急。 她匆匆追着卫国公往前跑去,一边跑一边高喊道:“不要啊,君父,我保证乖乖的不惹事好不好,你别禁我的足呀……君父,君父?” 卫国公的脚步极快,不一会便走了出去,而杨成则留在队伍的最末尾,伸臂拦住了卫樱。 卫樱似是对这个杨成还有些许忌惮,她并未试图冲破杨成的阻拦,而是顿住脚步以威胁的目光看着他,咬牙切齿地唤道:“杨成!” 杨成不为所动,他冷脸看着卫樱,沉声说道:“君上的命令想来公主也听到了,还请公主留步。” 第8章 焦急 卫樱焦急地看着卫国公一行人的身影渐行渐远,再收回目光看向杨成,怒道:“杨成,你竟敢拦我,反了你了?!” 杨成的脸上没有半点惧怕的模样,他的身形一动不动,沉声重复道:“还请公主留步。” 卫樱探头看看卫国公一行人已经走远,面前的杨成又冷着脸一动不动,只得无奈放弃了追出去的想法。她恶狠狠一瞪杨成,恨恨道:“杨成,你等着!” 杨成后退一步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随后走出轻扬殿并顺手将殿门关上,将卫樱关在了门内。 “哼!”卫樱恨恨一跺脚,转身气冲冲地走向一张石桌旁,双手抱臂坐在了桌边的石椅上。 她愤怒地盯着一处,恨声说道:“杨、成!本公主绝饶不了你!” 看到卫樱发脾气了,一众太监宫女三三两两地对视一眼,俱都不敢说话,静悄悄地立到了一旁。 时间在静默中悄悄划过,太监宫女们在一动不动的同时不时偷偷看向卫樱,只见她满脸怒容,咬牙切齿地一看便是在发狠,看得他们后背直发凉。 也不知过了多久,殿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锁链碰撞的声音。 卫樱应声看过去,只听那声音很快就消失,紧接着便是一队队整齐的脚步声,听来是有人将整座宫殿都包围了起来。 卫樱对着一名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道:“华子,去看看。” 那太监低头行礼,应道:“是,公主。” 说罢,他转身走向墙角的一棵枣树旁,灵活地爬上枣树,探头往殿外看去。 过不多时,华子灵巧地跳下树来,跑来卫樱的面前低声说道:“公主,杨统领将殿门锁上了,而且殿外来了很多侍卫,将整座宫殿都包围了起来。” 卫樱的脸上现出一丝恼怒的神色,恨恨道:“看来君父是来真的了……这个世子羽真是害我不浅,君父竟然为了他,无端端便要将我禁足一个月!哼,讨厌的世子羽!” 华子张了张口,欲言又止。他沉默了好一会,脸上疑惑的神色越来越深,忍不住不解地问道:“公主,我今日从外面回来,听在君上身边伺候的宫女说起,那位申国的世子长得很是英俊呢,而且他出身尊贵,乃是申国的嫡长子。公主怎么就是看不上他,还要刻意去勤勉殿里大闹,让他反悔求亲?” 卫樱不屑一笑,微微眯起的眼睛里眸色张狂,她清声说道:“我卫樱要嫁的,必得是当世英豪、铁血男儿!像世子羽这样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就是出身再好、长得再俊俏也入不了本公主的眼!” 华子顿了一下,无奈道:“可是看君上的意思,是一定要将您许给世子羽的呢。” “是啊……”卫樱懊恼道:“君父真是老糊涂了,世子羽贸然来我国求亲便太过蹊跷,以我在宏城里的名声,他打听过后便该离开的。就算是他的心思不够缜密,事先没有打听,我都在他面前装疯卖傻了他都没有反悔,岂非是另有企图么?君父竟然都看不出来?” 华子的口张了一张却并未将心中的话说出来,他只是在心里暗暗思量着—— 就算是君上想到申国世子羽别有企图了,怕是也会答应婚事的,他巴不得将樱公主嫁得远远的呢…… 第9章 恼怒 是日深夜,轻扬殿。 在殿中一角的枣树上轻巧地跳下了一条娇小的身影,只见卫樱穿了一身夜行服,满脸懊恼地嘀咕道:“这群混蛋,都这么晚了还这么有精神干嘛,哼!” “公主,公主……”一名等在树下的小女孩自阴影中走出来,压低了声音说道:“外面怎么样?” 卫樱冷哼一声,没好气地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不怎么样,走了,睡觉去!” “哦,是。”小女孩应了一声,抬头看看暗夜下的枣树树干,又很快低下头来,匆匆追卫樱去了。 …… 翌日晨,一缕金灿灿的阳光照在轻扬殿中,照亮了一颗颗饱满鲜红的大枣和染了枯黄的枣叶。 一众太监宫女早已起床,正无声地在院中忙碌着,他们尽量将动作放轻,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惊到了樱公主。她正在禁足中,正是脾气暴躁的时候,谁都不敢轻易招惹她。 突然,正殿的门发出了一声“吱呀”响声,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卫樱快速打开门,急问道:“送早膳的人来过了么?” 一名正在清扫院中落叶的太监停下手中的动作,回答道:“回公主的话,送早膳的嬷嬷还没有来过。” “哦,好。”卫樱点头应了一声,转身往回走去,一边走一边大喊道:“星儿,星儿!快来给我梳妆!” 殿中隐隐传出一声应答声,然后便安静了下来。 直到院门处有锁链碰撞的声音响了一阵,再加上木门被推开的沉闷声响,打破了一片静谧。 因为轻扬殿里异常安静,那声音便清晰地传进正殿里被卫樱听到了。于是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已经穿戴整齐,发髻却只是梳了一半的卫樱瞬间出现在正殿的门口,目光炯炯地看着一名年老的宫女带着六名小宫女鱼贯自轻扬殿外走了进来。 “公主!公主!”一名十七八岁的宫女手中拿着梳子,追着卫樱跑到她的身后,皱眉劝道:“公主,您的头发还未梳好呢,怎么就出来了?” “不梳了!”卫樱摆摆手,脸上扬起一抹怪笑,迎着送饭的那几名宫女快步走去。 送饭的那位为首的年老宫女忍不住看了看卫樱一半成髻一半散开的头发,再看看她脸上的笑容,只觉心中发毛。她唇边的肌肉牵扯了几下,勉强扯出一个笑意,笑呵呵说道:“奴婢见过公主,奴婢来给公主送饭了,还请公主用膳。” “这个嘛,不急,不急。”卫樱邪笑道:“方嬷嬷,来,我跟你商量个事情怎么样?” 方嬷嬷的身子抖了一下,脚步一个错乱差点跌倒。她稳住身形,脸色煞白地说道:“公主,奴婢只是来给您送饭的……只是来送饭的,还请您用膳。” 说罢,她竟是将手中的膳盒直接放到了地上,转身落荒而逃。 方嬷嬷身后的六名宫女见状,哪敢久留?她们不约而同地将膳盒放到地上,屈身对着卫樱行了一礼,同声道:“还请公主用膳,奴婢告退。” 说罢,随后落荒而逃。 “哎……”卫樱愣愣地看着落荒而逃的七人,只见这一双双小脚飞快地移动着,不一会便跑出轻扬殿,跑得没影了。 卫樱想了好久才想出的方法,试图混在送饭的宫女队伍中混出轻扬殿的计划顿时落空,不由大为恼怒。 “公,公主……”雨儿来到卫樱的身边,怯生生道:“公主用膳吧。” “不吃了!还吃什么吃!”卫樱怒喝一声,转身气冲冲往正殿中走去。 一众宫女太监俱都低着头不敢去看卫樱,只听得她一边气冲冲地往前走一边咬牙切齿地嘟囔着:“申暮羽,申暮羽,申,暮,羽……” 那声音中所包含的怒气和恼恨,让他们听来只觉后背发凉。 第10章 别有用心 又是一个晴好的天气,自从卫樱被禁足开始,今日已经是第三天了。 午后,温暖的秋阳洒在轻扬殿里,晒得人懒洋洋的。 六名宫女、四名太监都正在殿中忙碌着,卫樱则枯坐在院中的石椅上,仰头看着围墙之外发呆。 就这几日,她先是试图在深夜趁着侍卫换班或是偷懒打盹的时候溜出去而未成功,然后白天便爬上墙头去威胁殿外的侍卫帮她开门,也未成功。 于是她决定用下下策,威逼利诱送饭的嬷嬷,穿上宫女的衣服让嬷嬷带她溜出去,谁知送饭的嬷嬷换了一位又一位,却无一人敢跟她搭话。 卫樱打定了主意要偷溜出去,并且在出去之后干脆就要远去云国,实施一个她早就预谋了许久的计划。只是奈何这次卫国公对于她的禁足格外重视,她用尽了手段也溜不出去。 可若是真的等到一个月后才能出去的话又会错过云国今年的云雾节,她准备了许久的心血就将白费。 如此想下去,卫樱脸上的焦躁之色不由越来越深。 此时她一边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才能逃出去,一边将满腔的怨气都记到了申暮羽的头上。 “哼,那个别有用心的混蛋,害我无端端被禁足,打乱了我的全盘计划,还妄想娶我?做梦去吧!” 她恨恨嘀咕了一声,眼中光芒闪动,转念开始思索着怎么才能让申暮羽反悔,不愿娶她。若是申暮羽反悔离开了,她的禁足自然也就解除了不是? 良久,卫樱的目光一定,唇角轻轻一勾,诡异一笑。 “星儿,星儿!过来!”卫樱左右寻找了片刻,目光定在年纪最大的星儿身上,扬声唤道。 星儿原本正在侍弄花房里新送来的几盆秋菊,听到卫樱的话连忙应了一声。 她放下手中的活匆匆走到卫樱的面前,恭敬问道:“公主有什么吩咐?” 卫樱抬头看着星儿,邪笑道:“星儿,你去我君父那里传个话,告诉他,我要见一见申国世子羽。如果他不答应,你便跟他说,我此次求见世子羽乃是真心实意想要看看他的品性如何的,只要他真的优秀,我便心甘情愿的嫁给他。”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随后继续说道:“若是君父仍旧不肯让我见世子羽的话,你便告诉他,只要我见不到世子羽,就会无所不用其极,无论如何也要让世子羽悔婚了!去罢,原话告诉君父!” “这……”星儿迟疑许久,无奈应道:“是,公主。” 卫樱满意地看着星儿走到殿门前大声叫开门,在侍卫的好一番盘问之后顺利走了出去。 她这才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扬声唤道:“月儿,给我梳妆!” 正在正殿里擦拭家具的月儿疑惑地看向施施然走了进来的卫樱,虽万分疑惑这个时辰她为何梳妆,却也不敢多问,只是连忙屈身行了一礼,应道:“是。” 温暖的秋阳悄悄移动着,洒落在轻扬殿中,照亮了一名名四处忙碌打扫的人影。 四名太监和四名宫女各自忙着手中的活,只是却忍不住频频望向正殿寝室的窗子,疑惑着隐约传出的月儿那惊讶的疑问声。 “公主,真的要这样画么……” “公主,这……您点这么多黑点做什么……” “公主……君上若是知道您这么做的话……一定会生气的吧?” “公主……” 直到殿中终于传出了卫樱不耐烦的断喝声,道:“闭嘴,我让你怎么画你便怎么画就是了,哪里有这么多话?” 这才再也没有月儿的声音传出了,四名宫女和四名太监相互对视一眼,相视疑惑地摇了摇头。 第11章 愕然 卫国公宫殿群的后方有一座占地广阔的花园,此时园中栽种的各色秋菊开的正好,散发出了清新的香气。 在花园的正中有一座池塘,池塘里的水清澈见底,有一群群金色锦鲤游来游去,荡起了水面上的涟漪阵阵。 在池塘旁边建有一座凉亭,亭子的八个檐角上俱都悬挂了串串风铃,风轻轻吹过时吹动风铃,发出了清脆的铃声。 此时在凉亭一角有一名女子倚靠亭柱而坐,风吹动她的衣袂,吹起了由天蚕丝织就的青色披帛和浅绿色的织锦云肩。 她的一头黑发绾起了高高的云鬓,发间缀了珠花和步摇,只要头轻轻一动便是环佩叮当。 若只看身姿和打扮时,所有人都会认为这定是一名面目绝美的女子,只是可惜她的脸上蒙着一层纱巾,遮住了她的样貌。 申暮羽在卫国宫女的引领下来到后花园,远远看着亭中那名倚柱端坐的女子时,心中只觉稍稍安慰。他也听说了卫樱的母亲萧氏乃是卫国的第一美女,想来这卫樱的样貌也差不到哪里去,虽然远远看不清她的样子,但是看她的身姿和气质却也不错。 若她真的是样貌绝美的话,也还算是有一样可取之处了,至于脾性么…… 以后再尝试着好好管教罢。 多日以来笼罩在心中的沉闷感觉悄悄散去了一些,申暮羽的唇边现出一丝浅淡的笑意,脚步轻缓地跟着宫女走向了凉亭的方向。 绕过池塘便是凉亭,到了这里前方的宫女停住脚步,转身对着申暮羽屈身施了一礼,轻声道:“那亭中的便是我国的樱公主,奴婢便不过去了,世子请吧。” 申暮羽点点头,淡笑道:“好,多谢了。” “世子客气了。”宫女说罢,转身后退几步立定,站在了距离凉亭大约有五丈远的地方。 申暮羽抬眸看向凉亭的方向,只见亭中的女子穿了一身清新的绿色裙衫,宽广的云袖和轻薄的披帛随风轻扬,调皮地遮住了她的小脸。 当云袖和披帛先后落下时,申暮羽又见有纱巾遮住了她的样貌,顿觉失望。 这一刻他的心中突然多了几许对于她容貌的期许,并瞬间想象出了这女子的无数个模样。 每一个模样都是绝美的。 停顿片刻后,申暮羽提步缓缓走了过去。 终于,他来到了凉亭的石阶之前,而一直在遥望远方的卫樱也转头看过来,注视着他的方向,灵动的大眼睛里面快速闪过了一丝古怪的光芒。 申暮羽踏上三阶石梯来到亭中,双手互握合于胸前,正待弯腰对着卫樱深施一礼,却陡然顿在了原地。 却是因为卫樱面上的纱巾被风吹落,露出她面目的缘故。 若是只看小脸轮廓和五官的话,这长相是极美的,可是她的脸颊上布满了一颗颗黑色的麻子,唇边有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青色胎记,眼下有一块同样大小的红色胎记,左脸上还有一块块红色的斑块,整张脸……好不热闹。 见此景象,申暮羽的微笑瞬间凝固在了唇边,双眼圆睁,满眼愕然。 卫樱的眼睛里藏着得逞的笑意,直愣愣地看着申暮羽呆怔的模样,傻呵呵一笑,露出了一口看起来缺了好几颗的牙齿。 第12章 有趣 因为方才想象中的样貌太过绝美,当申暮羽乍然看到卫樱那花花绿绿的小脸时,不免愣住了。这也是他少有的情绪外露的时刻。 然而当申暮羽非常无礼地直直看着卫樱的小脸时,慢慢察觉到一丝异样的破绽,神色不觉一动。 很快,申暮羽反应过来,他将脸上所有的表情尽数隐藏起来,双手前伸交叠,弯腰对着卫樱施了个完美的礼节。 随后他站直身子,目光平静地看着卫樱,浅笑道:“在下申暮羽,见过樱公主。” 看着申暮羽平静的模样,卫樱眼中的得逞笑意却是一点点消失,她抬头审视着申暮羽淡然自若的脸庞,心中微沉。 她也不起身回礼,呵呵傻笑着说道:“你就是申暮羽呀,我听说你是来卫国求亲的,是么?对了,申暮羽,我们在勤勉殿见过一次的,你还说我唱戏唱得好,那如果你真的娶我回国的话,我天天唱给你听呀。” 对于卫樱的失礼和恶意恐吓,申暮羽好似半点都不以为意,他走到亭子正中安放的石椅上坐下,直视着卫樱,淡然答道:“若樱公主真的能天天给在下唱戏,在下求之不得呢。” 闻听这话,卫樱禁不住小脸一沉,她的脑子转了一圈,唇边的笑意貌似天真,笑道:“那我还要唱给你们申国的公卿贵族听,让他们品鉴一下我唱得好不好,行么?” “好啊。”申暮羽点点头,浅笑道:“到时只盼着樱公主不怕累才好。” 这家伙还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卫樱眸色低沉,暗暗在心里想道。 “可是人家都说我长得丑呢……”卫樱沉默片刻,沮丧地低下头去,低声说道:“你现在看到我了,是不是就不愿意求亲了呀?没关系,我不怪你,毕竟你也要为你未来的嫡出孩子想想的么,你想啊,你要是真的娶了我,我再为你生出个丑娃娃来,你多堵心呀……” 这女子,还真是什么都说的出来。 申暮羽愣了一下,轻轻摇摇头,轻笑着答道:“公主想多了,不管公主长得什么模样,在下都愿求亲。” 卫樱眉头一皱,对于申暮羽的别有用心更加戒备了一些。 她停顿片刻,抬头看向申暮羽,半真半假地笑着,道:“你骗人,别人看到我的样子之后都会被吓跑,你怎么可能还愿意娶我?说,你是不是有什么别的企图?” 听着卫樱半真半假的问话,申暮羽只觉心中一凛,这女子表面看来疯疯癫癫,如今又状若痴傻,却分明是个内秀于心的人物。 沉默片刻后,申暮羽淡笑着摇摇头,道:“对于樱公主的为人,在下早有耳闻,在下听说樱公主乃是个张狂骄傲的性格,行事作风与寻常女子半点都不一样,而在下恰好便不喜欢寻常女子唯唯诺诺的小气模样,这才决定前来求亲的,还望樱公主不要嫌弃才是。” 这样的话骗鬼去吧!卫樱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了一句。 她垂眸思索着,难道这家伙是看中了卫国的强大,所以才无论如何也要求亲的么?可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卫国现如今分明正在走下坡路啊。 卫樱想了一会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良久,她抬眸看向申暮羽,张了张口,却突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了,因为他的话她无从反驳。 卫樱的口张了又合,对于申暮羽的软硬不吃大是有些无计可施的无奈感觉。 良久,她站起身来,冷着脸说道:“我累了,告辞。” 说罢,她竟是不等申暮羽说话,径直走了。 卫樱脚步轻快地自申暮羽身边走过,他淡笑着站起身来,转身对着她的背影说道:“樱公主好走。” 对于他的话,卫樱理都不理,打定了主意将刁蛮无礼的形象扮演到底了。 申暮羽却是不以为意,他只是淡淡地看着卫樱渐行渐远的背影,忍不住低声自语道:“她是心里已有意中人,还是不喜欢我?怎么硬要将我吓跑呢?” “呵。”申暮羽摇头轻笑一声,低声自语道:“这丫头,还真是……有趣。” 第13章 向往 轻扬殿,午时时分,紧闭了七天的殿门突然打开,枯坐在石椅上的卫樱百无聊赖地看过去,还以为是嬷嬷来送午膳了,谁知却是杨成走了进来。 卫樱目光不善地看着杨成,寒声道:“杨成,你来做什么?” 杨成对着卫樱弯腰深施一礼,沉声应道:“回公主的话,属下乃是遵从君上旨意,来解除公主禁足的。” “哦?”卫樱一喜,随后却又瞬间戒备了起来,她皱眉问道:“君父怎会突然解除我的禁足的,发生什么事了?” 杨成低着头,答道:“君上还让属下告知公主,申国羽世子与君上交换了公主的生辰八字,占卜后得知您与羽世子的八字相和,君上便口头缔结了您与羽世子的婚约,只待申国来人正式求亲了,另外,明年公主及笄礼过后会商议婚期。” “什么?!”卫樱大怒,怒喝道:“申国世子羽明显就是别有企图,君父怎么傻到察觉不出么,竟然还要将我嫁给他?” 杨成沉声应道:“君上有君上的考量,还请公主慎言。公主若是没有别的吩咐了,属下告退。” 卫樱不耐烦地摆摆手,道:“好了,你走吧!” “是。”杨成低头行礼过后,转身走了。 徒留下卫樱咬牙切齿地恨恨说道:“申暮羽这个别有用心的混蛋,君父竟然真的让我嫁给他?君父真是老糊涂了!” 她低头看着地面,双眼中一双眸子来来回回地转动,思量着怎么才能摆脱与申暮羽的婚约。 可是申暮羽已经回国了,她空有一肚子的办法也施展不出来,不由大是无奈。 良久,卫樱暂时将申暮羽的事情抛到了脑后,反正还有一年的时间,她还有时间想办法。 至于眼下么,既然禁足解除了,她正好实施自己的计划,顺便还能好好气气卫国公,一举两得。 卫樱邪笑一声,扬声唤道:“星儿,你过来!” 星儿闻声放下手中的活,一路小跑来到卫樱的面前,问道:“公主有什么吩咐?” 卫樱沉吟片刻,问道:“如今都八月了,云国的云雾节就该开始了吧?” 星儿想了想,答道:“对,今日是八月初一,云国的云雾节是每年八月十五的月圆夜。” 卫樱抬头看着星儿,继续问道:“咱们宫里和内务监里的人比较相熟的是谁?” 星儿隐约察觉出不好,却又不能不回答,只得迟疑着答道:“是华子,咱们宫里缺什么东西了一般都是华子去领的。” “好。”卫樱摆摆手,道:“你去吧,将华子给我叫过来。” “……是。”星儿屈身行礼过后,转身走向了通向后殿的角门。 不一会,华子匆匆自后殿而来,跑到卫樱的面前恭敬问道:“公主,您找我么?” “对。”卫樱和蔼地笑着,道:“华子,你得帮我一个忙。” 卫樱脸上的笑容虽然和蔼可亲,但是却看得华子只觉心中发毛,根据他伺候卫樱七八年的经验来说,一般她露出这样的笑容时便是在打着什么不好的主意了。 华子吞咽了一口口水,问道:“敢问公主,是什么忙?” 卫樱笑着说道:“你去,先给我找一身你的干净衣服来。” 华子万分疑惑,有心想要问一问公主找他的衣服做什么,可是想想公主的脾气,他终究还是没敢多问,只是应道:“是,奴才这就去。” 说罢,他转身跑走了。 卫樱满脸笑意地看着华子的背影,低声嘀咕道:“云雾节……本公主可是向往了许久呢!” 第14章 贿赂 其时乃是虞寿王十七年秋,八月初二日的卯时初刻,天光还未大亮。 在卫国公宫殿群的外围,有十几名小太监聚集在内务监外的小路上,正自窃窃私语着什么。仔细看可以发现,那十几人中有一名小太监正是轻扬殿里的华子。 彼时华子正将一小袋子的钱币偷偷塞给另外一名最为年长的太监,并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个便是我昨天与您提起的小木,他刚进宫不久,分到了我们樱公主的宫里,如今这是想家人了,想出去探探亲呢,还请田公公行个方便。” 那田公公接过钱袋轻轻掂了一下,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探头看向立在华子身后深深低着头的一名小太监,低声说道:“小木,公公我可是要事先跟你说好了,我带你出去不成问题,只是在今日的申时以前你就要去咱们约定的地点等着,绝对不可误了时辰,明白了么?” 华子身后的小太监并未抬头,只是声音有些沉闷地应道:“是,小的知道了,田公公。” “好了,走吧。”田公公满意地点点头,扬声招呼了一声,与除华子以外的十几名小太监一起往通道的东边走去。 待到所有人都转身之后,华子身后的小太监终于抬起了头,赫然却是卫樱的模样。她拍一拍华子的肩膀,低声笑道:“好啦,华子,辛苦你了,你快些回去吧。” 华子脸色一苦,不无担忧地低声问道:“公主,您一个人出去真的没事么?” 就在昨日,卫樱声称要华子去贿赂内务监里负责出宫采办日常用品的小太监,让他们带着她偷跑出宫去,轻扬殿里的所有侍从自是都不同意,纷纷出言阻止卫樱。 可是卫樱决定的事情岂是他们能够拦得住的?最后还是雨儿可怜兮兮地恳求卫樱,称若是她偷跑出宫了,君上是绝对饶不了他们这些轻扬殿中的仆从的。 卫樱笑嘻嘻地说她早有准备,然后便交给雨儿一封信,让她将信送到夫人萧氏手中去,萧氏自然会护住他们的。 这些轻扬殿里的仆从俱都说不出话,也不敢再说了,否则卫樱若是发怒,他们白白承受了卫樱的怒火,卫樱还是要出去。 “安啦,安啦!”一想到外面的大好世界卫樱便是心情大好,她笑嘻嘻地对着华子摆摆手,低声道:“我之前在外公家住着的时候还不是整天一个人出去玩么,有什么呀,你快点回去吧,我要走了!” 说罢,她匆匆转身,整理了一下肩上的小包袱和藏在宽大衣服里的一把剑,低着头以帽檐遮住面貌,快步追内务监的小太监去了。 华子注视着包括卫樱在内的一行人消失在远处的黑暗中,轻叹一声,转身无奈地往来路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忍不住低声嘀咕道:“公主这样的性格到底像谁呢?萧夫人是多稳重端庄的人呀……” 天边有朝阳正自缓缓升起,短时间内却照不进这条幽深狭窄的巷子里,黑暗将巷子两头的所有人影尽数吞没,徒然只是有轻浅的脚步声昭示着这里有人经过罢了。 第15章 争执 出了国公宫殿群,卫樱与内务监的十几名小太监分别时乃是卯时三刻,她趁着最后一重夜色在一个小巷子里将公公服脱了,换上一身黑衣男装,然后欢笑着跑到了长街上。 自她十二岁从樟地回来之后便时常被闷在宫殿里,出宫的次数一双手怕不是就能数过来,而且出宫时身边总是跟着众多宫女和嬷嬷,怎么可能玩得尽兴。 这次她准备了许久,顺利偷跑出宫准备去参加云国的云雾节,如今这一出来,顿时有种笼中的鸟飞上了天空一般的自由感觉。 虽然不经常出宫,卫樱将宏城里的路倒是记得格外清楚,她轻车熟路地行在城中的大街小巷上,一路欣赏着街道旁边民居前的人生百态。 因为害怕被人认出来,卫樱便刻意避开王公大臣所居住的地方,一路走到马车行租了一辆马车,直接启程往云国去了。 卫樱离宫前吩咐她宫里的侍从,不管是谁去见她时,都要以樱公主病了来搪塞他们,就连萧夫人也要想办法挡住。 如此一来,当萧夫人终于察觉出不对,硬闯进轻扬殿发现卫樱已经离宫了之后,已经是第三天了。 轻扬殿的侍从面对着大怒的萧夫人,立即将信呈给了她。 萧夫人看过信后,既怒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当卫国公随后得到消息,萧夫人根据卫樱信中的意思劝了他几句,于是到最后,卫国公虽然大怒,却也并未将此事大肆声张,更没有满世界去找卫樱。 事实上,就算是卫国公得到消息后立即便下令去找,卫樱也早已离开卫国地界,不知去向何方了。 而卫樱并未去想她的离宫行为给宫里留下了多大的混乱,她只是兴致勃勃地坐着马车往云国行去。 云国在虞王朝的西方,毗邻王土,乃是现如今存世的唯一一个王姓诸侯。 卫樱坐在颠簸的马车上一路横穿过王土,经过了十天的路程后终于来到了云国的国都,霄城。 虽然这一路坐马车颠簸的辛苦,卫樱那风尘仆仆的小脸上却挂着开心的笑意,与她闷在宫里时满脸的郁闷全然不同。 卫樱穿的仍旧是一身男装,头发束成髻,还未发育完全的身体纤瘦娇小,一眼看去只是个长相比较俊俏的少年罢了。 她背着一个小包袱,腰间悬挂着一把长剑,走在霄城宽阔的街道上,感受着云国与卫国全然不同的民风。 她一路往前闲逛,不知不觉来到了一条格外热闹的长街上,只见这街道两旁的房屋都是一些商铺,街旁还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小摊,乱杂杂的叫卖声与街上的人声鼎沸交织在一起扑面而来,带来了一丝繁华的气息。 卫樱汇入人流中,一边往前走一边低声自语道:“不愧是王姓诸侯呀,虽然这几任的云国公都不喜开疆拓土,云国的土地不是最广袤的,但却是最繁华的呢……” 她满脸新奇地随着拥挤的人流往前走,不时停下来随手翻看着街边小摊上售卖的东西,不一会她便一手拿着一串糖葫芦,一手拿着一块云国特色蒸糕,吃得不亦乐乎。 突然,就在前方的不远处传来了一阵争执声,卫樱听到这声音,瞬间自街边的小摊上收回目光,探头看了过去。 她的个子太小,透过拥挤的人群什么都看不到,于是她便缩着身子,仗着自己身体娇小,艰难地挤进人群中,缓缓移动到了争执声传来的最前方。 在如此拥挤的长街上却是硬生生腾出了一片丈许见方的空地,在空地的外围人们围成一个里三层外三层的圈,指指点点地看着空地上发生的争执。 第16章 不忿 卫樱来到人群的最前方,只见空地上停着一辆华贵的马车,马车之前的两名家丁、两名丫鬟和一名马夫是争执的一方。而争执的另一方乃是一个骑在马上的男子和他的三名侍从。 卫樱打量着那骑在马上的男子,只见他约莫着只有十八九岁,身穿一身华贵的锦袍,模样长得还算周正,只是满脸的邪气和轻浮,一看就是个纨绔子弟。 卫樱挤到最前方的时候,只听得马车前的一名家丁正冷着脸沉声说道:“我家小姐有急事,还请柴公子让路。” 那柴公子不屑冷哼,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家丁,伸出马鞭指着家丁的鼻子,喝骂道:“你这卑贱之人竟然敢如此与本公子说话,真是好大的胆子!” 卫樱看向那名说话的家丁,只见他年约十四五岁,生了一张线条刚硬的脸庞,脸上五官深刻,棱角分明。年幼的稚气未曾减弱他眼中的悍勇之气,卫樱看着他身上的气势,心里突然有一种感觉—— 这少年虽然穿的只是一身最普通不过的家丁服饰,是这个社会最底层的人,然他今后的成就绝对不会低于马上那个颐指气使的纨绔子弟。 面对着柴公子的盛气凌人,家丁少年的脸上没有半点惧色,他只是仰头看着柴公子,沉声重复道:“我家小姐有急事要离开,不便与公子寒暄,还请公子让路。” 柴公子冷冷地瞪了少年一眼,他不再理会少年,而是抬眸看向马车,扬声高喊道:“奚小姐,本公子不过只是想要见你一面都不行么?” 马车中沉默了好一会,一个轻柔好听的女声方才轻轻传出,道:“实在抱歉,柴公子。小女有急事不得不先行离开,还请公子让路吧。” 听着这轻柔女声所说的话,柴公子的脸上瞬间笼上了一层阴郁的怒气,他不想对着马车中的女子发脾气,便将愤怒的目光盯到了那名家丁少年的身上,阴狠一笑。 他狞笑着一挥手,冷冷道:“奚小姐,你家这家丁未免也太不懂规矩了,实在是该将他好好管教管教,免得以后为你招惹麻烦。来啊,给我好好地教训教训他!” 柴公子以马鞭一指那家丁少年,他的三名侍从立时齐声应是,先后冲向了少年。 少年冷冷地看着那三人,脸上并无半点惧意。 卫樱看到这里顿觉不忿,家丁少年不过只有十四五岁,而那三名侍从则早已成年并且个个身形高大健壮,以三打一,少年如何抵挡得住。 卫樱一冲动,就要冲出去。 “柴公子,不要!” 突然,马车中传出一声惊惶的叫声,有一女子匆匆掀开车帘走出来,面色焦急地说道:“我的家丁不懂事我自会教导,就不必劳烦柴公子动手了。” 卫樱停住身形看向马车上的女子,顿觉惊艳。 那女子与卫樱年纪相仿,但是与卫樱不同,女子身上的气质才真的称得上是大家小姐。 只见她穿了一身浅紫色的衣裙,一头乌黑的头发盘成繁复的发髻,发间戴了一只紫玉发簪和几朵粉色珠花,双耳上一对紫玉耳环与发簪相映成趣。 女子生了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一双高贵典雅的丹凤眼之下,鼻子小巧可爱,再加上一张红润的樱桃小口,真真是绝美如画。 第17章 惊艳 一见这女子,卫樱都觉得惊艳,更别提柴公子了,只见他直愣愣地看着马车上的女子,看得眼睛都直了。 这时那家丁少年转头看向马车上的女子,满脸不忿地说道:“小姐不必多说了,我奚晟今日倒是要看看,谁能教训得了我!” “好!” 冷不丁一声叫好的音量超过了人群的窃窃私语声清晰响起,惊了空地上的众人。 柴公子猛然转头看向人群,寒声喝道:“是谁,是谁说的好?!” 那大声叫好的卫樱立即便要走上前去,谁知她旁边的一名妇人突然出手拉住了她的胳膊。卫樱顿住身形转头看过去,只见妇人轻轻地摇了摇头。 卫樱犹豫了一下,不愿拂逆妇人的好意,便对着她笑了笑,暂时没有再有所动作。 柴公子转头四望了一会寻找不到是谁喊的一个好字,大怒之下更是将注意力放到了奚晟的身上。他寒声喝道:“好你个贱胚子,今日本公子必要教训你不可!都给我上,废了他!” “不要!”马车上的奚小姐大急,她低头看向奚晟,冷声呵斥道:“奚晟不许无礼,快快退下!” 卫樱暂时没有动,只是目光炯炯地盯着那三名柴公子的侍从,打定了主意只要他们动手她便上前去帮奚晟。 而奚小姐看着奚晟倔强的立在原地没有半点退回来的意思,知道他这是又犯倔脾气了,心中越发焦急。无奈之下,她只能抬头看向柴公子,恳求道:“小女的家丁不知礼数,终究是小女教导无方的缘故,还请柴公子看在家父的面子上放过奚晟这一次,回去后小女定然严加管教他,再不让他冒犯公子了!” 奚晟听着奚小姐言辞卑微,脸上的神色越发不忿,他转头看向奚小姐正待开口说些什么,奚小姐却是瞪了他一眼,瞪得他顿了一下,无奈噤声。 听着奚小姐的话,柴公子的脸色稍稍和缓了一些。他沉默了好一会,沉声说道:“既然奚小姐为他求情,本公子今日便放过他这一次,只是奚小姐可要答应我的一个请求才行。” 奚小姐虽满脸为难,却也不得不问道:“敢问公子是何事?” 柴公子的脸上不知不觉便挂上了一抹轻浮的笑意来,笑道:“还请奚小姐移驾旁边的茶楼,与我一起喝一杯茶就好。” 奚小姐为难道:“柴公子,实在抱歉。只是家母突发急病,小女听说陈家镇里有一位名医,所以才急着出城去寻找名医来为家母医病的,实在是没时间与柴公子喝茶了。” 一听这话,那柴公子的脸登时便沉了下来,他不悦地说道:“小姐家的卑贱家丁如此冒犯我,我都饶过了他,而我不过只是请小姐喝一杯茶小姐都推三阻四,岂非是不给我柴远面子么?” 奚小姐满脸诚恳地说道:“小女并未欺瞒公子,家母真的是病了……公子,不如这样可好,今日您先让小女去请名医,待到改日小女再邀请公子一起喝茶,如何?” 柴远的纨绔性子发作,哪里容得奚小姐拒绝他,况且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他若是真的放她走了,只怕是明日满城的百姓都会笑话他! 这样想着,柴远的脸色越发阴沉,道:“择日不如撞日,还请奚小姐莫要再推辞了,移驾吧!” 奚小姐小脸一变,满脸的神情极度无奈。 奚晟见此情况大怒,踏前一步就要说话。而在同一时间,卫樱也已看不过,就要越众而出为奚小姐和奚晟出头。 “这位公子,能否听在下一言。” 突然,一个清越的男声自人群中响起,奚晟和卫樱双双停住并转头看去,只见一名锦衣少年越众而出,走到了奚晟的旁边。 一见那白色锦衣的少年,卫樱顿时一愣,她愕然自语道:“是他?这个讨厌的混蛋也来了这里?” 第18章 好奇 只见那越众而出的少年穿了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色锦衣,他的长相俊逸不凡,气质沉稳平淡,身姿优雅恍若谪仙一般。 却是那个刚刚在卫国害得卫樱无端端被禁足了好几天,而且还气得她有火无处发的申暮羽。 申暮羽的唇边挂着浅淡的笑容,缓步走到奚晟的身边立定。他仰头看着马上的柴远,淡淡道:“柴公子,在下在一旁观看许久,觉得这位奚小姐并非是故意找借口搪塞公子的。一边是患病的母亲,一边是公子的邀请,小姐即便是再想赴公子的邀请,也是不得不先去请名医的,公子说是么?” 柴远还未说话,那马车上的奚小姐已经非常聪慧地明白了申暮羽话中的含义,她联想到这柴远的纨绔性子,深知只要今日她给足了他面子,也许便可脱身了。 想到这里,奚小姐连忙扬声说道:“这位公子说的是,其实小女是非常希望和柴公子一起去喝茶的,奈何母亲的病等不得,只好无奈拒绝了公子的邀请,还请柴公子见谅。” 听着奚小姐如此说,柴远的脸色好看了许多,但他仍旧神色迟疑地看着奚小姐,不肯轻易放她走。 申暮羽见状淡笑着摇了摇头,他缓步向前就要走向柴远,却不出意外地被他的三名侍从给拦住了。 申暮羽浅淡的目光自三名结伴拦在他身前的侍从身上收回,抬头对着柴远说道:“柴公子,在下有一言好心相告,还请你听一听。” 柴远沉默了一会,扬声道:“放他过来!” 三名侍从齐声应是,这才向左右让开了一条通路。 申暮羽轻笑着走到柴远的马旁,压低声音说了些什么。 因为距离远了一些,身边又有窃窃私语声,所以就算是卫樱伸长了脖子也听不到申暮羽说了什么。她只是看着申暮羽的唇边挂着一抹淡笑,口张张合合说个不停。 申暮羽说了什么卫樱不知道,但是她能够看出随着申暮羽说的越来越多,柴远的脸色一变再变,已然缓和了许多。 良久,申暮羽对着柴远施了个拱手礼,转身走入人群中消失了行迹。 申暮羽走后,柴远垂眸思索了一会,然后抬眸看向奚小姐,拱手道:“奚小姐莫怪,今日是本公子失礼了,只盼不要耽搁了小姐的行程才是,还请小姐尽快出城去罢。对了,小姐身边只带了这么几个人,可需要我的这几名侍卫保护小姐么?” 奚小姐闻言一愣,良久,她摇头道:“多谢公子美意,只是陈家镇并不远,不必劳烦公子的侍卫同行了。若是公子没有别的事,小女告辞。” 柴远拱手为礼,道:“好,小姐请走吧。” 奚小姐点点头,屈身行礼过后一边往马车里走,一边对着车夫说道:“李叔,我们快走吧。” “是,小姐。”那车夫恭敬应是,走回马车旁牵住了马匹。 奚晟身边的另外一名家丁跟他打了个招呼,他们便与两名侍女一起走到马车旁边,随着马车的前进缓缓往前走去。 横在马车前方的柴远催动坐下马匹让开了一条路,旁边看热闹的人也纷纷往左右两旁让开,让马车得以顺利通过。 卫樱讶然地看着让到路旁的柴远,再在人群中仔细寻找了一会,看到了周身气质淡然自若的申暮羽。 她满脸疑惑地看着申暮羽,实在是非常好奇他到底跟柴远说了些什么。 但是卫樱可不想就这样去与申暮羽搭话,虽说之前他们只是见过两面,而且她还都是将脸画得花花绿绿的,但是她仍旧不敢冒险,害怕他认出自己。 第19章 面具 卫樱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上并没有可以遮面的东西,下意识开始转头四望,寻找着有什么东西能够遮住她的脸。 突然,她眼前一亮,大步跑向长街对面,在一个摆满了面具的小摊旁边停了下来。 卫樱一边随手翻看着摊上的面具,一边抬头看着摊贩,问道:“老板,你卖的这些可是面具么?” 那年约五十余岁的摊贩老板笑呵呵说道:“是呢,小哥你还不知道吧,所有参加云雾节的人都是要以面具遮面的,如此方称为云雾。小哥买一个面具吧,否则到了云雾节的那天就不好买了。” 卫樱低头翻看了一会,拿起一个狸猫脸的面具,随手丢给摊贩一枚卫国特制的铜币,笑问道:“这些钱够么,老板?” 老板拿起铜币看了看,笑道:“非但够了,小老儿还要找你钱呢,你等等。” 卫樱拿起面具便跑,只是扔下了一句话,道:“别找啦!” 当卫樱将面具戴在脸上再看向申暮羽方才所立的地方时,早已看不到他的身影了,她眉头一皱,左右四望着寻找起来。 此时那些方才看热闹的人早已散开向着四面八方走去,街上人影幢幢的,立时拥挤起来。 好在申暮羽那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色锦衣足够显眼,卫樱透过拥挤的人群很容易便找到了他的背影,她连忙向着那个方向跑去。 卫樱费力地在人群中穿行,几次险险跟丢,好不容易才追上了申暮羽。而此时,他们已经一前一后地走过整条长街,来到了街道的尽头。 到这里以后身边的人明显少了许多,卫樱气喘吁吁地跑到申暮羽的旁边,一边大口喘息一边粗着嗓子说道:“这位大哥,你可让我好追呢。” 申暮羽与他身边的肖霁同时转头看向卫樱,申暮羽上下打量了卫樱一眼,只见这是一位身量矮小的小少年,一张狸猫面具遮住了他的半边脸,只能看到他的嘴唇和下巴,却是看不出他的容貌。 片刻后,申暮羽淡笑着问道:“你追我做什么?” 卫樱随着申暮羽的脚步慢慢往前走着,渐渐喘匀了气息。她嘿嘿笑了笑,问道:“我只是很好奇,方才你跟那个纨绔子说什么了呀,他便听话地放那位小姐离开了?” 申暮羽轻笑,应道:“我不过只是跟他说,追女孩子可不是这样追的。他若真的教训了那位小姐的侍卫,还拦着她不许她去为母亲请大夫,只怕是那小姐都会恨他了,还怎么可能会喜欢他?我劝他这一次先放那位小姐离开,让小姐记他一个人情。” “就这么简单?”卫樱有些不能理解,这样简单的道理那个纨绔子怎么可能不明白呢,还需要别人对他说么? 卫樱不知道的是,这样的道理柴远可能会知道,但是过分注重面子的他在当时的境况下是绝对想不到这个道理的。 申暮羽点头笑道:“对,就是这么简单。” 卫樱不信,她看着申暮羽,没好气地说道:“怎么可能,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申暮羽转头看向卫樱,目光中有一丝洞察人心的光芒。他淡淡的笑着,摇头道:“你的戒备心未免也太深了,你我素不相识,我骗你又有何意义?” 卫樱愣了一下,脚步突然一顿。 不知为何,方才那一眼看到的申暮羽眼中的光芒使得卫樱心悸,她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心中突然有一种错觉,她觉得,那个人能够看穿她的身份和她心中所想,他一定知道所有的一切。 卫樱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她用力甩甩头,将身上那因为恐惧而带来的一丝冰凉感觉抛开,深深呼息了一口气。 她遥遥看着申暮羽和肖霁两人的背影,恼怒地跺一跺脚,转身往反方向离开了。 第20章 盛事 卫樱是八月十二日来到霄城的,她在霄城中逛了一圈,找个客栈住下来,一连住了三日。 今日乃是八月十五的云雾节,卫樱早已打听过了,知道云雾节是晚上才开始的,她便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方才起床穿衣梳洗,吃过午膳后早早来到了街上。 云国的云雾节每年八月十五都会照常举行,但是举行节日的街道却每年都不相同,卫樱出了客栈之后一路打听着来到了城中心一条贯穿了霄城东西两边的长街上,今年的云雾节正是在这条街上举行的。 这是一条宽约三十丈的长街,街道以打磨平整的石板铺就,西边尽头直通云国公宫殿,因而取名为长尊街。 卫樱来到长尊街上时乃是午后时分,街道的两边全部都是忙碌的摊贩正在收拾着铺展开小摊,将自己卖的东西一一摆放到小摊上。 虽然天还未入夜,云雾节也并未开始,但是这长尊街上已经是人流繁多,异常热闹了。 卫樱背着手走在街上,一边打量着路边忙碌的摊贩,一边欣赏着街上众人的人生百态,脸上的神情格外新奇。 一条长街她走了小半,突然想到了什么,便走到街边一个小摊之后,对着一对正在忙碌的老夫妻扬声说道:“这位老丈,还有婆婆,你们好啊!” 老夫妻中的年老妇人闻声转头看向她,笑道:“怎么了,小哥?” 卫樱的脸上带着笑意,因为街上人声鼎沸,她不得不提高了音量,笑问道:“婆婆,我今年是第一年参加云雾节,您能不能跟我说说云雾节这天都有什么好玩的呀?” 老妇人重新又开始在小摊上忙碌起来,她一边忙着手中的活,一边笑着说道:“云雾节这一天好玩的东西可多呢!这天一入夜呀,所有年轻人就都戴着面具出来了,到时候这街上可就热闹喽,那些互相倾慕的孩子寻常时候不能随便在一起,在今日因为戴着面具可就不害怕世俗目光,定会约定好同游长街,好好地谈情说爱呢。” 卫樱呵呵一乐,笑着应道:“是么?” 老妇人停下歇了口气,继续说道:“云雾节可是我们云国最繁华的盛事,大陆各国的杂耍班子早早便会前来霄城占地方,你今日晚上若要看杂耍,可就能看个够喽。还有城里林纪合老爷搭的比武台也是云雾节的一个标志,他每年都会准备好多奖品给胜利者,小哥,你要是也练过武,一定要上去试试呀!” 卫樱一听这话顿时眼睛一亮,她笑道:“我练过武呢,婆婆,只是都很少有人跟我打过,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武艺怎么样,今日正好试试!” 老妇人转头打量了卫樱一眼,看她长得瘦弱,便好意提醒道:“小哥,你若愿试试便试试吧,不过可一定要点到为止,别让人将你打伤了。等你在比武台那里比过武之后,还可以去国公殿前边搭的迷宫那里去玩一玩,那迷宫占地面积可大呢,得有四五亩吧,是国公差人搭建的。那座迷宫称为缘定迷宫,东西两边各有十个入口,男子从西边入口进去,女子从东边入口进去。进了迷宫之后里面的通道错综复杂,鲜少一对男女能够在迷宫中的同一条路上相遇,不过若一对男女真能在迷宫中相遇,可就是天定的缘分了。” 卫樱撇撇嘴,低声嘀咕道:“这是云国公搞的噱头,用来敛财的吧!” 第21章 熟人 长街上喧闹,老妇人明显没有听到卫樱的低声嘀咕,她一边将一张张制作精美的面具摆到摊上,一边笑道:“除了这些,还有猜谜的游戏、解连环扣的游戏,可热闹了!” “好,我知道了,婆婆。”卫樱低头看向老妇人正在摆放的面具,笑问道:“婆婆,这些面具都是你自己做的么,好漂亮呀!” 老妇人笑着应道:“这里除了我和老伴做的以外,还有我家媳妇做的,她做的更好呢。对了,小哥,你那里有面具了么,今夜参加云雾节的话可是要戴面具的哦。” 老妇人这一说卫樱方才想起,她将自己买的面具给忘到客栈里了,便顺势说道:“我正好没有,婆婆,让我在你这里挑一个吧。” 老妇人笑呵呵地点头说道:“好,你尽管选吧。” 卫樱低头看向小摊,仔细挑选了一会,取出一张以孔雀羽毛作为额饰、镶嵌了几颗蓝色宝石的半面面具,问道:“我就选这个吧,这个怎么卖的,婆婆?” 老妇人转头看向卫樱手中的面具,笑着摇头道:“小哥,这个可是女子用的,而且这上面用了蓝宝石,可是价格不菲哦,你再挑一挑吧。” “是么?”卫樱低头看看手中的面具,实在是喜欢得很便也顾不了这么多了,她笑道:“我就是喜欢这个,婆婆,你说价吧。” 老妇人无奈摇摇头,轻笑道:“那好,那婆婆便给你算便宜一些,要你二十钱吧。” 卫樱顺手将面具戴上,自腰间钱袋里取出六枚厚重的长方形铜币,道:“婆婆,我没有你们云国的铜钱,你看这个够么?” 老妇人接过卫樱手中的铜币,低头看看铜币上繁复的纹路,笑呵呵说道:“这个也可以,正好与二十钱同值呢。小哥,你是卫国人么?” “是啊,我是卫国人。”卫樱应了一声,摆手道:“那我就告辞啦,婆婆。” “请问这位老丈,你们的面具是怎么卖的?” 这时一旁突然传来了一个清朗的男声,卫樱应声看过去,不禁一愣。 而原本正在低头挑选面具的申暮羽闻听到卫樱所说的卫国人三个字,下意识抬头看过去,看到的却是个匆匆离开的少年。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申暮羽看着那匆匆离开的少年背影,摇头轻声一笑。 这时那老夫妻中的老翁正开口回答肖霁的话,道:“公子且先挑选吧,这些面具价格都不一样呢。” 肖霁先是对着老翁点了点头,随后疑惑转头看向申暮羽,问道:“公子,你笑什么?” 申暮羽低头翻看着一张张面具,随口说道:“方才听那个声音,我还以为是遇见卫国的熟人了呢,不过也不大可能是她。” “卫国的熟人?”肖霁越发疑惑,疑问道:“公子是说谁?” 申暮羽笑着摇摇头,并未答话。他拿起一张画上了狼脸图案的面具,对着老翁说道:“老丈,这张面具怎么卖?” 老翁探头看了看申暮羽手中的面具,答道:“这个没什么装饰,要便宜一些,八钱。” 申暮羽随手将面具戴到脸上,笑道:“好,我就要这个了,肖霁,你给钱吧。” 虽然肖霁还在疑惑着申暮羽说的到底是谁,但是申暮羽明显是不会再说了,他无奈之下也只能为自己挑出一张面具,将钱一并交给了老翁。 第22章 云雾 到了如今的秋季,白天已经短了许多,还不到戌时,天已经暗了下来。 好在长尊街两旁的所有树上都悬挂了灯笼,再加上每一座小摊上都点亮的灯笼,将整条长街照的灯火通明。 天空中一轮明月高悬,洒下明亮的光辉照耀在长尊街上,和灯笼的光芒一起照亮了满街各式各样的面具。 在那面具下的是一张张年轻的脸庞,面具不会遮住他们含笑的明亮眼睛,和唇边洋溢的开心笑容。 卫樱穿的是一身黑衣男装,小脸上戴的却是一张女式的雀羽宝石面具。她一路走在热闹的人流中,左右张望时发现,果真如同那卖面具的婆婆所说,这街上游玩闲逛的几乎都是一对对年轻男女,卫樱经过他们的身旁时偶尔听见一句闲言碎语,听来都是浓情蜜意的情话。 卫樱听着那些话,呵呵直乐。她背着手,一边往前走一边左右张望,这时她刚刚在一个杂耍摊子旁边看过热闹,走了没一段路又见街边有一个小摊围满了人,便仗着身体娇小钻进前方,发现这是一个猜谜的小摊。 卫樱低头一看,只见两张大约有半人高的长桌拼在一起,桌上铺了深色麻布。在那桌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一块块成人巴掌大小的竹制方简,竹简之下还押着一些小玩意,像是戒指项链、簪子步摇等女子饰物,或是折扇、玉佩、扳指等男子饰物。 卫樱自小生活在宫廷,乃是一国的嫡公主,她虽不喜欢这些繁琐的饰物,但是见过的好东西多了,眼力却是极好的。只看一眼她便发现桌上的这些东西都不怎么值钱,只是唬人的玩意。 不过卫樱对于那些小玩意上的竹简却有几分兴趣,她转头看向身边,只见有好几个人手中都拿着竹简,正自皱眉冥想着。 卫樱最后将目光定在了立在她旁边的一名高大男子的手上,她笑着搭话道:“这位大哥,小弟我是第一次参加云雾节,还从未玩过猜谜游戏呢,这游戏好玩不?” 那是一位气度不凡的男子,他的身姿高大挺拔,身穿一身玄色锦衣,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以一顶温润的青色玉冠束在头顶。 男子戴了一张制作精美的半脸面具,卫樱看不出他长得如何,不过看他那双厚薄适中的双唇和线条优雅的下巴,也知道他的容貌定然不会差。 男子转头看向卫樱,先是看了看她脸上的面具,又忍不住打量了一下她所穿的衣衫,眼中不由现出一丝疑惑的神色来。 他很懂礼数,很快便将目光定在了卫樱的小脸上,对于她男装却是女子面具的怪异打扮并未深究,只是声音温和地说道:“小兄弟你若是对谜语游戏有过研究的话,可以试着猜一猜,只要你能猜出这竹简上的谜语,便可得到竹简之下的奖励。” 这声音真是好听,轻浅的如同潺潺流过的山泉,温润的就像是触手生温的暖玉,缓缓钻进耳朵里,一直响到了心灵深处,有一种安稳人心的力量。 这男子比起卫樱要高了一个头,她抬头看着他温和含笑的眼睛,突然有一种很想要看一看他的长相究竟如何的冲动,好知道他的长相是否能够配得上这个声音。 第23章 猜谜 不过卫樱也知道若要人家摘下面具是个极其不礼貌的事情,便强行将心中的好奇压了下去,她探头看向男子手中的竹简,笑问道:“大哥,你猜的是什么谜,能不能给我看看?” 男子轻轻一笑,将竹简往卫樱处一递,温声应道:“好,你看一看吧。” 卫樱接过竹简,借着摊上挂着的灯笼光低头看去,只见那竹简上刻着四行字:“去了上半截,有了下半截,比成两半截,又无下半截。” 卫樱眉头轻皱,满脸深思地看着竹简上的四句话,低声嘀咕道:“这是个字谜么?” 男子应道:“不错,上面写了是打一字,只是我还未猜出来是哪个字。小兄弟,你知道是什么字么?” 卫樱一手拿着竹简,一手虚空乱划,良久,她雀跃道:“我猜出来了,是个熊字对不对?” 说着,她将竹简递还给锦衣男子,笑道:“这位大哥你再看看,是不是‘熊’字?” 锦衣男子接过竹简,将卫樱所说的‘熊’字套进这四句话中,发现果不其然。他轻笑道:“应当是了,多谢你,小兄弟。” 说罢,那男子将竹简递向摊后的老板,笑道:“老板,我猜出来了,可是‘熊’字么?” “公子稍候,容我看看谜底。”摊贩接过锦衣男子递过去的竹简,将竹简轻轻一旋,那竹简便顷刻间分成了两半。他自竹简的接口处取出一张折叠的小纸条,撑开来一看,笑着应道:“公子猜对了,正是熊字。那么这块玉佩就是公子的奖励了。” 锦衣男子轻笑,他接过摊贩递过来的玉佩,笑道:“多谢。” 卫樱新奇地看着摊贩手中裂成两半的竹简,道:“原来那个竹简里面就有答案么,那岂不是谁都能知道答案了?这猜谜游戏还怎么玩?” 锦衣男子轻笑摇头道:“那竹简我们是不能打开的,自己打开也不作数,只能猜出后给老板去看,这样对我们也公平。” 卫樱的眼珠转了一圈,踮起脚尖凑到男子的耳边,低声说道:“这里人这么多,其实我们可以自己偷偷打开看一看的呀!” 男子轻笑,压低了声音应道:“那竹简若是打开后就拼不回去了。” “哦,是这样啊。”卫樱嘿嘿一笑,她低头看向桌上的诸多小玩意,随口问道:“那我也要猜一个,老板,你这个猜谜游戏是怎么玩的?” 此时那摊贩老板正在为别人观看谜底,一时间并没有听见卫樱的话,自然也不会回答她。卫樱等了片刻没有等来回答,便抬头看向摊贩,扬声唤道:“老板……” 这时一旁的锦衣男子温声开口打断了卫樱的话,他轻声解释道:“小兄弟,你若要猜谜的话便需给老板两钱,若是猜对了谜语可得奖励,若是猜错了或是猜不出便什么都得不了。桌上的这些东西价值不同,那便宜的,上面的谜语便简单一些,贵点的东西上面的谜语便要难一些了。我看这玉佩不错,便选了个难的,险些没有猜出来呢。” 第24章 卿瑾 “好,我知道了。”卫樱点头应了一声,她在桌上看来看去,最后选定了一支玉簪,指着那玉簪说道:“老板,我要猜这个。” 正在忙碌中的老板一边旋开手中的一块竹简,一边转头看向卫樱,扬声道:“好嘞,小哥你若要猜这个的话只需给我两钱即可,若是你猜对了,这竹简下的玉簪便是你的,若是你猜错了可什么都没有了哦。” 卫樱取出两枚鹌鹑蛋大小的圆形铜钱递给老板,应道:“好,你给我吧,老板。” 锦衣男子转头看向卫樱,好心提醒道:“小兄弟,那个玉簪看起来可是这桌上最值钱的东西了,想来它上面的谜语也不简单呢。” 卫樱无所谓地说道:“没关系,反正才两钱嘛,就当猜着玩了。” 锦衣男子摇头轻笑,他将手中的玉佩递向卫樱,笑道:“小兄弟,这个送给你。” 卫樱先是接过了老板递过来的竹简,随后转头看向锦衣男子,疑惑道:“你将这玉佩送给我做什么?” 男子温声说道:“竹简上的字谜原本便是你猜出来的,这块玉佩理当属于你。” “没关系啦,大哥。”卫樱摆摆手,笑道:“我是帮你猜的嘛,这块玉佩你就收下吧,就当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 “那……”男子轻笑,温声道:“那便多谢你了。小兄弟,你都送我见面礼了,我还未问你的名字呢。” “我叫……”卫樱差点便脱口而出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还好她很快便反应过来了。她顿了一下,笑道:“我叫萧木,大哥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锦衣男子也停顿了一下之后方才答道:“我叫卿瑾。” 卫樱一边将竹简移向灯笼光下面好看清其上刻的字,一边随口说道:“卿大哥,我是卫国人,你呢?” “我是云国人。”卿瑾回答了卫樱的话之后,又看向她手中的竹简,笑问道:“这是个什么谜语,难不难?” “果真好难呀。”卫樱皱眉轻叹,她将竹简自灯光下移回来,转头看着卿瑾说道:“卿大哥你是云国人呀,你们云国真好,又繁华又安定,而且民风开放,我真羡慕你们云国人。” 卿瑾淡淡摇头,轻声说道:“在这乱世之中又哪里有真正的安定呢,即便是表面上安定,背地里却也是暗藏阴暗。真正的动乱其实都在人的心里,是因为那永远都喂不饱的欲望。” 卫樱借着灯火光芒认真地看着卿瑾的脸,自他半垂的眼眸中看出了浅淡的忧伤之色。随后她移开目光看了看他的穿着和佩戴的饰物,悄悄在心里想着,这人穿着尊贵,气质不凡,又身处阴暗的环境中,怕不是云国的公卿贵族么。 卿瑾很快便将心中的忧伤抛开了,他低头看向卫樱,笑问道:“这竹简上的是什么谜语,这次看我能不能帮帮你。” “那好啊,卿大哥便帮我一起猜一猜吧。”卫樱低头看向竹简,念道:“三山自三山,山山甘倒悬。一月复一月,月月还相连。左右排双羽,纵横列二川。阖家都六口,两口不团圆。” 第25章 阴魂不散 卿瑾垂眸沉默了一会,摇头轻笑道:“太难了,我完全没有头绪,这是猜什么的,也是字么?” 卫樱又低头看了看竹简,点头说道:“对,这里写着呢,打一字。” 卿瑾轻笑道:“抱歉了,萧兄弟,这个字谜太难了,我可帮不了你的忙了。” “没关系。”面对着这么难的字谜,卫樱却是格外有兴致,她低头认真地看着竹简上的谜面,自信地说道:“只要给我时间,我一定能猜出这个字谜!” 卫樱只是低头看着竹简,却没有察觉她的身边有人猜不出谜语,懊恼的走了,又有人来,立在她的身边低头认真地打量着桌上的小玩意。 “老板,你这里的猜谜游戏是怎么玩的?” 一个浅淡的声音如同轻风吹过,缓缓吹进了卫樱的耳朵里,却致使她一愣。 下一刻,卫樱讶然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发现一位身形高大的男子已然立在了她的身侧。 只见那人仍旧穿了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色锦衣,身姿挺拔,气质淡然。他的脸上戴了一张狼脸面具,那狼脸图案凶恶,使他的脸庞看起来都凶了几分。 卫樱眉头一皱,虽然这男子戴着面具,但是他这一身亮眼的衣衫和他的声音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此人,正是申暮羽。 此时申暮羽并没有注意到卫樱的存在,他只是含笑看着猜谜摊的老板,静静听着他的解释。 “这个讨厌的家伙怎么就阴魂不散呢?”卫樱皱眉腹诽了一句,却没有意识到,他们都是为云雾节而来,这长尊街就算是长了一些也毕竟只是一条街,他们这两人相遇的可能性自然也不会太小。 卫樱嫌恶地看着申暮羽,脚步悄悄往卿瑾的方向移动着,试图距离申暮羽远一点。 “奚小姐!” 突然,有一个轻浮的男声扬声高唤了一声,远远高于人群的喧闹声音,瞬间吸引了卫樱的注意力。 她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人群之外,透过密密麻麻的人群却是什么都看不到。 卫樱反应过来这人扬声高喊的名字是谁,然后便想起了三天前她所看到的那个纨绔子丑恶的嘴脸,还有那位娇滴滴弱不经风的奚小姐,顿时便有些担忧奚小姐的处境。 “奚小姐,请留步!” 又是那个声音,再次扬声高喊了一声。 卫樱转头看看正在低头挑选谜语奖励的申暮羽,心里想着自己正好想要离他远一点,干脆便走了算了。 这样想着,她将手中的竹简往桌上一扔,扬声唤道:“老板,你先帮我将这个竹简留着,我一会回来再猜啊!” 说罢,她也不管老板有没有听到,转头与卿瑾打了个招呼,丢下一句话便往人群外挤去,道:“卿大哥,我要先出去一下,再见啦!” 卿瑾还未来得及反应,卫樱已经挤进了人群中。他轻笑着摇摇头,随后转身离开了这个猜谜的小摊。 卫樱的声音传来时惹得申暮羽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但他只看到一个娇小的背影闪进人群中不见了。 他摇摇头,回头看向小摊的老板,含笑问道:“老板,你们这里最难的谜语是哪个?” 正在往桌上空缺的地方摆放奖品和竹简的摊贩老板闻声看向申暮羽,沉吟道:“最难的么……” 他的目光在摊上不停寻找,最后定在了一枚赤色玉簪之上。 随后他抬头看向申暮羽,笑道:“最难的是这个玉簪上的谜语,不过被一个小哥选去了,那个小哥在……咦,他跑去哪了?” 第26章 帮忙 申暮羽随着老板指的方向看过去,什么都没有看到,然后他的眼角余光便看到了卫樱扔到长桌上的竹简。 只见那竹简被孤零零地扔到了桌子的边缘,下方也并没有压着奖品,一看便是被人随手扔到那里的。 他拿起那块竹简递向摊贩,笑问道:“老板,是这一块么?” 摊贩接过竹简看过,点头道:“正是这个,只是不知道方才猜谜的那个小哥去哪里了,他很有可能是去问同伴帮他一起猜谜了吧……这块竹简上的谜语虽是最难的,但毕竟被人选去了,公子就是猜出来了小老儿也不好将奖品给你,你不妨再选一个别的吧。” “无妨。”申暮羽轻笑道:“老板,我不要奖品,只要看一看这个谜语即可。听着你的话,那小哥应当也是猜不出才去寻找同伴的吧,我若是猜出来了,老板你只需将奖品交给他便是了,我权当帮他一个忙。” 摊贩将那支赤色簪子拿来给申暮羽看了看,好心提醒道:“这个谜语的奖品可是我这摊上最值钱的东西了,公子当真要无偿帮助别人么?要我说,公子还不如先去别处逛逛,若是回来时见别人都没有将这奖品取走,再试试能否猜出谜语。” 申暮羽低头看着那枚赤色玉簪,淡笑摇头道:“没关系的,老板,这个奖品给不给我都无所谓,我只是想要试试最难的谜语我能否猜出。” 摊贩沉默片刻,将竹简递给了申暮羽,道:“那好,公子猜猜看吧。小老儿我最讲诚信,公子你若是猜出这个字谜了,只要那个小哥还回来,我必会将这根簪子送给他,并且告诉他是公子替他猜出来的。只是公子方便留个名字么?” 申暮羽低头看向竹简上的字谜,随口应道:“不必了。” “好,公子且先猜吧。”摊贩说罢,接过旁人递过来的竹简,开始观看他猜出的谜底到底是不是对的。 申暮羽旁边的肖霁转头看向他手中的竹简,问道:“公子,这个字谜难么?你可猜得出?” 申暮羽淡笑,点头道:“猜出了。” 他扬手将竹简递向小摊的老板,含笑道:“是‘用’字,老板帮我看看可对么?” “好。”对于申暮羽手中这个最难的谜语,摊贩也分外好奇他到底能否猜出。他没有去接旁人递过来的竹简,而是先接住申暮羽手中的竹简,旋开来,将一张折叠的纸条取出撑开一看,满脸惊叹。 他抬头看向申暮羽,赞叹道:“公子真是聪明,这么快就猜出这个字谜了,这可是我儿子设下的最难的谜语了,他还说这个谜语必会难倒许多人呢!恭喜公子,您猜对了。” 申暮羽淡淡说道:“好,那便烦请老板将这枚玉簪交给那位小哥吧,告辞。” “公子放心。”摊贩郑重说道:“只要那小哥回来,小老儿必会将这根簪子交给他的。” 申暮羽点点头,转过身,有肖霁在前为他在人群中清出一条道路,他紧随其后缓步往人群外走去。 申暮羽和肖霁来到长街上正要信步往前走的时候,却只见旁边不远的地方聚集了许多人,他们正围拢成一个圈,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地看着热闹。 “肖霁,去看看。”申暮羽打了个招呼,率先往那有热闹可看的地方走去。 肖霁应了一声,快走几步来到申暮羽的前方,他将围观热闹的人费力地推开,和申暮羽一起走到了人群的最前方。 申暮羽来到这里定睛一看,只见在众人围成的一个圈里正有几人发生了争执。那几人都戴着面具,但是听他们说的话,申暮羽可以断定这些人里有前几日他在街上巧遇的柴远、奚小姐、奚晟,还有那个专门追上他追问的小少年。 第27章 咄咄逼人 卫樱挤出人群来到长街上的时候,正看见一名身形娇小的女子拉着一名家丁打扮的少年迎面跑来,他们步伐仓惶一看便是在躲避着什么。 而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有三个人毫不客气地拨开碍路的行人,正一路快速追来。 那三人中领头的一人还一边跑一边高喊着“奚小姐”这三个字。 卫樱都不用仔细看那个高声大喊的人,便知道他必是那个纨绔子柴远无疑了。 长街上的人实在太多,太过拥挤,再加上前方仓惶逃跑的那两人距离后面紧追不舍的三个人原本便没有多远。 所以当卫樱看过去的时候,那三人已经追上前方的一男一女,并将他们围了起来。 卫樱见状连忙跑了过去,她没有贸然上前,而是立在距离这五人大约有丈许远的地方,遥遥看着他们的情况。 人都是爱看热闹的,卫樱立定后不久,长街上的许多人便纷纷围拢而来,围成一个圈,指点着圈中的五人窃窃私语。 卿瑾也随着人流走了过来,当他看到圈中的五人之后,不知为何轻轻摇了摇头。 只听得那柴远此时正语气不善地开口说道:“奚小姐,我昨日便去你府上邀请你一起参加云雾节,你说你偶感风寒拒绝了我,怎么今日却跟着这个家丁一起出来了?而且方才你我巧遇,我都认出奚小姐你了,唤你你却落荒而逃呢?请奚小姐解释一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看不起我柴远,故意给我难堪么?” 虽然隔着面具,但是卫樱仍旧能够感觉到奚小姐脸上的无奈神色,她支吾了一会,悄悄放开身边奚晟的手并且极其自然地踏前一步,将奚晟护在了身后。 她沉默了好一会,轻轻吐出一口气,落落大方地对着柴远屈身施了一礼,语气和缓,道:“柴公子误会了,小女昨日的确是染了风寒。小女原想着今日那病定然好不了,所以才拒绝了柴公子的邀请。谁知后来吃了几服药之后病好些了,云雾节又在家门口举行,想着出来看看便回去。因为不想久逛,便也没有再给柴公子送信,还请柴公子见谅才是。” 听着奚小姐不软不硬地这几句话,卫樱暗暗叫好。 可是柴远显然不会被这几句话轻易给打发了,他继续恶声恶气地说道:“既然是这样,那你我都在街上偶遇了,奚小姐为何不主动与我打个招呼,反是要落荒而逃呢?” “有么?”奚小姐轻笑,摇头道:“柴公子又误会了,小女并没有逃,只是出来的久了,身上染了寒气,便想着快快回去,好不会使得风寒病再加重,这才走得急了一些。” 因为柴远的脸上戴着一张虎脸面具,卫樱看不出他的表情,但是她可以想象到他的脸上一定露出了凶恶丑陋的神情,难看至极。 只听他语气不善,咄咄逼人地说道:“不管怎么说,奚小姐既然都已经出来了,与我一起逛逛这云雾节总是可以的吧?” 奚小姐为难地说道:“实在是抱歉,柴公子,小女已经说过了,因为出来太久已然是身体寒气加重,此时回去怕不是也要再大病一场,实在是不能陪公子同游云雾节了,还请公子见谅。” 第28章 狗皮膏药 柴远闻听这话顿时大怒,他寒声喝道:“奚念语!本公子为了你几次三番低声下气,你却不知好歹次次拒绝本公子!你自称风寒不肯跟本公子一起参加云雾节,却与这个卑贱的家丁一同出来游玩,本公子不与你计较便罢了,你偏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怎么,你非要本公子的侍卫押着你与本公子一起同游长尊街么?!” 奚念语娇弱的身子抖了一下,面对着盛怒的柴远,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而奚晟却是一拉奚念语将她护在了身后,他的脸上戴着一张绘画着黑豹脸谱的面具,那半脸面具与他刚毅的薄唇和线条坚毅的下巴结合起来,使得他看起来像极了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周身气势凛然霸气。 他冷冷地看着柴远,寒声说道:“我家小姐已经说了,她现在要回家,还请柴公子让路。” 对于这个胆敢多次冒犯自己的家丁,柴远厌恶至极,更何况他方才还看到奚念语分明是牵着这个卑贱家丁的手一起走在街上的。那时他们说说笑笑的一看便是关系非同寻常,看得他妒火中烧,格外愤怒。 而且他凭借着身形体貌认出奚念语后唤她的名字,她竟是牵着那家丁的手直接跑了,看见他就像是看到了什么凶神恶煞一般,这让他更加恼怒。 柴远冷哼一声,寒声说道:“本公子与你家小姐说话,哪里有你这卑贱之人插话的份?你们两个,给本公子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没规矩的家伙,将他的两条腿给我打断!” 奚念语大惊,她正待上前跟柴远说几句软话让他放过奚晟,正在这时,突然有一个轻扬的声音响起,扬声道:“我不知道各位看客看到了什么,可我萧木分明是看到了一张粘人的狗皮膏药嘛!” 只见有一人背着手缓步越众而出,她施施然走到距离柴远不远的地方,盯着他继续问道:“你说是不是……狗皮膏药?” 卫樱故意在是不是之后停顿了一下,听来像是在问柴远,又像是在说柴远是狗皮膏药一般。 围观的众人终于有不少人明白过来,发出了轰然的笑声。 柴远愣了一会,很快便想清楚这句狗皮膏药是这个小子在骂自己,再加上一旁的轰然笑声,柴远勃然大怒,他怒喝道:“哪里来的小子,竟敢辱骂本公子,你们两个给我上,杀了他!” “咦?”卫樱上身前倾,不屑地看着柴远,哂笑道:“我可没有说公子你就是狗皮膏药,怎么公子却自己捡骂呢?难道公子喜欢被人骂,不被骂就不痛快么?” “你,你……”柴远怒不可遏,却无话反驳,他愤怒地看着卫樱,良久,也只是状若疯狂地喝骂道:“杀了他,给本公子我杀了他!” “是!”柴远身边那两名身形高大的侍卫齐声应是,快步走向了卫樱。 两名侍卫都是高大魁梧的大汉,比起卫樱要高出一个头不止,所以围观的人笑过之后都不免有些担忧地看着卫樱,认为这个个子矮小的小少年肯定是打不过两名大汉的。 有几名各国的侠士少年大都早已看不过,见此情况纷纷上前几步,就要跑过去帮助卫樱。 第29章 好身手 卫樱虽然个子小身体也弱,但是她胜在身形灵巧,只见她站在原地未动,在两名大汉挥动粗壮的胳膊一左一右向她打过来的时候,她灵活地避过了左边的大汉,并且一闪身自右边那名大汉的身边转过去,轻巧闪到了他的身后。 她怪笑一声,运足了内力一掌拍在那大汉的后心上,竟是打得他闷哼一声,身形不稳地往前一趔趄。 申暮羽正好是这个时候来到人群前方的,他看着身形灵巧的卫樱,轻笑道:“好身手。” 就像是申暮羽在宏城打探到的一样,卫樱自小从未学过一国公主该学的礼仪和女德,反而一直都是跟着卫国的公子们一起学习。 除了那些书本上学到的历史、政治、兵法、治国之道等知识以外,她便是跟着公子们一起学习武艺、剑法、枪法、骑术、射箭。 并且就连卫国公都不得不承认,她的成绩比几位公子还要好许多,不管什么都是第一的。 教公子们武艺的师父不免爱才,总是更愿意教导悟性极高的卫樱,所以卫樱虽然因为年岁小,身体还未长开,看起来又矮又弱,武功却已然可以称得上是不错了。 柴远的两名侍卫一看卫樱的样子便有些轻敌,还以为他们两人联手可以一击便将卫樱打得非死既残呢,却不料其中一人竟是反被卫樱拍了一掌,还打得他后心疼痛,胸口发闷。 这一下那两名大汉可不敢再轻敌,那个被卫樱打了一拳的侍卫舒展一下双肩,双手紧握成拳,与另外一名大汉对视一眼,目光凝重地点了点头。随后两人转身面对着卫樱的方向,迎着她快步走去。 “兄弟,我来帮你!” 只听得一个铿锵有力的男声响起,奚晟让奚念语站的距离柴远远了一些之后,走来与卫樱并肩而立,他冷冷地看着柴远的两名侍卫,目光中全无惧意。 卫樱以欣赏的目光看了奚晟一眼,笑道:“好兄弟!” 卫樱心中很清楚,这个柴远敢这样嚣张肯定是出身不凡,定是云国的公卿贵族,卫樱敢公然得罪他,因为卫樱是卫国的公主,就算是不确定柴远的身份也不惧怕他。 而奚晟只不过是奚念语家的一个家丁,若是柴远秋后算账他性命都难保。 可即便如此他仍旧肯出头与卫樱并肩而战,卫樱真的是越来越欣赏他了。 眼看着卫樱和奚晟两人就要与柴远的两名侍卫打在一起,那些方才就已经走出人群的各国侠士已然走了过来,纷纷出言道:“小兄弟,我也来帮你!” “算上我一个!” “我也来帮你们!” “……” 见此情况卫樱顿时眉开眼笑的,她哈哈一笑,声音骄狂,扬声喝道:“好,诸位兄弟都来帮我,咱们一起好好地教训教训这几张讨厌的狗皮膏药啊!” “哈哈,好!” “小兄弟你说的实在是太贴切了,可不就黏人的狗皮膏药么!” “哈哈哈哈……” 前来相助卫樱和奚晟的七八名年轻人俱都是哈哈大笑,人群同样也爆发出了一阵高过一阵的笑声。 柴远站在原地看着众人开始围攻他的两名侍卫并且很快便将他们打得抱头鼠窜,若是他没有戴面具的话,别人一定会发现他的脸色一会青一会白一会红,神情好不精彩。 第30章 欣赏 柴远的心中怒火中烧,他大怒之下猛然将脸上的面具扯下来丢到一旁,然后转头四望着看向身边的人群,扬声喝骂道:“本公子倒是要看看谁还敢再笑,谁若是再笑一声,本公子直接灭了他满门!” 若是在平常,别国的人或许不会怕柴远,但是云国人、尤其是霄城人是一定会因为惧怕柴远而止了笑声的。 可是现在是晚上,又是人人都会戴面具的云雾节,这街上参加云雾节的又大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和花样年纪的少女。 在这样的情况下谁还会惧怕柴远的一句威胁,他们之中有很多人早已看不惯柴远的嚣张跋扈,如今看他出丑还焉有不放声嘲笑的道理? 于是柴远威胁的话一声狠过一声,音量也是越来越高,却完全无法止息人群的嘲笑。 柴远哪里受过这样的气,不一会他便浑身发抖,被气的脸色通红。 正在这时,柴远的那两名侍卫终于勉强自众人的围攻中逃了出来,只见他们的衣衫破烂,面具被人扯掉,露出了两张鼻青脸肿的脸,看起来好不狼狈。 他们脚步踉跄地跑到柴远的身边,哀叫道:“公子,我们快跑吧……” “兄弟们,我们追上去,打!”卫樱见那两名侍卫跑了,哪里肯轻饶了他们,她哈哈地笑着,带头追着那两名侍卫跑去。 卫樱一边往前跑还一边扬声大喝道:“这次我们连这个纨绔子一起打!” “好!” “哈哈,连他一起打!” “……” 两名侍卫见状大惊,柴远也是变了脸色,他看着气势汹汹跑来的众人,吓得腿都弯了。 两名侍卫感觉到他的情况,情急之下哪里还管得了许多,直接一左一右地抬起他往人群外跑去。 在临走之前,柴远终于勉强聚集了一点胆气,他扬声怪叫道:“兀那小子,你竟敢欺辱本公子,有本事你等着,我回去后就让我父亲调兵杀了你,灭你满门!” 卫樱看柴远三人很快就冲进了人群里,便扬手喝止了仍旧想要追上去的一众年轻人,自己也停了下来。 她看着柴远和他的两名侍卫仓惶逃离的方向,扬声嘲笑道:“有本事你别逃呀,狗皮膏药!你这个打不过就跑的孬种,还要灭了小爷我满门?小爷等着你,有本事你就来!” 人群中隐隐传出了柴远愤怒的怪叫声,他被两名侍卫一左一右的架着,一头冲进人群中,众多深恨柴远的人趁乱出手,这三人便又挨了不少拳脚,好不狼狈。 一直安静在一旁看热闹的申暮羽轻笑着摇摇头,转头对着肖霁低声说道:“肖霁,你去追上柴远,让他今日晚上别调兵,你告诉他,这云雾节是云国最大的盛事,也是为云国百姓增加收入、为云国政府增加税收的重要节日。若是他毁了云雾节,不管他父亲的身份如何尊贵也必然要受到惩罚的,到时他父亲还不是要责怪他么?” 肖霁愣了一下,道:“公子,您这是要帮这个小少年么?” 申暮羽淡淡应道:“是啊,这小少年虽性子骄狂,不知天高地厚,却也是个侠义之士,我们能帮帮他便帮帮他吧。” 肖霁点点头,应道:“好,那我这就去了,公子。” 申暮羽淡淡应了一声,他并未去看转身离开的肖霁,目光只是定在卫樱的身上。 只见她正拱手一一谢过上前帮助她的七八名少年,她的动作豪爽大方,声音骄狂,说出的话豪气冲天。 申暮羽的眼中有欣赏的神色,他低声自语道:“此子绝非池中物,他日冲天,定是人中龙凤。” 第31章 办法 柴远仓惶逃走了,奚晟和卫樱谢过上前帮助他们的七八名少年之后,奚念语又走过来谢过那些少年,将他们送走了。 在旁边看热闹的人见无热闹可看,便也先后散开。卫樱与奚晟、奚念语三人的身边立时拥挤了许多,众人来来往往,喧闹了长街。 奚念语感激地看着卫樱,屈身行礼道:“这位少侠,真是多谢您今日仗义相救了。” “小姐不必客气!”卫樱摆摆手,笑道:“其实前几日我见那纨绔子在街上欺负小姐便看不过,若非有人出头我早就出手了,今日正好好好教训一下他!” 奚念语轻轻一笑,笑问道:“小女乃是云国国尉奚高卓之女,敢问少侠高姓大名,是哪里人氏?” 卫樱笑着答道:“我叫萧木,是卫国人。话说方才一直缠着小姐的那个纨绔子是谁呀,真是嚣张呢。” 奚念语轻叹一声,答道:“他是当朝大司马柴瑞柴大人的嫡长子,他……唉。” 虽然隔着面具卫樱看不到奚念语的表情,但是她可以想象到奚念语此时定然是眉头紧皱,既苦恼又无奈的模样吧。 奚念语只是以一声轻叹掩藏了她未出口的话,卫樱却是只听这一声无奈的叹息便已然想到了前因后果。 大司马和国尉都是武官,但是大司马是国尉的顶头上司。柴远身为大司马的嫡长子,看上了奚念语,并且必定是一直纠缠着她不放。 而奚念语为了父亲的仕途,就算是再厌烦柴远的纠缠也只能无奈忍着。 想清了其中的关节之后,卫樱轻笑一声,倾身靠近奚念语,压低了声音说道:“不必说,小姐必定很是厌烦那个纨绔子的纠缠吧?” 奚念语犹豫了一会,低声应道:“诚如萧少侠所说,小女的确极度厌烦那人的纠缠,急欲摆脱之。” 卫樱脱口而出,无所谓地说道:“其实要摆脱那个纨绔子的纠缠也很简单嘛,我若是小姐的话,早就将那个纨绔子吓得远远的了……呃,我这里就有办法能让小姐得偿所愿,只需小姐花些钱财即可,小姐可愿一听?” 卫樱一身男子打扮,却将自己比成了奚念语这么一位女子,奚念语闻言不由愣了一下,不过她并未多说,而是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是小女愚钝了,还请少侠教一教小女吧。” 卫樱轻笑一声,摇头道:“这个方法我便不说给小姐听了,就算是小姐你知道了也无法施展。我现在便将这个法子教给奚晟,小姐只需给他提供足够的钱财即可。” 奚念语转头看了奚晟一眼,点头道:“那好,那烦请少侠便告知给奚晟吧。” 一旁奚晟听到这里,对着卫樱拱手说道:“萧兄弟请说吧,不管这法子多难,奚晟都一定会办到的。” 卫樱邪笑一声,靠近奚晟的旁边,低声说道:“其实这个法子也没有多难。奚晟,你首先花钱请几名打手,在今后的时日里隔三差五地埋伏着打伤柴远,你最好是多花些钱只请高手,让他们下手时将所有的行动都伪装成偶然,绝不能让柴远察觉出他们是被人请来专门打他的。 “然后,你要在柴远经常行走的路上设下陷阱,让他再多吃点苦头。你若是有耐心,便多折磨他一些时候,但是只有一点,切记不可让他看出乃是被人特意陷害的。” 第32章 不容易 奚晟认真听着卫樱的话,待到她停顿下来了,他连忙点头应道:“好,我会注意的。然后呢?” 卫樱的唇边挂着一丝邪笑,继续压低了声音说道:“等你折磨他折磨够了,再花钱请一个江湖骗子扮成算命先生,偶遇柴远,先用他的身世、姓名、平生之事唬住他,然后再告诉他,他这些天以来接连不断地遭受血光之灾,是因为距离他的克星越来越近的缘故。让那个江湖骗子隐晦地告诉他,奚小姐便是他柴远的克星,若是他真的娶了奚小姐,定然会灾厄不断,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如此一来,我不信他还敢纠缠奚小姐!” 卫樱说罢,奚晟看向她的目光已然含了一丝钦佩的神色,他郑重点头道:“我都用心记下了,萧兄弟,多谢你了。” “不谢。”卫樱摆摆手,正色道:“奚晟,这个法子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你若有一步走错,只要一旦被柴远察觉到是有人在刻意整他了,他必定会追查下去,若是他查到你了,绝不会轻饶你的,你且斟酌着去施行罢。” 奚晟目光坚定地说道:“萧兄弟放心,为了小姐,我什么都不怕。” “好!”卫樱赞赏地看着奚晟,含笑说道:“奚晟,你虽出身寒微,却绝不能妄自菲薄。以你之勇、之忠、之才,他日定能出人头地。我非常期待与你还有再见的那天,看着你高高在上!” 在明亮的月光和满街的灯笼光芒映照下,奚晟在卫樱那双明亮的双眸中看到了由衷的赞赏和期许之色,像是期许着自己可以一飞冲天,凌驾于众人之上。 这是奚晟从小到大从未自别人看向他的目光中看到的神情,他长到这般大,看到的所有目光里都只有淡漠和不屑。 也只有小姐罢了,只有她看向自己时目光中没有半点轻贱,只有淡淡的怜惜之色。 事实上,小姐看向他时眼中的怜惜会让奚晟冰冷的心回温,一直暖到温柔似水。但是他并不喜欢小姐以这样的目光看着他,他希望终有一天,她再看向自己时,眼中只有依赖,甚至是……崇拜。 卫樱的话仍旧还回响在耳边久久不散,奚晟愣愣地看着卫樱的双眼,良久,突然身子一震。 在今后的岁月中,奚晟都牢牢记住了卫樱的话和她的目光,正是这样的目光支撑着他自泥泞中挣扎出来,一步步迈向了更远、更高的地方。 卫樱戴着面具,奚晟看不见她的模样,但是他却想着,他一定会记住这双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的眼睛的,一定会一直一直记得,记在心的最深处…… 长街喧闹,卫樱和奚晟的声音又压得极低,奚念语并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她只是在一旁看着奚晟一直呆愣愣地看着卫樱不说话,忍不住出声唤道:“奚晟,你怎么了?” “我没事,小姐。”奚晟渐渐回过神来,他转头对着奚念语打了个招呼,随即回头看向卫樱,由衷感激地说道:“多谢……多谢你看得起我。” 卫樱摇摇头,轻声道:“你不该多谢我看得起你,你首先应该自己看得起自己。罢了,不跟你多说了,我要走了,告辞!” 奚晟双手交握欠身,深深弯腰郑重地对着卫樱施了一礼,沉声说道:“萧兄,再会。” 卫樱对着他拱拱手,又转头看向奚念语,笑道:“奚小姐,我出来参加一次云雾节不容易,这就跟你们告别啦,我还没有好好逛过整条长街呢。” 第33章 谢意 奚念语的唇边含着得体的笑意,正想要和卫樱道别,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的唇边失了笑意,正色道:“萧少侠还是别再逛了,尽快回国吧。方才柴远离开时叫嚣着会调兵来便一定会调兵前来的,到时少侠你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实在抱歉,萧少侠,小女连累你不能好好参观云雾节了。” 卫樱自小天不怕地不怕,哪里会怕柴远的调兵?她摇摇头,笑着说道:“奚小姐你是不知道我出来一趟有多不容易,可不能就这样匆忙离开。小姐放心吧,这云雾节是你们云国最大的盛事,那纨绔子就算是再没脑子应当也不敢因为调兵报私仇而毁了云雾节。退一万步说,就算是那个纨绔子调兵过来了我也不怕!” “萧少侠……” 奚念语还待再劝,卫樱已然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她拱手为礼,笑着道了一句“告辞”后,潇洒地转身离开了。 奚念语眼看着卫樱的身影很快便淹没在了人群中,也只能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旁的奚晟对着奚念语说道:“小姐不必过分担忧了,这位萧兄身手很好,人又聪明,肯定不会有事的。” 奚念语轻叹一声,点头道:“好,我们走吧。” 奚晟应了一声,走在奚念语的身前为她隔开拥挤的人流,一路艰难地往前走去。 …… 卫樱离开奚念语和奚晟之后重新来到了方才的那个猜谜小摊处,她仗着身子娇小挤进摊前,低头仔细寻找了好一会却没有看到那块被她扔到了长桌上的竹简。 “老板!”卫樱抬头看向正在摊后忙碌的摊贩,扬声问道:“我选中的那块竹简呢?可是被别人选走猜出了么?” 摊贩在百忙之中看向卫樱,仔细辨别一会之后认出了这个一身男装却戴了一张女式面具的小少年。他笑呵呵地说道:“你回来啦,小哥?那个字谜你可猜出了么?” 身边声音喧闹,卫樱不得不扬高了声音,应道:“我方才去忙别的事情了,还未猜呢,老板你将那块竹简再给我吧,让我试试看能不能猜出来。” 摊贩自桌下的木箱里翻找了一会,取出一支赤色玉簪递向卫樱,笑道:“小哥你不必再猜了,有一位公子已经将谜底猜出来了,他说自己不要奖励,让小老儿将奖励给你呢!” 卫樱迟疑了一下,接过玉簪后扬声说道:“还有这么好的事情?老板,那个公子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 摊贩摇摇头,答道:“公子没有留名,而且自始至终都戴着面具,小老儿没有看见他的模样。” 卫樱低下头,一边摩挲着玉簪一边回想方才的那个字谜,许久,突然脑中灵光一闪。 她抬头看向摊贩老板,扬声问道:“老板,那个字谜的谜底可是‘用’字么?” 摊贩一边将一块旁人选定的竹简递给他,一边思索了一会之后,答道:“是‘用’字,小哥你也好聪明呢。” 卫樱笑着道:“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谢谢那位公子啦,老板,你若是再见到他了,便代我向他表达谢意吧。我走了,告辞!” 说着,她也不等摊贩回应,转身离开了。 第34章 比武 卫樱离开猜谜的小摊后一路往前走,又遇见了一个杂耍摊子和一个猜谜的小摊都未停留,直到她走到长尊街与和宁街的十字路口处,只见那十字路口的北边有好多人聚在一起大声叫好不停,便好奇地走过去,挤进了人群中。 卫樱到底是仗了个子小身体灵活的方便,很容易便挤到了最前方。 她定睛一看,发现被人群围在里面的是一座高约尺余,长约三丈,宽约两丈的比武台。她不用问便知道,这一定就是卖面具的婆婆所说的林纪合搭的比武台子了。 卫樱来到人群里的时候,比武台上正有两个人打得难分难解,分外热闹。 她看了一会,转头看向身边的一名戴面具的年轻人,扬声问道:“这位大哥,我要是也想上台比武的话要怎么做呀?” 年轻人自比武台上收回目光看向卫樱,他打量了卫樱一眼,好心提醒道:“小兄弟,在这里比武可是有奖励的,而且奖励都不差,所以敢报名比武的都是高手,你还是不要轻易尝试了。” 卫樱笑道:“大哥你可别看我个子小,其实我的武功可是不错的哦。” 年轻人用怀疑的目光看了卫樱一眼,摇头道:“那好吧。小兄弟,你若要比武的话便绕过这个比武台,去后面报名就是了。等到这一轮的比武完毕,你们就可以开始比试了。” 卫樱继续问道:“大哥,在这里比武有什么规矩么?” 年轻人想了一会,道:“倒也没什么规矩吧,用不用武器什么的都没有特殊的要求,只要点到为止不要伤人性命就是了。” “好,多谢!”卫樱拱手道谢后,转道往比武台后走去。 卫樱绕到比武台的后方时,只见那里放了一张长桌,桌后坐着一名黑衣人,正在一个本子上记着什么。 卫樱径直走过去,道:“大哥,我要报名!” 黑衣人抬头打量了卫樱一眼,忍不住提醒道:“小兄弟,这比武可不是闹着玩的,你最好想清楚了再报名。” 卫樱点头道:“我想清楚了。” “好。”黑衣人点头道:“小兄弟,你若要报名的话要知道以下规矩——在这里比武,虽有规定点到为止,但是免不得会被伤到,此伤我们不负责,由比武之人自负。报名之人不管武功高低,先后报名的人自动分成一队,二十人为一队,两两对决,十名胜者进入下一轮再两两对决,然后决出五名进入第三轮,第三轮时抓阄有一人轮空,最后一轮三人里仍旧有一人抓阄轮空,直到剩下最后的两人对决,胜者可得奖励。你可听懂了么?” 卫樱沉吟片刻,道:“我听懂了。” 黑衣人应道:“好,请交二十钱,你需知道,不管你最后胜负与否,此钱都不会退回了。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萧木。”卫樱一边回答着,一边自怀中暗袋里取出与云国的二十钱等值的卫国铜币,交给了黑衣人。 黑衣人辨别好钱币之后,在一个本子上记下了“十九”和“萧木”这几个字,然后将一块长方形竹简递向卫樱,道:“萧兄弟还请将这块竹简收好,其上有你的号码,待到你们这一队开始对决时自然有人会喊你的名字,到时以号牌为身份证明。” 第35章 势在必得 “好,多谢了。”卫樱接过竹简看了看上面的数字,乃是“十九”字样。她收好竹简之后转身蹦蹦跳跳地离开,上前面比武台前看热闹去了。 卫樱很容易便融入到了身边喧嚣的环境中,她站在人群的最前方仰头看着比武台上的打斗,一双漆黑的眸子在月光和灯火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当她看到台上的人使出了什么高明的招式,便会跟着身边的人一起大声叫好。若是看到有谁不堪一击,在比武台上抵挡不了几招便被对手打败,也会肆意嘲笑,笑声中染了由衷的欣喜,昭示着她真的很喜欢这样的氛围。 在卫樱之前报名参加比武的一队二十人已经决出了最后的两人,此时这两人在比武台上打得难分难解,战况好不精彩。 云国的云雾节每年总能吸引到大陆各国中许多的年轻人,甚至有的游侠儿专门便会为了这云雾节比武而来,除了考校自己的武艺以外,还有以武会友的意思。 故而每年的云雾节上最热闹的便是林纪合开设的这个比武台了。 也因为比武台的名气越来越大,慕名而来的高手便也越来越多,此时卫樱看着这一队二十人中决出的两名胜者过招,当真是看得目眩神迷,再也移不开目光。 终于,比武台上其中一人打败了对手,正自拱手为礼,含笑说了一声:“承让!” 卫樱见状,高举起右臂,欢笑这扬声呼喝道:“好!” 然后围观的人群便响起了一阵高过一阵的叫好声,毫不吝啬地为那位胜利者喝彩。 比武台上战败的那人心不甘情不愿地对着胜利者回了一礼,然后跳下高台几步走到人群中,隐没了身形。 这时有一名美貌侍女含笑上到比武台上,袅袅婷婷地走到胜者的身边,扬声道:“恭喜石延少侠成为今日比武台上第七轮的胜者!” 人群中再次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叫好声,高台上的胜者石延双手交握前伸,深深弯腰对着人群施了一礼。 卫樱看着石延得了奖品——一把锋利的长剑和一块由林纪合特意制作的写着“云雾节武圣”五个字的令牌,目光格外羡慕。 比武台上,一名在侍女之后上到台上的老者将长剑和令牌交给石延并夸奖了他几句将他送走后,又在身边侍从的手中取出一张制作精良的弓和一筒十支雕翎箭,扬声喊道:“下一轮的对决马上开始,还请方才报过名的诸位侠士尽快准备好,当侍从叫出各位的名字时各位便直接上比武台即可。诸位还请看好了,这一轮的奖品乃是这张神惧弓和十支上好的雕翎箭!” 围观的众人看着那老者高举给他们看的弓箭,顿时一片哗然,卫樱听着身边人的议论声,只听得他们大都正在惋惜着自己不会武功,与如此珍贵的奖品无缘了。 卫樱轻轻一笑,看向老者手中奖品的目光异常明亮。 弓箭也还罢了,虽说制作精良,但是总价值在一百钱以内,卫樱倒看不上眼。 只是那块象征着胜者的牌子卫樱非常喜欢,她的唇边缓缓勾起了一抹张扬的笑意,那笑容看起来势在必得。 第36章 承让 卫樱看着高台上的那个老者穿戴华贵,气质卓然,又颇有主人之姿,想来应当便是搭建比武台的林纪合了。她方才已经打听过了,这林纪合是云国霄城人,也是城中有名的商人。 林纪合将奖品和奖牌交给上一轮的胜者并出示了这一轮的奖品之后,便笑眯眯地自侍从手中接过一张宣纸,扬声喊道:“现在老夫宣布,下一轮的比赛正式开始!有请袁浩言和范赋上台比试!” 人群中立时响起了两声中气十足的应答声,有两人先后走出人群来到比武台前,纵身一跃便跳到台上,惹来了一片叫好声。 林纪合含笑确认过两人手中的号牌,与两人打个招呼之后下台去了。于是台上只剩下了比武的两人,和一名负责看护比武双方,禁止打斗中的双方有人下死手的高手。 只见比武的那两人先是拱手为礼,随即快速靠近对方,就此打在了一起。 在人群沸腾的起哄喝彩声中,高台上的两名年轻人很快便分出了胜负,一名貌美的侍女走上台收走两人手中原有的号牌,又交给胜者一个象征胜利的牌子,然后高声宣读姓名,卫樱报名的这一队二十人的第三位和第四位应声上台比试去了。 就这样,一轮又一轮的对决在欢呼沸腾的叫好声中结束,卫樱期待地看着比武台上叫的名字越来越接近她的第十九,心中早已是如同有蚂蚁爬来爬去一般,着实是心痒难耐。 终于,第十五位和十六位两名年轻人的对决结束了,然后那貌美侍女再次上台,叫了排在十七和十八的两个名字,分别是“仲勇”和“暮羽”。 卫樱闻听到“暮羽”二字时愣了一下,隐约觉得这个名字很是熟悉。 然后便有一条白影自人群中走出,施展轻功轻巧一跃跳到了比武台上。 卫樱愣愣地看着那在高台上身姿挺拔的白色身影,愕然自语道:“这个混蛋也报名了?” 只见那上到台上的两名年轻人俱都戴着面具,其中一人身形高大魁梧,穿了一身打补丁的布衣劲装。 而另一人穿的是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色锦衣,他的气质卓越不凡,一看便是一位出身高贵的人物。 高台上的两人拱手见礼后很快便战在了一起,卫樱神色怔愣地看着申暮羽灵活地躲避着另外一名年轻人沉重的攻击,突然间又意识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她的目光缓缓自高台上收回,右手伸出,低头看着手上的号牌发愣。 良久,她的手抖了一下,低声嘀咕道:“也就是说他若是赢了,我还要和他对打?” 突然,身边响起了一阵山呼海啸的喝彩声,卫樱瞬间抬头看向高台,只见台上二人隔了尺许远的距离相对而立,申暮羽长身鹤立身姿潇洒,手中一把软剑搭在那名名为仲勇的少年的肩上,软剑锋利的刃锋正对准了他的脖颈。 当卫樱抬头看的时候,仲勇正拱手为礼,沉声说道:“公子好武功,我输了!” 申暮羽收回软剑将其卷到腰上特制的剑鞘***手回礼,淡然道:“承让。” 卫樱看到这里,脸色更是一变。 不管那仲勇的武艺到底如何,申暮羽能如此轻松的取胜,证明他的武功定然不凡。 而他既然赢了,只要她再赢过下一轮,便要和他对打了…… 第37章 请赐教 卫樱低下头还在发愣,却只听有人正在高声喊着: “萧木,萧木侠士!” “请问第十九位报名的萧木侠士在么?该您上台了!” “……” 卫樱回过神来,抬头一看,却只见申暮羽已经下了比武台,台上一名妙龄侍女则手拿一张宣纸,高喊着“萧木”这个名字。 “在,我在!” 卫樱扬声应了一声,大步往前走了几步后腾身一跃,身子拔高凌空翻了个跟斗,稳稳落在了比武台上。 她故意显露本事,赢得了台下一片喝彩声。 那侍女见卫樱上来了,上前确认过她手中的号牌后,又扬声高喊道:“郑阳炎侠士在么,请上台比试!” “在!” 台下有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应了一声,随后有一人凌空飞来,稳稳落在了距离卫樱大约有丈许远的地方。 卫樱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只见这是一位年约二十岁上下的男子,他穿了一身墨绿色的劲装,一头黑发以一根黑色发带牢牢束在脑后,看上去是一身的游侠儿打扮。 就在卫樱打量着郑阳炎时,他也在打量着卫樱。看着她矮小瘦弱的身材,郑阳炎的眼中不免露出了轻视的神色。 这时侍女走到郑阳炎的身边确认过他的号牌后,又来到比武台的中心立定,左右看看卫樱和郑阳炎,声音温柔地说道:“比武需点到为止,不可伤人性命,另比武过后不管轻伤重伤,都需自负。两位若是准备好了,便开始吧。” 说罢,她屈身行礼过后转身走下了比武台。 卫樱目光和缓地看着郑阳炎,拱手问道:“这位兄台,你用武器么?” 郑阳炎愣了一下,反问道:“小兄弟你呢,你若用武器我便陪你用武器,你若不用我便也不用。” 卫樱能够自郑阳炎的语气中听出明显的轻视之意,她却不以为意,含笑应道:“唔……刀剑伤人,不如我们便用拳脚吧,如何?” “好。”郑阳炎拱手为礼,沉声说道:“小兄弟,请教了。” 卫樱的唇角轻轻一勾,声音清亮好听,扬声道:“请赐教!” 郑阳炎的双手紧握成拳,右脚前伸,左脚后退,摆开架势后并未急着冲向卫樱,而是静静等待着。 卫樱歪头一笑,脚步轻灵一动,快速欺近郑阳炎而去。 待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两尺远的时候她突然跳起来,右手成掌拍向了郑阳炎的面门。 郑阳炎一偏头躲过了卫樱的一掌,卫樱换招极快,右臂曲起,以手肘击向了他的脖颈。 郑阳炎后退一步躲过卫樱的手肘,恰逢此时她落在了地上。他看准时机,右拳猛然前伸,手边带风地锤向了卫樱的胸口。 卫樱眉梢轻挑,将内力运转全身,双臂伸展,足尖轻点地面,轻灵地往后退去。 谁知郑阳炎快步向前,紧紧地追着卫樱不放。 卫樱的唇边挂着淡然的笑意,在马上就要退到比武台边缘的时候突然停下,她的脚跟还未落地,身子已然极其灵巧地横移开一步,躲过了郑阳炎的拳头。 第38章 厉害 郑阳炎没有料到卫樱的动作能够如此迅捷如此轻灵,他只觉眼前黑影一闪已然没影了,大惊之下连忙顿住脚步,刹住身形时却已经停在了比武台的边缘。 卫樱邪邪一笑,脚步轻灵地绕到郑阳炎的背后,运足内力一脚踢到了他的背上。 郑阳炎只觉背上一痛,身子摇晃了一下险险跌下比武台去。他大惊,连忙运气稳住了身形。 然而就在郑阳炎准备转过身面对着卫樱的时候,背上又是一痛。他只觉内力一泄,再也稳不住身体,狼狈地跌到了比武台下。 “好!” “小少侠厉害!” “……” 人群中立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叫好声,听来好不热闹。 卫樱哈哈一笑,低头看着台下勉强站稳而不致跌倒的郑阳炎,拱手笑道:“承让!” 郑阳炎到底是轻敌了,才会如此轻松地被卫樱打到台下。可是在观战者看来,他却是敌不过几招就狼狈下台,况且他的对手还是个矮小瘦弱的少年,这让他不免觉得脸上无光。 郑阳炎在羞赧之下哪里还愿意久留,他拱手对着卫樱回了一礼,转身匆匆往前走了几步,隐没在人群中消失不见了。 在人群的前方,一身白衣就算是战斗了一场都未曾染上灰尘的申暮羽抬头淡淡地看着比武台上的卫樱,只见她高高昂着头走到了比武台的最中间,接过侍女递给她的胜者号牌后,运起轻功飞起来,轻灵地飞下了比武台。 他轻轻一笑,低声自语道:“下一场,该是他来和我打了吧……” 卫樱和郑阳炎的这一轮比试是他们这一队的最后一轮,上台来的美貌侍女示意卫樱先下台休息,然后便开始叫第一轮的胜者和第二轮胜者的名字,未曾停歇地开始了十名胜者的对决。 因为这一轮乃是胜者的对决,打起来比上一轮还要精彩许多,卫樱虽然忧虑和申暮羽的对打,但是转念想着大家都戴着面具呢,而且他们见过的仅仅一面她也是将小脸涂的花花绿绿的,只凭声音的话,申暮羽也不大可能会认出她。 于是她很快便将申暮羽的事情抛到脑后,开始认真地观看台上的对决,并很快就融入到身边的氛围中,看到精妙的招式就会大声叫好,声音清亮,异常好听。 天上的圆月静悄悄移动着,洒下柔和的光辉映照着霄城中这条热闹的长街,照亮了每个人的身影。 卫樱融入到身边喧嚣热闹的环境中完全忘了时间,她看着比武台上一轮又一轮精彩的打斗,兴奋的觉得,今日哪怕只是这一座比武台呢,她的云雾节一行也不虚此行了。 转眼间,十名胜者的两两对决已经到了第四对,只要这一对决出胜者,便轮到申暮羽和卫樱上台了。 而此时卫樱早已忘了申暮羽的事情,她只是目光炯炯地看着比武台上的战斗,认真记下台上两人的招式,防备着自己有可能和他们对打时能有所助益。 终于,这一轮的两人也决出了胜者,侍女走上台收下战败者的号牌,又与战胜者交换了另外一张号牌,随即低头看了一眼宣纸后扬声喊道:“有请上一轮的胜者暮羽、萧木上台!” 第39章 喝彩 申暮羽扬声应了一声,缓步走到比武台前,纵身一跃跳到了台上。 卫樱已然认定了申暮羽不可能会认出她,便昂首挺胸地走出人群,轻巧跳到了比武台上。 侍女照例说了一番每次比武前都会说的话之后,转身离开了比武台,台上便只剩下卫樱和申暮羽隔开丈许远的地方相对而立,另还有一名防备着比武台上突发事件的高手安静呆在角落里沉默不言。 卫樱看向申暮羽的目光闪烁着邪异的光芒,她可是牢牢记得他是如何害得她无端端被禁足好几天的,而且他贸然去卫国求亲的别有所图更是让卫樱的心中一直忌惮不安。 之前申暮羽离开了宏城,卫樱还以为自己没有机会能报复他,谁知这个机会如此快便来了。 虽然申暮羽的武功看起来也不差,但是卫樱可是个极其自负的人,她自认为现在与申暮羽的对决乃是天赐良机可以好好地报复他一下,却全然忽略了自己打不过他的情况。 卫樱的唇角轻轻一勾,拱手为礼后扬声说道:“这位公子,我看你方才是用软剑的,所以你不会介意我用剑吧?” 申暮羽平静地看着卫樱,拱手说道:“少侠随意,请赐教吧。” “好!”卫樱邪邪一笑,将悬在腰间的长剑拔出,发出了一声“呛啷”的脆响声。 只见一道寒光照亮黑夜,比武台下的众人看着卫樱拔出的长剑,有不少江湖中人看出此剑不凡,台下顿时发出了一阵阵赞叹和羡慕的声音。 卫樱的右手腕轻轻一动,将长剑舞出了一朵剑花,随后她快速向前,长剑直扫,直接砍向了申暮羽的腰。 申暮羽的手在腰间一抹,手中已然多了一柄软剑。他随手将软剑迎着卫樱的剑劈过去,只见那软剑灵活地缠住卫樱手中的长剑,牢牢挡住了它的冲势。 卫樱一击不中,迅速抽回长剑并将剑迅捷刺出,直直刺向了申暮羽的咽喉。 在比武台上观战的高手一看卫樱用出了如此锋利的长剑,并且还下手凶狠,招招致命,瞬间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的剑上,随时准备着冲过去。 卫樱换招极快,申暮羽的反应更快,他将软剑一抖,内力充盈在剑身内将剑支撑的笔直,软剑剑身准确地挡住卫樱的剑尖,顺利阻住了长剑的冲势。 下一刻申暮羽的软剑已然卷成了一团,而他顺势后退一步,将软剑如同长鞭一般向前一抽,抽开卫樱的长剑后又迅速将内力灌注到软剑中使其笔直,以锋利的剑锋割向了卫樱的咽喉。 软剑的剑锋乃是所有剑器中最锋利的,卫樱自然不敢轻撄其锋。她以长剑砍到软剑剑身上,挡住了软剑的势头。 申暮羽轻轻一笑,收回软剑后退一步,暂时停下来没有靠近卫樱。 两人这一来一往的过招说起来慢,实则只是发生在一瞬间,就在他们分开之后,台下陡然响起了一阵热烈的喝彩声,毫不吝啬地向他们表达了赞赏的意思。 第40章 精彩 在短暂的休息后,卫樱和申暮羽两人再次打成了一团,他们的身形俱都灵巧迅捷,剑法又很是高明,以至于台下有那眼力不好的人,看到的只是来回闪烁的黑白人影,和一道道冰寒的剑光。 卫樱手中的剑乃是一把名为长虹的上好宝剑,是她被送到樟地萧家时偶然自她外公的藏宝阁里见到的。那时她一眼便看上了此剑,在好一番软磨硬泡之下,硬生生将她外公的心头肉给抢了过来。 在得到长虹剑之前卫樱所学的便是剑法,而且教她剑法的还是一位剑道的宗师级人物,也因她在武学一道上情愿下功夫,她七岁学习剑法,至今,剑术已小有所成。 而申暮羽所用的软剑乃是所有剑器中最难学的,这软剑在学习的过程中稍有不慎便会伤到自己,只看他如今软剑剑术的成就,也不知他幼时吃了多少苦头。 卫樱就这般与申暮羽打下去,此时已是越打越心惊。她自认天纵之才,认为这世上无人能够在同龄的情况下比过她剑法的成就,就连教导她武艺的师父都经常夸她在小小年纪便将剑法修习到如今的境界,实乃世之罕见。 卫樱知道师父的为人,也断定他不会为了讨好而如此夸奖自己的,所以她才心惊于这申暮羽明明比她大不了多少,学习的还是最难的软剑,却能够稳稳抵挡住她的剑术攻击,并且看起来游刃有余,似是还隐藏了实力。 卫樱便越发将心神沉浸在与申暮羽的比试上,聚精会神地看着他手中的软剑。 两人在比武台上打得热闹,台下众人更是看得热闹。 一阵阵叫好声掀起了喧嚣的热潮,有很多人都认为卫樱和申暮羽这一轮剑法的打斗乃是目前为止最精彩的对决了,只见他们在比武台上辗转腾挪,一道道黑白的光影交错,锋利的剑光“唰唰”有声,实在是精彩绝伦。 时间悄悄划过,转眼间,卫樱和申暮羽两人已经过了百多招,卫樱打得不耐,又觉得自己并没有必胜的把握,便转动起眼珠子,开始思索着用诡计取胜。 然到了这时,申暮羽已然看出了她的出招方式和破绽所在。他轻轻一笑,就在卫樱分神思索着鬼主意的时候,申暮羽侧身避过她手中的长剑,并且将软剑上挑,轻松地割伤了卫樱的右手。 卫樱原本便分神了,右手上的剧痛更是使得她无意识地放开手,长虹剑便“呛啷”一声掉到了地上。 而申暮羽则踏前一步,将软剑搭在卫樱的肩上,锋利的剑锋直抵她的脖颈。 脖颈边的锋利寒气使得卫樱一动都不敢动,她睁大了眼睛看着申暮羽,眼中涌上了遮掩不住的羞恼之色。 卫樱自小到大不管什么都是最优秀的,几乎可以说从未败过,如今非但败在了申暮羽的手中,而且还是在她打定了主意要教训他的情况下反被他打败,这让她更加恼羞成怒。 而申暮羽的唇边挂着浅淡的笑意,双唇张开,看着口型应当是想要说“承让”二字。 就在这一瞬间的思量,卫樱的眼珠快速转动了一圈,突然一指申暮羽的身后,语气惊讶地说道:“咦,那是什么?” 第41章 认输 申暮羽下意识转头看过去,却只觉右臂突然被人打开了。他一惊,迅速回头看时,看到了一只娇小的拳头直直向着他的脸庞打来。 申暮羽瞬间反应过来,心中便盈上了淡淡的怒气,他以左手挡住卫樱的拳头,右手中软剑向上一挑,划伤了卫樱的手臂。 卫樱吃痛闷哼一声,快速收回了手。 申暮羽到底是心中有怒,有心要教训一下卫樱,他握剑的右手一动,片刻的思量后又停了下来。 申暮羽到底是留情了,没有再用利刃伤她,而是左手成掌,手上灌注了内力后用力拍向了卫樱的胸口。 就在申暮羽的手掌接触到卫樱的胸口时,那软软的触感使得他睁大了眼睛,满眼愕然。 卫樱躲避不及,硬生生受了申暮羽的一掌,只觉胸中一闷,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蹬蹬蹬”一连退了好几步。 而相较于受伤来说,卫樱更加恼火的乃是申暮羽他……左掌拍到的位置。 “你,你……”从小到大都是卫樱去欺负别人,她却哪里受过这般欺辱。 她愤怒地盯着申暮羽,眼中就像是有怒火在熊熊燃烧一般,若是目光能够杀人的话,只怕是申暮羽早就被千刀万剐了。 而申暮羽愣愣地看着卫樱,大睁的双眼中神色极度愕然。 这人竟是一名女子? 申暮羽着实是无法相信,就凭他的眼力,竟然多次巧遇此人都没能看出她是个女子…… 申暮羽完全不想承认是自己的眼力出了问题,他只是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了一句,这家伙……哪里有半点女人样了? 就在卫樱和申暮羽隔开三尺远的地方遥遥对峙的时候,一位貌美的侍女已经踏上了比武台后方的第三阶木梯,她是在台下看到申暮羽的软剑已经搭在卫樱的肩膀上之后走上来的,可是她才刚刚踏上第三阶木梯,台上的两人却是突然又打在了一起。 于是那侍女便停在木梯上迟疑着不知该怎么办了,她转头看向比武台上的那名高手,以眼神示意着问他自己该不该上去? 那高手轻轻摇摇头,侍女会意,悄悄往下退了一步,立在第二阶木梯上静静等候起来。 卫樱指向申暮羽的手正自微微颤抖着,显示了她愤怒欲狂的情绪,她的脑中来来回回闪过了好多骂人的话,但是一句也不能骂出口。 她总不能公然骂申暮羽是登徒子、是色狼吧,那样的话岂不是明明白白地告知台下的人,她乃是女扮男装的么。 于是一直沉默了许久,卫樱也只能是自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道:“你,你这混蛋,你竟然,竟然……” 申暮羽呆愣地看着卫樱,有心想要跟她道个歉,口张张合合地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的脑子快速转动着,往日里运转灵活的脑子却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出。 良久,申暮羽终于想出了一个足以道歉的方式。他动作迅速地收起软剑,弯腰拱手对着卫樱深施一礼,诚恳道:“实在是抱歉,我认输。” 说罢,转身仓惶跑下台去了。 卫樱转头看着申暮羽很快便跑到人群中没影了,越发大怒,她轻松一跃跳下比武台,一边往申暮羽离开的方向追,一边怒喝道:“混蛋,谁让你认输了?你给我回来,我跟你没完!!” 第42章 朋友 就在卫樱马上就要追着申暮羽走进人群里的时候,一名貌美的侍女快步跑到她的身后,一把拉住了她。 那侍女匆匆说道:“少侠先别走,既然那位公子认输了,少侠便是胜者,还请少侠先收好这块号牌吧!” 突然被这侍女拦住,卫樱越发恼火,她冷哼一声,回头接过侍女手中的号牌,沉声说道:“我接下了,快点放开我!” 侍女点头应是,乖巧地放开了卫樱的胳膊。 卫樱重获自由,再回头时哪里还有申暮羽的影子?她看到的只是一张张疑惑不解的脸庞,乃是围观的这些人疑惑着为何申暮羽已经赢了,却在一个小变故后认输并且仓惶离开?而且既然申暮羽认输了,这卫樱本该开心的,却怎么看上去分外恼怒呢? 卫樱转头四望,实在是无法自人群中辨别出那一抹白影,良久,她愤愤一跺脚,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怒道:“混蛋,申暮羽你个混蛋!别让我再看到你,否则我绝饶不了你!” 卫樱在这里正发怒,只听一个清润好听的声音自远处传来,唤道:“萧兄弟!” 卫樱转头看去,发现却是方才的那个卿瑾自人群中挤出来,又往左边转道走了三四丈,来到了卫樱的身边。 因为隔着面具,卿瑾第一时间并未发现卫樱正在发怒。他低头看着卫樱,含笑道:“方才你在比武台上的比斗我看了后半段,真的很精彩,我没想到你的剑法那么好。” 卫樱勉强压下了一些怒气,声音却仍旧有些低沉,道:“卿大哥谬赞了,我的剑法再好,还不是输给人家了么?” “输了?”卿瑾疑惑道:“可是我看着那个人最后不是向你认输了么?” 卫樱胸口一闷,硬生生被一口气噎了一下。她不愿再讨论这个话题,道:“算了,不说这个了。卿大哥,你也对比武有兴趣么,特意来这里观战?” 卿瑾摇摇头,温声笑道:“不是,我找了许多地方寻你,最后才在这里找到了你。” 卫樱讶异道:“卿大哥找我做什么?” 卿瑾含笑应道:“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你不必担心那个柴远今日晚上会调兵来找你的麻烦,可以好好逛逛云雾节,但是你最好在明日卯时城门一开的时候便离开霄城,否则那柴远必会调兵来抓你的。” 卫樱沉吟片刻,问道:“卿大哥你后来去找那个柴远了?” 卿瑾点点头,温声道:“我去找他,告诉他今日的云雾节不管是对于云国的公卿贵族还是平民百姓都极其重要,他若是因为找你麻烦而毁了云雾节的话,恐怕他的父亲便要受到责罚了。他听了我的话,今夜定然不敢调兵。但是柴远此人睚眦必报,明日清晨一定会满城搜捕你的,所以你一定要在城门一开的时候便离开,越早越好。” 卫樱的心中大为感激,她由衷说道:“卿大哥,你我不过只是一面之缘,你便特意为了我去劝那个柴远,真是多谢你了。” 卿瑾笑道:“你都送给我见面礼了,我们应当便是朋友了吧,我帮朋友的忙,是应当的。” 卫樱感激地看着卿瑾,道:“还是要谢谢你,卿大哥。对了,大哥你若是没事的话便在这里观战吧,我一会还要上去与别人对决,若是我能最后获得胜利的话,我便将奖品送给你怎么样?” 卿瑾含笑道:“奖品便算了,不过我左右也是无事,便留在这里为你鼓劲吧。” 卫樱重重点点头,回过身与卿瑾并肩而立,看向了比武台之上。 第43章 恼火 申暮羽形色仓惶地挤出比武台前围观的人群时,肖霁随后费力地走出来,快步追向了他。 “羽公子!”肖霁叫住申暮羽之后,快步走到他的身边,疑惑问道:“方才的比武是怎么了?公子你明明是可以赢了那个小少年的,却怎的认输了?” 申暮羽摇摇头,显然不愿意聊这个话题,他反问道:“我方才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肖霁虽万分疑惑,却也不好再问下去,只得答道:“属下找到那柴远的时候看到有一个公子哥拦住他正在与他说话,属下隐在一旁偷听,发现那位公子哥与柴远说的话和公子让我告知给柴远的话差不多都一样,便没有出面。” “公子哥?”申暮羽淡淡一笑,一双漆黑的眸子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他淡笑道:“看来还有别人帮她呢,呵,那家伙……” 肖霁不解地看着申暮羽的模样,隐隐觉得他的目光有些不对,但是肖霁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心中不由越发疑惑。 片刻后,申暮羽背起双手缓步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淡淡说道:“走了,肖霁。” “是。”肖霁将满心的疑惑抛开不去想,转身追申暮羽去了。 …… 申暮羽认输后,再无人是卫樱的对手,只是卫樱胜了一场又一场,甚至于她在山呼海啸的叫好声中赢得了最后一轮的比赛,小脸却始终阴沉沉的显露不出半点笑意。 有侍女上台宣布最后的胜者乃是卫樱,在等候林纪合拿着奖品上台来的时间里,卫樱没有理会台下的喝彩声和羡慕的笑声,她只是低头看着手上结痂的伤痕和胳膊上被划破的衣衫上染的血迹,一双眸子盈满了愤怒的神色。 然后她便又想到了申暮羽的那一掌,心中更是有熊熊火起,烧得她满腔怒火,却又无处发泄。 若是在真正的打斗中,打斗的双方自该是无所不用其极,就算对方是女子也不会刻意计较招式。但这是一场比武,若是男女对打时,男方不免便会注意一下自己的招式,避免落得个轻薄的骂名。 不过申暮羽到底是并不知道卫樱是女子,所以才占了她的便宜。 卫樱心里很清楚,申暮羽并没有错,他事先也不知自己是女子,而且他还在必胜的情况下选择认输,已经对她表达了最大的歉意。 但是卫樱就是很恼火,恼火于自己竟然会打不过那个混蛋家伙,到最后不止是被他伤到,还被他占去了便宜! 而且再往前说,他还害她无端端被禁足,在她并不情愿的情况下和她缔结了婚约! 卫樱越想越愤怒,双眼中燃着熊熊怒火,圆溜溜瞪大的眼睛都变成了红色。 她自小到大无法无天惯了,身边无人敢招惹她,也无一人能治住她。可是这个申暮羽难道天生便是她的克星么?竟然屡屡让她吃亏还无从报复! 这样想着,卫樱忍不住咬牙切齿地出声,嘀咕道:“申暮羽,别让我再遇见你,千万别让我再遇见你!!你还想娶我,做梦去吧!!” 第44章 缘定 卫樱身背箭筒,手执弯弓,灵活地自比武台上跳下来时,林纪合已然开始宣布下一轮的比武正式开始了。 卫樱快步走到一直在台下观战的卿瑾身边,将奖品往他面前一递,扬声道:“卿大哥,这把弓不错,就送给你吧,权当是答谢你为我去劝那柴远的礼物!” 卿瑾轻轻一推卫樱的手,含笑说道:“这可是你辛辛苦苦赢来的,我怎能要?” 卫樱并未收回手,继续劝道:“没关系的,卿大哥,我习惯用剑,这弓箭我得来也没用,你便收下吧!” 卿瑾执意说道:“我已经收过你的见面礼,这弓箭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要了。你可还要在这里观战么?若是不再观战的话,我带你去缘定迷宫那里看看吧。” 卫樱见卿瑾执意不要,便将箭筒和长弓一并背在肩上,点头道:“那好吧。我不再看比武了,我好不容易来参加云雾节,总不能一直在这里观战的不是?我们走吧,卿大哥,我早就听说缘定迷宫了,想着去看看呢。” 卿瑾含笑应道:“那我们走吧。” 卫樱点点头,跟着卿瑾一起挤进人群里,艰难地往外移动着。 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比武台,说说笑笑地走在熙攘的长街上,不时在一个个小摊前驻足观看,买一些各式各样的小玩意或是小吃,卫樱便也渐渐将申暮羽带给她的愤怒抛到了脑后,又开心起来。 期间他们经过一座解连环扣的小摊,卫樱有心要停下来看看热闹,可是卿瑾抬头看看天色,发现其时已经是亥时末,而完整地走一遭缘定迷宫至少需要半个时辰。 而且迷宫会在子时过半的时候关闭,因为到了那个时辰,云雾节上的人会渐渐变少,云雾节也到结束的时候了。 所以他们若是再在解连环扣的这个小摊上停留的话,就不知时间能否足够走一次缘定迷宫了。 卫樱只得无奈放弃了去解连环扣的想法,和卿瑾径直走过那个热闹的小摊,却未发现就在他们走后不久,申暮羽和肖霁结伴自那摊前的人群中走了出来。 卫樱和卿瑾两人结伴又往前走了许久,远远的,一大片宫殿楼阁的形状在黑夜中越来越清晰,他们也走到了一个人声鼎沸的地方。 这是云国公宫殿群之前的一大片空地,在空地的西边用一块块木板搭建了一座丈许高的迷宫。 若是从天空俯瞰的话,只见那迷宫的东西两边各有十个缺口,自那缺口处走进去便走进了一条条七拐八绕的小路上,其中还有许多小路是一条死路,若要在这迷宫中找到一条正确的通道走出去也是一件难事。 这迷宫之所以称为缘定迷宫,是因为即便是两个人分别自东、西两边相对的两个缺口处走进去,经过了数十次的拐弯,也有九成的几率会走上两条相隔甚远的通路而错过去,无法在迷宫中相遇。 所以才有传说称,若有一对男女能在迷宫的同一条通路中相遇的话,便是上天命定的缘分。 第45章 不见不散 卿瑾一边带着卫樱往缘定迷宫的方向走,一边絮絮地为她讲着关于缘定迷宫的介绍。 卫樱认定这乃是云国公利用了云雾节上出游的都是一对对年轻恋人的特点,所以才搞出这样的噱头,用来敛财的。 所以她一点也不相信什么命定的缘分,她只是转头看着卿瑾的侧脸,目光在他好看的薄唇和下巴上游移不定。 唔……一会不如便找个理由和卿瑾分开走进迷宫,若是这样能在迷宫遇见他的话,便让他摘下面具让她看看他的模样吧。 这样一个温暖的人,声音如此温润好听,也不知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卫樱打定了主意,心中一定。 她自卿瑾的脸上收回目光眺望远方,远远看着由木板拼接搭建起的巨大迷宫,咂舌道:“哇,好大的迷宫,还是用木板搭的?这得浪费多少木板呀!” 卿瑾含笑应道:“云雾节上的缘定迷宫已经存在了好多年,自从云国成国并且有云雾节之后便有了搭建这迷宫的习俗。每一年用来搭建迷宫的木板也不会浪费,都会用到别的地方,若是实在用不到了,便让专人存放起来,下一年的时候还能用呢。” “哦,是这样啊。”卫樱应了一声,笑道:“的确该如此,否则云国公真的每年都用这么多木板搭迷宫的话,只怕是每年都要稳亏不赚喽!” 卿瑾愣了一下,摇头失笑道:“是啊,那可就是亏本的买卖了。” 卫樱和卿瑾他们两人行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路走到了缘定迷宫的西边,走到近前之后卫樱才发现,这西边的每个缺口处都坐着几名国公殿的太监,他们只有收了钱之后才会放行,让交钱的人进到迷宫里。 卿瑾随意挑了个人少一些的缺口,向着那里走去,卫樱则低头深思着,缓步走在他的身后。 向前走着走着,卫樱抬头一看缺口已经很近了,她的眸子转了一圈,突然停住脚步,道:“卿大哥,我内急,要找个地方方便一下,你先去迷宫里吧,不必等我了。” 卿瑾顿住脚步转身看向她,摇头笑道:“无妨,我在这里等等你吧。” “不用了。”卫樱玩笑道:“反正进到迷宫里了我们也不能同行嘛,否则若是在里面遇见一个小姑娘了,算是大哥你的缘分,还是我的?” 卿瑾失笑,摇头道:“你这家伙……罢了,那我先进迷宫,等出了迷宫后我在迷宫的东边等着你。” “好,那我们约好了不见不散啊!”卫樱笑着摆摆手,转身跑走了。 卿瑾含笑看着卫樱一蹦一跳地消失在了人群中,摇摇头,转身缓步走向前方的迷宫缺口处。 当他走到那缺口的前方时,在那里守着的太监似是认识他一般并没有向他索要钱币,并且态度极其恭敬地站起身,目送他走进了迷宫里。 就在卿瑾进去后不久,有一白色锦衣的男子和另一名黑衣男子结伴来到卿瑾走进去的迷宫缺口处,交了钱币后一前一后地走进了迷宫里。 第46章 迷失方向 卫樱用最快的速度跑到迷宫的东边,在其中一个缺口处气喘吁吁地询问价钱时,一名年轻的小太监好心提醒道:“这位小兄弟,这座迷宫的东边乃是女子的入口,你应当去西边。” 卫樱笑呵呵地说道:“多谢公公提醒,不过你就让我进去吧,我只是为了试试能不能走出迷宫,倒是没有想着寻找缘分呢。” 小太监闻言便不再劝,他点点头,以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好,请交三十钱。” “那么多钱,这云国公简直就是拦路抢劫呀!”卫樱在心里腹诽了一句,面上却未表露出任何不满。她递给小太监与云国三十钱等同的卫国铜币后,顺利进到了迷宫里。 一进到这里面,只见眼前是一条大约能容两人并行的小路。卫樱踏上这条小路的时候,前面还有十几名妙龄女子,她们三三两两地结伴而行,此时正发出了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和娇滴滴的笑声。 也不知是谁最先发现了卫樱的存在,前方的那十几名少女回头看向她,见她一身男装打扮却从这边走进迷宫,她们便低声议论了几句,俱都掩唇娇笑起来。 卫樱撇撇嘴,低声嘀咕道:“麻烦又事多的女人呀……” 这话说的,就好像她真的便不是女人了一样。 当卫樱往前走了一小半路的时候,前面的十几名少女已经走到了小路的尽头,她们左右看看往前的两条分岔路和转道左右两边的两条路,叽叽喳喳讨论了一会,三五成群地选择了不同的路,先后走远了。 卫樱加快脚步,不一会便走到小路的尽头,她看了看前方,随意选择了前方右边的一条路,快步往前走去。 若是从天空俯瞰的话,整座迷宫从北至南相并排的东西走向的路怕不是有上百条,再加上在其中穿插的南北走向的小路,路径当真是错综复杂,如同一条条缠绕在一起的细线一般。 卫樱越是往前走越觉得云国公确实应当将价钱定到三十钱,否则他根本便赚不回来搭建这迷宫的成本。 不过前来参加云雾节的大多是各国的贵族子弟和富商子女,而且还大都是一对对年轻的恋人,所以不管这缘定迷宫定多高的价钱,都会有很多人进来走一遭的。 除去搭建迷宫的各项开销,云雾节这天单单只是这座缘定迷宫都能为云国政府带来一笔不小的收入。 “也不知是谁想到的这个缘定迷宫,真是个做生意的能人呢。” 卫樱低声嘀咕了一句,背起手蹦蹦跳跳地往前走去。 随着她走过的分岔路越来越多,身前身后早已没有人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觉不出累,口中哼着歌,脚步欢快地往前走着。 在迷宫里卫樱很快便迷失了方向感,她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很多时候都会走到一个死路上,便只能无奈折返,走上另一条路。 就这样走着走着,卫樱突然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她皱眉自语道:“我又没有方向感,不会走着走着又走回去了吧?” 她琢磨了一会,脚步一动,一边走一边无所谓地说道:“管他呢,走回去就走回去了,有什么呀?” 第47章 扫把星 天上的圆月静悄悄地移动着,洒下温柔的光辉照耀在这座错综复杂的迷宫里,照在其内的众多少年男女身上,拉长了一条条斜斜的影子。 迷宫的每一条小路上方都在转弯的木柱上挂着灯笼,无数道灯笼光芒照在卫樱的身上,照出了好几条影子。 她如今早已没有方向感、没有目的性了,天生男孩脾气的她也不似其他落单的女孩子一样恐惧害怕。她只是蹦蹦跳跳地往前走着,一边走还一边哼着歌,歌声欢快好听。 她见路便走,走上死路便折返而回,也不知走了多久,在迷宫的中心地段突然遇见了一个人。 那个长身鹤立,一身白色锦衣纤尘不染的人。 卫樱的脚步突然顿住,愣住了。 申暮羽原本其实是想选择另一条路的,却被相隔不远的一个欢快歌声所吸引,于是鬼使神差的,他细细辨别出那歌声传来的方向,走上了这条小路。 当他看到对面那条纤细身影时,同样愣住了。 风轻轻吹过,摇动了小路上方的好几个灯笼,灯光晃动着,也晃动了两人的影子。 他们之间相隔的大约有三四丈远,卫樱行在小路的中间,申暮羽所立的地方是卫樱前进方向的小路尽头。 卫樱很快便反应过来,被忘记不久的怒火便又腾腾地燃烧起来,她沉下小脸,咬牙切齿地说道:“是你?!” 申暮羽浅笑,他往前走了几步,拱手说道:“又遇见你了,真巧。” 卫樱冷笑一声,冰冷的声音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的一般,道:“是啊,真巧!” 申暮羽看看卫樱的身后,不无好笑地说道:“难道你是从东边过来的?怎么,你为了找到你的缘定之人,便不顾你的一身男装打扮……呃……” 申暮羽说到最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连忙止住话头,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 他从西边进入迷宫,而她既然走了个与他相对,若他听来的这缘定迷宫的设计巧妙,只要是从西边进入,便一定会从东边出去这样的言论是真的,那么她便很有可能是从东边进入迷宫的。 不管这迷宫的缘定二字是真是假,总归……他们二人是相遇了。 “什么缘定之人?!”卫樱愤怒地盯着申暮羽,恨声道:“我看你就是我的克星,扫把星!只要是遇见你,我就不停倒霉,不停地倒霉!而且你这登徒子还……还……” 不管卫樱的性子多像个男孩子,总归也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而已。她愤怒地指着申暮羽,隐在面具后的小脸涨的通红,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对于卫樱激烈的言论,申暮羽大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过只是打败了她,而且还在不知道她是女子的情况下对她轻薄了一下而已,怎么就是克星和扫把星了,哪里有这么严重? 但是申暮羽可不愿担一个登徒子的骂名,他正色道:“萧姑娘,对于比武台上发生的事情我深表歉意,只是当时观者众多,不便以言语道歉,我便只好认输以表歉意。只是萧姑娘也不能完全怪我,你自己看看你自己,哪里有半点女子样子了?我今日云雾节见你数面,但凡有一次、有一丝地察觉,看出你是一名女子的话,也绝不会做出轻薄之举的。” 第48章 恼羞成怒 卫樱勃然大怒,怒喝道:“这么说,我被你轻薄了却不怪你,反倒是怪我自己了?!” 申暮羽不甘示弱,淡然答道:“是。” 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你今日在云雾节也见过不少人了吧,只是我在旁看到的便有那位奚小姐和她家的家丁,你问问他们,若是他们看出你是女子了……或是你随意拉一个人过来,只要是这云雾节上有一个人能看出你的言行举止,认出你乃是一女子的话,我便认了这登徒子之名。但若是反之,你便该向我道歉,不能平白无故污我名声!” 卫樱怒火中烧,被气得浑身直发抖,但让她更加觉得心里憋了一口气的是,她根本便找不出话来反驳申暮羽…… 良久,卫樱恼羞成怒,突然将背上的长弓拿在手中,并迅速抽出一支雕翎箭搭在弓上,锋利的箭尖正对着申暮羽。 “喂……”申暮羽无奈道:“你说不过我便要动手么?难道你半点都不觉得自己理亏?” 卫樱怒道:“我管谁理亏不理亏,反正我就是看不惯你,就是要射你一箭,你待怎的?” 说罢,她的手一松,那雕翎箭瞬间离弦而去,疾射向了申暮羽。 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极近,但好在说了这一句话的功夫申暮羽已经将手放到腰上,有了准备。 当卫樱手中的雕翎箭离弦的时候,申暮羽迅速抽出软剑一挥,只见软剑如同长鞭一般抽到雕翎箭上,一击将雕翎箭挡开了。 那雕翎箭便换了方向,“咚”的一声闷响,深深钉在了小路旁边的木板上。 对于恼羞成怒的卫樱,申暮羽深知讲道理是无用了。他长叹一声,无奈道:“罢了,好男不与女斗,我走还不行么?” 就在申暮羽说话的这功夫,却见卫樱已经将另一支雕翎箭搭在了弓弦上。他无奈摇摇头,转身快步往小路的尽头跑去。 申暮羽跑了几步后直接施展轻功,瞬间飞到了拐角处,他的双脚轻轻落到地面上,却并未立即转道离开,而是回身看向卫樱,唇边的笑意有几分调侃和挑衅的意味,扬声说道:“萧木姑娘,若非我认输的话,你以为你能得到这把弓和这一壶雕翎箭么?” 他的话音未落,人已经闪到往左边去的那条小路上不见了,而同一时间,有一支雕翎箭疾射而来,直直飞过岔路口,钉到了拐角处的木板上,箭尾兀自还摇晃了几下。 申暮羽临行前丢下的一句话更是加重了卫樱的怒火,她冷哼一声,快步往前方跑去。 但是当她跑到岔路口处转向左边时,眼前的小路上早已没有了申暮羽的身影。 她不甘心,快步跑到小路的尽头,在三条路之间看了一会,走上了最中间的一条。 就这样,卫樱一路气冲冲地往前跑着,但是迷宫中分岔众多,她一直跑了许久,也没有找到申暮羽的影子。 到最后卫樱跑累了,也终于放弃了。她停下来靠在木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愤怒到咬牙切齿地低吼道:“申,暮,羽!!” 第49章 惊异 找不到申暮羽了,这迷宫总是要出去的。卫樱休息了好一会,也只能是沉着一张小脸,愤愤然往前方走去。 这一路再往前走,她再也没有遇见别人,并且在无数次选择道路、走到死路上又折回、七拐八绕地往前走之后,她终于走上了一条尽头处就是出入口的小路。 一直到现在她的心情仍不见好,根本便没有去看来路上几名年轻男子疑惑的目光,径直气冲冲走了出去。 虽没有去看,但是她也知道身边走过的都是男子,想当然这里便是西边的迷宫缺口了。 于是她自缺口处出去后径直绕过整座迷宫,往迷宫的东边走去。 卫樱一边往前走一边抬头看看天色,发现现在已经是子时,而路上的行人明显少了许多,想来天已很晚,很多人都回去休息了。 因为人少了,当卫樱来到迷宫的东边时,很容易便找到了卿瑾的身影。 远远看去,只见那男子身姿挺拔,静立于月光之下。他的周身气息温如暖玉,姿态清雅温润,真真是好一位如玉少年郎。 就这样看着,卫樱更加好奇他到底长得是什么模样了。 她的脚步停顿了片刻,快步跑过去,扬声喊道:“卿大哥!” 卿瑾应声转身看向她,含笑道:“你出来了?可遇见缘定之人了么?” 一说这个卫樱便来气,她小嘴一撇,不悦道:“没有,卿大哥你呢?” 卿瑾看她不悦,还当她是因为没有在里面遇见一名小姑娘呢。他含笑摇摇头,道:“我也没有。这个缘定迷宫太大了,能在里面遇见一个人实在是不容易呢。” 卿瑾说这话有几分要宽慰卫樱的意思,但是卫樱听来却越发恼怒。 是啊,两个人能在迷宫中相遇的几率极小极小,但是这几率怎么就砸到她和申暮羽的身上了呢,害她生了一肚子的闲气! 到底是隔着面具,卿瑾虽然看出卫樱不高兴,但是却也没有发现她有多么的愤怒。他抬头看看天色,温声说道:“萧兄弟,云雾节到这个时辰也该结束了,我要回去了,你也尽快回去休息几个时辰吧。待到明日卯时之前你一定要起床,这样才能在开城门的第一时间出城去。” “好,我知道了。”卫樱抬头看着卿瑾,问道:“我住在城东的福来客栈里,卿大哥你住在哪,我们可顺路一起回去么?” 卿瑾含笑摇头道:“我家就在附近,不能与你顺路走一程了。” “那好吧。”卫樱失望道:“卿大哥,再会!” “再会。”卿瑾温声应道。 卫樱暂时将申暮羽带给她的恼火抛开,笑对着卿瑾点点头,转身往前方走去。 卿瑾并未立即离开,而是立在原地,目光含笑地看着卫樱的背影。 突然,走了十几步的卫樱突兀顿住身形,并且扬手将面具摘了拿在手中,回身跑了回来。 卿瑾疑惑地看着卫樱,不知她的举动是何意。 虽然今夜他们二人巧遇后便一直相伴同游,但是卿瑾并未看见过卫樱的容貌。 此时他正低头看着卫樱的小脸,惊异于这小少年怎的长得像个女孩子一样。 然他深知礼仪,并未将这话宣之于口。 第50章 隐瞒身份 卫樱的小脸上带着笑意,笑呵呵说道:“卿大哥,云雾节既然都结束了,我们便不用戴面具了吧?” 卿瑾瞬间会意了卫樱的举动是什么意思,他轻轻一笑,随手摘下面具,温声应道:“是啊。” 眉眼如画,倾国倾城。 卫樱不知自己为何会将这种形容女子的词语用到卿瑾的脸上,但是她想到的真的只有这两个词。 眼前的这张脸线条有些柔和,好在一双剑眉英气十足增加了一丝男子该有的冷硬感觉,但是勾魂摄魄的桃花眼却又将那冷硬冲淡了几分。在挺拔俊俏的鼻梁之下,是卫樱已见过的薄唇,那唇边牵起的,是一抹温暖的笑意。 这张脸,还真是没让卫樱失望呢。 卫樱呵呵一笑,打趣道:“卿大哥,你怎么长得跟个女孩子一样?” 卿瑾愣了一下,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这分明是他想说却未说出的话嘛。 卫樱却不等卿瑾继续说下去,她摆摆手,笑道:“好了,卿大哥,我记住你的样子了,等下次相见的时候也能认出你了,我走啦,再会!” “好,再会。”卿瑾含笑点点头,温声应道。 卫樱一笑,转身跑走了。 她的脚步轻快,身形一蹦一跳的,不一会便消失在了黑夜中。 卿瑾含笑目送她离开,自己却转身走向了云国公宫殿的方向。 …… 翌日晨,天刚蒙蒙亮,卫樱不过只睡了三个时辰便匆匆起身,洗漱过后收拾完东西,准备离开霄城。 她虽然不怕柴远那个纨绔子带兵来找她的麻烦,但是她如果真的被众多士兵打伤了、或是被抓了,说不得还要惊动卫国公,那可就得不偿失了。所以还是早早离开的好。 她将客房退了,在寅时末出了福来客栈,发现有一辆马车静静的等在客栈的门口,也不知是在等谁。 卫樱扫了那俩马车一眼,并未多做停留,她准备先步行前往城门,离开了霄城后再去租马车。 谁知她经过那马车时,马车上一名少年车夫却叫住了她,道:“请问是萧木公子么?” 卫樱应声停住脚步,转头疑惑地看着他,问道:“你是?” 那少年跳下马车来到卫樱的面前,道:“小的是瑾公子派来,特意来送萧公子出城的。” 卫樱的脑子转了一圈,有些戒备,这车夫不会是柴远派来的吧? 少年看出了卫樱的犹疑,连忙将一块玉佩拿出来示于卫樱的眼前,道:“这是瑾公子让小的带来的,就是怕萧公子不敢坐小的的车。瑾公子还吩咐了小的,若是萧公子您过了卯时还没出来的话,便让小的去客栈里唤您起床呢!” 卫樱认出那块玉佩,正是她为卿瑾猜谜时赢的那一块。她的心中犹疑尽去,瞬间便有些感动。 她感动地点点头,道:“好,那便麻烦你了。你回去时请为卿大哥带一句话,告诉他,对于他的多次帮助,萧木他日定然报答!” “卿大哥?”少年愣了一下,问道:“您是说瑾公子么?” 卫樱顿了一下,反问道:“怎么,难道你家瑾公子不是叫做卿瑾么?” 少年反应极快,笑道:“正是卿瑾呢,只是小的叫惯了瑾公子,对于您的称呼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罢了。” 卫樱极其聪明,深知卿瑾定然是隐瞒身份了,但是她也并未深究,这世上谁还没有秘密呢?就连她自己不也是改换了姓名么? 她未再多说,快步走向马车的方向,道:“好了,走吧。” 那少年应了一声,紧追着卫樱走去。 第51章 全然不同 卫樱是八月初二日离开宏城的,经过十天的路程后来到云国,又在八月十六日清晨离开霄城。 在归途中,卫樱一直催促马车加快速度,于是大大缩短了赶路的时间,在八月二十一日回到了卫国。到这一天,她已经离宫十九天了。 “萧公子,前面就是宏城的南城门了!” 赶车的一名中年男子得了卫樱的嘱咐,在宏城的南城门外停下马车,跟卫樱打了个招呼。 卫樱应了一声,舒展四肢活动了一下被车马颠簸折磨了好几天的身体,弯腰走上前,掀开车帘远远看向了宏城的南城门。 “唔……”到了家门口,卫樱的小脸上却看不出丝毫喜色,反是皱着一张小脸看起来格外苦恼。她满脸沉吟之色,低声嘀咕道:“虽然有母亲的说项,君父又要面子,没有四处声张,也没有全国张贴画像寻找我……但是只要我一进宫,君父肯定是会罚我的……他会不会又罚我禁足呢?哼,他只会罚我禁足!” 她将车帘一放,退回车厢中稳稳坐好,眼眸低垂,一边沉思着,一边低声嘀咕道:“要不然我不回宫了?去外公家?……可是外公一定会跟母亲通风报信,我还不是要被送回来……去别的地方么?可是我已经只剩下马车钱了,怎么去别的地方呀?” 她思索了好一会,眉头紧皱,无奈叹道:“天大地大,哪里都没有我卫樱的容身之地呀!罢了,回宫吧……” 这样说着,她提高了音量,有气无力地扬声说道:“杨叔,我们进城吧。” “好嘞!”车夫应了一声,一扬马鞭虚空一抽,口中喊着号子,催促马儿往前方走去。 卫樱一进城后便下了马车,她给驾车的杨叔结过车钱,出来时带的钱币便已所剩无几。事实上,早在云雾节上她几乎就快花光了带出来的所有钱币,好在她还有点理智,留下了回家的马车钱。 若非是因为没钱了,她一定还会在外面逍遥些日子,怎么可能会就此回来? 即便卫樱现如今已经是囊中羞涩,但她还是好好逛了逛宏城的集市,一直逛到午时肚子饿了,又没有钱买东西吃,方才慢悠悠往国公殿的方向走去。 卫樱身上穿的仍旧是一身黑衣男装,身后背着一个小包袱、一把弯弓和一壶雕翎箭,腰间还悬着一把长剑,看上去全然便是一身游侠儿的打扮。 她以双手背在脑后托着后脑勺,口中叼着一根随手从路边槐树上扯来的树枝,在树枝的最前端还剩着一片染了黄色的叶子,随着她牙齿的交错而上下摇晃着。 若是卫国公看到她这个吊儿郎当的样子,怕不是当场便会被气得背过气去。 卫樱却完全没有去想这些,她只是微仰着头走在街道的一侧,眼看着国公殿的高楼檐角已经越来越近了,忍不住重重叹了一口气。 相较于外面的山高海阔,她真的很不喜欢国公殿的重重楼阁,这座华贵的宫殿群就像是一个装饰华丽的鸟笼,虽给了她衣食无忧的生活,却也禁锢了她最向往的自由。 越是靠近国公殿,卫樱的脚步便越慢,但是不管她走得多慢,国公殿终究已经近在眼前,那殿门前站立着威风凛凛的侍卫,守卫森严,看上去异常冰冷。 与她身处在云雾节上时身边的那些热烈和喧嚣,全然不同。 第52章 有气无力 卫樱顿住脚步,停在了距离国公殿大约有里许远的地方。她歪头吐出口中的枝叶,整理了一下胡乱束起的头发,低头整理衣衫时才发现自己的装束实在是有些太说不过去。 但就算她有心去城中的成衣铺里买一身女装换上,也实在是没钱了。 她低着头,皱眉看着身上的衣衫,良久,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低声嘀咕道:“就算是我穿得漂漂亮亮的进宫,君父还不是该怎么责罚我便怎么责罚我么,算了,有什么呀。” 这样说罢,她昂首挺胸,梗着脖子一步步走向了国公殿的正门——德阳门。 在德阳门旁守卫的君卫卒疑惑地看着昂首挺胸、大踏步走来的卫樱,疑惑于一个游侠儿怎么有这个胆量敢靠近一国的国公殿。 眼看着卫樱距离德阳门越来越近,这一队二十人的君卫卒仍旧没有人认出这人便是他们卫国的嫡公主。 就在所有的君卫卒俱都是满脸疑惑的面面相觑时,君卫卒中一位看上去像是领头的人率先反应过来,沉声说道:“去两个人,将此人驱离!” “是!” 有两位君卫卒齐声应是,面色冰冷地迎着卫樱走去。 还未走到卫樱近前,其中一名君卫卒便已然开口,扬声道:“哪里来的闲杂人等,你可知道这里乃是我卫国的国君殿么?快快退开,不可再前进了!” “放肆!”卫樱小脸一沉,断喝道:“你们连本公主都认不出了么?!” 其时两名君卫卒已然走到卫樱近前,并且看清了她的模样。他们先后停住脚步,被吓得俱都是身子一抖。 两人反应极快,快速单膝跪下,深深低着头,同声道:“属下眼拙,未能认出公主,还请公主赎罪!” “罢了。”卫樱没有心情和他们啰嗦,她百无聊赖地挥挥手,道:“你们都退下吧。” “是!”两名君卫卒同声应是,在卫樱越过他们走了之后,相互对视一眼,偷偷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当卫樱走到德阳门时,剩下的君卫卒早已跪了一地,他们俱都低着头不敢去看卫樱,扬声道:“恭迎樱公主回宫!” “哦。”卫樱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步子缓慢无力地往里面走去。 卫樱走后许久,所有的君卫卒方才先后站了起来。 有一人忍不住看了看卫樱离开的方向,咂舌道:“这都已经是第十九天了,樱公主终于回来了……” “可是……”另外一名看上去年岁尚幼的少年探头看了看,再三确认卫樱已经走得没影了,方才低声说道:“樱公主的一身打扮实在是……” 有一名君卫卒搭腔,接话道:“若是君上看到樱公主的这一身打扮,怕不是又会被气得不轻么……” 那年纪最小的少年满脸疑惑地说道:“可是樱公主究竟去哪了呀?一直到现在才回来。哎,你说我们卫国怎么就出了这么个公主?放眼天下,哪一国的公主能随便就偷跑出宫去,还一身游侠儿的打扮回来?” “说的是啊……” “……” 一众君卫卒议论纷纷,最后还是领头的那人断喝道:“够了!竟敢妄议樱公主,你们不要命了么?” 众人立时噤声,先后回到自己先前所立的地方,端正了站姿,不敢再说了。 第53章 斟酌 卫樱原本是想要先回轻扬殿洗漱一番,换一身衣服后再去见卫国公的,可是她这一路走来,早已有小太监将消息偷偷传给卫国公,卫国公便差杨成亲自带了几名君卫卒前来,将她押到了凤鸣殿。 凤鸣殿乃是卫国公夫人萧氏的寝殿,其时乃是午膳时间,卫国公正与夫人一起用膳,听到卫樱回来的消息后,卫国公立时便扔了筷子,差杨成亲自出马将她抓了过来。 只见凤鸣殿的正殿中有一张巨大的圆桌,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卫国公和夫人正坐在桌后。 此时卫国公脸色阴沉地盯着卫樱的一身打扮,夫人则是满眼关切地看着卫樱,若不是碍于卫国公就在旁边,她早就上前好好看看卫樱是否安然无恙了。 而卫樱耷拉着脑袋立在殿中,菜肴的香气幽幽飘进鼻端,惹得她不住地吞咽口水。 “卫樱!” 只听得卫国公一声怒吼,吓得萧夫人忍不住身子一抖。 卫樱却是全无反应,她只是低头看着脚尖,眼珠子咕噜噜乱转,思索着怎样才能尽快结束卫国公的责骂,好能够快点坐下来吃点东西,她真得是饿极了…… 卫国公愤怒地指着卫樱,怒喝道:“你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样子?啊?是个什么样子?!你怎么干脆便别回宫算了,看你的一身打扮,明明已经可以去行走江湖了嘛!啊?!” 卫樱低头不语,在心里腹诽了一句,道:“你以为我不愿意么,我不是没钱么?否则我直接便去别处了,还会回来?” 萧夫人轻咳一声,声音低柔地说道:“君上息怒,樱儿肯乖乖回来,一定是知道错了,是不是,樱儿?” 卫樱仍旧低着头,有气无力地说道:“是,君父,母亲,女儿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卫国公沉声道:“我看你哪里是知道错了,是将钱币花光了,没办法才回来的吧?!” 卫樱撇撇嘴,低声嘀咕道:“君父还是很了解我的嘛。” 她的声音极低,显然是不想让卫国公听到,说完之后又连忙抬起头来,可怜兮兮地说道:“君父真是冤枉女儿了,女儿出去多日,实在是想念君父和母亲了,这才回来的。” 卫国公冷哼一声,显然没有相信她说的话。他摆摆手,不耐道:“罢了,本君懒得与你计较了,你回轻扬殿吧。从今日起,本君便罚你禁足一年!” “一年?!”卫樱眉头一皱,苦着脸说道:“一年是不是太长了呀,君父……” 她看着卫国公的脸色全然不为所动,便转头看向萧夫人,可怜兮兮地说道:“母亲……” 萧夫人瞪了她一眼,随后转头看向卫国公,斟酌着说道:“君上,樱儿私自出宫不能不罚,但是罚她禁足一年是不是太过了。您想,樱儿刚刚与申国世子缔结了婚约,申国世子定然会时时关注樱儿的,倘若他知道樱儿被禁足了一年,定会以为樱儿犯了什么大错,心里怕不是就会犯嘀咕。若是到了最后,樱儿私自出宫这样的事情被申国世子得知,会不会影响他与樱儿的婚约呀……” 第54章 小惩大诫 卫国公听到这里,脸色一动。 萧夫人一边看着卫国公察言观色,一边继续说道:“不如这样吧,君上,便罚樱儿禁足一个月小惩大诫如何?然后再严令宫里的所有侍从和侍卫不许议论公主出宫的事情,就说公主这些天是去樟地探亲了。这样樱儿私自出宫的事情便绝不会传到申国世子的耳中,樱儿自己也能认识到自己的错处,岂非一举两得么?” 卫樱见卫国公的脸色有了松动的迹象,不由钦佩地看着萧夫人,对着她悄悄竖起了大拇指。 萧夫人转头看向她,嗔怪地瞪了她一眼。 卫国公沉吟良久,点头说道:“好吧,那就依夫人所言。不过樱儿,你这一个月的禁足期间还要抄写一千遍《女诫》,一千遍《女训》!还有,本君会派嬷嬷去教你公主该有的礼仪、德行,若你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学不会这些,便再禁足一个月,什么时候学会了什么时候作罢!” “啊?”卫樱小脸一皱,将求助的目光又转到了萧夫人的脸上。 然萧夫人这次却并未替她求情,而是点头赞许道:“君上说的是,樱儿的确该学些公主当学的东西了。” “母亲,你……”卫樱的小脸越发皱成了一团。 “好了!”卫国公摆摆手,沉声喝道:“杨成,带公主回轻扬殿去,另外,派人严加看守轻扬殿,一个月以内不许公主出来半步!” 杨成恭声应是,转身看向卫樱,道:“公主,请吧。” 卫樱深知就连母亲都不为她求情,她自己再说什么也无用,只能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对着卫国公和萧夫人屈身行了一礼,并在转身的过程中瞪了杨成一眼,快步走出了凤鸣殿。 轻扬殿的殿门再次上了锁,而且还有数十名君卫卒将整座大殿团团围了起来,防备着卫樱偷跑出去。 在轻扬殿之内,正殿里。 “公主,您慢点吃,这里还有许多呢……”雨儿看着卫樱狼吞虎咽的吃相,忍不住出声劝道。 卫樱却完全不理会雨儿的话,她急着赶路,早早起来便吃过早饭,一路上根本没有停留,一直到了现在的午时末方才吃上饭,早已饿极了,哪里还管得了吃相? 只见她身上穿的仍旧还是那身男装,头发乱糟糟的一看便是随手束起来的,坐在餐桌后还翘着二郎腿,口中狼吞虎咽着饭菜,竟是连脸上沾了汤汁和饭粒都顾不得擦。 这模样,别说是没有半点公主样子,连女子形象都不顾了。 卫樱一直吃了许久终于填饱了肚子,她将空碗往桌上一扔,心满意足地说道:“好饱啊……” 在一旁侍立的雨儿连忙倒了一杯水递到她的面前,道:“公主,您喝水。” 卫樱接过茶杯一饮而尽,然后随手将茶杯递还给雨儿,感慨道:“虽说在宫里的时候的确是闷了,但是吃的真得是很好呀……雨儿,你不知道,我已经有七八天没有好好吃一顿饭了。” “什么?七八天?”雨儿大为讶异。她走上前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皱眉不解地问道:“既然外面这么苦,公主还偷跑出去做什么呀?” 卫樱舒舒服服地倚靠在椅子上,一边轻轻拍着肚子,一边一脸向往地说道:“外面多好呀,天大地大的,又热闹,又好玩,总有看不完的新鲜事……外面呀……真好。” 第55章 情窦初开 雨儿一边收拾着桌上的碗筷,一边转头看了卫樱一眼,笑问道:“公主,您不是为了云雾节才出宫的么,那您可参加云雾节了么?” “那是自然!”卫樱得意一笑,道:“本公主想要做的事情,哪里有做不到的?” 雨儿一脸羡慕地问道:“云雾节好玩么,公主?” “好玩极了!”卫樱眉飞色舞地说道:“云雾节之前的几天便有许多各国的人齐聚霄城,只是我住的那个客栈里差不多都能找全十国的人,将偌大的一座客栈都住满了,你说热闹不热闹?” 她顿了一下,一边比比划划的,一边笑着说道:“云雾节上那可就更热闹了,参加云雾节的大都是年轻人,而且还是一对对的小情人,因为都戴着面具,他们说起话来可就不顾世俗眼光了,那话肉麻的呦,我都听不下去!” “怎么能这样啊……”雨儿小脸一红,在她传统的小脑袋瓜里,完全都想象不出那种场景。 卫樱转头看了看雨儿红彤彤的小脸,嘿嘿直乐。她自己倒一杯茶水仰头喝了,又继续说道:“在云雾节那天,整条街里有好多好多的杂耍摊子,看起来真真是精彩,还有猜谜的小摊、捏糖人的小摊……对了,还有比武台!” 卫樱高高昂着头,得意地说道:“你家公主我上台比武,一轮一轮的比下来,可是连战连胜,最后得了这把神惧弓和这一筒雕翎箭,还有一块令牌呢,你看……” 卫樱说着,将贴身存放的象征着比武台最后胜者的牌子拿出来递向了雨儿。 雨儿在衣服上擦擦手,小心翼翼地接过牌子,只见牌子上刻着“云雾节武圣”五个字,那字看起来龙飞凤舞,苍劲有力,一看便是书法名家的手笔。 雨儿看过牌子之后,将之递还给卫樱,一脸羡慕地说道:“公主好厉害呀,都是武圣了!” 卫樱将牌子贴身放好,忍不住却又想起了申暮羽,心中便是一堵。 若非申暮羽认输,她还真得不了这块牌子。但是她可不想跟雨儿提起那个混蛋,更不愿意说起比武的过程。 卫樱撇撇嘴,将关于申暮羽的不开心自脑子里甩开,只是唇边的笑容减了几分,有些不自然地说道:“你家公主我当然厉害了……” 雨儿没有看出卫樱刻意隐藏的不悦,带着对于外面世界的向往,她继续笑着问道:“公主,那云雾节上还有什么好玩的吗?” “有啊!”卫樱眨巴了一下眼睛,笑道:“还有一座缘定迷宫,据说若是一对男女能在迷宫里面遇见的话……” 卫樱说着说着,小脸上渐渐失了笑意,声音也越来越低,直至无声。 因为她突然反应过来,在缘定迷宫中,她和申暮羽相遇了…… 而那缘定迷宫的传说,到底是云国公凭空捏造出来用来敛财的,还是确有其事? 卫樱愣愣地看着前方,双眼中却没有焦点,她的脑子里闪过一幕幕与申暮羽相见时的场景,在那些场景中,他长身鹤立,一身白色锦衣纤尘不染。 那时圆月温柔,风吹动了灯笼,灯光摇曳。他静立于迷宫窄小的小路上,唇畔含着淡然的笑意,轻轻道一句:“真巧。” 就这样想着想着,卫樱的双眸眸色渐渐幽深迷离。 她才刚刚十四岁,一颗情窦初开的心禁不住这样的巧合和想象,于是,心悄悄乱了。 第56章 撒娇 “公主,公主?” 接连的唤声使得卫樱突然回过神来,她转头看向雨儿,惊问道:“怎么了?” 雨儿疑惑地看着卫樱,道:“公主您怎么了?怎么说着说着便不说了呢,那个缘定迷宫里一对男女能遇见的话就怎么样?” 卫樱只觉心乱如麻,她甩甩头,小脸低沉的想着,那个缘定迷宫也是人建的,只不过是云国公用来敛财的工具,就算是有传说也是某一代的云国公胡乱编造的,这样唬人的把戏她竟然还放到了心上,傻了不成? 如此想罢,卫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她抬眸看向雨儿,笑着应道:“他们都说若是在缘定迷宫里能够相遇的一对男女是命定有缘的人。雨儿,以后有机会了我带你去参加云雾节呀,我出钱,让你也走一次缘定迷宫,看能不能遇到你的缘定之人……” 雨儿比卫樱还小,只有十二岁,对于男女之事不过只是听年长的宫女说了一些,在心里勾勒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她对于爱情之说,既憧憬,又羞于启齿,如今被卫樱如此一说,登时便羞红了脸,羞赧道:“公主就会取笑奴婢,奴婢去清洗碗筷,告退了。” 说罢,雨儿也不等卫樱回应她,走上前抱起摞放在一起的碗碟和筷子,低着头匆匆离开了。 卫樱看着雨儿羞赧的模样,嘿嘿一笑。 “什么事呀,你笑得这么开心?” 只听得一个轻柔好听的声音传来,卫樱抬头看去,只见一美貌妇人身后跟着大批随从,先后走进了殿中。 那妇人保养的极好,看上去不过只有三十多岁,却不知真实年纪为何。她穿了一身繁复的衣裙,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束成高高的云鬓,发间佩戴了一支纯金凤钗,另还点缀了几朵珠花和一支翠玉步摇。 她的长相绝美,弯弯的柳眉之下,一双杏眸温柔含情,点了深红唇脂的红唇微弯,含着一丝柔柔的笑意。 其实卫樱的样貌与这位妇人有九分想象,只是因为气质不同,即便是一样的脸型和五官,这位妇人的脸庞是温柔含情的,卫樱的脸庞却是张扬狂傲的,看起来截然不同。 那妇人身姿端庄,步伐稳重,缓步走了过来。 而此时雨儿已经走到了妇人的面前,她停住脚步,深深低着头试图掩藏住满脸的羞赧,屈身行礼道:“奴婢见过夫人,夫人万安。” 萧夫人低头看了看雨儿,好笑地看着她通红的小脸,柔声道:“不必多礼,起来吧。” “是,谢夫人。”雨儿应了一声,闷着头快步往殿外走去。 萧夫人径直走到卫樱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轻笑道:“你这丫头,又欺负人呢?” 卫樱动了动椅子,将椅子紧挨着萧夫人的椅子放好,然后抱住萧夫人的胳膊,将小脸依在了她的肩上。 “天地良心,女儿最喜欢的便是这个雨儿了,怎会欺负她?”卫樱轻轻蹭着萧夫人的肩膀,撒娇道:“母亲,女儿好想你呀。” 第57章 礼物 “你这个没良心的丫头还知道想母亲?”萧夫人嗔怪地看了卫樱一眼,责怪道:“你偷跑出宫的时候怎么忘了我,也不来跟我说一声,害我白白担心了你这么久!” 卫樱嘿嘿笑道:“我出宫之前若是去跟母亲说了,母亲会容我出宫?” “鬼机灵的丫头!”萧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她温柔地握住卫樱的手,一边上上下下打量着她,一边柔声问道:“樱儿,这十九天你都跑哪里去啦,可曾与人争执打斗?可安然无恙么?” 卫樱躺在萧夫人的肩上,眼珠子咕噜噜转了几圈,脸不红心不跳地摇头说道:“母亲怎么会这么问?我那么乖,最不爱惹事了,怎么会跟人争执打斗?我不过只是去云雾节上逛了一圈就回来了,别的地方哪里也没去!” “你还最不爱惹事?你怕是最唯恐天下不乱的吧!”萧夫人嗔笑,毫不客气地反驳了卫樱的话。她顿了一下,笑问道:“你去了云雾节?可好玩么?” 卫樱笑道:“云雾节可热闹,可好玩啦,母亲,你逛过云雾节么?” 萧夫人摇摇头,颇有些失落地说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听说过云雾节,只是你外公一直不许我去,我便也从没去过。” 卫樱坐直了身子,道:“母亲你真傻,我外公不让你去,你偷偷去嘛。” “你呀……”萧夫人轻点了一下卫樱的额头,正色道:“樱儿,你以后可不许这样偷跑出去了,你若实在想去参加云雾节,可以来和母亲说,母亲想办法让你君父同意你出去,也会派侍卫和宫女陪你一起去,总比你这样偷跑出宫,让母亲日夜担忧的好。” “那样多没意思呀。”卫樱在心里腹诽了一句,小脸上却带着乖巧的笑容,道:“我知道啦,母亲。” “对了!”卫樱突然想到了什么,站起身来跑到一旁,在她带回来的小包袱中翻找了一会,找出一支赤色玉簪来。她笑着跑回到萧夫人的身边,道:“母亲,我给你带了礼物呢,这支玉簪可是我猜出了一个最难的字谜才得来的奖励哦。” 萧夫人垂眸看着卫樱手中的玉簪,看出这玉的玉质不过只是中下品罢了,若是在平常,这样的玉簪她可能看都不会看一眼。可是当她抬眸看向卫樱的小脸上挂满的讨好和邀功的神色时,心中便忍不住一阵感动。 萧夫人温柔地看着卫樱,柔声说道:“我的樱儿长大了,都知道送母亲礼物了。” “你喜欢这支玉簪么,母亲?”卫樱笑着说道:“我来给你戴上好不好?” “好。”萧夫人柔声说道:“母亲很喜欢这支玉簪,只要是樱儿送给母亲的,母亲都喜欢。” 卫樱跑到萧夫人的身后,将玉簪轻轻插到了她的发间。然后她回到方才的椅子上坐下,仰头看着萧夫人的云鬓,笑道:“母亲戴着这支玉簪真漂亮,果然是母亲长得漂亮,连普通的发簪都衬的漂亮了呢!” 萧夫人轻笑,道:“就你这丫头嘴甜。” 卫樱又动了动椅子,让自己与萧夫人相对而坐,她的上身前倾,两手握住萧夫人的两只手,低声问道:“母亲,我一直想问你呢,只是先前怕错过了云雾节,所以先出宫去了。母亲,你知道君父为什么非要将我许给申国世子羽么?就算是君父害怕我嫁不出去吧,也不该这么急着和申国攀亲呀?” 第58章 处心积虑 萧夫人的眼中隐隐有光芒闪烁了一下,她转头看向身后的诸多侍从,柔声说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是。”一众侍从齐声应是,行礼过后鱼贯走了出去。 萧夫人这才压低了声音开口,道:“我已经让你舅舅打听过了,申国世子羽早在前来求亲之前便贿赂了我国的季相国,樱儿你也知道,季相国乃是你君父最信任的人,他收了世子羽的贿赂,便多次在你君父之前细数申国的强大,而后多次提起,若是我国能与申国结亲便会强强联手,再也不怕别国了。而若说起结亲,以你嫡公主之尊,自然只能般配申国的世子。” 萧夫人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在申国世子羽来我国之前,你君父有好几次与我闲聊时提起,说是有意将你许给申国的世子为妻。那时我甚为疑惑,为何你君父无端端的便想起申国了?更巧的是,申国世子羽偏偏便在不久后前来求亲,你君父自然是喜出望外,迫不及待地答应了世子羽的求亲。” 卫樱的小脸上神色凝重,道:“这样说的话,那世子羽的求亲实在处心积虑,他一定是别有所图,母亲,你不能让我嫁给他!” 萧夫人轻轻一叹,无奈道:“先别说世子羽是否别有所图,单看他小小年纪,行为处事便如此有目的性,并且为达目的还不择手段,母亲便不喜欢他,也不想让你嫁给这样一个人。 “樱儿,母亲很清楚,你嫁给他之后,若你对他有用处还好,他总归是会对你好的。但是若你对他没有用处了,母亲很难保证他还会一如既往地对你好。像世子羽这样在权力漩涡的核心长大的人,心中是很难有感情的。可是……” 萧夫人握紧了卫樱的小手,叹道:“母亲之前并不知道世子羽贿赂季相国的事情,也不知世子羽的别有用心,如今你君父已然和世子羽缔结了婚约,你若再要悔婚,便难了……若早知如此,母亲该早早便将你许了人家就好了……” 萧夫人的话如同一盆冷水一般浇到卫樱的心上,瞬间将那个在灯火摇曳下长身鹤立的白色影子浇散了。 卫樱想到了那张狼脸面具之下含笑的薄唇,但是让她后脑发凉的是,她觉得那人即便是温和的笑着的,心里也不知在盘算着怎样的诡计。 就像是一条表面和善的毒蛇一般。 卫樱看着萧夫人满脸忧色,低声劝解道:“母亲,你放心,女儿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嫁给他的,实在不行,女儿就直接跑了作罢,天下之大,难道还没有我卫樱的容身之地么?” 萧夫人正色道:“樱儿,你切莫有如此想法,有母亲呢,母亲会试着劝劝你君父的。好在一年后你及笄礼过了方才会定下婚期,我们还有时间。” 卫樱点头说道:“我知道了,母亲。” 卫樱看着萧夫人眉头紧皱,不想让她一直忧心下去,便转移了话题开始与她说起云雾节的事情,不一会便将萧夫人逗笑了。 于是便有萧夫人轻柔好听的笑声和卫樱哈哈的大笑声交织在一起传出大殿,悠然传开了好远。 第59章 假意关切 八月二十三日,一个晴好的秋天。 午后,温暖的秋阳洒落在轻扬殿各处,将所有的花草树木都镀上了一层金光。一众宫女和太监正在殿中各处忙碌着,却静悄悄的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整座大殿一片静谧。 “啊!老鼠!有老鼠……” 突然,一声女子的尖叫声划破静谧,惊了所有忙碌的宫女太监,只见在小院各处的四名宫女和四名太监俱都扔下手中的活,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尖叫声传来的正殿中。 过不多时,有一名浑身都被水浇湿的中年宫女仓惶跑出殿来,大步迈过门槛后停下来,回身惊恐地看着正殿的里面。 “雨儿,雨儿!你怎么能将水放到这么高的地方,害得我失手将水盆打翻,浇了琴嬷嬷一身!还有这几只老鼠,我不是早就让你去别的宫里借一只猫过来的么?你难道不知道琴嬷嬷最害怕的便是老鼠了么?!” 伴随着这连番的问罪声,卫樱紧跟着琴嬷嬷的脚步跑出大殿,一脸关切地说道:“琴嬷嬷,你没事吧?都怪我宫里的小宫女不懂事,我早就跟她们说了你要过来,让她们尽快去借一只猫将老鼠都抓了去,谁知她们完全都不将我的话放在心上!哼!” 远处的四名宫女和四名太监远远看着卫樱,两两对视,面面相觑。 如果他们都没有记错的话,那么,那几只老鼠分明就是卫樱让四名小太监齐齐出动,特意去外面抓来的…… 只见琴嬷嬷的脸色煞白,唇上没有半点血色,也不知是被冰凉的水给冻的,还是被三四只大老鼠给吓的。她睁大了眼睛看着卫樱,勉强镇静下来屈身行了一礼。 颤颤巍巍的一礼过后,琴嬷嬷颤声说道:“公,公主,奴婢失态了,还请公主容奴婢去换一身衣服……” 卫樱的脸上仍旧是关切的表情,眼中却暗藏了一抹邪异的光芒。她假意关切地说道:“琴嬷嬷要不然就在我宫里找一身身量相当的宫女衣服先将就着穿吧,如今的天到底是凉了,可别着凉了。而且你不是正在教我公主该怎么走路嘛,你走了,我怎么学呀?” 琴嬷嬷的身子一抖,深深低下头去,道:“奴婢这就去回禀君上和夫人,是奴婢才疏学浅,不配教公主礼仪……公主容奴婢先告退吧……” 卫樱的唇角轻轻一勾,有一抹邪笑一闪而逝,当琴嬷嬷颤颤巍巍抬头看向她的时候,她已经换上了假惺惺的关切笑容,笑着说道:“既然琴嬷嬷你执意要走,我便不留你了。华子,去叫门,让琴嬷嬷走!” “是,公主。”那边的华子扬声应了一声,走向了紧闭的殿门处。 琴嬷嬷如释重负,脸上的神情颇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觉。她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道:“多谢公主,奴婢告退!” 说罢,她转身快步往前方走去。 只见琴嬷嬷的一双小脚快速移动着,如同逃跑一般,不一会便走到殿门处,在华子为她叫开门之后,身形一闪便走了出去。 卫樱看着琴嬷嬷走后再一次关闭的殿门,邪笑一声,转身往殿中走去。 “雨儿,月儿,你们的书抄的怎么样了?都不许给我偷懒,快点抄,知道了么?” “若是被君父看出你们抄的东西不是我的字迹,我可轻饶不了你们!” 院中四名宫女和四名太监听着殿中传来的卫樱的大喊大叫声,相视无奈地摇了摇头。 第60章 忧虑 自从卫樱回到宏城之后,到如今已经是第七日了。 今日有绵绵秋雨细密如丝,将轻扬殿笼罩在了一片朦胧之中。 因为下雨,卫樱一声令下,除了要模仿她的笔迹抄书的雨儿和月儿、还有去内务监领月钱的华子以外,其他人都回去自己的房间休息去了。 卫樱自己则搬了把椅子,坐在正殿的门口处,看着殿外细密的雨丝发呆。 在五天的时间里,卫樱用各种各样的手段吓跑了十一名前来教她学习公主礼仪的嬷嬷,于是萧夫人找遍了整座国公殿,都没有任何一名嬷嬷敢去轻扬殿教学,让卫樱学习礼仪和德行的事情只能无奈搁置。 卫樱虽然成功地不用学习礼仪了,却仍旧还在禁足中,只能每天都百无聊赖地呆在殿中发呆。 绵密的雨丝落在枝叶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入耳,模糊了卫樱眼前的画面。 她想起了云雾节的那个月圆夜,那个她有生之年去过的最热闹的地方。 温柔美貌的奚念语,悍勇忠义的奚晟,温润如玉的卿瑾,还有……白衣胜雪的申暮羽。 依然记得月凉如水、风动灯光,晃动了那人的影子。缘定迷宫千百条交错的道路中巧合相遇,他声音轻浅,道一声:“真巧。” 就算是卫樱深深知道他的心机深沉、别有用心,可是,一颗情窦初开的少女心,真的就没有一瞬的沉沦么? 卫樱的双眼中眸色深邃,幽深难测。 “公主,公主!” 伴随着轻扬殿殿门的打开,华子快速跑了进来,他快步跑到屋檐下,看着殿中安坐的卫樱说道:“公主,出事了。” 卫樱回过神来,她看了看随后又紧闭的殿门,将目光转到华子的脸上,百无聊赖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华子低声应道:“奴才去内务监的时候听他们都在说,君上昨日便已经动身,出兵攻打陈国去了!” “什么?”卫樱眉头轻皱,疑问道:“好好的,君父为什么要出兵攻打陈国?” 华子想了想,应道:“奴才听他们说,好像是因为陈国和我们卫国的边境发生了一点小摩擦,季相国便极力劝君上出兵,说是要扬我卫国国威。” “哼!”卫樱冷哼一声,寒声说道:“又是季同方这个老匹夫!怎么能因为一点小事便劝君父出兵?岂不知穷兵黩武,劳民伤财么!” 华子轻叹一声,并未搭话。 现如今季同方位极人臣、权倾朝野,卫樱身份尊贵敢如此说他,华子这个卑微的小太监可不敢过多议论当朝相国。 卫樱沉默了一会,道:“华子,你去将月钱分了,然后便去歇着吧。” “是,多谢公主。”华子行礼过后,转身走进了雨幕中。 徒留下卫樱安静的坐在椅上,满脸忧色。 她皱眉思索了好一会,低声自语道:“陈国国力昌盛,人口也不少,而且施行全民皆兵的政策,君父贸然去攻打陈国,怎么可能讨到好去?” “唉,前几年君父便四处用兵,还败多胜少,已然惹起民怨了,怎能再轻易用兵?季同方这个老匹夫,卫国迟早要败在他的手上!” 可是,季同方深谙阿谀奉承的那一套,深得卫国公的喜欢,却是卫国公最倚重的人。 卫樱注视着绵密的雨丝,双眉紧皱,满脸忧色地摇头轻叹不已。 第61章 萧府 一个月的时间悄然而过,卫樱的禁足被解除,再加之卫国公出外攻打陈国未归,卫樱在解禁的第一天好好地在整座国公殿里横行霸道了一番,又在萧夫人那里好一番软磨硬泡,得以顺利出宫,来到了重重宫墙之外。 出宫之后,卫樱半是威胁半是利诱,顺利将一众随从安置在了一座茶楼里,然后她便换上一身轻便的男装,独自一人在宏城闲逛起来。 此时已经是九月末的深秋了,天气转凉,却挡不住宏城城西的西市上喧嚣热闹的人流。 卫樱来到西市上,一声欢笑后汇入人流,感受着身边热烈的气氛,满脸笑意。 她在西市一直逛到午膳时间,然后便径直去了位于国公殿西方,距离西市不远的一座府邸。 卫樱背着手一蹦一跳地来到这座府邸的前方,只见在府门上方悬挂的匾额上是“萧府”二字。 她没有停留,快步经过大开的府门跑到了萧府里面。 门房里值守的小厮听见声响连忙出来一看,但是他不过只是刚刚看清卫樱的样貌,还未来得及打招呼,她已经跑远。小厮也不敢拦她,便也由着她兴冲冲地跑进前堂正厅中去了。 卫樱跑到正厅里,只见这里正有几名侍女忙碌着擦洗桌椅和一应古董摆件。 众多侍女一见她来了,先后放下手中的活,齐齐行礼道:“奴婢见过樱公主。” “起来吧。”卫樱摆摆手,笑问道:“我舅舅呢?” 有一侍女恭敬答道:“回公主的话,老爷和夫人正在后院厅中用膳。” “好,我知道了。”卫樱应了一声,快步走向后堂,穿过后堂的门扉之后,一蹦一跳地走过一条回廊,径直走向了后院的待客厅。 还未到后厅里,她便扬声喊道:“舅舅,舅母!我来你们这里吃饭啦,你们吃什么好吃的呢?” 她话音未落,便已经跑进了后厅。 只见这后厅里有一圆桌,桌上摆着几盘热气腾腾的饭菜,有一对中年男女坐在桌后正在用膳,他们的身后还立着两名恭谨的侍女。 一看到卫樱,桌后的两人先后站起身来,与两名侍女一起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卫樱不等这四人说话,便眉头一皱,不悦道:“舅舅,舅母,我都和你们说过多少次了,若非在正式场合中,你们可不许给我行礼呀!” 中年男子含笑摇头道:“公主,礼仪不可废。” “唉。”卫樱轻叹一声,道:“那好吧,那你们也算是行过礼了,现在可以坐下吃饭了吧。” “是,公主。”中年男子点头恭谨地应过,方才坐回了椅子上。其夫人随后落座。 卫樱走到圆桌后随意找了个椅子坐下,兴冲冲地看向桌上的饭菜,道:“让我看看,你们吃得是什么好吃……” 这一眼看过去,卫樱不禁皱起了眉头,她抬头看向中年男子,道:“舅舅,你们怎么只吃这些东西呀?” 只见那桌上只有两盘菜,两碗粥,而且还是最普通的清粥小菜,连一点油腥都不见。 第62章 打听 中年男子是卫樱的舅舅,也就是萧夫人的哥哥,名为萧文睿。其人的性格刚直不阿,官拜当朝御史,掌监察之职。 萧文睿虽然是萧夫人的哥哥,但是却因为脾气直,多次出言劝谏卫国公的出格举动而不得卫国公喜欢,只因为萧夫人的缘故方才勉强保住了官位。 他含笑看着卫樱,道:“臣下不知公主要来,还请公主稍等片刻,臣下这便吩咐厨房再做几样菜端上来。” 萧文睿位高权重却如此节俭,与卫国其他官员的奢侈成风全然不同。卫樱的心中深受感动,她摇头说道:“不必了,舅舅,我喜欢这两样菜,我们就这么吃吧。只是舅舅和舅母别埋怨我不请自来,将你们的饭菜吃得不够了才是。” 萧文睿的夫人孙氏乃是卫国樟地人,是个温柔贤惠的女子。她笑着摇摇头,柔声道:“公主说得这是哪里话,只是公主尊贵,老爷与妾身不敢让公主如此屈就,吃这样的饭菜。公主还是稍候片刻,妾身这就去让厨房再做几样菜端过来。” 说罢,她就要起身。 “真的不用了,舅母!”卫樱连忙出声阻拦,她笑道:“舅母你是不知道,我先前偷跑出宫去,着急赶路便只是吃些干粮,喝点冷水罢了。今日若是在你们这里吃,相比于吃干粮来说可是要好太多了!” “那……”孙氏迟疑了一下,将目光转到了萧文睿的身上。 萧文睿垂眸思索片刻,温声说道:“那你便为公主添一副碗筷吧。” “是。”孙氏应了一声,转头看向身后的侍女,柔声说道:“珍儿,你去为公主添一副碗筷来。” “是,夫人。”一名高挑貌美的女子屈身行礼过后,转身走向了厅外。 萧文睿转头看向卫樱,正色道:“公主,臣下有一言相劝,还请您不要见怪臣下说话不中听。” 卫樱隐隐想到了萧文睿要说什么,但是他到底是她的舅舅,她也不能不听。她抿了抿小嘴,无奈道:“舅舅请说吧。” 萧文睿沉声说道:“您前些天偷跑出宫的举动实在是有些太过出格,您不知道,当日夫人急召臣下进宫时,已然是六神无主、异常慌乱了。公主应当也知道,夫人一直都是个稳重的人,臣下从未见夫人如此失态过,想是因为担忧公主的安危才会如此。所以公主即便是不为自己的安危着想,也应当想想夫人,切不可再做出如此危险的事情了。” “我知道了,舅舅。”卫樱吐了吐舌头,讪讪应下了。 正在这时,珍儿已经取了干净的碗筷走进来,她还为卫樱盛了一碗粥,恭谨地放到了她的面前。 卫樱拿起筷子夹菜吃了一口,看着安静而坐的萧文睿夫妇,道:“舅舅,舅母,你们也吃呀。” “是。” 萧文睿夫妇齐声应了,这才重新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萧文睿吃过几口菜,看向卫樱问道:“不知公主此次突然造访是有何事?” 卫樱一边咀嚼着口中的饭菜,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我想让舅舅帮我打听一点事情。” 萧文睿疑惑问道:“敢问公主想让臣下打听什么事?” 卫樱将口中的饭菜尽数咽下,又端起粥碗喝了一口粥,口齿清楚些了,答道:“我想拜托舅舅帮我打听一下申国和世子羽的情况。” 第63章 失望 “世子羽呀……”萧文睿轻叹一声,无奈道:“对于世子羽与公主您的婚事,臣下曾劝君上不要贸然答应,可是臣下无能,未能劝动君上。” 听着萧文睿的话,卫樱拿筷子夹菜的动作不知不觉便慢了下来,她看向萧文睿,问道:“舅舅,你也觉得我与世子羽的婚约不好么,为什么?” 萧文睿将筷子轻轻放下,首先转头看向旁边侍立的两名侍女,道:“你们先下去吧。” “是。”两名侍女同声说罢,转身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 萧文睿转头看向卫樱正要说话,却听得孙氏起身说道:“公主,老爷,妾身已经吃饱了,先告退了,你们慢吃。” 卫樱抬头看向孙氏,讶异道:“舅母,你才吃了这么点就吃饱了?你再吃点吧。” 孙氏摇头笑道:“公主,妾身饭量小,的确已经吃饱了。” 萧文睿深知孙氏这是有意回避,便点头说道:“好,那你先去吧。” “是,老爷。”孙氏首先对着萧文睿施了一礼,随后转身面对着卫樱屈身行礼道:“公主慢慢吃,妾身告退。” 卫樱连忙站了起来,点头说道:“好,舅母慢走。” 孙氏含笑点点头,缓步往厅外走去。 萧文睿目视着孙氏离开后厅,转头看向重新坐下来的卫樱,低声说道:“臣下不想让公主与申国世子羽缔结婚约,乃是因为臣下听说了一些事情。” “什么?”卫樱目光炯炯地看着萧文睿,不觉间将筷子都放到了桌上。 萧文睿低声应道:“臣下听说,世子羽在申国的处境并不好,他虽是嫡长子,早早便被立为了世子。但是其母亲早亡,申国公后来所立的继夫人原是他的侧夫人,乃是厉国的嫡出公主,为申国公生下了一子一女。 “申国公的这位继室夫人长相美艳,很得申国公的喜欢,而且很有心机,一直在排挤世子羽,并为自己的儿子,也就是三公子申暮桐培植势力。再加之申国公越来越喜欢公子桐,现如今已经有了废立的念头。 “世子羽这才无奈来到我国求亲,所为的定然是想要得到我卫国的支持,帮他保住世子之位,甚至是登上申国公之位。” 卫樱静静听着萧文睿的话,心中突然一片寒凉。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她明明知道申暮羽是别有用心的,明明知道他不会是因为喜欢自己才来求亲的,但是真真切切听到了他的企图,卫樱却有了一种……很失望的感觉。 失望?为何会失望? 是因为那人长身鹤立、白衣胜雪?是因为那人目光清明、心思通透?是因为那人游刃有余地在比武台上胜过了她?还是因为,缘定迷宫中的巧遇…… 可是,就算那人亲自前来卫国求亲了,可他甚至不知道卫樱到底是什么模样、什么性格,他不会喜欢卫樱,他只不过是想要通过卫樱,来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就如同萧夫人所说,这是一个心机深沉,目的性极强的人,他母亲早亡,便早早失去了所有的温暖,他在权利的核心长大,他的心中最不可能会有的,便是感情。 第64章 笑话 良久,卫樱甩甩头将所有纷乱的思绪抛开,她的小脸有些低沉,沉声问道:“舅舅,这些事情你是自哪里听说的?” 萧文睿压低了声音应道:“申国当中的我国细作传回的消息。” 若是如此的话,这些事情便定然是真的了。卫樱沉默了一会,继续问道:“那这些事情君父可知道么?” 萧文睿点头说道:“君上自然是知道的,而且臣下去劝君上的时候又将这些事情说了一遍。但是后来臣下听说,君上就此事问计于季相国时,季相国却说,世子羽的处境越是窘迫越好,而我们更应当全力帮助他,因为只有这样,世子羽成为申国公之后才会更加地对我们卫国感恩戴德,甚至是成为我国的附庸、每年向我国朝贡……” “笑话!”卫樱冷笑,道:“申暮羽心思深沉,并非甘于人下的人。单单只看他为了保住世子之位所付出的努力,就算是我特意跑去他的面前装疯卖傻、特意扮丑与他见面,他都执意要与我订下婚约,其野心可见一斑。若我卫国真的帮他登上了申国公之位,他不与我反目成仇,反咬卫国一口都是好事,还会甘心附庸于卫国之下?!” 萧文睿眉头轻皱,无奈道:“世子羽很聪明,他为了可以成功求亲,甚至先一步便偷偷贿赂了季相国,有季相国一力促成,这个婚约便十有八九会订下了。” “季同方这个祸害!”卫樱冷冷道:“他只顾自身利益而不顾及国家存亡,岂不知他如此帮助申暮羽,却是在我卫国之畔蓄养了一只猛虎,当猛虎长成之日,我卫国迟早会成为猛虎眼中的猎物!” “不错。”萧文睿皱眉说道:“我们卫国地处大陆的中央,土地肥沃,国中盛产铁矿,原本便是多国觊觎的土地。可是君上却不知励精图治,增长我国国力,反是穷兵黩武四处征战,非但惹得民怨沸腾,也劳民伤财大大损耗了国家的实力……唉!” “说起来……”卫樱想起了此次卫国公出兵陈国的事情,问道:“舅舅,我听说君父此次出兵便是因为季同方所劝的缘故,你知道是为何么?” 说到这里,萧文睿又是重重一叹,他原本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此时甚至都掩饰不了脸上的愤懑神色,愤愤说道:“他为何会劝君上出兵?说出来都是个笑话!” 卫樱隐隐察觉出不妙,她眉头轻皱,疑问道:“舅舅,到底是为何?” 萧文睿满脸怒色,沉默了好一会方才说道:“两个月以前,季同方府上有一门客与他的小妾私通被他发现了,那门客提前得到消息,卷走季同方的不少财物后出逃到了陈国。其后那门客用财物贿赂陈国官员,顺利见到陈国公之后得到了陈国公的赏识,便留在了陈国公的身边。先前季同方还请求君上往陈国送信,勒令陈国将那个门客送回来,但是陈国推说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不肯将其送回。” 萧文睿顿下歇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后来这件事情传开,我们都是当成一个笑话来听的,谁知就在一个月以前,我国与陈国的边境发生了一些小摩擦,原本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季同方却极力劝君上亲自出兵攻打陈国,说是什么要以此来扬我卫国的国威!” 第65章 荒唐 “荒唐!” 两个月以前卫樱刚刚自云国玩了一圈回来,回来便被禁足,所以也没有听说季同方府上发生的事情。 如今听萧文睿如此说,卫樱顿时大怒,她一拍桌子,起身怒然说道:“此人竟然为了一己私仇便劳动大军出征,做出如此劳民伤财之举!可恨君父竟然听信如此小人谗言,只怕是我卫国就要生生断送在他的手中了!” 她如此说,却不知是说卫国要葬送在季同方的手中,还是卫国公的手中了。 “公主!”萧文睿一惊,连忙扬声唤了卫樱一句。随后他压低声音,低声说道:“公主还请慎言。” 卫樱愤愤然坐下来,脸色因为气愤而涨得通红。她一拳砸到桌子上,将所有的碗碟都震动了一下,发出了一阵“叮当”的响声。 她的脸色既气愤又无可奈何,无力地说道:“舅舅,可是我听说,君父亲自出兵攻打陈国,却是连战连败,如今已然丢了两座城池了呀……” “唉!”萧文睿重重一叹,满脸愤懑地说道:“扬我国威!宣称要扬我国威,但是都打到人家家门口去了,却被人硬生生打回来,还丢城弃地,好不丢人!” 两人说到这里,先后沉默了下来,久久无声。 他们俱都是满脸愤怒和忧虑的神色,许是在忧虑着这个国家的未来。 在一片沉默中,突然有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传来,卫樱和萧文睿俱都转头看向脚步声传来的厅外,过不多时,有一名满脸焦急之色、穿一身管家打扮的人走进了厅中。 他不过刚刚踏过门槛便扬声说道:“老爷,宫里君夫人差人来送信,说是几位公子今日在跑马场上比试,毅世子不慎自马上掉下来,摔成了重伤!” “什么?!” 卫樱大惊,她快速站了起来,惊道:“哥哥摔伤了?严重么?” “见过樱公主。”管家这才看到卫樱的存在,他首先弯腰对着卫樱施了一礼,随后抬起头来,皱眉说道:“宫里传信的人也不知道毅世子到底伤得有多重,只是夫人已经出宫,正在去往世子府的路上,传信让老爷也去看看。” 萧文睿早就已经满脸担忧地站了起来,他敏锐地察觉出事情并不简单,便沉声问道:“毅世子自小学习骑马,骑术虽然算不得最好,却也不算差,怎会自马上掉下来的?!” “这……”管家满脸茫然地说道:“奴才不知。” “哼!”卫樱寒声说道:“舅舅不必问了,肯定是卫阳和卫川那两个混蛋干的。舅舅,我们先去看看哥哥伤的如何吧!” 萧文睿点头应道:“好,走。” 卫樱满脸怒色,率先往厅外走去,萧文睿紧随其后。 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萧府,连备马车的时间都没等,匆匆往世子府的方向走去。 卫国公膝下有四子,其中长子和二子、四子都是妾室所生,三子才是夫人嫡子,如今只除了四公子以外,其他三位公子都已成年,已经在国公殿外建府了。 早年卫国公还是世子的时候偶然在樟地见过萧夫人一面,惊为天人,非她不娶,遂迎娶为正夫人。可是萧夫人刚刚嫁给卫国公时身体一直不好,并未怀孕,后经过多年的调理方才生下了一子一女。 第66章 证实 大公子卫阳和二公子卫川都是宠妾所生,一直都是不甘于庶出身份的主,常常联合起来与世子毅作对。 而世子毅的性子偏偏与卫樱正好相反,他继承了萧夫人的温柔脾性,却未继承萧夫人的聪慧头脑,是个温温吞吞的老实脾气,所以免不得会受到卫阳和卫川的欺负。 卫樱一听到世子毅在跑马场上受伤的事情,立时便想到了卫阳和卫川的身上,果不其然,当她和萧文睿急匆匆来到世子府的时候,自世子毅的随从口中证实了这个消息。 彼时世子府中一片忙乱,世子毅的寝室里更是人数众多,异常拥挤。 看到卫樱和萧文睿的到来,随从们立即让出了一条路,两人走到床前,只见床上正躺着一名脸色苍白的瘦弱少年,而萧夫人坐在床边,默默垂泪无言。 卫樱定睛看向床上的少年,只见他的额上包着麻布,麻布上渗着一大块血迹,看起来触目惊心。 卫樱的手指指尖轻轻颤抖了一下,双手紧握成拳,脸上怒色更甚。她转头看向床边一位正在忙碌的大夫,沉声问道:“梁大夫,我哥哥怎么样?” 梁大夫百忙之中看了卫樱一眼,应道:“回公主的话,毅世子自马上跌下来摔伤了头,后来又被烈马践踏伤及了胸腹和双腿,不过好在毅世子武功底子不错,避过了要害,如今虽然伤得重了一些,却也不会危及性命。” “那就好,那就好……”卫樱紧握的双拳轻轻松开,她在人群中搜寻了一番,找到世子毅的一名贴身家丁,扬声唤道:“小亮,过来!” 小亮原本正侍立在一旁忧心忡忡地看着床上的少年,闻听到卫樱唤他,连忙应了一声,并走上前,随着卫樱的脚步往寝室外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寝室,卫樱面色低沉,开门见山地问道:“小亮,我哥哥的摔伤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卫阳和卫川那两个混蛋搞的鬼?” 小亮满脸愤懑,点头说道:“就是他们,今日他们相伴邀请世子去跑马场上练习骑术,世子同意了。就在他们比赛骑射术的时候,大公子和二公子突然骑马靠近世子,也不知用什么手段惊了世子的马,世子这才从马上跌下来受伤的!” “这两个混蛋!”卫樱大怒,咬牙切齿地说道:“看我今日不好好地教训教训他们!” 说罢,她转身就要走。 “公主!” 这时突然有一名宫女匆匆走出寝室,扬声唤道。 卫樱顿住脚步回头看去,认出那宫女是萧夫人宫里的。她转过身,面色不善地问道:“怎么?” 她还以为这宫女是萧夫人派来劝她不可去找卫阳和卫川麻烦的,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就算是萧夫人不让她去,她也一定要去出这一口气。 谁知那宫女快步来到卫樱的面前,却是压低了声音说道:“夫人让我告诉公主一句话,只要不闹出人命即可。” 卫樱愣了一下,点点头,冷笑道:“我知道了,你回去跟夫人说,我今日绝不会轻易放过那两个混蛋的!” 宫女低声说道:“好,公主一切小心。” 卫樱点点头,转身快步往前方走去。 第67章 不客气 卫樱气冲冲地出了世子府,首先往公子阳的府中走去。 四位公子在宫外的住所相距不远,都在一条街上,公子阳的府邸和世子府之间不过只是隔了几座朝臣的府邸罢了。 卫樱步履匆忙,不过一会便来到了子阳府前。 她的小脸冷沉,冰寒的目光扫过府邸前方十几名手执武器的侍卫,冷冷一笑。 “卫阳那个混蛋难道如此天真,以为就凭你们这几个废物便能拦得住本公主么?!” 卫樱寒声说罢,踏上几阶阶梯来到十几名侍卫的前方,冷笑道:“你们若是识相的,便乖乖放本公主过去,否则便不要怪本公主不客气了!” 十几名侍卫相互对视一眼,俱都现出了一脸胆怯的神色来,这位樱公主的名头在宏城可是响当当的,且不说她的武艺之高都是几位武学名师公认的,单单只是她的无法无天都足够让这些侍卫胆怯。可是有碍于卫阳的命令,他们实在是不敢退缩。 一直沉默了好一会,一名似是领头的侍卫踏前一步,梗着脖子说道:“大胆刁民,你竟敢妄称公主?!你也不看看自己的样子,公主岂会女扮男装,肆意出来抛头露面么?!” “好……”卫樱邪笑,她左右歪头活动了一下脖颈,邪邪道:“本公主现在正有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既然你们如此忠心,那便代你们的主子受了罢!” 说罢,她的身形快速一动,如同鬼魅一般闪到了一名距她最近的侍卫身边。她侧身躲过那侍卫仓惶刺出的一剑,右手成掌向前狠狠一拍,拍到了他的胸膛上。 侍卫闷哼一声,身形踉跄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就在身旁其他的侍卫围拢过来之前,卫樱已然欺近了方才那名被她打伤的侍卫,那侍卫一看到卫樱过来了,仓惶扬起长剑,凶狠地刺向了卫樱的右臂。 不管卫樱能不能躲过他手中的剑,他都不敢直接将剑刺向卫樱的心脏等要害,他可不敢杀了当朝嫡公主。 卫樱冷笑一声,轻松地躲过了侍卫的一剑,随后她往左边一闪身,扬起左脚用足了力气踢到他的胸膛上,在他被踢得踉跄后退的时候追过去,一把抢过了他手中的长剑。 而那侍卫被卫樱运足内力踢了一脚,只觉胸腔剧痛,呼吸困难,几乎窒息。他在捂着胸膛往后退去的时候,眼珠子转了几圈,顺势躺到地上,“哎呦”“哎呦”地喊起疼来。 卫樱则不再理会那名倒地的侍卫,她转身提着长剑冲进侍卫群中,游刃有余地挡开了所有侍卫的围攻,并且还有余力,不一会便将三名侍卫打成重伤倒地不起,剩下的十名侍卫里也有七八名身上挂了彩,看起来好不狼狈。 终于,只除了两名身手最好的侍卫以外,其他侍卫都已经带着或轻或重的伤,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发出了连声的痛呼声。 过不多时,最后的这两名侍卫也被卫樱打败,有一人被她用剑刺伤了胸腹勉强避开要害的地方,另一人正是那名对卫樱出口不逊的侍卫头领,他则更惨一些,被卫樱用剑直接砍下了一条手臂。 而经过了这一场围攻,卫樱不过只是付出了一点点轻伤的代价。 卫樱将染血的长剑随手扔到地上,冷冷地扫视了一眼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侍卫,随后抬头看向府门里面,脚步一动就要跑进府去。 第68章 色厉内荏 “是谁如此放肆,竟敢在本公子的门前生事!” 突然有一个低沉的男声传来,卫樱应声停住脚步抬眸看去,只见一名穿着华贵的男子身后跟着大队侍卫,正自快步赶来。 “咦?”卫樱邪邪看着那快步走来的男子,语气轻挑地说道:“大哥舍得出来了?怎么,大哥在壳里呆的久了,要露出头来透透气么?” “卫樱!”卫阳迈过门槛走出来,脸色阴沉地看了看满地横七竖八的侍卫,随后将阴郁的目光定在卫樱的身上,寒声道:“你这丫头为何无端端来我府上撒野?怪不得别人都说你是个不知礼数、没有教养的疯丫头!” 卫樱不屑冷笑,她扬起下巴,扬声说道:“我卫樱不懂礼数,却也知道行事当光明正大的道理,岂不知某些礼数周到的正人君子却行那暗地里害人的龌龊勾当,这样的人,真真是令我卫樱不耻!” 卫阳身后的大批侍卫此时正分散开来,开始救助地上那十几名受伤的侍卫,而卫阳只是将阴沉沉的目光定在卫樱的身上,寒声喝道:“卫樱,你莫要在我这里指桑骂槐!三弟坠马受伤分明是他自己骑术不精的缘故,你却来我这里生事,好没有道理!” 卫樱哂笑道:“大哥的心里倒是清楚的很,但是大哥你放心,我没有证据,不敢断言说三哥的坠马是小人陷害的。我今日来,只是许久没有见大哥了,诚心想要拜访一下大哥,与大哥切磋一下武艺的,不知可否?” 卫阳扫视了一眼众多身上挂彩的侍卫,尤其在那名断了一条手臂、已然晕过去的侍卫统领身上定了好一会。随后他冷冷看向卫樱,寒声道:“你既是诚心来拜访我的,怎的却要将我府上的侍卫打成重伤?!” 卫樱邪笑,淡淡说道:“他们拦着我不许我进去,还要与我动手,我没办法,只能回手了。大哥,谁让你府上的侍卫这么不堪一击呢,这可怨不得我。” 卫阳的脸色越发阴沉,他背起双手,寒声说道:“卫樱你莫要太过嚣张了!待到君父从前线回来,我定要问一问君父,哪里有你这样行事的道理!” 卫樱脸上的笑意转为冰寒,她退后一步,弯腰捡起那把染血的长剑,将手前伸,剑尖直至卫阳。 她冷冷地看着卫阳,冷笑道:“卫阳,你别想拿君父吓我,别说是君父现在没在宏城,就算是君父在这里,我卫樱也要好好地教训教训你!你今日即便是将天王老子请过来了,也拦不住我!” 这样说罢,她的手保持着前伸的动作,脚下一动,快步向着卫阳欺近而去。 卫阳阴沉的脸上隐隐现出了一丝惧怕的神色,他下意识开始往后退去,直到退到门槛处方才停下。他一指卫樱,色厉内荏地高喊道:“拦住她,都给我拦住这个疯丫头!” 卫阳后来带过来的侍卫总数有三十多名,除去将那些先前重伤的侍卫搀扶走的以外,只剩下了将近二十名。他们听到卫阳的命令,连忙齐声应是,快速移动着拦在了卫阳的身前。 第69章 悍勇 卫樱的唇角轻轻上扬,双眼中的神色轻扬不羁,半点不惧地冲进了侍卫群中。 卫阳府上的这些侍卫武功都算不得高,与卫樱不同,他们根本便没有跟名师学习过高明的武功,只是受过一些特殊的训练罢了。 而且所有侍卫都不敢真正伤到当朝嫡公主,在围攻卫樱的时候并不敢用出什么狠辣的招式,打起来颇为掣肘。 但是他们毕竟人数众多,卫樱经过方才的一次围攻又消耗了一些力气,如今她开始与将近二十名侍卫打在一起,终究还是免不了受伤了。 卫阳此时已经退到了门槛之内,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前方混乱的战局,当他发现卫樱的右肩被一名侍卫趁乱砍伤的时候,忍不住轻轻舒了一口气。 但是下一刻他的眉头却又再次皱了起来,双眼圆睁,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女子竟然受此重创都不肯退走,她甚至就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反手将那把砍伤她的弯刀挡开,手中长剑如同灵蛇一般轻轻一舞,便在那名伤了她的侍卫的胸膛上划出了一条长长的伤痕。 这女子,竟是悍勇如斯! 卫阳脸上的惧意越来越明显,他手足无措地看着卫樱将围攻她的众多侍卫一个又一个的打伤,满脸愕然之色。 她明明还那么小,不过只有十四岁,个子瘦弱娇小,怎么就能厉害到这种程度? 只见卫樱在众多侍卫的围攻中辗转腾挪,手中长剑划出的寒光映照着她冰冷的小脸上沾了血迹,她下手异常凶狠,长剑动辄伤人至深,没有半点留情。好在她很有分寸,并未伤一人的性命。 卫阳双眼圆睁地看着混战中卫樱的身影,心中万分震惊。 事实上,卫阳对于武功一直都没什么兴趣,他很有野心,觉得自己该学习的是政治、军事和为君之道,他认为自己的武功可以不用太厉害,将自己的安危交给身边的侍卫也就是了。 所以他鲜少去学习武功,偶尔去练武场上,也只不过是为了应付卫国公的问询。 卫阳听说过几位教习武功的师父都很喜欢卫樱,他们也都夸赞过卫樱对武学一道的悟性极高,身手比起几位公子来说不遑多让。以前他听到这些话,也不过只是一声哂笑而已。 可是他着实是没有料到,卫樱的武功竟然能厉害到这样的程度。 当最后一名侍卫被卫樱砍伤了左腿,倒在地上哀鸣不已的时候,卫阳愣愣地看着卫樱冰冷的眼眸看向了自己,身子突然一抖。 卫樱遥遥看着卫阳,唇角轻轻勾起了一抹邪异的笑意。她将手中沾血的长剑一扔,脚步一动,缓缓往卫阳处走去。 卫阳终于反应过来,他怪叫一声,转身就跑。 卫樱不屑一笑,她快步往前跑去,迈过门槛后又往前跑了几步来到院中,施展轻功飞起来,瞬间飞到了卫阳的身后。 卫阳比卫樱大七岁,比起卫樱要高了一个头还多,但是卫樱七岁习武,身手比起从来都不用心习武的卫阳来说要好太多了。 只见卫樱稳稳落在卫阳的身后,一脚踢到他的背后,使他身形不稳,狼狈地趴在了地上。 第70章 手忙脚乱 而卫樱的目光搜寻了一番,在不远处的花丛中捡起一块半尺长的石头,又快步走回来,踢出一脚将忍着痛楚刚刚爬起来的卫阳又踢得狼狈躺到了地上。 卫樱抬起右脚踏在卫阳的胸腹上,低头冷冷地看着他,猛然间扬起右手,将手中的石头用力砸向了卫阳的额头。 “啊!” 卫阳一声惨嚎,只觉眼前一黑,险险晕过去。 他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额头流下来,一直流到了脑后。剧烈的痛苦使得他连连哀嚎,紧紧闭上了眼睛。 在一片黑暗中,卫阳只听得一个冰冷的女声如同自地狱里传出来的一般,听来只觉满心寒凉,道:“卫阳,这一下,是为了我哥哥额头上的伤。” 接下来,卫阳觉得胸腔上的脚离开了,他下意识转过身弓起身子,两手抚住了额头,试图用巨大的痛呼声来缓解额头上的剧痛。 突然,卫阳只觉得腿上传来了一阵更大的痛楚,甚至于他都清晰地听到了一声骨头折断的声音。 “啊!” 卫阳发出了一声更大的痛呼声,额上和腿上的巨大痛楚使得他的额上冒汗。他越发弓起了身子,下意识抚向了大腿上痛楚传来的地方。 卫樱冷笑一声,将手中的石头一扔,拍拍手上的尘土,冷笑道:“卫阳,这一下,是为了我哥哥腿上的伤。” 接下来,她猛然出脚将卫阳踢得平躺在地上,右脚随后高高扬起,用足了力气踏在了卫阳的胸腹处,使得卫阳发出了一声越发凄厉的惨叫。 这时卫樱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阵阵仓惶的叫声,她抬头看去,却是一众侍女和小厮自正厅和后院角门处出来,正自大喊大叫着跑来。 卫樱不屑地收回目光,她低头看向卫阳,在他堪堪就要晕过去以前,寒声说道:“卫阳,这一脚,是为了我哥哥胸腹上的伤!”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便走,只是轻飘飘丢下了几句话,也不知马上便要晕过去的卫阳到底有没有听到,道:“卫阳,小时候你便没有少欺负过我哥哥,这几年我也没少听说你和卫川联合起来明里暗里的陷害我哥哥,若非母亲拦着我,我早就来找你了!你给我记得今日的痛苦,也最好庆幸今日我哥哥没死,否则,我必然会杀了你!” 卫阳听着卫樱的声音越来越远,终于还是受不住全身上下的痛楚,头一歪,晕了过去。 一众侍女和小厮原本是被卫阳下了命令呆在后院的,因为卫阳心知此次在跑马场上陷害卫毅的事情做的有些过,他想着萧夫人就算是不来问罪,卫樱那个疯丫头也一定会来找他的麻烦的。以前他们都还小的时候,他和卫川欺负卫毅,不都是卫樱这个假小子为卫毅出头么? 于是他便将无用的侍女和小厮安排在后院,让十几名侍卫守在门口,不管来人是谁都佯装不识,先给他个下马威,震慑住他再说。 谁知却迎来了一个十几名侍卫都围攻不过的卫樱,他只好带着剩下的侍卫出面了。 如今那些偷偷看热闹的侍女和小厮发现卫阳被卫樱追着打,大惊之下连忙跑了出来,可是当他们跑到卫阳身边的时候,卫樱已经潇洒离去,卫阳则身受重伤,晕了过去。 一众侍女和小厮谁都不敢阻拦卫樱,俱都是手忙脚乱地抬起卫阳,一边高喊着“夫人”,一边将他往后院抬去。 第71章 招摇 卫樱自卫阳的府上离开,径自去了卫川的府邸。 因为子川府距离子阳府原本便没有多远,卫阳那里发生的事情已经先卫樱一步传到了卫川的耳朵里,所以当卫樱赶到子川府前时,迎接她的,是紧闭的府门。 卫樱站在安静的长街上冷眼看着两扇紧闭的大门,眼中光芒闪烁,似是正在深思着什么。 较之从世子府中出来的时候,卫樱已经冷静了许多,她知道出来时既然萧夫人的侍女特意来给她传话了,便是萧夫人在告诉她,让她放开手去报复卫阳和卫川,只要是不出人命,萧夫人就会在卫国公的面前保住她不会受罚。 但是卫毅坠马一事毕竟找不出卫阳和卫川陷害的证据,她对于卫阳的报复又有些太过,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蓄意为之,萧夫人要为她开脱的话,定然要费些力气。 所以,卫川这里么…… 卫樱的唇角上扬,现出了一丝冰寒的笑意,她低声自语道:“卫川……你等着。” …… 接下来的几天,世子毅的伤势渐渐好转,而二公子卫川听说了发生在卫阳身上的惨烈报复,却一直没有迎来卫樱的到访,整日里坐卧不安,无法安心入眠。 这几日卫川白天从未出过门,晚上更是让侍卫们戒备森严,提防着卫樱的报复。 但卫樱却是一直都没有任何举动。 这一天是九月二十九日,卫国公亲自带兵攻打陈国,已经出外一个多月了。卫樱听宫里的人都在传,说是前线频频传回战败的消息,据说卫国公已经萌生了休战的意思,可是陈国不依不饶,反过来开始攻打卫国,卫国公无奈,正在商议着划地议和。 这一天天气不错,午后,卫樱去萧夫人那里请示过后,带着大批随从出宫,径自去了世子府中。 卫樱此次出行用了公主仪仗,一行人浩浩荡荡、招摇过市地去了世子府。 两个时辰后,黄昏时分,公主仪仗又一路招摇着回到了国公殿,一路上遇见的平民大都聚集在路边看着公主仪仗队经过,试图一睹嫡公主的风采,只可惜公主身在銮驾中根本便没有露面。 只是古怪的是,原本应该已经回宫了的卫樱公主,却穿了一身黑衣夜行服,在世子毅的寝室里与他交谈正欢。 彼时世子毅坐在床上,腿上还盖着一床薄被,正满脸笑意地看着卫樱高谈阔论着云国的云雾节有多热闹。 一直到了戌时末,卫樱的高谈阔论终于告一段落了,她自床边的椅子上起身,走到一张圆桌旁边倒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润了润嗓子。 世子毅今年十八岁,一张脸庞稍显稚嫩,还是少年模样。他的五官与萧夫人有六成相像,只是脸庞的线条棱角分明,更多了一丝男儿气概。 卫毅的脸色仍旧有些苍白,看上去还很虚弱。此时他正转头看向卫樱,声音温和地问道:“樱妹,你让侍女假扮你回宫,应该不是只为了陪我说会话,肯定还有别的事情吧?” 第72章 怒其不争 卫樱脸色一动,她将茶杯轻轻放到桌上,并未转身去看卫毅,只是背对着他应道:“哥哥觉得我还有什么事?” “唔……”卫毅沉吟了一会,茫然摇头道:“我不知道,你是想多在宫外留一会,好多玩一会么?” 卫樱轻叹,她转身走回床边的椅子上坐下,颇有些怒其不争地看着卫毅,道:“哥哥,你的脑子就不能灵光一点么?我今日出宫之前去请示母亲,告诉她我会让宫女扮作我先回宫,我晚一点再回去,母亲立即便知道我要做什么了,你怎么就想不出呢?” “抱歉。”卫毅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太笨了。” 卫樱定定地看着卫毅,正色道:“哥哥,你的确是太笨了,但是有很多东西,你也该学了。你既然知道自己笨,便应当将身边所有发生的事情都多想几遍、甚至是几十遍,你必须想明白其中的深意,就像是这次卫阳和卫川来请你去跑马场练习骑术一样,你不能拒绝他们,但总该多一点提防才是,这是你命大没有死掉,但若是你死了呢,我就算是杀了卫阳和卫川又有什么用?” 卫毅脸上的神情就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他认真地听着卫樱的说教,忙不迭点了点头。 “唉。”卫樱轻叹一声,忧虑道:“前线的事我不知你有没有听说,君父现如今都已经准备划地请陈国议和了,我们兴师动众地去攻打陈国,反过来却被陈国打败,还要划地给人家,实在是太丢人了! “君父回来后,国中百姓定然会有怨言,若是君父听了民怨声能够幡然悔悟,将季同方罢黜不用,从此励精图治用心治理国家还好。可我就怕君父会用严酷的刑罚来堵住悠悠众口,并且继续亲近季同方那个佞臣,一味穷兵黩武、劳民伤财,那样的话,卫国只会一天天衰败下去,我们很快就会变成周边诸国嘴边的一块肥肉,人人都可以撕咬一口!” 这样说着,卫樱伸出右手搭在卫毅的肩膀上,手用力收紧,郑重道:“哥哥,你我都是卫国的一员,还是公室子女,我们不能放任卫国在君父的手中如此发展下去,到了必要的时候,你将是卫国的希望。 卫国诸公子之中,卫阳性格残暴且刚愎自用。卫川有点小聪明,但是为人自私,又太过悭吝。卫景太小,才只有十二岁。他们三人无一贤能可用之人。哥哥,若是除了你以外,我们的兄弟之中有一个既贤能又忠心为国的人,我卫樱会第一个出面劝君父废黜你,另立世子的,可是,我们没有。” “所以。”卫樱郑重地看着卫毅,道:“哥哥,就算是学、就算是假装,你也要装得聪明一些,你要让卫国仅存的一些忠心臣子在你身上看到希望,这样你才能得到他们的支持。我们母亲也会帮你结一门对你有益的亲事,帮助你顺利当上卫国公,到时我会助你一臂之力,帮你将卫国重新治理好,重拾起我们丢失掉的霸主地位!” 第73章 抱负 “我……”卫毅愣愣地看着卫樱,只觉心中格外沉重。 “你能答应我么,哥哥?”卫樱的小脸上是少有的郑重神色,她握着卫毅肩膀的手一点点收紧,握到指节发白。 卫毅一直沉默了好一会,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坚定,他重重点点头,道:“我答应你,樱妹。” “好!”卫樱张扬一笑,她收回手,下巴不自觉间轻轻扬起,道:“君父不堪,但是卫国还有你我,我卫樱有生之年,必不会看着卫国衰败下去,成为别国口中的肥肉!” 卫毅迟疑了一会,低声说道:“可是樱妹,你已经和申国世子订下婚约,很快就要嫁到申国去了呀……” 卫樱脸上的笑容一僵,忍不住想起了那名白衣胜雪的男子。 沉默片刻,卫樱淡淡摇摇头,道:“哥哥你放心,我不会嫁去申国的,为了卫国,我可以终生不嫁。只要你一直信任我、需要我,我便辅佐你一辈子。” “傻丫头。”卫毅笑道:“女孩子哪里有终生不嫁的道理,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家国,永远比不得一生的幸福重要。” “我可不这么认为。”卫樱探头透过窗子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随后站起身来,低头对着卫毅说道:“我卫樱之志,事关家国大事,事关万里山河,而绝非一座囚人的后院。” 卫毅听着卫樱的话,听出她话中的鸿鹄志向,不禁一愣。 卫樱却好似只是说了一句最寻常的话一般,小脸上全无表情。她伸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身体,道:“哥哥,不早了,你休息吧,我去你府上的厨房里偷点东西吃,就该出去了。” 因为害怕自己的行踪被别人知道,卫樱早早便让卫毅将所有侍从都打发了出去,也不许卫毅吩咐侍女多送些饭菜过来,所以她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吃晚膳。 卫毅摇头失笑道:“你呀,方才偏偏不让我吩咐侍女多送点饭菜过来,还要自己去偷吃的。” 卫樱叹道:“没办法,谨慎点总是好的嘛。” 卫毅疑问道:“樱妹,你到底是要去哪?” “这个嘛……”卫樱邪笑道:“明天你便知道了。我走啦,哥哥,你自己安心养伤吧。” 说罢,她转身便走。 “好。”卫毅看着卫樱脚步匆忙,不一会便走到了房门处。她首先在门上侧耳倾听了一番,确定外面没人之后方才放轻了动作准备将房门打开。 卫毅好笑地看着卫樱做贼一般的模样,突然想起了什么,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过不多时,卫樱小心翼翼地将房门打开到足够她出去的程度,回身对着卫毅笑了笑,就要钻出门去。 “樱妹。”这时卫毅却突然出声叫住了她。 卫樱一只脚已经迈到了门外,她停住动作,回头疑惑地看向了卫毅。 卫毅认真地看着卫樱,轻声说道:“樱妹,母亲早就跟我说过,你有治国大才,只是可惜……你却是个女子。” 卫樱愣了一下,随即撇撇嘴,唇边不自觉便现出了一丝骄狂的笑意来。她歪头看着卫毅,一字一句地说道:“女子,又如何?” 说罢,她身子一闪走出房门,顺手将门给关上了。 徒留下卫毅安静的坐在床上,低声自语道:“以女子之身却有男子的抱负,必然,会很难呀……” 第74章 盛极必衰 是日深夜,万籁俱寂。 位于宏城城中心靠北的宁雅街上一队巡逻的官兵刚刚过去,街上一片安静。 宁雅街上住着的是卫国的卿士贵族,四位公子的府邸也都分布在这条街上。 就在巡逻的官兵离开后不久,有一条黑影也不知是自哪里钻出来的,轻飘飘落在了一座占地广阔的府邸前方。 这座府邸的门前安放着两尊威风凛凛的石狮子,紧闭的大门上方悬挂着一块匾额,上书“子川府”三个大字。 那落在子川府门前的黑影娇小瘦弱,身穿一身黑衣夜行服,以黑巾蒙面,只露出了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 她的身上没有佩戴任何会反光的饰物,就连腰上佩戴的长剑剑鞘都用黑布牢牢缚了起来。所以她的一身黑色几乎融进了黑夜中,若非仔细去看,很难发现她的存在。 在黑暗中,卫樱仰头看向府门上方的匾额,双眼轻轻一弯,其内的神色异常邪异。 …… 在遥远的申国国都凌城里,也是一个安静的夜。 在一众卿士贵族聚集地的城北,一座占地广阔的府邸乃是申国世子府,也就是申暮羽的府邸。 即便是已然夜深,在府中后院的书房里仍旧灯火通明。 有很多侍卫在距离书房很远的地方往来巡逻,一方面是为了保证府邸的安全,另一方面便是给书房创造出一个绝对保密的空间,这是这座世子府里的规矩,寻常人等是不可随意靠近书房的。 十几根蜡烛分布各处,点燃的昏黄烛火轻轻跳跃着,将这座宽敞的书房照得亮如白昼。此时正有一人坐在书桌后,另一人坐在客位上,低声密谈着什么。 只听那一身黑衣的肖霁正低声说道:“……世子,情况就是这样,在卫国与陈国的此次交锋中,卫国非但是主动出兵,还成了大败亏输的一方,我们埋在宏城相国府里的细作刚刚传回消息,称,卫国公现正在派出使者与赵国交涉,准备划地议和。” “呵……”申暮羽摇头轻笑一声,淡淡说道:“卫国,曾经的霸主国家,怎会沦落到这般地步?” 肖霁哂笑道:“季同方此人实在奸佞,竟会为了一己私仇而鼓动国君出兵,而那卫国公又太过糊涂,真的便出兵了。这也便罢了,最可笑的是自己亲率大军打到人家家门口去了,却大败亏输划地议和,硬生生将此次的出兵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柄!” 申暮羽端坐在书桌后的太师椅上,一张莹白如玉的脸庞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烁着浅浅的光芒。 他沉默片刻,低声说道:“卫国坐拥着这世上最肥沃、最有价值的一片土地,倘若国君是明君,这个国家便可以迅速的发展壮大,就像是那位霸君卫武公治下的卫国一般。而倘若其国君昏庸糊涂的话……” 申暮羽顿了一下,笑道:“那么卫国所拥有的肥沃土地便成了它的怀璧之祸,更何况还有一个奸佞小人手掌重权,卫国必将会迅速的衰败下去,成为一块周边各国都可撕咬一口的肥肉。” “世子说得不错。”肖霁点点头,认同道:“古来便有盛极必衰之理,在卫武公的治下,卫国到达了巅峰的鼎盛时期,那么现在便是走下坡路的时候了。” “可惜,实在可惜……”申暮羽轻轻摇摇头,叹道:“那卫国公坐拥着一片最有价值的河山,却不知珍惜,不图进取,白白浪费了这一得天独厚。而我们申国呢,虽国土广阔,却地处南方偏远之地,还与南蛮部接壤,时常受到那些蛮子的袭扰,想要发展国力,时时担忧后背之敌,颇多掣肘。” 第75章 哭笑不得 “世子不要忘了。”肖霁满含深意地说道:“我们申国也是与卫国接壤最多的国家之一,当卫国变成一块偌大的肥肉时,我们难道就不能分一杯羹?” “这便是以后的事情了,而现在么……”申暮羽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冰冷的寒光,在寂静的深夜,他越发压低了声音,道:“就在几天前,自南方边境发来战报,称南蛮部出兵袭扰我国边境城池,正是为了抢一些粮食度过严冬。君父得到战报之后与朝臣商议,有许多人建议由三弟带兵去平定叛乱,我听人回报,君父已经同意了,并且会在明日清晨的朝堂上宣布这个消息。” 肖霁讶然道:“可是三公子今年才十六岁呀,历夫人舍得让他去前线么?” 申暮羽冷冷一笑,道:“那女人自然舍不得,所以君父会派遣一员大将与三弟同去,三弟不过只是名义上的统帅而已,实则并无半点危险。” 肖霁皱眉说道:“君上这是要为三公子积攒军功么,那么君上的下一步……” “他的下一步,自然是名正言顺地废黜我这样一个毫无功绩的世子,然后另立储君了。”申暮羽神情微冷,淡淡说道:“旁人却不会知道,我毫无功绩是因为他从不许我过问政事,这样有关军功的战事不管难易,也都不让我插手。他待母亲薄情,待我,更是绝情。” “世子……”肖霁面露不忍之色,张口想要劝解申暮羽几句。 申暮羽却并未等他说下去,而是沉声打断了他,道:“肖霁,自从母亲过世以后我便一直忍气吞声,可是他们依然不依不饶,不肯放过我,这些年来,我躲过了无数次陷害、暗杀、毒杀! “就算是为了母亲,我也不能一直这样沉寂下去任人宰割。肖霁,我们布局已经布了五年,如今我走出了最后一步,已经得到了卫国的支持,而他们,也已走到了这一步。若我再沉默下去,只能看着三弟身上的政绩和军功越来越多,势力越来越大,直至我再无反抗之力。那么……” 申暮羽的眸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那样的目光就像是一把沉寂多年的宝剑陡然出鞘一般,锋利张扬。 他直视着肖霁,一字一句地说道:“肖霁,将我们布置下的所有暗棋全都启动,让不管是身处在哪个地方的我们的人全都听我号令,随时准备动手!” 肖霁闻言大为凛然,他在不觉间挺直了腰背,郑重点头道:“是,世子!” 申暮羽垂眸沉默片刻,再抬眸时已是满眼淡然,他转头看了看燃到只剩下小半的蜡烛,轻声说道:“肖霁,天不早了,你快去休息吧。” “是。”肖霁应了一声,起身道:“世子您也早些休息。” 申暮羽点点头算是应下,却并未立即站起身。 肖霁见申暮羽还是满脸深思的神色,知道他还会在这里逗留许久来想事情。他轻轻摇摇头,转身往书房外走去。 “对了。”走了没几步,肖霁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转身面对着申暮羽,笑道:“世子,宏城里还传回了另一个消息,属下差点忘了告诉您呢。” “什么事?”申暮羽抬眸看向肖霁,疑惑地问道。 “是关于您的准世子妃的事情,那位樱公主,又做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肖霁笑着说道:“据说卫国的大公子和二公子联合起来陷害了世子毅,也就是樱公主同父同母的哥哥。当日樱公主便强闯大公子的府邸,将府中所有侍卫尽数打伤,还重伤了大公子,致使大公子如今还在卧床不起。” 申暮羽非常惊讶地挑起了眉头,将这个消息一直消化了好一会,良久,方才无奈地摇摇头,道:“那个丫头,还真是……” 肖霁用调侃又同情的目光看着申暮羽,怪笑着弯腰施了一礼,随即直起身子,道:“世子,属下告退了。” 肖霁脸上的怪笑在申暮羽看来着实刺眼,他瞪了一眼肖霁,没好气地摆摆手,应道:“好,你快些走吧。” 肖霁嘿嘿一笑,转身很快便走出了书房,徒留下申暮羽安静的坐在太师椅上一动不动。 卫樱的消息在不知不觉间冲散了他心中的恨意和寒冷,当昏黄的烛火照在他的脸上时,照亮了一丝哭笑不得的神情。 第76章 民怨 九月二十九日的深夜,宏城中发生了一件大事,不过一日时间这件事便传遍了整座城池。 那天夜里国公二子的府邸里离奇失火,火势自马棚处起,引着了后院不少屋舍后方才被浇灭。 随后还有一名刺客打伤了公子川之后顺利逃离,大为恼怒的公子川派出府中所有的侍卫,配合着当夜巡逻的城卫兵搜遍了城中所有的民居,甚至是不少卿士大臣的府邸都被搜过,都没有找到那名刺客。 对于子川府的侍卫和当夜巡逻的城卫兵们来说,那刺客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他们俱都是大为疑惑不解,却忽略了,他们当夜根本便没敢惊动诸位公子,自然也没有搜查世子毅的府邸。 公子川虽然对此事恼怒万分,但是无奈怎么都找不到那名刺客,也只能无奈作罢。 而更加离奇的是,自那一夜过后,子川府里上至公子川和其妻妾,下至侍女仆妇和家丁小厮,全都不知是吃坏了什么东西,一直闹肚子闹了好几天。 公子川的庶母亲自指派宫里的名医前往他的府中诊治,也诊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好在这样的情况只是持续了三四天,也就慢慢止息了。 公子川是个聪明人,他很快便想到这件事情只怕是和那夜潜进府中的刺客脱不了干系,那刺客么,又肯定和世子毅有关。 他的心里开始犯嘀咕,思索着今后若是再要陷害世子毅的话,是不是该小心一些,将自己的嫌疑尽力撇清了…… 子川府上发生的事情被宏城的百姓当作笑话传了十几天,也越传越离奇,将那名潜进他府上的刺客都快神话了。这些风言风语传进公子川的耳中,使得大病未愈的他大为恼怒,却无奈根本便堵不住悠悠众口。 好在这一日宏城里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将公子川的事情压了下去。 而这件惹得全城百姓议论纷纷、怨声载道的事情,乃是出外一个多月的卫国公终于回来了。 他原本是宣称要扬国威方才出征的,却大败亏输、划地议和,在折损了三四万青壮兵士的情况下,狼狈而回。 令全国百姓万分气愤的是,卫国公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兵败有多么耻辱,他非但未有半点自责的姿态,反是一路招摇过市、锣鼓喧天地回来的。 非但如此,他这一路还享尽了奢华富贵,每到一地便让官员安排所有百姓跪拜相迎,并且为他献上当地的珍奇异宝作为礼物让他赏玩。 各地的官员看到卫国公如此行事,为了投其所好,纷纷劳动百姓寻找各种各样的珍奇之物献给卫国公,甚至还有的地方出现了官员强抢貌美的女子,将其送给卫国公的荒唐事情。 这样一来越发激发了民怨沸腾,全国各地的抱怨声如同潮水一般向卫国公淹没而来,有那忠心耿耿的官员向卫国公谏言,建议他低调行事,并为兵败之举向举国百姓道歉,以求得百姓的原谅。 卫国公非但不听那官员的谏言,还在暴怒之下下令将其斩首示众,试图以此震慑住胆敢对他不敬的官员、堵住悠悠众口。 可是卫国公此举无异于投膏止火,反倒是使得百姓们谈论他的罪状时又多了一条。 卫国公回到宏城后,全国各地的抱怨声传到他的耳中,让他愤怒异常,于是他听从季同方的建议,颁布了两条政令。 其一,凡是有胆敢议论国公是非的人,杀无赦。 其二,若听到其他人私下妄议国公,举报者得重赏。 如此两条政令一经施行,举国各地一时间死人盈野、血流成河。这众多被杀的人之中,有些人是因为妄议国公被杀,然而更多的却是被别人报私仇,无端被举报而死的。 不管这些人是怎么死的,鲜血和人命终于堵住了百姓的怨愤声音。 只是卫国公并不明白,这样只会让百姓心中的怨愤越积越多,直到有一天那怨愤会像洪水一样爆发,将他淹没在内。 第77章 衰败 在这样的情况下,日子一天天过去了。 转眼间已是十一月的隆冬时节,距离卫国公攻打陈国战败后归来,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就如同卫樱所预料到的最坏的结果一样,卫国公依然信服季同方,对他言听计从。 而且卫国公经过了与陈国一战的打击之后,并未有半点醒悟的迹象,他没有醒悟过来自己应当励精图治治理国家,首先增加国力、充实军队,然后一雪前耻,给国民一个交代。反是心灰意懒,再也不理朝政。 这一个多月以来,卫国公干脆便将一应政事尽数交给了季同方去处理,他自己则整日饮酒作乐,流连在脂粉堆里,过得潇洒快意。 季同方是个自私自利的人,自从他掌政以后,任人唯亲、结党营私,肆意排挤不服从他的臣子,将其或贬或黜。于是整个卫国朝堂都变成了季同方一脉的人,而这些人都是奸佞小人,他们唯利是图,没有一个人将国家政事放在心上。 唯独只剩下一位与其他人不同的萧文睿是萧夫人的亲哥哥,季同方暂时不敢动罢了。 因为季同方的做法,现如今卫国的朝堂国政混乱,奸臣当道,乌烟瘴气。卫国的很多能人异士在自己的国家看不到未来,纷纷投身别国而去,造成了人才的大幅度流失。 卫樱对此甚为痛心。 而更让她感到忧虑的,乃是卫国公的堕落。 以前卫国公最喜欢的便是萧夫人,可是这一个月以来,因为萧夫人屡屡劝谏卫国公的行为,卫国公竟是连萧夫人的凤鸣殿都不去了。 他整天埋头在季同方等人献上来的美貌女子身边,喝着美酒,听着舞乐,日子过得好不自在。 可是正因为他的自在,卫国的国力正在快速的衰败,相较于周边国家的发展来说,卫国却在退步。如此下去,这片肥沃的土地,这片盛产铁矿的大好河山,迟早是别国铁蹄下的战利品! 哪怕是连萧夫人都劝不了卫国公,卫樱觉得自己为了卫国,还是应当去试试的。 这一日是个下雪天,卫樱穿了一身暖红色的衣裙,身上系了一件厚厚的貂绒披风,独自撑着伞来到了位于国公殿北边的舞悦殿时,远远便听到殿中舞乐声正盛。隐隐有娇滴滴的声音混杂着卫国公的大笑声传出来,让卫樱听得皱起了眉头,大为恼怒。 可是当她掀开厚重的门帘走进殿中时,已经掩去了脸上的怒色。 只见这宽阔的大殿里摆放了十几个小火炉,每一个小火炉旁边都有一名宫女,此时炉中的火烧得正旺,将整座大殿烘烤的如同春日一般。 卫樱来到殿中之后,顺手将手里的伞递给了门旁侍立的一名宫女。随后她的目光扫过十几名衣衫轻薄的舞女,定在了大殿的最里面左拥右抱的卫国公身上。 彼时卫国公还没有察觉到卫樱的到来,他正坐在一张宽阔的座椅上,与两名貌美的女子一起陷进了座椅上所铺的厚厚白狐毛皮里,任由其中的一名美女以口对口喂他喝着美酒。 第78章 故事 卫樱看到这里,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她在门口停顿了好一会,低头轻叹一声,将披风解下来递给旁边的一名宫女,强迫自己露出一丝笑容,大步往大殿的深处走去。 卫樱一边走,一边扬声说道:“君父,你这里好暖和呀!” 卫国公应声看过来,皱眉不悦地说道:“樱儿?你怎么来了?” 卫樱就好似完全都看不出卫国公脸上的不悦一般,她径直走到他右边下首的桌后坐下,笑道:“君父这里暖和,又有舞乐可看,能不能容女儿在这里吃午膳呀?” 卫樱的到来极大的打扰了卫国公的兴致,他不悦地说道:“你若要暖和,本君让内务监在你的宫里多放几个火炉也就是了,你何必特意来这里?” 卫樱摇摇头,用撒娇的语气说道:“君父,我都有好久没有见过你了,你难道就不想我么?都不许我和你一起吃一顿午膳?” 卫国公沉默了一会,脸上不悦的神情渐渐散去了一些,他思索片刻,转头对着身边的两名美女说道:“好了,你们两个先下去吧。” 那两名美女转头看了看卫樱,先后站起身来,齐声娇滴滴地说道:“是,君上。” 卫国公依依不舍的目光一直看着两名美女袅袅婷婷的身影离开了舞悦殿,方才转头看向一名宫女,吩咐道:“小芙,你去传膳吧,让膳房将公主的午膳一并送过来。” 小芙恭谨应是,屈身行礼后往殿外走去。 卫樱听到这里,笑道:“多谢君父!” “你呀……”卫国公目光含笑地瞪了卫樱一眼,佯怒问道:“你这些天有没有惹祸?你这调皮的惹事精,前些天本君不过只是出去了一个多月,你便将你大哥打成了重伤,若非你母亲一力担保你只是和你大哥在考校武艺的时候失手错伤了他,还有你秦师父也来为你说情,本君非要重罚你不可!” 卫国公刚刚自前线回来,公子阳的庶母易氏立即便哭哭啼啼地求见卫国公,想要为公子阳重伤一事告卫樱一状。 可是当她见到卫国公时,萧夫人已经在那里了,也不知萧夫人跟卫国公说了什么,不管易氏如何啼哭哀求,卫国公都只是不耐烦地和她说,卫樱不过只是去找卫阳切磋武功,失手错伤了他罢了。 这也是因为萧夫人用了些手段的缘故,早在卫国公刚刚回来的时候,他身边的侍从向他禀报他离开宏城之后发生的事情,有很多人都将卫樱的蓄意报复轻描淡写地说成了是卫樱一时兴起,特意去与大哥切磋武功的。就连教习公子们武功的秦师父也是如此说。 那时卫国公新败,民怨声正让他分外恼怒,也无心去追究这些琐事,所以他很容易便相信了这个说辞。 易氏没有办法,论及智谋手段她敌不过萧夫人,言语争论她也争不过萧夫人,只得无奈告退,硬生生吃了个闷亏。 卫樱嘿嘿一笑,道:“君父,你这可怨不得我,明明是大哥学武不精,我哪里能想到他这么不堪一击呀!” “就你厉害!”卫国公轻哼。 卫樱只是笑,并未再答话。 过不多时,有众多宫女提着膳盒鱼贯走进宫来,将热腾腾的饭菜一一摆放在了卫国公和卫樱面前的桌子上。 卫樱看着满桌丰盛的饭菜,笑道:“君父,饭菜好丰盛呀,早知道跟着君父能吃这么好的话,我早就该来君父这里蹭饭吃的!” 卫国公摇头一笑,道:“你这丫头呀,快吃吧。” “好!”卫樱拿起筷子,笑容可掬地说道:“那女儿就开吃啦!” 卫国公点点头算是应下,随后拿起筷子,动作斯文地吃了起来。 相比于卫国公来说,卫樱的吃相可就不怎么好看了,她狼吞虎咽地吃着饭菜,吃着吃着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抬头含糊不清地说道:“君父,我想起了一个故事,给你讲一讲好不好?” 第79章 退化 卫国公皱眉看着卫樱嚼了满口的饭菜,含糊不清说话的样子,低声训斥道:“你就不能将饭咽了再说话么?看看你,真是没有半点公主样子!” 卫樱胡乱咀嚼了几口将口中的饭菜咽下去,笑道:“好啦,咽下去了,君父要不要听故事?” 卫国公无所谓地说道:“随你吧,你若想说便说吧。” 卫樱将筷子轻轻放下,坐正了身子看着卫国公,声音平稳地开始讲起故事来,道:“这个故事说呀,有一座森林里生活着各种各样的动物,这些动物里面最厉害的便是老虎了,它有着锋利的爪牙和强健的身体,只要是被它看上的猎物,几乎没有抓不到的。 “虽然这头老虎是最厉害的,但是除了它以外,还有很多像是狮子和黑豹这样的动物也很厉害。于是渐渐的,包括老虎以内的厉害动物开始在森林里划分地盘,手下各自聚集了一些弱小的动物。 “当然也有好多动物依附于老虎的麾下,恰好这些动物都是森林里最聪明的,它们自恃聪明,为了取悦老虎、在老虎的面前争宠,争相为老虎献上猎物和所有它喜欢的一切。老虎很开心,因为它不必辛苦捕猎便能吃上现成的猎物,手下还有那么多小动物讨好它,让它受用不尽。 “长此以往,老虎被身边各种各样的玩乐之物消磨尽了斗志,因为他总是有现成的猎物吃,不用再捕猎的代价就是,它的爪牙开始退化,身体肌肉松弛、被肥肉所取代,失去了曾经的力量和速度。就这样,它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卫国公静静听着卫樱的故事,已然悄悄放下筷子,脸色阴晴不定地盯着桌上的饭菜看。 卫樱深深地看着他,继续说了下去,道:“老虎退化了,可是狮子和黑豹等等一些动物却一直在成长,它们变得比以前还厉害。当它们听说了老虎的近况之后,群起而攻杀了老虎,瓜分了老虎的地盘。至于那些曾经依附在老虎之下的小动物么,它们那么聪明,我想它们应该很快便会寻找到新的主人,不会对老虎有半点留恋的吧。” 卫樱说罢便沉默下来,她拿起筷子默默吃起菜来,吃菜的动作却格外缓慢,与她之前习惯的狼吞虎咽全然不同。 卫樱和卫国公沉默了,舞乐却并未停,只听得丝竹声声靡靡人心,十几名舞女霓裳轻扬,挥洒了浓郁的脂粉香气。 良久,卫国公面色低沉地转头看向卫樱,沉声说道:“樱儿,你这个故事是自哪里听来的,本君觉得你说的必然有偏差。老虎终究是老虎,就算是它退化了,也不是其他动物可以打败的。” 卫樱正在夹菜的动作一顿,她低下头,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正在这时,殿外突然有一名侍卫掀开门帘走进来,行礼过后扬声说道:“君上,季相国求见!” 卫国公的脸色仍旧有些低沉,他沉声说道:“他怎么在这个时候来了?” 那侍卫应道:“季相国说有很重要的事情禀报。” “好。”卫国公点头道:“让他进来吧。” 卫樱闻听这话,抬头看向殿门处,皱眉疑惑着,季同方这个老匹夫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第80章 应当 侍卫听了卫国公的命令,扬声应是,转身走出了殿门。 过不多时,有一名年约五十岁上下的男子匆匆走了进来。 只见那男子穿了一身官服,身量不高,生了一张尖嘴猴腮的脸庞,天生一脸的刻薄像。 他的发间和衣上还落着雪也顾不得拂去,脚步匆忙地绕过跳舞的那十几名女子,停在卫国公桌前丈许远的地方,行礼道:“臣下参见君上。” “季卿起来吧。”卫国公沉声说道。 “是。”季同方恭声应了,他站起身后目光一扫,对着卫樱弯腰施了一礼,道:“臣下见过樱公主。” 卫樱目光冰冷地看着季同方,淡淡点了点头。 卫国公沉声问道:“季卿匆匆前来是有什么要事?” 季同方转身面对着卫国公,张开口正要说话,却首先扫了卫樱一眼。随后他方才开口说道:“君上,臣下收到了自申国传来的信,不敢妄自决断,因为事情紧急才匆匆前来求见君上,不想却打搅了君上的午膳,还请君上见谅。” “申国的信?”卫国公同样扫了卫樱一眼,问道:“是什么信?” 季同方双手呈上了一封信件,道:“信件在此,还请君上过目。” 卫国公身后的一名老太监转头看了卫国公一眼,得到他的示意后上前几步,接过季同方手中的信,走回来呈给了卫国公。 卫国公拆开信封取出一张信纸,撑开认真地看了起来。 卫樱目光炯炯地观察着卫国公的脸色,放在桌上的左手不觉间轻握,显示了她不太寻常的情绪。 申国传来的信,是关于那名白衣胜雪的男子的吧。 良久,卫国公抬头看向季同方,皱眉道:“申国公意外死亡,三公子造反,世子羽求我们派兵援助他么……季卿,你对这件事情怎么看?” 季同方又偷偷看了卫樱一眼,沉吟着说道:“臣下觉得君上应该答应世子羽的请求,毕竟世子羽已经与樱公主订下了婚约,是君上的女婿,于情于理我们都应该出兵相助。而且世子羽在信上承诺,若是君上同意出兵,待到他迎娶樱公主之时,愿将越地作为聘礼献给我国。” “信上承诺?”卫樱哂笑,她转头看向季同方,淡淡道:“敢问季相国,世子羽可有随信送来契约书答应要将越地划给我国么?若是没有的话,只是口头的承诺,又有何信义可言?” “这……”季同方低头沉默片刻,一边偷偷觑着卫国公的脸色,一边轻声说道:“臣下觉得,世子羽既然如此说了,应当是不会出尔反尔的。” “应当?”卫樱哂笑道:“事关兵马大事,季相国却以一个应当决断,是不是太过轻率了?” 季同方偷眼看着卫国公的反应,见卫国公只是沉思不语,他便也沉默下来,不说话了。 卫樱将冰冷含恨的目光自季同方的身上转开,她看向卫国公,清声道:“君父,我觉得世子羽未免也太没有诚意了,只是口头承诺也就算了,还要等到迎娶我的时候再划地给我们,而我们两人到现在还没有确定婚期,若是君父您真的出兵助他平定了叛乱,他又不认这承诺了,或是一纸退婚书送过来,我们岂不是白白帮了他,什么也得不到么!” 第81章 召集群臣 季同方觑着卫国公的脸色,觉得他已经有些赞同卫樱的话了,不由大感不妙。 他低下头沉吟了好一会,方才斟酌着说道:“君上,臣下觉得公主说差了。您想想,现如今申国正在内乱中,世子羽即便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但他终究还没有彻底掌控申国的大权,自然无法实实在在的许诺划地给我们。而且臣下记得世子羽千里迢迢前来求亲时是极有诚意的,臣下想他一定是诚心诚意的想要迎娶樱公主的,只要到了他迎娶樱公主的时候,我们还怕他不将越地当作聘礼么送给我们么?” “咦?”卫樱笑容可掬地看向季同方,眼底的神色却一片寒凉。她歪头笑道:“怎的季相国这般为世子羽说话呢,若是让不知情的人听了,肯定还以为季相国收了世子羽的好处了呢!” 季同方的脸色轻轻一变,他转头看向卫樱,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樱公主说笑了,臣下不管是做什么,都是为了卫国,为了君上,怎会收取世子羽的好处呢?” 卫樱淡笑,她仔细观察着卫国公的脸色,淡淡说道:“只盼着真是这样才好。” 卫樱说罢便沉默下来,季同方也没有再开口,两人只是目光炯炯地看着卫国公,等着他的反应。 良久,卫国公抬头看向季同方,沉声说道:“季卿,你去召集群臣,此事让群臣议一议再说吧。” “是。”季同方的眼中隐隐掠过了一抹喜色。 卫樱的心却是一沉,她出声说道:“君父何必烦扰群臣,依女儿看,如此没有诚意的信直接回绝也就是了,到时我们还可静观其变,趁着申国内乱的时候出兵,得一些好处呢!” “公主。”卫国公还未说话,季同方已然摇头说道:“臣下觉得这样做不妥,不管如何说,申国世子羽已然和公主订下了婚约,此事也早就传遍各国,若是我们此时不帮世子羽,反倒是落井下石的话,只怕是说不过去吧?” 卫樱淡笑道:“这有什么说不过去的,我与世子羽的婚约原本便没有约定婚期,只要一纸退婚书送去便是了,只要是与国有利的事情,我不介意背上骂名。” “这样可不好。”季同方的唇边有一丝怪笑一闪而逝,随后他低下头去,声音恭敬地说道:“公主到底是年纪小,可能不知道已经订下的婚约是不能随意退婚的,即便是公主不介意旁人说闲话,只怕是也没人敢再来求亲了。” 卫樱看向季同方的眼中恨意深沉,藏也藏不住,她闭一闭眼睛,勉强牵扯出一丝笑意,淡淡道:“不劳季相国操心了,只要是为卫国好,我甘愿终生不嫁。” “越说越不像话了!”卫国公终于说话了,他转头看向卫樱,责怪道:“女孩子哪里有终生不嫁的道理?” “君父……” 卫樱眉头轻皱,还想继续劝说他放弃帮助世子羽的想法,可是卫国公却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 卫国公不再看卫樱,他将目光转到季同方的身上,沉声说道:“好了,你们不必再争了。季卿,你去召集群臣吧,我想听听他们的意见。” 第82章 军国大事 现如今朝中的大臣全都是和季同方一个鼻孔出气的人,听他们的意见,还不如直接听了季同方的意见呢。 卫樱不死心,还待再劝卫国公,急切地说道:“君父……” “是,臣下告退!” 谁知季同方却在此时出声打断了卫樱,他恭恭敬敬地跪下给卫国公行了一礼,在卫国公回应他之后站起身来,转身走了。 卫樱恨恨看了一眼季同方的背影,随后转头看向卫国公,唤道:“君父,我……” “你不必再说了!”卫国公再次打断了卫樱的话,他拿起筷子夹菜放入口中,一边慢慢咀嚼一边沉声说道:“樱儿,军国大事不是你该过多干预的,你快用膳吧,一会饭菜便凉了。” “……是。”卫樱眉头紧皱,也清楚自己再说什么都没用了,她低头看向盘中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却再没有了进食的欲望。 她的双眼渐渐失了焦点,手中筷子无意识地拨弄着盘中的菜,思索着怎样才能劝阻卫国公,不可出兵帮助世子羽。 一顿午膳卫樱根本便没尝出是什么味道,她离开舞悦殿之后径直回了轻扬殿,独自坐在正殿的厅中不停思索,却想不出半点对策。 只要是过了今日下午的群臣议论,卫国公是肯定会答应申暮羽的请求的,而她只是女子之身,还有一道与申暮羽的婚约束缚着,实难阻拦卫国公的决定。 卫樱端坐在正厅的主位上,目光没有焦点地盯着一处,低声嘀咕道:“若是我写一封退婚书给世子羽送去的话……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她皱紧了眉头,含恨自语道:“世子羽一定是又给季同方老匹夫送礼了!季同方这个混蛋竟然完全不顾国家利益,只重自身得失!世子羽摆明了是要骗我卫国出兵,待到他的目的达成之后,我就不信他真的会将越地划给我们!” 卫樱既愤恨又无可奈何,放在扶手上的双手不觉间收紧,握的指节发白,发出了一阵阵低微的脆响声。 时间在静默中一点点划过,外面的雪完全没有停止的迹象,反是越下越大了。 卫樱想要自己静一静,便将所有太监和宫女俱都打发的回房休息去了,殿外的小院中一直没有人踪,大雪不一会便将院子覆盖起来,一片白茫茫的。 突然,一阵“咯吱”“咯吱”的在雪地上走路的声音传来,卫樱回过神来抬头看去,正看见一名满身白雪的人影掀开厚重的门帘走了进来。 一座火炉燃得正旺,将厅中的温度烘烤的格外温暖,那人还顾不得拍去身上的雪,雪粒便化成水珠,沾湿了他的衣服。 一看到来人,卫樱立时紧张地站了起来,问道:“小宁,勤政殿里有消息了?” “是,公主。”小宁搓着被冻红的双手,答道:“奴才守在勤政殿外,看所有大人都陆续走了,便向当时在殿中伺候的公公打听,他们说,君上最后同意出兵帮助世子羽了。” “糊涂!”卫樱大怒,她愤怒地说道:“君上怎能如此糊涂,世子羽不过只是用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便让他隆冬出兵,岂不是傻子么!” “公主……”小宁一惊,连忙低声说道:“公主还请慎言呀。” 卫樱只觉心中一阵无力,她坐回椅子上,摆手说道:“小宁,你先退下吧,我想自己静一静。” “是,公主。”小宁恭敬应下施了一礼,随后他放轻脚步离开了。 徒留下卫樱枯坐在椅子上,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声。 第83章 造反 隆冬时节,大雪纷飞,将申国的大片国土都染成了白色,其中也包括申国的国都,凌城。 严寒的天气和纷飞的大雪,再加上城外围城而攻的军队,将城中的平民百姓都拦在了家里,此时整座城池的所有街道上都毫无人踪,安静的很。 就在一个多月以前,与申国南方接壤的蛮族出兵袭扰申国边境,试图抢一些粮食度过严冬。在很多大臣的建议下,申国公派出了三公子申暮桐与国中一员大将一起统领兵马前去抵御蛮族。 位于大陆南方的蛮族时不时便会袭扰申国边境,但是蛮族的士兵大都性格粗犷、头脑简单,抢到足够的粮食之后就会没有战意,想要打退他们并不会很难。 就在三公子桐顺利打退南蛮部的袭扰,准备回军的时候,凌城里突传噩耗。大惊失色的公子桐得到厉夫人的传信,急急忙忙带兵回军,日夜兼程回返凌城而去。 虞寿王十七年冬,十一月初三日,申国公意外病亡,谥号为文,称申文公。 其嫡长子世子羽继位,世子羽继位后首先派出使者去往王都请天子颁发诏命和玺绶,其后发信召回出征在外的三公子,并开始住持申文公的丧事,将他风光厚葬。 而就在申文公去世后的第二天,申暮羽便写了一封请求发兵的信交给肖霁,让他带着金珠玉礼启程,往卫国去了。 也不知是申暮羽能够预测到公子桐的造反,还是他一定会逼得公子桐造反,总之他就是未卜先知地在十一月初四日便派肖霁带着求助信启程,那信中言辞恳切地说的,正是请求卫国公发兵相助他平定叛乱的话。 十一月初十日,公子桐日月兼程回返凌城,申暮羽派使者出城相迎。使者请公子桐交出虎符帅印、摘下武器、卸甲进城,公子桐不允。 其后也不知使者说了什么激怒了公子桐,他怒而出剑,斩杀了使者。 申国公申暮羽便顺势宣布公子桐造反,下令关闭城门,将叛军关在了城外。 公子桐见此情形,干脆便宣称申文公乃是申暮羽所害,命令手下兵士攻城,真的便造反了。 相较于城外公子桐带领的十万大军来说,凌城中的三万守军实在是太过单薄了一些,不出一月,公子桐定能破城而入。 城中很多大臣听不到有增援军队的到来,或是忧心忡忡,或是动了联系城外叛军的小心思,唯独只有申暮羽每天都是淡然自若的模样,平静地安排着城中所有的事情。 很多大臣都认为申暮羽不过只是表面平静罢了,却不知他早就得到了从卫国传来的信,得知卫国已经答应出兵了。 凌城城北,国公宫殿。 即便是下雪天,城外的叛军仍旧还在激烈的攻城中,申暮羽将抵挡叛军的任务交给大司马,他自己则老神在在的呆在国公殿的后花园里,平静地赏雪观梅。 只见在后花园的一角种植了一片梅林,此时红梅盛开,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红的耀目。 梅林的旁边建有一石亭,申暮羽静立于亭中,安静地注视着梅林的方向。 他身上穿的仍旧是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色锦衣,外面是一件厚厚的玄色披风将他包裹起来,抵御了身外的寒气。他将双手交握于胸腹处,以宽大的衣袖遮住了两只手。 此时他正静静地看着梅林的方向,双眼中的神色深邃而哀伤。 突然,远处有一阵脚步声清晰传来,惊了申暮羽的思绪,他轻轻一动身子,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名年轻人快步穿行在大雪中,正往石亭这里走来。 第84章 魂魄归处 很快,那男子来到石亭前方,踏过三阶阶梯后走到了亭子里。 他一边拂去发上和衣上的雪粒,一边清声说道:“君上,刚刚得到肖霁传回来的信,他带着卫国的援军和多地应诏平叛的军队汇合到一处,大军已经过了阳河,很快就能到凌城了。” “好。”申暮羽淡然点头,他自年轻人的身上转开目光,重又看向梅林的方向,淡淡道:“姜晨,可以将援军前来的消息放出去了,另外,将这些天以来所有有异心、异动的臣子的名字全部记录下来,呈给我看。” “是,君上。”姜晨并未急着离开,他走到申暮羽的身后看向梅树上盛开的红梅,笑道:“君上,今年的梅花开得真好。” 申暮羽眼眸微合,声音暗含忧伤,轻轻道:“不,今年的梅花开得还是不够好,我记得这片梅林最漂亮的那一年,是我母亲去世的那一年。” 姜晨不意自己随口的一句话竟然牵出了申暮羽的伤心事,他张了张口,却一时之间想不出该怎么应申暮羽的话。 而申暮羽顿了一会,继续说道:“我母亲生前最喜欢的便是这片梅林,她走的那一年这片梅林又开得那么好,所以我一直想着,我母亲魂魄归处,定是在这片梅林里。” 姜晨这才知道,并非自己的一句话让申暮羽想起了去世的母亲,而是他原本便在思念着母亲罢了。 他沉默了一会,不愿让申暮羽一直沉浸在悲伤中,便转移了话题,道:“君上,说起来这卫国君也太蠢了吧,您只是许诺了一块越地,还是在迎娶他们公主的时候再作为聘礼送给他,他便真的派遣了五万兵将隆冬出兵,千里迢迢地来帮助我们平叛!先前我还劝君上让肖霁带去划地的契约书呢,不想君上只用一点金银礼物便得到了卫国的帮助。” “今后不许再这样说,姜晨,这样的话若让有心人听去,怕是就要说我们得了便宜还卖乖了。”申暮羽淡淡说道:“卫国公确实糊涂了一些,但若非有季同方这样一个人,他也不可能如此轻易便答应出兵。” “是,君上。”姜晨讪讪应下了,沉默片刻,还是忍不住感叹道:“卫国乃泱泱大国,整个朝堂却都是一些只顾自己利益的小人,如此多的蛀虫蚕食国家以充实自身利益,卫国如今已经有倾倒之危了吧。” “说起来……”申暮羽想起了什么,淡笑着说道:“最让我意外的,是那位卫樱公主。” “卫樱公主?”姜晨回忆了一会,恍然道:“对了,那位卫樱公主。我记得先前肖霁传信称,只除了萧文睿不出声以外,卫国所有朝臣都为了奉承季同方而劝卫国君答应出兵相助我们,唯独只有一位卫樱公主一力奉劝卫国君拒绝我们的请求。季同方还以此在肖霁那里又讹诈了不少好处呢!” “是啊。”申暮羽的眼中有一丝淡淡的赞赏之色,他轻笑道:“一个十四岁的小丫头,其见识却比卫国的许多大臣都要深远的多,是个聪慧的丫头。” 姜晨赞同地点点头,随即笑着说道:“这个聪慧的丫头以后可是要嫁给君上当夫人的,我听肖霁说君上和她见过两面,不知她的样貌如何?” 第85章 相映成趣 “我不知道。”申暮羽摇头淡笑道:“我的确见过她两面,可是那两次她都将脸涂得花花绿绿的,我觉得她好似并不想嫁给我。” “是么?”姜晨挑眉,讶然道:“竟然还有小姑娘看不上君上你?” 申暮羽哑然一笑,轻声说道:“怎么,难道这片大陆上所有的小姑娘都会看上我么?她也许有自己的意中人,所以才会在我面前装疯卖傻、故意扮丑。不过我为了我的大事,却不得不执意求亲,对她……只能道一声抱歉了。” 姜晨想到之前从肖霁那里听来的话,脸上便不自觉扬起一抹怪笑来,他笑道:“我听肖霁说,那位卫樱公主的性格可是与寻常姑娘半点不同,据说是个无法无天的主……君上,你真的会迎娶她么?” 申暮羽沉默了一会,淡然说道:“我不能让别国人觉得我是忘恩负义的人,所以我会迎娶她为夫人,也会一直善待她的。其实,对于我这样身处高位的人来说,娶谁不都是一样的么……” 高处不胜寒,利益、权势、尔虞我诈,又哪里留得住半点情之一字的温暖。 姜晨听着申暮羽的话中所包含的孤单和落寞,忍不住摇头轻叹。他沉吟片刻,低声说道:“这里太寒,君上还是尽早回宫休息吧,属下也该出去散布消息了,这就告退了。” “好。”申暮羽轻声应道:“你去吧,姜晨。” “是。”姜晨弯腰对着申暮羽施了一礼,转身走了。 姜晨走后,石亭中重归寂静,申暮羽默然看着白雪映衬下的红梅,也不知怎的,突然透过红梅看到了一盏盏燃着的红灯笼。 那夜月光如水,连同灯笼的光芒一起映照在一条娇小的身影上,将她的影子斜斜映在了窄小的通道里。他们在千百条纵横交错的道路里巧合相遇,那个不讲理的小丫头,还向他射了两箭。 申暮羽将手自衣袖中伸出来,伸手入怀取出了一块长方形竹简,那上面写着“第九轮胜者”这五个字,正是云雾节当天他在比武台上第一次胜出时侍女交给他的,象征着晋级下一局对决的牌子。 当日他无意之下冒犯了自己的对手——那个女扮男装的假小子,太过匆忙的离开,从而将这个牌子也带在了身上。 他在云雾节结束后回客栈了方才发现这个牌子,便也没有再送回比武台去。 自申暮羽从云国归来后,好几次想要将这个牌子丢弃,最后却又不知为何总也舍不得,便将之留下,还一直随身带着。 他偶尔将其取出来,低头观看时,就好似通过它能看到那个张扬狂傲的女子一般。 那女子,张扬不羁,骄狂洒脱,就像是一柄出鞘后锋芒毕露的长剑一般,耀人眼目。 申暮羽轻轻翻动着手中的牌子,看向牌子的目光中含着淡淡的笑意。 在一片静默中,他轻轻启唇,声音含笑地自语道:“若是我迎娶的是她的话,兴许便不一样了吧……那,一定会很有趣。” 这样说罢,他轻笑出声来,这笑声极轻,听来却甚是愉悦。 雪越下越大了,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将整座后花园都映成了雪白色。 那雪粒堆积起来压在梅树上,压弯枝条后又簌簌落下来,在梅林中下起了一场更大的雪,与随之落下来的鲜红梅花瓣一起,相映成趣。 第86章 愤懑 卫国公同意了派兵帮助申暮羽之后,将出兵的一切繁琐事宜尽都交给季同方处置,他自己则再次缩到美女堆里,在舞乐声中享受着奢靡的生活。 也正因为卫国公不问政事,屡屡有出外帮助申国公平叛的士兵冻伤、染病、甚至是致死的消息传回,季同方原本便是一力劝导卫国公同意派兵的,如今前线士兵出现这样的情况,他害怕被卫国公责罚,将这样的消息压下来,卫国公便对此毫不知情。 卫国公既然不知情,季同方自然也不敢给前线送去更多的棉衣和医药,那五万士兵便终日愤懑,怨声载道。 而卫樱却时时关注着那五万士兵的动向,当她得到萧文睿的传信后得知士兵们的情况,感觉分外痛心。 卫樱一时冲动,跑去卫国公那里将这些事情告知给他知道,卫国公随后召来季同方一问,季同方推说那只是谣传,根本便没有这样的事情。 卫樱到底是久居深宫的女子,卫国公自然是选择相信季同方了。 于是卫国公便劈头盖脸地将卫樱呵斥了一顿,卫樱怒而告退,离开时的脚步既无力,又无可奈何。 十一月二十日,是个冬日里难得的晴天。 卫樱在光秃秃的枣树下放了一张摇椅,在摇椅上铺了一张厚厚的虎皮,她陷在温暖的虎皮里,身上盖着一层薄被,安静的晒着太阳。 阳光洒落在卫樱的身上,温暖的感觉让她暂时忘了冬日的严寒,却奈何阳光照不进心里,驱不散满心的寒凉。 只见卫樱紧紧闭着眼睛,双眉轻皱,满脸的忧虑之色,似是在忧虑着卫国的未来。 在温暖的阳光下,卫樱想到了很多事情,她想到了自己无力拒绝的婚约、无法劝卫国公改变昏庸暴虐的治国方式,她清楚地知道申暮羽狼子野心,也知道卫国派兵帮他只是养虎为患,却不能让卫国公相信她、拒绝申暮羽的请求。 甚至于她听到了卫国士兵的凄惨境遇,都不能为他们争得应有的救助…… 就这样想着想着,卫樱开始恨自己为何是女儿身,竟然无法为自己的国家做半点事情。 卫樱的心里盈满了无力的感觉,就在两个月以前,她还曾经信誓旦旦地对卫毅说,只要还有她卫樱在,卫国便不会衰败下去,她甚至还妄想着重新举起卫国那早已丢失的霸主大旗。 可是,她真的有这个实力么…… “公主!” 一个高喊声唤醒了卫樱,她将脑中纷乱的思绪抛开,睁开眼睛一看,只见华子正领着一名家丁打扮的少年静立在她的面前。 卫樱很快便认出这个少年是萧文睿府上的,她扫了一眼少年手中捧着的锦盒,嗓音有些沙哑,问道:“舅舅差你来给我送东西么,是什么?” “是,公主。”那家丁少年对着卫樱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随后抬起头来,应道:“回公主的话,这是我家夫人亲手做的点心,老爷知道君夫人和公主最爱吃甜食,特意让小的送进宫来,给君夫人和公主尝尝。” “好,代我谢谢舅舅。”卫樱点头应了,转头看向少年身边的华子,道:“华子,将这盒点心收下吧。” 华子点头应下,接过锦盒后往正殿里走去。 第87章 截然不同 华子走后,家丁少年转头看看这小院中只除了他熟悉的宫女和太监以外,并没有外人。 他这才将目光转到卫樱的身上,低声说道:“公主,我家老爷让小的顺便告诉您,前去帮助申国公平叛的五万兵士已经顺利帮申国公平定了叛乱,准备启程回来了。 “我们老爷还说,那五万兵士在申国得到了优待,申国公不仅给了他们应给的所有东西,另又多给了他们不少粮草、棉衣和药。申国公还在胜利后大摆宴席宴请了我国兵士和申国各地前往平叛的军队,据说席上酒肉充足,还有舞乐,甚是隆重。所以公主不必再担心那五万兵士的境况了。” 卫樱听着家丁少年的话,眉头并没有轻松多少,她沉默了一会,低声问道:“五万兵士折损多少?” 家丁少年满脸茫然,摇头道:“公主恕罪,这个老爷没有说,小的并不知道。” “好,我知道了。”卫樱摆摆手,低声道:“你走吧。” “是,小的告退。”家丁少年深施一礼之后,转身离开了。 “唉……”卫樱仰头看向枣树光秃秃的枝干,低声自语道:“出征在外,自己的国家不给补给、不顾自己的死活,反是别国君主出手大方,非但大摆宴席,还给了自己这么多好东西……我若是那五万兵士中的一员,我一定会恨自己怎么没有生在申国,怎么就没有遇见如此明主,而我的国家中,国君何其狠心!”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双眉紧皱,满脸化不开的忧色。 …… 自此以后,卫国公仍旧不听劝谏,流连在温柔乡里,整日与舞乐美女为伴,从不过问政事。 而季同方掌管着国政,他在手中权力日渐膨胀的同时大肆排除异己、结党营私、公然收受贿赂,将整个卫国朝堂渲染成了一个乌烟瘴气的荒唐地方。 真正的有识之士不会喜欢这样的环境,于是卫国的能人异士纷纷离开家乡投身别国,人才的流失进一步加快了卫国的衰败。 卫国周边的几个国家冷眼看着卫国的堕落,并摩拳擦掌地看着卫国的肥沃土地,对于那些盛产铁矿的地方更是垂涎欲滴。 曾经强大到如日中天,就连天子都不敢不敬的卫国,竟是就此沦落下去,成了诸国眼中的肥肉,人人试图从这一大块肥肉上撕咬一口,好扩充自己国家的实力。 与卫国正相反的,乃是申国加快了变强的脚步。 申国公子桐的造反没有给申暮羽带来半点威胁,他甚至早早便预料到了公子桐会造反一般,先一步便派遣肖霁来到卫国,贿赂季同方,顺利得到了卫国的帮助。 申暮羽甚至对朝中的所有大臣都隐瞒了会有援军帮助他平叛的消息,并且派人隐在暗处观察着朝臣们的反应,凡是在此期间与城外叛军联系的大臣都被记录在册,并在平叛后或贬或杀,肃清了朝堂。 其后申暮羽连续颁发了好几条于民有利的政策,大力鼓励国民的农耕和手工业生产,并且最大限度的减轻徭役和赋税,这样反而使得申国百姓越发卖力的耕种,为申国政府增加了更多的税收。 就这样,两个相邻的国家里,卫国一步步衰败,而申国却一点点的变强,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象。 第88章 及笄 时光匆匆而过,转眼间过了一年,已经是虞寿王十八年了。 这一年的三月初七日是卫樱十五岁的生日,在萧夫人的操持下,为卫樱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及笄礼,这一盛事不出几日便传遍全国,让卫国所有的百姓都知道,国中唯一的嫡公主已经成年了。 随后这个盛事就像是一阵风一般吹到别国,申国年轻的国君听到消息,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竟然将繁重的国事托付给国中左相,自己则启程亲自前往卫国,准备与卫国公商议一个迎娶卫樱公主的婚期。 申暮羽带着肖霁连同十几名武功高强的侍卫出了凌城,行过申国国土踏入卫国的土地之后便放慢了脚步,一路游山玩水地来到宏城时,已经是三月二十三日。 彼时春风吹绿了宏城中的花草树木,和暖的天气让不少人都兴致勃勃地离开家,或是去逛城中的市集,或是去城外踏青,城内外都是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象。 而在宏城西市,整条宽阔的长街更是热闹。 在拥挤的人流中,有一条白衣胜雪的身影格外醒目。那是一位长相俊朗的年轻男子,他的眼神通透睿智,薄唇唇畔含着一丝淡然的笑意,将双手背在身后,缓步往前走着。 在那白衣男子的身后跟着一名穿了一身黑衣劲装的男子,他在往前走的时候深深低着头,不说话也不张望,看上去全然不像是赶集来的。 这两人步伐虽缓,一条长街终究还是走完了。 直到他们拐过一个弯,走上一条清静了许多的长街上时,前方那名白衣男子方才温声开口,道:“肖霁,你听到了什么?” 肖霁踏前一步距离申暮羽近了一些,低声应道:“君上,我听到了愤懑的情绪和抱怨的声音。” 申暮羽浅笑,他悠然说道:“是啊,我们走遍了这个国家,所听到最多的便是这样的声音。一个国家被怨愤所充斥,民众怨恨国君,国君不知自省,反倒以杀戮威吓之,这样下去,迟早会有一场大的国民暴动发生。到时这个国家的百姓会亲手将国门打开,任别国军队蜂拥而入,抢占地盘。百姓们甚至会自发地帮助别国敌军,因为,他们在这个国家中看不到生存和安定的希望……” “只是可惜……”申暮羽顿了一下,神色惋惜地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可惜……”肖霁却压低了声音,接口道:“君上您与这个国家的公主订下了婚约,还在他们的帮助下平定了国中叛乱,所以唯独只有您不能攻打其国,不能攻占其国中任何一寸土地。” “唉。”申暮羽没有回应肖霁的话,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肖霁的眼中光芒闪动,声音极低,继续说了下去,道:“不过若是恰好其国中的公主无故退婚,给了君上以奇耻大辱,君上便不必烦恼,可以理所当然地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分一杯羹了。” 申暮羽仍旧未说什么,他只是回头看了肖霁一眼,轻浅一笑。 第89章 笼中鸟 “公主,公主!” 伴随着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有一名小宫女怀里抱着一个花瓶,瓶中插着几支正自盛开的桃花枝,一溜烟跑到轻扬殿中,一边跑一边大呼小叫着。 那小宫女跑到轻扬殿里环视一圈,并没有找到卫樱的身影。她便将目光定在一名正自忙碌的宫女身上,疑问道:“月姐姐,公主去哪里了,可是出去了么?” 月儿抬头看向正殿的房顶,应道:“公主在那里。” 雨儿随着月儿的目光抬头看去,不禁一愣。 只见有一女子正高坐在殿顶的瓦片上,她将左手抱膝,右手肘支在膝上托腮远望。雨儿隐约可以看到,她望着远处的目光异常向往。 “公主怎么爬得这么高?”雨儿低头看向月儿,忍不住咂舌问道。 月儿没有回答雨儿的话,只是低低一叹,轻轻摇了摇头。 雨儿的脑子转了一圈,突然便明白了卫樱为何会做出如此举动,她抬头看向卫樱,看着卫樱那对于外面的世界带着深深向往的目光,脸上便现出了一丝疼惜的神色。 在这一刻,雨儿觉得自己眼中的卫樱就像是一只笼中的鸟,一只渴望飞向天空、看一看外面那个广阔世界的,无奈的鸟儿。 沉默了一会,雨儿想起方才听到的事情,连忙往前跑了几步,仰头看着殿顶上方的卫樱,扬声唤道:“樱公主!” 卫樱终于听到了雨儿的唤声,她恍惚间回过神来,低头看下来,疑惑问道:“怎么了,雨儿?” 雨儿扬声说道:“公主,我方才去花园里折桃花枝,听见有人在议论,说是申国君亲自来到了宏城,应该是来商议与公主的婚期的!” 卫樱听着这话,身子轻轻一抖。 她仍旧还在低头看着地上的雨儿,目光却渐渐失了焦点。 那个长身鹤立,白衣胜雪的男子…… “公主?”雨儿良久听不到卫樱的回应,忍不住歪头疑惑地唤了一声。 “呃……”卫樱回过神来,她顿了一下,扬声应道:“好,我知道了,雨儿,你去忙吧。” “是,公主。”雨儿应了一声,快步往正殿走去。 而卫樱愣愣地看着地面,看到的却不是熟悉的小院和院中忙碌的太监宫女,而是那个月光如水的云雾节。 卫樱一直说不清自己对于申暮羽到底是怎样的感觉,是厌烦么?好像也称不上。恼恨么?其实他也并没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就算是比武台上他轻薄了她,那也只是无意之举罢了。那么,是……喜欢么?所以才会在时不时想起他的时候,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可是,不管卫樱对于申暮羽是什么样的感觉,哪怕是喜欢也好,她都不会真的嫁给他的。就如同萧夫人所说一般,那是一个人情淡薄的人,他的心中最不可能有的,便是感情。 而且现如今的卫国就如同狂风暴雨之下的一叶小舟,在周边的群狼窥伺下随时都有倾覆之危,她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卫国。 就算是她的力量微薄到微不足道,她也想为了她的家国付出所有的努力。 卫樱想了那么多,在心里决定自己不会嫁给申暮羽,却唯独不愿承认,她想起那个人时心里一直都有一丝异样难受的感觉,是因为她在几个月前听到的一个消息。 那是萧文睿传给她的消息,据说是申国内部隐藏着的卫国细作传回的—— 申国公申暮羽在登上君位,稳定了朝局后不久,便将申国左相的嫡二女迎进了宫中,为侧夫人。 在这件事情上申暮羽并未大张旗鼓,所以也没有传得沸沸扬扬,只有申国国都里的人和少数的一些关注着申国的各国公卿知道罢了,若非萧文睿来给卫樱传信,也许就连卫樱也不会知道。 第90章 轻蔑 卫樱在很小的时候见过萧夫人带着得体的笑容将卫国公送走,亲眼看着他踏上了去别的女人宫中的路。 每当卫国公走后,萧夫人总是失了笑容,默然垂首低叹不已。 卫樱在那个时候便决定了,待到她长大了,可以不嫁公卿贵族、不嫁豪门富贵。她要嫁的那个人哪怕是穷困潦倒的平民也好,只要她喜欢他,他一生只娶她一人。 而申暮羽么…… 也许,自己对于他是有那么一丝喜欢的,但是卫樱很清楚,他不会喜欢自己,更不会一生一世只娶她一人。 这样想着,卫樱眼中的迷茫和困惑渐渐散去,转而换上了一丝坚定的神色。 她绝不会嫁给申暮羽,但是也不能无端端便一纸退婚书送到申暮羽的手中,那样的话岂不是在卫国风雨飘摇的时候还为卫国招致了一个仇敌么。 所以哪怕只是明面上呢,她也不能给申暮羽一个名正言顺翻脸的借口。 卫樱的头轻轻一歪,开始思索怎样才能在占理的情况下摆脱与申暮羽的婚约。 时间在静默中一点点划过,卫樱圆圆的杏眼里双眸越来越明亮,其中涌上了满满的狡黠笑意,与唇边勾起的邪笑一起,昭示了她心里打的一定是什么鬼主意。 如此又过了一会,卫樱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发僵的身体,随后运起轻功轻飘飘飞下来,稳稳落到了地上。 卫樱左右环视一圈,并未惊动任何人,径直往宫外走去。 她离开轻扬殿之后,脚步匆忙地走过弯弯绕绕的小路,不一会便进到了凤鸣殿里。 一个时辰后,卫樱又满脸笑意地离开凤鸣殿,脚步轻快地往来路走去。 唯一一点与来时不同的,是卫樱离开凤鸣殿时怀中鼓囊了不少,也不知怀里装了什么东西。 …… 翌日。 早膳时间刚过,萧夫人去见卫国公称想要出宫去看望一下称病许久未上朝的萧文睿,卫国公同意了。 于是萧夫人带着大批随从出宫,一行浩大的队伍径直往宁雅街而去。 宁雅街距离国公殿原本便没有多远,萧夫人的仪仗很快便来到了位于长街中段的萧府门前。 萧文睿因为在病中,并未出府迎接,其夫人孙氏则带着府中的侍女和小厮等在府外,一番规规矩矩的礼仪后将萧夫人迎进了府中。 萧夫人的出行太过引人注目,所以就连萧府里的侍女和小厮都没有发现,众多随行伺候萧夫人的人里面有一名身形娇小的宫女在府中后院的一个角落里将宫女服脱了,露出一身深蓝色男装后,偷偷自后门溜出了萧府。 这名女扮男装的女子看上去年纪不大,一双圆溜溜的杏眼中眸子明亮有神,透着一丝慧黠的光芒。 看她的模样,却是宣称染了风寒,一直卧床未起的嫡公主卫樱。 她此次在萧夫人的掩护下偷偷出宫,并未在城中游玩闲逛,而是极其有目的性地快步走向城南,最后进了一条幽深的小巷子一直深入,停在了一座房门紧闭的宅门前。 卫樱退后一步仰头看向宅子的屋顶,在靠近巷子这一侧的屋顶上看到了一块砖石压着的女子丝巾后,方才上前走到紧闭的宅门处,用力砸响了大门。 卫樱一直砸了许久的门,门内都没有半点反应,就好似里面根本就没有人一般。但是她极其有耐心,并未离开也没有停下,将门砸得叮当乱响,那声音听起来几乎就要将门拆下来一般。 “是谁呀?哪个不开眼的这么早便来敲门?!” 一刻钟以后,门内终于传来了一个不悦的女声,这声音即便是在发怒中听起来仍旧甜腻腻的,娇柔到了骨子里。 卫樱停下砸门的动作,揉了揉发痛的右手,扬声说道:“快点给小爷开门,有大买卖上门了!” 过不多时,宅门自里面被人打开,一名徐娘半老的美艳女子立在门内,以慵懒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卫樱一眼,看卫樱穿的衣衫并不华丽,眼中便露出了一丝轻蔑之色。 第91章 风月场 就在那美艳女子打量着卫樱的时候,卫樱也在打量她。只见这女子穿了一身轻薄的水红色衣裙,裙衫半解,露出了大片大片的雪色肌肤,衣着打扮看起来异常轻挑。 卫樱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便杨起下巴,神色骄狂地说道:“将你这院里最漂亮的姑娘都给小爷请出来,小爷要挑一个带走!” 美艳女子以右手掩住嫣红的口,嗤笑道:“我说这位小爷,你的口气未免也太大了,我这院子可是城南花月场里最有名的,这里的姑娘岂是随便谁都可以带走的么?” 卫樱不再多说,她直接伸手入怀掏出了一枚纯金的卫国钱币,道:“我若将这枚钱币交给你,能带走你这最漂亮的姑娘么?” 一看那纯金钱币,女子的眼睛都直了,她的双手不觉间前伸就要去接卫樱手中的钱币。 卫樱淡笑一声,将手往后一撤,重复问道:“能是不能?” “能能能……”那美艳女子一叠声说罢,陪着笑脸说道:“小爷您请进,奴家这就将这院里最漂亮的姑娘都叫出来任您挑选,您快请进……” 卫樱将纯金钱币重新收到怀中暗袋里,背起双手,在美艳女子的带领下施施然走进了院中。 从外面看,这宅院只是一座看上去比较大的民宅罢了,但是卫樱进到这里面了却发现其内与普通民居大为不同。 一进到院中,首先看到的便是一座池塘,池塘上漂浮着绿色的荷叶,只可惜如今并非荷花盛开的时节,否则池中景色必然更美。在池塘的旁边有一座假山,假山上点缀了绿植和花鸟,看起来异常高雅。 卫樱被那美艳女子引到了院子南边的一张石桌旁坐下,她坐下后左右看看,发现旁边另外还有十几张石桌,桌旁放着石椅,桌上还摆着一碟碟的点心瓜果和酒壶酒杯。 “这个时辰姑娘们还没有起身,奴家这就去叫她们去,小爷您稍候。”美艳女子媚眼如丝地看着卫樱,娇声说罢,转身往宅院的北边走去。 卫樱的目光自美艳女子水蛇一般左右摇摆的腰肢上淡淡转开,左右打量了一眼,只见这宅院的北边和东边俱都修建着三层小楼,第二层和第三层的楼前有一圈半人高的木质围栏。 卫樱就这么看过去,都能够想象到入夜之后,在灯火通明的屋舍前方定然都是一些倚栏娇笑的花月女子。 在宏城城南的这一片地界被称为花月场,在这花月场里,你只要是寻到一处宅院,在宅院的屋顶上方能够看到一块迎风飘扬的女子丝巾,便进到了一个女子卖艺卖身的地方。 对于这样的场所卫国的当政者都是默认的,但是这到底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地方,便只能开在幽深的小巷子里,以靡靡乐声来招揽客人了。 卫樱将手肘倚在旁边的石桌上,以手托着下巴,目光淡然地看着那名徐娘半老的女子快步走进正门的小楼里,不一会那里面便传来了“蹬蹬蹬”的上楼声。 第92章 轻佻 卫樱听着上楼声,将目光上移,只见那美艳女子很快便上到二楼,将一扇扇紧闭的房门敲开,连声唤道:“姑娘们醒醒,都起来接客了!” 接下来便是此起彼伏的抱怨声,既甜腻又慵懒,若是有男子在此听到这样的声音,怕不是连骨头都会酥了么。 卫樱静静等候了许久,只见正北的小楼上一扇扇房门先后被打开,一名名衣衫不整的女子打着哈欠走出来,倚在木质围栏上乱杂杂地说着什么。 “苓姨,还这么早,接什么客呀?” “就是嘛,苓姨,哪个不开眼的,早早地便忍不住了么?” “哼,大清早的便来折腾,搅了姑奶奶的美梦,姑奶奶绝饶不了他!” “……” 过不多时,众多倚在栏杆上的姑娘俱都将目光转到了院中的卫樱身上,有姑娘语气轻挑地扬声说道:“呦,是个俊俏的小哥呢!” “可不是么……” “小哥,上来跟姐姐们玩一玩嘛!” “……” 卫樱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却是分外淡然自若地看着栏杆之后众多衣衫半露的女子,她静静听着她们轻挑露骨的话,并没有显露出半点不自在的模样。 “好了,好了,姑娘们,醒了的便快点下去吧,这位小爷可是贵客,你们若是不将他给我伺候好了,我可饶不了你们。” 苓姨说罢,众姑娘先后娇笑着应了一声,争先恐后地往木梯的方向走去。 伴随着一阵阵娇柔甜腻的笑声,苓姨带着一众姑娘出现在一楼正厅处,鱼贯走出小楼来到了院中。 卫樱草草数了数,发现眼前的姑娘怕不是有二三十名,她一一看过去,认真地寻找着她需要的模样。 苓姨笑容可掬地走到卫樱身边,笑道:“小爷您看看这里面可有您中意的姑娘么?若是没有的话,我再去给您叫。” 卫樱左右看着二十多名姑娘的身材和容貌,不一会便看花眼了。 她想了想,转头看向苓姨,道:“这样吧,你来帮我挑出一个姑娘来。她长得要清纯,但是举止要柔媚,还要聪明一些,能演戏的。这样的姑娘有没有?对了,还有一点最重要的,这姑娘最好是刚来你这院里没多久,城里没几个人认识她。” “唔,这样的姑娘么……”苓姨转头看向众多姑娘,她沉吟一会,最后将目光定在了一名绿衫女子的身上,扬声道:“香颜,你过来!” 那绿衫女子以手中的手绢遮住口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随后步伐慵懒地越众而出,走到卫樱的面前淡定接受着卫樱的审视。 只见这名为香颜的女子个子高挑,身材前凸后翘的格外丰满。她生了一张鹅蛋脸型,一双凤眼一眨一眨的就仿佛能说话一般,娇小的鼻子,嫣红的双唇,模样极美。 这女子正符合卫樱的要求,她的脸庞看上去很清纯,身上的气质却极其妩媚,再加上眼神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风情万种,真真是勾魂摄魄。 苓姨笑眯眯地对着卫樱说道:“这个香颜是今年年初的时候来我这院里的,刚刚调教好,近半个月才开始接客。您看她怎么样?” 卫樱满意地看着香颜,伸手入怀掏出那枚纯金钱币递向苓姨,道:“就是她了,我要带她走,最晚五日后送回,行么?” 第93章 擅长 苓姨先是将卫樱手中的钱币接过,随后沉吟着说道:“五日么……不知小爷您是哪里人氏呀?这个香颜可是奴家这院里最漂亮的姑娘了,若是您将她带走了不送回来,奴家即便是有她的卖身契,也没地找她去呀……” 卫樱转头看向苓姨,又掏出了一枚纯金钱币递向她,淡淡道:“那这样呢?” “够了够了!”这两枚纯金钱币都足够赎香颜的身了,苓姨哪里有不同意的道理?她接过卫樱手里的钱币,将两枚钱币翻来覆去地看过,确定这是纯金无疑之后方才转头看向香颜,吩咐道:“香颜,那你便跟着这位小爷走吧,这五天你可要将小爷伺候好了,知道了么?” “知道啦。”香颜慵慵懒懒地应了一声,随即轻移莲步走到了卫樱的面前。 “走吧。”卫樱淡淡说罢,站起身来往院门的方向走去。 “是,小爷。”香颜娇滴滴地应了一声,扭动着腰肢追卫樱去了。 “对了。”卫樱走到一半,突然顿住脚步回身看向苓姨,淡淡说道:“若是今后的五天时间里有人来你这里调查香颜的行踪,你最好嘴巴严一点,否则,小爷我有的是手段让你这家风月院开不下去。” 苓姨忙不迭点头,应道:“是是是,小爷您放心,在这五天里,奴家权当院里从来都没有香颜这个人!” 卫樱点点头,目光一转,看向了苓姨身后的众多姑娘。 苓姨随着卫樱的目光看了姑娘们一眼,立即便会意了卫樱的意思,连忙说道:“奴家也会将姑娘们都管好,绝不许她们胡说!” 卫樱满意点头,转身离开了。 院中剩下的姑娘看看苓姨手里的两枚金币,意识到这个穿着普通的小少年却如此出手大方,怕不是哪位王公大臣的仆人么? 她们议论纷纷地看着卫樱和香颜一前一后地离开了,俱都露出一脸羡慕的神情来。 …… 卫樱带着香颜离开那座宅院之后,首先就近找了一家成衣铺给她买了一身寻常女子的衣衫换上,随后带着她来到了一座偏僻的酒楼里。 这家酒楼位于城南地界,城南原本便不是上层贵族和富贾商人聚集的地方,再加上此时只是巳时过半,还未到午膳时间,所以清静的很。 即便是酒楼的一楼客堂里足够清静,卫樱仍旧带着香颜上到二楼,挑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了下来。 卫樱点过菜,店小二便下楼去了,这二楼里只剩下了她和香颜两个人。 她左右看过空旷的二楼,随即将目光定在香颜的脸上,随手丢到桌上一枚银质的钱币,她淡淡说道:“香颜,我要你帮我一个忙,这枚银币是定金,若是事成之后,我会再给你一枚金币。” 香颜将两只手的手肘都支在桌上,以双手托腮,小脸上带着一丝慵懒的神情。她先是看了看卫樱扔到桌上的银币,随后抬眸看向卫樱,轻笑道:“小爷还是先将让奴家办的事情说出来吧,否则这枚银币奴家可不敢收呢。” 卫樱淡笑,道:“我想让你勾引一个人。” 香颜愣了一下,笑问道:“什么人?” 卫樱应道:“一个男人。” 香颜将桌上的银币拿起来收好,笑道:“这个,正好是奴家擅长的事情呢。” 卫樱满意一笑。 第94章 求救 三月二十五日。 午后时分,申暮羽和肖霁自国公殿出来,一行人的车马停在了距离国公殿不远的驿馆前方。 这座驿馆由卫国政府修建,是专门用来接待别国使者和诸位贵客的。 在宁雅街居住的都是一些大臣和公卿贵族,街上便常日安静,少有人踪。 只是今日有些奇怪,当申暮羽乘坐的马车行到驿馆门前停下,他下了马车正要与肖霁一起走进驿馆里的时候,却被一阵追赶呼喝声和求救声所吸引,双双顿住脚步转头看了过去。 只见有一名美貌女子自一个小巷子里转了出来,正向着这边仓惶跑来,她的脸上带着惊惶的神色,一边跑还一边转头回望,一看便是被人追赶的模样。 申暮羽目光淡然地看了一眼,很快便回头看向驿馆,并开始缓步往前方走去。 肖霁感觉到申暮羽的动作,知道他是不想多管闲事,便收回目光紧随在他的身后。 很快,申暮羽和肖霁两人踏上驿馆门前的阶梯,马上便要迈过门槛走进去,那名神色惊惶的女子也已经跑到了申暮羽一行人的近前。 只见那女子仓惶地看了看后面,回头正看到申暮羽一行人。 她的脚步停顿片刻,突然转道撞开申暮羽身后的几名侍卫跑到他的身边,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满脸求助地说道:“公子,救我,求求你,救我……” 当美貌女子拉住申暮羽的胳膊时,他的眉头轻轻一皱,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了一抹不悦的神色。 申暮羽身后的几名侍卫一时之间没有料到那女子会冲向申暮羽并向他求救,如今一看到她的动作顿时大惊。 有一名侍卫脸色一沉,扬声喝道:“你这小女子快快放手,否则别怪我等不客气了!” 女子全然不理会侍卫,她只是仰头看着申暮羽,小脸上的神情既无助又楚楚可怜,一双漂亮的凤眼中噙着泪,让人看之便会生出保护的欲望。她顿了一会,继续哀求道:“公子,我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被他们抓回去,公子……” 方才说话的那名侍卫一看以言语相劝无法使这名女子放开手,他便上前一步,准备将女子强行拉开。 正在这时,远处的长街上也不知从哪里转出来了几名大汉,他们一边乱杂杂高喊着什么,一边快步往这边追来。 美貌女子一看到那几名大汉,被吓得身子一抖,她身形一动躲了一下,将申暮羽挡在她的前方阻住了那几名大汉的视线。 她抓着申暮羽胳膊的手一点点收紧,眼中有泪滚滚而落,可怜兮兮地哀求道:“公子,救我……” “住手。”申暮羽先是对着那名抓向美貌女子的侍卫淡淡说了一句,随后他看向那女子,审视过她眼中的神情后,转头对着肖霁说道:“肖霁,带她进去。” “是。”肖霁应了一声,拉住那名女子的胳膊带着她踏过门槛,率先走进了驿馆里。 而申暮羽与剩下的侍卫在驿馆的门口处静立片刻,待到那几名骂骂咧咧的大汉跑过去之后,方才鱼贯走了进去。 申暮羽一行人还有那几名大汉先后消失在街上,宁雅街便再次安静下来,在一片安静中,驿馆对面的一条小巷子里悄悄走出了一条娇小的人影。 那人静静地看着被众人簇拥着的一道白影走进驿馆里消失不见,目光幽深难测,小脸上神情复杂。 第95章 做贼心虚 申暮羽居住的驿馆是卫国政府修建的,那几名随后追来的大汉自然是不敢随意进入。 所以肖霁带着那名仓惶逃过来的貌美女子进到驿馆里,申暮羽和几名侍卫稍作停留挡住那几人的视线,女子便顺利躲过了他们的追捕。 停留片刻后,申暮羽拂起衣摆,迈过门槛走进了驿馆里。 这座驿馆与寻常的客栈大同小异,只是其中的桌椅器具更加华贵,摆设更加高雅罢了。 申暮羽来到驿馆的一楼正厅里,一名侍从立时迎着他走过来,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侍从含笑说道:“申国君,您回来了。您用过午膳了么,可需要厨房将饭菜送到您房里去?” 申暮羽并未去看面前的侍从,他淡淡看向前方,只见肖霁拉着那名美貌女子的胳膊正行到木梯的一半,许是听到了侍从的称呼,女子正一边被肖霁拉着上楼,一边回头用犹疑的目光看着申暮羽。 但是申暮羽一看过去,那女子立时回过头,不再看他了。 申暮羽的唇角轻轻一勾,他将目光转到侍从的身上,轻声道:“不必了,本君在宫中时受到卫国君的款待,已经吃过午膳了。” “是。”侍从笑着点点头,恭敬道:“那小的便不打搅您休息了,您还请上楼吧。” “好。”申暮羽轻笑着应了一声,在侍从让开后,缓步走向了最里面的木梯处。 申暮羽和肖霁以及随行的十几名侍卫俱都住在二楼的客房里,他们鱼贯踏上木梯到了楼上,申暮羽一声令下,只除了两名侍卫跟着他以外,其他人都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而那两名侍卫跟着申暮羽来到正中间的天字号房间之前,申暮羽推开门走了进去,两名侍卫则一左一右的站在了房门的两边。 申暮羽进到房里顺手关上房门,回身看时,只见肖霁和那名美貌女子正面对着房门的方向并排站在窗边,肖霁脸色平静,女子则满脸怯意,神色拘谨。 申暮羽缓步走到房间正中摆放的圆桌旁边坐下,他随手倒了一杯茶水,看到水上冒着热气后,淡笑道:“这座驿馆里的侍从很称职,他们大约是知道我们就快回来了,竟是提前便给我的房中换上了热茶。” 肖霁轻笑,他点头说道:“是呢,这驿馆里的侍从,可是比很多人都要称职得多。” 申暮羽听出肖霁的话外音,与他对视一眼,同时现出了一丝心照不宣的笑容。 两人说罢便不再开口,申暮羽神色平淡的品着茶水,并不去看肖霁旁边的那名女子,也没有开口向她问话的意思。 女子拘谨的站在肖霁的旁边,良久等不到申暮羽问她话,忍不住偷偷觑了他一眼。 女子很快便收回目光,并不敢多看申暮羽,她深深的低着头,在心里将卫樱教她的话一遍遍默念过,避免她会在申暮羽问起时说差了什么,露出马脚来。 这女子,却是卫樱自城南风月场里带出来的香颜。 香颜一边在心里默念卫樱教她的话,一边等着申暮羽盘问她,可是她等啊等,申暮羽始终一言不发,就好似这个房间里完全没有她的存在一般。 如此等下去,香颜不免开始有些心浮气躁,颇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 第96章 深不可测 良久,香颜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她准备了一番措辞,怯生生抬头,道:“公子……” 申暮羽就好似刚刚才意识到香颜的存在一般,他抬眸看向她,却仍旧沉默不言。 香颜注视着申暮羽,只见他脸上的神情淡漠,一双眼睛明亮有神就像是能够洞察人心,漆黑的眸子如同一汪山泉一般平静,看不出半点情绪。 这个人,实在是深不可测。 香颜这样想着,心里不觉便胆怯了三分,但是想到那枚金币的诱惑,她又鼓起了一丝勇气,怯怯开口说道:“小女多谢公子相救。” 申暮羽轻浅一笑,轻声道:“举手之劳而已,你不必客气。” 香颜顿了一下,实在忍不住心里的好奇,问道:“公子怎的也不问问小女是谁,为何会被人追捕?” 申暮羽垂眸看向茶杯里几朵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淡笑道:“你若想说,便说罢。” “呃……”申暮羽的回答让香颜越发摸不着头脑,心里的怯意便越发深了一些。 她沉吟片刻,将卫樱教她的话又过了一遍之后,方才开口说道:“小女是莫地人,名叫林颜。小女命不好,刚刚出生时母亲便难产而死,继母狠毒,动辄便对着小女又打又骂,前不久更是将小女卖给了人牙子,那人牙子将小女带到这宏城,想要将小女卖到风月场里,小女不从,寻个机会逃了出来,还好遇见公子相救,否则小女若是被他们抓回去了,势必将生不如死呀!” 申暮羽静静听着香颜说完,抬眸看向她,淡笑道:“你说的这些话……怎的像是背书一般?” 香颜心里一咯噔,一个怔愣之后脸上现出了一丝懊恼的神色。 她暗骂自己,慌什么? 方才却是她被申暮羽的气势所震慑,胆怯之下生怕自己说错了卫樱教她的话而露出马脚,却忘了说话时应当饱含的情绪,可不是就跟背书一般么? “哪,哪里是背书了……”香颜很快便收起了脸上的懊恼神色,却又在不知不觉间对着申暮羽施了个含着嗔意的妩媚眼神,用撒娇的语气说道:“公子您真是说笑了。” 申暮羽与肖霁对视一眼,眼中有一丝笑意一闪而逝。他很快便又看向香颜,含笑说道:“姑娘的境遇真是可怜,不知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我可帮得上你的忙么?” 香颜愣了一下,还以为申暮羽信了她的话,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她的小脸上现出一丝可怜兮兮的神情,眼中不一会便噙了泪,哀哀说道:“小女不知道该去哪里……公子,您救了小女,能否再帮小女一个忙,带小女离开这里?小女愿意为奴为婢,一辈子伺候公子!” “这……”申暮羽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来,他沉吟了一会,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香颜的胸部和腰肢,最后又定在她的脸上看了起来。 香颜偷偷觑着申暮羽的任何一个表情,敏锐地自他的眼中看出了一丝心动的神情。她在风月场里看遍了各种各样的男人,自认最懂男人的眼神和心思,也因为申暮羽游移的目光,她认定,申暮羽对自己起色心了。 香颜在心里冷笑一声,暗暗嘲讽着,管你是什么心思深沉的角色,不也一样是个男人么? 第97章 得意 良久,申暮羽为难地点点头,皱眉说道:“既然姑娘都这么说了,哪怕是难一点呢,我也会想办法带你离开的。姑娘你应当也累了吧,这样……” 说着,申暮羽转头看向肖霁,吩咐道:“肖霁,你先带着林姑娘去开个房间休息一下,然后你再去吩咐楼下的侍从,让他们烧一盆洗澡水给林姑娘送去,对了,你让人去外面给林姑娘买一套干净的衣服来,知道了么?” “是。”肖霁点头说道:“属下领命。” 申暮羽对肖霁连声的吩咐让香颜越发认定自己已经成功勾引到了他,她的心里暗暗得意,脸上却是一幅楚楚可怜的神情,道:“小女多谢公子,公子的恩情小女必将永生不忘。” “你太客气了。”申暮羽目光温柔地看着香颜,柔声说道:“好了,你快去休息一下吧。” “是。”香颜身形袅娜地对着申暮羽施了一礼,然后在肖霁的带领下往房门的方向走去。 肖霁和香颜一前一后自申暮羽旁边走过,申暮羽神色淡然地听着他们的脚步声,直到一声开门声传来,他恰逢时候地转头看过去,恰好看到香颜回头看来,目光妩媚含情。 申暮羽温柔一笑,轻轻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香颜随后笑着点点头,走出房门后转过身来,动作轻柔地将房门关上了。 肖霁和香颜走后,申暮羽自两扇紧闭的房门上收回目光,摇头淡然一笑。 他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坐在椅上,目光深邃地注视着前方,像是在想着什么,也像是在等候着什么。 时间在静默中一点点划过,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过后,申暮羽的房门外传来了两声敲门声。 申暮羽回过神来,他的眼神聚焦,看到右手握着的茶杯,发现茶水已经冰凉了。 他轻咳一声清清嗓子,扬声道:“进来吧。” 房门被人推开,一身黑衣的肖霁走进房中,回身将房门关上了。 申暮羽根本便没有回头,便淡淡问道:“都安顿好了?” “是。”肖霁走到申暮羽的面前站好,低声应道:“君上,此女子只怕是故意接近您的吧?” 申暮羽举起茶杯轻轻摇动,晃动了杯中几朵翠绿色的茶叶。他淡笑道:“肖霁,你说她会是谁的人?是卫国公特意在我身边安插一个细作?可是他一味享乐,哪里会想到这样的事情?” 肖霁摇头说道:“这个臣下不知。君上,臣下去查一查这个女子的来历吧?” “查,自然要查。”申暮羽淡淡说道:“你便去宏城的风月场里查吧,这女子定是个风月女子无疑。” “是。”肖霁应了一声,随后忍不住疑问道:“君上怎么这么确定?” 申暮羽轻笑,道:“眼神,动作,还有礼仪。她所学的,都是勾人的手段。” “勾人的手段么?”肖霁笑道:“只是不知君上的魂有没有被她勾去?” “她么?”申暮羽抬眸看向肖霁,淡笑道:“还不够格。” 肖霁摇摇头,轻叹道:“国中这么多小姐抢破了头想要嫁给君上,还有好多小姐声称非君上不嫁,却不知到底是谁能够入了君上的眼?就连宫里的侧夫人您也不是很喜欢,也不知您到底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好了。”申暮羽笑骂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快点去办事吧。” “是,君上。”肖霁怪笑一声,弯腰行了一礼,大步往房门处走去。 伴随着“吱呀”的声音,房门打开又关上,房间中重归寂静。 申暮羽垂眸看着手中茶杯里的几片茶叶,眼中隐含笑意。他轻轻启唇,声音含笑地低声自语道:“入了我眼中的么……” “不知那个假小子算不算?……” 第98章 软玉温香 翌日,卯时初刻。 现在这个时辰还早,天蒙蒙亮,天气很冷。 然而在驿馆的后院里却已经有一名男子穿了一身单薄的练武服,正自用一把软剑练习着剑法。 正在这时,有一名黑衣男子自驿馆一楼的后厅门处走出来,他来到后院左右巡视片刻,快步走到了那练武的男子旁边,唤道:“君上。” 申暮羽并未立即停止手中的招式,他不急不缓地将一套剑法练完方才收招。 平稳地吐出一口气后,申暮羽转头看向肖霁,淡淡问道:“有结果了么?” 肖霁开口想要说话,却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他满脸困倦,颇有些抱怨地说道:“君上一夜好眠,臣下却一夜之间十几次乔装打扮,逛遍了城南十七家风月院,一直到现在都没睡……” “呵呵……”申暮羽轻笑,笑的双眼都微微眯了起来,露出了一口白净又整齐的牙齿,笑脸分外好看。 他含笑看着肖霁,打趣道:“一整夜软玉温香,你还好意思喊累?罢了,真是辛苦你了,大不了今天让你休息一天。” “这可是您说的。”肖霁脸上的抱怨这才散去了一些,他又打了个哈欠,方才正色说道:“君上,我昨日先是找了个画师将那林颜的肖像画了下来,然后我带着她的肖像去了城南,据说宏城的风月场就聚集在城南。” 肖霁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在城南一家一家的风月院里逛过去,拿着林颜的肖像画给院中的老鸨和姑娘去看,我说这是我从同伴手中得来的画像,正是看上了这画上的女子才特意在来宏城的时候去城南逛逛的。不过那名将林颜特意送来您身边的人很谨慎,他应当是吩咐了老鸨不许透露林颜的行踪,所以不管我出多少钱币,十七家风月院的老鸨和姑娘都宣称不认识这个人。” 申暮羽静静看着肖霁,听到这里之后也没有开口,安静地等待着。 肖霁停下歇了一口气,继续道:“我仔细观察过十七家风月院老鸨的反应,有很多老鸨贪图我给出的钱财,便寻了个与林颜模样相仿的人试图骗我,还有的老鸨看着林颜的画像时满脸茫然,的确是不认识她的。唯有一家风月院的老鸨神色异常,我便易容之后最后又去了那家风月院叫个姑娘陪我,我给了那姑娘三枚卫国的银币又许诺不会将她说出林颜之事的事情说出去之后,她方才松口。” 肖霁顿住话头,满脸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继续说道:“那姑娘告诉我,这个林颜就是她们院子里的,名为香颜,她说,香颜是在前天被一名俊俏的小少年以两枚金币为代价带走的,据说五日后便送回。我详细问过姑娘那个小少年的样貌,根据她的形容让画师画出了这幅画像。” 肖霁说着,将一张折叠的宣纸自怀中取出来,递向了申暮羽。 “五日后送回么……”申暮羽将软剑收到腰间,沉吟着接过肖霁手中的宣纸,撑开来,只见宣纸上画着一幅少年的肖像,因为毕竟是经过了多人的转述,这幅肖像也不过只有卫樱的三分模样罢了。 第99章 猜测 申暮羽有些茫然地看着画上的少年肖像,低声问道:“肖霁,你可曾打探出这少年是谁么?” 肖霁摇摇头,道:“臣下无能,并未探出。” “既然并非赎身而是五日后送回……”申暮羽沉吟着说道:“看那林颜的手段,也不是特意训练出的细作,那么,到底是谁将她送到我身边来的,意图又究竟为何?” 申暮羽一边沉吟着,一边低头认真地看着画上的肖像,突然,他的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等等,这双眼睛……” “怎么了,君上?”肖霁探头看向申暮羽手中的画,疑问道:“您看出什么来了么?” 申暮羽轻轻摇头道:“我不敢确定,但是这双眼睛……倒是像极了卫公主,卫樱。” “什么?”肖霁有些不可置信,皱眉说道:“风月院里的姑娘与我说过,这个小少年模样生的俊俏,倒像是个女孩子一般,可是,她真的有可能是嫡公主卫樱女扮男装的么?” 申暮羽是个过目不忘的人,更何况他与卫樱的两次相见都让他印象深刻。虽然那两次卫樱都是将小脸涂的花花绿绿的,但是,申暮羽记得她小脸的轮廓,和一双明亮慧黠的眼睛。 而卫樱的脸庞上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她的眼睛了,那双圆圆的杏眼里一双漆黑的眸子灿若星辰,眸中透出的光芒灵动慧黠,看起来古灵精怪的。 所以风月院里的姑娘才能准确地说出她的小脸上最明显的特征。 申暮羽满脸深思,沉吟着说道:“这真的会是卫樱么,若是卫樱的话,又为何要在风月院里寻这么一个姑娘送来我身边?” “怎么可能是卫樱?”肖霁不怎么相信,道:“君上,卫樱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又是久居深宫的公主,怎么可能知道风月场这样的地方?而且据说她被卫国公罚没的食邑封地至今没有再赐给她,她也不过只是凭借月钱过活罢了,可做不出那出手就是两枚金币的豪气做派。” 申暮羽笑着摇摇头,道:“她怎么可能只是个深宫里的公主?肖霁,你别忘了,她可是曾经被罚在樟地呆了一年时间的。据我们的人自樟地打探到的消息,那一年她可没闲着,到处东窜西跑的,跟个游侠儿一般。” 肖霁仍旧不信,他皱眉说道:“君上,就算是那将林颜送到您身边的人是卫樱吧,可是她图什么呀,她可是马上要嫁给您的人,现如今更是连婚期都定了,她却在您身边安排这么一个风月女子,这不管怎么也说不过去啊。” 申暮羽垂下眼眸遮住了眼底神色,他的声音浅淡到听不出任何情绪,道:“若要将一切说通,不好说,也好说……也许那丫头还是和上次我们来求亲时一样,不想嫁给我,所以,她也在用计。” “这个理由倒是能说通……”肖霁沉吟着说道:“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君上?” 申暮羽抬眸看向肖霁,淡淡道:“林颜的到来若真是卫樱用计,她既是五日后便将林颜送回,便是料定了我们不会在宏城久留,所以她很快就会有后手。肖霁,派人牢牢监视住林颜,但是绝不能被她发觉,我想,我们很快就能印证出我的猜测对不对了。” “是,君上。”肖霁点头应了一声,正想要说下去,却突然有一个声音扬声唤了一句君上,打断了他的话。 第100章 将计就计 申暮羽与肖霁同时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有一名申国的侍卫带着一名太监正自快步走来。 申暮羽看着那快步走来的两人,若无其事地将拿着画像的右手背在了身后。 及到申暮羽面前,那名太监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道:“奴才见过申国君,申国君万安。奴才是凤鸣殿里的总管,来此是奉了君夫人的令,特地来请申国君赴宴的。” “好。”申暮羽笑道:“本君早该去拜访君夫人的,总管回去后还请告知君夫人,本君更衣过后即刻便会进宫。” “是,奴才告退。”太监再次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申暮羽目光平静地注视着那名在侍卫带领下离开的太监,直到两人都走远了以后他才转头看向肖霁,轻笑道:“萧夫人宴请我,这倒是像极了卫樱的后手。” 肖霁沉吟着说道:“君上,若真的证实了这一切都是卫樱的手段,那么,您是要躲过她的谋算,还是要将计就计?” 申暮羽伸出手将宣纸展开,垂眸看向纸上的肖像画,脸上现出了一丝犹豫之色。 良久,他低声说道:“说实话,肖霁,虽然我一直没有好好地见过卫樱,但是在我们听来的消息里,我倒真有几分喜欢她的性子……不过为了申国的发展,我此行原本便是为伺机退婚而来,不管怎么说,到底是我忘恩负义了,对此我曾甚有愧意。” “可是现在么……”申暮羽抬眸看向肖霁,轻笑道:“若她真的在用计退去婚约的话,那我再将计就计,愧意倒也能少一些。” “君上能这么想就好。”肖霁笑道:“不过这位卫樱公主倒真是与寻常女子不同。君上,你还记得之前我们得到消息,卫国大公子和二公子联手陷害了世子的事情么?” 申暮羽轻笑,反问道:“自然记得,怎么了?” 肖霁满脸笑意地应道:“据说樱公主当日便打到大公子的府上去,将大公子打成了重伤,我还奇怪二公子怎么会幸免于难。谁知昨日我等着画肖像的时候与画师闲聊,无意间谈起此事,据说在樱公主打伤了大公子之后没几日,二公子的府邸便在深夜的时候离奇失火,还有一刺客潜进府中打伤了二公子。我想着,这件事应当也与樱公主脱不了干系吧。” 申暮羽轻笑着摇摇头,叹道:“这丫头啊,还真是无法无天。” 肖霁的脸上隐隐现出了一丝钦佩之色,道:“说她无法无天吧,她倒也聪明,大公子那里她可能是一时气愤才将报复的行为做到了表面上。可是二公子府邸失火这件事却一点也没查到她的头上,传言也不过只是猜测而已,就连二公子也不能说这事就是樱公主干的。” 申暮羽沉吟片刻,轻笑道:“如此说来的话,这位樱公主自小便与公子们学习一样的东西,武术一道也应当学得不错了,否则她怎么可能在二公子的府邸里来去自如,还让人抓不到把柄?” “哪里是不错。”肖霁叹道:“我听说樱公主的武功极好,教习公子们武术的师父都夸赞过她呢。” “呵。”申暮羽听到这里,忍不住想起了当日云雾节上,在比武台和他对打的那个假小子了。 他摇头轻笑道:“肖霁,你说习武这么辛苦的事情,一个小丫头怎么会这么喜欢,还学得这么好?” 肖霁并不知道申暮羽所说的乃是云雾节上那个女扮男装的假小子,他只是颇为赞同的说道:“说起来,这位卫樱公主还真的是与众不同呢。” 申暮羽摇头轻声一笑,并未多做解释。他缓步开始往前厅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肖霁,你不能休息了,我更衣过后你要随我一起进宫,若我此次进宫你不在身边,必然惹人生疑。” “啊?”肖霁脸色一苦,但是他转念想着也确实是这个道理,便苦着脸应了一声是,强打起精神,快步上前追申暮羽去了。 第101章 密谈 申暮羽特意去香颜的房中与她打了个招呼,随后带着肖霁和大批随从出了驿馆,声势浩大地往国公殿的方向而去。 就在申暮羽走了之后大概有半个时辰,有一条黑影悄悄走进驿馆旁边的小巷子,纵身一跃便跳到了驿馆的后院里。 其时香颜已经借口房中闷,以出来透透气为由,来到了后院。 就在香颜被卫樱自风月院里带出来之后,卫樱便已经和她约定好了,二十七这一日申暮羽一定会离开驿馆,而香颜等到申暮羽离开后便要独自去到后院里,和卫樱见一面。 只见卫樱穿着一身黑衣男装,头发尽数束在头顶束成髻,脸上有一块黑巾蒙面,遮住了她的样貌。 她来到驿馆的后院左右寻找片刻,发现香颜正百无聊赖的倚在角落一座假山旁发呆。 卫樱环视一圈,看到这里只除了香颜和她以外空无一人,快步往假山处走去。 直到卫樱距离香颜很近了,香颜方才听见轻微的动静,她转头看过来,一言不发地站直身子,走到了假山之后的一个窄小山洞里。 卫樱随后而至,紧追着她进到了山洞里。 这个山洞不大,只做观赏之用,最多能容下三人,好在卫樱和香颜都是纤瘦的人,倒也不显多么拥挤。 卫樱打量了一眼这个山洞,低声说道:“你倒是会选地方,这里不错,正适合我们说话。” 香颜妩媚一笑,懒懒说道:“多谢小爷夸奖。” “怎么样?你可成功了么?”卫樱目光炯炯地盯着卫樱,低声问道。 香颜的下巴轻轻扬起,自得道:“那是自然。” 卫樱明明应该喜悦于自己的计划成功施行,心里却有那么一丝不舒服的感觉一闪而逝。她顿了一下,继续问道:“你可有察觉出申暮羽有何异常?他对你有没有怀疑?哪怕这怀疑很小,你也要告诉我。” 香颜的眼中隐隐有一丝异芒闪动,她犹豫了片刻时间,摇头道:“没有。” “真没有?”卫樱将香颜的那一丝犹豫看在眼里,不由对她起了疑心。 她冷冷地看着香颜,声音虽低却极有气势,寒声道:“你最好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他到底有没有怀疑你的身份?若是你觉得他怀疑你了,现在告诉我,那一枚银币仍旧是你的,我也会将你安全送回去。但是若你隐瞒不说,明知他怀疑你了还继续实施我的计划,坏了我事情的话,别说是他不会放过你,单单只是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香颜只觉心神一凛,她可以意识到卫樱并非玩笑也不是吓她的,但她不管是为了面子还是为了那一枚金币,都不想说出申暮羽一开始的那一句“怎的跟背书一般?”。 也许是因为香颜接触到的男人都是好色之徒,没有不倾倒在她裙摆之下的,所以她私心里认为,申暮羽也不可能不为她倾倒,否则的话,他为何会待她这么好,一直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 而且他看向自己时,眼神那么温柔。 第102章 不过如此 所以香颜忽略了申暮羽那洞察世事的眼神和他对自己明显的怀疑问话,她只是坚定地看着卫樱,重重点头道:“我能确定,他对我动心了,也并没有怀疑我的身份。” “好。”明明应该放心的,心里那不舒服的感觉却越发强烈了。卫樱强迫自己忽略这一丝不舒服的感觉,伸手入怀掏出一小包东西递向香颜,低声说道:“在今日申时的时候,你必须让他跟你一起躺在床上,会有人在申时末过来捉奸在床。必要时,你可以用这个药。” 香颜低头看着卫樱手中的药,虽然隐隐知道这是什么,却还是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药?” 卫樱垂眸看向手中的药包,低声应道:“在你们风月场里买来的药,你知道这是什么的。” “好,我知道了。”香颜接过药,有些疑惑地问答:“小爷,奴家能否问您一件事?” 卫樱沉默片刻,点头道:“你说。” 香颜疑问道:“我听驿馆的侍从说,您口中的这位申暮羽乃是申国的国君,那您又是什么身份,为何处心积虑地要将他捉奸在床?而且小爷您事成之后,奴家的安危又怎么保证?” “你不必知道我的身份。”卫樱低声应道:“你大可放心,只要我的事能成,我便一定会保你无恙,但若是你坏了我的事情,我也绝不会让你好过,明白了么?” 香颜垂眸沉吟良久,想到一枚金币的巨大诱惑,她点头说道:“好,我明白了。” “那你便走吧。”卫樱压低了声音说道:“不要惊动任何人。” “是,小爷。”香颜应了一声,她首先探头出去看了看,没有发现任何人之后方才走了出去。 卫樱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她静静听着香颜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身子往后一靠靠在了假山上。 因为心里那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深,卫樱忍不住重重叹了一口气。 “哼。”卫樱注视着假山缝隙里一棵顽强生长出的小草,目光冰冷,低声自语道:“申暮羽……也不过如此罢了。” 按理说,她明明应该开心于自己的计划顺利进行,她挑选的人很厉害,很容易便勾引到了申暮羽。 只要今日申时能够将申暮羽和香颜抓奸在床,她便可以将申暮羽亲自前来商议婚约、却背地里召妓的事情昭告天下,名正言顺地摆脱他们的婚约,申暮羽还有口难辩。 但是,她就是心里不舒服,那男子看起来翩然若谪仙一般,却也不过只是个普通男人罢了,他竟然……如此轻易地便会被美女所魅惑…… 却原来对于他,卫樱一直都有那么一丝期待,期待着他会洁身自好、不入俗流。 ……不过这也正说明了那男子只是个表面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假君子罢了,那么,自己心里一直都有的对他的愧意,便能消减一些了吧…… 卫樱目光复杂地注视着那棵伴随着外面吹进来的轻风摇摆不定的小草,一直过了许久方才探身出去看看,发现后院中安静空无一人后,猫着腰走出山洞,脚步极轻地跑到围墙处,一跃跳了出去。 只是她并不知道,有一双眼睛隐藏在驿馆的二楼客房里,隔着一扇窗子,静静地看着她越墙而出,消失了行迹。 第103章 预谋 未时初刻,申暮羽自国公殿中归来,一行人上到驿馆的二楼,他让大部分侍卫都去休息,只剩下两名侍卫和肖霁跟在他的身后一直走到他的房间之前,两名侍卫左右立在了房门两边,他和肖霁则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本该空无一人的房间中却有一名侍卫静立在窗边,那侍卫听见申暮羽开门的声响立即转过身来,单膝跪下,神态恭敬地说道:“属下参见君上!” “起来吧。”申暮羽淡淡应了一声,他缓步走到圆桌旁在其中一张椅子上坐下,随口问道:“本君走后,你在这里看到了什么?” 申暮羽的房间在客房的最中间,自后方的窗子正好能看到整座后院,视野极好。 那侍卫站起身来,垂首恭谨答道:“回君上的话,属下看到林颜姑娘独自去了后院,过了不久,有一名蒙面男子翻墙进入后院,与林姑娘一起在假山后密聊许久,林姑娘先离开假山,蒙面男子过了大概一刻钟之后方才自假山后出来,翻墙走了。” “蒙面的是男子?”申暮羽继续问道:“其人身形体貌如何?” 侍卫回忆了片刻时间,答道:“那人个子不高,很瘦,动作迅速,走路无声,轻功很高。” “好,我知道了。”申暮羽摆摆手,轻声道:“你先退下吧。” “是。”侍卫弯腰行礼过后,脚步极轻地走向房门处,开门走出去并顺手将门关住了。 申暮羽转头看向肖霁,只见他满脸困倦地站在一旁,看起来上下眼皮都快打架了一般。他轻笑一声,声音突然提高,唤道:“肖霁!” 肖霁被吓了一跳,他身子一抖,眼睛立时睁大,愣愣地看向了申暮羽。 只见申暮羽的脸上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笑意,含笑问道:“你怎么看?” 肖霁颇有些埋怨地看着申暮羽得意的笑容,他揉揉眼睛,强打起一丝精神,答道:“君上觉得呢,那个与林颜私下相见的真的是卫樱的人么?” “不是卫樱的人。”申暮羽轻笑道:“那很有可能便是卫樱,为何今日萧夫人会特意宴请我们,那人又那么巧在我们离开驿馆之后过来,林颜还选在同一个时间去了后院?她们实在是太像已经约定好了。而且今日我们进宫,我说想要见一见樱公主,萧夫人便推说她病了,我屡次三番说要去探望她,俱都被萧夫人给挡了回来。这一切都太巧了,分明就是有人预谋好的。” “那君上准备怎么做?”肖霁思索了片刻,可是太长时间没有休息的脑子实在是有些不听使唤,就如同一团浆糊一般,他想不出什么,便随口问道:“是否将林颜赶出去作罢?” “你傻了不成?”申暮羽好笑地说道:“你难道忘了我们要将计就计了?” “呃……”肖霁沉吟道:“那君上准备如何将计就计?” “罢了。”申暮羽轻笑道:“给你半个时辰小憩一下,半个时辰后,带着林颜来见我。” “是,多谢君上!”肖霁异常感激地对着申暮羽施了一礼,转身快步离开了。 申暮羽转头看了看肖霁的背影,轻笑着摇了摇头。 第104章 含羞带怯 肖霁离开后,申暮羽起身走到床边拿起一本翻看了一半的书,又走到窗子旁边,坐到一张太师椅上认真地看起书来。 然不过一会,却有两声敲门声传来,打断了申暮羽静坐读书的雅兴。 申暮羽微有不悦地皱起眉,抬头看向房门处,扬声问道:“是谁?” “是我,林颜。”房门外传来一女子的声音,甜腻软糯,异常好听。 申暮羽的眉头皱的越发紧,低声自语道:“五日……这已经是第四日了,难道那蒙面人今日来此,是告知她,让她动手的么?” 他沉吟片刻,扬声应道:“门没有锁,姑娘请进吧。” “是。”香颜娇滴滴应了一声,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申暮羽抬眸看着香颜缓步走来,只见她穿了一身鹅黄色的轻柔纱裙,裙衫正好贴身,勾勒出了她完美的身材。 她袅袅婷婷地走到申暮羽的面前,先是屈身行了一礼,随后楚楚说道:“公子,小女今日特来求见是想问问您,不知您何时启程离开这里?小女整日闷在房中,时时害怕着有人会突然破门而入将小女带走,心里一直不安,实在是……” 这样说着,她的眼角有泪珠渗出,无声划过脸颊,看来好不凄楚。 然而申暮羽平静地看着香颜,并未显露出半点怜香惜玉、准备出言劝慰她的意思。 香颜观察着申暮羽的反应,不禁愣了一下。好在她很快便反应过来,将手中的手绢举到眼角拭泪的同时,遮住了脸上的神色。 申暮羽一直沉默了好一会,方才淡淡答道:“姑娘不必太过担忧,我不日便会启程,带姑娘离开这里的。” “真的么?”香颜的眼中噙着泪,感激地看着申暮羽说道:“那真的是多谢公子了,您不仅救了小女免于被送到风月场里,还肯带着小女离开这里,您的恩情,小女实在是无以为报,若是……” 申暮羽沉默看着香颜白净的小脸上透出了一丝红晕,那红晕一直染到她的耳根处,看来好不惹人怜爱。 但是,这景象却未能打动申暮羽平静的心。 香颜深深的低下头,沉默许久后又含羞带怯地抬头看了申暮羽一眼,羞赧道:“若是公子您不嫌弃的话,小女愿……愿……以身相许……” 今日的萧夫人突然宴请自己,再加之卫樱的称病不出面,后院里香颜与神秘黑衣人的密会,以及此时香颜的模样,让申暮羽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这一切都是卫樱要退婚的手段。 他不禁好笑地想着,以身相许?那丫头为了退去婚约,到底打了什么主意? 他平静地看着香颜含羞带怯的模样,良久的沉默后,突然嗤笑一声,淡淡道:“你不必再演戏了,说罢,究竟是谁派你来的?” 香颜一愣,大睁的眼睛中涌上了愕然之色,愣愣地看着申暮羽,失了言语。 申暮羽摇头淡漠一笑,继续说道:“你想活命么?” 香颜惊愕地看着申暮羽眼中那一丝洞察世事的光芒,只觉满心寒意,她檀口微张,却久久说不出一个字来。 申暮羽将手中的书放到一旁,淡漠地看着香颜,声音又冷了几分,重复问道:“你,想活命么?” 申暮羽冷漠的声音终于让香颜回过神来,也让她感受到自己的生命真真切切受到了威胁。在满心的惊惧之下,她点点头,颤声答道:“想。” 申暮羽淡淡说道:“那么你便要将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而且我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事成后,我自会保你活命,还可还你自由之身。懂了么?” “……懂了。”香颜满心惧意,颤声应道。 申暮羽满意地点点头,忽而露齿一笑。 第105章 拜见 卫樱鬼鬼祟祟地离开驿馆之后扔了蒙面巾,施施然走出巷子来到长街上,背着手缓步走过半条长街,进了御史萧文睿的府邸中密谈许久,又乔装打扮混在萧府往宫中送点心的侍女队伍里,没有惊动任何人,顺利回到了国公殿。 而到了这一日的申时,已经称病许久没有上朝的萧文睿破天荒起身,他更衣收拾停当于申时末出门,带着五名孔武有力的家丁径直往驿馆行去。 萧府和驿馆同在宁雅街上,距离不甚远,故而萧文睿一行很快便来到驿馆门前,鱼贯走了进去。 彼时驿馆的三四名侍从正在一楼大厅里四处忙活,听到萧文睿一行人的到来,有人认出萧文睿,立即迎着他走过来,笑问道:“可是萧御史么,不知御史此来有何贵干?” 萧文睿的脸色有些苍白,仍可见病容,他掩唇低咳了几声,轻声说道:“本官是听说申国君来了,就在这驿馆住着,奈何本官前几日一直病着无法起身,今日好些了,特来拜见。” 侍从笑着答道:“萧御史所说不错,申国君现就在楼上,可需要小的去通报一声么?” “不必了。”萧文睿摆摆手,轻声道:“本官自己上去就可以了,申国君住在哪个房间?” “在最中间的天字房内。”侍从含笑答道:“萧御史,小的带您上去吧。” “不必。”萧文睿摇摇头,声音听来有些无力,道:“本官知道天字房是哪一间,你去忙吧。” 侍从弯腰施了一礼,应道:“是。” 侍从走开让出一条路之后,萧文睿带着五名家丁缓步走到木梯处先后踏上木梯,不一会便来到了二楼。 萧文睿一行人一上到楼上,立时便有两名守在木梯口的侍卫拦住了他的去路,其中一名侍卫目光炯炯地盯着萧文睿,沉声问道:“阁下是谁,来此有何事?” 萧文睿背起双手,神色威严地应道:“本官乃是卫国御史萧文睿,此来是特地拜见申国君的。” 两名侍卫的目光在萧文睿腰间一扫,看了看他挂在腰间的一块象征着御史官位的腰牌,相互对视一眼,俱都现出一脸异样的表情来。 萧文睿注意到两名侍卫脸上那含着一丝紧张和心虚的表情时,心中不觉一定。他沉声开口,道:“烦请二位去通报一声吧。” “呃……”方才说话的那名侍卫目光仓惶,再次与另外一名侍卫对视一眼,方才迟疑着点头道:“好,萧御史还请稍候。” 说罢,这侍卫给自己的同伴使了个眼色,转身走了。 萧文睿见状,双手背在身后给五名家丁做出一个手势,干咳两声,径直往前方走去。 那名守在萧文睿前方的侍卫大惊,他伸出胳膊拦在萧文睿的身前,神情紧张地说道:“萧御史还请留步,请容我等通报过后您再过去吧。” 萧文睿脚步不停,一意往里面走去,边走边说道:“本官想了想,还是不必劳烦你们二位了,本官自己去敲门就是。” 第106章 无礼 萧文睿话音一落,他身后的家丁中立即便有两名冲上前,一左一右地欺近那名侍卫,将他推到了一旁。 “萧御史!”那侍卫敌不过两名孔武有力的家丁,被拦阻到一旁无法上前,神色越发焦急不安地看着萧文睿,扬声唤道:“萧御史还请留步!” 萧文睿哪里会理会那名侍卫?他看向前方,目光定在了一间门前有两名侍卫把守的房间,径直走了过去。 他下意识认定门前有侍卫守着的便是申国公的房间,却并没有注意看那一间是不是天字房。 方才那名前去通报的侍卫此时听见动静,已经回身看过来,脸上的神色异常惊惶。他匆匆迎着萧文睿走回来,拦阻道:“萧御史留步,请容小人通报过后您再过来吧!” 萧文睿此次根本便不答话,而他身后的一名家丁则快走几步来到他的身前,拦住那名回身走回来的侍卫,使得萧文睿顺利走了过去。 此时除去拦住了两名侍卫的三名家丁,萧文睿身后还跟着两名家丁,三人脚步极快,不一会便走到了有侍卫把守的房门外,萧文睿不理会两名侍卫,动作极其无礼,直接就要去推开房门。 房外的两名侍卫对于萧文睿的无礼动作格外恼恨,他们双双出手拦住萧文睿,其中一人冷冷说道:“你是什么人?你可知道这房中的是谁么,竟然敢如此无礼?” 萧文睿出身自樟地的名门望族萧家之中,自小也学了一些武艺,并非只是一个弱不经风的文官。 只见他快速出手,右手状似不经意般拍向了他右边那名侍卫的胸膛上,一掌将他推开,使其狼狈倒在了房门上。 而萧文睿身后的两名家丁此时已经一左一右地走到另外一名侍卫的面前,两人同时出手,钳制住了那名侍卫。 萧文睿冷笑一声,沉声说道:“本官乃是卫国御史萧文睿,此来,是特来拜见申国君的。” 说罢,他走上前一推房门,房门不出意外是自里面锁住的。 萧文睿冷冷一笑,手上一个用力直接将门闩震开,顺利将房门推开了。 推开房门后,萧文睿一个箭步走进房中,房外其中一名家丁放开对于侍卫的钳制,紧随其后走了进去。 “啊!” 房门被人推开和萧文睿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房中的声音惊了房中床上的人,一声女子的尖叫声突兀响起,划破了房中的静谧。 正在这时,外面的几名侍卫先后挣脱了萧文睿府中家丁的钳制,仓惶冲进房中,其中一人满脸紧张、惊惧和愤怒的神色,厉声呵斥道:“萧御史,你未免也太不知礼仪了,还请你速速出去!” 萧文睿全然不理会侍卫的呵斥,他只是目光炯炯地盯着床上看,只见此时正有一名女子惊惶地坐了起来,她缩在床角以被子死死地遮住自己赤裸的身子,满脸不知所措地看着萧文睿等人。 而床上另外还有一个人背对着萧文睿他们躺在床上,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怎么,至此时那人也没有起身。 “荒唐,真是荒唐!”萧文睿满脸愤怒地看着床上的两人,沉声喝道:“床上的可是申国君么?!此时还天光大亮,申国君怎的便行如此荒唐之事?!” 床上那名露出了赤裸脊背的男子背对着萧文睿等人,闻听到萧文睿的喝问声了,仍旧一动不动。 萧文睿转头看了看房中那些听到动静接连冲进来的一名名侍卫,害怕自己这几人过一会只怕是就无法脱身了,便转头看向他身后的一名家丁,将腰牌摘下来递到他的手中,偷偷使了个眼色。 那家丁会意,接过腰牌后转身往房外跑去。 非常古怪的是,此时满屋的侍卫俱都像是没有意识到那家丁的离开一般,无一人试图拦阻住他。 第107章 这般热闹 萧文睿和一众侍卫聚集起来的房间乱成了一锅粥,而这个房间隔壁的一间客房却是异常安静。 只见这空旷的房间中正有一人一身白衣,静坐在窗旁的椅子上沉默不言。此时窗子大开,温柔的轻风吹进来,轻轻拂过白衣人的脸颊,却吹不散他唇畔一丝淡然自若的笑意。 许是旁边传来的杂乱声音打断了他看书的兴致,只见他的右手拿着一卷翻开的书籍放在膝上,左手中则握着一小包药粉一样的东西。 他颇有兴致地听着隔壁传来的喝问声和女子尖叫声,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深,眉眼弯成了一弯月牙。 就在不久前,因为并非是特意训练的细作,所以香颜很容易便将卫樱的计划原原本本告诉了申暮羽。 申暮羽取出那张与卫樱只有三分相似的画像给香颜看过,许是因为害怕被卫樱报复,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香颜当即便认了那画像上的便是将她带出风月院的人。 不过香颜并不知道卫樱的名字,她只是凭借着风月女子的直觉非常肯定地告诉申暮羽,卫樱正是女扮男装的无疑。 申暮羽再根据香颜描述的卫樱的大概年龄和身形,以及所有参与了计划的人,包括门外喧哗声清晰传来的“萧文睿”这个名字,他已然断定,那将香颜送来他身边的有九成可能就是卫樱。 申暮羽含笑听着外面的喧哗声,垂眸看向手中的药包,然后将书轻轻放到腿上,双手打开药包,看着那里面一点点粉红色的药末,摇头轻笑。 只听他轻声笑着,自语道:“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呵,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 正在这时,这个房间的房门被人推开一条只能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一名黑衣男子无声地闪进了房间里。 申暮羽抬眸看向肖霁,含笑问道:“怎么样?” 肖霁回身关上房门,走到申暮羽面前不远的地方,低声说道:“君上,萧文睿带来的一名家丁跑出驿馆后,臣下一直跟着他,亲眼看着他进了国公殿里。” “好。”申暮羽淡笑着应了一声,他慢条斯理地将药包一点点包好,拿起书籍站起身来,随手将书放到椅子上,淡淡说道:“走吧,也该我们出面了。” 肖霁疑惑地看着申暮羽手中的药包,疑问道:“君上,您手上的可是药么?是什么药?” 申暮羽垂眸看了看手中的药包,摇头轻笑一声,将之往肖霁处一递,轻笑道:“你有兴趣?那便送给你吧。” 肖霁迟疑着接过药包,打开来一看,皱眉说道:“这是……春药?君上,您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申暮羽拍拍手,轻拂了一下衣衫上的褶皱,轻笑道:“你能信么?这竟然是一个十五岁小丫头的手段……呵,我现在真想见见那个小丫头,她真是……太有趣了。” “十五岁的小丫头……”肖霁沉吟了一会,震惊道:“公主卫樱?” 申暮羽呵呵一笑,不再回答他的话,提步往房门处走去。 肖霁满脸震惊地看向手中的药包,良久,他将之小心翼翼地包起来收好,转身追申暮羽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房门处,申暮羽率先打开门走出去,转了个弯缓步走向隔壁那个异常喧闹的房间,肖霁紧随其后。 申暮羽的脸上含着一丝淡笑,背着手步伐缓慢地走到那喧闹的房间里时,里面正自传来一名女子惊惶的抽泣声和侍卫乱杂杂地呵斥声,还有一人正在大声唤着“申国君”三字,并且止不住地说着“荒唐,荒唐!” 申暮羽缓步自大开的房门走进去立在众人的身后,他轻咳一声,扬声问道:“这里发生什么事情了,怎的这般热闹?” 第108章 设局 申暮羽的声音一经响起,房中乱杂杂的声音立时一止。 一众侍卫回身看过来,神色如常地对着申暮羽单膝跪下,行礼道:“属下等拜见君上!” 而萧文睿随后回过身来,当他看到申暮羽,听着一众侍卫的齐声高呼,满脸愕然的愣在了原地。 “你……你是申国君?”萧文睿愕然地看着申暮羽,脱口而出道:“那,那床上的……” “床上的?”申暮羽满脸茫然地看向床上,看清那床上的景象后脸色立时一沉,他微含薄怒地说道:“床上的是谁?竟然光天化日便行此龌龊之事,好大的胆子!” 到了此时那床上的男子方才幽幽醒转一般,他迟疑着回头看过来,一看到房间中站满了人,尤其是看到申暮羽后顿时大惊。他仓惶坐起身来爬下床,跪在地上一叠声地说着:“君上息怒!君上息怒!君上赎罪,赎罪……” “哼!”申暮羽将冰冷的目光自那赤身裸体的男子身上收回,转头对着一名侍卫说道:“让他穿上衣衫,严加看管好他,本君过一会再处置他!” 申暮羽说罢,转头看向萧文睿,脸色瞬间和缓,温声问道:“不知这位是?” 萧文睿的脑子转了一圈,很快便明白过来,这很有可能是申国君提前识破了卫樱的意图,从而故意设下的局。 但是他仍旧不死心,迟疑着问道:“您真的是申国君?” 申暮羽淡笑道:“本君自然是申国君,阁下若是不信,不妨让这驿馆中的侍从上来认一认。” “呃,不必了。”萧文睿的脸上勉强牵扯出一抹假笑,对着申暮羽拱手为礼,道:“臣乃是卫国御史萧文睿,臣早已听说申国君来到了宏城,只是这几日一直身体抱恙未能出门,今日好些了,特意来拜见申国君。” “原来是萧御史。”申暮羽含笑说道:“萧御史真是客气了,本君若是早知道萧御史还在病中,合该是本君去看望萧御史的。” “哪里,哪里。”萧文睿一心只想着快点脱身,将这里的情况传给卫樱知道,所以他的眸子不停转动着,眼中异芒闪动,脸上的一抹假笑几乎都维持不住,神色看起来好不难看。 申暮羽只见萧文睿满脸深思,一看便是在思索着什么,只觉分外好笑。他背起双手,含笑道:“萧御史来的正是时候,如今快到晚膳时间了,本君这就让驿馆备下酒菜,萧御史一定要和本君喝上一杯才是。萧御史,我们还是去楼下客堂吧,免得这不成器的东西污了你的眼睛。” “不,不必了……”萧文睿沉吟片刻,推辞道:“申国君的好意臣心领了,只是臣身体抱病,不宜长久出门在外,臣前来拜见过您一面便好,现在也该回去了。” 既是来拜见,两手却空空如也,这本来便说不过去。但是申暮羽却好似对此完全都不以为意一般,并未开口责问。 他只是不容分说地说道:“那可不行,萧御史若是执意要走,可就是看不起本君了,萧御史不必再推辞了,快快随本君一起下楼吧。” “肖霁,你去吩咐厨房做几样好菜来,本君今日要好好地和萧御史喝一杯。”申暮羽转头对着肖霁吩咐了一句,率先转身往房外走去。 萧文睿无法,在原地顿了片刻后,只能无奈地追着他走去。 第109章 樱公主的信 申暮羽在驿馆的一楼客堂里选了个靠窗的桌子和萧文睿对坐在桌旁,驿馆的侍从将一盘盘的美味佳肴端上来,申暮羽笑容可掬地招呼萧文睿用菜、喝酒,可是萧文睿品尝着这些美食,却全然尝不出半点味道。 只见有十几名侍卫分立在申暮羽和萧文睿桌旁不远的地方,另外还有两名侍卫一左一右地守在驿馆的门口,完全阻绝了萧文睿让家丁偷偷溜出去,将驿馆里发生的事情告知给卫樱知道的想法。 至于那名在一开始便偷跑出去报信的家丁么,萧文睿害怕他报信回来后会坏事,便吩咐他直接回府即可,是不会回驿馆中的。 而且更糟糕的是,就算是没有这些侍卫,萧文睿的四名家丁也出不去,因为那四名家丁早已让肖霁和几名侍卫半是请半是挟持的带走,声称是带着他们去后厅,好好地招待他们去了。 在饭桌上,申暮羽一直笑着和萧文睿交谈,萧文睿却心神不宁,根本便没有精力去回答他的话,答话常常是驴唇不对马嘴。 但是申暮羽却完全不以为意,一直都是笑容可掬的模样。 酒至半酣,萧文睿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他透过窗子看看外面的天色,发现天已经渐渐暗下来了。 萧文睿目光一动,他回头看向申暮羽,恳切道:“臣到底是上了年纪,这脑子着实是不够用了。申国君,臣出门时并未跟贱内说起会在外面用膳,如今她应当是还等着臣回家呢,不如便让臣的一个家丁回去一趟传个话,可好?” 申暮羽轻笑道:“如此小事怎么用得着萧御史的人去办,本君让侍卫去跑一趟也就是了。” 申暮羽说着,扬手就要招呼一名侍卫。 萧文睿连忙推辞道:“这样的事情怎敢烦扰申国君的侍卫,让臣的家丁去说一声就好。况且,申国君的侍卫也不知道臣的家在哪里呀。” 申暮羽没有回应萧文睿的话,他转头看向一名距他最近的侍卫,淡淡吩咐道:“王峰,你去萧御史家里一趟,给萧夫人传个话。” “是!”王峰中气十足地应了一声,大步走向驿馆的门口处,不一会便走出去了。 “这……”萧文睿皱眉看着王峰的背影,道:“臣先谢过申国君的好意,只是您的侍卫初次来到宏城,他一定不知道臣的家在哪里,可万万不要迷路了才是。还是让臣的家丁随后去吧。” 申暮羽轻笑着摇摇头,道:“萧御史可不要太小看本君的侍卫了,就算是不知道路,他难道还不知道打听一下么。萧御史别去管他,来,我们先满饮此杯!” “呃……”萧文睿沉吟许久,也只能是无奈地举起酒杯虚敬了申暮羽一下,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时间在申暮羽热烈的劝酒声中一点点划过,天也一点点暗了下来。 转眼间,已是酉时二刻。 突然,驿馆的房门外传来了一阵问话声,申暮羽和萧文睿双双停下说话开始侧耳倾听,只听得外面似乎是有人要求见申国君,而在房门两边守着的侍卫在盘问来人的身份。 闻听到这声音,申暮羽脸上的笑意越发深了一些,萧文睿却暗道一声不好,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 过不多时,其中一名在门口侍立的侍卫手中拿着一个信封走进来,来到申暮羽的身旁,恭声说道:“君上,外面的来人声称是卫国樱公主宫中的人,送来了樱公主的信。” 第110章 再无姻亲之谊 “哦?”申暮羽的脸上恰到好处地现出了一丝疑惑的神色,他转头看向那侍卫,疑问道:“是樱公主的信?拿来给本君看看。” “是。”侍卫应了一声,踏前两步将信封递向了申暮羽。 “申国君!”这时萧文睿突然出声唤道。 彼时申暮羽的手刚刚伸出一半,萧文睿突然的声音使他疑惑地看过来,不解道:“怎么了,萧御史?” 萧文睿的唇角牵扯了几下,勉强现出一丝强笑来,他斟酌了一番用词,道:“申国君可能不知道,臣的这位外甥女行事作风与常人完全不同,时常做出疯疯癫癫的举动。她的信您还是不要看了,免得她惹您生气。您不妨将这信给了臣,让臣将信退还给她去。” “呵……”申暮羽淡笑一声,摇头说道:“萧御史说这话可就没有道理了,樱公主送给本君的信本君怎能不看,又怎能交给萧御史你?萧御史真是会说笑。” 萧文睿自然知道他说的话有多牵强,但是他还是想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试图将卫樱的信要回来。 虽然他心里很清楚,这一切明显就是申暮羽设计好的,他怎么可能会将信交给自己? 萧文睿并非愚笨之人,他联想到自己来到驿馆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再加上申暮羽特意将他和他带来的家丁都拘禁在此不肯放回,便能知道,申暮羽必然早早便识破了卫樱的计谋,并且他还在利用卫樱的计谋,实施着他自己的计划。 萧文睿想到这里,目光游移着看向旁边,只见众侍卫俱都不动声色地移动着围在了申暮羽的身边,他若要动手将信抢来,必然会受到他们的拦阻。 他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沉默下来不再多言。 而申暮羽此时已经接过侍卫手中的信封,取出一张信纸撑开来,认真地看了起来。 萧文睿仔细地观察着申暮羽的脸色,只见他的脸上渐渐失了笑意,转而笼上了一层阴郁的怒气。 直到申暮羽终于看完了信,突然一拍桌子愤然站起身,低头俯视着萧文睿,满脸愤怒地说道:“本君与你们樱公主的婚约早已订下,现如今本君更是将国事扔下,千里迢迢亲自来此商议婚期,本君已经表现出了最大的诚意,为何你们樱公主现如今却无故退婚?!” “申国君……”萧文睿慌忙站起身来,心里斟酌着就要出言劝一下申暮羽。 申暮羽却并不给萧文睿说话的机会,他愤怒道:“你们樱公主在信中说什么是因为本君白日召妓,作风不检,所以才送来退婚书的,可哪里有这样的事情?!本君向来洁身自好,自问从未做过出格之举,你们樱公主分明是恶意捏造中伤本君,对本君如此侮辱!你们樱公主此举,可是看不起本君,看不起我申国么?!简直是岂有此理!!” “申国君息怒……”萧文睿刚刚开口,却又被申暮羽给打断了。 只见申暮羽的脸颊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怒道:“好,贵国的退婚书本君收下了,本君与你们樱公主的婚约就此作罢,你我卫申两国,也再无姻亲之谊!!来人啊,送客!” 他这样说罢,愤然离席,脚下带风地往木梯处走去。 “申国君……”萧文睿脸色难看地看着申暮羽的背影,离席就要去追他。 诸多侍卫却纷纷来到他的面前拦住了他,其中一名侍卫冷着脸,寒声说道:“萧御史,请吧。” 萧文睿透过侍卫的阻拦看向木梯处,只见申暮羽早已走得没影了,他收回目光再看看众多神色冰冷的侍卫,无奈地重重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 第111章 急事 萧文睿无奈离开驿馆回到家中之后,他带去的四名家丁随后灰溜溜地回来了。 萧文睿不管此时天已晚,马上便到了宫门落锁的时候,即刻便派出其中一名家丁随意拿了些点心,吩咐他用最快的速度往国公殿中去一趟,将今日驿馆里发生的事情告知给卫樱公主。 家丁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完全不敢耽搁,一路小跑来到国公殿前,在宫门落锁的那一刻堪堪赶到,他出示了萧文睿的腰牌,好一番求情方才得以进宫。 一般来说,外臣是不得随意出入后宫的,只是萧夫人一直在卫国公心里得宠,卫国公也早已下过命令,萧夫人的哥哥或其下人只要凭御史腰牌便可不必通报而进后宫,只是若要逗留太长时间的话便要去向卫国公通报了。 萧府的这名家丁是一名年约二十岁左右的男子,他长相普通,只是个子极高,两条长腿快速迈动,走过国公殿里弯弯绕绕的小路,一路轻车熟路地往轻扬殿走去。 当他来到轻扬殿的时候,轻扬殿的殿门已经关闭,他跑到紧闭的殿门处大声叫开殿门,对着前来开门的华子急急问道:“华子,樱公主呢?” 华子疑惑地看着他,问道:“小五,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小五满脸焦急地看看正殿的方向,并未回答华子的问题,而是重复问道:“华子,樱公主可休息了么?” “轻扬殿前的是何人,为何在此喧哗?” 正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了一个沉声喝问声,华子和小五同时转头看过去,却是一队巡逻的君卫卒经过这里,他们的小队长问过话,正自快步走来。 小五连忙将萧文睿的腰牌取出来递向那名小队长,恭谨答道:“小的是萧御史府上的家丁,在这个时候来到这里,是因为樟地萧家的老太爷捎来了一样樟地的特产点心,只因路上被别的事情耽搁了,一直在不久前才送到。这点心是樱公主最喜欢吃的,老太爷也特意吩咐了,务必要送到樱公主的手上。我家老爷害怕点心隔日便要坏了,这才匆忙让小的送了来。” 君卫卒的小队长扫了一眼小五右手中提着的膳盒,又接过他递过来的腰牌细细看过,确定这是萧文睿的腰牌了方才将之还给了他。 小队长沉声说道:“既是来送点心的,便交给樱公主之后速速离去吧,这个时辰,宫门都应落锁了!” “是。”小五恭谨说道:“小的不敢耽搁,将点心亲手交给樱公主之后便会离开。” 小队长点点头,带着这一队君卫卒转道往别的地方走了。 小五将目光自君卫卒的身上收回,焦急地看向华子,道:“华子,樱公主到底有没有休息?我这里有急事要告知樱公主。” 华子转头看向正殿的寝室处,发现那里面还有灯光亮着,便迟疑着说道:“公主早早便将我们打发了去休息,身边连一个人都没有留下,我也不知她到底休息了没有。不过灯还亮着,公主应当还没有休息,你快随我来吧。” “好。”小五应了一声,跟在华子的身后快步往正殿的方向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正殿之外,华子轻轻敲了两下紧闭的房门,扬声问道:“樱公主,您睡了么?” 第112章 深感愧疚 敲门声和华子的声音惊了正殿寝室里的卫樱,彼时她正枯坐在靠窗摆放的方桌旁,将手肘支在桌上,单手托腮,盯着桌上红烛跳动的火苗发呆。 申时末,萧文睿的家丁前来通报消息,称,萧文睿已经顺利捉奸在床,将申暮羽和香颜堵到了房间里。 听到这个消息,原本应该开心于自己的计划顺利成功的卫樱,却始终开心不起来,她的小脸冷冷的沉着,将一封早已写好的退婚书一遍遍地读,一直到两刻钟之后方才交由宫里的一名小太监,让他将信直接送到驿馆,递到申暮羽的手中。 她决定在第一时间将退婚书送给申暮羽,是因为她知道卫国公并不会认为召妓是一种多么大的过错,他更加不可能会因此退婚。 但是卫樱若今日将退婚书送去了,待到明日卫国公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退婚便已成定局。再有萧夫人劝劝卫国公,他就算是恼怒,也很容易便能够接受退婚的事实。 而只要是申暮羽在亲自前来宏城商议婚期期间召妓、并且白日宣淫的事情传遍各国,他便是有错在先的一方,到时樱公主将会大怒,并任性地大闹一番。 于是卫国不仅有理由名正言顺地向他退婚,还能开口向申暮羽去要他先前许诺过当做聘礼的越地。 唯有一点,在这个以礼仪德行为标杆衡量君子的时代,当这件事情传遍各国的时候,申暮羽也将成为全天下耻笑的对象,这甚至会影响到别国看待申国时的眼光。 只是为了退婚,真的有必要让他如此难堪么? 卫樱愣愣地盯着跳动的烛火看,在心里悄悄这样想着。 可是很快的,卫樱转念想到那位被他迎进宫的申国左相嫡二女,便冷下心肠,坚定了退婚的想法。 “申暮羽,这个婚约我是无论如何都要摆脱的,但若不是你一味打着小算盘,让我卫国帮你平叛,却不肯痛痛快快划地给我们,我也不至于用这种计谋来退婚,所以……你怪不得我……” 卫樱神色复杂地低喃了这么一句,听来像是对申暮羽所说,却更像是对着她自己深感愧疚的内心说的。 正在这时,华子的敲门声清晰传进来,打断了卫樱的思绪,她回过神来,扬声应道:“怎么了?” “是萧御史府上来人了,特地给公主送点心的。” 卫樱听着华子的应答声,不禁皱起眉头微微一愣,这么晚了,舅舅怎么会差人来给她送什么点心?她沉默片刻,扬声说道:“你们等等。” “是。”外面的华子声音恭敬地应了一声。 卫樱站起身来,缓步走上前打开寝室的门走到外殿,又走过因为没有点灯而一片漆黑的外殿待客厅,来到殿门处将门打开,看到了门外的两人。 卫樱缓步走过来的时候便隐隐想到了什么,心中只觉不妙。此时她疑惑地看着华子和小五两人,最后将目光定在小五的脸上,看着他难看的脸色,心中更是一沉。 卫樱打量了小五片刻,沉声问道:“小五,发生什么事了?” 小五左右看看旁边,确定没有一个外人在此,方才上前一步靠近卫樱,压低了声音说道:“公主,出事了,今日我家老爷在驿馆房间里抓奸的对象并非申国君,只是他的一名侍卫!” “什么?”卫樱小脸一变,她的声音陡然提高,不可置信地说道:“不是他?” “公主还请小声一些!”卫樱高扬的声音使得小五吓了一跳,他再次左右看了看,低声说道:“公主要小心隔墙有耳呀。” 卫樱很快便反应过来,她也说不清方才听到这句话时心中怎会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她只是急欲知道事情的经过,便低声说道:“小五,将今日发生的事情都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是。”小五点头应了一声,就在房门这里压低了声音将那名最先传信的家丁离开之后发生的事情,以急促的语气一一说了出来。 第113章 奉承 宁雅街驿馆,天字号房内。 方才还怒气冲冲仿佛受到了什么天大侮辱的申暮羽此时却是神情淡然的坐在圆桌旁,好整以暇地品着茶水,模样悠然自在。 肖霁站在申暮羽的面前,目光扫过圆桌上的退婚书,满脸赞叹地说道:“一切果如君上所说,都是那个十五岁小丫头的计谋,只是君上更胜一筹,将计就计反将她一军,顺利达成了您自己的目的,臣下在此恭喜君上了!” 申暮羽轻笑,他抬眸看向肖霁,淡淡道:“你这家伙什么时候学会奉承我了?” 肖霁嘿嘿笑了两声,目光又转到了那张退婚书上,忍不住咂舌说道:“只是这位卫樱公主实在是令臣下意外,君上,您说她一个十五岁未出阁的小姑娘,怎么就知道去风月场里挑个人来勾引您,还知道春药这种东西呢?您曾说过萧夫人的样子看起来只是在配合樱公主,那么便不是萧夫人想出的这些计谋。 “不过属下到现在都还是不敢相信,这手段竟是出自一个刚刚成年的小丫头之手。若非对手是您,但凡再换一个人,恐怕就要栽到那小丫头的手上!” 申暮羽轻轻摇摇头,轻声说道:“那丫头的计划很缜密,只是唯一的破绽出在香颜的身上,若是她花一些时间细心培养出一名细作送来我身边的话,我不敢说我一定能够看破她的计谋,怕不是就会栽到她的手上么。” 这样说着,申暮羽转头看向桌上的退婚书,目光幽深难测,跳动的烛火照进他的眼中,照亮了一丝异样的神情。 他轻声说道:“这一纸退婚书不仅达成了我们的目的,而且还成全了那丫头的自由。肖霁,你说那丫头究竟是为了什么,不惜用如此手段来害我也要退婚呢?” 面露疑惑的肖霁还没有开口回答,只听申暮羽顿了一下便又开口了,幽幽道:“她是不是一直都有意中人,所以才在我前来求亲的时候便屡屡用计想要吓走我,如今更是不惜让我成为全天下的笑柄,也要退去与我的婚约。也不知她的意中人会是谁……” 肖霁听着申暮羽的话,竟是自那幽幽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嫉妒的意味。他愣了一下,疑问道:“君上,难道您……喜欢上那丫头了?” “喜欢?”申暮羽一怔,随即摇头失笑道:“倒也称不上吧,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她到底长得什么模样。而且有了这张退婚书,我也没机会再见她一面,知道她的模样了。” 肖霁不以为然地摇摇头,笑着问道:“君上想见一见这位樱公主么?” 申暮羽抬头看向肖霁,沉吟了一会,轻笑道:“对于她,我的确有几分好奇。” 肖霁的脸上带着轻扬的笑意,一字一句地说道:“臣下觉得,君上一定还有机会见一见这位卫樱公主的。待到他日我申国铁骑再次踏上这片国土,踏入宏城、卫宫殿,君上自然有机会好好看一看她到底是什么模样!” 申暮羽脸上那一贯的淡然表情一点点退去,转而显露出一丝少年儿郎所应有的意气风发来,他笑着,轻声说道:“那一天很快便会到来的,肖霁。” 肖霁满脸笑容地说道:“现如今我们得了卫国的退婚书,可以理所当然地和卫国交恶,待到他日,我们申国若能得了这片盛产铁矿的大好河山,自可以快速的发展国力,称霸于世之日,便不会太远了!” “好了。”申暮羽轻笑道:“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了,至于现在么,我们都该睡觉了。肖霁,你快些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城门一开我们便要启程离开,绝不能给卫国公反悔、要回退婚书的机会。” “是。”肖霁含笑应了一声,弯腰对着申暮羽施了一礼,道:“祝君上一夜好梦,臣下告退。” 申暮羽点头应了一声,他听着肖霁的脚步声不一会便走到房门处,开门走出去之后又传来了关门的声音。 申暮羽并没有急着宽衣睡觉,他转头看向桌上的退婚书,桌上跳动的烛火照进他的眼中,映着他的目光分外复杂。 第114章 绝无怨言 轻扬殿,正殿的门口处。 “好了,我都知道了,你回去吧。” 小五将申时后发生的事情尽数讲给卫樱听了,并且还将萧文睿说给他听的那些申暮羽愤怒的话都一一转述给了卫樱。 他原以为卫樱听到这些话一定会勃然大怒,但是他说完以后,卫樱只是摆摆手,平静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是,公主。”小五迟疑着应了一声,因为此时实在是太晚了,他不敢多做耽搁,将手中的食盒交到华子的手中,对着卫樱行礼告退过后,转身匆匆往殿外走去。 华子看了看卫樱若有所思的脸庞,不敢多说话,转身走向殿门处,将两扇厚重的殿门关上了。 当华子回身走回来的时候,正殿的房门已经关闭,他犹豫了一会,转道往通往后殿的角门处走去。 只是当他途经正殿的寝殿时,很意外的并没有听到卫樱愤怒摔东西的声音,寝殿里安静的有些诡异。 华子一直听了好一会都没有听见任何声响,不久后,窗子里透出的烛光悄悄熄灭,他也不知道是红烛燃尽了还是卫樱自己灭的灯。 他有些不明所以地摇摇头,往后院走去。 …… 翌日,晨。 申国君申暮羽在天还是蒙蒙亮的时候便怒气冲冲地离开驿馆,坐着车驾径直出城去了。 过不多时,也不知是从哪里传出的消息就像是风一般吹过整座宏城,于是宏城里所有人都在传—— 他们卫国的嫡公主卫樱任性脾气发作,竟是无故将一纸退婚书送到了申国君的手中,申国君大怒,一早便离开宏城回国去了。 有很多人说起这事的时候分外不解,他们认为申国君能够亲自来到宏城与卫国公商议婚期,实在是给足了卫国的面子,并且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 可是樱公主怎么就那么任性,无缘无故地将退婚书送到申国君的手中,这不就是公然打人家的脸么,也怪不得申国君会如此恼怒,愤然离开。 这消息转眼便传遍宏城,自然也传到了国公宫殿群里。 此时卫国公正带着大批随从怒气冲冲地走在一条小路上,径直走向了轻扬殿的方向。 他一进到轻扬殿里,只见卫樱早已穿戴整齐,静静的坐在枣树下安放的石椅上,似是在等候着什么。 当卫樱听见脚步声的时候抬头看见卫国公等人,便立起身来,面无表情地唤道:“君父。” “你……”卫国公愤怒地指着卫樱,怒喝道:“本君听来的消息可是真的?你真的私自将退婚书送到申国君手里了?” 卫樱平静地点点头,答道:“是真的。” 听到卫樱毫不讳言的回答,卫国公只觉气冲脑门,眼前瞬间一黑,险些被她气晕过去。他的身子一阵摇晃,立时有一名太监上前一步搀住了他。 卫国公借着那太监的搀扶站稳身形,对着卫樱怒问道:“你为何要这么做?!” 卫樱面无表情,眼中却隐隐有一丝恼恨的神色一闪而过。她沉声说道:“女儿做这些事都是为了在不损害卫国利益的情况下得到自由身,好尽己所能为卫国尽一份力。只可惜女儿技不如人,被人反将一军,反倒是害了卫国。君父,女儿不想多做辩解,也知道自己罪责深重,还请君父责罚吧,女儿绝无怨言。” 第115章 最大的罪人 “为卫国出力?”卫国公满脸怒容,怒喝道:“为卫国出什么力?你一个女孩子家,又能为卫国出什么力?!卫樱,你莫要再为你的任性找借口了,本君对你,真的是失望透顶!” 卫樱安静地看着卫国公愤怒的模样,只觉满心寒凉。 这个人是她的父亲,依稀记得幼时他还是很宠她的,可是现在他却可以为了他自认为对自己有利的事情,便指着她的鼻子如此恼恨地指责她、怒骂她。 这个人从什么时候开始,竟是变成了这般模样。 他的双眼被阿谀奉承之言和美女舞乐之声遮住,他的思想越来越暴虐自私,他偏听偏信,头脑糊涂,早已没有了半分英明! 卫樱静静地看着卫国公,忍不住冷笑一声,寒声道:“君父到现在还不明白,难道只有女儿一人想要毁去婚约么?那申暮羽初掌君位,为何肯放下繁重的国事,亲自来此商议婚期?!” 她顿了一下,继续冷笑道:“女儿栽到了他的手里,也想明白了,他分明已有意要毁去婚约,好名正言顺的在我卫国土地上撕咬一口!他亲自来此,安知不是别有用心,想要用计使女儿将退婚书送到他手上的?!君父且看着吧,用不了多久,申国必然会派兵攻打我国!君父,依我国如今的国力、兵力、民心,你以为我们抵挡得了申国么?!” 卫国公听着卫樱的话,心中并没有半点幡然醒悟的迹象,他只是双眼越来越红,怒意更胜。 卫樱全然不在乎卫国公眼中的怒色,她停下歇了口气,继续说道:“若君父还不知悔悟,继续听信小人之言,肆意损耗国力的话,卫国广阔的国土迟早将变成别国铁蹄下的战利品!卫国会就此葬送在你的手中,而你,便是我卫国最大的罪人!!” “卫樱,反了你了?!”卫国公怒喝一声,看上去愤怒欲狂一般,怒喝道:“来人啊,给本君……” “君上!” 突然有一声惊惶的叫声传过来,打断了卫国公的话。 却是萧夫人身后跟着大批随从,一路焦急地走了过来。 卫樱和卫国公同时看向发声处,当卫樱看到萧夫人步履匆忙、仪态大乱的模样时,小脸上的冰冷寒意顿时散去了不少。 萧夫人匆匆来到卫国公和卫樱的旁边站定,她扫了卫樱一眼,随后看向卫国公,看到他满脸怒容愤怒异常,不由心中一沉。 萧夫人深吸一口气,稍稍整理了一下仪容,屈身对着卫国公行了一礼。她的声音有些急促却掩饰的很好,柔声说道:“妾身见过君上,君上万安。” 萧夫人带来的众多侍从此时走到了她的身后,同时对着卫国公行礼不迭。 看到萧夫人,卫国公脸上的愤怒稍减,只是他的声音仍旧有些低沉,道:“夫人不必多礼,起来吧。” “谢君上。” 萧夫人与身后的侍从同声说罢,先后站直了身子。 萧夫人没有急着开口,她扬起右臂整理了一下发饰,在这期间以宽大的袍袖阻住卫国公的视线,悄悄对着卫樱使了个眼色。 卫樱会意地点点头,深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愤怒,脸色平缓了许多。 第116章 宠溺坏了 萧夫人放下手臂,两手交叠置于腹部之前,含笑看向卫国公,柔声说道:“君上,樱儿是不是又惹您生气了?妾身一直都说,这丫头定是小的时候被您宠溺坏了,如今才如此任性的。妾身今后一定要好好教导她才是,免得她老是惹您生气。” 萧夫人这话顺利提醒了卫国公,让他想起了他早已遗忘的,那对于最聪明伶俐的小女儿的宠溺和喜爱。 因为想到了卫樱还小的时候,卫国公脸上的怒意又散去了不少。 愤怒消减了一些,卫国公便在不觉间将卫樱方才所说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并且觉得,她说的也不无道理。 萧夫人察言观色,知道自己说的话有效果了,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沉默片刻后,轻启红唇正要再说些什么,却突然有一女子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她的话。 “今日樱公主的宫里好热闹呀!” 伴随着这柔媚的女声,有两名美貌妇人身后跟着大批随从,相伴走了过来。 卫樱看着那两名妇人,目光更是一冷。而萧夫人转头看见她们,脸色不禁一沉。 说着话,两名妇人转瞬即至,她们来到轻扬殿之后环视一圈,仔细看了看卫樱和卫国公、萧夫人的脸色,然后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诡异的眼神。 随后她们面对着卫国公,连同身后的众多随从一起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两位妹妹怎么来了。”萧夫人掩饰住脸上所有的表情,待到两名妇人都对着卫国公行过礼,含笑问了一句。 这两人都是卫国公的宠妾,她们其中的一人是公子阳的庶母易氏,另一人是公子川的庶母董氏,而公子阳和公子川前些日子都吃了卫樱的哑巴亏,她们赶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此,萧夫人自然不会认为她们只是路过此地,前来看热闹的。 只是易氏却睁着眼睛说瞎话,笑嘻嘻地说道:“回夫人的话,妾身两人看今日天气好,原是想去后花园赏花的,路过这里看着热闹,便进来看看。” “正是呢。”董氏点头附和了一句,随后转头看向卫国公,娇笑着问道:“君上,这个时辰您怎么在这里,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哼!”卫国公的心里仍有怒气,拂袖冷哼了一声,并未答话。 董氏见状,和易氏对视一眼,相视现出了一丝诡秘的笑意。 然后易氏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轻声说道:“说起来,今日晨起时妾身听着宫里的人都在传,说是樱公主将一纸退婚书送到了申国君的手上,申国君大怒,已经回国了。君上,可是真有这样的事情么?” 卫国公刚刚消减了一些的怒气又腾地一下涌上来了,他恼怒地瞪了卫樱一眼,仍旧没有开口。 “竟有这样的传言?”董氏看起来就如同刚刚才听到这个传言似得,她的右手中捏着一方手帕,以手帕掩住口,惊异道:“妾身觉得这传言定是假的。易姐姐你想啊,这申国君以一国之君的身份亲自来我们宏城商议婚期,这可是给了我们卫国和樱公主天大面子的,樱公主不管怎么说也不能送去退婚书嘛!” 第117章 煽风点火 在易氏和董氏这两句话的煽风点火之下,萧夫人看着卫国公的脸上重又涌上了恼怒的神色,心中顿觉不妙。 她斟酌了一下言语,柔声说道:“君上,依妾身来看,即便是樱儿真的做出这样的事了,也不见得便是樱儿的本意。君上您也见过申国君好几面了,那申国君仪表堂堂,身姿气质俱佳,樱儿又没有意中人,怎会看不上他呢?而且君上您也知道,樱儿的脾气急,说不得便是受不住人家激怒,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卫国公愣了一下,听着萧夫人的话,又联想到卫樱先前所说的申暮羽别有用心的言辞,脸色顿时便有些犹疑不定。 一旁的易氏听到这里,脸庞上恰到好处地显露出一丝讶然的神色,惊道:“夫人既然这样说,那这事情便是真的了?” 董氏则摇头轻叹一声,神情惋惜地转头看向卫樱,轻声道:“若真是这样的话,樱公主,您不要怪妾身说话直,您的行为真的有些太任性了。我们先不说您嫁给申国君之后就是一国的夫人之尊,那申国君又是年轻有为、长相气质俱佳的人物,您本不该送去退婚书。我们单单只说您毫无理由地便自己出面将退婚书送到了未婚夫婿的手中,这样的事情传了出去,谁还敢来我们卫国提亲呀?” 易氏和董氏的话又成功勾动了卫国公的怒火,他脸色一沉,恼怒地看向卫樱,紧皱着眉头张口就要说话,一看便是要下令严惩卫樱。 而卫樱冷眼看着特意前来煽风点火的易氏和董氏,冷笑一声,双唇轻启正待出言驳斥这两人。 萧夫人左右一看卫国公和卫樱的脸色不对,连忙抢先一步开口,打断了他们两人的话。 萧夫人轻笑着,眸色却异常冷漠地扫了董氏一眼,随后将目光定在卫国公的身上,轻笑道:“董妹妹这话可就说差了,依妾身想来,我们卫国是整片大陆上数得上的大国、强国,樱儿又是嫡公主,就算是退去了与申国君的婚事,也有的是比申国君更加尊贵的人前来求亲。 而且话说回来了,君上,我们樱儿虽然脾性不怎么好,这样貌可是绝美的呢。若是妾身现在开始严加管教樱儿,将她教导地脾性端庄一些的话,还愁嫁不了好人家么?” 卫国公听萧夫人如此一说,顿时脸色一动。 而易氏和董氏对视一眼,相视现出一个懊恼的神情来。 易氏转头偷偷觑了一眼卫国公的脸色,知道他是被萧夫人说动了,心中大是不甘,却又没有什么话好去反驳。她思索了一会,看向董氏悄悄使了个眼色。 董氏看到易氏的眼色,便将目光转到卫国公的身上,口一张,却是欲言又止。 同易氏一样,她也想不出该怎么来反驳萧夫人的话了。 难道要说卫樱长得不漂亮么,还是说就算是萧夫人管教之后卫樱也嫁不了好人家? 若是她们真敢这么说,非但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而且还会惹恼卫国公,说不得便会招致卫国公的责骂呢。 “唔……”而卫国公沉吟了一会,脸色一点点好了许多,他忍不住点点头,道:“夫人说得也有道理。” 萧夫人心中一松,轻笑着继续说道:“依妾身愚见,君上不如便派出使者带上贵重礼物去申国拜见申国君,向他表达出我们诚挚的歉意。而后申国君与樱儿的婚事便就此作罢也好,樱儿还小,妾身从今日开始便将她带在身边严加管教的话,用不了多久,妾身有把握能将樱儿教导得端庄有礼、优雅大方。若到了那时,各国必定都会派出使节前来求亲,君上自然可以任意挑选出一位对我们卫国有益的贤婿呢!” 第118章 保证 “那……” 卫国公犹自沉吟不定,一旁的易氏和董氏闷着头思索也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反驳萧夫人的话,而萧夫人和卫樱对视一眼,萧夫人轻笑,卫樱的脸色缓和了许多,轻轻点了点头。 良久,卫国公转头看向萧夫人,沉声说道:“那便依夫人之言,只是夫人要向本君保证,三月之内,樱儿一定要改了所有的坏习惯,不可再任性妄为了!” “是。”萧夫人身形袅袅地对着卫国公行了一礼,柔声笑道:“妾身向君上保证。” 卫国公轻哼一声,用恼怒的目光瞪了卫樱一眼,拂袖转身,往轻扬殿外走去。 整座轻扬殿里除了卫樱以外的所有人俱都对着卫国公的背影行礼不迭,乱杂杂说着“恭送君上”的话。 卫国公很快便走的没影了,易氏和董氏交换了一个恼恨的眼神,也有了离开的意思。她们同时对着萧夫人行了一礼,同声道:“夫人,那妾身也告退了。” “两位妹妹别急。”萧夫人的脸上带着轻柔的笑意,双眼中却一片寒凉。她含笑看着易氏和董氏,柔声说道:“先前老夫人与本宫说起,近日老是被梦魇所惊,睡不安稳。两位妹妹既然闲暇无事,便一人抄录百卷佛经送来交给本宫,本宫再给老夫人送去,试试看能否镇住邪灵,让老夫人能够睡得好一些。” 闻听这话,易氏和董氏的脸色立时沉了下来。 好嘛,她们两人费心费力抄录佛经,抄完后还要先送给她萧夫人,然后再由她交给老夫人,岂不是她们一番辛苦还落不到半点好处,却让萧夫人在老夫人面前得了人情么? 但到底是尊卑有别,萧夫人是正室夫人,是她们这些妾室的半个主子,她们岂敢不从? 一直沉默了好一会,易氏和董氏也只能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齐声说道:“是,夫人。” “好了,那便没有别的事情了。”萧夫人对着易氏和董氏摆摆手,柔声说道:“你们退下吧。” “是。”易氏和董氏脸色阴沉,同时规规矩矩地对着萧夫人施了一礼,转身带着自己的随从离开了。 易氏和董氏离开之后,轻扬殿里便只剩下了萧夫人和她的随从、卫樱和这殿中的侍从。 “你们都在外面守着吧。”待到所有人都离开之后,萧夫人转头对着众多侍从吩咐了一句,随后她看向卫樱,道:“樱儿,你随我进来。” “好,母亲。”卫樱应了一声,跟着萧夫人一起走向了正殿的方向。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正厅里,卫樱走在后面,顺手将门给关上了。 而萧夫人脚步不停,径直走到正厅最里面的主位上,转头看着卫樱缓步走来,坐到了她下首的第一个座位上。 萧夫人神情凝重地看着卫樱,轻声问道:“樱儿,申国君一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你要用计退去与他的婚约么?怎么现如今却有这样的传言?” 卫樱无力的坐在椅子上,深深低着头,低声说道:“母亲,我谋算不过他,被他反将了一军……为什么我什么都比不过他?……” 第119章 尽己所能 萧夫人看着卫樱的模样,分明看出了深深的懊丧气息,不禁一愣。 这丫头自小要强,也确实聪敏过于常人,只要是她想学的东西,都必须学到拔尖才行。她长到这般大,也的确样样拔尖,不管是兵法、武艺,还是为君之道,她的三位哥哥所学所悟的,加起来都敌不过她一人。放眼宏城、甚至是整个卫国,也不会有人比她更优秀。 所以萧夫人常常暗自惋惜,若是卫樱和卫毅换一换就好了,若卫樱是男儿身的话,她的成就定然无可限量。 而且更加让萧夫人暗地里称赞却不敢明面上夸赞卫樱的,乃是她的鬼点子奇多,她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总是不择手段,并且通常都可以获得最后的成功。 可是这次她的计划明明如此缜密,又怎会失败的? 萧夫人分外疑惑,皱眉问道:“樱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樱低垂着脑袋,声音无力的说道:“母亲,我也是想了好久才想明白的。母亲您知道我的计划,这个计划原本是没有纰漏的,唯一的纰漏可能就在我选的那个姑娘身上,若我用的是特意训练出的细作,也不至于被申暮羽发现不对,而后将计就计,反将我一军了。” 萧夫人沉吟了一会,继续问道:“也就是说,他还有自己的谋算,是么?” “不错。”卫樱低声应道:“若他没有自己的谋算,又怎会在刚刚登上君位不久的时候放下国事,亲自来我们卫国商议婚期?这样的事情,原本便只要派一个使者前来就可以的。而且就算是我选的姑娘不够聪明被他发现了我的计谋,他若是没有退去婚约的意思,也不会一步步引诱我上钩,将退婚书送到他的手上了。” “他是想……”萧夫人眉头一皱,满脸忧色。 萧夫人说到一半便停下了,卫樱则声音无力地接口道:“在我看来,他分明就是觊觎着我们卫国的土地已久,可是碍于与我国的姻亲关系,我们卫国又出兵帮他平定了叛乱,他既想出兵攻占我们的土地,又不想被别国人视作背信弃义、恩将仇报之人。他亲自过来商议婚期,定是想要伺机用计,或者是当面激我,让我将退婚书交给他的……” 说到这里,卫樱低垂的小脸上现出了一丝懊恼的神色来,她用力一跺脚,自责道:“恨只恨我一开始没有料到他的目的,一番谋划之后却暗合了他的心意,乖乖将退婚书送到他手中,给了他一个与我们交恶的完美借口!母亲,是我技不如人,害了卫国……” “不,樱儿,并非你害了卫国。”萧夫人摇摇头,目光悠远而无奈,柔声说道:“真正害了卫国的,是你君父。倘若他并没有暴虐行事、亲小人远贤臣,一味穷兵黩武损耗国力的话,我们卫国还是大陆上最强大的霸主国家,申国公巴不得牢牢巩固住与我国的婚约,岂会生出退婚的意思来?” 卫樱深深低着头沉默不言,看起来仍旧怏怏的。 萧夫人看着她的模样,便继续劝慰道:“而且就算是没有申国的意图进攻,也会有别国攻打我们,樱儿,我们的实力在衰退,却坐拥着这片大陆上最肥沃的土地、最有价值的河山,又岂会有不招致攻打的道理?” 卫樱抬头看向萧夫人,看着她脸上那化不开的忧色,便坚定了神色,郑重道:“母亲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己所能,保住我们卫国河山的!” 你虽有男儿志向,却奈何只是女儿身。 萧夫人在心里悄悄这样想着,却并未说出来。 她只是注视着卫樱神情郑重的小脸,温柔地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第120章 大旱 卫国嫡公主无故退婚申国公,使得申国公自卫国大怒而回的消息被有心人肆意传播,很快便传遍了整片大陆。 大陆各国的人都将这件事情当作茶余饭后的笑谈,口口相传。 经过了一番添油加醋和有心人的故意引导,渐渐的,这个传言变成了这般模样—— 据说申国公感念于卫国发兵相助其平叛之恩,在卫国嫡公主及笄礼刚过的时候便将繁重的国事丢下,亲自去了卫国商议婚期,以表现出自己足够的诚意。 可是卫国的嫡公主却早已经与人私定了终身,看不上申国公,便非常任性的将一纸退婚书送到了申国公的手中,并且卫国的这位公主还怕师出无名,在退婚书上宣称是因为申国公在宏城商议婚期期间不仅召妓,还白日宣淫的缘故。 偏偏并没有这样的事情,申国公又洁身自好,一直都是个正人君子,在诸国中的风评也很不错。 这下可惹恼了申国公,他愤怒收下退婚书,怒气冲冲地回国去了。 不仅是传言中的申国公异常愤怒,所有传说此事的人也纷纷为申国公抱屈。 人家都自降身份亲自去你们的国家里商议婚期了,如此有诚意地来,得来的却是无缘无故的一纸退婚书,外加一句恶意的诬陷和侮辱,人家焉有不大怒离开的道理? 事情发生后不久,卫国公差使节带着重礼前去申国致歉,申国公却连使节的面都没见,礼物更是不收,直接便将其打发了回去。 于是申卫两国就此交恶,再无姻亲之谊可言。 卫国公对此很无奈,却并未过多深究,他在季同方的劝慰下很快便将这样的事情丢开,重新陷进温柔乡里,肆意享受着他的醉生梦死。 就这样,在卫国公的堕落、季同方的唯利是图之下,卫国的国力一步又一步的衰退,国中民怨沸腾的就像是一壶沸水一般,那沸水随时都有可能冲出壶去,烫伤卫国这片广阔的土地。 而与之正想对的,乃是在申国公励精图治、一系列的改革变法之下,申国的国力正在大步地向前迈进,国中民众安居乐业,官员政治清明,国库渐渐充盈,使得国家的兵卒得到了极大的补充,兵力越来越强盛。 在这样的情况下,时光匆匆而过,一年后,是虞寿王十九年,这一年卫国的嫡公主卫樱十六岁了。 也是这一年,卫国大旱,农田颗粒无收。这对于卫国的境况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又是一年秋,七月十三日。 卫国各地灾民遍野,四处都是饿死的尸骨。 而王都宏城中却仍旧歌舞升平,公卿贵族们坐拥着几辈子也吃不完的粮食,整日里笙歌舞乐,过的好不惬意。 在这样的情况下,整座宏城里谁人还管得了百姓的死活? 唯有国公宫殿群里,轻扬殿中一名女子眉头紧锁,忧虑着怎样才能让卫国度过这次的灾难。 只见那女子满脸忧色的坐在枣树下安放的石椅上,听着身边一名小宫女与她说起宫里的一些传言,以此来稍稍探得一些外面的情况。 第121章 大灾 在卫樱身边的是雨儿,她压低了声音与卫樱说着宫里的一些流言,是那些从国中各地进到宫里来的宫女和太监口中说出的,全国百姓无粮可吃,相继被饿死的惨象。 “公主……”雨儿说着说着,突然脸色犹豫地顿住了话头。 卫樱神色凝重,眉头紧皱地抬头看向她,疑问道:“怎么了?” “呃,还有一个传言……”雨儿犹豫着说道:“不过也不知是真是假。” “说罢。”卫樱看着雨儿的脸色,深知这个传言只怕是不怎么好,但她却沉着小脸,道:“将所有传言都告诉我。” “据说……”雨儿犹豫了好一会,压低了声音说道:“有许多难民已经……换儿而食了……” 闻听这话,卫樱的脑中轰然一声炸响,放在身边石桌上的右手手指骤然曲起,手紧握成拳后将指甲深深陷入肉里,试图以手上的痛楚来稍稍抵消一些心痛的感觉。 剧烈的心痛染红了卫樱的双眼,胸口的窒闷感使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她大口地喘息着,虽极力压抑着怒火,声音却异常愤怒,低吼道:“国中百姓已然落到了这般境地,可是我们的当政者在做什么?!” 雨儿的小脸上满含忧色,无奈摇了摇头。 “舅舅那里怎么样了?”卫樱沉默了好一会,努力将心中的愤怒和痛楚压抑了一些,沉声问道。 雨儿低声应道:“奴婢听夫人宫里的宫女说起,因为萧御史的事情,夫人已经烦忧许久了。据说前些日子萧御史强撑病体来宫中求见君上,请君上出面遏制一下现如今被奸商恶意提高的粮价,然后开国库拨钱赈灾,再去别国中借一些粮食来度过今年的大灾。 “也不知君上到底有没有允诺萧御史的提议,但许是萧御史说得急了,触怒了君上,被君上呵斥了一通之后怒而告退,回去后便病倒了,病得甚急。” “舅舅病了?”卫樱皱眉说道:“都几日了?为何我没有得到消息?” 雨儿应道:“应该都有好几日了吧,夫人去探望过萧御史一次,听那宫女说,夫人是害怕公主担忧,便没有告诉您。” 卫樱想到萧文睿的情况,心中又是一痛。 萧文睿比萧夫人年长十几岁,现在已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也许是在朝中郁郁不得志的缘故,也许是被季同方等满朝奸佞小人所气,这一年以来,萧文睿的身体一直不好,常日告病在家赋闲。 卫国公不理政事,季同方等人乐得萧文睿不在朝中碍他们的眼,所以萧文睿的御史官职便成了闲职,整日整日的不上朝。 卫樱虽有心去探望一下萧文睿,但是萧文睿的病乃是被卫国朝堂的病态和卫国公的昏聩不明给气出来的,她去了也无甚用处,反倒是不如去见见卫国公,劝他出面度过国中现下的灾难为先。 这样想着,卫樱突然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往轻扬殿外走去。 卫樱时常这样不打招呼便出去,雨儿早已习以为常,她并未出声过问卫樱要去哪里,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匆忙的脚步,摇头轻叹了一声。 第122章 犹疑 卫樱的小脸低沉,一路匆匆走过众多宫殿之间纵横交错的小路,很快便来到了舞悦殿前。 她远远看着舞悦殿的两扇殿门紧闭,还有两名侍卫守在殿门两边,自殿里也并未传出丝竹乐声,顿觉犹疑。 卫樱步伐甚急,很快便走到了舞悦殿的殿门前,她看向殿外守着的其中一名侍卫,沉声问道:“大白天的,舞悦殿为何关闭?君父可在里面么?” 那侍卫对着卫樱拱手为礼,应道:“回樱公主的话,君上就在里面,可是君上吩咐了谁来也不见,公主若是为见君上而来,便请回去吧。” “为何?”卫樱眉头一皱,疑问道:“君父在里面有何事,为何不见人?” 侍卫摇头说道:“樱公主见谅,这个属下不便告知,还请公主先回吧。” 卫樱哪里肯回,她张口正待再问,却突然有一女子娇柔甜腻的尖叫声自舞悦殿中传出来,瞬间打断了她的话。 卫樱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立时一沉。 她垂眸深思片刻,点头说道:“好,那我过一会再来。” “是。”侍卫拱手应道:“恭送樱公主。” 卫樱不再说话,小脸难看地转身走了。 两名侍卫沉默地看着卫樱离开,却并未发现她往前走了一会转到另外一条小路上的时候,身形一闪,灵巧地闪到拐角处的一丛花丛后躲了起来。 卫樱藏在花丛后目光炯炯地看着舞悦殿那两扇紧闭的殿门,耐心的等待着什么。 时间静悄悄划过,因为舞悦殿前的这条小路过往的宫女和太监不多,卫樱的身形又纤细娇小,所以她躲在花丛后躲了半个时辰,一直都无人发现她。 终于,舞悦殿的两扇殿门发出了一声“吱呀”的响声,卫樱睁大了眼睛看过去,只见有一名年约二十七八岁的貌美女子一边不住地整理衣衫,一边走出了大殿。 那女子红彤彤的小脸上含着娇羞的笑意,客客气气和殿外那两名侍卫见过礼,步伐匆忙地往卫樱的这个方向走来。 卫樱冷眼看着那女子由远及近,只见她长得绝美,一双眼尾上挑的桃花眼含羞带怯,眉眼间天生便带着勾人的媚意,生就了一幅男子最喜欢的模样。 此时她的脸颊上带着异样的潮红,深深低着头快步走过卫樱藏身的花丛,轻车熟路地往前走着,不一会便走的没影了。 卫樱若有所思的目光自那女子苗条细弱的背影上收回,又静静等候了一刻钟方才施施然走出花丛来到小路上,背着手缓步往舞悦殿走去。 她来到两名侍卫的面前,沉声问道:“君父现在可见客了么?” 两名侍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拱手应道:“樱公主稍候,请容属下去通报一声。” “好。” 卫樱应了一声,冷眼看着那侍卫打开殿门走进去了,也在心里确定卫国公的闭门不见人乃是因为那名女子,眼中的神色不由越发低沉。 她在静静等候那侍卫通报回来的时候,悄悄在心里疑惑着,那女子一看便不是宫里的人,却不知到底是谁? 第123章 偏听偏信 过不多时,那名侍卫快步来到殿外,对着卫樱拱手说道:“樱公主,君上让您进去。” 卫樱点点头,在侍卫将两扇殿门俱都打开,走到一旁让出一条路之后,她迈过门槛走进了舞悦殿里。 她来到殿中,只见这里面只有卫国公一人,其他的竟是连个随行伺候的宫女都没有。他正端坐在大殿最里面那张宽阔的座椅上,神情威严地看着走进来的卫樱。 卫樱看向卫国公的眼神有些冷漠,甚至是厌恶,这眼神全然不像是在看着自己的父亲。 只因卫国公虽然衣衫整齐,神情威严,但是他的头发却是乱的,脸颊上甚至还留有通红的唇脂,仪容凌乱到透出了深深的荒唐气息。 卫樱很快便走到距离卫国公大约有丈许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她的小脸冷沉,对着卫国公屈身施了个完美的礼仪,道:“女儿参见君父,君父万安。” 对于卫樱行的礼,卫国公甚为满意,却忽略了卫樱对于他的淡漠和疏离。他满意地点点头,沉声说道:“你不必多礼,起来吧。樱儿,你来找本君是有何事?” 卫樱站直身子,开门见山地说道:“君父,女儿听说今年我们卫国大旱,土地颗粒无收,全国各地的百姓俱都无粮可吃,一些积攒着很多粮食的奸商却借此时机恶意哄抬粮价,致使灾民遍地,路上随处可见饿死的尸骨,百姓们没有办法,甚至已经开始换儿而食了。这样的事情,君父可知道么?” 卫国公一直都不喜欢女子过问国事,如今听卫樱如此一说,立时便皱紧了眉头,满脸不悦地说道:“这些事情本君都知道,也已经着季卿去治理,你不必再多过问这样的事情了。若是你实在闲暇无事,倒不如去读一读《女诫》或是《女训》。” 卫樱的眼中划过了一抹怒色,她勉强压抑住心中的怒火,声音低沉地说道:“可是君父,季相国的治理好似并没有实效,现如今的粮价依然居高不下,每天饿死的百姓依然数不胜数,各地的灾民没有活路,纷纷来到宏城之外的时候,季相国的做法却是关闭城门,将灾民关在了城外。 “而且外面有传言称,有好几位大的粮商结伴,频频带着重礼出入相府,女儿想着,这是不是就是粮价迟迟得不到治理的原因呢?” “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传言?”卫国公不悦道:“难道你都不知道传言不可信的道理么?季卿早已来向本君禀报过了,各地的灾情已经得到了很好的治理,此次的灾难很快便会过去。你一个女孩子家,整日里不学些琴棋书画、诗书礼仪,偏偏要去听这些无用的传言做什么?好了,你快点回去吧,回去后好好地学一些你该学的东西,不要再听信谣传,来本君这里乱嚼舌根了!” 卫樱小脸一沉,几乎忍不住就要大骂卫国公偏听偏信,糊涂透顶了!她连忙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将这一丝冲动强压了下去。 她在闭着眼睛的时候开始沉思,决定换一种方法来说服卫国公。 第124章 借粮 片刻后,卫樱睁开眼睛看向卫国公,沉声说道:“君父,女儿记得以前学过这样一个道理,但凡是国中有灾难发生时,国君总是该第一个出面,这样既能收复民心,又能最大限度地治理灾情。君父,既然季相国对您说灾情已经得到治理,马上便要过去了,您何不在此时出面过问一下灾情,并且象征性地发布几条命令,这样您既不用费心费力,还能得到百姓的感激,岂不是一举两得么。” “哦?”卫国公被卫樱说动,脸上露出了一丝沉思的神色来。 卫樱一边观察着卫国公的神色,一边侃侃说道:“君父,依女儿来看,我们卫国此次的灾情最主要的便是因为大旱而颗粒无收,哪怕是算上国库的存粮和各大粮商积攒的粮食,也是不够全国百姓度过今年的灾荒的。您若是此时出面的话,首先要发布政令,强制各地的粮商将粮价降下来,要比往年还低,当然了,也不能让他们做赔钱的买卖,能够留有一些利润也就是了。” 卫樱停顿了一下,见卫国公认真地看着自己,似是真的将她的话听进去了。 她心中的怒意稍减,继续说道:“然后君父还要派使节去申国借粮,您可以让使节告诉申国君,我们要用他曾经许诺的越地来换取粮食,以我们曾隆冬发兵相助他平叛的恩情要求他将粮食借给我们,他若是不想做背信弃义的小人,便一定会借粮给我们的。 “而且君父您应该也清楚,就算是我们不用越地来换取申国的借粮,申国也必然不会将越地主动划给我们。” 卫国公脸上的神色有些犹疑不定,沉吟道:“你无故将退婚书送到了申国君的手上,给了他那么大的侮辱,他会借粮么?” 卫樱肯定地说道:“就算是我侮辱了申国君,但是君父您并没有侮辱他,之后您还特意派出使节去致歉了。现如今我们更是连越地都不要了,只要求他借粮给我们,他完全没理由拒绝您的请求。若是他敢拒绝您的话,别国人会怎么看他,谁还会信他,帮他?” “唔……”卫国公沉吟了一会,道:“好,本君会考虑你说的话的,你先退下吧。” “是,君父。”听到卫国公如此说,卫樱沉重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一些,她也不愿多看卫国公仪容不整的模样,屈身行礼道:“女儿告退。” “去罢。”卫国公摆手说道。 卫樱点点头,转身往殿外走去。 卫樱很快便走到了舞悦殿外,她踏上小路,一边缓步往前走着,一边垂眸思索着方才的那个美女到底是谁。 “奴婢见过樱公主。” 突然有一个声音打断了卫樱的思绪,她抬头一看,却是一名宫女手中端着茶点正向着她迎面走来。 那宫女看到卫樱之后停下来,屈身对着她行了一礼。 “原来是小芙么。”卫樱的眼珠转了一圈,展颜笑道:“你快不必多礼,起来吧。” “是。”小芙应了一声,站直了身子,垂首说道:“奴婢还要去为君上送去茶点,先告退了。” “小芙,你先别急。”卫樱笑呵呵地问道:“方才我去舞悦殿见君父,怎么你们都没有在旁边伺候呢?” “这……”小芙脸色一变,支吾着说不出话来了。 第125章 白氏 卫樱仔细观察着小芙的脸色,声音中含着嗔意,半真半假地说道:“说,是不是你们偷懒对君父不敬呢?” “不,不是。”小芙一听这话顿时急了,连忙解释道:“是君上将奴婢们都打发了出来,并且让奴婢这个时辰再送茶点过去的!” “好啦,好啦。”卫樱笑呵呵说道:“我是跟你开玩笑的嘛,看把你急的,你快去给君父送茶点吧,可别误了时辰。” “是。”小芙松了一口气,再次对着卫樱行礼过后,与卫樱擦肩而过,快步往前方走去。 小芙走后,卫樱小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她缓缓踏前两步,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回身说道:“对了,小芙你等等。” 小芙身形一顿,迟疑着转过身来,疑问道:“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卫樱的唇边重又现出了一丝笑意,笑问道:“方才我在去舞悦殿的时候遇见了一个美女,那女子真是漂亮呀,尤其是眼睛,就像是能勾人一样,唔……她穿得好像是一身浅绿色的衣衫吧,小芙,我以往没有见过她,她可是刚进宫的么?” 小芙垂眸沉思了一会,想到卫樱说的是谁后,脸上神色又是一变。她迟疑着问道:“公主是在哪里遇见那女子的?” “在去舞悦殿的路上。”卫樱的小脸上笑容可掬,看起来真的就好似是想起来了便随口问的一样,道:“那时她应当是刚从舞悦殿里出来吧,那美女是谁?” “她是……”小芙垂眸迟疑不定,她一方面害怕卫国公斥责,另一方面又实在是不敢骗卫樱,否则卫樱若是从别人那里听来了实情,再来找自己的麻烦怎么办? 她转念想着,卫樱只是在舞悦殿外遇见那美女的,也不一定知道卫国公和她的关系,只要卫樱不闹,卫国公也不会知道自己告知了卫樱那女子身份的事情。 小芙一番权衡,低声答道:“那位美女是季相国新纳的小妾,白氏。” 卫樱愣了一下,很快便收起了脸上所有惊愕的神情,含笑说道:“原来是季相国的小妾呀,真是漂亮,季相国有福喽。” 这样说着,她转过身,背着手缓步离开了。 小芙迟疑地看着卫樱的背影,良久后,她低头一看手中托盘上的茶点,蓦然想起了卫国公的交代,连忙转身快步往舞悦殿走去。 卫樱的背影看不出丝毫异常,但是若有人跟她走一个照面,便能发现她低垂的小脸上神色格外凝重。 她一边缓步往前走,一边在心里想着,那美女竟是季同方的小妾? 自己的小妾和卫国公有染的事情季同方到底知不知情? 是他有意将白氏送进宫来讨好卫国公的?还是卫国公看上了白氏,强行将白氏召进宫的? 若是卫国公强行将白氏召进宫的,那可就是公然给季同方戴绿帽子了,季同方会甘心? …… 既然是季同方新纳的小妾,那白氏又那么美,季同方即便是再想取悦卫国公,也不见得情愿将白氏献出来吧…… 若并非他情愿的,他的心中便必然憋着火,此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若他对卫国公生出了恨意,那么…… 卫樱在深思中脚步越来越慢,途中遇见不少宫女或是太监和她打招呼,她都全然听不见了。 第126章 气数将尽 翌日,阴雨天。 绵绵秋雨温柔地自天空洒落下来,落在轻扬殿中那几棵枣树上,发出了淅淅沥沥的声音。 在轻扬殿的正殿客厅里,卫樱搬了一把椅子放在门口处,将殿门大开,端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着殿外的雨景。 只见她眉头轻皱,满脸深思和忧虑的神情。 直到卫樱的眼中映出了一条手执雨伞,脚步匆忙地进到殿里的一条身影时,她方才缓缓回过神来,双眼中眼神变得明亮,沉默地看着那名宫女走到了屋檐下。 宫女将雨伞合起来,对着卫樱屈身行礼道:“奴婢见过樱公主。” 许是长时间没有说话的缘故,卫樱的声音有些沙哑,淡淡问道:“月儿,打听的怎么样了?” 月儿轻轻摇摇头,叹道:“回公主的话,奴婢在小芙那里好一番套话方才打听出,今日晨起时君上召季相国进宫正是问公主您说的那些事情的。只是,季相国劝君上不必出面。” 虽然这是她早就料到的结果,但是卫樱的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失望,眉头也紧皱了起来。她无力地摆摆手,低声说道:“我知道了,月儿,今日下雨你们不必干活了,你去歇着吧。” “是,奴婢多谢公主。”月儿行过礼,转身撑开雨伞走进了雨幕之中。 月儿走远后,卫樱的身子无力向后一靠,头向后仰躺在椅子的靠背上,轻轻闭上了眼睛。 她紧皱着眉头,满脸深思地低声自语道:“季同方不许君父出面,君父便一定不会出面了。而季同方做出此举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将大权独揽,肆意收受贿赂?还是……有意要害卫国?” “那白氏到底是什么人,在君父和季同方之间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季同方对于君父与白氏偷情的事情,又是怎样的态度?” “……” 卫国公和白氏的偷情,以及季同方的态度等等这些事情充斥在卫樱的脑中,使她的眉头皱的越来越紧,脸庞上沉思的表情也越来越浓,就如同在她的小脸上笼上了一层迷雾一般。 她急欲理清思绪,好判定出季同方劝阻卫国公出面的意图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一直想了好一会,终于在繁杂到如同一团乱麻一般的思绪中寻找到丝线的源头,然后抓住它,理清了所有的疑问。 卫樱的眉头轻轻放松,低声自语道:“想要解开这些谜团,要先知道那白氏的来历才行。” 这样想着,卫樱睁开眼睛坐直了身子,就要站起身来动身前往凤鸣殿,问一问萧夫人知不知道白氏的事情。 突然,轻扬殿虚掩的两扇殿门被人用力推开,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响起了一阵“吱嘎”的声响。 卫樱停下了所有动作,坐在椅子上抬眸看向前方,只见有一名宫女匆忙跑进殿来,因为她没有打伞,只能低着头以躲避雨丝,闷头往前跑一直跑到屋檐下方才抬起了头。 宫女抬头正看见了卫樱,她甚至都顾不得行礼,便满脸焦急地说道:“樱公主,不好了!夫人让奴婢来跟您说一声,申、陈、晋三国联军同时出动攻打我国,已经越过边境线打到国中了!夫人让您速速去凤鸣殿一趟,您若是闲暇无事,便请动身吧!” 卫樱睁大了眼睛定定地看着那名宫女,放在椅子两边扶手上的手一点点收紧,握到骨节发白。 她呆愣了好一会方才让心消化了这个消息,低喃道:“终于……打进来了么?” “卫国,是不是真的就……气数将尽了……” 第127章 借口 虞寿王十九年,秋。 卫国遭受旱灾,整个夏天的大旱之后田里的庄稼颗粒无收,就在百姓无粮可吃的情况下,国中一些积攒了大批粮食的粮商却恶意抬价,将粮价抬高成了天价,而卫国当政者非但没有拨款借粮帮百姓度过难关,甚至对于粮商的恶意哄抬粮价都毫无半点管制。 于是国中灾民遍野,饿死之人数不胜数,在路边随处可见的尸首,触目惊心。 在这样的情况下,分别与卫国西、北、东三面接壤的申国、晋国、陈国联合起来,宣称卫国公今年迟交了送给天子的贡礼,以卫国不敬天子为由,同时出兵开始攻打卫国。 现如今大陆上人尽皆知,随着王土的不断压缩,经济实力的衰退致使虞王朝的国力、军力尽皆大幅度的衰落,而与之相对的,乃是诸侯国的日益强大。 在这样的情况下,天子的威仪自然是一日不如一日,早已没有了虞王朝初建时的风光了。 天子权势衰退,各个诸侯国也不再尊重天子,各国几乎都有迟交贡礼的事情。申、晋、陈三国以此为由攻打卫国,明眼人都知道,这不过只是借口罢了。 莫说是卫国今年大旱,百姓死伤严重,国力大大衰退了。即便是没有这场旱灾,卫国公的昏庸无能、穷兵黩武也早就将这个曾经的霸主国家变成了一块人人都可肆意撕咬一口的肥肉,根本便抵挡不住周边各国的攻打。 而卫国这片肥沃的、盛产铁矿的土地早已让周边各国觊觎已久,今年的旱灾不过只是提前了他们攻进来的时间而已。 卫国国公宫殿群,凤鸣殿的正殿客厅里。 萧夫人端坐在主位上,卫樱坐在她下首的第一个座位上,此时两人正相对而坐,俱都是满脸化不开的忧色。 萧夫人将卫樱叫过来之后说明意图,想要将她送到樟地的萧家,再让萧家试图将她送出国去躲避此次的战乱。 卫樱闻听此言,满脸坚定地摇摇头,道:“母亲,在卫国生死存亡之际,女儿不能走,也绝不会走!” “傻丫头。”萧夫人轻叹道:“依卫国现如今的模样,绝然抵挡不住申、晋、陈三国的攻打,你一个女孩子家根本便帮不上任何忙。樱儿,若你此时不离开,再迟几天,你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卫樱定定地看着萧夫人,虽皱着眉头满眼忧色,却坚定说道:“母亲说得不错,以我们卫国的实力自然抵挡不了三国的攻打,可是我们也不能就此放弃,任他们在我卫国的土地上肆意妄为!我们还可以请求别国出兵帮助我们,不管是送礼还是划地,只要派出一位能辨之士出使他国,顺利求得帮助后我们定能度过难关!” “樱儿。”萧夫人的声音极轻,听来甚是无力,道:“我们卫国,哪里还寻得到一位能辨之士?” 卫樱愣了一下,已然沉到了谷底的心,又笼上了一层无奈的阴霾。 是啊,卫国的朝堂上尽是些季同方一脉的奸佞小人,国中的能人志士得不到升迁的可能,也厌恶整个朝堂的乌烟瘴气,都已经奔赴别国发展了。 整座卫国里,哪里还寻得到一位能用之人? 第128章 小雨初停 “卫国还有我卫樱!” 良久的静默后,卫樱尽力将心中的阴霾挥散,小脸上的神色郑重而坚定,脆声说道:“母亲,只要君父肯派我出使别国,给我最大的权利和支持的话,我定能说动别国派出援军来援救卫国之危!” 萧夫人神情微怔,她注视着卫樱脸上那张扬自信的神情,忍不住在心里叹道:“若你不是女儿身,该多好。” 片刻后,萧夫人柔声说道:“樱儿,母亲相信你的本事,只要你去出使别国,卫国便一定还有救,只是樱儿,母亲了解你君父,他是一定不会让你出面的。” 卫樱心中一沉,也深知萧夫人说得不错,依卫国公的脾气,是一定不会同意让卫樱一介女子去抛头露面的。 她脸色难看地垂眸沉思了一会,很快便想出了一个计策,抬眸对着萧夫人说道:“母亲,那便让哥哥去求君父,让他出面出使别国请求援兵,我可以偷偷跟着哥哥前去!” 萧夫人沉吟了一会,轻叹道:“樱儿,你若执意要试试,母亲便向你哥哥传信,让他去你君父那里试试。只是若你君父不同意的话,你便要和你哥哥一起去樟地你外公家里,让你外公想办法将你们两人送出国去,知道了么?” “好。”对于出国躲避战乱的事情卫樱虽然在心里不以为然,面上却并未表露出来,她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衫上的褶皱,道:“母亲,那你便想办法给哥哥传信吧,我先去见君父一面,为哥哥铺路!” 萧夫人心疼地看着卫樱,低声说道:“难为你一个女孩子家还要操心这样的事情,好了,你快去吧。” “那我走了,母亲。”卫樱打了个招呼,都没有等萧夫人回答她,便转身快步往殿外走去。 萧夫人静静地看着卫樱匆忙的背影,摇头轻声一叹。 彼时小雨初停,路上很是泥泞,不甚好走,可是卫樱离开凤鸣殿之后,脚步却是极快地走在弯弯绕绕的路上一路快速前进,不过一会便转到了通往舞悦殿的小路上。 她刚刚转过一个弯踏上这条小路,却只见远处正有一名绿衫女子迎面走来,卫樱一个愣神之下,脚步不觉一顿。 她看着那女子时才想起,方才却是忘了问一问萧夫人,到底知不知道这个白氏的来历了。 卫樱的脚步不过只是停顿了一瞬,对面的那名绿衫女子根本便没有察觉到她的愣神,此时那女子正遥望着卫樱,脸上的神情颇为好奇。 卫樱垂眸思索片刻,将匆忙的脚步放缓,唇角轻轻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将脸上所有的忧虑和犹疑尽都隐藏了起来。 两人相对走在小路上,虽然步伐缓慢,不过一会也走了个照面。 绿衫女子白氏走到距离卫樱只剩下丈许远的距离时停下,脸上带着得体的笑意,沉默地对着卫樱屈身行了一礼。 白氏行礼过后脚步一动,看起来似是不准备与卫樱说话,就要直接离开了。 卫樱哪里能容这白氏就此离开,她停住脚步,含笑问道:“你可是刚从舞悦殿中出来么?你是谁呀,我怎么在宫里都没有见过你?” 第129章 并非卫国人 白氏闻言停住脚步,眼神在不经意间扫过卫樱的穿着和身上佩戴的饰物,随即低下头怯生生说道:“妾身乃是季同方季相国府上的妾室,妾身见过这位贵人。” “咦?”卫樱的小脸上带着天真的笑意,再加上她的长相和年纪,不免便会让不认识她的人认为她只是个未经世事、天真无邪的小丫头而已。她笑容可掬地说道:“你是季相国府上的妾室?那你应该也没有见过我吧,你怎么就知道我是贵人了?” 白氏并不抬头,声音娇怯,轻声答道:“回贵人的话,妾身乃是微贱之人,所以这宫里所有人在妾身看来,都是贵人。” “你哪里微贱了嘛。”卫樱轻笑道:“我看着你那么漂亮,气质又那么好,还以为你是哪家的大小姐呢。对了,我叫卫樱,你叫什么名字?” 闻听到卫樱二字,白氏低垂的小脸上神情轻轻一动。她沉默片刻,怯怯应道:“妾身姓白,贵人直接称呼妾身为白氏就是了。” “白姐姐。”卫樱笑呵呵地说道:“你长得真漂亮,我好喜欢你呀,我们交个朋友好不好?” 白氏忍不住抬头看了卫樱一眼,看着她的小脸上纯真无邪的笑意,白氏不免也多了几分亲近。 白氏温柔一笑,轻声说道:“这是妾身的荣幸,只要贵人不要嫌弃妾身出身微贱才好。” 卫樱摇头轻笑道:“白姐姐老是说自己出身微贱,这可真是让我有些好奇了。白姐姐,你是哪里人,怎么就是微贱了?” 白氏又深深低下了头,沉默着好似并不愿回答这个问题,但是卫樱问了,她又不得不回答一般。片刻后,她声音极低地应道:“回贵人的话,妾身是卫国敬地人。妾身出身在贫穷农户之家,为了养活家中的三个弟弟和两个妹妹,便辗转来到宏城,进了季相国的府中当奴婢。后侥幸被季相国看中,将妾身纳为了妾室。” 白氏这样说着,还怯生生抬头看了卫樱一眼,看起来就像是生怕卫樱听到了这些便会嫌弃她一般。 “原来是这样呀。”卫樱的模样看起来却是完全都不以为意,她点头说道:“敬地离宏城不远呢。” “是。”白氏应了一声,轻声说道:“贵人若是没别的事,妾身也该告退了。” “好。”卫樱笑道:“白姐姐你慢走。” “多谢贵人。”白氏低头对着卫樱施了一礼,轻移莲步,与卫樱擦肩而过往远处走去。 白氏往前走了十几步远离了卫樱之后,低下头去,低声自语道:“果真是个未经世事的小丫头,竟是连我进宫来做什么都没有问一问……卫樱……是卫国的嫡公主么?” 而白氏走后,卫樱并没有急着往舞悦殿里去,她站在原地转头看着白氏渐行渐远的背影,小脸上那天真无邪的笑意早已消失,转而换上了一脸沉思的神情来。 直到白氏娇小纤细的身影消失在卫樱的视线里之后,她方才若有所思地低喃道:“敬地人么?既是敬地人,怎的在介绍自己的时候还要特意加上卫国二字?……” 一般来说,若是土生土长的两名同一个国家的人互相介绍自己时,下意识的是不会在地名之前再加上国家的。 而白氏如此回答,便很有可能是因为,她并非卫国人…… 良久,卫樱收回满含深思的目光,回头看向前方的舞悦殿,快步往前方走去。 第130章 大逆不道 和上次一样,当卫樱来到舞悦殿前时,两名侍卫并未即刻让她进去,而是由其中一名侍卫先进去通报过后方才放行。 侍卫打开殿门,卫樱小脸微冷地走进舞悦殿,在往前走的时候一边冷冷地看着大殿的最里面仪容凌乱的卫国公,一边忍不住在心里思索着—— 申、晋、陈三国联军已经攻进了国内,就连萧夫人都得到了消息,卫国公又怎能不知卫国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而他的做法却是躲在一座温暖的大殿里,和臣下的小妾偷情?! 越是这样想,卫樱的神色便越是冷漠,即便是当她走到卫国公桌前不远的地方站定时,都没有试图遮掩一下脸上的神情。 卫樱规规矩矩地对着卫国公施了一礼,沉声说道:“女儿见过君父,君父万安。” “不必多礼,你起来吧。”卫国公端坐在宽阔的座椅上,声音和神情都很威严,衣衫也还算整齐,只是发髻太过散乱,看起来有些荒唐罢了。 “是。”卫樱站直身子直视着卫国公,开门见山地说道:“君父,女儿听说申、晋、陈三国联军已经分别从西、北、东三个方向攻进了我们国内,您可知道这件事情么?” 卫国公最不喜卫樱爱多管国事的性子,再加之卫樱的小脸上神情淡漠冰冷,看起来分明就像是在给他摆脸子一般。 于是卫国公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声音低沉,道:“这样的事情你听说得倒是快。” 卫樱完全没有在意卫国公话中的暗讽之意和他阴沉的脸色,继续说道:“女儿很好奇,不知君父对于三国联军进攻我国的事情准备怎么应对?” “你总是爱多管这些国事!”卫国公越发沉下脸色,冷冷说道:“本君与你说过多少次了,国家大事不是女孩子家该操心的事情,你若实在太闲,便学一学琴棋书画,读一读女子该看的书才是正经事!” 听着卫国公的话,卫樱那原本便憋了一肚子的怒火陡然被点燃,熊熊燃烧了起来。 卫樱甚至都来不及控制一下那怒火,便忍不住冷着一张小脸,寒声喝道:“君父难道还不明白么?我们卫国就快完了!君父有心思醉生梦死,女儿却没有心思去读书,去学什么琴棋书画!!” “卫樱,反了你了?!”卫国公勃然大怒,他用力一拍桌子,怒喝道:“你竟然敢说什么我们卫国完了这样的话,岂不是大逆不道?!国家大事本君自然会处置,用得着你一个女子来置喙么?!” 眼看着卫国公发怒了,卫樱却并没有半点胆怯或是离开的意思,她冷冷地看着卫国公,周身气势分毫不让,扬声说道:“只怪女儿眼拙,并未看到君父去处置国家大事,只是看到君父端坐在这里,享受着软玉温香!” 卫樱的话明显便是在指刚刚离开的白氏,卫国公虽然很喜欢与白氏偷情的刺激感觉,但是他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自然最忌讳的便是听到有人议论他和白氏的事情。 第131章 无力 就为了他与白氏偷情的事情,卫国公已经处置了十几名胆敢私下议论的宫女和太监,如今卫樱却当着他的面提起此事,卫国公焉有不恼羞成怒的道理? 只见卫国公的双眼染了赤红色,上身前倾,两只手同时砸到桌子上,发出了一声“哐当”的大响声。 随即他怒然站了起来,以双手支在桌上,愤怒地盯着卫樱说道:“大胆!卫樱,你竟敢当面对本君不敬,当真是反了不成?!” 卫樱张开口还想再用言语回击卫国公,但是脑中一丝残存的理智告诉她,这样做是不对的,这根本不会解决问题,这样非但不会达到她的目的,反是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这样想着,卫樱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将怒火强压了下去。 片刻后,卫樱睁开眼睛,屈膝跪在了地上。她尽力将脸上的怒色隐藏了起来,可是神色看起来仍旧有些低沉,低声说道:“君父,是女儿错了,女儿失言了,还请您恕罪。” 不管卫樱说了什么,她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卫国公也不能真的便将她当作那些太监和宫女一样给处死了。但是卫樱的话实在是戳到了他的痛处,他也不可能因为卫樱的一句话便会消去怒火。 “哼!”只见卫国公冷冷地盯着卫樱,冷哼一声,愤然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 卫樱强忍下怒气,低声说道:“女儿虽是女子,却也是卫国的一员,女儿非常担忧卫国的生死存亡,所以才会忍不住跑来问一问君父的,君父就不要再生女儿的气了。” 卫樱说得恳切,稍稍减少了一些卫国公的愤怒,他目光阴沉地盯着卫樱一直看了好一会,方才沉声开口,道:“季卿早就来和本君禀报过三国联军攻打我国的事情,而且季卿也说了,我们卫国地大物博、国力强盛,三国联军不足为虑,我们不日便可将他们打出去!所以你不必担心卫国的生死存亡了,速速退下吧。” 闻听这话,卫樱忍不住一怔。 地大物博、国力强盛?那是当代卫国公继任以前的事情。 三国联军不足为虑?如今的卫国正在经受巨大的粮灾,百姓尚且没有余粮,粮价还未得到管制,军粮又何以保证?兵士们根本便吃不饱肚子,怎么可能卖力杀敌? 季同方那个老匹夫睁着眼睛说瞎话,到底是意欲何为?! 卫樱满身无力地看着卫国公,低声说道:“君父,这样的话,您真的信?” 卫国公冷哼一声,寒声说道:“你一个女孩子家对国家大事半点不懂,自然不知道季卿的话甚有道理。罢了,本君没兴致与你细说季卿的话,你快快退下吧……你这丫头,从小到大便只会惹本君生气!” 要怎么跟卫国公说,他才能明白季同方骗了他? 那季同方定然是别有居心,他会将国家和百姓的利益弃之不顾,便一定是为了他自己能够得到更大的利益! 要怎么跟卫国公说,他才会相信她卫樱,依照她的计策来保住卫国? 卫樱仰头看着卫国公,小脸上的神情极度无力。 卫国也许真的,气数已尽了…… 第132章 求助 诡异的沉默笼罩了整座舞悦殿,卫国公看着卫樱良久不言又不肯走,便皱眉沉声说道:“樱儿,你没有听到本君说的话么?怎么还不退下?” 卫樱无力地看着卫国公,低声说道:“君父,你能否听女儿一言?” 卫国公的脸上现出一丝不耐烦的神色来,他皱着眉头沉吟片刻,不耐道:“你若想说,便说罢。” 实际上卫樱的心里是很清楚的,即便她将自己的计策说出来了,卫国公也有很大的几率不会采纳。 但是为了卫国,为了尽自己最后的一点努力,卫樱还是强打起精神来,侃侃说道:“君父,您只要仔细想想便应该能想清楚,我们卫国现如今正闹粮灾,宏城之外所有的卫国土地上饿死的尸骨尸横遍野,已然是死人无数。 “那些死的人里不会只是老弱病残,青壮年男子也会被饿死,壮年男子的死伤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是致命的打击,因为不管是农事还是兵事,都是他们撑起来的。 “大批大批青壮年男子的饿死势必会影响到我们卫国的兵力,再加上粮灾的危害,军粮不可能会得到保证。没有军粮,士兵们很有可能便要饿着肚子上战场,怎么可能敌得过吃饱喝足的敌军士兵? “所以君父必须要面对一个事实,我们卫国,是不可能抵挡得住三国联军的。” 说到这里,卫樱停下来歇了一口气,也仔细观察着卫国公的脸色,见他的脸上现出了一丝深思的神色来,心中稍安。 片刻后,卫樱继续说道:“依照我们卫国现如今的兵力和国力既然抵挡不了三国联军的进攻,我们首先便应该去别国求助,不管是送礼也好,割地也好,只要能求得至少两国兵马和粮草的援助,我们卫国度过此次难关的几率便会大上许多。” “还有申国……”卫樱说到这里,顿时便想起了恩将仇报的申暮羽,目光不觉一冷。她停顿片刻,继续道:“在这三国联军里,要让申国退兵是最简单的事情。君父只需派出一人携带金珠玉器和绸缎等物出使南蛮一族,拜访南蛮王,将礼物送给他之后请他出兵攻打申国的后方即可。 “现如今时值秋季,正是粮食丰收的季节,即便是没有我们的礼物,南蛮部也会出兵袭扰申国,我们只不过是让他们将出兵的日期提前一些而已。君父还可让使节告诉南蛮王,现在申国正在攻打我们卫国,国中必然空虚,若是他趁此时出兵,不仅能掠得更多的粮食,甚至还能趁机攻占申国的土地! “这样一来,南蛮必然发兵,申国兵马自退。” 卫樱目光炯炯地审视着卫国公的脸色,道:“派出去出使别国请求救援的使节和出使南蛮部的使节定要同时启程,这样申国兵马退走的时候只要别国援军一到,晋、陈二国兵马不敌,也会退走,我们卫国这次的危机自可安然度过!” 第133章 不以为然 卫樱说罢便沉默了下来,她仰头看着卫国公,仔细观察着他脸上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 良久,卫国公满脸深思地说道:“樱儿,你说得也很有道理……你先退下吧,本君会细细斟酌你的话的。” “是。”能得到卫国公如此回答卫樱已经很满意了,她站起身来,对着卫国公行礼道:“那女儿告退了。” 说罢,她直起身子转身往殿外走去。 卫樱往前走了两三步,突然想起她上次来与卫国公说起度过粮灾的办法时,他也是答应得好好的,可是隔天与季同方商议之后便又不同意了。 这样想着,她回身看向卫国公,小脸上神情郑重地说道:“君父,还请您务必要听信女儿一次,您若是斟酌过后觉得此计可行,便不要去问季相国,直接派出使节依计去办即可。这样的话,卫国还算是有救。” 卫国公远远看着卫樱,脸上闪过了一抹不以为然的神色。他摆摆手,沉声说道:“这个你便不必管了,退下吧。” 卫樱看到了卫国公脸上的那一丝不以为然,心中只觉一沉。 她知道卫国公不会听她的话,但是她却毫无办法。 卫樱呆立在原地沉默了一会,无奈点点头,应道:“是。” 她没有再对着卫国公行礼,转身往舞悦殿外走去。 只见卫樱的小脸上神情分外无力,深沉的忧色笼罩在脸庞上,给这张昔日里明媚阳光的小脸笼上了一层阴郁的阴霾。 那阴霾遮住她的眼睛,使得她的眼中犹如有云雾遮挡一般,看不清其中神色。 她的步伐无力,缓步往前走的时候迎面只见小芙带着一众宫女,已经端着各色茶点走进殿来了。 卫樱与她们擦肩而过,小芙等人纷纷行礼不迭,然而卫樱却像是全然都看不到她们一般,根本便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径直走出殿去,不一会便走远了。 …… 一日时间很快便过去,第二日,卫樱特意吩咐雨儿去找卫国公身边伺候的宫女打探消息,然后便安静等候起来。 不久后,雨儿探得消息回来,将消息告知给卫樱,称,卫国公还是召见了季同方,并且卫毅随后前去求见卫国公请求出使别国寻求援兵时,卫国公拒绝了他的请求。 彼时卫樱坐在石椅上静静听着雨儿探来的消息,小脸上全无表情。 也许是早已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卫樱的脸上并未显露出愤怒或是懊恼的神情,她只是静静听着雨儿说完,轻轻摆摆手,低声道:“我知道了,雨儿。你退下吧,我想自己静一静。” “是。”雨儿偷偷看了看卫樱脸上的神色,良久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她摇头暗叹一声,将脚步尽量放轻,转身离开了。 雨儿走后,卫樱在绝望中幽幽叹了一口气,随后皱起眉头现出了一脸深思的表情。 她思索良久,轻声自语道:“看来季同方的确是要害卫国了,只是,到底是为什么?……” “他若是愤恨君父与他的小妾偷情,最该做的事情应当是作乱造反,而不是来残害卫国和卫国的百姓,他原本也是土生土长的卫国人呀……” “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第134章 宏城来信 申、晋、陈三国联军同时出动攻打卫国的消息就像是一阵风一般,很快便刮过了整片大陆。 各国上至公卿贵族,下至黎民百姓,莫不是将这场战事挂在嘴边热烈地讨论着。 毕竟,这是虞王朝建立以来第一次发生的大国之间的战役。 口口相传,虽难免添油加醋,却总归是能够让人听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关于卫国今年的大旱各国人人知情,也揣度着,卫国这次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就连别国的外人都能够看出卫国的岌岌可危,卫国公却被季同方的三言两语所蒙骗,被白氏的软玉温香所束缚,竟是将覆国之危,不闻不问。 他将调动各地兵马的事情全都交给季同方去处置,自己则龟缩在后宫之中,每日里除了饮酒舞乐以外,便是偷偷地将白氏召进宫来偷情了。 卫国公对于军国大事一概不理,所以他并不知道,三路敌军一路势如破竹地向着王城进发,卫国各地的地方军大都无粮可吃,根本便抵挡不住敌军的脚步。 全国各地的战报像雪片一般飞向宏城请求卫国公拨发军粮,但是那战报俱都被季同方挡住,根本便没有呈到卫国公的眼前。 于是兵精粮足的三国联军前行迅速,其中尤以自西方攻进卫国的申国军队行军最快,自出兵伊始,至今只过了短短月余的时间,申国公申暮羽亲自领兵,已经攻打到了卫国的腹地。 彼时申国军正攻打到了通往宏城必经的一座关隘,飞龙关前。 数十万申国军正队形严整地在主帅的命令下强攻关隘,申暮羽则停在距离飞龙关大概有三里多远的地方,遥遥看着前方的战局。 只见那男子穿了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在白衣之外穿着一套银色的轻便链甲,阳光照耀在他的身上,银色链甲折射出了淡淡的光芒。 他骑在一匹神骏的白马之上,唇边带着一抹浅笑,遥遥看向前方的目光平静淡然,没有半点忧虑之色。 突然,在申暮羽的后方传来了一阵马蹄声,申暮羽闻听到那声音,便驱动坐下马匹转了个方向。 他定睛一看,只见却是肖霁正自骑马而来。 肖霁所骑的也是一匹好马,那马儿行进迅速,不一会便跑了过来。 “吁!” 肖霁勒停马儿,停在了申暮羽的旁边。 “怎么了,肖霁?”肖霁停下马儿之后,申暮羽转头看向他,轻声问道。 “回君上的话。”肖霁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封信件自腰带里抽出来递向申暮羽,道:“是宏城来信了。” 申暮羽接过肖霁手中的信,将封口直接撕开,自信封里倒出一张宣纸撑开来,只见那宣纸上写满了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符号,看起来就像是小儿的涂鸦一般,并非是大陆上任意一个国家的文字。 然而申暮羽看向宣纸的眼神却格外认真,他细细看过宣纸上所有的符号,眼睛微弯,呵呵笑出声来。 “有趣,真是有趣的小丫头。”申暮羽纤长白净的手指轻轻一动,将宣纸对折了起来,他抬眸看向肖霁,轻笑着问道:“肖霁,你可知这信上说了什么?” 第135章 正有此意 肖霁沉吟片刻,笑着说道:“我猜,一定和那位卫樱公主有关吧。” “你看看吧,看过之后便将之烧了。”申暮羽随手将对折的宣纸和空信封一并递向肖霁,轻笑道。 申暮羽的神情加重了肖霁的好奇,他接过申暮羽递过来的宣纸低头看去,逐字看过那小儿涂鸦一般的文字,忍不住摇头称奇道:“这位卫樱公主可真是不简单呢。” “是啊。”申暮羽调转过马头与肖霁的马并肩,他遥遥看向前方混战中的关隘,眼中有一丝浓重的兴趣,轻笑道:“我真是迫不及待想要快点打到宏城里去了,好见见那丫头到底生的什么模样。” 肖霁将宣纸和信封俱都收好,准备回去营帐后再将之烧毁。他听着申暮羽的话,附和道:“臣下和君上一样,也想见见那丫头呢。卫国如此泱泱大国,竟是只有她这样一名女子心思通透,见识深远。 “虽说君上出兵之前已经在与南蛮部接壤的地方布置了兵马防守,也提前以财物和粮食安抚住了南蛮王,但若是卫国公真的听了那丫头的建议贿赂南蛮王,让其出兵攻打我国的话,我们即便是不至于仓促回军,也有得是麻烦呢。” 申暮羽轻笑道:“卫国气数已尽,国君不堪,朝臣奸佞,国中所有的能人异士都已离开,偌大的一个卫国就像是一棵被蛀虫蚕食殆尽的大树一般,虽表面高大健壮,实际上已经不堪一击。纵使那丫头有天大的本事,也救不回卫国了。” “对了。”肖霁又想起了什么,转头看着申暮羽说道:“君上,我记得就在我们出兵之前,那丫头还曾向卫国公建议向我们申国借粮来度过灾荒,还好季同方将卫国公的这个想法给劝阻了,否则我们岂不是借了心疼,不借呢,又要落得个不念旧恩的名声么!” “是啊。”申暮羽轻声说道:“她很聪明,只可惜生错了国家,生错了女儿身。倘若她是一男子,未来的成就必然不可限量。” 肖霁的眼珠转了一圈,笑道:“君上,待到我们打到宏城里去了,您不妨将那丫头收入后宫当一个妾室也好,否则岂不是可惜了她的聪慧和见识了么?” “唔……”申暮羽沉吟片刻,眼眸轻轻一弯,笑了起来。他转头看向肖霁,轻笑道:“我正有此意呢。” 君上先前还嘴硬,硬说自己不是喜欢上那丫头了,如今看来可不是那么回事。 肖霁在心里暗暗腹诽了申暮羽几句,转念又想到他们初次去宏城的时候打探到的卫樱的性子,唇边有一丝怪笑一闪而逝。 他对着申暮羽拱拱手,极力掩藏着怪笑,一本正经地说道:“那臣下便祝愿君上心愿得成了!” 以申暮羽的眼力,怎么可能看不出肖霁那极力隐忍的调侃笑意,他轻轻瞪了肖霁一眼,笑骂道:“肖霁,你很闲么,有空在这里和我闲话?” 肖霁想到营帐中堆积如山的那些原本该申暮羽操心的事务,脸色顿时苦了下来,他颇为哀怨地看了申暮羽一眼,拱拱手,哀怨道:“好吧,君上,臣下这就回营帐里,告退了。” “去罢。”申暮羽呵呵一笑,重新将目光放到了前方关隘的混战上。 第136章 不甘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了,申、晋、陈三路兵马一路顺利地向着宏城进发,卫国公对此却并不知情,他只是隐隐约约自宫女太监的口中听说了一些不怎么好的言论,但是每当他疑惑地将季同方召进宫来过问国中情况时,季同方总是以天花乱坠的语言来向他描述着,国中一切平安。 于是,三国联军的行军非常顺利,各自攻占了卫国的大片土地。 其时乃是九月初十日,自从三国联军同时出动攻进卫国的那一天开始,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 今日天气阴沉,秋风呼啸,将时气渲染的多了一丝寒意。 凤鸣殿,正殿待客厅里,萧夫人和卫樱分坐在主位和客位上,正自低声交谈着什么。 彼时萧夫人将所有宫女都打发了出去,厅中只有她和卫樱两人。 “樱儿……”萧夫人满脸无奈,低声劝道:“这都已经是母亲第几次劝你了?你便听母亲一次,让你舅舅将你送回樟地你外公家,再让你外公设法将你送出国去,好不好?” “母亲,我不想走……”卫樱脸上的神色既绝望又不甘,道:“母亲,现在正是卫国生死存亡的时候,我怎能离开?我一定要留下来,哪怕我什么都做不到……我也想尽我自己最大的努力,尝试着救下卫国……” 萧夫人摇头轻叹,柔声道:“樱儿,你已经做得够多了,为了卫国你殚精竭虑,却奈何……你君父是永远都不会信服你的,他不信你,你便无法为卫国做任何事情,所以你便听母亲的,离开卫国吧,好么?” “他不信我……”卫樱脱口而出,眼中有一丝挣扎的神色一闪而过,她顿了一下,垂首低声说道:“他既然不信我,既然一意偏听偏信季同方那个老匹夫,如此是非不分、糊涂透顶……那我,我们……” 萧夫人迟疑着转头看向卫樱的模样,心中隐隐预料到了她未说出口的话,眉头不觉一皱,她紧皱眉头,迟疑道:“樱儿,你是想……” 卫樱深深低着头,头发丝柔顺的洒落下来,遮住了她的侧脸,使得萧夫人根本便看不到她脸上的神色。 只见卫樱的小脸上有一丝深切的挣扎之色,她挣扎着近一个多月以来一直在心里纠缠不去的想法,并为此痛苦不已。 是不择手段、竭尽全力保全卫国? 还是为了血亲之情,放弃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 萧夫人顿住话头无法说出那几个字,卫樱深深低着头沉默不言,厅中便陡然安静下来,静的落针可闻。 良久、良久的静默之后,卫樱似是在一番抉择后终于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她豁然抬起头来看向萧夫人,小脸上的神情包含着绝望、无奈、恼恨、愧疚、不安等等诸般复杂的情绪,双眼中染了红色,看起来几近发疯。 她定定地看着萧夫人,因为双眼圆睁的缘故,眼中的红血丝看起来异常明显,昭示着她已经有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萧夫人就这般看着她,眼眸轻轻一眯,眸中神色疼惜。 “母亲!”卫樱将声音压得极低,可是声音中的疯狂让她就像是在低吼一般,道:“只要君父还活着,他便依旧会听信季同方的话,可是女儿虽想不出是因为什么,季同方却分明是想要害了卫国!满朝文武俱都依附在季同方之下,君父又不肯听谏言,无一人敢来劝谏君父,这样下去,卫国定然会毁在君父的手中!我们只有一个办法能够救下卫国了,母亲……” “那就是……” “杀了君父……” 第137章 迎他进城 就算是预料到卫樱想要说什么了,如今闻听此言,萧夫人仍旧一惊,她的身子轻轻抖了一下,脸色惊变。 卫樱像是急欲说服萧夫人,又像是急欲说服自己一般,她不等萧夫人说话,便继续说道:“母亲,只有君父死了,哥哥便可以接管君父手中的兵权,得到杨成的支持并且顺利登上君位。到那时,我们先杀了季同方那个老贼,然后将各大粮商手中的粮食强行征收,一方面分发给百姓,一方面作为军粮之用,只有军粮充足了,我们方能整顿兵马抵御敌军!而且哥哥成为国君了,他一定会同意派我出使别国,我便能求来援军,救下卫国……母亲,只要君父死了……” 卫樱说着说着,声音渐次低了下来,直到她的声音小到就连萧夫人都听不到了,她突然深深低下头去,腰背弯曲,将小脸贴近在腿上试图将脸上的神色隐藏起来。 接下来,她以双手抱住头,遮住了汹涌流出的眼泪。 不管那人多么昏庸糊涂、偏听偏信,不管他的存在是否会害了卫国、使卫国倾覆…… 他终究是自己的父亲呀,那个在她还小的时候,全然不顾及国君威仪,背着她爬来爬去,甘愿给她当大马骑的男子。 又怎么能为了卫国而……杀了他呢? 不管卫樱如何隐忍,还是发出了低低的抽泣声,她忍不住开口说话,抽泣声便越发明显了一些,哽咽道:“母亲,他为何会变成这样,为何就一定要听信那个老贼的话,却不听我之言……他为何会如此糊涂,为何要害了百姓,害了卫国?” 萧夫人满脸疼惜地看着卫樱,摇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丫头是个明媚张狂的性子,又不似寻常女儿一般优柔多愁,所以萧夫人是鲜少能看到她哭的,却不知她也能哭到这般伤心。 萧夫人站起身走到卫樱的身前,张开手臂将她抱在了怀里。她轻轻抚摸着卫樱柔顺的长发,柔声说道:“樱儿,难为你了。” “樱儿,你怕是不知道吧。”萧夫人静静地注视着前方,只除了不经意间皱起的双眉昭示着她忧愁的情绪,她的脸色仍旧平静如常。 她一边将卫樱的头发一点点抚顺,一边柔声说道:“就算是你现在杀了你君父,也救不回卫国了,因为申国军队马上便要打到宏城之外了。” 闻听这话,卫樱的身子轻轻一抖。 萧夫人感觉到卫樱的颤抖,便将她抱的更紧了一些,继续低声说道:“在攻打我们的三个国家里面,尤其是申国君的手段高明呢。他这一路打过来,只除了少数一些一心顽抗的军队乃是他以武力打败的以外,有很多他经过的地方都没有动用一兵一卒便胜了。 “因为他最开始攻下的地界上并未有申国士兵烧杀抢掠的事情发生,而且他还会将当地的大地主、富贾和粮商手中的粮食抢来分发给百姓,解救了不少人。所以很多时候都是他的大军到了一地,百姓们会自发地和官府、守军相抗衡,然后将城门大开,迎他进城。” 第138章 付出代价 萧夫人自嘲地笑着,轻轻摇头道:“樱儿,几乎可以这么说,那申国军所经过的地方,正在挨饿的百姓们反而得到了解救。呵,真是讽刺呢。” “申,暮,羽!”卫樱稍稍直起身子,伸出双臂抱住萧夫人的腰,她将小脸贴在萧夫人的身上,尚有泪痕的脸上神色异常愤恨。 卫樱的双眼中包含着数不尽的恨色,咬牙切齿地说道:“其他两国尚且还好,只不过是趁火打劫,趁着我们卫国粮荒的时机出兵偷袭的小人罢了!只有那申国,申暮羽一开始为了保住世子之位,低声下气前来我国求亲,目的达成之后又一脚将我们踢开,还得了个可以名正言顺和我们交恶的借口!” “我们卫国,完了。”卫樱寒声低吼道:“但是只要我卫樱不死,只要我不死,我便势必要让申暮羽这个忘恩负义的无耻小人付出代价,我要让申国,来为我卫国殉葬!!” “你一定不会死的。”萧夫人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卫樱的长发,柔声说道:“樱儿,你武功高强,而且我听你外公说起,你在樟地呆的那一年可没有乖乖的,一定积累了不少行走江湖的经验吧。所以,樱儿,你一定能好好地活下去的。” “母亲。”卫樱将手臂收紧,抱着萧夫人抱的越发紧了一些,她坚定地说道:“不但我不会死,我也一定不会让母亲死的。” 萧夫人轻轻摇摇头,突然想起了什么,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母亲笑什么?”卫樱疑惑地放开萧夫人,退开一些抬头看向了她。 萧夫人将卫樱前额处凌乱的碎发一点点整理好,唇边含笑地说道:“母亲只是好笑,母亲以前从来没有觉得你练武功是什么好事,现在却很庆幸,还好你武功高强。” 卫樱仰头看着萧夫人的笑脸,渐渐看得呆了。 她一直都知道母亲是个很漂亮的人,只是这一刻,她觉得母亲的容貌更胜以往,在她的脸上就好似在散发着光芒。 卫樱久久不答,神色怔愣看起来却是呆住了一般。 萧夫人轻轻歪头,柔声笑问道:“樱儿,你怎么了?” 卫樱恍惚间回过神来,唇边扬起了一抹濡慕的笑意,笑道:“母亲,你长得真漂亮。” “呵呵……”萧夫人轻笑,她以双手捧住卫樱的小脸,柔声说道:“我的樱儿也很漂亮呢,而且樱儿那么聪慧伶俐,母亲这一辈子能生出樱儿这么优秀的孩子,便已然无憾了。” 卫樱仰头看着萧夫人的模样,心中不知怎的,突然有一丝不怎么好的预感一闪而过。 为何母亲看起来就好像是……要和自己告别一般? 卫樱眉头轻皱,疑惑地看着萧夫人,张开口就要问出自己心里的疑问,却陡然间有一连串匆忙而仓惶的脚步声传来,打断了她的话。 萧夫人回身看向殿外,卫樱也探身出去,看向了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过不多时,有一名形色仓惶的宫女打开殿门冲了进来,她许是腿软了,进来后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只见那宫女满脸的绝望之色,哀叫道: “夫人,公主,不好了……申国的军队,已经攻进城来了……” 第139章 梨花醉 萧夫人和卫樱听着这样的话,俱都是脸色一变。 在一片静默中,只听见那宫女因为惧怕而粗重的呼吸声,昭示着她的不安和恐惧。 良久,萧夫人神情平静地摆摆手,柔声说道:“音儿,不要怕,我听说申国君治军严明,手下的士兵不会烧杀抢掠,更加不会伤害你们这样的小姑娘。你且退下吧,收拾一下东西,能逃便逃了吧,若是不能逃,便留下来听从申国君的安排,不会有事的。” 萧夫人温柔的声音很好地安抚了音儿的情绪,她渐渐平静下来,双眼中因为感动而噙了泪,哽咽道:“奴婢多谢夫人,若是还有机会,奴婢愿意再来侍奉夫人!” 萧夫人轻轻摇摇头,柔声道:“好了,孩子,快走吧。” “是,夫人,您……多保重。”音儿哽声说罢,自地上爬起来,转身离开了凤鸣殿。她踏出殿外,顺手将殿门关上了。 音儿离开之后,卫樱自椅子上立起身来,沉声说道:“母亲,走吧,既然卫国真的……没救了,我带您逃出去。” 萧夫人转过身面对着卫樱,含笑摇头道:“先不急,樱儿,母亲前些天得了一坛上好的梨花醉,你最喜欢喝这梨花醉了,不妨陪母亲喝一杯吧。否则若是就这么走了,那百年陈的梨花醉可就浪费了。” 卫樱眉头一皱,焦急道:“没时间了,母亲,再晚了只怕申国军就会将这片宫殿群包围起来了!” “你这丫头向来急躁,以后可要学着沉稳一些才是。”萧夫人笑着说罢,转身开始往后殿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柔声说道:“樱儿,你等一下,母亲很快便回来。” “母亲……”卫樱还待再劝阻住萧夫人,但是萧夫人看上去心意已决,她无奈之下,只能神色焦急地又坐回了椅上。 在焦急的等待中,时间过的极其缓慢,卫樱觉得一直过了好一会,终于有轻缓的脚步声后堂传来,她转头看过去,只见是萧夫人自后堂转出来,手持着一个小巧的酒壶含笑走了过来。 萧夫人走到主位上坐下,自她和卫樱中间的八仙方桌上拿起两只酒杯放好,先是为卫樱斟了满满一杯,然后又将酒壶移过来,迟疑片刻后,将自己面前的酒杯倒满了美酒。 卫樱皱眉看着萧夫人慢条斯理的动作,因为她的脑中正在不停思索该怎么才能带着萧夫人逃出宫去,逃出去了又怎样才能逃过申国军的追捕。 所以她并未看见,萧夫人将酒壶放到桌上之后,以宽大的袍袖遮住自己的酒杯,纤手轻轻一动,将一粒血色药丸扔到了杯中。 药丸入酒既化,将酒液染成了血红色,如同一杯鲜血一般。 许是害怕卫樱看到杯中的血色会生疑,萧夫人的双手退开时顺手端起酒杯举在胸前,对着卫樱笑道:“樱儿,快来和母亲一起喝一杯。” 卫樱只想尽快带着萧夫人逃出去,所以她动作迅速地端起酒杯,仰头将酒喝了下去。 她将空杯子放回桌上,皱眉道:“母亲,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吧?您快一些喝了酒,女儿带着您逃出去!” 萧夫人单手将酒杯举起,以宽大的袍袖遮住了酒液。 她垂眸看着杯中血红色的酒,又抬眸目光眷恋地看了卫樱一眼,迟疑片刻后,将酒杯移到嘴边,一仰头,一饮而尽。 第140章 剧毒 卫樱看着萧夫人饮下了杯中酒液,便神色焦急地立起身,道:“母亲,我们真的该走了。” “不。”萧夫人放下衣袖,将酒杯轻轻放到桌上,杯中残留着几滴血红色的酒液,就如同凝固起来的鲜血一般。 许是因为痛苦,萧夫人的眉头在不觉间皱了起来,只是她的目光依旧柔和,唇边牵起的,仍旧是一抹温柔的笑意。 她含笑看着卫樱,柔声说道:“樱儿,母亲不能跟你走,因为母亲只会成为你的拖累……” 这样说着,萧夫人伸展开手臂,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声音含着自嘲,轻声道:“你看,樱儿,我的身体那么弱,力气很小,也跑不快,更遑论是施展轻功飞檐走壁了。而且我不如樱儿,虽然一直都有着走出去,好好看一看这个世界的愿望,却一直未敢付诸行动。我的一生,不过是从萧家的后院走到这座宫殿里罢了。就像是……从一只简陋的鸟笼里,搬到了一只华丽的鸟笼里一样。” 卫樱疑惑地看着萧夫人,她的话让卫樱心里那不怎么好的预感,更加明显了一些。 “呵呵……”萧夫人摇头轻轻一笑,她将双臂收回,双手交握,规规矩矩地放到了腿上。 一声轻笑过后,萧夫人含笑看着卫樱正要说话,双眉却陡然间紧皱,然后便有一丝鲜血悄无声息地自她微张的口中流了出来。 “母亲!”卫樱大惊,她踏前一步俯身看向萧夫人的酒杯,只见那杯中残留的酒液红得耀目。 卫樱双眸一凝,心狠狠一颤,她快速出手将萧夫人的酒杯拿在手中凑近眼前,想要仔细看一看杯中的酒液,好确定她是否是看错了。 可是她的手颤抖得太过厉害,这使她全然无法看清杯中的酒到底是不是真的就是血色的。 萧夫人端端正正地坐在椅上,她仰头看着卫樱,轻笑着将方才的话继续说了下去,道:“所以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模样的,我在这鸟笼中享受的是衣食无忧的生活,若是飞出去了,我根本便无法生活。而你是不一样的,樱儿,你知晓外面的生存法则,你头脑聪慧、见识深远,只要母亲不跟着你、拖累你,你出去了之后便一定会活的很好,这一点,母亲并不担心你……” 萧夫人就这般说着说着,声音渐次低了下去,一直到后来,微弱到几不可闻。 而在此时,卫樱终于看清了杯中的酒,那本不该染上红色的梨花醉。 这样的血色,只有一味在宫中被严禁使用的剧毒药丸能够渲染出来,那种掺杂了剧毒丹顶红的药丸。 “不,不要……”卫樱的身子狠狠抖了一下,她突然将手中的酒杯远远丢开,就如同那酒杯乃是滚烫的烙铁一般。 卫樱的小脸煞白,唇无血色,反是眼圈通红,大睁的双眼中泪水聚集起来,滚滚而落。 卫樱全身颤抖地踏前两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她伏在萧夫人的腿上,仰头看着萧夫人,哽声说道:“母亲,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 “母亲,你不能离开我,母亲……” 第141章 悲痛 “樱儿,不要哭……”萧夫人端坐的身影无力地摇晃了几下,眼眸也一点点闭合,堪堪就要闭上了。她强撑着,柔声说道:“樱儿,你不是一直都很想出去么,现在你终于可以如愿了……外面天高海阔,再无人会束缚你的自由……” “不要,不要……”卫樱痛哭失声,她用力地摇着头,哽咽道:“母亲,你一定是骗我的对不对?你没有喝下那杯毒酒,对么?母亲,你怎么可能忍心扔下我不管……” 许是回光返照,就在萧夫人的口中有越来越多的鲜血汹涌流出的时候,她的双眼缓缓睁开,眼中突然焕发出了一丝神采。 萧夫人的手无力往前移动了一下,紧紧握住卫樱的手,柔声说道:“樱儿,你一定要听母亲一言,卫国的消亡,乃是你君父的昏庸糊涂所致,也是天数使然,国运气数已尽。你不必痛恨申、晋、陈三国,因为即便是没有他们,也会有其他的国家来攻打卫国……” “所以,樱儿……” 说到这里,萧夫人的声音再次低了下来,握着卫樱双手的手也一点点放松,失了方才的力度。 “母亲!”卫樱大惊,她快速将手抽出来,反握住萧夫人的手并用力握紧,哽声道:“母亲,你不能死,你不能离开我……母亲,你告诉我解药在哪里好不好?既然母亲有毒药,便一定会有解药的对不对,母亲,你告诉我解药在哪里……母亲,我求你告诉我……” “樱儿……”萧夫人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吃力地说道:“不要去恨任何国家,任何人,不要背负着卫国的仇恨而活,那样的话……太累了……” 萧夫人说罢,眼睛终于彻底闭合,身子无力地倚在了椅子的靠背上,与身子一样无力的,乃是她向后仰起的头。 只见萧夫人的头陡然向后一仰的时候,繁复的发髻碰到椅背,有好多发间的饰物都掉到了椅后,其中也包括一支赤色的玉簪。 “母亲……”卫樱可以察觉到萧夫人没了气息,可是她一时之间根本便无法接受这个悲痛的事实,她只是突然便被“母亲死了”这样冰冷的意识拉到了一片悲伤的泥沼里,无论她如何挣扎,都挣扎不出。 这个温暖的人,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离开了。在今后的岁月中,她将再也见不到这个人,感受不到她的温暖呵护了…… “母亲!!” 卫樱仰天痛哭,声音悲痛的仿若杜鹃啼血。 她悲痛的哭声终于被紧闭的殿门之外的人听到,有几名宫女推开殿门仓惶来到厅中,看到眼前的景象时个个大惊失色。 不久前音儿来到厅里通报过消息,被萧夫人劝了几句离开,便跟殿外侍立的宫女说了萧夫人让她先去收拾东西准备逃走的事情。 音儿劝那几名宫女随她一起离开,有三名宫女迟疑一番走了,剩下的这四人乃是萧夫人最心腹的宫女,徘徊着不肯离开萧夫人,便仍然守在殿外,未曾逃走。 第142章 坟冢 “夫人,夫人!” 四名宫女大惊之下仓惶跑了过来,她们看着满脸鲜血、无力倒在椅子上的萧夫人,双双对视一眼,俱都红了眼眶。 她们很快便明白过来,萧夫人一定是听到敌军已经攻入宏城的消息,不肯活着遭受敌军侮辱,便干脆以死殉国了。 四人在沉默中听着卫樱悲怆的哭声,俱都失声痛哭。 一直过了良久,一名最是年长的宫女擦去脸上的眼泪,跪在卫樱的身边,哽声劝慰道:“樱公主,还请您节哀。奴婢方才听说,季相国……不,是季同方那个叛国之人将城门打开迎申国军队进城的,他现在已经带着申国的军队围困住了宫殿,虽然杨成大人带着所有的君卫卒守住了各个宫门,但是申国军队人数很多,杨成大人也不知能抵挡到几时。所以,樱公主,您若不想落入敌军之手遭辱的话,便应该先想办法逃出去!” 卫樱伏在萧夫人的膝上一动不动,她只是不停痛哭,全然没有理会那宫女的话。 “樱公主!”宫女擦去眼中汹涌流出的眼泪,扬声断喝道:“奴婢知道夫人的离开对您的打击很大,可是现在并非您悲伤的时候,您现在应当要做的,乃是先逃出宫去!!” 宫女的断喝敲醒了卫樱处在巨大的悲伤中而浑浑噩噩的神智,她的哭声渐次低了下去,只是仍旧伏在萧夫人的腿上一动不动。 宫女见状,便继续扬声喝道:“公主您自幼习武,轻功高明,而且您如此聪慧,此时要逃出去必然不难。但若是您执意留在这里悲伤,待到申国军队攻破杨成大人的防卫进来之后,即便是您插上了翅膀,也再难飞出去了!公主,您一定要让夫人因为担心您而走得不安稳么?!” 卫樱的身子抖了一下,哭声渐停,没了声音。 那宫女等了一会仍旧等不来卫樱的反应,便皱起眉头,张开口就要再次说话。 却只见卫樱的身子一动,离开萧夫人的双膝之后轻轻放开她的手,看着她的手无力滑落而下时,卫樱心中一阵剧痛。 宫女一见卫樱有所动作了,便停下来没有出声,她的口缓缓闭合,看着卫樱的侧脸上红肿的眼睛和满脸的泪痕,脸上便露出一丝疼惜的神色来。 卫樱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悲怆,让头脑清晰一些,认真地想着她接下来该怎么做。 片刻后,卫樱转头看向身边的那名宫女,哑声说道:“林嬷嬷,你再帮我最后一个忙,然后便收拾一下,带着她们试试看能否逃出去吧。” 林嬷嬷眼圈通红却极力隐忍着眼泪,声音微含颤抖,应道:“公主不必担心奴婢,还请公主吩咐吧,奴婢定然竭尽全力帮助公主!” 卫樱将脸上无声滑落的眼泪尽数擦去,道:“林嬷嬷,烦请你去外面找找看还有没有没逃走的侍从,带人去后院的梨树之下挖一座……坟冢。” “是,奴婢这就去。”林嬷嬷站起身对着卫樱施了一礼,坚定道:“公主放心,若是外面没有别人了,奴婢便带着小晴她们挖!” “好。”卫樱点头应了一声,将目光重新放到了萧夫人的身上。 林嬷嬷等四人对视一眼,也顾不得再对卫樱行礼,先后往后堂的方向走去。 第143章 泣不成声 林嬷嬷等四人离开之后,卫樱跪坐在地上仰头看着萧夫人发了一会呆,然后缓缓自地上爬起来,步伐极其无力地走到放着一盆清水的角落里,自怀中取出一方干净的手帕沾上清水,又缓步走了出来。 卫樱一步步走向主位上萧夫人冰冷的身体,眼泪再次汹涌流出,就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一颗颗滑落而下。 终于,她走到了萧夫人坐下的椅子旁边,动作极其轻柔地以臂弯托住萧夫人的头将她抱在怀里,用沾水的手帕轻轻将她下颌上的鲜血尽数擦了去。 卫樱的动作很轻也很慢,极其有耐心地将所有血迹一点点擦去,顺便将萧夫人的脸庞也擦干净了。 在这期间,有几滴眼泪滴落在萧夫人的脸上,映衬着她的皮肤晶莹剔透,越发白净如玉。 卫樱慌忙将那眼泪擦干,小脸往后退了一些,以保证眼泪不会再滴落到萧夫人的脸上。 直到她终于将萧夫人脸上的血迹擦干净了,便将手帕收到怀里,开始整理萧夫人的发髻。 就在这时,林嬷嬷匆匆来到了厅中,她一边走一边焦急说道:“公主,坟冢已经快要挖好了,我们快点带着夫人过去吧。” “好。” 卫樱的声音极度沙哑,她低头看着萧夫人温柔的脸庞,轻声说道:“母亲,樱儿无能,匆匆将您下葬,连一口像样的棺椁都无法为您准备……母亲,樱儿无能……” 说着说着,卫樱再次泣不成声。 “公主。”林嬷嬷红了眼眶,哽声劝慰道:“夫人深明大义,知道现如今的境况,一定不会责怪您的。” 卫樱低低抽泣了一会,将小脸上的眼泪尽数擦去,哑声说道:“林嬷嬷,你来帮我带着母亲去后院吧。” “是。”林嬷嬷应了一声,走过来与卫樱一起小心翼翼地抬起萧夫人的身体,并肩往后堂的方向走去。 两人并排而走,卫樱抱着萧夫人的头和胸腹,林嬷嬷则抱着萧夫人的双腿,两人的动作都异常温柔小心,就仿佛怀中抱着的是稀世珍宝一般。 两人穿过后堂来到后院,只见在后院正中间一座穿廊的左边,池塘旁边不远的地方种着一棵梨树,那梨树许是有些年头了,树干粗壮,枝叶繁茂,在地上打下了一大片阴影。 只是此时并非梨花盛开的时节,否则梨花随风纷纷而落的场景必然极美。 萧夫人脾性温柔,待下人向来和善,故而即便是到了现在的时候,在那梨树下仍旧还有十几人正在忙碌着挖出一座坟冢,那十几人里有男有女,且个个闷头卖力地干着活,其中有几人还不时偷偷拭去脸上的泪水。 卫樱和林嬷嬷怀中抱着萧夫人缓步走到梨树之下,早有侍女捧着一床锦被匆匆走来,默不作声地将锦被铺到了地上。 卫樱和林嬷嬷便小心翼翼地将萧夫人放到了锦被上。 卫樱双眼通红地看着萧夫人的脸庞,目光异常眷恋。 十几人合力,很快便挖出了一座宽阔的坟冢,此时他们正纷纷停下手立在一旁,沉默地看着锦被上的萧夫人。 这十几人个个眼眶发红垂泪不已,其中有几名宫女已然泣不成声。 第144章 长眠 卫樱蹲在萧夫人的身边,低头深深看着她的容颜,沉默着不肯下令将萧夫人安葬。 良久,林嬷嬷擦去脸上的泪,哽声劝道:“樱公主,还请尽快将夫人下葬吧。” 有泪划过卫樱的脸颊,聚集在下巴上一滴滴落了下来,她连忙将眼泪擦干,伸手轻轻捧住萧夫人的脸庞,俯下身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卫樱咬牙忍住了将要溢出口的哭声,缓缓直起身子,声音哽咽而沙哑,低声应道:“好。” 林嬷嬷得到了卫樱的回应,便和另外一名宫女蹲下身,合力用萧夫人身下的锦被将她仔仔细细地包了起来。 卫樱跪坐在地上,沉默而绝望地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一床锦被遮住了萧夫人的身形。自此以后,她将再也看不到这个人了,这个温暖的人…… 她的眼泪汹涌着不停流出,双唇颤抖不定,几乎已经无法忍住哭声,于是她快速伸出右手捂住嘴,却仍旧有呜咽的哭声传了出来。 她麻木地跪坐着,任由林嬷嬷和一名宫女将萧夫人抬走,往坟冢的方向走去。 卫樱想要转头看过去,看着萧夫人下葬,可是她又实在不敢去看,害怕就这样看过去的时候,那痛彻心扉的悲伤会将她淹没起来,让她窒息。 于是卫樱背对着坟冢失声痛哭,极力隐忍的哭声听来极其哀恸,这样的哀恸感染了坟冢旁边的十几人,很快的,有哭声连成一片,响彻了整座后院。 卫樱在巨大的悲伤中听着身后的声响,她知道,有人正在往坟冢里埋土,过不了多久,母亲就会躺在这棵她最喜欢的梨树之下,长眠不醒了。 依稀记得她还小的时候,梨花盛开的时节,她特意吩咐小太监摇晃梨树将雪白的梨花摇落下来,她则绕着梨树笑闹不休。而萧夫人总是守在一旁含笑看着她。 “母亲……” 卫樱哽咽地唤了一声,她缓缓站了起来,眼前却一阵眩晕差点摔到,好在她身边的一名宫女上前一步扶住了她。 卫樱借着宫女的力量站稳身子之后,放开她的搀扶,转身缓步往坟冢的方向走去。 当卫樱来到坟冢之前的时候,黄土已经将萧夫人埋在了里面,只有隐约的一角锦被昭示着她的存在。 卫樱将悲伤的目光自坟冢中转开,抬眸看向正在往冢中填土的几人,哑声说道:“不可留下坟丘,将坟冢填平压实后,地面上要盖上一层干土,洒满梨树叶,隐藏住坟冢存在的任何一点迹象,你们可明白了么?” “是,公主。”填土的那几人齐声恭敬应道。 卫樱点点头,垂首看向坟冢,眼中的悲伤聚集成泪蔓延出来,无声划过了她的脸颊。 好几人合力,坟冢很快便被土填满,接下来,除了卫樱以外的其他十几人俱都跪在坟冢之上,将松软的湿土尽量压实。还有人走远一些,在穿廊的右边弄来一些地面上的干土,均匀地洒在了坟冢上方。 卫樱沉默地看到这里,默然走到一旁捧来很多梨树上落下来的黄叶,尽数洒在了坟冢上。 第145章 一定会回来 做完这些之后,若是不细看,无人能够发现这梨树下曾经挖过一座坟冢,别人自然也不会知道,风华绝代的卫国第一美女,葬身此处。 此时卫樱的双眼和鼻头通红,映衬着脸颊越发苍白如纸。她深深看了一眼被隐藏的坟冢,又抬眸看向了梨树巨大的树冠。 她的目光哀伤中透着坚定,定定地看着梨树树冠,沉声说道:“我卫樱,一定还会回来。不管是卫国、宏城、凤鸣殿,还有这棵百年梨树,所有所有的一切,我迟早都会夺回来的!!” 卫樱顿了一下,又低下头看向地面,声音哀伤,低低道:“母亲,你等我,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这样说罢,她尽力收起所有的悲伤情绪,小脸沉静地转过身来,环视一圈梨树下的十几人,郑重说道:“几位在这个时候还能留下来帮我将我母亲安葬,我卫樱必然会记住你们的情谊,他日若有机会,我定然报答!” 说着,她深深弯下腰,郑重地表达了自己的谢意。 那十几人一惊,纷纷出口,乱杂杂地对卫樱说着让她不必感谢的话。 一直到最后只剩下林嬷嬷的声音,道:“夫人仁厚,奴婢等在夫人的宫里侍奉,或多或少都得到过夫人的恩惠,留下来也是应当的,公主千万不要客气。” 卫樱直起身子,轻声说道:“无论如何,我都很感激诸位。现在母亲也安葬好了,诸位便去收拾一下东西尝试着逃走吧。若是实在不能逃走,便留下来等候申国军队的安排,想来也不会有事。” “是。”林嬷嬷屈身行礼道:“公主不必担心奴婢等人,还请尽快离开吧。” 卫樱也知道时间紧急,不能再等下去了。她点点头,环视一圈身边的十几人,郑重地拱拱手,道:“再会。” 说罢,她大步往前方走去,再也没有回头看上一眼。 卫樱的步伐很快,不一会便远离了萧夫人的坟冢,随着她一步步往前走,脸上神色渐冷,一双眼眸寒凉如冰,其中染上了仇恨的光芒,使得那明亮的眼睛再也不复曾经的明媚。 经过了国家的败落和母亲的身亡,她终究不再是曾经那个慧黠无忧的小姑娘了。 她快步走上穿廊,行到前殿的后堂里,穿过后堂来到正厅,很快便走出了凤鸣殿。 卫樱出来之后突然想起了什么,她顿住脚步停顿片刻,又回身走到了凤鸣殿里。 良久,卫樱脚步匆忙地走出凤鸣殿,快步往前方走去。 她看上去与方才进殿时并没有什么两样,只是怀中鼓囊了不少,也不知装上了什么东西。 卫樱出了凤鸣殿,身边各处都是一片嘈杂的声音,众多卫国公的姬妾和宫女、太监行色匆忙地穿行在宫殿之间的小路上,发出了一阵阵惊惶和惧怕的议论声。 卫樱全然不理会那些仓惶的人影,她闷着头走在弯弯绕绕的小路上,路上遇见许多太监和宫女,那些人看到她都已顾不得行礼。 她不以为意,步伐匆忙地走向轻扬殿的方向,在接近轻扬殿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带着哭腔的呼唤声。 卫樱下意识转头看过去,却只见在小路左边一棵修建整齐的常青树之下,有一名浑身湿透的宫女无力的躺在地上看起来已经没了生息,在她的周边围绕着几名宫女,正自惊惶地叫着她的名字。 卫樱远远看着那名浑身湿透的宫女,神色一动。 沉默片刻后,她转道走过去,踏在柔软的青草上很快便走到了那几名宫女的旁边,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第146章 没救了 几名宫女听见问话转头看到卫樱,俱都连忙站起身来,对着她行礼不迭。 卫樱不耐地摆摆手,目光扫过前方一座修建在假山旁边的池塘,再转到地上那名浑身湿透的宫女身上,重复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几名宫女相互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低声回答道:“公主,我们几人来到这里的时候发现喜儿飘在池塘上,便求了一位过往的公公将她救了上来,可是不管我们怎么叫她,她都没有醒来,怕是,怕是……” 那宫女说到这里便说不下去了,她低下头去,发出了轻轻的抽泣声。 卫樱蹲下身,在喜儿的鼻子前方探了探,发现她已然没有鼻息了。 她扫视过喜儿裸露在外的皮肤,只见那皮肤既浮肿,而且还苍白的不像样子,一看便是已经在水中泡了许久的模样。 卫樱垂眸思索片刻,想着喜儿必然是听到了申国军队攻打国公殿的消息,在仓惶乱跑的时候失足掉进了这座不算浅的池塘中,而此地地处偏僻少有人来,她不识水性又无人来救,这才被溺亡的。 她满含深思的目光扫过喜儿的身体,发现这喜儿的年龄应当与她相仿,身形也差不多。 就这般看着看着,卫樱的双眸眸色渐渐失了焦点,也不知心里在思索什么事情。 先前围在喜儿身边的宫女在悲伤中感觉到卫樱异常的沉默,不禁面面相觑。 良久,卫樱的眼眸中神色一定。 她豁然站了起来,沉声说道:“喜儿已经没救了,你们都散了吧。” 先前说话的那名宫女似是想要将喜儿带走掩埋起来,张开口就要说话,卫樱却转头冷冷地看向她,将她要出口的话给噎了回去。 卫樱转头环视一圈这几名宫女,沉声说道:“你们怎么还有时间浪费在这里么?敌军马上便要攻进来,你们还不去逃命?” 这样说罢,她拂袖转身,快步往方才的那条小路上走去。 卫樱走后,几名宫女面面相觑。 她们迟疑地看看对方,再看看地上喜儿的尸体,犹豫良久后,有一人迟疑着说道:“要不然……我们快逃吧?” 虽说这几人跟喜儿的关系不错,但是现在毕竟敌军就快打进来了,其他人都在各个宫门之间奔走,试图逃出宫去,诚如卫樱所说,她们哪里还有时间用来掩埋喜儿? 于是一番犹豫之后,剩下的几人点点头,先后对着喜儿的尸体表达了歉意,结伴转身离开了。 却不知就在她们离开后不久,方才走开的卫樱又悄悄折返而回,来到了这里。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发现所有的宫女都离开了,池塘边只有喜儿孤零零地躺在那里,便快步走了过去。 卫樱走到喜儿的尸首旁边,首先脱下外衣将她牢牢包了起来,着重将她的脸庞遮住,只剩下了半截小腿。 随后卫樱有些吃力地抱起喜儿,绕过假山挑了一个偏僻少有人踪的小路,快步往轻扬殿的方向走去。 第147章 自有办法脱身 所幸方才的那座池塘距离轻扬殿并不远,卫樱这一路上又走的都是一座座宫殿之间阴暗的小道,所以她在路上并没有遇见一个人,也只是在轻扬殿的门口处遇见了几名仓惶跑过去的宫女和太监罢了。 但是那些宫女太监只顾着逃命,根本便没有注意看卫樱便一闪而过。 卫樱怀抱着喜儿,喜儿身上的湿衣透出水来,此时已经将卫樱的外衣染湿不说,而且还滴滴答答的将她身上所穿的衣服都浇湿了。 卫樱混不在意这些,她自轻扬殿虚掩的殿门处闪进殿中,默不作声地冲到正殿她的寝室里,将喜儿的尸体扔到了床上。 “公主,公主!” 伴随着这惶然的叫声,有一名宫女自轻扬殿外归来看到一闪而过的卫樱的背影,连忙追着她来到正殿里,一边快步往前走,一边高声唤着她。 卫樱随手将床上的幔帐解下来遮住喜儿,随后转身迎着那名宫女走过去,沉声问道:“雨儿,你怎么还没走?” “您终于回来了,公主。”雨儿快步走到了卫樱的面前,她看着卫樱红肿的双眼,不禁愣了一下。 此时情况紧急,雨儿也没有多问,只是焦急说道:“一开始的时候华子听说开阳门能逃出去,奴婢便让他们都过去看看,自己留下来等着公主您。可是奴婢等了许久都不见公主回来,便想着去凤鸣殿里看看,只是凤鸣殿里现在什么人都没有了,奴婢没见到公主也没见到夫人,这才回来的,不想在殿外看到了公主。” 卫樱感动于雨儿在这个关头还肯留下来等自己,一直冷沉的小脸顿时柔和了几分。她轻轻摇摇头,叹道:“开阳门么……想来也是出不去的,罢了,雨儿,你不必管我,快点去开阳门吧,若是能出去最好,去罢。” “公主说的不错。”雨儿皱眉说道:“奴婢刚刚自凤鸣殿里回来,又听人说是开阳门出不去,迎春门好似能出去……公主,您快跟着奴婢一起去看看吧。” “傻丫头。”卫樱拍了拍雨儿的头,摇头淡笑道:“现在申国军必定已经守住了所有的宫门,不管是哪个门定然都是出不去的,你听来的话不过都是瞎传罢了。” “啊……”雨儿小脸一皱,忧愁道:“那可怎么办呀,公主?” “雨儿,你别怕。”卫樱温声道:“就算是申国军队打进来了,想来也不会无故伤害你们这些宫女的,申暮羽那个道貌岸然的小人最是爱重名声,否则他也不会严加管束手下士兵,这一路走来并没有一起烧杀抢掠的事情发生了。” “可是……”雨儿脸上的忧愁并没有散去半点,她忧道:“就算是奴婢们不会有事,可是公主您若是落到敌军手中了……公主,您那么尊贵,怎么能受到半点侮辱呢?” “呵……”卫樱冷笑一声,淡淡道:“雨儿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落到申暮羽那个贼子手中的。你快点走吧,雨儿,我自有办法脱身。” “公主……”雨儿迟疑着唤了一声,仍旧不肯就此离开。 卫樱见状,便佯怒道:“雨儿,你若是留在这里的话我必死无疑,只要你走了我才能脱身,明白了么?” 第148章 慌乱 “那……”雨儿犹豫许久,想到卫樱向来头脑聪慧,鬼点子奇多,是一定能逃出去的,便点头道:“好吧,公主,那雨儿便就此与您拜别了,还请您千万珍重自身。” 说着,雨儿屈身对着卫樱施了个郑重的礼节。 卫樱伸出双手搀扶住雨儿,轻声说道:“雨儿,你也要珍重,我期盼着与你还有再见的一天。” 雨儿抬头看向卫樱,双眼中莹光闪动,含了泪光。 卫樱温和地看着雨儿,轻笑道:“好了,傻丫头,快点走吧。” “是。”雨儿直起身子,深深看了卫樱一眼,转身往殿外走去。 卫樱看着雨儿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大殿,因为满腔的恨意而一片寒凉的心被雨儿的情意稍稍温暖了一些。 她静立片刻,直到再也听不到雨儿的脚步声了,方才快步走到殿门处,将两扇殿门紧紧关闭,然后走回到寝殿里,将床上的幔帐系起来,看到了被自己的外衣牢牢包裹起来的喜儿。 方才卫樱见到溺亡的喜儿时一心只想着自己的计划,心中并没有多害怕。 只是如今只剩下她孤身一人了,再垂眸看着喜儿的尸首时,眼中有一丝惧意一闪而过,那是与生俱来的对于未知和死亡的恐惧。 卫樱在沉默中抿抿嘴,将心里的一丝惧意驱散,低声说道:“喜儿,我要让你代我去死,换我一个重生的机会。只是很抱歉,你死后连完整的尸首都留不下……” “可是我为了卫国,为了给母亲报仇却不得不这么做,希望你泉下有知,能够谅解我。” 卫樱低声说罢,开始动手将喜儿身上自己的外衣和她所穿的湿衣一并脱去扔到一旁,然后用松软的棉被包裹住她将她身上的水尽数擦干。 做完这一切,卫樱走到柜子处取出一套她自己的衣衫,又快步走回来,将里衣、衬裤、裙衫、外衣等等一整套衣服一一为喜儿穿好。 然后她微有些吃力地将喜儿抱起来,走到外殿的待客厅里,将她放到了主位上坐好。 卫樱将喜儿放到宽阔的座椅上转身正要走回寝殿里,却突然想起了什么。 她迟疑片刻,将一串她自小便戴着的璎珞金锁圈摘下来,回身戴到了喜儿的颈间。 这串璎珞金锁圈乃是卫樱刚刚出生时,她的外婆亲自去灵吉寺里求得的一枚开光的金锁,金锁上刻有“长命百岁”四个字,再以璎珞圈串上金锁后为卫樱戴上,希冀着她能够健康平安的长大。 若说有什么东西最能够证明卫樱的身份,只能是这串璎珞金锁圈了。 卫樱将之戴到喜儿的颈间,以眷恋不舍的目光深深看了一眼这璎珞金锁圈,随即摇头轻叹一声,转身往寝殿的方向走去。 过不多时,当卫樱再次出来时,已经换上了一身与喜儿身上所穿的衣服相仿的衣饰,她快步走到殿门处,打开门走出去,纵身一跃便跳到了正殿的殿顶上,稳稳立在瓦片之间,遥遥地看向了远方。 立在高处,将整座国公殿映入眼帘,其中四处可见的慌乱便越发清晰了一些。 只见在众多宫殿之间的小路上,四处都是身背包裹仓惶奔走的身影。卫樱眼力极好,即便相隔甚远,也能够看到一张张脸庞上那包含着惧怕和惊惶的表情。 她自那些四处奔走的人影上收回目光,极目远眺,看到的只是一重重宫殿的高楼檐角和在高楼檐角之间隐约可见的小路,却看不到宫墙之外,那正在进攻的申国军队。 第149章 共存亡 卫樱看不到宫墙之外的申国军队,但是有隐隐约约的喊杀声伴随着微风迎面而来,吹进了她的耳中。 卫樱静静听着那凄厉的喊杀声,小脸上神情淡漠,眼中满含恨意。 她注视着前方,恨声低语道:“晋国,陈国这两个趁火打劫的国家,我卫樱定不会放过你们,不会让你们好过!至于申国……” 卫樱脸上的神色越发冰冷,恨恨道:“申暮羽,是你害得我国破家亡,是你害得我母亲离世!只要我卫樱能够成功逃出去,便绝不会与你罢休!我要用你的命,来抵我母亲的命。然后再让你申国的国破,来抵我卫国的败亡!!” “杀啊,杀……” 突然,一阵阵清晰的喊杀声在卫樱的耳边响起,她举目远眺,在远处的小路上已经能够看到申国士兵的身影了。 卫樱收回目光低头看去,正看见公子川的庶母董氏带着几名宫女形色仓皇地自远处跑来,他们经过轻扬殿时并未有停留的意思,径直就要跑开。 “哈哈哈……” 卫樱突然发出的一声大笑惊了董氏,她下意识停住脚步左右寻找着声音的源头却遍寻不得,还是她身后的一名宫女低声提醒了她,并往卫樱处一指,那董氏这才抬头看过来,看到了卫樱。 “董氏!”卫樱扬声喝问道:“你这可是想逃么?” 董氏恨恨瞪了卫樱一眼,并不愿多做停留,身形一动就要离开。 “你果真是要逃!”卫樱的声音变冷,扬声断喝道:“董氏,你身为我卫国君的姬妾,如今我卫国亡了,你不思以身殉国,还妄想逃走,岂不是大逆不道么!” “我大逆不道?!”闻听这话董氏登时恼怒,平日里她没少受卫樱的气,只是碍于她是嫡公主,自己只是个姬妾,不好多说什么罢了。 到了这个关头董氏可不愿再受着卫樱的话,便扬声反驳道:“卫樱,你若不是大逆不道,便留下来等死呀,我看你敢是不敢?” “我自然会留下来!”卫樱扬声道:“我卫樱,誓与卫国共存亡!” 卫樱说这话时,非但是董氏和她的宫女听到了,在她和董氏的交谈期间又有几名宫女太监跑到了轻扬殿之前,那几人正停下来,好奇地听着卫樱和董氏的对话。 “哼!”董氏不意卫樱真的有以身殉国的想法,被她如此噎了一下,顿时不知该怎么回应了。她沉默了好一会,满脸不屑地扬声喝道:“你愿留下来便留下来吧,只是过一会申国军队打进来了,备受侮辱的时候你可别哭!” “真是个傻子……”董氏扬声说罢,又低声嘀咕了一句,带着身后的宫女起身离开了。 “哈哈!” 原本董氏离开之后那几名看热闹的太监和宫女也要离开的,但是随后传来的卫樱的狂笑声使得他们再次留下,疑惑地看向了立在高处的她。 只见卫樱仰天狂笑一声,低下头来伸展开手臂,小脸上的笑容颇为惨烈,扬声喝道: “泱泱大国,大好河山!岂料最后落到了狼子贼人之手,实在是可恨,可悲!!” “恨只恨我只是个女儿身,无法上阵杀敌,保卫祖国河山!” “我卫樱身为卫国公主,既无力保住祖国,惟愿与国土共存亡!” “大好河山已然落入贼人之手,这片华美宫室却不容贼人染指!申暮羽,你一番辛苦攻打过来,且看着我卫樱留给你的,只是一片废墟焦土!!” “哈哈哈哈……” 第150章 大火 轻扬殿前留下来的几名宫女和太监抬头看着卫樱,脸上俱都现出了一脸敬佩的神色,他们三三两两地低声议论了几句,最后又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随即低下头先后离开了。 卫樱低头看下去,见那几人都已离开,便停下张狂的笑意,慢慢沉默了下来。 她冷着一张小脸沉吟片刻,纵身一跃跳到院中,匆匆走进了正殿里。 过不多时,当卫樱自殿里面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一身束腰束口的蓝衣男装。 她步伐匆忙地走到后院酒窖里搬来一大坛烈酒,进到正殿将一整坛烈酒尽数洒在了桌椅器具、被褥和窗棂等一些易燃的地方,然后点燃火石,引着了火。 晚秋时节天气干燥,再加上卫樱将烈酒洒在了易燃的东西上,故而火苗一经燃起,立时熊熊燃烧起来。 卫樱自寝室中走到待客厅里,又以火石引燃了好几处火苗。很快的,那好几处火源燃成一片,冒起了缕缕黑烟。 卫樱被黑烟一呛,忍不住低咳了几声。 她快速退到殿门处转头四望,只见自寝室大开的门口涌出了浓郁的烟气,透过烟气可以看到寝殿里已经被大火笼罩。 卫樱再左右看看面前待客厅里四处熊熊燃烧的火焰,确定大火已经燃起来了,便转身快步冲了出去。 卫樱并未从轻扬殿的正门出去,她出了正殿之后转道走向通往后院的角门,很快便穿过角门进到了后院里。 她途经后院的一口水井时,在井沿边抓过一把泥土,将之胡乱涂抹到脸上,遮住了白净如玉的小脸。 接下来她跑到后院西边的院墙前,纵身一跃跳到高高的墙上,又轻灵跳下去消失了身形。 …… “着火了!着火了!!” “快救火啊……” “……” 伴随着一声声惊惶的叫声,在宫殿群各处仓惶奔逃的众多太监和宫女不管是途经轻扬殿,还是远远看到了轻扬殿上方的浓郁白烟,在各个宫门都找不到出路的情况下俱都聚集而来,并且看着轻扬殿的大火震惊不已。 有很多人开始自发地去寻找水来扑灭大火,但是火势实在是太凶猛了,短时间内根本便无法扑灭。 就在火势蔓延的越来越厉害,轻扬殿周边一片忙乱的时候,有一名白衣银甲的男子骑在一匹神骏的高头大马之上,在众多顶盔束甲的申国士兵的簇拥下,缓缓行了过来。 那男子停在距离轻扬殿大约有四五丈远的地方,透过院墙远远看着里面的正殿上冲天的火势,眉头轻皱地问道:“这大火是怎么回事?” 徒步跟在申暮羽身边的肖霁疑惑地看着大火,道:“君上稍候,臣下这就去叫来几名这座宫殿里的侍从问一问。” 申暮羽皱眉看着前方那熊熊燃烧的大火,轻轻点点头应下了肖霁的话。 肖霁得到申暮羽的点头应许,便唤了两名士兵跟着他,快步往轻扬殿前的人群中走去。 第151章 都151章 好名字 当申国军队攻破了杨成等一众君卫卒的防卫打进来之后,申暮羽一声令下,众多申国士兵立时分散开来,控制住了整座宫殿群。 而申暮羽静静等待片刻,得到属下的通报知道卫国公被控制在舞悦殿,他即刻便动身前往舞悦殿而去,却在途中被轻扬殿上方浓烈的白烟所吸引,疑惑地行了过来。 此时他端坐在马上静静等了一会,没过多久,便见肖霁和两名申国士兵押着好几名国公殿里的太监宫女,先后走了过来。 申暮羽以淡然的目光扫视过那几名面色恐惧的太监宫女,淡淡问道:“本君且问你们,这座着火的大殿叫什么名字,是何人居住在此的?” 几名太监宫女面面相觑,因为恐惧和自保的心理,一时之间俱都没有开口答话。 申暮羽脸色微沉,张开口就待再次追问,远处却陡然间有几声惊呼响起,打断了他的话。 “公主!” “樱公主!” “……” 申暮羽皱起眉头,疑惑抬眸看去,只见有几名宫女匆匆自远处跑来,看着轻扬殿的大火惊呼不已。 其中尤其是一名年龄尚幼,身形娇小的小宫女最为激动,她闷着头往前急冲,若非有人拦着,她有可能就会直接冲到燃着大火的轻扬殿里去了。 “公主呢?公主可曾出来了?” 那小宫女被别人拦住无法冲进轻扬殿,便转头看向身边一位拦阻着她的宫女,双眼眼圈通红,眸中含泪,满脸焦急地问着。 “樱公主?”申暮羽收回若有所思的目光,低头看向肖霁等三人前方的几名宫女和太监,淡淡问道:“这座着火的大殿,是你们樱公主居住的地方?” “……是。”终于有人答话,一名看上去年岁不大的小太监声音中含着惧意,颤声答道:“此殿名为轻扬殿,是樱公主的居所。” “轻扬殿……”申暮羽垂眸思索片刻,唇角轻轻勾起了一抹轻浅的笑意,轻声道:“真是个好名字。” 方才说话的那名小太监仰头怯怯看了申暮羽一眼,低声说道:“奴才听说此殿原名红秋殿,只因殿中几棵枣树每到秋季便会挂满红彤彤的大枣而得名。只是后来公主长大后住进这座宫殿里,不喜宫殿的原名,这才改作轻扬殿的。” “是么。”申暮羽淡淡应了一声。 他转开目光看向肖霁,淡淡吩咐道:“肖霁,带人去灭火。” “是,臣下领命。”肖霁应了一声,对着申暮羽身后的众多士兵扬声喝道:“留下二十人保护君上安全,其他人都跟着我去灭火!” 一众申国士兵齐声应是,只余下距离申暮羽最近的二十人留了下来以外,其他人俱都列着整齐的队伍跟着肖霁往轻扬殿的方向走去。 申暮羽沉默片刻,转头看着身边的一名士兵,低声吩咐道:“去,将那个小宫女给本君带过来。” “是,君上。”那名士兵看了看申暮羽手指的方向,是一名年岁不大的小女孩,此时她正满脸焦急地试图冲破别人的阻碍进到轻扬殿里,并且还一叠声地问着:“公主呢,公主在哪里?” 第152章 璎珞金锁圈 申暮羽目光平淡地看着前方,只见一名申国的士兵很快便走到那名小宫女的身边,拽住她的胳膊,钳制着挣扎不已的她走了过来。 那小宫女在士兵的钳制下用力挣扎却不得脱身,她一边身不由己地往前走,一边不住回头看向燃烧着熊熊火焰的轻扬殿,双眼中正有滚滚热泪汹涌流下来,湿了她的脸颊。 很快,士兵钳制着小宫女走了过来,及到申暮羽近前,士兵将小宫女往前一推搡,使她踉跄着跌倒,正好跪伏在了申暮羽的前方。 申暮羽低头平静地看着那名失声痛哭的小宫女,淡淡问道:“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可是在樱公主身边伺候的么?” 小宫女闻声抬头看向申暮羽,她以含泪的目光打量了申暮羽一眼,很快便认出了,这正是两年前那位亲自来卫国求亲的申国世子羽,当年她曾偷偷看过他一眼,并且很容易便记住了他出众的容貌。 “是你,是你害了公主!”小宫女目光含恨地盯着申暮羽,小脸上全无惧意,厉声呵斥道:“若公主是因为你的缘故而自焚于宫内的话……若公主真的死了,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大胆,你竟敢对君上不敬!”申暮羽还未说话,那名将小宫女抓来的士兵已然勃然大怒,他踏前一步来到宫女的身边,扬起左手就要抽向她的脸颊。 “住手!”申暮羽恰是时候的出声,喝止了那名士兵。 士兵闻听到申暮羽的声音,瞬间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虽满脸愤色,但是碍于申暮羽的命令,只得无奈应是,愤愤然收回了手。 申暮羽赞许地看着那小宫女满脸的倔强神色,就算是方才她差点就要被士兵掌掴到脸上,也只是下意识地躲了一下,并未有半点开口求饶的意思。 申暮羽轻轻点点头,赞许道:“好一个忠仆。” “哼!”小宫女冷冷地盯着申暮羽,含恨的目光就好似是想要在他的身上撕咬一口一般。 申暮羽对于小宫女的目光混不在意,他轻笑一声,抬眸看向前方,只见有了肖霁和一众申国士兵的帮助,轻扬殿的大火已经得到控制,并且有了被扑灭的迹象。 时间在静默中一点点划过,申暮羽静静地等待着,终于,轻扬殿的大火被扑灭,徒留下缕缕烟气袅袅升起,挥洒了浓郁的焦烟味。 火被扑灭后肖霁又等了好一会,直到轻扬殿里能够容人了方才吩咐人进去探查。 只见有十几名申国士兵鱼贯冲进轻扬殿里,一番搜寻之后,有两人抬着一具烧焦的尸体冲出来,在肖霁面前停留片刻,许是得了肖霁的命令,那两人便径直来到申暮羽前方不远的地方,将尸体放到了地上。 其中一人抬头看着申暮羽,恭敬道:“君上,这是自这座失火的大殿里找到的焦尸。” “好。”申暮羽的目光轻轻扫过勉强可以辨出形体的尸首,转到小宫女的脸上,轻声吩咐道:“小丫头,去辨认一下,这可是你家公主么?” 小宫女转头看着地上的焦尸,眼中流露出了满满的惧意,也不知她是因为害怕死尸,还是害怕那死尸就是卫樱。 一直过了良久,那小宫女都只是不停抽泣,身子颤抖不定地看着焦尸,不肯上前辨认。 在一片静默中,又有在轻扬殿里伺候的宫女先后走了过来,她们个个眼圈发红地看着地上的焦尸,激动的就要上前观看,却被申暮羽身后的士兵拦住了而不得上前。 而申暮羽沉默看着小宫女,并不出声催促。 只见他脸上的神色平静淡然,漆黑的眸子灿若星辰,看不出丝毫情绪。 也许只有紧紧握着缰绳的两只手,能够昭示出申暮羽心中那浅浅的紧张情绪罢了。 终于,小宫女强提起一丝勇气,跪伏着往前爬了两步,停在了那具焦尸的前方。她含泪的目光扫过焦尸的全身上下,最后停在焦尸的颈间,那串染了黑色的璎珞金锁圈上,心中瞬间剧痛。 “公主,樱公主!!” 小宫女悲鸣一声,仰天失声痛哭。 申暮羽眼睫轻颤,抓着缰绳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 第153章 可惜了 无法上前查看焦尸的其他几名轻扬殿的宫女听到小宫女的哭声,俱都现出满脸不可置信的神色来,她们相互对视一眼,双眼含泪悲痛不已。 “雨儿,这真的是公主么?”月儿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她失声痛哭,哽咽着说道:“公主怎么……怎么可能会……公主还那么小,她为何就这般想不开……公主……” 雨儿只是仰面痛哭,根本便没有回答月儿的话。 而申暮羽静静观察着雨儿和月儿等宫女的反应,看她们不似假装,眼中的狐疑和不信便悄悄散去了不少。 “君上!” 申暮羽听到唤声,将目光自雨儿等几名哀哀痛哭的宫女身上转开,抬眸一看,只见是肖霁的身后有士兵们押着几名宫女,正自快步走来。 肖霁来到申暮羽前方不远的地方站定,开口说道:“君上,有咱们的士兵方才在人群里听到这几人议论,说是她们在轻扬殿大火之前见过樱公主,臣下便将她们带了过来。” 申暮羽点点头,目光搜寻一番,定在了其中一名最为年长的宫女身上,淡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宫女怯怯抬头看了申暮羽一眼,确定他是在问自己之后又很快便低下头,声音颤抖却格外恭敬地答道:“回申国君的话,奴婢名叫春晴。” 申暮羽继续问道:“你在轻扬殿大火之前见过樱公主?她当时在哪里,在做什么?” 春晴沉默片刻,答道:“公主当时正在殿顶上和轻扬殿外的董姬争论。” “殿顶上?”申暮羽眉梢轻挑,轻笑着问道:“她们在争什么?” 春晴回答之前首先转头四望,并没有发现董氏在这里,方才低声答道:“樱公主正在责怪董姬身为卫国君的姬妾,如今卫国败亡了却不思以身殉国,反倒是意图逃跑。董姬反驳樱公主,喝问樱公主是否不会逃跑,樱公主便说,自己自会以身殉国。” “她也确实是以身殉国了……”申暮羽垂眸低声说罢,抬眸对着春晴说道:“你继续说罢,将当时的场景都告知给本君。” “是。”春晴应了一声,低声应道:“后来董姬便离开了,奴婢等原本也想离开,只是听到樱公主在殿顶上狂笑,便留下来继续听了下去。当时公主说……” 春晴说到这里,怯生生抬眸看了申暮羽一眼,明显是那话不好听,她不敢再说下去了。 申暮羽见状,淡淡说道:“你不必怕,将樱公主的原话说出来即可。” 春晴迟疑良久,仔细观察过申暮羽的脸色,这才点点头,低声叙述道:“公主感叹卫国的大好河山最后落到了……落到了狼子贼人之手,并且深恨自己只是女儿身,无法上阵杀敌保卫祖国,要与卫国共存亡。公主还说大好河山已然被贼人所得,这片华美宫室却不容贼人染指,她说,她将给申国君您……留下一片废墟焦土……” 申暮羽静静听着春晴说完,眼中并不见半点怒意。他将轻浅的目光转到焦尸上,脸上悄悄流露出一丝惋惜的神色来。 他默默看了许久,忍不住轻叹道:“此女子不输男儿志气,心思又通透灵慧,今日就此陨落,实在是……” “……可惜了。” 第154章 后花园 轻扬殿的大火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所以卫樱自轻扬殿的后院离开,一路快速走在偏僻的小路上,顺利避过了所有人的目光。 期间她寻了个落单的申国士兵将其杀了,并且将那名士兵的尸体扔到了一座偏僻无人居住的宫殿后院的水井里,只留下了他的一身衣衫。如此一来,就算是有与那士兵相熟的人寻不到他,也只会认为他死在了方才攻打国公殿的混乱中。 虽然那名士兵的个子已经算是非常瘦小了,但是卫樱穿着这身申国的士兵服仍旧显得有些宽大,好在她并没有打算穿多久,短时间内也不会显露出端倪。 穿上申国士兵服的卫樱手持长矛昂首挺胸地走到一队巡逻的申国士兵的最末尾,跟随着他们的步伐走过一条长长的小路,在路上遇见了一些被申国士兵们押着经过的国公殿的宫女和太监,那些人根本便没有认出卫樱。 可是没过一会,卫樱前方的那名士兵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疑惑地转头看了过来。 卫樱看到那士兵疑惑的审视,连忙陪着笑脸凑过去,讪笑着说道:“兄弟,我刚刚因为小解掉队了,跟着你们走一段,赶上我们那一队了我便离开。兄弟别出声,多谢啦!” 那士兵沉思片刻,善意地笑着点点头,重新回头看向了前方。 卫樱轻轻吐出一口气,一路跟着这一队巡逻的士兵来到国公殿的西方。她走在士兵们的最后方经过位于国公殿西边的开阳门时,远远看着紧闭的开阳门前值守的众多申国士兵,很快便收回目光,目视着她前方那名士兵的后脑勺,学着他的步子,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卫樱就这样跟在这一队士兵的后面走过弯弯绕绕的小路,越来越接近后花园。 其时宫中的姬妾和宫女、太监大都被申国的士兵集中关押到了一个地方,现在自然不会出现在这里,所以这花园里安静得很,毫无人踪。 卫樱前方的这一队十名士兵排成一个长列,很快便走上了后花园的小路,卫樱跟在队伍的最末尾,一边往前走一边左右张望,当她前方的队伍途经的路边出现了一丛茂密的花丛时,卫樱目光一动。 一队十名士兵很快便依次通过了那丛花丛,卫樱最后一个走到这里时,身形一闪躲进了花丛里。 她蹲下身以花丛茂密的枝叶遮住身子,静静地听着那一队士兵整齐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渐渐不闻。 当卫樱再也听不见任何声响,方才将身上的士兵服连同一身轻便的半身链甲尽数脱了下来。随后她自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在花丛下挖出一个深坑,将士兵服和链甲推到坑里,用土尽数埋了起来。 卫樱将衣服和链甲埋起来后还在坑的上方洒满枯叶,掩藏了这下方曾被挖出一个土坑的迹象。 做完这些,卫樱透过枝叶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外面,并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迹,方才弓着腰离开花丛,一路深入后花园,来到了花园最北方的一座高高的宫墙前方。 卫樱知道自己若是施展轻功飞上宫墙逃走的话,必定会被立在高处观望宫殿各处的众多申国士兵发现,好在她早有准备,不必如此引人注目。 只见她弓着身沿着宫墙缓缓往前行进,一边走一边仔细地观察着墙角,直到一堆堆放在一起的砖石映入眼帘,她方才加快速度,快步走了过去。 在那堆放砖石的墙角前方种植着一棵常青树,那常青树极矮,枝叶被修剪成了圆球状,正好可以将砖石牢牢遮挡起来,若非是卫樱在仔细寻找的过程中自侧面看过去,根本便不会发现这一堆砖石的存在。 第155章 派上了用场 卫樱快步来到砖石之前,将一块块堆放在一起的石头尽数往左右移开,竟是在墙体上渐渐露出一个两尺许高,一尺半宽的缺口来。 卫樱将所有砖石尽数移开,盯着那个缺口,低声嘀咕道:“却不想我几天前才偷偷挖好这么一个出口,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说罢,她幽幽长叹一声,俯下身钻到了那个缺口里。 那缺口正好能容得下卫樱通过,她很快便钻出去,就此逃出国公殿,来到了一条幽深的窄小通道里。 这通道是由宫墙和一排高低错落的民居墙壁形成的,只能容一人通行。 卫樱爬到这通道里首先回身爬回去,将两边的砖石堆回到缺口前方,之后又退回来,将通道里早已准备好的碎石堆到缺口里,补全了缺口。 卫樱有条不紊地做完这些,站起身看了看缺口处已经没有那么明显了,这才转身沿着通道往西边走去。 早在这个缺口成型的时候卫樱便来过这里,如今她轻车熟路地往西边走,走到第一个路口时往北边一拐,走进了一条小巷子里。这巷子的两边乃是普通民居,如今家家闭户。 此时申国军队攻进城里的消息人尽皆知,所以城中所有的百姓都将家门紧闭,以此来躲避战乱。 也因为如此,卫樱一路快速地穿过巷子,并没有遇见半个人。 她很快便横穿过这条窄小的巷子,来到了一条东西走向的宽阔长街上。 这条宽阔的长街位于国公殿的后方,并不是王公贵族和商人富贾的聚居地,只是寻常百姓的居所,所以街上只有一队二十几人的申国士兵往来巡逻。 卫樱很容易便躲过那二十几人的巡查,走到长街中间闪到一个往北而去的巷子里,在巷子里东拐西绕,自巷子里走出来的时候,已经走到了一条南北走向的街道上。 这条长街居住的多是南来北往的行商,除了被各个富商买去的宅邸外,便是客栈要多一些,也因为客栈较多的缘故,这条街上往来巡逻的申国士兵可就要多得多了。 卫樱在巷子里探头看看外面往来行走的申国士兵,静静等候一会,挑选了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躲过好几队申国士兵的巡视,闪身走出巷子,低着头快步走向了拐角处的一座取名为迎福的客栈。 卫樱这一路走来的路线乃是她早已摸索过十几遍方才确定下来的,那些东拐西绕的巷子可以让她很好的避开敌人和行人的耳目,最后走到这里通向街上时,拐角处正好便有一座客栈。 卫樱走到客栈门前,左右观察着两边已经渐行渐远的众多申国士兵,她一边警惕着可能有申国士兵自哪个小巷子里钻出来,一边敲响了客栈紧闭的大门。 卫樱一直敲了好一会客栈里都毫无反应,不由眉头一皱。 卫樱将娇小的身子尽量往房门旁边的角落里躲,探头看着街上的申国士兵,发现有一队士兵已经折返而回,并且马上就要行过来。 卫樱眉头紧皱,更加用力地砸响了客栈的门。 终于,客栈的两扇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一名小二打扮的少年探头出来正要看看外面的是谁,眼前却陡然一花。 然后他便觉得房门被人用力推开,连带着将他也推的踉跄后退了好几步。 卫樱则身形灵巧地一闪,顺利进到了客栈里。而后她快速回身,将门又牢牢关上了。 第156章 玉簪 卫国国公宫殿群,凤鸣殿。 一身白衣银甲的申暮羽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凤鸣殿里,早有想要讨好他的宫女和太监告知给他,这里乃是萧夫人居住的宫殿。 申暮羽来到殿中环视一圈,只见偌大的正殿客厅里一片安静,毫无人踪。 申暮羽一边背着手缓步往前走,一边淡淡问道:“谁是在这凤鸣殿里伺候的,可知道萧夫人现在何处么?” 一直跟着申暮羽的肖霁闻言,出声应道:“君上稍候,臣下这就去寻找凤鸣殿里伺候的宫女。” “好。”申暮羽应了一声,脚下步子不停,不一会便走到了厅中最里面的八仙方桌前,他停下脚步低头看向桌上的酒壶和两只酒杯,只见那只被卫樱扔到一旁的酒杯早已有人捡起来放到了桌上。 申暮羽的目光在那残留着血色酒液的杯中停留片刻,脸色轻轻一动。 随即他淡淡移开目光,伸手拿起酒壶,将酒壶凑近鼻端轻嗅一下,浅笑道:“一闻便是好酒。” 这样说罢,他高举起酒壶,仰起头来将壶口对准自己的口,就要饮一口美酒。 “君上且慢!”有一名侍卫见状大惊,他扬声喝止了申暮羽,惊道:“君上小心此酒有毒,还是先让属下试过,君上再品酒吧!” 申暮羽动作稍顿,他轻轻摇摇头,右手一个倾斜,酒壶中顿时有美酒流出,尽数流到了他的口中。 申暮羽咽下美酒,低下头以手背擦去唇边的酒液,含笑说道:“至少是百年陈的梨花醉,果真是好酒。” 一直跟着申暮羽的一众侍卫胆战心惊地看着他的动作,直至此时看他喝下了酒也没有任何意外发生,方才先后呼出一口气来,脸色缓和了许多。 申暮羽垂眸将酒壶放到方桌上,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旁边,突然被一物的闪光晃了眼睛。他凝眸看向反光发出的地方,却是方桌旁边的主位座椅之后。 申暮羽透过太师椅的椅背看向那之后的几件玉钗发饰,眼眸轻轻一眯。 他随手一指那太师椅,轻声吩咐道:“将这把椅子搬开,将椅后的那些东西捡起来交给本君。” “是!” 有两名侍卫齐声应是,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到申暮羽所指的太师椅处,轻轻松松地将椅子移开,弯腰捡起椅后的那些玉钗等物,双手捧着递到了申暮羽的面前。 申暮羽垂眸看着侍卫手中所捧之物,目光在几枚珠花和一支纯金凤钗上扫过,最后定在了一支赤色玉簪上。 那玉簪的材质看起来只是中下品,和身边的珠花和凤钗一比,简直就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只是不知为何这玉簪竟然能和如此珍贵的发饰掉落在一起。 申暮羽凝眸看着那赤色玉簪,非常古怪地发觉,他好似在哪里见过这支玉簪一般。 他的眉头轻轻一皱,一直思索许久都想不出在哪里见过这玉簪,便摇摇头,将那个古怪的感觉抛诸脑后,不再去想了。 “小武,你先将这些东西收起来吧,一会问一问凤鸣殿里伺候的宫女,这些可是萧夫人的饰物么?”申暮羽轻声吩咐了一句,转过身就要往后堂走去。 然而他往前走了两步又突兀顿住身形,片刻后,回身看过来,伸手自小武的手中拿起那支赤色玉簪,轻声道:“这玉簪便先在我这里吧。” “是。”小武虽然疑惑于申暮羽为什么会对一支玉簪感兴趣,却也不敢多问,只是将其他的几枚珠花和步摇尽数收了起来。 第157章 视若珍宝 申暮羽这才转身往前方走去,他穿过后堂来到后院,走在回廊上左右观望,目光很快便定在了左边院中那棵繁茂的梨树上。 他行到穿廊中间的缺口处踏下三阶石梯走到院中,缓步走到梨树之下,仰头看着梨树繁盛的树冠,赞叹道:“这梨树应当有些年头了吧,只是可惜此时并非梨花盛开的时节,否则我们便能有幸一观白色梨花纷落如雪的美景呢。” 申暮羽感叹罢,恰好听到有匆忙的脚步声渐行渐近,他便转头看过去,只见是肖霁带着几名宫女来到了这里。 申暮羽目光平淡地看着肖霁等人,待到他们行到近前,他将目光放到了其中一名最为年长的宫女身上,那宫女,却是方才帮着卫樱将萧夫人安葬的林嬷嬷。 申暮羽淡淡地看着林嬷嬷,轻声问道:“你是在萧夫人身边伺候的么?” “回申国君的话。”林嬷嬷的眼中隐含恨意却掩饰的很好,她规规矩矩地对着申暮羽行了一礼,答道:“奴婢是自幼便跟在萧夫人身边的。” 申暮羽点点头,轻声道:“那本君问你,萧夫人现在何处?” “萧夫人……”林嬷嬷忍不住眼圈一红,她低下头去掩藏了脸上可能会表露出的恨意,声音有些哽咽,低声答道:“夫人已经去了……” 申暮羽想到正厅八仙方桌上酒杯中残留的血色酒液,问道:“可是饮毒酒自尽?那么萧夫人的尸首在何处?” “是。”林嬷嬷深深低着头,哽声应道:“樱公主不肯留下夫人的尸首,害怕夫人会受到申国君带来的兵士轻侮,便将夫人的尸首烧了,并将骨灰带走了。” 申暮羽闻听此言,在不经意间一个垂眸看见梨树之下的土地,看出一丝轻微的破绽时,目光不觉一动。 片刻后,申暮羽淡淡自梨树下收回了目光,他不再深究萧夫人的事情,而是伸出右手将手中的赤色玉簪示给林嬷嬷看,道:“你可识得这玉簪?” 林嬷嬷抬头看向申暮羽的手,看到那玉簪时双眼越发通红,终于还是流泪了。她一边以手绢拭泪,一边哽声答道:“这是樱公主送给夫人的玉簪,夫人视若珍宝,便一直戴在头上。” “樱公主么……”申暮羽垂眸疑惑地看向手中的玉簪,脑中隐隐有什么思绪就要抓住了,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不由越发迷惑。 良久,他不再多想玉簪的事情,将玉簪放入怀中收好,对着林嬷嬷淡淡说道:“好,我知道了,你们可以离开了。” “是。”林嬷嬷屈身行了一礼,和另外的几名宫女由肖霁吩咐的两名侍卫押着,往来路上走去。 而肖霁则踏前两步来到申暮羽的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君上,臣下着人带着那颈圈让很多太监和宫女看过,他们都确定地说,那的确是樱公主自小便戴在身上的,据说还是她的外祖母特意去庙里求来的。而且樱公主放火自焚之前在轻扬殿殿顶上说的话已经在宫里传开了,臣下让人去暗查,在不少宫女太监的口中听到了樱公主大义以身殉国的事情。” “如此说来……”申暮羽轻轻垂下眼眸,声音极轻,听来有些虚无缥缈,幽幽道:“那丫头,真的便以身殉国了?” 申暮羽从来不会情绪外露,但是肖霁自小跟在他身边,对于他的情绪倒也能够揣摩几分,如今看着他的模样,看出了他极力掩藏的惋惜和失落的神色,不由摇头轻声一叹。 看来君上是真的起意要留卫樱在身边了,只是可惜卫樱此女性情太过刚烈,竟是就此以身殉国了。真真是…… 可惜了。 第158章 谈论 在宏城城中心的国公殿和公卿贵族聚居地的后方,有一条长街乃是南来北往的行商富贾聚集之地,名为日盛街。在这条街上除了被商人买去居住的民居以外,便是客栈居多了。 日盛街偏西一些,一条巷子口的旁边有一客栈,名为迎福客栈。 因为申国军队攻入城中的原因,此时的迎福客栈店门紧闭,只除了一队队在街上往来巡逻的申国士兵以外,客栈的门外毫无人踪,清静的很。 然而在房门紧闭的客栈客堂里却是异常热闹,只见在这客堂里客人众多,几乎半数的桌旁有客,一些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未能及时离开,被申国军队困在迎福客栈的各国行商此时正聚集在这里交谈的正热络。 这一日是申国军队攻入宏城之后的第二日,此时城中布满了申国士兵,这客栈中的行商不敢出去惹事,不管是身上有多么要紧的事务也不得不留在这里,白日里闲暇无事,便渐渐聚集在客堂里,开始谈论此次卫国国破的事情。 彼时乃是辰时末,外面是一个晴天,有温柔的阳光自窗子上洒进客栈里,将客堂里喧闹的气氛渲染的分外热烈。 因为毕竟交谈的是同一件事情,这客堂里的众人从一开始只是跟同桌的人谈论,一直到现在,所有相互不认识的人也开始争论起来,客堂里的音量便渐渐又提高了许多,直欲掀翻屋顶一般。 客栈掌柜无法,只得扬声开口,提醒所有人都将声音放小一些,免得惊到外面的申国士兵,倘若他们真的冲进来的话,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肆意敲诈这里的富商,洗劫这座客栈呢? 一众行商听着掌柜说得有理,一个个俱都变了脸色,他们不约而同的偷偷摸了摸自己的钱包,有那已经站了起来并且将一条腿放到椅上的人缓缓坐下来,同所有人一起,俱都将声音压低,继续与同桌的人谈论起来。 客堂里的大声喧哗一低,卫樱的耳边便陡然安静下来,她顿觉不适应,呆怔的表情一动,灰暗的双眸一点点回过神来,愣愣地看着前方。 昨日卫樱强行推开迎福客栈的门,以早就准备好的言辞应付了客栈掌柜,并且用重金为代价,顺利在这客栈里住了下来。 只见卫樱此时仍旧穿着那身蓝衣男装,她枯坐在角落里一张桌后,也许是因为她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看着在阳光下肆意交谈的众人的缘故,心中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的小脸上还抹着泥污,因为仓惶逃离国公殿时是自墙洞中爬出来的,衣衫上也是遍布灰尘,再加上她乱糟糟的头发上还夹着一片枯草叶,整个人看起来好不狼狈,与乞丐已然相差无几。 卫樱的模样再加上她的神色呆怔、沉默寡言,这客堂里的一众富商自然不会主动与她打招呼,她更加不愿多说什么,便独自呆在角落里听着别人的议论声。 只是她在沉默中不停想着别的事情,也不知有多少话被她听到耳中罢了。 身边喧闹声音的乍然安静使得她回过神来,愣愣地转头四望,疑惑着发生了什么,才会使得喧哗声突然减弱的? 但是她一直看了许久,一片混沌的脑中也理不清楚半点思绪,想不出他们为何会突然安静。 于是她想了一会便放弃了,抱着随它去的想法,头脑停止转动,再次发起呆来。 第159章 罪魁祸首 只见卫樱的小脸上神情呆滞,眼睛里布满的红血丝和眼下的乌青色昭示着她昨日夜里并没有睡好,甚至是很有可能一夜都未睡。 她微张的双唇干涩开裂,许是因为从逃出国公殿后一直到现在她都滴水未进、粒米未食的缘故。 卫樱愣愣地看着众多低声交谈的人,看到的每一张笑脸都刺痛着她的心。 你看,他们笑得多开心,他们一定都父母健全、家国仍在吧? 不像她卫樱,在国破家亡的同时,还失去了最疼爱自己的母亲。 那个温暖的人…… 如果从一开始,君父并未被奸佞小人蒙蔽了双眼,没有被舞乐美女消磨了斗志,如果他从未堕落,也不会因为自己的昏庸糊涂硬生生葬送了卫国。 如果当初申暮羽前来求亲时自己成功将他吓跑,如果君父没有与申国定下婚约,如果君父能够听从自己的劝阻没有隆冬出兵帮助申暮羽坐稳君位。 如果申国军队攻入国公殿的时候自己的态度再强硬一些,强行将母亲带走,带着她一起逃离。 如果早早地便告诉母亲,自己已经想好了逃跑的路线并且将所有计划都已安排妥当。告诉她,她从来都不是自己的拖累,只会是自己的助力。 …… 如果是这样的话,母亲是不是就不会当着她的面喝下毒酒…… 卫樱每想到一个如果,心便刺痛一下,泪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流出来的,划过脸颊,冲出了一条浅浅的印迹。 怎么能这样呢?事情怎会变成这样? 母亲还那么年轻,怎么就突然离开这个世界了呢? 在今后的漫长岁月里,卫樱将会再也见不到那个温暖的人,听不到她温柔的声音和含笑的嗔骂。这个世界上再不会有那么一个人将她的喜怒哀乐放在心上,不会关心她吃了多少,穿的厚薄,会不会饿着、冻着。 那个除了她自己以外,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清楚的知道她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喜欢穿什么,不喜欢穿什么的人,已经不在了。 音容笑貌仍在脑中,只可惜,那样一张温暖美好的脸庞,永远都不会鲜活地出现在她眼前了。 卫樱的胸口一阵窒闷,心上传来的剧烈痛楚使她几近窒息。 她大口地喘息着,无神的双眼中涌出了一行行清泪,只是她用牙齿死死地咬住下唇,忍下了所有呜咽的哭声。 她双手抱头,将头深深低下,在躲过了旁人目光的情况下,任泪水一滴滴落到了桌子上。 或许是早有心理准备,对于卫国的国破卫樱能够接受,也并没有太过悲伤。但是对于母亲的离世她却无法释怀,并且在心中留下了巨大的恨意。 她痛恨害得卫国国破的季同方,甚至还有她的君父。她痛恨申、晋、陈三国,痛恨攻入国公殿的申国军队,还有…… 申暮羽!那个致使母亲喝下毒酒的罪魁祸首! 卫樱的眼中染了仇恨的凶光,赤红的可怕。只听她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自语道:“申,暮,羽!总有一天,我必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这声音太过愤怒,带动着巨大的恨意就如同潮水一般涌到卫樱的眼中,将她那一双曾经明媚张扬的眼睛笼上了一层阴翳。也将心中那道在月光下长身鹤立的白色影子,彻底淹没了。 卫樱也许再不会记得,那夜圆月明亮,他们在缘定迷宫千百条交错的道路里相遇,成了传说中命定有缘之人。 那时如水的月光和灯光交织起来,映照着那人身姿挺拔如松,白衣翩然似雪,唇畔含着一抹浅笑,轻轻道一句—— “真巧。” 第160章 荒唐行事 “……我听说呀,这一任的卫国公和他们相国的一个小妾有染,那相国深恨卫国公,这才会在最后关头打开城门迎申国军队进来的。” “是么,竟然还有这么荒唐的事情?”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据说季相国的那个小妾生的可漂亮呢,自从卫国公见过她之后,宫里的美人便再也不见了,整日整日地将她宣到宫里,背地里偷情呢!” “这卫国公如此荒唐行事,怪不得会被灭国!” “……” 卫樱在模糊中听到邻桌几人的讨论声,思绪一点点飘回,恍惚间想到了季同方的那个小妾白氏。 卫樱自知卫国很有可能会亡国,她为了万全,近一个月以来便在努力想办法保住卫国的间隙寻找并且建立起一个完美的逃跑路线。所以她便没有时间再去探查白氏的存在,如今再听到关于白氏的事情,心中顿生疑窦。 既然季同方不愿让白氏与卫国公偷情,在卫国公不停召白氏进宫的时候必然忍受着巨大的屈辱,那么他为何没有在一气之下造反作乱,反倒是沉住气,一直等到申国军队打过来的时候方才打开城门,背叛卫国公呢? 据卫樱所知,季同方可并不是一个心绪沉稳的人。 是因为他的手中没有兵权么? 可是卫国公如此信任他,他就算是递给卫国公一杯毒酒卫国公也照喝不误,只要卫国公死了,依照他季同方的权势地位,再扶持一个傀儡国君绝非难事。 那么到底是为何,季同方甘愿落一个卖国贼人的名头,也要等到申暮羽前来后再给卫国公一个巨大的报复? 是申暮羽以利益诱惑了他?还是,那白氏原本便是有问题的? 彼时卫樱慢慢停了流泪,她双眼无神地盯着桌面,双眉紧皱,开始思索着这些杂乱的事情。 突然,旁边桌有人说了“卫国樱公主”这么几个字,瞬间将卫樱的思绪拉回,她抬眸迟疑地转头看了看说话的那人,见他并没有看向自己,并且口中高谈阔论的,确实是“樱公主”。 于是她便将对于季同方和白氏的疑惑暂时抛开,开始注意听旁桌人的议论声。 “……这可是我从在申国军队里当兵的表兄那里听来的,据说他们申国的士兵打到卫国宫殿里之后,那位樱公主在殿顶上大骂申国君是狼子贼人,并且声称自己不能上阵杀敌保卫国家,甘愿与卫国共存亡,然后便一把火烧了自己的宫殿,就此自焚了!啧啧,真是悲壮呀!” “是么,那这位樱公主可真是一位奇女子了,虽说公室子女自该与国家共存亡,但是真正能够以身殉国的又有几人?” “我以前便经常来这宏城,可是听到了不少樱公主的事迹呢,她真的是与寻常女子一点都不一样……唔,我听说樱公主好似是十八年的时候才刚过的及笄礼吧,今年也不过刚刚十六岁,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就这么死了,真是可惜了……” “先不说樱公主了,刘兄,原来你还有表兄在申国军队里么?那你能否跟你表兄说说,让小弟我先出城去呀?小弟的确是有急事呢。” “唉,不是为兄的不帮你,实在是我的那个表兄也不过只是个最普通的士卒罢了,以他的权利怎么可能打开城门?若是他能打开,为兄也早就出去了!” “是这样啊……” “……” 第161章 味同嚼蜡 那几人又说了些什么卫樱没有再听,她只是垂眸思索着,既然申国的士兵都传出这样的话了,轻扬殿的一场大火便烧得很成功,有了那个璎珞金锁圈,再加上申暮羽几乎没有可能探查到有人偷跑出宫去,整座国公殿里的申国士兵也不会察觉到异常。 那么所有人都会相信,卫国嫡公主卫樱已经死了。 而重生的自己呢,又该以什么身份,什么名字继续活下去? 卫樱开始思索着自己接下来该怎样活下去,该怎样复仇、复国。再加上耳边喧闹的声音,使她暂时忘记了母亲离世的悲伤。 时间悄悄划过,直到一股浓郁的饭菜香味吸进鼻端,卫樱方才恍惚间回过神来,她转头四望,发现已经有不少桌子上摆满了美味佳肴,客栈的小二还不停在客堂的众多桌子间穿梭,将托盘上的菜肴准确地放到了一张张空桌子上。 客堂里此时正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卫樱细细听去,是客人的叫菜声,和众多客栈小二的应答声。 饭菜的香味飘进卫樱的鼻端,勾动了她一天一夜未曾进食的胃,只听着有“咕咕”“咕噜”的声音自肚子处响起,不停地向卫樱抗议着,它已经饿了太久了。 然而卫樱呆愣愣地看着前方热闹的画面,并没有开口叫来一些吃食的意思。 有什么好吃的呢?不管是什么美味佳肴,吃到嘴里都是苦的,味同嚼蜡。 在一派热闹的景象中,卫樱端坐在桌后神色怔愣的模样分外格格不入,与身边那些满脸笑容,大肆吃喝的人比起来,她就仿佛身处在另外一个世界里。 别人的世界春暖花开,她的世界则是一片天寒地冻。 卫樱愣愣地转头四望,看着别人脸上肆意的笑容只觉分外羡慕。她羡慕着这里的每一个人,羡慕他们可以笑得如此开心。就像是她羡慕着曾经的自己一般,那个还有母亲疼爱,可以毫无心事地放声欢笑的自己。 有一名年岁不大的店小二在这时经过卫樱的身边,他出于好奇打量了卫樱一眼,看着她呆愣的模样,在走过她身边时又恰好听到了一声肚子发出的巨大“咕咕”声,年轻的脸庞上顿时流露出一丝悯色来。 那名小少年在卫樱的桌前脚步稍顿,低头思索片刻,又快步走开,将自己手中托盘上的饭菜尽数放到了卫樱旁边的那张桌子上,笑着招呼了一声桌后的客人,转身快步离开了。 而卫樱枯坐在角落里,仍旧一动未动。 她任由肚子的“咕咕”声响个不停,却只是无神地看着一名名店小二忙碌的身影自她眼前闪过,并没有开口叫住其中一人,让他们为她送来一些饭菜用来果腹。 “这位客官,您尝一尝这碗青菜汤饼吧,这也算是小店的一个特色呢!” 只听得一个清亮的男声响起,卫樱下意识低头看着一双手将一碗冒着热气的汤饼放到了她面前的桌上,又迟疑着抬头,看见了一张温和含笑的脸庞。 第162章 更名改姓 这是一名不过只有十四五岁的小少年,他穿的乃是迎福客栈里的小二服饰,一张尚且年幼的脸庞上带着和善的笑容,温和地看着卫樱。 卫樱愣了一下,再次低头看看那碗汤饼,随即抬头看向了小少年。她摇摇头,正待婉拒小少年的好意,却被他出声打断了。 “这碗青菜汤饼是小店送的。”小少年向前倾身靠近卫樱一些,似是害怕别的客人听到一般,压低了声音含笑说道:“是不要钱的哦,客官尽管吃吧。” 卫樱的脑子转了一圈,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狼狈的模样,再加上脸上的脏污,这小少年怕是认为自己囊中羞涩,所以才不叫吃食的吧。 这样想着,卫樱顿时便有些感动,这感动悄悄驱散了一些心中的悲伤和仇恨,使得冰冷的心回暖了几分。 可尽管如此,卫樱仍旧不想吃东西,她抬头看向小少年,张开干裂的唇正要说话,却听得那小少年再次开口,打断了她将要出口的话。 小少年的目光中含着一丝哀悯之意,他看着卫樱红肿的眼睛,低声劝慰道:“客官一定是经历了什么伤心事吧?可是不管怎么伤心,总也要吃饱饭的,否则岂不是身体和心一起受苦么?客官,不管怎么样,您还是将这一碗汤饼吃了吧。” 卫樱的眼圈一红,险险落下泪来。 她经历了国破家亡、母亲身死、父亲和哥哥不知境况如何等等这样一连串的打击,在无限的愤恨、悲伤、迷茫之中,却是在这位陌生的小少年身上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卫樱尽力忍下感动的泪水,点点头,张口想要回应小少年,却奈何嗓子根本便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咳了一声清清干涩的嗓子,声音异常沙哑,艰难出声应道:“好,多谢你了。” 小少年轻轻笑了笑,温和道:“那客官您慢吃,小的去别处忙了。” 卫樱点头应了一声,少年这才转身离开。 卫樱低头看向面前的那碗青菜汤饼,一直看了好一会,拿起筷子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她全然不顾及吃相,一股脑地将一块块面片塞到嘴里吞到腹中,甚至都没有尝出这汤饼的味道来。 但是她却觉得,这碗混杂着泪水的青菜汤饼,是她迄今为止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过不多时,卫樱将一整碗汤饼全部吃完了,她将筷子放到空碗上,伸手胡乱地抹去脸上的泪水和唇角的汤汁,却因为太长时间没有吃东西,如今急切地吃了这么多,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忍不住捂住口干呕了一下。 “客官,您喝点水吧。” 在这时那名小少年又来到了卫樱的桌前,他的手中拿着一壶水和一只茶杯,倒了一杯水递到卫樱面前,将茶壶放到桌上,匆忙转身就要离开。 “小哥,你叫什么名字?”卫樱见状,哑声开口唤住了他。 小少年停下身形,笑着答道:“小的叫易更,客官呢,您叫什么名字?” “我么?”卫樱停顿片刻,轻声答道:“我叫……” “……萧木莹。” 第163章 窃国 卫国国公宫殿群,勤勉殿。 一身白衣的申暮羽端坐在大殿的北方一张长桌之后,正自静静地听着肖霁絮絮说着什么。 肖霁一直说了好一会方才停下歇了一口气,他停顿片刻,继续说道:“卫国朝堂的情况大抵如此,已经腐朽到了骨子里,不知君上打算如何处置卫国的这些朝臣?” 申暮羽淡淡答道:“这些官员全都不用,尽数贬之。” “那季同方呢?”肖霁低声说道:“他昨日晚上还来找过臣下,试探着君上许诺他的十郡封地是否还作数。” 申暮羽淡笑着摇摇头,反问道:“你觉得呢?” 肖霁轻笑,脸上显露出了一丝心照不宣的表情。 申暮羽停顿片刻,淡淡说道:“肖霁,将季同方处置了吧,他已经没用了,本君的身边,也容不下他这样的奸佞小人。” “是,君上。”肖霁点头应道。 申暮羽继续吩咐道:“肖霁,明日我便要带着兵马离开宏城,去攻占别的地方,我会给你留下三万的人马来守卫宏城。而你留下来之后要将我们占领的地方编成一个个郡,郡守之职由你全权定夺即可。 “而后,你要将原卫国国土上的百姓迁一些自愿离开的到我们申国的富庶之地,再在我们申国本土迁来一些百姓,迁入这些新编的郡里,尽可能将原卫国土地上的百姓与我们申国同化。 “还有,原卫国的兵马要尽数打乱编制重新组军,再在每一军中都加入一些我们申国的优秀士兵,分派到各个郡中守卫城池村镇。你可明白了么?” “臣下明白了。”肖霁脸色一苦,皱眉抱怨道:“君上您倒是省心,将这么多事情全都交给我……您怎么不派我带着兵马去攻占别的地方?” “呵呵。”申暮羽轻笑一声,淡淡说道:“冲锋陷阵之事太过危险,我怎么舍得让你前去?” 现如今国都宏城都被攻陷,卫国已经亡国了,再去攻打别的城池易如反掌,只需带兵到了一个地方,那里的守军便没有不降的道理,哪有半点危险? 肖霁苦着脸在心里腹诽了几句,也自知自己是甩不脱这苦差事了,便转移了话题,问道:“君上,您打算如何处置卫国公?” 申暮羽似是早已想好了,并未有一瞬的迟疑,答道:“诏告天下,说他迟交贡礼,不敬天子,罪责深重,将他的爵位降为伯,称卫伯,然后将他软禁在宏城里严加看管即可。” 虽还有伯的爵位,却是卫伯,而非卫国伯,申暮羽此举看似名正言顺,却到底是依托天子之名,行了窃国之事。 只是奈何天子暗弱,就算是有心为卫国做主,也是有心无力了。 肖霁垂眸思索片刻,继续问道:“卫国毕竟在不久前还是天子承认的霸主国家,是大陆上数得上的大国,我们和晋、陈二国就此瓜分了卫国的土地,倘若天子过问,我们如何应答?” 申暮羽轻笑,道:“联合晋、陈二国给天子回问责之信,我们三国乃是为了天子威仪不受诸侯侵犯方才发兵的,一番辛苦却得不到奖赏,反而得到了怪罪,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是……”肖霁连连点头,笑道:“臣下明白了。君上,已经到午膳时间了,臣下这就去为您传膳么?” 第164章 偏执 “先不急。”申暮羽状似不经意一般,轻声问道:“肖霁,我让你去查的,从昨日开始一直到现在,宫中可有任何一名形迹可疑的人逃走了么?” 肖霁看着申暮羽淡淡然不以为意的神色,却可以看出他对此事分外上心,问的分明是那位樱公主有没有依托一场大火脱身,就此逃离了。 他摇摇头,肯定地答道:“君上,臣下已经让人仔细查过了,就在我们打进来之后,有不少这国公殿里的侍从见过樱公主还在宫里,那个在殿顶上大骂您是狼子贼人的也确是她无疑,而且自从我们的人围住了整座宫殿群,就连一只鸟都没有飞出去,更遑论是人了。” 昨日申国军队打进来之后,申暮羽立即便让所有申国士兵分散开控制了整座宫殿群,就连宫墙之外也有人把守。 但是申暮羽等人到底是对宏城不够熟悉,宫殿群北墙和东墙之外又各有一段是复杂的民居,所以申国军队并没有注意到北墙之外的那条小巷子,也只不过是守住了比较空阔的南墙和西墙之外,连同所有的宫门罢了。 而卫樱也正是算准了这一点,才将出口设在后花园隐秘处的。 也亏得卫樱制造了一场大火顺利假死,还在之前便摸索着找出了一条能够避人耳目、直接走到迎福客栈里的路,否则这其中只要一环出了问题,她都无法顺利脱身。 申暮羽听着肖霁如此肯定的回答,在心里却仍旧不相信卫樱已经死了,或者说,他不愿相信那个心思通透慧黠的丫头会就此死去。 他垂眸沉吟许久,迟疑着说道:“我们是否有必要让士兵们搜查一下城中的民居和客栈……” “君上。”肖霁忍不住轻叹一声,道:“您说过我们这一路打过来最重要的是要收服人心,若是您真的让士兵们搜查全城的话,势必要惊扰百姓。而且有那士兵即便是浑水摸鱼,做出了一些袭扰百姓之举我们也不会知道,到时您这一路走来极力约束手下士兵的辛苦便要白费,岂非得不偿失么? “而且卫樱有九成的可能已经自焚在轻扬殿里了,您就算是遍寻全城也找不到她,何必做出这样有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 申暮羽的双眉在不觉间轻轻皱了起来,他垂眸沉默良久,低笑道:“罢了,却是我偏执了……” “……那便算了吧。” 最后的这一句话听来颇有些无力的感觉,是肖霁从来都没有自申暮羽口中听到的语气,他不禁一愣。 申暮羽则抬眸看向肖霁,脸庞上看不出丝毫情绪,轻笑道:“肖霁,你去帮我传膳吧。” “是,君上。”肖霁不再多言,规规矩矩地行礼过后,转身往殿外走去。 申暮羽注视着肖霁的背影不一会便走到殿外走的没影了,脸庞上渐渐失了笑意,显露出一丝惋惜的神色来。 他轻轻垂下眼眸,低声自语道:“真的……死了么?” “真是可惜,到最后我也没能看一看她的真面目。” “唉……” 第165章 善良的人 迎福客栈。 彼时乃是是未时过半,客堂里很多吃过午膳的客人已经陆陆续续离开,回房中休息去了。于是方才还热闹异常的客堂此时只剩下了寥寥几桌有客,安静了许多。 客栈里的店小二俱都正在众多空桌子上忙碌着将碗碟收起来,将桌子擦干净。 然只有易更除外。原本他来为卫樱送过茶水之后便要前去和同伴们一起收拾桌子,却被她叫住了而没有离开。 “萧木莹……”易更重复了一遍卫樱,不,应该称她为萧木莹了。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笑道:“客官您的名字倒像个女子的名字呢。” 萧木莹淡笑,她抬头认真地看着易更,由衷说道:“易兄弟,你真是个善良的人,谢谢你送给我的这碗汤饼,很好吃。” 易更挠了挠后脑勺,脸上不觉间爬上了一丝羞赧之色,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客官您别这样说,其实这一碗汤饼……真的是小店送的呢。” 这客堂中客人众多,为何就偏偏要送给自己一碗汤饼? 萧木莹情知这定是易更自掏腰包买来送给她吃的,却羞赧着不愿承认,心中不由越发感动。 “易更,易更!快过来帮忙了!” 正在这时旁边传来了一声招呼声,却是别的店小二忙不过来,偶然抬头看见易更正在与萧木莹说话,便出声唤了他一声。 “好,马上就来!”易更转头看向那个方向,扬声应道。 随即他回头看向萧木莹,匆匆道:“客官,店里有些忙,不能跟您说话了,小的先走啦!” “易兄弟,你等等!”萧木莹唤住易更,站起身自怀中拿出一枚银币递向他,含笑说道:“这是汤饼钱,多谢你特意为我送来一碗汤饼,此番情意,萧木莹永不会忘。” 易更惊讶地看着萧木莹递过来的银币,连连摆手道:“不必了,不必了。客官,这碗汤饼不值钱的,您怎能给我这么多钱,您还是快将钱币收起来吧!” 萧木莹笑着摇摇头,绕过桌子走到易更面前,将银币硬塞进了他的手中。她郑重说道:“一碗汤饼确实不值这一枚银币,但是你的情义却不是一枚银币能够衡量的。易兄弟,将银币收下吧,我先上楼了,再会。” “客官……”易更还待将银币还给萧木莹,但是萧木莹却躲开他的手,对着他笑了笑,转身向着通往二楼的木梯处走去。 易更神情不安地低头看看银币,再看看萧木莹渐行渐远的背影,一直迟疑许久方才将银币小心收好,跑到其他的店小二那里帮忙去了。 萧木莹行到木梯处踏上几阶阶梯,忽而想到二楼那间属于自己的客房是那么的空旷阴冷,便顿住了身形。她停顿许久,回身看过来,目光左右寻找片刻,定在了易更的身上。 她张开口,很想请这个善良的小少年和自己一起回客房,陪自己聊会天,好使自己不会孤零零地呆在空旷的房间中思念母亲,陷进悲伤的泥沼里无法自拔。 可是他看起来很忙,而且他与自己非亲非故,凭什么陪着自己度过这些孤寂而悲伤的时间呢? 良久,萧木莹默然回身踏上上一阶木梯,往二楼行去。 就在踏在木梯上一步步往上走的时候,萧木莹突然想到了两年前,她在云雾节上遇见的那个云国的卿瑾了,那也是个善良温和的人,若是此时他在这里的话,一定会愿意陪着她,给她一丝温暖的吧? 两年未见,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第166章 国土同化 其时乃是虞寿王十九年秋。 申国君申暮羽于九月初十日亲自带兵攻入卫国国都宏城,宣告着这一曾经的霸主国家就此陨落。 这是虞王朝建立以来第一个大国的陨灭,也昭示着,各个大诸侯国之间的混战厮杀不会太远了。 申暮羽在九月十二日的清晨带兵离开宏城,留下他手下的第一能臣肖霁忙碌着他吩咐的事情。 在肖霁的忙碌之下,原卫国国土及百姓与申国的同化一点点进行着,随着一个个郡的成立,一名名贤良郡守的上任,一条条新政令的颁发,原卫国百姓突然发觉,自己的家乡被申国占领并没有半点不好,反倒是曾经昏暗的政治开始清明,曾经严苛的刑法变得宽容,曾经繁重的赋税、徭役俱都被消减,身边的一切,都变得很好很好。 而且新上任的郡守也并非都是申国人,肖霁着手挑选的郡守也有原卫国的有才能之人,申国的这位右相,并没有在对待申国百姓和原卫国百姓时有半点偏颇。 于是原卫国的百姓很容易,甚至是很欣喜的便接受了申国对他们的统治,对于国土被攻占之后的同化,几乎可以说,没有比这次申国对卫国的占领做得再好的了。 而与之相应的,乃是申国多路兵马接下来所到之处,原卫国所有地界上的守军莫不是闻之便降,申国根本便没有再费一兵一卒,便以一国之力占领了原卫国一半的国土,剩下的一半则被晋国和陈国平分。 申暮羽带兵一直攻打到与晋国和陈国的军队遇见了方才为止,于十月初九日在原卫国的叶地宴请了晋、陈两国的领军大将。 其后申暮羽留下一些士兵守卫着他们占领下的原卫国土地,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后,在十月十一日回军,志得意满地径直归国去了。 只是大部分人并不知道,带领申国军队回国的只是国中一员大将,而申暮羽则带着寥寥十几名侍卫,在归国之前顺路往卓国而去,准备拜访一下卓国群山之中神谋谷里的那位悉谋先生。 在攻占了卫国一半土地后,申国陡然间成了大陆上国土最为广阔、国力最为强盛的国家,并且在申暮羽成功将所有盛产铁矿的土地尽数纳入国中的情况下,申国的国力还会以更快的速度发展,若无意外的话,他的称雄称霸之日,指日可待。 只是不知,费尽了心机自卫国国公殿里假死而逃的萧木莹,会不会成为申国的意外。 就在申暮羽带兵离开的第三日,肖霁便放松了宏城里的防卫,他只留下一些必要的人巡查城中安全,其余士兵尽数派到城墙上守城去了。 并且这一日宏城的四门在清晨时分按时开启,只除了城门旁守卫的不再是原卫国的士兵,而变成了申国士兵以外,其他并没有任何异常。 自清晨时分一直到日上三竿,当有人试探着穿过城门,只是得到了申国士兵们一些例行的盘查便成功出去了之后,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出城去办自己被耽搁了好几天的事情,尤其是一些行商最为焦急,陆续出城去了。 第167章 离开 萧木莹在三日的时间特意与迎福客栈里的几名行商混熟,跟在他们的身边并未得到申国士兵的太多盘查与半点怀疑,顺利出了城门。 这一天乃是九月十五日,暮秋时节。 萧木莹穿了一身黑衣装束,腰间悬挂了一把长剑,一头黑发梳成利落的发髻,头上戴着纱笠,纱笠上垂下一圈黑纱一直垂到脖颈,遮住了她的样貌。 她正将手轻轻放到长剑剑柄上,回身透过黑纱深深看了一眼远处的宏城。 良久后,她一言不发地转身,踏上了远离宏城的路。 这座城原本是她最讨厌的地方,是一座囚禁了她的牢笼。可是在这一刻,这里又成了她最眷恋的地方。 她在心里暗暗发誓,总有一天,她一定还会回来的,并且还是以卫国嫡公主卫樱的身份! 透过一层薄薄的黑纱,只见萧木莹苍白的小脸上神色沉静,一双明亮的眼睛失了往日里的明媚笑意,笼上了一层仇恨和悲愤所化成的黑色阴翳。 经历了如此一场变故,一颗十六岁的心就此失去了它应有的活力和欢欣,转而变得沉重、阴暗,一下下有力地跳动时,时时提醒着萧木莹国破家亡之恨、丧母之仇、更名改姓之辱。 这些仇恨,都被她算到了一个人的身上,那人的名字她这一辈子都再不会忘记。 申,暮,羽! 萧木莹踏在一条宽阔的道路上一步步往前走着,她背负着深重的仇恨,怀揣着复国报仇的志向,一步步远离了她的家乡。 在离开宏城之前,为了避免在城中遇见任何一个熟人认出她,她不敢在城中闲逛,所以她并不知道舅舅和哥哥的确切境况是什么,她只是在迎福客栈时听别人的议论,也不知那些话是真是假。 据说卫国的世子卫毅在申国攻入宏城之前的一个月前便离开了,不知去向,也不知生死。 卫国的所有朝臣全都被罢黜不用,叛国之臣季同方不知是何原因突然暴毙,御史萧文睿被罢免了官职,但是据说申国的右相肖霁对萧文睿还算礼遇,任由他留在原来的府邸中,并未将他驱离宏城。 而庶长子公子阳因其母易氏乃是陈国一位大臣的女儿,在申国围城的前几天提前得到消息,成功出逃,逃到了他们的母家陈国。 二子公子川在混战中被杀,四子卫景年幼,并且脾性温弱,对申国并没有什么威胁性,便和前卫国公,也就是如今的卫伯软禁在了一起。 关于卫毅的去向萧夫人并未与萧木莹说起,也不知是萧夫人有意如此,还是因为申国破城的那些天萧木莹一直忙于寻找逃跑的路线而太过忙碌的缘故,所以萧木莹不知道哥哥的去向和境况如何,现在的她,也无力去探查这些事情。 她只能祈祷着,萧夫人已经提前将卫毅送到了樟地,外公也顺利将卫毅送出去,避过了这场灭国之祸。 而萧家在此次的战乱中必定也会受到波及,萧木莹虽暗暗担忧,却并不知道萧家现如今到底变成了什么模样。 第168章 神谋谷 萧木莹在离开宏城之后,走到下一座城池里方才租了一辆马车,一路向西北而行,目的地乃是偏远小国卓国的一座山谷,世人称其为神谋谷的地方。 越是远离宏城,有可能会认出萧木莹身份的人便越少,但是她并未在路上多做耽搁,于二十天后来到了卓国境内。 卓国乃是偏远小国,地处在大陆的西北边缘,其北边是穷山恶水,西边是漫漫沙漠。相较于中原各国来说,其民风更为淳朴热情。 因为卓国并非什么国土肥沃的国家,国土的面积和国力虽只是中下,却一直没有受到过别国的攻打,国中百姓偏居一隅不知战争为何,再加上国君虽算不得什么贤君明主,却也是个不过多干涉百姓生活的无为之君,卓国百姓的生活倒也安稳无忧。 萧木莹来到卓国之后放慢脚步,感受到国中的风气时,忍不住幽幽一叹。哪怕她的君父也是个无为之君呢,卫国便不会落得个国破的下场,母亲不会身死,她也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嫡公主…… 越是这样想,萧木莹的心便越是痛了几分,她连忙甩甩头,将思绪转到了她的目的地神谋谷上。 她虽然在很久以前便听到过神谋谷的名号,并且在多番思索后决定前来神谋谷求学,一方面学得一身本事来增加自己的实力,一方面以时间来进一步淡化卫国嫡公主卫樱存在和陨落的痕迹,让一些认识她不深的人淡忘掉她的容貌。 但是她并没有贸然前去神谋谷,而是在距离神谋谷最近的一座城池里停下,准备打探一下神谋谷的情况。 若要打探事情,鱼龙混杂的客栈酒楼是最好的去处。 萧木莹结过车钱让马车离开,在这座名为碑城的城池里转过一圈,选定了一家最为热闹的酒楼醉归楼,施施然走了进去。 彼时正是午膳时分,萧木莹来到酒楼的一楼客堂里环顾一圈,好不容易方才寻到一张空桌子,走过去坐到了桌后。 “有没有人来招呼一下?”萧木莹将头戴的纱笠摘下放到桌上,露出了一张风尘仆仆的小脸,她左右看了看客堂里几名四处忙碌的店小二,扬声唤道。 店小二听到动静纷纷转头看过来,距离萧木莹这张桌子最近的一名店小二扬声应道:“客官您稍候,小的马上便过去!” 萧木莹闻言不再说话,她随手在桌上拿起一只倒扣的茶杯,自茶壶中倒出一杯水一饮而尽。 这壶中的水许是上一桌客人留下的,还很温热,萧木莹喝过一杯之后又接连喝了四杯,将壶中遗留的茶水喝完了方才作罢。 在这时伴随着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方才答话的那名店小二匆匆来到萧木莹的桌前,笑着问道:“客官您有什么吩咐?” 萧木莹随手将空茶壶递向店小二,吩咐道:“你们店里的特色吃食给我上两盘,再来一壶茶水即可,去罢。” “好嘞!”店小二接过萧木莹手中的茶壶,笑道:“客官您稍候片刻,饭菜马上便来!” “对了!”萧木莹唤住转身就要离开的店小二,扬声说道:“你们店里的上房可还有么?若是有便给我留出一间来。” “上房还有呢,小的这就去给您开一间去。”店小二应了一声,笑问道:“客官可还有别的吩咐么?” “没了,你去吧。”萧木莹摆摆手,随口应道。 “好。”店小二点头应下,脚步匆忙地转身离开了。 第169章 打听 店小二离开后,萧木莹将右手肘支在桌上,以右手托腮,转头四望着开始打量这客栈里的客人。 神谋谷在卓国北方的群山之中,虽说从这座距离神谋谷最近的城池到那里也要百八十里地,但是这碑城毕竟已经是极其偏僻的地方了。 然而萧木莹观察之后却发现,这宽阔的酒楼里几乎座无虚席,异常热闹。她细细打量过这里的客人,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和身边带着的行李,推断出这些人里行商居多,且多是做皮货生意的,想来是因为此地靠山,百姓们大都靠打猎为生的缘故。 就在萧木莹目光敏锐地观察着四周的时候,方才的那名店小二去而复返,他将一壶茶水放到了桌上,笑着招呼道:“客官,这是您要的茶水,饭菜很快就会做好端上来,还请您稍候。” 萧木莹收回目光抬眸看向店小二,只见这是一名年约十八九岁的少年郎,看他脸上得体的笑容和眼中略显沧桑的神色,便可知他定然已经在这店里干了许久,见多人来人往了。 “小哥,你先别忙着走。”就在萧木莹打量这名店小二的时候,他已经笑着点点头算是对她打过了招呼,转身就要离开,萧木莹连忙出声唤住了他。 店小二顿住脚步,笑问道:“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萧木莹伸手入怀取出几枚云国的铜钱递向店小二,淡笑道:“麻烦你,小哥,我向你打听点事情。” 店小二似是见惯了这样的事情,他并未推辞,接过萧木莹手中的铜钱低头看了看,随即抬头看向萧木莹,笑道:“多谢客官赏,客官,您是云国人么。” 萧木莹并未回答店小二的问题,而是直接问道:“小哥,这里离神谋谷不远了吧?” “唔,说起来也不是很近呢。”店小二答道:“不过您在北城门出了城,一直往北走个百多里地也就到了。” 萧木莹点点头,继续问道:“小哥,那你知不知道神谋谷里悉谋先生是怎么收徒的呀?” “客官原是想拜入悉谋先生门下么。”店小二的脸上现出了一丝恍然的神色,随即摇头说道:“那客官您来的可是不巧呢,悉谋先生三年开山门收徒一次,而且去年的秋天才收过一次徒,您若要拜入悉谋先生的门下,怕不是还要等到两年后呢!” “是么……”萧木莹垂眸思索片刻,抬眸看着店小二问道:“那么悉谋先生收徒的标准又是什么?” 店小二笑着答道:“悉谋先生收徒的标准可高呢,要经过文考、武考、兵法试验等等好几轮选拔,往往在每年参考的数百人里只会选出几个人,实在是苛刻的很了!而且若不是到了开山门收徒的时候,悉谋先生可是绝不会选徒的,以往有贵族子弟来了,想让悉谋先生行个方便,只是考校一下自己的本事有没有资格成为他的徒弟,他都不同意呢!” “这么难么……”萧木莹满脸深思地摆摆手,低声说道:“好,我知道了,多谢你了小哥,你去忙吧。” “是,那小的告退啦。”店小二含笑应下,转身快步走了。 徒留下萧木莹端坐在桌后,慢慢垂下脑袋,将满是深思的小脸隐藏了起来。 第170章 名震天下 因为客堂里的客人实在太多,当萧木莹的饭菜端上来时,已经是很长时间之后,只是她一直都在思索着自己的事情,并未注意到时间的缓慢罢了。 一名店小二用托盘为萧木莹送来了几样特色吃食,一一放到她面前的桌上,笑着招呼道:“饭菜都上齐了,客官您慢用。” “好。”萧木莹含笑应了一声,拿起筷子开始快速将饭菜塞到口中吞了下去。为了尽量将吃饭的时间缩短,她已经习惯于狼吞虎咽了。 不过一会,萧木莹便已经填饱了肚子,她结过饭钱又定下一间上房,看着时间还早,便出了酒楼,在城中闲逛起来。 萧木莹有心打探神谋谷的情况,在城里四处闲逛时都是往最热闹的地方走,在人堆里总是有意无意地将话题引到神谋谷上,然后通过隐晦的问话,得到了她想知道的所有信息。 神谋谷这个名号的创造者乃是世人称之为悉谋先生的一位谋略家,他原名为齐谪,是陈国人,少年时空有一身才学,却因不懂得阿谀奉承,辗转多国都碌碌不得志。还因为花光了借来的钱作为路费去各国求官,结果并未坐上高位发达显贵的缘故,他的邻里亲人都视他为不务正业的败家子。 于是在他厌倦了官场上的黑暗斗争之后,回到家又受尽了白眼和冷漠,一气之下离开家,来到卓国的群山中寻了个偏僻的山谷,就此隐居了下来。 后来齐谪在一次上山采药的时候救下了一名险些被饿死的孩童,看他无父无母的很是可怜,便将他养在了身边。 孩子慢慢长大,齐谪发现他颇为聪慧,便倾己所能将一身才学尽数教给了他。十年后,已经成年的孩子得到齐谪的应许出山,并很快便得到当代晋国公的赏识,一身谋略本事施展开来,震惊了世人。 那孩子便是齐鹏程,他是齐谪的第一位亲传弟子,在虞寿王七年的时候出山,至今历经两朝,仍旧在晋国得到重用,官拜国中左相之职。 齐鹏程的名号传开了,他的师父齐谪也名震天下,有许多人来到卓国群山里寻找齐谪希望拜其为师,齐谪干脆便在其中寻找优秀者收入门下,将自身所学倾囊传授。 齐谪的所有门徒出山后或是谋略之术极佳,或是领兵之能上乘,总能得到各国国君的赏识,纷纷登上高位,成为了大陆上举足轻重的人物。 如此一来,齐谪的名号便越来越响,慕名求学之人也越来越多。 于是他隐居的那座无名山谷渐渐热闹起来,世人还给山谷取了个名字,称神谋谷,齐谪也多了一个尊称,为悉谋先生。 时至今日,悉谋先生的门徒已遍布天下,且个个位高权重。 悉谋先生的名号传开后,就连各国的公卿贵族都开始将优秀子孙送来神谋谷,希求齐谪能将他们收入门下。 可是齐谪其人性情耿直,收徒时从来不看出身,只重才智。有那公卿贵族带着后辈子孙和贵重礼物前来,但若非是开门收徒之时,齐谪从不会考校他们的才智。 即便是到了开门收徒之时,公卿贵族的子孙若非才智超人者,齐谪也不会收入门下。 第171章 招摇 黄昏时分,萧木莹背着手缓步走在道路的一侧,走上了回醉归楼的路。 只见她深深的低着头,脑子里一边消化着今天听来的所有消息,一边思索用什么办法才能拜入齐谪门下。 在她听来的这些消息里,齐谪分明就是个软硬不吃的人,送礼他不会收,硬来的话,怕是他只要振臂一呼,世界各地都会有位高权重者各施手段,让那胆敢冒犯神谋谷的人付出惨重的代价。 这样的道理人人都懂,萧木莹自然也心知肚明,所以她想不出办法来,眉头便越皱越深,小脸上笼上了一层深深的忧愁之色。 直接去拜访齐谪定然是行不通的,莫说是萧木莹现在根本便没有财力弄来稀奇之物作为礼物送给齐谪,即便是她拿着凤毛麟角去拜访齐谪,他只怕是也不会买账。 在传言里那些各国的贵族子弟带着重礼去拜访齐谪,都未能使他破例,更何况她萧木莹? 那么……便等上三年么? 萧木莹对自己有信心,只要是齐谪开门收徒的时候,她便有把握能被齐谪看中收入门下。只是她身负着国仇家恨,哪里有三年的时间空耗在等待上? 萧木莹一边往前缓步走,一边不停思索着办法,一直到一轮夕阳彻底隐没的时候她终于回到了醉归楼前,在她踏上楼前的第一阶木梯时,身形突然一顿。 萧木莹在楼前停顿良久,在黑暗中只见她的眉头舒展开来,唇角轻轻一勾,轻扬一笑。 …… 翌日,晨。 萧木莹早早便起床,穿衣洗漱过后出了醉归楼,一路打听着往城中最热闹的早市上走去。 碑城的早市位于城南,在一条布满了商铺的长街上此时人流拥挤,摩肩擦踵的格外热闹。 萧木莹一身男装打扮,将长剑和包袱俱都放到醉归楼里并未带出来,只是在腰间悬挂了一只鼓鼓囊囊的钱袋,那钱袋随着她的走动不停左右晃动着,看起来好不招摇。 她走在早市拥挤的人流中,发现在这市集上除了售卖青菜、肉食、各种小吃的摊子以外,便是林林总总的皮货小摊了。 也许是有意招摇,萧木莹在集市上闲逛的时候出手阔绰,看起来挥金如土一般。除了她买来充当早饭的小吃以外,一条长街还未过半,她已经买了四件皮毛衣饰。 虽说此地靠山,人们多靠打猎为生,除了被行商收走的皮货以外,猎人们便多是将打来的猎物皮毛自己处理一下,拿来这早市上售卖,所以这里的皮货比别的地方要便宜许多。 但是萧木莹连眉头都没有眨一下便买来的四件皮毛衣饰却件件价格不菲,她甚至都没有开口讲价,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多花了不少冤枉钱。 故而不出意外的,萧木莹腰间那只沉甸甸的钱袋很快便被好几双眼睛盯上,在她身前身后不远的地方,也聚集起了好几名别有用心的人。 而萧木莹却完全都没有注意到那些人一般,仍旧背着手,招摇地往前走着。 第172章 小偷 萧木莹的身后背着四个小包袱,包袱包的不甚严,自缝隙里显露出了反射出淡淡光芒的上好皮毛。 她背着手走在拥挤的人流中,就算是已经掏出不少钱币,但仍旧还是沉甸甸的钱袋悬挂在她的腰间,在左右晃动的时候好似不小心便会掉下来,异常惹眼。 她却混不在意那钱袋一般,连看都不看一眼。 突然,有两名半大孩童在人群中一前一后地向萧木莹的方向跑来,他们之中前面的那个孩子一边往前跑一边嬉笑着撞开挡住了他的人,在此期间还不时回头对着他后面紧追不舍的孩子挑衅。 后面的那个孩子便追得越发起劲了,他大声地笑骂着“别跑!”二字,随后撞开人流紧追而来。 此时集市上很是拥挤,这两名孩童的打闹冲撞了不少人,惹来抱怨连连,街上便愈加热闹了。 很快的,两名孩童里前方的那孩子迎面跑到萧木莹的面前,在萧木莹还不及反应的时候猛然撞到她的身上,随即将她往左边一推,快速跑走了。 萧木莹被那孩子如此冲撞,顿时眉头一皱,她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正欲回头看时,又有一个孩子撞到她的身上,并且顺手推了她一把,将她推得一趔趄,险险没有跌倒。 那名随后撞到萧木莹身上的孩子并未多做停留,推开她之后,他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萧木莹在原地左右晃动了一下,双脚前后错开,险险稳住身形没有跌倒在地上,否则在如此拥挤的地方跌倒,她很有可能会被别人踩上几脚。 萧木莹沉下小脸,回身看向了两个孩子跑走的方向。她怒气冲冲地开口正待唤住那两个孩子,却突然发觉在一片喧闹混乱的氛围中,身边有那么一丝几不可察的尖锐声音响起,并伴随着一道寒光瞬间靠近了她。 萧木莹张开的口慢慢合上,唇边有一丝笑意一闪而逝。 她快速出手,在腰间钱袋的上方抓住了一只细弱的手腕。 萧木莹低头看去,只见被她牢牢抓住的手上捏着一枚寸许长的锐利刀片,看那刀片锋芒对准的,正是她的钱袋。 她邪邪一笑,目光顺着那细弱的手腕一直上移,看到了一张脏兮兮的、满含惊惧的小脸。 就在距离萧木莹不远的地方,一名家丁打扮的少年在胳膊上挂着一个篮子,正自满脸警惕地向着萧木莹处走来,当他看到萧木莹动作极快的出手抓住了那只细弱的手腕时,立时顿住了脚步。 他原本是负责接应那名偷萧木莹钱袋的小少年的,当那小少年得手后,立即便会把钱袋转移到他的篮子里,这是他们这些混混小偷最惯用的伎俩。 如今这少年透过人群遥遥看着萧木莹处,不可置信地看了一会,脸色难看地摇摇头,转身快步离开了。 手中的手腕剧烈地挣扎了几下,想要挣脱萧木莹的钳制,萧木莹却越发握紧了手,手指骨节渐渐发白。 她邪笑地看着那张脏兮兮的小脸,开口说道:“你这小家伙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偷到小爷我的头上?” 那是一名衣衫褴褛的小少年,看起来不过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他的身子孱弱消瘦,身上破破烂烂的衣衫遍布灰土,再加上一张脏兮兮的小脸,看起来就像是一名小乞丐一般。 第173章 狐狸眼睛 小少年挣扎了几下挣脱不了萧木莹的钳制,一双大眼睛里眼珠子灵动地转了几圈,小嘴一撇,可怜兮兮地说道:“小爷您大人有大量,便绕了小的吧,小的也是被逼无奈啊!若是小的不来这里偷钱,他们便要打死小的……小爷,您可怜可怜……” “行了!”萧木莹扬声打断了小少年的话,她淡笑道:“别在小爷这里装可怜了,现在我来问你几个问题,你若是能答上来我便放了你,但若是你答不上来的话,便别怪小爷我将你送交官府了!” 小少年沉吟不过片刻,便忙不迭点头道:“小爷您请问吧,小的若是知道的话,绝对不会欺瞒您的!” 长街上喧闹,身边人来人往的太过热闹,萧木莹可不想在这里问她的问题。 她左右看了看,牢牢拉着那小少年的手腕,拉着他穿过拥挤的人流,走进了一条小巷子里。 萧木莹往巷子里走了十几步,看着前方没有人踪,回身看时也看不到任何人影,这才收回目光看向小少年,低声问道:“你是不是一直在这一带厮混的?混了几年了?” “呃……”小少年灵动的眸子咕噜噜乱转,他顾左右而言他,支支吾吾地说道:“这,这个……” “给我说实话!”萧木莹沉下小脸,断喝道。 小少年身子一抖,被吓了一跳。他偷偷抬头觑着萧木莹小脸低沉、眼神冰冷,不敢再多做敷衍,便垂下脑袋,低声回答道:“小的从记事起便一直在城南这一带活动……” “抬头看着我!”萧木莹冷声说罢,压低了声音继续问道:“那你可识得神谋谷的人?” “神谋谷……”小少年迟疑着抬头看向萧木莹,吃不准她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并未立即回答。 萧木莹的小脸越发低沉,她拉着小少年便要往巷子外走去,边走边冷冷说道:“你既然回答的这般吞吞吐吐,便别怪小爷我心狠,这就将你送交官府了!至于小爷想知道的问题么,自然可以去问别人!” “别别别……”小少年用自由的左手拉住萧木莹的手腕,双脚用力贴在地面上,用整个身体阻止了萧木莹的脚步。 他惊慌失措地说道:“小爷您息怒,息怒!神谋谷的弟子每月都要来这里采买日用品,老大特意吩咐了要认准神谋谷的穿着打扮,不能招惹他们,所以小的知道谁是神谋谷的人!” 萧木莹闻声顿住了身形,她冷哼一声,回身看向小少年,冷冷问道:“那你告诉我,神谋谷的穿着打扮有何不同?” 小少年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忙不迭答道:“神谋谷弟子都在衣服的左胸口上用金线绣着一只狐狸眼睛!” “狐狸眼睛?”萧木莹皱眉问道:“你这小家伙不会是糊弄小爷的吧,若只是狐狸眼睛的话,岂不是谁都能绣么?” 小少年不敢有半点怠慢,答道:“狐狸眼睛谁都能绣,只是神谋谷弟子衣服上的狐狸眼睛都是用金线绣上去的,那可是货真价实的金线呀,小爷,寻常人可绣不出来吧。而且就算是有人有那个财力,也是不敢仿照神谋谷在衣服上用金线绣狐狸眼睛的,那可是冒犯了神谋谷的举动!” 第174章 岂不麻烦 萧木莹闻言,垂眸沉吟片刻,点头说道:“好,小爷姑且便信你一次。你说神谋谷的弟子每月都要来这里采买日用品,那他们一般都来几个人,每月的什么时候来?” “唔……”小少年想了一会,答道:“神谋谷的弟子虽然每月都来城里,但是日期不怎么固定,没准什么时候来,每次都是一个人。这个月已经有弟子出来过了,那是去年新进神谋谷里的新弟子。” “新弟子么……” 萧木莹沉吟着沉默下来,小少年也不敢开口说话,只是用一双鬼机灵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萧木莹的小脸,审视着她脸上所有的表情。 良久,萧木莹的小脸上神情一定,似是在心里打定了什么主意,她抬眸看向小少年,张开口正待说话,却只听一个粗犷豪放的声音响起,道: “哪里来的小子,竟然敢在碑城南市里动我猛虎帮的人?!” 萧木莹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巷子口处,只见有一名高大魁梧的大汉正在一名瘦瘦小小的小少年的带领下走来,在那两人的身后还跟着几名满脸凶神恶煞的男子。 萧木莹草草数了一下,发现这些走进巷子里的总共有七人,除了那个年岁不大的小少年和高大魁梧的大汉以外,剩下的五人年岁相当,大约在二十上下。 一看到那大步走来的七人,被萧木莹牢牢抓住的小少年立时大喜,他在惊喜之下甚至都忘了自己还在萧木莹的手里,便脱口而出,喜道:“胡老大,救我,快救我!” 萧木莹闻声转头看向那小少年,小脸阴沉,轻哼了一声。 小少年一吓,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那胡老大看了看小少年的模样,脸色不禁一沉。 七人步伐极快,不一会便走到距离萧木莹大约有丈许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胡老大站在最前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萧木莹,并未立刻开口。 在胡老大打量着萧木莹的时候,萧木莹也在打量他。只见他面色凝重,满脸思索的模样,且看这男子一脸的粗莽相,却分明是个聪明心细之人。 良久,萧木莹轻笑一声,放开对于小少年的钳制,双手前伸交握,对着胡老大见礼道:“在下萧木莹,阁下便是这南市里猛虎帮的老大么,幸会!” 萧木莹一经放开手,那小少年的眸子机灵灵转了一圈,立即便要跑向胡老大等人的方向。 岂知就在他的脚步刚刚迈开的时候,萧木莹已然未卜先知一般伸出右腿准确的横在了小少年的身前。 小少年没有料到萧木莹的动作,瞬间被她绊倒,狼狈地往前趴到了地上。 在小少年的惨叫声中,萧木莹淡淡踏前两步,右脚抬起,压在了他的后背上。 胡老大冷眼看着萧木莹这一番流畅的动作,目光不由一凝。 他双手交握对着萧木莹回了一礼,说出的话客气了许多,道:“阁下看起来眼生得很,定然不是本地人吧?” 萧木莹根本便不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自说道:“阁下来的正是时候呢,否则我还要让这个小家伙带我去见你,岂不麻烦?” 第175章 演戏 胡老大定定地看着萧木莹,皱眉问道:“阁下要见我作甚?” 萧木莹轻笑道:“我要委托你动用你帮派的力量帮我一个忙,至于价钱方面么,一切好说。” “是什么忙?”胡老大背起双手,神色低沉地说道:“只是我想请阁下先将你脚下的小峰放了,不知可否?” “好。”萧木莹点头说罢,抬起右脚,非常爽快地答应了胡老大的要求。 原本正苦着脸趴在地上的小峰愣了一下,连忙爬起来,连滚带爬地向着胡老大跑去,不一会便跑到他的面前,讪讪唤了一声“老大”,缩到他身后不吭声了。 胡老大转头横了小峰一眼,冷哼一声,回头看向萧木莹,沉声说道:“阁下想要让我猛虎帮做什么便请说吧,只是我们要先说好了,杀人放火的勾当,我猛虎帮可不接。” “放心吧。”萧木莹轻笑道:“事情很简单,我不过只是想要结识神谋谷的弟子,请你们来陪我演一出戏罢了。” “事关神谋谷么?”大汉眉头一皱,开口就要拒绝萧木莹,却见她慢条斯理地摘下腰间钱袋,自里面取出一枚她昨日顺路在钱庄里兑换的卓国钱币,将那枚圆形方孔的纯金卓国钱币上抛,又稳稳地接住了。 胡老大看着那一枚被萧木莹抛着玩的钱币和她手中钱袋里隐约闪出的金光,不觉间吞咽了一口口水,将拒绝的话也一并吞了下去。 他迟疑许久,艰难说道:“敢问阁下想让我们怎么做?” 萧木莹淡笑一声,扬手将手中那枚鸽蛋大小的金币扔向了胡老大,淡淡说道:“这枚是定金,事成后,另有十枚金元币奉上。” 大汉下意识接住了萧木莹扔过来的金元币,心中不由越发迟疑了。 虽说卓国的纯金钱币体积最小,若不计算抽取的佣金,单凭重量来兑换的话,一枚云国金币能够兑换五枚金元币。但是卓国地处偏僻,是盛产金银矿的量最小的国家,国中流通最多的是铜元币,一枚金元币等同于十枚银元币,十枚银元币又能兑换五百枚铜元币,相比于别国金、银、铜的兑换比例来说,不可谓不惊人。 对于碑城这个偏远小城里的一个小混混帮派来说,莫说是十一枚金元币了,哪怕只是这一枚金元币的诱惑力都算不得小。 胡老大在一番艰难的权衡之后,又忍不住回头看向他身后的众人,看到那七人俱都直直看着金币连连点头,神色更是一定。 他回头看向萧木莹,道:“阁下说罢,要让我们做什么?” 萧木莹将钱袋收口系到腰间,轻轻拍拍手,淡笑道:“你们要做得很简单,只要陪我演一场戏就好。” 大汉皱眉说道:“阁下莫怪我先将丑话说到了前头,我们这些在碑城里混的人最害怕得罪的便是神谋谷,我们陪你演戏没关系,只是我们先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并且还不能被神谋谷的弟子看见样貌,否则的话我们会立即停止行动的!若是坏了阁下的事情,我也只能说声抱歉了。” 萧木莹一幅成竹在胸的模样,轻笑道:“一切如你所说,你只管放心。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让神谋谷知道此事与你们猛虎帮有关,也绝不会让神谋谷弟子看见你们样貌的。” 萧木莹一边说,一边背着手缓步往前走去,她神情平淡地与猛虎帮的几人擦肩而过,淡淡说道:“若是你们还想要那十枚金元币的话,看到神谋谷的弟子了立即去醉归楼找我。天字七号房,萧木莹。” “好。”大汉应了一声,与身后的七人先后回身看向萧木莹淡然自若的背影不一会便消失在了巷子里,相视面面相觑。 第176章 仇恨 时间悄然而过,转眼间,已是十一月。 萧木莹除了在刚来碑城的那几天去城中逛过以外,近二十几天以来几乎没有出过醉归楼,她整天整天的闷在房中,因为无事可做,她便总是枯坐在一张椅子上呆愣愣地看着窗外的天空,然后在安静中想起卫国,想起母亲。 于是深切的仇恨日日夜夜笼罩在她的心头,使她的性子越来越阴郁,眼睛也被越来越厚的阴翳遮住,再也看不到半点阳光。 这一日乃是十一月初二日,萧木莹静静的坐在窗前,透过大开的窗子只见外面天气晴好,一缕金灿灿的阳光自窗外照进来,毫不吝啬地洒在萧木莹的身上,却驱不散她心中的一片寒凉。 萧木莹感受着迎面吹来的微风,眼睛轻轻眯起,因为太长时间没有说话的缘故,嗓音有些沙哑,低喃道:“唔……天凉了呢,现在是……” 她的眉头轻皱,在心里盘算良久,迟疑道:“现在应当已经到十一月了吧。” 萧木莹的心思一转,忍不住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还能在这样晴好的天气里去找母亲,然后跟她在凤鸣殿的后院里一起晒晒太阳。 那时天气晴好,轻风微凉,她们相对坐着一起品茶闲聊,日子好不惬意。 想到这里,萧木莹的眉头紧皱起来,心中剧痛。 她用力地甩甩头,努力想要将脑中那温馨的画面挥散,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片刻后,萧木莹豁然站了起来,她的小脸煞白,开始不停地左右踱步,试图将那使她几乎窒息的心痛感觉甩掉。 越是想要忘记心痛,心痛的感觉便越是强烈,不管萧木莹将思绪转到什么事情上,都无法不去想母亲的音容笑貌。 然后那么一个越来越深刻的念头便化为悲伤,开始肆无忌惮地侵蚀着她的心—— 母亲已经死了,在今后的岁月中,她都再也见不到那个温暖的人了…… 萧木莹突然满脸恐惧地顿住了脚步,这些日子以来,对于这种被悲伤所淹没的窒息感,她再清楚不过,也真的不想再深陷进悲伤的沼泽里无法自拔。 萧木莹顿在原地沉默片刻,大步往房门处走去。 她很快便走到门前,打开门出了客房。她甚至连门都没有回身去关,便转道走向了木梯的方向——那个隐约有鼎沸人声传过来的地方。 萧木莹的步伐甚急,不一会便走到木梯处,蹬蹬蹬蹬地下了楼,来到了一楼客堂里。 彼时是午膳时分,客堂里正是喧闹的时候。萧木莹停在楼梯前转头四望,看到的是一张张带着欢笑的脸庞,在刺目的阳光下那些人都笑得那么开心,在她看来有那么一丝不真实感。 只是热烈的欢笑声和谈话声终于驱散了萧木莹心中的悲伤感觉,她轻轻舒出一口气,迟疑着往前方走去。 因为她那个结交神谋谷弟子的计划,为了不让自己的样貌太过频繁的出现在城中人的眼前,萧木莹这些天几乎从未出过客房,连一日三餐都是让店小二送到她的房里。 如今她为了逃避独自一人时的悲伤感觉下了楼,想了想,干脆便在一楼客堂里吃饭算了。 第177章 打扰了 因为是午膳时分的缘故,此时醉归楼的一楼客堂里几乎座无虚席。 萧木莹走进人声鼎沸的人群里,一边躲避着离席站起来占了过道的客人和在众多桌子间穿梭的店小二,一边缓步往前走着,东张西望地寻找有没有一张空桌子。 突然,萧木莹缓慢向前的步子顿在了两张桌子之间的狭窄过道里,只因她隐约听到了她左手边这张桌后的客人好似是说了“咱们申国君”这么几个字。 萧木莹顿住身形仔细倾听片刻,从口音上辨别出那说了“申国君”的人似乎就是申国人,而且他正在与别人讨论的,正是申国的事情。 萧木莹的眼中有深沉的恨意一闪而过,接下来,她强迫自己现出一丝和善的笑意,往左边转过身,笑着扬声说道:“两位,打扰了。” 只见那桌后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人正在高谈阔论,另一人则认真地倾听着。如今他们听到萧木莹的声音后俱都抬头看来,那名方才正沉默倾听的男子疑问道:“怎么了,小兄弟?” 萧木莹脸上的笑容里含着一丝赧意,道:“真是不好意思,小弟实在是找不到一张空桌子了,不知两位兄台能否容小弟在你们这里吃饭呢?” “当然可以。”方才答话的那人爽快地应道:“出门在外的都不容易,小兄弟,你只管坐下吃吧。” “多谢兄台。”萧木莹拱拱手,顺势在她前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萧木莹坐下后扫了一眼桌上的菜,随即含笑说道:“两位兄台大度,小弟也不能小气不是。今日的饭小弟请了!” “不必了,不必了。”那人连连摆手道:“小兄弟你太客气了,只是让予你桌子一角让你吃个饭罢了,怎么还能让你破费呢?” 萧木莹摇摇头,转头巡视了一番,对着一名店小二的方向扬声唤道:“小哥,能否过来招呼一下?” “好,客官稍等!”小二听到萧木莹的声音,连忙转头看过来,扬声应了一声。 萧木莹回过头来,左右看看桌后的两名男子,拱手问道:“还未问两位兄台高姓大名,可是这卓国人么?” 方才答话的那人拱手回了一礼,笑着应道:“在下免贵姓黄,名黄肃,在下并非卓国人,乃是申国人士。” 萧木莹含笑点头应了一声,将目光转到了另外一人的身上。 此人正是方才说出“咱们申国君”这么几个字的人,他约莫着三十岁上下,与黄肃一样,看他一身的打扮应当也是行商。 只见他对着萧木莹拱拱手,笑道:“小兄弟叫我樊广就是,我和黄肃都是老乡。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又是哪里人士呀?” “小弟名叫萧木莹,是……”萧木莹迟疑一瞬,笑道:“是文国人。” 他们这里正说着话,一名店小二已经含笑走了过来,笑着招呼道:“不知三位客官有什么吩咐?” 萧木莹转头看了店小二一眼,随即回头看向黄肃和樊广二人,笑道:“黄兄、樊兄,小弟是第一次来这里,不知怎么点菜,还是两位兄长来点吧,不必为小弟省钱,两位兄长尽管点些好的就是!” 第178章 年轻有为 樊、黄二人对视一眼,黄肃笑着说道:“萧兄弟是个豪爽人呢,既然这样,我二人便不和你客气,恭敬不如从命了!” 萧木莹轻笑,道:“两位兄长请吧。” 樊、黄二人对着萧木莹点头应了一声,樊广没有开口,黄肃则抬头看向店小二,又点了几样菜和一坛酒。 小二一一记下黄肃点的菜之后便离开了,萧木莹转头看看喧闹的客堂,笑道:“今日的客人这么多,我们的酒菜定然要等一些时候吧。” 樊广笑着应道:“萧兄弟若是不嫌弃,可以先吃一些桌上的菜呢。” “樊兄既然这样说,小弟可就不客气了。”萧木莹轻笑一声,随手拿起一双干净的筷子,夹起一筷子樊、黄二人吃剩下的饭菜,放到口中吃了起来。 萧木莹如此举动让樊、黄二人顿觉亲切,那对于陌生人的戒备感一下子消去了大半。 萧木莹一边咀嚼着口中食物,一边含糊说道:“两位兄长原来是申国人么,小弟一次也没去过申国,也不知你们申国是什么模样呢。对了,小弟前些时候听说你们申国打了个漂亮的大胜仗,将卫国国土占去了大半,真是厉害。” 樊广取过一只杯子为萧木莹倒了一杯热茶,笑着应道:“可不是么,不过这还要说我们申国君厉害了,我们申国君不但占领了原卫国的大半土地,而且轻轻松松就将原卫国的那些土地和我们申国同化了。 “现如今有很多原卫国人搬到了我们申国的城池里,也有很多申国人搬去了原卫国的土地上,据说那些申卫两国人都有的城池里相处的很融洽,像是原本就是一国人一样!” “是么?”萧木莹勉强维持着面上的笑意,低下头时,脸上有一丝掩饰不住的恨意一闪而逝。 原卫国、原卫国人。这样的称呼在萧木莹听来,着实刺耳。 “有这样的成果还不是我们申国君和右相大人的功劳么!”黄肃的脸上带着深深的敬佩,道:“你看陈国和晋国攻占的那些原卫国土地上,百姓的反抗和暴动此起彼伏,陈晋两国忙着用武力镇压暴动,打得正热闹呢!” 萧木莹抬起头来,左右看着黄肃和樊广两人的脸上俱都带着的崇敬之情,便可知申暮羽在国中是如何得人心了。 “你们申国君……”樊、黄二人都说到这份上了,萧木莹若再不出声附和便显得有些反常了。她强忍下心中涌动的恨意,淡淡道:“的确是年轻有为。” 因为萧木莹将话题带到了申国君的身上,樊广自然便想起了他一开始所说的那些被萧木莹打断的话,他笑着说道:“萧兄弟过来之前,我正跟黄兄说起我们申国君迎娶夫人的盛事,就在今年秋天申国君亲自带兵攻打原卫国之前,那一天我们凌城里挂满了红绸,申国君大宴全城百姓,城里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宫殿外还有舞乐,真真是热闹极了! “黄兄这几个月一直在外面没有赶上参观这一盛事,这不,一见我便急着让我给他讲讲呢!” 第179章 兰小姐 秋天的时候…… 萧木莹垂眸沉吟片刻,想起那时卫国正在大旱,她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如何让卫国度过旱灾上,并未关注别的事情,也没有听到申暮羽高调迎娶夫人的事。 此时她闻听此言,眼睫轻轻一颤。 她实在是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于是她垂眸思索了一会,将那五味陈杂的感觉尽都归结于深切的愤恨。 她国破家亡,处境凄惨。他却高调迎娶夫人,软玉温香的好不快哉! 黄肃满脸惋惜地说道:“我没有赶上这一盛事实在是太可惜了,樊兄快点再说说,正好让萧兄弟也听一听!” 樊广嘿嘿直乐,得意道:“兄弟我实在是运气好,那些天恰好听到了君上娶妻的时候要大办的消息,便将事情推了推,参观完这一盛事才启程去了别的地方。” “呵呵。”萧木莹淡笑一声,轻笑着问道:“如此说来,樊兄可真是好运气了。你们申国君娶妻的事情小弟我是刚刚才听说,不知申国君迎娶的是那位小姐呀?” 樊广转头看向萧木莹,应道:“是我们申国左相大人的嫡二小姐,我们申国君在刚刚当上国君后不久便将这位嫡二小姐迎进宫了,只是那时君上和原卫国的嫡公主还有婚约,二小姐便只能当侧夫人了。” “说起来……” 黄肃的话说到一半,只听得店小二的声音打断了他,扬声道:“三位客官久等了,这是您的酒菜!” 萧木莹和樊、黄二人同时转头看过去,只见店小二的托盘上放着一只酒壶和三盘冒着热气的菜肴,他稳稳走过来将酒菜一一放到萧木莹三人的桌上,笑着招呼道:“三位客官慢用。” “好。”萧木莹含笑点点头,道:“多谢你了,小哥。” “客官您客气了,若是您没别的吩咐,小的告退。”店小二笑着说罢,转身匆匆离开了。 萧木莹将店小二跟着酒菜一起送过来的三只酒杯分别摆放在樊、黄二人和她自己的面前,往三只杯中全都倒满了美酒,端起自己的酒杯,笑道:“来,小弟敬两位兄长一杯!” 樊、黄二人闻言举起酒杯,先后笑着应了一声,举起酒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萧木莹同样喝光了杯中美酒,她低下头来,左右看了看樊、黄二人搁在桌上的空酒杯,笑道:“两位兄长好酒量!” 黄肃笑着应道:“萧兄弟的酒量也不错么!” 萧木莹拿起酒壶开始往酒杯中倒酒,她的脸上一直都带着笑容,只是若仔细看便可以发现,她的眼中一片寒凉。 三只酒杯都倒满之后,萧木莹轻轻将酒壶放到桌上,状似不经意一般,笑问道:“对了,黄兄刚刚要说什么?” “唔……”黄肃想了一会,道:“我方才是要说我们左相大人的嫡二小姐呢。” 萧木莹轻笑着问道:“嫡二小姐?她怎么了?” 黄肃满脸赞叹地说道:“萧兄弟没有听说么,我们申国的这位兰小姐长得是样貌绝美,又天生聪慧,蕙质兰心,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作画高绝,作诗更是一流!她不仅是有名的才女,还是申国第一美人,我听说有好多国家的公卿贵族都来左相大人的府上求亲,可是兰小姐偏偏只喜欢君上一人,非君上不嫁呢!” 第180章 谪仙 “是么?”萧木莹淡淡应了一声,眸中有一丝异样的光芒一闪而逝。 樊广接话道:“是啊,我听说君上和兰小姐从很小的时候便两情相悦了,所以兰小姐才会放着别的公卿贵族的正妻不做,偏偏要入了君上的后宫,甘愿当一个侧夫人。” 萧木莹说不出是为什么,可是心里那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是因为听不得申暮羽过得好么?是因为痛恨他当初去宏城求亲时的别有用心么?是因为不耻于他明明有心上人,还要为了达到目的而亲去宏城求娶自己的行为么?还是…… 听不得那“两情相悦”四个字。 萧木莹很快便反应过来自己在这个时候不应该沉默,她低下头掩唇轻咳了几声,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了。 她的唇边漾开一抹轻笑,淡淡说道:“如此说来,你们申国君和兰小姐可真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说来真真是一段佳话呀!” 樊广笑着应道:“可不是么,不过这还要多亏了原卫国嫡公主的一纸退婚书呀,若不是她不识好歹退去了和我们申国君的婚约,我们申国君也不能娶兰小姐为夫人呢!” 萧木莹的眼神一冷,眼中笼罩的一层灰暗阴翳,越发阴沉了。 只是她唇边的笑意如常,点头应道:“是啊,这件事情我也听说了。” 萧木莹不愿再聊这个话题,她举起酒杯,笑道:“来来来,两位兄长再饮一杯!” “好,来!”樊广笑着应了一声,与黄肃同时举起酒杯和萧木莹的杯子碰了一下,三人仰起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接下来萧木莹几次有意无意的将话题引到申暮羽的身上都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便开始热情地劝樊、黄二人饮酒,一时间三人推杯换盏的格外热络。 樊、黄二人吃饭的时候毕竟比萧木莹早了许多,就在这客堂里的客人一桌接一桌相继离开的时候,他们二人口称吃饱了,要去外面逛逛淘点皮货,萧木莹便含笑起身将他们送走了。 此时萧木莹也已吃饱,她只是想到楼上那间属于她的房间是那么的孤寂冰冷,便决定再坐一会。 一桌桌的客人相继吃饱了饭离开,方才还异常喧闹的声音便渐次低了下来。 萧木莹独自一人坐在桌后垂眸自斟自饮,脑中不停回想她的国破家亡和申暮羽的高调娶妻,在心渐渐冰冷的时候,一双眸子已是冷若冰霜。 正在这时,有一个轻浅好听的声音响起,听来似是正在吩咐什么人,道:“你们都坐下吃饭吧。” 接着便是一个整齐的应答声,道:“是!” 已微醺的萧木莹抬眸看过去,看到了一位白衣男子。 只见那人身姿挺拔如松,样貌俊雅如玉,一身白衣胜雪,翩然如同谪仙一般。 萧木莹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名随意寻了个空桌子坐到桌旁的白衣男子,下意识认为是自己看错了,接下来,甚至以为自己就在梦中。 第181章 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将他千刀万剐!!” 接下来,这样一个血腥的念头占据了萧木莹的所有意识,被酒液麻痹的心神有些模糊不清,萧木莹差一点便隐忍不住自己冲过去杀了那个白衣男子的冲动。 然下一刻,那名坐在了靠窗处一张桌旁的男子不经意间看向她,他那满脸云淡风轻的浅笑突然敲醒了萧木莹一片混沌的意识,她陡然反应过来,深深低下头,将染了仇恨凶光的眼睛藏了起来。 于是申暮羽的目光自萧木莹的身上一扫而过,并未看清她的脸庞,他看到的,不过只是一名低着头的黑衣小少年而已。 萧木莹还不算太醉,再加之申暮羽的到来使她瞬间升起了满满的戒心,微醺的意识很快便清醒。 她深深低着头,神色凝重的皱眉思索道:“那个混蛋为何会在这里?难道,他是为我而来的么……” “不,别慌,既然我的假死很成功,那么他应当相信卫樱已经死了,自然不会千里迢迢追到这里来,那么……是神谋谷么?” 萧木莹强迫自己将心中翻涌的恨意深藏起来,使得脸上的神情不会过分冰冷,就这样一直过了良久,她终于平静下来。 她并不去看申暮羽的方向,只是垂眸看着桌上的饭菜,又自斟自饮了好几杯,方才决定起身离开这里。 就在萧木莹身形一动准备站起身的时候,突然有一串轻快的脚步声跑进了客栈里。 萧木莹抬眸看过去,却是一名穿着打扮破破烂烂、小脸脏兮兮的小少年一溜烟跑了进来,他来到客堂里左右巡视一圈,看到萧木莹时眼睛一亮。 这时萧木莹也已认出那名小少年,她没有等着那小少年开口,便先一步给他使了个眼色。 小少年很机灵,他连忙将目光自萧木莹的身上转开,又在这客堂里左右巡视了好一会,小脸上现出了一丝失望的神色。随后他不待客栈的小二开口赶人,转身跑了。 而萧木莹若无其事地看向桌上的饭菜,随意夹了一筷子菜放入口中咀嚼了几口,方才扬声道:“小二,结账!” “好嘞,客官稍候!”一名店小二听到萧木莹的话,快步跑到柜台后取了账本翻找起来。 独自一人坐在桌后,正自点了几样饭食静静等候上菜的申暮羽被萧木莹的声音所吸引,下意识看向了她。他隔了几张桌子遥遥看着萧木莹的小脸,确切的说,应该是看着她的眼睛。 一直到萧木莹和店小二结过了饭钱站起身的时候,申暮羽方才收回了目光,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低下头,摇头淡淡一笑。 而萧木莹努力使自己的表情平静如常,不急不缓地往客栈外走去,直到她踏出了两扇大开的门,都没有再看申暮羽一眼。 萧木莹走后,申暮羽微微低头看着桌面,纤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他含着笑意的眼睛。 因为方才的那个黑衣少年太像他曾经在云雾节上见过的那个假小子,所以他的思绪又一次回到了那一年的月圆夜,灯火和月光交织下的缘定迷宫里,那个蛮不讲理的女子。 第182章 找人 就这般想着想着,申暮羽突然便有些后悔起来,后悔那天在缘定迷宫里偶遇那假小子的时候没有好好和她说话,偏要争强好胜惹恼了她,以至于到后来都没有与她交换身份和籍贯。 那时她又戴着面具,申暮羽便只是记住了她那一双鬼精灵的大眼睛,并不知她的容貌为何。所以自从那天的云雾节过后,申暮羽屡屡想起她,想再见见她的欲望越来越强烈,却千难万难再见她一面。 如此过了一会,申暮羽的脸上划过了一抹决定了什么事情的神色,他抬眸看向坐在旁边桌后的一名侍卫,轻声唤道:“小武,过来。” “是。”那侍卫听到唤声连忙应了一声,站起身走到申暮羽的旁边,低声问道:“您有什么吩咐,君上?” 申暮羽并未抬头看他,而是垂眸看着桌面,轻声吩咐道:“以我的名义给肖霁传一封信,让他帮我找找一个叫萧木的人,你告诉他,是十七年的云雾节上我和他一起遇见的那个萧木。” “是,公子。”侍卫恭敬应下,随即问道:“只是不知那位萧木是哪里人氏,是男是女,年岁多大,需要在信里和肖大人说清楚么?” “我不知道她是哪里人。”申暮羽转头看向窗外,轻笑道:“肖霁是见过那个萧木的,你只需告诉他那是个女扮男装的假小子即可,让他尽力去找吧。” “呃,是。”侍卫愣了一下,点头应了一声。 没有籍贯,单凭一个名字和性别来找人的话无疑是大海捞针一般,更何况申暮羽连样貌都说不清,肖霁更加不可能知道萧木的样子。 申暮羽却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下达的命令有多难一般,神情平静地看着窗外,正看见萧木莹背着手自街道的另一侧走过,不一会便走了过去。 申暮羽的目光一直定在萧木莹的身上,直到再也看不见她,方才收回了目光。 他以单手托腮,窗外的阳光照进来,毫不吝啬地洒在他的脸庞上,照亮了一丝轻浅的笑意。 只听他轻声开口,含笑低喃道:“方才那人的眼睛和打扮倒是像极了那个假小子,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是女扮男装的呢?……” 而萧木莹出了客栈来到热闹的街上,状似不经意一般左右观望了一会,走下三阶石梯,转道走向了左边。 她途经客栈大开的窗子,知道坐在窗边的申暮羽一直在看她,心中不免多了一丝戒备和紧张。只是她很好的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面无表情地走过,并未让申暮羽看出半点不对。 萧木莹很快便走过了申暮羽旁边的那扇窗户,大约往前走了百余步,自街旁的一个小巷子里突然走出了一个穿着打扮破破烂烂的小少年,那小少年与萧木莹走了个照面,根本便没有看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调说道:“那人出现了。” “我知道了,让胡老大带人去北城外等我。”萧木莹的脚步并未有片刻停顿,丢下这么一句话之后与小少年擦肩而过,缓步走了。 第183章 山贼 出了碑城的北城门,有一条古道一直往北方延伸而去,通过一座座村庄小镇,直通向卓国北方边境的群山之中,那个神秘的山谷里。 在远离了碑城十几里后,古道旁边开始出现绵延的矮山,山上生长着杂乱的草木,并不是适宜人居住的地方,所以这一段大约有四五里长的道路两边并没有村落。 也因为人烟稀少的缘故,这一段路成了山贼最喜欢埋伏的地方,为了辛苦挣来的钱币和买来的货物不被打劫,行商们经过这里时时常结伴而行。 彼时乃是午后时分,去山里购买山货的行商在清晨便已经经过这里往北方去了,而且不到黄昏时分大都不会回来,这段路上正是人流稀少的时候。 温暖的日头悄悄移动着,映照在古道上,照亮了开裂的黄土地面。 伴随着一阵轻浅的脚步声,有一名青衣男子转过一个弯,走上了这一段最易埋伏山贼的古道。 只见那男子个子很高,身形瘦弱。他生的眉清目秀,一双厚薄适中的双唇唇角微微上挑,使得他没有表情的时候都像是在笑着一般,模样温和和善。 他的身后背着一个两尺高的背篓,里面装着用油布细细包了起来的肉食,几套成衣和皂角、巾帕等等各种各样的日常用品,几乎装满了背篓。 满满一背篓的东西应当有些重量,青衣男子用双手握住背篓的肩带方才减轻了一些肩上的重量。 此时这一段大约有四五里长的安静古道上只有他一个人,这样落单的人影是最易招惹山贼来劫的,可是他的脸上却看不出半点惧色,脚步也没有加快的意思,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 当青衣男子走到一座草木茂盛的矮山旁边时,伴随着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突然有一名名黑巾蒙面的男子先后自杂草后站起身,跳到古道上,将青衣男子团团包围了起来。 如此变故使得男子的脚步一顿,他愣了一下,转头四望地打量着将他包围起来的十几名黑衣男子,脸上颇有些不可置信的感觉,皱眉疑问道:“诸位这是?” 这时,最后一名身形高大魁梧的蒙面男子自矮山上跳了下来,他缓步走到黑衣人的最前方,声音有些沉闷,应道:“小子,我们弟兄守卫古道不易,还请你留下一些钱财来犒劳犒劳弟兄们,让弟兄们能吃顿饱饭,喝顿好酒!” 说什么守卫古道,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可是这些人所干的,分明便是拦路打劫的事情么。 青衣男子自十几名蒙面人的身上收回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胸处,只见在那里的衣衫上用金线绣着一只活灵活现的狐狸眼睛。 也就是说,他并没有穿错衣服,将没有神谋谷标志的衣服穿出来。 确认过衣衫上的狐狸眼睛后,男子抬头看向方才说话的那名身形高大魁梧的男子,声音温浅,疑惑道:“难道诸位看不出在下是什么人么?” 那高大男子嗤笑一声,不屑地说道:“老子看不出你是什么人,也不想知道你是谁。老子只是想要一些过路钱罢了,你若识相乖乖将身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了,老子便放你平安无事地离开,否则的话,你可别怪弟兄们的兵器不长眼睛了!” 第184章 临危不乱 青衣男子垂眸思索片刻,认为自己可能是遇见新来的山贼了。 他想了想,抬眸看向那名身形高大的蒙面男子,温声说道:“那么在下还是先自我介绍一下吧,在下乃是神谋谷弟子,名叫耿奕阳。不骗诸位,在下带出来的钱已经尽数采买日用品,身上已经没有钱财了。” “哼!”对于神谋谷的名号,那高大男子却是半点都不以为意的模样。他冷哼一声,寒声喝道:“你说没钱便没钱了么?弟兄们,给我好好搜搜他的身,将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给老子抢了来!” 这些蒙面人竟是连神谋谷的名号都不惧么? 耿奕阳眉头轻皱,他左右看看那快速欺近他的十几人,脸上的神情不见半点慌乱,扬声断喝道:“诸位且慢!” 闻听到耿奕阳的喝声,十几名蒙面人下意识顿住了脚步,他们停下后三三两两地对视一眼,随即俱都将目光放到了那名高大男子的身上。 高大男子还没有任何反应,耿奕阳便率先开口了,淡淡说道:“诸位可能是没有听过神谋谷的名号,那么在下可以告诉你们,神谋谷的悉谋先生乃是当世的谋略奇才,他老人家门下高徒遍布在大陆诸国之中,并且个个身居高位,是其国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单单只说咱们卓国里,当朝御史大人便是悉谋先生的门徒!” 也不知是不是耿奕阳的话吓住了那十几人,此时他们正纷纷将目光转到耿奕阳的身上,一时间并没有任何动作。 耿奕阳看着他们的反应,满意地轻轻点点头,继续说道:“而在下不才,在去年被悉谋先生看中,成了先生门下的弟子。若是诸位一意要与在下为难,岂非是不将悉谋先生放在眼里么?到时只需先生一句话,整片大陆上都不会再有诸位的容身之地,哪怕是诸位现在用面巾遮住样貌呢,先生也绝对有千百种方法将诸位找出来!” 十几人全都用黑巾蒙住了脸庞,所以耿奕阳完全看不到他们的神情,但是他垂眸观察着那十几人的双脚,发现有七八人俱都无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片刻后,耿奕阳抬眸看来,温声开口说道:“而且在下今日出山乃是为了采买日用品,出来时管家交予在下的钱币已经尽数买成东西了,诸位就算是将在下杀了,也找不到任何钱财,何必非要与在下为难,与自己为难呢?” 在耿奕阳和十几名蒙面男子旁边的矮山上,一丛能够容人藏身的枯黄杂草之后,萧木莹蹲在地上,透过杂草间的缝隙静静看着古道上的景象。 她看到这里,低声自语道:“不愧是悉谋先生选中的弟子,头脑清晰,临危不乱,三言两语便几乎化解危机,不简单呀。” 这时她低头观察着猛虎帮胡老大的样子不大对,他正东张西望地看着他带出来的那些人,并且身体紧绷、双拳紧握,右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开始缓缓往后退,分明是已经萌生了退意。 第185章 冲昏了头脑 萧木莹眉头一皱,她在身边左右寻找片刻,捡起一块石头扬手扔下去,准确地扔到了胡老大的头上。 那高大男子此时正是惊惧的时候,又乍然被石头一砸,下意识抬头看向了萧木莹藏身的地方,萧木莹便看清他的眼睛中溢满了惶然的神色。 胡老大原本便不想招惹神谋谷的人,却又抵挡不了萧木莹那十枚金元币的诱惑,硬着头皮和她来到这里埋伏下来,在萧木莹再三保证过神谋谷弟子绝对不会认出他们的样貌,并且也绝不会在事后找他们麻烦的情况下方才拦住了耿奕阳。 可是耿奕阳的话顺利提醒了胡老大悉谋先生是多么的神通广大,让他在心里认定,哪怕是他黑巾蒙面呢,只要是悉谋先生想,便绝对能够查到他的头上。 到了那时,他必将生不如死。 胡老大下意识抬头看了萧木莹一眼便很快反应过来,连忙低下了头。只是他的额上细密的冷汗和右脚的缓慢后退昭示着,他仍然想要退走。 虽然胡老大只是往高处看了一眼,耿奕阳便瞬间随着他的目光看了上去。 就在胡老大抬头看来的时候,萧木莹便已然矮下身子,尽可能将自己的行迹掩藏了起来,她转头看着耿奕阳随后满脸审视地看了过来,不由大是恼怒。 “这个蠢货!”在耿奕阳审视的目光中,萧木莹的眉头越皱越紧,忍不住低声怒骂了一句。 好在耿奕阳看了一会也看不出什么异常,他便低下头来看向胡老大,声音依旧温和,继续说道:“所以诸位还是现在便离开吧,在下可以跟你们保证,只要你们现在离开了,在下绝不会再找你们的麻烦,在下权当今日根本便没有见过诸位。” 十几名猛虎帮的人先后将目光转到了他们老大的身上,那高大男子转头看了看他们的目光,知道他们也想退走了。 他张开口正要下令撤退,却突然想起了就在方才,他在矮山上看着他们猛虎帮的这十几人已经通通跳到古道上了,他马上也要跳下来的时候,萧木莹低声和他说的那句话。 “胡老大,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在没有完成我的计划之前你们绝不许退走,否则的话我一定会去神谋谷通风报信,告诉他们,是你们猛虎帮的人曾经拦住他们的弟子,试图打劫钱财的。我想,若是悉谋先生知道你们猛虎帮故意和神谋谷作对了,他只怕是都不用动一根手指,只要动动嘴皮子说一句话,便足够猛虎帮的所有人死一百次了吧?” 那时他听着萧木莹的话,顿时便反应过来自己为了那十枚金元币而做出的决定有多么危险,可是当时他们猛虎帮的人已经跳下去拦住神谋谷弟子了,他即便是立即便下命令退走,但是有人拦住过神谋谷弟子的事情仍是发生过的,萧木莹的告密还是会给猛虎帮带来天大的危险。 胡老大回想起萧木莹的话,脑中便是轰然一声炸响。他忍不住开始暗恨起自己来,恨他怎么就被十枚金元币冲昏了头脑,接了这么个危险的差事呢? 第186章 骑虎难下 虽然万分后悔,但是已然后悔莫及。 胡老大知道自己现如今已是骑虎难下,他若是现在退走,萧木莹只要去神谋谷里通风报信,悉谋先生又在耿奕阳这里证实了他被山贼打劫的事情之后,只需悉谋先生的一句话,猛虎帮所有人都必死无疑。 而他甚至都不会有机会见悉谋先生一面,将萧木莹指使他们的事实都无法告知给悉谋先生,连拉她一起去死都做不到,岂非死的太冤了么。 倒不如相信萧木莹会有办法使他们避免被神谋谷追究的危险,拼死搏一搏那十枚金元币呢。 如此想着,那高大男子猛然抬头看向耿奕阳,因为濒临绝境,他反倒是底气一壮,大喝道:“你这小子休要来哄骗老子!老子才不知道什么神谋谷呢,老子今天杀了你,谁能知道是老子弟兄们干的?弟兄们给我上,杀了他,将他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找出来,老子带着你们喝酒去!” 胡老大的话使得猛虎帮的十几人俱都愣了一下,耿奕阳更是一愣。 他方才明明看出此人已经萌生了退意,怎么现在却变成了亡命之徒一般,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耿奕阳虽万分疑惑,但是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了,因为那十几名蒙面男子得了命令,在一个愣神之后,已经先后向他冲了过来。 耿奕阳那一直淡然自若的脸庞上终于闪过了一抹惶然之色,他在神谋谷中学的是文道,自然与那些学习武之一道的人没法比,莫说是十几人围攻他了,只怕是其中只有一人与他对打,他也打不过人家。 耿奕阳的脑子飞快运转着,只是十几名蒙面男子的脚步更快一些,在耿奕阳想出办法之前,他们已然靠近了他,并且转瞬间便有好几只拳脚打到了他的身上。 “快点将你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否则老子打死你!” “小子,你可别要钱不要命,只要你将钱都交出来了,老子们立即放了你!” “就是,快点将钱财都交出来!” “……” 十几人一边乱杂杂说着什么,一边将拳脚往耿奕阳的身上招呼,而耿奕阳只能下意识用双手抱住头,一边被动地挨打,一边无力地高喊着求救的话。 猛虎帮的人出手毫不留情,不一会便将耿奕阳背着的背篓扯到地上,里面的东西掉了一地。因为他一直都用双手抱着头,所以脸上短时间内还未受伤,只是身上挨了拳脚,在干净的衣衫留下了不少足印,看起来好不狼狈。 “住手!!”突然,耿奕阳只听着古道的远处有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断喝道:“你们这些贼人,如此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 在此时的耿奕阳听来,这个声音的出现就如同救世主一般,他感觉到身边的十几人都先后退离了一些,便将护着头的两只手放下来,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有一人身穿一身简单的黑衣,正缓步走来。 那是一名年岁不大的少年,他的身量不是很高,身形纤瘦,一张白净的小脸五官极美,只是眉宇间有一丝阴郁邪气挥之不散。 若是没有那愤懑、怨恨、烦闷、哀伤等等负面情绪所化成的黑气笼罩的话,这人的眼睛,必定会很美。 美到足够惊艳世人。 第187章 多管闲事 萧木莹的步伐虽然缓慢,但是她方才出声的时候已经距离混战不远了。 于是她很快便走到距离耿奕阳等人大约有丈许远的地方站定,冷着一张小脸,寒声说道:“你们这些无耻贼人,非但是以多欺少,欺的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岂不是厚颜无耻么?” “小子,不要多管闲事!”胡老大冷冷地看着萧木莹,大声喝道:“老子看你的穿着打扮也不像个有钱人,老子懒得理你!你最后趁老子现在心情好,快点给老子滚!” 萧木莹闻听此言,小脸越发阴沉,她双手抱臂冷冷一笑,寒声说道:“这里的闲事,小爷管定了。而你,我只希望你不为你说过的话后悔!” “哼!”胡老大冷哼一声,将右手一挥,冷冷道:“你们给我上,先宰了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子再说!” 耿奕阳听到这里,遍布伤痕的脸上顿时现出一丝担忧的神色来,他迟疑片刻,扬声道:“这位少侠,他们人多势众,你不必管我了,快点离开吧!” 萧木莹闻听这话,转头看着耿奕阳脸上的担忧不似作假。他在如此情况下还能不顾自身安危,让萧木莹独自离开,可见是个人品不错的人。 萧木莹对着耿奕阳轻轻一笑,扬声应道:“没关系,你不必担心我!” 彼时萧木莹的小脸正对着阳光,在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微微眯起将眼中的阴翳遮住,再加上阳光照在了她带着笑意的小脸上,这一笑便多了几分灿烂。 耿奕阳一愣,只觉得这一笑真好看。 只是他并不知道,这样灿烂的笑容,在卫国国破、萧夫人身死之前,是那个名为卫樱的小姑娘脸上最常见的表情。 下一刻,耿奕阳只见萧木莹被十几名黑衣人团团围了起来,只是与自己被围起来时截然不同,此时萧木莹非但没有被那十几人打伤,反是所有靠近了她的人俱都被她给打退,并且有好几人挨了她反击,正连连哀叫不已。 萧木莹甚至都没有抽出腰间的长剑,她一边游刃有余地挡开所有胡乱向她打过来的拳脚,一边灵活地向他们回击。 此时她正曲起手臂,用手肘狠狠撞到了一名蒙面人的肚子上。那蒙面人受此一击,顿时弓起了身子惨叫一声,往后一倒直接躺到地上,捂着肚子哀叫起来。 接下来,一名名蒙面人接连被萧木莹打伤,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虽然他们尚有余力站起来再和萧木莹拼一拼,但是不过就是演戏嘛,就算是萧木莹已经和他们说好了要拼尽全力不可作假,但是他们觉得自己也没有必要再去受萧木莹的拳脚了,就算是演戏,打在自己的身上还是疼的不是。 萧木莹环视一圈躺了一地的十几名黑衣人,她冷笑一声,拍拍手,抬眸看向远处的胡老大,冷笑道:“我听你说得嚣张,还以为你的手下有多厉害呢,没想到竟然这般没用!那不如你来和我打一场,如何?” “你……”胡老大看上去极其恼怒,他伸手指向萧木莹,硬挤出一个字之后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片刻后,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移动着指向了地上横七竖八的蒙面人,声音中包含着怒其不争的愤怒,怒喝道:“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还不快走!” 第188章 真是古怪 这样说罢,胡老大自己率先转身,三两下爬上矮山,不一会就消失了行迹。 地上的十几名蒙面人听到胡老大的命令,假模假样地哀叫几声,先后自地上爬起来,相互搀扶着往矮山上爬去。 正在这时,有一辆马车后方跟着十几名骑马的侍卫转过弯行了过来。 马车的车夫看到前方有人,连忙“吁!”地一声拉紧缰绳,将骏马疾驰的速度放缓了下来。 许是突然放缓的速度惊了马车车厢的人,只见有一人掀开车帘探身看出来,正好可以看见前方的耿奕阳和萧木莹,还有几名仓惶逃向矮山的蒙面人的背影。 马车和十几匹骏马疾驰的声音也将萧木莹和耿奕阳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萧木莹转头看到马车里那名掀开车帘看出来的人,愣了一下,随即神色一冷。 萧木莹很快便收回目光不去看马车的方向,她低头左右看了看地面上散落一地的日用品,缓步走到背篓前将背篓扶起来,捡起旁边的东西一一放了进去。 耿奕阳随后自马车处收回目光,他低头将身上的土拍去,整理了一下衣衫,来到萧木莹的身边深深弯下腰去,郑重道:“在下耿奕阳,多谢这位少侠相救,敢问少侠高姓大名,以后若有机会,奕阳定然报答少侠今日之恩。” 萧木莹抬头看向耿奕阳,笑道:“耿兄不必客气,我叫……耿兄还是快将东西捡起来吧,免得那一行车马无法通过。” “呃,好!”耿奕阳反应过来,连忙走上前,开始和萧木莹一起捡起地上的东西。 马车和十几匹骏马很快便行到近前,因为耿奕阳的东西散落了一地的缘故,他们无法过去,只得先后停了下来。 耿奕阳便转头看向马车,对着车厢里那位探头看出来的男子歉然说道:“抱歉了,公子,在下马上便将这些东西都捡走,还请您稍候。” “无妨。”车厢里的申暮羽掀开车帘走出来,立在马车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耿奕阳和闷头捡东西的萧木莹,疑问道:“两位这是?” 耿奕阳叹了一口气,应道:“不瞒公子您说,在下方才遇见了打劫的山贼,那山贼凶恶,幸好有这位少侠救了在下,否则在下可能连命都会丢在这里!” 申暮羽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耿奕阳胸前所绣的那只狐狸眼睛,轻笑道:“还有山贼敢打劫神谋谷的弟子?呵,真是古怪。” 对于申暮羽能说出自己的身份,耿奕阳并不奇怪,他只是点点头,苦笑道:“兴许那些山贼是新来到这里的吧。” 申暮羽并未再答话,他那好似能洞察一切的目光自耿奕阳的身上转开,看向了闷头捡东西的萧木莹,唇边轻轻勾起了一抹了然的笑意。 很快,萧木莹和耿奕阳将所有的东西都捡起来放到了背篓里,萧木莹还帮着他将背篓背在了背上。 做完这些之后,两人一前一后让到路旁,耿奕阳笑着开口道:“让公子久等了,您请过去吧。” “好。”申暮羽含笑应了一声,转身矮下身子就待走进车厢里,身形却不知为何一顿。 片刻后,申暮羽重新转过身来,对着垂首而立的萧木莹轻声问道:“这位少侠,不知我们是否在哪里见过?” 第189章 认错人了吧 闻听这话,萧木莹的脑中轰然一声炸响,隐在衣袖中的双手突然紧握,很快便有冷汗冒出,湿了手心。 她强迫自己不能表露出任何异常的情绪,缓缓抬头看向申暮羽,双眼中神情微冷,淡淡道:“公子是问我么?” 申暮羽点点头,唇边含着一丝轻浅的笑意,轻笑着继续问道:“不知少侠可曾去过云雾节?” 云雾节? 云雾节…… 萧木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申暮羽并没有将自己当作卫樱,而是将自己认成参加云雾节的那个萧木了。 却原来,他还记得萧木…… 想想也是,申暮羽寥寥两次见过卫樱,卫樱一次身穿戏服,一次身穿盛装,而且都是将小脸涂的花花绿绿的,就算是申暮羽记得她的眼睛,却不大可能凭借一双眼睛便认出眼前的她就是卫樱。 再加之申暮羽在卫樱及笄的那年去宏城里商议婚期的时候,曾得到了一张只除了眼睛以外,样貌与卫樱只有三分相似的画像。那画像他至今没扔并且偶尔还能看见,这也让他在潜意识里认为,卫樱正是那个模样的。 而萧木莹此时所穿的衣衫与她去参加云雾节时的穿着非常相像,都是一身利落的黑衣男装,就算是隔了两年她长高了一些,可是纤瘦的身体再加之一身宽大的黑衣男装,的确有几分云雾节时那个萧木的模样。 虽然此时她的眼睛充满了阴翳,与云雾节时的明媚张扬全然不同,但是眼睛的形状和漆黑的眼眸却与两年前那座比武台上,申暮羽在与她的比武中非常接近的时候所看到的一模一样。 萧木莹愣了一会,脑中反复权衡思量,片刻后,摇头淡淡答道:“在下从未去过云雾节,公子认错人了吧?” “是么?”申暮羽的脸上闪过了一抹失望的神色,他垂眸应了一声,并未再多说,转身将身子一矮钻进了车厢里。 车帘随后放下,车厢里传出了申暮羽轻浅的吩咐声,淡淡道:“走吧。” “是,公子。”车夫恭谨地点点头,扬起马鞭虚空一抽,呵斥着马儿缓缓往前方行去。 一众骑在马匹上的侍卫则紧随其后。 待到这一行车马全都走了,耿奕阳转头看向萧木莹,笑道:“少侠还未说你的名字呢。” “我叫萧木莹。”萧木莹含笑应了,指了指申暮羽离开的方向,道:“耿兄是要往那个方向走么?我也要往那边走,我们同行可好?” “那自然是好。”耿奕阳温声说罢,和萧木莹一起转身往前方走去,他一边走,一边笑着说道:“萧兄弟,我是申国人,你呢?你来这里所为何事?” “我是文国人。”听到申国二字,萧木莹神色一动,她顿了一下,随口应道:“我游历至此,听说前边猎户很多,可以买到山货,便想着去看看,要是能低价买到一些好东西的话,带出去还能赚一笔钱呢。” “是这样么。”耿奕阳抬头看了看天色,疑问道:“可是你现在去山里是不是有些太晚了?从这里再向前便只是些小山村,村子里可是没有客栈的。萧兄弟,若是你到了晚上还回不来,那你要住到哪里?” 第190章 申国之幸 萧木莹摇摇头,笑道:“耿兄,一看你就是个富贵人家的孩子,一定没吃过什么苦吧。我这人四处流浪,走到哪里便住在哪里,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哪里不能睡一觉呢?” 耿奕阳转头看向萧木莹,含笑说道:“萧兄弟以四海为家,一定去过不少地方,看过不少美景吧?” “还可以吧。”实际上萧木莹并没有去过很多地方,因为害怕露出破绽,萧木莹没有再谈这个话题,她笑着问道:“耿兄,方才我听马车上那人说起,原来你是神谋谷的弟子么?” 耿奕阳点点头,温声应道:“是,我去年前来拜师,侥幸被师父看中,被收入了神谋谷门下。” 萧木莹一脸羡慕地看向耿奕阳,笑道:“耿兄能进神谋谷,真的是太厉害了!” “也没有。”耿奕阳的脸上现出了一丝羞赧之色,他挠挠后脑勺,摇头道:“我能被师父看中,不过只是侥幸而已。” 现在刚刚与耿奕阳结识,萧木莹知道自己不该过多谈论神谋谷,她便转移了话题,随口说道:“对了,耿兄你是申国人吧,我听说你们申国可是刚刚打了个大胜仗,现在已经是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了呢。” “是啊。”耿奕阳满脸激动地说道:“我也听说国中发生的事情了,只恨我现在还未学成出山,不能报效国家……不过总有一天,我一定要回国,为我们申国君效力!” 萧木莹转头打量着耿奕阳脸上的神色,张口正待回应他,却只见他转头看来,激动说道:“萧兄弟,想必你也听说我们申国君的本事了吧,他不仅是一位明君,还是一位机谋百变的谋略家呢,我们申国能有这样一位国君出现,实在是申国之幸、申国百姓之幸!” 萧木莹看着耿奕阳的激动,进一步了解到了申暮羽在申国是如何的受到尊崇和敬重,心不禁一沉。 她沉默片刻,将心里的所有情绪尽数隐藏起来,唇边扬起一抹轻笑来,淡淡说道:“耿兄,看来你们申国君果然是有本事,让远在别国的你都将他视为天神一般。” “呃,我是不是有些激动了。”耿奕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挠挠后脑勺,笑道:“抱歉啊,萧兄弟,让你见笑了。” “没有。”萧木莹摇头轻笑道:“一国国君能够受到国中百姓的敬仰原本便是件好事,总比国中的百姓人人都恨国君来得好。” “嗯,萧兄弟,你是在说原来的卫国么?”耿奕阳惋惜地说道:“若不是原卫国的国君昏庸糊涂,招致国中民怨沸腾的话,泱泱卫国也不至于如此轻易地被灭国,真是可惜了。” 萧木莹目光一冷,她忍不住转头看了看耿奕阳的脸色,却见他脸上的惋惜神情不似作假,心头的恨意这才散去了一些。 她低下头去看着路面,神色微冷,声音却平淡如常,淡淡说道:“关于卫国的事情我听说的不多,不过好像确实是因为国君的原因,卫国才会灭亡的。其结果却不是让你们申国得了大便宜了么,一下子吞了卫国大半的土地。” 第191章 相谈甚欢 耿奕阳摇摇头,轻叹道:“我这人呀,既为了卫国的灭亡感到可惜,又觉得申国得了卫国的土地后国力发展会很迅速,为申国高兴,实在是矛盾得很。” 虽然只是短短时间的接触,但是萧木莹能够感觉到耿奕阳是个很真诚的人,他这样说并非是故意说的。 但她还是忍不住怨恨,深深低下头之后,滑落而下的发丝遮住了她唇边的一丝冷笑。 “罢了。”耿奕阳听着萧木莹不说话,觉得自己说的话确实不怎么合适,在别国人听来,一定有几分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意味。他便转移了话题,笑问道:“萧兄弟,你们文国在最东边,距离申国很远,我从没去过呢,也不知你们文国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萧木莹将所有的怨恨情绪都收起来,小脸上的冷笑悄然消失,换成了平淡的笑意。她摇摇头,轻叹道:“我这人无父无母,在很小的时候便离开文国开始四处漂泊了。说来惭愧,我的母国是什么情况,我现在也不是很清楚。” “是这样么?”耿奕阳歉然说道:“抱歉啊,萧兄弟,说到你的伤心事了。” 萧木莹笑着摆摆手,无所谓地说道:“这算什么伤心事啊,我从小到大经历的灾难可多呢,曾经有一度走投无路,差点上山当山贼了……对了,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方才的那些山贼了,我觉着他们也一定是走投无路才当了山贼的吧,若不是实在没办法了,他们也不会谁都打劫的,至少你这样的一个文弱书生他们也下不去手呀。” 耿奕阳听着萧木莹的话,神色不觉一动。 是啊,就算是自己亮出神谋谷的身份了,那些山贼仍旧不肯退走,想来也只能是因为山穷水尽毫无办法了,才会如此穷凶极恶的吧。 “唉。”耿奕阳想到这里,心中顿生悯意,他摇头轻叹一声,悲悯道:“这乱世之中,可怜人何其之多呀!” 萧木莹偷偷看了看耿奕阳的脸色,庆幸于他的善良,使自己可以少费些口舌。她轻笑一声,附和道:“是啊,都是可怜人,若不是方才那厮说话太过无礼,我说不定还会施舍他们一些钱财呢。” 耿奕阳转头看向萧木莹,笑道:“萧兄弟真是个善良的人,罢了,我原本想着自己不能白白挨打,无论如何也要讨个说法的,现在想想那些人定然也不容易,就放他们这一次吧。” 萧木莹满脸赞叹地说道:“耿兄才是个善良又大度的人呢,耿兄,你若是不嫌弃的话,我们结拜当兄弟吧。我今年十六岁,耿兄你呢?” “萧兄弟若肯与我结拜的话,那是我的荣幸。”耿奕阳笑着说道:“我今年十九岁,痴长你几岁,那我可就托大,称你一声兄弟了。” 萧木莹对着耿奕阳拱拱手,笑着唤道:“大哥!” 耿奕阳含笑应了一声,对着萧木莹拱手说道:“好贤弟!” 这样说罢,两人相视一笑。 他们两人认了兄弟之后更是亲近,一边并肩缓步往前走着,一边不停笑谈,谈罢了兄弟情谊、相见恨晚之后便开始谈论诸国大事。 一路相谈甚欢。 第192章 羡慕 这一路往北走,经过数个村镇之后,前方绵延群山的影子已经越来越高大巍峨。 萧木莹和耿奕阳一路走来聊得甚是投机,萧木莹所说的许多独特见解都让耿奕阳格外惊异,惊异于她小小年纪,头脑和眼光却如此透彻明白。 天空中一轮红日悄悄移动着,洒下温暖的光辉映照在两条一高一矮的背影上,将他们的影子斜斜映在了地面上。 彼时古道正横穿过一座村庄,两人走在路上时遇见几名年岁不等的男子迎面走来,当他们的目光扫过耿奕阳的衣服时,连忙停住脚步,神情恭敬的低下头唤了一声“公子。” 耿奕阳随后停下,对着他们拱手回礼道:“诸位不必客气,请过去吧。” “公子先请吧。”那几人纷纷让到路旁,其中一人恭敬说道。 “好。”耿奕阳点头应了一声,温声说道:“诸位也请。” 说罢,他带着萧木莹率先往前方走去。 萧木莹往前走了几步,回头只见那几人此时方才先后动身离开。 萧木莹虽对这种情况了然于胸,但是面上却现出一丝惊讶的神色来。她眉头轻皱,疑问道:“大哥,这都是第几次了,怎么我们这一路走来,所有见了你的人都对你这么恭敬?” 耿奕阳笑着摇摇头,解释道:“其实他们不是对我恭敬,我也不过只是借了神谋谷的光而已。” “说来也是。”萧木莹分外羡慕地说道:“大哥你是神谋谷的弟子,自然会受到这周边百姓的敬重了!说起来我真是羡慕你呀,大哥,能被悉谋先生选中收入门下。” 耿奕阳转头看了萧木莹一眼,满脸真诚地说道:“其实我觉得兄弟你的学识广博,见识深远,头脑又聪慧,你若是来报名参加师父的选徒考校时,定然能被师父选中的!” “是么,大哥没有骗我吧。”萧木莹笑着说道:“既然大哥如此说,那我一定要参加悉谋先生的选徒考校才行,只是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参加?” 耿奕阳摇摇头,温声说道:“现在不行呢,师父每三年开山门选徒一次,我是在去年的考校中被选中的,所以若要等到师父再开山门的话,应该就是两年以后了。” 萧木莹满脸失望地说道:“是这样么,那可真是可惜了。我在这里待不了多长时间,很快就会离开的,也不知能不能在悉谋先生下次开山门的时候过来……唉,也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大哥了。” 耿奕阳转头看向她,劝道:“兄弟,要我说你还不如留在这里呢,等到两年后师父开山选徒的时候你便来参加考校,到时候我们可就是同门师兄弟,还怕不能见面么?” “我也想呀。”萧木莹轻笑着摇摇头,道:“只是我留在这里也挣不到钱,没出路呀。方才我们不是也问过几家猎户了么,他们的山货都是有固定的商人前来收取的,我又抢不过他们,只能去别的地方喽。” 第193章 见先生一面 “唔……”耿奕阳想了想,沉吟道:“我这里倒是还有不少钱币呢,不管怎么说神谋谷里也饿不到我,我可以每月给兄弟你一些钱币,虽然不能让你大富大贵的,但总归是能够吃穿不愁。” 萧木莹转头看着耿奕阳脸上的神情很真诚,不像是假意客套,心里不由便有些感动。 她顿了片刻,呵呵乐道:“大哥真是说笑了,小弟我活到这么大一直都是自食其力,难道在这里认一个大哥,便要坐享其成了么?那小弟岂非变成一个蛀虫了,那可不行。” 耿奕阳笑着摇摇头,继续劝道:“兄弟千万别这样想,依你的聪慧和见识,一定会被师父看中收入门下的,待到你学成出山之时定然能得到高位者的赏识,到时你飞黄腾达了,为兄说不定还要借你的光呢。” 萧木莹轻笑,婉拒道:“不管大哥你怎么说,我也不能当那坐享其成之人呀。” 耿奕阳见萧木莹实在是不受他的好意,他便开始转念去想别的办法,他一边想着,一边沉吟着说道:“可是若非开山收徒之时,师父从来都不会破例考校拜师者实力的……” 萧木莹转头仔细观察着耿奕阳的脸色,笑道:“对了,我方才还想这么问一问大哥呢,原来不是开山收徒的时候,悉谋先生便不会破例选徒么?只是不知道若是大哥引荐的话,我有没有可能见一见先生?” “这个……”耿奕阳沉吟说道:“若是我来引荐,师父是有可能见你的,但是若要将你收入门下的话,可能性便小之又小了。” “只要能见一见先生就好。”萧木莹笑道:“小弟原本也没有奢望能拜入悉谋先生的门下,若是有机会能够见先生一面,和先生说几句话,已经是三生有幸了。” 耿奕阳点点头,温声说道:“好,那兄弟你便随我一起回山吧,待到明日晨起我帮着你去求见师父。” 计划顺利成功,使得萧木莹的眉眼舒展开来,眉宇间的阴郁黑气便散去了不少,她眉开眼笑地对着耿奕阳拱拱手,笑道:“那小弟便多谢大哥啦!” 耿奕阳温和一笑,道:“兄弟不必客气,我只盼着你能被师父看中收入门下,到时候我们便是同门师兄弟了。况且你于我还有救命之恩呢,我帮你这样一个忙算不得什么。” 萧木莹摇摇头,轻笑着说道:“我可不敢奢望能得到悉谋先生的青眼,只想着能得先生一言半句的点拨,便是受用无穷了。” “兄弟你莫要妄自菲薄。”耿奕阳由衷说道:“为兄虽然只是与你这半日的相识,但已然发觉你是个聪敏多谋之人,我相信师父是一定会喜欢你的,只是不知道师父能否会为你破例罢了。” 萧木莹的脸上恰到好处地现出一丝羞涩来,她挠挠后脑勺,笑道:“有么,大哥谬赞了。” 耿奕阳轻笑,他抬头看看天色,笑道:“天不早了,我们还是快点赶路吧。” “好。”萧木莹应了一声,和耿奕阳一起加快了脚步。 第194章 后知后觉 萧木莹和耿奕阳在天马上便入夜的时候回到神谋谷,关于耿奕阳带回的这名客人,并没有任意一名谷中弟子过问,因为他们俱都正在议论年轻的申国公突然造访的消息,很容易便忽略了萧木莹的存在。 听到申暮羽的造访,对他敬若天神的耿奕阳自然是欣喜万分,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在路上见到的那位马车上的男子应当就是申国公了吧。 大喜之下的耿奕阳向谷中管家禀报了萧木莹的事情,将她安置在一个空房间里,又专门给她送来晚膳,然后便兴致勃勃地去了外面。 萧木莹乐得如此,待到耿奕阳走后,她吃过晚膳直接上床睡觉,这一觉格外香甜。 翌日,晨。 朝阳的光辉洒在卓国北方的群山之中,照亮了一座草木苍翠的山谷。 这是一座三面环山的山谷,谷中生长着高大挺拔的树木,即便是时值初冬,那大树的枝叶仍旧繁盛。 在山谷北边的两座高山之间有一汪山泉潺潺流出,将山谷横切成两半,哗啦啦地流了出去。 围绕着中间的这条山泉,谷中修建了一座座木质阁楼,那木楼分布有序的点缀在山水之间,构成了一幅绝美的风景画。 彼时一座座木楼的房间正先后被打开,众多年轻男子自房间里走出来,每人都端着木盆和毛巾等物,先后往山泉边走去。 于是谷中便渐次喧闹起来,年轻人的大声笑谈和山间树木上的清脆鸟鸣声交织在一起,让人听来只觉心中异常宁静。 在山谷的边缘处,一座木楼二楼左边的第一间房门被人推开,萧木莹自房中走出来,立在房间前的走廊上,转头四望地打量着山谷的美景。 “真是个好地方。”良久,萧木莹满脸赞叹地收回目光,忍不住低声自语道。 她伸个懒腰活动了一下四肢,然后往前走了几步,倚在半人高的木质围栏上,探头看向了远处山泉边的年轻人。 她草草数了一下,发现那里有十几人,并且还正有人陆陆续续地往泉边走着。 “萧兄弟,你醒啦?”这时耿奕阳自另外一个房间中走了出来,他手中拿着木盆和毛巾,笑道:“兄弟,我们一起去泉边洗漱一下吧,然后便是早课时间了,我见了师父之后向他说说你的事情,只是我不敢保证师父一定会见你,抱歉。” “没关系,大哥。”萧木莹摇摇头,笑道:“你能为我求见先生我便已经很感激,不敢再奢求其他了。” “那我们走吧。”耿奕阳说着,率先往木楼的楼梯处走去,萧木莹则转身跟上了他。 两人走下木楼后,走在前方的耿奕阳不经意间一个转头,只见在这座小木楼的旁边,有一名白衣男子自另一座木楼一楼的一个房间里缓步走了出来。 耿奕阳一激动,连忙转道走了过去,他来到申暮羽的面前深深弯腰施了个拱手礼,恭敬道:“在下耿奕阳,见过申国君。昨日在下并没有认出您,多有冒犯,还请您见谅。” 第195章 了然 “你不必多礼,快起来吧。”申暮羽看向直起身子的耿奕阳,片刻后,他认出耿奕阳是昨日在路上见过的那位很有礼貌的少年,唇边便现出一丝温和的笑意来。他含笑点点头,应道:“你如此温文有礼,昨日并未有半点冒犯本君。” “是。”耿奕阳满脸激动之色,大是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申暮羽,良久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申暮羽则含笑看着他,脸上没有显露出任何不耐的神色。 而在远处,耿奕阳的突然转道使得萧木莹转头看过去,看到申暮羽时她小脸一冷。 她很快便收回目光,转身背对着耿奕阳和申暮羽的方向,静立在原地看向远处,沉默等候着耿奕阳。 一直过了好一会,耿奕阳方才勉强想出了一句话,道:“申国君,不知您洗漱了没有,在下去泉边为您打点水让您洗漱吧。” “不必了。”申暮羽温声说道:“本君的侍卫自会去打水,你去忙吧。” “那……”耿奕阳顿了一下,道:“那好,那在下便不打扰您了。” 申暮羽含笑点点头算是应下,并未再开口。 他目送耿奕阳走开,与一直安静立在原地等候的萧木莹汇合,一起往山泉边走去。 申暮羽看着萧木莹缓步走向前的背影,眼中有一丝了然的笑意一闪即逝。 萧木莹和耿奕阳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山泉边,泉边的年轻人俱都疑惑地看着萧木莹,耿奕阳只说萧木莹是他家中的亲戚,是来这里看望他的。 旁人便也没有多问,他们都正在议论申国君的事情,哪里顾得上萧木莹? 萧木莹听着他们的议论声,得知申暮羽明日便会离开,而昨日午后他刚来的时候,谷中一些入山较早的弟子都已经拜访过他了,也不知他有没有看中其中一人带回申国。 据说申暮羽是结束了攻占卫国的战斗之后吩咐大军归国,他自己则动身来到了这神谋谷里。至于原因么,大抵是拜访一下悉谋先生,顺便看一看谷中弟子有没有他能看中的人才,将之招到申国为官罢了。 这样的事情并非申暮羽是先例,其他的各国国君和世子公子不管多忙,都会抽出时间来神谋谷一趟的,毕竟这里是全天下人才的聚集地。 过不多时,那些弟子洗漱好了俱都离开,将木盆和毛巾送回到自己的房中,陆续往谷中最北边的一座唯一的砖石建筑处走去。 萧木莹遥遥看着北方,只见在那里依山修建着一座宽阔的瓦房,自这个方向看过去,只能看见房前的一堵影墙上书写了两个大字,是为“勤学”二字。 过不多时,耿奕阳和萧木莹也都洗漱完毕,耿奕阳让萧木莹回方才的那个房间里休息,然后他便匆匆离开了。 萧木莹回来时并没有看见申暮羽,她也乐得不和他见面,回到房间后静静坐在房中的一张椅子上,在安静中一直思索着,倘若她有机会见悉谋先生一面的话,要怎样才能打动他,让他同意收自己为徒。 也许只有这样将所有心思沉浸到别的事情上,才能忽略那对于申暮羽的深切恨意和满腔的冰冷了。 第196章 好消息 在不久后,有一名老妇人来到萧木莹的房间里给她送来了早饭,据说那是耿奕阳拜托她送过来的,萧木莹不由对于耿奕阳的为人更加多了几分感动。 萧木莹收下饭菜,含笑对着那老妇人道过谢将她送了出去。 随后她将饭菜放到桌上,一边无意识地吃着饭,一边思索见到悉谋先生要说什么来打动他,这一顿饭她竟是连味道都没有尝出来。 时间在萧木莹的思索中悄悄流逝,转眼间已是两个时辰后。 这时房间外传来的一阵轻缓脚步声打断了萧木莹的思绪,她慢慢回过神来,转头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房门外。 过不多时,木门被人轻轻敲响,耿奕阳温缓的声音随后响起,唤道:“萧兄弟,你可是在房间里么?” “我在!”萧木莹揉揉脸颊将脸上所有的神情尽数隐去,转而换上了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 她将面前桌上的碗碟随便叠放在一处,站起身走过去将房门打开,对着外面的耿奕阳现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笑道:“你回来了,大哥?” 耿奕阳打量着萧木莹脸上的神情,看她的模样,就好似对于悉谋先生是否见她完全都不在意一般。 对于萧木莹如此淡然自若的心性,耿奕阳大为赞许,他暗暗点点头,笑着说道:“兄弟,我来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师父已经答应见你一面了,不过今日午后师父要见申国君,所以明日的申时初刻,师父小憩过后我才能带你过去。” “是么?”萧木莹强行按捺住心中的喜色,小脸上的淡然神情丝毫不变,轻笑道:“那小弟真是要多谢大哥了。” 耿奕阳看到萧木莹的神情,忍不住赞叹道:“若是寻常人听到这样的消息,定然都会很激动的,萧兄弟却是无所谓一般,兄弟你的心性真是让为兄自叹弗如呀。” 萧木莹摇头轻笑一声,笑道:“大哥谬赞了。” 耿奕阳温和一笑,温声说道:“那好,那我便先去膳堂吃饭了,过一会我会让吴婶将午膳给你送过来,你吃饱了便休息一下,待到明日我带你去见师父。” “好。”萧木莹对着耿奕阳拱拱手,笑道:“那一切便烦劳大哥了。” “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耿奕阳笑着摇摇头,转身离开了。 萧木莹探头看了看耿奕阳渐行渐远的背影,一直到他走到木梯处下了木梯,她方才轻轻舒出了一口气。 她将两扇房门关上,回身走到方才的椅子上坐下,将所有心绪尽数转到悉谋先生的身上,根据自己所听来的传言尽力推断出他的为人,然后思索着用怎样的话才能打动他,让他为了自己而破例一次。 时间就这样在静默中一点点划过,期间那位满脸淳朴的老妇人敲响萧木莹的房门后又为她送来了午膳,她将早晨的空碗碟交给妇人,道了谢之后将她送走,在吃起这午膳的时候终于尝出了饭菜的味道,很香,掺杂了那么一丝温暖的味道,吃起来真不错。 第197章 不敢打扰 是日黄昏时分,耿奕阳为萧木莹送来饭菜,兴冲冲地与她说了几句话,称要去悉谋先生的房里问问他今日下午的闲聊都与申国君说了什么,好进一步探知他敬若天神的申国君是一位什么样的人,然后他便离开了。 萧木莹将他送走,独自一人吃过晚膳,因为整整一个下午都在思索明日与悉谋先生见面的时候,要说些什么才有可能被他收入门下,现如今她已是头脑发晕,急欲出去透一口气。 她走出房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只见天边的太阳已经昏黄,这个时辰想来谷中弟子吃过晚膳都会相继去拜访申暮羽,他也会忙于考校那些弟子的实力,是没有时间出来的。 既然不大可能会遇见申暮羽,萧木莹便伸了个懒腰,步伐懒散地走到木梯处下了楼,准备在谷中随便走走,来缓解一下高度紧绷的神经。 其时在山谷的中间地带还很热闹,众弟子正陆陆续续自膳堂里出来,他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一边走一边热烈地谈论着什么,想来聊的是关于那位申国君的事情。 萧木莹远离了那些谷中弟子走在山谷的边缘,一直往北走,绕了个大弯子走到山谷中间的那条山泉旁边时,她已经来到了山谷北边两座高山之间。 此时已是傍晚,萧木莹立在两山之间的宽阔通路上往前方看了看,原想着就此原路返回,沿着山泉再走回去,却被远处的一缕白烟所吸引,顿住了脚步。 萧木莹犹豫片刻,想到自己现在回去了也不到睡觉时间,无聊得很,倒不如去前边看看热闹,若是那白烟是某一位神谋谷弟子引着的,正好可以结交一下他。 这样想着,萧木莹在那一缕白烟的指引下一路向前,在两山之间的通路上走了大约有三里路,期间行过右边山脚平缓起伏的山坡,只听得前方传来了一阵飞瀑流溅的清脆响声,她顺着声音向右边转了一个弯,看见了一幅绝美的画面。 只见前方是一片山坳,在嶙峋的山壁上方有一条宽约半丈的瀑布飞泻而下,在山坳中形成了一条长宽大约有十几丈的水潭。那水潭中的水呈现出碧绿色,轻风吹动了一阵阵涟漪,使潭水看起来越发清澈见底。 在碧绿色的潭水中可以看见一群群鳞片细小的鱼儿在水草间游来游去,搅动水波发出了一阵轻微的声响。 而当萧木莹看清在水潭旁边的那一抹白影后,转身就想离开,却已然晚了。 “少侠怎么来了又走?” 身后传来了那人轻浅好听的声音,与两年前的云雾节上时仍旧一模一样。 萧木莹的脸上现出了一丝也不知是仇恨还是惘然的复杂神色,她迟疑片刻,很好的隐藏起所有的情绪,回身看向水潭边静静坐在一块平整石头上的申暮羽,垂眸漠然应道:“在下看申国君在此,不敢打扰您的雅兴,便想着立即走开就是,却不想还是打扰到您了。” 只见申暮羽身上所穿的依旧是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他坐在一块石头上,面前的一堆柴火燃得正旺,而他正将一条串在树枝上的鱼伸到火中,反反复复地烤着。 第198章 颇多牵扯 听着萧木莹的回答,申暮羽轻笑一声,转头看着她说道:“没关系,少侠既然来了,便过来尝一尝这烤鱼吧。” 萧木莹垂眸看着地面,一双眼眸隐隐发红,藏在衣袖中的手悄然握紧却依然轻轻颤抖着,正极力克制着自己想要杀了申暮羽的冲动。 只因她很清楚,就算是现在这里只有申暮羽一人,看不见任何一名侍卫在此,但是他们早在云雾节比试的时候萧木莹便打不过他,现如今也不大可能悄无声息地杀了他。倘若动手,只能打草惊蛇。 良久,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恨意,语气冷漠地说道:“在下已经吃过晚膳,不打扰申国君,这就告退了。” 申暮羽重新看向火上的烤鱼,轻声道:“本君也不知这鱼叫什么名字,只是第一次前来神谋谷时偶然来到这里,看这潭水里的鱼与寻常鱼不大一样,便抓了一条烤了烤,不想肉质紧实,鲜嫩可口,并且只有鱼骨而无鱼刺,吃起来真真不错,少侠真的不来尝一尝么?” “不了。”萧木莹怀揣着对于申暮羽的刻骨恨意,自然最不想的便是与他独处,免得她会克制不住恨意的表露,让申暮羽看出端倪。 这样简短应了一声,萧木莹漠然转身便要离开。 “少侠先别急着走。”只听得申暮羽的声音带着轻笑,轻声说道:“一个人在这里烤鱼实在无聊,少侠既然来了,便过来与本君一起闲聊一番可好,也不知为何,本君总也觉得与你似曾相识一般。” 申暮羽如此说,萧木莹若是再执意要走的话便显得有些反常了,她顿住脚步思索片刻,转身走到申暮羽的对面寻了一块较为平整的石头坐下,饶有深意地说道:“申国君若是嫌一个人无聊,大可以让这谷里的弟子陪着你,我想所有谷中弟子应当都是荣幸之至的吧。” 申暮羽隔着火光抬眸看了萧木莹一眼,轻笑道:“除了去年新入门的弟子以外,谷中十六名弟子都已在昨日拜访过本君,这些人的才学是有的,只是有的功利心过重,有的优柔寡断,有的又太过自大,本君俱都不甚喜欢。否则本君也不至于特意为了不必应付他们的拜访,自己一个人来这里烤鱼吃吧。” 萧木莹淡笑,她垂眸看着燃烧的柴火,并没有去看申暮羽,淡淡道:“如此说来,申国君此行却是一无所获了。” “倒也不是。”申暮羽摇摇头,轻声说道:“至少今日下午与先生的一番交谈收获颇丰。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也不知为何,申暮羽在面对着萧木莹的时候不知不觉间改换了自称,那高高在上的感觉便也立即消散了。 萧木莹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些,她只是垂眸思索着要如何回答申暮羽自己的名字。 萧木莹这个名字,萧是她的母姓,“莹”与“婴”相近,读音却不同,再加之一个木字,正是“樱”字,这是一个与旧日的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并且听来也是个正常的女子之名,所以她才会决定在更名改姓之后为自己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她却并没有想到曾经那个与申暮羽有过纠葛的“萧木”二字,更没有想到申暮羽会至今还记得萧木,如今倒是颇多牵扯。 第199章 受宠若惊 倘若再用假名,反倒会显得欲盖弥彰一般,萧木莹停顿片刻,神色如常的答道:“我叫萧木莹。” 听着这个名字,申暮羽猛然抬眸看向萧木莹,眉梢轻挑,眼中亮起了一抹惊喜之色。可是他很快便想到昨日见到萧木莹时,她好似说过自己并未去过云雾节。 申暮羽沉默了一会,眼中那亮晶晶的惊喜一点点散去,轻声问道:“你叫萧木莹么,那你可认识萧木?” “萧木?”萧木莹看上去正像是听到了一个与自己相近的名字一般呵呵一笑,只是她的眼神却仍旧寒凉,语气也依旧淡漠,道:“还有人叫萧木么,倒是跟我的名字相近,不过我不认识这样一个人,这个萧木是男是女?” “是个女扮男装的假小子。”申暮羽含笑应了一声,他上下打量了萧木莹一眼,满含深意地说道:“听少侠的名字倒像个女子一般,不知少侠你……” 深知礼仪的申暮羽并未直接问出萧木莹是男是女的话,不过萧木莹也知道他未问出口的意思,她只是并不准备回答,低头假笑两声糊弄了过去。 萧木莹没有回答,申暮羽也不好再问下去,他将火上的烤鱼拿回来细细看了看火候,随即将串鱼的树枝往萧木莹处一递,笑道:“这鱼已经烤好了,给你尝尝吧。” “不必了。”萧木莹摆摆手,婉拒道:“多谢申国君好意,只是我已经吃饱了。” “给你。”申暮羽绕过火堆向前一探身,直接将树枝塞到了萧木莹的手中,含笑说道:“我不骗你,这鱼真的很好吃。” 彼时天边的夕阳已经落山,天已暗了下来,不过这一堆柴火燃烧着照亮了申暮羽的脸庞,使得萧木莹仍旧能够清楚的看到他。 只见他的脸庞仍旧还是两年前,他们在卫宫后花园的那座凉亭里相见时的模样,没有任何变化。 这时他好看的眉眼微微弯起,如同一弯月牙一般。薄唇唇畔含着纯粹到看不出任何心计的笑意,那笑意被火光一照,竟有了几分阳光的味道。 时隔两年未见,又有一场国仇家恨阴郁了旧日时光,萧木莹着实是没有料到,再见这男子时,看到的只是初见时的少年。 这一刻萧木莹忘记了眼前的是一个心机深沉,面善心狠的狡诈之人,忘记了是他带兵亲手覆灭卫国,逼死了萧夫人,是她最大的仇人。 她只记得他们曾经在寿王十七年的那个云雾节上巧遇,在缘定迷宫里成了命定有缘之人,曾有如水月光和灯火交织着将他的身影映在了那条窄小的通道里,照出了好几条影子。 那时凶恶的狼脸面具未曾减弱他的温雅气质,一双如星明眸闪闪发光,唇畔的笑意与现在这一刻一般无二,声音轻浅好听,轻轻道一声: “真巧。” …… 在温暖的火光照耀下,萧木莹就这般愣住了。 “少侠为何这么看着我?”申暮羽将树枝塞到萧木莹的手里退回来,随手捡起一旁的几根枯枝扔到火里,又拿起一根较粗些的棍子拨弄着火堆,含笑道:“可是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呃……”萧木莹突然回过神来,她垂眸看向手中树枝串着的烤鱼,很快便想起了一个托词,漠然应道:“没什么,只是申国君如此尊贵的身份却为我烤鱼吃,这让我着实有些受宠若惊。” 第200章 一起走吧 申暮羽轻轻一笑,只是垂眸拨弄火焰,并未再开口。 而萧木莹犹豫了一下,将烤鱼移到嘴边轻轻吹了吹,待到鱼肉稍凉些了,张开口咬了一口慢慢咀嚼起来。 果真如同申暮羽所说一般,这鱼肉质既紧实又新嫩,并没有寻常鱼肉的腥味,再加之申暮羽烤鱼的手法不错,吃起来咸味正合适,还与其他几味调料的味道相中和,味道非常可口。 萧木莹吃了几口鱼肉,抬眸只见申暮羽并没有再去抓一条鱼来烤的意思,便开口问道:“申国君将烤鱼给了我,自己不吃么?” “我已经吃过两条了。”申暮羽含笑摇摇头,沉默片刻后,忽而抬眸看向萧木莹,深深问道:“当今天子十七年的时候,你真的没有去过云雾节么?” 萧木莹正自张口吃鱼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她抬眸看向申暮羽,目光微冷,神情却有些好笑地问道:“我好似昨日便已经回答过申国君这个问题了,况且去过云雾节又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我若是去过的话,为什么要隐瞒申国君?” “说来也是。”申暮羽轻笑,道:“抱歉,实在是我在十七年的时候在云雾节上遇见了一个叫萧木的假小子,少侠你不仅名字与她相似,就连样貌看起来也很像,所以我才会屡屡问起这个问题,少侠莫怪。” “申国君言重了。”萧木莹咬下一块鱼肉慢慢咀嚼着,有些含糊不清地说道:“听申国君如此说,倒真是一件很巧的事情,我们两人非但名字相似,连样子也相像么?不过这世界这么大,这样的事情也不新鲜。” 申暮羽含笑点点头,沉默下来没有再开口。 这水潭里的鱼都不大,再加之只有鱼骨没有鱼刺,所以萧木莹很快便吃完了一条鱼,她随手将串鱼的树枝扔到火中,道:“申国君烤的鱼很好吃,多谢了。” “不必客气。”申暮羽隔着火光抬眸看向她,轻声道:“你若还想吃的话,我可以再给你烤一条。” “怎敢再烦扰申国君?”萧木莹站起身来,弯腰施了个拱手礼,漠然道:“天已不早,在下该回去了,申国君还要在这里待一会么?” “那便一起走吧。”申暮羽看了看已经有好一会没有扔进枯枝,因而快要渐渐熄灭的火堆,便也没有再试图灭火。他站起身轻拂了一下发皱的衣衫,拍了拍身上的土。 随即他背起双手,缓步往前方走了。 萧木莹在原地站着,用冰冷含恨的目光看了看他的背影,深吸一口气强压下与他动手的欲望,片刻后,冷着一张小脸向他离开的方向走去。 申暮羽来这里烤鱼的次数应当已经不少,即便此时已经入夜,天已暗了下来,但是他一路轻车熟路地往前走着,不一会便走过两山之间的通道,和萧木莹一前一后地走向山谷边缘处的那两座小木楼。 因为申暮羽毕竟是假托风寒在房中休息,方才得以独自一人去后山的那个水潭旁边烤鱼吃的,所以他带着萧木莹走的是非常僻静少有人踪的小路,走了好一会方才回到了他与萧木莹居住的那两座相邻的木楼前。 随后两人道了别,分别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第201章 时间到了 萧木莹回到自己的房间,怀揣着也不知是仇恨还是对过往那段懵懂情愫的迷惘,在复杂的思绪里辗转难眠,一直到半夜才沉沉睡去。 也因为如此,她在第二天清晨起床时不免晚了一些,还是耿奕阳给她送来了洗漱用的清水,敲门时方才唤醒了她。 在耿奕阳的口中她得知申暮羽已经于清晨离开,他并未带走一个人,而耿奕阳因为入山时间尚短,并没有资格去拜访申暮羽,他对此甚为惋惜。 萧木莹劝了他几句将他送走,然后便闷在房中开始思索今日下午见悉谋先生的事。 就这样,时间越来越接近申时,萧木莹的心情便一点点紧张起来,她只有这么一次宝贵的机会,却对于能否打动齐谪没有半点把握。 就在萧木莹紧张的思索中,两扇木门被人敲响,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原本正深陷在自己思绪中的萧木莹被吓了一跳,她的身子抖了一下,陡然间回过神来,神情警惕地看向了房门的方向。 她很快便反应过来房门外的虚影是谁,便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将心里的紧张和脸上所有的神情尽数隐藏起来,唇角牵扯几下扯出了一个淡然的笑意,她轻咳一声清清嗓子,扬声道:“是大哥么?” 只听门外传来了一个温和的声音,应道:“萧兄弟,时间到了。” “好。”萧木莹应了一声,站起身走过去打开房门,对着耿奕阳笑道:“那我们走吧,大哥。” 耿奕阳打量了一下萧木莹脸上的神色,见她即便是到了此时仍旧看不出半点紧张或是害怕的情绪,不由越发钦佩起来。 他满脸赞许地点点头,温声道:“好,走吧。” 这样说着,他率先转身往木梯处走去,萧木莹则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衫上的褶皱,深深低着头轻舒出一口气,随后走出房间,回身将房门关上,快步追耿奕阳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下了木楼,耿奕阳带着萧木莹走上山谷间错综复杂的小路,在路上七拐八绕,不一会便自山谷的东边边缘走到西北角落,停在了一座简单的小木屋前。 萧木莹打量着眼前的木屋,只见这木屋占地大约只有半亩,由打磨平整的木板搭建而成,那木板看上去似是有些年月了,面上已可见被岁月风蚀的痕迹。 此时木屋的两扇房门紧闭,耿奕阳走在前方,轻轻敲响了房门。 过不多时,屋中传出了一个沉静的声音,道:“是奕阳么?” “是,师父。”耿奕阳的声音异常恭敬,应道:“我带着萧兄弟过来了。” 屋中传出的声音仍旧沉静的听不出半点情绪,应道:“门没有锁,让他进来吧。” “是。”耿奕阳恭敬应了一声,随即他转身看向萧木莹,低声说道:“兄弟,师父没有让我进去,你自己去罢,一切就看你自己了。” “好。”萧木莹的脸上是由衷感激的神情,轻声说道:“大哥,多谢你了。” 耿奕阳轻笑,应道:“不必客气,兄弟,快进去吧。” 萧木莹点点头,迈步越过耿奕阳,步伐平缓地走上前,推开两扇木门走了进去。 萧木莹走进去回身关上木门的时候,耿奕阳看见她脸上的神情淡然自若、平静如常,不由满脸赞叹地点了点头。 只是他没有看到当木门关上的那一刻,萧木莹轻轻舒出一口气,借此来缓解了脸上的一丝紧张情绪。 然而当她转头看向屋中那名盘膝坐在一张矮几后的白发老者时,脸上的神色已经平静如常。 萧木莹并未多做打量那名老者,而是对着他的方向直接弯下腰,行礼道:“在下萧木莹,见过先生。” 第202章 到底所为何事 “你不必多礼,起来吧。” 萧木莹听见这话方才站直身子往前方看去,只见在她正前方的地上放着一张长方形木质矮几,那矮几一看便不是出自木匠高人的手中,只是潦草拼接起来的,勉强能够支撑着不倒罢了。不过萧木莹觉得,若是矮几上放的东西太重的话,只怕是还真有散架的风险。 好在矮几上并没有放什么重东西,不过只是一座小火炉,炉上搁着一只冒着热气的水壶,另外有一小碟子里放了青翠的茶叶,还有六只茶杯、一盏小巧的茶壶罢了。 萧木莹的目光自矮几上转开,只见在矮几的右边有一名老者盘膝而坐,那人气质清隽,长相颇为俊朗,只是岁月的纹路刻在他的脸上消减了几分年少的俊俏,平添了几许优雅的韵味。 他穿了一身青色的文士长衫,衣衫干净整洁,许是时常清洗的缘故,布料隐隐发白。 此时老者正慢条斯理地将水壶中滚开的水倒进放了青翠茶叶的茶杯中,将翠绿色的茶叶冲开,有的浮在水面上,有的则沉在杯底。 做完这些后老者方才转头看向萧木莹,他上下打量了萧木莹一眼,淡笑道:“奕阳到底是年轻,眼力不好,冒犯萧姑娘了。” 闻听这话,萧木莹只觉心中一惊,后脑发凉,她手足无措地愣了一会,实在是不知道这齐谪到底是凭借什么看出她乃是女子的。 她只要出门时便习惯穿一身男装,并且行为举止与男子无异,女扮男装时从没有人认出她的女儿身,却没想到齐谪的眼光竟是这般毒辣。 片刻后,萧木莹猛然回过神来,她深深弯腰对着齐谪深施一礼,诚恳道:“先生好眼力,只是一介女子出门在外有诸多不便,晚辈这才扮作男儿身的。耿大哥没有看出晚辈是女子,晚辈也没有多做解释,还望先生见谅。” 对于萧木莹的女扮男装,齐谪并未再多说,他只是伸出右手将手掌朝上,对着他对面的座位做了个请的姿势,淡淡说道:“姑娘请坐吧。” “是,多谢先生。”萧木莹应了一声,站直身子缓步走过去,在矮几左边的一个蒲团上盘膝坐了下来。 齐谪在萧木莹的面前放上一只茶杯,自小碟中取了一小撮茶叶放进杯中,然后往杯中倒上滚开的茶水,冲开了茶叶。 慢条斯理地做完这些,齐谪抬眸看向萧木莹,淡笑道:“老夫这里地处深山之中,一切起居用具都格外简陋,没有那么多泡茶的器具,便也只是用最简单的方法以热水冲泡自己采摘的茶叶罢了。姑娘是个尊贵之人,切莫嫌弃才是。” 萧木莹隐在衣袖中的手轻轻一抖,越发只觉心惊,她眼中的思绪便也遮掩不住,有那么一丝明显的惊愕一闪即逝。 她虽出身高贵,乃是一国的嫡公主,但是她自认并非养尊处优的人,风餐露宿的苦她也没少吃,可是这齐谪竟是只见一面便敢断定她乃是尊贵之人。 萧木莹很快便回过神来,她尽力将脸上的惊愕神情尽数隐藏起来,吞咽了一口口水,开口正待说话,却只见对面的齐谪抬眸看来,神情平淡地继续说道: “姑娘费尽了心机结交奕阳,应当只是为了见老夫一面吧,只是不知姑娘到底所为何事?” 第203章 不公之言 闻听这话,萧木莹彻底愣住了,她震惊地看着齐谪神情平静的脸庞,小口微张,失了言语。 她那往日里运转灵活的头脑在齐谪洞察一切的目光中再没有任何用处,齐谪这接连的三句话击溃了萧木莹的自信,让她明明白白地知道了,自己的那一点小聪明在齐谪面前是多么的不值一提。 自己安排猛虎帮的人打劫耿奕阳,再通过结交耿奕阳来求见齐谪的举动,像极了跳梁小丑在台上卖弄一般,着实是傻的可笑。 于是齐谪很轻易便用三句话击散了萧木莹自认为一切尽在掌握中的心理,在两人之间的气势上,齐谪悄无声息地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片刻后,萧木莹慢慢回过神来,她下意识低下头整理了一下心绪,然后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齐谪,平静地说道:“晚辈自忖若是直接来拜见的话,先生不一定会见晚辈,所以才绕了个弯子,通过先生的弟子来求见先生。只是对于耿大哥的一片赤诚,晚辈是真的暗暗倾慕,所以才会和大哥结拜为兄弟的。” 齐谪端起茶杯轻饮一口,对于萧木莹如此迅速便自惊愕之中平静下来,低垂的眼眸中有一丝欣赏的光芒一闪而逝。 他将茶杯轻轻放到桌上,抬眸看向萧木莹,淡淡问道:“姑娘还是未说,你求见老夫到底是有何事?” 萧木莹知道,再在齐谪的面前耍弄什么花样的话只会让他觉得可笑,所以她不再绕弯子,毫不讳言地说道:“晚辈来求见先生,只是敬慕于先生的才学,特来拜师的。” 齐谪似是早已料到了萧木莹的这个回答一般,脸上并没有半点惊讶的模样,他轻轻一笑,淡淡道:“你应当已经打听过了吧,若非是开山门收徒之时,老夫从不会为任何人破例,就算是王公贵族也不行。而且因为从未有过女子前来拜师的先例,所以外面的人可能也不会知道,老夫,不收女徒。” 萧木莹眉头一皱,忍不住现出一脸不服的神情来,她小脸微沉,辩驳道:“在当今之世,女子受到了太多的歧视和不公,可我还以为先生见识广博,洞察世事,所以便超脱世外,不入俗流了呢,却不想先生竟也会说出如此不公之言。” 齐谪轻轻一笑,道:“姑娘言重了,说到底老夫选徒选得是能让老夫称心的门徒,不管老夫收谁,或是不收谁,都称不上不公二字。” 萧木莹摇头淡笑一声,继续辩驳道:“先生既然不愿担上这‘不公’之名,那么,我虽是女子,却自幼学习武学兵法,研读史书,为君、为臣之道,我又与那些男子有何不同,先生为何要以‘不收女徒’这样的理由来拒绝我?” 齐谪眼中的欣赏之色越发明显了,不过这短短两句话显然不足以让齐谪破例。他只是目光含笑地看着萧木莹,轻笑道:“好,你说得很有道理,那么老夫收回‘不收女徒’的话,两年后老夫会再开山门,你若有心便来参加考校吧,只要你能够胜过其他人,老夫可以收你为徒。” 第204章 油盐不进 萧木莹摇摇头,目光坚定地说道:“先生见谅,晚辈若非不是等不了这两年,也不会用出这些让先生看之可笑的手段来拜见先生,不瞒先生您说,晚辈还有心让耿大哥来您面前求情,求您收我为徒呢。” “哦?”萧木莹的坦诚反而让齐谪对她的看法越来越好,他淡笑着问道:“那你来和老夫说说,到底是为何等不了这两年?” 萧木莹沉默片刻,神色低沉地说道:“晚辈身负杀母之仇,急需要得到先生的教导,学成一身本事后报仇雪恨。” 齐谪脸上的神色越发深邃,眼中的光芒清澈明白,足够洞察世事。他平静地看着萧木莹,淡笑道:“老夫教的乃是权谋之术、为将之才,你既然如此说,你的仇人定是身居高位者吧。” 萧木莹毫不讳言,点头说道:“是。” “那老夫更加不能收你了。”齐谪神色不变,淡笑着说道:“老夫教你本事,你却去招惹身居高位者,那老夫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萧木莹直视着齐谪平静的眼睛,轻笑道:“先生的门徒遍布天下,哪一位不是诸国之中的居高位者?先生这样说,可就是说笑了。” 齐谪收起唇边的浅笑,淡淡说道:“那老夫便不和你说笑,老夫有自己的规矩,若非开门收徒之时,是绝不会破例收徒的。所以你不必再多费口舌,离开吧。” 萧木莹的小脸微微扬起,满脸不服输地说道:“先生的这个规矩晚辈早已听过了,只是晚辈觉得这个规矩非常不妥,您非要等到开门收徒之时再去考校前来拜师者的实力,那么在您关闭了山门的时候,您根本便不会知道自己错过了多少天纵之才!” “天纵之才?”齐谪淡笑一声,反问道:“你既然如此说,便是觉得自己是天纵之才了?” 萧木莹非常自信地点点头,应道:“不错。这谷中的弟子既然能够被先生看中,那么说明他们都是很优秀的人,而晚辈自认不输他们中的任何一人,先生若是不信,大可让他们来和晚辈比试,不管是文也好、武也罢,晚辈全都接招!” 齐谪拿起火炉上的水壶,开始往自己的杯中倒上热水,他一边慢条斯理地做着这些,一边淡笑着说道:“姑娘这是要对老夫用激将法么,只是这也没有用处呢,若非开门收徒之时,老夫是不会考校拜师者实力的,姑娘请吧。” 萧木莹双唇轻抿,眼中有一丝无奈之色一闪而过,她定定地看着齐谪的脸色,进一步了解了他的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她一直沉默了好一会,诚恳地说道:“晚辈不瞒先生您说,晚辈身负天大的仇恨,若是不能留在谷中的话,出去后也只能寻一个僻静之地隐居许久方能再次出现,那样晚辈只会空负时光,毫无作为。您若是不同意收晚辈为徒的话,晚辈可能要纠缠您许久,让您不胜其烦的。所以您能否通融一下,告诉晚辈,您究竟如何才肯尝试着考校一下晚辈的本事呢?” 第205章 犹豫 “你这是在威胁老夫么?”齐谪的唇边笑意微凉,他轻声说道:“你如此聪慧,心里应当清楚,老夫最不怕的便是威胁。” 萧木莹摇摇头,诚恳地说道:“晚辈并非威胁先生,也绝不敢威胁先生,晚辈只是想要将自己的处境告知给先生,希冀着能够得到先生的一丝垂怜,给晚辈一个机会。” 齐谪饶有深意地轻笑一声,淡淡说道:“你如此说,倒是勾起老夫的好奇心了,若是可以的话,你能否跟老夫说一说你的真实身份,你的那个居高位者的仇敌又是谁?” 萧木莹沉吟片刻,答道:“晚辈名叫萧木莹,是文国人,晚辈的仇人是,是……” “你不必再说了。”萧木莹沉吟着久久没有说下去,齐谪等了一会,开口打断了她的话,道:“姑娘既然不愿说实话,也不必拿假话来搪塞老夫,老夫并非必须要知道你的身份不可。老夫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为了避免成天有人来拜师烦扰老夫,老夫是绝对不会破例在不开山门的时候收徒的,你可以走了。” “先生……” 萧木莹还待恳求齐谪能够通融,可是齐谪却不等她说完,直接便打断了她。 齐谪的神色平静如常,只是声音有些低沉,重复道:“姑娘可以走了,请。” 萧木莹轻抿双唇,只见齐谪将桌上的小碟子移到他的前方,垂下眼眸开始认认真真地挑拣碟中的茶叶。 如此看了一会,萧木莹无奈站起身来,对着齐谪弯腰深施一礼,低声说道:“那么晚辈告退。” 齐谪轻轻点点头,应道:“好。” 萧木莹直起身子看了看齐谪,见他仍旧低着头认真地翻捡着碟中的茶叶,并没有抬头看她一眼的意思。 她摇摇头,在心里暗叹一声,转身往房门处走去。 萧木莹的步伐极其缓慢,在缓缓往前走的时候,小脸上有诸般复杂的情绪纠缠不散,看上去她仿佛正在犹豫着什么。 是将一切和盘托出,让齐谪看到自己的诚恳和处境,能够生出一丝怜悯之心,搏一搏那唯一仅剩的一丝留下来的机会? 还是隐瞒身份,再想办法? 她很清楚,若是她现在走出去了,不管再想什么办法,能够提前拜入齐谪门下的机会都已几乎为零。但若是她将自己的身份说出来了,那么她一番辛苦,假死重生后逃出来的所有心血都将全部白费,而且还随时都有可能面对死亡的威胁…… 一步、两步、三步…… 萧木莹的步伐缓慢而微小,但是这个房间原本便没有多大,她还是很快便走到了房门前。 她迟疑地向着房门伸出手,一双手却顿在距离门大约有寸许远的地方,迟迟不肯将门打开。 良久,萧木莹脸上的神色突然一定,她豁然转过身,对着齐谪的方向跪了下去,扬声说道: “先生是有大智慧的人,晚辈自知不该试图欺瞒先生,只是晚辈若将身份说出来的话随时都会有杀身之祸,这才不得已隐瞒身份的。可晚辈思索再三,不想让先生认为晚辈乃是不诚之人,所以,晚辈决定将真实的身份告知给先生!” 第206章 凭什么相信你 萧木莹的双膝跪在地上,腰背却挺得笔直,她直视着齐谪,小脸上的神情诚恳而坚定,一双漆黑的眸子闪烁着近乎于疯狂的光芒。 她在赌,用不久前付出的一番辛苦和自己的生命安危当作赌注来做一场豪赌。 她赌齐谪是超然于世外之人,不会将她的身份宣扬到世人皆知。她赌齐谪的门徒遍布天下且各个位高权重,所以他没有必要为了讨好申、晋、陈三国的任意一个国君而出卖她。 她还在赌自己若是不顾一切说出真实身份了,齐谪或许有可能会对她刮目相看,从而赢来那么一丝一点的可能,能够拜入他的门下。 此时齐谪正转头看向萧木莹,当他看到萧木莹脸上的神情时,不由微怔。 而萧木莹顿了一会,用习武而练就的聪敏耳力再三确认过门外并无人偷听,方才声音清脆地说道:“晚辈乃是原卫国嫡公主,卫樱,晚辈的仇人是晋国、陈国还有申国,晚辈执意要拜入先生门下,一方面是为了寻求一个托庇之所,另一方面是为了能在先生身上学得一二分的本事,用来复仇、复国!” 闻听这话,齐谪的双眼猛然间圆睁,一直没有显露出任何情绪的脸上有一丝明显的惊愕之色一闪而过。 萧木莹伏下身子,对着齐谪郑重拜了下去,她伏在地上没有立即起身,继续说道:“晚辈知道说出这些话后会将自己置于极其危险的境地,但晚辈实在是不想让先生认为晚辈乃是以虚假和隐瞒作为为人处事之原则的人,所以才将这些告知给了先生。晚辈只希望先生听过之后便将之立即忘掉,好给晚辈留下一线生机。晚辈告辞。” 说着,她直起身子快速站起身来,转身就要打开房门。 “你等等!” 这时后面传来了齐谪的声音,让萧木莹顿住动作,小脸上紧绷的神情陡然一松。 她不敢有所怠慢,转过身子,垂首低声应道:“敢问先生还有何吩咐?” 齐谪迟疑地看着萧木莹,沉声说道:“在老夫得到的消息里,卫国国破,国中唯一的嫡公主已经自焚于宫内以身殉国了,你却说你就是卫樱,你让老夫凭什么相信你?” 萧木莹抬眸看向齐谪,神情郑重地说道:“晚辈可以说出卫樱从小到大的所有成长过程,可以说出她居住的宫室、宫中伺候的所有侍从,先生若是愿意听,晚辈能说出关于卫樱的一切,先生大可以动用自己的势力去查。只是晚辈不想让先生去查,因为卫樱已经死了,晚辈能够假死重生实属不易,还望先生垂怜。” 齐谪仔细地观察着萧木莹脸上的神色,良久,他的声音转为温和,和声道:“丫头,过来坐。” 这“丫头”二字使得萧木莹沉重的心猛然一个雀跃,她低下头去,眼中有一丝喜色一闪而逝,低声应道:“是。” 说罢,她抬起头来,将小脸上所有可能显露出的喜色尽数掩藏起来,缓步走向了她方才所坐的那个蒲团。 第207章 可是真的 萧木莹很快便走到齐谪的对面,盘膝坐在了方才的那个蒲团上。 此时齐谪的脸色甚为温和,他指了指萧木莹面前的茶杯,温声说道:“这茶水都快凉了你都没有尝一口,可是嫌老夫这里的茶太过粗陋了么?” “晚辈不敢,也绝无此意。”萧木莹摇头轻笑一声,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微凉的茶水,随即她将茶杯轻轻放下,由衷说道:“入口微苦却回味清香,还有清神醒脑之效,真是好茶。” 齐谪淡笑,他拿起火炉上的水壶就要为萧木莹面前的杯中续上沸水,萧木莹连忙接过水壶,恭敬道:“让晚辈来吧。” 齐谪并未推让,顺势将水壶交到了萧木莹的手中,他垂眸看着萧木莹首先为他的杯中倒满了水,然后方才将水壶移回,开始往她自己的茶杯中倒水。 片刻后,齐谪抬眸看向萧木莹,声音平缓地说道:“申国的那位现任申国君曾多次前来谷中拜访,就在今日清晨老夫才刚刚将他送走。老夫通过与他数次的交谈,知道他是个聪慧多谋的人,而当日正是他带兵攻入卫国国公殿的,你却是怎么遮掩了他的耳目,顺利假死而逃的?据老夫所知,所有攻入卫宫殿的申国士兵可是都对于卫国嫡公主的死深信不疑的。” 听着齐谪平静的问话,萧木莹的眼中有一丝遮掩不住的恨色一闪而逝,她神情微冷,答道:“当日申国军队攻入宫里,晚辈虽然早已找好了逃离的路线,却害怕会在申国军的全城搜捕中被抓到。 后来晚辈在回宫的路上偶然遇到了一名因为慌乱而跌到池塘中溺亡的宫女,见那宫女与晚辈体貌相当,便想到一计,将那宫女的尸体安放在晚辈居住的宫殿里,让她代替晚辈葬身在一场大火中,然后逃了出来。” 齐谪的眼中显露出了一丝不加掩饰的欣赏之色,他点头说道:“计谋虽好,却难在危机时刻不露破绽避过所有人的目光,这一点,你做的很好。” 萧木莹神色不变,不卑不亢地说道:“先生谬赞了。” 齐谪沉默片刻,淡淡说道:“你化名为萧木莹,萧是你母亲的姓氏吧。卫国萧夫人的名声老夫也有过耳闻,你的母亲,是个才貌双绝的人。” 闻听这话,萧木莹的眼圈瞬间发红,她强忍着心中那让她几乎窒息的痛楚,声音沉闷而沙哑,忍不住一字一句地说道:“正是因为申暮羽,我母亲方才自绝在我的眼前,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齐谪看着萧木莹眼中那强忍的眼泪和她脸上冰冷仇恨的神情,彻底相信了她便是卫国嫡公主卫樱的身份。他轻轻一笑,温声说道:“从你来到这个房间后开始,不管是你的应变能力和你巧妙的激将之法、滴水不漏的说话方式,还有你方才将真实身份告知给老夫的坦诚和胆量,都让老夫甚为欣赏,不过这些都不足以让老夫破例。 “但是你小小年纪,却能够在危机时刻瞒过所有人的耳目,用完美的计谋假死脱身,这让老夫都很是钦佩。若是你愿意的话,从现在开始,你便是老夫的弟子了,萧木莹。” 萧木莹愣了一下,随即不可置信地说道:“先生所说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齐谪温和笑道:“你以为老夫真的便从未破例收过徒么,老夫不过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将破例收徒的消息压下来,让这世上的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罢了。” 第208章 小师妹 齐谪的话让萧木莹暂时忘记了母亲离世的悲伤和对于申暮羽的彻骨恨意,她猛然站起身来,大步走到齐谪的面前,直接跪下去磕了三个响头,脆声说道:“弟子萧木莹,拜见师父!” 齐谪含笑看着萧木莹,温声道:“丫头,你方才跟师父说你是文国人么,那么从现在开始你便是土生土长的文国舒地人,你的名字是萧木莹,父母早亡,是个孤儿,幼年厮混于市井,长大后离开文国游历四方。师父送给你的见面礼便是这个身世,这个无人能够查出破绽的身世。” 萧木莹感激地看着齐谪,道:“木莹多谢师父!” “好了,丫头,快起来坐吧。”齐谪温声问道:“师父且问你,你想要学文,还是要学武。” 萧木莹站起身重新走到方才的那个蒲团上坐下,小脸上神色张扬地说道:“弟子两样都要学,还望师父不吝赐教才是!” 齐谪轻笑着摇摇头,道:“丫头,你须知贪多嚼不烂的道理,两样都学也不见得两样都能学精。” “可是师父不就是文武双全的么?”萧木莹坚定地说道:“所以不管是谋略之术还是带兵之法,弟子都要学。” 齐谪看向萧木莹的目光有淡淡的欣赏之色,他轻轻点点头,温声说道:“好,都随你吧。” 齐谪话音一落,门外突然传来了两声清脆的敲门声,齐谪转头看向房门的方向,扬声问道:“是谁?” “我是奕阳,师父。”门外传来了一个温缓的声音,轻声应道。 “进来吧。”齐谪收回目光看向萧木莹,含笑说道:“怕不是来为你当说客的么?” “耿大哥……”萧木莹顿了一下,笑道:“不对,应当称耿师兄了。耿师兄既然特意前来为弟子当说客,师父便更加能够了解到弟子的本事了,不是么?” “呵,鬼精灵的丫头。”齐谪笑着摇摇头,只听伴随着木门的“吱呀”一声响,有一个轻缓的脚步声走了进来。他转头看向耿奕阳,温声道:“奕阳,你来的正好,快来见见你们的小师妹,萧木莹。” “小师妹?”齐谪的短短一句话成功将耿奕阳砸晕了,先不说齐谪的破例收徒,单单只是这“小师妹”三个字便足够让他的脑子转不过弯来了。 萧木莹看了看耿奕阳呆愣愣的模样,站起来转身面对着他,拱手歉然说道:“小妹对耿师兄多有隐瞒,还望耿师兄见谅。只因女子出门在外多有不便小妹方才扮作男儿身的,先前也没有跟师兄解释清楚,师兄莫怪。” 好在身为悉谋先生亲自选中的弟子,耿奕阳还是很聪明的,他很快便明白过来,满脸惊喜地说道:“萧兄……萧师妹你已经被师父收入门下了么?真是恭喜你了!” 齐谪淡淡一笑,道:“好了,奕阳,你现在便带着你师妹去见见谷中的师兄弟吧,老夫要休息了。” “是,弟子告退。” 萧木莹和耿奕阳格外默契地说罢,不由相视一笑。 两人恭敬地对着齐谪弯腰施了一礼,随即一前一后往门外走去。 第209章 堆积如山 时间悄悄而过,已是十二月的隆冬时节。 申国国都凌城,国公殿。 时值黄昏时分,昏黄的夕阳光透过窗子洒落在议政殿里,将冰冷的大理石地面折射出了几许温暖的光辉。 彼时殿中异常安静,十几名太监宫女分立在各处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整座宽阔的大殿里便只除了“沙沙”的落笔声以外,再没有任何声响。 只见申暮羽身上所穿的仍旧是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他正伏在长桌上奋笔疾书,将一本本奏折翻开批阅之后放到了一旁。 因为申国将原卫国的土地占去了大半,申国国土得到了极大的扩张,再加上申国占领原卫国国土的时间不算太长,申暮羽在结束了战争后还顺路去了一趟神谋谷,就算他极大的缩减了在路上的时间,但是将一个多月耗在路上,更是给他堆积了不少事务。 所以申暮羽每天要处理的事务便也常常多到数不胜数,让他几乎都处理不完。 此时众多本奏折上一个个小字在申暮羽的眼前晃过来晃过去,使得他头脑发涨,双眼发晕。可是当他偶尔在埋头批阅奏折的间隙抬头看向还没有处理的奏折时,看到的奏折仍旧堆积如山。 他便皱起眉头,忍不住幽幽一叹。 正在这时,一阵渐行渐近的脚步声传到申暮羽的耳中,他下意识抬头,只见是肖霁正自缓步走来。 实际上肖霁早已过来了,因为有申暮羽的命令,他若是进宫来见申暮羽的时候并不用侍卫通传。于是他放轻了脚步悄悄走进殿来,远远只看着申暮羽埋头在堆积如山的奏折中,不知为何却是脸色一苦,脚步迟疑着不肯向前了。 肖霁有心想要离开,但是听来的消息又不能不禀报。他苦着脸迟疑了好一会,终于还是缓步走了过去。 看到肖霁,申暮羽紧皱的眉头突然一松,他眉开眼笑地说道:“肖霁,你来了?来人啊,快去给右相大人搬一张桌子来!” “君上,不必了!”肖霁忙不迭摆手道:“君上,臣下只是来跟您禀报一个消息的,禀报过后就要离开,您要知道,国相署那里也有不少事务呢,左相大人到底是年纪大了,臣下不管怎么样也要帮帮他老人家呀。” 两名听了申暮羽命令的小太监闻听着肖霁的话,顿时不知该不该去搬桌子了,他们迟疑地看向申暮羽,却见申暮羽笑着摆摆手,笑道:“去罢。” 两名小太监齐声应是,一前一后地往殿外走去。 肖霁见状便不再出声,认命地低下了头。每次都是这样,只要他来见申暮羽,申暮羽总会拉着他不让他走,并且还会将堆积如山的国事分出一大半交给他,批不完还不许走! 申暮羽好笑地看着肖霁的模样,温声问道:“肖霁,你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肖霁抬起头,却没有立即开口,而是先转头看了诸多侍从一眼。 申暮羽会意,对着殿中的宫女和太监说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一众宫女太监齐声应是,行礼过后鱼贯往殿外走去。 第210章 去景宁殿用膳 一直到殿中所有侍从俱都离开之后,肖霁方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君上,关于您要找的那个萧木,臣下这里一直没有眉目,只是臣下刚刚得到一个消息,神谋谷在一个月前破例收了一位女徒,名为萧木莹,说是文国舒地人。” “萧木莹……”听着这个名字,申暮羽神色一动,他轻轻一笑,道:“她果真是女子,而且那些打劫耿奕阳的人也必定是她想要拜入神谋谷的手段无疑了……肖霁,萧木莹是何时进神谋谷的?” “是在上个月月初的那几天,因为是破例收徒,悉谋先生压下了消息,所以臣下今日才刚刚知道。”肖霁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您让臣下找的人名叫萧木,这位神谋谷的女徒叫做萧木莹,虽然很巧,但这会是同一个人么?” 申暮羽盘算了一下时间,轻声说道:“也就是说她仅凭与悉谋先生的一面便让先生为她破例了么,倒是个有本事的女子……至于萧木莹和萧木是不是一个人,待到我有时间了,再去神谋谷一行也就知道了。” 两人这里正说着话,两名小太监已然抬着一张桌子走了进来。 申暮羽便含笑将自己面前的奏折分出一大半来,笑道:“给你,肖霁。” “是,君上。”肖霁苦着脸点头应了一声,有气无力地走向了申暮羽的桌前。 正在肖霁将申暮羽分给他的奏折尽数抱起来走向他的那张桌子时,突然有一名宫女步伐轻缓地走进殿来,她一直走到申暮羽桌前不远的地方方才站定,屈身行礼道:“奴婢见过君上,愿君上万安。” 随后那宫女又对着肖霁施礼道:“奴婢见过右相大人。” 肖霁打量了那宫女一眼,并未答话,径直走到桌后坐了下来。 申暮羽则抬头看向那宫女,淡淡问道:“怎么了?” 宫女低着头不敢直视申暮羽,声音恭敬地说道:“回君上的话,夫人说时候不早了,让奴婢来请君上去景宁殿用晚膳。” 申暮羽的眉头在不觉间轻轻一皱,他淡淡应道:“你告诉夫人,本君这里还有许多事务没有处理完,让夫人自己用膳吧。” “这……”宫女抬眸偷偷看了一眼申暮羽的脸色,却看不出半点异常,片刻后,她低下头屈身行了一礼,恭敬道:“是,君上” 那宫女走后,肖霁看着申暮羽的脸色,劝道:“君上先去夫人的宫里用晚膳吧,臣下自己在这里批阅奏折就是。” “不了。”申暮羽随手拿起一本奏折翻开,道:“我们还是先将这些奏折批完吧,待到批完了奏折,你留下来和我一起用膳。” 肖霁看着申暮羽的模样是不愿去景宁殿,便没有再劝,苦着脸低头看向桌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拿起一本撑开看了起来。 如此又过了一个时辰,申暮羽和肖霁两人面前的奏折仍然还有小半,可是天已经入夜。 此时那些被申暮羽打发了去外面的侍从没有听到传唤都未进来,这殿中只有他们两人,在一片沉默的安静中,只有两人落笔的声音异常明显。 直到一阵轻巧的脚步声响起,打断了两人的奋笔疾书。 第211章 从不知适可而止 申暮羽眉头轻皱,抬眸看向进了大殿的人,却是方才那个景宁殿的宫女去而复返,正自缓步走来。 申暮羽的眼中不由闪过了一丝不耐的神色。 “奴婢见过君上,君上万安。”宫女缓步走过来,首先对着申暮羽行礼说罢,又转身对着肖霁行礼道:“奴婢见过右相大人。” 申暮羽淡淡应道:“不必多礼,你起来吧。” “奴婢谢过君上。”宫女面对向申暮羽的方向,恭敬地说道:“君上,夫人让奴婢来告诉您,虽然国事需要操劳,但还是身体要紧。夫人一直等了您一个时辰方才让奴婢再来唤您一声,劝您去景宁殿用膳。” 申暮羽神色微沉,只是他脸上的神色向来让人难以捉摸,烛火又昏暗,宫女并没有察觉到罢了。他摆摆手,淡淡说道:“本君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君上。” 肖霁注视着宫女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殿中,他这才回头看向申暮羽,敏锐地察觉到了他不悦的神情。 申暮羽轻轻摇摇头,叹道:“这女人呀,从不知适可而止。” 肖霁轻笑一声,低声说道:“君上和夫人刚刚大婚,还是多多去景宁殿的好,这样才显得和夫人亲近呢。” 申暮羽垂眸顿了一下,淡淡道:“矫揉造作,不喜见之。” 肖霁摇头轻笑道:“君上,这可跟传言里不一样。” 申暮羽闭上眼睛,用两手轻轻揉按着太阳穴,在一片黑暗中忍不住又一次想起了云雾节时见过的萧木。 他的眼前亮起了一盏盏红灯笼,那时圆月温柔,轻风微凉,一盏盏灯笼的光芒交错起来,将那纤细的身影映出了好几条影子。 那女子,明媚张扬,狂傲不羁,没有半点小女儿矫揉做作的姿态。 若他迎娶的是她的话,便不必烦扰这后宫女子永远都不知适可而止的诸多纠缠了吧。 片刻后,申暮羽睁开一双疲倦的眼睛,脑中烦乱的思绪又转到了一个月前他在神谋谷见到的那个萧木莹上,那女子不仅名字与萧木相似,就连眼睛和身形、喜欢女扮男装的打扮都与萧木一模一样。 她们真的便不是一个人么?这世上怎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申暮羽如此想着,想要再去神谋谷一次的欲望便越发强烈了。 “君上?”肖霁又低头批阅了几本奏折,抬头只见申暮羽像是正在发呆一般,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不由疑惑地唤了他一声。 “嗯?”申暮羽回过神来,转头只见肖霁面前的桌上仍旧还有许多奏折,他便摇头轻笑一声,道:“罢了,这奏折只怕是短时间内批不完了,肖霁,你回府去用膳吧,我也该去景宁殿了。” “是,多谢君上!”肖霁如蒙大赦,立时站起身来走到申暮羽的桌前深深弯腰施了一礼,随即转身便走。 申暮羽好笑地看着肖霁的背影,轻飘飘开口,悠然道:“肖霁,桌子上的那些奏折还是你的,今日既然批不完了,你明日记得早点来。” 肖霁步伐一顿,停顿良久方才转身看向申暮羽,苦着脸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道:“知道了,君上。” 申暮羽悠然一笑,站起身自桌后绕出来,一边往前走,一边淡淡说道:“走吧,肖霁。” “是。”肖霁点点头,方才还非常欢快的步伐变得绵软无力,待到申暮羽自他面前走过,有气无力地跟在他身后向殿外走去。 第212章 三年后 申暮羽说待到有机会了去神谋谷看一下,便知道萧木和萧木莹是不是一个人了,但是这一等,便已是三年后。 其时乃是虞寿王二十二年初春,时气乍暖还寒。 三年来,申暮羽一直都政务繁忙抽不开身,他不仅要处理国中的琐事,将占领的原卫国国土与申国的同化毫无矛盾地进行下去,还要时不时打退别国和南蛮部的袭扰之举。 若是有别国发生矛盾前来求助,申国时常以说和的身份出面,俨然已是霸主国家的派头。申国如今唯一所欠缺的,只是天子承认身份而已。 而且那时申暮羽刚刚去过神谋谷,谷中也并没有弟子能得他看中,他没有理由在短时间内再去。 在这三年里,申暮羽断断续续收到了一些关于神谋谷那位女徒萧木莹的消息,她的名头是在进神谋谷的第二年传开的,并没有人传扬她乃是悉谋先生破例收入门下的,人们只是传说着这位神谋谷唯一的一位女弟子的传言,时间一长,各种各样的传言给她笼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也只有如同申暮羽一般的少数一些各国当政者知道,萧木莹不仅是神谋谷里唯一的一位女徒,而且还是被齐谪破例收入门下的。 这一年的正月三十日,经过了十几天的车马颠簸,年轻的申国君终于马上便要到达神谋谷了,并且有消息说他还准备在谷中小住。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为了在谷中寻找人才而来,却无人知道他还带着另外一个目的,那便是会一会那位神秘的女弟子,萧木莹。 事实上,不止是申暮羽会抽出时间前来神谋谷小住几日,别国那些想要有所作为的国君和各国的卿士贵族也会亲自前来神谋谷拜访,世人皆知神谋谷乃是人才的聚集地,这些站在世界上最高处的一小部分人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 所以他们不管多忙,都会抽时间前来神谋谷小住,寻找并且结识谷中人才的。 申国君还未前来,神谋谷诸弟子便已然得到了消息,有很多人敬慕于申暮羽的本事,有心想要在他麾下效力的,便欢呼雀跃着等候他的到来,在这其中耿奕阳最是期待。 只是,唯有萧木莹一个人嗤之以鼻。 这一年萧木莹十九岁了,个子长高了一些,只是因为过于纤瘦的缘故,身体并没有发育,穿上一身宽松的男装时,不认识她的人乍一看是不会看出她是女儿身的。 而她平日里也习惯穿一身男装,性格大大咧咧的又像极了男孩子,谷中的人便多戏称她为“莹哥儿”。 时近午时,加之去年新收入谷中的弟子,总数二十七名神谋谷弟子陆陆续续自勤学堂里出来,三三两两结伴而行,一边相互闲聊着一边往膳堂的方向走去。 彼时萧木莹与耿奕阳结伴,两人穿着同样样式的青衣弟子服,耿奕阳规规矩矩地往前走着,萧木莹则将双手枕在脑后,头微微后仰,吊儿郎当地跟在耿奕阳的旁边。 两人一边走一边低声笑谈,萧木莹的脸上带着一丝笑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耿奕阳说着话。 经过了三年的时光浸润,她的眼角眉梢不再时时被仇恨所化成的阴郁邪气所笼罩,只要是不想起仇恨,她便还是旧日里那个明媚张扬的小姑娘。 第213章 申国君来了 只是接下来,有一人快走几步来到萧木莹和耿奕阳的中间,一句话便让萧木莹想起仇恨,从而失了笑容。 “嘿,小阳,莹哥儿,你们听说了么,申国君今日就要到了,方才师父还吩咐陈管家让他去收拾房间呢!” “是么?”闻听这话,耿奕阳顿时满脸激动地笑道:“申国君上次来时我刚刚入门资历不够,如今他还能再来一次真是太好了!” 萧木莹放下枕在脑后的双手,低下头时眼中有一丝恨意一闪而逝。 随即她抬起头来,眸色微冷,唇边的笑意却是如常。她转头看向那名走在她和耿奕阳中间的男子,笑着打趣道:“看来寒师兄是有意要去申国君麾下效力了,否则怎么会如此关心申国君什么时候来到?” 那寒师兄嘿嘿一笑,他摇摇头,指了指满脸激动的耿奕阳,笑道:“莹哥儿你可是说错了,最想要去申国君麾下效力的不是我,是咱们这位耿师弟!他可是一直都将申国君当作天神一般敬仰的呢!” “说来也是。”萧木莹笑着附和道:“虽说这位申国君不是女子,可是耿师兄却时常将他挂在嘴边,如今能够得见申国君一面,耿师兄该一解相思之情了吧?” “哈哈!”寒师兄长笑一声,笑着拍了拍萧木莹的肩膀,道:“你这家伙,还知道不知道尊重师兄了?竟然敢这样取笑你耿师兄?” “萧师妹……”一旁的耿奕阳无奈地摇了摇头,转头越过寒师兄看向萧木莹时,眼中有一丝异样的光芒一闪即逝。他张了张口,最后却只是说道:“我们快去膳堂吧。” 萧木莹转头看了耿奕阳一眼,奇怪于他没有和自己笑闹几句,往日里他们之间说几句玩笑时,耿奕阳可不是这个反应的。 她想了想,自寒师兄的身后转过去,走到耿奕阳身边用肩膀碰了碰他,笑道:“耿师兄不会是生气了吧,我跟你开玩笑呢!” 耿奕阳笑着摇摇头,温声答道:“没有,怎么会呢?” 萧木莹探头看着耿奕阳的脸色,也看不出生气或是不生气,只是她总感觉他有些反常。 萧木莹顿了一会,张口正待再说些什么,却只听远处有一个声音清晰传来,扬声高喊道: “快看,申国君来了!” 萧木莹身子一僵,小脸上现出了一丝包含着仇恨和探究的复杂神色。 那个人是她认为自己最恨的人,可是三年未见,她的心底深处却有那么一丝迫切的,想要看一看他的欲望。 好证实一下他的样子与脑中那一道模糊的白衣身影能不能重合。 距离萧木莹最近的耿奕阳察觉到她的异常,转头看时,看到了一张神色怔愣的小脸。 其时萧木莹已经回过神来,她察觉到耿奕阳的注视,小脸上所有神情尽数隐去,转而换上一脸平淡的笑容来,笑着说道:“申国君来了,我们去看看呀,耿师兄?” “好。”耿奕阳迟疑着点点头,萧木莹便转身随着众人的目光看了过去。 耿奕阳随后转过了身。 第214章 时隔三年再见 彼时在神谋谷的入口处正有一行人缓缓走来,萧木莹等一众弟子所待的地方距离山谷入口原本便没有多远,所以他们只要转过身便能看见那一行人。 而萧木莹立在影影绰绰的人群之后遥遥看着远处那名为首的白衣人,目光渐渐深邃,失了焦点。 只见那人仍旧穿了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他单手背在身后缓步往前走着,一张莹白如玉的脸庞上神色浅淡,唇边一抹浅笑恰到好处。 萧木莹定定地看着他,看到的却不是眼前的景象,而是多年前那个月凉如水的夜。 那时轻风温柔,灯火摇曳。他以面具遮面,只能看见唇边一丝浅笑勾动人心。 一场国仇家恨阴郁了旧日时光,她从未料到,时隔三年再见时,这男子仍旧还是白衣胜雪、恍若谪仙。 在萧木莹的旁边,耿奕阳一脸激动地看着远处那名缓缓走来的白衣男子,口中说出的话异常崇敬,道:“萧师妹你看,申国君和三年前过来的时候没有什么变化呢。他还这么年轻,但是现在几乎已经坐稳霸主之位了,真是厉害!” 他说完之后等了一会也等不来萧木莹的回答,下意识转头看过去,看到萧木莹呆愣愣的小脸上神色格外复杂,仿佛笼罩了一层云雾一般。 “萧师妹?”耿奕阳疑惑地看着对于他的问话毫无反应的萧木莹,提高了音量,疑问道:“萧师妹,你怎么了?” “呃……”萧木莹恍惚间回过神来,也瞬间察觉出自己这样的反应不对,她将脸上的所有表情尽数隐去,唇角轻轻勾起了一抹平静的笑意,她转头看向耿奕阳,笑问道:“怎么了,师兄?” 耿奕阳满脸疑惑地问道:“师妹,我怎么看着你看申国君的目光不对呢,就好像……你认识他一般。对了,三年前申国君来咱们谷里的时候你在没在谷里来着?” 虽然心中万分明了,萧木莹却现出一脸沉思的表情来,她思索片刻,迟疑地说道:“那时我应当是在谷里吧,因为我隐约记得我是见过申国君的。” 耿奕阳疑惑地看着萧木莹,道:“萧师妹,你与申国君……” 萧木莹不想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了,她便笑着打断了耿奕阳的话,道:“师兄快看,申国君过来了呢!” 这句话成功吸引了耿奕阳的注意力,他瞬间转头看过去,只见申暮羽一行人果然正在一名老者的引领下往这个方向走来。 他们很快便走到了萧木莹等一众神谋谷弟子的近前,那名身形微胖的老者看着议论纷纷的众多神谋谷弟子,扬声说道:“孩子们,这位就是申国君了,你们快快见过申国君。” “是,陈管家。” 只除了萧木莹以外,所有弟子都齐声应了一声,然后乱杂杂对着申国君弯腰行礼,同声道:“拜见申国君。” 所有人都弯腰行礼了,萧木莹也不想让自己太过醒目,她随后弯下了腰,只是沉默着并未出声。 第215章 虚席以待 “诸位不必客气,快起来吧。” 一个温浅的声音轻飘飘钻进耳朵,一直响进了心里。萧木莹忍不住心里的冲动,下意识抬头看去,然后便猛地撞进一双漆黑的眼睛里,就如同突然便置身在了浩瀚的星海中一般。 “是,多谢申国君。” 这时众弟子齐声应了一声,先后直起身子,便也打断了萧木莹与申暮羽的对视。 方才的那一眼,申暮羽也看到了人群里唯一抬头的萧木莹,看到了她那一双透着聪慧的大眼睛。 即便是时隔三年,他还是一眼便认出了这个与他在后山一起烤鱼闲聊了一会的萧木莹。 下一刻,影影绰绰的脸庞阻隔了他与那双眼睛的对视,申暮羽回过神来,含笑环视一圈二十几名神谋谷弟子,温声笑道:“今日本君有幸得见诸位,看到了未来诸国中的中流砥柱,实在是一件幸事。本君此次前来,乃是诚心招募贤士而来,只要诸位有心入我申国施展自身抱负,本君虚席以待。” 申暮羽话音一落,萧木莹只听周边“嗡”的一声,众人俱都开始议论纷纷,窃窃私语个不停。 就连耿奕阳都忍不住凑到萧木莹的耳边,低声说道:“申国君说得真好。” 彼时萧木莹早已站直了身子,她眸色微冷,唇边笑意却是如常,轻声应道:“是呢,语气诚挚,听来真心实意。” 耿奕阳顿了片刻,继续低声说道:“师妹,等到晚些时候,我们都去拜访一下申国君吧,若是我们可以同在申国谋个差事,也能有个照应。” 萧木莹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衫,以此来掩住了唇边的一丝冷笑,她虽然满心不以为然,然下一刻抬起头时,却轻笑着应道:“师兄说的是。” 耿奕阳听着萧木莹如此说,还以为她是答应了,心中不由一喜,他的脸上现出一丝开心的笑意来,张开口正待说话,却只听得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打断了他,扬声道:“好了,孩子们,膳堂里应当早已做好饭了,今日申国君也会和你们一起用膳,若是有什么要说的便进去再说,都快走吧。” 耿奕阳听着陈管家这样说,便与萧木莹和所有的弟子一起转身开始往膳堂走去。 在周边的窃窃议论声中,耿奕阳低下身子,压低了声音对着萧木莹说道:“以往有国君过来时总是自恃身份,要将饭菜送到他们的房间里去,可是申国君上次来的时候便是这样,肯很我们一起在这膳堂里吃,申国君真是平易近人呀。” “是啊。”萧木莹维持着脸上的平静笑容,玩笑道:“这样正给了师兄机会了,一会师兄大可以和申国君在一桌用膳,到时申国君定会被师兄的才学所倾倒,直接给师兄一个高高在上的官位呢!” “你呀,总是打趣师兄。”耿奕阳无奈地摇摇头,笑道:“就算是申国君在膳堂里用膳,我想也没人敢和他坐一桌吧。” “说来也是。”萧木莹淡笑,随口应了一声。 第216章 议论纷纷 耿奕阳和萧木莹两人一边说着话,很快便走进了膳堂里。 这是一座占地约有两亩的木质房子,以一圈半人高的栅栏围起了一座小院,院中清扫的干净整洁。在小院的左边搭起的木棚下垒着灶台,此时那灶台上有一口大锅正在冒着蒸腾的热气。 而在小院的北边一整排屋舍处只有两个门口,此时两个门口都打开着,自最中间的门口可以看见里面整整齐齐的桌子。 另外一个开在左边角落里的门口则正冒出了浓郁的白烟,有饭菜的香味伴随着白烟飘出来,将整座小院都盈满了香气。 一众神谋谷弟子横穿过小院,走到北边踏上三阶木梯,自木房最中间的门口走进去,便进到了一座宽敞的房间里。这里面摆放了十六张桌子,每张桌子旁边都放着四把椅子。 众弟子进来后走到一个多格的木柜前,一一寻找到写了自己名字的那一格,拿起那上面的碗筷,又鱼贯着往外面走去。 陈管家引着申暮羽一行人最后进了房间,笑着招呼道:“申国君,您和您的属下尽管坐就是,小老儿这就去让吴婶单独为您炒几盘菜端过来。” 申暮羽摆摆手,淡笑道:“不必了,陈管家,本君先前是来过神谋谷的,知道谷里的规矩,你只需给本君和属下取来碗筷即可,我们和谷中弟子吃一样的饭就好。” “那可使不得,使不得。”陈管家连连摆手道:“申国君是尊贵人,您执意要来膳堂里吃饭,小老儿实在是拦不住您。可是您怎么能吃大锅做出来的粗陋饭食呢,还请您稍候。” 申暮羽笑着摇摇头,不容分说地说道:“陈管家不必再多说了,去拿碗筷吧。” 申暮羽到底是身居高位发号施令惯了,说出这话时带着不容人拒绝的气势。 陈管家被他的气势所慑,沉吟了一会,点头道:“那好,那小老儿这就去给您取碗筷来。” 陈管家说着,转身往房外走去。 申暮羽左右环视一圈宽阔的房间,往前走了几步,在最近的桌子旁边坐下,安静地等待起来。 他带来的十名侍卫随后往前走去,走到他的身后分立在各处,将他护在了最中间。 在申暮羽静静等待的时间里,有神谋谷弟子端着饭菜陆陆续续走了进来,他们一一上前和申暮羽见过礼,随后走到旁边的桌旁坐下,却迟疑地看着申暮羽端坐的背影低声议论纷纷,并不敢立即吃饭。 申暮羽神情平淡的坐在距离门口最近的桌子旁,看着一名名弟子走进来,当他们上前给他见礼时,他总会含笑点点头,模样亲和,看起来没有半点架子。 正在这时,耿奕阳和萧木莹每人端着两个大碗,其中一个碗上横放着筷子,筷子上又搁着馒头,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耿奕阳走在前面,当他迎面看到申暮羽时,神色激动地走上前,小心地端着两个碗防止碗里的东西洒出来,弯下腰对着申暮羽施礼道:“在下耿奕阳,见过申国君。” “你不必客气,起来吧。”申暮羽含笑说道:“耿奕阳,本君记得你,你是申国人吧。” “是!”耿奕阳直起身子,听着申暮羽的话,他脸上的神色不由越发激动了,道:“君上还记得在下是申国人?” 第217章 不识礼数 申暮羽轻笑着点点头,轻声说道:“能进神谋谷的都是为国争光的人,本君自然记得你。” 能够得到最崇敬之人的关注,耿奕阳自是欣喜之色溢于言表,他激动地看着申暮羽,张口正待说些什么,却发现申暮羽此时虽然在和他说着话,目光却并没有看他,而是在看着他的身后。并且申暮羽的目光还在往旁边移动着。 耿奕阳下意识转头,发现申暮羽关注的,乃是径直走过的萧木莹。 耿奕阳眉头一皱,有心想叫萧木莹一声,提醒她要过来见礼,但是萧木莹不一会便走远了,他又不好大声去叫,只得无奈放弃了这个想法。 片刻后,耿奕阳回头看向申暮羽,迟疑着说道:“这个……抱歉了,君上,萧师妹她年纪小,不识礼数,还望君上莫怪。” “没关系。”申暮羽摇头淡笑一声,转头看了看径直走到角落里一张桌后的萧木莹,只见她此时已经开始吃饭了,并且吃相甚急,不怎么好看。 与申暮羽一样,此时整个房间里的人几乎都正将目光投注在萧木莹的身上。 因为申暮羽在这里并且还未吃饭,他们这些神谋谷弟子自然不敢动筷,却只有萧木莹混不在意申暮羽的存在一般,非但没有与申暮羽见礼,并且进来后便开始吃了。 于是有人忍不住低声议论,说出了“不愧是莹哥儿”这样的话来。 申暮羽很快便自萧木莹处收回了目光,他轻笑着问道:“那位就是你们谷里唯一的女弟子么?” “是。”耿奕阳说着,在不觉间看了萧木莹一眼,脸上便显露出一丝自豪的神色来。随后他重新将目光转到申暮羽的脸上,笑着说道:“萧师妹不止是我们神谋谷里唯一的女弟子,还是师父破例收入门下的,君上若是有心招纳能人异士,可别介意她的女儿身才是,她可是比整座山谷的弟子都要厉害呢。” “好,本君知道了。”申暮羽笑着点点头,温声道:“你快去用膳吧,可别让饭菜凉了,待到有时间了,我们好好聊一聊。” 申暮羽的话无疑是在向耿奕阳示好,他不由喜形于色地点头说道:“是,那在下不打扰君上了,告退。” 申暮羽含笑点头,注视着耿奕阳自他面前走开了,只见陈管家怀中抱着一摞挂着水珠的碗和十几双筷子,匆匆走了进来。 申暮羽便站起身迎过去,让属下接过陈管家怀中的碗,带着他们往房外走去。 而耿奕阳则径直走到萧木莹处,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他将两只大碗放到桌上,转头四望一眼,发现申暮羽离开之后,所有弟子已经开始动筷,他便也拿起筷子,夹起一筷子菜放入了口中。 耿奕阳一边慢慢咀嚼着口中的菜,一边低声说道:“师妹,你方才怎么那么不识礼数,也不给申国君见礼便直接过来了。” 萧木莹原本正塞了满口的菜胡乱咀嚼着,听到耿奕阳的问话后,她咀嚼的动作一顿,眉头轻皱,脸上现出一丝明显的愕然神色来。 她迟疑着,含糊不清地说道:“是么,还要给申国君见礼么,我不知道啊,师兄。” 第218章 鸦雀无声 顿了一下,萧木莹又补充道:“我还以为师兄你是申国人,又敬慕申国君,这才特意去跟他说话呢,所以我也没敢打扰你,直接过来了。” “好吧。”耿奕阳的声音里包含着无奈和一丝隐约的宠溺,他摇摇头,轻轻一拍萧木莹的头,温声说道:“你以后记得也就是了。你能吃得饱么,我的饭分你一点?” “不用了,不用了。”萧木莹连连摆手,含糊不清地说道:“我吃得饱,我要快点吃完饭,然后就去后山练剑了。师兄你也快点吃吧。” “好。”耿奕阳温和一笑,他不再说话,开始斯斯文文地吃起饭来。 神谋谷的二十七名弟子此时都已经盛好饭菜回来,房间中桌子众多,所以几乎没有一张桌子坐满人,众弟子分散开坐在一张张桌后,一边吃着饭一边议论着什么,虽然他们都将声音压得很低,但是众多声音聚集在一起,听来还是异常热闹。 唯独只有萧木莹和耿奕阳安静地吃着饭没有交谈,其中耿奕阳的吃相斯文好看,萧木莹却是狼吞虎咽的,看上去不怎么文雅了。 而在这三年来,萧木莹从来都不敢浪费哪怕一丁点的时间,吃饭都向来是尽可能快一点,将节省下来的时间用到其他宝贵的地方。 她清晨早早便会起床,在谷中伴着清脆的鸟鸣声打一整套拳,然后别的弟子方才会陆陆续续起床,她与那些人一起洗漱过后,再和耿奕阳结伴去勤学堂听齐谪讲学。 勤学堂的教学结束之后是午饭时间,她匆匆填饱了肚子,便会去后山一个僻静的所在练习剑法,一直到黄昏时分回来,吃过晚饭后回房,常常看各种各样的史书、兵书一直看到深夜。 谷中的弟子不知道她为何要那么用功,有人劝她不必如此辛苦,她总是一笑而过。有时齐谪都看不过去,意味深长地告诉她要劳逸结合方能将知识学得更加精炼,她还是轻轻地笑着,不肯有丝毫放松。 只因她背负着杀母之仇,背负着国仇家恨,所以,她不敢有丝毫怠慢。 也因为如此,即便是在神谋谷这个人才辈出的地方,她也是最优秀的那一个,不管是谋略还是兵法、为政之道,谷中无一人敌得过她的见解。 今日的午膳便是如此,她一股脑将饭菜塞到口中,含糊咀嚼几口便咽了下去,面前的饭食不过一会就下了大半。 正在这时,她听着房间里一直都有的议论声陡然间安静下来,不由疑惑地抬起头,却是申暮羽等一行人鱼贯走了进来。 申暮羽没有让侍从帮他端饭,而是自己端着饭菜,并且他手中的饭菜也与旁人一样,并未有半点特殊。 进到房间之后他淡淡吩咐了一句,那十名侍卫便恭敬应是,随意找了三张无人的桌子坐了下来。 而申暮羽自己则端着碗,径直走向了角落里萧木莹和耿奕阳的那张桌子。 也正是因为他的这个举动,房间里方才陡然间鸦雀无声的。 第219章 玩笑 申暮羽的脸上带着一丝浅笑,缓步走到萧木莹和耿奕阳两人所占据的桌子旁边,温声问道:“请问两位,我可以坐在这里么?” 不知为何,在如此的公开场合里,他竟是连“本君”都未自称,真的便自降身份将自己当作了普通人一般。 萧木莹抬头看着申暮羽含笑的脸庞,眼中有一丝阴郁的愤恨之色一闪而过,她握着筷子的右手不觉间握紧,手指骨节几乎发白。 她眸色冷漠地盯着申暮羽看,心中有一个冰寒的声音咬牙切齿地说着: “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蛋!这个表面和善内心阴暗的毒蛇!总有一天,我卫樱定要让你付出惨重的代价!!” 然下一刻,当申暮羽的目光转到萧木莹的脸上时,她的小脸上所有神情瞬间尽数隐去,右手也悄悄放松,整个人都看不出丝毫异常。 她沉默着并未开口,耿奕阳则是在怔愣了一会后受宠若惊地站了起来,恭敬道:“申国君请坐,您请坐。” “多谢。”申暮羽含笑应了一声,他将目光自萧木莹的小脸上淡淡收回,姿态优雅地坐在一张空椅子上,正好与萧木莹坐了个对面。 耿奕阳随后坐下,他看了一眼申暮羽放到面前的碗中盛着与他们一样的粗茶淡饭,不由满是歉然地说道:“君上您如此尊贵,却要和我们一样吃这样的饭食,真是委屈您了。” 申暮羽轻轻摇摇头,轻笑道:“不管是什么饭菜,只要能填饱肚子不就是了么。你说呢,萧姑娘?” 其时萧木莹根本便没有理会申暮羽,正自顾自埋头吃饭,申暮羽如此提名与她搭话,使她不禁愣了一下,心中有一丝深深的戒备瞬间提起。 难道他是知道自己就是卫樱了,所以方才特意来接近自己的么? 萧木莹很好地将脸上的情绪尽数隐藏了起来,她抬头看向申暮羽,将嘴里的食物含糊咽下去,淡笑着应道:“申国君说得是,我便一直秉承着这个原则呢。” 申暮羽含笑看着萧木莹,轻声说道:“上次来时见过萧姑娘,我还以为萧姑娘是一位男子呢。不过姑娘这喜欢女扮男装的习惯和我认识的那个假小子更像了,你们,真的不是一个人么?” 萧木莹听着申暮羽这饶有深意地问话,摇头失笑道:“申国君怎的还在纠结这个事情,我真的不认识那个萧木,也从未去过云雾节,自然也没有在云雾节上结识过申国君您。” “那可真是巧了。”申暮羽轻笑道:“你们两人非但名字相像,打扮相像,性格相像,就连眼睛都那么像,却并不是一个人……难道你们是失散多年的姐妹么?” 申暮羽后面的这句话更像是一句玩笑,萧木莹便也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玩笑着应道:“那可不好说,我自小便是孤儿,若说还有一个姐姐或是妹妹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 在萧木莹说话时,申暮羽一直都在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可是他自这双慧黠的眼中却看不出丝毫情绪。 唔,这姑娘是个厉害的人物呢,她将情绪隐藏的极好,竟是连他的眼力都看不出半点头绪来。 第220章 只是很不解 片刻后,申暮羽拿起筷子,低头夹起一筷子菜,轻轻放入了口中。 一旁的耿奕阳沉默地听着申暮羽和萧木莹的对话,一直到两人都不说话了,他方才不明所以地摇摇头,默默吃起饭来。 萧木莹见申暮羽沉默了,她便立即埋头开始狼吞虎咽,她可不想再与申暮羽多做接触,省的她会有片刻的时间藏不好情绪,让他看出自己对他的恨意。 所以她此时的吃相越发难看,莫说是比不上这房间里的众多男子了,可能连那些饿了好几天的乞丐的吃相都不如。 于是申暮羽偶然抬头看见她的吃相,眉头禁不住一皱。下一刻,又轻笑着摇了摇头。 “萧师妹,你吃得这么急做什么?”耿奕阳同样注意到了萧木莹的吃相,他偷偷觑了申暮羽一眼,并未在他的脸上看出明显的怒意,这才放下心来。 他看向萧木莹,低声说道:“吃过午膳之后便没什么事情了,师妹,你不必吃那么快。而且申国君还在这里呢,你切莫失了礼仪才是。” 萧木莹闻听这话眉头轻皱,她嚼了满口的饭菜抬起头来,首先看了申暮羽一眼,随即转头看向了耿奕阳。 她有心想要说话,只是口中塞的食物实在太多,致使她根本便张不了口。 申暮羽淡淡看着萧木莹的模样,只见她的侧脸鼓鼓囊囊的,嘴角沾了汤汁和饭粒,模样看上去可是不怎么好看。 申暮羽摇头轻笑一声,右手下意识的一般伸手入怀,就要掏出怀中的手帕递给对面的那丫头。 而在同一时刻,耿奕阳已经将衣袖往下拉了拉,用手指压住衣袖,伸出手去,用自己干净的衣袖为萧木莹擦去了满脸的汤汁饭粒。 申暮羽转头看去,只见那男子的目光温柔含笑,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淡淡的光芒。 他伸到了怀里的手顿了一下,又悄悄撤回来,低下头去时,满脸的神色若有所思。 而耿奕阳眼角余光看到申暮羽低头了,连忙对着他的方向给萧木莹使了个眼色,低声说道:“师妹,我们不急,你慢慢吃吧。” 萧木莹慢慢咀嚼着口中的饭菜,转头看了申暮羽一眼,又对着耿奕阳点点头,应道:“好,知道了。” 为了不辜负耿奕阳的好意,萧木莹只好放慢了吃饭的速度,但她也只是埋头吃饭,沉默着什么都不说。 耿奕阳在默默吃饭的时候觉得他们这张桌上的沉默不大好,毕竟申国君赏脸来了他们这里,他们两人却什么都不说,也不搭理人家,着实是有些说不过去。 所以他垂眸开始在心里斟酌用词,思索着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才不会显得过分唐突。 正在这时,申暮羽突然开口了,他的声音温和如旧,淡淡道:“我听说萧姑娘自小便在这世间游历,那你一定去过很多地方吧?” 萧木莹抬眸看向申暮羽,胡乱将口中的饭菜咀嚼几口咽了下去,应道:“也不是很多,申国君问这个可是有什么事么?” “也没什么。”申暮羽轻轻一笑,温声说道:“我只是很不解,云国的云雾节这么有名,姑娘你游历多地,怎的从来没有去云雾节上看看?” 第221章 未置可否 “唔……”萧木莹思索片刻,抬头看向申暮羽,唇边的笑意含着一丝自嘲的意味,答道:“云雾节是云国的一大盛事,我的确很想要去逛逛呢,只是我听说去参加云雾节的都是各国的公卿贵族和富商的子女,像我们这样的穷人去的话根本便玩不尽兴,再加之这些年每次云雾节开始的时候我都在距离云国很远的地方,所以也就一次也没有去过。” 说这些话时萧木莹一直都在直视着申暮羽的眼眸,一方面是想让他看到她眼中伪装出的真诚,另一方面是为了看清他的反应。 也是因为萧木莹并没有错过申暮羽的脸上所有表情的缘故,当她看到申暮羽垂眸时眼中那一丝一闪而过的失望时,心中不禁一动。 他难道就那么想见云雾节时的那个萧木么,竟然从三年前他们在这神谋谷里相见的时候一直到现在,都在与她纠结着这个问题。 顿了一会,萧木莹轻笑着继续说了下去,道:“申国君可去过云雾节么,好玩不?” “我去过。”申暮羽抬眸看向萧木莹,眼中满含深意地说道:“在当今天子十七年的时候,云雾节上有很多好玩的东西。” “是么?”萧木莹的脸色纹丝不动,只是隐在衣袖中的手指突然曲起,蜷了起来。她笑着说道:“那我可要多多挣钱才是,争取早日攒多了钱,去云雾节上好好逛逛去!耿师兄,你也没去过云雾节吧,我们一起做伴呀?” “我也没机会,没参加过云雾节呢。”耿奕阳的脸上缓缓漫开了一丝欣喜的笑意来,他转头看向萧木莹,温声应道:“好,等你有钱了,我们一起去云雾节。” 萧木莹竟是邀请耿奕阳与她一起相伴去云雾节?她是不知道同去参加云雾节的都是一对对恋人,还是……对耿奕阳有爱慕之心? 申暮羽打量了一下耿奕阳那满脸的欣喜笑意,又将目光转到重新开始埋头吃饭的萧木莹身上,只见她正深深的低着头埋头在饭食上,这使他完全看不出她的脸上是什么表情。 如此看了一会,申暮羽那一直明亮有神的双眸突然一暗。 他垂眸看向面前的两只碗,自盛菜的碗中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口中慢条斯理地咀嚼起来。 申暮羽咀嚼了一会,将口中的青菜轻轻咽下,突然轻轻启唇,声音平淡的听不出情绪,道:“萧姑娘若是想要赚钱,可以来我们申国,我申国中的官员食俸可是整片大陆上最高的呢。” 闻听这话,萧木莹吃饭的动作不由一顿,她愣了一下,然后将碗中的最后一口稀粥倒入嘴里吞咽下去,低下头来将手中的碗摞放到那只盛菜的空碗中,抬眸看向申暮羽时,只见他正动作优雅地掰下一小口粗面馒头,轻轻放入了口中。 “呃,是么?”萧木莹未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她快速站起身,端起自己的两只空碗和一双筷子,弯腰行礼道:“我吃饱了,这就告退了,申国君您慢吃。” 第222章 不悦 “萧师妹……”耿奕阳皱眉看着匆匆离开的萧木莹,有心想要唤住她,但是她的步子实在太快,不一会便走远了。 申暮羽的话分明便是要邀请萧木莹去申国为官的意思,而且既然他说了“食俸最高”这么几个字,潜台词便是说他要许给萧木莹的官职不会太低。 耿奕阳听到申暮羽的话顿时大喜,他笑吟吟地看向萧木莹,正等着她应下申暮羽的邀请,谁知却听到她不置可否地回答了一句,然后便异常无礼地离席走了。 耿奕阳脸色难看地看着萧木莹很快便走出了这房间,迟疑着收回目光,只见申暮羽神情微怔,眉头轻皱,脸上可以看出一丝浅淡的不悦之色。 事实上,就连耿奕阳都觉得申暮羽该是不悦的,他甚至认为申暮羽能够维持住脸上的神色,不让自己表露出明显的愤怒,已经是非常有修养了。 申国现在几乎可以说是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若非是还有与其南方接壤的南蛮部的威胁,申国早就会向外扩张地盘、插手别国事务、参与天子决策,成为一个让别国闻之颤栗的霸主国家。 这样一个强国的国君放低身段亲自邀请萧木莹,得到的竟然是如此傲慢的不置可否,申暮羽焉有不怒的道理? “那个,君上……”耿奕阳斟酌了一番措辞,小心翼翼地说道:“萧师妹到底是年纪还小,师父向来娇惯她,这谷中又只有这么一个小师妹,师兄们也常常让着她,将她宠成了这般傲慢的性子,您千万别怪她……我一会便说说她去,让她来给您认错。” “无妨。”只是过了一会,申暮羽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丝毫情绪了,他淡淡一笑,端起粥碗喝了一口粥,随后将粥碗放下,状似不经意一般,淡淡问道:“奕阳,你们谷中的弟子吃过午膳之后通常会做什么?可是还要去勤学堂听先生讲学么?” “不用了,君上。”耿奕阳乐得申暮羽转移话题,便笑着答道:“午后师父会休息一会,等师父睡醒了,若是有客,接下来的时间便是待客时间,若是无客,师父便常常独自在房间里看看书,品品茶。所以下午的时间师父都是让我们自由安排,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是这样么?”申暮羽应了一声,沉默片刻后,继续问道:“那为何萧姑娘却吃得这般急,吃完后又急匆匆走了,可是我打扰到她了么?” 申暮羽的话让耿奕阳听出了几分怪罪的意味,本来么,人家堂堂一国之君主动和他们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同桌用膳,萧木莹若是但凡识点礼数的话,都不该在申暮羽还没有吃完的时候告辞离开。 耿奕阳敢打赌,若不是申暮羽是个很有涵养之人的话,不管是换成哪国的国君受到萧木莹如此轻侮,即便是顾忌神谋谷的名号,那个国君也很有可能会动用国中的力量来报复萧木莹。 他想到这里,连忙解释道:“君上您莫怪,萧师妹的吃相向来如此,她是个拼命用功的人,吃过午膳不会有半点耽搁,总是匆匆忙忙去后山上练习剑法。她往常便是这样,并非是故意轻慢君上您的,您若是不信,可以问问别的师兄弟。” 第223章 平易近人 “练剑?”申暮羽眉梢轻挑,他若有所思地说道:“她惯用剑么?只是不知她的剑法如何?” 耿奕阳仔细观察着申暮羽的脸色,发现他问这话时脸上并没有半点恼怒或是怪罪的神情,这才悄悄放下心来。他沉默了一会,笑着答道:“在下是文人,不懂得萧师妹的剑法如何,只是听那些习武的师兄弟都说她的剑法极好。” “是么。”申暮羽淡淡应了一声,随即他扫了一眼耿奕阳面前的饭菜,笑道:“罢了,不与你多说话了,我们都快些吃吧,否则饭菜一会便要凉了。” “是,君上。”耿奕阳恭敬应了一声,低下头沉默地开始慢慢吃饭。 两人一边吃着饭,申暮羽在状似不经意间又说了几句话,通过隐晦的问话得知了萧木莹习惯在哪里练剑,随后便没再开口。 而在两人的沉默中耿奕阳偶尔会抬头看申暮羽一眼,却只看到他的眉眼浅淡,没有显露出半点情绪。 他吃不准申暮羽到底有没有怪罪萧木莹,在心里几番斟酌用词,想要开口为萧木莹说说好话,又几次欲言又止,害怕说多了反而会对萧木莹不利。 就这样,一直处在纠结之中的耿奕阳根本便没有尝出饭菜的味道,直到申暮羽慢条斯理地将他盛来的饭菜尽数吃了,轻轻放下筷子的时候,耿奕阳方才随后放下了筷子。 耿奕阳的脸上扬起了一抹恭敬地笑意,笑问道:“君上,您可吃饱了么?不如让在下再去为您盛些饭来吧。” “不必了。”申暮羽笑着摇摇头,温声道:“我已经吃饱了,只是不知这碗筷要如何处置?” 申暮羽的礼仪周到和平易近人越发让耿奕阳一心敬慕,他连忙恭敬地应道:“君上不必管这些碗筷了,全都交给在下即可,您快去休息吧。” “好,那便多谢了。”申暮羽说罢,含笑起身,背着手缓步往房外走去。 申暮羽这一路走过去,经过的桌子旁吃饭的神谋谷弟子立即便会站起来,一一和他打着招呼,他也总是含笑应下,看上去没有半点国君架子。 此时申暮羽的十名侍卫早已吃完饭在门口处静静等候着了,他们目视着申暮羽缓步自面前走过,先后默默跟上了他。 申暮羽一行人走后,房间里低声议论的音量慢慢变高,渐渐掀起了一阵热潮。 早在申暮羽离开的时候,耿奕阳便将桌上的所有空碗尽数摞放在一起,将筷子摆在空碗上方,端起一摞碗和两双筷子就要离开房间。 谁知他走了没几步便被一桌三名弟子拦住,强拉着他坐在了这一桌的最后一个空椅子上。 此时所有弟子几乎都围在耿奕阳的旁边,正七嘴八舌地问着他关于申暮羽的事情,耿奕阳几次想走都被众弟子拉着不许,无奈之下也只能一一回答着他们的问题,模样看起来分外苦恼。 就在这喧闹的一问一答之中,所有的神谋谷弟子也都知道了,申暮羽之所以会和耿奕阳和萧木莹同桌吃饭,是因为有心想要邀请萧木莹去申国为官。 只是,萧木莹却未置可否。 第224章 风华绝代 膳堂里的热闹申暮羽已经无从得知,他也不会在意神谋谷众弟子的议论。 当申暮羽与十名侍卫来到膳堂外,早已等在外面的陈管家立即便迎着他走过去,带着他这一行人往早已准备好的木楼处走去。 神谋谷为申暮羽等人准备好的木楼就在萧木莹和耿奕阳他们居住的木楼旁边,因为地处在山谷边缘的缘故,所以便也常日安静,正适合接待贵客。 此时这一整栋木楼的所有房间都已打扫好,申暮羽住在了一楼最中间的房间里,那十名侍卫则两两结伴,被安排在了另外的五个房中。 来到他自己的房间之后,申暮羽说自己要休息,含笑将陈管家送走,又吩咐十名侍卫各自回房,不必在他的房间外守着,随后他便关上房门。 只是时间过了半个时辰之后,申暮羽房间的门又悄悄打开,他轻轻走出来,回身将门关上,状若不经意一般左右看看,并没有看见木楼的周边有人在此。 如此看了一会,他神情淡然地背着手,缓步绕到木楼的后面,一路往后山走去。 申暮羽自小路上绕到山泉旁边时已经走到了两山之间,因为他走过来时挑选的路很僻静,这一路走来并没有遇见谷中弟子,走到这里更是不会碰见半个人。 申暮羽沿着山泉又往前走了百余步,只见在右边的山上多了一条通往山上的小路。他停下来往小路的左右两边看了看,再抬头看看上方,似是终于确定了这条路就是他要找的路一般,转道走了上去。 申暮羽从这条蜿蜒崎岖的小路一直往上走,走了大概有一炷香的时间,在前方的半山腰上出现了一块大约有里许见方的平地,这平地自远处向小路这边倾斜着,好在倾斜的坡度很缓,能够容人。 当申暮羽能够看到那片空地的时候,方才还模糊不清的“唰唰”挥剑声和女子的呼喝声已然很是清晰。 这时他突然顿住身形,仰头看了看,只见在小路通往空地的尽头那里生长着一棵大树,那树枝叶繁茂,树干粗壮,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 申暮羽左右看了一会,目光定在那棵大树上,缓步走了过去。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尽量将呼吸声平稳下来,脚步声也尽量放轻,走到树后隐藏起来,看向了空地上。 这一看,便再也移不开目光。 只见在这片里许见方的空地上正有一名一身青衣劲装的女子身形灵巧地辗转腾挪,练习着一手惊艳的剑法。 点、挥、砍、劈,转身、挥扫,每一个动作都被她练习到熟练至极,在她的快速移动之间,隐约能够看到她那绝美的小脸上神情冷淡,许是因为映上了剑光的缘故,一双杏眼中光芒凌厉。 呼啸的山风伴随着灵敏快捷的动作扰乱了她的衣袂和发丝,那乌黑柔顺的头发和衣袂的胡乱舞动,越发给她纤瘦的身影渲染了几分风华绝代的意味。 这女子,真美。 与他见惯了的庸脂俗粉不同,她的美绝世脱俗,足够惊艳他向来沉稳淡然的双眸。 第225章 好似很有敌意 因为在高处的缘故,山风便越发大了一些,呼啸着吹过,卷起了申暮羽的白衣衣袂。 正在认真练剑的萧木莹也终于在偶然转身的时候看到了自树后探出的白衣,神色不由轻变。 而申暮羽满眼的惊艳正自伴随着他的回神而缓缓褪去,他脸上的呆怔神色此时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乃是一丝淡淡的失望之色。 只因他看出了,萧木莹所练习的剑法,与多年前他在云雾节上遇见的那个假小子萧木所使用的剑法并无半点相同。 也许真的只是凑巧了,萧木和萧木莹虽然名字相似、性格相像,可是她们却并非一个人。 申暮羽满心的失望感觉,忍不住摇头轻叹了一声。 片刻后,他看到萧木莹收招停下了,知道她必定已经发现自己,便缓步自树后转出,施施然往前走了几步,立在空地的边缘处轻轻拍拍手,轻声说道:“萧姑娘好剑法。” 萧木莹将长剑收入腰间的鞘中,神色冷淡地对着申暮羽拱拱手,扬声说道:“申国君早就来了?只是不知申国君为何要躲在树后,难道您不觉得这样有些鬼祟,辱没了您的尊贵身份了么?” “我只是不愿打断姑娘练剑,怕打扰你,这才躲起来的,只是没想到还是打扰到你了。”申暮羽淡淡解释了一句,又满含深意地说道:“萧姑娘对于我……好似很有敌意?” 萧木莹的心里一个咯噔,不由暗道了一声不好。 她尽力将满心的恨意收起来,只是脸色依旧冷淡,沉声说道:“有么?那恐怕是申国君误会了,我一直都是这样的脾气,谷中的师兄弟常常埋怨我傲慢了一些,我尽力在改正,只是性子难改,还请申国君不要介意才是。” “呵,性格傲慢确实不是件好事情呢。”申暮羽神色微沉,淡淡说道:“若是萧姑娘不能改正的话,只怕是以后便要为此吃一个大亏。” 这样说罢,申暮羽也不等萧木莹答话,径直转身往山下走去。 申暮羽转身之后,萧木莹看向他背影的目光越发冷漠,她冷冷地看着他渐行渐远,脸上悄悄蔓延开了深沉的恨色。 申暮羽临行前丢下的话暗藏了一丝威胁的意味,也明确地表达了他身为一个强国国君,却屡屡遭到傲慢对待的不满和怒意。 若萧木莹真的只是一个被惯坏了的小丫头的话,看到申暮羽不再一味迁就她,而是表露出了对于她的恼怒,她或许真的会反思自己,并且会开始认真地思索,认识到申暮羽是一位强大国家的国君,是一位手中拥有着很大权利的人,所以他的邀请并非是廉价到每个人都会得到的。从而改变对于他的态度,会将傲慢转变为谦恭。 可是申暮羽却绝对不会料到,萧木莹不只是一个傲慢的丫头,还是那个与他有着国仇家恨、杀母之仇的卫樱。 申暮羽走后许久,萧木莹冷哼一声,“呛啷”一声抽出长剑,重又开始练起剑来。 许是因为有意通过练剑来宣泄心中愤怒的缘故,此时萧木莹挥出的剑招凌厉狠辣了许多,招招凶狠至极。 第226章 不为所动 就这样,申国君在神谋谷住了下来,一连三日,包括那些曾经在三年前拜访过他,或是三年前没有资格拜访他的耿奕阳等人,谷中弟子几乎都去他的房中与他交谈过,唯独只有萧木莹一人从来不去见他。 耿奕阳为此劝了萧木莹无数次,众弟子对于她的傲慢也是议论纷纷,甚为不解。 她却只是以还未学成不愿出山为由,挡住了所有疑问。 能被悉谋先生选中的弟子都是当今世上最聪明的一小撮人,三天的时间下来,对申暮羽的态度众弟子都已心知肚明。 申暮羽看中的唯有两人,一个是出自他们申国的耿奕阳,另外一个便是在外人看来倨傲自大的萧木莹。 没有得到申暮羽的青眼,众弟子虽然深感失望,却也没有过分难过,毕竟这个大陆上还有很多国家,从神谋谷里走出去的弟子,从来都不会缺少飞黄腾达的机会。 于是他们不再去想着怎么在申暮羽的面前展露才学,闲暇下来了,便开始议论萧木莹为何不应申暮羽的邀请。 萧木莹隐约听到了一些众弟子的私下议论,却全然都不在意一般,听到了也会假装没有听到。 是日,夜。 这是申暮羽来到神谋谷的第三个晚上,据说他明日便会离开,所以耿奕阳趁着这最后的机会,来到萧木莹的房中,试图劝她去拜访一下申暮羽,好好和他谈一下,到时候再决定要不要去申国。 可是耿奕阳一直劝了半个时辰,萧木莹仍旧半点都不为所动。 这是一个不算宽大的房间,房中摆放的东西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一个木质盆架上放着木盆和梳子、面巾,如此而已。 在她一个女孩子的房间里,竟是连一面铜镜都没有,更别提胭脂水粉等物了。 彼时做工粗糙的木质圆桌上点燃着一根蜡烛,跳动的烛火映照着耿奕阳无奈的脸色和萧木莹平淡的模样。 只见萧木莹的手中捧着一本书,她正将翻开到一半的书凑近烛火好照亮那上面的小字,认认真真地观看着。 “萧师妹……”耿奕阳已经说到口干舌燥,但是萧木莹仍旧是油盐不进的模样,他思索了好一会,说出的话也还是方才便早已说过的,道:“师妹,你须知机会是可遇不可求的,你若是错过了申国君此次的邀请,只怕是就再也没有机会去申国这么强大的国家中施展抱负了,你到底能不能明白?” 萧木莹轻轻将书翻了一页,她的目光仍旧定在书上,随口应道:“师兄,我已经说过了,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只是我觉得师父的谋略才能我学了还不到百分之一,所以我想留下来尽可能地多学一些。我是绝对不会接受申国君的邀请的,师兄,你不必再费口舌了,去休息吧。” 耿奕阳无奈摇摇头,继续劝道:“师妹,师父早已说过了学以致用的道理,若是不踏入政治权利纷争的漩涡里,我们所学到的东西终究便只是一个死物,一个毫无用处的纸上之谋!” 第227章 衣锦还乡 萧木莹还是连头都不抬,淡淡说道:“师兄你放心吧,我自师父身上学来的所有东西都对我有大用处,我是绝对不会辱没了这些军争谋略的。师兄,我会出神谋谷,但绝不是现在。” “师妹,你……” 耿奕阳还是不死心,开口正要再劝萧木莹,却被她出声打断了。 只见萧木莹抬头看向耿奕阳,跳跃的烛火映照在她的眼睛里,照出了幽深难测的光芒。她深深地看着耿奕阳,道:“师兄,你会跟申国君走的吧?” 耿奕阳沉默片刻,点头说道:“是,所以我才想让你也跟我一起走,我们兄妹二人若是在一国之中效力的话,也还有个照应。” 虽然这是萧木莹早已料到的回答,但是听着耿奕阳如此一说,她仍旧只觉心中一沉。 萧木莹的双唇轻抿,忍不住幽幽叹了一口气,她低下头,声音极低地说道:“我最不想让师兄去的,便是申国了……” “师妹,你说什么?”萧木莹的声音实在太低,说的话又含糊不清,耿奕阳不由疑惑地问了出来。 “没什么。”萧木莹抬起头来,小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反常的情绪,她的唇边含着一丝温暖的笑容,道:“恭喜你,师兄,申国现在是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又是你的母国,你若是跟着申国君回去的话,也算是衣锦还乡了吧。” 能够回到申国,在英明多谋的申国君麾下施展抱负,这原本便是耿奕阳最期望的事情。只是现在萧木莹无论如何也不肯接受申国君的邀请,和自己同回申国,耿奕阳便觉得一个天大的喜事缺了一块,开心的不够完整。 耿奕阳定定地看着萧木莹,只见她含着一丝浅笑的小脸在昏黄的烛火照耀下有着那么一丝不真实的感觉,她就像是一位跌落凡间的仙女,随时都有可能离开这个世界一般。 若是萧木莹不跟他同去申国的话,明日一别,再见便不知是何时了。 那么,是否将深藏在心底许久的话尽数说出来,得一个或可或否的回答,给自己一个痛快…… 耿奕阳咬咬牙,借着这一刻强提起的一丝勇气,道:“师妹,我……” 突然,木门处清脆的敲门声打断了耿奕阳的话,他瞬间停下话头,转头看向了门外。 萧木莹随后看向房门处,扬声疑问道:“是谁?” “是我,申暮羽。” 外面传来了一个温浅的声音,听来清润好听,就好似幽深安静的山涧中一汪潺潺流过的山泉一般。 耿奕阳愣了一下,回头看向萧木莹,和她交换了一个讶异的眼神。 随后他很快便意识到申暮羽在这个时候来这里最有可能是为了什么,心中不由一喜,就连方才的那一丝强提起的勇气被打断也不觉得恼怒了。 耿奕阳等了一会,萧木莹却只是神色复杂地端坐着不动,也不回答申暮羽的话,便低声催促道:“师妹,快去开门。” 萧木莹垂眸沉默片刻,将手里的书随手放到桌上,低声答道:“好。” 说罢,她站起身走过去,打开了两扇木门。 第228章 只是少年 门外的男子一身白衣,唇畔一丝浅笑如旧,仿佛还是云雾节上,缘定迷宫中巧遇时的模样。 也不知是什么融化了萧木莹的心,她目光幽深地看着门外的白衣男子,声音有些低,有些柔,道:“这么晚了,申国君有事么?” 申暮羽平淡含笑的目光自萧木莹的身上转开,看向随后站了起来的耿奕阳,温声说道:“奕阳也在么?” “是,君上。”耿奕阳对着申暮羽恭敬地弯腰施了一礼,笑道:“在下想和师妹说的已经说了,君上,您和师妹聊吧,在下先告辞了。” “好。”申暮羽对着耿奕阳应了一声,随后低头看向他面前的萧木莹,温声说道:“萧姑娘,我想和你聊聊,不知你是否有空?” 萧木莹张口便想要拒绝他,但是耿奕阳却先她一步开口,笑道:“师妹平日里便睡得晚,定然是有空的,君上,您进来吧。” 萧木莹无奈,沉默片刻后,往一旁让开了一条路。 申暮羽便缓步走了进来。 耿奕阳将申暮羽让到了他方才所坐的椅子上,道:“君上,那奕阳便不打扰您和师妹了,告辞。” 申暮羽点点头,轻笑道:“好,你快去休息吧,明日一早你去辞别过先生,我们就该离开了。” “是,君上。”耿奕阳对着申暮羽拱拱手,转身往门外走去。 途经仍旧站在门旁的萧木莹身边时,耿奕阳低声说道:“师妹,跟君上好好聊。” “知道了。”萧木莹无奈应了一声,又低声说道:“师兄,你今晚好好休息,明日我去送你。” “我还是希望你能跟我一起走。”耿奕阳压低了声音说罢,不好再多说别的,便踏出房门走出去,回身顺手将房门关住了。 萧木莹看了看关闭的房门,转身正要走回方才的椅子上去坐,却见申暮羽将他手中一直拿着的一样油纸包裹的东西放到桌上,又拿过她随手放到了桌上的那本书,随意翻看了两页。 萧木莹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后三两步走过去坐了下来。 “《兵者诡胜》么?”申暮羽听到萧木莹的脚步声,将书放回原位,轻声说道:“我知道这本书,也看过,这书上说用兵要靠诡计取胜,虽然想法偏激了一些,却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只不过在我们这个礼治治国的世界里,这本书可不怎么受欢迎,你怎会有这本书的?” 萧木莹随手将书合上放到一旁,简短应道:“师父的藏书。” “哦,怪不得。”申暮羽轻笑着点点头,指了指桌上那油纸包着的东西,温声说道:“萧姑娘,这是给你的。” 萧木莹愣了一下,看向申暮羽手指的方向,下意识问道:“是什么?” 申暮羽笑了笑,道:“你打开看看便知道了。” 萧木莹迟疑了一会,伸手将那油纸拿过来,只觉一股香味扑鼻而来。 她的动作顿了一下,隐约觉得这味道有些熟悉,是她很久以前闻过的。下一刻,她将折叠的油纸撑开,只见这里面包裹的是一条烤到焦黄的鱼。 萧木莹低垂的眼眸轻轻颤抖了一下,眼中冰寒的恨意悄然退却,转而换上了一丝迷惘的神色。 她的眼睛渐渐失了焦点,慢慢透过这条焦黄的鱼看到了三年前的那个傍晚,水潭边那名认真烤鱼的男子。 时至今日她依然记得,火光曾照亮他如玉一般的脸庞,也驱散了他脸上的世故与沉沉心机,使他看起来,只是少年。 第229章 烤鱼 申暮羽看着低垂着头的萧木莹,也不知是不是烛火映照的缘故,使得他的眼眸暖了几分,他温和的笑着,道:“谷中弟子我前两日都已见过了,今日不想再见他们,便又去了后山烤鱼,不过这次你没有过去,我便多烤了一条。你在这谷里三年了,有没有去那水潭边烤过鱼?” “没有。”萧木莹仍旧还在低头看着油布中那条看之诱人的烤鱼,申暮羽也看不见她脸上的神色,只听她的声音有些低,能听出几分惘然的意味,轻轻道:“我不会,也没空。” “其实很简单的。”申暮羽温声说道:“你只要在水潭里抓一条鱼,将鱼洗剥干净串在树枝上,生火烤的时候撒些盐巴、香料这样的调料,然后烤熟就很好吃了。” “好,我知道了。”萧木莹在良久的静默后抬头看向申暮羽,低头时脸庞上的迷惘已然消失无踪,于是申暮羽看见的仍旧还是一张淡漠的小脸。 萧木莹随手将油纸放到一旁,淡淡问道:“申国君深夜来此是有何事?” 申暮羽垂眸看向油纸上的烤鱼,轻声道:“我以为你看见这条鱼会很喜欢呢……这鱼热着吃的话更好吃,你不吃么?” “不了。”萧木莹摇摇头,漠然说道:“我晚膳时吃了好多,现在不饿。不过还是多谢申国君的好意了。” 就在不久前,申暮羽不想再应付谷中弟子的拜访,吩咐两名侍卫守在他的房间之前,以他身体不适不见客为由将所有来求见的弟子都挡回去,然后他便忙里偷闲去了后山的水潭边,悠然自在地烤了两条鱼吃。 后来他忍不住想起三年前和萧木莹一起烤鱼时的场景,在原本就要灭火归来的时候又将火烧旺,抓了一条半大的鱼烤好,还特意又去谷中厨房里寻了张油纸将烤好的鱼包起来带了回来。 不管是烤这条鱼的时候,还是他两手拿着用油纸包好的鱼步伐匆忙走回来的时候,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她看见这条鱼了一定会喜欢,也会很欢喜地吃了它。 就在三年前的时候,她不就称赞过他烤的鱼很好吃么? 可让申暮羽没有料到的是,萧木莹却是这个反应。 于是他满心的期待变成了失望,就连一双往日里永远淡然的眼睛也染了一丝浅浅的失望之色。 申暮羽沉默良久,抬眸看着萧木莹淡漠的脸色,声音淡然地转移了话题,道:“萧姑娘每天都会看书到很晚么?” “也不会太晚。”萧木莹淡淡应了一声,神情越发冷淡了几分,重复问道:“在下听说申国君明日就要启程回国了,今夜大驾光临我这陋室,不知是有何事?” 申暮羽看着萧木莹的脸色,心中只觉越发犹疑,只除了三年前的几面之缘以外,他们应当是没有什么过节吧?那么,他一直都能感受到的一丝敌意到底是为何? 难道真的是因为萧木莹性格如此的缘故?还是他的错觉? 第230章 不吝赐教 申暮羽沉默片刻,轻笑着说道:“本君在神谋谷住了三日,所有谷中弟子都已见过,也都促膝长谈过一次,只是没有和你这位唯一的女弟子好好聊过,心中好奇之下,今夜特意前来拜访。” 萧木莹淡漠一笑,漠然说道:“申国君想聊什么?” 对于萧木莹冰冷的语气中所带着的明显的逐客意味,申暮羽就好似完全都不在意一般,他轻笑着开始了他的话题,笑问道:“若是我记得不错,萧姑娘应该已经来神谋谷三年了,三年的时间也不短了,姑娘想要出山的话,先生想必也不会拦你吧。” 萧木莹淡淡应道:“师父身上的知识浩瀚如海,我总也觉得学不够,所以,我并没有要出山的想法。” 申暮羽的脸色纹丝不动,轻笑道:“是么,那姑娘若是出山的话,不知有什么打算?” 萧木莹的语气依然淡漠,道:“出山在我想着一直都是很遥远的事情,所以,并未打算。” 神谋谷里唯一的一位女弟子,还是仅凭一次谈话便被齐谪破例收入门下的弟子,怎么可能会如此没有远见?申暮羽对于萧木莹的话半点都不信,他只是突然便确定了,这女子确实对他很有敌意。 申暮羽垂眸沉默片刻,声音很轻,淡笑着问道:“萧姑娘,不知我们过往可是有所过节么?” “申国君说笑了。”萧木莹的心里很清楚,她在面对申暮羽时应当情绪如常,不可过分冷淡,但是心中翻涌的恨意却致使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对着申暮羽笑脸相迎,便索性保持着淡漠的态度,漠然说道:“在下与申国君素未谋面,能有什么过节呢?” “那么……”申暮羽抬眸看向萧木莹,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明亮有神,却看不出丝毫情绪。他的唇边浅笑如旧,轻声问道:“萧姑娘为何一直都对我有所敌意?” 萧木莹神色不变,淡漠地说道:“有么?兴许是申国君误会了,我这人向来慢热,对于不相熟的人总是热情不起来,我刚来神谋谷时诸位师兄便常常说我性子太冷,不愿接近我呢。” 申暮羽淡笑着摇摇头,不再纠缠这个问题。他垂眸看向圆桌,随手自桌上拿起一把水壶轻轻掂了掂,发现壶中有水,便翻开一只倒扣的茶杯,为自己倒了一杯半温的水。 萧木莹冷眼看着申暮羽的动作,却像是并未发觉,自从申暮羽这位贵客来了之后,她连茶水都没有倒上一杯是多么失礼的举动。 反是申暮羽倒了水之后抬眸看向萧木莹,笑问道:“姑娘喝水么?” “不了,多谢。”萧木莹摇摇头,淡淡应了一声。 申暮羽轻笑,他端起杯子轻饮了一口茶水,随即将茶杯放到桌上,温声说道:“我放下繁重的国事来到这神谋谷里,总要不虚此行才是,所以我想请教一下谷中最是优秀的萧姑娘你一个问题,还请姑娘不吝赐教。” 第231章 再见她一面 萧木莹虽然已经满心不耐,却也不得不耐着性子,应道:“申国君请说。” 申暮羽点点头,温声道:“这个问题我已经问过谷中的所有弟子了,只是还差萧姑娘的一个回答。我想请问萧姑娘,我申国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接下来要如何才能发展壮大?” 萧木莹眉梢轻挑,心中只觉可笑。 申国乃是使卫国国破的主力国家,申暮羽更是逼死了萧夫人的罪魁祸首,萧木莹更名改姓忍辱偷生,所为的只有向申国复仇,让申暮羽付出惨重的代价! 但是她的生死大敌现在却施施然坐在她的对面,问她,申国该如何发展? 萧木莹尽力忍着不让自己露出嘲讽的笑意,语气冷淡地应道:“申国君足智多谋,我却是才疏学浅,怎敢在您的面前班门弄斧?您能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将申国发展成为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如何有必要来问我这个问题?申国君还是不要说笑了。” 的确,申暮羽自身便是个胸有治国大才、智谋过于常人的出色谋略家,对于申国的发展,他必定有着完善的想法,如何用得到去请教别人这个问题。 他用这个问题问遍了神谋谷弟子,所为的不过是考校谷中弟子的实力罢了。 而萧木莹如此聪慧,申暮羽不相信她不明白这样的道理,她之所以会这般回答,是为了明明白白地告诉申暮羽,她无意在他的面前表露才学,对于他是否青眼,她不屑一顾。 申暮羽静静想着这些,便沉默下来不再说话。他脸上的神情依旧温浅,看不出半点不悦或是恼怒的情绪。 于是房间中便突然安静下来,申暮羽和萧木莹两人相对而坐,申暮羽定定地看着萧木莹,也不知为何,看着看着渐渐看得呆了。 而萧木莹则垂眸看着桌面,两人都不再说话,沉默的气氛便慢慢多了几分不自然。 萧木莹就这样静静等候了好长时间,申暮羽仍旧沉默不言也不告辞离开,她干脆便拿起旁边的那本《兵者诡胜》,借着烛火看起书来。 萧木莹的逐客之意实在是不能再明显了,申暮羽慢慢回过神来,脸色不免难看了几分。 他摇头轻叹一声,开口说道:“萧姑娘,我是爱才之人,所以才屡次三番来纠缠姑娘,姑娘莫怪。” 实际上,申暮羽屡屡接近萧木莹,邀请她去申国为官,到底是不是为了她的才能,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若单单只是为了她身为女子却被悉谋先生破例收入门下,必定智谋过人的缘故,真的便值得他自降身份,自知会受到她的傲慢对待,却仍旧按捺不住的前来见她么? 就像是这次来见她之前,他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在走之前再见她一面。在明知再去见她,她也不可能会接受自己的邀请,而且那只会让他的国君威严颜面扫地的情况下,都无法克制住那一丝想再见见她,为她送来一条烤鱼的欲望。 所以他便来了,也许不是为了招揽人才,只是想要在临走前再见她一面罢了。 第232章 惜才爱才 此时萧木莹听着申暮羽如此说,沉默片刻后,将书轻轻放下,漠然应道:“申国君言重了,我怎敢怪罪您呢?” 申暮羽淡笑,他直视着萧木莹的眼睛,淡淡说道:“原本有些话,我不该多说,但是又实在想劝告萧姑娘几句,姑娘若是觉得不中听,便一笑了之,当我从未说过罢了。” 萧木莹眉头轻皱,耐着性子应道:“申国君请说。” 申暮羽的唇边含着一丝轻浅的笑意,轻声说道:“姑娘是神谋谷里唯一的女弟子,还是被先生破例收入门下的,也许有很多人会认为是姑娘才智过人的缘故,所以才能被先生看中。但是,也有人会恶意揣度,流传出一些不好的传言。毕竟在当今之世,女子总能和艳闻挂钩。 “我从先生那里得知,姑娘是谷中最优秀的弟子,我相信先生的话,也相信姑娘的优秀,但是当姑娘有那么一天出山之时,诸国之中无数公卿贵族,真心想要重用你的又有几人?你以女子之身却行男子之事,原本便会很难。更可怕的是当你的优秀远远冠于大部分男子时,你将会遭受到更多流言蜚语的攻击。 “或许有人会重用你,但是你的女子身份仍旧会给你诸般束缚,你要平步青云,只会步步维艰。” 萧木莹再也隐忍不住,唇边有一丝冷笑悄然出现,她的声音微冷,反问道:“申国君如此说,是要在下不必再学,不要再痴心妄想和你们男子一样,用谋略来翻覆乾坤了是么?” “不。”申暮羽轻笑,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申暮羽是真正惜才爱才之人,你虽不肯在我的面前展露才学,但我知道你是如何拜入神谋谷门下的,我见过你刻意结交耿奕阳,获得一次与先生见面的机会,并且仅凭那一次机会便能让悉谋先生将你破例收入门下,这已经说明了你的本事。” 萧木莹听到这里,心中不由一动。她知道自己的那一点手段可能被申暮羽看到了眼里,却不想他会知道的这般清楚。 “我申暮羽自问能够惜才,也能做到人尽其用,我重用之人从来不问出身不问家世,更不会在意那人是男是女,只要我的手下人有才能,有本事,有功劳,我便会令其平步青云、身居高位。就算是有心人用流言蜚语来扰乱我,我也能够保持清醒,不受他人挑拨。” 这样说着,申暮羽定定地看着萧木莹的眼睛,唇边的笑意浅淡又自信,道:“用人不疑,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但是,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够真正做到?萧姑娘,我言尽于此,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明日你若想跟我走,我的邀请便依然有效。” 这样说罢,申暮羽也不待萧木莹答话,直接站起身来往房门处走去。 而萧木莹沉默地看着桌上跳动的红烛,眸中的神色幽深难测。 诚如申暮羽所说,萧木莹出山之后若想要施展抱负,求一个功成名就,只因女子之身的牵绊便会让她千难万难。千里马常有,然伯乐难寻,那些一心求取功名的男子需要一个明主,萧木莹更加需要寻找到一位明主。 而申暮羽,正是一个世之罕见的明主。 第233章 惦记着那丫头 但是萧木莹并非只是一个求取名声地位的谋士,她在神谋谷中努力求学,所为的不过只是复仇和复国而已。 所以她并没有被申暮羽的话所打动,申暮羽起身离开之后她莫说是没有站起来送一送,甚至就连他的话都没应。 于是申暮羽在一步步往前走的过程中,脸上不免流露出一丝不解的神色来。 他的步子很慢,一直走到房门处将手放到了门上,依然没有听到在他的意料之中萧木莹会说出的话,脸上疑惑不解的神色不由越发深了。 申暮羽的手在门上停留片刻,轻轻将房门拉开,只是并未立即走出去。 萧木莹听到了开门声,却久久没有听到申暮羽的脚步声,便犹疑着转过头去,看见了他长身鹤立的背影。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僵持着,申暮羽停在房门处不走也不回,萧木莹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不开口催促也不疑问出声。 只是就这样看着看着,她的目光中渐渐多了一丝惘然。 良久,申暮羽没有转身,声音极轻地开口,语气听不出是什么情绪,道:“萧姑娘知道么,我去参加云雾节的时候,在街上看到的一对对男女多是恋人关系呢,所以姑娘是要和奕阳同去么?” 萧木莹不意他顿在这里这么久,却是没头没脑地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不由愣了一下。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若只是浅显的意思的话,好似是想要探听一下自己和耿奕阳的关系? 可是他这么一个心机深沉的角色,怎会无聊至此?还是说他别有深意? 萧木莹眉头轻皱,沉吟良久后,淡淡说道:“我不知道,只是非要恋人才能同游云雾节么?同窗或是朋友就不能同去了么?” 也不知是为何,听到萧木莹如此回答,申暮羽的唇角轻轻上扬,无声一笑。 他的右脚抬起,正待踏出房门去,却又顿在空中,片刻后,轻轻落回了原地。 他犹豫了一会,转头看向萧木莹,轻笑着温声说道:“姑娘若是以后有机会去参加云雾节,一定要去缘定迷宫里走一遭,据说若是在那里面能有一对男女碰巧遇见的话,两个人就是命定的缘分。我去走缘定迷宫的时候在里面遇见了一个假小子,兴许我们两个人便是命定的缘分么?” 萧木莹放在桌上的右手轻轻一抖,小脸上神色微变。她尽力将所有可能显露出的情绪尽数隐藏起来,淡笑着说道:“难道申国君还相信这种说法么?” “半信半疑吧。”申暮羽笑着摇了摇头,随即他回过头看向房外漆黑的夜晚,感受着微凉的轻风轻轻拂过脸颊,仿佛时光又回到了那个月凉如水的夜,摇晃的灯火映照在一条娇小的身影上,照亮了她张牙舞爪的模样。 他眼眸微合,唇边勾起了一丝温柔的笑意,温声说道:“只是从那之后,我一直都在惦记着那丫头却是真的。” 烛火的光芒剧烈地跳动了几下,照着萧木莹的眼睫突然轻颤。 她的心里五味陈杂,当真是复杂至极,有一丝丝久违的温暖电流划过心间,驱散了那深深恨意所带来的冰冷感觉。 只是她转念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哂笑着问道:“申国君与夫人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怎么还有心思去惦念别的女子么?” 第234章 不舍 萧木莹所说的话原本便是申暮羽有意让所有人都误会的事情,他乐于听到别人都在这样传,可是这一刻他却很想和萧木莹解释清楚。 于是他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一般脱口而出,轻声道:“那不过只是政治手段,萧姑娘如此聪慧,难道想不到么。” 萧木莹自然想到了有这种可能,她只是没料到申暮羽会如此坦诚地承认罢了。 她愣了一下,唇边嘲讽的笑意愈发深了。 她张开口,差一点便要嘲讽地问一问他,他去卫国求亲的举动应当也不过只是个政治手段罢?他申暮羽,是不是只擅长于用女子婚事来帮助自己达成目的? 还好萧木莹反应过来,硬生生忍下了这个冲动,她轻抿双唇,冷冷一笑。 “咳,咳。”此时申暮羽已经察觉出他不应该说出这种话来,这也是他非常少有的因为说出的话而后悔的时候。他轻咳一声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失态,并未回头去看萧木莹,迈过门槛走出去,反手将房门关住,就此离开了。 萧木莹看着关闭的房门,静静听着一阵轻浅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消失在了安静的黑夜中。 正在这时,烛火剧烈地跳动了一下,突然熄灭。 萧木莹很快便适应了眼前的黑暗,她透过窗外的月光看向桌上的烛台,却见那蜡烛已然悄无声息的燃尽。 随后她移开目光看向油纸上的那条鱼,良久,轻轻拿起来吃了一口。 果真如同申暮羽所说一般,这鱼凉了之后便不好吃了,远远没有刚烤熟时吃起来美味。 她垂眸看着那鱼,目光渐渐幽深复杂。 …… 翌日,晨。 在神谋谷出口前方的一片空地上聚满了谷中所有的弟子,甚至就连悉谋先生齐谪都在这里。 而申暮羽在与齐谪一番寒暄之后走进了马车里,他的十名侍卫则纷纷骑到了马上。 彼时耿奕阳的背上背着一个包袱,正在与众弟子一一道别。 最后,他来到了立在人群最末尾的萧木莹面前,神色不舍地低声说道:“师妹,你还是不肯跟我一起走么?” 自从萧木莹来到神谋谷以后便与耿奕阳最为亲近,对于这个在母亲离世后不久,给了还处于悲伤之中的她无限温暖的人,萧木莹也很是不舍,但是她可以去任何国家谋求发展,伺机复国,却绝对不会去申国为申暮羽出谋划策。 她笑着摇摇头,踏前一步抱了抱耿奕阳,低声说道:“师兄多保重,希望我们再见的那一天不会太远。” 耿奕阳摇头轻叹一声,低声说道:“师妹,等到你想要出山的那一天,若是我已经在申国出人头地了,你一定要去投靠我。” 萧木莹放开耿奕阳,后退一步站定,虽然心中不以为然,却笑着点头应道:“好。” 耿奕阳用满含眷恋的目光深深看了萧木莹一眼,转身走到齐谪的面前,对着他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说了几句拜别恩师的话。 随后耿奕阳走到申暮羽为他准备的马匹处,翻身利落地骑到了马上。 就这样,申国君一行人的队伍开始缓缓往谷外走去,只是耿奕阳总是忍不住回望,马车上的申暮羽也频频掀开车帘看向远处。 两人的目光所包含的情绪不尽相同,只是所看的,却是同一个人。 那名立在人群的最后方,小脸上神情淡漠的女子。 第235章 乱世 申国君匆匆忙忙来到神谋谷,小住三日后又静悄悄离开,只除了带走了一位耿奕阳以外,没有给神谋谷带来半点变化。 萧木莹仍旧辛勤刻苦地学习着,每天天不亮就会起床,看书看到深夜方才睡去,孜孜不倦地增加着她的学识。 只是耿奕阳走了,她常常独自一人形单影只罢了。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缓慢又充实的过去,萧木莹在谷中偶尔会听到耿奕阳的消息,据说他一到申国便被封为内史一职,因为对国事见解独特,提了不少有用的建议,所以在申国君的面前很受赏识。 耿奕阳时不时还会给萧木莹送来信件,萧木莹渐渐自其中品出了几分相思之情,却也只能佯装不知,用同窗好友的语气给他回一封信。 转眼间,已经到了夏末。此时萧木莹开始关注外面诸国的情况,并且在为出山做着准备。 如此又过了十几天,萧木莹在六月份的一天带着行装,敲开了齐谪的门。 彼时齐谪午憩刚醒,正泡好了一壶茶,盘膝坐在矮几之后品读一本书。 萧木莹敲门得到他的应许后推开门,缓步走了进来。 齐谪闻听到萧木莹进来的声音,便将书放下转头看向她,打量着她的一身劲装和身后的小包袱,轻声说道:“要走了么,丫头?” “是。”萧木莹点点头,走到齐谪前方不远的地方径自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伏在地上说道:“弟子特来辞别恩师,多谢恩师三年来的教导之恩,弟子必将永生不忘。” “好了,起来坐吧。”齐谪虚扶了萧木莹一下,温声说道。 “是,师父。”萧木莹这才直起身子,站起来走到齐谪的对面坐了下来。 齐谪随手拿起一只茶杯放到萧木莹的面前,为她倒上了茶水,口中温声问道:“出去之后想去哪,丫头?” 萧木莹像是早已想好了,并未有一瞬的迟疑,答道:“云国。” “为何是云国?”齐谪的脸上神情不变,轻笑着说道:“云国这几任的国君都不喜开疆拓土,其国虽为王姓诸侯,国土和国力却已然沦为二流了。” “师父所说不错。”萧木莹点点头,轻声应道:“可是云国地处中原,毗邻王土,土地肥沃,又是现今存世的唯一一个王姓诸侯国,当今云国公若要论起来的话,还是天子的族叔,只要云国想要发展,弟子在国中便大有可为。” 齐谪含笑看着萧木莹,目光中有淡淡的赞许之色,他温声说道:“既然你已经想好了,便去罢。只因当今云国公性喜安逸,无甚作为也无意招揽人才的缘故,国中并没有你的师兄弟任职,你去了之后不会有人对你有所助益。只是云国国都里有一座望月楼乃是你一位师兄的产业,你出山后,可凭为师的信到望月楼里取一千云国金币,是一次取完还是分次去取,全凭你的意思。” 萧木莹的小脸上现出了一丝由衷感激的神色,她端坐着对齐谪弯腰施了一礼,郑重道:“弟子多谢师父,师父之恩情,弟子他日定然报答。” “不必客气,丫头。”齐谪含笑摇摇头,轻笑道:“现如今天子的权势愈发衰微,王土进一步被压缩,已无力管辖诸侯国。而各个诸侯国则互有仇隙,相互征伐不断,外面正是一个乱世。只是乱世之中,却是我等谋士发展的大好天地。” 萧木莹直起身子静静看着齐谪,认真地听着他的临别赠言。 第236章 拜别师父 而齐谪温和的笑着,顿了一下之后,继续说道:“你要去的云国里,现任云国公年迈,并且性喜安逸,唯爱花鸟玩乐之物,并没有征伐天下的野心。国中六子,较为得势的是庶长子、二子嫡公子和三公子,其中庶长子最贤,嫡公子为世子,三公子诚的庶母最得云国公欢心,又是申国的一位庶公主,故而公子诚是得申国支持的。为师得到过消息,申国君似有意通过公子诚来控制住云国。” 齐谪停下歇了一口气,端起茶杯饮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方才继续说道:“虽说有祖制称‘立嫡以长不以贤’,云国又是王姓诸侯,云国公早早便将嫡子立为了世子。但是现如今礼崩乐坏,王权衰微,各个诸侯国屡屡挑战祖制,庶子当政之事屡见不鲜,故各国的庶出公子都不安分,云国中也不例外。 “庶长子漓、世子逍和公子诚是云国中下一任国君的有力竞争者,分别得到了国中不少卿士和大臣的支持。云国公若实在胸无大志,这三位公子中有一位是明主,你尽可辅之。” “是。”萧木莹静静听着齐谪说完,感激道:“弟子多谢师父告知。” 齐谪的眼中隐隐有一丝不舍一闪而逝,他点点头,轻声说道:“丫头,你是为师生平所教之人里最为聪慧多谋的,你不怕吃苦,踏实肯学又悟性极高,只是可惜……你却是女儿身,若你是男子,他日成就必然不可限量。” 萧木莹轻轻扬起下巴,眸色暗藏狂傲地说道:“师父放心吧,弟子即便是女子之身,也绝不敢辱没了师父的名声,他日功成名就,大仇得报之时,弟子必定再来拜见师父,报答师父的恩情!” 齐谪轻轻一笑,温声说道:“好,你有如此抱负自是好的,为师便在这谷中等着看,曾经的卫国能否再次矗立在这个世界上,再竖起一面霸主的大旗!” “弟子绝不会让师父失望的!”萧木莹坚定道:“弟子不仅要复国,还要让申、晋、陈三国付出惨重的代价!” 齐谪满眼赞叹地看着萧木莹的小脸上那郑重又自信的神色,如此女子,当真是他生平仅见。 萧木莹说到这里,声音低了下来,包含着几分不舍的意味,道:“师父,弟子该走了。” “去罢,丫头。”齐谪温和一笑,温声问道:“只是你不与诸位师兄弟辞别了么?” “不了。”萧木莹低声说道:“辞别之事最为伤感,便不要惊动诸位师兄弟了。” 她这样说着,站起身走到齐谪前方不远的地方,郑重地跪下,道:“弟子今日拜别师父,惟愿师父身体康健,万事安康。若有机会,弟子一定会回来看望师父的。” 齐谪起身走到萧木莹的面前,亲手将伏在地上的她扶了起来。随后他自怀中取出一封似是早已写好的信,递给萧木莹,温声说道:“拿着这封信走吧,丫头,出了这山谷,你便踏入了权利斗争的核心,你一定要记住,不要将你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当朋友。” 萧木莹接过齐谪手中的信,郑重点头道:“师父放心,弟子记下了。” 说罢,萧木莹再不多言,对着齐谪弯腰深施一礼之后,转身往房门处走去。 她很快便打开房门走出去,回身关上木门时,看到了齐谪满含慈和的眼睛,心中便是一暖。 萧木莹咬牙忍住了眼中闪动的泪光,轻轻将房门关上,转身大步往前方走去。 第237章 出山 其时乃是虞寿王二十二年夏末,十九岁的萧木莹静悄悄离开神谋谷,正式踏上了她的复国复仇之路。 她在神谋谷呆了三年,期间几乎从未出去过,但是好在神谋谷并非是一个消息闭塞的地方,相反的,因为齐谪的身上连接着多方势力,几乎将众多诸侯国连成了一个网,齐谪正处在网的中心。所以谷中人总是能够得知最新的消息,萧木莹不用刻意打听,也能听来不少。 现在的大陆上,申晋陈三国互结姻亲,其中申暮羽娶了晋国的一位庶出公主为姬妾,并将他的妹妹送到陈国给陈国公当侧夫人,于是以申暮羽为纽带,这三国同气连枝,是世人皆知的联盟国家。 这三国中又尤以申国最为强大,事实上,现如今整片大陆上最强大的便是申国了。 当萧木莹坐上了去往云国的马车,在颠簸的马车里除了想一想怎么靠近云国公以外,便是想着这些事情了。 最后她确定了自己接下来要做的,首先便是要得到云国公的倚重,然后挑拨云国和申国的关系,在帮助云国发展国力的同时,用云国来消磨申国的国力。 而后还要伺机打破申国和陈、晋二国的联盟关系,让他们反目成仇,自相残杀。 确定了这些之后,萧木莹一路上日夜兼程,于二十天之后来到了云国的国都,霄城。 时隔五年,霄城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改变的不过是萧木莹的心境罢了。 萧木莹穿了一身利落的黑衣男装,身后背着一个小包袱,腰间悬挂了长剑,一张小脸染了风霜,多了几分粗糙。 她的包袱里还有一些进神谋谷之前用剩下的卓国钱币,所以她只是将齐谪的信小心收好,并未急着去望月楼。 此时她正走在初次来到霄城时遇见了奚念语和奚晟的那条热闹长街上,神色惘然地随着人流往前走着。 这是位于霄城城南的一条长街,是城中的集市,此时正是清晨时分,集市上摆满了新鲜的蔬菜,和一个个叫卖着各色小吃的小摊。 萧木莹一边随着人流往前走,一边忍不住想起了五年前她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那时她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小丫头,一心只想着外面的世界天高海阔,自由自在。 如今她却只想让时光回到过去,过去她虽然被困在卫国国公殿里不得出去,但她至少还有国、有家、有母亲、有父兄,而现在,她不仅背负着国仇家恨,且已是孑然一身。 在拥挤喧闹的人流中,萧木莹脸上的忧伤和阴郁恨意与旁边的人们那满脸的明媚笑容全然不同,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萧木莹走着走着,目光不经意扫过一名穿着富贵的妇人时,只见有一双脏兮兮的小手正静悄悄地探向那妇人腰间的一只鼓囔囔的钱袋。 在越来越接近钱袋的时候,脏兮兮的小手一翻,有一道寒光陡然大亮,照亮了萧木莹的眼睛。 只是一瞬间,前方拥挤的人流便阻隔了萧木莹的视线,她神色一动,快速推开挡在她前方的人,目光牢牢定在了那名穿着富贵的妇人身上,隔着一两个人紧紧跟着她。 萧木莹冷眼看着一名年岁不大的小男孩用锋利的刀片将妇人的钱袋割开,悄无声息地偷去了。 随后那小男孩转身就要若无其事地汇入人流中,萧木莹见状,撞开拦路的人大步走到他的旁边,一把抓住了他那细弱的手腕。 小男孩一惊,迅速抬起小脸看向萧木莹,一双大眼睛里闪烁着惊惧的光芒。 第238章 散布消息 “别怕。”萧木莹淡淡一笑,她拉着那名小男孩远离了方才那名富贵妇人的方向,往前方走了一段,又转道走进了一个小巷子里。 “这,这位大哥……”小男孩惊惧地看着萧木莹,眼中的光芒分外疑惑,不知她到底是意欲何为。 萧木莹低头看向小男孩紧紧攥着的右手,那里面是他还来不及转手的钱袋。她看了一眼钱袋,又抬眸看向小男孩,淡笑道:“你方才的举动小爷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不过小爷无意多管闲事,只要你帮我一个忙,我便不将你送官,怎么样?” 听着这话,小男孩的神色一松,他忙不迭点头说道:“大哥请说,小的一定能够办到!” 萧木莹首先自怀中暗袋里取出一枚卓国金元币递向小男孩,淡淡说道:“这枚金元币是酬金,我要让你在霄城里将一个消息传开,这对你来说,是很简单的事情吧?” 卓国的钱币是大陆上体积最小的,但是除去佣金,一枚卓国金元币在云国也能兑换两到三枚云国银币,算是个不菲的钱数了。 小男孩顿时喜出望外,他们这种在市井厮混的小混混最擅长的便是收集和散播消息,这钱币挣得可是容易呢。于是他忙不迭点头,道:“大哥请说吧。” 萧木莹左右看看旁边并没有人在此,方才将目光转回到小男孩的脸上,低声说道:“很简单,我要让全城上至公卿贵族,下至黎民百姓、行商富贾都知道,神谋谷里唯一的女弟子萧木莹出山了,现在正在霄城。” “只是这样么?”小男孩重复着确认了一遍,道:“就说神谋谷里唯一的那名女弟子萧木莹出山了,现在就在霄城里么?话说那位女弟子真在霄城么,大哥?我可是听过她的名号呢,啧啧,悉谋先生收入门下的唯一一位女弟子,要么就是很厉害,要么就是很……” “漂亮、妖艳”这么几个字被小男孩硬生生又吞进了肚子里,因为他突然反应过来,眼前的这人既然是让自己散布关于这位女弟子的消息的,那必然和那女弟子是认识的。 小男孩说到一半便停住了,但是萧木莹听着他的语气也知道那定然不是什么好话,她的眉头轻皱,却并未再多做追究,点头沉声说道:“对,就是这么简单,你可以走了。若是三天之内我听不到这个消息,自然有办法能找到你。” “是,是。”小男孩一叠声应了,陪着笑脸说道:“那小的这就走啦,大哥。” 萧木莹点点头,松开手放开了小男孩的手腕。 小男孩得了自由,转身作势就要跑走。 “等等!”萧木莹却突然出声唤住了他。 小男孩迟疑着转头,道:“大哥还有什么吩咐?” 萧木莹神情淡漠,沉声说道:“将这个消息里再加上一条,就说这位女弟子曾被申国公邀请去申国为官,可是她拒绝了申国公的邀请。” “好,大哥还要加别的么?”小男孩追问道。 萧木莹摆摆手,沉声说道:“没有了,走吧。” 小男孩便回过头,大步跑出巷子,不一会便跑得没影了。 萧木莹沉默地看着小男孩离开了,随后缓步往前方走去。 第239章 也不知为何 就这样,经过了有心人的传播,神谋谷里那位唯一的女弟子萧木莹出山,并且已经来到霄城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全城。 这个消息成了城中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关于申国君曾在神谋谷亲自请萧木莹去申国为官,可是萧木莹最后却拒绝了申国君邀请的这么一个事情也是越传越邪乎。 因为申国君求贤若渴的名声在外,似乎也从侧面印证了这位神谋谷里唯一的一名女弟子是个真正有才能的人。 可是事关女子的传闻,总有人能传到艳闻上去,也有人不怀好意地传说着,这位女弟子定是样貌绝美妖艳,不仅迷倒了悉谋先生,就连申国君也痴迷于她的美色,看上了她。 而萧木莹静静观看着事态的发展,关于听到耳中的消息或是褒或是贬都不做半点辩驳,态度安静的就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就在传言肆意传播的时候她并没有闲着,而是整日整日地混在城西的花鸟集市上,学习着关于花鸟的一些常识。 只因云国公喜欢花鸟的缘故,在霄城里竟是渐渐形成了一条专门售卖花鸟的集市,城中不少卿士大臣无事都喜欢在集市上逛一逛,若是遇见稀奇的花鸟便买下来送给云国公讨他欢心。 当萧木莹刻意传播的消息传遍霄城的时候,隐藏在霄城里的诸国细作也在同一时间将消息传到了自己的国家里,申国的右相肖霁于三日后在众多传信里看到了这么一个消息,立即便求见申国公去了。 彼时申暮羽同往常一样,正在处理从国中各地送回来的奏折,直到肖霁匆忙的脚步声传进他的耳中,方才使他抬头看过来,双眼暂时离开了奏折上的小字。 申暮羽闭上眼睛,一边用手轻轻揉按着眼睛,一边随口问道:“肖霁,怎么了?” 肖霁走到申暮羽桌前不远的地方站定,先是弯腰施了一礼,随后轻声说道:“回君上的话,您一直都在关注的那位神谋谷的女弟子萧木莹现已出山,此时正在霄城。” 申暮羽的双手顿了一下,随即他缓缓将手放下,显露出了一双异常疲倦的眼睛。 他迟疑着说道:“她去了霄城?” “是。”肖霁应道:“这是霄城传回的消息,据说霄城里现在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民百姓,莫不是正在讨论这个事情,像极了是有人刻意传播的消息。而且霄城里的人都在传,说您曾经去神谋谷里请萧木莹出山,但是萧木莹拒绝了您的邀请。” “不应该呀……”申暮羽的脸上布满了疑惑不解的神情,他皱眉说道:“她若是出山,最应该来的是我们申国,怎会去霄城特意散布消息?现如今世人皆知,云国公性喜安逸没有半点斗志,也没有求贤的表示,她就算是不来我们申国,也不应该去云国枉费心机呀?” 肖霁摇摇头,说道:“上次臣下没有跟您一起去神谋谷,所以也没机会见一见那位萧木莹,君上,她真的很有才能么?” “说实话,我不知道……”申暮羽苦笑着摇摇头,非常不解地说道:“我也不知为何,那姑娘一直都对我有所敌意一般,我问计于她,她根本便不肯在我面前展露才学。” 第240章 疑云密布 “为何?”肖霁同样不解,疑问道:“我们申国现如今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您又是极其爱重人才的英明国君,就算是她身为女子却被悉谋先生破例收入门下,是有才能在身的,但也不应傲气至此啊。” 申暮羽点点头,迟疑地说道:“我一心广招贤士,只要是人才,来到我申国莫不受到重用,抛开萧木莹的女子身份不提,她若真是一名寻求功名的谋士的话,没有理由拒绝我的几番邀请,可是……” 他低垂下眼眸,暗暗思索着萧木莹会做出这般举动的所有可能,却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最后,他也只能苦笑着说道:“那姑娘对我甚有敌意,又那么反常地不肯来我国效力,难道是与我有仇么……” 如此说着说着,申暮羽突然愣了一下,他抬眸看向肖霁,若有所思地说道:“她与我有仇?还是和我们申国有隙?” 肖霁思索片刻,摇头道:“君上不是让臣下探查她的身世么,若依照探查的结果来看,她与您与我们申国都没有任何交集的可能。” 申暮羽顿了一下,问道:“探查的结果如何?” 肖霁应道:“臣下今日来原本也是要回禀这个事情的,君上,臣下派了文国里我们的人几次三番去舒地走访,查出萧木莹乃是舒地楼城周边的人,据说她父母早亡,是个孤儿,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幼年常厮混在楼城的市井中,跟城中的小混混帮派都很熟。据那些混混帮派里的人说,萧木莹虽是女子,却一直都是豪爽大方的脾气,他们也没人将她当作女孩子来看。后来她稍大一些之后便离开了楼城,开始周游列国,楼城里的小混混也就再没有见过她了。” 越是听下去,申暮羽的眉头便越是紧皱,他静静听着肖霁说完,轻声问道:“这些情况可属实?只是楼城里的小混混认识萧木莹么?城中的民户又如何?” 肖霁答道:“咱们的人走访了几家楼城的民户,倒是没有人对萧木莹这个名字有印象,后来有小混混说出了疑似萧木莹家乡的小村子,咱们的人便去村中走访,村中人都说,二十几年前村子里确实有一户外来的萧姓夫妇因为急病双双身故,留下了一个年幼的女童,只是女童长大到七八岁便离开村子了,叫什么名字也没人说得清,只说他们那时都叫那孩子为苦娃。” 申暮羽的眉宇间疑云更甚,他沉吟许久,轻声问道:“那么萧木莹是哪年生人可曾探查到?” “没有。”肖霁摇头说道:“没人说得清,若单单只是推断的话,她今年应当是二十岁左右。” 申暮羽顿了一下,继续问道:“你探到的这些消息可属实么?” 肖霁肯定地点点头,道:“君上放心吧,这是臣下让咱们的人几次暗访后确定的消息,定然是属实的。而且就算是萧木莹有心作假,她也没这个本事让自己的身世没有半点作假的痕迹。” “那么……”申暮羽的心里越发疑惑,实在是有些想不通了。 若说萧木莹的身世属实的话,那么自己和她就没有交集的任何可能,她又为何对他有那么大的敌意? 申暮羽想了许久,也只能暂时将萧木莹的举动归于她另有打算罢了。 他一直沉默了好一会,抬眸看向肖霁,轻声说道:“肖霁,你去联系云国公子诚,让他尝试着招揽萧木莹入其府中。” “是,君上。”肖霁点点头,弯腰施礼道:“那臣下去办这件事了,告退。” “好。”申暮羽应了一声,他满含深思的目光注视着肖霁很快便走出了大殿,脸庞上疑云密布,久久无法散去。 第241章 又到一年云雾节 七月十二日,天气阴沉沉的似是在酝酿着一场秋雨。 巳时时分,萧木莹穿了一身干干净净的黑衣男装,头发一丝不苟的在头顶束成髻,缓步行走在一条长街的一侧慢慢往前走着。 风轻轻吹过,吹动了她的一身衣衫。虽然这已经是成衣铺里最小的男装了,但是穿在她的身上时仍旧显得过分宽大,让她看起来瘦弱到让人心疼。 彼时她刚刚自城西的花鸟集市上回来,右手中提着一只鸟笼,有一层黑布罩住了鸟笼,看不到那里面是什么鸟儿,只能听到不时传出的清脆鸣声。 萧木莹一只手提着鸟笼,一只手背在身后,在缓步往前走的时候抬头看着天色,低声自语道:“天快下雨了呢。” 正在这时,萧木莹的耳边传来了一阵轻快的说笑声,她下意识低下头来,往前走了几步转头看向街边的一栋民居,自大开的院门看到有几名妇人围坐在一起,正一边忙碌着手中的活,一边各自打趣笑谈,发出了一阵阵开怀的笑声。 听着那开心的笑声,萧木莹不由多看了几眼,只见在几名妇人中间的地上铺着一块深色麻布,麻布上堆放着不少做好的面具和制作面具的用具。 她愣了一下,沉吟着算了算日子,这才反应过来,马上就是云雾节了。 又是一年云雾节了呀。 萧木莹很快便回过神来,她目光惘然地看了看麻布上堆放的面具,随即收回目光,继续往前方走去。 她一直走到长街的尽头处,往左边转了个弯,而后又经过了几次七拐八绕,终于走上了一条宽阔的长街。 这是长尊街,从这里一直往里走,直通云国的国公殿。 长尊街上居住的多是卿士贵族,所以便常日安静,萧木莹走在街上时鲜少碰见几个人,就算是遇见了,也多是做侍女家丁打扮的人。 就这样,她缓步走过整条长街,终于靠近了尽头处一片占地广阔的宫殿群。 萧木莹正在打量着国公殿之前守卫着的侍卫,却被一阵喧哗的声音所吸引,她转头看过去,只见在国公殿旁边不远的一大片空地上堆放着一块块大小不一的木板,有众多工匠正沿着地上早已挖好的浅沟,将木板一一拼接搭建起来。 萧木莹的脚步突然一顿,她愣愣地看着那刚刚起了个头的木质建筑,那不正是缘定迷宫么? 片刻后,萧木莹回过神来,她用力甩甩头,将迷宫中的那条白衣影子自脑中挥去,转头看向云国公宫殿群的正门——宣仁门,大步走了过去。 萧木莹还未到宣仁门前,在门口守卫的众多侍卫的其中一人已经迎着她走过来,面色不善地呵斥道:“你是何人?可知闲杂人等不可随意靠近这里么,速速退去!” 萧木莹的唇边勾起了一抹和善的笑意,她几步走到侍卫的面前,首先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几枚云国银币偷偷塞到了那侍卫的手中,压低了声音说道:“诸位官爷辛苦,这些钱币是在下请诸位官爷喝茶的。” 第242章 凤头百灵鸟 侍卫接过银币,状似不经意一般低头看了一眼,随后将手轻轻一翻,已然将银币收到了腰间的暗袋里。 接下来,那侍卫的脸色瞬间好了许多,他后退一步距离萧木莹稍远了一些,和颜悦色地问道:“小哥,你可知这是国公殿么,若是无事的话便速速离开吧。” “在下有事呢。”因为提着鸟笼的缘故,萧木莹只能对着侍卫施了个不怎么标准的拱手礼,她笑着说道:“烦劳官爷去通禀一声,就说神谋谷的萧木莹寻到了一只凤头百灵鸟,知道云国君上最喜研究花鸟,故特来送给君上赏玩。” “萧木莹?”侍卫眉梢轻挑,讶然道:“你就是萧木莹?不是说萧木莹是神谋谷里的女弟子么?你……” 萧木莹轻笑,应道:“在下正是萧木莹,只是习惯穿一身男装罢了。” 侍卫忍不住上下打量了萧木莹许久,方才迟疑着点头说道:“凤……凤头百灵鸟是吧,你等等,我这就去通报一声。” “好。”萧木莹点点头,笑道:“多谢官爷了。” 侍卫又打量了萧木莹一眼方才转过身,一溜烟往众侍卫聚集的地方跑去。 萧木莹腰背笔直的站在原地平视前方,只见方才的那名侍卫跑到宣仁门前,与众多侍卫交谈了几句什么,期间众人俱都往她这里看过来,并且口中乱杂杂说着什么,她不用想也知道那些人一定正在议论她。 随后那侍卫迈过高高的门槛走进了国公殿里,剩下的侍卫却是仍旧频频望向萧木莹的方向,相互聚集起来议论纷纷。 萧木莹非但没有恼怒于众侍卫的无礼行径,反而很满意看到这样的景象。 既然国公殿里的侍卫都知道“神谋谷萧木莹”的名号了,那云国公和国中的卿士大臣自然也或多或少听到了一些她的传言,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 “唧唧,唧唧唧唧……” 伴随着百灵鸟儿清脆的鸣叫声,萧木莹沉默地立在距离宣仁门大约有四五丈远的地方,静静等候着。 直至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方才的那名侍卫终于出现在了宣仁门的门口。他快步走出来,与众多已经分立到旁边安静站好的侍卫打了个招呼,随后径直向萧木莹处走来。 及到萧木莹的近前,那侍卫扬声说道:“萧木莹,君上让你进去,你跟我走吧。” “好,多谢。”萧木莹含笑说罢,跟在侍卫的身后一起往前方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宣仁门前,迈过门槛走进了国公殿里。 这是一片广阔的宫殿群,以一圈方方正正的围墙围了起来。 宣仁门便是宫殿群的正门,自这里走进去,眼前铺展开了一条延伸向里面的小路,小路往前走不了多远便分岔开来,通向了四面八方。在众多小路旁边的空地上分布有序的种植着一些花草树木,点缀着宫中的景色。 那侍卫带着萧木莹往前走了不远,在分岔口的时候转到了最右边的小路上,一路往深处走去。 第243章 云国公 萧木莹跟在那名侍卫的身后走在七拐八绕的小路上,途经过一重重或是宏伟或是小巧的殿堂,一直走到一片广阔的花园里,停在了一座简单的砖石房子前。 这房子形状方正,坐落在花园的正中,占地大约有一亩。 房子的四面都有窗子,此时窗子俱都大开,自里面传出了一阵阵馨香好闻的花香味和此起彼伏的清脆鸟鸣声。 房子的门前左右站着两名宫女,萧木莹两人来到这里之后,侍卫对着其中一名宫女说道:“香儿姐姐,我将人带到了,你带着她进去吧。我还未搜她的身,烦劳香儿姐姐代劳了。” “好。”那名为香儿的宫女点头应了一声,侍卫便不再多言,转身走了。 两名宫女俱都毫不掩饰地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萧木莹,片刻后,香儿走到萧木莹的面前,道:“冒犯了。” 萧木莹张开手臂,客客气气地说道:“姐姐请吧。” 香儿仔仔细细地搜遍了萧木莹的全身,包括她手中的鸟笼也拿开黑布仔细看过,没有发现任何利器之后方才轻声说道:“萧姑娘是吧,君上吩咐了让你直接进去,你跟我来。” “好,多谢。”萧木莹笑着道过谢,跟在香儿身后往前方走去。 砖石房子的门此时是开着的,香儿和萧木莹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去,香儿停在门口处屈身施了一礼,恭敬道:“君上,萧姑娘来了。” 萧木莹进来后匆匆打量了一眼,只见这里面被各种各样的珍奇花草和鸟儿所填满,一进来就如同置身在森林里一般,鸟语花香的好不奇妙。 随后她便低下头去,静静等候起来。 过不多时,只听得一个沉静的男声响起,道:“你就是萧木莹么,神谋谷里唯一的女弟子?” 萧木莹抬头看了一眼,很快便自花草之间找到了一名锦衣男子,便踏前两步,对着他深深弯腰行礼道:“在下萧木莹,拜见云国君。” 云国公看上去年约五六十岁,样貌已可见苍老。兴许是无甚开疆拓土之志的缘故,他的脸庞上看不出多少身为国君该有的威严,反是神态异常慈和,就像是一位普通的老人一般。 萧木莹只是方才的那一眼匆匆看过云国公的样子,心中便忍不住嘀咕着,怪不得会没有谋士来云国中施展抱负。 “你不必多礼,起来吧。”云国公轻声说道。 萧木莹便直起身子,姿态恭谨地说道:“是,多谢云国君。” 她起身后往前方看去,只见云国公的手中端着一碗清水,正在仔细地给他面前的一盆花上洒水。那花儿的枝叶和盛开的花瓣上俱都沾了水珠,看起来娇艳欲滴的。 萧木莹看了看那盆盛开的花,只见花儿伸展开来大约有碗口大小,花瓣呈现出浅浅的黄色,花蕊是赤红色的,看起来并非是世上常见的花。 萧木莹想了想,轻笑着说道:“君上,这是富贵兰么?在下听说富贵兰是在春日里开花的,您这里的却在这个时节也能盛开,真是厉害呢。” 第244章 讪讪而回 云国公转头看向萧木莹,讶然说道:“你还识得这是富贵兰?” 萧木莹含笑说道:“在下看着这花确是富贵兰无疑,只是不知它为何能在这个时节开放?” 就在萧木莹静静等着她有心传播的消息传遍全城的时候,便是整日里在花鸟集市上待着,期间她结识了一位最擅种花的老者,自他亲手所画的一本繁花册上看到了云国地界上的所有花类。她将那册子上的花一一记住,至少在表面上成了一位懂花的高手。 云国公目光赞赏地看着萧木莹,还以为自己遇见了有着相同爱好的知己了,顿觉亲近。他笑着点点头,解释道:“这花的确是富贵兰,它之所以在这个季节能够盛开,是因为本君的这座常春舍里暗藏玄机的缘故。你看,这里的土都是最肥沃的黑土,再加之宫女每天都会适时过来喷洒水雾,花草自然生长茂盛。” 萧木莹含笑听着云国公的解释,连连点头不迭。 而云国公顿了一下,抬头指了指上方,继续说道:“你再看屋顶上的茅草,在现在这个时辰是虚搭着的,阳光能够透进来。但是到了阴天或是冷天的时候,就有人将茅草糊上泥将屋顶遮盖严实,门窗也都会紧闭起来,到冬天天冷了,这里面就会用火炉烧暖。如此一年四季下来,这里四季如春,不管是什么花只要种到这里面,自然都是常开不败的了。” 萧木莹的小脸上显露出了一丝恰到好处的钦佩之色,心中却倍感荒唐。 堂堂一国之君,能够为了一座花房浪费这般多的心思和人力、财力,却不肯在国事上耗费丁点心力,若非国中还有几位忠心能臣撑着,云国又是王姓诸侯国的话,只怕是早已和卫国落得个同样的下场了! 怪不得云国留不住能人志士,神谋谷里出山的弟子也无一人肯来这里施展抱负。 萧木莹虽满心嘲讽,小脸上却并未表露出半点异样的情绪,她满脸钦佩地点点头,笑道:“君上您真是厉害,在下佩服。” 云国公满脸的自得之色,他转头看向萧木莹手中的鸟笼,笑问道:“本君方才听人禀报,说你带来了一只凤头百灵鸟,可是真的?” “是。”萧木莹应了一声,将鸟笼上的黑布拿开,显露出了鸟笼里的那只鸟儿。 那是一只巴掌大的鸟,它的头上生有羽冠,羽冠的形状像极了传说中的凤凰,故称凤头百灵。 黑布一经被拿开,云国公立即便将注意力放到了鸟笼上,他接过萧木莹递过来的鸟笼,一边仔细观察着笼中的百灵鸟,一边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这确是凤头百灵鸟无疑,你听这叫声,多美妙呀……” 萧木莹看着云国公注视着鸟儿的模样,暗暗摇了摇头。 片刻后,她轻笑着说道:“只要君上喜欢就好。” 云国公大是欢喜的模样,开始和萧木莹说起凤头百灵鸟的由来和故事,萧木莹耐着性子听着,偶尔出言想要转换话题和云国公说起国事,云国公却是兴趣缺缺的样子,根本便不与她聊国事。 如此一直到了午膳时间,萧木莹只得告辞讪讪而回。 第245章 命定的缘分 从那天过后,萧木莹经常带着一些珍稀的花草和鸟儿去拜访云国公,在她的有心迎合下,云国公越来越喜欢她,直将她当成了半个女儿一般,甚至于在五天前直接让她以贵客的身份住进了云国政府所修建的驿馆里。 但是云国公每次见萧木莹,都只是和她谈论花鸟之事,从来都没有认真听过她所提出的,关于云国改革国政、开疆拓土的建议。 到了后来,萧木莹终于失望了,她发现云国公是不会给她施展抱负的平台的,她甚至都没有机会参与进云国的国政中,更遑论是通过云国的发展来实现她报仇、复国的目的。 于是萧木莹开始认真的思索别的出路,她想遍了这世上诸国,却发现只除了云国以外,申、陈、晋三国是萧木莹的仇人,厉国虽然强大,但是相传国君也是个糊涂的主,并且在厉国公的身边已经聚集起了不少谋士,萧木莹去了也得不到最大的重用。剩下的其他四国地处偏僻,国力一般,并非合适的去处。 唯有云国与申国相接,并且有着尊贵的身份和巨大的发展潜力,只要萧木莹能够在云国得势,便可依托云国的发展来壮大自己的势力,并慢慢蚕食一片属于她的地盘,直到有那么一天,她有足够的实力恢复卫樱的身份,让卫国重新矗立在这个世界上。 既然别的国家不适合,云国公又实在是不堪辅之,那便只能是国中的诸公子了。 这是萧木莹在七月二十七这一日前来拜访云国公的时候,暗暗在心里决定的。 彼时云国公和萧木莹仍旧还是在常春舍里闲聊着,这屋舍之内的空气湿润温暖,再加之花草繁盛、鸟语清脆,处身在这么一个地方,就像是待在一座树木繁盛的野外一般,着实不错。 当萧木莹决定将目光放到云国诸公子的身上,便不再试图和云国公谈论国事,他们闲聊了一会花鸟,之后萧木莹便有意无意地将话题引到诸位公子的身上,通过隐晦的问话,她最后得知,云国公最喜欢的是三公子,云纪诚。 萧木莹不愿过多的提起诸公子,得知她最想知道的事情后便不再多说,而是转移了话题,开始说起别的事情。 只听她轻笑着说道:“说起来,每年一度的云雾节就要开始了,不知君上可用为此而忙碌么?” 云国公一边逗弄着一只鸟笼中的黄羽鸟儿,一边摇头应道:“本君倒也不必为云雾节操心,自有人去管那些琐事。木莹丫头,你可曾参加过云雾节么?” 萧木莹满脸惋惜地摇摇头,道:“木莹一直都没有机会来参加云雾节,只是关于云雾节的事情倒是听了不少,一直向往着呢!” 云国公笑呵呵地说道:“那你今年正好在国内,可以去参加了。” “是。”萧木莹应了一声,随即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小脸上神色一动。 萧木莹的眼中闪烁着若有所思的光芒,状似不经意一般,轻声问道:“君上,关于云雾节上的缘定迷宫,木莹倒是听了不少,只是那缘定迷宫真的有这般神奇么?只要是有一男一女能在其中相遇,便是命定的缘分了?” 第246章 可有意中人 云国公随口应道:“这个传言是先人传下来的,是不是真的也无从查证,不过迷宫的修建图倒是一位能人画出来的,据说缘定迷宫的设计图非常精妙,两个人分别自东西两边的出入口进去,不管在其中怎么走,也必定是从相对的出入口出来的。而且迷宫的路太多,两个人在迷宫里相遇的可能性非常非常小,命定二字倒也不能说是无稽之谈。” 萧木莹原本是想要自云国公口中印证出缘定迷宫的传说只是凭空捏造出来,用来敛财的,却没想到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她眉头轻皱,沉默了一会,低声说道:“原来是这样么?” “怎么了,丫头?”云国公转头看向萧木莹,呵呵笑道:“你是想在缘定迷宫里寻找有缘人么?” “没有……”萧木莹摇摇头,道:“只是对缘定迷宫有些好奇罢了。” 说到这里,云国公顺势笑着问道:“丫头,你今年多大了?” “唔……”萧木莹假意沉吟了一会,应道:“大概是二十岁左右吧,我自小是个孤儿,倒真的说不清岁数呢。” “是这样么。”对于萧木莹的身世云国公并未深究,他只是含笑说道:“也不小了,丫头,可有意中人么?若是有的话,本君来给你赐婚。” 萧木莹轻笑道:“暂时还没有,不过木莹先谢过君上的好意了。” 云国公呵呵的笑着,说出的话却满含深意,道:“木莹啊,不管怎么说你也不小了,还是尽快嫁一位如意郎君,好好在家相夫教子才是正道。一个女孩子家,整天在外抛头露面也不是什么好事。” 云国公虽为好意,但是这话让萧木莹听来却有些刺耳,她轻抿双唇沉默片刻,低头应道:“是。” 云国公虽然无甚大志,却也不是个愚笨之人,他似是看出了萧木莹不爱听这样的话,便转移了话题开始说起别的事情。 如此又过了一会,萧木莹看着天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便告辞道:“君上,天不早了,木莹也该告退了。” “好。”云国公转头透过窗子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点头道:“那你便走吧,丫头。” “是,君上。”萧木莹对着云国公弯腰深施一礼,转身往常春舍外走去。 她很快便走出了常春舍,在外面侍立着的香儿看她出来了,便屈身行礼道:“您要走了么,萧姑娘?请跟着奴婢来。” 这十几天以来,云国公对萧木莹越来越亲近,宫里的侍卫和宫女便也对她恭敬了许多,较之她第一天来拜访云国公时真是有天壤之别。 “好,那便烦扰香儿姐姐了。”萧木莹笑着说罢,跟在香儿的身后往前方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弯弯绕绕的小路上,途经一重重宫殿楼阁,慢慢接近了宣仁门。 正在宣仁门渐行渐近的时候,萧木莹不经意间看向前方,只见有一名身姿高大挺拔的男子带着一名随从,两人正一前一后地自宣仁门走了进来。 萧木莹看那男子气质尊贵,穿着不凡,不由多看了他几眼,她的目光很快便转到他的脸上,不知为何却是神情一怔。 第247章 在哪里见过 那名自宣仁门走进来的男子看上去大约只有二十岁左右,他穿了一身绛紫色的锦衣,一头黑发一丝不苟的在头顶束成髻,以一顶青色玉冠束了起来。 他的样貌俊朗不凡,唇边含着一丝温和的笑意,眉眼柔和,一看便是个温柔的性子。 萧木莹一边跟在香儿的身后往前走着,一边定定地看着那个男子,只觉得他的样貌很熟悉,她敢确定,他们一定是见过面的。 萧木莹和香儿两人与那名绛紫色锦衣的男子相对而走,不一会便碰到了一起,其时萧木莹还在愣愣地看着那男子的脸庞,仍旧没有想起他们是在哪里见过。 这时走在前方的香儿正顿住脚步,对着那名迎面走来的锦衣男子屈身行礼,道:“奴婢见过瑾公子。” 锦衣男子温和地笑着,温声应道:“你不必多礼,起来吧。” “多谢公子。”香儿直起身子,笑着问道:“瑾公子刚从封地回来么?这一路辛苦了。” 香儿停住了,萧木莹随后停下了脚步,因为满心的疑惑,此时她正非常无礼地直视着锦衣男子的脸庞,皱眉思索着自己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直到那男子温润好听的声音响起,萧木莹的脑中方才突然灵光一现,小脸上现出了一丝恍然大悟的神色。 “是,刚刚回来。”锦衣男子含笑应了一声,他察觉到一丝一直定在自己脸上的目光,下意识看向香儿的身后,看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小脸。 男子不禁愣了一下,但是好在他很快便回过神来,不想表现的太过失礼,连忙将目光收回,转到了香儿的身上。 他顿了一下,温声说道:“我在封地上得了一根百年的人参,便想着送来给君父补补身体,香儿,君父现在在哪里?” 香儿恭恭敬敬地答道:“回公子的话,奴婢出来时君上正在常春舍里,此时应当还没有出来。” “好,我知道了。”锦衣男子说罢,忍不住再次看了萧木莹一眼,随后绕过香儿和萧木莹两人,缓步往前方走去。 锦衣男子身后那名手捧锦盒的侍从见状,连忙快步上前追上了他。 锦衣男子一直往前走了许久,脸上一直都带着浓浓的疑惑神色,方才那名跟在香儿身后的少年他一定是见过的,只是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他是谁。 男子一直想了好一会也想不出,只得无奈放弃。随后他转头看向身边的那名侍从,问道:“小六,方才那名跟在香儿后面的少年是谁?你认识他么?” 小六点点头,笑着应道:“奴才认得她,公子,她可不是少年,是个女子呢。她就是刚刚从神谋谷里出山的那个萧木莹。” “萧木莹?”这个名字隐隐勾起了锦衣男子旧日的一个思绪,但那刚刚显露出的头绪一闪即逝,他的脸上仍旧满是茫然之色。 萧木莹这个名字他是听过的,就在他巡查封地回来之后的这一天里便听到了无数次,府中下人都在议论,说她是神谋谷里唯一的一位女弟子,据说申国君曾亲自去谷中请她出山,却被她拒绝了。 锦衣男子眉头轻皱,满脸茫然的想着,自己一定是见过那姑娘的,可是萧木莹这个名字只是昨天方才第一次听到,却并非是他认识的人。 他到最后也没有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那张似曾相识的小脸,便摇摇头不再多想,缓步往常春舍的方向走去。 第248章 瑾公子 就在瑾公子打听着萧木莹的时候,萧木莹也在向香儿问起他。 彼时萧木莹和香儿两人已经走到了距离宣仁门极近的地方,到了这里,香儿顿住脚步侧身站到一旁,含笑道:“萧姑娘,已经到宣仁门了,奴婢不能出去,便不送您了,您慢走。” “香儿姐姐客气了。”萧木莹轻笑着应了一声,迈动脚步往前方走去。 她走了两步,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顿住身形,转头对着香儿问道:“对了,香儿姐姐,方才过去的那位公子是谁呀?我怎么从没见过他?” 香儿含笑答道:“那位是四公子,瑾公子月前去封地巡查了,这是刚刚回来,所以姑娘才没有见过他呢。” “哦,是瑾公子呀。”萧木莹笑着点点头,不再多言,缓步往宣仁门走去。 她很快便出了宣仁门,与门外值守的侍卫打了个招呼,行到长尊街上往驿馆的方向走去。只是她在长尊街的一侧往前走的时候,忍不住转头看了看已经搭建了一小半的缘定迷宫。 一直往前走了十余步,萧木莹终于收回了目光,她微低下头看向脚下的路,小脸上现出了一丝思索的神情。 虽然萧木莹和那位瑾公子只有五年前云雾节上的一面之缘,她已经模模糊糊地记不得他的模样了,但是她记得他的声音,温润轻浅,异常好听。 所以只是一句话萧木莹便听出了,那位瑾公子正是她来参加云雾节时和她一起结伴同游长街的卿瑾。 既然他是云国公的第四子,那么他的名字便是云卿瑾,当日云雾节上时,他果真是故意遮掩了身份的。 “云卿瑾呀……”想到这里,萧木莹忍不住低喃出声,低声自语道:“云国公四子,应是位庶出的公子吧,我出山时师父并未说起他,想来他在国中定是不得势的。 “至于公子漓,世子逍和公子诚么…… “公子诚是申国的人,公子漓和世子逍也不知是不是可堪辅之的明主……” 萧木莹嘀咕了一阵,小脸上现出了一丝若有所思的神情。 她沉默着往前走了许久,满脸深思的低声自语道:“公子漓和世子逍都是有一定势力的人,单单只看我来了云国这般久,他们却从未有过见我的意思,想来他们也是身边谋士众多,看不上我这么一个女谋士的……哪怕我是自神谋谷里出来的,他们也不大可能会信服并且倚重我的实力……那么,若是我挑选一位并不得势的公子辅之的话……” 安静的长尊街上毫无人踪,萧木莹孤零零的身影走在街道的一侧,微微低下的小脸上布满了深深的思索之色。 一直到她轻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小脸上犹豫的神色方才一定。 既然公子漓和世子逍、公子诚等三位得势的公子不大可能会倚重自己的话,那么辅佐一位不得势的公子便是萧木莹唯一的出路了。 虽然那样的话会很难,但是当萧木莹成功的时候,所收获的成果也将是巨大的。 如此想着,萧木莹不由轻轻地点点头,低声念道:“云卿瑾……” 第249章 拜访 翌日,午后。 萧木莹吃过了午饭,自驿馆中出来,在城北的苏合斋买了几样价格不菲的点心提在手里,又回到长尊街上,径直来到了云国公四子——公子瑾的府邸前。 公子瑾的府邸位于长尊街的中间,坐北朝南,占地广阔。 萧木莹来到府邸的前方,打量了一下门前那两尊威风凛凛的石狮子,随后抬头看向府门两边悬挂的灯笼上俱都写着“瑾”字,便知道自己来对了地方。 她缓步上前踏上几阶石梯,走到紧闭的两扇木门前,敲响了大门。 过不多时,有一位老者将大门打开,疑惑地打量了萧木莹一眼,问道:“这位……小哥,你有事么?” 萧木莹客客气气地笑着,道:“在下名叫萧木莹,是特地来拜访瑾公子的,烦请老丈通报一声。” “萧木莹?”老者讶然重复了一声,他又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萧木莹几眼,方才点头说道:“好,你稍候片刻,小老儿这就去通报。” “是,多谢。”萧木莹点头应了一声,看着老者将门又关住了,她便走到大门的一侧,静静等候起来。 如此又过了一会,两扇大门再次被打开,老者探头出来左右寻找片刻,看着萧木莹扬声说道:“萧姑娘请进吧。” “好。”萧木莹含笑点头,几步走过去,在老者让开后进到了府中。 老者将萧木莹让到府里,首先上前将大门关住,随后走到萧木莹的前方,侧身说道:“公子现正在后院书房练字,萧姑娘请随小老儿来吧。” 萧木莹点头应了一声,脸上挂着淡然的笑意,跟在老者的身后往前方走去。 萧木莹一边往前走,一边转头打量着两边。只见这府中地面清扫的甚是整洁,前院中分布有序的点缀着修建整齐的绿植,只有正中间留有一条小路。 自小路一直往前走,便走进了前堂正厅里,萧木莹在老者的带领下经过正厅,只见厅中的摆设虽然简单,却隐隐透着尊贵和高雅。 自正厅转到后堂,出了门之后是第二进院,这院子里修建了假山和池塘,种了几棵高大挺拔的梧桐树,那树应当已经有些年头了,繁茂的树冠在地上映下了一大片阴影。 老者带着萧木莹来到第二进院,径直带着她走到后厅,自厅中东边的小门进去,便进到了一间布置风雅的房间里。 只见这房间的北边有一张宽阔的书桌,书桌后是一把太师椅,在太师椅的后方靠墙处放着一整排书架,书架上分门别类的摆满了书籍。除此之外,房中摆放着一些珍贵玉器、古董摆件,还有一尊香炉里正冒出了袅袅烟气,将整个房间都笼罩着好闻的馨香味。 此时正有一名玄色锦衣的男子立在书桌后,他面前的桌上摊开着一张宣纸,手中拿着毛笔,正在认认真真地练字。 进到房间里之后,老者恭谨地说道:“公子,萧姑娘来了。” 锦衣男子闻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将毛笔轻轻放在笔架上,抬头看过来,温声说道:“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秦叔。” “是。”老者低头应是,弯腰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第250章 你变了许多 锦衣男子这才将目光转到了萧木莹的脸上,笑问道:“萧姑娘,是么?” 萧木莹轻笑,她颇有些失落地摇摇头,道:“看来卿大哥是真的没有认出我呀,可我却一眼就认出卿大哥了。” 云卿瑾怔了一下,这“卿大哥”三个字让他的脑中一个恍然,突然便想起了多年前在云雾节上遇见的那个小少年。 他恍然地想着,怪不得“萧木莹”这个名字会这么熟悉,他所认识的那个小少年,不正是叫做萧木么? 这样想罢,云卿瑾迟疑着说道:“你是……萧木?” 萧木莹眉梢轻挑,笑道:“原来卿大哥还记得我?” 云卿瑾温和地笑起来,他颇有些惊喜地说道:“你真的是萧兄弟么?只是你现在怎么……” 他打量了一下萧木莹身上所穿的一身男装,笑着摇摇头,道:“五年前你便是女扮男装的么?” 萧木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穿的衣服,轻笑道:“我也不是刻意女扮男装的,女子的衣衫穿来繁复难受,还是男装简单一些,穿着也舒服,所以我习惯于穿男装罢了。” 云卿瑾回忆起当时初次见她时,她脸上戴着的不正是一张女式的面具么,当时她一身男装却戴着女子面具的打扮还颇为不伦不类呢。 这样想着想着,云卿瑾慢慢想起了云雾节结束时,萧木莹将面具摘下来的时候,让他一直印象深刻的那一眼。 依稀记得那时,一张绝美如画的小脸上眉眼张扬,唇边笑容洒脱不羁,就好似从来都不会将任何事或是任何人放在眼中一般。 只是现在再看她的模样,却与记忆中的小脸全然不同。 她脸上的神色沉静淡然,一双圆圆的杏眸中就仿佛笼罩了一层薄雾一般,看不出其中的情绪。 只是若仔细分辨的话,能从她的眼中看出一星半点的忧伤、愤恨、恼怒、算计等等阴暗的负面情绪。再加之她双眉间多出的那两道深深的褶皱,似是默默地诉说着她步步为营的忧虑。 云卿瑾沉默地看了萧木莹许久,脸上渐渐失了笑意,慨叹道:“萧兄……萧姑娘,多年不见,你变了许多。” 闻听这话,萧木莹不禁怔了一下。 随即她反应过来,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好笑,她经历了国破家亡、母亲死在自己眼前的惨重打击和深切仇恨,心性怎么可能保持不变? 她却并未多说,只是轻笑着说道:“多年不见,卿大哥仍旧还是初见时的模样。” 如此说着,两人相视一笑。 云卿瑾自桌后绕出来,温声说道:“萧姑娘,我们去外面厅里坐吧,许久不见了,我们定要好好聊聊才是。” “好。”萧木莹点头应了一声,她侧身让到一旁,与云卿瑾客气了一番,等他出去后方才随后走了出去。 云卿瑾引着萧木莹走到后厅正中安放的椅子处分主客坐好,许是方才那位老者吩咐的缘故,两人坐下交谈了不一会,便有两名侍女送来了热茶和甜点。 云卿瑾似是不习惯身边有人伺候,在侍女将热茶和甜点放下后便将她们打发了出去。 第251章 效力 萧木莹也乐得只有他们两人独处,她此时正起身将手中一直提着的甜点送到云卿瑾旁边的八仙方桌上,笑道:“对了,卿大哥,我来时买了些点心,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还请大哥不要嫌弃才是。” “萧姑娘客气了。”云卿瑾温声道:“多谢。” 萧木莹退回到方才的椅子上坐下,含笑说道:“说起来,五年前我从霄城里离开的时候,卿大哥还特意派马车送了我一程,我还未跟大哥你道谢呢。” 云卿瑾笑着摇摇头,道:“于我不过只是举手之劳而已,萧姑娘不必客气。” 萧木莹向前倾身,歪着头颇有些俏皮地说道:“说起来,大哥你一直叫我萧姑娘,是不是多年未见,与我生疏了?倒让我觉得唐突,不该特意来找你叙旧呢。” 萧木莹的神情有了几分旧日的模样,让云卿瑾突然觉得他印象中的那个萧木又回来了一般,他呵呵一笑,温声说道:“如此说来,倒是怪大哥太拘束了。木莹,我听说你是自神谋谷里刚刚出山的,是么?” “是呀。”萧木莹将左手肘支在椅子的扶手上,用左手托着半边小脸,看上去姿态颇为放松地样子,埋怨道:“可是你们云国也没有人要重用我的意思,都看着我是一女子,看不起我呢。” “怎么会?”云卿瑾温和地笑着,道:“神谋谷里出来的人怎么可能得不到重用?木莹,你想要为谁效力,我可以为你引荐。” “唔……”萧木莹假意沉吟了一会,随后用玩笑的语气说道:“不如我来为大哥你效力吧,怎么样?” “我?”云卿瑾愣了一下,摇头笑道:“我一个庶出的公子,又无权无势的,你来我的府上效力又有何用?” 萧木莹轻笑着说道:“我一个女子,不过是觉得好玩便去拜师,侥幸被悉谋先生看中收入了门下而已。如今出山了,也并非一定要出人头地,身居高位不可。卿大哥你人这么好,我们又是旧相识,我便竭尽全力辅佐你了又如何?不过卿大哥不会也看不起我吧?” 云卿瑾虽然脾性温缓,却并非是一个愚笨之人,从神谋谷里走出来的弟子,还是唯一的女弟子,在他想来,萧木莹必定是有过人之处方才被悉谋先生看中,从而收入门下的。 他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温声说道:“我可不敢看不起神谋谷的弟子,我倒是害怕木莹你看不起我这么一个无权无势的庶出公子呢。” 萧木莹淡笑,她单手托腮,身子往左边倾斜着倒在椅子靠背上,小脸上的神情带着几分慵懒的意味,这姿态看起来随意,使得说出的话也像是随口所说的一般,道:“大哥,现如今礼崩乐坏,那个所谓‘立嫡以长不以贤’的祖制早已形同虚设,诸国之中庶子当政的例子数不胜数。大哥你是庶子又如何,难道是庶子便要甘于平庸,一生碌碌无为么?” 云卿瑾顿了一下,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第252章 竭尽全力 萧木莹仍旧舒舒服服的倚靠在椅子上,双眼微微眯起,唇边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懒懒道:“大哥,我只问你,你可有登顶高位的想法么?” 萧木莹用如此慵懒随意的语调,却问出了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使得云卿瑾愣了一下,随后一惊。 云卿瑾下意识看向门外,害怕会有人在那里听到萧木莹和他的谈话。 萧木莹淡淡一笑,道:“大哥放心吧,我是练武的,耳力还算不错,若是这厅外有人偷听的话是瞒不过我的。” 云卿瑾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他将目光转到萧木莹的身上,见她只是慵慵懒懒的坐着,小脸上神情淡然,就好似对于她所说出的话是否大逆不道全然都不在意一般。 萧木莹等了许久,云卿瑾仍旧迟疑着沉默不答,她便轻笑着摇摇头,收起小脸上的慵懒神情,在椅子上直起身坐好,上半身向着云卿瑾的方向前倾,正色道:“大哥,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便与我说个实话,你若不甘于平庸,我便留在你府中当一个门客,助你一臂之力。我只有一个请求,待到他日大哥心愿得成,莫要忘了我萧木莹便是。” 云卿瑾看着萧木莹唇边的一丝轻扬笑意,不免觉得自己的迟疑不定和不敢回答有些太过小家子气了,他的目光一定,温和笑道:“留在我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庶子的府中当门客,实在是委屈你了,木莹。” 萧木莹唇边的笑意一点点加深,含笑说道:“大哥放心吧,我不会觉得委屈。他们不是都看不起我,认为我们女子天生便敌不过男子么?我萧木莹偏要竭尽全力辅佐大哥你登顶高位,让天下人看看我的本事!” 云卿瑾温缓一笑,温声道:“木莹,那我便多谢你的竭尽全力了。” 听着萧木莹用不服输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来,云卿瑾自认为已经知道了萧木莹为何会主动来辅佐他这么一个无权无势的庶出公子。 在云卿瑾想来,萧木莹会来辅佐他,一个原因是因为与他是旧相识,另外一个原因便是身为女子得到了歧视和不公平对待,便想着用帮助一个无权无势的庶出公子出头这样的方式来证明自己。 但是不管萧木莹是因为什么,对他云卿瑾来说都是有益无害的,他虽不得云国公喜欢,也没有显赫的母族或任何一个国家的支持,是个平平无奇的庶出公子,可是谁又能知道他温和含笑的脸庞之下,一颗心是否就真的甘于人下呢? 萧木莹和云卿瑾两人达成共识,接下来相谈更欢。 萧木莹通过各种隐晦的问话来探查着云卿瑾的脾性和心机,云卿瑾也自萧木莹的话中探查着她的智谋如何,两人虽各怀鬼胎,表面上却和乐融融。 到最后,萧木莹失望的发现,云卿瑾并非只是她的印象中那位温和善良的少年,相反的,他是个有野心、有谋算的人,只是他表面上伪装的温和太过真实,若不是仔细探查,让人无法看到他的内心罢了。 虽然有些失望,但是萧木莹转念想着,云卿瑾一直身处在权利斗争的核心,也不大可能会是一个温和无害的人。 云卿瑾有野心也好,接下来便只看看他的为人,看他认不认情义了。 第253章 忙里偷闲 神谋谷唯一的那位女弟子萧木莹进了云国公四子瑾的府中为门客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间在霄城里掀起了又一阵热潮。 在各种各样的议论中,还是负面的声音居多。 有身居高位者肆意地嘲笑着,一名女子谋士进了普通庶出公子的府中为门客的消息竟然也能引起全城热议,着实可笑。 也有不怀好意的声音用阴暗的思想揣度着,那名女谋士定然是个貌美如花、举止妖媚的女子,公子瑾让她当门客,还不知是为了什么呢。 而公子漓、世子逍和公子诚身边的众多谋士许是不愿让自己在主公面前失去重用,许是不屑于与女子为伍,所以并没有一人建议三位公子招揽一下这位神谋谷里出来的女弟子。 三位公子便也只是用嘲讽的目光看着萧木莹频频出入公子瑾的府邸,并未真正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一直到十余天后,在萧木莹的几番出谋划策之下,往日里从来没有注意过公子瑾的云国公慢慢改变了对这个儿子的态度,竟是多了几分亲近的感觉。 这样一来,三位较为得势的公子突然便沉默了许多。 当霄城里将萧木莹和公子瑾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时,这个消息也像是长了翅膀一般被诸国安插在霄城的细作散布向四面八方,自然也飞向了与云国南方接壤的申国。 彼时乃是秋日里一个晴朗的午后,申暮羽忙里偷闲,此时正在后花园梅林旁边的亭子里独坐品茶。 申暮羽静静坐在亭中,有微凉的秋风轻轻吹过,拂起了他的衣袂和发丝。他面前的石桌上放着一壶冲泡好的茶水,幽幽茶香伴随着开水的热气渲染开来,弥漫在了整座石亭里。 申暮羽安静的坐在石椅上,他的腰背挺的笔直,左手放在桌上握着一盏茶杯,右手中捧着一卷书,正将目光定在书上,认真地观看着书上的小字。 他在静静看书的间隙偶尔品一口茶水,由着一缕微苦却清香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到最后,竟是有了几分清甜的味道。 彼时阳光正好,洒落在亭中,正好能够照到申暮羽的身上。热辣的暑气还未离开太久,微凉的秋风吹拂在他的身上,便带动了满身的惬意感觉。 直到有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响起,打断了申暮羽闲坐品茶看书的雅兴。 申暮羽听着那脚步声,眉头轻轻一皱,低叹出声来。 他不必去看来人,便知道是谁来了。只因他是吩咐过的,这个下午他决定不再去管那堆积如山的政务,大臣若是前来求见,只要不是过于紧急他也不见,宫中的侍卫和宫女太监更是不许来打扰他。 那么来人便只能是肖霁了,这家伙有他的特许,是不必通报,可以直接来见他的。 申暮羽一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给肖霁这么一个特许,一边将书轻轻放到桌上,抬眸看向已经走到了亭中的肖霁,皱眉问道:“肖霁,你最好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否则我可饶不了你。” 第254章 莫不是傻子吧 肖霁嘿嘿一笑,他来到亭中后首先吸了吸鼻子,随后满脸讨好地笑着,道:“君上,好香的茶味,您泡的这是什么茶?” 申暮羽摇摇头,淡笑道:“好了,你坐吧。” “是!”肖霁重重点头,上前两步走到申暮羽对面的一张石椅上坐下,一双眼睛颇为贪婪地看着申暮羽拿起一只茶杯放到他面前,然后自壶中倒出浅绿色的茶水,倒入了他的杯中。 “这是德山贡茶。”申暮羽的声音浅淡,道:“一年也产不了多少,也只有我这里能喝到了。你打扰了我难得的清闲,还喝了我的好茶,若是禀报的事情不够紧急的话,你可别怪我,肖霁。” 申暮羽的脸庞上神情淡然,声音也轻浅温和,听不出不悦的感觉。但是他温声的威胁却让肖霁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他想到申暮羽的桌案上那些堆积如山的政务将自己埋起来时的惨象,连茶也顾不得喝,忙不迭说道:“君上,臣下来禀报的事情是和萧木莹有关的!” “萧木莹?”申暮羽眉梢轻挑,脸上瞬间现出了一丝探询的神情。 肖霁看到申暮羽露出了感兴趣的模样,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他端起茶杯,迫不及待地饮了一口茶水,细品片刻,只觉唇齿留香,回味悠久。 申暮羽眉头轻皱地看着肖霁的动作,见他闭着眼睛只顾着去品味贡茶的味道,便有些不耐地开口问道:“肖霁,萧木莹怎么了?” 肖霁睁开眼睛惊讶地看向申暮羽,迟疑着说道:“君上,您从来都不会这么沉不住气的,怎么为了这萧木莹却……” 萧木莹到底怎么了,这样一个疑问悬在申暮羽的心头,便致使他多了一些心神不定。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样迫切的感觉,却迫切的想要知道关于她的所有一切。 于是他失去了惯有的平静淡然,直接便开口打断了肖霁的话,重复问道:“萧木莹到底怎么了?” 肖霁自申暮羽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不悦的味道,他虽满心疑惑的猜测着,却不敢再多问什么,直接将他得到的消息说了出来,道:“君上,云国霄城传来消息,萧木莹跟了云国四公子云卿瑾,现在是公子瑾府上的一个门客。” “公子瑾?”申暮羽沉吟了一会,迟疑着说道:“云国公四子……我对他没什么印象,那应当是个无权无势的庶出公子吧?” 肖霁点点头,答道:“不错。公子瑾的庶母原只是云国公身边的一个宫女,后被云国公看上收入后宫为姬妾,只不过那宫女命薄,生下公子瑾之后便难产而死。云国公之母可怜公子瑾命苦,便将他带在了身边养着,一直到公子瑾长到十二岁的时候,老夫人病亡,公子瑾虽名义上被寄养到了云国君夫人的膝下,实际上君夫人只是关心自己的儿子,并没有对他多做管教。云国公对公子瑾也不甚关注,公子瑾孤苦伶仃地活到这般大,到现在莫说是没有迎娶夫人,府中就连像样些的姬妾都没有一个。” 申暮羽满脸深思地说道:“既然如此的话,这公子瑾分明就是个没有母家支持、没有权臣支持,又不得云国公喜欢的庶出公子呀,萧木莹怎会选了这么一个人辅佐?” 肖霁摇摇头,语气有几分调侃的意味,笑道:“这萧木莹弃了君上您这样一位真心爱才的强国国君,到最后却选了这么一个无权无势的庶出公子,她……莫不是个傻子吧?” 第255章 猜测 “那姑娘非但不傻,反而聪慧得很呢。”申暮羽轻笑着说了一句,心里却是实在想不通,分外不解地皱起了眉头。 片刻后,申暮羽突然想起了什么,皱眉问道:“肖霁,我不是让你传信给公子诚,让他招揽萧木莹入其麾下么?” 肖霁摇头轻叹一声,道:“公子诚身边咱们的人传信过来,称,公子诚接到君上的命令后问计于府中门客,众门客众口一词,不同意公子诚去招揽萧木莹。公子诚便连萧木莹的面都没有见过,根本没有表露出丁点招揽她的意思。” “这个蠢货!”申暮羽的脸上显露出了一丝薄怒之色,他沉声说道:“肖霁,用我的名义给公子诚送一封信,告诉他,若是以后他再将我的命令视若无睹的话,我便也没有必要再支持他了!” “是,君上。”肖霁很少看见申暮羽这般生气,连忙点头应下了。 “说起来……”肖霁沉吟片刻,迟疑着说道:“君上,臣下听说云国公子瑾是一位长相与气质俱佳的男子,那萧木莹呢,又是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您说萧木莹会不会是因为喜欢公子瑾,这才甘愿辅佐他的呢?” 其时申暮羽正低垂眼眸思索着什么,听着肖霁的话,他的脸色虽然纹丝不动,眼睫却轻颤了一下。 这是一种非常可能的推测,只是申暮羽在心里一直逃避着这个猜测罢了。 肖霁双手捧起茶杯,偷偷喝了一口清香的茶水,在这期间他一直仔细观察着申暮羽的脸色。 申暮羽虽然是一个很少会情绪外露的人,但是肖霁与他相处久了,还是能够自他的脸上看出一点端倪的。 他打量着申暮羽脸上极力隐藏的情绪,最后在心中推断出,君上怕不是喜欢上那个萧木莹了吧…… 一直过了良久,申暮羽抬眸看向肖霁,声音浅淡,问道:“肖霁,我记得云国公的寿辰快要到了吧?” “是。”肖霁沉吟片刻,答道:“就在这个月的二十七日,君上,今年您要派谁送去贺礼?” “今年……”申暮羽沉默片刻,忽而轻轻一笑,道:“今年你跟我一起,我们亲自去云国一趟吧。云国公毕竟是当今天子的族叔,我们总也不能年年都只是派使节送去贺礼。我亲自去一次,也能表现出对天子的尊重。” 肖霁愣了一下,忍不住在心里腹诽着,君上这理由说得冠冕堂皇,但是鬼才知道他此行的目的到底是不是为了那个萧木莹了。 这样想着,他沉声开口道:“君上……” 申暮羽并没有等着肖霁说下去,直接开口打断了他的话,道:“肖霁,你去准备吧,这一两日的我们便要启程。对了,你离开后去将左相叫来,我要将一应政事尽数交给他。” 肖霁实在不愿让申暮羽为了一个女子而丢下国事,便想着再劝劝他,只是肖霁还未开口,申暮羽便重复说了一句,道:“肖霁,去准备罢。” 肖霁知道申暮羽这是已经打定主意了,只得满脸无奈地答道:“是,君上。” 他端起茶杯将杯中剩下的茶水尽数喝了,随后方才站起身,弯腰行了一礼,转身走了。 亭中便只剩下了申暮羽端坐在石椅上纹丝不动的身影,有秋风轻轻吹过,却始终吹不散他满脸若有所思的神色。 第256章 火凤鸟 在萧木莹的示意下,云卿瑾开始时常进宫陪伴云国公,萧木莹通过这些时日的揣摩,也知道了一些云国公的脾性,于是她开始教导云卿瑾要与云国公说什么话来增进二人的父子亲情。如此十余天过后,已初有成效。 但是萧木莹知道,这样还远远不够。 云卿瑾毕竟是在老夫人的膝下长大的,自小便远离了云国公,对他只有敬畏之心,没有半点濡慕之情。 到他成年出宫建府后见云国公的时候便更少了,偶尔进宫来给他送些东西,也是简单说几句话,在云国公的疏离语气下,黯然告退离开。 这也致使他到现在还需要萧木莹教,才知道要与云国公说怎样的话才能增进他们之间的感情。 但是这短短十几天时间必然改变不了云国公和云卿瑾那淡漠的父子情份,若要增加云卿瑾的势力,一门好的亲事是现如今的他最需要的。 就在萧木莹思索着要为云卿瑾迎娶哪位出身高贵的夫人时,听到了一个消息。 那便是在不久后,云国公就要迎来五十五岁的大寿了。 于是萧木莹暂时将为云卿瑾寻找夫人的事情丢到一边,交代了让云卿瑾要时常进宫去陪云国公说话,然后与他辞别,启程前往云、申、厉三国交界的地方,准备为云卿瑾寻来一样云国公必然会喜欢的贺寿礼。 在云、申、厉三国交界的地方有一座占地广阔的森林,名为火凤林,只因林中独有的一种火凤鸟而得名。 火凤鸟在数十年前虽然数量不算多,但在世上偶尔也能见上几次。那鸟儿通身赤红,羽毛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般,头上的羽冠与凤头百灵鸟一样像极了凤凰,故得名火凤鸟。 在传说中火凤鸟是祥瑞之兆,象征着富贵吉祥,身价自然是日渐高涨,最后竟到了天价的程度。于是火凤鸟遭到了大量捕猎,至今已几近灭绝,在花鸟集市上,火凤鸟也成了有市无价的存在。 这些都是萧木莹在花鸟集市上四处闲逛时听来的消息,她还听人说,火凤林里是还有火凤鸟存在的,只是在森林深处的地方才有,那里猛兽众多,异常凶险,没有人敢去捕猎罢了。 也有人说,若是在森林外的小村子里寻一位擅长打猎的人,给之高价,他或许有可能会答应去森林深处试试看,有那运气好的,也不是没有捕回火凤鸟的先例。 萧木莹正是想到这些,便自云卿瑾那里要了些钱币,坐着马车直奔火凤林而去。 萧木莹到达火凤林外的小村落时是八月十三日,她偶然转动了一个心思,方才恍然间想起,她无论如何也赶不上今年的云雾节了,小脸上不由现出了一丝惘然的神色。 此时她正走在火凤林外的一座小村落里,一边缓步往前走着,一边转头打量着两旁。 这村子不大,萧木莹现在所走的是村中最宽敞的一条路,在路的两边是一座座夯土垒就的民居,民居大都简陋,有那院墙甚至还没有她高,她都能清楚地看到小院里的景象。 第257章 身居高位者 现如今正是秋收的时候,萧木莹将村子中间的这条小路走了一大半,也没见到一个人。 直到她快要走到一个拐弯处时方才听见了一阵谈笑声,她便加快脚步,快步走了过去。 只见在小路的拐角处放着一个废旧的石磨,有几名妇人围坐在石磨边正各自忙碌着。 几名妇人中有的在纳鞋底,有的在将一筐子粟米上的米粒一一剥下来,有的在整理纺线,有的在缝制衣衫。她们手中干的活不一样,只是脸上的笑容却是一样的,开怀欢欣,好似没有半点烦心事一般。 萧木莹渐渐接近拐角处,远远看着那几位妇人开怀大笑的模样,眼中有一丝羡慕的神色一闪而逝。 她的脚步停顿片刻,随即缓缓走了过去。 几位正自闲聊着家长里短的妇人听到脚步声,先后转头看向萧木莹,俱都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着她。 萧木莹的唇角勾起了一抹和缓的笑意,及到那几名妇人的近前,她笑着打招呼道:“几位夫人,你们好。” 听着萧木莹的称呼,几名妇人不禁愣了一下,随即相视着笑出声来。 夫人,在乡下这可是很少见的称呼,几位妇人再看一看萧木莹的穿着和气质,不由在心里想着,这位小哥定是城里人吧。 妇人们笑过之后,其中一人笑着回应道:“怎么了,小哥?” 萧木莹走到她们的面前站定,含笑说道:“夫人,我想问一下,咱们这村子里最常去火凤林里打猎的是谁?” 几名妇人对视一眼,有好几人都乱杂杂地说出了一个名字,乃是“赵武”二字。 方才说话的那人听着别的妇人说了几句之后,笑道:“正是赵武,他的武艺最好,年前的时候还从火凤林里猎回了一头个头好大的麋鹿呢!” 又一人搭腔,附和道:“可不是,咱们村里打猎最厉害的就是他了,你看看那些来村里收皮毛的商人,哪个不是去赵武家里去的最多。” 另外一名妇人说的话颇有些酸溜溜的,道:“说的是,要不然他能连自家地里的庄稼都顾不得收么,你上地里看看去,都是他家的婆娘和孩子在忙活呢。” 萧木莹静静听到这里,出声说道:“那么几位夫人能否为我指个路,赵武的家在村里何处?” 一开始说话的妇人指着这条路的前方,道:“你沿着这里一直往前走,走到头了往北边转弯,穿过整条巷子之后再往西拐,走到村西头看到一座盖得最气派的房子,就是赵武家了。” “好,多谢。”萧木莹含笑道过谢,起身往妇人所指的方向走去。 几名妇人一边忙着手中的活,一边探头看着萧木莹的方向议论纷纷,直到萧木莹走到路的尽头转了一个弯,突然又有一个轻浅温和的声音响起,重复着萧木莹打招呼的话,道:“几位夫人,你们好。” 妇人闻声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有一名白衣男子的身后跟着大批随从,正自缓步走来。 那白衣男子长相俊朗不凡,一身穿戴贵不可言,虽然他的脸庞上神情温和,但是周身自然而然便散发出了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一看便是身居高位者。 第258章 最擅长打猎 几位妇人脸上的玩笑神色俱都慢慢消散,有两三人还在不知不觉间站了起来,愣愣地看着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的唇边挂着轻浅的笑意,走到妇人们前方不远的地方站定,含笑问道:“几位夫人,我想向你们打听一件事,不知可方便么?” 其中一位站了起来的妇人慢慢回过神来,她在不觉间吞了一口口水,声音含了几分恭敬的味道,应道:“公子要打听什么,请说吧。” 白衣男子轻笑着问道:“我想打听一下,你们这个村子里最擅长打猎的是谁?” “咦?”另外一名妇人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疑问,疑惑道:“怎么今日都开始打听擅长打猎的人了?” 男子愣了一下,随即眼中掠过了一抹笑意,轻笑道:“还有人在我之前打听同样的事情么?” “是啊。”那发出疑问的妇人应道:“是一个小哥,他刚刚才过去。” “小哥么?”白衣男子思索片刻,笑问道:“几位还未回答我的问题,村里去火凤林里打猎的人里面,谁的打猎手段最是高明?” 一开始说话的那名站着的妇人出声答道:“是赵武,方才问话的小哥也是问这个问题,我们给他指了路,他已经往赵武家去了。” “是么?”男子含笑应了一声,轻声问道:“那便烦请夫人再给我指个路,赵武的家要如何走?” 妇人照着方才给萧木莹指路时所说的话又说了一遍,白衣男子静静听着,不时连连点头。 待到妇人说罢,男子含笑道了一声谢,缓步往前方走去,他的一众随从紧随其后。 其中一名距离白衣男子最近的文士打扮的男子走出几步之后,低声说道:“君上,先我们一步来到的不会就是您一直关注着的萧木莹吧?” 白衣男子申暮羽轻浅一笑,应道:“过去看看便知道了。” 一行穿衣和气质与村子的景象格格不入的人沿着方才那妇人所指的路缓缓往前走着,途中行过狭窄的巷子,转过了好几个弯,终于走到村西头,看到了一座相对于村子里其他的民居来说,要高大坚固了一些的房子。 申暮羽左右打量着确认过地方,又向前走了十几步来到那座房子之前,只见两扇院门是虚掩着的,自里面隐隐传出了两个声音,听来似是在商量着什么。 申暮羽在门前停顿片刻,轻轻敲了两下门环。 门内的两个声音立即止息,随后有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扬声问道:“谁呀?” 申暮羽张开还未应答,伴随着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虚掩的院门已经被人从里面打开,一名年约三四十岁的高大男子疑惑地看着申暮羽一行人,问道:“诸位是有何事?” 申暮羽含笑应道:“请问阁下可是赵武么,我等前来,是想请你帮个忙的。” “我是赵武。”赵武狐疑地看了看申暮羽,沉吟片刻后往一旁让开,道:“你们先进来再说吧。” 申暮羽应了一声,首先转头对着肖霁吩咐道:“肖霁,你同我一起进去,其他人都在外面守着。” “是。”肖霁点点头,对着身后的众多侍卫扬声吩咐起来。 申暮羽则率先走进了院中,他在缓步往前走的时候注视着前方,一名纤瘦的身影便就这样映入了眼帘。 申暮羽的脚步突然顿住,一直都平静淡然的脸色轻轻一变,掠过了一抹明显的惊喜笑意。 第259章 千里奔波 申暮羽与萧木莹沉默地对视着,申暮羽满眼笑意,萧木莹却是颇为惊讶,在那惊讶中又隐隐掺杂着别样复杂的情绪。 好在他们两人都是极善于隐藏情绪的人,不过一会,他们脸上的所有神情便俱都消失无踪,申暮羽重新变得沉稳淡然,萧木莹则冷静淡漠。 此时肖霁已经走到了申暮羽的身后,赵武也已走过来,立在萧木莹和申暮羽的中间。 申暮羽没有去看肖霁和赵武两人,双眼只是定定地看着萧木莹,他唇边的笑意轻浅如旧,轻声说道:“想不到在这里能够遇见萧姑娘,真巧。” 听着申暮羽的称呼,一旁的赵武不禁愣了一下,他看向萧木莹,疑惑地想着,姑娘?可是在说这位小哥么? 萧木莹淡漠地看着申暮羽,淡笑道:“公子这么尊贵的身份,却能如此清闲来到这里,在下着实也没有料到。” 申暮羽轻轻一笑,道:“萧姑娘,我想我们一同来到这里,应当是一样的目的吧。” 萧木莹的脑子一转,想到云国公的寿宴和他天子族叔的身份,迟疑地想着,难道申暮羽是要亲自去参加云国公的寿宴么?所以和她想到了一处,在去往霄城的途中顺路来到这里,捕一只火凤鸟当作寿礼? 但即便云国公是天子族叔,申暮羽却也是现如今大陆上最强国家的国君,他真的有必要亲自去参加云国公的寿宴? 退一万步说,他正好闲暇无事,所以准备去参加云国公的寿宴来向天子表达敬意,也没必要亲来这里费心捕猎一只火凤鸟当作贺寿礼吧? 如他这般的强国国君,能亲自去云国给云国公贺寿便已经表达了最大的尊重,随意送一件贺寿礼不就行了么? 萧木莹沉吟良久,淡淡说道:“在下不知道公子的来意,难道公子就知道在下的来意了么?怎么就能断定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申暮羽轻笑着问道:“那么萧姑娘此来到底是为何?难道不是为了那位贵人的贺寿礼而来的么?” 顾及到一旁的赵武,申暮羽刻意讳言,但是萧木莹很容易便听懂了。 那么对于自己如今在效忠谁,还有此行的行踪和目的,申暮羽竟是如此清楚的? 萧木莹只觉心中一凛,她禁不住暗暗想着,是霄城的传言不经意间传到了申暮羽的耳中,还是说,申暮羽一直在关注着她? 虽然齐谪说了,萧木莹的身世是这世上所有人都调查不出破绽的,可是申暮羽手眼通天,真的便查不到她萧木莹的身世是假的么? 这样想着,萧木莹的心里瞬间盈满了戒备之意,她沉默片刻,语气淡漠地应道:“这么说,公子也是来捕猎火凤鸟的了?” 申暮羽轻轻点点头,含笑道:“看来我们的目的果真是一样的了,真是巧,我们两人竟能想到一处去。” 萧木莹强忍住唇边的冷笑,如同被云雾笼罩的眼中神色却越发冷了几分,她漠然说道:“那么公子来晚了,在下已经与这位赵大哥约定好了价钱,赵大哥会和在下一起进火凤林捕猎火凤鸟。公子还是另请高明吧。” 申暮羽只要一想到萧木莹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不惜以身犯险深入火凤林,只为了捕猎火凤鸟,为公子瑾寻找祝寿礼,心中便是一堵。 这丫头难道就这么喜欢公子瑾么,为了他竟是千里奔波,辛苦至此。 第260章 注意你的言辞 申暮羽的唇边失了笑意,脸上的神情却依旧轻浅淡然,他转头看向赵武,轻声说道:“不知这位姑娘与赵兄约定了什么价钱?我愿出双倍。” 申暮羽此话一出,萧木莹脸色一沉,眼中已可见明显的怒色。 肖霁则是一愣,分外不解地看着申暮羽,奇怪于这次他怎会如此不讲风度?若是依照他的性子,即便是有心要和萧木莹抢夺这位赵武,也是会含蓄地达到目的的呀。 方才肖霁便已经做好准备,想要在必要的时候出面,代替申暮羽来当这个坏人了。 而一旁的赵武轻咳了一声,满脸疑惑地转头看向萧木莹,疑问道:“公子所说的姑娘,可是这位么?” 申暮羽打量了一下萧木莹身上所穿的男装,笑着点点头,道:“正是。” “呃……”赵武支吾了一会,挠挠后脑勺,憨厚地笑道:“原来你是姑娘呀,我还当是个小哥呢。” 萧木莹没有理会赵武,而是面色不善地看着申暮羽,冷冷道:“公子难道不知道先来后到的道理么?” “先来后到的道理我知道。”申暮羽淡淡地笑着,道:“只不过最精通捕猎之术的只有赵兄一人,姑娘也知道我将繁重的事务丢下来到这里,时间最是浪费不得。若是找一位捕猎之术稍次一些的人进了火凤林,却一无所获,可就不大好了。” 萧木莹神色微怒,沉声说道:“公子的意思是,只有你的时间宝贵,别人的时间就可以用来大把大把的浪费了,是么?” 申暮羽的脸上仍旧是云淡风轻的笑意,说出的话却着实气人,道:“姑娘说得夸张了,不过姑娘应当也会承认,我的时间比起这世上的大多数人来说,是要宝贵得多的。” 申暮羽既是一意耍无赖,萧木莹也不愿再与他多说,她横了申暮羽一眼,转头看向赵武,道:“赵大哥,你怎么说?” 赵武是个憨厚人,他在一旁看着申暮羽和萧木莹两人的争吵,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如今听到萧木莹如此说,他支吾了一会,对着申暮羽说道:“抱歉了,公子,到底是这位姑娘先来的,不管您给的价钱如何,我也应当履行承诺,跟姑娘一起去火凤林里。” 申暮羽浅淡的目光自萧木莹的小脸上转开,他看向赵武,淡淡说道:“我出三倍的价钱。” 赵武愣了一下,脸上不免闪过了一丝心动的光芒。 萧木莹则勃然大怒,申暮羽若是无赖到底,一定要在价钱上与她争抢的话,以她自落魄庶子公子瑾那里得来的钱财,如何拼得过他一个强国之君? 她愤怒地看向申暮羽,眼下的愤怒和心中深藏的仇恨交织起来,使她彻底失了理智,怒喝道:“申暮羽!” 申暮羽眉梢轻挑,对于萧木莹如此恼怒直呼其名的举动,颇有些意外的感觉。 虽说他一直都能感觉到萧木莹的敌意,但是她却没有对他有过分不敬的时候,如今听她喊自己的名字时那咬牙切齿的声音,听来可不单单只是这一刻的抢人之恨能够发出的声音。 申暮羽这里兀自意外着,还未来得及出声,肖霁便先沉下了脸色,他冷冷地看着萧木莹,寒声喝道:“这位姑娘,请注意你的言辞。” 第261章 争夺 萧木莹骨子里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她在大怒中听着肖霁包含了威胁的话,怒火更甚。 只见她踏前一步,下巴微微扬起,小脸上的神情张狂无惧,寒声道:“我的言辞就是这样,你待怎的?” 肖霁听着申暮羽唤这女扮男装的女子为萧姑娘,便猜测出她应当就是那位神谋谷里走出来的女谋士无疑,他只是没想到这样一名无甚权势的谋士而已,竟然会如此嚣张。 肖霁的脸色越发沉了下去,他冷哼一声,正待叫了外面的侍卫进来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却见申暮羽突然扬起右手向后一挥,制止了他。 肖霁虽然大怒,也只能一拂衣袖,无奈顿住了马上将要出口的话。 萧木莹看着申暮羽制止了肖霁,不屑冷哼了一声,将冰冷的目光转到申暮羽的身上,眼中的神色暗藏恨意。 申暮羽缓缓放下右手,一双眸子只是定定地看着萧木莹的小脸。 她的脸上那张狂的傲气似曾相识,她的眼睛里一丝睥睨的霸气更是让他的思绪瞬间回到多年以前的云雾节上,想到了那个既狂傲又嚣张的假小子。 申暮羽沉默了好一会,突然问出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道:“萧木莹,你真的没有去过云雾节么?” 闻听这话,萧木莹不禁愣住了,她的心中一动,小脸上外露的情绪一点点收回,曾经在她脸上见惯了的狂傲不羁慢慢收敛了不少。 只是她脸上的怒气却半点不散,片刻后,沉声答道:“从未。” “好吧。”申暮羽摇头轻叹一声,随后转头看向赵武,语气轻浅,道:“我出五倍的价钱,赵兄若是同意的话,我们即刻便入林去,若是不同意,我还可再加。” “申暮羽,你!”萧木莹大怒,寒声道:“申暮羽,拼财力,我拼不过你,只是不知你的功夫如何?不如我们来打一场,是比拳脚还是比兵器全凭你定,若是你赢了,我便将赵大哥让给你,可若是你输了,便自请离开,不要再在这里碍我的眼!” 敢跟一个强国之君如此说话,萧木莹当之无愧是这世上的第一人了。 申暮羽神情平静地看着她,眼中有一丝浅浅的欣赏之色。肖霁却是被气得瞪大了眼睛,面色赤红。 如此片刻之后,申暮羽轻笑着点头,道:“好。我看着萧姑娘的剑法不错,不如我们便来比剑如何?” “公子,不可。”肖霁听到这里,忍不住出声道:“公子万金之躯,怎……” “咳,咳……”一声不自然的轻咳打断了肖霁的话,他和申暮羽、萧木莹三人同时转头看向发出了咳声的赵武,只见他掩唇咳了几声,随后挠挠后脑勺,一脸憨厚地说道:“三位都别急,更不必大打出手,其实我完全是可以跟你们一起进火凤林的呀,反正我们进林去也是碰碰运气,也不见得能抓住火凤鸟,若是能找到火凤鸟了,也一定能够抓到两只,到时候两位每人给我一千钱不就是了么。” 第262章 剑拔弩张 赵武此话一出,申暮羽不由一愣。他只是暗暗嫉妒于萧木莹为了公子瑾而付出如此的辛苦,便一心想要坏她的事情,竟是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层。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萧木莹的一个举动,便能使他丧失清晰的思维了呢? 萧木莹的神情却是没有丝毫变化,实际上她一开始便想到了这个两全之法,但是她最恨申暮羽,哪里情愿和他同行? 于是她冷哼一声,寒声道:“赵大哥不必再多说,这厮上来便加价钱与我争抢,分明是个无耻的无赖!我萧木莹不与这样的人同行,你便等着我二人分出胜负吧,谁胜了,你便与谁进林抓捕火凤鸟!” “萧木莹!”申暮羽还未说话,肖霁却是已然隐忍不住,喝骂出声来,只听他冷冷道:“你出口不逊,辱我公子,今日,我必要让你为你的嚣张言行付出代价!来人啊!” 门外众侍卫听到肖霁刻意提高的声音,立即列着整齐的队伍鱼贯跑了进来。 萧木莹冷嗤一声,不屑地看着那众多侍卫的到来,小脸上仍旧没有半点惧意。 一旁的赵武却是慌了,他踏前一步,焦急地说道:“诸位,诸位都莫急,有话好好说嘛……” “哼!”肖霁冷哼一声,怒道:“没什么好说的,我家公子还从未受过如此的言语侮辱,今日我必要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知道,有些话,是不能说的!你们都给我……” “肖霁。”突然,一个温和的声音轻轻响起,瞬间打破了院中剑拔弩张的气氛。申暮羽伸出右臂拦了肖霁一下,轻声说道:“罢了。” 肖霁怔了一下,满脸不服地低声说道:“公子,不可轻易放过这女子,否则您的威信又将何存?” 申暮羽轻笑着摇摇头,轻声说道:“原是我的不是,一开始没想到这样两全的办法,不管先来后到之理,偏要加价与萧姑娘争抢,确是我有错在先了。” 萧木莹冷笑一声,小脸上的阴沉怒气没有半点消散的迹象。 真是好大的气性。申暮羽看着萧木莹脸上的怒气,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了一句。 他耐着性子,继续温声说道:“萧姑娘,我在这里跟你陪个不是,不如我们便同意赵兄的说法一起进火凤林去,作为赔礼,请赵兄进林的钱我一并出了,如何?” 肖霁看着申暮羽的模样,心中大为不甘,他怒气冲冲地张口正待说些什么,申暮羽却扬手打断了他。 肖霁虽万分恼怒,也只能无奈地冷哼了一声。 申暮羽服软了,萧木莹的怒气也消减了一些,她用渐渐回复的理智静静思索片刻,知道自己就算是恨极了申暮羽,也不该表现的如此愤怒。 她的目光一一看过申暮羽的众多侍卫,能看出他们都是武功高强的人物,再加上申暮羽的武功也是不低,五年前她都打不过他,五年后能否打过他仍旧是个未知数。 她稍加判断,便知道自己现如今最应该做的,是忍气吞声,将所有的恨和怒都积攒起来,直到她有足够的实力,一击,便要了他的命。 第263章 休息一下 萧木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将眼中所有的恨意尽都隐藏了起来,只是她的声音仍旧有些低沉,冷冷道:“不必了,我虽然不如公子你财大气粗,但也不是穷到需要人接济的程度,我的那一份,我自会给赵大哥。” 申暮羽轻笑,道:“那么萧姑娘自便吧,肖霁,去问问赵兄需要多少钱币,将钱给了他。” “是。”肖霁将愤怒的目光自萧木莹的身上收回,满脸的怒气不散,大步往赵武处走去。 申暮羽没有去看肖霁,只是定定地看着萧木莹,只见她沉着一张小脸,正低头自怀中暗袋里取出钱币,随后走向了赵武。 他的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轻轻摇摇头,轻浅一笑。 肖霁很快便走到赵武的面前,低声询价之后没有多说,取出钱币交给了他。萧木莹随后走过来,依照方才谈好的价钱给了赵武足数钱币。 赵武接过萧木莹和肖霁递过来的钱币,原想着跟他们两人商量一番,分别退给他们一些钱。可是他抬头一看这两人的脸色都异常阴沉,并且在将钱币给了他后转身就走,便将这个想法随着将要出口的话一并又咽了下去。 赵武将这不菲的钱币收好,随后对着萧木莹和申暮羽两人说道:“两位,现如今已是午后,不适宜再进火凤林去了,你们不妨在我这里休息一下,睡一晚上,待到明日晨起我们一同进林。” “好。”申暮羽闻言,非常爽快地应下了。 萧木莹随后点了点头。 “只不过……”赵武为难地看了看申暮羽的众多侍卫,道:“我家里的房间不够多,可能住不了这么多人,公子您看……” 申暮羽轻笑道:“赵大哥不必去管他们,只要烦请你将我和肖霁,还有这位萧姑娘的房间准备好就是。” “那好。”赵武的脸色松快了不少,他沉吟了一会,道:“那公子可能要跟您的这位随从同住一个房间,不知可否?” 申暮羽笑着点点头,应道:“可以。” 赵武憨厚地笑了笑,道:“那公子和您的随从先跟我来,我带你们去房间里休息。” 申暮羽和肖霁两人闻言,便一前一后地随着赵武往小院的东边走去。一众侍卫紧随其后。 赵武很快便将申暮羽和肖霁送到了小院的东屋里,众侍卫则并未进屋,分成两队立在门外,站姿笔挺仿佛一尊尊雕像一般。 于是赵武自屋中走出来时忍不住转头看了看一众侍卫,满脸赞叹地多看了几眼。 随后他走回到萧木莹处,招呼道:“姑娘请随我来吧。” “好。”萧木莹点头应了一声,跟着赵武一起走向了小院西边的屋舍。 赵武将西屋中的杂物收拾了一番,又抱来干净的被褥铺在一张简单的木床上,随后跟萧木莹打了个招呼,离开了这屋子。 赵武走后,萧木莹将屋门关住上锁,满心怒气的沉着一张小脸走到床边,踢了鞋子直接倒在床上,闭上眼睛准备大睡一觉,好将连日赶路的疲惫和申暮羽带给她的怒火尽数驱散。 第264章 愤愤不平 时间在不经意间划过,转眼已是傍晚。 赵武的妻儿自田里归来,正与赵武一起在院中支起大锅熬上一锅粥,赵武还特地请了村子里一位最擅做饭的老者,在厨房里忙碌着炒几样好菜。 彼时正有饭菜的香气伴随着蒸腾的白烟自厨房里飘散出来,弥漫了整座院子。 厨房里锅勺相碰的声音叮叮当当的热闹,院子里赵武的妻子钱氏四处忙碌着支起桌子、清洗长久未用的碗筷,她又见椅子不够,便扬声招呼一子一女去邻居家借几张椅子去,赵武的一子一女连忙放下手上的活,相伴往外面走去。 只是他们在经过东屋时,忍不住偷偷看了看屋外立着的十二名侍卫,奇怪于他们怎么就能站得这么笔挺,而且很长时间都没有动一下,难道他们都不累的么。 总之院子里各种各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异常热闹,西屋里萧木莹侧躺在木床上却是睡得正香,在一片漆黑中,只能听到她发出的轻微鼾声。 与西屋相对的东屋则正相反,只见这不大的屋子里在靠墙处放着一张长桌,桌子两边是两张带靠背的木椅。 申暮羽与肖霁坐在那两张椅子上,肖霁正在拨弄烛焾,使烛火更加明亮一些,好让闲坐看书的申暮羽能更清楚地看到书上的小字。 过了一会,肖霁将亮了许多的蜡烛往申暮羽的方向推了推,抬眸看向他认真看书的模样,口一张,欲言又止。 肖霁迟疑片刻,摇摇头,闭上了张开的口。 申暮羽将书页倾向于烛火的那个方向,垂眸认认真真品读着一行行字,眉目浅淡,如画一般。 时间在安静中一点点划过,待到申暮羽翻了第四页书的时候,百无聊赖的肖霁转头看向他,仍旧是欲言又止。 “肖霁,你想说什么,便说罢。”申暮羽的目光仍旧定在书上,却轻声开口,淡淡说道。 于是肖霁再也忍不住,他皱起眉头,脸上露出了疑惑不解和愤懑不平的神色,道:“君上,臣下就是想不明白,您凭什么这么让着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竟由着她这般辱骂您,您还要向她服软认错,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申暮羽的唇角轻轻一勾,淡笑道:“那要是你说,我该怎么办?” 肖霁愤愤应道:“就该杀了她,让她知道这世上有人是她不该招惹的!” 申暮羽的声音轻浅飘忽,轻笑道:“若是杀了她,这世上就会少一个巾帼豪杰,岂不是可惜么?如她这般的女子,找遍了世上诸国,只怕是也找不到第二个吧。” 肖霁顿了一下,愤懑道:“就算是这样,君上也大可不必向她服软呀,还是在这么多侍卫的面前,若是这样的事情传了出去,您可就威严不存了!” “我不服软行么?”申暮羽轻笑着,颇有些无奈地说道:“你看看那丫头的样子,我若是不服软,她肯罢休么?” “她不罢休又能怎的?”肖霁的音量在不知不觉间提高了一些,愤愤不平地说道:“她不罢休,就让她跟侍卫打去,若是她能打得过侍卫那是她的本事,若是打不过,也好让她吃点苦头!” 第265章 桀骜不驯 申暮羽的目光仍旧定在书上,唇边的笑意轻浅淡然,笑道:“若真这样做,我就与她结怨了,肖霁,我可是还有意将她招揽过来的。” 肖霁停顿了一会,定定地看着申暮羽的侧脸,说出的话语气愤慨,又隐隐有那么一丝试探的意味,道:“君上说了那么多,还不如直接承认,您怕是喜欢上那个丫头了吧?” 申暮羽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一直溢满了认真神色的双眼突然便失了焦点。 肖霁看着申暮羽的侧脸上怔愣的神色,心中大感不妙。 这世上这么多女人,君上喜欢谁不好,偏偏要喜欢上那么一个桀骜不驯的丫头?这一刻肖霁突然多了一种奇怪的预感,他觉得那丫头将会成为君上宏图霸业之路上的一块绊脚石、一个巨大的阻力。 申暮羽良久不言,肖霁沉默地看了他好一会方才开口,郑重地说道:“君上,臣下有一个建议,请您一定要听。” 申暮羽慢慢回过神来,他将书卷放到桌上,轻声应道:“你说吧,肖霁。” 肖霁神情郑重地看着申暮羽,一字一句地说道:“臣下请君上趁此机会尽全力将萧木莹招揽至麾下,若您尽力了,她仍旧不肯来,便请君上早作打算,将其除去,永绝后患!” 申暮羽的脸庞上神色淡然,眼眸也低垂着,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情绪。他只是静静听着肖霁说完,沉默良久后,应道:“好,我知道了。” 肖霁看着申暮羽的模样,仍旧不放心,便张口想要再劝劝他,却只听两声清脆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他。 肖霁转头看向房门外,申暮羽也抬眸看了过去,显露出了眼中一丝迷惘的情绪。 过不多时,门外传来一个轻柔的女声,道:“两位客人,饭已经做好了,请两位出来用饭吧。” “好。”肖霁应了一声,扬声道:“我们这就出去。” 这样说着,肖霁回头看向申暮羽,正待说出方才被打断的话,谁知申暮羽已经站了起来,淡淡说道:“走吧,肖霁。” 肖霁顿了一下,无奈站起身来,应道:“是。” 申暮羽和肖霁一前一后地打开房门走出来时,院子里已经支了好几张桌子,桌上放着热粥、馒头和几盘菜肴。 申暮羽见状,转头对着屋外的十二名侍卫说道:“你们都去吃罢。” 众侍卫齐声应是,跟在申暮羽和肖霁的身后走向了院子里的一张张空桌子。 申暮羽和肖霁两人随便挑了张桌子,坐在桌旁的矮凳上,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西屋,只见有一名妇人正一声声地敲着西屋的门,口中一叠声说着:“客人,饭菜做好了,请您起来用饭吧。” “客人?已经晚上了,该吃饭了……” “客人……” “……” 申暮羽带来的十二名侍卫占了三张桌子先后入座,而至此时,西屋里仍旧没有任何反应,众侍卫和赵武、赵武的一子一女不由俱都将目光转到了西屋的门上,疑惑地看着。 第266章 记仇的丫头 一直过了良久,西屋里终于传出了一个慵懒的声音,模模糊糊地说道:“你们先吃,不用管我……不用管我……” 申暮羽听着那娇慵的女声,与平日里萧木莹的声音半点不同,听来就好像是两个人一般。 他摇头轻笑一声,着实是没料到她也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听到了萧木莹的回应,赵武的夫人钱氏便转身走过来,用疑问的目光看着赵武。 赵武想了想,扬声道:“既然萧姑娘还要睡一会,诸位便先吃吧,等到姑娘睡醒了,我让我家婆娘再给姑娘做点吃食就是了。” 赵武说罢,众侍卫仍旧没有动筷,直到申暮羽拿起筷子,淡淡说了一声,道:“都可以吃了。” 一众侍卫这才拿起筷子,无声而快速地吃了起来。 “诸位都吃好喝好,饭菜可是多着呢。”赵武又扬声招呼了一声,方才与妻儿一起坐在了一张矮桌之后。 院中一棵较为低矮的槐树上悬挂着好几个灯笼,发出昏黄的光照亮了下方的众多桌子。众人分坐在桌后,只除了赵武和妻儿的那一桌不时发出窃窃私语声以外,其他桌子并无一人说话,安静的有些诡异。 申暮羽和肖霁相对而坐,在他们的桌子上有两盘菜被单独放在桌子边缘,那是他们两人还未动筷时申暮羽推到旁边的,那时他说:“还是给她留一些吧。” 肖霁沉默着没有应话,只是脸上那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了。 戌时,夜已深。 赵武和妻儿今夜要挤在一个房间里睡觉,已经回房去了。申暮羽的十二名侍卫自随行辎重里取出帐篷支在院中空旷处,只除了有两个人守在申暮羽的房门外面之外,其他人都在帐篷里休息。 在这时,本该在自己的房间里睡觉的申暮羽却用托盘端着两盘菜和一碗清粥、两个馒头,敲响了西屋的门。在他单手托着的托盘上,饭菜和馒头都冒着热气,显然已经热过了。 申暮羽接连敲了十几下门,西屋里方才终于传出了一个慵懒的声音,不悦问道:“谁呀?” 这个声音响起时,申暮羽眉眼一弯,无声地笑了笑,他轻声应道:“是我,申暮羽。” 门中再次沉默片刻,萧木莹的声音听起来清醒了一些,淡漠道:“有事么?” 申暮羽轻笑着应道:“姑娘不是没有吃晚膳么,我给你送来了几样饭菜,你吃些吧。” 这次传出的萧木莹的声音听来带了几分狐疑和戒备的意味,道:“不必了,我不饿,多谢好意。” 申暮羽无奈轻叹了一声,道:“我特意热了饭菜,送来给姑娘吃,姑娘却连门都不开,未免也太不懂礼貌了吧?” 屋子里萧木莹冷冷一笑,嘲讽地说道:“公子的时间这般宝贵,却用来给在下去热饭菜,在下着实是受宠若惊,惊讶至极!不过在下的车驾没有公子的车驾舒服,一路舟车劳顿实在是累了,现在不想吃饭,只想睡一觉,还请公子去休息吧,不必管我了。” “真是个记仇的丫头。”申暮羽低声嘀咕了一句,随即提高了音量,扬声说道:“姑娘与我说了几句话,想来也彻底醒了吧,难道便不饿么?若是真的不饿的话,我可就将这些饭菜给了我的侍卫,让他们当宵夜了。” 第267章 好意 申暮羽说罢,又静静等候了许久,屋里都没有任何动静。 他无奈地摇摇头,转身正待离开,却突然听见一片安静的西屋里传出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申暮羽轻轻一笑,回身又看向了屋门处。 过不多时,申暮羽面前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衣衫穿戴整齐,只是头发有些许凌乱的萧木莹冷着脸出现在了门口。 虽然申暮羽好心热了饭菜来给她吃,可是萧木莹非但没有承他的情,反倒异常恼恨他。 若不是他执意将她叫醒的话,她便可忙里偷闲,一觉睡到天亮去,那可就是她这三年以来睡的时间最长的一天了。若是那样的话她自然也不会觉出饿,哪里会像现在这般,说了几句话彻底清醒,肚子也就开始咕噜噜地向她抗议。 所以萧木莹犹豫了好一会,还是决定接了申暮羽送来的饭菜,否则她说不得还要自己找点冷饭来吃。 只见萧木莹立在门口处面色不善地看着申暮羽,冷声冷气地说道:“多谢了。” 这样说罢,她伸手就要将申暮羽手中的托盘接过来。岂知申暮羽往旁边一躲,躲过了她的手。 萧木莹立时沉下脸色,张口就要没好气地说些什么。 申暮羽却轻笑着绕过她,径直走进了西屋。 萧木莹脸色更沉,她转身看向施施然走到了屋里的申暮羽,沉声问道:“夜已深,公子可是还有什么事么?” 申暮羽进来之后很快便适应了屋中的黑暗,他没有理会萧木莹的沉声喝问,四望着环视一圈,轻声道:“你这屋里怎么连一张桌子也没有?” 随后他提高了音量,扬声道:“来人啊,将本君房中的桌子搬来,另外再拿一根蜡烛过来!” 此时夜深人静,在东屋外面守着的两名侍卫很容易便听到了申暮羽的话,立即恭敬应道:“是!” 在此之前,这两人正用非常惊讶的目光看着申暮羽端着托盘去给那位萧姑娘送饭,并且那姑娘说话恶声恶气的好不讲道理,君上却还要轻言软语地哄着她开门。 此时两名侍卫听到申暮羽的命令,相视讶异地摇摇头,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随后两人转身敲了敲东屋的门,得到肖霁的应答后方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两人进到屋里还未说话,便见坐在长桌右边的肖霁站起身来,脸色微沉地摆摆手,道:“将桌子、椅子和蜡烛都搬过去吧,唉,我的君上呀……怎么能这么低声下气呢……” 在西屋里,萧木莹却是完全都不接受申暮羽的好意,“真是多谢公子了,只是不必烦扰公子的属下送来桌椅,在下不必用桌椅也能吃饭,还请公子将饭菜交给在下,便去休息吧。” “不急。”申暮羽转身看向萧木莹,淡笑道:“你我巧遇的机会难得,趁着姑娘吃饭的时候,我正好与姑娘闲聊几句。” 在黑暗中,萧木莹的脸上掠过了一丝不耐和仇恨的光芒,她垂下眼眸,脑中瞬间闪过了一个冰冷的思绪。 若是趁此时机,悄无声息地将申暮羽杀了,然后再偷偷逃离的话…… 第268章 为何跟了公子瑾 那个冰冷仇恨的思绪一闪而逝,下一刻,萧木莹用理智抑制住了这个念头,她的心里很清楚,申暮羽不仅智谋过人,还是个武功深不可测的人,自己根本便没有可能悄无声息地杀了他,若是她动手时一旦失败,却露出了杀念,反倒会打草惊蛇。 既然不能杀了他,萧木莹自然不愿意与他深夜独处,她冷着一张小脸,正在准备措辞将他赶走,只听着一阵脚步声响起,申暮羽的两名侍卫搬着桌子已经走了进来。 那两人将桌子随意放到屋子中间的空地上,其中一人取出火石将桌上的蜡烛点燃,屋子里终于亮了起来。 随即两名侍卫对着申暮羽恭敬地施了一礼,那点燃烛火的人说道:“君上稍候,属下两人去将椅子搬过来。” “好。”申暮羽点头应了一声,走到长桌旁边,将托盘上的菜一一摆放在了桌上。 萧木莹立在原地看着昏黄烛火下眉目如画的申暮羽,眼神渐渐呆怔,随之将心中想好的赶他的话,悄悄忘到了脑后。 昏黄的烛光不时跳跃,将他俊秀的五官照亮,在脸上留下了深刻阴影。彼时他双眼低垂看着桌面,纤长的睫毛遮住眼睛,遮住了他眼中的神色。 很快的,又有脚步声渐行渐近,将萧木莹陷入遥远回忆里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渐渐回过神来,整理好情绪,方才还笼罩着迷惘的小脸上已然冷漠淡然。 所以当申暮羽将托盘上的菜尽数放到桌上,抬头看向萧木莹时,错过了她那一丝呆怔和迷惘的神色。 申暮羽看了萧木莹一眼,随后将目光转开,看着两名侍卫一人搬着一把椅子,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侍卫将椅子放到桌子的两边,同时对着申暮羽弯腰施了一礼,同声道:“君上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属下告退。” “你们下去吧。”申暮羽应了一声,就近坐在了他面前的椅子上,他坐下后顺手将饭菜往对面推了推。 萧木莹转头看着两名侍卫很快便走出屋子,还顺手将门给关住了。随即她回头看向端坐在长桌后的申暮羽,心里已经没有了必须要赶他出去的恼恨感觉,便缓步走过去,在申暮羽的对面坐了下来。 萧木莹坐下后并未开口说话,直接用右手拿起筷子,左手拿起一个馒头,埋头吃起饭来。 申暮羽眉眼含笑地看了一会萧木莹狼吞虎咽的吃相,忍不住好笑地问道:“你吃饭的时候为何总要这么急,就像是赶时间一般。” 萧木莹没有抬头,将嘴里的饭胡乱咽下去了一些,含糊不清地简短说道:“饿了。” “好吧。”申暮羽轻笑着应了一声。 接下来他不再说话,萧木莹便也头都不抬,自顾自吃着饭,理都不理他。 就这样一直过了好长时间,萧木莹吃完了一个馒头,拿在手中的第二个馒头也只剩下一小半。 正在这时,申暮羽轻轻开口,声音轻浅的听不出任何情绪,问道:“为何跟了公子瑾?” 萧木莹闻言,吃饭的动作突然一顿。 第269章 你果真是喜欢他 萧木莹借着嘴里缓慢咀嚼吞咽的动作,在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想着申暮羽问这句话的用意到底为何。 良久,她将口中的食物尽数咽了下去,抬头看向申暮羽,淡淡说道:“在下向来随心所欲,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倒是真的说不出为什么呢。” 申暮羽定定地看着萧木莹的小脸,可是他看不出她的任何情绪。 他顿了一会,轻笑道:“你并非目光短浅,随性而为的人,若说你没有为将来打算得精细,我半点不信。萧姑娘,我别无他意,只是非常不解你为何要选一位无权无势的落魄公子辅之,还请你为我解惑。” 萧木莹没有了继续吃下去的兴趣,她将剩下的一块馒头放到空碗里,身子向后倚靠在靠背上,眉眼稍显倦怠,有了几分慵懒的意味。 只见她慵懒一笑,淡淡说道:“我说我是随心所欲,申国君却不信,那申国君还想让我说什么?” 申暮羽注视着萧木莹懒懒垂下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想让你说实话。” “实话?”萧木莹的头轻轻一歪,将右手肘支在椅子的扶手上,用右手托住头,低垂着眼眸,假意沉吟了好一会。 随后她抬眸看向申暮羽,唇边勾起了一抹好整以暇的笑意,道:“申国君认为实话是什么?” 申暮羽静静地看着姿态慵懒的萧木莹,沉默片刻后,他轻轻启唇,轻声道:“你喜欢公子瑾。” 这样说罢,申暮羽的脸色依旧平淡如常,跳跃的烛火照进他灿若星辰的眸子里,也照不出任何情绪。只是隐在桌子下的那双放在膝上的手突然有一只紧握成拳,昭示出他的心境并不如表面这般平静罢了。 萧木莹闻听此言,眉梢轻轻一挑。 在旁人看来,不管她是不是一个女子,终究也只是一名自神谋谷里走出来的谋士而已,那么她最正常的做法自然是选择一位主公辅佐之了。 而她一开始试图得到云国公的信任和倚重,却发现云国公不但心无大志,并且在心里是不认同她这样一个女子行权谋之事的,于是藉由云国公的力量来发展她自己的势力,报复并攻打申国,离间陈、晋、申三国的计划落空,她便决定先辅佐一位云国公子,然后待这位公子登顶君位时再通过他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她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最终选择辅佐云卿瑾,走上了一条最难走的路,在别人看来确实是一个不智的选择,但这却是她必须迈出的第一步。 正是因为云卿瑾落魄,无权无势又身边无人,所以当她将他扶持上高位时,他的感激才有可能让她获得复国和复仇所必须的东西—— 权利、势力、土地,和人民。 只因她的女子身份,想要得到权位本就是一件千难万难的事情,若她选择辅佐其他得势的公子,就算她足智多谋最终得到了那位公子的倚重,但那位公子的身边终究还有许多别的谋士,当他登顶君位时,绝不会有足够的感激,能冒天下之大不韪让她进入朝堂,甚至是身居高位。 就因为她是女子,在当今之世又试图以一己之力复国,她便只能选择这条最难走的路,并咬着牙走下去。 此时萧木莹正愣了一下,在心里暗暗好笑地想着,申暮羽所说的这个理由,可不就是最恰当的么,这个借口正好可以掩盖住她真正的目的。 片刻后,萧木莹的小脸上现出了一丝秘密被人发现的羞恼之色,她的唇边失了笑意,漠然直视着申暮羽,语气不善地沉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在调查我?” 申暮羽放在膝上的右手越发紧握,手指骨节发白。只是他的脸上依然看不出任何情绪,只除了嘴角牵扯了几下却未能露出一丝淡笑以外,他一切如常。 申暮羽垂眸沉默了一会,轻声说道:“你果真是喜欢他……” 第270章 阴差阳错 萧木莹的眼睛睁大,脸上现出了一丝秘密被人发现后恼羞成怒,干脆便不再掩饰的神情,沉声说道:“不错,我就是喜欢他,否则我凭什么要辅佐他这么一位无权无势的公子?不过申国君最好也不要太看不起人了,我家瑾公子虽然现在落魄,但是他温和善良,聪明善谋,我相信云国君总有一天会看到他的优秀,对他另眼相看的!” 申暮羽听着萧木莹的话里话外对公子瑾的袒护崇拜之意,只觉心口堵得难受,脸色也在不知不觉间沉了下来。 申暮羽一直沉默了好一会,口数次张合,却是几次欲言又止。 良久,他也只是声音极轻地说道:“萧姑娘,来申国吧,这个世界上,唯有我申暮羽能够给你一个最大的,施展你才能的舞台。” 萧木莹暗暗在心里冷笑一声,摇头坚定道:“申国君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申国君不必再多说,我萧木莹,是绝对不会背弃瑾公子的!” 听着萧木莹坚定的回答,申暮羽的心里突然多了一丝深深的挫败感,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看萧木莹的态度,他深知自己再说什么也是无用,但他却还是想再说些什么,劝服她,让她知道申国才是她最好的去处。 申暮羽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了自己继续说下去的欲望,良久,一边站起身,一边轻声说道:“好,我知道了,夜已深,萧姑娘尽早休息吧。” 萧木莹垂眸看了看桌上的饭菜,犹豫片刻后,随后站起身来,声音少了几分漠然,“多谢申国君亲自给在下送来饭菜。” 申暮羽经过萧木莹身边时轻轻点点头,淡笑道:“你不必客气,权当是我为今日的事情赔礼了。” 萧木莹没有转身去看申暮羽的背影,只是低声应道:“申国君好走。” 在寂静的夜里,木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又很快便被关住,萧木莹立在原地没有动,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申暮羽方才所坐的椅子。 就在方才,昏黄的烛火照亮了他的一身白衣和如玉脸庞,眉眼如画,恍若谪仙。 若是将心里的仇恨一层又一层的剥离,他于她而言,又到底是怎样的感觉? 只是可惜阴差阳错,已然仇深似海。那仇恨,是必须用血才能洗刷掉的。 萧木莹轻叹一声,转身走到屋门处将门上锁,又回身在走向木床的途中顺手将桌上的烛火灭掉,到了床前踢掉鞋子,和衣躺到床上,辗转良久,终于成眠。 …… 翌日,晨。 彼时第一缕朝阳刚刚照到这一座简单的院落里,申暮羽的众多侍卫便已然将帐篷收起来,笔直地立到了东屋的外面。 随后赵武穿戴整齐,背着弓箭,腰间挂着一只鼓鼓囊囊的锦囊,从北边正房里走了出来。他一边走一边扬声喊道:“几位客人,天已经不早,请快点起床吧,我们该进林去了!” 赵武的话音不过刚刚落地,东西两边的屋舍便已经打开,只见申暮羽和肖霁、萧木莹三人精神抖擞地自屋中走了出来。 赵武左右看看他们三人,讶异地笑道:“几位客人起得好早,那我们吃过饭便启程吧。” “好。”一身白衣的申暮羽轻笑着应了一声。 这时申暮羽与萧木莹的眼神碰撞了一下,申暮羽点头笑了笑权当打招呼,萧木莹只是漠然点头回应了一下他。 其时赵武的妻子早已准备好了饭菜,萧木莹和申暮羽等人简单吃了一点填饱肚子,便跟着赵武一起出了院门,往火凤林的方向走去。 第271章 这里真是个好地方 其时天光尚早,但是当赵武带着萧木莹和申暮羽一行人行在往火凤林去的路上时,沿途的田地里已经有很多人正在忙碌了。 那些人大都会疑惑地看看萧木莹和申暮羽等人,然后与赵武打个招呼,看着他们一直走了好远才会收回目光,与同伴议论纷纷。 就这样,在沿途众人的议论声中,赵武带着萧木莹他们走过田地间的一条小路,大约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走进了一座占地广阔的森林里。 方才萧木莹远远只见前方一大片苍翠的绿色绵延不见尽头,期间还可见起伏,想来在林木的深处还隐藏了山川。 此时她进了这林子里,仰头看着高高的树冠相连起来,将阳光破碎成星星点点地洒落下来,遮挡了阳光的刺目,照到身上时,只能感受到一丝淡淡的暖意。 耳边有清脆的鸟鸣声响个不停,听来空灵通透,在不知不觉间将萧木莹所背负的深沉恨意驱散,使得她感受到了久违的轻松感觉。 萧木莹踏在厚厚的落叶上一步步往前走着,她侧耳倾听着清脆的鸟鸣声,思绪慢慢飘回到曾经,在卫国不曾国破前的悠闲日子里,她曾经无忧无虑,就像这一刻一样,心里没有仇恨,没有谋算,没有心事…… 就这样想着想着,她忍不住幽幽一叹。 申暮羽走在距离萧木莹不远的地方,在众多踩到落叶上的脚步声中听到萧木莹的叹息,下意识转头看向她,只见她的侧脸上神情有些迷惘,看起来却很是轻松自然。 当申暮羽自萧木莹的侧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时,方才突然反应过来,他先前见到她时为何会总觉得她的表情不对。 他原本一直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到这一刻他才明白,却原来是之前他在见到萧木莹的时候,她的小脸上一直笼罩着一层阴郁气息的缘故。 实际上,那种阴郁是申暮羽似曾相识的,就在他幼时母亲意外离世,他明知母亲是被人所害,却没有能力找出凶手,所以他看着视线里所有的人都像是凶手。 就在那几年,他每次照镜子的时候,都能从镜中自己的脸上看到一层阴郁的恨意。 申暮羽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恍然的神色,原来那一直让他觉得不对的,是仇恨的光芒么? 这样想着,申暮羽却很快又迷惑了,他联想到萧木莹的身世,实在是想不出,她又能与谁结下这样的深仇大恨? 申暮羽疑惑着心里的猜测,便也转头久久地看着萧木莹,没有收回目光。 走在申暮羽身后的肖霁目光凝重地看着他,良久,轻轻摇了摇头。 正在这时,萧木莹终于自旧日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她察觉到旁边的目光,下意识转头看过去,疑惑地看着申暮羽的凝视,沉声问道:“公子看我做什么?” 申暮羽反应过来,低头用手掩住口轻咳了一声来掩住失态,随即他又转头看向萧木莹,轻笑道:“没什么。萧姑娘,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对么?” 萧木莹神色微沉,回头看向前方,淡淡应道:“是啊。” 后方的肖霁看着萧木莹的淡漠,脸上闪过了一丝愤愤不平的神色。他垂眸深思片刻,突然扬起手,给身后的十二名侍卫做了个手势。 第272章 非除不可 十二名侍卫得到肖霁的示意,先后放缓脚步,不过一会,他们便和肖霁一起落后了赵武、萧木莹和申暮羽三人许多。 肖霁看到距离够了,方才转头对着一名距他最近的侍卫低声吩咐道:“传令下去,伺机将萧木莹除去!” “这……”那侍卫听到这个命令,迟疑着并不敢应。 他们都不是瞎子,看申暮羽对萧木莹的态度,那可不单单只是对一名有才能的谋士的敬重,君上对这女子分明是动了别的心思的,他们又如何敢动手? 肖霁正目光炯炯地看着申暮羽的背影,防备申暮羽会突然转头看过来。此时他闻听到侍卫的迟疑,顿时沉下脸色,沉声说道:“不管出了什么事情,都由本相担着,你们只要按着本相说的去做就是!” 侍卫迟疑地看了看申暮羽的背影,沉默良久,点头应道:“是,大人。” 肖霁这才加快脚步走上前,走到距离申暮羽不远的地方后若无其事地放慢了脚步,他慢慢跟在申暮羽的身后往前走着,目光游移着看向萧木莹纤瘦的背影,神色不觉更冷。 肖霁跟着申暮羽多年,从未见过申暮羽对哪个女子如此上心过,偏偏这女子又桀骜不驯,不肯留在申暮羽的身边。 那么此女便是申暮羽称霸路上的一个变数,甚至很有可能会成为一块巨大的绊脚石。 哪怕是事后申暮羽会责怪他,怨恨他,肖霁也下定了决心,此女,非除不可! 一行人跟在赵武的身后一路深入森林,踏在厚厚的落叶上发出了一连串“咔嚓,咔嚓”的声音,惊醒了林中的寂静。 直到枝叶缝隙间照进来的阳光渐渐热烈,萧木莹方才察觉到现如今已是正午,她一直跟着赵武走到现在,此时早已不辨方向,也不知深入到森林的哪里了。只是她也不愿多问,仍旧默默走着。 在众人长久的沉默无言中,赵武回头看向身后的萧木莹等人,神情凝重地说道:“诸位,我们若是再往前走的话,便会走出我等猎人寻常打猎的范围,到了有凶猛野兽出没的地方,有的野兽很聪明,会悄悄靠近人,趁人不备的时候突然扑食。所以还请诸位一定要小心注意身边,提高警惕才是。” 萧木莹和申暮羽等人先后出声应是,神情俱都警惕了许多。 事实上,赵武早在萧木莹找到他,称要和他共同进林的时候便劝她可以不必进来,只要在林外等着他抓了火凤鸟回去即可。 可是萧木莹深知火凤鸟难寻,她若是不跟进来,哪里能够确定赵武会尽心尽力地深入森林去寻找火凤鸟?若他只是贪图萧木莹给出的报酬,在林子里转了一圈便回去,萧木莹岂非白白浪费时间和钱币,还什么都得不到么? 至于申暮羽么,昨日肖霁曾多次跟他说过林中危险,劝他在林外等候,可因为萧木莹要进林,申暮羽便无论如何也要跟来,肖霁万分担忧,却又拗不过申暮羽,只得无奈的任他一同进林了。 此时众人听到赵武警告的话,进一步知道了深入森林后身边的危险,可是他们俱都没有露出害怕或是后悔的神情,只除了脸上的轻松变成了警惕以外,其他并无任何变化。 第273章 庞然大物 一行人就这样一直深入森林,只听得一声声兽咆声或远或近,此起彼伏,愈发给这片繁盛的森林增加了恐怖和神秘的色彩。 他们听着那兽咆声,周身的气息慢慢紧张起来,脚步声也变得小心翼翼,慢了许多。 许是为了缓解紧张的情绪,此时申暮羽正轻声开口,语气平静地问道:“赵兄,你知道火凤鸟的鸟巢在哪里么?” 赵武一边警惕地看着四周,一边摇头说道:“火凤鸟的鸟巢在哪里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听村里的老人说起,要一直深入到火凤林的深处,在周边五里以内没有猛兽出没的地方才有可能会遇见火凤鸟的鸟巢。唉,还是看运气吧。” “是这样么?”申暮羽点头应了一声,又追问道:“只是这座林子里的树都这般高,我们即便是遇见了火凤鸟,也很有可能径直走开,根本便发现不了啊。” 赵武答道:“村里的老人都说,火凤鸟的叫声比百灵鸟的叫声更加空灵,就像风铃一样清脆悦耳,但是比风铃的声音还要响亮。据说在火凤鸟还遍布在这片林子各处的时候,进林来打猎的人听到四面八方传来的火凤鸟的叫声,就像是聆听了一场多种乐器共同奏响的乐声一般。所以我们可以凭借叫声来辨别火凤鸟的鸟巢所在,必定不会错过的。” 萧木莹静静听着赵武说完,插话道:“听赵大哥如此说,我对于火凤鸟可是更加好奇了。” 赵武转头看了萧木莹一眼,笑道:“我虽然在这片林子里打猎多年,可是一次也没有见过火凤鸟,我也很想看看那鸟的模样,听听它的叫声呢。” 说到这里,赵武又想起了什么,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过火凤鸟实在难寻,这片森林又是越往里便越危险,我们也不能太过深入林里。我只能带着诸位在这片寻常猎人不会来,但是又没有太过危险的地方寻找,若实在找不到,我赵武也只能跟诸位说一声抱歉了。” “没关系。”萧木莹淡淡应道:“只要赵大哥尽力了,哪怕是找不到火凤鸟,我也绝不会怪你的。” 赵武点点头,重新沉默下来。 萧木莹和申暮羽等人也不再多言,开始仔细倾听林中的鸟叫声,细细辨别着不一样的声音。 就这样,赵武用猎人独有的方法辨别着方向,带着萧木莹等人在较为深入森林,但是并没有太过靠近森林中心的地方四处寻找着火凤鸟的踪迹。 直到他们走到一座矮山的山坡上,看到了一头庞然大物。 那是一头体长近七尺,身高近三尺,体重看起来怕不是有四五百斤的野猪。 其时它正俯卧在山坡上休息,有细碎的阳光照在它深褐色的鬃毛上,照的那根根直立的鬃毛如同尖针一般。 当赵武等人终于看到它的时候,它也已经听到脚步声,警惕地看了过来。 赵武看到野猪之后立时大惊,他正待喝令萧木莹和申暮羽等人转身逃离,却只见一支羽箭自他的身后疾射向那头野猪,准确地射到了野猪的右眼上。 野猪受此重创,立即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咆哮声。 第274章 齐心协力杀了它 赵武见状脸色大变,他迅速转头看向身后,平日里憨厚老实的人却是疾言厉色如同疯了一般,厉喝道:“是谁射箭的?是谁?!” 那名射出了羽箭的侍卫正弯弓搭箭,准备向着野猪射出第二箭,此时被赵武一喝,不由失了镇静自若的神态,迟疑地问道:“怎……怎么了?难道不该趁它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杀了它么?……” 赵武大惊失色地看着那名侍卫,张口正待说些什么,远处那一声声愤怒的咆哮声却已然容不得他再说下去了。 他骇然回头看去,只见野猪此时已经站了起来,它用力一甩头,却甩不掉那支深深镶嵌在它眼中的羽箭,只是徒然甩开了一溜血珠罢了。 于是它便不再尝试,用仅存的那只染了愤怒凶光的左眼看向萧木莹等一行人,撒开四蹄向着他们狂奔而去。 “咚、咚、咚、咚!” 一头四百多斤的野猪愤怒地向着萧木莹等人狂奔而来的时候,发出的声音极其可怖,就如同将地面都震荡了一般。 许是乍然失了右眼,视线所及还不习惯的缘故,处在极度愤怒中的野猪不过刚刚往前跑了一小段路,便突然撞到一棵树上,发出了一声“嘭”的大响声。 接下来,在萧木莹等人惊骇的目光中,只见那棵被野猪撞到的尺许粗的大树竟是直接被撞断,轰然砸了过来。 “快跑,都快跑!” 赵武扬声呼喝了一声,转身往前方跑去。 萧木莹和申暮羽等人见机极快,一言不发地转身,跟在赵武的身后闷头往前冲去。 这一行众人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快速往前疾冲,只听得身后轰然的巨响声和野猪四蹄着地的声音不断响起,却是连头都不敢回,完全不敢看上一眼。 可即便是如此,萧木莹等人的速度也完全敌不过一头暴怒的野猪,再加之在这茂密的森林里比不得空地,他们非但无法施展轻功,还要七拐八绕地躲避众多树干。如此过了一会,他们终于还是被野猪追到了。 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嚎声响起,一名速度最慢,落到了队伍末尾的侍卫被野猪一头撞到身上,不必提那两根尖利的獠牙直接刺穿了他的身体,只是巨大的冲撞力便足可要了他的命。 听到了惨叫声下意识回头看过去的萧木莹只见那野猪一甩头,将一条血肉模糊的尸体甩出老远,洒下巨量的鲜血如同落雨一般,染红了大片土地。 萧木莹见状目光不由一凝,小脸一阵发白。 “不能再跑了!”萧木莹扬声大喝道:“我们根本便跑不过它,如此跑下去只能是被它各个击破,谁都逃不了!倒不如齐心协力杀了它!” 赵武想了想,扬声应道:“好,一会大家听我数到三,便一起停下,然后快速分散开,将野猪围起来!” 包括萧木莹和申暮羽在内的众人一边丝毫不敢放松地往前跑,一边七嘴八舌地应了一声。 “一……二……三!” 赵武的一个“三”字不过刚刚落地,众人便极其有默契地停下,并身形灵活地左右横移,分散开之后将野猪包围了起来。 第275章 绝佳的机会 萧木莹和申暮羽等十五人分散开之后将野猪包围在内,俱都取出了自己的武器,目光炯炯地看着野猪的反应。 而野猪看到被它追赶的人突然停下将它包围住,手中还多了明晃晃的武器,与方才的拼命逃跑截然不同,如此变故使得它停了下来,用赤红的左眼警惕地环视了一圈。 此时经过了连番的撞到树上和长时间的狂奔,野猪右眼上的羽箭已经歪歪地搭在了它的眼角,它停下后用力一甩头,顿时将羽箭甩开,只剩下右眼的位置上一个深深的血洞往外汩汩流着鲜血。 羽箭被甩掉的剧痛再一次刺激到野猪,使它瞬间陷入了暴怒的情绪中,它仰天怒咆一声,低下头来随意寻了个方向,撒开四蹄往包围了它的其中一人冲去。 “被野猪攻击的人只可逃不要反击,其他人趁机攻击野猪!!” 在野猪的四蹄踏在地上所发出的沉闷巨响声中,只听得赵武用尽了力气呼喝了一嗓子。 只除了萧木莹和肖霁以外,其他人俱都乱杂杂应了一声,随后那名被野猪攻击的侍卫转身就跑,他迎面跑到一棵较为粗壮的大树前方,灵活地腾身一跃跳到树上,快速向上攀爬而去。 而剩下的人只除了萧木莹和肖霁以外,俱都运起轻功轻灵地靠近野猪,各施手段袭向了它。 至于萧木莹和肖霁么,在如此危险的境地里,两人竟是目光中各色光芒闪烁,看起来却是在思索着自己的事情。 就在所有人都正在围攻野猪的时候,萧木莹目光炯炯地看着人群里的那一道白影,肖霁则正在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这两人怀着各异的心思,这一瞬心里想到的一句话却是一模一样的——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绝好的机会!” “吼!” 只听得一声暴怒的咆哮声响彻森林,被野猪攻击的那名侍卫灵活地爬到了树上,其他人看准时机闪到野猪的身后,各施手段袭向它,可是那些武器割到野猪的身上,有的只是在它的身上开出了一道浅浅的伤口,更多的不过只是留下了一道印子,竟是根本便伤不到它,野猪的皮肉厚度乃至于斯。 也只有申暮羽割向野猪前足的软剑最是锋利,他下手的力道也精准有力,将野猪粗壮的前足割开了一道寸许深的伤口。若非野猪收势及时,申暮羽都有可能一击割断它的一只前足。 也正是申暮羽的这一招越发激怒了野猪,它没有管前足的剧痛,仅剩的一只左眼闪烁着暴怒的凶光,转到了申暮羽的身上。 野猪用暴怒的目光看着申暮羽,转身向着他的方向疾冲而去。 申暮羽见机极快,转身跑走了。 远处的萧木莹看到这里,眼中有一丝明亮的光芒一闪而逝。她甚至都已遮掩不住脸上的一丝激动神色,只因那原本距她千里遥遥的复仇之路的顶点,在这一刻突然向她靠近,只要她能够利用住这个绝佳的机会,便能杀死杀母仇人! 而一旦申暮羽意外死在这里,申国顷刻间就会大乱,她只需奔走各国游说诸国国君齐齐攻入申国,轻而易举便能让申国四分五裂,让申国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第276章 围攻 萧木莹满心激动地想到这里,拔出腰间的长剑,大步向着那只暴怒的野猪冲去。 “公子!”此时肖霁正转开目光看到申暮羽陷入了危险的境地,顿时大惊,他扬声呼喝了一声,道:“都给我速速保护公子,绝不可让公子有任何闪失!” 这样说罢,他神色焦急地冲了过去。 萧木莹和肖霁转瞬间便冲到了野猪的身后,再加上其他围攻而来的赵武和众多侍卫,齐齐出招向着那野猪庞大的身体袭去。 只是与旁人不同,萧木莹不过只是虚晃一招而已。 那名爬到了树上的侍卫则凌空飞来,手中锋利的长剑剑尖正对准了野猪巨大的头颅。 正在这时,野猪察觉到四处袭来的寒光,突然纵身往前一跃避过了所有人的攻击,也险险就要扑到申暮羽的身上。 好在申暮羽听到身后的声响,在千钧一发之际加快了奔跑的速度,方才得以自野猪这沉重的一扑中逃得性命。 伴随着“咚!”的一声沉闷大响,野猪重重落到地上,将地面都震动了一般。这时它察觉到从天而降的一道寒光,暂时弃了申暮羽,迅速转身抬头看去,只见有一人轻灵飞来,手中的剑尖正对准了它的头颅。 野猪怒咆一声,看似笨重的身体却格外灵活地向后一撤,随后在那名侍卫一剑刺空,堪堪就要落到地上的时候往前一扑,瞬间将那名完全不及躲开的侍卫压到了身下。 只听得一阵可怕的骨骼碎裂声响起,接下来便是一声凄厉的惨嚎,再然后,再无声息。 众人震惊地看着野猪身下那位胸腹下陷、满身鲜血横流的侍卫的尸首,目光中俱都染了惊惧之色。 右眼和左边前足上汹涌的鲜血与剧烈的痛楚使得野猪陷入了异常的暴怒中,它并没有给众人留下反应的时间,在杀了第二个人之后仰天咆哮一声,没有片刻停歇,怒吼连连地向前方冲去。 身处在野猪前方的众人立即散开,没有一个人敢与它正面对决。 随后包括萧木莹和申暮羽在内的众人故技重施,俱都灵活地闪到野猪的背后,将众多武器刺向了野猪的周身各处。 只不过萧木莹却并未将所有心神都关注在野猪的身上,而是目光游移地看向申暮羽,暗暗寻找着合适的时机将他推到野猪尖利的獠牙或是粗壮的四蹄之下去。 申暮羽则正将软剑抖得笔直,自侧面直直刺向了野猪的肚腹。 野猪奋力往前一冲,顺利避过了众多刺向它的武器,然而包括申暮羽的软剑在内,很多武器却仍旧击到了它的身上。 不过只除了软剑的剑锋实在锋利,在它的身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伤口,其他的武器根本便伤不到它。 众人看到野猪逃脱了,立即收招往后退去,避免它回身伤及自己。 而野猪很聪明,它此时已经意识到了这些围攻它的人里对它威胁最大的是谁,便转身看来,一只赤红色的眼睛凶光毕露地看向了一身白衣的申暮羽。 下一刻,它向着申暮羽的方向快速冲去。 第277章 来救你们 “公子小心!!” 看到野猪攻击的方向,肖霁顿时大惊,申暮羽的身上系着偌大一个申国,他的安危决定了申国的未来,怎能有半点闪失? 于是肖霁根本便没有多想,他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将双臂伸展,快速踏前两步后轻灵地飞了起来,横跨过丈许远的距离,直接跳到了野猪的背上。 随后他用双手握住剑柄,将剑尖对准野猪的头颅,一剑刺了下去。 其时野猪感觉到有一人落到了它的背上,立即一个急刹顿在原地,它奋力一甩身子,想要将背上的肖霁甩下来。 肖霁顿时立足不稳,手中的剑也失了准头和力度,一剑刺到野猪脖颈偏左一点的地方,刺进了两寸许深。 下一刻,肖霁被吃痛之下更加暴烈的野猪甩下来,狼狈地摔到了地上。 伴随着脖颈上一道血泉的喷涌而出,越发大怒的野猪仰天怒吼一声,转过头用赤红的左眼看向狼狈倒在一旁的肖霁,猛然转身低头拱了过去,似是想要用獠牙刺穿肖霁的身体。 “肖霁!” 只听得一声惊呼响起,一道白影一闪而过,堪堪在野猪的獠牙距离肖霁只有尺许远的时候落到肖霁的旁边,弯腰拉住他的胳膊,拖着他往前方移开一些,躲过了野猪这凶猛的一击。 在这场围攻之中,萧木莹到现在都没有真正出力,她总是会跟着众人一起上前攻击野猪,但是她挥出的剑绵软无力,根本便伤不了它。也因为如此,萧木莹在野猪的眼里一直都仿佛不存在一般。 此时她立在一旁看着申暮羽在千钧一发之际将肖霁自野猪的獠牙下救了出来,只见申暮羽拖着肖霁避过了野猪的獠牙之后将他搀扶起来,她看着那两人快速向后撤的腿,心里断定他们定然是想转身逃跑。 而包括赵武在内的其他人正围攻向野猪,想要吸引它的注意力,掩护申暮羽和肖霁两人能够顺利逃脱。 萧木莹看到这里,眼中有一丝明亮的光芒一闪而逝,她张开口,扬声大喝道:“申公子,你们两个小心!我这就来救你们!!” 这样喊罢,她快速往前跑了几步,随后足尖轻点地面径直飞起来,飞向了申暮羽和肖霁的方向。 其时萧木莹距离申暮羽和肖霁两人本就没有多远,她的轻功又快捷轻灵,转瞬间便飞到两人的面前,而这两人不过刚刚转身踏出逃跑的第一步。 双足堪堪就要落到地面上的萧木莹的眼中快速闪过了一道邪异的光芒,随即她的脚落到地面上,却仿佛是因为飞得太急而立足不稳一般,往前面踉跄了一下,猛然冲撞到申暮羽的身上,将猝不及防的他撞的向后倒去。 “呀!” 萧木莹露出了大惊失色的模样,她快速往前伸出未拿剑的左手,看起来似是想要拉住申暮羽一般,可是她的手与申暮羽的胳膊一错而过,并未拉住他。 萧木莹一手抓空,小脸上不由现出了急切、焦急和自责的神色,她一边再次出手试图拉住申暮羽,脚下却是向后一退,距离申暮羽越发远了一些。 第278章 伪装 一旁的肖霁感觉到旁边的变故,顿时大惊,他来不及去关注萧木莹的举动是否是故意,听着身后那已然近在咫尺的野猪怒吼声,意识到申暮羽若是摔倒了,必然会惨死在野猪的四蹄下。 “公子!!”肖霁目眦欲裂地嘶吼一声,下意识出手拉住申暮羽的胳膊,用力将他向前方一推。 然而肖霁此时出手已然不及,两人原本便距离野猪没有多远,申暮羽的向后跌倒使得他们两人停顿了片刻,即便是在最后的时刻肖霁将申暮羽奋力向前推了一下,他们两人却仍旧还在野猪的攻击范围之内。 萧木莹看到这里,开始悄悄往后退去。 正在这时,她看到申暮羽稳住身形后抬眸看向她,就在这一瞬,她看到那双往日里灿若星辰、清明澄澈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怀疑、不解、疑惑,和……隐约哀伤的复杂光芒。 萧木莹悄无声息向后退去的脚步突然一顿,原本盈满在心中的复仇的快意和激动陡然间退去,转而弥漫而上的,是包含着不舍和心痛的感觉。 ……心痛么?难道是心痛于他一身白衣、翩然若仙的身影落到野猪的足下,下一刻便会惨死在她的眼前么? 远处有乱杂杂的惊呼声响个不停,众侍卫在野猪的身后惊骇地看着申暮羽和肖霁两人落到了极度危险的境地,他们纷纷向着野猪出招,可是野猪却对于他们发出的寒光不管不顾,一意向前扑去,打定主意要先杀了这两人。 这一刻发生的一切说起来慢,实则只是转瞬间的事情,只见那体形庞大的野猪奋力向前一个飞扑,就要将相比于它的身体来说实在是太过瘦小的申暮羽和肖霁两人扑到身下,它那两只粗壮到如同桩子一般有力的前蹄一旦踩到两人的身上,两人必然非死即残。 而刚刚扶着申暮羽站稳身形,正将他向前推去的肖霁和申暮羽两人根本便没有躲闪的机会。 萧木莹强迫自己将一丝上前救下申暮羽的念头压下,在停顿片刻后又悄悄向后退了一大步,距离野猪和申暮羽、肖霁两人更加远了一些。 萧木莹在向后退去的时候,小脸上的神情一直都是焦急、惊惶、自责和不安的。而且当她退到足够安全的距离了,身形突然一动,看起来就好似想要不顾一切地上前救下申暮羽和肖霁两人一般。 只是不知她在这危急时刻的伪装,能否逃过申暮羽那一双睿智的眼睛罢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有一名向着野猪的侧面攻击的侍卫在绝望之下扔了手中的长剑,他一跃而起,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随着野猪一起飞扑向前,他似是在危急关头爆发出了体内隐藏的潜力,竟是比野猪犹要快了几分地飞到申暮羽和肖霁两人的身后,用前飞的冲力将两人远远撞开,自己却留在了暴怒的野猪之前。 申暮羽和肖霁两人险险逃出生天,他们被撞的向前冲了几步,踉跄着稳住了身形。 两人同时转身看去,只见那名救了他们的年轻侍卫已然被野猪高高挑起,两根锋利的獠牙刺穿了他的胸膛,让他甚至都未能发出一声惨叫声。 随后野猪狠狠一甩头,将那侍卫的尸体远远甩开,在地上洒下了一溜鲜血。 第279章 犹豫 萧木莹见状,小脸上闪过了一抹复杂的神色。 就在申暮羽逃得生天的这一刻,她竟是完全辨不清自己心里的感觉是失望,还是庆幸。 申暮羽和肖霁转头匆匆看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回头,闷着头往前方冲去。而萧木莹停顿了一瞬,几乎与两人的脚步一致,转过身领先他们一个身位,大步往前跑了。 当野猪将那名年轻侍卫的尸首甩开的时候,萧木莹和申暮羽、肖霁三人已经远离了它,他们三人跑到距离野猪大约有两三丈的地方,先后回身看向野猪,脸庞上俱都是凝重的神色。 到这时,野猪不过只是在刚刚开始没有防备的时候被伤了右眼,在后来被众人围攻的时候受了些或轻或重的伤势,可是这些伤非但伤及不了它的性命,甚至都影响不了它的行动力。而与之相对的是,野猪已经杀了他们三个人了。 其时剩下的十三人正呈包围状将这头体型庞大的野猪围了起来,他们俱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目光炯炯地看着它。 只见那野猪的右眼早已停止流血,只是一个血肉模糊的血洞有些狰狞可怖,它身上那些被众人用长剑切割的伤口也几乎已经愈合,若众人不上前细细寻找的话,可能都找不到那些伤口的所在。也只有申暮羽的软剑实在锋利,留下的伤口还渗着血丝罢了。 它在杀了第三个人之后并未立即进攻,而是用赤红的左眼环视一圈将它包围了起来的十三人,目光分外警惕。 就在野猪暂时停下来没有进攻的这个间隙,赵武自野猪的身上转开目光,转头只见将野猪包围起来的十三人只除了他以外,手中拿着的都是长剑,其中申暮羽用的是软剑,他自己用的则是一把弯刀。 如此看了一圈,赵武脸上的神色越发沉了下去。 他们剩下的这些人都只能近战,申暮羽的侍卫里那名唯一的弓箭手早已死在了野猪第一次的袭击下,赵武倒是背了弓箭,但是他的弓箭只是自己制作的,用来捕杀寻常猎物还好,若是要射击这头野猪的话,除非射到它的眼睛这种脆弱的地方去,否则可能连它的皮肤都刺不穿。 若是此时能有一人在一旁远远看着,伺机向着野猪射出制作精良的羽箭的话,他们的胜算便可大上许多。若只是这样硬碰硬地与野猪近战,相比于野猪的皮糙肉厚、体型庞大,他们这些人就算是武功再高,也是处于危险境地的。 而更加让赵武心中不安的是这头野猪的速度,许是因为暴怒的缘故,它的奔跑速度得到了巨大的提升,他们这些人身处在森林里不能顺畅地施展轻功,完全无法自野猪的追赶中逃脱。 赵武神色忧虑地想到了这些,萧木莹和申暮羽他们同样想到了。此时萧木莹的眼中正闪烁着深思的光芒,犹豫着是否要趁着其他人围攻野猪的时候偷偷逃离。 可是当她转头看到申暮羽的时候,很容易便将那个趁乱偷偷逃走的念头抛到了脑后。这里虽然危险,但这个危险的境地却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一个能够让萧木莹大大缩短复仇距离的机会! 第280章 暗暗不耻 萧木莹想到这里,心中便不再犹豫。 她想了想,小脸上现出了歉然的神色,诚恳地看着申暮羽低声说道:“申国君,实在是抱歉,在下方才原本是想去救你,却不想情急之下身形不稳,反倒是害了你……” 申暮羽闻言转头看向萧木莹,他仔细地审视着她脸上的表情,良久,摇头笑道:“无妨,你也是好心。” 一旁的肖霁听到这里,转头看了申暮羽一眼,随后越过申暮羽看向萧木莹的小脸,目光不觉一冷。 正在这时,野猪仰天嘶吼一声,低下头用染着暴怒凶光的左眼盯向申暮羽的方向,撒开四蹄向着他冲去。 肖霁听到蹄声,瞬间回头看向野猪,当他看到野猪的目标正是申暮羽的时候,连忙将申暮羽往旁边一推,扬声喝道:“公子,这野猪分明就是将您当成了头号大敌,接下来您不可出手了,让属下等来吸引野猪的注意力吧!” 申暮羽被肖霁推的一连倒退了好几步,他并未急着上前,静静看着肖霁虚晃一招惹怒了野猪后转身就跑,其他人则趁乱向着野猪攻击,可是他们看起来却畏畏缩缩地根本便不敢上前。 而萧木莹转头看了看远离了野猪的申暮羽,随即看向包括赵武在内的其他人俱都围攻野猪去了,她也不好站在这里袖手旁观,便大步向着混乱的战局跑去。 申暮羽站在原地只见野猪那庞大的身躯将围攻它的众人衬托的异常微小,它或跃或扑,不时用两根尖利的獠牙攻击它身边的众人。 总是野猪的身躯、四蹄或是獠牙攻击向哪里,哪里的人便忙不迭躲开,即便是同一时刻其他人手上的刀剑会砍到野猪的身上,可是他们俱都不敢太过上前,根本便无法透过野猪那坚硬的皮肤真正伤害到它。 申暮羽就这样神情平静地看着众人对于野猪的围攻,他看了一会,终于发现了野猪在攻击中的一个破绽。 因为野猪右眼被毁的缘故,处在它右边位置攻击它的人总是能更轻易地击伤它,然后当它将头转向右边才能看到右边的人时,位于它左边的人趁机出手,攻击到它的身上便能给它更加沉重的打击。 此时围攻野猪的人也打出了默契,虽然忌惮于野猪那两根尖利的獠牙,没有人敢去正面攻击野猪较为脆弱的面部,但是如此左右配合着,野猪即便是皮肤坚硬如铁一般防御力惊人,也已然是伤痕累累。 申暮羽看到这里,目光定在野猪那只染了赤红色的左眼上,神色不觉一动。 他的眼中光芒闪烁,暗暗想着,若是能将野猪的左眼也毁了的话,它是否就好对付多了? 就在申暮羽静静寻找着击杀野猪的方法时,萧木莹处在围攻野猪的人群中一直游移在边缘,并未真正出力。她不时上前虚晃一招,然后迅速撤离,不肯吸引野猪的注意力。 除了萧木莹以外,肖霁和一众侍卫为了保证申暮羽的安全,赵武为了逃得性命,自然都是拼尽了全力在围攻野猪。在混乱的围攻中有人察觉到萧木莹偷懒耍滑的行为,虽然暗暗不耻,却并没有心力去与她计较。 第281章 还是太慢了 萧木莹也无心理会其他人的心思,她一边游移在战局的边缘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向野猪攻击,一边暗暗将注意力放到了远处的申暮羽身上。 她见申暮羽真的便不再上前,不由皱起眉头,开始思索怎样将他引过来。 然而就在萧木莹分神思索的时候,却并未察觉到肖霁悄悄靠近了她。 只见肖霁的脸上神情冰冷,他来到萧木莹的身边后,先是转头看了看她满脸深思的模样,随后回头看向人群中暴怒的野猪,恰好它正被这个方向的人攻击到身上,愤怒地看了过来。 肖霁的眼中快速闪过了一道诡异的光芒,他悄悄后退一步立到了萧木莹的身后,扬声断喝道:“大家都卖力些,快快杀了这头野猪,我们便可活命,否则的话我们谁都活不了!” 肖霁的断喝声成功吸引了野猪的注意力,只见一只赤红色的眼睛远远看过来,眼中暴怒的凶光看起来分外可怖。 肖霁看到野猪看过来了,非但没有转身逃走,反而双手握住剑柄将剑高高举起,以一种挑衅的姿态看着它。 野猪见状,怒目看着肖霁咆哮一声,向着他的方向狂奔而来。 其时正在暗暗关注着申暮羽的萧木莹听到巨大的奔跑声,瞬间将注意力集中到了野猪身上。 萧木莹见那野猪正在向她的方向狂奔而来,便不慌不忙地向后一退,准备转身跑开原地。 正在这时,萧木莹感觉到背后有一道寒光直直刺向了她的后心。 萧木莹大惊之下连忙顿住脚步,侧身躲了过去。 她侧身后低头看去,只见一把锋利的长剑贴着她的身子刺过来,将她的衣衫都割破了。 萧木莹小脸一冷,她听着那野猪狂奔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却是不管不顾地向着长剑刺过来的方向看过去,想要看看是谁刺出的这一剑。 然她还不及转头,那剑便已然收回,并且在收回的途中顺手割向她的右手,在她的手背上划开了一条深深的口子。 萧木莹闷哼一声,右手在剧痛之下再也握不住剑,手中的长剑便“呛啷”一声掉到了地上。 下一刻,有一只手一推萧木莹的胳膊,将她迎着野猪的方向推了过去。 随后萧木莹只听着一道破空声转瞬远去,她知道定是那个推了她一下的人看到野猪已经近在眼前,方才将她推过去,自己则逃走了。 萧木莹身不由己地往前踉跄了几步,她抬眸只见那野猪已经渐行渐近,小脸上神色惨变。 她一直都在激动于这个复仇的机会来的如此快,心神失守之下竟是将平日里的警惕性忘了个一干二净,从而致使她在分神思索着如何将申暮羽引到野猪蹄下的时候,半点都没有注意到有人来到了她的背后! 萧木莹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时,距离那只暴怒的野猪不过只有丈许远的距离,此时她的右手上滴滴答答地流着鲜血,手中又无长剑防身,大惊之下只能选择转身逃离。 只见萧木莹稳住踉跄的脚步,迅速转身往前方跑去。可是她的反应虽快,奔跑的速度相对于一只暴怒的野猪来说,还是太慢了。 第282章 便已然动心 在这样的情况下,萧木莹甚至都没有机会施展轻功飞起来,跑不了几步便会被野猪追上。 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沉闷脚步声,萧木莹苍白的小脸上蔓延开了满满的绝望之色。 “公子,别过去!!” 突然,正在闷头往前狂奔的萧木莹听到了这样一声惊呼,她紧绷的神经细细辨别片刻,听出这好似是肖霁的声音,听来甚为惊惶。 萧木莹下意识抬头看过去,只见有一条白影从天而降,落在了她的面前。 下一刻,那人出手将她抱在怀里,迅速转身似是想要运起轻功带着她一起逃离原地,可是,已然不及。 只见申暮羽牢牢抱着萧木莹,转身之后让她在前,自己以脊背面对着暴怒的野猪,随后他迅速运气,足尖轻点地面施展轻功飞离了地面,但他不过只是向上飞了尺许高,那野猪便已然一头撞到了他的身上。 申暮羽只觉后背一痛,不由隐忍不住地发出了一声闷哼。他知道野猪的獠牙必然已经深深刺进了他的背上,更加不敢有丝毫怠慢。 申暮羽咬牙忍下痛呼声,没有半点停顿地运转内力,借着野猪冲撞的力道和自身的轻功,与怀中的萧木莹一起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往前方飞去。 两人就这样呈弧线往前飞了三四丈远,期间险险擦着一棵大树的树干飞过,最后狼狈摔到了地上。 申暮羽和萧木莹两人落地后仍旧紧紧抱在一起,他们是侧着身摔到地上的,萧木莹没有被野猪伤到,不过只是摔的这一下有些疼罢了,那也是完全能够忍受的疼痛。 申暮羽可就不一样了,只见他的背上此时正有两道深深的伤口往外流着鲜血,那伤口怕不是有两寸深,婴儿拳头大小,血肉模糊的看起来好不凄惨。 甚至于若不是申暮羽幸运,野猪獠牙刺到的地方勉强避过了要害的话,这一击便足可要了他的性命。 落到地面上之后,萧木莹缓缓抬眸,只见近在咫尺的脸庞脸色煞白,双眉紧皱,满脸的痛苦之色。 萧木莹就这样定定地看着这张五官俊朗的脸,渐渐看得呆了。 自从他们一行人遭遇这头庞大的野猪遇险后,萧木莹便一直思索着怎样借野猪的力来杀了他,让他的死像是一场意外。可是当她遭遇险境堪堪就要死在野猪蹄下的时候,奋不顾身前来救她的,却是她处心积虑想要杀掉的他。 虽然萧木莹不想承认,可是这一刻,她的心突然便变柔变软,多了几分暖意和感动的意味,这也让她暂时忘记仇恨,想起了年少时那一段懵懂的情愫。 她定定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只除了他的脸以外,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不清,渐渐变成了一个月凉如水的夜。 即便是国破家亡之时萧木莹都没有过这种不切实际的希冀,在这一刻,她却突然希冀着时光可以倒流回那一年的云雾节上,那时还没有国仇家恨横亘在他们之间,他们两人还被一纸婚约相连。 若是时光真能倒流,她能预料到现如今的爱恨纠葛难断,她或许便不会由着年少时那对于爱情羞于启齿的懵懂、高傲、任性,和一丝嫉妒掺杂在一起的复杂心理作祟,执意要退去与他的婚约。 她或许会向所有人承认,向母亲承认,也向她自己承认…… 早在云雾节上缘定迷宫里巧遇的时候—— 她对他,便已然动心。 第283章 一切小心 只见申暮羽在最后关头抱着萧木莹逃出生天,远远飞离野猪后狼狈跌落到地上,赵武和一众侍卫连忙上前吸引了野猪的注意力。 申暮羽和萧木莹两人便暂时安全,他们两人面对面躺在地上,萧木莹神色怔愣,目光惘然。申暮羽双眉紧皱,满脸痛苦。 这时伴随着一阵匆忙又慌乱的脚步声,肖霁跑到申暮羽的身边蹲下身,声音颤抖地问道:“公……公子,您还好么?” “我没事……”申暮羽的声音因为痛苦而虚弱,他直视着萧木莹近在咫尺的脸庞,唇角勾起了一抹轻浅的笑意,道:“萧姑娘可无碍么?” 萧木莹渐渐回过神来,短时间内却无法将心中那一丝翻涌的悸动压下,她的目光躲闪开申暮羽的注视,轻咳一声,轻声说道:“我没事,多谢申国君相救。” 这样说罢,萧木莹挣脱开申暮羽的怀抱,翻身自地上坐起来,转身搀扶向申暮羽的胳膊,低声说道:“我扶你起来吧。” 申暮羽伸手就要借着萧木莹的搀扶起身,却见肖霁冷着脸挡开萧木莹的手,扶住申暮羽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坐了起来。 只要轻轻一动便会牵扯到背上的伤口,申暮羽的眉头不由悄悄皱起,任由肖霁将他扶起来,坐在地上并没有立即起身。 肖霁将申暮羽扶起来后立即便绕到他的身后,蹲下身观察着他背上的伤口。只是看了一眼,肖霁立时眉头紧皱,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接下来肖霁默不作声地将申暮羽伤口周边的衣衫撕开,自腰间悬挂的一个锦囊里取出上好的金创药均匀地撒到那两个血肉模糊的伤口上,又取出长条状的白色麻布,将申暮羽背上的两个伤口细细包扎了起来。 其时萧木莹早已站起身,她的脚步移动了一下,看到申暮羽背上那两个深深的伤口时,她的小脸上神色一变。 一直到她看着肖霁用麻布绕过申暮羽的胸腹,将他背上的伤口包扎好了,萧木莹方才轻声开口,她对着申暮羽深深弯下腰,双手交握前伸,郑重道:“萧木莹谢过申国君舍命相救之恩,他日若有机会,在下定会报答。” 申暮羽抬头看向她,半真半假地轻笑道:“你若真要报答我,便来申国为我效力吧。” 萧木莹闻言,正在直起身子的动作顿了一下,片刻后,她站直身子,小脸上神色复杂,歉然道:“抱歉,申国君,在下实在是不能背弃我家瑾公子,所以只能拒绝你的邀请了。” 萧木莹拒绝的话似乎进一步证实了她对于云国公子瑾的爱慕之心,申暮羽一直轻浅淡然的脸庞隐隐暗了几分,他沉默片刻,温声说道:“既是如此,那便算了。” 萧木莹低头看着申暮羽的脸色,并没有看出任何变化,她顿了一下,道:“那么还请申国君在此休息吧,在下这就去帮助大家一起击杀野猪。” “好。”申暮羽点头应了一声,温声道:“一切小心。” “我会的。”萧木莹低声说罢,转身向着众人围攻野猪的方向走去。 第284章 一了百了 “哼!”萧木莹走后,只听得一声异常恼恨的冷哼声响起,肖霁自申暮羽的背后转出来,跪坐在他的面前,脸色难看地说道:“君上万金之躯,怎可以身犯险去救那女子?臣下还请君上今后能爱惜自身,绝不可再行如此危险之举了!” 申暮羽平静地看着肖霁,淡淡说道:“肖霁,你为何意图杀了她?” 肖霁满脸愤恨,沉声说道:“以君上的眼力,难道都没有看出来么?难道只有臣下要暗杀她么?就在您和臣下两人身陷险境的时候,那女子名为救人,却将我们推到了必死的险地!若非小秦用命相救,君上今日只怕便要死在这里!” “小秦……”申暮羽轻声一叹,道:“肖霁,回去后将小秦风光厚葬,其家人从厚抚恤。” 肖霁并不愿转移话题,他没有应申暮羽的话,而是继续愤恨不平地说道:“那女子分明是有心要趁乱杀了君上您,只要您一死,申国马上便会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到时国中大乱,他国若趁乱攻进国中,我申国危矣!君上,您不想那女子为何用心如此歹毒,却问臣下为何要杀了她?君上莫不是被美色冲昏头脑了么?!” 肖霁激烈的言辞使得申暮羽终于还是想到了一个他一直回避不肯去想的事情,以他的眼力,怎么可能看不出萧木莹那名义上前来救他们的举动,实际上却是来害他们的。 他只是不敢深想,那女子,到底为何要杀了他?若单单只是为了政治的话,他不过只是暗地里支持公子诚罢了,与公子瑾虽有冲突的可能,至今为止还没有正面的敌对。云国与申国又素无仇隙,申国目前也并没有阻碍到云国的发展。 申暮羽垂眸沉默下来,在深思中慢慢皱起了眉头。他想遍了所有可能,也想不出那女子执意要杀他的理由。 在良久的沉默后,申暮羽抬眸看向肖霁,声音含了沉重的意味,道:“肖霁,再去查萧木莹的身世。” “是。”肖霁的脸色稍稍和缓了一些,只是看上去仍旧难看,他沉声说道:“若是依臣下的意思,那女子非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背弃公子瑾来效忠您,现在还表露出了对您如此大的敌意,就该趁现在她羽翼未丰的时候将她杀了,一了百了!” “不可。”申暮羽的目光自肖霁身上转开,看向了远处的混战,他目光难测地看着身形灵活地萧木莹,轻声说道:“此女能被悉谋先生破例收入门下,定然是才智过人之辈,而且她性格直爽,武艺超群,比起这世上大部分的男子来说还要优秀许多。这样的巾帼豪杰若是死了的话,也是一大损失呢。” 肖霁心知申暮羽对萧木莹是动了其他心思的,但他看着申暮羽的模样,也知道自己多说无益,于是他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片刻后,肖霁无奈叹了一口气,沉声说道:“君上,臣下这就过去帮忙了,还是快快击杀了野猪才是。” 第285章 掩护 “你去吧。”申暮羽自远处的萧木莹身上收回目光看向肖霁,温声说道:“肖霁,想办法毁了野猪剩下的那只眼睛。” “是。”肖霁站起身对着申暮羽施了一礼,点头应下后转身就要离开。 这时申暮羽突然出声,淡淡道:“肖霁,别再试图趁乱杀了萧木莹了,记住,这是我的命令。” 肖霁脸色难看地顿住脚步,良久,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一声,道:“是,君上。” 当肖霁手握长剑加入到对于野猪的围攻中时,野猪的周身已经伤痕累累。 围攻野猪的众人都是武功高强之辈,赵武也是个经验丰富的猎人,所以当他们一起打出默契之后,便再也没有一个人被野猪杀死,也不过只是有人在躲闪不及的时候受些轻重不等的伤势罢了。 所以当肖霁加入到混战里的时候,野猪已经陷入了异常的狂怒之中,只见它唯一的一只眼睛里闪烁着暴怒的凶光,正呲牙咧嘴地发出愤怒的咆哮声,自它那发黄的獠牙缝隙间有涎水滴落而下,巨大的一张脸庞看起来狰狞可怖。 一头癫狂的庞大野猪将围攻它的众人都变得小心翼翼,包括萧木莹和赵武在内的所有人都不敢与它正面对决,只是趁着它追击别人的时候依仗着身形灵活趁乱偷袭它。 肖霁赶到混战旁边时张口正待将申暮羽的意思喊出来,却只听萧木莹正扬声开口,喊道:“赵大哥,这样打下去也不是办法,平白只会损耗力气而已,我们不如配合着击伤了野猪剩下的那只眼睛,然后再趁机杀了它!” 肖霁听到这里,便脸色低沉地闭上了嘴。 而赵武沉吟片刻后,扬声应道:“好,那你们都来掩护我罢,让我来射瞎野猪的另一只眼!” “好!”萧木莹扬声说罢,转头只见赵武远远退开了战局,她则看准时机,自野猪的身后凌空飞起,直接飞到了它的面前。 萧木莹转身面对着野猪还未有所动作,那野猪一看见前面有人,立即便怒咆一声,奋力往前方冲去。 萧木莹一言不发,转身便跑。 萧木莹在前狂奔,野猪在后紧追不舍,她一路避过沿途的大树,迂回着跑了大约有四五丈,只见前方的赵武已经弯弓搭箭,摆好了架势。 萧木莹便借着奔跑的前冲力运起轻功,身子直接拔高,飞离了地面。 野猪暴怒的目光紧追着萧木莹不放,它抬头看向萧木莹,作势便要一跃而起去追上她,正在这时,陡然有一道寒光电射而至。 野猪反应极快,立即便顿住身形,偏头躲过了一只长箭。 它躲过这支直直射向它左眼的长箭后,瞬间将注意力放到了射出了长箭的赵武身上。随后它怒咆一声,撒开四蹄往赵武处冲去。 赵武见机极快,转身爬上了他身后的一棵大树。 处于暴怒中的野猪仰头看着赵武不一会便爬到了大树的高处,口中发出了越发狂怒的咆哮声,它径直冲过去,一头撞到了树干上。 第286章 癫狂 那大约有水桶粗细的大树立时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将攀爬到高处的赵武都差点摇落下来。随后野猪后退了几步,作势就要再次前冲。 好在其他人在此时赶到,高举起手中的武器,乱杂杂袭向了野猪。 野猪便将注意力自大树上的赵武身上转开,转身面对向众人,张开巨口愤怒地咆哮了一声。 众人被这一声咆哮和野猪作势前扑的动作所震慑,纷纷收回手,向后退了十余步。 正在野猪用赤红色的独眼环视一圈前方的众人,身体保持着准备前冲的动作时,突然有一道黑影从天而降,轻巧地落到了野猪的背上。 却是萧木莹施展轻功飞到立在大树枝桠上的赵武旁边,与他商量了几句话之后轻飘飘落了下来。 只见萧木莹落到野猪的脊背上,快速蹲下身稳住身形,然后双手握住剑柄,扬起手中的长剑向着野猪的头颅刺了下去。 野猪感觉到身上落了人,瞬间开始摇晃身子想要将那人甩开,萧木莹便立足不稳,手上的长剑也失了准头,开始左右摇晃起来。 萧木莹尽力稳住身体,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往左边一挥,锋利的剑锋立时削去了野猪的半个耳朵。 野猪吃痛,发出了痛苦的嘶鸣声。 野猪在痛苦之下越发陷入了癫狂之中,它剧烈地摇晃着身子,异常暴怒地想要将身上的人甩落下来。 萧木莹一击得手,在堪堪就要自野猪的背上跌落而下的时候勉强站稳,足尖轻轻一点,轻灵地往上飞去。 远处安静地靠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观战的申暮羽看到萧木莹顺利脱险,轻轻皱起的眉头方才松开,脸上的紧张神色也散去了不少。 只见萧木莹的双臂伸张如同翅膀一般,她轻灵地往上飞去,期间用双足轻点了一下赵武处身的这棵大树的树干以借力,顺利飞到一根向外延伸的枝桠上停了下来。 野猪的左耳上正流淌下巨量的鲜血,耳上的痛苦也让它陷入了彻底的癫狂之中,它感觉到背上的人是向上飞离的,便抬头观望了一阵,可是它什么也没有看到。 这时野猪听到它背后的上方传来了一声挑衅的呼喝声,处于癫狂中的野猪甚至都不再理会在它面前的那些手持武器的敌人,直接转过身抬头看去,看到了高大枝桠上的萧木莹。 野猪怒咆一声,作势就要向前冲去,却突然有一只长箭自空中射来并转瞬即至,准确地射到了它仅存的那一只左眼上。 方才处于狂暴中的野猪只是关注着萧木莹而全然忽略了其他,于是与萧木莹处身在同一棵大树上,并且早已弯弓搭箭准备好的赵武看准时机,射出了这迅捷而准确的长箭。 原本赵武便是在高处向下射箭,增加了长箭的速度和力道,再加之萧木莹彻底激怒了野猪,让它暴怒到将所有的注意力到集中到了有意挑衅的她身上,赵武再趁机射箭,成功射瞎了野猪仅剩的一只眼睛。 随后只听得一声掺杂了狂怒、痛苦、暴躁的咆哮声响彻森林,惊了林中无数鸟兽。 第287章 可需要帮忙么 剩下的一只眼睛也被赵武射瞎的野猪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左耳和眼睛上传来的剧痛使它仰天怒咆,原本便已经狂暴的神智变得更加癫狂。 它咆哮了一阵,猛然向前一冲,撞到了它正前方的大树上。 那大树顿时一阵剧烈的摇晃,处身在大树枝桠上的萧木莹和赵武立足不稳,险险跌落下来。 萧木莹扶住大树树干方才得以稳住身形,她低头只见野猪正退后两步作势就要再次冲撞向大树,连忙运起轻功飞离树干,在轻巧往下落的时候抓住在她下方枝桠上藏身的赵武的胳膊,带着他一起施展轻功凌空飞越过下方的野猪,落在了距离野猪大约有三四丈远的地方。 萧木莹和赵武落地后不久,一众侍卫在肖霁的带领下来到赵武和萧木莹的身旁,肖霁自远处那头陷入狂暴中的野猪身上收回目光,对着赵武问道:“赵兄,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赵武站稳身形转身看向远处,只见野猪已经第三次撞到大树上,并且它的这一击成功撞断大树,使得那高大粗壮的大树向一旁倒去,发出了一声轰然大响声。 处于暴怒中而毫无理智,又双目俱盲眼前一片黑暗的野猪在疯狂地撞倒了大树之后,正暴躁地在原地打转。只见它呲牙咧嘴地露出了尖利的獠牙,口中发出了低沉阴狠的怒吼声,听来让人只觉心中发毛。 只是那野猪虽然看起来凶恶狰狞,但是它的双眼俱都被长箭射瞎,左耳上还缺了一大块,周身伤痕累累被血染了鬃毛,方才最后一下用头顶冲撞大树时也将它自己的头顶撞得血肉模糊,看它如今的模样,分明已是外强中干。 赵武观察了一会野猪,满脸兴奋地说道:“诸位且先在这里等候吧,让我去引着那头野猪多撞几次树,待到它体力耗尽、受伤更重的时候杀了它!” 萧木莹转头看了看那头暴怒地在原地打转的野猪,问道:“赵大哥可需要帮忙么?” “不必了。”赵武摇头道:“诸位都累了,便不必动手了,况且这头野猪到这个地步已经很好对付,诸位且等着我杀了这头野猪,回去后为你们炖野猪肉吃!” “好。”萧木莹点点头,道:“那赵大哥还请小心。” 赵武点头应了一声,快步往那头野猪处冲去。 剩下的人注视着赵武快步跑到野猪的旁边,扬声大喝着激怒了它然后转身便跑。 只见赵武在前大步狂奔,处于狂暴之中的野猪在后紧追不舍。 如此跑了一会,赵武迎面跑到一棵粗壮的大树之前,一闪身躲开,那野猪便一头撞到大树上,狼狈顿住了身形。 萧木莹和肖霁等人静静看了一会,肖霁收回目光低声吩咐了一句,带着众侍卫往申暮羽的方向走去。 而萧木莹小脸冰冷,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肖霁的背影,随后她往另一个方向走开,在距她最近的一棵大树旁停下,倚靠树干坐了下来。 自从众人巧遇野猪,申暮羽那位训练有素的侍卫察觉到野猪的危险性,默不作声地射箭伤了野猪的眼睛,暴怒的野猪遂开始攻击他们开始,至此时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时辰。 第288章 深切的仇恨 经过了长时间的搏斗,非但是那野猪已经快要耗光体力,人多势众的萧木莹一行人也已疲累至极,他们纷纷席地而坐,沉默地在休息中增加着自己的体力。 而在众人休息之地的远处,赵武依仗着身形灵活,次次故技重施将狂暴又目盲的野猪引的冲撞到粗壮的树干上,如此十几次过后,那野猪已是头面部血肉模糊,向前狂奔的四蹄都变得无力,踏在地上时失了方才声音震天的气势。 萧木莹静静看着远方的景象,知道用不了多久野猪便会力竭,赵武只消再引着它撞几次大树,它必死无疑。 于是她便不再去看赵武和野猪的方向,抬头看向了天空。她看了一会,无法透过繁茂的枝叶看见太阳的方位,自然也就看不出天色和方向。 正在这时,她感觉到一道注视向她的目光,疑惑转头看去,看到了至此时脸色仍旧苍白虚弱的申暮羽。 萧木莹看过去后,申暮羽含笑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随后他若无其事地转开了目光。 萧木莹随后收回目光,她的小脸上神情复杂,垂眸看向地面,眼中是一丝深思的神色。 方才她深陷险境几乎必死,申暮羽到底是为何,竟然会拼了命地去救她? 远处有野猪愤怒的嘶吼声不停响起,大树上的鸟儿被这吼声所惊,发出了叽叽喳喳的叫声。各种各样的声音传进萧木莹的耳中,却无法吸引她的注意力。 只见她倚靠在大树上席地而坐,右腿弯曲贴在地面上,左腿曲起,左臂搁在膝盖上,手自然垂落,纤长的手指一动不动。 她深深的低着头,额前几缕碎发随风轻动,遮住了她神色复杂的小脸。 时间就这样悄悄划过,萧木莹低垂着眼眸想遍了申暮羽冒死去救她的所有可能,最后,所有的思绪都汇聚到了一个无奈的念头上。 不管那男子是因为什么救了她,都改变不了他是她的生死仇敌的事实,国仇家恨如同一条奔腾的大河一般横亘在他们二人的中间,如何能够轻易横渡? 就算萧木莹能够原谅他覆灭了卫国的仇恨,但是母亲因为他的缘故而死在自己的眼前,那个让她日日夜夜无法入眠、心痛难忍的画面,那样深切的仇恨,非鲜血,无法洗刷。 突然,一声异常凄厉的嘶吼声响彻了森林,萧木莹自杂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抬眸往前方看去,只见那头庞大的野猪此时正无力地往地上躺去,而赵武手中的一把弯刀则深深没入到了它两眼之间的地方。 萧木莹看过去的时候,赵武猛然将弯刀拔出来,有巨量的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的脸庞和衣衫。而那野猪的四肢抽搐了几下,渐渐没了生息。 萧木莹见状,便站起身来,缓步走了过去。 距离萧木莹大约有丈许远的地方,申暮羽在肖霁的扶持下站起来,同他的众多侍卫一起跟在萧木莹的身后,往赵武处走去。 第289章 帮忙 萧木莹和申暮羽等人一前一后地来到赵武的旁边,萧木莹低头看了看地上庞大的野猪,开口问道:“赵大哥,你准备怎么处理这头野猪?” 赵武将弯刀收进腰间的刀鞘里,满脸笑容地说道:“自然是带回去了,这么大一头野猪,可是够我们村里的人吃好多天呢!不过还是要多谢诸位了,若无诸位的帮忙,我遇见这么大的野猪的话定然是转身便逃,哪里敢和它动手?” 申暮羽受伤太重,只能在肖霁的扶持下才能稳稳站着,他听着赵武的话,低头看向野猪,摇头轻笑道:“只是这头野猪也太重了,可是不好移动呢。” 赵武挠挠后脑勺,憨厚地笑道:“所以还要麻烦公子的随从帮个忙,待到我们将这头野猪带出去了,我让庆伯亲自掌勺炖野猪肉,诸位和我们村里的人都能吃个够!” 申暮羽点点头,含笑应道:“好,这没问题。只是赵兄,我们今日还能否再寻找火凤鸟了?” 赵武先是抬头看了看,又转头四望了一会,随即将目光定在申暮羽的身上,答道:“实在抱歉,公子,今日只怕是不行了。我们现在必须即刻动身往林外走,否则若是到晚上仍旧留在林子里的话可就危险了。” 申暮羽的脸上神情不变,轻笑道:“那好,那我们便即刻动身回去吧。” 赵武打量着申暮羽苍白虚弱的脸色,关切地问道:“我还一直没有来得及问,公子的伤势如何?” 申暮羽轻轻摇摇头,含笑说道:“赵兄不必担心,我无事。” 萧木莹的目光一转,看见申暮羽背上包扎伤口的麻布上渗出的大片鲜血时,眼睫轻轻一颤。 下一刻她便低下头使视线离开了申暮羽背上的伤,随后她抬头看向赵武,问道:“方才我们被野猪追赶的一通乱跑,也不知跑到哪里来了,赵大哥可还识得回去的路么?” 赵武闻言再次左右张望起来,他迟疑地答道:“我也不知道咱们现在这是到了哪里了,不过我还能辨别方向,回去应当是没问题的。” “那就好。”萧木莹点点头,应道:“那我们走吧。” 赵武将他腰间系着的一根粗麻绳解了下来,他一边蹲下身将麻绳捆缚到野猪的身上,一边应道:“诸位且再等等,我这里马上便好。” 这时申暮羽转头看向一名侍卫,轻声说道:“吴野,你带两个人去找找,将小秦他们的尸首都带回去。” 吴野闻言愣了一下,随后他年轻的脸庞上现出了一丝感动的神色,重重点头道:“是,公子!” 接下来,赵武用粗麻绳将野猪细细捆住,留下了四股绳子延伸出来,分别在四股绳子的前端打了一个绳结。 过不多时,吴野和另外两名侍卫带着小秦等三名侍卫的尸首回来了,申暮羽便吩咐三名孔武有力的侍卫和赵武一起拖着巨大的野猪,一行人在赵武的指引下往前方走去。 于是肖霁扶着申暮羽走在最前方,三名侍卫跟在两人的身后隐隐保护着他们,萧木莹远离了他们远远走在一侧。赵武等拖着野猪的人走在更后方,吴野等三名肩上扛着朋友尸首的人则走在最后。 第290章 以身犯险 这一行人也不知向前走了多久,就连赵武也说不清他们走到了哪里,只是在透过枝叶缝隙照进来的阳光不再热烈的时候,远处突然有一阵空灵的鸟鸣声传来,使得众人同时一愣。 走在最前方的申暮羽、肖霁和萧木莹三人率先停住了脚步,赵武随后停下,他一边活动着拉绳的肩膀,一边满脸深思的侧耳倾听着远处传来的鸟鸣声。 片刻后,萧木莹一脸惊喜地回头看向赵武,似是害怕惊了远处的鸟鸣声一般,她压低了声音问道:“赵大哥,是火凤鸟么?” 赵武的脸上也现出了一丝喜色,他点头应道:“这样的鸟叫声我从未听过,只怕就是火凤鸟无疑了!” 申暮羽转头看了看萧木莹惊喜的小脸,随后他淡淡转开目光,对着赵武说道:“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赵兄?” 赵武将肩上的绳结取下来扔到一旁,低头只见腰间的锦囊还在,笑着说道:“只要寻到火凤鸟的鸟巢就好办了,诸位不必上前,只需在这里等着我就好。” “那好。”申暮羽含笑应道:“那一切便麻烦赵兄你了。” “公子不必客气。”赵武笑着说罢,转身往旁边走去。 萧木莹转头看着赵武,只见他走到远处寻了棵小树,直接将那大约有成人胳膊粗细的小树拦腰折断,开始忙碌着用小树坚韧的树枝编织起什么来。 萧木莹好奇地看着赵武,却不知道他想编的是什么,良久,她摇摇头,收回目光左右张望了一会,向着一棵距离她最近的大树走去。 萧木莹走到树旁直接席地坐下,她将眼睛闭起来,头微微仰起靠在树干上,开始侧耳倾听远处那空灵通透的鸟鸣声。 正在萧木莹暗暗赞叹于那鸟鸣的好听胜过了人间所有凡乐时,只听一阵轻浅的脚步声踏在厚厚的落叶上缓缓走来,慢慢接近了她。 萧木莹警惕地睁开眼睛,只见申暮羽已经走到她的前方,动作缓慢地坐了下来。 萧木莹低头疑惑地看了申暮羽一眼,随后她看向远方,只见肖霁和一众侍卫正聚集在一起席地而坐,并未跟着申暮羽一起前来。 当萧木莹看过去的时候,恰好看到肖霁目光冰冷地看着她与申暮羽的这个方向。 萧木莹神情微冷,自肖霁处收回目光看向了申暮羽,她眉头轻皱,疑问道:“申国君可是有事么?” 申暮羽盘膝而坐,双手随意的搁在膝上,两只莹白纤长的手自膝上自然垂落,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浅淡的光芒。 他轻浅一笑,温声说道:“我也没什么事,只是闲暇无聊来与萧姑娘聊天的,只盼着没有打扰到萧姑娘的休息才好。” 不管怎么说,申暮羽终究是在不久前冒死救了她一命,萧木莹即便是再想独坐静听一下火凤鸟的鸣叫声,也不能开口赶人。 于是她沉默了一会,耐着性子应道:“没有,申国君想说什么,便请说吧。” 申暮羽脸上的笑意没有丝毫变化,说出的话也像是随口所说一般,道:“萧姑娘以身犯险来到这火凤林里寻找火凤鸟,可是你家瑾公子示意的么?” 第291章 真是可惜 申暮羽这一句不经意的问话,若只听字面意思就好似想要暗示萧木莹,若真是云卿瑾指派她来抓捕火凤鸟的话,便是让她身陷险境,并没有刻意珍惜她的意思了。 萧木莹眉梢轻挑,沉吟片刻后,答道:“并非我家公子示意我前来的,是我自己想到云国君喜爱花鸟,这才前来这里尝试着抓一只火凤鸟回去,送给我家公子当作贺寿礼。申国君应当也知道,我家公子在云国君面前并不受宠,我也只能在讨好云国君上花些心思了。” 申暮羽垂眸淡淡一笑,道:“萧姑娘对瑾公子真是情深意重。” 萧木莹双眉轻皱,假意哀愁地轻叹一声,低声说道:“只盼着我家瑾公子能早日看到我的情深意重呢。” 申暮羽抬眸看着萧木莹蹙眉轻叹的模样,这样的她看起来才有了几分女儿家温柔多情的样子。却原来她也是有这样一面的么,只是她这样的表情从来没有在他的面前表露过罢了。 申暮羽的眉眼暗了几分,只是语气仍旧浅淡,轻笑着问道:“萧姑娘是怎么认识瑾公子的?你们可是早就认识了么?” 萧木莹摇摇头,答道:“倒也不是,我从神谋谷出山后原本想着先游历诸国,看一看这个世界的风光,谁知后来在云国偶遇了瑾公子,便决定留在云国了。” “是么。”申暮羽轻笑着应了一声,继续说道:“姑娘只是见了瑾公子一面便决定留在云国,那瑾公子定然是个风华绝代的人物了。” “那是自然。”萧木莹的脸上现出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崇拜之色,“只要申国君见过我家公子,便能知道我为何会为他而留在云国了。” 就这般交谈下去,申暮羽的心里越来越不舒服,好在他是个极善于隐藏情绪的人,脸上并未表露出半分不喜。 他平静地看着萧木莹脸上的崇拜神色,轻笑道:“既然萧姑娘如此说,那等我到了霄城,一定要去拜会一下瑾公子才是。” 萧木莹的脸上带着得体的笑意,道:“能与申国君这般年轻有为的国君晤谈,是我家公子的荣幸。” 申暮羽不愿再谈论云卿瑾的话题,他便沉默片刻,道:“说起来,我们即便是今日抓到了火凤鸟,明日一早便启程赶路回霄城的话,也会错过今年的云雾节。萧姑娘今年原本就在云国里,却错过了云雾节,真是可惜。” “无妨。”萧木莹摇摇头,淡淡说道:“我从今以后会一直留在云国,今年错过了,明年再参加也就是了。” 申暮羽轻笑,这时他听到远处的赵武有了动静,便转头看了过去。 萧木莹随后跟着申暮羽的目光看过去,只见赵武已经用较为坚韧的树枝和一条条树皮编成了一个简陋的鸟笼。 此时赵武正将鸟笼随意放到地上,走向了空灵鸟鸣声传来的地方。 萧木莹和申暮羽的目光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着,注视着他很快便走到了远处那片好听的鸟鸣声最是响亮的所在。 第292章 抓捕 赵武先是立在一片空地上抬头张望了一会,随后他蹲下身自怀中取出一张两尺许见方的网铺到地上,在上面洒满落叶将网隐藏了起来。 随后他将网的四角连接着的四根细线埋在落叶间延伸到远处一棵树后藏好,又走回去将腰间的锦囊摘下来,弯腰将锦囊里的东西往埋在落叶下的网上洒满。 而后他开始退步往回走,一边后退一边往地上倒锦囊里的东西,一直倒了好长的路。 做完这些,赵武一路退到那棵大树后,藏在了树干后面。 虽然赵武和萧木莹、申暮羽、肖霁他们相隔甚远,但众人此时俱都是屏气凝神地看着赵武,他们甚至连话都不敢再多说,生怕惊扰了赵武抓捕火凤鸟的举动。 时间就在众人的无声等候中悄悄划过,火凤鸟空灵澄澈的鸣叫声在一片静默中越发清晰,萧木莹偶然抬头看向赵武头顶上方的那一片相连在一起的树冠,在满眼的绿色里,隐隐有一道赤红色的光芒一闪即逝。 萧木莹看见那红色的光芒,小脸上的神色不由一喜。 只要她今日能顺利抓回一只火凤鸟,那么云卿瑾的贺寿礼将会是所有公子里最得云国公喜欢的无疑,而只要能讨得云国公欢心,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便会简单许多。 这时申暮羽转头看到了萧木莹脸上的喜色,他心里想着她定是为了能抓回火凤鸟,回去后好向云卿瑾表明心意而欢喜吧。 申暮羽一直轻浅淡然的目光悄悄暗了几分,他回头看向远处的赵武,突然很希望赵武抓不到火凤鸟。哪怕是他顺路来这里一趟还遭遇了死亡险境最后却一无所获呢,他也不想让萧木莹抓了火凤鸟回去送给云卿瑾。 不过最后的结果并没有如申暮羽的愿,就在赵武安置好抓捕火凤鸟的陷阱后不久,有三只火红色的鸟儿落到地面上,开始吃散落在外面的诱饵。 萧木莹等人见状,更是屏息凝神,不敢动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那三只鸟儿似是很喜欢吃地上的诱饵,它们叽叽喳喳地随着赵武倒出诱饵的路线前进,其中一只鸟儿很快便一路吃着诱饵到了埋藏了网的上方。 躲在树后的赵武见状,手轻轻一拉,那埋在树叶下的网陡然包裹起来,将上面的鸟儿牢牢缚住了。 另外两只在远处吃着诱饵的鸟儿被惊到,立即飞走了。 随后网中便传出了一阵惊惶的鸣叫和翅膀扑棱棱的声音,却是那只被禁锢住的鸟儿下意识想要逃离。 只是随后快步走过去的赵武双手将网用力握住,完全杜绝了火红色鸟儿逃离的希望。 萧木莹看到这里,立即起身走向那棵倒下的小树处提起赵武制作好的鸟笼,快步往赵武的方向走去。 其时赵武转头看过来,正想让众人为他送去鸟笼,却见萧木莹已然走过来了,他便招呼道:“萧姑娘,快点过来,快!” 不用赵武说,萧木莹的脚步也不可能会慢,她三步并作两步很快便来到赵武的身边,将空鸟笼递向了他。 赵武接过鸟笼放到一旁,小心翼翼地将包裹起来的网口对准鸟笼的门,将网中的鸟儿推到笼中迅速将网扔了,并关住了鸟笼。 第293章 给了萧姑娘吧 赵武动作迅速地将鸟笼的门牢牢关住,然后他满眼喜色地看着笼中的鸟儿,笑道:“姑娘你看,这的确是火凤鸟无疑了……唔,这鸟真是漂亮,怪不得在外面那么受欢迎呢!” 萧木莹看着笼中那只扑棱着翅膀乱飞,异常仓惶地想要冲出笼去的鸟儿,只见这鸟儿只有成人拳头大小,它通身的羽毛呈现出火红色,头上生有红色羽冠,两只黑溜溜的眼睛晶莹剔透,如同黑宝石一般。 就这般看着看着,萧木莹的小脸上渐渐失了笑意。 因为她看到那只鸟儿在笼中四处冲撞,即便是次次都会狼狈地撞到笼子上,却并没有要放弃的样子。她能自它漆黑的眼睛里看到一丝恐惧和渴求自由的光芒。 正在这时,肖霁搀扶着申暮羽在前,一众侍卫走在后方,众人聚集着走了过来。 申暮羽看着笼中的鸟儿,含笑说道:“这就是火凤鸟了么,真是漂亮。” “正是。”赵武满脸笑意地说道:“地上的这些诱饵是村里的老人传下来的,昨日晚上我试着配了一些,没想到对火凤鸟这般有用。萧姑娘和申公子你们两人商量一下吧,看这只火凤鸟你们谁要?” 申暮羽闻言看向萧木莹,只见她正愣愣地看着笼中的火凤鸟,好似并没有在关注他们的交谈一般。 申暮羽仔细观察着她脸上的神色,自她眼中辨别出了一丝怜悯的意味。他愣了一下,随着萧木莹的目光看向火凤鸟,只见那鸟儿依然还在笼中四处乱飞,它正发出了恐惧而惶然的鸣叫声,与树上传来的如同天籁一般的鸟鸣声全然不同。 赵武左右看看久久不言的申暮羽和萧木莹,又开口补充道:“我虽然不知道咱们现在待在森林的哪里,但是想来也已经很深入森林了,这里的火凤鸟一定很长时间没有见过生人,而且也没有遭到捕猎,这才这么容易被我抓到了一只。” 他抬头看看天色,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但是我们抓到这么一只火凤鸟之后,其他的火凤鸟一定会有警觉,不会再这么容易上当。今日天也晚了,我只能在回去的路上做上标记,明天再来试试,不过明日的诱捕一定会难上许多,我也没有把握能再抓到一只火凤鸟。所以你们两位还请商量好,这只火凤鸟谁要?” 申暮羽若有所思地自萧木莹的小脸上收回目光,他看向赵武笑了笑,轻声说道:“既然这样,赵兄便将这只火凤鸟给了萧姑娘吧。” “公子……”申暮羽此话一出,肖霁顿时皱眉出声,满脸不甘地想要劝申暮羽收回这话。 谁知申暮羽扬手打断了肖霁,肖霁无奈,却也只能噤声。 萧木莹一边看着笼中那只模样惊惶的火凤鸟,一边听着赵武和申暮羽的对话,此时她听到这里,抬头看了赵武和申暮羽一眼,随后又将目光定在了火凤鸟上,眼中有一丝复杂又犹豫的光芒。 申暮羽非常大度地将火凤鸟让给了萧木莹,可是萧木莹却只是看着笼中的火凤鸟默不作声,众人不由俱都现出了疑惑的神色,不解地看着萧木莹。 第294章 再难忘怀 时间在静默中过了良久,只听得头顶上方传来的一阵阵空灵澄澈的鸟鸣声清脆悦耳,和笼中那尖利仓惶的叫声呈现出了一种强烈的对比。 “萧姑娘?”赵武等了许久也没见萧木莹有反应,不由疑惑地唤了她一声。 萧木莹闻言,抬眸看了赵武一眼,随后她迟疑着向前伸出手,似是想要去接赵武手中的鸟笼。 申暮羽看了看萧木莹脸上那犹豫而挣扎的表情,再看向她迟疑着向前伸的手,唇角轻轻一勾,现出了一丝轻浅的笑意。 就在萧木莹的手很快就要触及到赵武手中的鸟笼时,突然顿住了,惹得旁观的众人越发疑惑。 萧木莹目光复杂地看着笼中那只飞上飞下的鸟儿,这一刻,她仿佛透过这只鸟看到了多年以前,那名被困深宫之中,一直向往着外面世界的小女孩。 片刻后,萧木莹突然快速收回手,开口说道:“这只鸟我不要了。” 申暮羽的眼中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却出声问道:“为何,姑娘不是千里迢迢特意只为了火凤鸟而来的么?怎么如今抓到了,却又不要了?” 萧木莹转头看向申暮羽,小脸上神情淡漠,道:“若是公子将这只鸟让给了我,我不会将它带回去,而是会立即放了它,让它重归自由。那样做的话实在是有些对不住公子,毕竟公子屈尊降贵亲自来到这里,还经历了一场险境。就算是为了报答公子方才的救命之恩吧,我愿将这只鸟让给公子,只是赵大哥明日便不必再来,我不要火凤鸟了。” 申暮羽眉眼微弯,轻笑着说道:“我可是听说姑娘为了接近那位贵人,送出了不少名贵的鸟儿,怎么今日却心疼这么一只火凤鸟了?” 萧木莹以怜悯的目光看着笼中的火凤鸟,在心里暗叹一声,愧疚于自己即便是碍于申暮羽舍命相救的情分,也不能不管不顾地放了它。 她摇摇头,低声说道:“我送出的那些鸟与这只火凤鸟不同,那些鸟生而便活在笼子里,早已习惯了笼中生活。这只火凤鸟却生来便是自由的,若要强行禁锢了它的自由,将它当作礼物送人的话,实在是太过不公。” 这样说着,她又转头看向赵武,道:“赵大哥放心,我出去后仍旧会给你一只火凤鸟的钱币。我去前方等候,等你们收拾好了,我们便出林去吧。” 萧木莹如此说罢不再多言,她实在是不忍再去看笼中那只可怜的火凤鸟,便转身随意寻了个方向往前方走去。 只是她走了没几步,突然听到身后响起了一声清脆的鸣叫声,随之而来的,是翅膀扑棱棱飞向高处的声音。 萧木莹愣了一下,猛然顿住脚步回身看去,只见申暮羽的怀中抱着一只空鸟笼,正仰头含笑地看着一只火红色的鸟儿飞上了天空。 从萧木莹的这个方向看过去,看到的是申暮羽的侧影,经过了一场混乱的激战,他的一身白衣终究还是染上了褶皱和灰尘,再加之将他的上半身牢牢绑住的染血麻布,使他往日里翩然如同谪仙一般的身姿多了几分凡尘俗气。 他那好看的侧脸上含着轻浅的笑意,头扬起时将纤长而优美的脖颈拉长,线条优雅流畅。 这一刻,这一眼,这一幅绝美的画面,就此深深映在了萧木莹的眼中和心上,再难忘怀。 第295章 做一件善事 许是感觉到了萧木莹的目光,申暮羽忽而转头看向她,眉眼一弯,露齿一笑。 这是自从萧木莹认识申暮羽以来,见他笑得最灿烂、最没有心机的一次,这样的笑容看起来很干净,很阳光,使萧木莹完全无法将他与她的认知里那个心思深沉、表面和善却内心狠辣的申暮羽联系到一起。 看到申暮羽打开鸟笼将火凤鸟放了,聚集在他身边的众人俱都愣住了,片刻后,赵武率先疑惑地开口,问道:“公子,你这是?” 申暮羽回头看向赵武,含笑道:“这只火凤鸟我也不要了,只是赵兄你放心,承诺给你抓住火凤鸟的钱币我仍旧会给你的。” “钱币倒也无妨……”赵武挠挠后脑勺,分外不解地说道:“只是公子你与萧姑娘冒着危险来到这里抓捕火凤鸟,为何抓到了之后又都不要了呢?” 申暮羽转头看了萧木莹一眼,见她仍旧还愣在原地未动,他轻笑一声,收回目光看向赵武,笑道:“诚如萧姑娘所说,这火凤鸟生来便是自由自在的,我们不应禁锢住它的自由。况且你听,现在这样的叫声多好听呀,与方才它被困在笼子里时发出的叫声可不一样。” “这……”赵武是个憨厚人,对于萧木莹和申暮羽请了他冒险进林来抓捕火凤鸟,抓到了之后又双双不要的举动并未生气,他摇摇头,道:“那就听公子和萧姑娘的吧,只是我们要快些往林外走了,过一会天暗下来可就危险了。” “好。”申暮羽将树枝编织而成的鸟笼扔到一旁,转头对着肖霁说道:“走了,肖霁。” 肖霁脸色低沉,上前搀扶住申暮羽的胳膊,应道:“是。” 接下来,赵武和三名孔武有力的侍卫向着野猪的方向走去,另外三名侍卫则走向了同伴的尸首处,只剩下三名侍卫留在申暮羽和肖霁的身后,保护着他们的安全。 赵武等人都走了之后,申暮羽轻笑着扫了肖霁一眼,明知故问地低声问道:“怎么了,肖霁?” 肖霁抬眸看了看已经转过身背对着他们,双手抱臂静静等候的萧木莹的背影,脸色低沉地说道:“臣下只是觉得君上未免太过在意萧木莹的说法了,她说要放了火凤鸟,您便放了火凤鸟,可您万金之躯冒险来此,最后却在能够抓回火凤鸟的时候空手而回,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申暮羽张口还未说话,肖霁顿了一下后便又继续说了下去,愤愤不平地说道:“早在来之前臣下便跟您说过,我们完全没必要冒险来抓捕火凤鸟,只需准备几样看得过去的贺礼就是了。可是您听到属下报告萧木莹的行踪,推测出她来了这里,便硬要顺路过来。如今非但来了还遇险受了这么重的伤,却将抓到的火凤鸟给放了去,您说您这又是何必?” 申暮羽好笑地看着脸色低沉,喋喋不休的肖霁,沉默了一会,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道:“那火凤鸟虽然抓住了,但是我看它的逃生欲望很强烈,想来我们也无法将它活着送到云国公的手里,倒不如放了它,做一件善事呢。” 第296章 赞叹 “好嘛。”肖霁神色低沉地扫了申暮羽一眼,嘀咕道:“您这做一件善事,险些将命给搭进去,真是好大的代价呢!” “好了。”申暮羽轻笑着摇摇头,低声说道:“别再多说了,肖霁。” 肖霁的脸色仍旧难看,他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是,沉默下来没有再抱怨。 这时后方的赵武扬声指了个方向,一行人便先后往那个方向走去。 这一行人在归途中又遇见了几只野兽,但是好在他们人多势众又都是武功高强之人,几只野兽也并没有那头野猪一般凶悍到难以战胜,他们便一路有惊无险地回到了森林的外围,并且赵武还多了几头猎物,这一行收获颇丰。 此时已经是黄昏,树林里繁茂的枝叶遮挡住昏黄的夕阳光芒,使得林中越发暗了一些,好在他们走到这里之后已经走到了赵武所熟悉的地方,在外围地段也不可能再有凶猛野兽的存在,这一行众人的步伐便轻快了许多。 赶在天彻底入夜之前,一行人终于出了火凤林,他们行走在回村子的小路上,偶尔遇见几位在田里忙碌而晚归的村人,村人们看到赵武等四人合力拖着的巨大野猪,俱都发出了惊讶的赞叹声。 性格憨厚热情的赵武一路往回走,会与遇见的所有人打个招呼,让他们去他的家里吃野猪肉,众多村人俱都笑呵呵地应下了。 于是不出一会,整座小村落都知道了赵武进林打了一头大野猪出来的消息,并议论纷纷地为此惊叹不已。 就这样,萧木莹和申暮羽他们这一行人回到了赵武的家门前,赵武将那头野猪和另外的几头猎物扔在门口外面,笑着招呼道:“诸位且先休息一下吧,我这就去叫了庆伯来将野猪肉炖了,过一会大家都能吃上野猪肉喽!对了,诸位应当还没吃过午饭吧,我整日里进林打猎,一进去就是一天,倒也忘了给诸位带些干粮进去。这样吧,让我家婆娘先给诸位做点吃食填填肚子,然后再吃野猪肉,可好?” 他们一大早吃过早膳便出门,一整天里几乎都在走路,而且还与一头体形惊人的野猪搏斗了好长时间,此时早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所以他们也没有一个人推辞,申暮羽含笑对着赵武点点头,应道:“那便麻烦夫人了。” “公子太客气了!”赵武跑到院子里吩咐了一下他的夫人,随后便匆匆跑出家去,想来是寻那位最擅做饭的庆伯去了。 而萧木莹和申暮羽他们一前一后地进了院子,萧木莹直接去了西屋,申暮羽看了看她的背影,转头对着肖霁说道:“肖霁,派几个人将小秦他们的尸体安全送回国,让剩下的人各自休息,然后你再让人烧了洗澡水给我送来。” “是。”肖霁点头应了一声,道:“君上,我先送您回屋子里休息吧。”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申暮羽摆脱开肖霁的搀扶,步伐缓慢地往东屋的方向走去,他走了几步,突然回身看向肖霁,吩咐道:“多烧些洗澡水,给萧姑娘也送去一盆。” 肖霁脸色一沉,不情不愿地应道:“是,君上。” 申暮羽轻轻一笑,转身缓步往东屋走去。 第297章 正好尝尝 一个时辰之后,天已经入夜。 在赵武家门前的树上悬挂了不少灯笼,灯火通明。 只见在灯火照耀着的空地上支起了一口大锅,大锅下的柴火烧得正旺,映照着一张张期待的脸庞。 围绕着那口大锅,这空地上此时格外热闹,只除了一些不便出门的老人和婴儿以外,村子里的所有人几乎都等候在这里。他们三三两两地聚集起来大声笑谈,将气氛渲染的格外热烈。 有那孩童在旁边打闹,有的孩童则聚集在锅旁垂涎欲滴地看着锅里的野猪肉,巨量的香气随着锅上冒出的热气飘散开来,弥漫了大半个村落。 有了申暮羽吩咐送过去的洗澡水,萧木莹洗了澡,换了一身衣服并穿戴整齐,只是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便随意绾在脑后,自赵武的家里缓步走了出来。 她来到外面,环视一圈热闹的景象,提步正待走过去看一看香气源头的那口大锅,身边却突然响起了一个温浅的声音,唤道:“萧姑娘。” 萧木莹应声转头看去,只见申暮羽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衫,身上并没有包扎的痕迹,想来是将麻布包扎在了外衣里面。他的头发也是湿漉漉的,同萧木莹一样,用一根黑色发带随意束在脑后。 似是因为害怕牵扯了背上伤口的缘故,他的步伐极其缓慢,缓步走到萧木莹的身边,含笑说道:“这野猪肉煮得真是香呢。” “是啊。”萧木莹随口应了一声,语气依旧淡漠,道:“多谢申国君给我送去的洗澡水。” “不必客气。”申暮羽含笑说罢,笑道:“走吧,我们一起去看看。” “好。”萧木莹点点头,和申暮羽一起往热闹的人群中走去。 两人并肩走到大锅旁边,低头只见锅中咕嘟嘟的热汤里是一块块洗剥干净剁成块的野猪肉,此时那肉已经被炖得熟烂,散发出了诱人的香味。 在萧木莹和申暮羽后方,剩下的六名侍卫与肖霁紧跟在申暮羽的身后走过来,正左右张望着热闹的人群。 正在和旁人闲聊的赵武看到萧木莹和申暮羽等人,连忙迎着他们走过来,笑道:“诸位休息好了?正好,野猪肉马上就能出锅了,诸位正好尝尝这等野味。” “好。”申暮羽含笑道:“这野猪肉闻起来真香,一定会很好吃。” 赵武憨憨地笑着,道:“是啊,定会很好吃!公子你也见识到野猪的凶悍了,我们猎人平日里鲜少遇见野猪,遇见了也不敢招惹它,更别说猎回来吃肉了。不过公子一看便是贵人,也不知道有没有吃过野猪肉?” 申暮羽摇摇头,道:“从来没吃过,今日正好尝尝。” “对,正好尝尝。”赵武笑着说罢,转身面对着大锅,拿起锅旁的一支筷子插了插锅里的一块野猪肉,轻轻松松便插进了肉里。 他拔出筷子随手放到一旁,左右巡视了一番,遥遥看着一名老者,扬声问道:“庆伯,您来看看野猪肉是否可以出锅了?” 远处的一名老者应了一声,快步走过来看了看锅里的野猪肉,笑道:“好了,可以出锅喽!孩子们,快去拿碗来吧,今日你们可是沾了你们武叔的光,可以好好吃个够了!” 围在锅旁的孩子们雀跃着欢呼了一声,转身跑向他们各自的父母,嚷嚷着要碗去了。 第298章 不虚此行了 赵武听着那位老者的话,连忙扬声解释道:“庆伯说错了,这头大野猪可不是我一个人猎来的,若非这位姑娘和这位公子,还有这位公子的属下,我赵武一个人可打不过这么大的一头野猪!我们大家都能吃上野猪肉,还要多谢这几位贵客呢!” 老者笑呵呵地看了看萧木莹和申暮羽等人,笑道:“对,还要谢谢贵客,让我们村子里的人都有口福了。” 申暮羽摇摇头,笑着应道:“老丈客气了。” 一旁的赵武转头看了看,对着一名半大的孩子说道:“玉虎,快去搬一摞碗,多拿些筷子来,去罢。” 那孩子点头应了一声,转身跑走了。 随后赵武转头看向申暮羽和萧木莹他们,笑道:“这里连个桌椅都没有,诸位客人不如先去院子里等候,过一会我让孩子们端了野猪肉给诸位送去。” “好。”申暮羽点头道:“那便麻烦赵兄了。” 这样说罢,他转头看向萧木莹,轻声道:“那我们走吧。” 萧木莹默然点头,和申暮羽一起转过身往前方走去。 肖霁和一众侍卫往一旁让开,等到萧木莹和申暮羽走过去之后方才跟上了他们。 这一行人很快便自大开的院门走进了赵武家的小院中,此时院子里已经放好了好几张桌子,每张桌子旁边都放着四把椅子。 萧木莹走在最前方,就近寻了个空桌子坐到桌旁的椅子上,跟在她后面的申暮羽则非常自然地坐在了她的对面。 肖霁和一众侍卫都非常识趣,在得到申暮羽的吩咐后并未打扰他们两人,在旁边的桌子旁边坐了下来。 萧木莹和申暮羽两人便相对而坐,只是沉默着都没有开口说话。 不久后,有两名孩童端了两碗野猪肉和一只盛着几个馒头的碗放到两人的面前,然后转身跑开了。 两名孩童离开后,申暮羽突然发出了一声轻笑声。 一直垂眸看着桌面的萧木莹听到申暮羽的笑声,疑惑地抬眸看向他,问道:“申国君笑什么?” “没什么。”申暮羽一边慢条斯理地拿起筷子和一个馒头,一边淡淡说道:“我只是想起咱们两个人专门来这里请赵兄带着我们去火凤林里捕猎火凤鸟,却遇见这么大一头野猪差点送命,后来抓到了火凤鸟,我们又都不要了。到最后我们两人什么都没得到,不过只是一起吃了这么一顿野猪肉。你说若是这样的事情传了出去,人家一定会笑我们傻的吧?” 萧木莹拿起馒头和筷子,夹起一筷子熟烂的野猪肉放入口中咀嚼了几口,含糊不清地说道:“不过这野猪肉倒真的是好吃,申国君尝一口的话,兴许就不会在意别人会说你傻了。” “是么?”申暮羽应了一声,用筷子轻松地夹下来一小块野猪肉,动作优雅地放入口中,细细咀嚼起来。 片刻后,他将口中的野猪肉全都咽了下去,笑道:“果真很好吃,这样的话,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第299章 倒是可以同行 申暮羽说罢,萧木莹并未搭腔,默不作声地起吃饭来,同往常一样,她的吃相仍旧甚急,不怎么好看。 申暮羽则正好与她相反,他的吃相缓慢而优雅,看起来慢条斯理的。 两人就这般沉默了好一会,申暮羽突然状似不经意一般,随口说道:“萧姑娘,我们既然都没有得到火凤鸟,不知你回去之后要怎么向你家瑾公子交代?” 萧木莹吃饭的动作顿了一下,片刻后,她并未抬头,声音淡漠地应道:“我家瑾公子原本便没有让我来抓捕火凤鸟,即便我抓不住空手而回,公子也不会怪罪我的。” “那就好。”申暮羽淡淡应了一声,随后又不知为何,轻笑出声来。 听着申暮羽的笑声,萧木莹眉头轻皱,她抬头看向申暮羽,将口中的食物尽数吞咽下去,皱眉问道:“申国君又笑什么?” 申暮羽的唇边是一抹浅淡到看不出丝毫情绪的笑意,他抬眸看向萧木莹,神色平静地说道:“我只是觉得,萧姑娘不过是因为可怜火凤鸟失了自由,便将它放了,却并没有顾及你家瑾公子会失去一样绝无仅有的贺寿礼……” 萧木莹的眉头越皱越紧,她并未开口,静静地等着申暮羽说下去。 只见申暮羽顿了一会,脸上的神色仍旧看不出丝毫情绪,也不知他说出的话到底用意为何,轻声道:“如此看来,萧姑娘对瑾公子的情意,好似还不如一只火凤鸟的自由重要呢。” 萧木莹垂眸沉吟了一瞬,眉头静悄悄放松,淡笑道:“申国君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没了火凤鸟,我自会殚精竭虑为我家公子寻找别的贺寿礼,申国君又怎能因为这件事便质疑我对我家瑾公子的情意?虽然申国君的质疑对我付出的情意不会有半点影响,但是,我会不开心的。” 在头顶上方悬挂的灯笼光芒的映照下,申暮羽明亮有神的黑眸中隐隐闪过了一抹暗色,他垂眸看向碗中的野猪肉,唇边浅笑依然,轻声道:“那是我的不是,抱歉。” “申国君不必在意。”萧木莹淡淡摇摇头,用无所谓的语气说道:“反正我对于公子的爱慕,是不会因为任何言论而减少的。” 这样说罢,萧木莹重新开始埋头吃饭,申暮羽也并未出声回应她。 两人就此沉默下来,一直到萧木莹一口气吃了两个馒头,将碗里的野猪肉也吃得见了底,她方才出声说道:“我吃完了,申国君慢吃。” 萧木莹也不等申暮羽回应,端起自己的碗筷就要站起身来。 “姑娘明日一早也要离开吧。”这时申暮羽突然开口,使得她的动作顿住,重新坐了下去。 萧木莹的脑子转了一圈,并未第一时间想出申暮羽问这话的意图,她顿了一会,未置可否地答道:“若无其他事情,明日一早便会离开。” 申暮羽将最后一块馒头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咽下,抬眸看向对面的萧木莹,道:“若是姑娘也是明日一早便回霄城的话,我们倒是可以同行。” 第300章 不得安宁的黑夜 萧木莹哪里肯跟他一起同行?她垂眸沉吟片刻,道:“我明日可能还要在这里逗留一下,尝试着寻找别的贺寿礼,申国君不必等我,先行启程吧。” 申暮羽轻笑一声,道:“不管怎么说,姑娘总要赶在云国君寿宴开始之前回到霄城的吧,反正我是为了云国君的寿宴而来,也没别的事情,我便等着姑娘办完了事,与姑娘一起同回霄城好了。这样也能省去姑娘的车马费,而且姑娘租来的马车,想来也不会比我的马车坐着舒服吧?” 申暮羽的话说得滴水不漏,将萧木莹所有拒绝的可能都堵住了,她的口张了又闭,良久,也只能是点点头,道:“那便多谢申国君了。” “不谢。”申暮羽轻浅一笑,站起身来,低头看着萧木莹说道:“我吃饱了,先去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 这样说罢,申暮羽将正要站起来的肖霁和一众侍卫喝止,让他们继续吃饭,他自己则径直往东屋走去。 萧木莹抬头看了看申暮羽的背影,随即收回目光看向他留在桌上的空碗,她想了想,干脆将自己手里的碗也放到桌上,直接站起来走向了西屋。 她回到屋里后将屋门锁住,连灯都没点,走到床边将外衣胡乱脱了,踢掉了鞋子躺到床上,抱住被子就要睡觉。 可是很古怪的,分明已经异常疲累的萧木莹却久久不能入睡,她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的黑暗中便会出现两个画面。 其中一个画面是申暮羽冒死救了她,抱着她跌落到地上时,他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另外一个画面,是他将火凤鸟放了,含笑仰头看着那只火凤鸟越飞越高时的场景。 虽然她不想承认,但是这两个画面都让她的心感动到一塌糊涂。 就这样一直过了良久,这两个画面交替着出现在她的脑子里,让她的心越来越乱,人也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时间一点点划过,萧木莹听着外面的喧闹声慢慢消失,想来村里的人俱都吃过野猪肉,收拾好碗筷离开了。接下来,自窗子上透进来的灯笼光一盏又一盏的熄灭,西屋里彻底陷入了黑暗中。 可是萧木莹在一片安静和黑暗里,仍旧无法入眠。 突然,她猛地坐了起来用力甩甩头,终于将脑子里申暮羽的脸庞甩开了。 她的双腿在被子里曲起,双手抱住膝盖静坐良久,慢慢想起母亲的服毒离世、卫国的灭亡、兄长的下落不明不知生死、自己的隐姓埋名忍辱偷生…… 这些事情交替着被她想起,使得她的小脸越来越冷,眸中也亮起了一道寒光。 就在她脸上的神色冰寒到了极点时,只听她寒声开口,用压抑着仇恨的声音低声念出了三个字:“申,暮,羽……” 萧木莹就这样思索着深切的仇恨,将心里那一丝申暮羽所带给她的感动尽数驱散,良久,翻身侧躺了下去。 她在黑暗里大睁着眼睛睁了好一会,终于还是困意难当,在满腔的愤恨中慢慢陷入了沉睡。 只是这一睡,注定将是个噩梦连连,不得安宁的黑夜罢了。 第301章 很难战胜的人 翌日,晨。 申暮羽和肖霁率先起身更衣洗漱妥当,自东屋里走了出来,其时赵武和他的妻儿也已起床,并且准备好了早膳。 只是很古怪的是,往日里从来不会贪睡,早早便会起床的萧木莹却久久没有出现。 最后还是申暮羽一边犹疑着她是否早就在昨夜便偷偷离开了,一边皱眉看着赵武敲响了西屋的门。 只见赵武一直敲了好一会,西屋里方才传出萧木莹困倦的声音,听来颇为慵懒,问道:“是谁?” 赵武这才停了敲门,扬声说道:“萧姑娘,天已经不早了,该起床了。” “好,我知道了。” 赵武话音一落,西屋里便传出了萧木莹的回应,听来已经清醒了许多。 赵武这才转身走到院子里安放的木桌旁边坐下,开始招呼申暮羽等人吃早膳。 大约一刻钟过后,一身黑衣劲装穿戴整齐,头发一丝不苟地在头顶束成髻的萧木莹背着一个包袱,打开西屋的门走了出来。 “姑娘起床啦?”赵武看到萧木莹走出来了,连忙招呼她道:“那便快来吃早膳吧。” “好。”表面上看起来精神抖擞,实则眼中暗藏困倦的萧木莹点头应了一声。 她环视一圈,发现院子里的几张桌子都已坐满了赵武一家人和申暮羽的侍卫,唯独只有申暮羽和肖霁坐的那一桌还空缺着两个座位。 她在西屋的门外停顿片刻,向着申暮羽和肖霁那一桌缓步走了过去。 萧木莹在申暮羽的对面坐下,在同一时间赵武的夫人已经为她端来了一碗清粥,她抬头看着赵夫人,含笑道了一声谢。 赵夫人与萧木莹客气了几句,放下粥碗之后便离开了,萧木莹随手自一个大碗里拿了一个馒头,就着咸菜吃起饭来。 这时申暮羽抬眸看向她,含笑说道:“待到吃过饭,萧姑娘尽管去忙你的事情便是,忙完了你再回到这里来,我们一起启程回霄城。” 肖霁并不知道申暮羽邀请了萧木莹同回霄城,此时他闻听这话顿时皱起了眉头。 昨日萧木莹说自己有别的事情要忙,原本便只是个不想与申暮羽同回霄城的借口,此时她既然已经在无奈之下答应和申暮羽同行了,自然不愿再浪费时间,进而缩短她寻找珍奇贺寿礼的时间了。 于是她摇摇头,语气淡漠地说道:“昨日晚上我想了想,此地地处偏僻,除了火凤鸟以外,想来也不会再有什么珍奇宝物,所以我想着,还是和公子一起即刻启程吧。” “好。”申暮羽似是早已料到了萧木莹会这样回答,脸上并没有表露出半点讶异的神色,他平静地点点头,道:“那我们吃过了早膳,便启程吧。” 萧木莹夹了一筷子咸菜放入口中慢慢咀嚼着,抬眸只见申暮羽神情平静地同样在吃咸菜,并且看不出他有半点不屑或是不愿的样子。 她忍不住在心里暗暗想着,申暮羽身为一国之君,却从来都是待人温和没有架子、对起居行止不必非要华贵舒适,吃饭时也从来不要求山珍海味,甚至就连这样粗陋的饭菜他吃起来都像是习以为常一般。 如他这般身处高位却能保持清醒,一言一行都让人觉得可亲又可敬的国君,怕是自古以来都屈指可数吧。 仅仅只从这一个小细节便可看出,这将会是一个很难战胜的人…… 第302章 同行 申暮羽在慢条斯理吃饭的同时察觉到萧木莹的目光,便抬眸看向她,轻笑着问道:“怎么了,可是我的脸上有饭粒么?” “没有。”萧木莹垂眸端起面前的粥碗,随口应道:“我只是非常佩服公子如此尊贵的身份,却会和我们这等平民百姓一起喝清粥,吃咸菜。” 申暮羽轻轻一笑,道:“不管身份尊贵与否,不都同样是人么?只要是人,大家便都是平等的,那么我与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自然能吃同样的饭食。” 萧木莹埋头喝了一口粥,借此隐藏住了眸中一闪即逝的嘲讽神色。 申暮羽的身份之尊贵,是这个世界上最顶尖的一小部分人,这样的人说出什么人人平等的话来,在旁人听来只会觉得他实在是虚伪到了极点。 萧木莹没有再回应申暮羽的话,肖霁一直都沉默不言,申暮羽随后也沉默下来,接下来三人便俱都没有再开口说话,在沉默中很快便吃好了早膳。 三人吃完饭站起来的时候,一众侍卫早已吃好,队形严整地站到了一旁。 萧木莹和申暮羽并肩走到随后站起来的赵武面前,与他寒暄着道过别,又先后取出与他约定好的,猎到了火凤鸟之后便会给他的足数钱币递向了他。 赵武是个非常憨厚老实的脾气,他说什么也不收萧木莹和申暮羽的钱币,三人推让了一会,萧木莹和申暮羽见赵武实在不收,便将钱币收起来,再次与他道别后,一前一后地转身往院门的方向走了。 早在萧木莹和申暮羽与赵武寒暄推让的时候,肖霁便已经命人去村外的草地里将马车和所有的马匹尽数牵来。 于是赵武将他们这一行人送出院门回去之后,他们在门外等候了不过一会,由一辆华贵的马车打头,后面跟着几名侍卫牵着十几匹神骏的马儿,一行车马便快速行了过来。 除去在火凤林里意外死去的三名侍卫和那三名将同伴尸首送回国的侍卫以外,申暮羽的身边还剩下六名侍卫,再加之留在野外草地里守候马车并喂食马匹的五名侍卫,总数十一名侍卫在申暮羽的一声令下,俱都骑在了马上。 肖霁随后上马,萧木莹环视一圈,眼前并没有一匹闲着的马儿,她似乎只有和申暮羽同坐马车的选择了。 萧木莹的脑子转了一圈,转头看着肖霁,漠然道:“肖大人,申国君身上有伤,不如你与申国君同乘马车,让我来骑马吧,这样你也方便照料申国君。” 看萧木莹的态度,分明便是对申暮羽存了暗害之心的,肖霁原本便一千个不愿让她和申暮羽一同坐马车,只是他也知道自己说什么申暮羽都不会听,他便决定这一路一定要牢牢行在马车旁边,提起所有的戒备心关注着马车里的动静便是。 如今听到萧木莹如此说,肖霁自然是求之不得,他当即便要点头应下萧木莹的话,谁知申暮羽先他一步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只听申暮羽轻笑着说道:“这一路往霄城去路途遥远,我既然邀请了姑娘与我同行,焉有让你骑马,却让我的属下乘坐马车的道理?萧姑娘不必再谦让,快点上马车吧。” 第303章 警告 肖霁听着申暮羽的话,无奈地闭上嘴,将答应萧木莹的话又咽了回去。 而萧木莹顿了片刻,道:“不管怎么说,我终究是个女子,与申国君同坐马车多有不便。为了申国君的名声,也为了我的名声,我还是骑马为好。” 申暮羽笑着摇摇头,道:“萧姑娘可不是寻常女子,竟然也会在意旁人的言论么?姑娘不必再多说了,我是定然不会让你骑马的,为了将我们的时间都用到寻找贺寿礼上去,姑娘便快些上马车吧。” 萧木莹无奈,沉默片刻后,道:“那申国君先请。” “好。”申暮羽未再多做谦让,他对着萧木莹笑了笑,转身走到马车旁,在车夫放在马车旁边的车凳上一个借力踏在马车上,掀开车帘弯腰走了进去。许是因为他背上有伤的缘故,至此时他的动作仍旧异常缓慢。 萧木莹在原地停顿了一会,双唇轻抿,缓步走到马车旁,先是踏上车凳,随后迈到了马车上。 她伸手正待掀开车帘,却只听一旁的肖霁冷冷地开口道:“萧姑娘,我家君上的身上有伤,烦请你与君上同在马车里的时候动作小心一些,否则若是还像在火凤林里那般冒失,伤到了我家君上的话,姑娘可别怪我等会对你不客气!” 肖霁的话明明白白地带着警告的意味,在萧木莹听来着实刺耳。 因为毕竟是她先有心要害申暮羽的缘故,其后申暮羽又冒死救了她,她便没有多说,并未追究他肖霁趁乱偷袭她,还将她推到了野猪蹄下的事情。而此时肖霁却借着火凤林的事情来警告她,萧木莹哪里肯就这样听着不去反击? 她将双脚俱都迈到马车上,转身看向肖霁,小脸上表情冷漠地说道:“肖大人放心,我会小心一点,不会伤到申国君的,毕竟……申国君受伤,是因为冒死救了我的缘故。” 萧木莹的话分明就是有心要气一气肖霁,让肖霁瞬间想到他煞费苦心将萧木莹推到了必死的境地,申暮羽却冒死去救她,以至于他的举动差一点便害了申暮羽。 肖霁的脸色便越发难看,分外恼怒。 而萧木莹顿了一下,唇边扬起了一抹哂笑,继续说道:“我这里也有一言好心相告,还请肖大人一听。肖大人,你的剑法很好,只是眼神却有些不济,我希望你以后在修习剑法的间隙好好练一练眼力,免得还会做出在危险之际不去攻击敌人,却将剑刺向了同伴身上这等愚蠢的事情来!” 肖霁脸色一沉,可是他趁乱偷袭萧木莹的举动毕竟不是什么光鲜事,对于萧木莹的暗讽,他完全无从反驳。 萧木莹满意地看着肖霁恼怒的模样,她挑衅地对着肖霁冷笑一声,转身掀开车帘走进了车厢里。 从外面看时,这是一辆装饰非常华贵的马车。当萧木莹进到车厢里的时候方才发现,相比于外面的装饰华贵来说,这里面的摆设没有过分奢华,看起来却很是舒适。 只见在这宽敞车厢的最里面是一排木质书架,那书架上分门别类的摆满了书籍。在车厢两边宽阔的座位上铺着一层厚厚的貂绒毯,在座位的尽头处还安着如同椅子靠背一般的木质倚靠,上面同样铺设有貂绒毯,人若是靠在那上面的话定是极舒服的。 第304章 古书 萧木莹来到这车厢里的时候,申暮羽便正斜倚在那木质靠背上,老神在在地看着一本书。 萧木莹进来时和肖霁的争论申暮羽不可能听不到,但是他看起来全然就像是没有听到一般。 萧木莹进来后,申暮羽抬眸看向她,含笑说道:“萧姑娘请坐吧,旅途乏味,不过好在我这里有很多书,你若是喜欢,可以翻一翻。” “好,多谢。”萧木莹点头说罢,在申暮羽的对面坐下,转头一一看过书架上的书,认真挑选起来。 这时马车车厢开始轻微的晃动,应是外面的车夫催促着马儿启程了。 申暮羽姿态慵懒的坐着,看起来便少了几分往日里不容冒犯的高贵气质,多了几分愿意让人亲近的随和感觉。他温和地看着对面的萧木莹,含笑问道:“我在神谋谷时便听说萧姑娘很爱看书,不知道你平日里都喜欢看些什么,我这里可有你愿意读的么?” 萧木莹认真地在书架上寻找了一会,看到一本厚厚的书上所标注的书名时,眼前不觉一亮。 萧木莹抽出那本书低头翻看起来,她一边看着这本书页泛黄、一看便有些年头的古书,一边随口应道:“我看书看得杂,什么都愿看看,申国君这里的书类别很全,足够我看一路了,多谢。” “那好。”申暮羽垂眸看了看萧木莹手中所捧的古书,温声说道:“那我便不打扰你了,你喜欢看什么便尽管看吧。” “是。”萧木莹看起来像是已经将所有心神都沉浸在了书里一般,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申暮羽也不以为意,唇边含笑地低头看向了他手中的书。 外面是整齐有序的马蹄声,车夫的吆喝声,车轮“吱吱呀呀”滚动的声音,听来喧闹得很。 这宽阔的车厢里却异常安静,申暮羽和萧木莹两人相对而坐,俱都低头安静地看着书。 只是不同的是萧木莹一直都很认真,申暮羽却不时抬头偷偷看她一眼,也不知他到底有没有将书上的字真正看进去。 马车在快速前进的途中异常平稳,时间就在萧木莹和申暮羽两个人的沉默中悄悄划过,只见萧木莹在同样的时间里已经翻了十几页,申暮羽却不过只是翻了寥寥两页。 转眼间,已是一个时辰后。 萧木莹手上的书翻开了很多,申暮羽手上的书看上去却像是完全都没有动过一般。 也许是那个让他时不时便会想起的女子就坐在他对面、距他如此之近的缘故,她的身上独特的幽香味一直充盈在他的鼻端,让申暮羽根本便无法认真读书。 他几次抬眸看向萧木莹,见她看书看得认真,便次次欲言又止,不忍打扰到她。 这时申暮羽又一次抬眸看向萧木莹,久久没有收回目光,他就这般静静地看着她,眼中光芒闪动,思索着乱七八糟的事情。 良久,申暮羽实在是看不下去书,想要和她说些什么。他的唇边便现出了一丝温和的笑意,将手中的书随意搁到一旁,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温声唤道:“萧姑娘。” 第305章 自谦之词 “嗯?”萧木莹自古书上收回目光,却暂时还没有自书中那浩瀚的知识上回过神来。 她抬眸看向申暮羽,小脸上有几分茫然,看起来与平日里那个精明睿智的萧木莹全然不同,有那么几分傻傻的可爱意味。 申暮羽看着她的模样,唇边的笑意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温柔,他轻笑着说道:“一直看了这么久的书,想必萧姑娘也累了吧,不妨便让眼睛休息片刻,与我闲聊一下可好?” 在光线并不够明亮的车厢里接连一个时辰都将目光盯在一行行小字上,萧木莹的眼睛也着实有些累了,她将书放到一旁,一边轻轻揉着眼睛,一边随口问道:“申国君想聊什么?” 申暮羽将手肘支在一旁的靠背上,微微歪头用手托住,全然便是一幅闲聊的模样,含笑说道:“我只是很好奇,姑娘既然不要火凤鸟,那要为瑾公子寻找别的什么贺寿礼?” “我不知道。”萧木莹的手移开之后,露出了一双疲倦的眼睛,她并没有欺骗申暮羽,摇头说道:“之前我一直都对火凤鸟势在必得,也没有去想别的贺寿礼,如今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能与火凤鸟相媲美了。” 申暮羽看着萧木莹说话时的表情真诚,但是在心里却并不知道她对于贺寿礼到底还有没有别的目标。 他也不甚在意,便轻笑着转移了话题,道:“是这样么?对了,怎么姑娘一直没有向我问过奕阳呢,难道是不在意这个师兄么?” 萧木莹倚靠在车厢上而坐,将双手交握随意地搁在腿上,小脸上神情淡漠,应道:“在神谋谷里我与耿师兄感情最好,怎会不关心他?只是耿师兄与我常有书信往来,就在前不久我还收到了师兄的信。所以我便未敢烦扰申国君,问一些这样的小事情。” 申暮羽轻笑着说道:“在国中时,奕阳便时常与我说起你,他说你的才能远远在他之上,让我务必要招揽你去申国。” “那不过只是师兄的自谦之词,申国君不必信以为真。”萧木莹漠然说道:“实际上,我的才能是远远及不上耿师兄的。” “这个我倒是真的不好判断呢。”申暮羽别有深意地看着萧木莹,道:“姑娘你一直不肯在我的面前展露才学,要说清是你优秀一些,还是奕阳优秀一些,我只能看今后的所见了。” 萧木莹淡漠一笑,应道:“申国君乃是一国之君,事务繁忙,还是不必为我这样一名小小的谋士是否优秀而忧心了。毕竟我这样渺小的一个人,平生所愿不过只是守护着我家瑾公子能一世平安而已,所以我不大可能会成为申国和您的敌人,自然也不配受到您的过多关注。” 萧木莹的话大是有些暗讽申暮羽私下调查她的意思,她也通过这满含深意的话,明明白白地向申暮羽表达了不满。 然而申暮羽在这一大堆话里只将一句话深深听到了心里——她说,她要守护瑾公子一世平安。 这话听来着实亲昵,如同尖针一般刺痛了他的心。 第306章 真热闹 申暮羽的脸色纹丝不动,并且随后垂下眼眸遮住了眼底的神色,所以萧木莹并没有看出他的任何异常。 他只是在沉默片刻后,轻声应道:“是么。” 申暮羽这未置可否的回应使得萧木莹眉头轻皱,她没有再开口,申暮羽也沉默下来,车厢里便又恢复了安静。 马车“咕噜噜”地前行着,外面肖霁等人的呼喝声和马儿清脆的蹄声清晰地传进来,伴随着沉默的两人一路快速向前,一直到将近两个时辰之后,马车外又传来了一阵熙熙攘攘的喧哗声。 到了后来干脆便闭目养神的萧木莹听到声响睁开眼睛,看到了申暮羽躲闪开的注视。 只见申暮羽正转头掀开车厢小窗的帘子,看向了外面。 萧木莹随后掀开帘子,探头只见马车刚刚走出城门楼,也不知是来到了哪座城池里。 萧木莹透过小窗四处打量着外面的景象,暗暗在心里疑惑着他们这是走到了哪里,正在这时,申暮羽的问话解开了她的疑惑,道:“肖霁,这是哪儿?” 骑着马缓慢行在马车旁边的肖霁转头看向申暮羽,应道:“君上,这里是云国成地的一座小城,名为商城,此时已经是午膳时间,我们是否在此停留?” “好。”申暮羽点头应道:“你随便寻一家酒楼吧,吃过午膳之后我们再启程。” “是,君上。”肖霁应了一声,对着身边的一名侍卫低声吩咐了一句,差他打听路去了。 申暮羽放下帘子,回头只见萧木莹仍旧还在看向外面,他含笑看着萧木莹,温声说道:“这座小城真热闹。” 萧木莹并没有去看申暮羽,只是随口应道:“是啊。” 对于萧木莹的不礼貌,申暮羽并不以为意,他继续说道:“到午膳时间了,萧姑娘想吃什么?” “申国君不必管我。”萧木莹将帘子放下,坐正后看向申暮羽,淡淡道:“我想在城中逛逛,看能否碰到一件像样的宝物当作贺寿礼,闲逛的时候随便吃一些就好。” 申暮羽摇摇头,轻笑道:“姑娘大可以吃过午膳再去城中闲逛。” “不必了。”萧木莹漠然道:“原本搭乘申国君的马车便已经万分麻烦您了,怎么好再浪费您的赶路时间。” 申暮羽垂眸思索片刻,并未再劝,而是轻声说道:“好吧,那一个时辰后我们在北城门集合,如何?” 并不愿与申暮羽有过多相处的萧木莹张口便要让申暮羽先行离开,不必非要等她同行,但是她的眼角余光看到一旁的那本古书,却又改了主意。 她顿了一下,点头道:“好,我会准时的。” 申暮羽轻笑着点点头,在垂眸沉默下来的时候,不经意间看了一眼萧木莹身边那本翻开的书。 那书名为《兵法十九篇》,是两百多年前一位非常有名的大将武胜所留下的一本兵法瑰宝,但是这本曾经广为流传的书在虞王朝初建的时候不知因为何种原因,被第一任虞王所毁,其后便只剩下传说而不见此书了,却不想申暮羽这里会有这么一本。 申暮羽垂眸安静地坐着,只是唇角轻轻一勾,有一丝了然的笑意一闪而逝。 第307章 绝对 申暮羽的马车行到城中一座名为仙鹤楼的热闹酒楼前停下,萧木莹率先下了马车,与随后走下马车的申暮羽打了个招呼,沿着热闹的街道离开了。 肖霁看了看萧木莹潇洒的背影,冷冷地收回目光,开始吩咐一众侍卫和车夫去安置马车和马匹。 直到将一切都安排妥当,肖霁方才跟在申暮羽的身后走进了仙鹤楼。 其时仙鹤楼里正是觥筹交错的午膳时分,在一楼客堂里几乎座无虚席,申暮羽和肖霁仔细寻找了好一会,终于在角落寻到一张空桌子,两人便一前一后地走了过去。 申暮羽和肖霁两人先后入座,肖霁招呼店小二点了几样酒菜,待到店小二笑呵呵应下转身走了之后,肖霁将目光转到对面的申暮羽身上,见他正神情淡然地倒茶。 申暮羽先是给自己面前的茶杯倒上茶水,随后便要给肖霁也倒一杯茶水。肖霁连忙接过他手中的茶壶,道:“还是让属下自己来吧。” 申暮羽并未多做谦让,顺势放开了手。 肖霁很快便倒了满满一杯茶水,他将茶壶放到一旁,顾忌着这酒楼里的人实在太多,便特意改换了称呼,对着申暮羽问道:“公子,萧木莹去了哪里?” 申暮羽一边转头随意地打量着旁边桌后坐着的客人,一边应道:“她说要在城中各处逛逛,寻找贺寿礼。” 肖霁的脸色有些低沉,继续问道:“在火凤林里的时候,对于萧木莹宣称要来救我们,却将我们推到危险境地的行为,公子有无看出她就是故意的?” 申暮羽很快便自周围那些放肆谈笑的客人身上收回了目光,他静静听着肖霁的问话,垂眸沉默了一会,低声答道:“看出来了。” “既然如此,您为何还要与她同行?”肖霁愤愤不平地说道:“您非但不杀了这样一个对您有敌意的人,还硬要与她同行,甚至与她同乘马车,公子,您怎能如此不将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 申暮羽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茶水,随后他将杯子拿在手中轻轻摇晃着,淡笑道:“肖霁,你和众侍卫都跟在马车的旁边,她就算是想要杀我,也绝对不敢下手的……可是,她到底是为何会对我有此敌意?” 肖霁看着申暮羽脸上流露出的疑惑神色,自己的心里也是万分不解,就他查到的那些萧木莹的身世背景来说,她与申暮羽根本便没有交集的可能,更别提这样的生死仇恨了。 肖霁皱眉想了一会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便不再去想,而是压低了声音冷冷道:“公子,既然您也察觉到了她的敌意,我们又查不出这到底是为何,那何不直接杀了她,一了百了!” 申暮羽摇摇头,一字一句地说道:“肖霁,记住我的命令,绝对不能杀了萧木莹。是绝对,你听懂了么?” “公子……”肖霁分外无奈地说道:“属下知道您是喜欢上那女子了,可是她对于您的称霸之路来说,终将会变成一个不可预知的变数呀!” 第308章 念念不忘 申暮羽一直在晃动茶杯的手慢慢停下,唇边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直视着肖霁说道:“肖霁,你既然知道我喜欢她了,那我便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是的,我很喜欢她,她是迄今为止唯一的一位我真真切切地遇到,并且让我非常喜欢的女子。既然我喜欢她的话,她便不会成为我的变数,你当是知道的,肖霁,只要是我喜欢的,到最后我都一定会得到。” 肖霁的眉头越皱越紧,虽然知道自己的劝阻不会有半点用处,可他还是忍不住说道:“公子,您喜欢谁不好,为什么偏要喜欢这么一个桀骜不驯的女子?” “唔……”申暮羽轻笑着沉吟了一会,轻声说道:“或许我就是喜欢这样与众不同的女子吧,假小子一样性格的丫头,呵。” 说着说着,申暮羽的声音渐次低了下去,垂眸低喃道:“就像是萧木,就像是……卫樱。” 身处在这样一个喧闹的环境里,肖霁根本便没有听到申暮羽后面的低喃声,他疑惑地看着申暮羽,下意识往前倾身,问道:“公子,您说什么?” “没什么。”申暮羽抬眸看向肖霁,摇头轻笑道:“我只是想着,萧木莹难道真的不是萧木么?这世上怎会有这么巧的事情,脾性这么相像的两个人,名字也差不多……真的不是同一个人么?” “这个属下实在无法判断。”肖霁脸色低沉地摇摇头,道:“属下只是很好奇,公子不过只是和那个萧木在当今天子十七年的云雾节那天相见了数面而已,而且那时她还戴着面具,您并未见过她的容貌,怎么就会对她念念不忘了呢?” 申暮羽轻笑,他喝了一口微凉的茶水,随即将茶杯轻轻放到桌上,答非所问地说道:“罢了,我何必纠结萧木和萧木莹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申暮羽脸上的神情让肖霁心中的不妙预感愈发强烈了,他能够非常清楚地判断出萧木莹的存在对于申暮羽来说绝对有害无益,可是他却无法劝解申暮羽以称雄称霸为先、以天下为重,将这样一个未可知的变数彻底清除…… 这让肖霁非常无力,甚至可以说,这是他有史以来最担心又最无力的时刻。 “两位客官,饭菜已经做好,让您二位久等了!” 在这时有一名店小二端着托盘来到申暮羽和肖霁二人的桌旁,将托盘上的酒菜一一放到桌上,笑着招呼道:“两位客官慢用,若有吩咐直接叫小的即可。” 申暮羽含笑点点头算是回应了店小二的话,然后他拿起筷子,夹起一筷子菜放入口中慢慢咀嚼起来。 肖霁在心里暗叹一声,满脸忧色地随后拿起了筷子。 过不多时,只除了留下来照料马车和马匹的几名侍卫以外,其他的侍卫俱都来到了这客堂里。 他们走到申暮羽和肖霁的身边,得到申暮羽的命令之后方才寻找了两张空桌子坐到桌旁,叫了几样简单的吃食,一边快速地吃饭,一边暗暗关注着申暮羽的方向。 第309章 心情不错 一个时辰后,申暮羽一行人的车马准时等候在了商城的北城门外。 他们静静等候了大约半刻钟,肖霁等得不耐烦,驱动马匹来到马车旁边,道:“公子,萧木莹到现在也没有来,她是不是已经不辞而别了?” “她不会。”车厢里传出了申暮羽轻飘飘的声音,听来却很是肯定。 肖霁无奈摇摇头,只能继续等下去。 又是一刻钟过去了,肖霁再次开口,皱眉道:“公子,萧木莹还是没有来,我们是否不等了,直接启程?” 车厢里沉默了一会方才传出申暮羽的声音,轻声道:“再等等,她会来的。” 肖霁满脸不耐地张开口,正待再劝劝申暮羽,却只听远远传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女声,扬声道:“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在车厢里听见这个声音,正自安静而坐闭目养神的申暮羽唇角轻轻一勾,现出了一丝轻浅的笑意。 萧木莹汇集在出城的人流里出了北城门,一边大步跑向申暮羽的马车,一边扬声大喊了一声。 她看上去心情不错,小脸上带着笑意,快步跑到马车旁边,道:“真是抱歉,我一逛起来便忘了时间,让你们等我这么久。” 肖霁用充满了敌意的目光看着萧木莹,沉声说道:“萧姑娘逛了这么久,想必一定有所收获了?” 萧木莹扫了肖霁一眼,哂笑道:“是不是有收获,肖大人以为我会跟你说么?你又何必白白浪费口舌?” 嘲讽了肖霁一句,萧木莹不再理会大怒的他,直接踏在车夫放下来的车凳上快速上了马车,掀开车帘进到车厢里,对着申暮羽说道:“多谢申国君等我这么久。” “不谢。”不知是什么时候,申暮羽的手中已经捧了一本书,就好似他一直都在看书一般。他抬眸看向萧木莹,含笑说道:“姑娘请坐吧。” “是。”萧木莹坐到申暮羽的对面,拿起仍旧放在原处的那本《兵法十九篇》,认真读起书来。 过不多时,伴随着车夫的呼喝声,车厢开始轻微地晃动,想来是马车已经启程了。 在微微颠簸的马车里,申暮羽看了一会萧木莹唇边一直都有的笑意,轻声说道:“姑娘看起来心情不错,定是寻到什么好的贺寿礼了吧?” “没有。”萧木莹将目光定在书上不肯抬头,淡淡应道:“我这人喜欢闲逛,方才在集市上逛了一会,所以才会心情好。” “是这样么?”申暮羽并没有相信萧木莹的说辞,只是对于萧木莹有没有寻到贺寿礼,他并不是很在意罢了,否则他大可以派人去暗中跟着萧木莹。 申暮羽见萧木莹看书看得实在认真,便没有再开口打扰她,低头看向了他自己手中所捧的书籍。 只是看他唇边那一丝经久不散的笑意,也不知是不是这车厢里又盈满了她的气息的缘故。 马车在颠簸中不停前行,肖霁等人骑着马紧跟在马车旁边,发出整齐的马蹄声传进安静的车厢里,却无法打扰到萧木莹认真看书的模样。 她已经将意识完全沉浸在了这本古书里,惊异于这上面独特的兵法观点,暗暗赞叹不已。 第310章 能否帮我一个忙 如此一连两个时辰过后,倚在靠背上休息了大约半个时辰的申暮羽睁开眼睛只见萧木莹仍旧还在看书,便轻笑着摇摇头,开口劝道:“萧姑娘还看得清字么,还是休息一会吧。”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车厢里便越发昏暗了一些,看起书来自然不会太容易。 萧木莹将申暮羽的话听在耳中,眼睛依然定在书上反应了一会,迟疑着点头应道:“好。” 此时她已经将这本厚厚的书翻看了小半,在昏暗的环境里两个时辰一直盯着一行行小字上,也确实是累了。 萧木莹将书放到一旁,轻轻揉了揉眼睛,随后伸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她转身掀开小窗的帘子看向外面,只见马车此时正疾驰在一条古道上,道路的旁边是一大片一望无际的田地。 她不知现在走到了哪里,也不愿开口去问外面的肖霁等人,看了一会便将帘子放下,侧身靠在车厢上,闭上眼睛准备休息一会。 “萧姑娘,你能否帮我一个忙?”这时申暮羽温声开口,打断了萧木莹闭目养神的雅兴,使得她眉头一皱。 她沉默了一会,为了保持最起码的礼貌,只能抬眸看向申暮羽,满眼倦意地问道:“什么忙?” 申暮羽的唇边带着一丝小孩子一般既像讨好,又像是撒娇的笑意,认真地说道:“我突然想起我背上的伤口早就该换药了,萧姑娘能否帮帮我?” 萧木莹勉强松开的眉头再次皱紧,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申暮羽,反问道:“申国君说什么?让我来为你换药?” “对啊。”申暮羽理所当然地说道:“这车厢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当然只能请你帮我这个忙了。” 萧木莹满心荒唐的感觉,差一点便说出了驳斥申暮羽的话,还好她转念想到申暮羽的伤是为她受的,才没有说出口。 她顿了一下,道:“抱歉,申国君,并非我不愿帮你的忙,只是毕竟男女授受不亲,这个忙我实在不便帮。申国君还请喊停马车,让肖大人来帮你换药吧,我下车回避。” 申暮羽随手将小窗的帘子掀开,含笑说道:“外面天已经晚了,我们却还在路上,此时若停下马车再耽搁一会的话,我们怕是就不能在天黑之前进到最近的城池里,只能露宿野外了。” 萧木莹既荒唐又可笑,她强忍下一丝哂笑,漠然说道:“既然是这样,申国君不妨再等等,待到我们进了下一座城池再行换药。” “可是我背上的伤早就该换药了……”在昏暗的车厢里,只见申暮羽眉头轻皱,一脸委屈的模样,道:“现在伤口那里感觉又痒又痛,怕不是要化脓么……罢了,萧姑娘若是不愿意,便再等等吧。” 萧木莹颇有些瞠目地看着申暮羽脸上那既委屈又可怜的神情,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向父母索要玩具却没有被允诺的孩子一般,她实在是无法将眼前的这个人与印象里那名心思深沉的申暮羽联系到一起。 萧木莹的口一张,差一点便冲动地答应了他的请求,可是她很快便反应过来,硬生生忍住了。 第311章 心软了 申暮羽眉头轻皱,看上去异常委屈的斜倚在靠背上,闭目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在昏暗的车厢里,萧木莹不可置信地看着申暮羽的委屈,心中只觉荒唐,就如同云里雾里的梦中一般。 申暮羽此人,在年仅十七岁的时候便凭借过人的心智和手段,利用卫国的帮助成功平定叛乱坐稳君位,并且在平定公子桐叛乱的时候顺手肃清了朝堂。萧木莹曾经怀疑过,就连上一任申国公的突然暴毙,都定然与他脱不了干系。 次年,他巧施手段得到一纸退婚书,得到了一个名正言顺地和卫国——也就是他的恩人国家交恶的借口。那时原本是萧木莹想要用计退去与他的婚约,却不料被他将计就计,成就了他的计谋。 萧木莹自认自己的计划足够缜密,哪怕是有香颜这么一个缺口而不够完美,但也完全不足以被申暮羽料定前因后果,最后竟抢占先机。这足以证明他的眼力和头脑,实在是太过可怕。 寿王十九年,申暮羽十九岁,联合陈国和晋国共同攻入卫国,在一路向前进兵的时候四处邀买人心,以德服人,轻而易举便攻占了卫国大半的土地,成了那一场战役里最大的赢家。 不管是在神谋谷相见的时候,还是这一次的偶遇,萧木莹都亲眼见证了申暮羽的行事作风,他待人亲和没有架子,对衣食住行从来没有过分的要求。他极擅掩藏情绪,说话办事滴水不漏,心思深沉到实在是让人难以捉摸…… 就是这样一位让萧木莹这样的生死仇敌都暗暗佩服的人,此时竟然会因为萧木莹不答应他的请求便委屈的像个孩子一般? 虽说性格大大咧咧像极了男孩子的萧木莹从来没有在意过所谓“男女授受不亲”的说法,只是给申暮羽背上的伤口换个药的话,她也不是非要断然拒绝。 但是自从这次遇见了申暮羽之后开始,他无故献殷勤的时候便太多了,因为心里那根深蒂固的对于申暮羽的戒备和仇视,萧木莹完全无法将他的行为直接判断为最浅显的意思,认为他似乎是喜欢上了她,而是不停思量着他到底还有何意图。 在这样的疑虑里,申暮羽越是表露出对萧木莹的喜欢,萧木莹便越是不安。 只见萧木莹用戒备和疑惑的目光直直地盯着申暮羽,脑子快速的运转着,想要弄明白他这几天的行为到底是为了什么,可是别有所图么?是察觉到了她的身世,所以才故意接近她? 在一片安静中,马车没有停歇的前行着。而外面的夕阳静悄悄地移动,洒出的昏黄光辉慢慢越来越暗。 申暮羽只是闭目沉默不言,萧木莹则猜疑地看着他。 就这样一直过了良久,萧木莹完全想不出申暮羽是否还别有用心,也无法判断他到底有没有对她的身世有所猜忌,若是有的话,是否已经派人去探查,又有无查出异常。 萧木莹知道就算是有神谋谷的掩饰,她的身世也迟早有一天会暴露,她唯一所能做的,便是尽量将那一天推迟,直到她有足够的实力,用原本的名字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她盯着申暮羽的脸庞乱杂杂想着事情,思绪在转来转去的时候,转到了火凤林里。 那时她身陷险境几乎必死,是他冒死救了她。那时她怜悯火凤鸟失了自由太过可怜,他便打开鸟笼放了它。 至此时依然清楚地记得那一眼,他仰头看着火凤鸟渐渐飞远,唇边的笑意轻浅温和,拉长的脖颈线条优雅。 想到这里,再看着申暮羽脸上那包含着痛苦的委屈神色,萧木莹突然便心软了。 第312章 换药 罢了,罢了。 就算申暮羽是别有用心也罢,自己到底欠了他一条命,他背上的伤也是为她所受。 萧木莹在心软之后又犹豫了好一会,终于开口了,道:“我从没为人换药,不知申国君背上的伤要怎么换药?” 正自闭目养神的申暮羽眉梢轻挑,唇边有一丝讶然的笑意一闪而逝。 他缓缓睁开眼睛,眉眼微弯,笑道:“很简单的,只要用清水清洗一下伤口,然后撒上金疮药,再用干净的麻布包扎上就好。” “好。”萧木莹点头应了一声,随即左右张望着问道:“只是马车上有这些东西么?” “有的。”申暮羽含笑指向书架最下方角落里的一只小木箱,道:“就在那里。” 萧木莹随着申暮羽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木箱后点点头,走上前将木箱拿出来,只见里面放着一些药瓶和成卷的麻布,另有一只较大的瓶子细细封着口。 萧木莹看了看木箱里的众多药瓶,疑问道:“清水是在这个大瓶子里么?金疮药又是哪个药瓶?” 申暮羽温声应道:“金疮药是绿色封口的那个小药瓶,大瓶子里的确是清水。” 萧木莹仔细寻找了一会,拿出那只大瓶子和一只绿色封口的药瓶,另又拿了两卷麻布出来,转身将所有东西都示给申暮羽看,问道:“是这些么?” 申暮羽的眉眼弯弯,垂眸看了看萧木莹手中的东西,含笑说道:“对,就是这些。麻烦你了。” “申国君客气了。”萧木莹的小脸上神情仍旧淡漠,淡淡说道:“申国君受伤是为了救我,我终究是心有不安,才会冒犯申国君,为您换药的。只是这举动毕竟说出去不好听,为了你我的名声计,还请申国君保守秘密。” “那是自然。”申暮羽理所当然地点头应了一声,只是唇边的笑意却越发加深,多了一丝别样的意味。 “那便请……”在昏暗的车厢里,萧木莹的小脸隐隐红了一下,她低下头掩唇轻咳一声掩饰了她的失态,声音听来却有些异样,道:“请申国君脱下上衣吧。” “好。”申暮羽笑着点点头,转了转坐着的身子以脊背对着萧木莹,似是害怕牵扯到伤口的缘故,动作缓慢地一层层脱下衣服,露出了莹白如玉的脊背。 萧木莹顿了片刻,上前将申暮羽背上包扎的麻布小心地解下来,露出了两个让她触目惊心的伤口。 许是申暮羽的皮肤太白的缘故,他背上的那两个伤口看起来便越发惨烈。 那是两个婴儿拳头大小的伤口,在伤口的周边已经有了结痂的迹象,只是中间的部分仍旧血肉模糊,看起来好不凄惨。 这是萧木莹第一次如此直观地近距离看到这个伤口,这为了救她方才会留下的骇人伤口。 只见她的双手猛然间握紧,眼睛在不觉间瞪大,气息大乱。 萧木莹良久没有动作,申暮羽静静听着她紊乱的喘息声,唇边的笑意愈发深了。 终于,萧木莹回过神来,她深吸一口气调节了一下呼吸,努力将心中的震惊和一丝隐约的心痛抛开不去想,声音听来有些低,有些柔,轻轻道:“可能会有些痛,你忍着点。” 申暮羽的眉眼笑成了一弯月牙,却并没有发出半点笑声,只是温声应道:“好。” 第313章 那就好 马车的车厢里越来越昏暗,萧木莹将密封的瓶子打开,撕下一块麻布沾上清水,瞪大了眼睛看着申暮羽的脊背,动作极轻极柔,小心翼翼地触碰到了其中的一个伤口上。 “嘶……” 萧木莹手中的麻布不过刚刚碰到申暮羽的伤口,他立时便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抽气声。 在一片安静中申暮羽的疼痛清晰传到萧木莹的耳朵里,她的手瞬间如同触电一般快速收了回来。 萧木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申暮羽背上的伤口,迟疑着问道:“你怎么样,很痛么?” “没有。”申暮羽的声音听来轻浅温和,含笑道:“我没关系的,你继续吧。” “……好。”这一刻的萧木莹全然忘了对于申暮羽的仇恨,她的心中万分紧张的,不过只是他会不会很痛而已。 她停顿了好一会,手微微有些颤抖地伸向前,将沾水的麻布触到申暮羽的伤口上,动作轻柔地开始清洗其上残留的金疮药和污血。 而申暮羽即便是尽力隐忍,仍旧忍不住发出了痛苦的闷哼声。 萧木莹听着他痛苦的声音,数次想要停下手上的动作。好在她心里清楚这伤口的清洗是必须的,根本便没有别的办法,便紧皱眉头,一下一下轻柔地继续了下去。 在萧木莹的揪心感觉和申暮羽隐忍不住的闷哼声中,时间好似过得特别慢。 终于,萧木莹将申暮羽背上的两个伤口尽数清洗干净,不由轻舒出一口气,用胳膊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看她眉头紧皱,小脸苍白,满头大汗的模样,倒好似忍受痛苦的是她一般。 “好了。”萧木莹一边用干净的纱布将那两个伤口擦干,一边用安慰的语气低声说道:“我这就为你上药。” “好。”申暮羽将胳膊随意地放在膝上,两只手交握,握到骨节发白的手正缓缓放松。只是在他满含痛苦的脸庞上却依然带着一丝轻浅的笑意,笑到眉眼弯弯,分外喜悦。 在申暮羽的身后,萧木莹拿起那只绿色封口的药瓶打开,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药粉洒在了伤口上。 随后她用麻布叠成两个与伤口同样大小的方块盖住伤口,用大约有五寸宽的麻布绕过申暮羽的脊背和胸腹,一直绕了好几圈用来固定住伤口上那两块折叠的麻布。 在这个过程中,她温暖的小手不免触碰到申暮羽的肌肤,两人虽俱都沉默不言,心里的悸动和呼吸的紊乱却是遮掩不住的。 萧木莹就这样细细包扎住伤口,到最后将麻布的两头捆起来时,小脸上已是通红。 许是他喜欢在身处的大殿里点燃龙涎香的缘故,将他全身都染了好闻的龙涎香味。就像是多年以前,他们第一次的接近是在云雾节的比武台上,她依然清楚的记得那时他身上幽幽散发出的,便是这龙涎香味。 “好了。”萧木莹将麻布细细捆好,低声说道:“请申国君穿好衣衫吧。” “多谢。”申暮羽温声说罢,开始将层层衣衫一一穿好。 而萧木莹退到坐席上坐好,在申暮羽缓慢穿衣的时候深呼吸了几次,尽力将自己的所有失态尽数掩藏了起来。 申暮羽仔细将衣衫穿好,转动身体倚靠在了车壁上,抬眸只见萧木莹小脸淡漠,安静的坐着。 他浅浅一笑,温声说道:“萧姑娘的手很轻,比起肖霁那个家伙给我包扎伤口时来说,可是要轻太多了。” “是么。”萧木莹淡淡应了一声,道:“那就好。” 第314章 出人意料 正在这时车厢外传来了一阵喧哗的声音,申暮羽含笑掀开小窗的帘子往外看去,只见外面已是入夜,而他们刚刚随着人流穿过城门楼,险险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到了这座城里。 “我们进城了。”申暮羽将帘子放下来,温声说道。 萧木莹点头应道:“那我们便不用露宿野外了。” “是啊。”申暮羽轻声应了一声,沉默下来没有再说话。 萧木莹也未再开口,两人便安静地在昏暗的车厢里相对而坐,相视无言。 现如今天色已晚,肖霁并未向申暮羽请示,直接寻了个不错的客栈,来到客栈前停下马车的时候方才跟申暮羽禀报了一声。 随后申暮羽和萧木莹先后下了马车,与肖霁他们一起在客栈里吃过晚膳,住了下来。 是日,夜。 在萧木莹等人居住的客栈后院客房里。 肖霁端着一盆清水敲开了申暮羽的房门,走到房中后将清水放下,回身一边关住门,一边开口道:“君上,臣下来为您换药。” 申暮羽坐在窗前的一张太师椅上,手中端着一杯冒热气的茶盏,正悠然自在地闲坐品茶。 他听到肖霁的话,唇角轻轻勾起了一抹愉悦的笑意,笑道:“不必了,肖霁,我已经换过药了。” “什么?”肖霁已经弯腰将清水又端了起来,他正要走向申暮羽,听到申暮羽的回答后不禁疑惑地顿住脚步,疑问道:“君上已经换过药了?什么时候?” “就在不久前。”申暮羽含笑说道:“在马车还没有进城的时候。” 肖霁疑惑地思索片刻,迟疑着问道:“是萧木莹?” “是。” 肖霁的脸上不由闪过了一抹恍然的神色,怪不得君上从方才下了马车便是心情很好的样子,一直都带着笑容,笑呵呵的。只是…… 肖霁讶然问道:“那萧木莹不管怎样终究是个女子,她难道便没有在意男女授受不亲么?竟然会给您换药?” 申暮羽轻笑道:“虽然我用了点手段,但是我也没有料到她会同意给我换药,这是不是意味着……” 他停顿了一会,脸上的笑容绽放开来,笑到眉眼弯弯仿佛月牙一般,道:“她对我也是有所好感的呢?” 肖霁将萧木莹对申暮羽的淡漠态度看在眼里,在心里并不是很赞同申暮羽的说法,但是萧木莹会给申暮羽换药的这个举动确实有些出人意料。他一直沉默了好一会,迟疑着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便恭喜君上了。” 这样说罢,肖霁对着申暮羽说道:“那么臣下便告退了,君上您早点休息。” “好。”申暮羽含笑应了一声,道:“你也早些休息,肖霁,明日一早我们还要赶路。” “是,君上。”肖霁弯腰施了一礼,转身走出房门,顺手将门给关住了。 肖霁走后申暮羽并未立即宽衣睡觉,他的脸上含着轻浅的笑容,垂眸看着手中的茶盏发起呆来。 就在不久之前她为他包扎住伤口的时候,那一双温暖的小手曾牵起了他心中的悸动,她的气息萦绕在他的身边将他包围,让他几乎隐忍不住自己想要将她拥入怀里的冲动…… 那是他有生以来,唯一一个用尽了全部的意志力方才勉强克制住的冲动。 夜越发深了,房中昏黄的烛火光芒映照在申暮羽的脸上,照亮了一丝温柔的笑意,暖了他那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 第315章 出宫相迎 萧木莹和申暮羽一行人的车马在路上行了六天,于八月二十一日回到了云国的国都,霄城。 进城后,萧木莹对申暮羽道过谢与他分别,径直去了公子瑾的府邸,申暮羽一行人则进宫拜会云国公去了。 彼时云国公早已得到消息,竟是带着随从出宫相迎,分外热络地将申暮羽迎进了宫中。 由此可见申国之强大,在当今之世,已然是诸国所公认。 申暮羽亲自去往云国拜寿,并且得到了云国公的出宫相迎,这将会是今后的很长时间里诸国众位看客反复揣摩的事情,也将会成为这片大陆上很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萧木莹风尘仆仆的归来,同样得到了云卿瑾的迎接,只是他的出府相迎并不会有几个人感兴趣罢了。 云卿瑾将萧木莹迎到前院正厅里,吩咐侍女为她端来茶水和点心,感激地说道:“木莹,你为了我四处奔波如此辛苦,真是多谢你了。” 萧木莹端起半温的茶水一饮而尽,随即将茶杯放到桌上又倒了一杯。她倒好茶水将茶壶放到一旁,对着云卿瑾半真半假地笑道:“大哥不用言谢,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做的。只盼着他日大哥能够得偿所愿,千万别忘了我萧木莹才好。” “那是自然。”云卿瑾点点头,诚恳道:“木莹,不管何时,不管我会是何种身份,你都将是我之下的第一人。” 萧木莹认真审视着云卿瑾的神色,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自他的眼中看出了满满的诚挚,却不知是真是假。 她眯起眼睛呵呵一笑,道:“有大哥这一句话,我就是再辛苦,也觉不出辛苦啦!” 云卿瑾满脸温和的笑意,至此时也没有提起贺寿礼的事情,而是关切地说道:“木莹,你这一路走来辛苦了,快些去休息一下吧……对了,木莹,你若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在我这府里住下,别去住驿馆了。” “唔……”萧木莹垂眸沉吟良久,一方面是顾虑到外面污言秽语的猜测,一方面是觉得自己只要住在驿馆里,至少表面上便是云国公所亲近喜欢的人。而她若搬到云卿瑾的府上,却是个有害无益的举动。 这样想着,萧木莹摇头道:“不必了,大哥,我还是先住在驿馆里吧,什么时候君上不许我住了,我再搬过来。” “这样也好。”不管怎么说,萧木莹到底是个女子,云卿瑾虽然开口邀请她搬过来,却并不愿因为这个举动而让外界的人揣度他们的关系,从而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 “大哥。”萧木莹左右看了看,发现这正厅里只除了他们两人以外并无旁人,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前些天我请人快马加鞭给你传的信你可曾收到了?十名舞女和一名舞师可都已经找到了么?” 云卿瑾点点头,应道:“我按照你的传信已经安排妥当,十名舞女都是美女并且舞技绝佳,一名舞师是我派人从封地寻来的,并不是霄城人,所以不可能与其他公子有所牵扯。” 第316章 疲惫 “那就好。”萧木莹继续追问道:“那十一人现在何处?” 云卿瑾答道:“她们现就在府中,被我安排在了第三进院里。” 萧木莹垂眸思索片刻,低声嘀咕道:“今天已经是二十一日,距离君上的寿宴只剩下六天,也就是说我们只剩下六天时间了……” 这样说着,萧木莹豁然站了起来,她匆匆说道:“大哥,我现在便要去看看那十名舞女,尽快让舞师根据她们会跳的舞编出一曲全新的舞曲来,那曲子也要提前交给宫里的乐师,并且还要让他们保守秘密不可多言。还有衣衫,也不知成衣铺里六天时间能不能裁出十套我所想的衣衫出来……总之时间紧急,我先走啦!” “木莹……”云卿瑾疑惑地看着转身快步离开的萧木莹,有心要问一问她又是编舞又是衣衫的,到底是准备了什么样的贺寿礼。 但是不过一会她便走远了,云卿瑾只得顿住话头,垂眸思索起来。 良久,他迟疑着低声自语道:“难道是舞曲么,可是宫里从来都不缺舞女和歌舞,十名舞女跳一场舞算是什么别出心裁的贺寿礼?” 他想了好一会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干脆摇摇头,自语道:“罢了,便让木莹一个人去忙活吧……” 接下来,萧木莹先是去公子府的第三进院看了看十名舞女,并且与那名三十岁左右的舞师密谈了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已是午膳时间,萧木莹来到前院,在云卿瑾的邀请下随便吃了些饭食,匆匆离开公子府,带着十名舞女的穿衣尺寸去了城中几家最大的成衣铺。 萧木莹穿梭在那几家成衣铺之间,整整两个时辰下来几乎跑断了腿。她在黄昏时分回到公子府,带着几名自风月场里请来的乐师又去了第三进院。 过不多时,在第三进院的一个独立小院子里传出了一阵阵简短的乐声和莺莺燕燕的女子笑声,听来好不热闹。 一直到戌时末,简单地在公子府里吃了点晚膳的萧木莹方才与云卿瑾辞行。 其时天色已晚,云卿瑾执意派了辆马车要送萧木莹回驿馆,萧木莹也着实累了,便没有拒绝。 云国的驿馆同样是由政府修建,用来招待贵宾和别国使者的地方,自然便距离云国国公殿不会太远,是修建在长尊街上的。 而几位公子的府邸也都在长尊街旁,所以萧木莹离开了公子瑾的府邸,坐在马车上不过一会便来到了驿馆前方。 马车停在了驿馆的门前,车夫跳下马车在车旁放了个脚凳,恭谨地开口说道:“萧姑娘,驿馆到了。” “好。”自车厢里传出了萧木莹的声音,听来颇为疲倦。 过不多时,她掀开车帘,踏在脚凳上下了马车,对着车夫说道:“麻烦你了,明叔,你回去吧。” 那中年车夫对着萧木莹弯腰施了一礼,应道:“是,萧姑娘请进驿馆吧。” 萧木莹笑了笑,转身拖着疲累的双腿往驿馆里走去。 她慢慢踏上三阶石梯,推开虚掩的门扉进到了驿馆里,低着的头还未来得及抬起,便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唤道:“萧姑娘。” 萧木莹愣了一下,抬头看向发声处,却见一身白衣的申暮羽坐在客堂的其中一张空桌子后,正含笑看着她。 第317章 特来拜访 “你怎会……”萧木莹实在是太累了,竟然在第一时间并未反应过来申暮羽为何在此,还好她在脱口而出后很快便顿住自己疑问的话,脑子转了一圈方才明白过来,像申暮羽这样的贵客,自然会被云国公安排在驿馆里了。 申暮羽上下打量了萧木莹一眼,轻声说道:“你看起来很累,坐下来喝一杯茶吧。” “多谢申国君美意,只是不必了。”萧木莹的声音异常倦怠,应道:“我的确是累极了,现在只想睡觉,这就上楼了。” “那……”萧木莹的疲累绝不像是作假,申暮羽犹豫片刻,点头道:“那好,愿姑娘一夜好眠。” “是。”萧木莹弯腰施了一礼,漠然道:“那我告退了,申国君也请早点休息。” 申暮羽的目光随着萧木莹而移动着,沉默地看着她径直走到木梯处,一步一步缓缓上楼去了。 他看萧木莹实在疲累不忍开口留她,虽然他从国公殿里回来后听说她也在这里住着,并且至今未归,他只为了和她聊聊天,便坐在这客堂里等着,一直等了两三个时辰。 木梯处传来的脚步声不一会便消失,申暮羽却看着那个方向久久没有收回目光。他早已将肖霁和一众侍卫打发了去休息,这客堂里便只剩下他和一名站在柜台后无精打采的驿馆侍从。 萧木莹走后,申暮羽又静坐了一会,站起身开始缓步往木梯处走去。及到柜台旁边,他对着那侍从含笑说道:“夜深了,你熄灭了灯火便去休息吧。” 原本正想恭敬地与申暮羽打个招呼的侍从受宠若惊,连忙弯腰行礼道:“是,申国君,您也早些休息。” 申暮羽点点头算是应下,径直上楼去了。 …… 翌日,晨。 萧木莹早早起床离开驿馆,先是去城中那几家大的成衣铺里看了看,然后便去了公子瑾的府邸。 萧木莹来到子瑾府与云卿瑾一起吃过早膳,进了府中第三进院的其中一座独立院落里再也没有出来。她一心与那名舞师研究编舞,看十名舞女跳出来的舞是何效果,并未关注外面的情况,所以她并不知道,申国那位年轻的国君正带着随从,非常高调地来到了子瑾府里。 万分疑惑又受宠若惊的云卿瑾听到消息连忙出府相迎,将申暮羽迎进了正厅。 云卿瑾要将申暮羽让到主位上去坐,申暮羽执意不坐,两人好一番推让方才分主客坐定,肖霁和两名侍卫则立在申暮羽的背后沉默不言。 随后有貌美的侍女鱼贯走进来,端来上好的茶点一一摆放到了云卿瑾和申暮羽旁边的桌上。 两人坐好后,云卿瑾温声开口,道:“不知申国君此次造访寒舍有何见教?” 申暮羽轻轻一笑,应道:“倒也无甚要事,只是瑾公子府上的萧木莹与本君乃是旧识,本君在前来霄城的途中顺路去了火凤林,想着试试能否抓住火凤鸟,谁知火凤鸟没有抓住,反是偶遇了她。本君邀她同回霄城,一路上常常听她提起瑾公子你,好奇之下特来拜访。” 第318章 犹疑 “哦?”云卿瑾脸色一动,瞬间想起了申暮羽曾经邀请萧木莹去申国为官,却被萧木莹拒绝了的传言。 他在一开始时偶然听过这个传言,却因为自觉与萧木莹不会有什么交集的可能,所以并未在意。后来听得少了便也忘了,如今想来心中不禁便有些犹疑起来。 原本云卿瑾认为萧木莹来他府上效力,是因为在云国公和其他公子那里受到慢待的缘故,所以才赌气来效忠他这样一个落魄公子的。 可是他却一直忽略了,既然申暮羽这样一位年轻有为的国君曾经邀请了萧木莹,那为何萧木莹却拒绝申暮羽,转而来到他云卿瑾这样一位落魄公子的府上效力? 这样一件反常的事情,让云卿瑾不得不开始深思萧木莹的用意和目的。 他垂眸沉默了好一会,笑道:“原来木莹是和申国君一起同回霄城的么。” 申暮羽将云卿瑾脸上这一瞬间神情的变化尽数看在眼里,尤其是看到了云卿瑾极力掩藏却藏不住的那一丝犹疑之色,他的眼中不由划过了一抹异样的光芒。 申暮羽唇边的笑意轻浅如旧,轻叹一声,顺着方才的话头继续说道:“唉,不瞒瑾公子你说,其实本君不久前曾经亲去神谋谷拜访,对于萧姑娘这么一位谷中唯一的女弟子,本君颇为爱重,有意请她去申国效力,只是可惜萧姑娘并未答应本君。后来本君便听说萧姑娘来了瑾公子的府中,瑾公子能得如此大才的辅佐,真是好福气。” 既然申暮羽亲口证实,那么传言便是真的了? 云卿瑾的心里犹疑更甚,他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意,温声应道:“竟还有这样的事情?木莹却是从未和在下说起过。” “是啊。”申暮羽轻笑着点点头,就好似话赶话随口所说的一般,问道:“本君也还好奇呢,瑾公子可是与萧姑娘乃是旧相识么?否则萧姑娘怎会特意来公子的府中效力?” 在申暮羽的有意引导下,云卿瑾差一点便说出他们两人确是旧相识这样的话来,好在他及时想到萧木莹昨夜晚膳时的嘱咐,硬生生顿住了话头。 云卿瑾低下头掩唇轻咳一声掩饰了自己的失态,随即他抬头看向申暮羽,笑着应道:“申国君还真是猜错了,木莹与在下乃是不久前在宫里偶遇,方才相识的。” “是这样么?”申暮羽将云卿瑾的那一丝停顿看在眼里,心中一动。 云卿瑾温声应道:“那时我二人聊得颇为投机,才知志趣相投,便互为知己,成了朋友。倒也没什么效力不效力的想法。” 申暮羽平静地看着云卿瑾,淡笑道:“不过萧姑娘对于瑾公子可是忠心耿耿呢,这次本君在火凤林外偶遇她,便与她一起结伴去了林中寻找火凤鸟,谁知火凤鸟没有寻到,却遇见了一头体形惊人的大野猪,使我们十几人俱都身陷险境,险险便出不来了!” 云卿瑾眉头一皱,讶然道:“木莹回来时并未与在下说起,在下却不知她此行会如此危险,也不知她到底有无受伤。” 申暮羽身后的肖霁听到这里,看起来就像是忍不住一般,沉声开口说道:“瑾公子放心,萧姑娘并未受伤,只是我家君上在救她的时候受伤了罢了。” 申暮羽好似并没有预料到肖霁会突然发声,不由回头微怒地瞪了他一眼。 第319章 不敢当 云卿瑾闻言猛然站了起来,皱眉说道:“申国君受伤了?还是因为救木莹么,木莹也真是的,连这种事都不说。申国君,于情于理在下都应与她一起去向您致谢的,却让您先来在下的府上,实在是在下失礼了,申国君见谅。” “无妨。”申暮羽轻笑道:“瑾公子不必自责,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萧姑娘一回来便好似很忙,就是忘了也属正常。” “不管怎么说,还是多谢申国君救了木莹。”云卿瑾深深弯腰对着申暮羽施了一礼,非常诚挚地向他表达了谢意。 云卿瑾的举动是最合乎礼节的,但是在申暮羽看来,却像是在向他宣布萧木莹的归属权一般,让他的心里很不舒服。 申暮羽的眸色悄悄冷淡了几分,只是他唇边的笑意如旧,轻声说道:“瑾公子不必客气,快快坐下吧。” “是。”云卿瑾直起身子坐回到椅上,关切地看着申暮羽,道:“不知申国君伤到了哪里,可需要在下请个大夫给您看看么?” “唔……”申暮羽沉吟了一会,点头轻笑道:“说起来,本君害怕误了云国君的寿宴,这一路归来的途中倒真没有请一名大夫来看过伤,那便劳烦瑾公子了。” 要请大夫的说辞原本不过只是云卿瑾客气一下罢了,他却没想到申暮羽会直接应下。 云卿瑾愣了一下,很快便点点头,温声说道:“申国君太客气了,这都是在下应该做的。小六,快去将城中最有名的陈大夫请过来,为申国君看看伤。” 侍立在云卿瑾身后的一名家丁闻言,连忙点头行礼道:“是,公子。” 这样说罢,那名名为小六的家丁快步走出正厅,不一会便走的没影了。 申暮羽轻饮了一口茶水,随后将茶杯握在手中并未立即放下,目光盯着茶杯时状似不经意一般,随口问道:“怎么一直没见到萧姑娘?她可是不在府上么?” 这申暮羽对于萧木莹的关心实在是有些太过了,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云卿瑾满心犹疑地思索着这个问题,面上却是依然温和地笑着,应道:“木莹现就在府上,只是她在府中后院里忙着,申国君若要见她的话,在下这就派人将她请过来。” “没关系,不用特意去请她。”申暮羽将茶杯轻轻放到桌上,转开目光看向云卿瑾,含笑问道:“只是不知道萧姑娘在忙些什么?昨日晚上本君见她很是疲倦呢。” 申暮羽这话说得实在暧昧,使得云卿瑾的眉头在不知不觉间轻轻皱了起来,他沉默片刻,温声答道:“木莹正在为了君父的贺寿礼而忙,只是就连在下也不知她在忙些什么,劝她不必如此辛苦她也不听,也只好由她去了。” “是这样么?”申暮羽呵呵一笑,打趣道:“若是如此的话本君更是羡慕瑾公子了,你看,萧姑娘为了公子你的贺寿礼便忙成这样,本君的属下可没一个人操心过本君应该给云国君送上什么贺寿礼。” “呃。”云卿瑾打了个哈哈,温声应道:“申国君如此尊贵,能够亲自来给君父拜寿便已然是最好的贺礼了,哪里还需要别的东西?” “瑾公子这话本君可不敢当。”申暮羽轻笑道:“本君到底是年岁小,早就应该亲自来给云国君拜寿的,只是可惜一直俗务纠缠无法脱身,今年本君便是将所有事务尽都交给了国中左相来处置,方才能够来这一趟。” 第320章 有心了 云卿瑾的脸上显露出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感动神色,温声说道:“申国君真是有心了,若是有机会的话,在下定要将申国君的心意禀告给君父知道。” 申暮羽轻笑着还未应声,立在他身后的肖霁突然不合时宜地开口,沉声说道:“君上,若不是为了萧姑娘,您……” “住口,肖霁!”申暮羽沉下脸色,冷冷地打断了肖霁的话,道:“你太失礼了!” 云卿瑾听着肖霁说到半截的话,便自认已然听懂了来龙去脉,他抬眸看向肖霁,只见他正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上了嘴,满脸的神色却是格外愤懑。 在云卿瑾想来,肖霁定是因为无法劝阻申暮羽为了一名女子而放下繁重的国事亲自前来云国的举动,因而才会愤愤不平的吧。 云卿瑾的心思一动,不禁对于申暮羽和萧木莹的关系越发犹疑。他沉默片刻,尽力维持着面上的笑容不变,低下头掩唇轻咳了几声。 “对了。”申暮羽回头看向云卿瑾,就好似是为了转移话题来缓解尴尬一般,含笑问道:“也不知道萧姑娘为云国君准备了什么样的贺寿礼?” 云卿瑾轻轻摇摇头,温和地笑道:“应当只是一曲歌舞,木莹她不许在下插手去管贺寿礼的事情,所以在下也不是很清楚。” “这样也好。”申暮羽轻笑道:“这样公子你还省心了呢。” “是啊。”云卿瑾附和地笑道:“正是这样的道理。” 接下来,两人又有的没的闲聊了几句旁的事情,直到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小六带着一名年老的郎中急匆匆走进了厅中。 云卿瑾看到那郎中来了,便站起身来,温声说道:“申国君还请移驾内室,让这位陈大夫给您看看伤。” “好。”申暮羽点点头,随即站了起来。 而那名在小六的带领下进了正厅的老者一听到“申国君”三个字,明显愣了一下。 云卿瑾走上前引着申暮羽往内室走去,肖霁和两名侍卫默然转身,就要去追上申暮羽。 谁知申暮羽神色低沉地转头看了他们一眼,冷冷道:“你们都不必过来了,在此等候即可。” 肖霁等三人无奈,齐声应了一声是。 走在最前方的云卿瑾回头看了看申暮羽低沉的脸色和肖霁脸上的愤懑不平,在心里认为申暮羽定然还在气愤于肖霁的失言,那么,肖霁所说定然是真的。 若肖霁所说是真,那便说明申暮羽此次亲自来到霄城拜寿,竟并非是为了云国公而来,而是为了萧木莹么…… 云卿瑾的疑心不由越发重了。 他维持着脸上温和的笑容走在前方,引着申暮羽一路走进内室里,小六随后带着陈大夫走了进来。 进了内室,云卿瑾转身看向陈大夫,温声道:“陈大夫,这位是远道而来的申国君,你一定要仔细地给他治伤,绝不可有半点轻慢,知道了么?” “是,是。”陈大夫忙不迭应道:“小的知道了,瑾公子。” 云卿瑾这才看向申暮羽,温声道:“那便让陈大夫为申国君治伤吧,在下去外厅等候。申国君,小六会留在这里,您有事尽管吩咐他就好。” 第321章 伤怎么样 “好。”申暮羽含笑应道。 云卿瑾点点头,走出内室来到厅中,顺手将房门关上了。 他缓步走到主位上坐下,抬眸看向肖霁,温声说道:“您就是肖霁大人么?还请坐下吧。” “不必了,臣不敢坐。”肖霁仍旧站在原地未动,冷着脸应了一声。 云卿瑾心里清楚肖霁很愤慨,不是有意向自己发脾气的,所以对于他的失礼并未在意,他只是越发在心里确定了申暮羽此次来到云国并没有别的政治用意,他既不是为了结交云国,也不是想要通过云国来向天子示好。 这位年少有为的国君竟然只是为了一名女子才会放下繁重的国事千里迢迢来到霄城的,那么既然申暮羽会如此对待萧木莹,萧木莹又因何会不肯跟他回申国? 申国那么强大,申国君又年少有为、爱重人才,他的亲自邀请是这世上所有谋士都会趋之若鹜的目标,萧木莹却为何会拒绝他的邀请? 而萧木莹在拒绝了申国君的邀请之后,转而来到他云卿瑾的帐下效力,她所图的又将会是什么? 云卿瑾身在权利漩涡的核心长大,他可不会天真到认为多年前云雾节上的那一点交情,足以让萧木莹放弃申国这样一个绝好的去处,来到他这样一位落魄公子的府上当一介门客。 那么这一切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了,那便是萧木莹想要的东西是连如此强大的申国和申国君都给不了的,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云卿瑾安静地坐在主位上沉默不言,他垂眸暗暗思量着这些事情,并且越想越心惊,颇有些后脑发凉的感觉。 就在云卿瑾陷入复杂的思绪中思索着让他心惊的事情时,已然无法控制脸上的表情,却不知肖霁站在远处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已将他脸上的所有变化尽收于眼底。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内室的门发出了一声“吱呀”的响声,云卿瑾瞬间回过神来,抬头只见小六引着申暮羽和陈大夫先后自内室走了出来。 当云卿瑾收回目光时顺便看了一眼肖霁,只见他仍旧还是一脸愤怒的表情,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地一动未动,仿佛他刚刚并没有在注视着云卿瑾一般。 云卿瑾站起身来迎着申暮羽等人走过去,温声问道:“陈大夫,申国君的伤怎么样?” 此时申暮羽等三人已经与云卿瑾走了个照面,走在最后方的陈大夫双手交握施了个拱手礼,答道:“回瑾公子的话,申国君的伤虽然伤得较重,但是好在包扎及时,所用金疮药也是上佳的,并且这几日都有换药,并未有化脓的迹象。小的这就为申国君开一服药,申国君只要每日给伤口换药,再加上内服,不出几日伤口便可痊愈。只是这么深的两个伤口,定是会留疤的。” “好。”申暮羽含笑应了一声,道:“多谢陈大夫了。” 陈大夫受宠若惊,连忙弯腰施礼道:“申国君您太客气了,这都是小的应该做的。” “劳烦陈大夫了。”云卿瑾此时插话,温声道:“小六,你随陈大夫一起回去,将药抓了来。” “是,公子。”小六点点头,对着陈大夫说道:“陈大夫,您请。” 陈大夫又对着申暮羽和云卿瑾行过礼,这才跟着小六一起走了。 第322章 可严重么 小六引着陈大夫离开之后,云卿瑾对着申暮羽含笑说道:“申国君今日既然来了,便请赏光吃过午膳再走吧,在下这就让下人备些好酒好菜,权当是在下与木莹对您聊表谢意,还望您不会嫌弃才是。” 申暮羽摇摇头,道:“不是本君不给瑾公子这个面子,实在是本君的那位表兄诚公子早早便来给本君送了请柬,让本君无论如何也要去他的府上赴宴,本君推脱不过便应了。如今时候不早,本君也该告辞了。” 云卿瑾闻言,便点头温声说道:“既是如此,在下也不好再留申国君,否则三哥该怪罪在下了。那在下送您出去。” 申暮羽笑着点点头,率先往厅外走去,云卿瑾紧随其后。 肖霁和那两名侍卫随后跟着他们两人出了正厅,一路往大门处走去。 云卿瑾将申暮羽一行人送出大门,看着申暮羽上了马车,又目送马车走远,这才返回了府邸。 只见他低着头满脸深思的模样,眉宇间笼罩了一层疑云,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云卿瑾的步伐极其缓慢,走回到正厅的主位坐下,在深思中静静等候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小六方才气喘吁吁地跑进了厅中。 “公子,申国君他们走了么?”小六来到厅里环视一圈,疑惑地问道。 “嗯。”云卿瑾淡淡应了一声,他抬眸看向小六,轻声问道:“小六,申国君的伤伤在哪里,可严重么?” 小六点点头,咂舌道:“真的很严重呢,公子,小的在旁边听陈大夫问起,申国君回答说那伤是被野猪的獠牙刺的。据说那野猪有四五百斤呢,陈大夫说申国君被那么大一头野猪用獠牙刺到还没死,真是万幸了。” “是么?”云卿瑾的眉宇间疑色更甚。 “对了,公子……”小六犹豫了一下,左右看看这厅中只除了他与云卿瑾以外并无旁人,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方才陈大夫问申国君,这几日都是谁为他的伤口换药的,申国君说漏了,小的听他说了半句,好像是说……咱们府上的萧姑娘也为他换过一次药。” “什么?”云卿瑾大为讶然,震惊道:“申国君的伤在背上,木莹还为他换药?那他们……” 到底是什么关系? 云卿瑾并没有将后半句话说出来,他顿住话头,满脸犹疑地沉默了下来。 良久,云卿瑾整理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温声说道:“小六,切不可将这件事情说出去,知道了么?” “是,小的知道的。”小六重重点点头,将手中拿的几包药举给云卿瑾看,问道:“公子,申国君既然走了,这些药怎么办?” 云卿瑾看向小六手中的药包,沉吟片刻后,应道:“申国君去三哥府上赴宴了,你现在先别去送这药,晚些时候再将药送到驿馆里去罢。” “是,公子。”小六应了一声,随即若有所思地说道:“申国君去诚公子的府上了么,说起来也是,诚公子的庶母是申国君的姑姑,若是论起来的话,他们还是表兄弟呢。” 第323章 挫败 小六不过只是随口说了这么几句话,云卿瑾听来却是一愣。 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抓住了一点思绪,但是脑子里依然混沌一片,布满了疑云。 “诚公子……表兄弟……” 云卿瑾垂眸看着地面,眉头紧皱地嘀咕了这么一句,随后,他遽然一惊。 申国君与公子诚乃是表兄弟,素来便是支持公子诚的。而萧木莹和申暮羽的关系实在暧昧,难道…… 难道萧木莹表面上拒绝了申暮羽的邀请,暗地里却是效忠申暮羽的么?是申暮羽将她派来霄城给公子诚铺路,助他登上君位的么? 那么,萧木莹又为何会来到他云卿瑾的府上? 云卿瑾的眉头越皱越紧,反反复复思索了良久,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公子诚即便是最得云国公欢心,又有强国申国的全力支持,但终究只是一个庶子。云国说到底又是王姓诸侯,云国公不大可能会公然违抗祖制,让公子诚登上君位。 而萧木莹表面上来效忠他,所为的…… 难道是将他云卿瑾当作石头扔出去,来试一试云国公的态度么?也就是说,他将会是随时都可以牺牲的存在。 或者说,让他在公子诚走上君位的道路上当一块垫脚石? 或者说,利用他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甚至是生命,来给公子诚铺路? …… 至今走来多舛难测的命运将云卿瑾变成了一个多疑的人,申暮羽的突然造访,还有他与肖霁默契的配合将云卿瑾引到了错误的思路上,让他对萧木莹充满了戒心,自然便开始往最坏的方面去想。 于是云卿瑾越想越心惊,想到后来只觉后脑发凉,心中发寒。 小六静静等候了一会,云卿瑾还是沉默不言,并且深深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他想了想,开口道:“公子,快到午膳时间了,小的去为您传膳吧?” “嗯?”云卿瑾在满心深深的恐惧中乍然听到小六的话,不由一惊。他抬头看向小六,沉声问道:“你说什么?” 小六惊疑地看着云卿瑾苍白的脸色,疑问道:“公子,您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可需要小的去为您请大夫么?” “呃……”云卿瑾用手揉揉脸颊,努力使得自己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正常一些,只是脸色仍旧有些苍白。 片刻后,他对着小六温声说道:“我无事,小六。你去吧,让我自己一个人待一会。” “……是,公子。”小六犹豫了一会,点头应了一声,随即他对着云卿瑾弯腰施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小六走后,这厅中便只剩下了云卿瑾一个人,他垂眸看向地面,目光渐渐失了焦点。 在良久的沉默后,云卿瑾的脸上充满了不甘和挫败感,他轻轻启唇,低声自语道:“我还是贪心了,是么……怎会轻易相信神谋谷里走出来的弟子会真的主动效忠我?岂不知木莹虽是女子,却更加能够证明她的本事呀……神谋谷里唯一的女弟子…… “只要是正常的谋士,怎么可能会拒绝申国君这样一位强国国君的邀请?转而来到我这种庶出公子的府上效力?我真是被欲望冲昏了头脑了……” 第324章 疑点重重 午膳时分。 小六引着萧木莹来到第二进院的后厅,彼时厅中已经摆满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云卿瑾正静静坐在桌后等待着。 “好香啊。”萧木莹前脚刚刚踏进厅中,便笑着说道:“瑾大哥为我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在萧木莹到来之前一直在发愣的云卿瑾缓缓回过神来,他注视着萧木莹轻扬的笑脸,心中突然便有些犹豫不定。 是不是自己猜错了,错怪木莹了呢? 可是,单单只有一个她为何会弃了申暮羽这样一名一心招揽她、并且还是强国国君的人不去辅佐,而主动来到他这样一位落魄公子的府里效力,便是一件怎么都说不过去的事情。 她的身上,实在是疑点重重。 萧木莹快步走到云卿瑾的对面坐下,疑惑地看着沉默不言的云卿瑾,问道:“大哥,你怎么了?干嘛这样看着我?” “呃,无事。”云卿瑾勉强扯出一丝温和的笑意来,他拿起筷子,温声说道:“这些都是你爱吃的菜,快些吃饭吧,木莹。” 萧木莹敏锐地察觉到云卿瑾不对,但是一直呆在后院的她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也无法判断他到底是怎么了。她沉默了一会,小脸上笑容不变,道:“果真都是我爱吃的,看来大哥还是知道我的辛苦,有意犒劳我的吧?” “是啊。”云卿瑾温声应道:“你从清晨便一直忙到现在,一定饿了,多吃些。” “好,那我可不客气喽!”萧木莹笑着说罢,拿起筷子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只是她在埋头吃饭的间隙,一直都在偷偷打量着云卿瑾的神色罢了。 只见云卿瑾眼眸低垂,动作斯文地夹菜放入口中,每一口都要细细咀嚼好一会才会咽下,而且这满桌的菜如此丰盛,他却只吃他面前的那两盘,明显就是有心事的样子。 萧木莹看到这里,不由越发疑惑了。 一顿午膳吃了过半,云卿瑾一直都沉默无言,萧木莹也不开口,只是较之平常来说,她吃饭的动作慢了许多。 突然,看云卿瑾的脸色像是已经决定了什么一般,他将筷子轻轻放到桌上,抬眸看向萧木莹,开口道:“木莹,今日上午申国君来过了。” “是么?”萧木莹表面平静地应了一声,心中却是一沉。 “木莹,这些日子我一直都在想……”云卿瑾说着说着便顿住了,片刻后方才又坚定了脸上的神色,继续说道:“你是神谋谷里走出的弟子,绝不会缺少飞黄腾达的机会。而我呢,却只是个无权无势的落魄公子,实在是不应拖累你……” 萧木莹越听越是觉得不妙,她将筷子放到一旁,一边慢慢咀嚼着口中剩下的饭食,一边皱眉等着云卿瑾继续说下去。 而云卿瑾顿了一会,轻声说道:“今日申国君来了之后与我闲谈许久,我发现他是真的很爱重你的才学……木莹,我是将你当作妹妹才会这样与你说的,我觉得你还是去申国发展才是正途,在我的府里,你不会有出头的机会的。” “申国君与大哥说了什么?”萧木莹小脸低沉,沉声说道:“他是与大哥交换了条件要我跟他走,还是用言语让大哥疑我?” 第325章 是不是做错了 现在的云卿瑾已经被申暮羽和肖霁两人配合着引入了错误的思维里,对萧木莹存了十二万分的戒心,他既怕被谋害,又不愿冒险,这才决定干脆远离了萧木莹也罢。 反正他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公子,对谁都不会造成威胁,又从来都是与世无争的样子,根本不必去博一场富贵,安安稳稳自可一生。 “都不是。”云卿瑾沉默了一会,温声应道:“我是真的不想让你跟着我碌碌一生,木莹。” “我萧木莹跟着谁,谁都不会碌碌一生!”萧木莹小脸沉怒,沉声低喝道:“自从我跟着大哥以来,大哥难道就没有看见过我的努力么?我尽力改善你与君上的关系,我一心为如何增加你的势力而殚精竭虑。大哥恐怕还不知道吧,我已经为你看上了厉国的嫡公主,此次我费尽心机为君上准备贺寿礼,便是要讨得君上的欢心,好让他同意你去厉国求亲,并且赐给你足够丰盛的聘礼!” 云卿瑾愣了一下,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而萧木莹却脸色低沉地继续说了下去,道:“大哥,我一心为你谋划,为了你送给君上的贺寿礼足够与众不同而亲去火凤林深处,在野猪蹄下险死还生!而你呢,只因与申暮羽见了一面,便要赶我走?甚至连为何都不说么?!” 萧木莹的话让云卿瑾已然坚定的心绪又转了一个弯,这也让他的心更加乱了,但是只因那个疑问,他实在是无法判断萧木莹是真心还是假意。 于是他将那疑问直接问了出来,轻声道:“木莹,我只是和很多人一样非常不解,既然像申国君这样一位强国的国君邀请了你,而你为何却拒绝了他,转而来到我这样一个落魄公子的府上效力?” “原来是这样么?”萧木莹冷笑道:“申暮羽就是用这个来当作引子,让你来疑我的么?” 云卿瑾轻轻摇摇头,温声说道:“木莹,这的确是很多人的疑问,也是我怎么也想不通的地方。” “呵……”萧木莹冷冷一笑,假借愤怒的模样低头深思,一时之间却想不出一个足够完美的回答。 她初来云国时打的是辅佐云国公的主意,便刻意让人散播申暮羽曾经邀请她却被她拒绝的消息,是为了让云国公意识到她的本事。却不想此时这个在外人看来的确不正常的事情成了云卿瑾疑心的源头。 片刻后,她愤然离席站了起来,怒道:“大哥,你如此轻易便疑我害你,实在是让我心寒,我不愿与你过多解释,你既然要赶我走,那我便就此离开,绝不会再来烦你!” 这样说罢,萧木莹转身往厅外走去。 及到厅门前方,怒气冲冲的萧木莹突然停住了脚步,她并未回头,沉声丢下一句话之后便踏出了厅门,道:“我只盼着大哥能换个思路好好想想,我萧木莹,除了辅你成事,与你共享富贵以外,还能在你的身上谋算什么?” 萧木莹的愤怒离开让云卿瑾的心里突然便多了一丝愧疚,他愣愣地看着空空如也的厅门处,半张着口想要唤她一声让她留下,可是到最后也没有说出什么来。 良久,云卿瑾转头看向沉默侍立在一旁的小六,低声说道:“小六,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第326章 令人惊骇 小六摇摇头,恭谨地应道:“小的不知道,公子。” 云卿瑾愣愣地看着前方,心里遍布的疑云将他的思绪搅乱,让他无法适从,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小六看了看他万分犹疑的脸庞,沉吟片刻后,低声说道:“公子,小的多说几句话,您别怪小的多嘴。” 云卿瑾并未去看小六,只是温声开口,应道:“你说吧。” 小六小心翼翼地组织着措辞,低声说道:“公子,方才小的去后院唤萧姑娘用膳的时候,萧姑娘正特别认真的和舞师研究舞曲,舞师埋怨她苛刻,她却说:‘今年的贺寿礼必须要与众不同,普通的舞定然无法打动君上。’后来舞师口称疲累,不肯与她一起编舞了,她便独自坐在一旁去想,可是小的看她连连打着哈欠,比起舞师来说还要困倦许多呢。 “小的看萧姑娘闲下来了,连忙上前叫她用膳,她只是冥思苦想,都不应小的的话,小的几次催她她才肯过来的。” 云卿瑾听着小六说到这里,脸上的愧疚之色越发深了。 小六看着云卿瑾的脸色,继续说了下去,道:“小的自小跟在公子身边,知道公子生存不易,若不是对身边的所有人都存了戒心,又温温吞吞与世无争的话,公子也活不到现在。可是公子实在不该疑心萧姑娘的,诚如萧姑娘所说,您的身上,真的没有什么值得她谋划的东西。 “关于为何萧姑娘拒绝了申国君的邀请,不肯去申国施展抱负,反而会来到公子您的府中效力的原因,小的也说不出是为什么。可若是萧姑娘真的与申国君暗地里谋划了什么的话,申国君今日怎么可能会特意来见您呢? “小的去请陈大夫了,不知道申国君跟您说了什么,小的只是听说申国君是一位很厉害的国君,所以小的觉得,他若是不想让您疑心的话,您便不会疑心的。” 云卿瑾静静听着小六的话,脸上的疑云在不觉间悄悄散开,转而笼上了一层愧悔的神色来。他一边沉吟思索着,一边低声说道:“小六,你说的不错,我好似……跌进了申国君与他手下那个肖霁的圈套里去了,我一直按着他们的思路想下去,便会对木莹起疑心,然后我便会往木莹如何害我的方向去想……” 小六轻轻舒了一口气,笑着说道:“没关系的,公子,您是当局者迷,小的是旁观者清,所以小的才多说了几句,只要您能想明白就好。” 云卿瑾越是想明白了,越是觉得心惊。 怪不得那申暮羽小小年纪便能将申国发展的如此强大,云卿瑾自认并非糊涂的人,却会仅仅与申暮羽的一次会面几句交谈后便被他影响了思维,按着他的引导对萧木莹起了疑心。 此人的心智计谋,实在是令人惊骇。 “公子快些用膳吧。”小六劝道:“等您吃好了,我们便去驿馆里,公子只要与萧姑娘说清了来龙去脉,她一定会原谅您的。” “罢了,小六,将膳食都撤了吧。”云卿瑾轻叹一声,自责道:“先让木莹好好休息一会,等到午后我再去驿馆找她,好好跟她赔礼道歉。” 小六看了看云卿瑾面前的几盘菜几乎都没怎么动过,他碗里的米饭更是半点没动,便低声劝道:“公子,您才吃了那么少怎么行,还是再吃些吧。” “我吃不下了。”云卿瑾摇摇头,起身离席,往厅外走去。 小六无奈,只能快步追云卿瑾去了。 第327章 离间 午后,云卿瑾带着小六去了驿馆,可是他连楼都没有上便被驿馆的侍从拦住,那侍从给了他一封信,并且转告他说,萧木莹想好好休息几日,是不会见他的。 云卿瑾无奈之下接了信拆开看过,那上面萧木莹用冷淡的语气将她此次准备的贺寿礼一一讲解清楚,只要云卿瑾按着这封信去安排,便能使贺寿礼完善。 最后萧木莹在信中表示她很累,这些天并不想见云卿瑾,让云卿瑾自行离开。 云卿瑾看罢信摇头长叹一声,带着小六讪讪离开了。 而在驿馆二楼最角落的一个房间里,萧木莹用被子蒙着头正呼呼大睡。 她虽然愤然离开了子瑾府,但是心里倒并未太过责怪云卿瑾,因为她很清楚申暮羽的心机之深沉,手段之高明,再加上一个计谋百出的肖霁,自然轻轻松松便可将云卿瑾拉进圈套里。就连她自己,之前不也是连连栽到申暮羽的手上么。 她气愤的是申暮羽的别有用心,故意去离间她和云卿瑾的关系。这也致使她在火凤林里对申暮羽升起的那一点点好感立即荡然无存。 不过在萧木莹想来,云卿瑾此次将疑心全部都表露出来也并非坏事,她正好可以借此时机将他的所有疑虑全都打消,让他全心相信她,对她言听计从。 对于萧木莹的复仇大计来说,她需要的是一个对她深信不疑的人辅之。 这几日萧木莹也实在是累了,她从子瑾府回来之后便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间,蒙上被子准备大睡一觉。 这一睡,从正午直接入夜。 “咚,咚,咚。” 三声清脆的敲门声使得黑暗中的萧木莹猛然皱起了眉头,可是倦怠的困意却使得她实在睁不开眼睛。 “咚,咚,咚。” 过不多时,又是三声敲门声响起,这也终于将萧木莹惊醒了。 她模模糊糊睁开眼睛,声音沙哑而困倦,没好气地问道:“是谁?” “是我,申暮羽。” 门外传来了一个平淡的男声,听来轻浅好听。 萧木莹的大眼睛眨巴了两下,慢慢想起今日白天发生的事情,小脸便是一沉。 她冷笑一声,用嘲讽的语气扬声说道:“原来是申国君么,怎么,申国君今日去瑾公子那里挑拨离间,一番辛苦之后还是不累,要来我这里再离间几句么?” 门外沉默了一会,随即传来了一阵轻浅的笑声,只听着申暮羽的声音含了笑意,轻轻道:“我只是来给你送晚膳的,萧姑娘。” “不必了。”萧木莹没好气地应道:“我不饿,也不想吃饭,麻烦申国君了,请您回去吧。” “姑娘最好还是开门吧。”门外的申暮羽也不知是什么神情,只是听着声音很是愉悦,道:“否则我隔一会便敲一下门,你也睡不好。” 萧木莹大怒,她猛然一掀被子坐了起来,小脸阴沉地将鞋子穿上、衣衫穿戴整齐,将头发随意束到脑后,怒气冲冲地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申暮羽顺利叫开房门,在萧木莹伸手要接他手中托盘的时候躲了一下,非常自然地自她身旁的空隙走进了房间里。 申暮羽进到房间里停顿片刻,很快便适应了房中的黑暗,随后他径直走到房间正中的圆桌旁将托盘放下,借着窗外的月光在桌上摸索了一阵,拿起火石引火点燃了蜡烛。 第328章 这话怎么说 蜡烛被点燃后照亮房间,也照亮了萧木莹阴沉沉的小脸。 申暮羽径直在圆桌旁寻了个椅子坐下,抬眸看向已经转过身来的萧木莹,看到她拉长的小脸时,一个忍不住,轻笑出声来。 萧木莹见状,心中更是恼怒。她站在大开的房门前看着申暮羽,沉着一张小脸冷冷说道:“看来申国君成功离间了瑾公子和我的关系,心情甚好呀。” “萧姑娘,这你可不能怪我,我并无意离间你与瑾公子的关系。”申暮羽尽力收起唇边的笑容,一双眸子却仍是笑意深深。 他端正了脸色,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今日是去赴诚公子的邀约时经过瑾公子的府邸,顺路去他的府中坐了坐,我好似也没有多说什么吧,只是闲聊了几句,怎知后来便听到消息说在我走后不久,瑾公子竟是将你赶了出来。我也好奇呢,这才特意过来问一问原因。” 萧木莹冷冷一笑,对于申暮羽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会信。但她也无意与申暮羽做过多无谓的争执,这只会平白增加她的怒火而已。 于是她侧过身,右手引向门外做了个请的姿势,冷冷道:“天已不早了,我这就要休息,还请申国君离开。” “唉。”申暮羽摇头轻叹一声,眉头轻皱,分外委屈地说道:“看来萧姑娘还是怪我了?可是我也没多说什么呀?换句话说,如果瑾公子真的只因为我的造访和几句闲聊便将姑娘你赶出府的话,那你还应当谢我呢,不是么?” “嗯?”萧木莹怒极反笑,她伸出的右手猛然紧握成拳,却仍旧止不住的微微颤抖着,昭示了她愤怒的情绪。只听她咬牙切齿地反问道:“申国君这话,怎么说?” 申暮羽轻轻一歪头,浅笑道:“因为我帮你印证了瑾公子的多疑和绝情,而且,你如此尽力为他做事他却并未看在眼里。这足以证明,他不信你,也并非用人不疑的明主。” “这些便不烦劳申国君操心了。”对于申暮羽刻意挑拨的话,萧木莹并不为所动,她只是小脸冷沉地重复道:“现在天已晚,还请申国君离开。” 萧木莹几次三番赶人,申暮羽却端坐在椅子上不肯起身,他甚至将手肘支到旁边的桌上,用手托着头,姿态慵懒随意,却是打算久留的模样。 申暮羽含笑看着萧木莹,别有深意地说道:“萧姑娘,今日我看着瑾公子的样子,他好似在疑心你为何会辅佐他,可是为什么呢,难道……他并不知道你的心意么?” 萧木莹的脸色轻轻一变,她迟疑片刻,冷冷道:“瑾公子早晚会知道我的心意。” 申暮羽将萧木莹那片刻的迟疑看在眼里,眸中的笑意便越发深了一些,他轻轻一笑,深深道:“是这样么?还是说——萧姑娘所说的那些对于瑾公子的心意只是敷衍我的?所以瑾公子才会察觉不出。” “呵……”萧木莹冷冷一笑,她避过申暮羽的问题没有回答,看起来就好似不屑于回答这个问题一般,而是沉声转移了话题,道:“看来申国君是不打算离开了,对么?” 第329章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申暮羽好整以暇的坐着,轻笑道:“是啊,我回去后也是无聊,实在是不如在这里和姑娘聊聊天有趣。” “好,好。”萧木莹怒然一笑,她转身将两扇门用力关住,口中阴沉沉地说道:“申国君,我几番好言相劝你都不走,非要留在这里以惹怒我为趣,那你可就别怪我了。” “嗯?”申暮羽眉头轻皱,疑惑地看着萧木莹。 只见萧木莹关住房门后回身看向申暮羽,唇边冰冷的笑意掺杂了几分邪异,看起来好不吓人。 她邪邪地看着申暮羽,忽然扬手将随意束起的长发揉乱,随后一扯衣领扯掉两三颗衣扣,露出了白皙的脖颈和大片雪白的肌肤。 申暮羽的脸上失了笑意,愕然地看着萧木莹的动作。 此时他的心里已经察觉出不妙,但也许是她纤长的脖颈和优美的锁骨牢牢吸引住了他的目光,牵动了他的心脏跳个不停,也僵化了他的思维。 所以他那往日里运转灵活的头脑并没有立即分辨出自己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他只是满脸惊愕地看着萧木莹,呆愣愣地坐着并未立即离开。 接下来,萧木莹迅速将衣衫下摆撕破一些,将全身上下的衣衫全都揉搓的异常凌乱,布满了褶皱。 至此时申暮羽终于反应过来,他用仅存的一点理智强迫自己将目光自萧木莹的身上转开,站起身来大步往房门处走去。 “呵,申国君现在想走了么?晚了!”萧木莹冷笑一声,在申暮羽走到她身边时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萧姑娘!”申暮羽被萧木莹拉着不得脱身,脸上不由现出了一丝哭笑不得的神情,他压低了声音匆匆说道:“你要明白,若是你用这种方式报复我的话,我就算是真的名声受损,你的名节也将不保!这可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不划算呀!” “是你逼我的!”萧木莹咬牙切齿地说罢,用力握紧了申暮羽的胳膊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圆桌旁边随手拿起一只茶杯,猛然摔到了门上。 申暮羽在萧木莹的钳制下踉跄着往后退,险险没有跌倒在地上,他勉强站稳身形,转头只见萧木莹已经摔碎一只茶杯,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喂……”申暮羽无奈地看着萧木莹,张开还未说话,只听得萧木莹已经扯开了嗓子扬声高喊了起来,道: “来人啊!快来人救我!!” “申国君,你不能这么对我,你快放开我,放开我!!!” “……” 申暮羽哭笑不得地看着仰面大喊的萧木莹,就在她反反复复喊了几句之后,他已经听到房外传来了一阵激励咣当的喧哗声。 他知道,用不了多久便会有他的侍卫和驿馆的侍从、甚至是别国的使者和贵客出现在门口,当他们看到房里的景象时,除了肖霁以外,只怕是所有人都会认定是自己起了色心,要非礼萧木莹吧…… 既然这个非礼的名义自己是一定会担了,那么…… 就在这一瞬间的思量,申暮羽轻轻一笑,突然一拉萧木莹将她拽到怀里,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第330章 你信么 突然的变故堵住了萧木莹的嘴,使她徒然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她睁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双眼睛,看清了那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有淡淡的笑意,隐约还可寻到一丝浅浅的温柔。接下来,那眼睛轻轻闭上了。 萧木莹陡然反应过来,心里瞬间便盈满了滔天的怒意,她用力推向申暮羽的胸膛,无奈他抱她抱得太紧,而且也不知是不是唇上传来的一阵阵电流麻痹了全身的缘故,她的胳膊虚软无力,根本便推不开他。 正在这时,并没有上锁的房门被人推开,肖霁率先冲了进来,他还未看清房中的景象,便慌张地问道:“君上,您没事吧?” 然后他便看见了申暮羽和萧木莹的模样,不由愣在了原地。 有越来越多的人冲到了门口,那些人里有申暮羽的侍卫,也有驿馆的侍从,还有这几日陆陆续续自别国赶来为云国公祝寿的使者带来的侍卫,他们俱都惊讶地看着申暮羽和萧木莹,个个目瞪口呆,失了言语。 萧木莹听到房外匆忙的脚步声都已聚集而来,在羞恼之下用力一推申暮羽,终于成功推开了他。 “你,你……”萧木莹万分恼怒,手颤颤巍巍地指向申暮羽,嘴唇止不住地哆嗦着,久久说不出话来。 “呃……”申暮羽没有理会房门外的众人,他看着萧木莹愤怒的模样,想笑却极力忍着,低声嘀咕道:“我不是在配合你演戏么……” “你个混蛋!!”良久,萧木莹终于嘶声骂了出来,这时她的眼角余光发现申暮羽的几名侍卫正自驱赶驿馆的侍从,要他们离开这里。 萧木莹用仅存的一点理智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怒火,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待到再次睁开眼睛时,眼中已经泛了泪光。 “申国君……”萧木莹用双手牢牢抓住衣领处的衣服,眼中有一滴滴泪汇聚起来滴落下来,很快便沾湿了脸庞,看起来好不可怜。 她呜咽着说道:“虽然申国君是一国之君,地位尊贵,我只是一介平民百姓,无权无势,但是申国君也不应如此欺辱我!” 萧木莹的眼中不停流下眼泪,脸上的楚楚可怜是装出来的,愤怒却是真的。她顿了一下,继续哽声说道:“申国君,在神谋谷时你便缠着我不放,如今到了霄城里,你仍旧阴魂不散,到底要怎样你才能放过我?!” 当萧木莹开始说话的时候,那些正自被申暮羽的侍卫驱赶的驿馆侍从立即便顿住脚步,满脸急欲探索秘密的神情,无论如何也不肯离开。如今他们听到这里,正两两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 而申暮羽听到这里,脸色却是轻轻一变。 萧木莹像是隐忍不住一般,低头捂住口掩住了呜咽的哭声,她在别人都没有注意的时候恶狠狠瞪了申暮羽一眼,随即哭着跑向房门,将堵住了门口的人推开,不一会便跑得没影了。 就在萧木莹跑过驿馆里众多房间的过程中,那居住在房中的诸国使者甚至是亲自前来拜寿的国君俱都正走出房间,好奇地看着衣衫不整的萧木莹匆匆跑过,再看向远处喧哗声传来的地方,不一会便相互聚集起来开始议论纷纷。 肖霁冰冷的目光自萧木莹消失的方向收回,转头看向身后的一名侍卫,给他使了个眼色,那侍卫会意,立即和别的侍卫一起,半是请半是要挟地将所有驿馆侍从俱都带走了。 别国的国君和使者带来的侍卫见状,也不好再留在这里,正纷纷将疑惑又惊讶的目光自房间里收回,先后转身离开了。 肖霁等到所有人都走后来到申暮羽的身边,低声问道:“君上,这是怎么回事?” 今日发生的事情必然会给申暮羽的名声造成恶劣的影响,但是申暮羽看上去却是非常愉悦的模样,他指了指旁边圆桌上的托盘,轻笑道:“我说我只是好心来给那丫头送晚膳的,你信么,肖霁?” 肖霁无奈地看着申暮羽含笑的脸庞,到最后,也只是重重叹了一口气罢了。 第331章 寿宴 就算是驿馆的侍从俱都被肖霁下达了噤声的死命令,但是因为云国公寿宴而前来霄城的各国国君及使者所带来的侍卫,可是同样目睹了萧木莹房间里发生的荒唐景象。 他们将萧木莹的房间里所发生的一切尽数告知给了自己的主子,其细节之细致,让诸国的国君和使者如同亲眼所见一般。 于是不出意外的,那件关于申暮羽和萧木莹这两位风云人物的艳闻,不过一日时间便传遍了霄城的上层社会。 在各种各样添油加醋的传言里,曾经名声在外的正人君子申暮羽成了一个伪君子,而他曾经在神谋谷里邀请萧木莹去申国效力的事迹,也被歪曲成看上了萧木莹的美色,与什么爱重贤士,虚心招募能人的说法再也不沾边。 这对于申暮羽来说是个不算小的打击,非但他的为人会被别人诟病,就连他曾经费了不小的力气所营造出的虚席招募天下能人、对真正有才学之人定然厚待之的名声也会被人质疑,从而阻碍住不少能人异士去往申国的脚步。 而萧木莹么,本来便是个与艳闻搭边的女谋士,风言风语传开后听来也不甚好听,只是她并不在意罢了。 那晚萧木莹哭着跑出驿馆后便下落不明,申暮羽示意公子诚暗暗在全城探查了好几天也没有寻到她的下落,在怅然若失之余,也只有在闲暇发呆的时候回味一下她双唇的温度,想一想那甜入骨髓的味道罢了。 时光就此匆匆而过,转眼间,已是云国公的寿宴了。 八月二十七日。 位于长尊街上的国公殿里异常热闹,众多宫女太监穿梭在重重宫殿之间的小路上四处忙碌着,不停地将美酒佳肴送到一座名为“天舞殿”的宽阔大殿里,摆在了云国公和一桌桌贵客的面前。 此时这能容下数十人而不显得拥挤的殿里舞乐声正盛,与天子沾亲的云国公寿宴,除了申国公申暮羽亲自前来以外,距离云国较近的厉国和卓国国君也都亲自来此,剩下的诸国则派出国中重臣充当使者携带贺寿礼而来,再加之云国的卿士贵族和一众公子,这举办寿宴的天舞殿里真是好不热闹。 寿宴开始后,云国公先是说了一番客套话,然后便开始招呼宴席上的所有人饮酒吃菜,格外热情。 接下来,申、厉、卓三国国君首先奉上礼物并向云国公贺寿,随后各国使者先后奉上贺寿礼,诸位公子则留在了最后。 一样样或是珍奇或是名贵的贺寿礼琳琅满目,直晃花了云国公的眼睛,他看上去心情大好,笑声不断地接受了众人的贺寿。 却唯独只有四公子瑾沉默不语,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旁人献上贺寿礼,端坐在角落的一张长桌后就仿佛不存在一般。 坐在云国公下首第一个坐席后的申暮羽偶尔会回头看看公子瑾,在几次三番的回头之后,此时他正眉头轻皱的疑惑着,难道萧木莹的离开致使公子瑾没有贺寿礼了么? 可是不应该啊,就算是随意买一件珍奇玩物作为贺寿礼呢,公子瑾也不能空着手来参加寿宴吧? 除了申暮羽以外,其他的公子同样疑惑,为何公子瑾这么长时间也没有献上贺寿礼,难道他没有准备么? 第332章 别开生面 申暮羽和几位公子俱都忍不住频频望向云卿瑾,他自己倒是老神在在的模样,端坐在桌后默然无语。 宴席过半,这宽阔大殿里充斥着大肆笑谈的声音,听来喧嚣热闹到直欲掀翻殿顶。殿中的众人不管是哪国人,俱都是觥筹交错、相谈正欢,就好似现如今的大陆上一片平和,诸国之间并没有半点争端一般,俱都格外热络。 突然,许是一舞尽了,好听的丝竹声陡然一停,大殿正中的十几位舞女收拢起彩衣飘带,盈盈对着云国公施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丝竹声停后,殿中众人说话的音量在不觉间下降了一些,有很多人都正看向盈盈离开的舞女,左顾右盼地期待着接下来在这殿中表演的会是什么舞曲。 这时申暮羽正饮下陈国使者敬他的酒,随后笑着将那位使者送走,不经意间转头看向云国公时,只见云国公身边有一名太监俯身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云国公听着那名太监的话,在频频点头的同时将目光转到角落的云卿瑾身上,恰逢云卿瑾看过来,两人一经对视,云卿瑾立时离席站起来对着云国公施了一礼。 过不多时,那太监站直身子往旁边走了一步立定,云国公则对着云卿瑾的方向点点头,扬声笑道:“瑾儿,接下来是你准备的舞曲么?那你便跟诸位贵客介绍一下此舞叫什么名字吧。” “是。”云卿瑾抬头挺胸而立,身姿挺拔俊秀。他的声音温润如玉,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接下来的舞曲名为《花雨天》,孩儿知道君父平生最喜花鸟,便与舞师一起研究许久,将花和鸟融入到舞曲中,编成了此舞,这便是孩儿敬献给君父的寿礼了,还望君父喜欢。” “好。”闻听此话,云国公瞬间来了兴趣,他笑着点点头,对着身边的那名太监说道:“那便快快开始吧。” 那太监含笑点头应下,对着乐师的方向拍手示意了一下。 一众乐师会意,同时奏响乐器,这殿中立时响起了一阵欢快而清亮的乐音。 恍若森林寂静的清晨里嘹亮的鸟鸣声,恍若幽深的山涧里山泉流过的潺潺声,恍若世外桃源里一条瀑布飞泻而下撞击了崖下的巨石,恍若大珠小珠争相落下,洒在了一只清润的玉盘里…… 这欢快的乐声滴滴沥沥婉转悠扬,在不知不觉间感染了殿中众人的心情,使得他们纷纷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接下来,十名美貌舞女鱼贯行到大殿正中,整整齐齐地对着云国公施了一礼之后,分散开来挥洒开身上的彩带,飘散了清新的花香味,沁人心脾。 当这十名舞女方一出现时,云国公便是眼前一亮,他上下打量着她们,所看的却不是她们绝美的容貌和柔软的身姿,而是她们身上所穿的衣服。 那十名舞女穿了一样的彩衣,衣衫下摆刺绣了百花争艳,两只宽大的云袖上缀满了孔雀羽毛,远远看去这十人就像是长了翅膀一般。 就在丝竹声奏响之后,只见她们双手上扬一展云袖,双足轻盈地跳起来,就如同展翅欲飞的鸟儿一般,绝美翩然地开始了这一场别开生面的舞蹈。 第333章 她一定会回来的 在云国公的寿宴上,四公子瑾凭借一场别开生面的“花雨天”舞大出了一次风头,宴席过后,所有参加宴会的公卿贵族和宫里的侍从都在讨论这一场舞曲,于是这一舞很快便传出宫墙,传遍了整座霄城。 据说在舞曲的最后,十名舞女扬天挥洒的新鲜花瓣如同落雨一般,纷纷扬扬地落在参加宴会的所有人身上,让每个人都染上了鲜花的香气。 那也是这一舞最惊艳的一幕。 云国公非常喜欢这一曲“花雨天”,当场便激动地夸赞了公子瑾的别出心裁。 云国的诸位公子心知肚明,公子瑾这用舞曲作为寿宴的心思定然与萧木莹有关,大公子未曾言语径直走了,世子暗暗嘀咕是不是该招揽一下萧木莹。 公子诚与申暮羽一同出宫,耷拉着脑袋听着申暮羽的训斥,对于自己没有听申暮羽的话去招揽萧木莹的行径,讪讪认错不已。 就这样,云国公的寿宴在所有人复杂的心思里结束了,在第二日清晨,住在驿馆里的诸国贵客先后离开,一直到午后,仅剩下申国君一行人还未启程。 在驿馆二楼最角落的一个房间房门大开着,自里面传出了一阵低语声,听来甚为急躁。 “……君上,我们离宫已经这么多天,左相大人传信催促了好几次,如今云国公寿宴已经结束,我们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了,还请君上下令,即刻启程吧。” 肖霁说完这一番话,眉头紧皱地看着默然不语的申暮羽,暗暗叹了一口气。 只见申暮羽仍旧是一身白衣纤尘不染,他静静坐在圆桌旁的一张椅子上,面对着大开的房门,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君上……”肖霁等了一会也等不来申暮羽的回应,眉头不由皱得越发紧,他继续苦口婆心地劝道:“您是一国之君,轻易将国事放下便是万分的不应该,臣下想着您日夜操劳国事的确累了,便没有劝您,任由您来参加云国公的寿宴,权当散散心了。可是您离宫近一个月,臣下多次收到左相大人的传信,得知国中已堆积了许多大事未曾决断,您若再不回宫,国中必乱!” “唉。”申暮羽看向房门的目光有几分惘然,他轻叹一声,又沉默了许久方才幽幽说道:“也不知那丫头这几日到底藏在了哪里,我想在离开之前再见她一面,肖霁。” 肖霁脸色一沉,道:“君上,这几天诚公子找遍了全城也没有找到萧木莹,她很有可能已经离开了呀!” “她没有。”申暮羽肯定地说道:“那天她陷害我非礼她,还有一重用意便是要打消公子瑾的疑虑,那她便是还想着要辅佐公子瑾,所以她一定会回来的。” 肖霁无奈地摇摇头,沉声说道:“君上难道想不到,她即便是要回来,也有很大的可能会等您离开之后再回来么,我们又哪里有时间等得起?” “她……”申暮羽的脸上现出了一丝少有的无力之色,他张口说了一个字又顿住,良久,低声说道:“这个丫头,就不能让我再见她一面么?” 第334章 留下一封信 肖霁脸色低沉,用不容置疑地语气说道:“还请君上下令启程。” 申暮羽定定地看着大开的房门,沉默片刻,轻轻点头道:“好吧,肖霁,你去取笔墨纸砚来,我留下一封信便启程。” “是,君上。”肖霁暗暗松了一口气,他点头应是,快步往房外走去。 肖霁走后,申暮羽深邃的目光自房门处转开,转头看向了这房间的各处。 这是萧木莹的房间,依稀还残留着她的气息。这房里的摆设很简单,若是打开衣柜去看,里面只有几套换洗的男装和几本兵法谋略的书,在衣柜旁边的梳妆台上只是孤零零放着一把梳子,没有繁琐的饰物,也没有瓶瓶罐罐的胭脂水粉。 这样的房间,可是半点都不像是女子的闺房。 过不多时,房外传来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申暮羽看向房门的方向,只见肖霁拿着笔墨纸砚匆匆走了进来。 他走到申暮羽的旁边,在圆桌上撑开一张宣纸,将盛有墨汁的砚台摆放好,递给申暮羽一支毛笔,道:“君上尽快写吧,写完后我们便该启程了。” “好。”申暮羽转到圆桌的方向坐好,接过肖霁递过来的毛笔沾满墨汁,随后将毛笔移到宣纸的上方,却并未下笔。 良久,停顿在宣纸上方的毛笔笔尖滴下一滴墨汁,在纸上晕染开了一大片黑色。 “君上?”肖霁疑惑的目光自宣纸上转开,只见申暮羽低垂的眼眸中并无神光,却是在发呆的模样。 肖霁的声音使得申暮羽回过神来,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轻轻勾起了一抹轻浅的笑意来,轻声说道:“肖霁,你先出去让大家准备启程,我写好信便出去。” “是。”肖霁应了一声,弯腰行过礼正要离开,却又顿住身形,不放心地说道:“还请君上快些,否则我们便赶不上在下个城池里歇脚了。” “知道了。”申暮羽将晕染了墨汁的宣纸拿开,铺展开另一张完好的宣纸,再次沉思许久,终于开始在纸上写起什么来。 肖霁很快便走出房门离开了,他顺手将门关住,给申暮羽留下了满室的安静。 只见申暮羽腰背笔直地坐在椅上,唇边有一丝浅淡的笑意始终不散,他垂眸看着宣纸,纤长白净的手轻轻移动,在纸上留下了一行行隽秀的小字。 申暮羽写了许久方才停笔,他将笔放到砚台上,拿起宣纸一行行看过自己写过的字,待到笔墨干了,方才将宣纸小心地折叠起来,放到一封信封里封住了口。 慢条斯理地做完这些,申暮羽转头看向房门外,扬声唤道:“来人!” 关闭的房门立即被人打开,有一名侍卫探头进来,恭谨地问道:“君上有何吩咐?” 申暮羽站起身轻拂了一下发皱的衣衫,迎着那侍卫走过去将信封递向他,道:“你去本君的马车里将那本《兵法十九篇》拿过来,连同这封信一起交给驿馆的侍从,让他务必要将书和信一起交给萧木莹。” 侍卫双手接过申暮羽递过来的信,点头应道:“是,君上。” 侍卫行礼过后匆匆走了,申暮羽则顿住脚步转头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房间,随后方才踏过门槛走出去,顺手关住了房门。 第335章 将信烧了吧 八月二十九日,清晨。 消失好几天的萧木莹终于出现,她在最是热闹的早市上吃了些早点,还顺便在早市逛了逛,直到巳时时分方才踏上了去往驿馆的路。 她这样一位风云人物如此招摇,“萧木莹终于出现了”的消息自然很快便传遍全城,传到了有心人的耳朵里。 而萧木莹一路轻车熟路地在大街小巷里七拐八绕,很快便走到驿馆之前,步伐轻盈地踏上三阶石梯走了进去。 正自在客堂里收拾桌椅器具的一名侍从看到萧木莹,讶然说道:“萧姑娘,您回来了?” “嗯。”萧木莹淡淡应了一声,脚下并未有片刻停留,径直就要上楼。 “姑娘等等!”那侍从见状连忙出声叫住了她,他将手中的抹布放到桌上,起身往柜台后走去,道:“申国君离开时给您留了信,小的这就拿给您。” 一听到“申国君”这三个字,萧木莹立时脸色一沉,她冷哼一声,寒声说道:“你不必给我了,将信烧了吧。” “呃……”侍从转头看着已经踏上了木梯的萧木莹,迟疑着说道:“萧姑娘,申国君还留下了一本书,不知该如何处置?” “书?”萧木莹顿下脚步,转头看着那侍从,疑问道:“什么书?” “唔,好像是叫做什么兵法……兵法什么来着?”侍从想了一会也没想出书的全名,便快步走到柜台后拿出申暮羽留下的信和书,低头看着书名念道:“是《兵法十九篇》,姑娘。” “《兵法十九篇》?”萧木莹眉梢轻挑,讶然道:“那混蛋舍得将这本书送我?” 她站在原地迟疑片刻,还是禁不住《兵法十九篇》的巨大吸引力,转身走下木梯来到柜台前,道:“将书给我看看。” “是。”侍从点点头,将书递给了萧木莹。 萧木莹接过这本厚厚的古书翻开看了几页,低声嘀咕道:“真的是《兵法十九篇》。” “好,谢了。”她低头看了一会,将书抱在怀里,抬头对着侍从道了一声谢,转身就要走。 侍从连忙出声叫住了她,问道:“姑娘,那这封信呢?” 萧木莹身形一顿,良久方才小脸低沉地转过身,伸手道:“将信给我吧。” “好。”侍从松了一口气,将信双手递交到了萧木莹的手里。 萧木莹接过信,快步走到木梯处踏上阶梯,往楼上走去。 她很快便上到二楼,一路经过一间间安静的房间,来到最里面的角落里,打开她自己的那间房走了进去。 萧木莹关住房门转身环视一圈,发现这房中只除了打扫得甚是干净整洁以外,其余任何摆设都没有被动过。 一看到眼前的景象,萧木莹瞬间便想起了那天她被申暮羽强吻时的情形,小脸便是一沉,眼中也燃起了熊熊怒火。 “混蛋!!”她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两个字,快步走到圆桌旁坐下,将书重重放到桌上,愤怒的目光看向了书上的那一封信。 她定定地看着信封上“萧木莹亲启”这五个隽秀的小字,小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复杂。 良久,她终于拿起信拆开封口,取出一张宣纸撑开来,看向了那纸上的一行行小字。 第336章 望回信 萧木莹一行行逐字看过那封信,只见信上隽秀的小字是申暮羽向她表达了当日唐突之举的歉意,并且表示这本举世难得的孤本《兵法十九篇》是他的道歉之礼,让她能够稍稍消减愤怒。 她看到这里,冷着脸哼了一声,脸上的恼怒之色并没有减去半点。 只是她看过信上随后的一段话,眸中的神色却突然复杂了几分。 “萧姑娘,关于多日以前的唐突之举,是因为我不想徒担骂名,也是因为……” 申暮羽写到这里,只见信上多了一滴晕染开的墨汁,想来是他手中的毛笔在纸上迟疑了,方才留下了这么一个印记。 萧木莹的目光越过墨迹,又看了下去。 “……自从神谋谷里与姑娘初见,我便已对姑娘倾心,此意绝无虚假,愿姑娘勿疑。姑娘若对我无心,对此亦无需在意。 “不管姑娘用何办法来打消瑾公子的疑虑,都不能改变瑾公子多疑的本性,你若想要功名富贵,自可来申国施展抱负,我必倾一国之力任你作为,而我,求的只是一个与你朝夕相处的机会而已。望你认真考虑。” 萧木莹看到那落款的“申暮羽”和“望回信”这几个字,目光已然幽深难测,格外复杂。 她的目光渐渐失了焦点,眼前看到的不再是这纸上隽秀的小字,而是多日以前那一个深深的吻。 那时有好闻的龙涎香味将她包围,他好看的眉眼轻弯,眼中一丝温柔的笑意几乎融化了她的心。 喜欢他么?想去申国,与他朝夕相处么? 萧木莹在心里悄悄问着自己,良久,她得到了心最深处的回答—— 早在云雾节上缘定迷宫里巧遇的时候开始,便已然喜欢他了。 只是可惜国仇家恨无法抛开,心里深藏的爱意抵不过深切的仇恨,若不是申国国破、申暮羽身死,根本便无法洗刷那滔天的恨意! 萧木莹的脸色从迷离到温柔再到冰冷,一双漂亮的眼睛溢满了冰冷的寒光,很容易便将那温柔的情意掩盖了。 她拿起桌上的火石点燃蜡烛,手中拿着信封和信纸一起移到烛火上方,迟疑片刻,还是将之点燃。 萧木莹冷眼看着被火舌吞没的一行行小字,直至火焰烧灼了手,她方才将手一松,看着那燃烧的信轻飘飘落到了地上。 萧木莹自地上收回冰冷的目光,站起身走到衣柜前打开,将柜子里的衣服和书尽数包在了一个包袱里。 做完这些之后,她走回到圆桌旁坐下,拿起《兵法十九篇》,悠然自在地翻看起来。 萧木莹认真地看了十几页书,房门上终于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她抬眸看过去,扬声问道:“谁?” “是我,云卿瑾。”门外传来了一个温润的声音,依然和当初在云雾节上初见时一样好听。 萧木莹的唇角轻轻一勾,她站起身走到床边打开包袱,将《兵法十九篇》也放了进去。 随后她将包袱系上背在身后,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第337章 辞行 在打开房门的那一刻,萧木莹的小脸上已经是一片冷漠淡然,她平静地看着云卿瑾,淡淡问道:“瑾公子有何贵干?” 萧木莹疏离的语气和客气的称呼使得云卿瑾心里一沉,他满脸愧意,讪讪道:“木莹,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萧木莹摇摇头,淡笑道:“我一心为公子筹谋,却未能让公子信我,这是我没有本事,不怪公子。” “你别这样说,木莹。”云卿瑾越发愧悔,急忙说道:“是我糊涂透顶才会疑你的,这怎能怪你?前些天我也听说了,是申国君对你……我实在是没有料到表面上正人君子的申国君会是这样的人,你既是一心治国的抱负,自然不会答应他的邀请与他同去申国……木莹,是我错怪你了,希望你能原谅我。” 许是听到了“申国君”这三个字的原因,萧木莹小脸一沉,冷冷道:“抱歉,我不想提他。” “好,那便不提他。”萧木莹满脸厌恶的神色进一步印证了云卿瑾的猜测,他想要转移话题说些别的什么,此时却注意到了萧木莹身后背的包袱,脸色不禁一变,惊问道:“木莹,你这是要去哪?” 萧木莹无所谓地说道:“随便出去走走,走到哪里便是哪里吧。” 云卿瑾愧疚道:“木莹,你这还是在怪我,不肯原谅我么?” “公子想多了。”萧木莹小脸漠然,低头沉默片刻,再抬头看向云卿瑾的时候已经是一脸愤懑不平的神色。 她似是忍不住一般,冷冷道:“我萧木莹侥幸被师父看中收入神谋谷门下,怀揣着辅国治世的梦想一心苦学,却没想到只因是女子之身便步步维艰。申国君待我轻浮,从未关注过我的才能。云国君没有重用我,国中诸位公子也都因我是女子而看不起我,我原想着与瑾公子乃是旧识,只要我一心辅佐你成事,便能与你同享富贵,却没想到,公子会因为别人的一言半句便疑我至深……” 云卿瑾脸上的愧疚和自责越发深了,萧木莹停顿下来后他张口便要说些什么,可是萧木莹却打断他,继续说了下去。 只听她满脸愤色地继续说道:“我不怪申国君,不怪云国君和诸位公子,也不怪瑾公子你,我只怪这世道不公,怪世人看轻了女子!我原本也并非一定要成事不可,既然这世上容不得女子出头,那我便就此隐退又如何?从此以后天下之大任我走遍,不也是一件快事么!” “木莹……”云卿瑾满心悔意,脸庞上神色讪讪,道:“实在抱歉,是我辜负了你的心意。” “瑾公子不必再多说了。”萧木莹小脸冷淡,双手交握前伸对着他拱手为礼,道:“现在我既是已见过公子,倒也省去再到公子的府上与你辞行了。我今日便要离开霄城,就此辞别瑾公子,还望公子珍重自身,他日有缘再见。” 云卿瑾闻听这话立时大急,脱口而出道:“木莹,你不能走!” “怎么?”萧木莹漠然问道:“公子还有事么?” 第338章 定会登门拜访 “呃……”云卿瑾低头沉吟许久,方才斟酌着说道:“木莹,你为了我的贺寿礼之事费心劳神,还差点因此丢掉了性命,我无论如何也要报答你才是,还请你再留些时候,让我在府里备下宴席,好好宴请你一次以聊表谢意。” “公子客气。”萧木莹摇摇头,婉拒道:“我即刻便要启程,不必劳烦公子再一番辛苦备席了,告辞。” 这样说罢,萧木莹踏出门槛将房门关上,随即对着云卿瑾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绕过他往木梯处走去。 云卿瑾连忙转身追上萧木莹,一边随着她匆忙的脚步往前走着,一边焦急地唤道:“木莹……” 萧木莹似是打定了主意要走的模样,她完全不理会云卿瑾,脚步没有片刻停留,匆匆走到木梯处,很快便下到了一楼。 云卿瑾一脸焦急,紧追着萧木莹不放,两人一前一后地下了木梯,正看见有两拨人自驿馆大开的房门走进来,迎着他们走了过来。 萧木莹的脚步不停,并没有深究那两拨人是什么人的意思,径直往旁边绕行而去。 谁知那进了驿馆的两拨人却是不约而同地拦住了萧木莹的去路,其中一名管家打扮的男子率先开口道:“您是萧姑娘么?” 萧木莹满脸疑惑之色,她顿住脚步,点头道:“我是萧木莹,你们是?” 这两拨人里另外一名较为年长的男子就要开口,但是那名管家打扮的男子却打断了他,只见那位管家满脸笑容可掬的模样,笑道:“小的是诚公子府上的管家,今日来此是特意来请萧姑娘去府上赴宴的。” 萧木莹还未说话,那名被子城府的管家打断的年长男子已经神色不悦地开口了,道:“江管家,明明是我们世子府的人先来的,怎的江管家好意思先邀请萧姑娘呢?” 江管家斜了世子府那位男子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莫管家,我怎么记得是我先进了驿馆的?” 莫管家瞪了江管家一眼,并未再与他计较谁先进来的问题,而是转头看向萧木莹,脸上奇迹一般的换上了一张笑脸。他伸手入怀取出一张请柬,双手递向萧木莹,笑道:“萧姑娘,世子特地让小的来请您赴宴,这个请柬请您务必收下。” 萧木莹左右看看江管家和莫管家,心中大是有些疑惑,就算是云国公寿宴上的那一曲花雨天的确足够别出心裁,但是也不至于让世子和公子诚这么快便来人向她表露出招揽之意吧? 她却不知道公子诚之所以会特意请人来招揽她,是因为申暮羽明令的缘故。而世子逍么,却是探听到了公子诚的意图,以为萧木莹身上定然有过人之处,向来都是与公子诚有争锋之意的世子逍定然不甘落于人后,同样派了人过来。 萧木莹虽不知世子和公子诚为何会特意差人来请她赴宴,但是这两位管家在这个关头出现,却是帮了她的忙。 此时江管家也已经取出了请柬,他恭恭敬敬地递向萧木莹,道:“萧姑娘,这是我家诚公子的请柬,请您务必要收下才是。” 一旁云卿瑾看到这个景象,脸上的一丝后悔之色便越发明显了几分,但是他并未多言,而是静静等候着萧木莹的反应。 只见萧木莹满脸左右为难的模样,她沉默许久,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开口道:“江管家,莫管家,实在是抱歉,在你们来之前我已经答应了瑾公子的邀请,这就要去瑾公子的府上赴宴了,所以世子和诚公子的请柬我都不能收,还请二位代我向世子和诚公子致歉,他日若有机会,我定会登门拜访。” 第339章 失望 云卿瑾闻听萧木莹的话,不禁一愣。 江管家和莫管家则将不善的目光转到云卿瑾的身上,良久,先后收回了请柬。 虽然云卿瑾是一位无权无势的公子,但也不是他们这两个管家可以冒犯的,江管家率先自云卿瑾的身上收回目光,呵呵假笑着说道:“原来是这样,那小的这就去向诚公子复命。” 说罢,江管家一行人转身往驿馆外走去。 莫管家看了看江管家的背影,又很快便回头看向萧木莹,笑道:“那小的也告退了,萧姑娘。” “好。”萧木莹淡淡点点头,目送莫管家一行人离开之后,转头对着云卿瑾打了个招呼,道:“瑾公子,告辞了。” “木莹,你等等!”云卿瑾急切出声,却并未唤住萧木莹,只见她快步走向前,不出几步便走出了驿馆。 云卿瑾无奈摇摇头,紧追着她而去。 众人呼啦啦走了个干净,只剩下驿馆的几名侍从聚集起来,低声议论纷纷。 云卿瑾走出驿馆后紧追几步追上萧木莹,跟在她身边说道:“木莹,你能不能先别急着走,我们好好谈一谈。” 萧木莹仍旧不为所动,快步往前走着。 “木莹……”云卿瑾大为无奈。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在长尊街的一侧,一直走了好一段路,萧木莹终于放缓了脚步,她转头看向云卿瑾,淡漠道:“瑾公子已经送了许久,还请别送了。” 云卿瑾摇摇头,温声道:“木莹,你若是不肯与我好好聊聊的话,我是不会就这样让你离开的。” 萧木莹低头沉吟片刻,自觉火候已经差不多了,便佯装出不耐的模样,道:“那好吧。” “好。”云卿瑾一喜,笑道:“前方便是我的府邸了,我们去府里谈。” 萧木莹点点头,和云卿瑾一起又往前走了大约百余步,转道进到了子瑾府里。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前堂正厅里分宾主坐下,云卿瑾首先吩咐侍女去端茶点,随后他满脸歉然地看向萧木莹,诚挚道:“木莹,我知道我的多疑伤了你的心,不管你今后是去为别人效力也好,是去浪迹天涯也好,我只希望你能原谅我这一次,我们还是朋友,你也依然能唤我一声大哥。” 许是云卿瑾的诚挚打动了萧木莹,只见她的脸色缓和了几分,沉默良久后,低声唤道:“大哥。” 云卿瑾松了一口气的模样,温声问道:“你肯原谅我了么,木莹?” “倒也称不上原谅不原谅。”萧木莹垂眸看着地面,低声说道:“我只是有些失望,大哥。” “抱歉,木莹。”云卿瑾满脸愧疚,道:“你一心为我,我却让你失望了。” 萧木莹的小脸沉静漠然,只是垂眸看着地面,并未出声。 云卿瑾在心里斟酌了好一会措辞,良久,方才轻叹一声,低声说道:“木莹,你没有生在公卿家族,可能不会了解我活到现在的种种不易,我没有母亲庇佑,不得君父喜欢,只能战战兢兢地活着,所以有很多事情,我不得不疑。也因为如此我才令你伤心,实在是抱歉了。” 第340章 轻视 云卿瑾说这话萧木莹是赞同的,她依然记得多年前他们在云雾节初见的时候,云卿瑾对她这样一位陌生人既温和又善良,多次不计较回报的帮助她,是个很美好的人。 所以萧木莹相信,云卿瑾的骨子里是善良的,只是可惜在他成长的过程中所身处的环境一点点将他干净的心染成了黑色,他若非足够小心,凡事多留疑心,如何能够活到现在? 若在寻常百姓看来,公卿贵族生而高贵、衣食无忧享尽了富贵,可是他们却看不到在光鲜表面的背后,那肮脏不堪的权欲争斗侵蚀了所有人的心,一颗颗心终会变得冰冷,没有半点感情和温度。 萧木莹沉默许久,抬眸看向云卿瑾,低声说道:“大哥,其实我也知道这不怪你,申国君诡计多端我是领教过的,我只是真的将大哥你当成了兄长对待,我一心为你,觉得你也会全心信我,所以当你赶我走的时候,我真的很伤心。” 萧木莹越是如此说,云卿瑾便越是愧疚,他歉然道:“木莹,对于先前发生的事情我只能说一声抱歉,但是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妹妹,我信你,将会如同信我自己一般。” “好。”萧木莹的脸上终于现出了一丝笑容。 云卿瑾沉默了一会,笑道:“木莹,今日二哥和三哥都差人来邀请你赴宴,想来是他们都对你生出了爱才的心思,想招揽你,你大可以在他们之间选一个人辅佐,便不要离开宵城了。” 萧木莹认真地看着云卿瑾,见他神情温和,眸中一片清朗,看不出别的任何心思。 她轻轻一笑,反问道:“大哥怎的又劝我去辅佐别人?” 云卿瑾满脸真诚地说道:“木莹,我知道你虽是女子,满腹才学却不比任何名士差,你若就此隐退的话实在是太可惜了。如今二哥和三哥都邀请你了,我二哥是名正言顺的世子,而且他的母亲是晋国公主,背后有晋国的支持。三哥是申国君的表兄,背后有申国的支持,你不管是辅佐他们之中的谁,都可实现你的抱负。” 萧木莹摇摇头,叹道:“可是我在宫里时见过世子和诚公子,他们都太过盛气凌人,我不喜欢。” 云卿瑾想了想,温声道:“其实说起来,我二哥表面上虽有些盛气凌人,但却是很单纯的人,木莹你若是能够得到他的信任和重用,将来必会有所成就的。” 看云卿瑾说话的诚恳模样,就好似真的将萧木莹当成了妹妹,一心为她考虑一般。甚至就算是萧木莹定定地看着他的表情,也判断不出他说这话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那么也就说明,云卿瑾若非是真正善良,一心为旁人考虑的人。便是心机深沉,将虚情假意运用到极致的人了。 萧木莹这才发觉,这位默默无闻瑾公子,也是一位心思深不可测的人呢。 实际上她如何不知去辅佐世子逍和公子诚会更好一些,但是单单只看今日这两人虽向她表露出了招揽之意,却不肯亲自前来,只是派了两个管家来请她赴宴,已足可说明那两人对她的轻视,她即便是去了那两人的府上,也绝然得不到重用。 第341章 有心了 何况公子诚还是申国支持的人,萧木莹也无意再去世子逍的府中花心思争得重用,反倒不如以此为凭加重她在云卿瑾心中的筹码,依然留在他的身边辅佐他,待他成事后方可给她的复仇之路最大的助益。 她在心里悄悄想着,不管云卿瑾是否多疑、是否心机深沉,不管他此时的言论是真心,还是要以退为进。 这世上诸国的公卿贵族不都是如云卿瑾这般性格的么,甚至于只会比云卿瑾更加无情。而她说到底不过是需要一个能够让她得到权势、地位、土地和人民的踏板而已,既然云卿瑾是最合适的人,他之前对她无情的猜疑正好可以让她不再计较情义,一心一意的利用他。 萧木莹在心里打定了主意,沉默许久后,轻笑着说道:“大哥,我能感觉到你是真心为我着想的,我自小便是孤儿,却不想在这里找到了一位真心爱护我的大哥。大哥,我不走了,就让我依旧留在你的府里为你效力,如何?” 云卿瑾愣了一下,温声说道:“木莹,你能如此说我很感激,可是我不愿耽搁你的前程,先前你说别人都不肯重用你,我便将你留了下来,可是现如今二哥和三哥都已经邀请你了,你将我当作兄长,我又怎能一味自私,将你留在我的身边呢?” 萧木莹淡淡一笑,道:“大哥真心待我,我便忠心待大哥,我不喜世子和诚公子的为人,也不愿辅佐他们,我还是想留在大哥的府上,只要大哥不烦我就好。” “怎么会?”云卿瑾唇边的笑意越发温和,轻声道:“那我便不多说别的了,我只有向你保证,木莹,从今以后我绝不听任何人的挑拨,全心信任你。” “好!”萧木莹笑着应了一声。 随即她郑重了神色,认真地说道:“大哥,我已经听说了,在君上的寿宴上我们的贺寿礼很成功,那我们便要趁着君上还在兴头上,赶快进行下一步了。” “下一步是什么?”云卿瑾反问了一句,随后有些好奇地问道:“木莹,那一曲‘花雨天’很是别出心裁,又合君父的心思,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萧木莹答道:“我从火凤林归来途经一座小城,在城里闲逛的时候见城南有祭奠神明的庙会,我看着那些抬着神像的人穿得花花绿绿的倒也好看,进而想到舞女也可以穿点缀了花鸟象征的衣衫,有了用舞曲当做贺寿礼的想法。” 云卿瑾连连点头,由衷道:“不管怎么说,还是你有心了,木莹。” “大哥不必客气。”萧木莹摆摆手,随即倾身靠近云卿瑾,压低了声音说道:“大哥,明日一早你去向君上请安时要说起你曾经见过厉国的茵公主一面,后来便一直对她情有独钟。至于是在哪里见的,大哥你自己想个合理的场合就是。 “大哥要请求君上答应你亲自去厉国求亲,只要你娶了厉国的公主,我们便能得到厉国的支持,立即便会实力大增。” 第342章 心不在焉 云卿瑾安静地听着萧木莹的话,目光却定在她灵动的眼睛上,渐渐看得呆了。 “大哥!”萧木莹说完后等了一会也没有等到云卿瑾的回应,见他像是呆住了一般,便皱眉问道:“大哥,你在想什么?” “呃?”云卿瑾乍然回过神来,脸颊上有些发烫,连忙低头掩唇轻咳一声掩饰了失态。他也不知为何,对于萧木莹所说要去厉国求亲的话突然便多了几分抗拒的感觉。 片刻后,他抬眸看向萧木莹,眉头轻皱地问道:“去厉国求亲么?” “是啊。”萧木莹理所当然地点点头,道:“大哥你到现在还没有正式娶妻,一门合适的姻亲自然是我们的当务之急。” “可是……”云卿瑾迟疑道:“据我所知,茵公主是厉国的嫡公主,她如何会看得上我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庶公子?” 萧木莹应道:“大哥别忘了,你就算是庶公子,却是云国的庶公子。而厉国虽然近些年有所发展,其祖也不过只是天子的一位近身侍卫而已,若非在战时他舍命为天子挡了一剑,他也不可能得到分封成为一国之君。 “厉国初初建国时只有临海偏远之地一片小小的国土,最初时的封号是伯,一直到十几年前厉国的土地日渐扩充,实力大增后频频向天子施压,才得了个公的爵位。所以依云国王姓诸侯的尊贵,我们此去求亲也属理所应当。” 云卿瑾苦笑着摇摇头,道:“虽然话是这样说,可现如今厉国的实力在诸国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我们云国也不过只是担了个王姓诸侯的表面尊贵罢了,我又是无权无势的庶公子,我们此去怕是不会成功,又何苦辛苦一趟?” “大哥放心吧。”萧木莹自信地说道:“一切有我,我会尽最大的努力促成你和茵公主的婚事。而且就算是婚事不成,我们厉国一行也是必须去的,不管用什么手段,我们必须暗暗结交厉国君,最少也要得到厉国利益上的支持。” “那……”云卿瑾的目光游移过萧木莹的小脸,她的眸中闪烁着自信和聪慧的光芒,那光芒照进他的心里,使他的心悄悄多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他深吸一口气将心里的古怪感觉强压下去,道:“好,我知道了,木莹。” 萧木莹点点头,道:“还有,大哥你要通过隐晦的话让君上明白,与厉国结亲乃是于云国非常有利的事情,而且我们要求娶的是厉国的嫡公主,所需的聘礼必不能寒酸了。” “好。”云卿瑾应道:“我会想办法争取最丰厚的聘礼的。” “唔……”萧木莹想了想,低声说道:“暂时没有别的事情了,大哥尽快将这些事办妥,我们便可以启程去厉国了。” 云卿瑾点头应下,随后又与萧木莹商议了一些琐事。 在安静的正厅里两人相对而坐低声交谈,只见萧木莹的神情认真,时而思索些事情。 而云卿瑾却一直都只是点头回应萧木莹的话,并不主动说些什么,看上去颇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第343章 礼物 原本已经收拾好行装,作势就要离开霄城的萧木莹在云卿瑾的多番挽留下留了下来,她在子瑾府里享用了一顿丰盛的午宴,随后便回到驿馆里,在她的房间闷头睡下,这次没有申暮羽再来打扰她,她便一觉睡到了次日的清晨。 翌日,萧木莹迎着一缕金灿灿的晨光睁开眼睛,朦胧的眼睛眨巴了好一会,慢慢清醒了过来。 然后肚子便响起了一阵“咕噜噜”的抗议声,萧木莹拍拍空荡荡的肚子,掀开被子坐起来,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穿上了鞋子。 她坐在床边伸了个懒腰,越发扁了几分的肚子里发出的轰鸣声便更大了。 “好饿啊……”萧木莹低声嘀咕了一句,忍不住想起曾经屈尊降贵,陪着笑脸亲自给她送来温热饭菜的申暮羽,慢慢愣住了。 她的右手抚着扁扁的肚子,左手支在床沿支撑着身体,白净的小脸上神色惘然,往日里明亮有神的双眸失了神采,呆怔怔的。 她在呆怔中一点点低垂下眼眸,纤长的睫毛在晨光的照耀下,在脸上映了一小片阴影。 “咚咚咚……” 突然,房门外的清脆敲门声惊醒了萧木莹,她抬眸看向房门,疑问道:“是谁?” 门外有一恭谨的男声应道:“小的是驿馆的侍从,萧姑娘,抱歉打扰您了,您起床了么?” “怎么,有事么?”萧木莹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走向衣柜,打开衣柜拿了套干净的衣服,开始一件件往身上穿。 而那侍从则答道:“是这样的,萧姑娘,世子和诚公子府上的管家带着许多礼物,正在楼下等着姑娘,这才让小的来通传一声,不知您方不方便下去?” 萧木莹并未立即应话,她慢条斯理地将衣衫穿戴整齐,在此期间一直都是满脸的思索之色。 “萧姑娘?”门外的侍从等了许久也等不到回话,不由疑惑地唤了一声。 萧木莹穿好了衣服缓步走到圆桌旁坐下,方才扬声应道:“我今日身体不适,不想下楼,麻烦你代我转告两位管家,我这里什么都不缺,让他们带着礼物尽快回去吧。另外,吩咐厨房做些饭菜送到我的房里来。” “这……”那侍从迟疑了一会,道:“萧姑娘,两位管家好像还带了请柬,是世子和诚公子来请您赴宴的,您真的不下楼去看看么?” “不了。”萧木莹翻开桌上的《兵法十九篇》,垂眸看向书上的小字,随口说道:“我有些饿,还请尽快将饭菜送上来。” “……是。”侍从应了一声,随即门外便传来了一阵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房间里又重归寂静,萧木莹安静地看着书,很快便将神思陷进了书里。 直至一炷香的时间过后,门外再次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谁?”看书的时候被打扰,萧木莹不由皱起了眉头。 “小的来给您送饭了,萧姑娘。”还是方才的那个声音,听来异常恭谨。 萧木莹摸摸“咕咕”低鸣不已的肚子,脸色不禁好看了许多,她站起身走过去打开房门,将侍从手上的托盘接了过来。 第344章 托词 “多谢你了。”萧木莹对着门外的那名侍从说罢,单手托着托盘,另一只手作势便要关住房门。 “姑娘稍候!”侍从连忙出声叫住了她,道:“姑娘,世子府和诚公子府的管家都已经离开,可是他们却将礼物都留了下来,请问姑娘,那些礼物要如何处置?” 萧木莹垂眸思索片刻,淡淡说道:“那便麻烦你们一下,将所有的礼物尽都送到瑾公子府去吧。” 侍从愣了一下,点头道:“是,姑娘。” 萧木莹对着侍从笑了笑,将房门关住,转身走到圆桌旁将托盘上热气腾腾的饭菜尽数放到桌上,坐下来一边看着《兵法十九篇》,一边吃起饭来。 从清晨时分到午后,萧木莹一直将自己闷在房间里看书,饭菜也都是吩咐驿馆的侍从送来她的房里,在旁人看来真的便是身体不适,不愿出门的样子。 直到有敲门声打断了她深深陷进书里的思绪,她转头看了看天色,发现已是午后。 萧木莹打了个哈欠,一边慵懒地伸着懒腰,一边扬声问道:“是谁?” 门外那人的声音清润好听,应道:“是我,云卿瑾。” “是大哥么,门没有锁,请进吧。”萧木莹将《兵法十九篇》合上,并站起身迎了一下推开门走进来的云卿瑾。 云卿瑾含笑看着萧木莹,温声道:“木莹,你不必客气,快坐吧。” “大哥先坐。”萧木莹应了一声,待到云卿瑾坐下后她方才随后落座。 云卿瑾与萧木莹坐了个对面,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温声道:“我听驿馆的侍从说你病了,你怎么了,可无碍么?” “没有。”萧木莹摇摇头,笑道:“那不过是我为了应付世子府和诚公子府那两位管家的托词罢了。大哥,你今日可有进宫?” “你没事就好。”云卿瑾温和的笑着,道:“我今日一早便进宫了,君父留我用了午膳,所以这个时辰方才出宫。木莹,君父已经答应我的请求,还说派朝中一位重臣做媒先去厉国,待到厉国同意后我再亲自去送聘礼,我还没有应,木莹,你觉得呢?” 萧木莹沉吟片刻,摇头道:“虽说若是有重臣为媒的话会增加求亲的分量,可是现如今朝中并无一位臣子是支持大哥的,不管哪位重臣去做媒都不可能会让厉国同意婚事,只能我们两人亲自前去,方能尽力促成求亲。 “所以大哥还是回绝君上的好意吧,你只说自己闲暇无事,想要带着礼单亲去厉国一趟,待到厉国君同意后再让国中派使者为媒正式去求亲。” “好。”云卿瑾点头应下,随即笑着说道:“木莹,君父能如此爽快便答应我的请求,还是你和舞师研究出的那一曲‘花雨天’的功劳,我进宫时君父便正在欣赏‘花雨天’,他还说要让我们送进宫的舞女将此舞教会宫里的所有舞女呢。” 萧木莹轻笑,道:“君上喜欢就好。” 云卿瑾温和一笑,他转移了话题,笑问道:“木莹,我们何时启程去厉国?” 萧木莹想了想,应道:“待到君上那边的礼单准备好,我们没必要再多做耽搁,即刻便启程就是。” “那我先回府准备一下。”云卿瑾站起身来,温声道:“木莹,你好好休息。” “好。”萧木莹点头应了一声,小脸上带着笑意,将云卿瑾送出了房间。 随后她紧闭了房门走回方才的椅子上坐下,很快便又将所有的心神都沉浸在了那本《兵法十九篇》里。 第345章 两个建议 这一天乃是九月初二日,云国公早早便将丰盛的聘礼礼单送到了云卿瑾的手中,这是他的四儿子长到这般大,他第一次如此上心的为四儿子操办事情。 在这天清晨,云卿瑾进宫辞别云国公归来,然后便与萧木莹带着几名随从,启程往厉国而去。 剩下的几位公子听着云卿瑾一行人出行时的动静,只除了大公子漓不言不语以外,其他的公子大都抱持着看笑话的态度,说了不少冷嘲热讽的话。 其中犹以世子和公子诚最甚,这两人几次三番邀请萧木莹去他们的府上赴宴,萧木莹却是次次都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们,更有甚者,萧木莹竟是将他们送给她的礼物挑了些好的,添到了云卿瑾求亲的聘礼礼单中。 原本便不是真心要招揽萧木莹的世子和公子诚闻听消息大为恼火,立时断绝了招揽萧木莹的念头,并且俱都开始仇视她,急欲除之而后快。 萧木莹对于那两人的仇视倒并不以为意,她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将云卿瑾扶持上高位,势必便与他们两人是敌对的关系,早有一天会兵戎相见。她只是若无其事地跟云卿瑾一起踏上了去往厉国的路。 这一日天气很好,风轻云淡,碧空澄净,偶尔有几只鸟儿结伴自空中飞过,留下了一阵阵清脆的叫声。 在云国与申国交界的地方,申暮羽一行人的车马在午膳时分来到一座小城里,寻了个较大的酒楼,正在热闹的一楼客堂里吃饭。 申暮羽和肖霁两人坐在靠近角落的一张桌旁,侍卫们则分坐在他们两人的周边,隐隐保护着他们。 一顿午膳吃了一半,一直都是神色惘然看起来颇为心不在焉的申暮羽轻轻放下了筷子。 肖霁听到声响疑惑地抬头看向他,因为顾忌到旁边桌后的客人,他改换了称呼,疑问道:“公子,您怎么吃这么一点便不吃了么?” 申暮羽垂眸看着桌面,白净如玉的脸庞上神色浅淡,轻声应道:“嗯,我吃饱了,你慢慢吃吧。” 肖霁看着申暮羽面无表情的脸庞,情知他的怏怏不乐定是因为萧木莹吧。 只因离开宵城之前没有再见那女子一面,这些天他虽如常一般保持着表面上的平静和淡然,但是自小跟着他身边的肖霁还是能看出他一直都心情不好,与之前和萧木莹在一起时全然不同。 那萧木莹竟会对君上的影响这般大么…… 肖霁的心中不由一沉,他沉默了一会,试探着问道:“是因为萧木莹么,所以您才一直心情不好?” “萧木莹”这三字一经入耳,申暮羽低垂的眼睫忽而轻轻一颤,那是当心悸动时,他完全控制不住情感的外露,显露出的一丝并不平静的情绪。 肖霁看出了申暮羽掩饰不住的那一抹情绪的变化,越发坚定了一个想法。他压低了声音说道:“公子,萧木莹此女对于您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属下这里有两个建议,请您一定要自其中择一。” 申暮羽抬眸看向肖霁,轻声道:“你说。” “是。”肖霁点点头,低声说道:“其一,派人将萧木莹暗杀,自此以后这世上再无此女的存在,她也绝不会成为您称霸路上的阻碍,一了百了!” 第346章 无法自控 肖霁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申暮羽的反应,他知道申暮羽绝不会选择这个建议,便继续说了下去,道:“其二,派人将萧木莹抓来,哪怕是将她囚禁起来,也要将她牢牢控制在您的手中,这样,她也不会成为您的阻碍。” 申暮羽轻轻摇摇头,淡淡道:“肖霁,你的两条建议不管我选择哪条,都得不到她。她不是金丝雀,而是翱翔天下的鹰,我若将她囚禁起来,她即便是自杀,也绝不会服从。” 肖霁深深地看着申暮羽,道:“公子您既然如此清楚,为何还不肯放弃她?在属下看来,那女子太过桀骜无情,您若执意对她用心太甚,她便是您的祸害,迟早有一天会害了您!” 申暮羽幽幽一叹,他眉头轻皱,颇为无奈地说道:“肖霁,你说的我都明白,我知道我不应这么惦记她,可是……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她,想着她的一切,她的嬉笑怒骂一直都在我的脑子里挥之不去,我从来没有这么无法自控过,我想让她是我的人,我想她的眼里只有我的存在……” 申暮羽一句句说下去,肖霁听着,脸色已是越来越沉,他沉声说道:“公子,不管您如何无法自控,属下劝您也必须自控!您的目光不应放到一名女子的身上,而应是更远的未来,更大的河山!” 申暮羽自知失态,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将脸上显露出的所有情绪尽数隐藏了起来,良久,他睁开眼睛,轻声说道:“我知道了,肖霁。” 肖霁点点头,道:“公子,请再吃些吧。” “好。”申暮羽应了一声,将筷子拿在手中,一边夹菜,一边低声问道:“霄城那里可有消息传来么?” 肖霁的目光轻微闪烁了一下,他沉默片刻,答道:“没有。” 申暮羽将肖霁眼中那一瞬的光芒看在眼里,心里已是万分明了。 他夹了一筷子菜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咽下后,低声说道:“肖霁,云国是现如今仅剩下的王姓诸侯,国君一脉又是王族旁支,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国家。所以我们的下一步是要将云国牢牢控制在手里,公子诚必须成为云国的下一任国君,到时我们不管是名正言顺的称霸,还是插手别国事务、参与王室事务的决策,只要躲在云国的身后操纵云国出面,都会简单许多。” 肖霁不明白申暮羽为何会突然说起这些,他点点头,有些茫然地应道:“是啊,公子,这不是我们早已定下的下一步目标么?” “那你为何要瞒我,肖霁?”申暮羽平静地看着肖霁,轻声道:“你今日明明收到过飞鸽,却并未向我通报消息,我想着那一定是霄城传来的吧?既是霄城的消息,不管是不是事关萧木莹,都是与云国有关的,你为何不告诉我,让我做出判断?” 肖霁脸色一变,仓惶站起来就要跪下去。 “肖霁!”申暮羽扬声唤了一声,随即转头看了看四周,淡淡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快坐下。” “是。”肖霁坐回到椅上,压低了声音讪讪说道:“公子恕罪,属下是想等您回到国中之后再将消息告诉您,免得……” 第347章 凑凑热闹 “免得我听到萧木莹的消息会节外生枝,不肯回国了么?”申暮羽淡淡一笑,轻声道:“你放心吧,肖霁,我是不会为了萧木莹而耽误国家大事的。” 肖霁轻抿双唇,在心里腹诽道:“您为了萧木莹,耽误的大事还少么?” 他却不敢真的便说出这样的话来,而是老老实实地将那个消息说了出来,压低了声音说道:“公子,的确是霄城传来的消息,是我们安插在公子瑾府中的细作传来的,就在今日清晨,公子瑾和萧木莹已经带着丰厚的聘礼礼单启程,去往厉国求亲去了。” “哦?”申暮羽眉梢轻挑,讶然道:“求亲?” 肖霁点点头,确认道:“是的,求亲。” 申暮羽轻浅一笑,“有意思,真是有意思。在公子诚说来,往日里云国君根本便一点都不重视公子瑾,所以他才会至今连夫人都未娶上,现在他非但可以去厉国求亲,还带着丰厚的聘礼礼单,看来这一切都是那一曲‘花雨天’的功劳了?” 肖霁应道:“不错,据说云国君非常喜欢那一曲‘花雨天’,甚至还将公子瑾当作贺寿礼的那十名舞女其中的一名纳为了姬妾。” 申暮羽垂下眼睫,低喃道:“那么公子瑾此举又是萧木莹授意,还是他早已有意迎娶一位对他有所助益的夫人?若非此次的贺寿礼甚合云国君的心意,他即便有可能会答应公子瑾的求亲请求,也不大可能会给他准备多么丰厚的聘礼,以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庶出公子的身份,求亲成功的可能性便更小了…… “所以萧木莹才会为了贺寿礼而远赴火凤林,不顾自身危险想要抓捕一只火凤鸟,在未得到火凤鸟的情况下又别出心裁,想出了这么一曲‘花雨天’……” 这样说着,申暮羽抬眸看向肖霁,轻笑道:“肖霁,你说公子瑾求亲的这一举动到底是早有用意,还是萧木莹为了他的前途而怂恿他去的呢?萧木莹不是口口声声喜欢公子瑾么,怎么会甘愿帮他去求亲,还为了他能成功而付出这么多心力?” “什么喜欢公子瑾……”肖霁不屑地撇撇嘴,脱口而出道:“在属下看来,那女子心机深沉、冷血无情,明明是个一心向上爬的主,她会因为喜欢而辅佐一个无权无势的公子?” “那她又是为了什么呢?”申暮羽满脸深思地问道。 肖霁摇摇头,摊手道:“这个属下便不知道了,不过文国那边已经展开了更为细致的调查,倘若能从萧木莹的身世上查出一点端倪,便能解开所有的疑惑了。” 申暮羽深思良久,决定暂时将这个疑问抛开,他端正了脸色,一本正经地对着肖霁说道:“肖霁,那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吧,启程,去阳海城。” 肖霁愣了一下,随即脸色一沉,皱眉道:“公子,你……” 申暮羽并没有等着肖霁说下去,直接便打断了他的话,正色道:“肖霁,我去阳海城可不是为了萧木莹,我是为了公子诚,难道你不觉得,若是公子诚能娶了厉国的公主也会是一大助力么?” “可是……” 申暮羽再次不客气地打断了肖霁的话,他轻笑道:“你去给左相传一封信,让他将实在不能决断的事务传信给我也就是了,这样也耽搁不了几天我便能处理。你告诉他,最晚半个月后,我必回凌城。” “好了,快吃饭吧,吃完了我们便启程,去阳海城了。”申暮羽将肖霁要出口的话直接噎了回去,他轻笑一声,低头开始慢条斯理地吃饭。 肖霁万分无奈,却知道自己是劝不了申暮羽了,良久,也只能愤愤道了一声是。 第348章 天降神玉 厉国与云国和申国相邻,地处大陆的西南方,临海。 萧木莹和云卿瑾一行一路招摇着出了霄城,来到厉国的国都阳海城时,已是八天后。 其时已是秋末,天气由暑转凉,临海的厉国更是清凉了几分。 萧木莹和云卿瑾他们来到阳海城时是午后,在萧木莹的示意下,他们并未立即进宫拜会厉国公,而是先在城中找了个客栈安顿了下来。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萧木莹在进城的时候听到的一个消息。 就在萧木莹和云卿瑾进城之后,听城里人都在谈论一块天降神玉,据说就在几天前,有一农夫带着一块龙凤纹样的玉佩进城,据那农夫所说,那是他在干农活的时候突然有一块石头从天而降,砸到了他的头上,他看那石头隐隐闪烁着神光,便将之带回家,敲开后竟是得到了一块不用雕琢便天然呈龙凤样的美玉。 农夫来到城中当铺里询价,当铺给出的价钱并不高,他便在城中闹市里摆上一个小摊,只在摊上放着这么一块玉佩,要价一千刀币。因厉国沿海,小刀甚为稀缺,几百年来便形成了流通的刀币,刀币一般来说都是铜制,若是金银,便会称为金币或银币。 农夫的摊是摆上了,可是问价的多,真正买的人却没有半个,城中百姓大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围在那农夫的摊前,几日时间下来,农夫的小摊竟成了闹市里最热闹的地方。 正在那时,接连有几名别国的商人去农夫那里问价,并且在看过玉佩之后大赞玉质之佳绝无仅有。只是他们到最后纷纷表示这玉佩乃是天降神玉,若非尊贵之人不能拥有之,否则寻常之人抵挡不了那玉的贵气,必会为其所伤。 接连十几位商人众口一词,俱都分外不舍的放下玉佩,飘然而去。 正所谓三人成虎,更何况摊边看热闹的人口口相传,于是天降神玉的传说就此在阳海城里传开,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一直到后来,城中的公卿贵族都有好多人去闹市观看那玉,并且还为此展开了争夺,而农夫却是个聪明人,在众多贵族公子的争夺中,他突然宣称此神玉一千刀币不卖了,要将玉送到拍卖行里,价高者得。 城里唯一的一家拍卖行非常欣喜的接纳了农夫送过来的神玉,毕竟在他们这里拍卖卖出的物品,他们拍卖行是可以抽取佣金的,这神玉现如今被传得沸沸扬扬,必然可以卖出一个好价钱。 当萧木莹和云卿瑾来到阳海城里的时候,正好得知神玉的拍卖时间是在明天,萧木莹对于所谓天降神玉的传说是半点不信,但是她却若有所思地示意云卿瑾等到明日过后再进宫,声称或可趁机买下那块神玉用来结交厉国公。 云卿瑾可有可无地答应了,两人一路走来舟车劳顿实在是有些疲累,是日夜早早便各自回房休息,准备明日早点起床去拍卖行看看热闹。 第349章 拍卖行 翌日,晨。 萧木莹和云卿瑾早早便去了位于城北的拍卖行,发现此时拍卖行内外已经人流拥挤,异常热闹。 他们来到拍卖行门外,被侍从告知因为今日要拍卖天降神玉,为了防止有人是为了看热闹而来,所有要进拍卖行的人必须先买两千刀币的拍卖币才能进去,并且这两千拍卖币不会退还,只能在拍卖行里拍得拍卖品之后才可以抵用。 在拍卖行外,云卿瑾和萧木莹静静听侍从解释完,相互对视一眼,交给侍从两张一千刀币的钱号存据,换了两枚由拍卖行特制的巨大方形铜币,方才得以顺利进到了拍卖行里。 两人一走进拍卖行,映入眼帘的是一间非常宽广的房间,这空间怕是容纳上百人也不会显得拥挤。在房间的最里面是一块高约尺余的高台,高台不大,应是拍卖品展示的地方。 正对着高台的中间是一条通路,在通路的两边则放满了一张张桌子,其中每一排桌子都较之前一排高一些,一直到最后一排时,桌下用砖石垒就的地面已经有一丈多高了。 每一张桌子旁边都有三面屏风相隔,在正对着高台的那一面还垂下了各色各样的珠帘,将桌旁的客人遮挡的很严实。 云卿瑾今日穿了一身绛紫色锦衣,身上佩戴的饰物高贵不凡,一看便是一位贵公子。 萧木莹则仍旧是一身黑衣男装的打扮,她的头发一丝不苟的在头顶束成髻,只除了腰间一把佩剑以外,发上和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饰物,跟在云卿瑾的身边就像是一名侍卫一般。 萧木莹和云卿瑾进来后,拍卖行的侍从见云卿瑾穿着贵气,气质不凡,便带着他和萧木莹踏上一排排屏风之间的石梯,行到第三层正对着高台左侧的那张桌后招呼他们坐了下来,在这里看向高台时视线最好。 两人在桌旁入座,萧木莹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块点心吃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道:“大哥,这拍卖行修建得不错,应是厉国的政府修建的吧?” 云卿瑾含笑应道:“我以前听说过阳海城的拍卖行,的确是官方所建。” 萧木莹三两口便吃完了一块点心,她拍拍手,慨叹道:“厉国沿海,通浴盐之利,而且还盛产海货,经常能从海里淘出宝来,再加之这里有时也会拍卖些侍女家丁,这城里往来行商又特别多,所以这拍卖行一定会生意兴隆,能给厉国政府挣不少钱吧。大哥,咱们云国怎么没有修建一座这样的拍卖行?” 云卿瑾摇摇头,温声道:“我们云国虽说是天子近亲,国土面积却算不得大,又没什么特产,修建一座拍卖行也无甚用处。” “也是。”萧木莹微仰着头,沉吟道:“说起来,好似只有厉国和卓国、文国这三个偏远国家开着几座拍卖行吧。” “是啊。”云卿瑾应道:“不过只有阳海城的这座拍卖行最是出名罢了。” 萧木莹深以为然,点头附和道:“不错。” 拍卖行里人来人往的格外热闹,萧木莹和云卿瑾在这三面屏风隔出来的一小片空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并没有过多关注外面。 第350章 原卫国铸剑师 萧木莹和云卿瑾两人面对着展示拍卖品的高台的方向,分坐在一张方桌的两边,云卿瑾品着茶水,萧木莹的嘴巴却是一直没停过,将桌上的瓜果甜点吃了一个遍。 因为拍卖还没有开始,她便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桌上的甜点上,偶尔转头看向云卿瑾,笑呵呵地与他说些什么。 所以她并没有注意到有一名白衣男子带着几名随从进到拍卖行里,在侍从的带领下一直上到最上面的那一层,进了其中一个屏风隔出来的小房间里,那房间恰好便在萧木莹和云卿瑾他们的正上方。 整座拍卖行里共有五排桌子,为了让每一排的客人都能看到高台上展示的拍卖品,每一排大约比前一排高出三尺,屏风则高约四尺左右,每一个小房间的上方也都没有东西隔挡。 所以在最上层的那名白衣男子掀开珠帘往下左右寻找了一番,很容易便找到了他要找的那名女子,他的唇边有一抹浅笑一闪而逝,放下珠帘,退回到方桌旁坐了下来。 自从萧木莹和云卿瑾来到拍卖行里,一直过了近一个时辰,所有相互认识的客人方才停止寒暄交谈,各自回了自己的小房间。 这偌大的拍卖行里便渐渐停止了喧闹,只余下一桌桌客人发出的窃窃私语声并未停止。 因为那块天降神玉,今日的拍卖行里是迎客最多的时候,所有桌子座无虚席,并且还有许多人因为来得晚,根本便没有被允许进来。 待到所有的桌子都坐满了客人之后,拍卖行的大门方才关闭,有一名中年男子上到高台上,扬声说道:“各位尊贵的客人,现在拍卖正式开始!请诸位客人保持安静,若有看上的拍卖品均可竞价,到最后价高者得!诸位贵客请看,今日的第一件拍卖品是这棵高四尺的珊瑚树,起拍价两百刀币!” 萧木莹透过影影绰绰的珠帘看向高台上的那棵珊瑚树,只见那树条干优雅,光彩溢目,通身赤红,漂亮至极。 不过她是为了名头甚大的神玉而来,对于这样中看不中用的珊瑚树可是没有半点兴趣。 萧木莹和云卿瑾没有竞价,周边的竞价声却是此起彼伏,看来今日天降神玉为拍卖行招来的客人可真是不少,而且有了门口处购买拍卖币的规矩,将财力稍次一些和纯粹看热闹的人尽数挡在了门槛之外,真正能进到拍卖行里的也必将是非富即贵的人物。 接下来,一件件稀奇珍贵的拍卖品被展示出来,整座拍卖行里的竞价声也是一声比一声高昂,听来好不热闹。 萧木莹对目前为止展示出来的拍卖品均没有兴趣,直至一个时辰过后,高台上展出了一把长剑。 只见那名中年男子手捧长剑,扬声喝道:“各位贵客请看,这把剑名为流泉剑,乃是原卫国铸剑师魏泉穷尽毕生心力打造出的一把绝世好剑,此剑长三尺三寸,宽两寸,双刃剑锋极其锋利,吹毛立断,削铁如泥!” 当“原卫国”这三个字出现的时候,萧木莹瞬间睁大了眼睛,她激动地站起身踏前两步,掀开珠帘看向了高台上。 第351章 流泉剑 只见高台上的中年男子将流泉剑交给一名高大的男子,那一看便练过武的男子大喝一声,猛然将流泉剑劈到一块铁石上,瞬间斩断了这块大约有成人胳膊粗细的长方形铁石。 中年男子含笑将砍成两半的铁石捡起来拿给了高台下的其中一桌客人,笑道:“客人请传看一下,这块确是铁石无疑。好了,有客人喜欢这把流泉剑么?此剑起拍价一千刀币!” “木莹。”云卿瑾看着激动走上前的萧木莹,温声道:“你若喜欢这把剑,便竞价吧。” 原卫国,原卫国…… 曾经的卫国盛产铁矿,所以国中铸造兵器和铠甲最多,铸剑术也是大陆上最兴盛的国家,那位魏泉铸剑师是卫武公一朝的人,他铸剑成痴,倾尽一生只铸造了这么一把绝世好剑。 这是萧木莹更名改姓离开宏城之后第一次看到原卫国的东西,这削铁如泥的宝剑,见证了卫国的巅峰和败落,现在却流落至此,成了拍卖行上的一件拍卖品。 “木莹?”云卿瑾良久等不到萧木莹回答,不由提高音量疑惑地唤道。 “嗯?”萧木莹回过神来,她转头看向云卿瑾,疑问道:“什么?” 云卿瑾温和一笑,道:“我说你若是喜欢这把剑的话,就竞价吧。” 就算是将这流泉剑买了又如何,还能重现卫国的辉煌不成? 萧木莹黯然摇摇头,走回到方才的椅子上坐下,轻声道:“不必了,我们还要拍天降神玉,抢夺那块玉的人一定不少,我们没必要在别的东西上浪费钱财。” “没关系的,木莹。”云卿瑾温声道:“那块天降神玉必然抢手,我也没想着一定会拍到,我们来此权当看看热闹罢了,这把流泉剑既然你喜欢,我便拍来送你吧。” 这样说着,他听到高台上的男子重复价格,流泉剑已经拍到三千刀币了,他便张开口,准备叫出更高的价格。 “大哥!”萧木莹连忙出声打断了他,她的眉头轻皱,低声说道:“那块天降神玉事关大哥你结交云国公的大事,而且对于大哥的求亲也会有所影响,不管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们对那玉只能是势在必得,所以大哥不可为了这把流泉剑而节外生枝!” “木莹……”云卿瑾定定地看着萧木莹,目光中隐隐闪过了一抹异样的光芒,他低声说道:“其实求亲成与不成在我看来都无关紧要,因为,因为我……” “大哥怎可有如此想法?”萧木莹听着这话顿时沉下了小脸,道:“大哥只有娶了厉国的公主才会得到厉国的支持,这可是事关你未来的大事,怎能说无关紧要。” 云卿瑾的口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终还是没有胆量将这几日深藏的话说出来,他几次欲言又止,最终也只是低声应道:“好吧,木莹,我知道了。” 萧木莹点点头,将目光转到台上那把流泉剑上,双眸中渐渐流露出一丝哀色来。 越是接近尾声,展示出来的东西便越是珍贵,竞拍者也是越来越多。故而只是云卿瑾和萧木莹说了这几句话的功夫,流泉剑已经竞拍到了四千刀币的天价。 第352章 真是佩服他 到了四千刀币之后再无人出声,高台上的男子以四千刀币的价钱重复问了两次,若是他再说第三次的时候无人再出高价,那么这把流泉剑便要以四千刀币的价格成交了。 正在这时,突然有一清润好听的声音响起,扬声道:“五千刀币。” “五千刀币么?”高台上的男子有些不怎么相信,扬声反问了一句。 “五千。”还是那个声音,重复道。 男子原本都要以四千刀币成交了,如今乍然又有人加价到五千,他顿时大喜,笑呵呵地开始高喊五千刀币的价格。 而就在那清润的男声响起时,萧木莹愣了一下,随即猛然转头看向发声处,看到的却是一层层的屏风和珠帘。 云卿瑾感觉到萧木莹的动作,出声疑问道:“木莹,你怎么了?” 萧木莹高高仰着头,转头看着后方,一直看了好一会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她迟疑着回过头,摇头道:“没什么,只是这声音有些耳熟……不过他也不大可能会出现在这里,许是这人的声音和他有些像吧。” 云卿瑾追问道:“是么,那人是谁?” 萧木莹顿了一下,随口应道:“大哥不认识他。” “哦。”云卿瑾应了一声,沉默下来没有再开口。 高台上的男子激动地高喊了三次五千刀币的价格,最后终于用这个价格成交了。 随后便有一名侍从双手捧着装入精致鞘中的流泉剑,快步去了方才喊出五千刀币高价的最上一层的那个小房间。 在流泉剑之后,高台上又展出了三件稀世奇珍,然后方才终于到了压轴的那件宝物,天降神玉。 只见高台上那名中年男子高高举起了一块成人巴掌大小的玉佩,正扬声喝道:“诸位贵客请看,今日展出的最后一件宝物乃是这块天降神玉!不用在下多说,诸位贵客应当也已经听过这块神玉的传说了吧?此玉乃天赐奇珍,若是能拥有此玉,必能得到神灵庇佑,飞黄腾达、永世安康……” 萧木莹静静听着那男子一句接一句地吹捧此玉,整整说了一刻钟方才作罢。 最后他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说出了最重要的一句话,道:“此天降神玉的起拍价是三千刀币,诸位贵客若是喜欢,请竞价吧!” 就算是知道这块神玉会开出高价,但是萧木莹依然没有料到拍卖行会开出这么离谱的价格,要知道一块这样玉质的玉佩放到平常顶天了卖到七八百刀币便已经是高价了,可是有了这么一个传到沸沸扬扬的传说加持,竟然起拍价便是三千! 即便是这块玉开出了三千起拍的离谱价格,但是高台上那男子话音一落,立即便有人出价了。 萧木莹转头看向云卿瑾,咂舌道:“大哥,你说在这块玉佩背后推波助澜的会是谁?那人未免也太厉害了吧?” 云卿瑾摇摇头,应道:“谁知道呢,是商人么,还是厉国的高官显贵?或者干脆是拍卖行自己动了手脚?” 萧木莹并没有立即跟价的意思,她任由周边竞价的声音此起彼伏,慨叹道:“不管那人是谁,我真是佩服他。” 第353章 离谱价格 三千,四千,五千,六千…… 天降神玉的价格打着跟头往上涨,那此起彼伏的竞价声加价之高,真真是令人咂舌。 短短一刻钟过后,这块神玉已经喊到了一万刀币的惊人天价,此时众多竞价之人已经先后噤声,只余下高台上那名中年男子用激动的语气重复着一万刀币这个价格,在众多小房间里连成一片的窃窃私语声中显得格外高昂。 “一万刀币!请问还有比一万刀币更高的价格么?” “一万刀币一次……一万刀币两……” 突然,有一清脆的女声清晰响起,扬声道:“一万一千刀币!” 中年男子仰头看向传出声音的那个第三层的小房间,激动道:“这位客人喊价一万一千刀币,请问还有比一万一千刀币更高的价格么?” 方才喊出一万刀币的那个位于第二层中间的一个小房间里随即传出一个浑厚的男声,扬声道:“一万一千五!” 萧木莹翘着二郎腿坐在桌边,随手拿起糕点吃了一口,一边咀嚼着,一边有些含糊不清地喊道:“一万二!” 一旁听着萧木莹喊价的云卿瑾目瞪口呆地转头看向她,咂舌道:“木莹,就这么一块玉佩,真的值得了一万二么?” 方才加价至一万一千五的那名男子没有再开口,高台上的中年男子此时正激动地高喊萧木莹开出的价格,待到三声过后,他们就会用这个价格成交。 萧木莹将口中的糕点咀嚼了几口胡乱咽下,低声说道:“大哥,这块玉佩传说得越神奇,我最后竞拍的价格越高,我们将之送给厉国君时,才更有可能会打动他。你放心吧,大哥,没有人会真正关心这块玉佩值不值这个价的。” “好吧。”云卿瑾轻轻摇摇头,沉默了下来。 高台上的男子拉长了声音,慢慢将一万两千刀币的价格喊了第二遍,眼看着就要喊第三遍时,在最后一排的一个小房间里,一个清润的男声淡淡响起,扬声道:“一万三千刀币。” 高台上的中年男子立时大喜,口中激动重复的换成了一万三千的这个价格。 而萧木莹眉梢轻挑,小脸上闪过了一抹讶异的神色。 就算是这块天降神玉的传说足够唬人吧,一万二千的价格也已经是非常离谱、非常惊人的天价了,若非萧木莹用这块玉佩别有用途,她不可能会跟出这样的价格来。 所以她不免有些讶异,那个到了这个时候还跟她竞价的男子会是什么身份?他要这块玉佩又是为何? 萧木莹顿了一会,在高台上的男子将一万三千刀币的价格喊到第二次的时候,小脸上神色平静,扬声喊道:“一万五千刀币!” 云卿瑾一愣,睁大了眼睛看向萧木莹,不过他倒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云卿瑾虽然无权无势,但是最起码的封地还是有的,在萧木莹来他的府上之前他又从没有豢养过门客士人,所以这一万多的刀币他也没看在眼里。 他只是非常震惊,暗暗想着今日来到拍卖行的客人都是什么身份啊,竟会将一块顶天了买到一千刀币的玉佩喊到一万五千的离谱价格。 第354章 成交 在萧木莹喊出一万五千刀币之后,那清润的男声随后响起,听起来隐隐带了笑意,扬声道:“一万六千刀币。” 萧木莹眉头轻皱,忍不住站起来转过身,仰头看向了声音传来的高处。只可惜那声音是从最高的一层传来的,两层的屏风和珠帘牢牢遮挡住她的视线,使她完全看不出那里面的人是什么样貌。 片刻后,萧木莹愤然坐回椅上,小脸沉了几分,扬声道:“一万七千刀币!” 此时高台上的那名中年男子已经是万分激动,他涨红了脸色,声音喊到几乎嘶哑,扬声道:“一万七千刀币!这位客人出价一万七千刀币,可还有人加价么?” 就在那中年男子高昂的喊声中,众多小房间里的窃窃私语声已是越来越高,显示了众多客人惊讶的情绪,有那冲动一点的已经上到了桌子上,踮起脚尖左右搜寻着这不停加价的两个小房间里究竟是何人。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那个清润的男声不会加价的时候,他的声音再次清晰响起,听来轻浅淡然,扬声道:“一万八千刀币。” 就在最上层的这个小房间里,喊出了一万八千刀币天价的白衣男子仍旧还是一脸淡然自若的模样,坐在他旁边的一位黑衣男子却是有些沉不住气了,他瞪大了眼睛看向白衣男子,低声道:“君上,您……” 白衣男子并未容他继续说下去,而是轻轻抬手,止住了他的话。 黑衣男子咂舌地摇摇头,只得无奈噤声。 “哇……” 就在那一万八千刀币话音一落的时候,拍卖行里立时响起了一阵惊叹声,众多小房间的客人不管是高官显贵还是富贾商人,俱都惊讶地议论起来,惊异于这不停竞价的一男一女会是什么身份。 “诸位客人请安静,诸位客人请安静!”同样既惊讶又激动的那位中年男子扬声高喊了两声,将所有的议论声俱都压了下去,随后他高喊道:“这位客人出价一万八千刀币!请问还有客人加价么?” “木莹,算了。”在第三层的那个小房间里,萧木莹还未开口,云卿瑾便率先压低了声音,劝道:“我们没必要用这么多钱币拍下这样一块玉佩,倒不如用这些钱币买通厉国君身边的人,让他们说几句好话来的实在。” 此时萧木莹已经被挑起了脾气,她放在桌上的左手用力握紧,咬牙切齿地低声应道:“大哥容我再喊一次,倘若那个家伙再加价,我便让给他!” “好吧……”云卿瑾轻叹一声,点头道:“那便随你吧,木莹。” 萧木莹点点头,冷沉着一张小脸,扬声喊道:“两万刀币!!” 这两万刀币的价格一出,整座拍卖行里立时响起了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叹声,那声音甚至盖过了高台上中年男子的声音,显示了众人震惊的情绪。 “诸位贵客还请安静,安静一些!!”高台上的男子嘶声高喊了好几句方才将众人的喧哗声强压了下去,随后他满脸激动地喊道:“两万刀币,这位客人出价两万刀币!请问还有人加价么?” “两万刀币第一次……两万刀币第二次……” 那清润的男声再未开口,而高台上的那名男子激动得涨红了脸色,将音调尽力拖长,一直过了好一会,方才嘶声喊道:“两万刀币第三次……成交!!” 第355章 天价 一块天降神玉以两万刀币的价格成交后,整座拍卖行沸腾了,有很多人都掀开珠帘自屏风隔出的小房间里走出来,议论纷纷地看着那个用如此高价拍得神玉的小房间。 只见高台上的中年男子满脸的激动之色,亲自去到那个第三层的小房间里,将云卿瑾和萧木莹两人自里面引出来,带着他们去了位于拍卖行后方的贵客内室,准备在那里交接钱币和神玉。 所有自拍卖行里走出来的客人俱都看着那两名男子打扮的人,在议论着他们究竟是什么身份的同时,分外疑惑方才喊话的那个女子怎么没有出来。 就在一片鼎沸的议论声中,萧木莹和云卿瑾跟着那名中年男子一路迎接着众人的注视礼,不一会便自高台旁边角落里的一扇小门走进去,消失了行迹。 过不多时,自另外一个竞拍神玉的小房间里走出了一名气质卓然不群的白衣男子和几名随从,只见那白衣男子的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掀开珠帘走出最上层的那个小房间,一步步踏着阶梯往下方走去。 拍卖行的众多客人立时齐齐将目光转到了那名白衣男子和他的随从身上,尤其是这位身姿挺拔俊逸的白衣男子更是受到了所有人的审视。 白衣男子却并无半点不自在的模样,他的唇边一丝轻浅笑意始终不散,看起来心情甚是愉悦,完全看不出没有拍得神玉的懊恼之色。 紧跟在那位白衣男子身后的一名黑衣男子的怀中还抱着一把长剑,众人眼尖,很快便发现那把剑正是原卫国铸剑师魏泉所铸的流泉剑。 就这样,萧木莹和云卿瑾他们两人走到内室用成交的价格购买神玉去了,白衣男子一行人则径直离开了拍卖行。 而剩下的人好一番议论,对于这两拨人的背景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也都先后散去,一边热络地谈论着拍卖行里今日发生的事情,一边陆陆续续离开了拍卖行。 …… 第二日,拍卖行里发生的事情很快便传遍了全城,关于神玉展开的激烈争夺和最后拍得的天价,全城百姓都是议论纷纷。 紧接着便有另一个传言传开,明明白白地告诉了所有人,那不惜花两万刀币高价拍得神玉的乃是云国的瑾公子,而他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正是为了求亲而来。 这消息很快便传到宫里,原本对于公子瑾的求亲并未过多在意的厉国公,突然便改变了对于这位普通庶出公子的看法。 在厉国公听来的消息里,这样一位无权无势的庶出公子竟然有这样的魄力,以两万刀币的价格在众多抢夺神玉的各国富贾商人和厉国的高官显贵手中抢夺了神玉? 原本的轻视和不屑悄然散去了一些,厉国公反是对这位瑾公子多了一丝探寻和好奇心。 于是待到九月十三日的清晨,厉国的朝议刚刚结束,云卿瑾和萧木莹前来拜访厉国公时,原本打定主意要摆足了架子方才将云卿瑾迎进宫的厉国公,却是立即便召见了他们。 第356章 掌上明珠 厉国公在一座专门设宴的大殿接待了云卿瑾和萧木莹,此殿取名升平殿,取歌舞升平之意。 年约五十岁上下的厉国公长相周正,脸庞上的神色不怒自威颇有几分威势,看面相却是看不出萧木莹在神谋谷时听来的糊涂模样。 此时厉国公端坐在正北,云卿瑾坐在他左边的下首,萧木莹则安静的立在云卿瑾的身后。 在云卿瑾的对面另外还有两名厉国的重臣,其中一人是相国,另一人是御史。 殿中这几人好一番寒暄并分宾主入座以后,厉国公一声令下,立即便有身着霓裳彩衣的舞女鱼贯进来,伴随着美妙的丝竹声跳起了翩然的舞蹈。 在舞乐声中,厉国公笑容可掬地和云卿瑾闲谈了几句,云卿瑾恭谨地回应着他,每一句话都甚合礼仪,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来。 两人如此气氛融洽地闲聊了几句,云国公开始切入正题,含笑道:“瑾公子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不知所为何事呀?” 他这话问的,分明便是有些明知故问了。 云卿瑾却是离席站了起来,礼仪周全地拱手说道:“回厉国君的话,在下曾经在多年前的天子寿宴上见过贵国茵公主一面,自此魂牵梦萦不能忘怀,今日来此,正是来求亲的。” 厉国的嫡二公主今年年方二八,据说聪明伶俐,最是得厉国公欢心,所以厉国公的确是带着这位茵公主去参加过天子寿宴的,但是云卿瑾是不是真的在寿宴上见过茵公主,那可就不好说了。 这是殿中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只不过无人会开口点破罢了。 厉国公闻听这话,脸上不由露出为难的神色来,他为难道:“瑾公子可能不知道,本君的夫人最是喜欢茵儿,平日里都是将她视作掌上明珠一般,是舍不得让她远嫁的。” 此话表明了厉国公坚决的拒绝之意,然而云卿瑾听在耳中,脸上并未显露出失望的神色,反是眼中有一丝如释重负的神情一闪而逝。 他张口正待说些什么,萧木莹却先他一步开口了,扬声道:“在下萧木莹,见过厉国君!” 厉国公闻声看向萧木莹,好奇地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脸上的和蔼笑意渐渐收起,用高高在上的语气淡淡说道:“你就是萧木莹么,那位神谋谷里出来的女弟子?” “是,正是在下。”萧木莹对着厉国公弯腰深施一礼,清声道:“在下有一言,还望厉国君能听一听。” 厉国公看向萧木莹的目光隐隐带着不屑的光芒,看起来便要直接开口回绝她,可是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那位沉默不言的国中御史时,忽然便改了主意,沉声说道:“你说吧。” 一旁的云卿瑾听到这里,默然对着厉国公弯腰施了一礼,随即沉默地坐回了席后。 萧木莹则站在云卿瑾的身后看着厉国公的方向,声音不卑不亢,道:“厉国君,依在下看来,嫁出去的女儿不管嫁得远近,有礼法规制约束,总归是不能随意回娘家的,所以不管怎么说,茵公主只要出嫁,便都相当于远嫁。况且云国与贵国毗邻,自阳海城到霄城最慢也不过十日的路程,也算不得太远了,您觉得呢?” 第357章 失礼了 厉国公呵呵假笑了一声,漠然说道:“十天的路程还不算远么?罢了,求亲的事情本君要和夫人商议一下,倘若夫人不同意,本君也没办法。萧姑娘,你既是神谋谷里出来的弟子,怎么不见过师兄?” 萧木莹愣了一下,一时之间并没有反应过来厉国公为何会如此说。 好在坐在云卿瑾对面的那位御史适时开口,解了萧木莹的围,道:“萧师妹,本官是骆典,当今天子十一年的时候自神谋谷出山,所以本官托大,唤你一声师妹了。” 萧木莹暗骂自己的大意,神谋谷弟子遍布天下,厉国这里自然也会有谷中弟子在此身居高位,她竟是半点都没有想到这些,以至于落到了如此尴尬的境地。 萧木莹很快便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恭恭敬敬地对着骆典的方向弯腰施了个拱手礼,道:“骆师兄见谅,是师妹眼拙没有认出您,失礼了。” 骆典摇摇头,淡淡说道:“你我素未谋面,萧师妹没有认出本官也是应当,不必太过自责。” 顾忌到场合,萧木莹只是简短说了一句,道:“骆师兄大度,但还是师妹有错在先,他日师妹定然登门致歉。” 骆典并未再多说,垂下眼眸看向桌案上的美食,继续沉默了下来。 而坐在他旁边的那位相国则环视一圈殿中众人的脸色,笑呵呵地说道:“君上,瑾公子远道而来,我们便不要再提旁的事了,好好地宴饮如何?” 厉国公笑着点点头,爽朗道:“还是李卿说的是,来来来,瑾公子快快和本君一起满饮此杯!” “是。”云卿瑾点头应了一声,举起酒杯遥遥敬了厉国公一下,随即仰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这李相国轻飘飘的一句话便阻绝了云卿瑾和萧木莹再提求亲一事的可能,她若再多说便是不识礼数。 于是萧木莹只得后退一步,闭口沉默了下来。 在萧木莹和骆典的沉默中,厉国公和李相国非常热情地劝云卿瑾饮着酒,再加之舞乐声正浓,宴席上的气氛倒也极为热络。 只是厉国公绝口不再提求亲之事,云卿瑾和萧木莹都很清楚,他这定然是不愿应下亲事,又顾忌到云卿瑾云国公子的身份,不好明面上拒绝他,便用这种方法想要让他知难而退。 对此萧木莹甚为忧心,云卿瑾却不知为何,眼中的神色越来越轻松。 一直过了良久宴席方才接近尾声,云卿瑾看着时候差不多了,便准备起身告辞。这时萧木莹悄悄靠近了他一些,压低了声音说道:“大哥,将聘礼礼单和神玉留下。” 云卿瑾顿了一下,点头低声应道:“好。” 随即他站起身来,拱手道:“今日多谢厉国君的盛情款待,时候不早,在下也该告退了。” 厉国公并未多做客气,他笑呵呵地点点头,道:“既是如此,本君便不留瑾公子了,瑾公子尽早回去休息。” “是。”云卿瑾温和地笑着,道:“厉国君,在下今日既是为求亲而来,自该先表现出诚意,这是聘礼的礼单,还请您一看。” 第358章 会认真思量的 厉国公顿了一下,眼神不经意间向李相国和骆典处一扫,骆典仍旧还是低头沉默不言,李相国则轻微点了点头。 厉国公这才将目光转到云卿瑾的身上,笑道:“好,那瑾公子便将礼单留下吧,本君让夫人看看。” 萧木莹听到这里,默然自怀中取出礼单递给了云卿瑾。 云卿瑾接过礼单,上前几步将之交到了一名迎着他走来的太监手中,那太监则最后转交给了厉国公。 厉国公接到礼单并没有打开看,而是随手放到了一旁。 这时萧木莹走到云卿瑾的身后,自怀中取出一只精美玉盒递给了他。 云卿瑾接过那制作精美的玉盒,笑着说道:“厉国君,这是在下初来到阳海城的时候,自城中的拍卖行里拍得的一块玉佩,这几日这块玉佩在城中传说甚多,人们都说这是一块天降神玉,若持有此玉便可得神灵庇佑,永世安康。” 厉国公睁大了眼睛看着云卿瑾手里的玉盒,心里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大为讶异。 而云卿瑾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人们都说这块天降神玉只能尊贵之人拥有,否则寻常人承受不了神玉的贵气,反受其害。在下觉得唯有厉国君的尊贵方能拥有此玉,今日正好将玉佩送给厉国君,还望您不要嫌弃才是。” “使不得,使不得。”厉国公的心里一阵欣喜,面上却是并没有显露出半分来,他连连摆手,笑道:“这块天降神玉的传说本君也听说了一些,这可是你花重金从拍卖行里竞价而得,本君怎么好受你如此大礼?” 云卿瑾笑着摇摇头,温声道:“只有厉国君您的尊贵方能承受住此神玉的贵气,在下若是拥有此玉,怕是还要深受其害。厉国君便不必客气了,请接下这玉吧。” “那……”厉国公实在是按捺不住对这块在传说中如此神奇的天降神玉的好奇,他迟疑良久,点头道:“既然瑾公子如此说,那本君便收下啦。” “多谢厉国君。”送出了如此大礼,云卿瑾却还向厉国公道谢,姿态不可谓不谦恭。 厉国公自然便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要回报一下云卿瑾的大礼的,笑道:“瑾公子有心了,关于你的求亲,本君定会认真思量的。” 李相国不意厉国公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就是想拦也拦不住,不由轻轻摇了摇头。 云卿瑾将手里的玉盒递给了方才的那名太监,笑着说道:“那在下便多谢厉国君了,厉国君,告辞。” 厉国公闻言自椅上站了起来,笑呵呵地说道:“瑾公子慢走,来啊,送送瑾公子!” 有一名侍立在一旁的小太监恭谨应了一声是,走上前引着云卿瑾和萧木莹往殿外走去。 厉国公目送着云卿瑾和萧木莹不一会便走出了大殿,伸手接过太监递过来的玉盒,将之打开,自里面取出一块龙凤纹样的玉佩细细打量了起来。 第359章 告诫 因为那块天降神玉的缘故,厉国公到底是说了一句会再考虑求亲的话,也算是给了萧木莹一个希望。 她和云卿瑾两人自厉国宫殿归来,萧木莹让云卿瑾自己回客栈,她则在城中闲逛着听了听关于拍卖行和神玉的传言,一直逛到午膳时间随意吃了点东西,然后便自城中一家较为出名的糕点铺里买了几样甜点,一路打听着去了御史骆典的府邸。 萧木莹来到骆府,通报后顺利进到府里,有一名家丁引着她一路走到后院待客厅,其时骆典已经静静坐在主位上等着她了。 萧木莹径直走到厅中停在距离骆典不远的地方,深深弯腰施了个拱手礼,道:“骆师兄,师妹不知您在厉国为官,初来阳海城的时候也没有来拜访您,今日在宫里更是没有认出您,师妹这是特来认错的,还请师兄见谅。” “萧师妹不必多礼,快起来坐吧。”骆典看上去年约四十许岁,脸庞上五官俊朗,方方正正的脸型给他平添了一丝浩然正气。 他虚扶了萧木莹一下,对着一名家丁吩咐道:“快去,给萧师妹看茶。” 萧木莹站起身,将手里的糕点举向骆典的方向,道:“骆师兄,我初来乍到,也不知您喜欢什么,方才在城里闲逛时路过香点斋,自里面买了几样糕点请您尝尝鲜。” “萧师妹有心了。”骆典说罢,转头示意地看了一眼他身后的一名家丁。那家丁会意,走上前将萧木莹手上的糕点接下了。 萧木莹这才走到骆典下首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骆典转头看向萧木莹,轻声说道:“为兄早已听过萧师妹的名号,心里便猜测着萧师妹能以女子之身得到师父的青眼,定是极其有本事的,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萧木莹摇摇头,开玩笑地说道:“师兄谬赞了,师兄您看我哪里有一点女子样子了,师父怕不是也将我当成了假小子,才会收我入门的么。” “呵呵。”骆典一直严肃的脸庞上终于现出了一丝笑意,他轻笑道:“萧师妹性格爽直,倒真不似女子的作风。不过说起来……” 骆典的脸上现出了一丝疑惑的神色,他轻声说道:“萧师妹,为兄与你份属同门,自有同门之谊在,为兄这里有一言好心相告,你别怪为兄说话直。” 萧木莹恭谨地点点头,郑重道:“还请师兄指教。” 骆典眉头轻皱,低声说道:“萧师妹,你我都是从神谋谷里走出的弟子,即便你是女子之身可能会受到颇多阻力,但是为兄相信师父看人的眼光,你必是有真本事的。可你又为何放着这么多有权有势的公卿贵族不去效忠,偏偏选了这么一个无权无势的公子呢?不管你是为什么,为兄都要告诫你一句,这样吃力不讨好的效忠,还是尽早了结的好,你还年轻,有得是施展抱负的机会。” 萧木莹听着骆典的告诫,对这个人顿生好感,他们虽然担了个同门师兄妹的名号,却甚至都素未谋面过。而骆典非但在今日的宴席上率先开口为她解了围,如今说这话也是真心诚意的对她的告诫。 第360章 同门 萧木莹暗暗在心里想着,不愧是师父选中的弟子,此人不但一看便聪慧多谋深不可测,并且还正如面相上所看到的一般,是个非常正直的人。 可是关于为何要效忠这么一位无权无势的公子么,却是她无法解释的事情。 她总不能告诉洛典,是因为她现在势单力孤,若要对抗申、晋、陈三国而达到复仇和复国的目的简直就是痴人说梦,所以她只能通过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效忠来争取她成功后能获得更高的权位、更多的土地和人民。 在此期间,她也可以隐藏在云卿瑾的身后,作为一名谋士去做最正常的事情,韬光养晦,慢慢积蓄力量。 萧木莹沉默片刻,低声说道:“师兄见谅,关于为何要效忠瑾公子,我还不能说出自己的谋算,我只能告诉师兄,待到他日我能够成功的话,师兄便会明白了。” 骆典自萧木莹的表情里看出了几分别样的远大抱负,他便将心里的疑惑抛开,点头说道:“好,那为兄便等着你成功的那一日。” 两人这里正说着话,一名侍女已经端着托盘为萧木莹送来了一盏茶水和两盘瓜果甜点。 萧木莹看着那侍女将热茶和瓜果甜点尽数放下,含笑对她道了一声谢。 随后她转头看向骆典,道:“师兄,关于我家瑾公子此次的求亲……” 骆典直接便打断了萧木莹的话,他转头看向身后的众多侍从,扬声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众侍从齐声应是,鱼贯走了出去。 骆典这才看向萧木莹,轻声道:“师妹,因为在瑾公子身边效忠的人是你,是我的同门师妹,所以为兄便不能在君上面前为瑾公子美言半句,更不能劝君上同意瑾公子的求亲。” “这是应该的。”萧木莹点点头,问道:“我只是想问问师兄,厉国君是不是并无意同意我家瑾公子的求亲?” “原本的确是无意,瑾公子的求亲是十有八九不会成功的。”骆典别有深意地应道:“不过有了那一块神玉,此事尚有转机。” 萧木莹笑问道:“请问师兄,转机是?” 骆典抬眸看了看大开的厅门,确定厅外并没有人偷听,方才低声说道:“师妹可自君夫人和茵公主的身上下功夫,因为那块神玉的功劳,君上对瑾公子赞不绝口。此时若是有君夫人和茵公主其中一人看上了瑾公子,求亲必成。” 萧木莹沉吟片刻,低声说道:“不瞒师兄你说,我也曾想过这些,可是茵公主居于深宫,君夫人若不邀请瑾公子,公子也不好贸然去拜访君夫人……” 骆典低头盘算了一会日子,抬头对着萧木莹说道:“君夫人是虔诚的佛教徒,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都会去城外的大悲寺拜佛,为君上和厉国的百姓祈福。茵公主好动,有时也会陪君夫人一起去,只是不知后天会不会去罢了。师妹,为兄只能跟你说这么多,其他的,只能你自己想办法了。” 萧木莹满心感激,由衷道:“师兄能跟我说这些,我已经是万分感激了,不管是今日师兄的解围之恩还是出谋之恩,师妹都记在心里,他日若有机会必当报答!” “萧师妹不必如此客气。”骆典轻轻摇摇头,道:“你我本为同门,为兄能帮到你一些就好。” “那我便不打扰师兄了。”萧木莹站起身来,拱手道:“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过师兄啦。师兄,我还要去想办法让茵公主或是君夫人能与我家瑾公子有所偶遇,这就告退了。” “好。”骆典随后站了起来,温和道:“你去吧,师妹,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直接派人来给为兄传信就是。” “多谢师兄!”萧木莹郑重地弯腰施了个拱手礼,随即直起身,转身往厅外走去。 第361章 大悲寺 自骆府出来后,萧木莹并未回客栈,而是一路打听着自北城门出了城,往大悲寺而去。 大悲寺位于阳海城北边城外的一条山脉中,因为厉国君夫人是虔诚的佛教徒,有她的支持,大悲寺香火鼎盛,是厉国最有名的佛寺。 萧木莹来到大悲寺里四处走访,将寺庙周边的环境全都探查清楚,并且意外得知后天的九月十五日在大悲寺这里会有一场庙会。 其后萧木莹在佛前上了一炷香,暗暗向佛祖祈祷此次的求亲之行可以圆满成功。 只见她双手合十跪在佛像前摆放的蒲团上,看起来就像是一名虔诚的佛教徒一般。不过旁人不会知道,她闭目跪在蒲团上一动不动,其实是在想着她自己的计划。 良久,她睁开眼睛站起身来,转身匆匆走出了佛殿。 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萧木莹都在大悲寺周边四处闲逛,期间她想法子寻了几个在寺庙周边活动的小混混,与他们密谈许久,最后也不知付出了几许钱币,又达成了什么样的协定。 一直到日暮西山,异常疲惫的萧木莹终于踏上了回返阳海城的路。 她却并没有察觉到,就在她出了骆府之后,一直有一道幽灵一般的黑影牢牢跟着她,目睹了她这个下午所做的所有事情,并且遥遥跟着她一起回城,在某个街道处与她分开,她去了与云卿瑾居住的那个小客栈,那条黑影则去了与那个小客栈隔了一条街的另外一座客栈。 萧木莹到底是没有防备会有人探查她的行踪,又一心想着完善她的计划和所有布置,那黑影又是武功极高极擅追踪之术的人,所以她竟是完全没有觉出有一个人一直在跟着她。 只见那条黑影在与萧木莹分开后,径直去了位于城中心的一座名叫安泰的客栈里。 那是一名一身黑衣的高挑男子,他将双手背在身后,缓步走进安泰客栈里,只见客堂里大约一半的桌子有客,却是热热闹闹的晚膳时间。 黑衣男子在客堂里左右环视一圈,并没有看到他要找的人,他便走到木梯处沿着梯子上到二楼,轻车熟路地走到一间房门上方标注了“上房”二字的房间前,敲响了房门。 “是谁?”门内传出了一个清润的男声,浅淡好听。 “是我,肖霁。”黑衣男子肖霁压低声音应了一声。 “门没有锁,进来吧。” 肖霁听到这句话方才推开门走进去,并回身关住了房门。 只见这宽敞的房间里只有一名白衣男子静静坐在窗前的一把太师椅上,他正抬眸看向肖霁,并将手捧的一本书合上,随手放到了一旁。 肖霁快步走到那白衣男子前方不远的地方立定,弯腰行礼道:“君上。” 这白衣男子,却是在萧木莹的认知里早已回国的申国君,申暮羽。 申暮羽向后倚靠在椅背上,双手交握合于胸腹处,抬眸看着肖霁,温声问道:“肖霁,那丫头今日下午都去了哪里?” “回君上的话。”肖霁答道:“萧木莹自厉国御史骆典的府邸出来后便自北城门出城,去了城外的大悲寺,这一个下午的时间她一直都在大悲寺那里。” 第362章 希望如此吧 “大悲寺么?”申暮羽淡淡应了一声,继续问道:“她去大悲寺做什么,可是为了求亲一事么?” “应当是的。”肖霁点点头,道:“臣下向大悲寺里的小沙弥打听了,据说厉国君夫人是个虔诚的佛教徒,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都会去大悲寺里上香祈福,而且后天的九月十五大悲寺那里会有一场庙会,君夫人是定会前去的,茵公主有时也会陪着君夫人一同去大悲寺,只是不知这次会不会去。” 申暮羽沉吟片刻,轻笑道:“那丫头这是想自君夫人和茵公主的身上做文章了?看来她和公子瑾在厉宫里没有讨到什么好去。肖霁,她这一下午都在大悲寺那里做了什么?” 肖霁答道:“萧木莹去了大悲寺之后首先在寺里寺外转了好几圈,随后用计诱出在大悲寺周边活动的小混混,与他们密谈了许久。未怕打草惊蛇,臣下没有去接触那几名小混混,所以不知道萧木莹与他们达成了什么协定。” 申暮羽垂下眼眸,交握的双手大拇指一下一下非常有节奏地相互转动着,良久,他的唇边牵起了一抹浅淡的笑意,轻声道:“她既然见了小混混,那么若我所料不错,她这是想安排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么?肖霁,你去给厉宫里咱们的人传信,让她务必怂恿茵公主在后天跟着君夫人一起出宫,去大悲寺里上香。待到了大悲寺里,再怂恿茵公主脱离仪仗队伍,偷偷去庙会上游玩。接下来么,就看那丫头的了。” 肖霁大为犹疑,沉声道:“君上,您这岂不是要帮助萧木莹么?” 申暮羽高深莫测地笑着,淡淡道:“你放心吧,肖霁,我并非帮她,而是要让她帮我。” 肖霁沉思片刻,隐隐知道了一点申暮羽要怎么做,他便没有再问下去,而是点头道:“是,君上。” “你去吧,肖霁。”申暮羽轻声道:“传过信之后你好好休息一下,辛苦你了。” “君上太客气了,这是臣下应当的。”肖霁弯腰施了个拱手礼,道:“那么臣下告退。” 申暮羽点头应了一声,看着肖霁转身离开的背影,忽而眉眼一弯,轻笑出声来。 肖霁听到申暮羽的笑声,不由顿住脚步回头看向他,疑惑道:“君上笑什么?” 申暮羽的眼睛笑成了一弯月牙,隐约可以看见眸中闪烁的光芒异常愉悦,他轻笑着应道:“我只是突然想起,若是我最后真能得手的话,那丫头知道自己一番辛苦最后却为我做了嫁衣,会不会气疯?” 肖霁看着申暮羽愉悦的笑脸,心中不禁一动。 申暮羽从来都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即便是他最信任的自己,也很少能见到他真实情绪外露的时刻,像这样真心愉悦的笑容,肖霁更是很少见过。 肖霁的脑子转了一圈,突然发觉,他近几次看到申暮羽露出这种笑容的时候,好似都是因为萧木莹。 肖霁沉默片刻,道:“君上神机妙算,最后成功的定会是您。” “希望如此吧。” 申暮羽笑着应了一声,随即拿起一旁的书,垂眸继续看了起来。 肖霁便回身走向房门处,打开房门走出去,顺手又关住门,将满脸笑意的申暮羽关在了房内。 第363章 颇为为难 这一天是九月十四日,是萧木莹和云卿瑾来到阳海城的第五天。 虽说前一日萧木莹已经在大悲寺那里做了足够细致的布置,但是她可不想将一切都赌在茵公主会不会出宫上。所以这天她并不想闲着,在清晨吃过早膳便和云卿瑾一起去了厉国的国公殿。 当他们到达厉宫外的时候,被通传的侍卫告知厉国公正在和群臣朝议,但是厉国公吩咐了,让侍卫带着他们去升平殿里等候。 也许是那块天降神玉的功劳,侍卫恭恭敬敬地将他们两人带到升平殿里,并且不过一会便有宫女送来了新鲜的瓜果和茶点。 云卿瑾被一名宫女引到客位的席后坐下,萧木莹则站在他的身后。 因为殿中侍立着众多宫女太监的缘故,萧木莹低垂眼眸站在云卿瑾的身后,双唇几乎看不出动,却发出了极低的声音入了云卿瑾的耳中,与他交代了几句什么。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厉国公带着众多随从来到殿中,笑呵呵地说道:“让瑾公子久等啦。” 萧木莹远远看着快步走来的厉国公腰间佩戴着云卿瑾送给他的那块天降神玉,唇边有一丝轻笑一闪而逝。 就在厉国公一行人刚刚踏过大殿的门槛时,云卿瑾便已经站了起来,他走出几步离开坐席,弯腰拱手施了个完美的礼节,道:“见过厉国君。” 厉国公快步走到云卿瑾的面前,非常亲热地亲手将他扶了起来,笑道:“瑾公子切莫多礼,快快坐下吧。” “多谢厉国君。”云卿瑾这才站直了身子,起身走回到席后,见厉国公坐到了正北的主位上,他随后入座。 因为今日并非特意的拜会,厉国公没有备下宴席,也没有让国中重臣陪同。萧木莹看着那位李相国没有来,心里反倒是一轻。 云卿瑾和厉国公分宾主坐下,厉国公虽深知云卿瑾为何而来,却顾左右而言其他地说道:“瑾公子来到这阳海城里可有好好逛过呀,不知阳海城比之贵国的霄城如何?” 云卿瑾轻轻摇摇头,温声道:“在下来到阳海城后便一直为求亲之事悬心,并未在城中逛过,不过只是自在下居住的客栈走到您的宫殿的这一段路,已足可见繁华。” “呵呵,是么。”厉国公干笑了两声,眼神左右躲闪着不肯和云卿瑾对视,显然不愿提起求亲的这个话题。 萧木莹却轻轻碰了云卿瑾一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于是云卿瑾垂眸沉默片刻,直接开口问道:“厉国君,不知在下昨日留下的聘礼礼单您与夫人可曾看过,可满意么?您若是满意的话,在下回国后便让君父派来使者正式求亲。” “这……”厉国公看上去像是不知如何作答的模样,非但是眼神不敢和云卿瑾对视,口中更是支支吾吾的,良久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萧木莹看着厉国公的模样,怪不得神谋谷里传说诸国国君时,说这位厉国公不够精明,却是国君里难得的一个厚道人。 他定是早已自诸臣和夫人那里得到了答案,是不同意将茵公主嫁给云卿瑾的,可是昨日又按捺不住喜欢收了云卿瑾的重礼,这才同意也不是,拒绝吧,又不好意思,颇为为难。 第364章 难道不是么 一直过了许久,云卿瑾看着厉国公左右为难的模样,心中不忍之下,都有开口收回求亲的想法了。 可是萧木莹轻咳一声,打断了他将要出口的话。 只听萧木莹清了清嗓子,扬声道:“在下看着厉国君的模样,大抵是看不上瑾公子庶公子的身份,却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回绝了公子的求亲,可对?” 萧木莹此话一出,云卿瑾和厉国公双双一愣。 厉国公不意她竟是会如此直截了当地将这种话说出来,不由愣愣地看着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了。 萧木莹却没有等厉国公开口回应,只见她的小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直视着厉国公的方向,语气不卑不亢,道:“厉国君,实际上就在前来求亲之前,在下得知瑾公子一直都对茵公主一往情深、魂牵梦萦,甚至为了茵公主至今还未娶妻,在下便劝公子来厉国求亲。可是公子却说自己只是个庶公子,配不上茵公主,不肯前来。” 萧木莹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可是在下却不这么认为,厉国君您应当也知道,瑾公子虽是庶公子,却是王姓诸侯国云国的庶公子,云国君是当今天子的王叔,瑾公子便是天子的王弟,公子身上有着尊贵的王族血统,可不是普通庶公子能够相提并论的。厉国君,您觉得呢?” “呃……”厉国公听到这里,脸上的神色不由一动,他迟疑片刻,点头道:“的确如此……” 萧木莹轻轻一笑,道:“在下早已听说厉国君与夫人最是疼爱茵公主,在下斗胆问一句,在我家瑾公子前来求亲之前,您有意将茵公主许配给怎样的夫婿?是某一国的国君,还是某一国的世子、嫡公子?” 萧木莹这话问得无礼,厉国公一直含笑的脸庞不禁沉了下来,但他到底是看了天降神玉的面子,只是轻哼了一声,并未说话。 而云卿瑾看出厉国公的不悦,连忙转头看向萧木莹使了个眼色。 萧木莹完全无视云卿瑾的眼色,继续说了下去,扬声道:“厉国君请恕在下无礼,在下觉得您若是真的有如此想法的话,那您便是并未为茵公主着想,而是为您自己、乃至是整个厉国着想的。” 萧木莹并不理会厉国公越来越低沉的脸色,小脸上带着一丝轻扬的笑意,道:“其实您是一国之君,为厉国着想,希望茵公主能够结一门好的亲事为厉国带来助益,这原本是非常应当的事情。只是您可能没有想过,茵公主嫁的人若只是身份尊贵,却并不喜欢茵公主,茵公主又如何会过的幸福?” 厉国公听到这里,脸色轻轻一变,脸上的低沉悄悄散去了许多。 萧木莹仔细观察着厉国公的脸色,停顿片刻后,继续说道:“可若是厉国君将茵公主许配给瑾公子的话,在下敢保证,瑾公子定会一辈子对茵公主好,将茵公主视若掌上明珠的。只因瑾公子为了茵公主而至今不娶妻,便足可证明瑾公子对于茵公主的深深爱意了,难道不是么?” 第365章 容后再说 云卿瑾沉默地听着萧木莹的话,若不是他心里知道自己是因为无人操持婚事而至今未娶的话,他可能真的便信了自己对于茵公主是多么的情深意重了…… 厉国公自然更是对此深信不疑,他脸上的低沉和不悦已然散尽,迟疑地点头道:“你说这话,的确是有几分道理……” 萧木莹轻扬一笑,嗓音清亮,道:“厉国君您看我家瑾公子,仪表不凡、气质高贵、规矩有礼,在我云国中是公认的翩翩佳公子,我国中也并非没有小姐愿意嫁给瑾公子,只是瑾公子在天子寿宴上见了茵公主仅仅一面,便自此倾心,不愿结交其他小姐罢了。” 厉国公的脸上不觉间现出一丝骄傲的笑意来,他连连点头道:“本君的茵儿自小便深知礼仪,又聪明伶俐,琴棋书画一学便会,气质自是娴雅大方。瑾公子能够如此爱慕茵儿,也属应当。” 萧木莹唇边的笑意越深,清声道:“可不正是这个道理么!厉国君,我家瑾公子是翩翩公子,贵国茵公主是俏丽佳人,两人若是站在一起定是一对璧人,这模样自是天作之合。至于身份么,茵公主是贵国的嫡公主,瑾公子是天子的王弟,正是门当户对呀!况且瑾公子如此爱慕茵公主,倘若能够迎娶茵公主为夫人的话,定会将茵公主视为掌上明珠,一辈子呵护备至的!” 厉国公的确不是精明人,三言两语便让萧木莹给绕到了她的思维里,他迷迷糊糊地连连点头,道:“也的确……的确是这个道理。” 萧木莹趁热打铁,笑着说道:“既然如此,厉国君还在犹豫什么?何不应了这门亲事,成全一对璧人呢?” 厉国公上下打量了云卿瑾一眼,见他规规矩矩地端坐在席后,腰背挺得笔直,看起来身姿挺拔如松。再看他的样貌,眉眼如画,俊雅清秀,自是没得说。 他暗暗点点头,一时冲动就要开口应下婚事。 正在这时,一名侍立在厉国公身侧的老太监轻咳一声,打断了厉国公将要出口的话。 那老太监面对着厉国公的方向,微微弯着腰,语气恭谨地笑道:“君上,萧姑娘说的确实很有道理,可是夫人最宠爱的便是茵公主,您何不问问夫人的意见?” “唔……”厉国公沉吟片刻,点头道:“你说的对,应当问问夫人的意见。” 萧木莹的心中一沉,可是小脸上却并未显露出半点不悦,她点头笑道:“的确该问问夫人的意见,不过在下相信夫人也是愿意将茵公主许配给一位爱她的夫婿的。对了,厉国君何不让夫人见一见瑾公子呢,若是夫人见了瑾公子,定然会很满意的。” “这个么……”厉国公支吾了一下,打了个哈哈,笑道:“这个容后再说,容后再说。瑾公子快尝尝这杯茶,这可是我厉国的贡茶,味道可口呢!” “是,多谢厉国君。”云卿瑾含笑应了一声,端起面前桌上的茶杯,轻饮了一口茶水。 厉国公既是有心转移话题,萧木莹也不好再多说,那便显得她太无礼了。今日能将话说到这里,得到厉国公的如此反应,她已经很满意。 于是萧木莹默然站在云卿瑾的身后并未再开口,厉国公则和云卿瑾说起了别的事情,气氛倒也格外热络。 第366章 有几分道理 一直到巳时末,云卿瑾方才向厉国公告辞,带着萧木莹在一名宫女的引领下一路出了国公殿。 两人一边往客栈的方向走,一边低声交谈着什么,就在快要到客栈的时候,萧木莹让云卿瑾回客栈休息,她自己则一路走向北城门,准备去大悲寺那里将她的布置再看一遍,杜绝有一丝纰漏存在的可能。 云卿瑾看她辛苦,有心想和她同去,却被她以他的出行太过引人注目为由而拒绝了。 午时时分,萧木莹仍旧还在大悲寺的周边奔走,连午膳都顾不上吃。 而与云卿瑾和萧木莹所居住的这个小客栈隔了一条街的安泰客栈里,申暮羽吩咐小二将饭菜送到了他的房里,此时他正慢条斯理地吃着美味的饭食,模样悠然自在。 一顿午膳过半,两声敲门声突兀响起扰了申暮羽,他慢慢将口中的食物咀嚼咽下,扬声问道:“是肖霁么?进来吧。” “是。”门外传来了肖霁的应答声,随即房门被推开,肖霁踏过门槛走进来,回身顺手将房门关上了。 申暮羽端起一杯茶水喝了一口热茶,轻声道:“肖霁,坐下吃吧。” “多谢君上。”肖霁并未推辞,径直在申暮羽的对面坐下,首先倒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 许是早就知道肖霁会来的缘故,此时这桌上还有一副碗筷,申暮羽将那盛了白饭的碗和筷子尽都递到肖霁的面前,口中淡淡问道:“今日萧木莹和公子瑾去宫里都说了些什么?” 肖霁双手接过申暮羽递过来的碗筷,满脸佩服地摇摇头,咂舌道:“君上,这萧木莹还真是有几分本事。据厉宫里咱们的人传来的消息,据说公子瑾和萧木莹今日进宫求见厉国公,公子瑾追问厉国公是否同意求亲,厉国公原本并不想回应这个问题,显然是不同意的。 “而后萧木莹直接开口问厉国公,是不是看不上公子瑾乃是庶公子的身份。据她的原话说,公子瑾虽是庶公子,却是云国的庶公子,而云国公是天子王叔,公子瑾便是天子王弟!” 申暮羽眉梢轻挑,好笑地说道:“她说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 肖霁像是饿极了,低头往嘴里扒了几口饭,快速咀嚼了几口含糊咽下,有些模糊不清地说道:“道理是这个道理了,可若是问问天子去,看天子会不会承认这个王弟?” 对于萧木莹的消息申暮羽万分感兴趣,他连饭也不吃了,将双臂交叠放在桌上,上半身前倾向肖霁的方向,含笑问道:“然后呢?” 肖霁又扒拉了几口饭,吃了些菜,方才含糊说道:“萧木莹倒是条理清晰,一步步将厉国公往坑里引,她首先表明了公子瑾的出身也是尊贵的,然后告诉厉国公,茵公主即便是嫁了个出身高贵的人,但那人若是不喜欢茵公主的话,茵公主也不会幸福。 “再然后呢,萧木莹便开始强调公子瑾是如何如何地爱慕茵公主,甚至于公子瑾至今未娶妻也是因为茵公主的缘故,借用厉国公和夫人对于茵公主的喜爱,向厉国公保证公子瑾一定会善待茵公主,劝厉国公同意婚事。” 第367章 且看明日 “最最重要的是……”肖霁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说道:“那位愚蠢的厉国公差一点便顺着萧木莹的话头应下了这门婚事,还好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一个太监提醒了他一下,他方才说是要征询一下夫人的意见,将这事一带而过。” 申暮羽眉眼一弯,轻笑道:“不愧是悉谋先生看中的女弟子,这辩才倒是精妙绝伦,只可惜当时我没有在场,没有好好听听她是怎么说的。” 肖霁撇撇嘴,道:“什么辩才,明明就是颠倒黑白么,一个无权无势的庶公子硬是被她说成了天子王弟,这件事情天子知道么?” 申暮羽笑道:“肖霁,话可不能这么说,不管天子承不承认,公子瑾都是王族一脉的旁支,确是天子的族弟,所以萧木莹如此说,谁也反驳不出什么来。” “好吧,反正在君上这里,那个萧木莹做什么都是好的。”肖霁夹起一筷子菜放入口中,一边咀嚼着,一边含糊说道:“不过君上可别忘了,您来这里是跟公子瑾争夺茵公主的,若是厉国公真的认了公子瑾天子王弟的身份,对您可是毫无益处吧?” “不急。”申暮羽轻笑道:“在咱们得到的消息里,茵公主可是厉国君和君夫人的掌上明珠,茵公主嫁给谁,有很大一部分的决定权在茵公主的手里,我们且看明日不就是了。” 肖霁无奈一叹,撇嘴道:“依臣下看,您来这阳海城里分明就是为了见萧木莹一面罢了,什么茵公主的婚事,什么厉国的支持,您根本便没有放在心上!” “你大胆,肖霁。”申暮羽假意沉下脸色,却因为萧木莹的缘故,眸子里仍旧笑意深深,他低声骂道:“你现在竟敢这么跟我说话,反了你了?” “臣下知错。”肖霁虽这样说,脸庞上却并没有半点认错的模样,他心不甘情不愿地认了个错,埋头开始狼吞虎咽起来,看起来真是饿极了。 申暮羽也未真的与他计较,他淡淡一笑,笑骂道:“吃吧,让这些饭菜来堵住你的嘴。” 肖霁吃饭的动作一顿,抬眸颇为幽怨地瞪了申暮羽一眼,却并不敢多说什么,很快便低头吃饭去了。 申暮羽看起来心情着实不错,脸上一直带着愉悦的笑容,他站起来走到窗前的一把太师椅上坐下,随手拿起一旁的一本书翻看起来。 只是他看似低头认真地看着书,却良久没有翻过一页,这昭示着他根本便是在想着别的事情罢了。 甚至于当肖霁快速吃饱了饭,收拾起碗筷和申暮羽打了个招呼,申暮羽却只是低头垂眸看着书页,全然没有理会他。 自肖霁的这个角度可以看见申暮羽的唇边带着笑意,低垂的眼眸也必然满是深思的神色。 想必又是因为萧木莹吧,这女子竟是可以让申暮羽如此深陷在自己的思绪声而忽略了身边的声音,这可是非常少有的事情。 肖霁摇头轻叹一声,没有再惊动申暮羽,端着摞放在一起的碗筷,转身很快便走出房间,并顺手关住了房门。 第368章 不能说 翌日。 萧木莹和云卿瑾俱都早早便起床穿衣收拾妥当,随后一起离开客栈,自北城门出了城,往大悲寺的方向走去。 也许是庙会的缘故,也许平日里去大悲寺里上香的人便很多,总之这一天的清晨萧木莹和云卿瑾走在北城门外一条直通大悲寺的古道上,只觉身边人流繁多,好不热闹。 大悲寺距离阳海城大约有六七里的路程,算不得近,也不算太远,所以萧木莹和云卿瑾并未乘坐马车,而是徒步走在一条古道上,慢慢往大悲寺的方向走着。 两人一边走一边低声交谈,此时萧木莹正与云卿瑾一遍又一遍详细地说着她布置的一切,让云卿瑾能做好足够的准备。 末了,萧木莹向云卿瑾靠近了一些,低声说道:“大哥,现在厉国君已经接受了你是天子王弟的这个事实,并且也相信了你对茵公主的情深意重,若是我们再能与茵公主有一场完美的偶遇,让茵公主对你一见倾心的话,此次求亲必成。不过你放心,大哥,即便今日与茵公主的偶遇未成,我也还能想别的办法,你不必太过忧心,一切都照着我说的做就好。” 云卿瑾转头看着萧木莹近在咫尺的小脸,自他的这个方向看过去,看到的是她好看的侧脸。那一眨一眨灵动的大眼睛,那挺翘的小巧鼻梁,那张张合合的嫣红小口,无不牵动着他的心,加快了他的心跳。 “木莹……”云卿瑾突然便有些冲动地想要告诉萧木莹,他不想求亲了,他不想娶茵公主了,不管是厉国的支持,还是那个自泥泞里挣扎出来、走向更高的地方的机会,他都觉得不重要了,他现在唯一能看到的,只有她漂亮的小脸,眉眼张扬,眼神暗藏狂傲。 “嗯?”萧木莹应了一声,下意识转头看向云卿瑾,只见他的神色不怎么对,看起来有几分激动,有几分犹豫,有几分羞赧,却是一副羞于启齿的模样。 萧木莹眉头轻皱,疑问道:“大哥,你怎么了?” 云卿瑾看着萧木莹轻轻皱起的眉头,方才因为冲动而强提起的一丝勇气突然一泄。 她与寻常女子全然不同,她聪慧多谋,极富野心,云卿瑾虽然自感庆幸得到了她的效忠,却至今不知道这女子想要的到底是什么。这也是他在某个失眠的夜里不经意间想起时,一个让他非常不安的疑惑。 不管怎么样,不能说。待到终有一日,他真能一飞冲天之时,再来想这个不切实际的心思吧。 云卿瑾脸上的复杂神色渐渐散去,他温和一笑,温声道:“这几日你为了我东奔西走实在是辛苦了,多谢。” 萧木莹摆摆手,笑道:“大哥跟我还客气什么?” 云卿瑾看向萧木莹的目光隐隐含了几分温柔的意味,他笑着说道:“为了答谢你这几日的辛苦,待到我们回到霄城,我请你去望月楼吃饭可好。” 听到云卿瑾提起“望月楼”,萧木莹心思一动,她想起出山时齐谪交给她的那封能够取出一千枚云国金币的信,暗暗想着,待到再回霄城,她也该取出那一千金币用来再挣更多的钱了。 萧木莹一边转着别的心思,一边点头笑道:“好啊,那大哥便做好破费的准备吧,到时我可不会客气!” 云卿瑾转头看向她,温和一笑。 两人就这样并排往前走着,在旁人看来有说有笑地格外开心,于是有一辆马车疾驰而过时,马车里一位白衣男子自车窗看到外面一闪而过的他们,脸庞上原本愉悦的表情不禁一暗。 第369章 香火鼎盛 九月十五日的庙会并非一年一度的在佛诞日举行的盛大佛事,而是每三个月举行一次的敬佛日,在大悲寺周边的百姓俗称为庙会。 这一天大悲寺里几位常日闭关参禅的高僧都会出关,在佛寺里接见众位香客,为上香祈福的善男信女答疑解惑。 所以只除了佛诞日以外,每三个月一度的庙会这一天便是大悲寺里香火最鼎盛的时候了。 只见这占地广阔的佛寺里人流繁多,在喧哗的交谈声中,只听得木鱼声声、梵唱嘹亮,隐隐带着一丝安定人心的力量。 萧木莹和云卿瑾到达大悲寺的时候还早,厉国君夫人的仪仗并未到来,为了不使行为反常引人注目,萧木莹和云卿瑾便在大悲寺外的庙会上买了些贡品,随着人流在各个佛殿里一一上过香,其行为与虔诚的佛教徒一般无二。 两人在所有佛殿里都上过香后,君夫人的仪仗仍未来,他们便再回到正殿里,未免无所事事,一人求了一根签拿在手中排在门口处一长队的最末尾,等着求队伍最前方那位坐在长桌后的高僧为他们解卦。 两人一边随着队伍的移动往前缓慢前行,一边议论着他们所求得的卦签。 萧木莹正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卦签,低声念道:“棋逢敌手着相宜,黑白盘中未决时;皆因一着知胜败,须教自有好推宜。大哥你的签语呢?” 云卿瑾将卦签递向萧木莹,温声道:“我这个卦签看字面意思不错,只是不知签意。” 萧木莹接过云卿瑾递过来的卦签,念道:“锦上添花色愈鲜,运来禄马喜双全;时人莫恨功名晚,一举登科四海传。若单看字面意思的话,这可是一个好签呀,大哥。” 云卿瑾将萧木莹递还过来的卦签接在手中,笑道:“希望吧。” 萧木莹转头看看前后左右的人,并未发现有熟人在此,方才将上半身倾向云卿瑾,压低了声音,笑道:“如此上吉之签,定然是预示着大哥能够得成心愿,抱得美人归呢!” 云卿瑾低头看着萧木莹扬起的小脸,目光不觉间变得温柔,含笑应道:“那大哥便承你吉言了。” 萧木莹笑了笑,站直身子踮起脚尖往队伍的前方看去,看着那缓慢移动的人头,慨叹道:“这大悲寺真是香火鼎盛呀。” 云卿瑾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一双温柔的眸子只是定在萧木莹的小脸上,随口应道:“是啊。” 两人就这样有说有笑地往前缓慢移动,却不知隔着拥挤的人群,角落里有一人白衣胜雪,遥遥看着他们的目光轻浅淡然,眼中神色深邃难测。 因为毕竟香客众多,那位解签的高僧解答签语时不免会简单说两句便作罢,所以也没过多久,萧木莹和云卿瑾便已然排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大哥,你先吧。”萧木莹往后退了一步,将云卿瑾让到了前方。 云卿瑾也未做推辞,将卦签恭恭敬敬地递向桌后那位高僧,温声道:“这位大师,烦请您解一下签语。” 桌后的那位高僧迟迟不接云卿瑾的卦签,云卿瑾疑惑之下抬眸看向他的脸庞,却见他正直直注视着萧木莹,并且轻皱着眉头分外疑惑的模样。 他不由一愣。 第370章 解签 “大师?”云卿瑾扬声唤了一声,那位高僧方才回过神来,他自萧木莹的脸庞上收回目光,双手合十默念了一声佛号。 随后那高僧抬眸看向云卿瑾,温和道:“老衲失礼了,施主莫怪。” “无妨。”云卿瑾摇摇头,转头看了看同样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萧木莹,疑问道:“只是大师一直在看着我的朋友,可是有什么不对么?” 高僧忍不住又看向萧木莹,轻声问道:“这位施主应是位女施主吧?” 萧木莹踏前一步与云卿瑾站了个并肩,点头道:“是。” “那……”高僧分外疑惑地说道:“那就奇怪了,看这位女施主的面相贵不可言,然是女相却有……王者之风,女子怎会有这种面相?真是奇哉,怪哉……” “什么?”萧木莹和云卿瑾对视一眼,双双一愣。 “南无阿弥陀佛!”高僧高声诵读了一声佛号,摇头道:“老衲相面之术不精,不过只是学了几分皮毛,却是信口胡说的,两位施主切莫放在心上。两位是解签么?” 高僧说着,接过云卿瑾手里的卦签细细看过,笑道:“恭喜施主,此签乃是上签,是吉兆,乃锦上添花之象,凡事大吉大利也。” 云卿瑾和萧木莹两人原本也只是用求签来打发时间,等候君夫人的到来而已,并没有什么要求解的事情,云卿瑾便没有多问,只是双手合十对着高僧施了个佛礼,温声道:“多谢大师。” “南无阿弥陀佛。”高僧双手合十回了一礼。 随即云卿瑾退后一步,萧木莹则走上前来,规规矩矩地将卦签递向高僧,道:“请大师为在下也解一签吧。” 高僧含笑点点头,接过萧木莹递过来的卦签,一一看过那上面的字,道:“这位女施主求得的是中签,此卦乃棋逢敌手之象,凡事用机关则吉也。施主请记住,欲求心事,恰如围棋,到底胜利,宜用心机。” 萧木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是,多谢大师。” 高僧抬眸看向萧木莹的小脸,再次仔细看了看她的面相,很快便又收回目光,合十长诵了一声佛号。 萧木莹双手合十施了个佛礼,和云卿瑾一起往一旁走开,使他们身后求解签语的人能够上前。 两人走开到人群旁,随意笑谈了几句所求得的签语,看起来并无半点反常。 只是不知方才高僧的那一句“王者之相”是否被他们两人听进心里,暗暗反复思量罢了。 如此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君夫人的仪仗终于来到了大悲寺。 寺中住持亲自将君夫人及茵公主迎了进来,这正殿里众多香客先后得知两位贵人的到来,立时整整齐齐地对着君夫人的方向跪了下去,乱杂杂地唤着“拜见君夫人”“拜见茵公主”这样的话。 萧木莹和云卿瑾自然也不敢例外,同样跪了下去。 直至众人拜见的声音渐渐减弱,萧木莹偷偷抬头看向被寺中住持和几位高僧围在中间的君夫人和茵公主,只见她们都用面巾遮着面,只能隐约看出君夫人是个雍容华贵的妇人,茵公主则是个俏丽活泼的小女孩。 第371章 见机行事 萧木莹就这么看着看着,目光渐渐失了焦点,看进了旧日时光里。 曾几何时,她也是一个活泼洒脱的小姑娘,托庇在萧夫人的羽翼之下,毫无心事地成长、惹事、放肆而活。 直至有一天,她失去了家国,保护伞也不在了,她知道自己若是再犯错,不会有这样一个人来为她说情、为她开脱、护她无恙。于是她不能再不计后果的做事,为了复国,为了复仇,甚至为了活下去,她战战兢兢的隐藏身份,殚精竭虑的筹谋未来,活得好不辛苦…… 萧木莹就这般定定地看着远处那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和那名身形娇小的小女孩,就仿佛透过她们看到了曾经的萧夫人和她自己。 于是她再次想起那个温暖的人,那个温暖的怀抱和那个再也闻不到的香味,渐渐红了眼眶。 今天是九月十五日,刚刚过了九月初十日萧夫人的忌日,那天萧木莹刚刚和云卿瑾一起来到厉国,在筹谋着云卿瑾求婚一事的间隙偶尔想起悲伤,心中便会一痛。 自从萧夫人逝世后,每一年萧夫人的忌日萧木莹都会枯坐着悲伤到深夜,而后沉沉睡去时总会梦到萧夫人,在深深自责于自己连为她烧纸钱都做不到的愧疚中醒来,发现泪已湿了枕头。 云卿瑾察觉到萧木莹一直在抬着头,却并未看她,便没有发现她发红的眼眶,他只是轻声开口,提醒她道:“木莹。” 萧木莹猛然回过神来,快速低下头,将含泪的眼睛藏了起来。 她支撑在地上的双手紧握成拳,紧咬下唇忍下将要溢出口的呜咽,眼中的悲伤和思念渐渐转变成了深沉的恨意。 “申,暮,羽!” 她在自己的心里咬牙切齿唤出了这个名字,深切的恨意使她完全忽略了,那被深藏在心底角落里的一丝……朦胧爱意。 正在这时,那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开口了,声音温和,扬声道:“今日只要是来上香的,都是虔诚的佛子,本夫人也不例外,故诸位都不必多礼,快快起来吧。” 君夫人是这样说,众多平民却不敢失礼,他们乱杂杂道了一声“多谢君夫人”,方才先后站了起来。 接下来,萧木莹和云卿瑾隐在渐渐喧哗的人群里遥遥看着君夫人和茵公主的方向,只见她们在住持的引领下在佛前上了一炷香,随后又一人求了一根卦签,由住持亲自为她们解了签语。 住持解过签语后,茵公主蹦蹦跳跳地看起来分外开心的模样,想来是求得的卦签是个上吉的签语,甚合她的心意。 萧木莹若无其事地自君夫人和茵公主的方向收回目光,面对着云卿瑾,压低了声音说道:“大哥,茵公主今日这是出来了,可若是她一直跟在君夫人身边的话,我们同样没有出手的机会,得想个办法将茵公主引开,最好是让她去庙会上游玩。” 云卿瑾想了想,低声应道:“倘若茵公主恪守规矩,一意跟在君夫人身边的话,我们怎么办?” 萧木莹摇摇头,无奈道:“那便只能用下下策,让大哥你装作不知君夫人今日必会来这里的样子,上前拜访君夫人了。不过那样的话效果可就大打折扣了,君夫人若是不喜你的身份,甚至不会与你深谈。” 云卿瑾却是不甚在意的模样,点头道:“那便看看再说吧。” 萧木莹转头偷偷看向君夫人和茵公主的方向,应道:“大哥,我们见机行事吧。” 云卿瑾随着萧木莹的目光看过去,道:“好。” 第372章 庙会 此时这正殿里人群拥挤,各种各样的交谈声听来喧嚣热闹。 云卿瑾今日穿了一身墨绿色的锦衣,这衣衫既看得出尊贵的身份,又不会过分张扬引人注目。 萧木莹的一身黑衣更加不会引人注目,所以他们两人隐身在拥挤的人群中装作谈话的模样,一边暗暗观察着君夫人和茵公主的动向,并不会被旁人注意到。 当然了,那一抹一直在关注着萧木莹的白影是除外的。 那是一名长相俊逸不凡的男子,他立在殿门旁的角落里透过人群遥遥看向萧木莹,看着她偷偷观察君夫人和茵公主的模样,唇角轻轻勾起了一抹轻浅的笑意。 直至萧木莹不经意间看过来,那男子立即转身随着人流走出大殿,不一会便隐没了身形。 于是萧木莹看到的只是人群里一抹隐隐约约的白色影子。 她的小脸一沉,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怎么了,木莹?”云卿瑾看着她的模样,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萧木莹沉声应道:“我只是看到了一个人影,跟一个混蛋很像。” 云卿瑾下意识开始左右张望,口中疑问道:“是么,是谁?” 萧木莹不愿再深究这个话题,她转头看向君夫人和茵公主的方向,也不知茵公主说了什么,只见君夫人正对她叮嘱了几句,随后君夫人与一众随从和住持一起走向后殿,茵公主则和一名宫女、两名侍卫留在了殿中。 茵公主目送君夫人及其随从、住持等人先后走进后殿里消失不见,自己则带着一名宫女和两名侍卫一起随着人流往殿外走去。 萧木莹看到这里不禁一愣,她连忙一拉云卿瑾的胳膊,道:“大哥,我们快跟上去。” “好。”云卿瑾应了一声,和萧木莹一起在人群中艰难地往前方移动,追着茵公主而去。 茵公主一行四人率先出了正殿,云卿瑾和萧木莹紧随其后,来到殿外身边立时没有这么拥挤了,但是萧木莹和云卿瑾却并未立即上前,而是遥遥看着茵公主一行人前进的方向正是寺外。 萧木莹和云卿瑾对视一眼,相视大为讶然。 随后他们快步下了正殿前的阶梯,向着茵公主一行人的方向追去。 未免被茵公主等四人发现,萧木莹和云卿瑾只是遥遥跟着他们,并不敢太过接近。 而在萧木莹和云卿瑾的后方,又遥遥跟着十几人,那十几人为首的是一位白衣男子,他的众多随从只除了一位黑衣男子以外,俱都穿着普通百姓的粗布衣衫,这样的打扮与他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全然不相宜。 此时那白衣男子正轻笑着说道:“肖霁,只除了你跟着我以外,让其他人都去庙会上,不动声色地将茵公主和她的那两名侍卫隔开,让他们走散,明白了么?” “是,君上。”肖霁低声应了一声,转头看向一众打扮成了普通百姓的侍卫,与他们低声交代了几句。 众侍卫齐齐点头应是,随后四散开来,三五成群地往那格外热闹的庙会中走去。 第373章 顺利 这一天的庙会开设在大悲寺前不远的一片空地上,此时在庙会上正是人来人往的时候,看起来异常热闹。 在庙会上摆摊的大都是售卖的供佛用品,像是新鲜的贡品、檀香、香烛等物,然后便是各式各样的小吃,其中尤以制作精美的糖人最受欢迎。 也因为庙会上人多的缘故,有寥寥几家售卖胭脂水粉、发钗耳环等女子饰物和油纸伞等各式用具的小摊,更是充实了那冲天的叫卖声。 茵公主等一行人率先汇入到了庙会上拥挤的人流中,萧木莹虽然讶异于茵公主会自己脱离君夫人的仪仗队伍,但是一切都在照着她的预想所发展,她便让云卿瑾牢牢跟着茵公主一行人,自己则去了与几名小混混约定好的地方。 云卿瑾在拥挤的人群里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前方茵公主等一行人的身上,方才勉强跟上不至于跟丢,所以他自然不会注意到有两名男子跟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一直在跟着他。 正如螳螂捕蝉,却有黄雀在后一般。 在申暮羽的吩咐下,他的那几名扮成了普通百姓的侍卫刻意靠近茵公主等四人,因庙会上的人实在太多,众侍卫很容易便将茵公主和两名侍卫隔开了。 两名侍卫大为惊惶,在人群中为了掩藏茵公主的身份,高声呼唤着“茵小姐”这三个字,并试图拨开拦路的人跟上茵公主。 可是因为身边的环境太过喧嚣,茵公主并没有听到那两名侍卫的高声呼唤,再加之申暮羽的侍卫也不是吃素的,他们看似不经意,却牢牢将茵公主的两名侍卫拦住,让他们完全进不了茵公主的身。 如此不过一会,茵公主与一名宫女相伴,便和那两名侍卫彻底走散在了人头攒动的庙会上。 云卿瑾见此情形大为讶异。 整个庙会所占据的空地大约有七八里长,在坡度较为平缓的半山腰上,自大悲寺寺门外开始,一直往山下延伸。 就在前方的茵公主将庙会逛了小半的时候,萧木莹先是找到了茵公主那一身彩衣在人群里较为好认的亮眼颜色,然后与茵公主擦肩而过,东张西望了好一会方才寻到云卿瑾。 她有些费力地挤到云卿瑾的身边,紧紧依靠着云卿瑾,小心的控制着音量能使云卿瑾听见,却不会被身边的人所注意,道:“大哥,那位小姐身边的侍卫呢?” 萧木莹刻意讳言,但是云卿瑾很容易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低下头靠近萧木莹的耳边,应道:“这庙会上人太多了,就在不久前,我看见那位小姐和侍卫被人群冲散了。” 萧木莹闻听此言不由愣了一下,她低声嘀咕道:“这也太顺利了吧,我方才还想着有什么办法能把茵公主和她的侍卫分开呢……唔,难道真如大哥抽到的签一般,连老天爷也在帮我们么?” 她摇摇头,拉着云卿瑾的胳膊加快了速度往前方走去,一边走一边扬声道:“我们再跟上前一点,大哥。” 第374章 调戏 在拥挤的人流中,云卿瑾任由萧木莹拉着他往前走着,他能感觉到胳膊上那只小手的温度,似乎通过胳膊一直暖到了他的心里。 萧木莹一心想要距离前方的茵公主近一些,并未注意到云卿瑾的异常,她一边挤开人群,一边快步往前走,很快便缩短了与前方茵公主的距离。 就在萧木莹和云卿瑾距离茵公主大约只剩下半丈远的时候方才停止了上前,她放开云卿瑾的手,若无其事地走到一旁,随意拿起一串糖人,对着摊贩笑问道:“老板,这串糖人多少钱?” 小摊后一名忙碌的摊贩老板百忙之中看向萧木莹,应道:“三串糖人只要一个刀币,小哥,买三串么?” 萧木莹状似不经意一般转头看了前方的茵公主一眼,又拿了一串糖人,取出一枚刀币递向摊贩,道:“老板,不用找了。” “好嘞!”摊贩接过萧木莹递过来的刀币,笑着应了一声。 萧木莹拿着两串糖人转过身,将其中一串递向云卿瑾,笑道:“给你,大哥。” “多谢。”云卿瑾温声说罢,接过了萧木莹递来的糖人。 两人刚分好糖人,前方突然传来了一阵热烈的讨论声,萧木莹转头看过去,只见已然有八名小混混将茵公主和她的宫女围了起来。 此时云卿瑾也正看过去,口中低声问道:“现在怎么办,木莹?” 萧木莹并未回答,而是拉着云卿瑾的胳膊随着人流走上前,顺利走到人群的最前方,看着众人围成的一个小圈子里的茵公主她们和那八名小混混。 云卿瑾见萧木莹没有立即上前的意思,他便也站在人群的最前方,沉默地看着前方的景象。 只见被八名小混混围在中间的茵公主此时是一幅惊慌失措的模样,她的面上还蒙着面纱,因而看不见表情,但是看她缩在宫女身后的瑟缩模样,也能想到她必然是满脸恐惧。 “呦,这小娘子生的身材这么好,怎的却要蒙着面纱呢?小娘子,快快将面纱揭了,让小爷好好看一看你的容貌呀?” “就是,就是,若是你这小娘子长得漂亮,被我们大哥看中了,没准还能将你收入房中呢!” “小娘子,快快将面纱揭了,你若是再不动手,那哥哥们便帮你揭,到时你可别嫌哥哥们粗鲁才是。” “……” 八名小混混你一言我一语地调戏着茵公主,那模样极其轻挑,看起来嚣张至极。 实际上他们也有足够的理由嚣张,只因他们都是在大悲寺这一带厮混的一个地头蛇帮派的人,围观的众人大都认识他们,便也只是聚集在旁边看热闹,并不敢贸然上前。 拦在茵公主身前的那名宫女年约二十岁上下,模样长得倒也还算俏丽,此时她正大张开手臂拦在茵公主的前方,颇有些色厉内荏地喝道:“你们这些人快快走开,不许欺负我家小姐,否则,否则……你,你们知道我家小姐是谁么?快快让开!” 那宫女前言不搭后语的喊话惹得一众小混混哄堂大笑,有人毫不客气地高声道:“小娘子,你还是先在家练练怎么说话再出来吧!兄弟们都听听,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么?” 第375章 好戏 八名小混混相互附和着很是取笑了那名宫女一番,惹得宫女羞红了脸颊,模样好不狼狈。 “琴儿……”惊慌失措的茵公主拉了拉那名叫琴儿的宫女的衣袖,惶然道:“怎么办呀?” 琴儿大睁的眼睛能看到清晰的惧怕之色,她却强撑着低声说道:“公,公主放心,琴儿保护你,琴儿绝对不会让这些人欺负公主的。” 得到了琴儿如此回答的茵公主并未放心多少,她仍旧瑟缩着身子躲在琴儿的身后,根本便不敢去看那几名小混混。 一旁的云卿瑾看到这里,低头靠近萧木莹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问道:“木莹,这些小混混是你安排的么?” 萧木莹目光炯炯地盯着茵公主的方向,双唇几乎看不见张合,低声答道:“不错。” 云卿瑾顿了一下,继续问道:“那他们知道他们调戏的是茵公主么?” 萧木莹摇头一笑,淡淡说道:“我怎么可能让他们知道,若是知道了,他们还敢应下这个差事么?” “那我们?”云卿瑾有些沉不住气,低声道:“是不是该过去为茵公主解围了。” 萧木莹依旧没有转头去看云卿瑾,只是低声应道:“再等等。” 在人群的另一个方向,一身白衣的申暮羽并未走到前方,而是隐匿在人群里,透过前方人群的缝隙看着茵公主和那八名小混混。 他看到这里,正靠近了身边的肖霁一些,低声笑道:“你看,肖霁,果然是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 肖霁不屑地撇撇嘴,低声应道:“这可是个被用烂的招数。” “不过这个招数却很有效,不是么?”申暮羽轻笑道:“你想啊,肖霁,在茵公主最是惊慌失措的时候得到了一位公子的救助,而且那公子长得不错,气质还绝佳,一看便是位翩然佳公子,茵公主焉有不动心的道理?只要茵公主动心了,又有了萧木莹在厉国君那里的一番铺垫,公子瑾的求亲岂不是顺理成章了么?” 肖霁眉头一皱,犹疑道:“君上,您可别告诉我,您帮着萧木莹演成了这一出好戏,然后在这里看过戏便要走吧?” “唉,虽然我的确非常希望公子瑾能娶了茵公主,到时两人你侬我侬的也能让萧木莹死心。”申暮羽轻叹道:“可我若是在阳海城没有做成什么事情的话,在左相和诸臣那里实在是交代不过去。” 肖霁紧皱的眉头慢慢松开了一些,低声说道:“君上能这样想就好。” 申暮羽转头搜寻了一番,看着远处站在人群最前方的萧木莹,轻笑道:“你放心吧,肖霁,这出好戏若是没有我的加入,岂不是太没意思了么?” 肖霁转头看向申暮羽,低声问道:“那君上打算何时动手,可要赶在萧木莹的前边么?对了,公子瑾好似并不会武功吧,那他要怎么英雄救美?” “我们再等等,等到萧木莹出手了再说。”申暮羽一双含笑的眸子只是盯着萧木莹不放,口中轻笑着应道:“公子瑾只是个文弱公子,自然不会出手,只要萧木莹替他代劳打跑了小混混之后,瑾公子再出面,茵公主感谢的还不是公子瑾么?” “也是。”肖霁应了一声,随即顺着申暮羽的目光看过去看见萧木莹时,再看看申暮羽那温柔含笑的双眸,忍不住摇了摇头。 第376章 异变陡生 只见庙会的中间地段在拥挤的人群中硬生生腾出了一小片空地,众人将八名小混混和茵公主两人围在圈中,指指点点地议论纷纷。 此时八名小混混正纷纷靠近琴儿和茵公主,有一人猛然上前一步,抓住琴儿的胳膊将她向前一拉,随后大笑着张开手臂,直接将踉跄着向前的琴儿抱在了怀里。 琴儿在那名小混混的怀里用力挣扎起来,她的脸颊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怒骂道:“你放开我,你……你放开我!!” 而没有了琴儿相护的茵公主更是大惊,她步步后退,睁大了眼睛恐惧地看着剩下的七名小混混连声大笑着慢慢向她走来。 “小娘子,别怕嘛,哥哥们可是最懂怜香惜玉,不会伤害你的。” “小娘子怎的到现在还不揭下面纱,难道你是想让哥哥们动手,又不好意思说么?” “那好办呀,让我来揭去小娘子的面纱,好好看看这小娘子到底生的是什么模样!” 七名小混混一边向着茵公主围拢而去,一边七嘴八舌地说着轻挑的话,其中一人说罢要去为茵公主揭面纱的话,更是大步往前走了两步欺近茵公主,伸手便要去揭她的面纱。 “啊!”正自随着小混混上前的脚步步步后退的茵公主发出了一声惊惶的叫声,这被众人围聚而成的圈子原本便没有多大,此时她已经退到了人群的前方退无可退,在惶然无措之下,她下意识用双手抱住头,惊声尖叫道:“不要,你不要过来,救命啊!” 一旁的萧木莹看到这里,为了防止有其他的义气侠士看不过出手,或是茵公主的那两名侍卫寻过来,她便靠近云卿瑾匆匆说道:“可以了!” 这样说着,萧木莹将手里的糖人随手塞到了身旁一名孩童的手中,快速走上前去,一脚踢在那名向着茵公主伸出了手的小混混的身上,将他踢得一个踉跄往旁边倒去。 随即萧木莹一闪身挡在茵公主的前方,冷冷地盯着剩下的小混混,喝道:“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岂不知不要脸这三个字是怎么写的么?!” 包括那名狼狈爬了起来的小混混在内,七名小混混俱都大怒,有一人扬声喝骂道:“来了个不要命的么,竟然敢多管小爷们的闲事!兄弟们都给我上,将这厮打成残废扔出去喂狗!!” 萧木莹不屑冷笑,冷冷道:“就凭你们这几个废物么?真是不自量力!” 萧木莹和小混混的打斗一触即发,后方的茵公主听着自己像是得救了,怯生生放下手臂看向萧木莹的背影,虽然疑惑于这个背影有些细弱看起来像是女子,穿的一身衣衫却是男子打扮。但她正是满心感激的时候,哪里管得了这么多。 而云卿瑾看到这里,依照他和萧木莹约定好的,他此时已经应该走上前去安慰茵公主几句,并且向茵公主表明,这个救了她的人正是他云卿瑾的手下。 场中的七名混混俱都破口大骂地冲向了萧木莹,就连那名钳制着琴儿的混混也将琴儿往旁边一推,就待加入到七名小混混的行列。 云卿瑾提起了右脚,还未踏前。 正在这时,异变陡生。 只见有一条白影越过人群凌空飞起,轻飘飘落到了茵公主的面前。 第377章 不可置信 “小姐莫怕,我来救你。” 茵公主愣愣地看着这道从天而降的白影,抬头看向他的脸庞时,看到了一张俊雅高贵,恍若谪仙一般的脸庞。 他有着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纤长的睫毛微微垂下,遮住了眼底的神色。他的声音轻浅好听,与他唇边勾起的一抹浅笑一起如同羽毛一般划过心尖,带动了心的颤栗。 只见前方的萧木莹和八名小混混很快便打成了一团,后方的茵公主则是仰着头,与微微低头的申暮羽对视着。申暮羽的眉眼温柔含笑,茵公主大睁的双眼神色呆怔。 片刻后,申暮羽对着茵公主浅浅一笑,转身冲向了混乱的战局。 于是在萧木莹游刃有余地挡开几名小混混的拳脚,转头准备看一下云卿瑾是否已经走到茵公主身边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抹熟悉的白影。 萧木莹猛然不可置信地愣在了原地,她几乎怀疑是自己看错了,在神思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口中却是脱口而出,惊唤道:“申暮羽?!” 此时一旁的云卿瑾不过刚刚踏出了第一步,他同样犹疑地看着申暮羽,惊疑于明明已经回国的他为何会在这里。 “喂,小心呀。”申暮羽目光含笑地看着被众多小混混围了起来的萧木莹,低声提醒了一句。 只见因为申暮羽的出现而怔在原地的萧木莹顿住未动,八名小混混可是不管这么多,他们正乱杂杂地将拳脚招呼到萧木莹的身上,丝毫没有留情。 申暮羽摇头轻笑一声,加快速度几步冲过去,轻轻松松挡开几名小混混的拳脚,并顺手出拳击打到三名小混混的胸腹处,那三人顿时捂着伤处哀叫着往后退去。 同一时间萧木莹也已反应过来,她抬脚踢到向她挥舞着拳头打过来的那人的肚子上,并迅速转身,游刃有余地挡开了两名自背后偷袭她的小混混的攻击。 避免了被小混混的拳脚所伤的萧木莹后退两步离开战局,小脸冷沉地看着申暮羽,寒声喝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申暮羽转头看向她,眉眼一弯愉悦一笑,他并未回答萧木莹的话,而是将注意力放到那几名喝骂连连的小混混身上,身形潇洒地与他们打在了一起。 萧木莹将犹疑的目光转开,只见琴儿此时已经跑到了茵公主的身边满脸惊惶地与她说着什么,可是茵公主甚至都没有去看琴儿,她只是定定地看着被小混混围攻的申暮羽,眼眸里隐约含情。 萧木莹看到这样的目光,心中不禁一沉。 这时她看到云卿瑾走出人群很快便走到了茵公主的旁边,便遥遥对他使了个眼色。 随后萧木莹冷冷地瞪了一眼出招潇洒又游刃有余的申暮羽,快步冲过去,冷沉着小脸默不作声地开始出手教训小混混。 云卿瑾则来到茵公主的身前立定,他拱手为礼,温声开口道:“这位小姐,你没事吧?” “嗯?”茵公主勉强将目光自申暮羽处收回,她看向云卿瑾,犹豫了一会,低声应道:“我没事,你是?” 第378章 背后操纵 云卿瑾温声应道:“我与朋友来到这里,看这几名小混混正在欺辱小姐,便让朋友出手救下了小姐,只盼着我们没有来的太晚,让小姐受到伤害了才是。” “我没事,多谢公子了。”茵公主满脸感激地盈盈屈身施了一礼,她偷偷转头看向混乱的战局,低声问道:“公子,不知那两位谁是你的朋友?” 云卿瑾愣了一下,答道:“那位黑衣服的姑娘是我的朋友。” “姑娘?”茵公主大感疑惑,她想了想,最后将目光定在一身黑衣的萧木莹身上看了一会,疑问道:“那位……是姑娘么?” “是。”云卿瑾看向将小混混打得抱头鼠窜的萧木莹,眼中不觉间现出了一丝笑意,温和道:“她叫萧木莹。” “那……”茵公主用含羞带怯的目光扫了申暮羽一眼,随即回头看向云卿瑾,怯怯问道:“那位白衣公子是谁呀?” “他是……”云卿瑾犹豫了一下,生性谨慎的他并没有说出申暮羽的真实身份,而是低声答道:“那位公子是谁我不便多说,小姐还是问他吧。” “哦。” 茵公主再次转头看向申暮羽,只见他和萧木莹联手,已然轻轻松松打伤了八名小混混,那些小混混中伤势较轻的正扶起地上重伤的同伴,狼狈地丢下几句狠话,相互搀扶着汇入人群中不见了。 将小混混打跑之后,萧木莹冷冷地看着申暮羽,寒声问道:“你不是回国了么,怎么会在这里?” 申暮羽背对着茵公主而立,他歪头看着萧木莹,只是笑,并不答话。 萧木莹冰冷的目光自申暮羽的身上转开,只见茵公主连看都不看云卿瑾,一双含羞带怯的眸子只是盯着申暮羽的背影不放。 她的脑子快速转了一圈,联想到今日一切全都按照她的预想发展,茵公主非但主动来到庙会上,就连那两位负责保护她安全的侍卫也被人流隔开了。 若非是有人故意分开了茵公主和她的侍卫,庙会上人再多,也不应当发生这样的情况。 而且庙会就算是较为广阔吧,发生在这中段的争执也足够吸引人目光了,那两名侍卫竟然至此时还没有找过来,显然是有人挡住了他们。 如果一切都是因为有申暮羽在背后操纵的话,发生如今的情况才能说得通。 萧木莹可不会天真到认为申暮羽在背地里操纵整个事件是为了帮她,他定然有所谋算,而至于他所谋划的么…… 萧木莹看着茵公主望向申暮羽时那含情的目光,脑中突然灵光乍现。 在一旁围观的众人见小混混被打跑了,这现场再也没有热闹可看,他们便往四面八方散开,人流很快便要将这片小空地填满。 正在这时,萧木莹满含深思的目光一定,她突然大步走到申暮羽的面前,甩手给了申暮羽一耳光,口中寒声喝骂道:“你这个轻薄我的混蛋竟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申暮羽,你仗着国君之威一味欺辱我,就算是我来到这阳海城里了,你仍旧不肯放过我么?!” 第379章 果真是最好骗的 “啪!”的一声耳光声惊了所有人,那些正要散开的人群纷纷讶异地看向萧木莹和申暮羽,并先后顿住脚步准备看另一出好戏。 有不少人听到萧木莹喊出的那“国君”二字,正低声议论纷纷,众人俱都疑惑着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怎么可能会有国君出现在这里? 而申暮羽也被萧木莹的一耳光打得愣住了,萧木莹这一巴掌可是丝毫没有留情,申暮羽甚至怀疑她用出了十二成的力气,将他的脸颊打得火辣辣的疼。 下一刻,萧木莹反手就要打向申暮羽的另一边脸颊。 第一个耳光是申暮羽没有料到,所以他也没来得及躲开。但是他可不会放任萧木莹再打他一个耳光,他快速出手抓住萧木莹的手腕,低声无奈地说道:“喂,你……” 萧木莹这一声毫不遮掩的怒骂和打向申暮羽的耳光惊了云卿瑾和茵公主,在一旁静静观看事态发展的肖霁在大怒之下立时挤开人群走了过来,他愤怒地盯着萧木莹说道:“萧木莹,你放肆!” 这样说着,肖霁甚至抽出了长剑。 申暮羽连忙转头看向肖霁,对着他使了个眼色。 正在这时,有一抹彩色的身影快步跑了过来,茵公主一把将萧木莹推开,站在申暮羽的身前娇声喝骂道:“你为何要打他?” 茵公主这一出人预料的举动使得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接着,申暮羽在茵公主的身后歪头看向萧木莹轻轻一笑,萧木莹的心则是一沉到底。 她很清楚,这次又是申暮羽得手了,不管她再如何补救,都无法改变茵公主已经倾心于申暮羽的事实。 甚至于她方才的那一耳光和刻意诋毁申暮羽的话都没有起半点作用,茵公主非但并未将那句话听在耳中,反而气愤于她打了申暮羽一耳光。 萧木莹的心里有熊熊怒火燃起,烧红了她的眼睛,她愤怒地盯着申暮羽,寒声低喝道:“申暮羽,你给我等着,今日的事情我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萧木莹就算是再满心恼火,也知道自己和云卿瑾留在这里已经没有半点用处,反而会有可能使他们的处境更加不利。 于是她愤怒地瞪了申暮羽一眼,快步走到云卿瑾的身边,拉着他的胳膊怒气冲冲走进了人群中。 萧木莹和云卿瑾离开后,围观的众人也都先后散开,来来往往喧闹了长街。 茵公主转身看向申暮羽,含羞带怯的大眼睛里有一丝疼惜的神色,怯怯道:“公子,方才那人为什么要打你呀?可疼么?” “还好。”申暮羽温和一笑,轻声说道:“我不认识那人,她可能是认错人了吧。” 申暮羽只是轻飘飘一句话便否决了萧木莹所作出的这一补救的举动,茵公主也非常自然便相信了申暮羽的话,她甚至都没有想过若是申暮羽不认识萧木莹的话,那么一看便是申暮羽属下的肖霁为何会怒骂出萧木莹的名字? 动了心的小女孩,果真是最好骗的。 第380章 不见不散 茵公主比申暮羽要矮不少,她仰头看着申暮羽,声音娇怯,道:“可是你的脸上都显出掌印了,真的没事么?要不然我还是带你去看看大夫吧?” “不必了,我没关系的。”申暮羽摇摇头,温声笑问道:“只是小姐没事吧,方才那些小混混有没有伤到你?” “没有。”茵公主对着申暮羽盈盈施了一礼,感激道:“今日真的多谢你了,公子,还未问公子高姓大名?我方才听那人说公子叫申……暮羽什么的,那可是公子的名字么?” “自然不是。”申暮羽失笑道:“小姐不知道么,申暮羽是现任申国君的名字,我怎么可能会是申暮羽?肯定是方才那位姑娘将我错认成别人了。” “呃,是这样么?”茵公主羞赧地低头一笑,随即她抬头看向申暮羽,怯生生问道:“那公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申暮羽刻意停顿了一下,方才含笑答道:“小姐唤我子诚就是,不知小姐芳名?” 茵公主想了想,娇声道:“若是公子不嫌弃的话,便叫我茵儿吧。” 申暮羽唇边的笑意甚为温柔,温声道:“茵儿小姐,你可是还要在庙会上游玩么?不妨我们一起同行如何,我粗陋懂些武功,还能保护小姐。” “那自然是好。”茵公主大喜,忙不迭点头道:“那便麻烦公子了。” 申暮羽笑道:“没关系,我们走吧。” “好。”茵公主点点头,率先随着人流往前方走去,琴儿连忙跟上了她。 申暮羽和肖霁则走在茵公主的身后,牢牢跟着她。 此时肖霁正看着申暮羽脸颊上清晰的巴掌印,低声怒骂道:“那女子也太嚣张了,她竟然敢打您耳光!” 申暮羽转头看向肖霁,压低了声音说道:“肖霁,将剑收起来,什么都不要再多说,明白么?” 肖霁越过申暮羽看了看茵公主,虽满心怨愤急欲一吐为快,却也知道他说的的确有些太多了,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在拥挤的人群中,申暮羽很快便和茵公主走了个并肩,肖霁和琴儿则很懂事地走在他们的身后。 申暮羽和茵公主一路有说有笑地逛着庙会,不时停在一个个小摊前驻足观看,申暮羽还为茵公主买了几样小饰品,被茵公主视若珍宝一般抱在怀里。 一直到琴儿连连催促茵公主,暗示她和君夫人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他们这一行四人方才转道走回来,踏上了回大悲寺的路。 越是接近大悲寺,茵公主的小脸上便越是不舍,虽然他们走了许久,但是在茵公主的感觉里不过只走了一小会,他们便走出庙会来到了大悲寺的寺门前方。 “我到了,公子。”茵公主用分外不舍的目光看着申暮羽,娇声道:“多谢你陪我逛庙会,还送我回来。” “小姐不必客气。”申暮羽含笑道:“既然小姐到了,我们便就此辞别吧,他日有缘再见。” 茵公主点点头,深深看了申暮羽一眼,和琴儿一起往大悲寺的方向走去。 然她走了没几步,突然转身快步走回来,仰头看着申暮羽,怯怯问道:“公子,我们还会再见么?” “唔……”申暮羽沉吟片刻,轻浅笑道:“我后天便会离开阳海城,小姐若是还想见我的话,我们明日午时在听风楼见,我请小姐吃午膳。” 茵公主一喜,重重点头道:“那我们明日不见不散。” 申暮羽温柔地看着茵公主,温声应道:“好。” 第381章 大怒 申暮羽这边轻轻松松得到茵公主的倾心,并且和茵公主约定了一个再见的时间,将一切都按照他的设想发展,好不春风得意。 而与之完全相反的是萧木莹的勃然大怒,她怒气冲冲地拉着云卿瑾离开,一路挤开拥挤的人群往前走,惹来不少人的抱怨声。 处在极度愤怒中的萧木莹可不会理沿途人们的抱怨,甚至于若是有那不开眼的人敢来招惹她,她还乐得可以有个名正言顺的借口来好好出出气。 可兴许是她愤怒的小脸太过凶神恶煞了,这一路她撞到的人也不过只是不满地抱怨几声,根本便不敢真正与她计较。 就这样,萧木莹和云卿瑾一前一后地走出拥挤的庙会,萧木莹放开云卿瑾的胳膊,脚下不停,径直沿着这条小路往山下走去。 “木莹。”在庙会上跟被萧木莹撞开的人赔了一路不是的云卿瑾快步追上萧木莹,温声说道:“你别生气了……” 萧木莹深呼吸了好几下,方才勉强克制住自己没有对着云卿瑾喊出来,她的小脸盈满了愤怒之色,沉声说道:“大哥,我现在很生气,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先回城吧,我晚点便回去。” 这样说罢,萧木莹转向人流稀少的方向,脚步匆忙,不一会便走远了。 “木莹……”云卿瑾还未反应过来萧木莹便已经离开,徒然只剩下他孤零零地看着萧木莹渐行渐远的身影,目光怅然若失。 良久,他收回目光低头看了看至此时还拿在手中的糖人,摇头轻叹一声,缓步往山下走去。 …… 云卿瑾先回到客栈里,萧木莹一直在黄昏时分才回来,回来时衣衫沾了黄土,衣角褶皱的甚为凌乱,再看她散落了几分的头发和剑鞘上的脏污,也不知在哪处无人的地方发泄了一番怒火。 她回来后也没有跟云卿瑾打招呼,先是与客栈小二要了一盆洗澡水,洗澡换过衣服,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来到一楼客堂时天已经入夜。 萧木莹是得到云卿瑾几番派人来请她方才下楼的,其时云卿瑾已经点了一桌丰盛的晚膳在等着她了。 一直到现在,萧木莹的小脸仍旧有几分低沉,只是比起在庙会上时脸色已经好看了许多。 “蹬蹬蹬蹬……” 萧木莹缓步踏在木梯上下楼,在低头看着阶梯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云卿瑾一直都在转头看着她,目光惊艳。 只见萧木莹穿了一身宽松的黑衣,一头及腰长的黑发刚刚洗过,披散在背上还在缓缓滴落水珠。她的小脸很白,许是刚刚洗过热水澡的缘故,两腮又红彤彤的。 客堂里点燃的蜡烛光芒跳跃着照在她的脸上,将她低垂的纤长眼睫映出了两片阴影。 萧木莹很快便走下木梯抬眸平视向前方,云卿瑾连忙收回了一直在看她的目光。 因为此时天已很晚,这客堂里只有一桌摆满了美味佳肴,云卿瑾又将那名百无聊赖的呆在柜台后的店小二打发走了,这里便只剩下了他和萧木莹两人。 第382章 誓不两立 萧木莹缓步走到云卿瑾的对面坐下,淡淡说道:“大哥是在等我么?抱歉,让大哥久等了。” “没关系。”云卿瑾笑着摇摇头,温声说道:“天不早了,你应该也饿了吧,快吃吧,木莹。” “好。”萧木莹应了一声,拿起筷子却并未立即夹菜,而是首先环视一圈,发现此时这客堂里只除了她与云卿瑾以外并无旁人。 云卿瑾看着萧木莹的模样,温声道:“木莹,我让所有人都去休息了,这里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 萧木莹点点头,为防有人偷听,她还是倾身靠近云卿瑾,压低了声音说道:“大哥,你明日一早要独自进宫去拜会厉国君,你再问求亲之事,厉国君定然会拒绝你。而你要表现的越沮丧越失望越好,这样厉国君才会对你更加愧疚。” “好,我知道了。”云卿瑾的眼中划过了一抹轻松的笑意,他温声问道:“那你呢,木莹?” 萧木莹的小脸一冷,沉声道:“明日我要去见骆师兄,申暮羽那个混蛋坏我好事,我怎么可能与他善罢甘休?!” “木莹,你多吃些。”云卿瑾夹起一筷子菜放到了萧木莹的碗中,随口问道:“你去骆御史的府上要做什么?” “这个大哥便不要管了。”萧木莹摇摇头,道:“大哥快些吃吧。” “好。”云卿瑾见萧木莹埋头开始吃饭,他便也沉默下来没有再多说别的什么。 两人默默吃了一会饭,只见云卿瑾的眉头轻轻一皱,疑惑道:“不过说起来,申国君原本应该早已回国了吧,怎会出现在这里?” 萧木莹吃饭的动作一顿,片刻后,她低着的头没有抬起,沉声说道:“谁知道他又打了什么主意,不过他竟然敢悄悄潜入与申国有隙的厉国,我敬他有胆量!若他明日一早便离开了也就罢了,若他仍敢久留,我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云卿瑾垂眸思索了一会,温声道:“今日茵公主非但主动去了庙会上,她的那两位侍卫也不过一会便与她走散了,想来这也是申国君的手段吧?倒好似是他在配合你一般,木莹。” 萧木莹闻言,抬头看向云卿瑾,自他神色温和的脸上并未看出任何猜疑之色。 片刻后,萧木莹小脸冷沉地冷哼一声,沉声说道:“还是怪我,大哥,我半点没有料到申暮羽那厮会出现在这里,更不知道他也有意茵公主,所以我没有防备旁人的追踪和探查,我们这几日的行踪必然被申暮羽掌握了。而且那个混蛋神通广大,这世上诸国中遍布着他的细作,他若要隐在暗处借着我的计划实施他的计划易如反掌,自然也能在关键时刻出现,抢走了茵公主的芳心!” 这样说着说着,萧木莹的双眼越发冰冷,寒声道:“我知道这一切很像是我与他一起图谋的,但是我敢发誓,我从来都不知道他在这座城里,若我知道的话,定会多加十二万分的戒心!大哥,待到明日我去见骆师兄,自会证明我与申暮羽那厮誓不两立!” “没有。”云卿瑾听到这里,连忙摇头道:“我只是随便问问的,并未疑你,木莹。我早已说过了,我信你,将会如同信我自己一般。” “多谢大哥。”萧木莹说罢,继续埋头在了满桌的美食上。 云卿瑾看她满脸冰寒的怒色,有心想要劝劝她,又怕说多了会被她认为是自己在猜疑她,便也沉默下来没有再开口。 第383章 有隙 翌日,云卿瑾一早便去了宫里拜见厉国公,萧木莹去了骆府拜访,申暮羽和肖霁则早早便在听风楼占了个二楼靠窗的雅间,静静等候着茵公主的到来。 一直到了辰时过半,厉宫里散了朝议,云卿瑾和萧木莹方才见到了他们要见的人,申暮羽则只能继续等下去了。 骆典归府后听说萧木莹正在府中等候他,他去见了萧木莹一面,萧木莹规矩有礼地请他先去吃早膳,骆典推辞了几句便也去了。 过不多时,骆典来到待客厅里,正自静静品茶等候的萧木莹立时站起来迎了一下他。 “萧师妹不必客气,快请坐吧。”骆典一边走向主位上,一边对着萧木莹客气地说了一句。 “师兄先请坐。”萧木莹一直等着骆典坐下之后方才随后入座。 骆典坐下后首先转头对着一众侍从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老爷。”众侍从齐声应是,鱼贯走了出去。 骆典这才看向萧木莹,低声说道:“萧师妹,为兄知道你今日的来意,只是瑾公子的求亲可能成不了了,因为昨日君夫人和茵公主自庙会上归来,一直未置可否的茵公主不知为何突然闹着不想嫁给瑾公子,让君上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瑾公子的求亲。” “这个我知道,师兄。”萧木莹平静地点点头,应道。 “你知道?”骆典疑问道:“那定是昨日的庙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吧,难道是瑾公子惹到茵公主不喜了么?” “不是。”萧木莹摇摇头,并未回答骆典的问题,而是转移了话题,压低了声音说道:“师兄,我今日来拜访您只是想要问问您,申国文夫人据说在申文公过世后并没有得到现任申国君的优待,申国君表面上敬重她,实则却是将她软禁了起来,衣食用度莫不简陋,甚至还常常挨饿、忍受侍从的欺辱,在国中过得甚为不好。而且文夫人还曾差人来贵国送过求助信,对否?” 骆典不知萧木莹为何会问这个问题,不由眉头轻皱,他迟疑了一会,点头应道:“不错,君上收到文夫人的求助信,便派使者去往申国试图将文夫人接回来,但是申国君未应许。” 萧木莹倾身靠近骆典,继续低声说道:“我在神谋谷时还听说,申国文夫人是厉国君的亲妹,厉国君甚为疼惜文夫人,因为申国君虐待文夫人之事大怒又无奈,因此才会与申国的关系恶化。” 骆典的眉头越皱越紧,犹疑道:“师妹怎的突然问起了这样的事情?” 萧木莹没有回答骆典的疑问,而是追问道:“师兄,你只管告诉我,贵国与申国是否真的有隙?” 骆典迟疑良久,意识到萧木莹刚刚自神谋谷出山,关于诸国的关系和这种大部分人并不知道的内情必然心知肚明,自己瞒她也无用,反倒会让她觉得自己不诚。 于是他点点头,应道:“不错。” “那便奇怪了……”萧木莹的小脸上现出了一丝疑惑之色,低声嘀咕道:“既然这样,那申国君为何还要刻意靠近茵公主?” “你说什么,师妹?”骆典一惊,疑问道:“申国君靠近茵公主?” “是啊。”萧木莹认真地看着骆典,满脸真诚地说道:“师兄,昨日我跟着瑾公子去了庙会上,原想着若能与君夫人和茵公主有一面偶遇便好,因为我觉得瑾公子是个很优秀的人,君夫人或是茵公主只要见到瑾公子了,定会喜欢他的,那样瑾公子的求亲便好办了,可谁知……” 第384章 半真半假 萧木莹顿了一会,一本正经地说道:“谁知君夫人和茵公主到达大悲寺后,瑾公子还没来得及去君夫人和茵公主的近前,便见茵公主与君夫人分别,带着一名宫女和两名侍卫去了庙会上,我们两人连忙跟了过去。” 骆典神情凝重,静静地听着萧木莹说,并不插话。 而萧木莹停下歇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在我听来的消息里,茵公主是一位恪守规矩的人,我原本还好奇公主为何会脱离君夫人的仪仗队伍偷偷去庙会上游玩,一直等到茵公主和侍卫被人刻意隔开了之后才明白过来,茵公主只怕是落到别人的算计里了吧。 “瑾公子深怕茵公主会受到别人暗害,便带着我牢牢跟着公主,后来便见有几名小混混围住了公主多番调戏,瑾公子大怒,立即便让我上前救下茵公主,可是我不过刚刚和小混混打在一起,申国君竟然出现了!” 骆典听到这里,不觉现出了满脸讶然的神色。 萧木莹仔细观察着骆典的脸色,眉头轻皱地说道:“师兄应当也知道,就在我还没有出山的时候,申国君曾经去谷中小住,我是见过他的,所以我确定自己绝对没有认错人,他定然便是申国君无疑。 “我这才惊觉,难道这一切都是申国君安排的么?而后便见茵公主对申国君分外倾心的模样,我便越发想不通了,若是申国君有意与贵国结为姻亲,名正言顺地派来使节求亲也就是了,为何要用如此手段来获得茵公主的芳心暗许?” 骆典的脸上布满了凝重的疑云,他静静听着萧木莹说完,低声反问道:“师妹所说可属实么?” 萧木莹满脸真诚,重重点头道:“师兄放心,这一切都是师妹亲眼所见,绝对属实!” 骆典眉头紧皱,垂眸沉思许久,脸上的疑云仍旧没有半点散去的迹象。 萧木莹牢牢盯着骆典脸上的神色,静静等他深思了好一会,方才满含深意地开口,低声说道:“师兄,我听说在五十多年前,申武公为了灭掉密国,曾扮作寻常百姓静悄悄潜入密国,将密国的城池关隘、险地平地尽都摸查得清楚,并且还随行带着能人画匠画出了密国详细的地图,这才得以在不久后轻轻松松便将密国灭了,将密国国土尽数纳入了申国的疆域之内。而现任申国君如此静悄悄来到贵国,难道…… “申国君莫不是也有意效仿申武公,在深入贵国腹地的同时还顺便靠近茵公主,意图通过茵公主实施什么阴谋诡计么……” 骆典眉梢轻挑,脸上迅速掠过了一抹惊色。 萧木莹观察着他的脸色,继续说道:“唉,不瞒师兄您说,申国君看到我认出他后曾威胁过我不许泄露他的行踪,可是我思来想去,实在不想申国再削弱贵国的实力而增长国力,到时我云国之畔的猛虎岂不是更加凶猛了么?” 萧木莹的话半真半假,又格外恳切,骆典不觉间便信了七分,他犹自还在低头思索对策,只听萧木莹继续说道:“对不住,师兄,我虽然决定将申国君的事情告知给您,但到底是犹豫了一夜的时间,现如今想来申国君已经离开阳海城,快马加鞭归国去了,否则的话……” 第385章 一事相求 萧木莹意味深长地顿了一下,看到骆典抬眸看向她之后方才继续说了下去,道:“否则若是贵国控制住申国君的话,非但可以将在申国备受虐待的文夫人接回来,还可以让申国划地以赎回他们的国君。 “本来么,他们国君偷偷摸摸来到贵国国都的行为便是解释不清楚的,师兄只需劝厉国君放出消息去,就一口咬定申国君偷偷潜入阳海城乃是意图不轨,就算是要求他们用土地赎回国君也是名正言顺的事情。” 骆典闻言神色一动,他沉吟片刻,点头道:“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多谢师妹你将这件事情告知给我了,只是若申国君因此恼恨你的话……” “唉,那便是后话了。”萧木莹摇头轻叹一声,随即又羞赧一笑,低声道:“其实师妹将申国君的事情告知给师兄,还是因为有一事相求。” 骆典非常爽快地应道:“什么事?师妹尽管说就是。” 萧木莹压低了声音说道:“师兄,既然茵公主已然将芳心暗许给了申国君,那么我家瑾公子的求亲定然不成了。我虽然不甘心也别无办法,可是师兄应该也知道,我家瑾公子无权无势又无母家支持,所以我们二人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一是因为瑾公子确实对茵公主倾心多年,其二么,便是想要得到贵国的支持了。” 骆典听到这里,若有所思地问道:“所以师妹想让为兄帮你做什么?” 萧木莹低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即抬眸看向骆典,道:“虽然求亲不成,可是我家瑾公子不是送给了厉国君一块天降神玉么?我是想让那块天降神玉发挥最大的效用,至少让厉国君能记住瑾公子,他日瑾公子有所求的时候,厉国君能帮一帮。 “所以我想请师兄在厉国君面前劝一劝厉国君,就说厉国君既然没有答应瑾公子的求亲,便应将天降神玉再还给瑾公子,师兄可以告诉厉国君,就算是厉国君将神玉还给瑾公子,瑾公子也是定然不会要的,只需让厉国君走过过场即可。 “当然了,师兄,瑾公子是一定不会将神玉要回的。” 骆典了然地点点头,温声道:“这是小事,师兄定然帮你办到。” “那就多谢师兄啦!”萧木莹轻扬一笑,对着骆典郑重拱了拱手。 “师妹客气了。”骆典温声道:“为兄才应该多谢你不畏惧申国君的报复,特意来告知为兄他的行踪呢。” “师兄不必客气,若是师兄没别的事情,我便告辞了。”萧木莹摇摇头,含笑道:“师兄也快快进宫,将此事禀报给厉国君知道吧,若是真能将文夫人接回来的话,厉国君定然会万分欣喜的。” “好。”骆典应道:“那为兄便不留你了。” 萧木莹站起身,拱手道:“师兄,告辞。” 骆典随后站起来,道:“师妹慢走。” 萧木莹点点头,转身往厅外走去,将满脸深思的骆典留在了原地。 第386章 一线生机 萧木莹自骆府出来时是巳时时分,她想了想,去了距离骆府并不远的国公殿,想要探听一下云卿瑾有无自国公殿回来。 谁知当她来到国公殿的正门外正想走过去问一问门外的侍卫时,远远却见一行人自正门中出来,那为首的是一名年岁不大的小女孩,她虽然戴着面纱,但是萧木莹很容易便认出了她的身形正是茵公主无疑。 萧木莹心思一动,连忙闪身到一条小巷子里,探头出来偷偷看着茵公主一行人。 只见茵公主一行十几人出了国公殿的正门,转道往萧木莹的反方向走了。萧木莹静静看着他们走远,若无其事地自巷子里走出来跟了过去。 就这样,茵公主一行走在前方,萧木莹则静悄悄地跟在他们的身后。 茵公主他们并没有去到多远的地方,只是沿着这条宽阔的街道往前走了百余丈,进了一座气派的酒楼里。 萧木莹远远看着茵公主进了那座酒楼,随后走过去一看,只见那酒楼上方的匾额上书写了三个大字,乃是“听风楼”三字。 萧木莹打量着这听风楼修建奢华大气,自大开的房门看进去也可看见其内装饰华贵,再加之坐落在这条公卿贵族聚集的长街上,想来应是卿士贵族们常来的地方。 她打量片刻后,缓步走了进去。 此时并非午膳时分,听风楼的一楼客堂里还没有客人,很是安静。 萧木莹左右打量了一圈不见茵公主在这里,想来茵公主必定去了二楼。 她想了想,走到角落里一张桌后,招呼店小二要了一壶上好的茶水和几碟瓜果,以等人为名,静静等候着茵公主下楼。 好茶和瓜果很快便端上来了,萧木莹垂眸倒了一杯茶水,唇边含着一丝冰冷的笑意,低喃道:“茵公主来此,定是来见申暮羽的吧……申暮羽,你既然没走的话……” 她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茶水,小脸上闪过了一抹思索的神色。 是否有必要去骆府传信?将申暮羽在这听风楼的消息告知给骆典? 萧木莹沉思良久,想到骆典此时应当已经在城门处加派了人手来辨认申国君,至于申暮羽的长相么,他们必然是知道的。 而若是她再去骆府通报消息的话,未免会显得刻意,让骆典生疑。 罢了,她已经做得够多了,若到了这个地步厉国仍旧没有扣住申暮羽,那只能说明他们没本事。 萧木莹就这样劝住了自己没有再去给骆典通传消息,却并没有承认,她终究还是不忍,给申暮羽留下了一线生机。 就在萧木莹安静的深思中,时间静悄悄划过,转眼间已是一个时辰后。 这时酒楼里陆续来了些客人,他们有的去了楼上,有的则在一楼客堂里随意寻了张空桌子坐在桌后,萧木莹的耳边便渐次喧闹起来。 终于,有一行人踏在木梯上的声音清晰响起,萧木莹将手肘支在桌上,手中拿着茶杯遮住自己的半张脸,静静看着茵公主一行十几人鱼贯走下木梯,往酒楼外走去。 萧木莹远远看着走在最前方的茵公主步伐轻快,虽有面纱蒙面看不到她的小脸,萧木莹也能看出她满心的欣喜。 申暮羽此人,倒是很会讨女孩子欢心。 第387章 赔礼 萧木莹想到申暮羽轻而易举便得到了茵公主的芳心暗许,她虽仍旧疑惑于申暮羽为何会刻意接近茵公主,但是她想到申暮羽假意情深、青梅竹马的那位兰小姐,想到他多年前去卫国求亲时的别有用心,小脸便是一冷。 这混蛋,将用女子情意来达到自己目的的手段倒是用得滚瓜烂熟。 茵公主走后,正在萧木莹犹豫自己该离开还是上楼看看那楼上的是不是申暮羽时,却只见有一名黑衣侍卫打扮的男子快步走下楼,径直走到萧木莹的桌旁,沉声说道:“萧姑娘,我家公子有请你上楼一叙。” 萧木莹都不用问便知道这侍卫口中的公子是谁,她垂眸思索片刻,站起身,道:“好。” 听风楼的二楼是两排相对的雅间,像是客栈的客房一般往里面排列,但是每个房间都不大,里面只是安放着圆桌和椅子,只能吃饭,并不能住人。 那侍卫引着萧木莹上到二楼,走到右边的第三间雅间时停下敲响了房门。 “进来吧。” 敲门声一经响起,里面立时传来了一个轻浅的声音。 这声音如同羽毛一般拂过萧木莹的心尖,无端端便带动了心的颤栗。 侍卫听到申暮羽的应许后打开房门,对着门内做了个请的姿势,道:“萧姑娘请进去吧。” 萧木莹点点头,整理了一下心绪,上前一步走了进去。 只见在这不大的房间里只有一名白衣男子安静而坐,他正自大开的窗户看向外面,直至听到脚步声方才转头看过来,对着萧木莹温和一笑。 萧木莹走过去坐到申暮羽的对面,转头正可以透过窗子看到外面长街上的场景,这也不难理解申暮羽为何会知道她来了这里了。 那名将萧木莹带过来的侍卫关住门走了,这房中便只剩下了申暮羽和她两个人,萧木莹自窗外收回目光看向申暮羽,看着他脸上的温柔笑意,她不难想象出方才茵公主应是坐在她的这个位置上的吧,而申暮羽,应当也是这样温柔含笑地看着茵公主吧? 萧木莹的目光悄悄冷了几分,她冷冷地看着申暮羽,沉声说道:“申国君,你放着好好的国君之位不去坐,好好的荣华富贵不去享,偏要舟车劳顿来到这阳海城里坏我的事情,请问到底是为何?!” 申暮羽定定地看着萧木莹,双眼中隐约包含着一丝相思之色,他并未回答萧木莹的问题,而是轻声开口,道:“为何不回我的信?” 萧木莹愣了一下,反问道:“什么信?” 申暮羽轻笑着答道:“我离开霄城时留下的信。” “抱歉。”萧木莹漠然看着申暮羽,淡漠应道:“那封信我直接烧了,并未看,自然也无从回信。” “是这样么?”申暮羽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随即垂下眼眸遮住眼底的神色,继续问道:“那那本《兵法十九篇》呢?” 萧木莹沉默片刻,漠然道:“我留下了。” “那就好。”申暮羽很快便抬眸看向萧木莹的小脸,含笑说道:“那是我对于当日唐突之举的赔礼,你若是留下了,应该便是原谅我了吧?” 第388章 悔之何用 听到申暮羽说起这些,萧木莹的小脸越发冷淡了几分,她并未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冷声说道:“请问原本该是已经回国的申国君为何会在这里?应当不只是为了坏我的事情吧?” “你别怪我,萧木莹。”申暮羽轻笑着摇摇头,毫不讳言地说道:“我来这里只是为了见你一面,可是你应该也知道,我这样的人出行一次不易,若是师出无名,肖霁那个家伙根本便不可能让我过来,我只好告诉他,我要为公子诚抢一位对他有所助益的夫人。” “公子诚?”萧木莹眉头一皱。 “对啊,公子诚。”申暮羽满脸真诚地点点头,轻声说道:“就在方才我告诉茵公主,我就是云国公子诚,我说我在不久后会差人来求亲,她说她会同意的。” 萧木莹冷冷一笑,沉声说道:“可是公子诚已有夫人。” “那便当侧夫人嘛。”申暮羽轻笑道:“茵公主已经同意了。” 萧木莹满心嘲讽,继续问道:“那么倘若茵公主嫁到公子诚的府上了,发现她嫁的并不是你,又当如何?” 申暮羽云淡风轻地笑着,道:“那时她已经嫁过去了,悔之何用?” 萧木莹冷冷道:“你告诉我这些,就不怕我去告诉茵公主么?” “不怕。”申暮羽露齿一笑,道:“她只会相信我的话,你说什么她都不会信的。” “呵……”萧木莹冷笑,道:“对于如何讨得女子欢心,让女子死心塌地的被申国君利用,倒是您最擅长的事情。” 申暮羽笑到眉眼弯弯,轻声问道:“你是在吃醋么,萧木莹?” 萧木莹嗤笑,满心恼怒地就要站起身离开。 “我喜欢你!” 然下一刻申暮羽说出的话却瞬间让她顿住身形,抬眸愕然看了过去。 只见申暮羽的目光暗藏温柔,定定地看着萧木莹的小脸,柔声说道:“萧木莹,你既然没有看信,那我便直接告诉你。我很喜欢你,你若肯嫁给我,你便是我的夫人,申国,我与你同治之。” 萧木莹尽力压住心中翻涌的悸动,控制住脸上不表露出任何异样的情绪,良久,漠然答道:“我萧木莹,心属瑾公子,并无意申国君。” 申暮羽闻言,唇边失了笑意,一双明亮的眼眸悄悄暗了几分。 他沉默片刻,轻声说道:“你若真的心属瑾公子,怎会殚精竭虑为他求娶别人?” 萧木莹顿了一下,淡漠应道:“我喜欢瑾公子,惟愿他能过得更好,若他娶了茵公主便可得到厉国的支持,也不至于被人肆意欺负了。” “说到这里……”萧木莹淡淡一笑,道:“我该多谢申国君抢走了茵公主的芳心,这样倒让我不必心中自责,也不必亲眼看着瑾公子迎娶茵公主了。” 萧木莹用淡漠的语气说起这些,每说一个字申暮羽的心便痛一分,即便如他这般善于隐藏情绪的人,脸上也有一丝难过和黯然几乎遮掩不住。 良久的沉默后,申暮羽轻声说道:“萧木莹,方才我得到禀报,阳海城的四个城门处多了许多官兵对着过往行人盘查,尤其是出城的人。而且他们的手中还有一幅画像,想来画的便是我了吧?而这应当便是你去骆府一趟的成果吧。” 第389章 会后悔的 申暮羽既然如此说,便是他已经知道这城里开始搜捕他了。 萧木莹便也无意再隐瞒,漠然点头道:“是我好心向骆师兄报信,告知他申国君悄悄来到了阳海城不知所为何事,并且提醒他若是能够将申国君扣押下来的话,或许可以用申国君为质,将在申国备受虐待的文夫人接回国,若是他们再贪心一些,还可以让申国用土地赎回国君。” 申暮羽看向萧木莹的目光开始幽深难测,低声道:“你就这么恨我么?” “不错!”萧木莹豁然站了起来,她低头俯视着申暮羽,冷冷道:“当你煞费苦心坏我事情的时候,难道都没有想过我会报复你么?我在看到茵公主进了这座听风楼的时候没有再去骆府传信,已经是给了你一线生机了!” 申暮羽抬眸看着萧木莹,轻声道:“当我谋划着用你的计谋来接近茵公主的时候,我想过你会生气,但我没想过你会如此报复我……也不对,我想到了,但是我想着我对你还有救命之恩,你或许不会这么做。” “说起救命之恩……”萧木莹转身开始向房门处走去,边走边冷冷说道:“权当我是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吧,我有一言好心相告——你最好还是别喜欢我了,否则你会后悔的。” 当萧木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已经走到房门处并拉开了房门,恰逢这时有一名侍卫怀抱一把长剑出现在了门外,他正扬起右手好似是想要敲门。 申暮羽听见萧木莹的开门声响转头看过来,沉默片刻后,轻声说道:“小武,将这把流泉剑给了萧姑娘吧。” 萧木莹一愣,她垂眸看向侍卫小武怀中抱着的那把用黑布细细包裹了起来的长剑,脑中灵光乍现,想起了她初来阳海城时,在拍卖行里听到的那个清润的男声。 那人果然是他。 “是,君上。”小武低声应了一声,随即将流泉剑递向萧木莹,道:“给你,萧姑娘。” 萧木莹低头愣愣地看着小武递过来的长剑,不接也不推辞。 片刻的沉默后,申暮羽轻声开口,道:“当日拍卖行上我见你很喜欢这把剑,便将其拍了下来,原想着离开阳海城之前送去给你的,今日既然见了你,便提前给了你吧。” 听着申暮羽如此说,萧木莹终于渐渐回过神来,她自流泉剑上收回复杂的目光,淡漠道:“那我便再好心告诉申国君一句,申国君最好不要将这把剑送给我。告辞。” 这样说罢萧木莹再不停留,绕过门外的小武往木梯处走去。 她的小脸既冷漠又复杂,快步踏在一阶阶木梯上下到一楼,走过已然喧闹的客堂,很快便走出听风楼来到了街上。 “萧姑娘,萧姑娘!” 萧木莹走在长街一侧往前走了十几步,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呼唤声,她下意识顿住脚步回身看过去,只见是怀抱长剑的小武大步跑了过来。 他来到萧木莹的面前将长剑递向她,道:“我家君上说这把剑原本便是买来送给姑娘的,请姑娘收下。” 萧木莹低头用复杂的目光看着流泉剑,并强忍着压抑住了自己抬头看一看那扇大开的窗子的冲动。 良久,她伸手接过长剑,转身便要离开。 “姑娘!”小武见状连忙唤住了她,道:“我家君上还说,他这次回去后定会被诸臣困住,再难出来了,你若是想他了,可以去申国看他。” 萧木莹的步子停顿了片刻静静听小武说完,随后未置一词,大步离开了。 她冷着一张小脸往前走了百余步,一点点握紧了手中的流泉剑,低下头,声音复杂难测地自语道:“申暮羽,总有一天,我会用这把流泉剑……” “……杀了你。” 第390章 有缘 萧木莹离开听风楼,一路回到她与云卿瑾居住的客栈里,径直上到二楼敲响了云卿瑾的房门。 过不多时,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云卿瑾含笑看着门外的萧木莹,道:“果真是你,木莹,快进来吧。” “好。”萧木莹点头应了一声,踏过门槛走进房间里,回身关住了房门。 云卿瑾走在前方坐在一张圆桌的左边,萧木莹则随后坐到了他的对面。 云卿瑾温和地看着萧木莹,温声道:“骆御史进宫后我见他是想与厉国君说什么秘密的话,便顺势告辞回来了,我想着既然骆御史去了宫里,你必然不会在他的府上用膳,便等了等你。木莹,你还没有吃午膳吧?” “还未。”一直到了此时萧木莹的脸色仍不见好,她轻声应道:“大哥也没有吃么,那我下去让店小二送来一些饭食上来。” “不用了。”云卿瑾摇摇头,含笑道:“我已经与店小二说过了,让他见到你回来之后便可送饭菜过来,我们且先等等吧。” “好。”闻听这话,萧木莹便不再纠结饭食的问题,转移了话题,问道:“大哥你今日进宫怎样了?” 云卿瑾没有回答萧木莹的问题,而是仔细观察着她的脸色,疑惑道:“你怎么好似不开心,木莹?可是骆御史那里不顺利么?” 萧木莹愣了一下,将手中的流泉剑放到桌上,用两手揉揉脸颊,又轻舒出一口气,脸色好看了许多。 她整理好情绪,面色如常地说道:“没有,我在骆师兄那里假借告密之名将申暮羽偷偷来到阳海城的消息告诉了他,并且还以此为凭请骆师兄帮我一个忙,骆师兄已经同意了。大哥,你见骆师兄进宫去见厉国君的时候,骆师兄应当就是去说这件事情的。” “那就好。”云卿瑾见萧木莹不愿多说为何会不开心,也没有主动说出她离开骆府后的这一段时间去了哪里,他便也没有多问。 他只是有些疑惑地看向萧木莹放到桌上的那把用黑布细细包裹的流泉剑,问道:“木莹,这把可是剑么?” “对。”萧木莹垂眸沉吟片刻,应道:“我方才离开骆府后在城中的刀剑铺外巧遇一人拿着这把流泉剑去卖,那人声称急用钱,卖价也比拍卖行的时候还要便宜一些,我犹豫再三便买下了。” “这是流泉剑么?”云卿瑾讶然问过,又笑道:“看来这把剑跟你有缘呀,木莹,到最后还是到了你的手上。” 萧木莹点点头,抬眸看向云卿瑾,问道:“大哥,今日你进宫再提求亲一事,厉国君拒绝你了吧。” “不错。”云卿瑾的脸上并未表露出半点不开心的情绪,他温声道:“厉国君拒绝我之后我便如你教的一般表现的很沮丧,厉国君便有些过意不去,连连向我致歉,还设宴款待了我,一直到骆御史进宫后我才告辞回来。” “好。”萧木莹赞许道:“大哥,你做得很好。” 第391章 有什么用 云卿瑾含笑点点头,笑问道:“那我们是不是也该启程回国了,木莹?” 萧木莹应道:“明日一早我们进宫去拜别厉国君,然后便可回去了。” 千里迢迢来厉国一行,一番辛苦也未求得一位夫人,云卿瑾看上去却并没有表露出失望或是沮丧的表情,于是就连萧木莹看着他的模样,也有些摸不准他的想法了。 只见他的唇边含着一丝温和的笑意,道:“好,我知道了。” “大哥,我们明日进宫可不是单单只是为了拜别厉国君的。”萧木莹将两只胳膊交叠着放到圆桌上,直视着云卿瑾,道:“明日我们进宫后厉国君必定会将天降神玉还给你,但是你记住,你不能将那神玉要回,而应谦恭地告诉厉国君,此神玉并非是你为了求亲方才送给厉国君的,而是你看着厉国君满身尊贵之气,想到只有厉国君配拥有此玉,这才将之送给他的。” 云卿瑾沉吟片刻,眉头轻皱地问道:“厉国君真的会将神玉再还回来么?可是我看着他好似很喜欢那块玉,我今日进宫的时候他也没有表露出这个意思呀。” “他会的。”萧木莹肯定地说道:“这便是我请骆师兄帮的忙,想来今日骆师兄进宫说起申暮羽之事的时候便已经劝过厉国君了,厉国君不是什么精明人,就算是再不愿,明日也会假意要将神玉还给你的。” 云卿瑾有些不解地说道:“木莹,你原是请骆御史帮你这个忙的么,可是我们原本也没有想要回神玉,如此一番麻烦有什么用么?” “我们如此再推辞一次,让厉国君得了神玉,那意义可就大不同了。”萧木莹摇摇头,哂笑着说道:“厉国君现在也收着我们的神玉大礼呢,但是大哥你今日进宫他拒绝了你的求亲,除了歉意以外没有给你任何补偿吧?” 萧木莹看着云卿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便继续说了下去,道:“那是因为他一开始的时候认为我们将神玉送给他乃是为了求亲,他接下神玉也有那么几分心安理得,这几日他一直将神玉佩戴在身上,已然在潜意识认为神玉就是他的了,对于我们送他神玉的分量看得自然便没有多重。 “但是今日骆师兄进宫却劝他应当将神玉再还给我们,就算是骆师兄告诉他,我们有很大的可能不会要回神玉,不过我想着他的心里应当也会有不小的恐惧,害怕我们真的会将神玉要回的吧,毕竟,他已经拒绝了大哥你的求亲。 “厉国君的脑子不够精明,我看着他又很喜欢那块神玉,那么当骆师兄劝动他将神玉还给我们之后,从现在一直到明天见到我们的时间里,他必然将会在对神玉的不舍和对于大哥你会不会要回神玉的忐忑中度过。 “那么我们明日再进宫拜别他的时候,大哥你非常谦恭的表示自己不会要回神玉,便相当于第二次将神玉再送给厉国君,厉国君必然会欣喜万分,这便自然而然加重了我们送给他神玉的分量。而且厉国君是个难得的厚道人,他在失而复得的激动中,可就不见得会给我们什么补偿了。 “就算是没有任何补偿吧,待到他日我们再来求他的时候,也会好说话许多。” 第392章 看上了谁 云卿瑾静静听着萧木莹说完,沉思片刻后,连连点头道:“是啊,木莹,正是这个道理呢。” 萧木莹淡笑着说道:“反正我们两万刀币的重礼也送出去了,若是要回必然会惹得厉国君不悦,那么我们为何不将这个重礼的效力发挥到最大?” 云卿瑾满脸佩服地看着萧木莹,温声道:“木莹,你想的很周到。” 这时萧木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桌上的流泉剑,一张小脸便慢慢沉了下来,她轻哼一声,沉声说道:“恨只恨申暮羽那厮坏了我的事情,否则我们必然会求亲成功,到时厉国的嫡公主便是大哥你的夫人,我们还怕厉国不支持我们么?” “你也别太生气了。”云卿瑾温声劝道:“也是我与茵公主没有缘分。” 萧木莹的脸色仍旧不甚好看,沉声道:“大哥放心,茵公主的求亲未成,我们还可以寻找别国的公主小姐,我们的当务之急,是为大哥你寻一门对你有所助益的婚事。” “我……”云卿瑾说出一个字之后便顿住,并且现出了满脸的犹豫之色。 “怎么了,大哥?”萧木莹疑惑地看着云卿瑾,道:“难道大哥已有目标了么,你尽管告诉我,不管多难我都可以想办法。” 云卿瑾张了张口,欲言又止。他看上去似是想说又不敢说,分外纠结的模样。 萧木莹等了一会,眉头轻皱地说道:“大哥与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么,你看上了谁,告诉我就是。” “我……”云卿瑾深深地看着萧木莹,又是良久的迟疑后,温声道:“木莹,我若是想娶一位喜欢的夫人呢?” “大哥喜欢的是谁?”萧木莹的心思打了个转,也没想出云卿瑾口中喜欢的人是谁。她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大哥喜欢的那位小姐若是身后有所势力,对大哥有帮助最好,我们只需想办法去求亲即可。若是那位小姐的身份不够尊贵,大哥也尽管可以告诉我,大不了我帮着大哥将她纳入府中为侧夫人或是姬妾便是。” 云卿瑾听着萧木莹用无所谓的口气说罢这些,越发肯定了心里的那个猜测——她对自己,并无半点属意。 他黯然垂下眼眸,片刻后,又抬眸看向萧木莹,温声说道:“罢了,这个以后再说吧。” 萧木莹犹疑地看着云卿瑾,沉默了一会,道:“大哥,你若是不与我说你看上了谁,那我便自己为你寻找对你有所助益的夫人啦。” 云卿瑾温和地看着萧木莹,轻轻点点头,应道:“好。” 说完了这些事情,萧木莹越发觉得饿,便起身道:“大哥,我下去看看店小二有没有为我们准备饭菜,到这个时候了,我真的有些饿了。” “嗯,你去吧。”云卿瑾含笑应了一声,目视着萧木莹三两步走到房门处,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云卿瑾定定地看向被萧木莹关住的两扇房门,目光渐渐深邃,失了焦点。 良久的静默后,他轻轻启唇,低喃道: “若我说我喜欢的是你呢,你会不会帮着我娶到我喜欢的人……” 第393章 疾言厉色 翌日,晨。 萧木莹和云卿瑾早早便起床,整理了一番随行行礼交给跟着他们前来的随从,而后退了客栈的房间,让一行车驾跟着他们到厉宫外等候,他们两人则径直去了宫里。 云卿瑾走在前方,萧木莹走在他身后落后他一个身位,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厉宫正门外时,已是辰时过半,若无意外,此时的朝议就要散了。 萧木莹走上前对着一名在宫门外职守的侍卫拱拱手,含笑说道:“我家瑾公子今日特来拜别厉国君,烦请这位大哥通报一声。” 这几日云卿瑾和萧木莹屡屡来求见厉国君,那侍卫早已认识他们了,他打量了萧木莹一眼,又看了看后方的云卿瑾,客气地说道:“好,两位还请稍候。” 那侍卫说罢,转身走进了厉宫里。 萧木莹便转身退回去,站在云卿瑾的身后倾身靠近他,想要再嘱咐一下他进宫见到厉国公之后要说些什么,道:“大哥……” 萧木莹不过只是唤了一声大哥便被一阵喧哗声打断,只见有一人带着一众侍卫行色匆匆地自正门走出来,停在其中一名侍卫的面前,厉声问道:“今日晨起茵公主是不是拿着君夫人的手谕出了宫?!” 看着疾言厉色的骆典,侍卫顿时慌了神,他不知所措地看着骆典,结结巴巴地答道:“回,回骆御史的话,是,是的。” 骆典闻听这话越发大怒,他重重叹了一口气,面色不善地转身,对着身后的众多随从沉声说道:“都快跟着本官去北城门,快!” 萧木莹和云卿瑾看到这个景象俱都现出一脸疑惑的神色,相互对视了一眼。 此时萧木莹已经隐约预料到了什么,她不及多想,迎着骆典走过去,及到他的近前压低了声音询问道:“骆师兄,发生什么事情了?” 骆典的脸色异常难看,他顿住脚步,沉声说道:“我方才散了朝议出来,得到在北城门旁询查过往行人的侍卫来报,据说茵公主拿着君夫人的手谕已经通过城门出去了,那侍卫要搜查茵公主的马车,被茵公主呵斥了一通,未敢冒犯,任由茵公主的马车出了城!” “什么?”萧木莹迟疑地问道:“那车上的……?” “怕是申国君无疑了!”骆典急着离开,匆匆说道:“君夫人今日并未让茵公主出城,而且茵公主还不许侍卫搜查她的车驾,定是要掩护申国君离开的!唉,只怪我倏忽,只是派士兵守住了城门,竟是没有想到那申国君会寻求茵公主的帮助出城。” 听着这话,萧木莹的心里也不知是失望还是其他,她只是急问道:“茵公主何时出城的?” “已是半个时辰以前。”骆典面色难看地应道:“那时为兄还在朝议,侍卫不敢打扰,一直待到为兄散了朝议方才来通报。” “半个时辰么……”萧木莹眉头一皱,连忙往一旁让开了一条路,道:“那师兄尽快去追吧,如此机会难得,师兄千万不要错过了才是。” “好。”骆典压低了声音说道:“师妹让为兄帮你办的事情已经办妥,你尽管进宫去求见君上就是,为兄不能与你多说,这就走了!” 萧木莹对着骆典拱拱手,低声道:“是,骆师兄不必再管我了,尽快去追吧。” 骆典点点头,再不多言,快步往前方走去。 第394章 辞行 骆典离开后,萧木莹走回到云卿瑾的身后立定,云卿瑾转头看向她,低声疑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木莹?” 萧木莹的小脸有些低沉,眼中的情绪却极为复杂,她沉默了一会,低声应道:“今日晨起时茵公主拿着君夫人的手谕自北城门出去了,在城门旁询查过往行人的侍卫要搜查茵公主的马车,茵公主未许。” “那……”云卿瑾沉思片刻,皱眉道:“那马车上的应当便是申国君了吧?” “十有八九。”萧木莹轻哼一声,沉声说道:“我已提醒过骆师兄,申暮羽已然得到了茵公主的芳心暗许,他却不知让人暗暗看好茵公主,如此大好机会就这样被厉国错过了!” 萧木莹话音一落,只见方才去宫里通传消息的侍卫已经折返而回,她便沉默下来,和云卿瑾一起静静等候着那侍卫的到来。 侍卫快步走到云卿瑾和萧木莹的面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道:“君上让公子进去,公子请进吧。” “好,多谢。”云卿瑾含笑应了一声。 侍卫对着宫门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即他率先转身往前方走去,云卿瑾和萧木莹则先后动身跟上了他。 此时刚刚散了朝议,厉国公还在与诸臣议事的勤政殿里,侍卫便带着云卿瑾和萧木莹一路来到勤政殿外,象征性地搜了一下他们的身,让他们走了进去。 彼时勤政殿空阔的大殿里只有厉国公和一名随行伺候厉国公的太监以及李相国三人,厉国公端坐在正北宽阔的座椅上,李相国则立在殿中仰头看着他,低声说着什么。 萧木莹进殿时听了几句,李相国好似在抱怨骆典没有听从他的建议封禁全城,以搜捕盗贼为名,带兵遍查城中的民居和客栈,以至于让申国公依托茵公主的庇佑顺利出了城。 萧木莹听到这些,小脸上神色一动,她在缓步往前走的时候抬头看了厉国公一眼,只见他的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也不知是忧虑于申暮羽的离开还是茵公主的安危。 云卿瑾和萧木莹两人进殿的声响很快便被李相国听到,他转头看了一眼,沉默下来未再开口。 萧木莹两人走到李相国身边不远的地方,同时对着上方的厉国公深深弯腰施了一礼,道:“见过厉国君。” 看到云卿瑾和萧木莹的到来,厉国公原本便不怎么好看的脸色越发难看了几分,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系着的那块神玉,片刻后,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唇角牵扯了几下勉强现出一丝和善的笑意,道:“瑾公子来了?快不必多礼,起来吧。” “谢厉国君。”云卿瑾和萧木莹同声说罢,先后直起了身子。 云卿瑾站直身子抬头看向厉国公,温声说道:“厉国君,今日在下特意来求见您,乃是为了与您辞行的,既然……” 说到这里,云卿瑾的唇边慢慢失了笑意,垂下眼眸有些失落地说道:“既然茵公主对在下无意,在下出宫多日未归,现在也该回国了。” 第395章 无功不受禄 “呃,呵呵。”厉国公干笑了两声,满含歉然地说道:“瑾公子要走了么,那本君自该备下车驾送你出城才是。” “厉国君太客气了,只是不必了。”云卿瑾摇摇头,婉拒道:“在下已经准备好了车马,就不烦扰您了。” “既然是这样,那好吧。”厉国公笑呵呵地说道:“今后若是瑾公子有时间了,定要再来阳海城才是,到时本君必定为你备下宴席好好款待你。” 云卿瑾温和一笑,温声道:“那在下便多谢厉国君了。” 厉国公呵呵假笑着,眼珠子转了几圈,几乎已可见明显的犹豫之色。 云卿瑾静静看了一会他的脸色,脸上神色不变地温声开口道:“厉国君,那在下便告退了。” 这样说罢,他又转身面对着李相国施了个拱手礼,含笑打了个招呼,唤道:“李相国。” “瑾公子一路好走。”李相国笑着回了一礼。 云卿瑾点点头,回头看着厉国公的脸上仍旧是满脸的犹豫之色,他很快便收回目光,也不等着厉国公回话,转身正待离开。 “瑾公子等等!” 就在云卿瑾身形一动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厉国公的声音,他连忙顿住脚步回身看去,温声问道:“厉国君还有什么吩咐?” 厉国公又干笑了两声,低头犹犹豫豫地摘下神玉玉佩递向了侍立在他身边的那名太监,脸上分明已可见肉痛的神色,却假笑着说道:“瑾公子初来阳海城时曾送给本君这块神玉,本君推脱不过便也要了,只是如今茵儿任性,大闹着不肯嫁给瑾公子,本君再收如此重礼实在是有愧,瑾公子还是将神玉带回去吧。” “这……”云卿瑾并未一口回绝,而是有些犹豫地看着厉国公,道:“在下都将这块神玉送给厉国君了,怎好再收回?” 云卿瑾如此一说,这殿中的气氛立时凝滞了起来,厉国公害怕他会真的将神玉要回,脸色越发难看了几分。 片刻的僵持后,厉国公转头看向那名拿着神玉的太监,道:“你快去,将神玉给了瑾公子。” “是。”太监恭恭敬敬应了一声,走到阶梯处踏下一阶阶石梯来到云卿瑾的面前,双手捧着神玉将之递向云卿瑾,恭谨道:“给您,公子。” 厉国公在高处看着云卿瑾看向神玉的目光有几分犹豫和不舍的神色,脸上佯装的笑意不由悄悄消失,一双眸子有些紧张地看着云卿瑾的反应。 李相国此时也在观察着云卿瑾,随后又沉默地看了厉国公一眼。 良久的沉默后,云卿瑾轻轻一推太监的手,抬头看向厉国公,温声道:“在下当日将神玉送给厉国君并非为了求亲,却是看着厉国君满身贵气,想来也只有厉国君的尊贵方能够拥有这块天降神玉,在下若是佩戴神玉,说不好还要受到其害,所以才会将神玉送给厉国君的,今日又怎能收回?” 闻听这话,厉国公的脸色立时好看了许多,唇边也现出了一丝笑意,他摆摆手,笑道:“此物太过贵重,本君无功不受禄,安能收下瑾公子如此重礼,瑾公子不必多说,还是尽快将神玉收回吧。” 第396章 一路顺风 云卿瑾坚定地摇摇头,对着厉国公郑重拱手道:“厉国君切莫客气,在下见到您第一面时便觉得您的身上贵气逼人,再想到天降神玉的传说,方才惊觉这神玉出现在阳海城中,岂不是天赐神玉给厉国君的么?在下虽逆天而行强行将神玉拍得,却实在不敢自身佩戴拂逆天意,此神玉合该归厉国君所有,厉国君还请不要再推辞了。” 云卿瑾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露,非但将身背着全城皆知的传说的神玉一意送给厉国君,还不动声色地恭维了他一番,让他受用无穷。 就在厉国公的脸色越来越好看的时候,就连一旁的李相国都不禁轻轻点了点头。 厉国公的脸上盈满了笑意,看着云卿瑾时是越看越顺眼,并且在神玉失而复得的喜悦中大为激动。 他便不再推辞,笑着说道:“既然瑾公子如此说,那本君便将快神玉收下了……对了,本君听说瑾公子的府上现在连一位侧夫人都没有,公子若是不嫌弃的话,本君的三公主正值适龄,本君便将三公主许给瑾公子做个侧夫人吧!” “咳,咳!” 厉国公话音一落,李相国不由轻咳两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并且对他使了个眼色。 厉国公顿了一下,自知自己在一时激动下失言了,但是话已出口,悔之何用。 而萧木莹观察着李相国和厉国公的反应,并不等厉国公有反悔的时间,手臂轻轻一动碰了一下云卿瑾的后背。 然而云卿瑾却是毫无反应,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言。 萧木莹等了片刻云卿瑾还是没开口,便踏前一步,对着厉国公拱拱手,扬声说道:“能娶到厉国君的三公主,是我家瑾公子的荣幸,瑾公子自然是万分欣喜!” 云卿瑾听着萧木莹如此说,似是刚刚才回过神来一般,转头看了她一眼。 萧木莹看到云卿瑾看过来了,连忙对他使了个眼色。 云卿瑾沉默地看了萧木莹一会,随即收回目光抬头看向厉国公,深深弯腰施了个拱手礼,郑重道:“在下多谢厉国君赐婚,待到在下回去后便禀明君父,请君父尽快派使者来此正式求亲。” 厉国公看了看李相国的脸色,对于这个仓促的决定便有些后悔,但是当那名太监手捧神玉回到他身边的时候,他瞬间想起云卿瑾那些让他受用无穷的话和他的慷慨赠宝,又觉得自己将一名普通姬妾所生的庶出公主许给云卿瑾也是理所应当的嘛,否则怎好收人家如此大礼? 这样想着,厉国公的脸上又有了笑意,温和地说道:“好。本君会写一封信派使者亲自送到云国君的手中,告知云国君,是本君的茵儿不识礼数,任性妄为,求亲之事怪不得瑾公子你。” “哪里。”云卿瑾直起身子,垂首谦恭地说道:“婚姻之事讲求两情相悦,如何怪得到茵公主?” 说起茵公主,厉国公顿时又想起了她私自出宫的事情,心中大感担忧,脸上的笑意便也散去了一些,道:“若如此本君便不留瑾公子了,瑾公子一路顺风。来啊,送送瑾公子!” 厉国公话音一落,殿外立时传来了一名侍卫的应答声。 “是,在下告辞。”云卿瑾又对着厉国公施了一礼,这才转身往殿外走去。 萧木莹随后弯腰施了个拱手礼,默然转身跟在了云卿瑾的身后。 第397章 好心相告 勤政殿外的侍卫带着云卿瑾和萧木莹一路往宫外走去,恰逢骆典等人匆匆回来,在距离宫门外不远的地方与萧木莹两人碰面。 即便是万分匆忙,骆典还是停在了萧木莹的面前,两人距离极近,骆典压低了声音问道:“师妹,怎么样?” 萧木莹对着骆典拱拱手,恭谨答道:“师妹这里一切顺利,厉国君还答应将三公主许给我家公子为侧夫人,想来这也是师兄的功劳吧,多谢您,师兄。” “为兄的确多说了几句,但这也是瑾公子自己的本事,师妹不必客气。”骆典语气急促,道:“既然一切顺利,师妹便与瑾公子一起回国吧,一路小心。” “师兄且慢!”萧木莹见骆典说完便要走,连忙叫住了他,低声问道:“师兄,北城门那里如何?” 骆典简短应道:“我让北城门旁的侍卫仔细辨别了茵公主的马车车辙,已经着人去追了,我现在回来是想让君上颁发一条诏令让人快马加鞭送往各个关卡和国界线上的守军,务必拦住茵公主的车驾。” “师兄安排得很周全。”萧木莹低声恭维了一句,随即低声说道:“师兄,方才我去见厉国君的时候,听到李相国正在与厉国君说话,埋怨师兄一开始的时候没有戒严全城,以搜查刺客的名义全城搜索。还请师兄在去见厉国君之前便做好准备。” “好,我知道了,多谢。”骆典点头应了一声,又忍不住抱怨道:“倘若听从李相国的建议遍搜全城,势必要让众多搜查全城的士兵看到申国君的长相,到时但凡有一人说漏了嘴,我们即便是找到了申国君也成了无理的一方。况且这么大的一座城池若要藏人太过容易了,随便一个大户人家的密道便可以让申国君等人消失无踪,我们非但找不到他,还会打草惊蛇!” “师兄说得是。”萧木莹轻叹一声,低声道:“师兄的安排原本是最稳妥,只要让少数一些人知道询查的是谁,静悄悄在城门处守着,一旦等到申国君等人直接将他们秘密抓捕即可,也惊动不了几个人。可是李相国却……” 李相国与骆典早有不睦的传言,虽然骆典的安排很周全,但到底是被申暮羽给逃了,李相国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打击中伤骆典的机会。 骆典知道萧木莹未出口的话是什么意思,却也没有时间再多说,他无奈一叹,道:“为兄会小心应对的,师妹,为兄不能与你多说,这就该进宫了。” “好,师兄请尽快进宫吧。”萧木莹拱手说罢,骆典当即便绕过她往宫门处走去。 这时萧木莹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唤住骆典,道:“师兄!” 骆典闻声停住脚步,转身疑惑地看了过来。 萧木莹踏前两步来到骆典的面前,压低了声音说道:“师兄,我这里有一言好心相告,事关茵公主,还请师兄一定要听一听。” 骆典点点头,应道:“你说吧,师妹。” 萧木莹左右看看所有人都距离他们两人有足够的距离,方才低声说道:“师兄,茵公主最多将申国君送到国界便会回来,若是能够抓住申国君便罢,若是抓不到申国君,待到茵公主回来后,师兄定要让茵公主看到申国君的画像,并且告诉茵公主,让她相信,那画像上的是申国君而非旁人。师兄不必问我为何,只需知道这是为了茵公主好就是了。” 骆典虽满心疑惑,但是他这里事情紧急,也确实没有时间再问了,便点头道:“好,为兄记下了。” 这样说罢,骆典再不多言,转身离开了。 第398章 惊讶 萧木莹与云卿瑾在九月十七日自阳海城离开,于九月二十六日回到霄城,云卿瑾回府洗漱换衣,随后便进宫去向云国公请安。萧木莹则回了驿馆她自己的房间里,蒙着头睡觉去了。 在萧木莹睡觉的时候,他们两人归国的事情很快便传到了有心人的耳朵里,关于云卿瑾到底有没有求亲成功,消息还未自阳海城传回,直到云卿瑾自宫里出来,诸公子纷纷派人去宫中探查,得知云卿瑾并没有求得厉国的嫡二公主为夫人,却得了一位庶出公主做侧夫人。 诸公子还未来得及嘲笑,第二日午后厉国的使者便到了,使者于来到霄城的第二天清晨进宫拜见云国公,对于瑾公子的为人大加赞赏,并且奉上了厉国公的信。 那信上言辞恳切地说明之所以没有答应瑾公子的求亲,乃是因为茵公主已然芳心暗许了别人的缘故,并非瑾公子不够优秀。 信中随后又历数国中三公主的品性端庄、姿容秀丽,并表示愿将三公主许给瑾公子,只求侧夫人之位。 云国公很是欢欣,当即便向使者保证会尽快派使者去阳海城正式提亲。 厉国使者的到来让云国的诸位公子大为嫉妒,并且进一步领教到了萧木莹这位神谋谷女弟子的本事。 本来么,云卿瑾一个无权无势的庶出公子却要去求娶人家的嫡公主,那位嫡公主据说还是厉国君和君夫人的掌上明珠,诸公子冷漠地看着他们离开霄城去往阳海城,大都是抱着看笑话的心理。 直至云卿瑾和萧木莹归来,他们听到消息得知云卿瑾进宫向云国公请安的时候称,厉国公答应将国中三公主许给他当侧夫人,让云国公派使者去阳海城求亲。 这便说明云卿瑾在厉国至少是得到优待的,已然足够让诸公子惊讶,更别提厉国使者亲至的诚意了。 再加之萧木莹跟着云卿瑾去阳海城求亲之前,世子逍和公子诚都已表露出招揽萧木莹之意,却被萧木莹明明白白地拒绝,并且他们送给萧木莹的一些礼物还被萧木莹尽数送到了云卿瑾的府上。 于是萧木莹自然而然便得到了世子逍和公子诚的仇视,对她急欲除之而后快。 接下来的几天,世子逍和公子诚俱都开始在暗地里筹划着派刺客暗杀萧木莹。云卿瑾则在萧木莹的授意下频频出入国公殿,与云国公的关系越来越亲密。 而萧木莹则在望月楼里取出了那一千枚云国金币,思索着要如何用这一千枚金币来赚钱。对于她的复仇大计来说,她需要很多钱来培植自己的势力,其中第一步便是训练属于她自己的细作。 就在霄城表面的平静之下隐隐有暗流涌动,多方势力暗地里谋划发展,图谋着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 这其中尤其是云卿瑾的异军突起让众人惊讶,就在萧木莹进子瑾府当门客以前,云卿瑾还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庶出公子,根本便不会有人为他过多侧目。 然就在萧木莹跟了公子瑾之后的短短几个月以内,公子瑾不仅得到了云国公的喜欢,并且还结交了厉国的国君,即将迎娶厉国的庶出公子为侧夫人,这样的变化,着实是让有心人大感忧心。 第399章 收获颇丰 云国霄城的暗流涌动在国中许是大事,却影响不了世界的格局,也不会受到太多人的关注,申国的凌城更加不会关心霄城里多方势力的明争暗斗。 凌城里的几位臣子只是一心期盼着他们国君的归来,好处置一下国中堆积起来的难决之事。 终于,在九月末的这天,离开凌城已经近两个月的申暮羽回来了。 他回到国公殿一番休整换衣,随后来到议政殿里还未坐稳,便得到通报左相大人求见。 申暮羽端坐在正北的那张长桌之后,闻听到左相前来的消息,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 随即他端正了脸色,轻声对着那名前来禀报的侍卫说道:“让于卿进来吧。” 侍卫恭敬应是,转身往殿外走了。 过不多时,一名年约六十岁左右的老者缓步走了进来。那是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他的脸庞已可见苍老,只是脸上的浩然正气和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他看不出丝毫老态。 他的身形高大,腰背笔直地走到申暮羽桌前不远的地方站定,行礼道:“臣下见过君上,君上万安。” “岳父不必多礼,快快起来吧。”申暮羽在私下时都是称呼这位申国的左相于承深为岳父,于承深谦让了几次,到最后便也默认了。 得到了申暮羽的回应,于承深直起身子看向申暮羽,沉声说道:“君上离宫近两个月,舟车劳顿辛苦了。” “都是为了申国,本君不辛苦。”许是为了先发制人,申暮羽含笑看着于承深,道:“本君此次归国途中顺路去了一趟厉国,着能人画匠画出了沿途重要城池和各个关隘的详细地图,改日本君让人临摹一份,送去给岳父一观。” “多谢君上。”于承深姿态恭敬地弯腰应下,随即直起身子看向申暮羽,张口就要说些什么。 岂知申暮羽率先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含笑说道:“岳父不知道,本君此去厉国一行收获颇丰。本君早就听说了阳海城的那座拍卖行,有意在凌城里也修建一座,只是听说代价极大,又不知能否为国库带来收入,便一直迟疑未定。 “于是本君去到阳海城之后好好观察了一下那座远近驰名的拍卖行,并且用一块玉佩试了试拍卖行的深浅,最终觉得修建拍卖行的计划可行,本君也有办法将咱们凌城的拍卖行增加名气,不怕做了赔本的买卖。” 于承深静静听着申暮羽说完,垂首应道:“此事全凭君上决断。” 申暮羽含笑看着于承深,温声道:“本君在阳海城时将一块玉佩之上加诸了一个传说,并最终在拍卖行里以两万刀币的价格卖了出去,本君想要将这两万刀币送给岳父,感谢岳父在本君离宫两个月里处置国事的辛苦。” “君上太过客气了。”于承深摇摇头,婉拒道:“臣下受君上所托处置国事原本便是应当,更谈不上辛苦,怎敢要君上的赏赐?” 申暮羽轻笑道:“岳父不必推辞,这两万刀币是您应得的。” 于承深沉默了一会,没有再多做推辞,点头应道:“是,臣下多谢君上赏赐。” 第400章 祸害 申暮羽笑呵呵地看着于承深,听他点头应下了,便继续说道:“本君今次去阳海城时,恰巧遇见云国公子瑾想求娶厉国的嫡二公主,本君便顺便破坏了公子瑾的求亲,并且为公子诚夺得了厉国茵公主的芳心,若无意外的话,不久后公子诚便会迎娶茵公主,这对公子诚也将会是个不小的助益。” “君上手段高明,臣下佩服。”于承深淡淡恭维了申暮羽一句,随即便端正了脸色,道:“臣下今日来求见君上,并非是因为君上离宫多日还去了一趟阳海城的缘故,现在国中一切安定,君上若想在外面散散心,臣下不敢多说什么。臣下只是想要问一问君上,那萧木莹是何许人也?” 申暮羽含笑的脸庞一僵,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于承深进宫来见他必定是为劝谏而来,不会给他什么好听话的,他便先发制人,将自己此次离宫两个月所做的事情先行说出来,最好可以堵住于承深的嘴,让他哑口无言。 可是关于萧木莹的事情么,却是他无论如何也绕不开的…… 申暮羽沉默了一会,脸上神情不变,轻声说道:“岳父还未听说么,萧木莹是神谋谷里唯一的一位女弟子,本君在亲去神谋谷拜访时看中了她的本事,有意要请她来国中为官。” 于承深深深地看着申暮羽,沉声说道:“臣下知道君上乃爱重人才之人,可是那萧木莹就算是再有辅国本事,却也是个女子之身。而女子向来与流言艳闻牵扯颇多,用之总归弊大于利,倒不如敬而远之。故臣下斗胆谏言,君上还是打消招揽萧木莹的念头吧。” 申暮羽轻笑着点点头,道:“岳父说得有理,本君记下了。” “君上英明。”于承深顿了一下,继续开口说道:“臣下还听说就在君上去往云国为云国君拜寿之时,被各国国君和使者的侍从看到您在那萧木莹的房中非礼她,这事情已经传遍诸国,对君上的名声影响甚大。臣下知道君上的为人,所以甚为疑惑为何会传出这样的事情来,还请君上为臣下解惑。” “呃……”就算是申暮羽的聪敏和机智,此时也想不出一个完美的回答来,他垂眸支吾了一会,随即抬眸看向于承深,道:“适时本君有意招揽萧木莹,便顺便在去见公子瑾的时候多说了几句,让公子瑾对萧木莹诸般猜疑,然后……萧木莹心生恨意……” 申暮羽说着说着便顿住了,因为他慢慢发觉这样说岂不是对萧木莹不利么? 果然,于承深沉声开口,道:“如此说来,却是那萧木莹害得君上担了如此骂名?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臣下还请君上派遣刺客远赴云国,寻求诚公子的配合将萧木莹暗杀!此女子不守妇道,偏要翻覆乾坤行男子之事,原本便是个祸害,更何况我们申国断然不会用她,留她岂非百害而无一利么?!” “这个……”申暮羽的唇边失了笑意,沉吟片刻后,道:“岳父请容本君考虑一番,此事我们容后再议。” 第401章 颇多议论 “这没什么好议的!”于承深并不准备善罢甘休,沉声说道:“君上从来都是杀伐决断,怎的到了这女子的身上却如此犹豫?君上若是没时间挑选刺客,臣下可以代劳!” 申暮羽垂眸看向桌面,良久,轻声应道:“不必了,此事由本君定夺即可。” “是。”于承深弯腰施礼道:“臣下给君上足够的时间挑选优秀刺客前往云国执行这个任务,可若是君上迟迟选不出刺客,臣下愿替君上分忧。” 申暮羽的脸上已不见笑意,只是神色轻浅依旧,轻声道:“岳父若是没有别的事了,便回去休息吧。” “君上,臣下还有一事。”于承深直起身子看向申暮羽,道:“臣下的小女入后宫多年,却至今无所出,国无嫡子,便是动乱的根源。若夫人不能生育后嗣,便请君上不必顾及臣下,废黜其夫人之位,另立夫人吧!” 申暮羽的眼中划过了一抹无奈的神色,他轻抿双唇,轻声说道:“岳父言重了。” 于承深摇摇头,道:“此并非言重,君上虽一心勤政,投身于国家大事之中,从未流连后宫。可您是一国之君,后宫的夫人和几位姬妾多年来无一所出,这迟早有一天会引发一场动乱!所以臣下斗胆向君上谏言,请君上多去后宫留宿,好尽早生育子嗣!” 自从申暮羽登上君位以来,除了那位在传说中与他情投意合的兰夫人,也陆续娶了几位侧夫人、姬妾,只是他却总以政事繁忙为借口,不愿踏足后宫那个众女子争风吃醋的醋坛子里,一个月最多有六七天去后宫留宿,也不过只是应付几位对他的政事有所牵连的女子罢了。 一直到几个月前他在神谋谷里见过萧木莹,更是厌恶极了后宫那几位女子无所事事,整日里鸡毛蒜皮的抱怨和暗害。 申暮羽太聪明了,后宫女子争风吃醋的小手段自然瞒不过他,所以他才更加喜欢萧木莹的洒脱不羁,喜欢她开阔的眼界和宽广的心胸。 她从没有过娇娆造作之态,与寻常女子半点不同。就如同申暮羽还尚且年少时亲去宏城求亲,自传言中听到的卫樱一般。就像他自宏城离开,顺路去云国参加云雾节,在缘定迷宫里遇见的那个假小子一般。 申暮羽越是厌烦后宫女子的纠缠,便越是喜欢萧木莹的清冷。 所以自从申暮羽见到了萧木莹,后离开神谋谷归国到他为了参加云国公的寿宴而离宫,数月时间里,在后宫留宿的时间只怕是一只手便能数得过来。 对此后宫侍从颇多议论,背地里什么样的猜测都有,听来多为不堪入耳。申暮羽隐约听到了一些传言,却并不在意。也或许是他将所有的心思都系到了萧木莹的身上,因而再不想与后宫那些女子虚与委蛇,便宁愿承受着诸多流言的非议,也不愿踏入后宫一步。 这时于承深的谏言自然便让申暮羽的眸中显露出了几分低沉,只是他将情绪隐藏的极好,不会让于承深发现罢了。 第402章 用心之歹毒 良久的沉默后,申暮羽故意显露出一丝不悦的神色,声音微沉,道:“岳父所说不错,确是本君太过勤勉国事,忽略了子嗣的问题。” 于承深看着申暮羽的不悦,也知道今日说得够多了,他并非不知分寸的人,便不再劝谏申暮羽,转而转移了话题,道:“君上,还有一事,就在您离宫的这些日子,陈文两国边境屡屡发生摩擦,再加之两国早就有隙,想来迟早有一天会发动战争。” 于承深转移了话题,申暮羽脸上的神色也渐渐如常,他垂眸沉吟片刻,淡笑着应道:“那便让我们的人适时再加一把火吧。” “是,臣下明白。”于承深点头应下,弯腰施礼道:“那若是君上没有别的吩咐了,臣下告退。” “好,岳父好走。”申暮羽站起来送了一下于承深,他静静看着于承深站直了身子就待转身离开,又轻声开口道:“岳父回了国相署,烦请告知肖霁,让他来见本君。” 于承深正自转身的动作一顿,他抬眸审视了一下申暮羽平淡的脸色,片刻后,点头道:“是,君上。” 申暮羽目视着于承深离开,轻轻坐回椅后,拿起一本早已送到这殿里的奏折,翻开来垂眸看向了那上面的一行行小字。 一直到半个时辰后,肖霁犹犹豫豫地来到殿中,低头走到申暮羽桌前不远的地方直接单膝跪下,耷拉着脑袋唤道:“君上。” 申暮羽淡淡抬眸看了他一眼,随即将手中的一本奏折放到桌上,看向这殿中侍立的几名侍从,轻声道:“你们都先出去吧。” “是,君上。”一众侍从同声说罢,先后往殿外走去。 待到所有侍从都离开了,申暮羽方才淡淡开口,道:“你起来吧,肖霁。” “谢君上。”肖霁应了一声,自地上站起来,却仍旧垂首不去看申暮羽。 申暮羽向后倚靠在椅背上,轻声说道:“肖霁,今日左相来我这里好一番劝谏,对萧木莹极为痛恨,急欲除之而后快,想来这是你的功劳吧?” 闻听这话,肖霁垂首沉默了一会,突然抬头看向申暮羽,梗着脖子说道:“不错,就是臣下向左相大人进言,让左相大人来劝谏君上的,因为臣下无能,一直未能劝动君上,却又不愿眼睁睁看着君上为了一名女子而葬送了宏图霸业!君上若是觉得臣下错了,尽管责罚就是,臣下绝无怨言!” “你倒急了,你还有理了?”申暮羽摇头轻叹。 “臣下就是有理!”肖霁愤愤不平地说道:“早在火凤林的时候臣下便看出了萧木莹对君上的敌意,她甚至试图将您推到野猪的蹄下!倘若您在那时便遂了她的愿就此丧命的话,我们申国立时便会大乱,若是别国顺势攻入国中,申国必亡!那女子用心之歹毒,其心可诛!!” 申暮羽静静看着愤懑不平地肖霁,沉默着并未开口。 肖霁顿了一下,又继续说了下去,沉声道:“在霄城她便不惜用自身名节为代价来污损您的名声,在阳海城时更是将您出卖的彻底!若非我们的人率先发现城门处有异,又有茵公主肯护送您离境,厉国很有可能便会将您软禁起来威胁我国,到时国中还是会大乱!” 第403章 求而不得 肖霁满脸愤懑地停下歇了一口气,又继续说道:“君上,即便是您被困阳海城,很有可能会身陷囹圄的时候,您都没有想到萧木莹的用心歹毒么?她总是看似不经意,但每次一有机会便将您往绝境里推,而您的身上背负着整个申国,又怎能有任何闪失?! “既是这样的话,我们为何不派遣刺客去杀了萧木莹?这样一个对您有敌意的狠毒女子,留之何用?!” 申暮羽脸上的神情仍旧平淡轻浅,只是眼中隐隐现出了一丝无奈的神色,他看着肖霁愤愤不平的模样,良久的沉默后,也只是轻声说出一句话来,道:“肖霁,她在明知道我就在听风楼的情况下没有再去骆典的府上报信,实际上是给我留了一线生机的。” 肖霁瞪大了眼睛看着申暮羽,不可置信地说道:“君上,您到底是怎么了?那女子将您推下了万丈深渊,却只是没有再砍断您抓住了藤蔓的手,那么您便可以不计较是她将您推下来的,而感念她没有再砍断您的手,给您留下了一线生机么?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听着肖霁如此反驳,申暮羽的口一张,终究还是哑口无言了。 又是良久的静默后,申暮羽慢慢将头一仰,闭着眼睛满脸无奈地说道:“我不过就是真心喜欢上了一个女子么,怎么就这么难呢?她不喜欢我,不肯跟着我。你们也不许我喜欢她,还让我杀了她…… “肖霁,你说我与云卿瑾抢夺茵公主芳心的时候这么容易,怎么我与他抢夺萧木莹的心便这么难? “萧木莹那个丫头…… “我不过就是喜欢她么,左相要我杀了她,你也要我杀了她,我想霄城里的公子诚和世子逍肯定也在谋划着杀了她吧,这么多人想要她的命…… “我只想护她无恙,她怎么就不接受我的心意呢……” 听着申暮羽包含着万般无奈的话,肖霁慢慢心软了,他脸上的神色缓和了许多,开口唤道:“君上……” “罢了,肖霁,你退下吧。”申暮羽仍旧躺在椅背上未动,声音极轻,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君上。”就算是申暮羽没有看他,肖霁仍旧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他行过礼转身就要离开,却像是忍不住一般,低声说道:“君上,肖霁八岁起便跟在您的身边,视您为主,忠心从未有过片刻动摇。臣下劝您除去萧木莹一了百了,您现在可能觉得是臣下在逼您,可是总有一天,您会明白臣下的苦心的。” “还请您好好想一想吧,臣下告退。”肖霁说罢,转身往殿外走去。 徒留下满脸无奈之色的申暮羽轻轻闭着眼睛,一心想着那个求而不得的女子。 在他眼前的黑暗中隐隐出现了一幅画面,那是一座高山半山腰的山坪上,一名女子纤细灵巧的身形辗转腾挪,练习着一手惊艳的剑法。 有呼啸的山风吹乱了她的衣袂和发丝,映衬着她细弱的身影,风华绝代。 第404章 良辰吉日 申暮羽归国后重新埋头在国事上,一方面密切观察着别国的动向,一方面将申国治理得井井有条,使申国越来越强大。 萧木莹则仍旧在云卿瑾的身边忙碌着,不管是她还是云国公,都不想将云卿瑾迎娶厉国三公主的事情推后,免得横生枝节。 于是云卿瑾求娶三公主为侧夫人的繁文缛节一条又一条快速的进行着,不管是正式提亲还是问名、占卜、纳征等等仪式都紧锣密鼓地操办,于是在萧木莹和云卿瑾自厉国归来的两个月后,婚期便已经定下了。 乃是这一年的十二月初六日,良辰吉日。 虽然公子瑾迎娶的只是一位侧夫人,三公主也只是一位庶出的公主,但是因为厉国的强大,云国公仍旧不敢怠慢,每一条礼节都未曾省下。 婚期定下后云卿瑾再迎娶厉国三公主的事情便已是板上钉钉,萧木莹也松了一口气。 近两个月以来,她除了要忙碌云卿瑾迎娶三公主的事情以外,还用自望月楼里取出的钱币在城东开设了一家风月院。并且与云卿瑾合股,联络了城中一名有名的富商,与他一起在长尊街上开了一家酒楼,取名阳朝楼。 那酒楼还在修建之中,虽暗地里的大股东是云卿瑾和萧木莹,明面上却是那位名叫尚礼的商人出头。 尚礼是萧木莹特意结交的,他们两人相熟后,萧木莹提出要以公子瑾的势力和尚礼一起开一家专供上层贵族宴饮的酒楼,尚礼这样的商人自然愿意与一国公子有所瓜葛,并且还是一位势头渐起的公子瑾,于是两人一拍即合。 萧木莹在远离了国公殿的长尊街西方寻了个店面买下来,交代了尚礼一应装修酒楼的细节后便撒手不管,忙别的事情去了。 至于那家被她取名为绿柳院的风月院么,却是她接手的一座现成的风月院,那院子的老板不想再做风月买卖,萧木莹便从她手中高价买来,只除了赚钱以外,她真正的意图是想将这个院子作为她培养美女细作的地方。 经过了萧木莹近一个月的改造,绿柳院已然焕然一新,萧木莹将院里原本的那些姑娘遣散了一些,又自其中挑选了一位年岁已高,聪慧世故的姑娘作为明面上的老板,让她先开门做着买卖。 培养细作之事并非一朝一夕便可完成,萧木莹也并未立即向那位明面上作为老板管理绿柳院的柳儿姑娘表露出任何除了挣钱以外的意思。 开了一家酒楼和一座风月院以后,萧木莹还用剩余的钱币外加云卿瑾的资助,在长尊街最西方的角落里买了一栋宅子,那宅子的主家去年搬走了,因为在长尊街上所以卖价甚高,可是宅子到底是有些年月了,便迁延至此时还未卖出去。 萧木莹看中了宅子所在的地方,既是在长尊街上的,又在角落里很是清静,大小也正好可以,前后有两进院,她便买了下来。 一直到今天萧木莹才算是将那宅子收拾好可以住人了,便准备去东市人牙子手中买几名身家干净的小丫鬟来。 第405章 是不是认错人了 萧木莹出了那宅子将院门上锁,走在长尊街的一侧一路往东方行去。 只见萧木莹身上穿的仍旧是一身黑衣男装,那稍显宽大的男装映衬着她的身形异常瘦弱。她背着手缓步往前走着,微微低头看着地面,小脸上是一幅深思的表情。 在她背在身后交握的手上可以看见几条伤疤,甚至左脸颊上也有一条寸许长的划痕看上去刚刚结痂。 “那两个混蛋,这两个月来已经是第几次派人来暗杀我了?!” 萧木莹下意识抚了抚脸颊上的伤痕,小脸不觉间冷了几分。那是她昨日夜里自子瑾府离开,在回驿馆的路上遭遇十几名刺客袭杀,她虽有惊无险地击退了刺客,可是身上和脸上不免留下了一些伤痕。 “暗杀,暗杀!”萧木莹的双眸光芒冷厉,冷冷道:“世子逍,公子诚,你们的身边难道就没有谋士么,难道就不能以谋略来定胜负?非要用这样龌龊的手段!” “那么,你们便别怪我萧木莹心狠了……哼,难道你们就以为我不会反击么?!” 萧木莹就这样一边往前走,一边暗暗思索着回击的计划,直到前方有一阵马车车轮滚动的声音响起,使她慢慢回过神来,下意识看了过去。 那是一辆华贵的马车,驾车的是一位中年车夫,在马车旁徒步跟着几名侍女和两名家丁。 萧木莹很快便将目光定在了其中一名家丁的脸上,思绪渐渐飘回到久远的曾经,尚且年少的她第一次来到霄城时,在闹市上见过的那名悍勇的少年。 萧木莹只一眼便认出了那家丁少年,那名较之数年前越发长高了许多的少年也在定定地看着她,目光疑惑。 萧木莹很快便要与马车错过去,在最后一刻,她对着那名少年含笑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就是这样的一个笑容和萧木莹眼中浅浅的欣赏之色,使得萧木莹与马车旁的几人俱都擦肩而过之后,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厚重的男声,扬声道:“萧兄弟!” 萧木莹愣了一下,脚步瞬间一顿,片刻后,她转过身,正看见那名家丁少年离开马车,大步走了过来。 那少年此时比起萧木莹要高一头还多,他线条刚毅的脸庞上神色激动,甚至就连话都说不清了,激动道:“我,我记得你,你是萧兄弟吧?” 萧木莹眉梢轻挑,讶然地看着少年,虽说她第一次来霄城的时候在闹市里便遇见了这名名为奚晟的少年,那时他的小姐正被一名纨绔子纠缠,她差一点便要出头,却因为申暮羽出面了而没有上前。 所以她是见过奚晟的样貌并且印象深刻的,而奚晟见她的唯一一面是在云雾节上,那时她还戴着面具。 这不免让她万分惊讶,奚晟到底是凭什么认出她的。 萧木莹只顾着惊讶,良久未答,少年的脸上便慢慢现出了一丝羞赧的神色,他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我是不是认错人了?” 第406章 别来无恙否 “奚晟,怎么了?” 这时后方传来了一声疑惑的问话,却是走在马车旁的另一名家丁不知奚晟为何会突然离开,回头看了他好几眼也不见他回来,马车越行越远,他不由出声问了出来。 “我马上便过去!”奚晟转头应了一声话,随后回头看向萧木莹,歉然道:“是我认错人了,抱歉打扰了。” 这样说罢,奚晟就要转身离开。 “你没有认错,奚晟兄弟。”萧木莹轻声开口,使得奚晟瞬间顿住了身形。 萧木莹看向奚晟的目光里仍旧含着一丝欣赏之色,轻笑道:“正式介绍一下,我叫萧木莹。多年未见,不知你别来无恙否?” 听着萧木莹如此说,奚晟愣了,他迟疑地看着萧木莹,疑惑道:“你是……萧木莹?那位神谋谷里走出来的女弟子么?那萧木兄弟……” “呵呵……”萧木莹轻笑着摇摇头,含笑道:“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奚晟,你既然知道萧木莹,那应当也知道我现在在为瑾公子效力吧?你可愿意过来跟着我?” “我?跟着你?”奚晟彻底愣住了,在这样一个与往常并无二致的午后,萧木莹如此一句轻描淡写的邀请成功将他砸晕,良久,他都不知该如何作答。 奚晟愣愣地看着萧木莹,只见她唇边的一丝浅笑隐含狂傲,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欣赏是奚晟平生仅见。 似乎也只有她了,这世上只有她一人看向自己时没有半点轻视和不屑,而是只有善意和欣赏。 所以他才会牢牢记住月光下她的目光,一直到多年以后,仍旧能够一眼便认出。 就在奚晟和萧木莹两人的沉默之中,远处的马车已经越来越远,奚晟一直到此时还不归队,连马车里的奚念语都惊动了。 这时马车已经缓慢停下,在奚念语的示意下,那名家丁转身看过来,扬声问道:“奚晟,小姐问你怎么了?可是有事么?” 萧木莹越过奚晟看了一眼后方的马车,随后含笑看向奚晟,温声道:“奚晟,这个决定必然会影响你今后的命运,你是想就此平平无奇地留在你的小姐身边,一直在尘埃里仰望并保护着你的小姐。还是跟着我,博一个一飞冲天,与你的小姐比肩的机会,全凭你的决断。” 萧木莹的唇边含着一丝张扬的笑意,道:“我说实话,我一直都很欣赏你,你若肯跟着我,我必定会倾尽全力培养你。当然,若你不相信我,也可以将我的话抛诸脑后。” 这样说罢,萧木莹转身便走,一边走一边淡淡说道:“你若是愿意跟着我,便去瑾公子的府上找我吧,再会。” “萧……”奚晟看着萧木莹渐行渐远的背影,慢慢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走了,他徒然说出了一个字便顿住。 “奚晟?” 后方又传来了一声疑惑的喝问,奚晟勉强自萧木莹的背影上收回目光,转身往马车处跑去,一边跑一边扬声应道:“这就来了。” 就在奚晟大步往马车处跑的过程中频频回望,只见萧木莹的身形纤细瘦弱,可是那满身的自信和张扬却给她的背影渲染了一丝风华绝代的气息。 第407章 都能随遇而安 萧木莹在去往东市的路上顺路去了一趟子瑾府,发现子瑾府上下俱都正在忙碌着公子瑾迎娶侧夫人的事宜,她在府中转了一圈,又与云卿瑾说了几句话,然后便自子瑾府出来,往东市上走去。 在霄城的城东有一条偏僻的街道称为东市,这街道并不宽大,然而因为这里是人牙子聚集起来售卖丫鬟小厮的地方,城中所有的大户人家几乎都会来这里挑选仆从,所以整日里异常热闹。 萧木莹踏上东市的街道,只见道路两旁站满了一名名尚且年约的少年少女,他们身上所穿的衣衫大都破旧,其上打满了补丁。 不过一张张稚嫩的脸庞特意清洗过,都很干净,每一张脸庞上都带着一丝不安和恐惧的神色。 他们所恐惧的,应当是自己的未来吧。 萧木莹一边缓步往前走,一边一一看过那些不安的脸庞,不由在心里暗叹一声,人活着,果真是诸般不易啊。 此时是午后时分,东市上正是热闹的时候。这街上除了那些头发上插了一根枯草的少年男女以外,便是四处忙碌的人牙子和各个大户人家的嬷嬷和管家了。 人牙子热情地介绍着那些少年男女的身家干净和聪明勤快,众多趾高气昂的嬷嬷和管家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答和讲价,各种各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听来好不热闹。 萧木莹将一条长街走了快一半,并没有特别中意的丫鬟人选,正在这时,有一名闲暇下来的人牙子将目光转到萧木莹的身上,三两步走到她的面前,笑呵呵地说道:“这位小爷是要买仆人么?请问是丫鬟还是小厮,小的这里有上好的人选,小爷不妨过来看看。” 萧木莹也没有什么目标,这人牙子既然搭话了,她便顺势点点头,应道:“我想买两个丫鬟,平日里收拾收拾宅子,最好能会做饭的,会做些简单的吃食就好。这样的有没有?” “有,有!”那人牙子连连点头,笑着往旁边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小爷您请看看,小的这里的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身家清清白白,又肯吃苦耐劳的,您在小的这里买,定然买不错!” 萧木莹淡淡点点头,随着人牙子的脚步走向街旁,只见在一栋店面门前站着一排十几名最大不过只有二十岁的少年男女,他们神色各异,正怯怯地看着萧木莹。 萧木莹走到那十几名少年男女的面前一一看过去,目光停在了一名姿容上佳的女子身上。 那是一名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女,只见她身姿秀丽,纤瘦挺拔,一张瓜子脸上五官秀气,尤其是端庄的丹凤眼给她的脸庞增加了一丝高贵的气质,看起来全然不像是一名穷苦人家的孩子。 萧木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那名少女,只见她与身旁的少年男女不同,脸庞上并不见不安之色,眼中也没有恐惧,反是整个人看起来淡然自若,就仿佛对今后的命运如何并没有过分担心一般。 她全身的清冷气息就好像在向所有人说,不管她去了哪里,都能随遇而安。 第408章 好商量 萧木莹看到那满身清冷气息的少女,方才一路走过来时脑子里一个对世子逍和公子诚的反击计划突然便成型,有了完整的脉络。 一旁的人牙子看着萧木莹的目光,眼珠子转了几圈,笑道:“小爷您看,小的这里最好的丫鬟便是她了,小的这就让她上前给您好好看看!” 那人牙子走过去将萧木莹一直都在观察的少女往前一拉,少女被他拽得一个趔趄,狼狈地停在了萧木莹的面前。 得到了如此粗鲁的对待,少女的脸上仍旧没有显露出任何多余的表情,她站稳后将双手交握置于小腹之前,垂眸安静而立,静静接受着萧木莹的审视。 看她如此淡然的模样,也不知是因为骨子里的安之若素,还是因为受多了生活的奔波,已有些麻木了。 人牙子看出了萧木莹眼中的一丝满意之色,心中更是一定,他笑看着少女,介绍道:“小爷,她叫廖灵,是南边殴城周边村子里的人,家里孩子多养不起了,她爹在昨日将她送了过来,小的这是第一天将她带出来,到这时便有许多人问价了。您若是看中她了便尽快买走,否则说不定她一会就会被人买去了呢!” 萧木莹淡淡点点头算是应了一下人牙子的话,随即她对着廖灵开口,淡淡问道:“廖灵是么,你多大了?” 廖灵依旧垂眸看着地面,声音听来也分外清冷,道:“十六岁。” 萧木莹沉吟片刻,道:“你这个年纪在乡下已可婚配,你爹怎的没有给你寻一门亲事,反是送到了这里来?” 廖灵的唇角牵扯了几下,露出了一丝似是冷笑又似是漠然不在乎的笑意,应道:“因为我爹发现将我许了人家不如送到这里给人家当丫头卖的钱多,便将我送过来了。” 萧木莹顿了一下,继续问道:“你在家里是长女么?可会缝补衣衫,收拾宅子这些琐碎活计?” “是。”廖灵点头应道:“我自小便干这些活。” “会做饭么?”萧木莹又补充着问了一句。 许是觉得萧木莹有意将自己买回去,这时廖灵抬眸看了她一眼,答道:“会做简单的家常饭。” “好。”萧木莹点头应了一声,随后转头看向人牙子,道:“这丫头卖价多少?” 人牙子的眼珠子转了几圈,笑道:“回小爷的话,这丫头卖的是死契,所以卖价要高一些,要两百铜币。” “呵,两百铜币?”萧木莹冷冷一笑,道:“你当我是傻子么,敢给我漫天要价!” 这样说罢,萧木莹拂袖转身便走。 现如今的丫鬟市场价平均下来不过只是六七十个铜币左右,年岁稍大一些,长相又漂亮的顶天也只能卖到一百铜币。可是这人牙子看出萧木莹对廖灵甚为喜欢,竟狮子大张口说了个两百铜币的价格。 一看萧木莹要走,人牙子连忙拦住她,口中一叠声的解释道:“小爷您别急着走呀,您看这丫头现下都十六岁了,长相又这么漂亮,卖的又是死契,只要您买回去便任您处置,卖价自然便高一些……小爷,小爷,你若是真中意这丫头,价钱我们好商量嘛!” 第409章 明天见 萧木莹这才勉强停下了脚步,她的眉头轻皱,一脸不耐烦地说道:“那你且再说一个价来听听,我警告你,最好别再漫天要价,小爷没时间和你在这里浪费!” 人牙子低头沉吟了一会,满脸为难地抬头看向萧木莹,仿佛非常肉痛一般,道:“小爷,小的看您也是真喜欢这丫头,这样吧,我给您让个价,一百五十铜币,您将她带走怎么样?” “哼!”萧木莹冷哼一声,冷冷道:“我懒得跟你再多说,一百铜币我要将她带走,若是可以的话你便快点将卖身契给了我,若是不行,便罢了!” “这……”人牙子为难地摇摇头,叹道:“小爷,您看这丫头这身材这长相,气质又这么好……小的将她买来都花了不止一百铜币,您这不是让小的做赔本的买卖吗?要不然,您再添二十铜币?” “你休要再糊弄小爷。”萧木莹冷着一张小脸,道:“一百铜币已是这东市上顶天了的价格,你若是能卖便快些去取卖身契来,若是不能便罢,哪里有这么多废话?” 人牙子看着萧木莹的小脸坚决,情知已经没有议价的空间了,便状似非常肉痛一般,点头道:“那这个丫头小的便为小爷赔些钱币就是,只是小爷您看看可还中意别的丫头么?小的给您算便宜一些。” 萧木莹另有考量,并未再在这里挑选旁的丫头,而是摇摇头,淡淡道:“不必了。” 这样说着,她取出一百铜币的钱庄存据递给那人牙子,道:“快去将这丫头的卖身契取了来。” “好嘞!”人牙子乐呵呵地接过萧木莹递过来的存据,低头细细看过那存据的真伪,随即转身跑到后方的店面里,不一会便拿着一张看上去还很新的卖身契走出来,道:“给您,小爷,您将这卖身契收好了!” 萧木莹接过那张卖身契,低头仔细地看过契文和那上方的指印、官印,良久,将卖身契折叠起来收到怀中,抬眸看向安静而立的廖灵,淡淡道:“走吧。” “是,小爷。”廖灵平静地应了一声,待到萧木莹转身之后,她缓步跟了过去。 萧木莹并未再在东市上闲逛,带着廖灵走出东市,顺路在一家成衣铺里给她买了几身换洗衣服,随后又去市集上买了些生活用品,带着她回到了长尊街西的宅子里。 萧木莹将后院的东厢房打开,带着廖灵走进去,道:“你今后便住在这里,我明日才会搬过来,今夜你自己将这宅子收拾一下,做点吃食吃了,再烧一盆洗澡水好好洗漱一下,便休息吧。” “是,多谢小爷。”廖灵学着人牙子所教的一些做丫鬟的常识,盈盈屈身行了一礼,随即有些好奇地说道:“小爷,奴婢还未问您高姓大名。” “不要叫我小爷了,你可以叫我一声姑娘。”萧木莹摇头淡淡一笑,道:“我叫萧木莹。” “萧木莹……”虽然廖灵只是昨日才来到霄城的,但是萧木莹这个名字她却是听过的,就在那个人牙子与他相熟的人的闲聊中。 所以廖灵思索了一会,渐渐想起与这个名字有所关联的事迹,脸上不免闪过了一抹讶异的神色,讶然问道:“您是萧木莹?” 萧木莹淡淡点点头,道:“明天见。” 这样说罢,她越过廖灵往东厢房外走去。 “呃,好……”廖灵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匆匆应了一声,回身看时,发现萧木莹已经走远了。 她看着萧木莹离开的方向,良久未能收回目光,一张好看的瓜子脸上溢满了惊讶、赞叹和羡慕的神情。 第410章 属下 翌日,晨。 萧木莹清晨起床后将驿馆里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吩咐驿馆侍从将她的行礼送到长尊街西的宅子去,她自己则径直往子瑾府去了。 因为厉国公对云卿瑾的优待,再加之云卿瑾在萧木莹的出谋划策下总是能讨得云国公欢心,现如今越来越得云国公的喜欢。 后来云卿瑾去宫里给云国公请安的时候有几次碰巧遇见朝臣与云国公议事,便恰逢时候地插言说了几句,有一位朝臣甚是明白云国公的心意,又想卖给云卿瑾一个人情,于是向云国公进言,请云卿瑾去朝中领一份差事。 云国公想了想,给了云卿瑾一个小史之职,也算是让他入了朝堂。 这个时辰云卿瑾还没有散去朝议归来,萧木莹便被子瑾府的管家迎进了正厅里。 此时厉国三公主的成亲仪仗队已经在路上了,到底是侧夫人,云卿瑾并未亲自去迎亲,而是由云国公派了一队侍卫前去厉国,和厉国的军队一起护送三公主顺利到来。 不过因为如此,子瑾府正是忙乱的时候,众多丫鬟小厮忙碌着清扫府邸上上下下的角落,管家忙着吩咐下人去买齐成亲需要的所有东西。他们还要布置新房,收拾打扫出三公主带来的陪嫁侍妾和侍女的住处。 萧木莹的手中端着一杯冒热气的茶盏,安静坐在正厅的客位上看着外面忙乱的景象,眼中却并没有神采,看上去像是在深思着什么。 直至管家匆匆来到厅中,立在萧木莹的面前垂首恭谨说道:“萧姑娘,外面有一位名叫奚晟的少年说要来求见公子,据他说,是您让他来的。” 萧木莹慢慢回过神来,唇角轻轻一弯,含笑道:“让他进来。” “是。”管家恭敬应下,转身往厅外走去。 过不多时,管家去而复返,带着一名黑衣少年走了进来。 “你先去忙吧,秦管家。”萧木莹对着秦管家打了个招呼,待秦管家离开后将目光定在奚晟的脸上,看着他稍显拘谨的刚毅脸庞,轻笑着说道:“你还是来了。” 因为萧木莹在此等候的缘故,这厅中并没有侍女小厮打扫收拾,此时这里便只剩下了萧木莹和奚晟两个人。 奚晟对着萧木莹点点头,深深弯腰行礼道:“萧姑娘,从今以后我奚晟便是你的属下了,你有什么事情,都尽可以吩咐我去办!” “好。”萧木莹轻轻一笑,温声说道:“与你家小姐道过别了?” “是。”奚晟直起身子,脸上有一丝黯然之色一闪而过,他张了张口,最后却是欲言又止。 萧木莹看着奚晟的脸色,笑着问道:“怎么,出来时没有与你家小姐解释清楚么?” 奚晟有些讶然地抬眸看了萧木莹一眼,片刻后,黯然点头道:“我说我要出府来跟着你,为你做事,小姐便同意了,她说……她说我原本也没有卖身契在奚府里,若要离开随时可以离开。我,我以为……然后我便来了。” 第411章 璞玉 萧木莹听着奚晟吞吞吐吐的话,却是很容易便想清楚了来龙去脉,她轻笑着摇摇头,道:“你以为你家小姐很需要你的保护,是离不开你的,但是当你说要离开时她很爽快便答应了,所以你便没敢多说别的,就这么过来了,对么?” 奚晟脸上的惊讶越发明显了,他吃惊地说道:“姑娘,你怎么……” 萧木莹没有理会奚晟的惊讶,继续说了下去,含笑道:“就在曾经的那位柴司马犯错被贬后,你们奚府的那位老爷奚高卓顶替他,早已是当朝大司马,他家的嫡小姐今年十九岁,却至今尚未婚配,都留成老姑娘了。众多媒人几乎快踏破了奚府的门槛,无奈奚小姐谁都看不上,有一次大司马急了,要强行将小姐许了人家,小姐便闹着绝食,这事到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是么,奚晟?” 奚晟不知萧木莹为何要说起这些,迟疑地应道:“是。” 萧木莹含笑看着奚晟,笑问道:“那你可就要为我答疑解惑了,你说奚小姐是不是心有所属,这才回绝了所有求亲的?” 奚晟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良久,低下头去,低声应道:“我不知道小姐的心意,也不敢妄加猜测。” “你啊!”萧木莹摇摇头,叹道:“奚晟,我现在都未出头,你若跟在我身边想要出头的话,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所以,你若是执意将心意深藏不说,奚小姐就算是顶得住全城的非议和来自父母的压力,又能等你几年?” 萧木莹的话将奚晟心中暗藏的恐惧释放,他豁然抬头看向萧木莹,眼中光芒闪动,交织着逃避、惧怕、挣扎、冲动等等等等复杂的神色。 萧木莹端起手中的茶盏饮了一口微温的茶水,随即将茶杯放到旁边的小桌上,抬眸深深地看着奚晟,道:“我若是没有猜错的话,你自忖身份卑微,是不敢将心意告知给奚小姐的,但是你能感受到奚小姐对你的心意,只是不敢确定罢了,对么?” 到了此时奚晟再不讳言,点头低声应道:“是。” 萧木莹唇边的笑意隐含张扬,道:“男子汉大丈夫,难道还要等着小姐先向你表明心迹么?快回去吧,去奚府找到奚小姐,问问她可愿等你飞黄腾达,再回来娶她为妻。” 在良久的沉默后,奚晟眼中的复杂神色慢慢坚定,他重重点点头,郑重说道:“好!多谢你,萧姑娘。” 萧木莹轻笑道:“去罢。” 奚晟再不多言,转身就要往厅外走去。 “对了!”这时萧木莹出声唤住了奚晟,待到奚晟疑惑回身看向她的时候,萧木莹温声说道:“奚是你家小姐的姓氏,这‘晟’字应是她给你取的吧?” “是。”奚晟点头应道:“我自小便是孤儿,快要饿死的时候遇见小姐,是她救了我,还给我取了名字。” 萧木莹摇摇头,道:“这‘晟’字虽好,只是与奚姓加在一起可就不好听了,听来却像是‘牺牲’一般。从今天开始,你便叫捷胜吧,捷是捷报的捷,胜是胜利的胜,可好?” 奚晟想了想,重重点头道:“多谢姑娘赐名,我去见小姐时正好告诉她,从今日起,我便是捷胜了!我回去了,姑娘。” 萧木莹含笑注视着奚晟,不,应当称他为捷胜了,她含笑看着捷胜魁梧的背影渐行渐远,目光中满满的欣赏之色,仿佛在欣赏一块上好的璞玉。 第412章 机会 捷胜走后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云卿瑾终于回府了。 他径直来到厅中,看着站起来迎他的萧木莹,温声道:“你来了,木莹?可有用早膳么,我们一起吃吧。” 萧木莹一直等到云卿瑾坐到主位上了,她方才随后入座,笑道:“我还没吃呢,那便麻烦大哥了。” 云卿瑾含笑摇摇头,道:“你与我还客气什么,我已经吩咐厨房去准备了,想来很快便会好。” 萧木莹转头看看这左右无人,又细细倾听着厅外近处也无人在此,这才看向云卿瑾,压低了声音说道:“大哥,我想让你帮我调查一个人。” “没问题。”云卿瑾爽快应下,道:“我一会便吩咐下去,这府中上下的人手你尽可以随意调动。” “好。”萧木莹笑着点点头,道:“多谢大哥了!” “以后说好了,可别再跟我客气,也不许再言谢了。”云卿瑾温声说罢,音量小了一些,疑问道:“只是你要调查的是谁,木莹?” 萧木莹并没有要与云卿瑾说出她计划的意思,而是简短答道:“我昨日在东市买了个丫头,我想调查清她的底细,否则总是用着不放心。” “理当如此。”云卿瑾见萧木莹不愿多说,他便转移了话题,笑问道:“你的宅子收拾的怎么样了?我先前便让你在府里挑两个丫头带走,你说什么也不肯,偏要自己去买,你呀。” “大哥府里的丫头也不多,我自己买两个也就是了。”萧木莹笑着应道:“还要多谢大哥府上的下人帮忙,那宅子已经收拾好了,我今日晨起让驿馆的侍从将我的行礼已经送了过去,今日便要住在里面了,待到改日我还要进宫跟君上说一声才是……不管怎么说,我也算是在这城里安家啦!” “恭喜你了。”云卿瑾温和的笑着,道:“这几日有空了我可要去你家里登门拜访,给你贺一贺乔迁之喜!” “好啊。”萧木莹点头说罢,站起身来,笑道:“大哥,我们是不是该去吃早膳啦,我都饿得肚子咕咕叫了。” “好。”云卿瑾温柔的声音中隐含宠溺,他随后站起来,道:“走吧,我们去后厅用膳。” 这样说着,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后厅走去。 他们很快便走到了后堂,穿过后堂来到第二进院中,这时云卿瑾突然想到了什么,道:“木莹,今日晨起早朝的时候我听群臣议事,说是陈国和文国的边境矛盾升级,已经打起来了。” “是么?”萧木莹眉头轻皱,片刻后,道:“大哥,文国不管怎么说也是我的母国,还请大哥关注一下两国的战事,全都说给我听。” “我会的。”云卿瑾温声劝慰道:“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了,木莹,文国虽说国力不强,但也不是轻易便会被灭国的。” “嗯。”萧木莹垂首应了一声,小脸上慢慢爬满了深思的神色。 文国与陈国的战争,身为陈国盟友国的申国定不会袖手旁观吧,倘若申国也出手的话…… 这或许是她借助文国之力,小小地报复一下陈、申二国的机会…… 第413章 可识字么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在这几天里,萧木莹派出了很多子瑾府的小厮乔装打扮去往距离霄城不远的殴城,在周边的村子里走访调查,已经可以确定廖灵的身世清清白白,并不是别有用心的人。 据那些小厮探来的消息说,廖灵生在一座小村子的普通农户之家,是家里的长女。在她长到七岁的时候母亲病亡,父亲又娶了一房继室,她的后母待她并不好,动辄便会打骂她与她一母同胞的那个亲弟弟。 就在不久前,廖灵在看顾后母所生的幼弟时一时不慎,幼弟失足跌到了河里,虽说最后那小男孩被救回来了,但后母还是心生怨毒,这才怂恿廖灵的父亲将她卖到了霄城里给人当丫头。 既然廖灵的身家清清白白,萧木莹便开始放心地着手实施她的计划,首先便是自外面请了舞师和乐师,开始教导廖灵舞乐。 这一天是十二月初四日,后天便是云卿瑾迎娶厉国三公主的日子了。据说三公主在今日便会赶到宏城,驿馆里已经为她的仪仗队伍收拾好了住处,到后天云卿瑾会去驿馆接亲。 这天萧木莹照例去了子瑾府一趟,见一切正常,便回到了她的宅子里。 此时这宅子的后院有好听的乐声悠然响起,前院则是一名男子厚重的呼喝声。 萧木莹推开虚掩的门扉进到院中,只见捷胜正在练习着她所教的拳法。 捷胜是家丁出身,常常干重活,身体自然健壮。再加之他对武学悟性极高,底子很好,此时打起这套拳法来已是有模有样。 看到萧木莹进来了,捷胜立即便停下手中的招式,垂首恭谨地说道:“姑娘回来了?” 萧木莹摇摇头,温声道:“我都与你说过多少次了,捷胜,你对我不必这般拘谨,我也从未将你当作下人看待。我可能比你年长几岁,你若不嫌弃,可以唤我一声姐姐,我自会将你当作亲弟弟对待。” 捷胜抬眸看向萧木莹,眼中有一丝感动之色一闪而过,他强忍住心中翻涌的情绪,片刻后,郑重唤道:“姐姐。” 萧木莹温和一笑,问道:“捷胜,你可识字么?” 捷胜点点头,应道:“小时候小姐教过我识字,但是我不愿学,总是小姐强迫我学一些,认不全。” “唔,认一些就好。”萧木莹沉吟片刻,道:“我过两天拿本书给你,你要勤加阅读,有不认识的字便标注起来,待我闲暇下来问我就好。对了,你若是有空了也教教廖灵习字,她也是要读书的。” “我知道了。”捷胜点头应下了。 “拳法练得不错,捷胜。”萧木莹赞许地夸了一句,随即背起双手往后院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你继续练拳吧,我去后院看看廖灵学得怎么样了?” “是,姐姐。”捷胜目视着萧木莹走开,有了她的一句赞扬,再练起拳法来便越发起劲了。 萧木莹来到后院东厢房中,只见廖灵与一名乐师一人怀抱一把琵琶,廖灵正认认真真地听着乐师的教导,不时拨响琵琶弦,发出了一声声清脆的乐声。 看到萧木莹的到来,乐师坐着未动,廖灵则立即站了起来,唤道:“姑娘。” 第414章 善良 萧木莹含笑点点头算是回应,她的脚步不停,径直走到房中最里面的一把太师椅上坐下,对着廖灵说道:“你坐下继续学吧。” “是。”廖灵屈身行了一礼,坐回到椅上,看向了坐在她对面的那位大约有二十七八岁的乐师。 乐师转头对着萧木莹笑了笑权当打了个招呼,随即回头看向廖灵,重又开始教导她琵琶的弦乐。 萧木莹在一旁静静看着廖灵学习琵琶,沉默着并未出声。 她在沉默中发现廖灵很聪明,乐师所教的她一学便会,悟性极高,此时乐师看向廖灵的目光已经越来越欣赏了。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划过,很快便到了午时。 这时萧木莹看看外面的天色,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廖灵,先学到这里吧,你去做点午膳来,让琳先生与我们一起吃过午膳再练习。” “是,姑娘。”廖灵点头应了一声,将怀中的琵琶放到一张方桌上,首先对着萧木莹屈身施了一礼,又与那位乐师琳先生行过礼,方才往房外走去。 琳先生含笑看着廖灵的背影,将琵琶放到一旁,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随后她看向萧木莹,笑道:“姑娘,廖灵对乐理悟性极佳,学得很快呢。” 萧木莹轻笑,应道:“是琳先生教导有方。” “哪里,哪里。”琳先生谦逊地摇摇头,有些好奇地问道:“只是这廖灵是姑娘的什么人呀,我听她说她只是您买来的丫头,怎么您还花钱请我来教她学习琵琶呢?” “她的确是我买来的丫头。”萧木莹淡笑着应道:“不过我看她颇为聪慧,又生来命苦,怜悯之下将她当成了妹妹,便想着教她学些东西,以后也好给她许个好人家。” “是这样么?”琳先生慨叹道:“萧姑娘真是个善良的人,这年头,如您这般善良的人已经不多见了。” 萧木莹笑了笑,并未再应话。 过不多时,廖灵做了一桌丰盛的午膳,萧木莹叫了捷胜过来一起吃,再加上廖灵和琳先生,一桌四人有说有笑,吃饭时倒也和乐融融。 只是萧木莹敏锐地发现廖灵看向捷胜的目光不怎么对,看起来竟是含了一丝羞涩和情动的意味,她不由连连皱眉。 四人吃过午膳,捷胜重新回前院练习拳法去了,萧木莹与廖灵、琳先生三人仍旧进到东厢房里,萧木莹安静地旁观,琳先生则和廖灵相对而坐,开始教廖灵弹奏一首完整的琵琶曲。 伴随着越来越连贯的美妙琵琶声,日头静悄悄移动着,转眼间,已是黄昏。 萧木莹留琳先生吃过晚膳,并吩咐捷胜驾着马车将她送回去。这琳先生正是那家绿柳院里的乐师,只是萧木莹至此时也没有让绿柳院里的姑娘知道她的存在,琳先生并不知道萧木莹才是她的老板罢了。 捷胜和琳先生走后,廖灵站起身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萧木莹抬眸看着她,自她亮晶晶的眼眸里看出了一丝喜悦的笑意。 萧木莹很清楚她为何会开心,好似只是因为刚才的晚膳时捷胜顺便问起她可还要喝粥,并且为她盛了一碗粥罢了。 廖灵干活利索,很快便将桌上的碗盘尽数摞放到一起,将四双筷子收聚起来,就要搬起碗盘去清洗干净。 第415章 麻木 “廖灵。”这时萧木莹淡淡出声,道:“先别忙着收拾,你坐下,我与你说几句话。” “嗯?”廖灵疑惑地看向萧木莹,片刻后,她坐回到椅上疑问道:“怎么了,姑娘?” 萧木莹上身前倾,将手肘支在桌上,以单手托腮,懒懒道:“我听说你还有一个同父同母的亲弟弟,今年才十四岁,你后母待他并不好,对么?” 廖灵闻听此言脸色一变,眼中的笑意很快便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她惯有的清冷和麻木的淡漠之色。她轻抿双唇,良久,点头应道:“是,姑娘。” 萧木莹直视着廖灵,语气平淡,继续说道:“我可以让捷胜带着钱币去你家里一趟,将你弟弟接过来,我亲自教导他,让捷胜带着他学习武术,他日若有机会你弟弟也能跟着捷胜一起出人头地。” “真的么,姑娘?”廖灵的脸上瞬间蔓延开了满满的惊喜之色,可是那惊喜很快便散去了,转而在她的眼中现出了一丝浓郁的狐疑。 她迟疑着开口,问道:“姑娘,我早已问过您为何待我这么好,还请乐师和舞师来教导我学习舞乐,可是您不肯说。那您现在能告诉我了么,您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聪明的丫头。”萧木莹轻轻一笑,含笑应道:“我原本不想与你多说,是不想让你知道的太多,会坏了我的计划。可是我看你好似动了别的心思,那便不能不与你说清楚了。廖灵,我想将你送进宫里,不管多难,你都必须得到君上的欢心,这样于你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于你弟弟么,只要你能一直为我做事,我便会护他一世无恙。” “什,什么?”廖灵的脸色陡然煞白,她满脸愕然地看着萧木莹,随着眼中的惊讶和哀伤一点点变盛,那不久前方才升起的明亮光芒一点点熄灭了。 萧木莹看着廖灵那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再次变得麻木,变得灰暗无光,心中不禁也多了一丝哀悯之意。 若非捷胜一心喜欢他的奚小姐,萧木莹真的有可能会放弃廖灵,再寻入宫的人选。但是捷胜是不可能会喜欢她的,倒不如早早便让她死心为好。 这样想着,萧木莹冷下心肠,淡淡说道:“今日晚上你自己好好思量一下吧,你若是肯入宫,便好好学习舞乐和诗书,改日我再请来一位在宫里伺候过的嬷嬷教你宫中的礼仪,两个月后瑾公子会送你入宫。而你要想尽办法让君上喜欢你,伺机为我做事。我也会将你弟弟接过来,亲自教导他武功。” 廖灵小口微张,愣愣地看着萧木莹,至此时仍旧无法言语。 萧木莹也没有等着廖灵回答,她站起身来,继续说道:“你若不想进宫,我可以去物色别的人选,你仍可以留在这宅子里做事,我每月给你足数薪水,你攒够了钱也可以让你弟弟生活得好一些。这两个选择,你自己选吧,明日来告诉我答案。” 这样说罢,萧木莹缓步往前方走去,她很快便走到了两扇大开的屋门前,又突然顿住脚步,轻声说道:“对了,我还忘了告诉你,捷胜与大司马家的奚小姐青梅竹,两情相悦,只怕是不会移情旁人的。不管你入不入宫,最好都收起你的心思吧。” 廖灵听着萧木莹轻缓的脚步声踏出房门,一步步远离了厨房,端坐的身影仍旧一动未动。 夜正深,饭桌上的红烛烛火燃得正亮,却无论如何也照不亮廖灵灰暗的眼眸。 第416章 恭喜 这一日是十二月初六日,云卿瑾迎娶厉国三公主的日子。 萧木莹早早便起床,穿衣洗漱好出了她居住的后院寝室,只听得东厢房里传出了一阵阵好听的琵琶乐声,只是那乐声缓慢,细品便可听出几分哀伤的味道。 萧木莹在院中停顿片刻,背着手缓步往前院走去。 只是她在往前走的时候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就在昨日清晨,满身清冷气息的廖灵等候在萧木莹的门外,待到她走出来后,静静告诉她,自己愿意进宫,只求萧木莹能将她弟弟接过来。 那时萧木莹看着她因为麻木而灰暗的眼睛,轻轻点头应下,随后她便回房练习琵琶去了。 到后来吃饭的时候廖灵再看到捷胜,眼神总会刻意躲闪开,那挣扎着压抑爱意的目光,在萧木莹看来都不免心疼。 伴随着一声声婉转哀伤的琵琶声,萧木莹很快便来到前院,对着早已起床,正自在院里练拳的捷胜说道:“捷胜,你先别练拳了,今日瑾公子大婚,我们一起去看看热闹。” “是,姐姐。”捷胜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衫,问道:“姐姐,我要不要换一身衣衫再去?” 萧木莹看向他所穿的一身粗布衣衫,笑着摇摇头,道:“走吧,我带你去成衣铺里买一身新衣服换上。” “呃。”捷胜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快步走到萧木莹的面前,笑道:“那便谢谢姐姐了。” 萧木莹打趣地看着他,道:“今日诸位朝臣的夫人都会去参加瑾公子的婚宴,想来奚夫人也会去,也不知奚夫人会不会带着奚小姐同去呢……” 捷胜顿觉羞赧,低着头嘿嘿笑了两声。 “好了,走吧。”萧木莹轻笑着摇摇头,快步往院门处走去。 他们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院子,走在后方的捷胜将院门关住,跟着萧木莹走在街道的一侧,快步往前走着。 待到他们转了一个弯去一家成衣铺里为捷胜买了一身新衣服换上,再走到子瑾府的时候,子瑾府里正热闹。 此时这府中人来人往的格外拥挤,现如今云卿瑾越来越得云国公喜欢,今日所娶的又是厉国的公主,所以不少朝臣在散了朝议后俱都亲自来此递上了贺礼。 诸位朝臣的夫人也都带着各家的小姐先后来到,她们被府中的嬷嬷迎到了后院,在后院里放着几张桌子,一众夫人小姐围坐在桌旁吃着瓜果甜点,正自嬉笑着闲聊,再加之跑来跑去的孩童的笑闹声,后院里好不热闹。 前堂正厅里同样摆满了一张张桌子,就连院子里都有桌上摆着瓜果和热茶,前来参加婚宴的男子有的围坐在桌旁,有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着有营养没营养的话。 萧木莹和捷胜来到子瑾府里,只见府中上下挂满了红绸,一身红衣耀目的云卿瑾正忙碌着招待客人,对着每一个人都拱手打着招呼。 看到萧木莹来了,云卿瑾连忙迎着她走过来,笑道:“你来了,木莹。” 萧木莹的双手前伸交握,弯腰对着云卿瑾施了一礼,笑道:“木莹在此恭喜大哥啦!” 第417章 格格不入 云卿瑾低头看着萧木莹,眼中隐隐闪过了一抹别样复杂的情绪,片刻后,他亲手将萧木莹扶了起来,温声道:“好啦,你快去后院里休息一下吧,我过一会便要去接亲了。” “好。”萧木莹笑着应了一声,与捷胜一起走向了后院。 她径直绕过云卿瑾走了,所以并没有看到云卿瑾转身看向她的背影,目光深邃而难测。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后院,萧木莹立在高处环视一圈,很容易便找到了气质典雅的奚念语,只见她正与几名小姐聚在池塘边谈笑。 萧木莹转头看着捷胜也正伸长了脖子看向池塘的方向,不由摇头一笑。她唤过一名匆匆走过的侍女,对着她吩咐道:“你去跟奚小姐说一声,请她过来一趟,我有事与她说。” “是,姑娘。”那侍女恭敬点点头,自萧木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转道快步走向了池塘边。 萧木莹转头看向捷胜,轻笑着说道:“一会与奚小姐说一会话,你便去殴城北边的廖家村里打听一下廖灵的家在哪里,想办法将廖栩接过来。喏,给你钱币,记住,最多给他们一百铜币就可以了。” “我知道了,姐姐。”捷胜匆匆应了一声,接下萧木莹递过来的钱币,一双眼睛只是盯着奚念语不放。 此时那侍女已经走到了奚念语的旁边与她说着什么,奚念语在侍女的指点下正看向这边,并连连点头。 萧木莹看着捷胜的模样,继续说道:“殴城离这里虽不远也算不得近,你别去太晚了,到晚上再回不来。” “嗯,好。”捷胜明显便是心不在焉随口应答的,萧木莹不由大摇其头。 萧木莹不再说话,静静等候奚念语带着两名侍女缓步走了过来,及到近前,奚念语含笑的目光扫过一脸激动的捷胜,对着萧木莹屈身行了一礼,轻声唤道:“萧姑娘。” “奚小姐好。”萧木莹回了个拱手礼,笑道:“奚小姐还是好好和捷胜说说话吧,我便不打扰了。” 奚念语疑惑道:“只是方才那侍女说是萧姑娘找小女有事……” “我的事么?”萧木莹笑着扫了捷胜一眼,道:“便是要告诉奚小姐,这家伙只是几日不见小姐便思念得很,整天不停念叨着。所以我还是快点离开,免得他因为我不肯走而记恨我呢。” 捷胜一听这话顿时羞赧,他脱口而出,道:“我没有……” 奚念语转头看向他,笑问道:“那就是说你没有想我么?” “不,不是,我……”捷胜大是急迫的样子,脸颊憋得通红,却良久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一看捷胜这个模样,萧木莹和奚念语不由相视一笑。 “好啦,你们聊吧。”萧木莹笑着打了个招呼,转身走了。 而奚念语和捷胜相对而立,奚念语唇边含笑,目光温柔,捷胜却是手足无措的模样,惹得奚念语身后的两名侍女连连掩唇偷笑。 萧木莹走回到前厅,听说云卿瑾已经接亲去了,她便在角落里寻了个椅子坐下,百无聊赖地看着厅中热闹的景象。 在这热闹的府邸里萧木莹却大是有一些格格不入的感觉,后院里招待妇人的地方她融不进去,跟她们没什么共同话题好聊。前院里是招待男客的地方,诸位卿士贵族也不愿与她聊天。 第418章 拜堂 于是萧木莹便只能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准备等着云卿瑾迎亲回来了她看一看新娘子,便回自己家里,闲暇下来看看书也比坐在这里好,或者也可以教廖灵习习字。 既然得知廖灵对捷胜有别的心思,萧木莹自然便不能让捷胜去教她习字了。 萧木莹在这里盘算着再请一个先生教教廖灵习字和诗书,却并没有注意到有一名年轻人一直都在暗暗观察着她。 那是一名年约二十四五岁的年轻男子,他穿了一身得体的玄色锦衣,一头黑发用一顶青色玉冠束成利落的发髻,一丝不苟的束在头顶。 男子的长相俊秀不凡,斜飞入鬓的剑眉和一双上挑的桃花眼看起来洒脱张扬,薄唇唇线上挑,笑的风流不羁。 那男子的手中端着一只酒杯,正在这热闹的厅里随意与人搭话,且看他与所有人都是一幅热络的模样,好似谁都与他非常相熟一般。 只是他在与人热聊的间隙总是时不时转头看向萧木莹,细细观察着她的反应。 在热闹的喧哗中时间一点点划过,终于,云卿瑾迎了厉国三公主回来,门外立时便响起了喧天的鞭炮锣鼓声。 “新娘子来喽,新娘子来喽!” 有孩子的高声叫喊惊了这府中的所有人,众人蜂拥着往府门处走去,萧木莹也站起身随着人们一起走到大开的府门外,乐呵呵地看着热闹。 迎亲的队伍到了府邸之前,云卿瑾首先对着轿子射了三箭,随后新娘子下轿,由两名十全喜婆搀扶着迈过火盆,伴随着众人的恭贺声一路往悬挂着大红喜字的正厅走去。 萧木莹随着人流来到正厅里,含笑看着云卿瑾和新娘子各执着红绸的两端,一路走到最里面的八仙方桌前,有人便开始高喊: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云卿瑾和新娘子便随着这喊声规规矩矩地拜了三拜,只是高堂的座位上空无一人罢了。毕竟是迎娶侧夫人,云国公并未亲自到场,云卿瑾的庶母又早就亡故了。 萧木莹立在人群之后看着相对而拜的两人,只见那新娘子身形高挑瘦弱,这一路走来的姿态优雅有礼,想必也是个知书达理的姑娘。只是可惜红盖头遮住了她的样貌,却不知长相如何。 萧木莹只顾着去看新娘子,也没料到会有人暗地里观察她,所以她满脸笑意的模样便被那名玄色锦衣的年轻人尽收于眼底,此时那年轻人正挑起眉梢,轻笑着嘀咕道:“君上,看来这姑娘真真切切是骗你的无疑了,看她的模样,哪里有半点对于公子瑾的在意?好似巴不得他妻妾成群呢!” 在身边的喧闹中,那年轻人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音量嘀咕了这几句,再转开目光去看,只见云卿瑾正引着新娘子走向后堂,想来是要将她送去洞房里了。 而萧木莹则向着人流涌动的反方向走着,却是要向厅外走去。 年轻人眼角余光看到萧木莹的动向,连忙向着她走过去,牢牢跟在她的身后。 第419章 怪不得旁人 那年轻人的跟踪手段很高明,若即若离地跟在萧木莹的身后,即便是萧木莹如此敏锐的警惕性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过大半个长尊街,年轻人遥遥看着萧木莹进了街西的那栋宅子里,他静静等候了一会也不见萧木莹出来,便走到一旁几名相聚在一起闲聊的老人处,打听后得知那房子是萧木莹最近才买下并且搬进去的。 年轻人得知这个消息,若有所思地看着再无动静的两扇宅门,良久,转身往子瑾府的方向走去。 他来到热闹的子瑾府里,很容易便融入到周围的人群中,乐呵呵的仿佛和所有人都很熟悉一般。 子瑾府里的热闹一直持续到深夜才慢慢止息,一众女客吃罢晚膳便相继离开,男客们闹过了洞房方才告辞。众多侍女和小厮遂开始收拾府邸上下,唯独只是将云卿瑾和厉国的那位三公主留在了满眼红色的新房里。 彼时子瑾府中仍旧还是灯火通明,再反观长尊街西方的宅子里,后院的萧木莹和廖灵,前院里的捷胜和他刚刚接过来不久的廖栩都已经熄灭灯火休息了,整座宅子一片漆黑,与旁边的民居一样异常安静。 只是在一片安静中,突然有七八名黑衣人自远处凌空飞掠而来,他们连连在众多屋顶上借力飞行,最后俱都落到了萧木莹所居住的正屋屋顶上方。 一双双轻灵的脚踏在瓦片上几乎没有发出声音,但此时毕竟已是夜深人静,那细小的声音还是惊了正屋里正自浅眠的萧木莹。 就在那七八人刚刚踏在屋顶上方的时候,侧躺在屋中一张木床上的萧木莹便瞬间睁开眼睛,满眼戒备地倾听着所有的声音。 下一刻,只听得细微的破空声接连响起,听来便是有人自屋顶上方凌空飞掠而下,先后落到了后院里。 萧木莹眉头轻皱地侧耳倾听,听出总共有八人潜入了进来。 随后她快速翻身坐起来,穿上鞋子后又走到放外衣的地方胡乱披上外衣,取了挂在墙上的流泉剑,转身往屋门处走去。 萧木莹打开屋门来到外面,在一片漆黑的外屋里走了还没几步,便听见那两扇紧闭的房门外传来了悉悉索索的撬门声。 她的身形停顿下来思量了片刻,转身回到里屋打开窗子,轻轻松松跳到了院中。 萧木莹来到院中并未有片刻停顿,直接运起轻功飞起来,飞向了宅子后方的一个小巷子里。 那八名黑衣人见状,一言不发地随后飞到屋顶上一个借力,跟着萧木莹落到那小巷子里,将她团团包围了起来。 就在萧木莹和八名黑衣人俱都落到小巷子里之后,有一名恰好在此时偷偷潜入宅子里的玄衣年轻人看到先后离开的身影,连忙施展轻功凌空飞到一座高高的屋顶上,矮下身子藏在屋檐之后,偷偷看着小巷子里的景象。 待到他看清萧木莹和将她包围了起来的八名黑衣人的打扮,不由摇头轻叹一声,压低了声音自语道:“君上所说不错,这姑娘的处境确实不怎么好呀……” “这也怪不得旁人,谁让她偏要挑这么一个底子薄弱的庶出公子来辅佐呢,岂不知在招致忌恨之后,那位公子连保护她免于被刺杀都做不到么……” 第420章 好身手 此时的萧木莹正目光炯炯地看着那将她包围了起来的八名黑衣人,玄衣年轻人又是个轻功极高,擅长隐匿气息的人,所以她根本便没有发现有旁人窥伺。 只见她环视一圈杀气腾腾的八人,冷笑着说道:“你们是什么人,报上名来!姑娘我不杀无名狗!” “好嚣张的姑娘……”屋顶上的年轻人眉梢轻挑,含笑低语道:“君上不会就是喜欢她的嚣张吧。” 将萧木莹围了起来的八人显然都是训练有素的刺客,他们莫说是没有应萧木莹的话,甚至于连表达一下愤怒的冷哼都没有一声,直接亮起长剑,配合默契而无声地向着萧木莹攻击而去。 萧木莹便拔出流泉剑,悍然不惧地迎向了八人的围攻。 这巷子两旁的都是房门紧闭的民居,此时已是宵禁时间,巷子里的打斗声就算是清晰的传进了民居里,但是绝不会有人出来查看,在街上巡逻的士兵短时间内也不会发现这里的混战。 萧木莹为了避免宅子里的廖灵等三人被误伤,便将八名刺客引到了这巷子里,同时也是为了杀人泄愤,并且以此来震慑他们的主子! 在窄小的巷子里九人辗转腾挪各出招式,闪亮的剑光照亮黑夜,也照亮了萧木莹冰寒的小脸,只见她的身形轻快灵活,手上的剑招迅疾刁钻,非但是能够游刃有余地抵挡住八人围攻,还能恰到好处的反击,逼得那八人连连后退,不敢轻撄流泉剑的剑锋。 屋顶上的年轻人就这般看了一会,忍不住满脸赞叹的低声自语道:“好身手!” 正在这时,萧木莹一剑将正面袭向她的四把长剑挡开,并迅速回身,看准了时机劈开一名斜刺里刺向她的长剑,随即手腕灵巧一动,直接砍断了那人拿剑的右手。 就在一声极力压抑的惨嚎刚刚响起时,萧木莹猛然踏前一步,手中的长剑有一瞬间的迟疑,下一刻,轻松地将流泉剑刺到了那名失了右手的刺客的心口,要了那人的性命。 可是也因为她杀人之前的一瞬迟疑,背后有一把长剑倏忽而至,已然迅捷刺向了她的后心。 若非那一个迟疑的话,她必定能够感觉到危险并且有足够的时间转身挡开这致命的一剑,但是她却在八人的围攻中停顿了一下,此时她若再转身,就算是能避过致命一击,也必会身受重伤。 此时的萧木莹已经不及反应,她随手一剑将身侧的两人吓退,在同一时间遵循着下意识的动作快速转身,然而那剑已经近在咫尺。 萧木莹看到锋利的剑尖顿时眉头一皱,她正待往旁边移开以躲避长剑,正在这时,突然有一片瓦片快速而至,准确地撞到刺向了萧木莹的长剑上,那持剑的侍卫手中一个不稳,长剑顿时向一旁偏去。 而萧木莹恰是时候地往长剑偏移的反方向移开,躲过了这必会使她非死即伤的一剑。 如此的一个变故惊了萧木莹,也惊了剩下的七名刺客,他们俱都转头看向瓦片飞来的方向,只见有一名玄衣人自那个方向的屋顶上方凌空飞掠而来,轻轻落到了地面上。 第421章 杀人 那玄衣年轻人落地之后,七名刺客立时齐齐后退数步,远离了他与萧木莹两人。 萧木莹同样往一旁移开,距离那名年轻人远了一些。 她一边防备着七名刺客会突然动手,一边戒备地看着年轻人,寒声喝问道:“你是何人?” 年轻人唇边牵起的笑意张扬不羁,他一挥袍袖指了一圈周边的七人,笑道:“我不妨先帮着萧姑娘解决了这几个杂碎,再来说我是谁,如何?” 萧木莹满眼戒备地看着年轻人,脑中有一瞬间的思量,随后她想起方才疾射过来的瓦片,倒是可以断定此人并非敌人。 片刻后,她点点头,扬声道:“好,多谢了!” 这样说着,萧木莹将目光自年轻人的身上转开,看了看七名俱都正在暗暗打量着年轻人的刺客,冷笑道:“你们的主子几次三番派人来袭杀我,我次次留有余地未曾杀人,也提醒过你们的主子,对于我萧木莹的出现若有不满,大可以用谋略来定胜负,莫用这种龌龊的手段!” 此时那七人已经纷纷将注意力转到了萧木莹的身上,只听着萧木莹继续说了下去,冷冷道:“可是你们的主子仍旧不肯罢手,真当我萧木莹就不会杀人了么?!” 这样说罢,她扬起染血的流泉剑,快步向前,向着一名刺客欺近而去。 而一直将目光定在萧木莹身上的那名年轻人清楚地看见了她方才说话时的张狂傲气,当长剑扬起时有一缕寒光照到她的脸上,照亮了一张冰寒而自信的脸庞,真真是风华绝代,盖世无双! 此时他正满眼赞叹地看着萧木莹的背影,低声嘀咕道:“君上看上的姑娘,果真是不差……” 正在这时,有三名刺客一言不发地袭向他,他的手自腰间一抹,再扬起时只见寒光一闪,手中已然多了一把锋利的软剑。 年轻人一挥软剑将剑抖得笔直,手臂轻灵一动,准确地将三把袭向他的长剑俱都挡开,当软剑冲势已衰的时候顺势将之收回,迅捷而无声地划向了其中一名刺客的脖颈。 那刺客一惊,立即偏头横移开一步,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剑。 另外两名围攻年轻人的刺客眼见着同伴遇险,在那刺客躲过了长剑的同一时刻立即踏前一步,一左一右地刺出长剑,向着年轻人的胸膛刺去。 年轻人不屑一笑,软剑左右一挥,有内力将软剑抖得笔直,将两把长剑俱都挡开,擦着年轻人的两边肩膀刺了过去。 两名刺客没能得手,反应极快地收住剑势,就待退开。 可是他们的反应快,年轻人的手却是更快了一分。就在两把长剑险险擦着他的肩膀刺过去的时候,他的手腕轻轻一挑,只见血光一闪,两名刺客的咽喉要害俱都被软剑割破,霎时间喷涌出了两股血泉。 年轻人的软剑太快了,那两名刺客甚至都没有感觉到痛苦,连一声痛呼声都没有发出,在停顿片刻后,先后趴在了地上。 年轻人邪邪一笑,邪异张扬的目光轻轻一转,看向了那名方才躲过了他软剑致命一击的刺客。 而那刺客惊惧的目光自两名同伴的尸体上收回,感觉到年轻人邪气的注视时,被吓得一抖。 第422章 果真是他的人 就在年轻人轻轻松松杀了两名刺客的时候,萧木莹在四人的围攻中也已经杀了一个人,此时她在百忙之中看向年轻人,正看见他挥动软剑袭向了仅剩的一名刺客。 当她看清年轻人手中的软剑和他所用的招式时,心中突然一惊。 在三名刺客的围攻中萧木莹不敢怠慢,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思量,她未有片刻的停顿,挥舞着流泉剑挡开左右两边和身后不停劈砍而来的三把长剑,并抽空子回击,将那三名刺客打得同样狼狈不堪。 片刻后,萧木莹突然身子一矮躲过身后挥来的长剑,并且顺手将流泉剑挥向了她前方那两名刺客的双腿,两名刺客连忙后退开来,躲过了流泉剑锋利的剑光。 岂知萧木莹这一剑不过只是虚晃一招而已,她直起身子迅速转身,横移开一步避过身后那名刺客原本要刺向她后心的一剑,随后凌空一跃靠近了她的对手,右手腕轻灵一动,将流泉剑横向里扫过,流泉剑锋利的剑尖划过那名不及躲闪的刺客的脖颈,轻轻松松割破了他的咽喉。 恰在这时,远处也有一声“扑通”倒地的声音响起,萧木莹落到地面上抬眸看去,只见玄衣年轻人正自怀中取出一方手帕,开始仔细擦拭软剑上的血迹。 “走!” 只听得身后有一声沉闷的命令声响起,萧木莹转身看去,却见仅剩的两名刺客利落地运起轻功飞起来,很快便飞上一旁的屋顶,消失了行迹。 片刻后,萧木莹将冰冷的目光自上方收回,她转身看向年轻人,沉声喝问道:“你是何人?” 问着这话的时候,她的目光一直盯在年轻人手中的软剑上,眼中隐隐闪动着一抹复杂的光芒。 年轻人仔细将软剑上的血迹擦干净,将之收回腰间特制的鞘里,随后方才抬眸看向萧木莹,笑着应道:“我乃是申国郎中令,姜晨,今日是奉了我家君上的命令,特意来恭贺瑾公子大婚的。” 果真是他的人。 萧木莹隐在衣袖中的左手悄然紧握,她沉默片刻,唇边轻轻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意来,道:“瑾公子不过只是迎娶一位侧夫人而已,申国君竟会派姜大人亲自来此恭贺,真是有心了。” 姜晨笑着摇摇头,道:“萧姑娘心里应当明白,若只是为了恭贺瑾公子大婚的话,我家君上怎么可能会派我前来?实不相瞒,我家君上是非常担忧姑娘你如今的境况,特意让我前来看一看的。” 萧木莹的眼中挣扎着仇恨与一抹复杂情愫的光芒就如同云雾一般遮住她的眼睛,遮住了那双明亮的眸子。 她沉默片刻,漠然道:“烦请姜大人转告申国君,我萧木莹境况如何都用不着他来操心,还请他尽早收回不必要的心思,好好治理国家为重。” “喂,你不是这么绝情吧?”姜晨睁大了眼睛看着萧木莹,心中万难相信她竟会是这个反应。 那可是他们的君上啊,无数少女万分崇拜的对象,他们凌城里所有的大家小姐几乎没有一个是不倾慕他的,只要他勾勾手指,便能使全城小姐为之疯狂。 可是他如此上心的一个萧木莹,竟是对于他的心意不屑一顾? 第423章 低声下气 姜晨这是第一次领略到萧木莹对申暮羽的冷漠,在这之前他即便是听肖霁说了千万遍也都是半信半疑,如今看来,却是真的? 萧木莹冷冷地看着神色怔愣的姜晨,淡淡说道:“夜已深,我要回去睡觉了,姜大人还请自便。” 这样说罢,她将沾血的流泉剑收回腰间悬挂的鞘里,作势就待运起轻功飞上她卧房的屋顶上方。 “哎……”姜晨见状连忙叫住了她,扬声道:“萧姑娘且慢,我来时带来了我家君上的信,还请你一观。” 萧木莹的身形有片刻的停顿,然她并未有留下的意思,看起来还是要离开。 “还有耿奕阳耿兄的信!”姜晨见申暮羽的信并不能让萧木莹停下,连忙又出声补充了一句。 萧木莹这才顿在了原地,她向着姜晨伸出手,淡淡道:“烦请姜大人将耿师兄的信交给我,将申国君的信带回去吧。” 姜晨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萧木莹,垂眸自怀中取出两封信和一根玉簪来,随后他抬眸看向萧木莹,一边缓步走向她,一边实在隐忍不住一般,低声问道:“那个,萧姑娘,我家君上到底是怎么惹到你了?唔……难道是因为他轻……那个,轻薄了你的传言么……” 萧木莹伸出的右手未动,却悄悄将左手放到了腰间的流泉剑剑柄上,她满身戒备地看着姜晨的靠近,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重复着说道:“烦请姜大人将耿师兄的信交给我就好。” 得不到萧木莹的回答,姜晨越发迷惑了,他停在萧木莹的面前,首先将手中的玉簪示给萧木莹看,口中解释道:“这是我家君上亲手制作的红豆发簪,君上说若是姑娘你实在不收他的信,便将这根红豆玉簪给你看过,让你看在他一番辛苦亲手制作发簪的份上,无论如何也要看一看他的信,收下这根发簪……” “唔……”就这样说着说着,姜晨忍不住低下头,低声抱怨道:“我的君上呦,真的要这么低声下气么?” 姜晨低头嘀咕去了,所以他并未看到当萧木莹垂眸看向那根红豆发簪时,小脸上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她垂眸愣愣地看着那看起来并不算是制作精良的发簪,握在剑柄上的左手一点点收紧,握到指节发白。 当姜晨很快便抬头看向萧木莹的时候,她已经收起了脸上所有多余的表情,姜晨自她淡漠的小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便小心翼翼地开口唤道:“姑娘?” 萧木莹仍旧没有应他的话,低垂的眸中却隐隐现出了一丝犹豫的神色。 姜晨静静等候了一会,又可怜兮兮地补充道:“姑娘你是不知道啊,我家君上为了制作这根发簪,只能专门和工匠学习制作工艺,惹得朝臣非议也就算了,还被左相大人劝谏他不务正业,他也只是默默听着并未吭声。而且这根发簪是我家君上在处理国事的间隙挤出时间所制作的,整整制作了一个月,扔了无数瑕疵品,这才得了这么一根红豆发簪,还吩咐我无论如何也要安全交到姑娘你的手上……姑娘,你不会这么狠心,就这么不收吧?” 第424章 难以捉摸 萧木莹静静听着姜晨的话,在良久的沉默后,淡淡说道:“将信和玉簪一并交给我吧。” “好。”姜晨呵呵一乐,将两封信和那支玉簪俱都交到了萧木莹的手中。 萧木莹收起信,漠然说道:“多谢姜大人,告辞。” “别呀!”姜晨连忙出声叫住她,眉头轻皱地说道:“萧姑娘,我实在是不明白,我家君上明明对你这么用心,我也能看出他是真心喜欢你的,这是我跟着他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他对女子动心。你现如今境况这么不好,瑾公子全然护不了你,我家君上却一心只想护你周全,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留在他的身边?” 萧木莹漠然听着姜晨的话,并没有出声回答的意思,她绕过姜晨走到他的身后,随即足尖轻点地面就要施展轻功飞起来。 姜晨却仍旧不愿放弃,他快速转身看向萧木莹的背影,扬声说道:“姑娘你不知道君上为了你顶住了多大的压力,国中肖霁和左相大人都劝他派出刺客来杀了你,肖霁尚且还好,但是左相大人已经提议要亲自来议选刺客人选了,君上用尽口舌方才稳住了他!” 听着姜晨的话,萧木莹背对着他顿在了原地。 姜晨自萧木莹的背影上看不出她是什么反应,他便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而且君上为了你,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踏足后宫半步,非但是左相大人屡屡进宫劝谏,就连不少朝臣都已出声,更别提旁人的偷偷议论有多难听了!” 萧木莹的身子站得笔直,身形安稳一动不动,只是她背对着姜晨,姜晨看不到她脸上的复杂神色罢了。 而姜晨停下歇了一口气,又继续说道:“现如今霄城容不下你,我家君上却一心期盼你能留在他的身边,只为护你无恙,我实在是不明白你还有何理由留在这里?说什么是心仪瑾公子么?可是我今日看得真真切切,你亲眼看着瑾公子迎娶侧夫人,从始至终没有表露出任何一点伤心的意思,你,根本便是半点都不在乎瑾公子的!” 萧木莹听到这里,脸色轻轻一变。 “呵……”姜晨停下后,萧木莹又沉默了良久,方才淡淡笑了一声,她并未转身,只是淡漠地说道:“你或许不知道,不过你可以问一问你家君上,我萧木莹若是要隐藏情绪的话,旁人有可能会窥伺到一星半点么?” “不是心仪瑾公子?”萧木莹语气嘲讽地反问了一句,漠然说道:“若不是因为喜欢瑾公子,我还有什么理由要留在这里辅佐他,承受着天大的危险做这么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听着萧木莹如此说,原本便已经认定了萧木莹对于云卿瑾并没有任何爱慕之心的姜晨却突然迷惑了。 而萧木莹再不多言,向前走了几步以足尖轻点地面,轻灵地飞到了她卧房的屋顶上。 徒留下姜晨满脸疑惑的留在横七竖八的尸首之间,仰头看着萧木莹消失的方向,良久,皱眉自语道:“君上,你看上的这个姑娘呀……心思也太让人难以捉摸了吧……” 第425章 此物最相思 此时已是夜深,已经熄灭了灯火许久的萧宅后院正屋里又点亮了蜡烛,萧木莹独坐在屋中一张圆桌旁,正自用一块沾了清水的布细细擦拭流泉剑上的血迹。 时值冬日,这屋子里的火炉微弱地燃烧着,并没有散发出多少暖意,萧木莹只好在肩上又披了一件厚厚的披风,勉强抵挡了一些满室的寒冷。 跳动的烛火照进她低垂的眼眸里,在纤长的睫毛掩映下,隐约可以看见她的眸中有一丝浅淡的厌恶之色。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杀人,她也清清楚楚的知道,这只是开始,而不可能会是最后一次。 不管她多么不愿杀人,从今以后她的生命里也绝少不了鲜血的陪伴,血腥味将充斥在她的周身,直至她整个人都被鲜血浸染,彻底变成一个复仇的恶魔,索命的恶鬼。 曾经那个明媚阳光的小女孩也将被鲜血淹没,永远消失在这世间…… 终于,萧木莹将流泉剑上的鲜血尽数擦拭干净,将之收到鞘里,挂到了墙上。 随后她走回到桌旁坐下,垂眸看向桌上的两封信和一支红豆玉簪,沉默良久后,迟疑着伸出手去,手在信封和玉簪之间游移了几下,最终还是移到玉簪之上停顿了一会,将那玉簪拿在了手中。 那是一根玉质通透的碧色簪子,在簪头镶着十几颗红玉制成的红豆,隐隐组成了花朵的形状。 就算是萧木莹从来都没有研究过女子饰物,她也能看出这玉簪的制作工艺实在是称不上上乘,模样也是最平常的款式,就算是材料上佳,搁到外面卖也卖不出好价钱。 但是,通身上下却处处可见用心。 萧木莹就这般眸色复杂地垂眸看着玉簪,纤长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簪头的红豆,几乎都能够想象到那名翩然出尘的男子深夜挑灯坐在桌旁,认认真真地制作玉簪的模样—— 定然与他在温和浅笑间攻城略地、指点江山时的模样完全不同罢。 良久,萧木莹将玉簪轻轻搁到桌上,手迟疑着移到两封信上,最后还是拿起了信封上写有“萧木莹亲启”字样的信。 她将信封启开,自里面倒出一张信纸撑开来,只见那上面只是用字迹隽秀的字写了一首诗,道:“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仅仅只是这四行诗,如此读下来却致使萧木莹眼睫轻颤,红润的双唇轻轻抿起,片刻后,又轻启双唇溢出了一声叹息。 她愣愣地看着信上的诗,双眸渐渐失了焦点。方才姜晨所说的话再次在她的耳边响起,让她不得不相信,申暮羽对她,动了真心。 可是她自己呢?对于申暮羽到底是恨,还是爱? 她说不清。 在这安静的房间里萧木莹默然无语地盯着信上的四行诗,直至许久后,飘来飘去的思绪还是回到遥远的曾经,想起了那沉沉压在她的肩上,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的仇恨。 她原本并不需与仇恨为伴,日日夜夜被深切的仇恨折磨,性子一天比一天阴暗。她原本更不必动手杀人,不必以谋略来害人,使手上沾染鲜血! 而这一切,都是拜申暮羽所赐! 当萧木莹的双眼越来越冰冷的时候,她突然将手中的信纸揉成一团,恨恨扔到了一旁。 她甚至连桌上的那一封耿奕阳的信都没有读,小脸冰冷地吹熄了烛火,脱下披风和外衣随手放到椅上,踢了鞋子躺到床上,却是辗转反侧,良久都难以成眠。 第426章 不送 翌日。 萧木莹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她的眉头轻皱,模模糊糊睁开眼睛,只觉一缕阳光刺目,她这才惊觉现如今竟是已经日上三竿。 昨日她难以入眠,一直到很晚方才睡去,现下竟是睡到了这个时候。 在门外的敲门声中,萧木莹眼里的神色很快便清醒,扬声问道:“怎么了?” 房外是廖灵的声音,恭敬道:“姑娘,外面有一位自称姜晨的公子求见您。” 听到姜晨这个名字,萧木莹方才渐渐想起了昨夜发生的事情,她翻身坐起,一边穿鞋子一边应道:“我知道了,廖灵,给我送一盆洗脸水来。” “是,姑娘。” 萧木莹穿好了鞋子站起身,在走向衣柜的时候看到圆桌上的一封信和那根红豆玉簪,脸色轻轻一变。 她很快便收回目光,自衣柜里取出一身干净的衣衫穿戴整齐,又走到梳妆台前将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好,恰逢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是廖灵为她送来了青盐和漱口水,还有一盆洗脸的清水。 萧木莹慢条斯理地洗漱好了,这才往屋外走去,只是在她在往前走的时候眼角余光看到角落里的一个纸团,步子突然一顿。 她看着那纸团沉默良久,终于还是走过去将之捡起来,一点点小心地撑开来又工工整整地叠好,贴身放到了怀里。 随后她站直了身子,缓步往前走去。 萧木莹来到前院客厅时,姜晨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客位上,低头研究着茶杯里有几片茶叶。 萧木莹踏过门槛来到厅中,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对着已经抬起头看向她的姜晨沉声问道:“姜大人可是有事?” 姜晨含笑看着萧木莹,道:“我今日便要回国了,特意在走之前拜访萧姑娘,是想问问你可要给我家君上回信?我正好可以将信带回去。” 萧木莹的小脸上神情淡漠,淡淡摇头道:“我没有信要回给申国君,姜大人请走吧,慢走,不送。” “呃……”姜晨唇边的笑意一僵,眼中很快溢满了无奈之色,片刻后,他无奈摇摇头,叹道:“好吧。” 这样说着,他站起身拱拱手,深深地看着萧木莹,唇边重又现出了一丝惯有的张扬笑意,笑着说道:“萧姑娘对我家君上的态度我已万分明了,回去后便会劝君上死心。告辞了!” 萧木莹的脸上神情丝毫不变,只是眼中隐隐掠过了一抹复杂的神色,她轻抿双唇,随即淡淡应道:“姜大人好走。” 姜晨没有再应话,转身往厅外走去,只是他走了没几步突然又顿住身形,回身看向萧木莹,笑道:“萧姑娘既然对我家君上完全无意,不知能否将那根红豆发簪还给我,我回去后交给君上,也好让他更容易死心。” “那根簪子……”萧木莹垂眸沉吟片刻,又抬眸看向姜晨,漠然道:“实在抱歉,我不小心将那玉簪摔碎了,碎片已经让侍女清理了,姜大人若是想要,我让侍女去找找看。” “摔碎了?”姜晨仔细观察着萧木莹脸上的神色,良久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他这才信了萧木莹所说的话,她的确是个极其擅长隐藏情绪的人。 他摇摇头,笑着说道:“那便罢了,告辞了。” “好。”萧木莹并未有起身送送姜晨的意思,她淡淡应了一声,沉默地看着姜晨三两步走出正厅,不一会便消失了形迹。 第427章 处境如何 姜晨于十天后回到凌城,此时城中年味甚浓,集市上售卖的都是年货,私塾里给孩子们放了年假,一群群孩子穿梭在大街小巷里,嬉戏打闹的声音听来极其悦耳。 姜晨回城后先回家稍稍休整一番换了套衣服,然后便匆匆进宫,求见申暮羽去了。 他知道这个时辰申暮羽定然在勤勉殿里处理国事,便径直去了勤勉殿。 姜晨与肖霁一样,若要见申暮羽的话是不必通传的,他直接进到殿中,发现申暮羽果然正埋头在堆积如山的奏折之后忙碌着。 许是为了安静,这殿中只除了申暮羽以外,并一名侍从在此。 姜晨进殿的声音惊了申暮羽,他抬眸看过来,满是疲倦的脸上现出了一丝轻笑,道:“回来了?” “是。”姜晨来到申暮羽的桌前站定,利落地单膝跪下,行礼道:“属下参见君上!” “不必多礼,快起来吧。”申暮羽将批阅奏折的毛笔轻轻搁到笔架上,含笑道:“这一路辛苦了,姜晨。” “都是为了君上,属下不辛苦。”姜晨站起身来,颇有些哀怨地说道:“而且属下最不愿在这城里闷着了,君上又鲜少让属下出去办事,若不是肖霁和萧姑娘不睦,君上怕是这次也不会派属下去霄城吧?” 申暮羽摇头轻笑,道:“你出去了这城中的防卫我可不放心……罢了,你若是愿意出去,我多多派你出去也就是了。快和我说说,萧木莹的处境如何?” 姜晨摇摇头,叹道:“君上,那姑娘的处境糟糕至极,不过她说了不需要您操心。” 听着这话,申暮羽唇边的笑意一点点消失,也不知是因为担心萧木莹的处境,还是在伤心于萧木莹绝情的话。 姜晨看着申暮羽的模样,在心里大摇其头,他终于明白了为何肖霁会对于萧木莹这般咬牙切齿,对申暮羽又是万分怒其不争。 也怪不得肖霁那家伙每次跟着申暮羽见过萧木莹之后便要来见他,与他喝酒抱怨了。 他沉默了一会,继续说道:“君上,这次属下去了霄城,在公子瑾的婚宴上便见她的脸上有伤,后来散了婚宴之后潜入她的宅子,想要偷偷看看她对于公子瑾迎娶侧夫人到底是什么态度,会否独自黯然神伤。恰巧在属下翻墙进入宅子的时候见有多名刺客前来暗杀她,后来还帮她杀了几个人。” 申暮羽的脸上彻底失了笑意,眸中深藏着一丝心疼之色,那神色微乎其微,倘若不细心观察,几不可见。 他垂眸沉思片刻,再抬眸看向姜晨时,眸中神色已然如常,轻声说道:“那你在婚宴上看着她是什么模样,对于公子瑾迎娶夫人的举动是何反应?” 姜晨摇摇头,脸上现出了一丝迷惑的神色,答道:“属下在婚宴上见到她,见她一直神色如常,甚至在看到公子瑾与厉公主拜天地的时候还满脸笑意,只是公子瑾与厉公主拜完天地她便走了,属下一直跟她回到她的宅子里也没见她有什么不开心的样子。不过,君上,那姑娘是不是特别擅长隐藏情绪呀?” 第428章 摔碎了 听着姜晨如此问,申暮羽的唇边不由现出一丝苦笑来,他轻轻点点头,道:“不错。” 姜晨继续追问道:“那君上可能探知到她的心思?” 申暮羽摇头轻叹,苦笑着应道:“完全看不出。” 姜晨闻言耸耸肩,摊手道:“那属下便不敢确定她对公子瑾是不是真的一往情深了,但是属下倒是可以确定她对君上您没有半点意思,君上还是尽早收心的好。” 申暮羽唇边的笑意越发苦涩了,若是能收心的话他还会放任自己越陷越深?他沉默片刻,轻声说道:“那支红豆发簪和信她可曾收下,有没有回信?” “没有。”姜晨的嘴巴向下一弯,皱着眉头说道:“那姑娘根本便不收君上的信,还是属下好一番求情她才收下的呢。第二天属下离开霄城之前还特意去了她的宅邸一趟,问她可有回信给您,她说没有。 “属下看着她对君上您也没有意思呀,便想着将您的那支发簪要回来吧,免得辜负了您的一番辛苦,可是……” 姜晨说着说着便顿住了话头,申暮羽隐隐预料到了他将要出口的不是什么好话,却还是开口问道:“怎么?” 姜晨撇撇嘴,叹道:“那姑娘说不小心将您送她的发簪摔碎了。” “摔碎了……”申暮羽垂眸看向桌面,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苦涩。 良久,申暮羽抬眸看向姜晨,脸上神色如常,只是唇边失了惯有的轻浅笑意,轻声说道:“罢了,这一路辛苦你了,姜晨,你快回去休息一下吧。” “是,君上。”姜晨弯腰施了个拱手礼,随后转身就要走,只是他刚刚踏出一步便顿住身形,忍不住回头看向申暮羽,劝道:“君上,你当知道我和肖霁那家伙不一样,我不会劝君上一心实现宏图霸业,只要君上喜欢的,我都愿尽力帮您得到。可是萧木莹么,我劝君上还是尽早放弃的好。” 申暮羽沉默片刻,轻轻点头应道:“好,我知道了。” 姜晨仔细观察着申暮羽的脸色,可是他不如肖霁聪敏,即便是跟着申暮羽多年,也全然无法探知到申暮羽心中所想。 于是他看了一会便放弃了,拱手道了一声:“君上,属下告退。” 申暮羽点头应了,目视着姜晨的背影慢慢往殿外走去,恰逢此时,肖霁迎着姜晨走进殿来,两人交错而过,只是交换了一个眼神,并未多说什么。 随后姜晨走出大殿离开,肖霁则快步走到申暮羽桌前不远的地方,弯腰拱手施了一礼,唤道:“君上。” “怎么了?”申暮羽神色如常地看着肖霁,轻声问道。 肖霁直起身子,应道:“君上,赵国又差人来送信,请问君上许诺的援军为何还未出兵?” “呵……”申暮羽淡淡一笑,道:“没有一点好处便妄想让我申国出兵帮他?肖霁,告诉信使,就说我们的兵马刚刚备齐了粮草和辎重,只是这时年关将近,时气又寒,儿郎们此时出征必然毫无战意,倒不如年后再开拔为好。” 第429章 铁石心肠 “好,臣下知道了。”肖霁应了一声,继续问道:“君上,倘若赵国年后再来催促,我们如何应答?” “那便再找借口就是。”申暮羽淡笑着应道:“只要不给我好处,我便找借口拖着不出兵,这样既不算撕毁盟约,又能让赵文两国互相消磨国力,何乐而不为?” “君上说的是。”肖霁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应道:“臣下一会便去回绝了赵国的使者。” “好。”申暮羽点点头,随手自一旁拿过一本奏折,轻声说道:“你去吧,肖霁,忙完了若是闲暇无事,便过来帮我批阅一些奏折。” “是。”肖霁垂首应了,随即状若不经意一般,问道:“君上,姜晨是刚刚才回来的么?臣下听说他前些日子是去了霄城,对么?” 申暮羽的脸上神色如常,垂眸看着奏折上的小字,随意地应道:“不错。” 肖霁仔细观察着申暮羽的脸色,小心翼翼地组织了一番措辞,问道:“不知霄城里此时情况如何?” 申暮羽抬眸好笑地看向肖霁,轻笑道:“诸国里传回的消息都是你负责接收的,现如今霄城的消息你都是挑拣了之后方才来向我禀报,你还问我霄城里的情况?” “呃……”肖霁颇有些尴尬地挠挠后脑勺,讪讪道:“那个,重要的消息臣下都是第一时间禀报给君上知道的,绝不敢怠慢。” “你不就是要问萧木莹么?”申暮羽轻声说道:“直接问便是了,你与我还学会拐弯抹角了?” 肖霁讪讪一笑,沉吟片刻后,问道:“君上,臣下就是想知道姜晨方才与你说了什么,说的可是萧木莹的事情么?” “不错。”申暮羽又垂眸看向了手中的奏折,口中低声应道:“他也劝我对萧木莹死心。” 肖霁闻听这话脸色一松,他顿了一下,追问道:“那君上的意思呢?” 申暮羽似是在认真地看着奏折上的小字,沉默着良久未答。 肖霁便安静等候着,并不敢出声催促。 良久的静默后,申暮羽也不知有没有将奏折上的小字看完,却终于开口了,语气轻浅到听不出任何情绪,道:“她既然执意留在公子瑾的身边,那便随她去罢,霄城里此时对她有所敌意的人定然不会少,能不能躲过多方势力的袭杀全凭她的本事。我不会再花过多的心思在她身上,也不会派人去刺杀她,我……” “就这样吧。” 听着申暮羽幽幽的语气,肖霁忍不住轻轻舒了一口气,他点点头,唇边不自觉现出了一丝笑意,道:“君上能如此想自然是好的。那属下先去回复陈国信使了,告退。” “你去罢。”申暮羽将奏折放到桌上,拿起一旁的毛笔沾满红色墨汁,垂眸在上面写起什么来。 “是,君上。”肖霁对着申暮羽弯腰施了一礼,随即转身往殿外走去。 肖霁的脚步声不一会便远离了大殿,直至殿中再次安静下来,申暮羽正自写字的手突然一顿。 他将笔轻轻放到笔架上,垂眸看着奏折上他所写的那些语意模糊的小字,良久,低声自语道:“我已经尽力向你表达我的心意了,萧木莹……” “可是你的心……却是铁石铸成的不成?” “……” 第430章 宾客盈门 即便是时值隆冬,文国和陈国的战争也没有止息,其中陈国向来施行的是全民皆兵的政策,国力较之文国来说要稍胜一筹,所以连日以来兵戈不息,还是陈国占了上风。 后来文国请来了姻亲国家嵇国的帮助,现如今已反败为胜,非但将陈国的兵马打出了国内,还反戈一击,攻占了陈国的大片土地。 陈国只好向申国求助,只是陈国公悭吝,并未许诺任何好处。申暮羽自然便是答应的很爽快,然后以各种各样的条件推脱着,就是不肯真正发兵。 陈国于是再去晋国求助,请晋国出兵自后方攻入嵇国,却还是只凭联盟之情求助,不许以好处。 晋国与嵇国素来无甚仇隙,更何况陈国还不舍得付出任何代价,空口白牙便想凭借联盟情分请求晋国出兵,晋国公又不傻,如何肯应。最后晋国干脆便声称自己与纪国正争夺国界处发现的一座铁矿,无暇分心他顾,直接便回绝了陈国。 陈国只好派出使者请求文国暂时息战,待到了明年开春再说。 双方多番交涉,最终还是在一场大雪后息了兵戈,文嵇两国军队相继退走,陈国军也灰溜溜地退了回去。 一场笼罩了大陆上多个国家的大雪下在年关,萧木莹等四人在大雪中不再过问外面的事情,守在烧了暖炉的前院正厅里吃了一顿暖融融的年夜饭。 彼时四人有说有笑地吃着丰盛的年夜饭,气氛异常温馨,让萧木莹在多年的漂泊以后终于体会到了一丝家的味道。 过了年,萧木莹便再次投身到霄城里的政治洪流中,殚精竭虑地为云卿瑾增加着势力。 经过了云卿瑾大婚那夜萧木莹的狠心杀人,接连派出刺客的世子逍和公子诚明白了萧木莹的武功高强,短时间内也没有寻到足够厉害的刺客,便先后停止了对于萧木莹的暗杀,让她清静了许多。 其后通过奚念语的引荐,云卿瑾与萧木莹开始频繁出入奚府,与手握重兵的大司马奚高卓的关系越来越亲密,这让曾多次拉拢奚高卓的世子逍和公子诚分外眼红。 他们两人都曾派人做媒,上门求亲奚念语,希冀着通过与奚念语的姻亲关系来使奚高卓倾向于自己,只是奚念语心有所属不肯嫁人,奚高卓疼爱独女,便也始终没有将奚念语许了人家。 而且奚高卓此人城府极深,至今为止都是与诸位公子保持恰当的距离,没有表露出倾向于任何人的意思。 当云卿瑾频频出入奚府之后,朝中也开始有臣子向云卿瑾靠拢,往日里无人问津的子瑾府一时间宾客盈门,好不热闹。 只是萧木莹很清楚,奚高卓并未真正倾向于云卿瑾,就算是他们两人无事便会去奚府拜访,可是奚高卓对云卿瑾一直都是淡淡的,不热情也不冷漠。 他们通过奚念语的关系频繁出入奚府,不过只是让外人看起来与奚高卓过从甚密而已。 通过与奚高卓的接触,萧木莹了解到他是一位小心谨慎的人,这也不难理解他为何至此时也没有明确表明倾向于任何一位公子的原因了。倘若要彻底得到他的支持,还要看最后关头的努力。 不过也幸好因为这样,奚高卓这样一位手握重兵的重臣才依然是一位能够试图拉拢的对象,若是他早已表明了对某位公子的效忠,再要拉拢他便难了。 第431章 最好打得热闹些 这一天是虞寿王二十三年的正月十八日,清晨云卿瑾散了朝议回来,萧木莹算着时间来到他的府里时,他刚刚吃完早膳。 听到她过来的消息,云卿瑾立即来到正厅里,随后他新娶的那位厉夫人亲自带着侍女送来了茶点,萧木莹站起来迎了一下厉夫人,含笑唤道:“嫂子。” 只见厉夫人长相秀丽,姿态娴雅,一看便是一位端庄贤惠的女子。府中没有夫人,她便是后院的主母,自从她嫁过来以后,倒也将子瑾府的后院打理的井井有条,让云卿瑾大为省心。 厉夫人很聪明,又懂事大方,她知道云卿瑾的未来少不了萧木莹的帮助,云卿瑾和萧木莹亲自去厉国求娶茵公主的时候,她也听到了不少关于萧木莹的事情,知道萧木莹是个有真本事的女子。 所以她待萧木莹格外敬重,不许萧木莹称她夫人,唤她嫂子即可。如此一个多月下来,至少表面上两人倒也颇为亲近。 厉夫人进到厅中,首先将茶水和点心放到了云卿瑾旁边的桌上,随后走到萧木莹的面前,温声道:“莹妹快坐吧。” 这样说着,她转身便要去端侍女手捧的托盘上的茶点。 萧木莹连忙拦了厉夫人一下,笑道:“嫂子,我自己来。” 厉夫人笑着摇摇头,将一杯热茶和两盘甜点一一放到萧木莹旁边的小桌上,含笑道:“莹妹不管怎么说也是客人,怎能让你动手?你快些坐下吧。” “那便多谢嫂子啦。”萧木莹轻笑着说罢,退后一步坐回了椅上。 而厉夫人则转向云卿瑾的方向,规规矩矩地行礼道:“公子,您与莹妹说说话吧,妾身告退。” “好。”云卿瑾温声应道:“你去忙吧。” 厉夫人又转向萧木莹的方向,含笑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随后转身缓步往厅外走去。 萧木莹目送厉夫人与侍女的身影一前一后的离开,直至再也看不到她们了方才转头看向云卿瑾,笑着打趣道:“大哥,你歪打正着倒是娶了一位贤惠的夫人呢,嫂子那么娴雅大方,真好。” 云卿瑾笑了笑,深深地看着萧木莹,应道:“是啊。” 萧木莹轻笑着转移了话题,问道:“大哥,今日朝议都说了些什么?” 云卿瑾温声应道:“国中没什么大事,不过从别国传回了一些消息,诸臣一起讨论了一下。据说纪国和晋国因为国界那里发现的一座铁矿而发生的争执已经愈演愈烈,年前天子派去的使臣惧怕两国的威慑,也断不出个所以然来,纪晋两国估计很快便会打起来吧。” 对于致使卫国覆灭的三国之一的晋国,萧木莹自然没什么好感,闻听这话她冷冷一笑,淡淡道:“打便打吧,最好打得热闹些,别国也能好好看看热闹。” 云卿瑾有些疑惑地看着萧木莹,不明白她为何会满脸冷笑,不过萧木莹的神色很快便变得正常,他便将那疑惑抛开,继续说道:“还有文国,木莹。” 萧木莹表现的正像是听到自己的母国发生了事情一般,眉头轻皱,分外关切地问道:“文国怎么了,大哥?” 云卿瑾温和地看着萧木莹,应道:“据说刚刚过了年陈国便开始进攻文国,想来是因为吃了败仗不甘心,想要将失去的土地再抢回来。不过这次陈国得了申国的帮助,非但很容易便收复了失地,还攻入文国境内,攻陷了大片土地。” 第432章 不能不管 萧木莹的眉头皱的越发紧了一些,疑问道:“不是说申国并不肯发兵相助陈国么?” “这是风传的消息,木莹,你也不必太担心了。”云卿瑾摇摇头,道:“至于申国为何会发兵么,国中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不知为何。” “哼!”萧木莹冷哼一声,恨恨道:“申暮羽那个混蛋倘若发兵,定然是陈国许诺了他什么好处吧?” 云卿瑾看着萧木莹的脸色,只当她的愤怒和恼恨是因为申暮羽对她的轻薄和屡屡破坏她的事情,并未多想。他只是温声问道:“木莹,若传言属实的话,你会怎么做?” 萧木莹垂眸看向地面,小脸上现出了一丝深思的神色。 倘若申陈二国真的将文国打的节节败退的话,她身为名义上的文国人,于情于理都不该袖手旁观。况且这次大战的一方还是申陈两国的联军,俱都是她的仇人。 她若是亲赴文国援助文国的话,还可借助文国的力量小小报复一下申陈二国…… 这样想着,萧木莹抬眸看向云卿瑾,小脸上神情郑重地说道:“大哥,文国是我的母国,若是文国真的陷于险境的话,我不能不管。” 云卿瑾的眼中闪过了一抹紧张的情绪,他顿了片刻,问道:“那你会去文国么?” 萧木莹点点头,道:“如果文国真的陷入险境的话,我于情于理都该过去帮忙。” 云卿瑾越发紧张了一些,声音失了往日的温和沉静,追问道:“你若去了文国,还会回来么?” 萧木莹看出了云卿瑾眼中的紧张,不由扑哧一乐,她笑着摇摇头,道:“大哥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扔下你不管?” 云卿瑾不自然地笑了笑,脸上现出了一丝浅浅的羞赧之色,他温声道:“你原本便是文国人,我害怕文国一意留你的话,你便不会回来了,那我……我以后就见不到你了。” 萧木莹笑道:“大哥也说了,陈申二国联合起来进攻文国的消息只是传言,还不知真假呢,况且文国的朝堂里也有能人异士,很可能根本便不会陷入危局,那样也就用不到我来操心了。而且不管怎么说,我都不会扔下大哥不管,一定会回来的!” 闻听这话,云卿瑾的脸上悄然现出了一丝感动的神色,他点点头,温声道:“多谢你,木莹。” “大哥太客气啦。”萧木莹笑着摆摆手,随即又端正了脸色,道:“大哥,传言虽不尽属实,但是申陈二国联军攻打文国的消息应当是真的。申国能人强将极多,又兵强马壮的厉害,再加之全民皆兵的陈国,文国很有可能真的会陷入险境,我也有极大的可能要远赴文国。我这里有些事要嘱咐大哥,还请大哥一定要记下。” 云卿瑾看着萧木莹认真的脸色,自己也郑重了神色,点头应道:“你说吧,木莹。” 萧木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将杯子拿在手中并未放回,认真地看着云卿瑾,道:“我家里的那个廖灵大哥也见过,到现在已经有一个多月了,我一直有请人教她舞乐、诗书、礼仪,我闲暇无事了也会教她认一些花鸟。若是我去了文国,烦请大哥将她接到府上来,让嫂子亲自教导她。” 第433章 计划 萧木莹停下歇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待到廖灵足够优秀了,便让嫂子去宫里向君夫人请安的时候带着她,最好能在宫里逗留些时候,让君上看到她并喜欢她,主动开口向大哥你要她进宫最好,若是不行,大哥便直接将她送到宫里去,总之,务必让她成为君上的姬妾。” “好。”云卿瑾点点头,问道:“然后呢?” 萧木莹顿了一下,道:“大哥只需想办法让廖灵成为君上的姬妾便好,那女子长得貌美,性子又天生清冷,与寻常女子不甚相同,再加之我教她的东西,若要获得君上的宠爱应当不难。然后大哥便不必管她,待我回来再实施我的计划就好。” 听着萧木莹如此说,云卿瑾想到她还在为回来做准备,想来是不会留在文国的,不由心中一松,含笑应道:“好,我知道了。” 萧木莹想了想,继续说道:“我离开的时候,大哥仍要多去大司马的府里走动,朝中的臣子也要多多结交,倘有能人异士来投,不管那人本事如何,大哥定要善待之,这样才会召来更多的有用之人。” 萧木莹看着连连点头的云卿瑾,停下喝一口茶水润了润口,道:“我还想请大哥帮我照看一下捷胜和廖栩,捷胜还好,我已经请了专门的师父每日教他武功和射箭,大哥若是闲暇无事,便烦请你教一教他骑术和骑射术,他有为将之才,他日定可为大哥所用。” 她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郑重地说道:“那廖栩必须掌握在我们的手中,只有他在,廖灵才会死心塌地的为我所用,所以大哥一定不能让他有任何闪失。” 云卿瑾看萧木莹郑重,他便也端正了脸色,点头道:“你若是离开的话我便将捷胜和廖栩都接来府上,你放心吧,木莹。” 萧木莹垂眸认真地想了想,道:“别的便没事了,哦,对了,大哥还需注意一点,廖灵是对捷胜存了别的心思的,这些日子我时时在一旁提点,倒也没有生出什么岔子,若是我不在这里,大哥一定要看顾好她,切莫因为这个而坏了我的计划。” “好。”云卿瑾点头应了,随即又有些好奇地问道:“木莹,你在筹谋什么计划?” 萧木莹摇摇头,笑着说道:“这个大哥便不要管了,待到我回来便自可见分晓。” 这样说着,她将手里的茶杯放到一旁,站起身来拱手笑道:“大哥,我这就回去跟捷胜他们交代一下,只盼着文国不会有事,我不用走吧,这样大哥也就省心了。” 云卿瑾温和一笑,随后站起身,道:“无所谓什么省心不省心的,我只是不愿让你只身一人远赴文国,免得我担心你。” 萧木莹呵呵一笑,道:“那我先回去了,大哥,文国那里的战事烦请大哥帮我关注一下,有何动向立即通知我。” “好。”云卿瑾点头应了,看着萧木莹潇洒转身往厅外走去,不一会便走的没影了。 他却痴痴看着那个方向,久久不愿收回目光。 第434章 败退 萧木莹自子瑾府离开,回去后便打着一定会离开的想法,将捷胜和廖灵、廖栩叫到一起,细细叮嘱着他们所有的事情。 这其中她重点叮嘱廖灵该如何得到云国公的注意,进宫后又要如何讨得他的欢心。 捷胜和廖栩倒也还好,只需跟着师父认真学习武功就可以了。 这之后,她每日去云卿瑾的府中应卯,都会问一问云卿瑾关于文国的战事,密切关注着文国的情况。 这些天她时不时便会思索关于申陈二国联合攻打文国的事情,在思路越来越清晰的时候,她甚至开始盼着文国陷入危局,她方有机会通过文国的帮助来报复申陈二国,若是一切顺利的话,她还可顺便离间这两国的关系。 日子就这样一天又一天的过去,关于申陈二国攻打文国的消息传遍诸国,也如同雪片一般飞来霄城,萧木莹都不用再去见云卿瑾便能听来不少。 据说申陈二国的联军其势凶猛,文国抵挡不住,在第一时间求来了嵇国的帮助,只是嵇国的兵马援助相对于强大的申陈二国来说用处实在不大。 自从年后不久两国的联军开始攻打文国开始,至此时还不到一月时间,申陈二国联军已经攻占了文国的大片土地。 文国公慌乱之下立即向别的国家求救,只是此时晋国和纪国正打得热闹,北狄部还趁乱出兵袭扰纪国的后方,抢走了不少粮食和牲畜。 晋国是申陈二国的联盟国家,纪国又自顾不暇,文国只好将求助信送到了云国甚至是远在西方的厉国、卓国。 厉国卓国距离文国太远,文国的划地代价对这两国来说也只是个笑话,其他的金银珠玉礼物又不足以让两国劳军远征,于是他们干脆便婉拒了文国的请求。 云国公原本便不是个开疆拓土的性子,再加之不久前申暮羽还亲自来到霄城为他贺寿,他又并不想因为文国而得罪强大的申国,同样也婉拒了文国的使者。 于是文国就这样陷入了万分危急的境地,国中诸臣整日整日地商议也议不出退敌的办法,现如今已经开始考虑划地、送质议和了。 而当云国得到文国的求助信的时候,萧木莹觉得自己也该出一趟远门,亲自去一次她的这个“母国”了。 这是正月末的一天,萧木莹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于清晨时分出门,一路往文国而去。 萧木莹租来的马车横穿过王土进入晋国境内,避过晋纪两国混战的边界,因为这一路走来都是日夜兼程,连吃饭都是在车上随便吃一些,大大缩短了在路上的日程,于十日后来到了文国国都晅城里。 她来到城中匆匆找了一家客栈开了个房间,简单洗漱换衣收拾了一下,顺便在客堂里用吃午膳的时间听了听旁桌人的议论。 她在那议论中得知现如今申陈两国的联军将文嵇两国的兵马打得节节败退,已经退到了鱼阳关内,只要申陈二国再破了鱼阳关,再往前便是一马平川,文国将再无险地可守。 据说文国公与诸臣得知前线危急,又想不出破敌之策,已经开始议选使者去前线商议议和了。 第435章 不屑 萧木莹不敢多做耽搁,在客栈这里听来的消息也不知真假,实在是不如去宫里拜访文国公,听他所说的好。 只是她在匆匆吃完了饭扬手准备叫来小二结账的时候,听旁桌人议论称,此次申国兵马是由那位年轻的申国公亲自带领的。 萧木莹扬起的手顿了一下,片刻后方才扬声高喊了一声:“结账!” 萧木莹匆匆出了这热闹的客栈,一路打听着来到位于城北的国公殿,在殿外贿赂了侍卫让他去通报消息,就说她萧木莹有退敌之策,请求文国公见一见她。 侍卫很快便回来了,一路引着萧木莹进到国公殿里,走过众多宫殿之间纵横的小路,最后来到了一座名为明政的大殿之前。 顾虑到萧木莹的女子身份,有一名宫女上前简单搜了一下她的身,然后便带她进到了殿里。 此时这宽阔的大殿中只除了分立在各处的侍从以外,总共有三个人在此,其中坐在正北一张宽大长桌后的定是文国公了,立在桌前不远的是一老一少的两名男子。 萧木莹来到殿中打量了文国公一眼,只见他五十许人,长相威严庄重,气势不怒自威,一看便是久居高位者。 她未敢多看,双手前伸交握,深深弯腰施了个拱手礼,道:“在下萧木莹,见过文国君。” “你就是那位神谋谷里的女弟子?”文国公沉声开口,看向萧木莹的眼中带着深深的怀疑之色,道:“你说你有退敌之策?” “不错。”萧木莹直起身子,唇边轻轻勾起了一抹轻扬的笑意来,道:“在下这里不但有退敌之策,若是文国君全心信任在下,依计而行的话,还可反击陈国,攻占陈国的土地!” “你这女子好大的口气!”文国公还未说话,那名年老的男子便率先开口了,他不屑地看着萧木莹,道:“我等诸臣商议多日都议不出退敌之策,你一介女子哪里会有什么行之有效的办法?你速速退去吧,这里不是你这样的女子肆意玩耍,寻开心的地方!” 萧木莹淡淡转头看向那说话的男子,一双眸子静悄悄冷了几分,只是她唇边的笑意没有丝毫变化,含笑问道:“不知您是?” 那男子轻哼一声,他甚至都不屑于看萧木莹一眼,微仰着头,冷冷道:“吾乃文国左相,孙兴承。” “孙相国。”萧木莹淡淡唤了一声,随即悠然说道:“在下想要问问您,倘若您的衣衫破了一个洞,是您自己缝补,还是您的夫人缝补?” 孙兴承冷冷一哼,根本便不应萧木莹的话。 萧木莹则自顾自说了下去,轻笑道:“想必定然是您的夫人动手来缝补吧?因为您根本便不会缝补衣衫。那么在下是不是可以说,您不如您的夫人? “民间女子纺花织布,缝制衣衫,制作鞋子,干起这些活来得心应手,可是男子对这些活是半点不会。那在下是不是可以说,男子太过愚笨,是不敌女子聪慧能干的呢?” “此话真是荒谬!”孙兴承冷冷道:“纺花织布、缝制衣衫等活原本便是女子的分内之事,男子主外,自然不屑于学习这等琐碎之事。” 第436章 退敌之策 “哦。”萧木莹淡淡应了一声,含笑道:“照着孙相国的意思,只要男子肯学习这等琐碎之事的话,便一定能做的比女子还好了?” 这样说着,她唇边的笑意悄然变冷,转身看向文国公的方向,声音轻轻扬起,脆声道:“那么我萧木莹自小便研习军争谋略之法,其后更是师从悉谋先生苦学三年,得到师父允诺方才出山,孙相国又凭什么单凭一个女子身份便认为我没有退敌之策?” “文国君。”萧木莹直视着桌后的文国公,大声说道:“在下是文国人,远在云国瑾公子府中做事,如今听说国中有难,千里迢迢回国而来,是诚心诚意献上退敌之策的!但是孙相国却不信在下,还说在下乃是来寻开心的,那么在下也无话可说,就此告辞!” 说罢,她弯腰深施一礼,转身大步往殿外走去。 “萧姑娘且慢!”文国公一急,连忙站起来扬声唤了一声,道:“萧姑娘若有退敌之策,便请说出来让本君听一听吧!” 萧木莹这才顿住了脚步,她转过身来,对着孙兴承的方向扬声问道:“孙相国怎么说?” “君上……”孙兴承这样的迂腐文人最看不起的便是女子不守妇道,偏要抛头露面行男子之事。他又如何肯向萧木莹服软? 他张口便要劝文国公让萧木莹离开就是,却见文国公向他使了个眼色,暗示他闭嘴。 孙兴承顿时一口气憋在胸口,被呛地咳了好几声。 正在这时,孙兴承旁边的那位年轻男子说话了,他转身对着萧木莹的方向施了个拱手礼,温和道:“孙相国是因为忧心国中的情况,一时情急才说出了不当之言,还请萧姑娘莫怪,姑娘有何退敌之策,还请说出来吧。” 萧木莹上下打量了这年轻男子一眼,只见他身上所穿的并非官服,而是一身得体的锦衣。 再看他的年岁和高贵优雅的气质,通过初步的判断,萧木莹觉得他应该是文国的某位公子。 片刻的沉默后,萧木莹走回到方才的地方站定,对着文国公说道:“还请文国君先将前线的情况告知给在下,然后在下才会说出退敌之策。” 萧木莹此话一出,文国公还未说话,孙承兴已经冷冷开口了,寒声道:“君上,这女子上来就探听我国虚实,怕不是敌国排过来的刺客么?还请君上慎重!” 文国公眉头轻皱,迟疑着将目光转到了那名年轻男子的身上。 年轻男子接收到文国公的目光,又转过头看了看神情淡漠、轻轻冷笑着不做辩驳的萧木莹。 “君父,无论如何还是先听一听萧姑娘的退敌之策吧。”那位年轻男子对着文国公说罢,得到他的点头默认后转头看向了萧木莹。 他也不知为何对萧木莹全心信任一般,也不怕她是别有用心,竟是直接将前线真实的情况说了出来,道:“加上嵇国的援军,现如今前线将士大约有七八万,退守鱼阳关,凭借易守难攻的鱼阳关抵挡住了申陈二国的军队,现已经守了十余天。只要鱼阳关一破,文国危矣。” 萧木莹稍稍斟酌了一下,发觉这男子所说非常接近事实,她不禁心中一动,认真地打量起这位如此有识人之明又有胆识的公子来。 片刻后,萧木莹继续问道:“那么国中现如今还能集齐多少兵马?” 年轻男子顿了一下,转头看向文国公,得到文国公的点头示意之后方才回头看向萧木莹,应道:“城外的军队加上各地能够抽调的士兵,至少可以集齐十万兵马。在姑娘来之前便已经在集结援军准备驰援鱼阳关了,只是不知能否抵挡住陈、申二国的联军。” 第437章 虎狼之国 听到这个回答,萧木莹的唇角现出一丝轻扬的笑意来,她点点头,应道:“援军够了。” 这样说着,她转头看向文国公,道:“文国君,我的退敌之策还需要一位优秀的谋士,他将会是计划的关键人物,他若事成,我便可轻松成功,他若失败,对于我的计策会有很大的影响,令我麻烦许多。请问文国君可有人选?” “呵。”文国公还未说话,一旁便传来了一声冷飕飕的笑声,只听着孙兴承哂笑着说道:“萧姑娘自己不就是一位优秀的谋士么,怎的不做你计划的关键人物?唔,依本相看来,萧姑娘怕是对自己的退敌之策并无把握,所以才会找出这么一个替罪羊来,让他去做最关键的事情。倘若他失败了,姑娘的计划失败了也怪不到姑娘的头上了。姑娘真是好谋算,本相佩服。” 听着孙兴承阴阳怪气的话,萧木莹的小脸不由一沉,她并不去看孙兴承,而是直视着文国公,沉声说道:“文国君到底要不要听在下的退敌之策?若是要听,便请将闲杂人等先请出去吧。” 萧木莹所说的闲杂人等明显便是在说孙兴承,孙兴承越发大怒,他冷哼一声,对着文国公拱手道:“君上,臣下建议您马上派出使者前往前线议和,否则若是再被有心人拖延着听些闲言碎语,鱼阳关破时,我文国便危矣!” 文国公听到这里,脸上闪过了一抹迟疑的神色,看向萧木莹的目光也越发怀疑了。 萧木莹看出了文国公的怀疑,唇边勾起的笑意便冷了几分,她淡淡道:“在下敢问文国君,只要您派出使者前往前线议和,申陈二国便一定会答应么?倘若如是,在下也不愿多费口舌,就此告辞就是。” “这……”文国公迟疑着应了一声,眉头静悄悄皱起,眉宇间忧色更甚。 萧木莹等了一会,淡笑着继续说了下去,道:“文国君应当也很清楚,即便您派出了使者,申陈二国恐怕也不会轻易答应议和的吧?现如今天子无力管辖诸侯国之间的战事,与本国临近的纪国和晋国正自混战自顾不暇,云国绝不会出兵帮助您,远在西方的厉国和卓国更加不会劳军远征。那么申陈二国在占据了绝对上风的时候又有何理由答应您的议和请求,就此罢兵?” “划地么,送交质子么?”萧木莹脸上的笑意带着一丝嘲讽的意味,淡淡道:“文国君,且不说送交质子的耻辱行为。您也知道,陈、申二国乃虎狼之国,今日您主动献上土地或许可以换来一时的平安,但是这两个国家怎么可能轻易餍足?待到这两国不久后卷土重来之时,您亲手献上的土地便只能白白增加您敌人的实力,让他们能有更大的力量来攻打您!如此行径,岂不是主动削弱自己的实力来为敌人磨利屠刀么?!” 文国公听着萧木莹的话,脸色一变再变,良久,他与那名年轻男子交换了一个坚定的眼神,随即扬声说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殿中侍立的一众侍从齐声应是,先后往殿外走去。 孙兴承脸色难看地看着鱼贯而出的一众侍从,知道文国公这是要听萧木莹所谓的退敌之策了,心中越发恼怒,沉声开口道:“君上,您……” “孙卿也先下去吧。”文国公直接开口打断了孙兴承的话,不由分说地命令道。 第438章 挑起争端 “君上!”孙兴承大为不甘的唤了一声。 文国公神色一冷,连带着声音也冷了几分,重复道:“孙卿,你先下去吧。” 孙兴承无奈,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弯腰施礼道:“是,臣下告退。” 一众侍从和孙兴承先后离开,这殿中便只剩下了文国公和那名年轻男子以及萧木莹三人。 这时萧木莹转头看向那名年轻男子,拱手问道:“敢问这位公子是?” 那年轻男子对着萧木莹拱手回了一礼,道:“我是文国世子,文鸿。” “鸿世子。”萧木莹点头唤了一声,这才转头看向文国公,道:“文国君,在下的退敌之策首先便是需要一位优秀的谋士去往陈国国都,通过陈国君夫人和侧夫人的不睦日久为突破口,在短时间内离间申陈二国的关系,然后再以此为凭在前线挑起争端,使申陈二国联军互相残杀,贵国军队自可趁乱反攻。请问文国君,这位优秀谋士可有人选?” “这便是你的退敌之策么?”文国公眉头轻皱,迟疑着问道:“就这么简单?” “自然不是这么简单。”萧木莹淡笑道:“文国君还请放心,在下这里有非常详细的计划,只是此事毕竟事关重大,在下的计划绝不可有丝毫泄密。所以就算是对文国君您,在下也不会详细解说。文国君只需全心相信在下乃是文国人,千里迢迢来此绝不是为了害母国也就是了。” 文国公犹自沉吟不定,文鸿却率先开口了,道:“请问萧姑娘,那位去往陈国的谋士需要具备什么条件?” 萧木莹转头看向文鸿,应道:“聪慧、见机、忠心、胆大、心细,缺一不可。其中犹以忠心为最。” 文鸿垂眸沉吟片刻,随后转向文国公的方向,道:“君父,儿臣的府中倒是有一人能够担此重任。” 文国公迟疑地看着文鸿,看到文鸿不动声色地对着他点了点头,方才开口问道:“是何人?” 文鸿答道:“那人名为秦扬,乃是儿臣府中的一位门客。” 文国公转头看向萧木莹,道:“萧姑娘以为如何?” 萧木莹点头应道:“既然鸿世子以为此人可用,那便让在下见一见他,若他真是可用之人,在下便将计划一一告知给他,让他去陈国都依计行事就是。” “好。”文鸿轻声说道:“秦扬现就在我的府中,我这就带萧姑娘去见他。” 文鸿在这里应下了萧木莹的话,可是文国公却仍旧还在迟疑之中。不过萧木莹能看出他很信服文鸿,在文鸿的眼神示意下最后还是点头说道:“那鸿儿你便带着萧姑娘去罢。” “多谢文国君。”萧木莹沉声说道:“文国君,事情紧急,在鸿世子与在下见秦扬的同时,请您加紧集结援军,备齐粮草辎重,选定出征将领,在下愿随军同往鱼阳关,一方面将申陈二国的联军拦在关外,一方面施行在下的计划。” 文国公看了看文鸿,沉默片刻后,点头应许道:“好,本君知道了。” “那么在下告退。”萧木莹深深弯腰施了个拱手礼,直起身子后转头看向文鸿,道:“鸿世子,我们走吧。” 文鸿点点头,先是对着文国公道了一声告退,随后方才带着萧木莹匆匆往殿外走去。 第439章 何乐而不为 世子府距离国公殿极近,萧木莹与文鸿两人的步伐又甚急,不过一会便来到世子府中,萧木莹也很快便得以跟秦扬在府中后院的一个房间里单独见面,就连文鸿都没有被萧木莹示意在此,他便简单与秦扬交代了几句,然后离开了。 秦扬三十许人,身形瘦小,脸型尖瘦,只是一双眼睛极大,眼神明亮,隐隐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此时他们两人坐在房中一张八仙方桌的两边,文鸿走后,萧木莹转头看向秦扬,开门见山地说道:“秦先生,方才鸿世子与你说了几句,想必你也知道我要托付给你的事情责任重大了,请问你有心为鸿世子立功,成为文国的有功之人,进而得到升迁的机会么?” 秦扬平静地看着萧木莹,道:“在下一直在鸿世子的府中得世子衣食供养,早已有心报效世子,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萧姑娘有何差遣,但说就是。” 萧木莹仔细观察着秦扬的眼睛,却看不出丝毫情绪,这也让她的心中着实无底,不知道秦扬到底是不是一个可付重托的人。 只是她转念想到这秦扬是文鸿举荐的人,而她虽然只与文鸿有过短短时间的接触,已能够感觉到他是一位头脑聪慧明白,见识深远,心思通透的人。 她势单力孤,手下没有可用之人,此时也只能寄希望于文鸿有识人之明了。 如此想着,萧木莹的目光一定,她直视着秦扬的眼睛,道:“我要让你更名改姓去往陈国国都,世子会给你大量的钱财,你要用这些钱财贿赂陈国公身边的人,见到陈国公并且得到他的赏识,让他将你留在身边。而后你要接触陈国君夫人,帮君夫人出谋划策陷害申国送去陈国的那位庶出公主,也就是陈国公身边现如今最得宠的侧夫人申氏。” “如何陷害?”秦扬顿了一下,又意味深长地问道:“或者说,萧姑娘希望在下帮着君夫人将申夫人陷害到何种程度?” 萧木莹的目光隐含着复仇的凶光,只是她将那一丝光芒掩饰的很好,秦扬看不出罢了。 她沉默了一会,语气淡漠地说道:“要让陈国公深恨申氏,并且通过申氏迁怒到申国的身上。你可以陷害申氏或她自申国带去的人在陈国公身边一直都在充当细作的身份,将陈国的重要机密俱都偷偷传回了国。也可以用别的手段,总之你只需要让申氏犯的错足够让陈国公迁怒到申国头上就可以。” 秦扬静静听着萧木莹说完,淡淡问道:“然后呢?” 萧木莹唇边牵起的笑意慢慢变冷,冷笑着说道:“然后你再去劝陈国公,告诉他鱼阳关难破,申氏犯的错正给了陈国公一个借口,他可以给前线士兵下令,要陈国士兵抢占先机将申国士兵控制住,将申国公软禁带回国都向他问罪。 “先前陈国被打败时申国一直不肯出兵帮助,如今肯出兵了必是得了陈国许诺的好处。而陈国公是个有名的悭吝人,向来一毛不拔,现在就算许诺了要给申国好处,心里也是舍不得的。 “如此你正可以游说陈国公,告诉他因为申氏犯了错,他只要小题大做向申国公问罪之后再将他放回,许诺给申国公的好处就算是不给他也是名正言顺,旁人说不出什么来,申国公更是无话可说。” 萧木莹停下歇了一口气,唇边的笑意转为嘲讽,淡淡道:“这样陈国公既得到申国的帮助攻占了文国的土地,还不用付出任何代价,何乐而不为?” 第440章 万事小心 秦扬听萧木莹说罢,垂眸沉吟良久,点头平静地说道:“好,在下知道了。” 看着秦扬平静的模样,就好似萧木莹交代的是很简单的事情一般,让萧木莹对于他此一行能否成功瞬间增加了几分信心。 她沉默了一会,又补充道:“陈国公身边的谋士想来也不是吃素的,若是有旁人看出端倪,秦先生不能说服陈国公向前线下令,便不必强行劝告,那样反倒显得刻意。你记住,你必须完成的任务是要陷害侧夫人申氏,要让她犯的错越大越好,让陈国公越恼怒越好,必须要足够牵扯到申陈二国上,你可明白了么?” “在下明白了。”秦扬点点头,郑重应了一声。 萧木莹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秦先生也知道前线战事紧急,我会随军出征,为先生争取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以内,先生请尽量完成这个任务,我才好实施接下来的计划,文国也才能反败为胜。所以说,先生肩上背负的担子才是最重的,也是最不容出错的,请你务必小心行事,以求万全。” 秦扬郑重道:“姑娘请放心吧,在下殚精竭虑,必不辱使命。” “好。”萧木莹淡淡一笑,道:“现如今贵国正与陈国交战,先生要先去晋国,再从晋国入陈,在路上时还请你辛苦一些,日夜兼程尽量节省时间,到了陈国国都后你需伪造籍贯和名字方可去见陈国公,还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陈国公的赏识,至于如何接触君夫人,这也全凭你的本事。总之,一切都靠你了,倘若最后文国得救,你将会是最大的功臣。” 秦扬点头道:“这些在下都明白,为了文国,为了世子,也为了在下的前程,在下定会尽力行事,萧姑娘放心。” 萧木莹想了想,轻声道:“旁的便没什么了,秦先生只需记得在路上时尽量低调,绝不可引人注目,这计划必须深埋心中谁都不可告知,就算是最亲近之人也不可说,待到事成后用飞鸽暗语通传消息即可……好了,先生快去准备一下,尽早动身吧。” “好。”秦扬站起身对着萧木莹拱拱手,快步往房外走去。 萧木莹也未逗留,随后站起来跟着秦扬一起走出房间,他们两人走过弯弯绕绕的回廊小路,先后走到前院正厅里,只见文鸿正安静的坐在主位上等候着。 看到两人的到来,文鸿立即站了起来,问道:“两位可是已经商量妥了么?” “是。”萧木莹点头应了一声,道:“还请世子给秦先生足数钱币,让他尽快动身吧。” “这没问题。”文鸿转头看向秦扬,温声道:“先生请去找管家支取钱币就是,需要多少便支取多少。” “多谢世子。”秦扬深深弯腰对着文鸿拱拱手,郑重道:“秦某幸得世子信任,委以如此重任,必定拼尽全力,方对得起世子的衣食供养。在下这便辞别世子,请世子静候佳音!” 文鸿上前亲手将秦扬扶起来,握着他的手,语气殷切地嘱托道:“先生万事小心。” 萧木莹在一旁看着文鸿的举动,再看看秦扬感动的模样,不由暗暗点了点头。 “世子保重!”只见秦扬重重点点头,最后又说了这么一句,转身离开了。 第441章 谢礼 世子文鸿府中的门客得了重任静悄悄离开,一路往陈国国都去了。 前线的战事紧急,不过好在鱼阳关易守难攻,文嵇二国的残兵死守关卡,对于关外申陈联军的骂战概不理会,倒也阻住了联军的脚步。 鱼阳关外的陈军将领与申国领军的那位年轻的申国公多次商议,最后也没有想出破关之策。这其中陈军将领是束手无策,申暮羽却是懒得去动脑筋。 他只是来帮助陈国攻打文国的,不管陈国最后攻占了文国的多少土地,他都会在恰到好处的时机将陈国许诺给他的十郡之地要回,然后便随意找个理由撤兵。 陈国攻占过多文国的土地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好处,甚至于陈国若是占领了过多的土地而越发强大的话,对申国来说也是个威胁。 所以申暮羽任由联军被拦阻在鱼阳关之外,如此毫无进展之下,他正好可以劝陈军将领退兵,并在回军的途中亲自去陈国国都,与陈国公一起在陈国地图上划出十郡之地归属申国。 申陈二国原本便是联盟国家,况且他早已收到了陈国的划地契约书,那契约书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只要申国能够帮助陈国攻打文国一雪前耻,不管最后战况如何,陈国都会划出十郡之地作为报酬献给申国。 申暮羽于是欣然发兵,并且亲自领兵,他在这一路行军的过程中至少表面上是真正出了力的,也不怕陈国最后会爽约不肯划地。 就算是退一万步说,陈国真的爽约了,申国还可以以此为借口攻入陈国。申暮羽有信心,到时只要联合文国夹击陈国,他最后得到的可不仅仅是十郡之地了。 申暮羽在来到鱼阳关外的第十天进了陈军将领的营帐,劝他放弃攻打鱼阳关,留下一部分兵马守住攻占的文国土地,然后撤兵回国。 陈军将领自然不肯答应,申暮羽没有多劝,就此回了自己的营帐。 他原本准备在第二日以鱼阳关一直强攻不下,申国中又传来消息遭到了南蛮部的袭扰为由留下陈军将领在此僵持,他自己则带兵归国。 正在这时,他得到了一个消息。 那便是神谋谷的那位唯一的女弟子萧木莹得知母国遇险,千里迢迢回国而来,并且还与援军一起来到了前线。 申暮羽便突然又有了几分攻打鱼阳关的兴致,想要见识一下萧木莹究竟要如何营救已经陷入了危局的文国。 只是申暮羽可不想白白帮助陈国攻打文国这个最后的关隘,他还是在第二天去见了陈国将领,扬言要退兵回国。 陈国将领连忙挽留申暮羽,在申暮羽隐晦地表明了他的意思后,那将领传信回国,得到了陈国公的一纸公文契约交到申暮羽的手中,让他们申国帮助攻打鱼阳关,只要鱼阳关一破,申国立即撤兵便可,陈国则会奉上二十郡作为谢礼。 申暮羽这才勉强留了下来,并开始认真思量要如何攻破鱼阳关。 这一日是申陈二国联军攻打到鱼阳关下的第十四天,二月十九日。也是这一天,随军出征的萧木莹终于来到了鱼阳关上。 第442章 鱼阳关 鱼阳关修建在一片绵延的山脉里,扼守在唯一一条能够容人通行的峡谷之中,只因关隘依山而建自天空俯瞰颇有些像鱼,因而得名。这是通往文国腹地的必经之路,也是文国最后的一个天堑关隘。 跟萧木莹一起领兵而来的是世子文鸿,他们两人将十万兵马带进关城之内,下令让城中将领安排这十万兵士与原本城中的守兵做好交接,他们则上到南城墙上,遥遥看着关外驻扎的申陈二国军队的营帐,自关城的守关将军口中探听关外的情况。 鱼阳关的南城墙高约十几丈,因为在高处,风便也大了一些,猎猎鼓荡起萧木莹的一身黑衣,映衬着她的身形越发瘦弱。 她的双眼微微眯起,遥遥看着关外泾渭分明的两座营寨,最后将目光定在了那座悬挂着申国将旗的营寨处。 那名白衣胜雪的男子,现就在那座营寨里。 若是细数一下,他们又有数月没见了吧…… “萧姑娘,萧姑娘?……” 接连的疑惑唤声使得萧木莹突然回过神来,她转头看向出声的文鸿,疑问道:“怎么了?” 文鸿随着萧木莹看向关下的营寨,片刻后又有些疑惑的收回目光看向萧木莹,道:“萧姑娘,方才贾将军说的话你听了么……罢了,本世子再说一遍吧。根据我方细作的探查,关下的陈国士兵大约有十万上下,申国士兵大约有五万左右,两国联军在我文国兵马退守鱼阳关的时候攻打过来,当天强攻不下,后来又攻打了三次,我关中守军合作默契,俱都没有让敌军得逞。” 萧木莹点点头,将目光转到了文鸿身边的那名穿了将军服饰的男子身上,淡淡问道:“关外敌军最后一次攻打关城是在什么时候?” 那男子个子极高,身形健壮,大约有三十一二岁。他正是文鸿口中的贾将军,乃是文国军队的主将,名为贾贺州。 贾贺州先前大概听到了一些关于萧木莹的消息,方才文鸿也郑重地向他介绍过萧木莹了,如今听着萧木莹如此问,他不敢怠慢,忙答道:“就在昨日关外敌军最后强攻过一次关城,不过有些古怪,先前几次攻打关城的时候申国军队明显便没有出力,只是在后呐喊,根本便不上前。昨日申国军队看上去却很是卖力,不过本将看着申国的军队也只是虚张声势,稍稍探了一下我等的实力便退下了。” “这样么?”萧木莹若有所思地看向关下的营寨,用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嘀咕道:“看来是陈国加了砝码,许诺了申暮羽更多好处么……” “萧姑娘。”文鸿看着萧木莹满脸深思的侧脸,轻声开口道:“依贾将军所说,陈国必定又与申国达成了什么协定吧。朝中诸臣就是怕陈国不肯撤兵,执意要拉着申国强攻鱼阳关,到时鱼阳关一破我国便危矣,这才无奈商议着决定划地议和的,如今看来果真如此。萧姑娘,我们该怎么做?” “死守关隘,静候佳音。”萧木莹淡淡说了这么八个字,又沉默了好一会,道:“世子,让我出城去吧,我要去见一见申国军队的主将。” 第443章 与众不同 即便是到了此时萧木莹也没有与文鸿说过半点她的计划,文鸿也不过仅凭着她乃是文国人,朝中诸臣除了划地议和以外再无旁的办法,萧木莹又声称可以带着文国军队反败为胜,文鸿这才信了她。 可是萧木莹一到前线便要去见敌军的主将,这不免让一无所知的文鸿开始生疑了。 萧木莹良久听不到文鸿的回答,转头只见他眉头轻皱,眼中有一丝不及掩饰的疑虑之色一闪而逝。 “世子放心。”萧木莹满脸诚恳地看着文鸿,道:“去见申国的主将也是我计划的一部分,况且我孤身一人在此,就算是与敌军有所联络,也不大可能凭一己之力帮助敌军攻克这座易守难攻的关卡吧? “而且我刚刚来到关城中,还不知道关城的情况,就算现在去见敌军主将也无法告密。从今日开始一直到我的计划顺利施行,世子都可以让人寸步不离地跟着我,因为我需要多次去见申国的主将,我也怕世子因为疑我而妨碍我的计划。” 文鸿听着萧木莹如此说,心中的疑窦顿时散去了大半,他很好的隐藏了眼中的情绪,满脸温和地遥遥头,道:“萧姑娘误会了,本世子只是觉得姑娘独自一人去见敌军主将是不是太危险了。” 萧木莹淡淡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世子放心让我出去就是。” “那萧姑娘一切小心。”文鸿殷切说罢,转头对着两名士兵说道:“去开城门,让萧姑娘出去。” 那两名士兵齐声应是,带着萧木莹一起往城下走去。 萧木莹很快便离开,直至再也看不到她的背影了,贾贺州方才上前一步靠近了文鸿一些,低声问道:“世子,这女子到底行不行啊?” 文鸿满脸深思地看着关下,轻声应道:“神谋谷里唯一的一位女弟子,还是悉谋先生破例收入门下的,萧姑娘定然是有真本事的。只是她一直不肯与本世子说起她的计划,让本世子云里雾里的颇为没底……唉,也只能寄希望于本世子此次没有赌错了。” “赌?”贾贺州皱眉说道:“世子,您难道是将我们文国的生死存亡赌在了这个女子的身上么?这岂非过于草率了?” “若不如此又当如何?”文鸿轻叹道:“难道真的划地议和么?可是以屈辱换来的和平终究是短暂的,我们无奈削弱自己的国力请求陈国罢兵,若是明年陈国再来攻打,我们要应对的敌人只会更强大! “而且陈国有很大的可能不会应下我们的议和,因为陈国只要许以重利让申国真正出力,鱼阳关又能挡得了他们几时?鱼阳关一破,陈国轻而易举便能攻入晅城,到时我文国便亡了!” 贾贺州脸色难看的沉默了一会,到最后也只能无奈一叹。 文鸿听着他的叹声,淡淡开口道:“不过贾将军也不必过于忧心了,本世子府中的一位门客得了这位萧姑娘的命令前去陈国实施她的计划,倘若她的计划是对我们不利的,本世子的那位门客不可能听不出端倪,他若察觉出有异,自会告知给本世子。如今他既然照着计划去了陈国,想来萧姑娘也是真的为了我文国而谋划的。” “是,世子。”贾贺州闻听这话脸色好看了许多,点头恭敬应了一声。 恰在这时下方传来了城门打开的声音,随后便是一阵马蹄声,伴随着那清脆的马蹄声,有一骑神骏的白马载着一名黑衣女子向着敌军营寨的方向疾驰而去。 文鸿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马上那女子纷飞的衣袂和发丝,忍不住轻声赞叹道:“此女子……真是与众不同。” 第444章 特来求见 萧木莹单人独骑来到申国军队的营寨前方,将手中一块她出关前带出的鱼阳关守军将领的令牌示给寨前的申国士兵看,口中扬声喝道:“我乃鱼阳关内文国使者萧木莹,来此是特来求见你们申国主将的,烦请通报一声。” 一位似是领头的申国士兵走上前细细看过萧木莹手中的令牌,片刻后,沉声应道:“你在此等候,我这就去通报。” 这样说着,他转身走进了营寨里,一路快速穿过众多营帐,最后停在了中军大帐之外,对着帐外守着的其中一名申暮羽的贴身侍卫说道:“营寨外面有一人自称是鱼阳关内的文国使者,名叫萧木莹,要求见君上,请武哥进去通报一声吧。” “萧木莹?”那侍卫眉梢轻挑,讶然重复了一声。 士兵不知道侍卫为何会惊讶,疑惑道:“那人的确自称萧木莹,怎么了么?呃,对了,萧木莹……” 士兵说着说着便想起了他之前听到过的一个传言,忍不住倾身靠近了侍卫一些,低声问道:“不会就是传说中的那个萧木莹吧?” 侍卫神色一冷,沉声说道:“这是你该管的么?你回去吧,我进去向君上通报。” “是。”士兵讪讪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那侍卫则与身边的同伴交换了一个讶异的眼神,随后走到帐帘处大声唤了一声“君上!”得到帐中一个轻浅的回应方才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这是一座宽敞的营帐,帐中床榻桌椅俱全,此时正有一人一身白衣,端坐在最里面的一张长桌后,垂眸认真地看着桌上的一张地图。 侍卫来到帐中,垂首大声说道:“君上,方才有士兵前来通报消息,称寨外有一人自称是鱼阳关中的文国使者,名为萧木莹,特来求见您!” “萧木莹?”申暮羽猛然抬眸看向那名侍卫,眼中有一丝明亮的惊喜之色一闪而逝。片刻后,就连他的唇角都蔓延开了一丝笑意,语气不觉间温柔了几分,道:“让她进来。” “是!”侍卫恭谨应了,转身就待离开。 “不要搜她的身。”这时申暮羽又轻声吩咐了一句,道:“直接带她进来。” 侍卫顿住身形迟疑片刻,应道:“是,君上。” 侍卫掀开帐帘走了出去,徒留下笑到眉眼弯弯的申暮羽低声自语道:“她果真来了?唔,我有多久没有见过她了……” 在静静等候着萧木莹前来的时间里,申暮羽一直都在试图将心中那马上就要见到她的喜悦感觉强压下去,一直到帐外传来了一前一后的两个脚步声,他方才终于隐藏了弥漫在眼角眉梢的笑意,使得神色如常,轻浅如旧。 过不多时,帐帘被人掀开,侍卫在前率先走进来,那一身黑衣的女子随后走了进来。 即便是做足了思想准备,申暮羽抬眸看向那缓步走来的女子,热切的目光一直盯在她的脸上,仍是看得痴了。 唔,时隔数月没见,她好似又瘦了一些,眉眼间神色依旧淡漠,一双薄唇唇色寡淡,左脸上多了一条浅浅的疤印。 到最后,申暮羽的目光定在她的双唇上,忍不住想起那次深吻她时,她的唇,清甜如蜜。 第445章 为什么要退兵 “申国君。” 这时那好看的双唇轻轻张合,唤出了这个名字。 申暮羽也终于回过神来,他朦胧的眼睛渐渐明亮,眼中包含着一丝温柔的笑意,语气也在不觉间变得温柔,轻声道:“多日不见,萧姑娘别来无恙否?” 萧木莹弯腰对着申暮羽施了个拱手礼,随即直起身子,漠然道:“早已听说贵国的军队乃是申国君亲自领兵,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申暮羽轻笑,他首先将目光转到了那名带着萧木莹进来的侍卫身上,淡淡吩咐道:“你下去吧。” 侍卫恭敬地点点头,应道:“是,君上。” 那侍卫走后,申暮羽又看向萧木莹,轻声道:“姑娘坐吧。” “多谢。”萧木莹淡淡应了一声,走到一旁坐在了一张空椅子上。 申暮羽温柔含笑的目光一直盯在她的身上,轻笑着说道:“萧姑娘不知道,我若是在国中的话,整日整日的只是处置国事,好不无趣。倘若带兵出来还能透透气,将国事名正言顺地丢给左相和肖霁他们,让他们也体会一下我的辛苦,莫要时时盯着我,哪怕我只是分心做一支玉簪,都要忙不迭连番来劝谏我了。” 还有一个理由申暮羽并未说起,他之所以亲自领兵出国,正是因为国中诸臣连番来劝谏他多去后宫留宿,后宫那几位女子也整日来他的跟前哭哭啼啼,他又实在不想去后宫,大感厌烦之下,干脆便借着这个由头带兵出来罢了。 而萧木莹听申暮羽说起玉簪,小脸轻轻一动。 申暮羽深深地看着萧木莹,沉默片刻后,轻声说道:“我听姜晨回来禀报,说是我送你的那支玉簪,你打碎了?” “是。”萧木莹直视着申暮羽,淡淡点头应道。 “唉,那可是我辛苦了近一个月的成果。”申暮羽的眼中闪过了一抹不加掩饰的委屈之色,让萧木莹看来都不禁心中一软。 这也让她差一点便告诉他,那玉簪她还好好的留着,只是她不习惯佩戴,便视若珍宝一般放在了她房间梳妆台上的一个小抽屉里。 好在萧木莹很快便忍下了这个冲动,她淡漠地说道:“申国君,我今日特来求见,不是为了说什么玉簪的。我是想请申国君退兵,给文国留一条生路。” 申暮羽轻笑,他向后倚靠在椅子的靠背上,姿态颇为慵懒闲适地看着萧木莹,饶有深意地说道:“萧姑娘真是爱国之人,听到母国有难,便立即千里迢迢奔赴回国,特来解救国难。只是很抱歉,我申国与陈国是联盟国家,对于陈国的发兵请求不能坐视不理,如今兵临城下,更加不能丢下盟军独自退兵,否则我申国岂不是成了无信无义之国了么?” 呵,先前背信弃义攻打你的恩人国家时,可没有见你讲究什么信义! 萧木莹的小脸悄悄变冷,淡淡道:“倘申国君想要退兵,我想理由应当多得是吧?” 申暮羽好整以暇地笑着,反问道:“可我为什么要退兵?” 萧木莹耐着性子漠然说道:“文国与陈国交界,与贵国之间却隔了一个陈国,一旦鱼阳关破,文国大片国土必将沦陷,却只会成为陈国的战利品,就算是贵国有心攻占一些土地,但是管理不易,到最后只会得不偿失。 “到时陈国的国土将会得到更大的扩张,与之相应的自然是人口、资源的增加和国力的增长。陈国虽为贵国的盟友国,但是申国君也清楚现如今的一纸盟约有多么脆弱,申国君真的要帮助邻国增加实力,在卧榻之畔蓄养一头猛虎么?” 第446章 护你无恙 萧木莹所说的道理申暮羽自然心知肚明,这也让申暮羽在下意识里认为,即便是萧木莹千里奔赴回国,却并没有什么行之有效的方法来救下文国。 她也不过只是想要凭借着舌辩之术劝动申暮羽退兵,剩下的陈国兵马必然破不了鱼阳关,时间迁延下去,也只能退兵。 他却不会想到,萧木莹此行正是为了示弱、麻痹敌军意识而来。 申暮羽的唇边牵起了一抹轻浅的笑意,淡然说道:“萧姑娘为我申国多虑了,就算是蓄养猛虎,养的也是与我申国有盟约的猛虎,我申陈二国同气连枝,陈国强大了,对我申国来说有益无害。” 萧木莹心知肚明申暮羽只是为了应付她而说出了如此托词罢了,若是说陈国没有许诺给他什么好处,就算是说破了大天去萧木莹也不会相信。 只是萧木莹所希望的正是申暮羽不肯退兵,听着他这样说,心中反是一定。 她的脸上却现出了一丝薄怒之色,漠然道:“申国君将话说得冠冕堂皇,只怕事实是得了陈国的好处吧?敢问申国君,陈国给了贵国什么好处?我可以说服文国君给贵国同样的报酬,只要申国君退兵。” “萧姑娘说笑了。”申暮羽淡笑道:“在萧姑娘心中我却是如此重利之人么?陈国不需给我什么好处,即便是为了我们两国之间的盟约,我也该发兵相助。” 萧木莹的小脸越发冷漠了几分,漠然道:“这么说,申国君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退兵了?” “那倒也不是。”申暮羽轻笑,眼中闪过了一抹戏谑的笑意,停顿片刻后方才轻声说道:“待到攻破了鱼阳关,或者是陈国军队不需要我的帮忙了,我自会退兵。” “哼!”萧木莹轻哼一声,怒然站起身来,沉声说道:“既然如此,我萧木莹自当与文国守军一起死守鱼阳关,贵国与陈国联军能否攻破关隘,我们各凭本事就是!告辞!” 这样说着,萧木莹也不等申暮羽答话,拂袖转身往帐帘处走去。 “喂。” 萧木莹走了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了申暮羽温浅含笑的声音,轻声唤了一句。 她便顿住脚步,却未曾转身,冷冷道:“申国君还有何指教?” 申暮羽用满含相思的目光看着萧木莹的背影,温柔地说道:“许久不见,你好像又瘦了一些……我听姜晨说你的处境不甚好,霄城里容不下你,有许多刺客暗杀你……你来我的身边吧,让我来护你无恙,可好?” 这温柔的声音和四字“护你无恙”融化了萧木莹的心,她愣愣的站着,忍不住在心里想着,倘若,倘若…… 若他不是生死仇人,该多好…… 在良久的沉默后,萧木莹努力使音调平静,使语气淡漠,漠然道:“多谢申国君好意,只是不必了。” 这样说罢,她的脚步又是一动。 这时身后又传来了申暮羽的声音,音量极轻,听来虚无缥缈的听不出半点情绪,道:“那么只要你肯留在我身边,我即刻便退兵,如何?” “呵。”萧木莹冷冷一笑,下巴在不觉间轻轻扬起,小脸上一丝狂傲之色表露无遗。她冷笑着说道:“我萧木莹不需别人的施舍,申国君若是不退兵,便觉得我一定守不住鱼阳关么?那我们不妨在战场上见分晓罢!” 萧木莹话音一落,人已经三两步走上前掀开帐帘走了出去,徒留下申暮羽独自一人坐在桌后,摇头轻叹道:“这丫头……” 第447章 您信我么 鱼阳关上有人特意去拜见了申国君的消息很快便传遍关外的两国营寨,也传到了赵国主将的耳中,让那主将顿觉犹疑。 他忙不迭去见申暮羽,最后只是得了申暮羽几句淡淡的回应,称鱼阳关的使者是想来劝申国退兵的,当然了,他并没有答应。 赵国主将表面上向申暮羽表达了感谢,可是在心里仍旧暗暗生疑。 在最后,那位赵国的主将与申暮羽讨论了一下该如何攻打鱼阳关,并向申暮羽表示赵国里增援的十万兵马用不了几天便会来到前线。随后又隐晦地向申暮羽提议,让他也传信回国增兵,毕竟鱼阳关易守难攻,而他们赵申两国的协议乃是鱼阳关破之后,赵国才会划给申国二十郡之地。 申暮羽淡笑,说了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声称南蛮部不太平,国中能够抽调的兵力尽都抵挡南蛮的袭扰去了,再加之申国各地多有叛乱,他带出来的这五万精锐人马已经是极限,若再要增兵,只怕是不可能了。 随即他通过隐晦的话告知了赵国主将,若是赵国嫌弃他们申国五万人马少,他们尽可以退兵,那二十郡之地作罢了,十郡之地总是要划给申国的吧?否则申国立即便会翻脸,和文国一起夹击赵国。 赵国主将大为恼火却极力忍着,暗骂了一声申暮羽的狡猾,到最后也只能放弃让申国增兵的想法,无奈告退,离开了申暮羽的营帐。 两军阵前,暗地里自然少不了细作的参与。关于赵国增兵的消息,鱼阳关上很快便得到通报,知道了这个消息。 其时已经是萧木莹来到鱼阳关上的第二天,她现如今已经摸清了关上的情况——加上她与文鸿带来的十万援军,关上现如今有将近十八万士兵,其中嵇国派来援助文国的十万兵马折损过半,如今只剩下了三万多。 也因为嵇国十万兵马伤亡惨重的缘故,文国公不好再求嵇国增派援军,文鸿带过来的这十万援军已然抽调了国中所有可以抽调的兵力,国中各地的守备已极度薄弱。 越是这样,萧木莹便越是佩服文鸿的胆识,倘若文国不是有这样一位见识卓着的世子的话,她的行事也不会如此顺利。 这是春日里一个阳光温暖的清晨,鱼阳关的关上和关城中四处都是往来跑动的一队队士兵,渲染了满城紧张的气息。 而萧木莹和文鸿并肩站在南城墙上,遥遥看着关外的两座营寨,正低声说着什么。 此时文鸿正温和地说道:“萧姑娘,到了现在关外的敌军都毫无异动,想来是想等着陈国的援军到了之后才会全面进攻吧。” “不错。”萧木莹点点头,淡淡应道:“这样正好,我们现如今最需要的是时间。” 文鸿沉默了一会,悄悄转头打量了一下萧木莹的侧脸,随后又若无其事地看向关下的营寨,状似不经意一般,道:“说起来,本世子到现在还不知道萧姑娘的计划呢。” 萧木莹转头看向文鸿,自他的侧脸上并没有看到任何情绪。她顿了一下,淡淡问道:“世子,您信我么?” 第448章 疑惑不已 “呃……”文鸿的脸上闪过了一抹尴尬的神色,他支吾了一会,转头面对着萧木莹,道:“说实话,当萧姑娘初次出现在明政殿里的时候,本世子看着姑娘风尘仆仆,行色匆忙,在心里是相信姑娘特意自云国赶来,是为了救我们文国来的,只是……” 文鸿顿住了话头,萧木莹则饶有深意地说了下去,“只是在下一直都没有将完整的计划告诉您,所以您迟疑了,对么?” 萧木莹如此坦然,文鸿便也不再支吾,他轻笑着点点头,坦言道:“确是如此。” 萧木莹随手一指关外的申国军营寨,淡淡问道:“世子知道申国军队是由申国君亲自领兵的么?您又知道那位申国君的本事么?还有,您知道您的身边和这座关城里有多少敌军细作么?” 萧木莹并未等着文鸿答话,顿了一下便又继续说了下去,道:“这些您都不知道,在下也不知道这座关城里有多少敌军细作,但是在下领教过申国君的本事,哪怕在下的计划只是泄露了一星半点,都很有可能被他察觉从而被他利用。所以无论如何,在下都绝不会将心中的计划宣之于口,在下只能向世子保证,在下一心所想,只为让我们文国反败为胜,避免划地议和的耻辱!” 文鸿静静听着萧木莹说罢,自她的眼中看到了满满的诚恳,他沉默片刻,轻笑道:“罢了,却是我多疑了。萧姑娘,为了我们文国,本世子甘愿将一切赌注都压在萧姑娘你的退敌之策上,但愿姑娘不会让我失望。” “多谢世子!”萧木莹对着文鸿拱拱手,正色道:“有鸿世子的存在,乃是我文国之幸,文国百姓之幸!” “萧姑娘谬赞了。”文鸿笑着摇摇头,问道:“姑娘,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只是等着敌军的攻打么?” “是。”萧木莹点头应了一声,随即转头看向关下的营寨,目光不觉深邃了几分,片刻后,她淡淡说道:“还请世子安排好关上的一切,尽力提升军队士气,让士兵们随时准备迎接敌军的进攻……还有,请世子为在下找来一坛酒吧,在下要再出关去见申国君。” 文鸿眉头轻皱,迟疑地说道:“萧姑娘这是要离间关外申陈联军的关系么?只是如此浅显的意思申国君焉能不知,他很有可能不会见你,你为何还要冒着危险出关?” “试试吧。”萧木莹淡淡道:“总比在关上闲着的好。” 文鸿犹豫片刻,点头道:“那好,我这就去让人找酒来,姑娘出关后一切小心。” “好,多谢世子。”萧木莹说罢,自申国君的营寨处收回复杂的目光,与文鸿一起往城墙下走去。 时值战时,不过好在鱼阳关的守军里有不少酒鬼,文鸿很容易便找到了一坛美酒交给萧木莹,萧木莹便带上美酒骑在马上出了关隘,单人独骑往申国军队的营寨而去。 徒留下关城里众多文国士兵对于她的存在,和她屡屡去往申国军营寨的举动疑惑不已,议论纷纷。 第449章 喝酒 当萧木莹来到申国军的营寨之外求见申暮羽的时候,申暮羽正在中军大帐里与手下的几位将领商议进攻鱼阳关的计策,当侍卫来报称鱼阳关上的使者求见,几位将领大都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其中一名坐在申暮羽左边下首的年轻将领眉头轻皱地看向申暮羽,出言道:“君上,末将昨日便听说您见了鱼阳关上的使者,这使者今日又来求见,摆明了是要离间我们申国与陈国军队的关系,末将提议君上还是直接回绝了这使者,不要见她了!” 这位年轻小将话音一落,立即便有人出声附和,道: “是啊,君上。” “这一看便是离心的举动,就算君上光明磊落,却难保陈国不会生疑,君上不可再见鱼阳关的使者了。” “不错,君上,正是这个道理呀……” “……” 几人乱杂杂地说罢,最后又一人嘲讽一笑,道:“看来鱼阳关上的守军真是穷途末路了,竟然连这等拙劣的离间之法都用出来了。” 申暮羽静静听到这里,淡淡开口道:“说不定文国军正是要用这种办法来麻痹我军的,你们切不可生出如此轻敌的想法来,都知道了么?” 方才嘲讽了一句的那名将领讪讪一笑,与旁人一起齐声应了一句,道:“是,君上。” 接下来,帐中又沉默了下来,几位将领俱都将目光定在申暮羽的脸上,只见他兀自垂眸似是在沉吟。 良久,帐帘之前的那名侍卫忍不住开口问道:“君上,鱼阳关上过来的使者您要见么?” 侍卫所问的话也是帐中所有将领关心的问题,他们俱都看着申暮羽,沉默地等着他的回答。 又是良久的沉默后,申暮羽抬眸看向侍卫,轻声应道:“让她进来。” “君上?” “君上……” 申暮羽话音一落,几位将领的脸上俱都现出了疑惑不解的神色,他们乱杂杂开口,想要问一问申暮羽为何会答应见鱼阳关的使者。 “本君自有考量。”申暮羽直接开口打断了众将领的话,淡淡道:“你们都先退下吧,本君会一会这位鱼阳关的使者。” 申暮羽的心思向来深不可测,众将领面面相觑,好一会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然而他们虽无奈,也不得不先后站起身对着申暮羽行过礼,同声道:“是,末将等告退。” 几位将领和那名侍卫先后离开营帐,申暮羽则垂眸看向桌上的鱼阳关及周边地区的地图,纤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眼底的神色,也不知他到底有没有将心思沉浸在地图上。 在申暮羽安静的等待中,帐外终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接着,那名去而复返的侍卫首先掀开帐帘走进来,手中提着一坛酒的萧木莹随后走了进来。 那侍卫很聪明,将萧木莹带进来后没有多说,对着申暮羽行了一礼,道:“君上,属下告退。” 这样说罢,他转身离开了。 这帐中便只剩下了申暮羽和萧木莹两人,申暮羽端坐着未动,垂眸看向萧木莹手中的酒坛,轻笑道:“你这次来,是请我喝酒的?” 第450章 边喝边聊 “是啊。”萧木莹淡笑着应了一声,走上前将酒坛放到了桌上,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她正好将酒坛放到了地图的鱼阳关上。 她低头看着申暮羽,淡笑道:“我今日特地带着美酒前来是想贿赂一下申国君,请问申国君可有好好考虑我昨日说的话?” “呵……”申暮羽摇头轻笑,他自认为对于萧木莹的用意心知肚明,萧木莹也定然知道他很清楚。 只是她执意装傻,他也不想点破,只因他很喜欢这样与她单独相见的时候。 他抬眸看向萧木莹,轻声道:“只有酒却没有菜,你未免也太没有诚意了。” “这却是我疏忽了。”萧木莹退后一步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饶有深意地看着申暮羽,“那不如我明日来时再带些酒菜过来?” “这样怕是不大好。”申暮羽轻笑道:“现如今你我到底是敌对的关系,不适合单独相见吧?” 萧木莹深深地看着申暮羽,道:“申国君既然觉得不好,大可以不见我,可是今日却答应见我了,我还以为申国君是想通了,有意退兵呢。” “那倒是没有。”申暮羽轻笑着摇摇头,目光温和地看着萧木莹,温声道:“只是像这样你求见我的时候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我想了想,还是没办法拒绝你。” 萧木莹唇边的笑意静悄悄冷了几分,淡淡道:“既然如此,那我便没什么好说的了,申国君要喝酒么?我奉陪。” 申暮羽垂眸看向桌上的酒坛,迟疑片刻后,轻笑道:“这样干坐着也是无趣,那我们便好好喝一场,边喝边聊,如何?” “申国君所说极是。”萧木莹无所谓地应道:“那便烦请申国君让侍卫送来两只酒杯吧。” 申暮羽点头轻笑,抬眸看向帐帘外,稍稍提高了音量,唤道:“来人。” 帐帘很快便被人掀开,有一名侍卫快步走进来,弯腰施礼道:“君上有何吩咐?” 申暮羽目光平静地看着那侍卫,轻声说道:“你去令人简单弄几样酒菜,连同两只酒杯一起送过来” “呃?”侍卫讶然抬头看向申暮羽,如此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吩咐却不知为何令他露出了满脸愕然的神情,迟疑着问道:“君上难道是要喝酒么?” 申暮羽脸色微沉,重复道:“本君说要几样酒菜和两只酒杯,听懂了么?” “呃,懂了。属下这就去办!”侍卫忙不迭应了一声,在低头的那一瞬偷偷打量了一下漠然而坐的萧木莹,随即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侍卫走后,申暮羽转头看向小脸冷淡的萧木莹,就如同随意说闲话一般,轻声问道:“听说你在霄城里安家了?” “是。”萧木莹漠然看向申暮羽,淡淡应道:“我自小过的便是漂泊无依的生活,现如今终于安家了,倒也过了几天安稳日子。” 申暮羽别有深意地看着萧木莹,轻声问道:“你这么喜欢瑾公子,怎么没有住到他的府上去,不管是以门客的身份或是其他,住到他的府上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嘛。这样你还能时常见到你家瑾公子。” 萧木莹淡笑,反问道:“申国君以为我会喜欢时常看到瑾公子与新娶的夫人浓情蜜意么?” 第451章 嫉妒 申暮羽轻笑道:“萧姑娘这话说得矛盾,你既然不喜欢看到瑾公子与旁人浓情蜜意,为何还要殚精竭虑地帮他求娶别的女子?” 萧木莹懒懒一笑,漫不经心地说道:“申国君可能不会明白我的想法,我喜欢瑾公子,所以想让他过得更好,不受旁人迫害,仅此而已。倘若有一天他希望我留在他的身边,我便会放弃一切待在他的身边再不过问外事。不过他现在需要我在外面为他做一点事情,我也还算是有几分本事,便东奔西走地忙碌一些,心甘情愿。” 申暮羽静静听着萧木莹说罢,慢慢垂眸沉默了。 他的脸色仍旧轻浅,只是放在膝上的左手突然紧握起来,隐在衣袖中微微颤抖着,显示了他的心中嫉妒欲狂的情绪。 是的,他嫉妒,嫉妒萧木莹所描述的对云卿瑾的那份深爱和死心塌地,就算云卿瑾很明显地在利用她,她也心甘情愿。 萧木莹眼眸半垂,若无其事一般,却定定地看着申暮羽,自他一贯轻浅淡然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只是他失了笑意的唇角和他刻意低垂眼睫遮住眼底神色的模样,好似清楚地昭示了他的心里并不痛快。 如此看了一会,她的唇角便是轻轻一勾,唇边一丝笑意似嘲似讽,又像是掺杂了一丝别样复杂的情绪。 申暮羽沉默了,她便也沉默着未再出声,于是当那名去而复返的侍卫端着托盘掀开帐帘走进来时,不免讶异于两人的沉默和他们的脸上复杂难测的情绪。 “咳,咳。”侍卫干咳了几声,对着申暮羽的方向垂首说道:“君上,酒菜做好了。” 申暮羽抬眸看过来,语气一如平常一般的平静,道:“端过来。” “是。”侍卫端着托盘走上前,首先将托盘和地图上的酒坛一并放到一旁,将地图小心翼翼地卷起来,随后才将托盘上两盘酒菜和空酒杯摆到了桌上。 申暮羽静静看着侍卫做完这些,轻声说道:“好了,你退下吧。” “是,君上。”侍卫退后一步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在就要走的时候似是有些不放心,又停下来低声说道:“时值战时,请君上少喝些。” “本君知道了。”申暮羽的脸色纹丝不动,轻声应了一句。 那侍卫这才转身离开了。 侍卫走后,申暮羽将一旁的酒坛拿起,掀开封口将两只空酒杯倒满,随即含笑虚指向他对面的那杯酒,轻声道:“萧姑娘,请吧。” “好。”萧木莹淡笑着应了一声,站起身单手提起她所坐的椅子,上前一步将椅子放到申暮羽的对面,施施然坐了下去。 她坐下后双手端起酒杯对着申暮羽敬了一下,饶有深意地说道:“申国君,这一杯我先敬你,敬你今日肯见我!” 这样说罢,她首先将酒杯举到唇边,将头一仰,一饮而尽。 申暮羽沉默地看着萧木莹豪爽饮酒的模样,依稀可见有一滴酒不及吞咽,自她颜色寡淡的唇边滴落下来,划过饱经风霜而皮肤粗糙的小巧下巴,滴落到了她的衣襟上。 她的脖颈依然纤长优美,因为太瘦的原因,锁骨凸显着别样的诱惑,勾动了他的心一阵悸动。 萧木莹很快便低下了头,将空酒杯示给申暮羽看过,淡笑着说道:“申国君请。” 申暮羽慢慢回过神来,他顿了一下,含笑点头道:“好。” 随后他单手端起酒杯,同样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第452章 好天气 申暮羽再一次见了鱼阳关上使者的消息很快便如同一阵风一般刮过关隘上下的两军阵中,非但是陈国军议论纷纷,暗自生疑,就连申国军诸将和士兵都分外不解。 不过很快便有一个经过了刻意传播的传言传开,似乎解开了所有人的疑惑。 那就是鱼阳关上屡屡来求见申暮羽的使者不是旁人,正是神谋谷唯一的那位女弟子萧木莹。 关于申暮羽与萧木莹的纠葛,尤其是曾经在云国公的寿宴前夕,申国公曾轻薄了神谋谷的女弟子萧木莹,使她哭着跑出了房间的传言,诸国几乎人尽皆知。 正因为申暮羽两次见了萧木莹,并且据说后来的这一次还和萧木莹把酒言欢,两人独自在帐中欢饮,许久萧木莹方才告辞离开。 于是那已经被人淡忘了许久的桃色传言再次被想起,关外的申陈二国联军热烈地讨论着申暮羽与萧木莹的关系,并且纷纷揣度着申暮羽与萧木莹两人独自在帐中的时候会说什么。 时值两军交兵之时,申暮羽和萧木莹就这般毫不忌讳地单独相见,陈国士兵不免生疑,陈国的诸将更是聚在一起多番议论,吃不准申暮羽会不会因为与萧木莹的关系而阵前生变。 陈国的诸位将领经过了长时间的讨论,最后决定静观其变,待到援军到来后再说。 这一静观其变,两天后便又有消息传到陈国诸将的耳中,使他们犹疑更甚,直有些惊疑不定了。 那便是鱼阳关上的那位萧木莹在这一天的午后再次出关,邀申暮羽策马同游,而申暮羽么,应了。 这是二月二十三日,仲春时节。 春风吹绿了鱼阳关外的漫漫原野,在春日温柔、轻风冷暖适宜的好日子里,有两人两骑远离了鱼阳关和关前的两座营寨,在一片一望无际的青翠草地上并肩而行,一路欣赏着这难得的美景。 彼时天空蔚蓝无云、晴空万里,偶尔有一群群鸟儿结伴飞过,很快便消失了形迹,徒留下一阵阵轻脆的鸣叫声昭示着它们来过。 申暮羽和萧木莹两人信马由缰,感受着轻风阵阵吹拂脸颊,眼前除了绿色便是一朵朵五颜六色的野花,美景怡心。 此时他们坐下的马匹来到了一条小河之前,萧木莹极目远眺看不到小河的源头,再转头去看,也看不到尽头。 她一勒缰绳喝停骏马,翻身跳下马背走到小河边,蹲下身捧起清凉的河水先是喝了一口,随即将手捧的水泼到脸上,感受着河水的沁凉。 申暮羽勒停了骏马,端坐在马上未动,垂眸看着她的动作,眸色温柔。 萧木莹随意抹了几下脸上的水珠,随后站起身来立在河边,闭上眼睛细细聆听着轻风拂过耳畔,小河潺潺的流水声和天上飞过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只觉心中异常宁静。 她的脸上现出了一丝难得由衷开心的笑意,含笑道:“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宁静,真好啊……” “是啊。”马上的申暮羽温柔地看着她的背影,随口应道:“今日真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第453章 可以代劳 萧木莹慢慢放下手臂,睁开眼睛看向前方一望无际的美景,感叹道:“倘若不是战争,我想鱼阳关的守军也不必被困在关内,再加上通行鱼阳关的旅人一定会充斥在这片原野上,这里自然不会这样安静,如此美景就不会被人们错过了。” 申暮羽沉默片刻,淡笑着轻声应道:“只可惜没有倘若,如今天下大乱,在哪里又寻得到一方净土?” “这原本是申国君可以左右的。”萧木莹转身看向申暮羽,深深道:“申国君,退兵吧,只要你申国退兵,陈国兵马久攻不下鱼阳关,自然也会退兵,到时一场战争不了了之,又能拯救多少战前儿郎的性命,多少孩子的父亲、妇人的夫君、老人的孩儿?” “萧姑娘莫要忘了。”申暮羽淡淡摇摇头,轻笑道:“如今鱼阳关前陈列的只有我申国的五万兵马,陈国曾让我增兵被我应付了过去。就算是我申国退兵了,陈国兵马仍旧不在少数,你们便有把握能够打赢么?” 萧木莹仰头看着申暮羽,别有深意地说道:“说实话,让我害怕的不是陈国的大队人马,而是申国君的计谋,只要申国君退兵,我自有把握守住鱼阳关,保全文国。” 有温暖的阳光照到萧木莹的脸上,照亮了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清凉的河水洗去了她脸上的尘土,虽皮肤看起来仍旧粗糙了一些,却白得发亮,如玉一般。 申暮羽骑在马上垂眸看着她的小脸,眸色渐渐深邃,却是看得呆了。 萧木莹静静等候了一会,发现申暮羽的脸色有些呆怔,不由轻皱眉头,疑惑地唤道:“申国君?” “呃?”申暮羽回过神来,低头轻咳一声掩饰了失态,随即他抬头看向萧木莹,脸上的神色已然如常,轻笑着问道:“总也不能你让我退兵我便退兵了吧?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萧木莹一脸诚恳地看着申暮羽,看起来就像是她确是这么想的一般,道:“只要申国君想,我可以说服文国世子鸿,让文国军队与贵国军队合作,首先打败鱼阳关外的陈国士兵,然后合兵一处前后夹击赵国,到时文国只要收复的失地,攻占的陈国土地尽归贵国所有,如何?” 申暮羽的头微微一歪,轻笑着反问道:“陈国向来都是我申国的联盟国,我怎么可能毫无理由地和文国联合起来攻打赵国?” “只要申国君想,理由总是最好找的。”萧木莹诚恳地说道:“若是申国君不屑于去想,我可以代劳。” 申暮羽含笑垂眸看着萧木莹,有阳光照在他弯弯的一双眼睛上,照出了少年人所独有的阳光笑意,使得萧木莹完全无法将他与那个心机深沉毒辣的申国公联系到一起。 在片刻的沉默后,申暮羽轻轻摇摇头,含笑道:“若要我退兵也容易,甚至于让我与文国一起合攻赵国也不是不可以,而我只要……你萧木莹一人。 “只要你留在我的身边,我必对你言听计从,你说让我如何,我便如何。” 第454章 关系匪浅 其时阳光温柔,他的眉眼弯成了一弯月牙,唇角上扬起的笑意灿烂而美好,微微显露出的牙齿白净如玉,闪烁着浅浅的光芒。 萧木莹立在河边仰头看着他,他则端坐在马上垂眸看着她,只见萧木莹的小脸神情呆怔了几分,他的脸色则温柔和暖。 一直到现在,萧木莹满脸诚恳所说出的话都是假的,是她为了将申暮羽引到错误的思绪上所细细斟酌出的言辞。 但是她能感觉到,申暮羽含笑说出的话却是真的,字字情真意切。 在良久的沉默后,萧木莹轻轻摇摇头,语气冷漠了几分,漠然道:“申国君不管说出任何条件,我都可以想办法,但是唯独只有这一条件不行。因为……瑾公子还在霄城等着我归去,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背弃他。” 闻听此言,申暮羽唇边的笑意瞬间一僵,他握着缰绳的两只手悄然紧握,只是面上的表情勉强还能维持住,轻声应道:“既然如此,我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萧木莹仰头看着申暮羽,小口微张了一下,却是欲言又止。 她的脸上带着不甘心的表情,看起来似是还想再劝劝申暮羽,却又有些愤慨而不想再劝了一般,数次欲言又止后,她漠然应道:“那便算了,申国君,我们在战场上见分晓罢。” 这样说着,她走到一旁翻身上到马上,调转马头转向来路,淡淡道:“天不早了,申国君,我们该回去了。” “好。”萧木莹转身后,申暮羽脸上的笑意已然一点点消失,他的眼中隐约可以看到一丝黯然之色,随后调转马头,驱动骏马与萧木莹坐下的骏马一起并肩往前方行去。 在归途中两人都没怎么说话,申暮羽看上去倒是脸色平静如常,萧木莹的小脸却是异常冷漠。 即便申暮羽有意放慢马儿前行的速度,但他们还是很快便来到了鱼阳关前。 许是害怕有人会对萧木莹不利,申暮羽骑着马一直将萧木莹送出了申陈二国的营寨,完全无视众多申陈二国士兵的议论,目送她单人独骑进了关门方才调转马头回去,往他自己的营帐而去。 当申暮羽来到他的营帐外翻身下马,将缰绳交到了一名迎着他走过来的侍卫手中时,那侍卫靠近了他一些,低声说道:“君上,军中几位将军和军师正在您的帐中等候。” “好,本君知道了。”申暮羽淡淡应了一声,将缰绳交到侍卫的手中,背起手缓步走向他的那座营帐,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其时申国军中的几位副将、参将和随军军师都已经等在帐中了,总数有九人,他们分成两列坐在左右两边的椅子上,看到申暮羽进来后俱都站起身来,同时弯腰行礼道: “末将参见君上!” “臣下参见君上!” “诸卿不必多礼,都坐吧。”申暮羽淡淡应了一声,缓步走到营帐最里面的桌后,转头左右看了看帐中的九人,淡笑道:“今日诸卿来得好齐呀,可是有什么事么?” 九人先后入座,三三两两对视一眼,其中一名年轻的小将最先按捺不住,出声道:“君上,现如今军中多有传言,盛传您与鱼阳关上的那名萧木莹关系匪浅,可能战前生变!末将想请问君上是否真有这般想法,若是没有的话,又为何要屡屡答应见那个萧木莹?” 第455章 破关之法 申暮羽好似早已想好了要如何回答,他并未有瞬间的迟疑,淡淡说道:“鱼阳关易守难攻,就算是陈国的增兵来到这里,我们联军的兵力能够强攻下关隘也会伤亡惨重。所以本君才会见萧木莹,以她的态度来揣度关上守军的情况,进而想到办法攻下鱼阳关。” 诸位将领和军师听着申暮羽如此说完,俱都满脸犹疑地面面相觑。 片刻后,三位军师中一位最为年长的中年文士开口问道:“那么请问君上,鱼阳关上现如今是何情况?” 申暮羽淡淡应道:“萧木莹每次见本君都力劝本君退兵,或是与赵军反目,与文国军联手。就如此而言,关上似是已经无计可施。” 那中年文士眉头轻皱,疑惑地问道:“臣下敢问君上,倘若萧木莹是故意将这样的信息传给君上,实际上在暗地里却另有筹谋的话,又当如何?” 申暮羽轻笑着摇摇头,道:“我申陈联军一路进攻到这里,将文国与嵇国的士兵斩杀近十万,俘虏近二十万,嵇国派来的援军毕竟是有数的,文国的人口原本就不多,兵力薄弱,别的地方又不能不镇守,那么鱼阳关上的守军能有多少?本君只不过是想从萧木莹的态度上证实这个情况而已。” 中年文士深深地看着申暮羽,郑重道:“可是不管怎么说,君上都不应答应见那萧木莹啊,此时军中流言四起,陈国将领必然对您与萧木莹的关系生疑,若是萧木莹此时再将一封离间信送到陈国将领的手中,陈国难保不向我们发难,到时我申国五万兵马万难幸免,鱼阳关上的文国军自然是渔翁得利!” 申暮羽轻轻垂眸,淡淡道:“陈军的将领也不是傻子,必不敢贸然招惹我国,就算是萧木莹用出离间的手段,他们也不会妄动的……” 莫说是这满营帐的将领和军师,就连申暮羽说着说着都没了底气,以他的聪慧和见识,怎么可能不清楚见萧木莹是个百害而无一利的举动,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拒绝萧木莹的求见,只能屡屡给自己找理由,觉得即便是自己见了她,对于此时两军战局的影响也不会很大,于是她次次求见,他次次答应。 申暮羽沉默了,九位将领和军师三三两两地对视一眼,俱都脸色难看。 在良久的沉默后,申暮羽抬眸环视一圈帐中的九人,唇边现出了一丝惯有的轻浅笑意,轻声说道:“诸卿都不必担心,通过这几次与萧木莹相见,本君已经清楚了鱼阳关乃至整个文国的情况,也已想出了破关之法。寒觞,你去将陈国的越将军及其军中的将领叫过来。” “是,君上。”那位年轻的小将寒觞站起身来,拱手应了,转身往帐外走去。 剩下的八人目视寒觞离开,随即俱都将目光定在了申暮羽的身上,方才说话的那名中年文士开口问道:“君上,不知您想到了什么破关之法?” 申暮羽轻笑,道:“待到陈国越将军来了再说吧。” 申暮羽如此说,那位中年文士也不好再多问,便拱拱手,点头道:“是。” 第456章 绝佳时机 帐中包括申暮羽在内的九人俱都沉默地等待着,一直到一刻钟过后,终于有纷乱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过不多时,寒觞率先掀开帐帘走进来,拱手道:“君上,越将军他们来了。” “好,请进来吧。”申暮羽淡淡应了一声。 寒觞这才转身掀开帐帘看向帐外,招呼道:“越将军,请进。” 寒觞掀着帐帘立在旁边,一行顶盔束甲的将军和文士打扮的军师则鱼贯走了进来,其中将军有五位,军师有两位。 只除了申暮羽以外,帐中众人俱都站起身来,对着来人拱手打着招呼。 于是这十几人好一番寒暄,越将军等赵国的将领又与申暮羽见过礼,好一会众人方才落座,其中那位越将军就坐在了申暮羽左边下首的第一个位子上。 申暮羽的唇边含着一丝浅笑,眉眼温和地看着越将军,温声道:“越将军,本君特意请你来,是想与你商议一下破关之策,不知贵国的援军何时能够到来?” 越将军四十许人,身形高大,长相粗莽,只是一双狭长的眼中隐约可以看见精明算计的光芒,与他的面相不甚相符。 他听着申暮羽如此说,忍不住转头与坐在他旁边的一位陈国军师对视一眼,相互使了个眼色。 此时帐中毕竟人多眼杂,越将军在很短的时间里与军师交换了个犹疑的眼色,随后很快便转头看向申暮羽,含糊不清地回答道:“回申国君的话,本将在几日前收到援军送来的信,得知援军不日便能来到了。” “那便好。”申暮羽就好似完全看不出越将军的疑心与戒备一般,含笑说道:“想必越将军也听说了,这几日本君见了鱼阳关上的使者,通过应付那使者,已然得知了鱼阳关与文国的情况,所以本君有一条破关之策想与越将军商议一下。” 越将军神色一动,他并未回应申暮羽关于破关之策的事情,而是满含探询地问道:“申国君见了鱼阳关上的使者么?本将的确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申国君好似是私下单独见了那位使者的吧?只是不知那使者都与申国君说了些什么?” 申暮羽毫不讳言,淡笑着答道:“鱼阳关上的那位使者与本君乃是旧相识,名为萧木莹。她仗着与本君有几分交情,便屡屡来求见本君,前两次劝本君退兵,就在今日求见本君时劝本君与文国联合起来攻打贵国,呵,岂不知我申国与贵国一直都是联盟国家么,她如此劝本君,真真是可笑。” 越将军眼中的犹疑之色并没有散去多少,他顿了一下,饶有深意地问道:“既然如此,申国君为何还要见她?” 申暮羽的脸上神色如常一般浅淡,轻声应道:“因为本君想要通过观察她的态度来了解鱼阳关与文国的具体情况,如今三次过后,本君已然可以断定,文国已是束手无策,并且全国所有可以抽调的兵力必定尽都齐聚鱼阳关,趁此时正是灭了文国的绝佳时机。” 第457章 理当如此 越将军目光炯炯地看着申暮羽,沉声问道:“申国君何以如此说?” 申暮羽淡笑,道:“就凭萧木莹次次来求见本君,都不遗余力地劝本君退兵,或是劝本君与贵国反目成仇,再加之军中现如今被刻意传播的传言,都证明了鱼阳关上正在施离间计,并且用得还是拙劣不堪的离间计。若非是兵力不足,文国怎会如此?” 越将军听到这里神色一动,他垂眸看向地面,沉吟良久后,抬眸对着申暮羽问道:“申国君方才说已有破关之策,不知是何计策?” 申暮羽含笑看着越将军,轻声应道:“不管文国是否兵力不足,鱼阳关却是一座只要少数兵马便能守住的天堑关隘,我二国联军若要强攻鱼阳关,胜算并不大。依本君看,越将军不若分出一军兵力弃了粮草辎重,一路食粮于敌,轻装上阵,静悄悄绕过鱼阳关直击文国的国都晅城。 “根据细作探知与本君的推测,文国兵马必定齐聚在鱼阳关上,此时若有一军天降神兵奇袭其国都,一路上必然受不到多大的阻力,晅城更是不堪一击。到时只要晅城一破,鱼阳关这里还能有多大的斗志?不需我等主力兵马几次攻关,鱼阳关自破。” 帐中众人静静听着申暮羽说罢,包括申国的将领与军师在内,俱都两两对视,交换了神色各异的眼神。 片刻后,越将军与他身边的那位军师对视了一眼,转头看向申暮羽,连连点头道:“申国君的计策很精妙,只是请容本将与国中君上商议一番,容后再来回禀申国君。” 说什么要与国中君上商议,实际上不就是陈国的这几位将领与军师要私下商量一下么? 申暮羽心知肚明却并未点破,而是淡淡点头道:“理当如此。” “那么我等便不打扰申国君了。”越将军站起身对着申暮羽拱手为礼,道:“最晚明日,本将会再来拜访申国君。” “好。”申暮羽点头应了一声,随即深深地看着越将军,淡笑道:“说起来,近几日军中的流言都传到了本君的耳朵里,听来甚为荒唐。越将军是一位身经百战的大将,应当不会中了萧木莹如此拙劣的离间计,进而猜疑本君吧?” “呃,呵呵。”越将军不意申暮羽会直接说出这种话来,不由干笑了几声,神色尴尬地说道:“申国君说笑了,贵国与我国一直是联盟国家,本将怎会猜疑申国君呢?” “那就好。”申暮羽顿了一下,继续饶有深意地说道:“倘若越将军对本君已有猜疑,尽可以明白告诉本君,本君即刻退兵,在归途中顺路去见陈国君,要了十郡之地便归国去,也省的军中儿郎们离家日久,思念家人了。” 越将军的眼中光芒闪动,片刻后,呵呵假笑着说道:“本将从未猜疑过申国君,申国君多心了。” 申暮羽含笑点点头,轻声道:“这样最好,只要越将军对本君没有疑心,本君与帐下诸将、帐外的骁勇儿郎自会尽力帮助贵国攻破鱼阳关。” 越将军听到这里,脸上的神色更是一动,他转头看了看这帐中先后站了起来的申国将领与几位军师,最后将目光定在申暮羽的脸上,笑着说道:“多谢申国君,那我等先告退了。” 第458章 贪心不足 “越将军请吧。”申暮羽端坐着未动,只是转头看向寒觞,温声道:“寒觞,代本君送送越将军。” “是,君上!”寒觞拱手应下,随即对着帐帘处做了个请的姿势,道:“越将军,诸位将军与军师,请。” 陈国的几位将领与军师于是再次对着申暮羽施了一礼,这才鱼贯走向帐帘处,在寒觞的带领下先后离开了。 越将军等人走后,帐中人先后入座,俱都沉默地等了一会,直至寒觞去而复返,与申暮羽见礼后随意坐到了一张空椅子上,那名中年文士方才转头看向申暮羽,眉头轻皱地说道:“君上,臣下有一事不解。” 申暮羽闻言抬眸看向他,温声道:“郑卿请说吧。” 那位郑姓文士低声说道:“您对陈国越将军说出的计策只要成功,文国很有可能便会国破,可是我国距离文国太远,即便是占领了一些土地,管理上的不便再加之周边国家的窥伺,我们几乎没有可能真正拥有这些土地,文国国土必将尽数落入陈国的手中。而我们虽与陈国结盟,陈国太过强大的话,于我们也没有任何好处吧?” 申暮羽摇摇头,轻笑道:“郑卿好好想想,文国虽算不得大,也不算小,若是陈国实在贪心,真的妄图将文国尽数占领的话,他们便要分兵控制住文国全国。到时文国本土百姓的动乱和反抗暂且不提,周边的嵇、晋二国会坐视不理么?陈国若真出奇兵攻破了晅城,其国只会遭受到文国各地残兵的反抗和嵇、晋二国的仇视,天子说不得也会派出使者送来问责诏书,岂非成了众矢之的?” 听申暮羽如此说,郑姓文士转念一想,恍然点头道:“君上所说极是,臣下愚钝了。” 申暮羽沉默片刻,悠然道:“陈国在我国的帮助下一路打到鱼阳关这里来,已经得到了天大的好处,他们最应做的乃是作势强攻鱼阳关吓吓文国,再派出能辨之士去往晅城请文国划地送质与其议和,就此罢兵。可陈国却偏偏贪心不足,不惜用二十郡之地为代价请本君帮助他们攻下鱼阳关,那本君便帮帮他们又如何? “反正本君只带了五万兵马,于国中局势完全没有任何影响,只要越将军派出的奇兵奇袭晅城成功,鱼阳关这里军心不稳自然可破,待破了鱼阳关后,我们立即要了二十郡之地便回国去,将这烂摊子扔给他们自己去处置,何乐而不为?” 帐中九名将领与军师连连点头,最后纷纷由衷说道:“君上英明。” 听着这九人的恭维,申暮羽神情平淡并未显露出半点得色,他看向那位郑姓文士,淡淡问道:“郑卿,国中可安稳无事?” “回君上的话。”郑姓文士恭谨答道:“国中有左相大人暂摄国政,右相大人辅之,一切安好无虞,君上放心。” 申暮羽点点头,继续问道:“南蛮部可有异动?周边各国可有异动?” 郑姓文士答道:“时值春季草长莺飞,南蛮部正是放牧时期,并无任何异动,周边各国也都不敢招惹我国。” “那好,那本君便好好在这里谋取这二十郡之地罢。”申暮羽淡淡道:“诸卿若是无事,便都退下吧。” “是,君上。”九人齐声说罢,先后站起身来面对着申暮羽弯腰行礼道: “末将告退!” “臣下告退!” 申暮羽并未再出声,低垂眼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至这帐中只剩下他独自一人后,他方才幽幽一叹,低低道:“从现在开始,便不能见她了吧……唉,任性不得了……” 第459章 严阵以待 陈国诸将与军师在一番激烈的谈论后,天性急功近利的越将军已准备采纳申暮羽的意见,并且他最终也没有让申暮羽退兵,即便申国军队只有五万,他的心中也对于申暮羽和萧木莹的关系仍存犹疑。 只因申暮羽确实是一位出色的谋略家,他手下更是能人辈出,申国的士兵又各个骁勇能战,留在这里对陈国终究是一大助力。 如此又平静地过了三日,萧木莹再也没有来求见申暮羽,只是与文鸿在关上调兵遣将,为陈国增援的兵马来到后关外申陈二国联军的全面进攻做着准备。 自从文鸿与萧木莹带兵来到鱼阳关上之后,文鸿便趁着申陈联军等待援军的绝佳机会在关外挖壕沟、设陷阱,直到今日,关外众多文国士兵仍旧在热火朝天地忙碌着。 这一天是二月二十六日,立在城墙上的萧木莹与文鸿听着关外有隆隆马蹄声震天动地的响起,遥望远处,只见沙尘喧嚣间陈国战旗摇曳,陈国的那十万援军终于还是来到了。 而至此时,远去陈国的秦扬仍未传回消息。 看着这个景象,面色凝重的文鸿一声令下,将在关外忙碌的士兵尽数召回来,关闭了关隘厚重的大门,下令让城墙上的士兵做好准备迎战。 就在城墙上萧木莹与文鸿凝重地等待中,关外申陈二国联军一整日都没有任何动静,在他们想来,定是陈国援军新到,要休整一番再行攻关。 是日夜,在萧木莹的建议下,文鸿下令杀猪宰羊宴请全员士兵,全军畅快欢饮,极大地鼓舞了士气。 就在鱼阳关城里全军欢饮的时候,关外的陈军营帐里则进行着热烈的争论,却是援军的主将与越将军和陈军的所有将领、军师的争论,论的是事关申暮羽与萧木莹的关系,与申暮羽提出的建议是否可行的问题。 到最后因为有一人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称,倘若申暮羽真的已与萧木莹有所联系,故意提出让陈国奇袭晅城好令己方分兵的计策,又当如何? 于是众将与军师考虑到这个问题,俱都沉默了。 在良久的沉默后,越将军提议明日先联合申国全面进攻关隘,一方面探一探关上的虚实,另一方面也探一探申国军的态度。 最终陈军诸将俱都点头应许了这个提议,这才先后散去,各自回营帐休息去了。 翌日,晨。 越将军早早便去申暮羽的营帐拜访,声称要先全面进攻鱼阳关探探关上的情况,申暮羽并未多说,淡笑着应了,然后便安排手下的将领去调兵,关外的申陈两座营寨顿时忙碌着喧嚣起来。 一直到辰时末,两国联军调齐了兵马,组成一个个工工整整的方阵陈列在鱼阳关前蓄势待发。 而鱼阳关的南城墙上也是一名名顶盔束甲的士兵严阵以待,他们或是手持弓箭或是手执长矛,怒目看着关外的申陈二国联军,一张张尚且年轻的脸庞上可见张扬的战意,而无半点胆怯。 第460章 攻关 战鼓声声催动人心,鱼阳关上下两军蓄势待发,其中关外的联军以陈军为主力,申暮羽与帐下一众副将、偏将率领的五万兵马偏居左翼,越将军自领中军,带着援军前来的那位将军率右军。 在战鼓声中,申暮羽自远处关墙上的那名黑衣女子的身上收回目光,转头看向距他最近的寒觞,声音轻浅淡然,淡淡吩咐道:“寒觞,本君让你传下的命令,让我军儿郎只需顾全自身,佯装出一幅奋勇攻关的意思即可,你可办妥了么?” 寒觞靠近了申暮羽一些,压低了声音恭谨应道:“在调兵之时末将已经将君上的命令告知给了所有儿郎。” “好。”申暮羽点点头,轻声说道:“你们也要明白,虽然要表现出极力破关的模样,最重要的却是保全自身性命,护住儿郎不受伤亡,哪怕被陈军看出来也无妨,知道了么?” “是!”寒觞重重点头道:“末将知道了。” 申暮羽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当然了,要让陈军看着你们是真的出了力最好。” 寒觞应道:“君上放心,末将等都明白。” 他们两人在这里说着话,只听得关外的战鼓声越来越激烈,在鼓声最激昂,士气最为高涨的时刻,越将军一声令下,中军众陈国士兵齐声大喝,队形严整地往鱼阳关上冲去。 待到中军一行冲上前后,左右两军随后冲过去,只是如此攻关之举太过危险,申暮羽与越将军、右军将领俱都没有上前。 其中申暮羽留在原地任由他帐下的诸位将领带着申国士兵自他的两旁冲过去,一路士气高昂地冲向了鱼阳关,而他只是抬头仰望着关墙之上的那名黑衣女子。 只见高处猎猎的风鼓荡起了她一身宽大的黑衣,将她的身形映衬得越发纤瘦了一些。她的一头黑发在头顶束成髻,却有几缕碎发调皮地钻出来,伴随着风胡乱在她的小脸上舞动着。 当关外士兵大声呼喝着冲向鱼阳关的时候,那女子小脸冷沉,扬声振臂一呼,随后只听得一道长长的关墙上所有守军俱都齐声呼喝了起来,喝声直欲震天一般—— “誓死守卫鱼阳关!!” “誓死守卫鱼阳关!!” “……” 在这震天的嘶吼声中,只见长箭如同落雨一般铺天盖地地疾射向关下的敌军,转瞬间夺去了无数的性命。 然而鲜血和惨嚎阻不住陈申联军的脚步,他们仍旧乱杂杂呼喝着上前,顶着如蝗一般的箭雨冲向前方的关隘,又在靠近关城时被深深的壕沟和陷阱所阻,丢失了更多的性命。 于是当关外的二十多万士兵冲到鱼阳关前时,已经付出了近两万生命的代价。 联军好不容易冲到关前,将云梯搭到关墙上之时,迎接他们的除了箭雨以外还多了数不尽的落石,这便又带起了飞溅的鲜血和凄厉的惨嚎声。 只见得关上关下一片混乱的厮杀景象,云梯不停被搭上去又不停被推下,如蝗的箭雨和人头大小的碎石纷纷自关上落下,无情地收割着性命。 如此小半日下去,关外的联军终于还是胆怯了。 第461章 求而不得 自上午时分一直到午后,陈申联军付出了巨大的伤亡,却仍旧无法攻下鱼阳关,越将军与右军将领一番商议,只得鸣金收兵。 联军退兵后,关上的文鸿与诸将清点伤亡,发现关墙上的士兵死伤情况寥寥无几,只有一些较为倒霉的守军被乱箭所伤所杀罢了,而与之相对的则是关外的联军伤亡惨重。 这极大地鼓舞了关上守军的士气,在关上诸位将领的调遣之下一众士气高涨的士兵开始满脸笑意地来回走动,他们有的被调下关墙去城中休整,方才没有守关的则被调到了关墙上,剩下更多的士兵被下了命令,去了关城周边的山上寻找碎石。 关外的联军士兵此时正在关上守军的羽箭攻击不到的范围之外清点伤亡,打扫战场,将同伴的尸首抬到一处集体掩埋,四处都是一片忙碌而沉重的景象。 陈军的几位将领聚在中军帐中商议战况去了,申暮羽与帐下的几位将领和军师同样回到了他自己的营帐。 通过问话,申暮羽得知申国的五万士兵只损了数百,伤亡完全能够接受。 申暮羽与帐中九人低声商议了一会,来了一位陈军的士兵求见申暮羽,得到申暮羽的应许后那士兵进到帐中,恭恭敬敬地对着申暮羽施了一礼,道:“申国君,越将军与盛将军商议过后决定在明日再强攻一次鱼阳关,请申国君让贵国军队做好准备。” 申暮羽饶有深意地淡淡一笑,应道:“明日我申国军可以再帮贵国强攻鱼阳关,但这也会是最后一次,倘若越将军还是不用本君给出的计策,一意强攻关隘徒增伤亡的话,本君便只能退兵了。” 陈军士兵迟疑片刻,点头道:“小的会将申国君的话告知给越将军的,若是申国君没有别的吩咐了,小的告退。” “你去吧。”申暮羽淡淡应了一声,那士兵便弯腰施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陈国士兵离开后,申暮羽对着帐中的诸位将领与军师摆摆手,轻声道:“诸卿若是无事便都去休息吧,传令下去让儿郎们做好准备,明日攻关时仍旧和今日一样,尽力保全自身就是。” “是,君上。”诸将领与军师齐声应是,先后站起身来对着申暮羽施过礼,鱼贯走出了大帐。 这帐中便只剩下了申暮羽一人,他随手将桌上的鱼阳关与周边地形的地图拿起来,仔细地看起了地图。 只是就这么看着看着,申暮羽的双眸眸色渐渐深邃幽深,眼前的地图也模糊不清,转而变成了另外一幅画面。 那是关上关下千军万马蓄势待发的景象,高高的关隘之上那女子立在凛冽的风中,小脸上神情清冷淡漠,一双冷厉的眸子暗藏着指点江山的霸气。 只看她在两军阵前如此冷静的模样,让申暮羽深深相信了,她柔弱的身子和一双纤纤素手,真的足够翻覆乾坤。 这样一幅画面就此深深刻在了他的心上,那画面中的女子也终将成为他魂牵梦萦,却求而不得的人儿。 就这般沉思良久,申暮羽忽而幽幽一叹。 第462章 备战 翌日,晨。 萧木莹和文鸿伴随着关城里众多文国守军铿锵有力的操练声来到南关墙上,遥遥只看着关外的营寨里士兵往来不停走动,有隐约的喧哗声传来,跟轻风一起吹到了萧木莹与文鸿的耳朵里。 两人沉默地看了一会,文鸿眉头轻皱地说道:“萧姑娘,看来关外的联军今日仍要强攻鱼阳关么?” “应当是了。”风渐渐有些大了,萧木莹不得不眯起眼睛方能看向远方,她满脸深思地说道:“联军若只是强攻鱼阳关的话倒也不怕,只怕他们放着主力在此佯攻,却分出兵马绕过鱼阳关奇袭国中腹地。” 文鸿犹疑地说道:“孤军深入敌国腹地可不是一件讨好的事情,联军难道就不怕我鱼阳关里派出兵马截其后路,与国中守军一起夹击他们么?” 萧木莹轻轻摇摇头,低声道:“倘若联军推断出我文国所有能够抽调的兵力都已带到了鱼阳关这里,国中守军不会太多的情况下,说不得便会兵行险招,派出奇兵。而只要这一路奇兵知道兵贵神速的道理,我晅城便危矣。” 文鸿低头沉思片刻,想到这些时不由一惊,他抬头看向萧木莹,皱眉道:“那我们该怎么办,萧姑娘?” 萧木莹遥遥看着关外的营寨,淡淡应道:“世子不必忧心,只需吩咐关上守军严密观察联军的动向,尤其是深夜更不可有丝毫懈怠,一旦看到异动立即想办法拦截也就是了。” “好。”文鸿点头应道:“本世子一会便传令下去。” 萧木莹顿了一下,转头看向文鸿,轻声问道:“世子,陈国那里还是没有传来消息么?” 文鸿轻声一叹,应道:“还未。” 萧木莹的眉头轻轻皱起,垂眸盘算了一会,道:“今日已是二十八日了,若秦先生在路上快一些的话,初十日动身,大约十七八日便能到陈国国都……唉,只恨我并无心腹之人可用,否则就在我动身来晅城的时候就会派人去陈国国都实施我的计划,也就不至于在路上耽搁时间了。” “萧姑娘也别太忧心了。”文鸿看着萧木莹的脸上流露出了不似作假的懊恼之色,越发相信了她是真的想要解救文国。 他顿了一下,温声宽慰道:“秦先生跟了本世子许久,他的本事本世子是知道的,他此去陈国定然能够成事,我们只需静心等着就是。” “也只能如此了。”萧木莹点头应了一声,转头只见关外的联军营寨里冲出了一队队顶盔束甲的士兵,在申陈二国诸位将领的调动下排列好阵形,并且开始往这个方向进发。 萧木莹冷眼看着排成了一个个整齐方阵的众多士兵,只见今日的联军阵形有稍作改动,但是变化并不大,申国的五万士兵仍旧居于左翼,由申暮羽带领着。 文鸿看到这里,转头看向身后的一位参将,沉声道:“吩咐下去,让所有人备战!” 那年轻参将高声应下,转身跑走了。 第463章 奇兵 接下来便又是一场大战,因为有了昨日的攻关,今日申陈二国联军配合起来越发默契,但是鱼阳关扼守在两山之间的出口处,宽厚的关墙高十几丈,关墙上箭楼、敌楼、塔楼等防御性楼阁尽数齐备,自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申国军队倒也还好,不过只是应付着做出奋勇攻关的模样罢了,陈国军倒是真的尽了全力,但最后却连关墙都没有爬上去。 一直到伤亡的数量越来越多,陈军士兵越来越没有士气的时候,越将军只得放弃,下令鸣金收兵。 其时已是黄昏时分。 收兵回营的陈国诸将领终于开始正视申暮羽所提出的计策,并且经过了一番激烈的讨论,最终决定派出一军三万骑兵由带着援军来到前线的那位盛将军带领,舍弃粮草辎重,抄小路静悄悄绕过鱼阳关,一路用最快的速度向着晅城进发,务必攻破晅城,乱了鱼阳关这里守军的阵脚。 是日深夜,盛将军集齐了早就调到营寨最后方营帐里休息的三万精锐士兵,将所有的武器尽数用黑布包裹起来,将马蹄也都裹上布,尽量轻若无声地离开了营寨。 鱼阳关墙上值守的守军早已被下令在深夜时分更要打起精神,重点监视陈军营寨,于是营寨中的微小异动还是惊了关上的守军,立即便有一名年轻的士兵急匆匆跑下关城,跑向了关城内所修建的将军府,敲开了文鸿的门。 文鸿听见动静起身,得到士兵通报的消息,当即便命人去将军府后院的客舍将萧木莹叫了过来。 萧木莹听来人简单说了几句,知道事情紧急,草草穿上衣服,将头发随意束到脑后,脚步匆忙地来到后院待客厅时,文鸿正在厅中来回踱步。 此时厅中灯火通明,昏黄的光芒照在文鸿的身上,只见他微微低着头,满脸的焦急之色。 听到萧木莹的脚步声,文鸿抬头看过来,道:“萧姑娘来了。” “世子。”萧木莹来到厅中对着文鸿拱拱手,问道:“在下方才听人简单说了几句,可是关外的陈军营寨有所异动么?” “不错。”文鸿点点头,皱眉应道:“在关墙上值守的士兵前来禀报,说是关外的陈军营寨后方就在方才点亮了灯火,隐约可以看见人影走动,那灯火过不多时便熄灭了。只是士兵们一直在关注着那个方向,还是看见有不少人离开了陈军营寨。” 萧木莹想了想,道:“请世子去取了国中的地图来。” “好。”文鸿转头看向他的一名侍从,道:“快去内室将桌上的地图取过来。” 那侍从点头应是,转身往内室走去。 萧木莹看着文鸿满脸忧色,便宽慰道:“世子不必太过担心,之前在下只担心陈国援军在来到关下前便已经派出奇兵,在我们并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绕过了鱼阳关,如今他们的动向既是被我等知晓,只需想清楚他们所要走的路线,再分出兵马前去阻截也就是了。” 文鸿脸上的忧色并未散去多少,道:“可是我们暂时还得不到细作来报,如何知道陈军奇兵行军的路线?而且若是这路奇兵所要走的路线瞒过了陈军营中大部分人的话,我们可能根本便得不到细作的通报。” 第464章 典城 “世子放心。”萧木莹满脸镇静地说道:“世子只需让在下看一看地图就好。” 她这里话音一落,那名去了内室的侍从已经手拿一卷羊皮地图匆匆走了出来,文鸿转头看到那侍从,直接开口道:“将地图给萧姑娘。” “是,世子。”侍从恭谨应是,快步走到萧木莹面前,双手将地图奉上,道:“姑娘,给您。” 萧木莹接过地图走上前,将其铺展到厅中最里面的八仙方桌上低头认真地看了起来。 文鸿随后走到萧木莹的身旁低头看向地图,只见萧木莹正伸出右手描摹着从鱼阳关去往晅城的所有路径。 文鸿看了一会地图,忍不住转头看向萧木莹,只见她眉头轻皱,纤长的睫毛低垂着在烛火的映照下打下了一小片阴影。 她的一头黑发丝般顺滑,因为是随意束起的缘故,柔软地滑落而下,遮住了她的半边小脸,在发间的缝隙里透出了纤长白净的颈项。 文鸿不觉看得愣了,自从萧木莹去到明政殿里声称自己有退敌之策开始,因为她身上的气势太过霸气,又没有半点寻常女子的娇柔之态,文鸿其实一直都没有将她当作普通女子来看,而是将她当作了一位真正有才学的谋士来敬重的。 所以一直到这一刻,昏黄的烛火光芒将她的侧脸映出了深刻的阴影,也照亮了她的绝丽容颜。 文鸿方才突然发觉,她竟这么美。 “咚,咚!” 突然,两声指节敲响了桌子的声音惊醒了文鸿,他迅速自萧木莹的侧脸上收回目光,低头却见是萧木莹在地图上的某处敲了敲,随即她将手一个翻转,指着地图上她敲击的地方,口中轻声说道:“世子,找到了,就是这里。” 文鸿看着萧木莹指着的地方,只见那是一座距离鱼阳关大约有百余里的城池,名叫典城。此城居于文国的中间地带,周边四通八达,是来到文国的旅人和行商富贾通行最多的城池,所以也是一座较为繁华的城池。 萧木莹顿了一下,解释道:“世子,在下看遍了所有自鱼阳关通往晅城的路,发现好几条路都会途经此城,并且此城周边的路四通八达,陈军占领了此城,便几乎扼守了晅城到鱼阳关的粮道。所以若是不出意外的话,陈国军必然会意图攻占此城。您可以悄悄派人带两万人马星夜自北关门出关,一路上务必轻装简行奔赴典城而去,到了典城后蛰伏城中以逸待劳,再与城中守军一起配合着伏击陈国奇兵。” 文鸿思索片刻,道:“那若是陈国军不会经过典城呢?” 萧木莹的手指在典城左右划了一条线,道:“典城是鱼阳关通往晅城的所有路途最中心的地方,就算陈国军不走典城,身在典城的兵马也能在第一时间赶到陈军经过的地方,所以此地是我方拦截陈军的不二选择。” 文鸿仔细看过典城的周边,发现果真如同萧木莹所说,他便点点头,匆匆道:“好,我这就去调集兵马,萧姑娘,夜已深了,你快去休息一下吧。” 萧木莹转身道:“在下跟着世子一起罢。” 此时事情紧急,文鸿也没有再推辞,随后转身,道:“那好,我们走。” 这样说罢,两人一前一后匆匆往厅外走去。 第465章 得手了 文鸿与萧木莹两人深夜叫醒关中诸将,自其中好一番挑选,选出一位年轻将领点齐两万兵马连夜自北关门出关,吩咐他们轻装简行快速行军,用最快的速度奔赴典城而去。 这一军队临行前,文鸿郑重吩咐了他们务必保持机动性和警惕性,密切关注国中腹地何处有战况发生,鱼阳关这里也会向晅城传信,让晅城收到战报后第一时间将消息传到典城去,而这两万兵马只有一个任务,那便是拦截陈军派出的人马,将其围困住。 两人亲自将两万兵马送出关城后天已经亮了,索性便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漱收拾了一番,简单吃过早膳,随后便去了鱼阳关的南关墙上。 这一天,关外陈申二国联军如同前两日一样队形严整地来到鱼阳关外,开始了一场表面凶猛,实则萧木莹与文鸿一眼便能看出的佯攻举动。 两人对于联军的佯攻举动心知肚明,不过还是下令让守关士兵奋勇杀敌,收割了不少联军的生命。 如此一直都午饭时间,陈申二国方才鸣金收兵。 第二日,关外联军不再强行攻关,而是派出了不少士兵前来关前扬声骂战,那骂声难听至极,非但将关上原本守军将领的祖宗三代骂了个干净,还骂到了文鸿的身上,对上下几代文国公好一番辱骂。 到后来文鸿脸色难看实在听不过,干脆便走下关墙去了关城里。 关上的诸位守将连同嵇国的那位将领同样都是各个脸色难看,不过好在他们心知肚明这是联军有意诱他们出关的,强行按捺了脾气。 如此又是一日过去了,第三日,联军又派出了士兵前来关前骂阵,那叫骂声太过恶毒,关上一位最是脾气暴躁的参将实在是气不过,险险就要带兵出关去,声称誓死也要杀了叫骂的联军士兵。 其他将领连忙拦住他,七嘴八舌地劝他不可出关。 独自一人立在关墙上的萧木莹听到不远处的喧闹,下意识转头看过去,只见那位被众人拦阻的是一位三十许岁的大汉,他被气得脸色通红,大声嚷嚷着“欺人太甚!”“欺人太甚!”的话。 萧木莹见旁人死死拦阻着那大汉,也生不出什么事端来,便淡淡回过头,看向了关外的营寨。 过不多时,一旁的喧闹渐渐止息,萧木莹听着那边乱杂杂的声音,好似是有两人强行将那大汉带了下去,她也不以为意,垂眸盘算了一下时间,唔,已经是三月初二日了,也不知远去陈国的秦扬得手了没有。 萧木莹这里正自思索着,只听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她转头看去,却见是满脸喜色的文鸿快步走了过来。 萧木莹远远看着他满脸的喜色,心中便隐隐预料到了什么,她转身迎着文鸿走过去,及到近前,低声问道:“怎么了,世子?” 即便是关外清晰的骂声传过来都未曾减弱文鸿脸上的喜色,他刻意压低的声音仍可听出几分激动之色,道:“萧姑娘,我刚刚接到晅城里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信,秦先生已然得手了!” 闻听这话,就连萧木莹如此沉稳的心性都几乎按捺不住一丝喜色,她的唇边现出一丝欣喜的笑意,笑道:“世子果真有识人之明,在下佩服!” 第466章 死士 文鸿看着萧木莹的欣喜,只当她是因为秦扬既然得手,她便可实施计划救下文国而高兴,却并不知她真实的想法。 所谓的文国人不过是萧木莹随口所说,齐谪随后送给她见面礼,给她伪造了这么一个身世而已。 文国的灭亡与否其实与她而言根本便意义不大,她之所以千里迢迢前来营救卫国,不过只是想借助文国的力量报复一下陈申二国。 所以她才会将计划刻意复杂化,事先派出秦扬去往陈国国都实施离间,她来到前线再帮助文国军队死守住鱼阳关,顺便屡屡求见申暮羽,将申陈二国联军离心。 只有秦扬那边得手,到最后她的计划成功时才能将申陈二国的仇恨上升到两国的联盟上,让这两国彻底反目成仇。否则就算她帮文国打退了敌军,也只是能给陈申二国造成一些兵马的损失而已,于她的灭国之仇而言实在无关紧要。 故而如今听说秦扬得手了,萧木莹比起文鸿犹自欣喜了几分,她恭维了文鸿一句,随即低声问道:“请问世子,晅城来信具体是怎么说的?” 文鸿笑着应道:“在秦先生的出谋划策下,陈国君夫人先是陷害申夫人与侍卫有染,待陈国公撞破了申夫人的奸情,大怒之下又听了君夫人的挑唆,自申夫人所居住的宫室里搜出了不少她不及销毁的与申国来往的信件,不过据秦先生所说,那里面除了有君夫人事先派人安排好的以外,有不少信件却是真的,申夫人在陈国确实是以细作的身份往国中传递着消息的。 “陈国公当即便要下令杀了申夫人,秦先生趁机劝陈国公先留下申夫人,以申夫人之事向申国公传问责之信,同时给鱼阳关前线的陈国士兵下令,让陈国士兵暂且退兵,押着申国公及其士兵去往陈国国都问罪。秦先生说这样陈国既可以独自占领攻占的文国土地,还可以名正言顺地不给申国许诺其的土地,并且还能让理亏的申国用土地来赎回他们的申国公和五万士兵。 “秦先生将消息送出时陈国公正自与朝臣商议如此是否可行,估计也害怕因此与申国彻底交恶,现今还未知陈国公是否往前线下达了命令。” “这样就够了。”萧木莹沉吟着说道:“秦先生先将消息传回晅城,再由晅城传到鱼阳关上来,想来此时陈国营中也已得到了消息,却不知申国军营寨里怎么样……” 文鸿笑道:“秦先生特意提醒陈国公,让陈国公对外严密封锁消息,而且先送信给陈主将越镇,让越镇务必稳住申国不可退兵,此时越镇必然已经知道陈国国都里发生的事情了。” “秦先生大才,这样倒省去了我等再故意泄露消息给陈国,从而令申国有获知此事的风险了。”萧木莹笑着点点头,道:“世子,我现在需要一名绝对忠心的死士,请尽快帮我找来。” “好,本世子这就去营中寻找死士。”文鸿说罢,转身离开了。 萧木莹目送文鸿离开,转身看向关下的两座营寨,一双染了笑意的眸子渐渐多了阴郁的恨意,这也将她唇边的笑意变成了冷笑,看上去邪异了几分。 沉默片刻后,她压低了声音寒声低喃道:“申暮羽手下的情报网实在强大,就算是陈国公封锁了消息,但是申暮羽恐怕也很快便会得知陈国国都里发生的事情吧,只是他兵少,就算是知道了也必不敢轻举妄动,却不知他会如何应对此事。” “唔,等不得了,也该行动了……” 第467章 必不辱使命 萧木莹在关墙上又静立许久,转身下了关墙找来笔墨纸砚回到房间,将一张宣纸铺到桌上,斟酌着写了一封信。 她将信写好后拿起宣纸晃动了几下使墨迹干透,而后将宣纸放到眼前,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那上面的字。 良久,她将信放到信封里用火漆封口,随后将毛笔沾满墨汁,在信封封面上端端正正地写下了“申国君亲启”这几个字。 写罢了这五个字,她垂眸看着信封,久久没有动作。 那男子两次给她写信都盼着她的回信,只是她一封都没有回。这次是她第一次给他写信,但是这封信却不是要交到他手中的。 萧木莹神色复杂地轻声一叹,站起身走出房间,去了后院待客厅里。 彼时文鸿已经和一名年轻人一起等在后厅里了,萧木莹来到厅中,文鸿立即迎着她走过来,道:“萧姑娘,人已经找到了。” 文鸿找来的年轻人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如他这样的死士在训练的过程中早已被洗脑,随时可以为了文国而死。 萧木莹转头看向那名年轻人,只见他二十岁左右,身量中等,长相普通,一张黝黑的面庞上线条刚毅,神色冷漠。 她环视一圈见这厅中只有他们三人而无旁人在此,遂走到那年轻人的面前,神情郑重地问道:“我要让你去做一件非常重要,但是几乎必死的任务,你可情愿去做?” 那年轻人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应道:“只要为了国家,属下万死不辞。” “好!”萧木莹越发郑重了脸色,道:“我可以告诉你,只要你办成了这件事情,那么我文国便可反败为胜,非但能够轻松将陈军攻占的失地收复,还可打到陈国去,为我文国战死的诸位儿郎报仇雪恨!” 年轻人的脸上现出了一丝激动之色,沉声应道:“那么属下必定誓死完成这个任务!” 萧木莹审视着年轻人眼中的神色,看出了激动与狂热所交织的光芒,终于放心了,道:“今日晚上子时,关上会用一条绳索将你送出关外,而你要拿着我交予你的信做出鬼祟的模样假意去往申国营寨,却要被陈军中巡逻的士兵发现你,然后你便作势毁去信也就是了。不过你要记得,我给你的信切不可真的毁去了,可明白了么?” 年轻人重重点头道:“属下明白了,必不辱使命!” 萧木莹看向年轻人的目光悄悄露出了一丝悯色,她沉默片刻,轻声说道:“可有需要告别的人么?若是有的话,便趁现在去告别吧。” 年轻人眼中的光芒闪烁了一下,双唇一抿,随即沉声答道:“没有!” 萧木莹轻轻摇摇头,道:“那你便去准备一下吧,记住不可与任何人说起出关送信之事,晚上子时再来这里待命,我再告知你出关后的详细计划。” “是!”年轻人大声说罢,转身面对着文鸿郑重施了一礼,道:“世子,属下告退。” “你先去吧。”文鸿对着那年轻人摆摆手,目送他离开后,转头看向萧木莹问道:“萧姑娘,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萧木莹淡淡一笑,悠然道:“烦请世子传令下去让全军尽早休息,今晚子时静待关外联军内乱起,然后我们再恰是时候地出关突袭就是!” 文鸿现如今已经知道了萧木莹的计划,想到不久后的反败为胜,他的唇边慢慢现出了一丝笑意来,笑着应道:“好。” 第468章 事情紧急 是日深夜,子时。 有一根绳索拴住了那名死士年轻人的腰,悄无声息地将他自关墙上放了下去。他来到关外,一路踩着无数残肢断臂和残破的武器,小心翼翼地避过被尸体填充的壕沟和陷阱,弓着腰鬼鬼祟祟地往联军的营寨处走去。 他看似是想要往申国军营寨去的,却不出意外的被陈国营寨前四处巡逻的士兵发现了。 陈军巡逻的士兵一声呼喝,年轻人突然受到了惊吓,转身便跑。 陈军士兵如何肯放任他逃离,七八人立即追过去,这一前一后的几人跑了不过百余步,前方的年轻人猛然绊到了什么东西,“扑腾”一声狼狈地趴到了地上。 后方的陈军士兵见机会难得,连忙加快了速度追过去,赶在那年轻人马上便要爬起来之前扑上去,牢牢钳制住了他。 “你是何人?”陈军士兵里有一人看起来似是领头的,快步跑过来,冷冷地看着被两名士兵死死钳制住的年轻人,厉声喝问了一句。 这领头的士兵上下打量了那年轻人几眼,看出他所穿的是鱼阳关守军的衣服,冷哼道:“鱼阳关的人?你深夜出关是要搞什么鬼?!说!” 这时其中一名抓着年轻人的陈军士兵沉声说道:“孙校尉,方才属下上前抓住他的时候见他正在试图将一封信撕毁,好在属下两人及时将信夺回,拦住了他!” 那孙校尉闻听此言目光一凛,他伸出手,道:“什么信,快给我!” 方才说话的那名陈军士兵用右手牢牢抓着年轻人的胳膊,空出左手将夹在腋下的一封信取出来递到了孙校尉的手中。 孙校尉拿过信,转身将信的封面对着有火光的方向仔细看清了那上面的字,眉头突然一皱。 他的脸色格外凝重,扫了一眼被两名士兵钳制住的那名年轻人,只见他此时满脸的惧意,也不知是不是恐惧于这封信落到了他的手里。 孙校尉自知事情紧急,不敢多做耽搁,他将信小心翼翼地收到怀中,沉声说道:“你们两个带着他跟我去见越将军,其他人都回去好好镇守!” “是!”几名陈军士兵齐声应是,孙校尉率先往陈军营寨的方向走去,几名士兵则抓着那名年轻人紧紧跟随着他。 待到了营寨里,其他人俱都回到了自己方才所巡逻的地方,两名抓着年轻人的士兵则跟着孙校尉径直去了位于营寨中心的中军大帐前。 孙校尉上前与守在营帐外的侍卫说出了方才发生的事情,侍卫大惊之下立即转身在帐帘外扬声唤道:“越将军!” 帐中的越将军越镇很快便回应了,声音听来还有些模糊,道:“何事?” 侍卫的声音甚为焦急,扬声道:“有要紧事,请越将军见一见今夜的巡逻校尉!” “宣他进来!”帐中的声音清楚了许多,话音一落便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穿衣声。 孙校尉听着这话,连忙和两名士兵抓着那年轻人进到了帐中 第469章 暗通款曲 孙校尉等四人进来的时候,帐中已经点亮了灯火,只穿了一身里衣,在肩上披了一件外衫的越镇端坐在一张长桌后,炯炯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那被牢牢抓着的年轻人,见他穿的是鱼阳关上的守军服饰,脸色便是一沉。 片刻后,越镇将目光转到孙校尉的身上,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孙校尉脸色凝重,对着越镇拱拱手,应道:“回越将军的话,属下等今夜在营寨外巡视时看到一个可疑的人影就要去申国营寨的方向,便扬声问了一句,谁知此人做贼心虚,转身便跑。属下等连忙将其抓住,抓住他时他正要将此信撕毁,好在被士兵拦住了,请越将军看信。” 这样说着,他将信取出来双手捧着呈给了越镇。 越镇接过信看到信封上的五个字时脸色便是一沉,他皱着眉头将封口撕开,自里面倒出一张宣纸撑开来,一行行小字的看下去,脸色越来越难看。 良久,他握着宣纸的手猛然往桌上一拍,将宣纸重重拍到了桌上,恨声道:“真是岂有此理!” 越镇抬眸看向被两名士兵钳制着的年轻人,冷声问道:“你真的是鱼阳关上的守军?这信是你们关上的萧木莹要送给申国君的,还是假意要送给申国君,却特意被我陈国军抓住要施离间计?你如实告知本将,本将或可饶你一命!说!” 年轻人一直都是满脸惧色地看着越镇,听着他如此说,一双眸子转了一圈,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颤声说道:“若是小的如实说了,将军便能饶过小的么?” 越镇面色难看,寒声低喝道:“说!” 年轻人的眼中划过了一抹异样的光芒,大声说道:“这就是关上萧木莹施的离间计,请将军放了小的,让小的回到关上就说已经成功将信送到了您的手上,您再假意慌乱,小的诱关上守军出来,让将军将他们一网打尽!” “哼!”越镇冷哼一声,寒声道:“你当本将是傻的么?萧木莹与申国君暗通款曲,如今要定计时被本君发现了,便声称这是离间计?本将若是真的放了你,便由得你去拖延时间么?来啊,将此人拖出去斩了!” “将军,将军!”年轻人大急,惊慌失措地说道:“这真的是离间计呀,将军请不要杀了小的,让小的为您做事呀!将军,将军……” 此时钳制着年轻人的两名士兵已经拖着他出了营帐,随着他的声音渐渐减弱,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黑夜,紧接着,再无声息。 越镇的右手仍旧放在宣纸上,脸色难看地看着孙校尉,沉声说道:“你快去将诸将都叫起来,快!” “是!”孙校尉连连点头,如此简短应了一声,转身往帐外走去。 事情紧急,孙校尉丝毫不敢耽搁,和在越镇帐外守着的几名侍卫一起,很快便将陈军所有的小将领与军师都叫了过来。 诸将与两位军师先后来到帐中,越镇将那宣纸给了他们,众人不过一会便传看了一遍,各个大惊失色。 第470章 离间 待到所有人都传看了信件,越镇抬头看向他们,沉声问道:“诸位怎么看?” 两位军师之中那位年岁较长的中年男子率先开口,犹疑着说道:“如此重要的信件怎会落到我们的手中,将军,这信会否是关上特意送来的离间之信?” 越镇摇摇头,沉声说道:“本将方才已经试过送信的那名鱼阳关守兵了,他一口咬定此信乃是离间计,试问若真是离间的话,送信出来的定然便是死士,怎么可能会这般贪生怕死,为了活命如此轻易便招了?” “将军所说不错。”有一名年轻的小将开口,恨声说道:“这信中虽只有寥寥几句,可是却清清楚楚地说了国都里发生的事情,据末将所知,国都里申夫人的事情是被君上下了死命令要封锁消息的,我军中便只有越将军和我们几人知道。若非手眼通天的申国君先一步和鱼阳关上的守军联络,鱼阳关守军怎么可能获知到这个消息?哼,那申国君定是获知申夫人出了事,害怕我军先对他动手,这才先一步联络了鱼阳关上的守军,非但要对我军不利,还与文国约定了夹击我军!” 又一位年岁稍大的将领开口,沉声道:“而且这信上还向申国君表达了谢意,声称已经派出兵马去拦截盛将军所带领的兵马了。要知道我们派出去的那一路奇兵如今只离开两三日,可能刚刚绕过前方的山脉进到文国腹地,还未与文国各地的守军交手,若不是申国向关上守军告密,鱼阳关根本便不可能预先得知这一路兵马的存在!” 脸色难看的越镇点点头,沉声道:“既然诸位都觉得这信是真的,我们该如何应对?” 信最后又交到一直没有说话的那名军师的手中,此时他低头看着信,沉吟着说道:“这信中说是应下了申国君提出的约定,待到寅时申国兵马会趁夜色掩映偷袭我营,并且向申国君约定以三声炮响为信号,关上守军会出关来与申国军趁乱夹击我军……” 这样说着,那军师抬眸看向越镇,献策道:“既是如此,将军不如先行出手,现在便下令让军中士兵悄悄掩入申国营寨。我军人多,申国军人少,如此我军定能悄无声息地杀了申国士兵。而后我军再点了三声炮响,制造出一片混乱的景象诱鱼阳关守军出关来伏击其军,鱼阳关可破矣!” 帐中众人听着军师如此说,俱都是连连点头,越镇环视一圈,见所有人的脸上都是赞同的神色,便点点头,沉声道:“那便依江先生所言,诸将都速速去召集士兵吧,切记一切都要静悄悄的,不可点灯,绝不能惊了申国士兵!” “末将领命!”几位将领拱手同声应了,转身往帐外走去。 两位军师留在最后,同时弯腰对着越镇施了一礼,同声道:“将军也请准备吧,臣下告退。” “两位先生请吧。”越镇应了一声,站起身走到一旁开始穿上外衣和铠甲。 两名军师便不再多说,结伴转身离开了。 第471章 不容乐观 遵照着陈军中那位江姓军师的计策,诸陈将分散开将自己管辖的士兵叫醒,吩咐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最小的声音穿好铠甲,拿上武器,准备趁夜偷袭申国营寨! 陈军士兵虽然万分疑惑却不敢多问,有诸将严肃的斩杀令悬在头顶,他们俱都不敢大声喧哗,并且迅速穿戴好铠甲,拿好了武器集结起来,静静等候着主将的命令。 而在遥远的鱼阳关关墙上,就算是陈军营寨中并未点灯,但是十几万士兵的动作仍旧瞒不过萧木莹和文鸿的目光,此时已是深夜,这两人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倦色,正目光炯炯地看着陈军营寨的方向。 看到陈军营寨终于开始有所异动,萧木莹隐在衣袖中紧握的两只手突然放松,心中的紧张也一点点消散了。 只要陈国军开始攻打申国军营寨,那么陈申二国的联盟情谊自然土崩瓦解。有了申夫人偷情惹恼了陈国公以及她往申国中传递消息的事实存在,再加之鱼阳关前的反目攻打,这两国必将结仇,再无调和的可能。 并且待到申陈二军互相攻打到最混乱的时候,关上守军趁机出关攻打,还能够给联军以一个重大的打击,给陈申二国一个重创。 这是她第一次向她的仇敌国家报复,但,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时间就这样静悄悄划过,在高高的关墙上鱼阳关诸位守将立在文鸿与萧木莹的两边,他们身在灯火照不到的黑暗中,俱都沉默而激动地看着陈国营寨里的众多士兵无声地涌入申国军营寨里,紧接着,申国军营寨一点点躁乱起来,远远传开了一丝慌乱的气息。 关上的萧木莹等人冷眼看着申国营寨里的慌乱,只见得寨中各处匆忙点起的火把照亮黑夜,训练有素的申国精锐士兵很快便自最初时的混乱中镇定了下来,仓促起身的军中诸将开始调动士兵抵挡突然进攻的陈国士兵。 此时一身白衣衣衫不整的申暮羽也已出了中军大帐,他惊讶地看了看一片混乱的营寨,随即看向十几名护在中军大帐之前的侍卫,对着其中一名侍卫沉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那侍卫恨声答道:“君上,攻入我军营中的是陈国士兵,也不知他们发的什么疯,为何要深夜突袭我营?!” “那还能为何。”在如此混乱的境况下,申暮羽却仍旧是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他慢条斯理地开始整理衣衫,淡淡道:“定是关上施了离间计吧,愚蠢的越镇。” “君上!君上!” 只听一声惊惶的唤声传来,申暮羽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是寒觞正自大步跑来,及到申暮羽的近前,他匆匆说道:“战况紧急,我军兵少,陈军也不知为何会突然夜袭我营,情况不容乐观,请君上速速带兵撤离,末将愿带兵留下来断后!” 申暮羽沉默片刻,道:“且先让本君见一见越镇再说。” “君上不可!”寒觞焦急道:“方才末将等已经与越镇打了个照面,末将等与他喊话,斥问他为何趁夜突袭友军营寨,他却说是我军要对他不利!” 第472章 落到了下风 申暮羽顿了一下,淡淡应道:“会出现如今的情况定是关上施了离间计,本君且试试能否劝退陈国军,否则我们关外的两国联军都要受到重创。” 寒觞满脸的愤恨之色,冷声道:“就在陈军一开始袭营的时候,只是粗略估计,我军便已有一万儿郎在睡梦中遭了陈军的毒手,君上以为还能劝退那愚蠢的越镇么?!” 申暮羽眉头一皱,心中一沉。 寒觞并不待申暮羽答话,大声说道:“请君上速速带着儿郎们撤离,末将自领一军断后!” 申暮羽默默看着一脸焦急的寒觞,沉默许久后,重重一拍他的肩膀,郑重道:“好,寒觞,本君与诸将先回国,静待你的归来。” 在如此紧急的关头留下来断后,几乎已经注定了必死的局面,就算不死,也必将落到陈军或是鱼阳关守军的手中,如寒觞这般忠诚的将领自然不会成为俘虏,战死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寒觞热泪盈眶地看着申暮羽,郑重拱手道:“末将跟随君上多年,承蒙君上教导之恩才有今日成就,若是……若是末将不能回去,还请君上千万珍重自身。” 申暮羽张开手臂抱住了寒觞,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倘若你不回去,你的家人后代,本君必厚待之。” “末将多谢君上!”寒觞胡乱擦了一下眼角渗出的泪珠,道:“请君上带着众儿郎尽快撤离!” 申暮羽重重拍了一下寒觞的后背,随即放开他,大步往前方走去。 他走了没几步,只听得身后传来了寒觞惨烈的声音,扬声道:“君上身系着我申国的生死存亡,请各位誓死保卫君上安全,我寒觞唯有留下来尽力杀敌,以报诸位相护君上之情!!” 申暮羽脚步一顿,在一旁火光的映照下,只见他的眼圈隐隐红了一下。 而牢牢跟在申暮羽身后的十几名侍卫随后顿住脚步,他们各个双眼含泪,齐声高喊道:“寒将军请放心,我等必誓死保护君上!” 片刻后,申暮羽大步往前方走去,自一名小将领的手中接过一匹骏马的缰绳,翻身上到了马上。 在申暮羽的耳边只闻得喊杀声惨烈,在高高的鱼阳关关墙上更是将申国军营寨里的混乱看得清楚。 只见那偌大的营寨中四处火光亮起,有厮杀声随着风声遥遥传过来,清楚地向萧木莹等人诉说着寨中的混乱。 因为申国军士兵的训练有素,陈国军那在悄无声息之中先杀半数申国军,再将剩下的士兵尽数控制起来的想法瞬间落空。 陈军士兵也不过只是在一开始先杀了申国营寨里巡夜的士兵,而后潜入申军营寨的时候悄悄摸进众多营帐里,将将近一万申国士兵斩杀在了睡梦里罢了。 随后剩下的申国士兵便瞬间清醒,并且在仓促的反抗中还收割了陈军数千条性命,申国士兵的悍勇可见一斑。 但即便是申国的士兵各个骁勇精锐能够以一当十,陈军士兵的人数毕竟多了好几倍,并且陈军士兵准备充足,申国士兵却是自睡梦中仓促迎战,申国一方自然而然便落到了下风。 第473章 只是开始 申国诸将仓促间指挥着士兵反抗,却还是很快便陷入了被动抵挡敌军杀戮的苦战之中,直至小半个时辰过后,寒觞组织起大约一万士兵留下来断后,申暮羽与其他的将领和几位军师则带着仅剩下的数千兵马狼狈退离营寨,在黑夜中往前方策马而去。 越镇一心想要留下申暮羽,哪里肯容他如此轻易逃走,于是他立即分出两万名骑兵由一位小将领带着去追击申暮羽。 就在申暮羽逃离、陈军两万人马紧追不舍、申国的营寨里四处火光冲天、一片厮杀声兵荒马乱的时候,鱼阳关关门大开,在白日便已经休息好,并且早已精神抖擞蓄势待发的十万兵马冲出关来,分成左中右三军,气势汹汹地往关外的联军营寨处冲去。 鱼阳关的左右两军自两边向着联军的营寨包抄而去,由文鸿亲自带领的中军则稍落后一些,直冲向了混战中的联军正面。 远远看着士气高昂的鱼阳关守军快速而来,越镇顿时慌了,此时寒觞所带领的士兵犹自还在与己方士兵苦战,他方才还分出了两万兵马去追击申暮羽,若是此时他们再陷入鱼阳关守军的包围圈里,必败无疑! 越镇毕竟是一位身经百战的将军,他迅速镇定下来,扬声呼喝着收拢起兵马,由两位副将分别带领着勉强聚集起来的两三万人马往左右两边迎向鱼阳关的左右两军,他自己则指挥着弓箭手向文鸿所带领的中军射箭,试图阻住中军的脚步。 萧木莹并未出战,而是与所剩不多的守兵待在鱼阳关高高的关墙上,她遥遥看着关外的战局,只见联军的营寨处一片混乱,四处都是厮杀的影子。 而文鸿所带领的中军和左右两军却是阵势工整、士气高昂,就算越镇仓促下指挥众多士兵聚集了起来,但是在他们阵势的中间地带却是犹自苦战的寒觞与愤恨不平、誓死死战的申国士兵,两方的整齐与混乱,高下立判。 于是不出意外的,稀稀拉拉的羽箭甚至都没有拦阻住中军的脚步片刻,左右两军更是瞬间便冲散了联军勉强收聚起的兵马,很快便将处在混乱厮杀中的申陈二国兵马包围了起来。 接下来么,便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厮杀了。 萧木莹冷眼看着远处的厮杀,在火光的映照下四处飞溅的鲜血与残肢断臂使她的心越来越冰冷,已无半点怜悯可言。 ……就算是在不久前她经历的第一次守关战役中,看着乱箭如蝗、落石如雨之下鲜血淋漓的凄惨景象时,她还曾狼狈冲下关隘,呕吐到腹中空空,到了最后,只能吐出苦水来方才作罢。 只因她很清楚,在今后的岁月中,这样如同地狱一般的场景将常伴在她的身边,直至她再也寻不到半点温情…… 关外的厮杀越来越惨烈,萧木莹的小脸也越来越冰冷,在良久的沉默后,她的唇角轻轻勾起了一抹冷笑来。 只听她寒声开口,低喃道:“申暮羽,陈国,晋国,你们且记住,这一战,只是开始!” 有火把的光芒将她的小脸映照得半明半暗,刻下了深深的阴影,这也使她冰寒冷笑着的小脸看起来就如同索命的恶鬼一般,让人看之便会颤栗。 第474章 高风亮节 夜正深,天空中一轮月牙散发出了清冷的光辉,沉默地映照着地上一场惨烈的大战。 在这一战开始之前,陈军一方还正与寒觞带领的士兵苦战,申国将士的实力不容小觑,即便是数量远远少于陈军,陈军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将其赶尽杀绝。 当鱼阳关守军将处于极度混乱中的陈申二国兵马包围起来之后,寒觞所带领的申国士兵尚且还好,他们自知必死,唯一所报的信念便是全力杀敌,多杀一个便是赚了! 而陈国士兵则各个大惊,在一片混乱中士气瞬间便跌到了谷底,与之正相对的却是已经憋了好几天的火、士气处于最高昂处的鱼阳关守军。 两军一经交兵,高下立判。 不管越镇再如何喊破了嗓子指挥着陈军士兵,众多陈军士兵也只是如同无头的苍蝇一般四处乱撞,根本便毫无阵势可言。 故而很快的,这场两军的厮杀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非但是鱼阳关守军屠杀着陈军士兵,就连为数不多的申国士兵也冷冰冰地收割着陈军士兵的性命,陈军一方一时间伤亡惨重。 有陈军将领看着不对,策马到了越镇的身边扬声劝他退兵,无奈之下的越镇只能应下,向陈军士兵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可是已经被困在鱼阳关上硬生生受了好几天陈军骂战的文国军如何肯放他们走,不用将领的命令,众多鱼阳关守兵便自发地将陈军士兵牢牢困在包围圈里,肆无忌惮地收割了敌军的人头,为自己积聚着战功。 就这样,一场混乱的厮杀持续到天边泛了鱼肚白,直至越镇和几名将领带着数千名残兵狼狈逃走,联军营寨和营寨外的空地上四处都是鲜血与尸体,大约有两三万陈国士兵丢了武器蹲在地上降了,方才告终。 留下来断后的申国士兵已经尽数战死,只剩下被鲜血染成了血人的寒觞拄着长戟立在战场上,怒目视着鱼阳关守军和投降的陈国士兵。 就在文鸿下令让手下士兵将寒觞抓住关起来的时候,只见那男子仰天长笑了几声,猛然拔出腰间的匕首,自刎而绝。 立在关墙上的萧木莹遥遥看着轰然倒地的寒觞,低声自语道:“那应是申国的将领,申暮羽的手下吧……倒也是个铮铮铁骨的男儿。” 到了此时战局已定,萧木莹迎着清晨的第一缕朝阳轻轻一笑,随即转身往关下走去。 于是当文鸿吩咐了让伤亡微乎其微的鱼阳关守军清扫战场,将申陈众多营寨里留下的粮草和辎重搬回关上,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后回到关上,正想好好谢谢萧木莹时,却得到禀报,萧木莹已然要了一匹马自北关门出关而去,关中留守的诸将拦过她,却最终没有拦住。 文鸿得知这个消息,一时间对于萧木莹的为人更加敬重,她在国家危亡之际千里迢迢归国而来,巧施手段使文国反败为胜,却在功成后飘然离去,摆明了是不想得到任何酬谢,真真是高风亮节。 只是可惜了如此人才却是一名女子…… 文鸿沉默良久,也只能轻声一叹罢了。 第475章 乘胜追击 萧木莹单人独骑悄然离开鱼阳关,策马向西,准备经过文国国界去往晋国,再横穿过晋国与王土,进而回到云国。 她一直到了文国的下一座城池里方才稍作停留,在一家成衣铺里买了一身利落的黑衣男装换上,又简单吃了些东西,随后便马不停蹄地踏上了归途。 这次萧木莹没有再租一辆马车,一路策马奔驰,用最快的速度进了云国国界时,已是三月初十日。 是日午膳时分,她在云国边界的一座小城里顿住脚步,在城中寻了一家小饭馆要了饭菜,一边大口大口地喝着茶水,一边等着她的饭菜上桌。 经过了七八日时间的奔波,她的周身上下尽是风尘仆仆的气息,一张小脸也染了风霜,越发粗糙了几分。 这几日关于文国与陈国那里的战役已经被行走在诸国之中的行商传遍了整片大陆,也成了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所以她不管在哪里停下吃饭都能够听到一言半句,今日便同样如此。 在静静等候着饭菜的时候,只见萧木莹正假意发呆地垂眸看着桌面,实际上她却是正在侧耳倾听旁桌人的议论。 在她身后的一张桌子旁坐了三个人,那三人的打扮一看便不是本地人,若非行商,也是途经此地的旅人。 自他们毫不掩饰的高声议论中,萧木莹了解到关于文陈二国现如今的情况,与她在路上时听来的所差无几。 据说鱼阳关一役之后,赵国的将军越镇只带了寥寥数千残兵逃得生天,他们不敢回陈国,害怕回去后也会被治罪,索性便逃到了晋国。 在战前被越镇派出去的那一军深入文国腹地的奇兵听到主力兵马大败的消息自是大乱,毫无战意的他们意图逃离却被文国兵马拦住,最后只能投降。 而文国军反败为胜,非但杀敌无数,还俘虏了赵军好几万的人马,获取了陈申二国丢弃在关外的无数粮草辎重。 随后文国世子文鸿便亲自带兵乘胜追击,很容易便将文国中留守的陈军士兵或杀或俘,收复了所有失地。 至此还不算完,文国世子鸿到了文陈二国的边界,趁着陈申二国争论不休的混乱之机分兵多路,自己亲领一军,几路文国兵马同时攻入陈国之中,短短时间内便攻占了陈国的大片土地。 时至今日文国的多路兵马还在陈国里攻城掠地,而陈国公一面组织起兵马仓促迎战,一面还要应付申国的问罪,真真是好不狼狈。 当日申国君与帐下诸将带着不足一万兵马仓惶逃出营寨,遭遇了越镇派出的陈军士兵紧追不舍,在途中又留下了一员小将带着两三千人马断后,方才勉强甩脱了陈军的追击。 申暮羽自然不敢再途经陈国回国,只好奔逃到晋国,在四日前遇见了肖霁带兵来迎,这才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国内。 而早在鱼阳关前的动乱刚刚发生的时候,消息便已然传到了申国里,大惊失色的申国左相立即派出肖霁率兵去接应申暮羽,同时让一名使者远赴陈国问罪,斥问陈国为何会无端端向帮助他们的申国军队动手。 越镇逃了,陈国公短时间内也弄不清楚鱼阳关前为何会闹到这个地步,但是他正为申夫人的事情而大怒,见了申国使者后也没有好脸色,怒气冲冲地斥问他,申国为何会送了这么一个行为不检的公主来他陈国,难道只是申暮羽想往他的身边安插一个细作么?! 于是这两国自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相互向对方问罪而不肯认错,吵了个不可开交。 第476章 回来了 萧木莹要的饭菜很简单,此时早已经端到了她的桌上,她正半点都不计较吃相地快速吃着饭,期间听到申陈二国争吵的消息时稍作停顿,唇角轻轻上扬,一丝笑意似嘲似讽。 她很快便吃好了饭,结过帐之后并未多做停留,径直踏上了归途。 当萧木莹来到霄城时已是三月十二日,听到她回来的消息,云卿瑾及其夫人并捷胜等人早早便出府迎接,只听得马蹄声越来越近,一身黑衣染了风霜的萧木莹停在子瑾府前,捷胜立即迎着她走过去,在她翻身下马后接过了她手中的缰绳。 “你终于回来了,姐姐。”捷胜上下打量了萧木莹一眼,道:“这一行辛苦了。” “还好。”萧木莹含笑拍了拍捷胜的肩膀,笑道:“我离开的这些日子,你可有好好学习武艺,研读兵书?” 捷胜重重点点头,认真地说道:“姐姐放心,我不敢辜负姐姐的厚望,从未有过片刻的懈怠。” “那就好。”萧木莹应了一声,随即转身面对着云卿瑾的方向,拱手道:“大哥,我回来了!” 云卿瑾的脸色仍旧如往常一般温和,只是看向萧木莹的目光隐隐掺杂了一丝别样的思绪,他轻轻点头道:“回来就好,木莹,辛苦了。” 萧木莹左右看了看出府来迎她的人,片刻后,上前两步来到云卿瑾的面前,低声问道:“大哥,廖灵呢?可是送入宫中了么?” “嗯。”云卿瑾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萧木莹,眼中一丝相思之色似乎愈发深刻了一些,他顿了片刻,应道:“就在十几天以前我见廖灵言行举止已颇有大家小姐的风范,学习的舞乐与诗书也足够精通,便让夫人进宫时带着她去了几次。后来有一次遇见了君父,据说那丫头使了些手段让君父注意到了她。而后君父在见我时提出要让她进宫,我顺势应了,将她送到了宫里。” “好。”萧木莹应了一声,停顿片刻正要问些别的,只听云卿瑾身后传来了一声少年清朗的唤声,道:“萧姐姐!” 萧木莹应声看过去,却是今年只有十四岁,却长得人高马大的少年郎廖栩。廖栩的样貌与廖灵不尽相同,他的皮肤更黑了一些,五官不甚俊俏却很深刻,虽饱受后母虐待,好在有廖灵护着他,将他保护成了一名阳光的少年。 许是听到了萧木莹与云卿瑾提起廖灵,他便笑着插话道:“萧姐姐,我姐姐已经去了宫里好些天了,有瑾公子帮我,我昨日见了姐姐一面,姐姐打扮的可漂亮了,我从没见姐姐这么漂亮过。她说她过的很好,君上很宠爱她,她还给了我好多钱币和宝贝呢!” 廖栩所说的话已经解答了萧木莹的疑问,她便没有再多问,笑着摸了摸廖栩的头,温声道:“你姐姐在宫里过的好就好,而你在宫外更得好好跟着捷胜学习武艺,好好识字,等你长大了才能保护你姐姐呢。” 心思单纯的廖栩并不清楚廖灵进宫意味着什么,他只是欣喜于姐姐可以穿漂亮衣服,还不用再干重活了,因而甚为感激萧木莹,对萧木莹的话自然也是言听计从,忙不迭点头道:“萧姐姐放心吧,我会的!” 第477章 吵得不可开交 “好了。”这时厉夫人轻笑着开口了,她就好似完全都注意不到云卿瑾那几乎定在了萧木莹身上的温柔目光一般,含笑道:“莹妹路途辛苦,公子快点将莹妹请进府去吧,咱们进去了再说话。” “夫人说的是。”云卿瑾笑道:“木莹,我们快点进府吧。” “好。”萧木莹点点头,转身招呼了一下将她骑来的马儿交到了一名侍从手中的捷胜,一行人先后往子瑾府中走去。 这一行人进到府中正厅里,厉夫人简单与萧木莹寒暄了几句便借故离开,捷胜与廖栩则去了后院练习武艺,这厅中便只剩下了云卿瑾和萧木莹两人。 萧木莹首先问了问她离开的这些天霄城里的情况,得知城中倒也没有什么异动,世子逍和公子诚仍旧明争暗斗的厉害。 而因为萧木莹在云卿瑾的身边出谋划策的缘故,云卿瑾非但入了朝堂,并且朝中也开始有臣子暗暗向着他示好,云国公也越来越喜欢他,这不免让他受到了世子逍和公子诚的重视和仇视,就在萧木莹离开的这一个多月里,那两人时不时会给云卿瑾使绊子。 只是云卿瑾一直谨小慎微,对世子逍与公子诚的挑衅能忍则忍,到目前为止也没有出什么大乱子。 听云卿瑾说起这些,再加之萧木莹离开霄城去往文国之前的那些日子里连连遭到两人派来的刺客暗杀,她的小脸便是一冷,沉声说道:“大哥放心吧,我不会让你一直受他们两人的陷害,迟早有一天我必会反击!” “我倒也还好。”云卿瑾轻轻摇摇头,温柔地看着萧木莹,温声问道:“只是你此去文国一行怎么样,可有受伤?” “我没事。”萧木莹简单应了一声,问道:“只是我在文国战局已定的时候便离开文国回来了,也不知文国那里现在的情况如何?” 云卿瑾温和一笑,由衷敬佩地说道:“说起这些,我真的是太佩服你了,木莹。在你去文国之前,国中得到的消息里文国分明已经到了万分危亡之际,可就在这几日,我在朝议上听大家议论,据说鱼阳关前申陈二国联军不知因何反目,文国军队乘势出击已然反败为胜,非但将攻到鱼阳关前的陈军一举击溃,而后将所有失地尽数收复,现在打到陈国里,将陈军打得节节败退呢!” 云卿瑾所说与萧木莹沿路听来的传言差不多,她听着云卿瑾如此说,越发觉得自己该培养出一个足够庞大的细作组织了,否则总也得不到最新并且最准确的消息,又怎能料敌于先? 云卿瑾顿了一下,笑着问道:“木莹,你究竟做了什么?据说现在陈申二国正反目成仇,申国责问陈国为何无端端在阵前发难,陈国责问申国送去国中做侧夫人的那位庶出公主为何会向申国里传递消息,两国吵得不可开交。而文国趁着两国大乱的时候分兵多路进攻陈国,南蛮部也凑热闹,抢夺了申国里不少粮食,申陈二国真是乱极了!” 萧木莹并未多做解释,而是简短答道:“我不过用了些计策来挑拨申陈二国的关系,于是二国联军阵前生变,这才救下了文国。” 第478章 是喜是惜 萧木莹垂眸沉默了好一会,状若不经意一般,抬眸看向云卿瑾,道:“申国那里领军的是申国君,他可曾回国?” 云卿瑾看着萧木莹的小脸,却分辨不出她问这话时是什么情绪,片刻后,他答道:“对于申国君的安危国中也很是关注,毕竟申国君至今无子,他若是身死的话,申国必将大乱,国中也好做出决策。不过在今日晨起的朝议时国中已经得到了申国处传来的确切消息,就在两天前,申国君已经顺利回国了。” “是么?”萧木莹淡淡应了一声,一时之间也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感觉了。是喜,是惜? 倘若申暮羽死在了鱼阳关前的动乱中,申国顷刻间就会大乱,而她只需游说诸国齐齐攻入申国,申国就算是不亡也会元气大伤。 只是他真的死了的话,那一身白衣的身影,便再也见不到了…… 云卿瑾见萧木莹只是垂眸不言,隐隐觉得她对于申暮羽的消息反应有些反常,沉默良久后,忍不住问道:“木莹,你在想什么?” 萧木莹自复杂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在抬眸看向云卿瑾的时候心中有一瞬的思量,随即淡淡应道:“也没什么,只是这一路担忧大哥在霄城里的处境所以走得急了些,还真是有些累了。” 听着萧木莹如此说,云卿瑾顿觉感动,他轻轻点点头,温声道:“木莹,这些天我还害怕你不会再回来,却没想到你一直都在担忧我,真是多谢你了。” “大哥太客气了。”萧木莹笑着应了一声,道:“只要大哥在霄城这里安然无恙就好。” 萧木莹这么说是想让云卿瑾记得她的情谊,他日登顶高位的那一日能给她更大的助益。 可是云卿瑾对她却是存了别的心思的,如今一听这话,不免想入非非。 云卿瑾沉默了好一会,看向萧木莹的目光越发温柔,柔声道:“木莹,这一个月以来我总是担忧你前去文国是非之地会有所损伤,如今你能够安全回来,真是太好了。” 萧木莹终于隐约察觉到云卿瑾看向自己的目光不怎么对,不禁愣了一下。随后她笑着摇摇头,打了个哈哈支吾了过去,道:“大哥还不了解我么,就算是救不了卫国,我也不会让自己有事嘛!” 云卿瑾轻笑,张口正要说话,只听得一旁传来了一个轻柔的声音,道:“公子,莹妹,后厅里已经摆好了一桌酒席,请两位移驾后厅用膳吧。” 云卿瑾和萧木莹同时转头看向发声处,却是厉夫人立在厅门之前,正含笑看着他们。 只见厉夫人规规矩矩的站着,双手交叠置于小腹之前,唇边含着一丝得体的笑意,脸庞上的神色看不出丝毫异常。 就仿佛她根本便没有看到,方才云卿瑾看向萧木莹的目光是多么的温柔含情一般。 “好。”云卿瑾对着厉夫人应了一声,又回头看向萧木莹,道:“走吧,木莹。” 萧木莹点点头,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笑着感叹道:“唉,终于可以好好吃一顿饭了,吃过了饭我便要回家去大睡一觉,大哥和嫂子可都不许拦我!” 云卿瑾含笑看着萧木莹,温声道:“那是自然,你这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一会吃罢了饭,由着你睡去,睡到几时算几时。” 萧木莹哈哈一笑,与云卿瑾和随后走过来的厉夫人一起往后堂走去。 第479章 看轻了她 申国都,凌城。 少有的沉重气息笼罩在凌城里,使得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压低了声音,但是这丝毫不妨碍议论声的蔓延,议论着此次申国君的狼狈而回。 这是现任申国君登上君位以来国中为数不多的一次惨败,其结局非但是损兵折将,而且此次还是申国臣民敬若天神的君上亲自带兵,他们的君上甚至还深陷于险境险险归来。 在申暮羽的舆论引导下,此时并无人责怪他的战败,所有申国人都义愤填膺地认为是陈国军中了文国的离间计,进而非常愚蠢地对千里迢迢前去帮助他们的友军动手,致使申国折损了两名将领和四万多精锐士兵。 至于陈国那里向申国责难的申夫人一事么,谈论者甚少,就算是私下议论,也大都持怀疑的态度,因为有心人的引导,所有申国人都认为申夫人的事是陈国惧怕申国的责难而凭空捏造出来的,陈国公之心的险恶和无耻可见一斑。 这样的议论声音悄然蔓延到申宫里,只是并不会打扰到申暮羽罢了。 在申国国公宫殿群的某处,勤勉殿内此时只有两人,其中申暮羽坐在椅上,肖霁则立在他桌前不远的地方。 只听肖霁正低声说道:“君上,寒觞……已经确认战死,据说文国原本是想要俘虏他的,只是他不甘被俘,自绝而亡。” 申暮羽的眉头轻轻皱起,轻轻闭上了眼睛。 肖霁自申暮羽苍白的脸上看出了浅浅的悲伤之色,便小心翼翼地准备了一番措辞,低声宽慰道:“君上还请节哀,如寒觞一般的将领战死沙场是最好的归宿,况且您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寒觞泉下有知,定然能够瞑目。” 申暮羽靠在椅背上,头微微后仰,闭着眼睛良久不言。 申暮羽向来心思重,有什么情绪鲜少宣之于口,就算是肖霁也很少听他说出悲伤。所以此时肖霁虽明知他很难过,却不知该如何劝他。 肖霁便几次张口,几次欲言又止。 在良久的静默后,申暮羽仍旧闭着眼睛,只是轻轻启唇,低声道:“寒觞跟我的那一年只有十四岁,而我十八岁,他是我亲手教出来的,我一直认为他以后定能成长为一员大将,为申国冲锋陷阵,成就千古功名。我却从未想到,他竟会陨落在这样一次毫不起眼的战役里……是我害了他。” “君上切莫如此说。”肖霁自责地说道:“是臣下收到陈国出事的消息时未能第一时间将消息送到君上的手中,这才致使君上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遭到了陈军的突袭。” “这怪不得你。”申暮羽轻声说道:“怪我……怪我看轻了她。” 肖霁的脸色一冷,道:“君上所说可是萧木莹么?” 申暮羽并未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睁开眼睛看向肖霁,淡淡吩咐道:“肖霁,除了寒觞以外,还有景科为我断后而战死,这两人的家眷从厚抚恤,你稍后便去办吧。” 肖霁点点头,应道:“臣下知道了。” 申暮羽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派人与文国交涉一下,看他们有没有留着寒觞的尸首,倘若留着,不惜重金将寒觞的尸首迎回厚葬,另外,追封寒觞为护国大将军,与其夫人商量一下,若她情愿,将寒觞幼子迎进宫来,我带在身边亲自管教。” 第480章 始作俑者 肖霁连连点头应下,道:“是,君上,稍后臣下一一去办。” 说罢了抚恤事宜,申暮羽神色微冷,道:“肖霁,你去下令,调集五万兵马由成毅带着去往边界平定南蛮之乱,告诉成毅,此次非但要击退南蛮的袭扰,还要给南蛮以巨大的打击!哼,愚蠢的南蛮人趁着我军兵败忙不迭便做出袭扰之举,难道都不清楚此次战败根本半点都动不了我申国的根基么?” “是,君上。”肖霁应了一声,张口正要说些什么,申暮羽却很快便再次开口,打断了他。 只见申暮羽神色低沉,声音也冷了几分,道:“再点齐二十万兵马,我要亲自领兵攻打陈国,为我两员战将与四万多儿郎报仇。” 肖霁双唇轻抿,片刻后,皱眉应道:“哪怕是为了给国民一个交代,陈国也必然是要攻打的,可是君上真的认为此次寒觞他们与四万多将士的身死是与陈国的仇恨么?那么君上便错了,此次害我申国损兵折将、害君上身陷险境的始作俑者只有一人,那便是萧木莹!” 申暮羽的眼中快速划过了一抹复杂的光芒,口张了一张,最后还是默然闭上了嘴。 肖霁却并不准备罢休,继续神色低沉地说了下去,道:“臣下通过这两天的仔细调查,结合了陈文两国国都里传回的消息,已然确定所有的事情都是萧木莹一人所为,正是这名女子只手翻覆了乾坤,最后致使了处于败亡边缘的文国反败为胜、陈国兵败、我军损兵折将,还有我申国与陈国的反目成仇!” 肖霁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君上绝顶聪明,定然已有所察觉,但是臣下还是想将所有详细的过程说给君上听,让君上彻底知道那女子的用心之可怕!” 肖霁完全无视申暮羽沉默而低沉的脸色,侃侃说了下去,道:“根据陈国国都里传回的消息,有一人于不久前出现在了陈国公的眼前,那人自称杨勤,通过重金贿赂了陈国公的宠臣得见陈国公一面,并且凭借不凡的谈吐成功得到了陈国公的赏识,被陈国公拜为客卿,留在了身边。 “据晴公主身边的人传回的消息,正是这个杨勤帮助陈国君夫人陷害了晴公主,并且最后还败露了晴公主一直都向我国中传递着消息的事情。而后陈国公大怒之下要斩杀晴公主,也是这杨勤面见陈国公,劝陈国公暂且留下晴公主,向鱼阳关前线发出消息,让鱼阳关前的陈国军暂且退兵,并控制住君上与您所带领的将士回陈国都问罪。据那杨勤所说,这样陈国公非但可以独自占领攻占的文国土地,还能名正言顺地不必给许诺我们申国的土地。 “陈国公是个悭吝人,原本便不甘愿划地给我国,杨勤此言自然说动了他。而且也是杨勤劝陈国公只可将消息透露给前线的陈军将领,对旁人则严密封锁消息,致使臣下晚了好几天方才得知了这一对君上不利的消息。” 第481章 险恶用心 肖霁停下歇了一口气,随即继续说道:“就在臣下带兵去接应君上的时候,左相大人已经动用了隐藏最深的探子,探知到杨勤的原名是秦扬,纪国人,在他出现在陈国公的视线里之前,原本是文国世子鸿府里的门客。 “而就在萧木莹千里迢迢奔赴回国的第一天,在晅城里见了文国公后被世子鸿带到府上,与这秦扬密探许久,而后秦扬便离开文国,绕路去了陈国都。根据这些消息,臣下已经可以断定秦扬的所作所为定然是萧木莹授意! “萧木莹打着救文国的名义,却刻意将计策复杂化,首先派了秦扬去往陈国国都里离间陈国与我国的关系,这说得通,也说不通。 “虽说她这样做的确会救下文国,使阵前的离间计生效,致使我申陈二国反目成仇,文国军则渔翁得利,反败为胜。但是君上难道不觉得,她这样做有些刻意了么?她若只是一心要救下文国,情急之下哪里还能想到如此周全的计策,只会去往前线先阻挡住我申陈二国联军的攻击,而后再伺机用计! “在臣下想来,那女子用心之恶毒,分明就是要让我申国与陈国彻底反目,再无调和的可能!而她名义上救文国的行为,不过是借助文国的力量来帮她实现这个目的罢了!” 肖霁这样说罢便沉默了下来,而申暮羽垂眸看着桌面久久无声,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低垂的眼睫也将眸中可能显露出的情绪隐去。只是看他微微弯起的后背,枯坐在椅上的身影颇有些颓然。 申暮羽沉默着不出声,肖霁便也静默不语,静静地希冀着他能想清楚来龙去脉,了解那女子的险恶用心。 良久,良久。 申暮羽忽而轻轻抬眸看向肖霁,轻声开口,道:“卫国旧人。” “什么?”申暮羽所说的话没头没脑,肖霁一时间并未反应过来,他下意识反问了一句,随即脑中灵光一闪,惊道:“君上是说萧木莹是卫国人?” 申暮羽轻声应道:“自从我见到萧木莹开始,她便一直对我有所敌意,我不知为何,也未以为意。可是这几日我思索良久,就在近几年以来,我申国虽时常参与到别国的争斗中,但或是说和,或是帮助某国,这世上诸国就算是有恨我申国的,却仇恨不深。唯有卫国,卫国几乎是我一手覆灭,陈国也是攻打卫国的国家之一,若说萧木莹是卫国人,一切便能说通了。” 肖霁迟疑地说道:“萧木莹若是卫国人便的确能说通她因何会处心积虑地离间我国与陈国了,可是她又能是卫国的谁?” 申暮羽的唇边牵起了一抹似是无奈似是自嘲的笑意,他轻轻摇摇头,道:“若说年纪相仿,又足够与我申国结下如此仇恨的,唯有嫡公主卫樱一人。” “可是……”肖霁顿了一下,皱眉道:“卫樱已经死了呀。” 申暮羽淡淡应道:“是啊,卫樱的确已经死了,而且萧木莹的长相与我曾经得到的那张卫樱的画像或有点滴相似,却绝非同一人。所以说,萧木莹到底会是什么人?” 第482章 舍不得 肖霁认真地想了想,不确定地说道:“萧木莹姓萧,会不会是樟地的萧家人?” “谁知道。”申暮羽摇头淡淡说道:“曾经的名门望族萧家早已没落,萧家现任家主深知明哲保身的道理,早在卫国亡国的时候便散尽家财,驱散了多余的侍从,自此深居简出从不过问外事。若说萧家里真的出了这么一位有抱负的女子,不忿于萧夫人的身死、卫樱的自焚殉国、卫国的败亡,因而走出家门来到这世上翻覆乾坤,也不是没有可能。” 肖霁垂眸思索了好一会,随后犹疑地看向申暮羽,道:“可是君上,我们的人几次三番探访萧木莹的身世,早已确定了她就是文国舒地人,臣下有信心,哪怕她的这个身世有一星半点的破绽,都绝瞒不过我们的耳目。就算是萧家全盛之时都没有本事捏造出一个连我们都查不出的身世,如今更加不可能了呀!” 申暮羽的脸上现出了一丝少有的迷茫之色,他摇头轻叹道:“那我便真的不知道了,萧木莹她……究竟是何人?” 肖霁同样万分迷茫,他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便不再多想了。 只见他冷下脸色,沉声说道:“君上,其实我们完全没有必要去费心思索她到底是什么人,既然已经确定了她对于您,对于我申国的敌意,何不派人去往霄城里寻求诚公子的帮助,杀了萧木莹,一了百了!” 申暮羽眉头轻皱,沉默片刻后,淡淡道:“肖霁,你也说了她文国舒地人的身世是没有破绽的,那么很有可能便是我们想错了,也想多了,她也许只是为了救下文国才会施此连环计,但这也恰恰说明了她的本事,比之这世上大部分的谋士来说都要优秀。所以,我要先留下她,尽力将她收为己用。” 肖霁神色一沉,无奈道:“君上,都已经这样了您还是舍不得她,哪怕寒觞都因她而死,您还是依然舍不得杀她么?!” 申暮羽顿了好一会,也只是轻声说道:“先不要杀她,她……留之可用。” 肖霁心中一怒,忍不住愤然说道:“那蛇蝎一般的女子留之何用?君上,您非要将您的宏图霸业葬送在她的手中么?!” “迟早有一天……”与以前全然不同,申暮羽对于他将要说出口的话没有半点自信,可他还是强撑着说了下去,道:“我迟早有一天会让她真心实意地帮我,所以,不可杀她,肖霁。” 肖霁越发大怒,但他非常无奈地意识到自己说什么也无用。 他呼哧呼哧地喘了两声粗气,到最后也只能是愤然弯腰施了个拱手礼,沉声说道:“君上,臣下多说无益,您自己好好想想吧。臣下告退!” 这样说罢,肖霁甚至都没有等着申暮羽回应他,转身便走。 申暮羽沉默地看着肖霁怒气冲冲的背影不过一会便离开了大殿,他的双唇轻轻抿起,苍白的脸上现出了一丝无奈的神色。 在良久的沉默后,他低声自语道:“肖霁,我如何不知道该杀了她,可是……” “……我舍不得呀。” 那女子的身影,已然常驻心中不肯离去。对她的深深情意,已经随着求而不得的相思一同深刻入骨,如何遗忘?又如何能舍? 第483章 到底是何人 肖霁离开后,申暮羽那往日里挺拔如松的身影颇有些颓然的在椅上坐了良久,然后站起身来,缓步往勤勉殿的内殿走去。 申暮羽时常以政务繁忙为由不肯踏足后宫,所以他便将他的寝殿设在了勤勉殿的内殿里,以前他一个月里有大半的日子住在这里,如今更是从未去过后宫半步。 异常宽阔的大殿将申暮羽孤身一人的身影映衬得有些落寞,他缓步进到内殿里,一直走到最里面那张只是放了梳子和发冠的梳妆台前,自铜镜之前的桌角取过一只小巧的箱子打开来,只见那箱子里放了一卷画轴和一支赤色的玉簪,另还有一块雕刻了什么字的竹简。 申暮羽沉默地看了一会箱子里的三样东西,片刻后,自箱中取出了那卷画轴。 他将画卷一点点撑开,只见画上的是一名女子的肖像。 这正是申暮羽曾经亲去卫国商议婚期时得到的只与卫樱有三分神似、唯有眼睛是她的画像,然而因为种种阴差阳错,在他的认知里这画像上的便是卫樱。 画上的她是男子的打扮,头发尽数在头顶束成发髻,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含着明媚的笑意,跃然于纸上就仿佛那女子就在自己的眼前一般。 那个初次相见时将小脸涂得花花绿绿,穿了一身武将戏服来到殿中大闹,还毫不客气地向着他刺出了长枪的小丫头。 那个第二次相见,将小脸刻意画丑,穿了一身漂亮的衣服来见他,却以言语恐吓他,以言行举止恶心他,试图让他后悔求亲的小丫头。 那个心思通透慧黠,巧施连环计想要让他成为有错在先的一方,进而名正言顺地毁去婚约的小丫头。 那个见识深远,智谋远远冠于旁人,若非女子身,完全有本事救下危亡之下的卫国的小丫头。 那个在他攻入卫宫里的时候不甘受辱,愤然自焚于殿中以身殉国的女子 …… 虽只是旁人的转述,但他只是就这样看着画上的女子,便能够清楚地想到她立在殿顶上大骂他是狼子贼人时的模样,那时这张小脸必定既悲愤且无奈,虽带着满腔的忧愤,却又狂傲到不可一世吧。 申暮羽单手拿住画纸,纤长的手指划过泛黄的纸张,温柔地覆盖在画中女子的眼睛上,轻轻抚过了她灵动的眸子和调皮的眼睫。 “丫头。”他压低了声音开口,低喃道:“我是不是做错了……倘若你没有设计退去婚约的话,我会不会顺势娶了你,而后帮助卫国渡过旱灾,与卫国永结姻亲之盟?” “其实……其实我在你及笄的那一年亲去卫国商议婚期,并没有多么坚定退去婚约的想法,我还想着好好见你一面,若你没有意中人,又不是很讨厌我的话,我是想如约娶了你的……” “那样你就不会死,我也不会如现在这般,万分可惜于最终也没能见你一面。” “我真的没有想到,我攻入卫宫后你会以身殉国……” “丫头,萧木莹到底是不是与你有关,与卫国有关的人,她又到底是何人?” “……” 他定定地看着画像看了好一会,终于还是将画卷小心翼翼地卷起来放到了箱子里,而后他拿起那支赤色玉簪,垂眸看着玉簪的眸中现出了一丝深思的神色。 “这是樱公主送给夫人的玉簪,夫人视若珍宝,便一直戴在头上。” 申暮羽眉头轻皱,想起当日在卫宫凤鸣殿里听那宫女如此解释着这玉簪,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他在那之前是在哪里见过此物。 良久,他也只是摇头轻声一叹罢了。 第484章 反戈成仇 申国君归国后不几日便整顿兵马愤愤然攻入了陈国,这其中自是有几分气愤于鱼阳关前陈国军的阵前偷袭的缘故,但是更多的却是申暮羽也想趁着陈国大乱的时候攻占一些土地,反正两国之间的仇恨已不可能化解了不是。 自然了,申暮羽此时攻入陈国,非但在陈国与文国混战之机可以轻而易举地攻城掠地,并且还能掩盖申国送去陈国的那位晴公主身为细作生活在陈国的事实,让别国人将目光转移到三国的大战上去。 这样一来陈国可就遭秧了,就在陈国一开始与申国争论不休的时候,文国由世子文鸿亲自领兵,便已然攻占了国中的大片土地,让陈国公头疼不已。更何况如今还加上了一个兵力强盛闻名于世的由申国君亲自领兵的申国军队。 文国与申国两面夹击陈国,陈国疲于应付,在国中谋臣的建议下,陈国公最终决定派出使者去往文国前去议和,只可惜文国除了要攻占土地以外,还意在报复,根本便不应陈国的请和。 在这样的情况下,转眼间已经过了一个多月,已是四月份的初夏季节了。 文、陈、申三国的战事相持不下,到了此时,陈国已成了被动抵挡两国夹攻的情况,远在霄城的萧木莹听到这样的消息,她并不想文、申二国过分削弱陈国的实力,文国尚且还好,让申国更加强大可绝不是她的初衷。 就在她犹豫着是否再去文国一次,奉劝文国休兵,就此观望陈申二国的争战时,终于在这一天云卿瑾朝议归来时听说文国应允了陈国的请和。 不过陈国因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非但送给了文国大量金玉宝物和额外的二十郡之地,还被迫将国中世子送到了晅城为质。 虽说这个代价很大,但是文国退兵之后陈国终于得以喘了一口气。 也是这天萧木莹自云卿瑾口中听来的消息,据说就在文国答应请和的第二日,陈国公便下令杀了申国送去的那位晴公主,将她的不捡行为和她偷偷往申国中传递消息的不耻之举昭告天下,陈国公甚至将鱼阳关前的战败都归咎于申国,将国民舆论导向了对申国的痛恨上。 由此可见陈国公对于申夫人之事的愤怒,以及对申国反戈成仇,近一个月以来将己方军队打得节节败退的愤恨,甚至不惜如此委屈地与文国请和,也要全力反击申国。 陈国向来施行的都是全民皆兵的政策,国力较之申国来说稍次之,兵力却是更胜一筹。所以当陈国的军民皆在舆论导向下开始极度痛恨申国,文国又休兵不战了的情况下,战争的天平渐渐向着陈国倾斜了几分,申国也不再像一开始的时候那般轻松,时不时便会吃点亏。 这是萧木莹最乐于看到的局面,正在她暗暗期待着陈申二国就此打下去,好好地消磨一下彼此实力的时候,意外得到了神谋谷里传来的信。 第485章 佩服 这是四月十五日,一位神谋谷的年轻弟子带来了悉谋先生齐谪的信。 送信的是一位大约只有十八九岁的少年,据说是今年初才被齐谪在开山门之时收入门下的,名叫潘浩。 潘浩是一位性格活泼外向的少年,他来到霄城里一路打听着来到萧宅时正是午膳时间,萧木莹正好在宅子里与捷胜、廖栩和两名新买来的小丫鬟一起吃饭。 听前去迎客的小丫鬟来报说是神谋谷来人,萧木莹连忙起身将这名叫潘浩的少年迎进吃饭的膳厅里,双方介绍了身份,萧木莹笑道:“潘师弟来的真巧,快快坐下吃一些吧,只是师姐这里没什么美味佳肴,你可别嫌弃才是。” 潘浩笑着摆摆手,道:“师姐说的这是哪里话,那师弟我就不客气啦!” 这样说着,两人先后在圆桌旁落座,站起身迎了潘浩一下的捷胜两人随后入座,两名小丫鬟则立在一旁未敢再坐下。 萧木莹含笑看向两名丫鬟其中的一名,温声道:“秋儿,你去再添一双碗筷来。” 年约十四五岁,长了一张圆团团的小脸,模样颇为可爱的秋儿点头应下,转身往里屋的厨房走去。 萧木莹这才看向潘浩,却见他正定定地打量着自己,不由疑惑地问道:“潘师弟怎么这么看着我,可是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不是,不是。”潘浩摇摇头,笑着说道:“只是我在谷中早已听过师姐的大名,对于咱们谷里唯一的女弟子好奇得很,所以师父说要给师姐送信,我马上便求师父让我来,好能见一见师姐呢!” 萧木莹轻笑,道:“我有什么好看的?” 潘浩用万分敬佩的目光看着萧木莹,道:“师姐,文国里发生的事情现在在谷中已经传遍了,我真是好佩服你呀,在文国危亡之际力挽狂澜,巧施离间计使文国反败为胜,而且强大的陈国和申国竟然到了现在还混战不休!” “这没什么,不过只是运气而已。”萧木莹淡淡谦逊了一句,随即转移了话题,道:“师弟,师父的信呢?” “在这里。”潘浩一边自怀中取出一个信封递向萧木莹,一边笑着说道:“师姐,师父真是偏宠你,我听陈管家说,师父从未给任何一名出了山的弟子传过信,就连咱们的鹏程大师兄也没有收到过师父的信呢!” “是么。”萧木莹接过信,透过信封上的余温似乎感觉到了齐谪温和的笑脸,心在不觉间暖了几分。 恰在这时秋儿拿了干净的碗筷回来,恭恭敬敬地放到了潘浩的面前,萧木莹便抬眸看向她和另外一名年岁稍长的文静丫鬟,道:“秋儿,冬儿,你们都坐下吃吧,潘师弟是我自家师弟,没有这么多礼数。” 潘浩听到这里,连忙笑着招呼道:“是啊,你们都快坐下吃吧。” 秋儿和冬儿闻言,同时屈身行礼道:“是,多谢姑娘,多谢客人。” 秋儿和冬儿坐下后,围坐在圆桌旁的人一多,越发热闹了几分。 萧木莹并未立即看齐谪的信,而是将之小心收好,招呼潘浩吃罢午膳,和他一起去了前院正厅。 而秋儿和冬儿留下收拾碗筷,捷胜和廖栩则去后院切磋武艺去了。 第486章 徐徐图之 收拾好碗筷的秋儿和冬儿来到前院正厅里送来了茶点,而后便告退离开,只剩下萧木莹坐在主位上,潘浩坐在客位上。 此时萧木莹正认真地看着齐谪的信,潘浩则好奇地打量着这装饰简单的正厅。 厅里没什么高雅的摆设,潘浩不过一会便将百无聊赖的目光转到萧木莹的身上,却见她的眼圈有些发红。 在萧木莹所看的信上是齐谪苍劲有力的一行行小字,在信的一开始对于萧木莹只手颠覆了乾坤救下文国的谋划简单夸赞了几句,而后便是殷殷关切的话,字里行间莫不表现出了深切的担忧和关心。 “丫头,你须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此番援救文国之举你大出风头,也必将招致申陈二国的怀疑和忌恨,文国舒地有消息传来,对于你身世的调查原本便一次接一次从未停歇,近一个月以来的调查更是详细。不过你不必担心,这世上绝无人能调查出你身世的破绽。 “你在云国相助落魄公子云卿瑾,在公子瑾稍稍出头之时你便已经成了旁人的眼中钉,必然会受到刺客的暗杀。再加之此次你又遭到了申陈二国的忌恨,待到两国战事停歇之后,难保不会派出刺客来暗杀你,望你万事小心。 “为师知道你的目的,但还是要奉劝你一句,你此一行前路荆棘重重,漫漫难行,应需隐藏锋芒,徐徐图之,方能保全自身。” “……” 萧木莹一字一句仔细地看完了信,心中只觉感动,暖若阳春。 她一步步走向权力漩涡的中心,为了报仇、复国而全然无法顾及自身会陷入危局,唯一所能做的只有时时保持警惕,在暗杀向她袭来时尽力躲过。 她又如何不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可是她不愿放任大好时机自身边溜走。 此次的鱼阳关战役正是她利用文国之力来报复申、陈二国的绝好机会,她也知道关于她援救文国所用出的手段,如同申暮羽这般的明眼人必然会疑心大起。但是即便如此,她仍会步步筹谋,只因她势单力孤,这样的机会不容错过。 萧木莹刚刚自鱼阳关前惨烈的厮杀中抽身回来,到了霄城又要面对云国诸公子之间的明争暗斗,只除了回到萧宅与捷胜他们说说话时能够感觉到一丝半点的温暖,其他时候身边尽是阴冷的斗争,冰冷到没有半点人情可言。 可是这封信却让她突然明白,在遥远的千里之外,有这样一位亲人还在关注着她的消息,担心着她的安危。 “隐藏锋芒”“徐徐图之”“保全自身”。 如此温暖的字眼,如此殷切的嘱托,将萧木莹一片冰寒的心暖热,让她感动到眼圈发红,眼中莹光闪烁着,险险就要落下泪来。 潘浩看着萧木莹的模样,也大概猜到了一些齐谪的信中定然全是对于萧木莹的担心,不由越发确定了齐谪对萧木莹的偏宠。 不过他也大概能理解,毕竟是唯一的女弟子嘛,而且据说萧木莹还是齐谪破例收入门下的,她也确实没有辜负齐谪的破例,一直都很优秀,比起谷中大部分的师兄还要厉害许多。 第487章 价格不菲 良久,萧木莹小心翼翼地将信折起来放进信封里,珍而重之地拿在手中,随即她状似整理头发一般,以信封遮住眼睛偷偷拭去了眼角的泪。 她很快便整理好了情绪,将手放到膝上,对着潘浩含笑说道:“潘师弟可要在这霄城里多待几天散散心么?捷胜对这城中熟得很,可以让他带着你四处逛逛。” “好啊。”潘浩连连点头道:“师姐也知道,谷里虽然景色特别好,但是呆久了还是会腻的嘛,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自然要好好逛逛了。” 萧木莹轻笑,好心提醒道:“师弟年纪还小,性子自然爱玩了一些,可是你去神谋谷里求学可不是去玩的,还是多多下功夫苦学为好。” 潘浩拱拱手,笑道:“我知道啦,多谢师姐教诲!” 萧木莹含笑点点头,道:“不过师弟说得也是,你好不容易来师姐这里一趟,师姐自该让你玩个尽兴才是,过一会我便去吩咐捷胜,让他带着你在城内外好好逛逛。” “好,多谢师姐。”潘浩笑着应下,随后倾身靠近了萧木莹一些,脸上的神色颇为疑惑不解,低声问道:“师姐,我一直不明白,你满腹谋略才气这么厉害,为什么会甘愿留在瑾公子这么一个落魄公子的身边?你的起点原本可以更高的呀?” 萧木莹沉默片刻,淡淡答道:“这个……你以后会明白的,现在么,师姐只能告诉你,师姐与瑾公子有旧,所以才情愿倾力帮他。” 能被齐谪收入门下的人,潘浩自然不会是个愚笨人,他虽听了个一知半解,却能看出萧木莹并不想多做解释,便迟疑地点点头,道:“好吧。” 萧木莹轻轻一笑,道:“现在时候还早,我这就去寻了捷胜来,让他带你出去玩。我也好趁早写一封回信,烦请师弟帮我带回去交给师父。” 潘浩笑着说道:“师姐尽管写回信吧,我自己去找捷胜就好,呃,对了……” 这样说着,他左右寻找了一下,起身将秋儿自膳厅给他送来的行礼拿过来,打开包袱自里面取出一只长宽大约有尺许的锦盒,走到萧木莹的面前将锦盒递向了她,道:“师姐,这是我出来时师父托我给你送来的宝贝,我看过了,里面的东西都价格不菲呢。” 萧木莹双手接过锦盒,将封口的锁扣打开,满盒珠宝流光溢彩的照到她的脸上,使她不得不眯起了眼睛。 她垂眸看着锦盒,只见盒中尽都是一些珠玉宝物,有鸽蛋大小的珍珠,有未经琢磨的暖玉、冰玉,也有雕琢成型的玉佩、玉饰,还有纯洁无瑕的玉璧……一样样宝物俱都珍贵无比。 齐谪定然是清楚现在的萧木莹最缺的便是拿来发展她自己势力的钱财,这才令潘浩送来了如此多贵重的宝物。 萧木莹垂眸看着锦盒不言,潘浩则笑着解释道:“据说这些都是出山的师兄们去看望师父的时候送给师父的,师父说自己在谷中也用不上,便挑了一些让我捎给师姐,卖了换钱也好,送人也好,全凭师姐处置。师姐放心哦,我可是没有监守自盗,一件也没有拿!” 萧木莹将眸中感动的泪尽数隐藏起来,抬眸看向潘浩,笑着摇摇头,道:“师姐相信你,只是你一个人带着这么多宝物走在路上,也太不安全了吧。” 第488章 耻笑 潘浩指了指衣服上金线所绣的狐狸眼睛,笑道:“有了这个标志,路上见到的很多人都会忌惮几分,我又不像是有钱人的样子,所以倒也安全见到师姐了。” 萧木莹轻笑,随即端正了脸色,郑重道:“师弟,代我多谢师父,告诉师父,待我得闲了便回去探望他老人家。” “知道了。”潘浩笑着应下,道:“那我便不和师姐多说啦,去找捷胜玩喽。” “你去吧。”萧木莹轻笑道:“告诉捷胜,就说是我吩咐的,让他好好带着你在城里逛逛,若是他那里没有钱币了,让他过来问我要。” “好,多谢师姐!”潘浩拱手应下,转身蹦蹦跳跳地跑走了。 萧木莹端坐着未动,抬眸看着潘浩轻扬跳脱的身影,只觉满心羡慕。 看他如此活泼开朗的模样,定是没有经历过什么伤心事,自然也不会背负仇恨,为了复仇都变成另外一个人了吧? 潘浩很快便跑了出去,萧木莹又独自坐了良久,默然站起身往后院的书房走去,准备给齐谪回一封信。 …… 神谋谷里出来给萧木莹送信的小少年潘浩在萧宅里小住了几日,随后辞别萧木莹踏上了归途。 萧木莹自齐谪特意送过来的珠玉等宝物里挑选了几样好的留下,剩下的则都交予商人尚礼让他代为卖掉。 尚礼很快便将那些宝贝换成不菲的金币给萧木莹送了过来,再加之利润可观的绿柳院和已经开始盈利的阳朝楼,萧木莹手里的财力渐渐充盈起来,便开始着手培养出一个完全归属于她的细作组织。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一张足够庞大的情报网才是首要的。 此时赵申两国仍旧打得热闹,萧木莹则自顾自在霄城里忙碌着经营她的势力,在闲暇之余还要应付世子逍和公子诚的敌意,帮助云卿瑾结交云国的卿士贵族和朝中官员。 此时云卿瑾的府上已是门客云集,再加之城中不少上层贵族和官员开始频频出入子瑾府,曾经异常安静的子瑾府变得门庭若市,自是好不热闹。 这一切都与萧木莹的帮助脱不了干系,为了帮云卿瑾招揽门客,萧木莹就曾向他建议,在放出消息对全天下贤士虚席以待的同时,不管谁来投奔他都要善待之,哪怕那人并没有什么才学,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吸引来真正的能人异士。 至于那些频频出入子瑾府拜访云卿瑾的卿士贵族么,萧木莹不过只是略施手段让几位上层贵族和朝中一两位较有权势的官员去了子瑾府上赴宴,于是其他一些见风使舵的士卿贵族自是不甘落后,纷纷上门,向云卿瑾表达了善意。 世子逍和公子诚对于这样的情况自然是心知肚明,他们都清楚,若非萧木莹的出现,云卿瑾根本便不可能有如今的势力。 至于在两个多月以前萧木莹离开了霄城到底是所为何事,此时在上层贵族之间已经传开。 关于萧木莹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救下了危亡之际的文国的事情,云国诸公子俱都已经听说了,他们在惊讶于这女子的本事时,莫不是酸酸地耻笑着云卿瑾一切都要凭借一个女人来出头,难不成还要凭女人成事么? 第489章 真是笑话 关于城中一些不怎么好听的传言,云卿瑾和萧木莹都早已听说,只是他们并不会在意罢了。 他们不在意,旁人却不准备罢休,这是四月末的一天,午后,云卿瑾带着萧木莹去向云国公请安后归来,在接近宫门的地方正好遇见世子逍带着两名侍从进宫来,云卿瑾看到世子逍,立即停下脚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拱手礼,唤道:“二哥。” 世子逍比云卿瑾年长四岁,如今已有二十六岁。他比起云卿瑾要矮一些,身形微胖,长相也与云卿瑾不尽相同,五官更为尖刻。 两人相对而立时,世子逍看上去就是一名典型的贵族公子——倨傲、自大,自认为高人一等,神色盛气凌人,看人时都是微微仰着头以鼻孔对着人。 而云卿瑾则是身姿挺拔隽秀,气质温润如玉,真真是好一位翩然佳公子。 正是因为云卿瑾的外貌英俊不凡,现如今也渐渐开始得势,所以城中不少贵族家的小姐都已是暗暗倾慕于他,萧木莹正在准备从其中选择对云卿瑾有所助益的,将之迎进子瑾府中为姬妾。 一看到云卿瑾,云钦逍的脸色顿时一沉,他不阴不阳地笑了两声,应道:“是四弟呀,四弟是来向君父请安的么?” “是。”云卿瑾的神色如常,温声道:“二哥也是来向君父请安的吧,方才臣弟告退出来时君父在常春舍里,想来现在也还在那里呢,二哥可以直接过去。” “哦。”云钦逍淡淡应了一句,目光扫过云卿瑾身后的萧木莹,怪声怪气地说道:“四弟怎的进宫来不带夫人,却带了萧姑娘呢,这让人看见了怕是不好看吧?” 听着云钦逍这充满了恶意的话,萧木莹脸色一沉,只是她并未出声,低头看着地面沉默不言。 云卿瑾则不卑不亢地应道:“二哥说笑了,木莹是臣弟府上的门客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我们二人同行也没什么不妥。况且是君父前些天与臣弟说起有些想念木莹了,臣弟这才带着木莹来向君父请安的。” “门客?”云钦逍嗤笑一声,满脸嘲讽的模样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云卿瑾直视着云钦逍,淡淡重复了一句,道:“是,门客。” 云钦逍哂笑一声,绕过云卿瑾径直往前方走去,他一边走一边轻飘飘丢下了一句恰好能让云卿瑾听见的话,带着深深的嘲讽意味,道:“找了个女人当劳什子的门客,还以为捡到宝了么?哼,靠着女人的帮助还想成事,真是笑话!” 随后传来的便是云钦逍的侍从毫不客气的嘲笑声,云卿瑾神色微怒地转头看了看云钦逍等人,随即收回目光看向萧木莹,歉然道:“木莹,二哥他就是这样的脾气,让你受委屈了。” 萧木莹抬眸看向云卿瑾,淡笑着说道:“我没事,大哥。只是逍世子么……” 这样说着,她那暗藏着凌厉冷光的目光扫过云钦逍等一行人的背影,口中淡淡说道:“我想,逍世子很快就能闭上嘴,安静一些了。” 听着萧木莹如此说,云卿瑾神色一动。片刻后,他温声道:“我们走吧,木莹。” “好。”萧木莹点点头,若无其事地自云钦逍等一行人的身上收回目光,和云卿瑾一起往宫门的方向走去。 第490章 秋雨 巧遇云钦逍,无端端听了几句嘲讽之言的云卿瑾和萧木莹一路默然无言地走上了回返子瑾府的路。 萧木莹小脸微沉,这一路都在暗暗观察云卿瑾的脸色,想要稍稍探知一下云卿瑾对于近些日子以来听着满城风言风语时会是什么反应。 却见云卿瑾的脸色温和如旧,一直到走到子瑾府前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到了府门前,云卿瑾转头看向萧木莹,温声道:“木莹,你可要去我府上坐坐么?” 萧木莹想了想,摇头道:“去大哥的府上也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家了。” 云卿瑾点点头,温声应道:“好,那明日见。” “明天见。”萧木莹拱拱手打了个招呼,继续往前方走去。 徒留下云卿瑾站在街道的一侧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自出宫了之后一直温和平淡的脸上终于显露出了一丝复杂的神色。他以复杂难测的目光看着萧木莹渐行渐远,默默看了好一会,转身往府中走去。 此次云卿瑾和萧木莹进宫并未带任何侍从,萧木莹走后,他孤身一人来到府中,立即便有一名侍从迎着他走过来,恭谨道:“您回来了,公子。” 云卿瑾看着这侍从似是一直等在门口的,便温声问道:“可是府中有事么?” “是。”侍从应道:“公子,就在您离府后没多久,文国世子便来了,现正在正厅等候。” 云卿瑾眉头一皱,讶异道:“文国世子?” 侍从点头重复道:“是的,文国世子。” 云卿瑾的眸光闪烁了几下,片刻后,道:“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这样说罢,他快步往正厅走去。 而萧木莹在子瑾府前与云卿瑾告辞,走过整条长尊街来到她的宅邸前,自虚掩的门扉走进去,只见捷胜与廖栩正呼呼喝喝地切磋武功。 秋儿和冬儿在院中角落里搬了个小板凳坐着,秋儿在缝补衣衫,冬儿正在择菜,这两个丫头坐在阳光下,在干活的间隙不时抬头看向捷胜和廖栩,含笑与他们玩笑几句。这其中秋儿更活泼一些,笑闹不休。冬儿则稳重得多,很多时候都只是笑,并不说话。 萧木莹来到院中看着秋儿圆团团的小脸上天真活泼的笑容,不知为何突然想起雨儿了,时隔多年未见,又经历了一场国家的败落,也不知道轻扬殿的那些丫头现如今怎么样了。 看到萧木莹,捷胜和廖栩先后停下来,秋儿和冬儿也俱都站起身来,四人的声音不甚齐,俱都笑着与萧木莹打了个招呼。 只有进到这宅子里萧木莹才能感觉到些许的温暖,她的唇边不觉间牵起了一抹真正温暖的笑意,含笑点头道:“你们都忙吧,我去书房里写点东西,到了晚膳时间再叫我。” 捷胜等四人俱都点头应了,萧木莹便径直往后院的方向走去。 她走了没几步突然顿住脚步,转头看向秋儿,含笑道:“秋儿,我帮你改个名字可好?就叫做秋雨吧。” 秋儿愣了一下,随即甜甜笑道:“好啊,多谢姑娘赐名。” 萧木莹含笑点点头,没有再开口,重又往后院走去。 第491章 为道谢而来 萧木莹来到后院,径直去了位于正屋西边的书房。 这些日子萧木莹已经收集了不少书,只是这书房里的大都是市面上能买到的,如《兵法十九篇》这样的孤本则是只有一本。 只见这宽阔的书房里在最里面摆放了一整排书架,书架上还未摆满书,只放了大半。在书架前放了一张书桌,桌上笔墨纸砚等物摆放得整整齐齐。 萧木莹缓步走到书桌后坐下,首先自腰间暗袋里取出一把钥匙,弯腰将桌旁一口上了锁的箱子打开,自里面拿起了一叠写满了字的宣纸。 萧木莹一张张逐字看过宣纸上所写的字,只见那宣纸上前一排是正常的大陆通行的文字,另一排便是鬼画符一般的符号。一整张宣纸看下来,所有的通行文字都与一个符号相对,有的模样相似,有的则是比划相似。 萧木莹将所有宣纸上的文字和符号都看过后,又将之俱都放回箱子里,直起腰面对着桌子,慢条斯理地开始磨墨。 她的手慢慢磨着墨,脸上则现出了一丝深思的神色。 良久后,她将墨锭轻轻放到一旁,取过一支细毛笔沾满墨汁,垂眸在一张空白的宣纸上写上了一个正常的文字,随后便一边思索着,一边开始勾勒出一个独特的符号。 这符号正是她所研究出的暗语,是她为了培养出自己的细作组织而所做的第一步,待到她的细作组织成型后,用来通传消息的暗语定然是要让所有忠于她的细作最先学习的,而这些暗语,只能是她自己逐字想出来的。 随着时间静悄悄的划过,偌大的书房里只有轻微的落笔声和萧木莹平稳的呼吸声,此时她已快要写满整张宣纸了,在一片安静中,两扇紧闭的房门突然响起了两声敲门声。 萧木莹眉头轻皱,将毛笔自宣纸上移开放到一旁的砚台上,抬眸看向房门的方向,疑惑道:“怎么了?” 门外是秋雨甜甜的声音,道:“姑娘,有一位自称是文国世子的人来拜访您,请问您见么?” 萧木莹一愣,随即唇边轻轻勾起了一抹浅笑来,扬声应道:“我知道了,你让鸿世子稍候片刻,我这就来。” “是,姑娘。”秋雨应罢,门外随后传来了一阵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萧木莹并未急着起身,而是重新拿起毛笔,继续垂眸写了下去。 她慢条斯理地将最后一个字写罢了暗语符号方才将宣纸放到桌旁的箱子里,将箱子上了锁,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缓步往书房外走去。 萧木莹出了书房一路不紧不慢地来到前院正厅里,只见文鸿正端着一杯热茶安安静静地坐在客位上等着。 她加快了步子向着文鸿走过去,歉然道:“在下不知鸿世子前来,有失远迎,实在是失礼了。” 文鸿站起身迎了萧木莹一下,笑着说道:“萧姑娘客气了,本世子今日特来拜访,乃是为道谢而来。” 萧木莹作势就要将文鸿往主位上让,道:“鸿世子请上座。” 文鸿执意不许,两人好一番推让方才分主客入座。 第492章 谢礼 萧木莹的脸上带着得体的笑意,对着文鸿含笑道:“文国原本便是在下的母国,在下援救母国是应当的,是故在大局已定之后不辞而别,就是不愿让世子向在下表达什么谢意,却不想世子却千里迢迢来到在下这寒舍里,这让在下可如何承受得起?” 文鸿的脸上带着由衷感激的神色,郑重道:“萧姑娘高风亮节,君父却不愿让功臣两手空空默然而回,这样的话还有何人会去帮助我国?” 这样说着,他转头看向厅外,扬声道:“来人啊,将谢礼都抬进来!” 萧木莹一听这话脸上顿时露出了惊讶的模样,她匆匆站起身来,摆手道:“世子不可,在下不能要什么谢礼,请世子将之收回吧,否则在下不安啊!” 萧木莹话音未落,已经有数名文鸿带来的侍从抬着两口大箱子走了进来。 文鸿含笑看向萧木莹,道:“这箱中有金币一千,银币一万,国中各地进献给君父的各色宝物二十件,聊以感谢萧姑娘解救国家于危难之际的恩情。” 文鸿不待萧木莹说出推辞的话便继续说了下去,道:“这箱子里还有一块本世子求来的印令,君父已然许诺了,萧姑娘只要持印令回国,在我文国的能力范围之内,姑娘可以任意提出一个要求,国中世代君主莫不应允。” 其他的那些财物尚且还好,这块印令可是个无价的宝物了,文鸿特意向文国公求来这块印令,又特意向萧木莹挑明这印令乃是他的功劳,自然是想让萧木莹承他的情而非文国公的情,邀买人心的手段不可谓不高明。 而让萧木莹更加心知肚明的是,倘若她是一男子的话,此次文鸿带来的谢礼中定然会有一块文国相印,就凭她临危救国的恩义和最终翻覆了乾坤的本事,让她担任国相绰绰有余。 尴尬的却是她的女儿身,就连文鸿这等见识深远,头脑通透的人物都最终只是带来了一块可提出任何要求的印令,而非相印。 许是想到了这些,萧木莹的眸色静悄悄冷了几分,暗暗冷笑了一声。 只是她脸上的神色却越发不安了,对着文鸿深深弯腰施了个拱手礼,郑重道:“在下援救母国之举实属应当,这些重礼在下自然无论如何也不能收,请世子将之都带回去吧!” 文鸿上前一步亲手将萧木莹扶了起来,温声说道:“本世子知道萧姑娘的高风亮节,只是这些谢礼姑娘务必要收下,否则岂不是将咱们文国陷入了不仁不义的境地么?” 文鸿刻意提起“咱们文国”这样的话来拉近关系,萧木莹听来不觉心中一动。 “这……”她在文鸿的搀扶下直起身子,迟疑地抬眸看向文鸿,脸上佯装的神色犹豫良久,看似格外为难一般,道:“那么在下便承世子亲自向文国君相求的情分,那块印令在下可以收下,只是这些金银与宝物请世子还是带回去吧!” 第493章 不智之举 文鸿假意沉下脸色,道:“萧姑娘不许再推辞了,不然本世子可要生气了。” 萧姑娘又犹豫了许久,方才迟疑地点点头,道:“那,那在下便收下了。” 这样说着,她又对着文鸿郑重施礼道:“援救母国原本是每一个国人的义务,却不想世子还千里迢迢给在下送来了如此贵重的礼物,在下实在是心中不安啊。” 萧木莹答应收下谢礼,文鸿这才又缓和了脸色,温声道:“萧姑娘不必如此说,这些都是你应得的。况且我还有一事要请教姑娘,若是姑娘不收谢礼的话,我还不好意思开口了呢。” “世子但说就是。”萧木莹说着,对着文鸿身后的椅子做了个请坐的姿势,道:“世子请。” “好。”文鸿点头应下,率先坐下后又对着萧木莹说道:“萧姑娘也请坐吧。” 萧木莹含笑点点头,退后一步坐到主位上,笑问道:“世子想问什么,请尽管说吧,在下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文鸿首先对着那几名抬着谢礼进来的侍从摆摆手,道:“你们先出去吧。” 那几名侍从齐声恭谨地应下,先后转身离开了前厅。 这厅中便只剩下了文鸿与萧木莹两人,文鸿这才看向萧木莹,低声问道:“萧姑娘,关于陈申二国的争斗也不知你有无听说,就在我国退兵后,这两国的战事愈演愈烈,已然是相持不下。就在几天前,陈国派来了使臣向我国求助,希望让我国帮助陈国一起进攻申国。就在本世子动身前来霄城之前,国中对是否答应陈国的求助还正在议论,并没有结果,所以我想听听萧姑娘的意见。” 萧木莹的脑子转了一圈,轻笑着问道:“不知陈国请求我国出兵相助,给我国什么好处?” 文鸿答道:“陈国请我国出兵十万,进入晋国境,渡过威河攻打申国东北界。而陈国许诺只要我国出兵,那些金银财物尚且不提,再划十郡给我国,我国攻下的申国土地若是嫌管理不便,也可与陈国商议着换地。” “听来倒是不错。”萧木莹淡笑,道:“只是申国与晋国可同样是联盟国家,我国士兵进入晋国境攻打申国容易,但倘若到时申国联络晋国进攻我军,我军岂不成了深入敌境的孤军了?” 文鸿点头应道:“萧姑娘看事情一针见血,国中也正是有此忧虑方才争执不休的,不过据陈国使者说,陈国与晋国同样有联盟情意,陈国自然有办法劝动晋国不出兵趟这趟浑水,况且晋国不久前才与纪国罢兵言和正军队疲敝,不大可能会出兵。” 萧木莹笑着摇摇头,道:“晋国的确在不久前才与纪国言和,可是晋国却是战胜的一方,非但得到了边界处的那座铁矿,还攻占了纪国不少土地,迫使纪国往晋国送去了君夫人最喜欢的小公子为质方才作罢。 “而且原本的申、晋、陈三国盟约是凭借申国才牢不可破的,若是我军真的深入晋国境内攻打申国,依世子想来,是陈国最终说服晋国不出战的可能大,还是申国说服晋国攻打我军的可能大?所以说,若要应下陈国的请求实乃不智之举。” 第494章 唇亡齿寒 文鸿深思片刻,道:“萧姑娘所说正是我想,那么我国便直接回绝了陈国作罢?” 萧木莹并未立即回答,而是淡笑着继续说了下去,道:“陈国做出如此请求倒是聪明,若是我国真的贪图他给出的条件而被使者说动的话,我军成功了,陈军又真的说动了晋国不出兵,那么陈国便占了大便宜。若是申国说动了晋国攻打我国,陈国非但不受半点损失,还向我国报了夺地之仇,我国明面上还不能报复,只能吃个哑巴亏。这计策倒是妙,只是不知陈国派去我国的使者辩才如何?” 文鸿应道:“那人辩才极佳,君父险些被他说动,最后还是我国臣子力劝,君父才答应容后再议。” 萧木莹轻笑,随即肯定地说道:“世子,陈国的请求断不能应。” “好。”得了萧木莹如此回答,文鸿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道:“那本世子回去后便禀明君……” “不过。”萧木莹含笑打断了文鸿的话,话锋一转,笑道:“想来世子之所以会为了这个明显于我方不利的请求而犹豫,定是还担忧着若是申国过多削弱了陈国的实力,我国反而唇亡齿寒、户破堂危吧?请问世子,陈国现如今的情况是不是不大好?” 文鸿愣了一下,点头道:“萧姑娘真是聪慧无双,不错,因为一开始的时候我国愤慨于陈国攻我城池,杀我国民的无耻行径,所以在反败为胜后对陈国进行了反攻,那时申国君也趁乱出兵,攻占了陈国不少土地。如今我军虽然退兵了,但是申国君也真是有本事,亲自领兵仍旧占了上风,若不是陈国实在无法打败申国,又哪里会来向我国求救? “本世子原本听着陈国使者的请求也知于我国不利,便想着直接回绝了就是,可本世子又有此担忧,方才打定了主意在前来给姑娘送谢礼之时问一问姑娘。” 萧木莹轻轻一笑,眼中暗藏了一丝凌厉的恨色,语气却是悠然地说道:“申国,虎狼之国也,申国君小小年纪便能轻而易举地在攻打原卫国的战役中得尽好处,以一国之力占领了原卫国一半以上的土地,这足可见其手段之高明,野心之庞大。 “现在陈国在申国的手下讨不到好去,并且新胜了纪国的晋国锐气正盛,定然很快便会加入到陈申二国的混战中,依在下想来,晋国有九成的可能会加入到处于上风的申国阵营中,不止是因为这两国的联盟情谊更加牢靠,还因为晋国也一定会想得点好处的吧。到时晋、申二国两面夹击陈国,陈国危矣!” 文鸿认真地听着萧木莹的话,听到这里时脸色轻轻一变。 而萧木莹眸色微冷却隐藏的很好,声音平缓淡然地继续说了下去,道:“若陈国被破,我文国便夹于申、晋两个国力得到了极大补充的虎狼之国之间,岂不是随时都有倾国之危么?” 为了达到她自己的目的,萧木莹刻意将话说得严重,这也很容易便将因为鱼阳关一役而全心信服她的文鸿给唬住了。文鸿的脸色多了些微震恐,郑重道:“那我国应当如何,请萧姑娘教我。” 第495章 虚席以待 萧木莹看文鸿已是完全信了她的模样,这才慢条斯理地说出了她最终想要说出的话,道:“请世子先往国中传信,切不可答应陈国的请求而孤军深入晋国,且先拖着陈国使者就是。待到世子回国后可与陈国使者交涉,世子尽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陈国使者,我方已然料定了晋国必然会在不久后加入到混战中,但是晋国必是向着申国的一方。 “世子可以以此为凭尽情敲诈陈国使者,让陈国给我国足够的好处,而后出兵入陈境帮助陈国抵御申国的进攻,待到了晋国出战后我国还可以让陈国给我好处,趁着晋国出兵国中空虚之时攻其后方,迫使晋国回军。如此一来,陈国之危可解,我国也避免了唇亡齿寒之祸,还能在陈国里得到许多好处,岂不是一举多得么?” 文鸿连连点头,满脸赞许地应道:“萧姑娘所说极是,本世子回国后就这么与陈国使者说。” 萧木莹最乐于看到的便是申、晋、陈三国厮杀而损耗国力,但却不想让任何一方被另外两方攻破,反而使两方做大,文鸿又问计到了她的面前,她正可以动一动心思,让文国从中得利。 她含笑看着文鸿,笑着恭维了一句,道:“世子绝顶聪明,定然已经想通了其中关节,如今在下又在世子面前献丑,让世子见笑了。对了,世子应当也很清楚吧,我国只要在陈国得到了好处,出兵后便应尽力帮助陈国,因为那并非是在帮助陈国,最终目的却是保护了我国的利益。” 文鸿笑着点点头,道:“萧姑娘所说本世子与国中诸臣虽大都明白,但若不是萧姑娘如此着眼大局地说起,本世子也想不出这一举多得的谋策。唉,姑娘如此人才,却……” 他话锋一转,郑重地说道:“萧姑娘可有意回国发展么?姑娘若愿回国,我必将姑娘奉为上卿。” 萧木莹在心里淡淡一笑,就凭她的本事和她解救了文国的手段,文鸿最应许她的应是相国之位,而非区区一个上卿,这也从侧面说明了文鸿还是介意她的女子之身,就算想用她,也不敢冒着全天下非议的风险让她身居高位。 那么她再放弃了霄城这里经营的一切跟文鸿回文国有何用?倒不如老老实实在这里辅佐一个无权无势的庶出公子,盼望着他得势后能给她复国所需的权势和土地罢了。 如此想着,萧木莹的脸上现出了一丝歉然之色,道:“世子能如此邀请在下,实乃是在下的荣幸,只可惜在下与瑾公子有旧,已然许诺了要永远留在公子的府里尽力帮帮他,所以在下不能跟着世子一起归国,实在抱歉。” 文鸿闻言便不再多劝,而是满脸惋惜地说道:“既是如此本世子也不好再多说,萧姑娘真是有情有义之人,本世子万分敬佩。只是萧姑娘不管何时有心归国,我的世子府都永远为姑娘虚席以待。” “多谢世子。”萧木莹站起身对着文鸿拱拱手,笑道:“世子,在下这寒舍简陋,请世子移驾城望月楼让在下为世子接风洗尘!” 文鸿随后站起身,含笑道:“既如此,本世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席间正好可以与姑娘畅谈一番。” 萧木莹对着厅门的方向做了个请的姿势,笑道:“那自是好,世子先请。” 文鸿推让了一番,顺势往前方走去,萧木莹则紧随其后。 第496章 恩情 萧木莹在望月楼里宴请了文鸿,席间两人闲聊了一番天下大势,文鸿听着萧木莹侃侃而谈,在心里越来越敬慕她的满腹才学,可是他多次向萧木莹表示想请她回国,她都不肯。 如此一顿晚宴下来,文鸿不免和申暮羽一样,暗暗想着萧木莹不会是因为喜欢云卿瑾才执意要留在他身边的吧。 只是文鸿深知礼仪,并没有问出来罢了。 席散之后已经很晚,文鸿与一众随从执意将萧木莹送到了家,而后告辞离去,径直去了他居住的客栈。 萧木莹便立在门口目送文鸿离开,回返家中径直去了她的房间又看了一会书,直到深夜才熄灭了烛火上床睡觉。 如此一夜无话,翌日,晨。 文鸿与随从亲自来到萧宅里与萧木莹道别,萧木莹坚持将他送出城外又行了十余里,在文鸿的连番相劝之下与他惜惜而别,目送他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了,方才转身往城中折返而去。 回到城中后萧木莹想着云卿瑾此时应当还未散朝议,便没有再去子瑾府里,直接回了家。 此时萧宅里正飘散了满院的香气,萧木莹推开虚掩的门扉进到家中,闻着那香气,对着院中正打拳的捷胜和廖栩说道:“这是冬儿在做饭吧,这丫头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好了,你们两人先休息一下,我们一起去吃早饭了。” 捷胜和廖栩先后停下招式,廖栩笑看着萧木莹,点头道:“姐姐回来了?好,去吃早饭喽。” 萧木莹背着手缓步往后院走去,捷胜和廖栩则快走几步追上了她。 如此往前走了一会,萧木莹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捷胜和廖栩,温声说道:“昨日鸿世子送来的谢礼都放到哪里了?过一会吃完了早饭将那谢礼都搬出来去,你们两个一人自里面拿一百银币,那二十件宝物里若是有喜欢的,你们便一人挑出一件留下。” 捷胜和廖栩一听这话俱都一惊,廖栩脱口而出道:“一百银币?萧姐姐,太多了吧。” 捷胜则是连忙推辞道:“不用了,姐姐,你平常都有给我钱币,我不缺钱。” “是啊。”廖栩也是附和着说道:“萧姐姐,你给我这么多钱币,我还不知道怎么花呢。” 萧木莹摇头轻笑一声,温声道:“你们两个傻小子,给你们钱币还不知道怎么花了?捷胜,你拿了钱币去给你家奚小姐买些首饰去。廖栩,你也可以给你姐姐买点礼物啊,虽说你姐姐在宫里什么都不缺,但是你若给她礼物的话,她总归是高兴的。” 这样说着,萧木莹也不待捷胜和廖栩再推辞,直接开口打断了正要说话的捷胜,温声道:“我得了好东西,没有道理不给你们两人一些,你们不必推辞,接着就是。廖栩,你得了钱币后想着给你姐姐买点东西,我让瑾公子带着你进宫去看看你姐姐。” 捷胜和廖栩两人对视一眼,俱都现出了满脸感激的神色,片刻后,两人同声道:“多谢姐姐。” 萧木莹轻轻一笑,点点头算是回应,并未再开口。 而廖栩沉默了一会,眼圈有些发红,忍不住有些哽咽地说道:“萧姐姐,你待我姐姐和我都太好了,我们两姐弟相依为命长到这么大,从没有人对我们这么好。萧姐姐,谢谢你让瑾公子带我去看姐姐,等我见了姐姐,一定要和她说说萧姐姐的恩情。” 第497章 可是有事么 萧木莹转头看向廖栩,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好了,见了你姐姐不要多说,就让她好好在宫里待着就是。” “是。”廖栩年少的脸庞上满满全是感激之色,重重点头应了一声。 萧木莹含笑自廖栩的身上收回目光看向前方,一张小脸平静如常,只是眸子悄悄暖了几分。 关于捷胜,萧木莹是真的爱才,有心要栽培他,自然会对他多多照顾一些。 可是廖栩却并无什么出奇之处,她此次特意给了廖栩钱币和宝物,还许诺让云卿瑾带他进宫去看廖灵,所为的正是要让他与廖灵说起自己待他很好,从而让廖灵在宫里能死心塌地地帮她做事而已。 可是看廖栩的反应,和这些日子的相处,已足可见这是一位淳朴知恩的少年,倒也值得倾力培养他。 三人一边说着话,已经走到了后院的膳厅里,他们刚踏进厅门,便见秋雨和冬儿正每人端着一盘菜自里屋的厨房里出来,将热气腾腾的菜放到了厅中的圆桌上。 萧木莹闻着满屋的香味,温声道:“闻起来很香,冬儿,手艺不错。” 冬儿小脸一红,腼腆地说道:“多谢姑娘夸奖。” 秋雨在一旁不甘示弱,笑道:“姑娘怎么不夸夸我,我也帮着冬儿一起做饭呢。” “好了。”萧木莹轻笑着摇摇头,道:“你也很厉害,都坐下吃吧。” 这样说着,萧木莹率先坐到了桌旁,捷胜和廖栩随后入座,秋雨和冬儿又往返了厨房几趟,端出了热粥和馒头,一桌五人围坐在一起,有活泼开朗的秋雨和廖栩的不停斗嘴,吃起饭来倒也格外热闹。 吃罢了早饭,捷胜与廖栩结伴回前院去了,秋雨和冬儿留下来收拾碗筷,萧木莹则去了书房,仍旧埋头在书桌后认真地研究着所有文字的暗语。 在安静的书房中,只见她时而眉头轻蹙,时而落笔疾书,在她觉得不过只是过了一小会,却已快接近午膳时间了。 她渐渐感觉到了一点饿意,却并没有任何要起身的意思,到时间后冬儿自会去做饭,做好了饭也会来唤她的。 如此又过了一会,书房的门外突然传来了两声敲门声。 萧木莹的笔下未停,完成了她正在画的暗语方才将毛笔放到一旁,抬眸看向门外,扬声问道:“是要吃午膳了么?” 门外是秋雨的声音,道:“午膳冬儿正在做着呢,姑娘,是瑾公子的府里来人了,给姑娘送了点心。” 萧木莹眉头轻皱,脸上现出了一丝疑惑的神色,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疑惑地想着她几乎每天都会去子瑾府里应卯,今日虽上午没去,吃罢了午膳也会过去一趟的,云卿瑾怎会差人来给她送什么点心?可是有事么? “姑娘?”萧木莹疑惑地想着这些而久久不言,门外的秋雨便又开口问了一句,道:“姑娘可要见瑾公子府上的下人么,还是让奴婢将点心留下,让他直接回府向瑾公子复命?” 萧木莹又想了想,扬声道:“让他去前厅里等候,我这就来。” “是。”门外秋雨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萧木莹将写上了暗语的宣纸尽数放到桌旁的箱子里并将箱子上锁,随即往房外走去。 她很快便来到前院正厅里,只见有一名家丁打扮的少年正神情拘谨地立在厅中静静等候着。 第498章 拙劣 看到萧木莹的前来,家丁连忙弯腰行礼道:“小的乃是瑾公子府中的下人,见过萧姑娘。” 萧木莹径直走到主位前坐下,淡淡道:“你不必多礼,起来吧。” 那家丁直起了身子却未抬头,恭谨道:“萧姑娘,今日君上赏赐给了瑾公子一盒点心,瑾公子特意让小的送一些给姑娘尝尝。还有,瑾公子说府上没什么事,姑娘今日不必再去府上跑了,好好在家休息一天吧。” 听着这家丁如此说,萧木莹又是眉头一皱。 她沉默片刻,并未回应家丁的话,而是淡淡说道:“你先抬起头来。” 家丁愣了一下,随即怯怯抬头看向萧木莹,只见他尚且年少的脸庞上隐约可见一丝慌乱之色。 他正极力掩饰着慌乱,低声问道:“萧姑娘有何吩咐?” 萧木莹看着这家丁的脸庞,倒也有几分熟悉,好像的确是子瑾府里的家丁。 她的目光深邃如炬,定定地看着家丁的脸,却沉默着并不言语。 萧木莹的目光仿佛能够洞察一切,就这般看着那家丁,使得他脸上的慌乱之色越来越明显,已然遮掩不住了。 良久,萧木莹淡淡一笑,轻声开口道:“好,你将点心放下吧,代我向瑾公子道谢。” 家丁的脸上现出了一丝明显的怔愣之色,片刻后,他如释重负地上前几步,将手中的食盒放到了萧木莹旁边的八仙方桌上,随即退后三步,行礼道:“小的知道了,萧姑娘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小的告退。” 萧木莹点点头,淡淡道:“你去吧。” 家丁再不多言,转身往厅外走去。 萧木莹目送家丁的身影很快便离开了正厅,又静坐着等候了片刻,站起身来走到厅外,对着院中正在比赛射箭的捷胜和廖栩扬声唤道:“捷胜,廖栩,你们两个先别练了,过来!” 捷胜和廖栩双双转头看向萧木莹,先后应了一声,大步跑了过来。 待到捷胜和廖栩俱都跑到她的面前了,萧木莹又上前一步距离这两人近了一些,低声说道:“捷胜,注意到刚才的那个人了么?你去悄悄跟着他,看他今日都见了谁,切记不要被他察觉到有人跟着他,知道了么?” 捷胜点点头,道:“知道了,姐姐,那我去了。” “去罢。”萧木莹目送捷胜转身跑开,又转头看向廖栩,道:“廖栩,跟我来。” 这样说罢,她转身往正厅里走去,廖栩则紧随其后。 萧木莹一直走到最里面的八仙方桌前,将那名家丁送来的食盒打开,随意取了一块点心出来用手帕保住,转身将之递向廖栩,吩咐道:“廖栩,你带着这块点心去外面找一位大夫,让他分辨一下这点心是否有毒,记住,不要与那大夫多说,只需让他看一看这里面有没有毒,是什么毒也就是了。分辨好了之后再用重金封住他的口,让他不许多说,你可明白了么?” “我明白了,萧姐姐。”廖栩接过手帕包住的点心,讶异地说道:“姐姐,你怎么知道这里面有毒?是有人要害你么?” 萧木莹冷冷一笑,淡淡道:“要害我的人多了,从未停歇,如今竟是连如此拙劣的毒计都用上了。你去吧,快去快回,不要引人注意。” “好。”廖栩点头应了,转身匆匆往厅外走去。 第499章 清算清楚 捷胜出去后长时间未归,廖栩倒是很快便回来了,他脸色难看地走到静静坐在前厅主位上品茶的萧木莹面前,沉声说道:“萧姐姐,这点心里果真是掺了毒的,而且听那大夫说还是剧毒。” 萧木莹平静淡然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她随手将茶杯放到一旁,起身道:“既然如此,你便将这一盒点心都处理了吧,廖栩。” “萧姐姐?”廖栩明明觉得这是一件很大的事情,是有人要下毒害萧木莹,可是他看着萧木莹却是如此淡然的模样,不由万分迷惑。 萧木莹站起身往后堂走去,一边走一边淡淡说道:“廖栩,这点心要小心处理,别让不知情的人误食了。待你处理了点心便尽快回来,去膳厅里吃午膳。” 廖栩不明所以地看着萧木莹的背影,片刻后,迟疑地应了一声:“哦。” 随即他拿起装点心的食盒,转身走了。 廖栩自去处理有毒的点心去了,萧木莹则去了后院膳厅里吃午膳,秋雨和冬儿两个丫头不见捷胜与廖栩,便好奇地问了几句,萧木莹却未多说,再加之不久后回来的廖栩一直都是沉着一张脸颇为愤慨的模样,两个丫头越发疑惑了。 他们四人吃罢了一顿午膳,捷胜始终没有回来,萧木莹吃饱后神情淡然地离开膳厅去了书房,秋雨和冬儿两个丫头连忙拦住随后就要离开的廖栩问东问西,廖栩也不傻,他见萧木莹始终没有对此事开口,他便也搪塞了秋雨和冬儿两句,没敢多说。 到捷胜匆忙回来时,已是夜幕降临,萧宅里四处都点燃了灯火,却只有后院的膳厅里有轻微的动静。 捷胜步伐匆忙地来到膳厅里,正自安静吃饭的萧木莹抬眸看向他,淡淡道:“捷胜回来了?快坐下吃吧。” 捷胜点头应了一声,走上前坐到桌旁,首先倒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 萧木莹神情平淡地什么都不问,廖栩却有些沉不住气,问道:“捷胜,怎么样了?” 捷胜放下茶杯喘了一口气,只见萧木莹自顾自吃着饭,都没有看他一眼,他迟疑了一下,低声说道:“姐姐,那人从家里离开后便回了瑾公子的府邸,我一直在府外守着,见他在不久前方才离府,鬼鬼祟祟地在离府不远的一条小巷子里见了一个人。我又尾随着那人,最后见他进了世子府里……” “那便是世子……”廖栩猛然将碗放到了桌上,愤愤然大声说了出来。 萧木莹却淡淡抬眸看了他一眼止住了他的话头,随后她转头看向捷胜,温声道:“我知道了,捷胜,辛苦了,快吃饭吧。” “好。”捷胜点头应了一声,疑惑地与廖栩对视了一眼。 捷胜一直到此时都没有进食,确实也有些饿了,便端起冬儿为他准备好的饭碗,低头狼吞虎咽了起来。 脸色难看的廖栩却吃不下去了,他沉默了好一会,还是忍不住对着萧木莹说道:“萧姐姐,世子……那个人分明是要毒害你呀,难道我们就这么算了么?” “算了?”萧木莹的唇角牵起了一抹冷淡的笑意,声音清冷地说道:“不管是之前的暗杀,还是这次拙劣的毒计,我都一一记着呢,我局已布好,只待时机成熟,我必一次与他清算清楚。” 廖栩还想再说什么,萧木莹却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她淡淡一笑,对着廖栩说道:“好了,廖栩,快些吃饭吧。” 廖栩的脸上仍有愤慨之色,闻言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便重新端起饭碗,闷头吃起饭来。 第500章 混战 世子文鸿带着萧木莹的建议归国,因为鱼阳关一役而万分信服她的文鸿完全依照着她的意思去办,于是大陆东边的诸国混战也照着萧木莹的意愿连绵不断地发展了下去。 文鸿回去后便回了陈国使者,讨要了足够的好处后出兵,进入陈国境帮助陈军反攻申国军,这也让陈国有了反败为胜的迹象。 如同萧木莹所预料到的一般,申国很容易便得到了晋国的帮助,晋国出兵自北方攻入陈国,文国于是再向陈国敲诈,得到了金玉土地的报酬后再出一军,自西方攻入晋国,晋国只好出兵抵挡文国的进犯,这自然也影响了晋国攻打陈国的兵力。 纪国在一旁静静关注事态的发展,当看到晋国一面向陈国进攻,一面还要抵挡文国的进犯时,丝毫没有顾及刚刚与晋国签署的请和协定和送去了晋国国都当质子的那位公子,趁乱出兵偷袭晋国后方,使晋国越发手忙脚乱。 就这样,大陆东方的这几个诸侯国打得着实热闹,天子无力管辖,干脆便放任战局发展,连派出使者去劝和一下的意思都没有,袖手旁观看起了热闹。 大陆西方的诸国更加不会多管闲事,这几国上至公卿贵族,下至国民百姓莫不是将东边的混战挂在嘴边,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于是萧木莹都不用刻意去打听,便能听来不少关于东方诸国的战事,她在冷笑地听着那些传言的同时,开始着手建立一个只忠于她的细作组织。 她东奔西走地网罗了几名培养细作的人才,用重金和虚无缥缈的权利诱惑之,在再三查过了那几人的背景后将他们带回了霄城。 她将其中的两名妖艳女子送到绿柳院里,并正式与柳儿深谈了一次,让她们三人在正常经营绿柳院的同时,在民间大肆购进无父无母或是被父母卖了死契的漂亮幼女,教导她们各种各样的知识,将她们洗脑,使她们成为只忠于她萧木莹一人的美女细作。 这些美女教成后便会在绿柳院里卖艺或是卖身,静待城中的卿士贵族有人看上她们,在床第之间探听消息。更有甚者,当她们被各位贵族子弟赎身买走后,还能潜入他们的府中为萧木莹做事。 有了齐谪特意托潘浩送来的宝物和文鸿送来的谢礼,再加上绿柳院和阳朝楼的不菲盈利,萧木莹在完成了绿柳院的改造后,还在霄城的城东买下一座宅子开设了一家武馆,此时武馆已经正式开张招徒,在正常教徒盈利的掩盖下,另有三位培养细作的人才坐镇武馆,为萧木莹训练着一些身手较好的少年。 他日这些少年或是作为细作送入诸国军营,或是学成后离开武馆,成为诸国公卿贵族身畔的侍卫,其中更加优秀的会被培养成暗卫,在暗中保护萧木莹和她想保护的人。 另外,萧木莹还安排两名培养细作的人才伪装成人牙子,去城东开了一家铺面,买了穷苦人家送来的丫头和家丁,将之训练后卖给城中的大户人家当侍从。 自然了,萧木莹明明白白地吩咐了,若是这三家细作组织里招收了绝色美女或是资质上佳的少年,便要将他们深藏起来训练,当他们成长起来之时再送到萧宅里,让萧木莹亲自安排去处。 第501章 息兵 就这样,大陆西方的诸国混战绵延不息,霄城里的萧木莹则东奔西走万分忙碌着。 这三个细作组织里的少年男女首先便要学习萧木莹独自研究出的暗语,和她与几位培养细作的人才所探讨出的传递消息的方法。 而后当那几位萧木莹网罗来的人才成功将众多身家干净的少年男女洗脑后,绿柳院里的细作便教之媚人的手段和诗书舞乐,武馆里的细作便教之武功和骑射术等武之一道,东市人牙子市场里的细作则看其所擅长为何,教习地更杂了一些。 如此匆匆三个月过后,到了七月份的初秋时节,申、晋、陈、文、纪等五国的混战终于渐渐止息,在这其中得尽了好处的是文国,其国非但以帮助陈国为名得到了陈国奉上的不少金玉宝物和土地,还在出兵攻打晋国的时候攻占了不少土地。 而陈国受创最重,加上最初被文、申二国夹击时失去的土地,还有后来忌惮晋、申二国共同攻击其国,为了寻求文国的帮助而被迫送给文国的土地,陈国的国土面积实是损失惨重。并且就算是后来有了文国的帮助,晋国却又随后加入了,陈国自然也收复不了多少失地,只是在文国的帮助下被迫抵挡申、晋二国的进攻罢了。 也正是当陈国陷入到如此窘迫的境况之下时,陈国公身边的几位谋臣终于察觉出不对,陈国公也幡然醒悟,调查后明白了那名被他奉为客卿的杨勤确实有异,但是等他怒气冲冲地要向杨勤问罪时,那杨勤已然不知所踪了。 至于晋国么,虽然在最初时被文国攻占了一些土地,还在没有料到纪国竟然会在与他们刚刚签署了求和协定、并且还有一位君夫人最喜欢的小公子在晋国国都为质的情况下偷袭后方,所以手忙脚乱了一些日子。 不过晋国国广兵盛,很容易便稳住阵脚,分兵多路一方面抵挡文、纪两国的偷袭,另一方面仍有余力遵守与申国的约定向陈国发动攻击。 晋国公在刚刚稳住阵脚的时候,便下令杀了还不及逃跑便已然被拘禁起来的那位纪国的小公子,据说纪国君夫人为此哀恸不已,水米不进只是痛哭,让纪国公大为伤脑筋。 五国之一的申国和纪国则是没有占到什么好处,也没有什么损失,平白只是损耗了兵力和财力罢了。 这其中纪国是偷袭不成反受了些不轻不重的损失,那位君夫人最疼爱的小公子不幸成了炮灰而已。 而申国只是在一开始的时候攻占了不少陈国的土地,在文国帮助陈国后又连连后退,就算请来了晋国的加入,但是因为纪国的横插一脚,申国这边进展也顺利不了多少。 战事就此迁延下去,五国的混战到后来已成僵局,只是这其中并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甘心率先开口请和。 于是就在不久前,天子终于派来了一位使臣在五国间多方奔走,早已有罢兵之意的五国俱都接受了天子的好意,于七月末一场笼罩了大陆多地的连绵秋雨中息了兵戈,各自归国去了。 第502章 传言 萧木莹很快便听说了五国息兵的消息,并且也自传言中得知,陈国公虽幡然醒悟,但是与申、晋二国的联盟关系已难持续,尤其是与申国都成了生死仇敌。 陈国公无奈,便只能与文国缔结了盟约。 申、晋二国仍旧还是坚定的联盟关系,晋国与纪国则更为仇视。 萧木莹很满意于这五国混战的结果,在听到各种各样的传言时一直都是心情甚好的模样,待人亲善了许多。 自然了,世子逍和公子诚的人是例外的。 一场接一场连绵的秋雨使时气变寒,在天已变寒的秋末,年事已高的云国公不慎染了风寒,宫里的名医多方诊治,风寒很容易便治好了。 可云国公的身体到底已经年迈,一场风寒倒牵扯出了各种各样的老年病症,这一躺下,竟是起不来了。 其时乃是虞寿王二十三年九月份的仲秋时节,连绵的秋雨寒了天气,老迈的云国公一经病倒便病得甚急,已经十几天了也不见好。 于是云国的国政被尽数交给了世子代为处置,诸臣与大公子漓、三公子诚和四公子瑾辅之。 成年的公子还要轮流去宫里侍疾,云卿瑾一时间忙碌了许多。 时至今日,萧木莹费尽辛苦所布下的细作组织已然初见成效,一名名被洗了脑一心忠于她的少年男女以各种各样的身份渗透进了霄城的每个角落里,不管是国公殿还是诸位大臣、公子的府邸里此时都分布着她的眼线,使她将整座霄城的情况都了如指掌。 但是现如今的成果远远没有达到她的预期,她的下一步是挣更多的钱,豢养更多的细作、刺客、暗卫,将他们送出霄城,首先布满云国,再散布在大陆诸国中,连接成一张足够庞大的、以她为中心的情报网。 于是萧木莹便更加忙碌了,她整日里只是观看城中各地送过来的情报便要熬到深夜,还要时不时与商人尚礼见面交谈。此时她除了在霄城里又开了几座产业以外,还与尚礼合作,准备将生意做到全国去,好得到源源不绝的钱财,用来增加她的势力。 除此之外,她还要帮助云卿瑾躲过世子逍和公子诚的谋害,忍受着那两人明里暗里的嘲讽和陷害,将一桩桩一件件的仇恨都堆积起来,只待时机的到来。 而云国公的病倒,正是让萧木莹等待许久的时机。 就在近几天,也不知自哪里传出了一个阴暗的传言,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自从云国公病倒,世子逍暂摄国政后,世子逍是如何的嚣张跋扈、喜气洋洋,那传言都在说,世子逍好似很开心于云国公的大病,甚至还万分期待着云国公能早一日驾鹤归西,他也好顺利承接君位。 传言很容易便席卷全城,自然也传到了病重的云国公耳中,让他顿生犹疑。 世子逍得知了传言,在大怒下立即动用手中的势力搜查传言的来源,并且试图将传言扼绝。可是传言之事虚无缥缈,乃是经众口私下相传而传播,未免使云国公更为疑心,他也不好做太大的动作,又如何能够扼制传言? 于是这非常不利于世子逍的传言的传播一日胜过一日,世子逍却只除了暴跳如雷以外,别无任何办法。 第503章 时机 至于使传言散播的始作俑者萧木莹么,此时正老神在在地与云卿瑾对坐在子瑾府的前院正厅里,一边品茶一边低声交谈着什么。 这是九月十五日,一个秋雨连绵的午后,大开的厅门外可见檐下落下的一排水珠,再往外则是一片烟雨朦胧的景象。 这厅中只有云卿瑾和萧木莹两人,并无任何一名侍从在此,而且就连门外也无人守着,可想而知他们两人说的定是较为秘密的话了。 只见萧木莹懒懒地坐在客位上,她仍旧还是一身男装打扮,乌黑的头发尽数束了起来,一丝不苟的束成了发髻。她的手中捧着一盏冒热气的茶盏,不时轻啜一口热茶,来驱散一些厅外袭来的寒意。 也不知云卿瑾低声问了句什么,此时萧木莹的唇边含着一丝清冷的笑意,正淡淡应道:“大哥所说不错,城中现如今流传最广的传言,的确是我传开的。” 关于萧木莹手下的那个细作组织,云卿瑾知道一些却知之不详,他只是早已认定萧木莹会一心辅佐他,待他成事后再求一个功成名就,所以他便认为不管萧木莹做什么都是为他而做,却不知她辛苦开设的三个细作组织只是忠于她一个人的。 所以云卿瑾也大概能想到她是如何将这个传言传开的,只是他并未打算多问,而是含笑说道:“木莹,这么说,你是要对那人动手了么?” 云卿瑾刻意讳言,萧木莹却清楚他所说的到底是谁,她清冷地笑着,应道:“是啊,我为了等一个绝佳的时机而迁延至此时才动手,让你受委屈了,大哥。” 云卿瑾自然知道萧木莹所说的是世子逍对他们两人的多番侮辱、暗害和刺杀,他那一直温润和暖的目光便在不觉间冷了几分。 他轻轻摇摇头,温声道:“我还好,真正委屈的是你,木莹。” 萧木莹淡笑,悠然说道:“不管怎么说,也该到了我们反击的时候了。大哥,我需要你办一件事。” 云卿瑾温和地应道:“你说吧,木莹。” 萧木莹转头看向厅外,再三确认过并无人在外偷听以后才将目光转到云卿瑾的身上,压低了声音说道:“大哥,待到明日你进宫侍疾的时候,要装作不经意间向君上提起那个传言,你要告诉君上世子是如何地嚣张行事,并且暂摄国政时俨然已是君主派头,私下里也时常与门客提起,希望君上早日驾鹤西归,他便能名正言顺地继位了。” 云卿瑾静静听着萧木莹说罢,低声应道:“木莹,我若是与君父说起这些的话,会不会让君父知道是我要害二哥?” “大哥放心吧。”萧木莹淡笑道:“你只需说自己也是听到了传言,不经意间与君上提几句便是,君上不会怀疑你的。更何况大哥以为其他的几位公子便不会与君上提起这些传言么?尤其是公子诚。大哥不说的话反倒会让君上生疑,毕竟,这传言乃是真实存在的。” 云卿瑾垂眸思索片刻,轻轻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萧木莹向后倚靠在椅背上,淡淡说道:“大哥只要办这一件事就好,其他的,大哥便看我的吧。” 不管是事关什么的计划,萧木莹向来都不肯多说,云卿瑾便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抬眸看向她,温和地应了一句,道:“好。” 第504章 远方 在萧木莹操纵下,其他的几位公子尤其是公子诚更是在背后推波助澜,那个关于世子逍的传言在城中肆意传播,已然是愈演愈烈。 世子逍对此既暴怒又惧怕,但是他动用了手中的所有势力,也扼制不了传言的传播,这让他甚为无奈。 云卿瑾和其他的几位成年的公子在轮流进宫侍疾的时候,俱都有意无意地将关于世子逍的那个传言在云国公的耳边提起,再加之云国公在宫里的众多侍从口中听来的传言,病榻上的他对世子逍越来越疑心,在世子逍进宫来伺候他的时候不免便冷漠了几分。 世子逍察觉出云国公的冷漠,他有心辩驳,又怕说多错多,想要沉默,但是将云国公的态度看在眼里,又大觉不妙。 这几日世子逍在宫里忙完了国政后回到府中,便会与众谋士商谈对策,到最后也只是得了个尽量低调的建议,别的,毫无办法。 世子逍在府里暴跳如雷,其他几位成年公子则是乐呵呵地观看着事态的发展,而位于长尊街西的萧宅里,萧木莹正紧锣密鼓地实施着她的计划。 萧宅里,萧木莹在书房写了一封信,交由冬儿让她将之藏在新做的点心里,而后唤了廖栩来,在后院的厨房前将食盒交给他,温声道:“廖栩,今日是瑾公子进宫侍疾,我已与他打过招呼了,你带着冬儿做的点心随他一起进宫去,看看你姐姐。” 廖栩笑着接过萧木莹手中的膳盒,感激地说道:“好,谢谢萧姐姐!” 萧木莹沉默片刻,又嘱咐了一句,道:“记得告诉你姐姐,这点心是冬儿的心意,让她自己吃就好,不可分给下人。” “好。”廖栩点头应了,笑道:“那我去了,萧姐姐。” “去罢。” 萧木莹注视着廖栩高大魁梧的背影很快便跑走了,在双眸眸色渐渐深邃的时候,唇边悄悄现出了一丝冷笑来。 直至廖栩的背影消失不见,萧木莹方才转身往书房走去。 她很快便来到书房,走到书桌后坐下,将桌角的一口上了锁的小箱子打开,只见里面放着无数纸条,那纸条有的是打开的,或长或短地堆在下方。上方的则是成卷的,还未打开看。 萧木莹将小箱子移到面前,将箱中那些通过各种各样的方法送过来的纸条一一打开,看着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消息。 在一片安静中只有她打开一个个小纸条的声音,只见她垂眸认真地看着纸条,或是眉头皱起,或是面无表情,有时又会清冷地笑着,满脸嘲讽。 直至书房外突然传来了两声敲门声,萧木莹抬眸看过去,疑问道:“怎么了?” 门外是捷胜的声音,道:“姐姐,接到了一封远方传来的信。” 远方传来的信? 萧木莹眉梢轻挑,片刻后,将打开看过的纸条尽数放到小箱子里,将箱子盖上移开一些,扬声道:“你进来吧,捷胜。” “好。”捷胜应了一声,这才打开门走了进来。 第505章 怎么可能 捷胜还未将信递给萧木莹,萧木莹便已然凭着“远方”二字判断出了这是自哪里传来的信。 只因她手下的细作组织还不够庞大,只除了霄城以外,就连整个云国都还未遍布。但是她却在两个月前挑选了十几名较为机灵的少年男女,让他们分路而行,远赴申国的国都凌城里寻一个差事谋生,若是在凌城里听到了一些较为重要的消息再传信回来。 所以这信只能是凌城传来的。 果不其然,只见捷胜三两步便走到萧木莹的桌前,将一封信递向萧木莹,低声道:“姐姐,这是申国传来的信。” 萧木莹点头接过信,只见那信封上写着“家父亲启”四个字,却是以家书的形式传到霄城的某一户人家里,那家人再送来萧宅。 萧木莹仔细看了看信封处封口的蜜蜡,看不出任何打开过的迹象,这才将之启封,自里面倒出一张折叠的信纸,撑开认真地看了起来。 只见信纸上是一行行娟秀的小字,只是很古怪的是在字里行间掺杂了一个个奇形怪状的符号,恍若小儿涂鸦一般。 看那符号的模样,正是萧木莹费心研究出的暗语。 萧木莹垂眸看着信,目光上下移动着看过一行行小字,双眉越皱越紧,含了几分犹疑的意味。 良久,萧木莹迟疑着将信放到桌上,忍不住犹疑地低声自语道:“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 捷胜疑惑地看着萧木莹,问道:“姐姐,怎么了?” 萧木莹抬眸看向捷胜,小脸上是迷惑又犹疑不定的神色,迟疑着开口道:“这信上说申国的凌城里新开了一家拍卖行,据说是申国政府修建的,那拍卖行里总是会拍出一些奇珍,吸引了不少行商富贾。还有……” 因为那荆棘重重的复仇之路,萧木莹向来都是谨慎行事,对很多事情都密之不宣,若是往常她定然不会与捷胜多说,只会自己细细思量和消化得来的消息。 但是这信上的消息却让她万分迷惑、不信、猜疑,再加之一些别样复杂的心绪,让她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对着捷胜说道:“还说申国君……” 捷胜隐隐觉得萧木莹的神情不大对,分明是有些乱了方寸的模样,这让他不免好奇这信上到底说了些什么,便追问道:“申国君怎么了?” 萧木莹又停顿许久,方才神色复杂地低声说道:“信上还说,就在一个多月以前,申国君结束了五国的混战后归国不久,不知为何突然不再勤勉国事,而是将国政尽数交给左右相处置,而他则……久居后宫,至今仍流连在温柔乡里,每日里莺歌燕舞、醉生梦死……” 关于那位年轻有为的申国君,捷胜在奚府的时候也大概听到了一些,但是他不怎么爱打听闲事,却是知之不详。 此时他有些疑惑地看着萧木莹,道:“这怎么了么,姐姐?像这样的事情不是很正常么,我以前听小姐说过,历史上便有很多国君一开始勤政治国,后来在旁人的阿谀奉承和奢华生活的侵蚀下荒芜了国政,开始肆意享受,就此变成一代昏君了。申国君想来也是如此的吧?” 第506章 不过如此罢了 那张折痕遍布的信纸平铺着放在桌上,萧木莹的左手五指大张,无意识地放在信纸上久久没有移开。而她则向前倾身,低下头以右手托着额头,垂眸沉默了下来。 她的眉头紧皱,脑中忍不住想起那名白衣胜雪的男子,细细算来,他们又有许久未见了。 可是她依然记得他的模样,那张俊逸不凡的脸上总是一幅淡然自若的模样,薄唇唇畔轻轻上挑,一丝笑意轻浅,看似温和实则又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萧木莹实在是无法将这样的一名男子与左手下这封信里描述的那个人联系到一起。 这怎么可能呢?他是那样的绝世出尘、不入俗流,他的眼睛清澈干净,一双漆黑的眸子如同包裹了浩瀚星海一般,又仿佛笼罩了一层云雾,使旁人完全看不出他的情绪。他聪慧善谋,深知为君之道。他睿智英明,如何会被美女享乐绊住脚步? 难道真如捷胜所说一般,他也和历史上很多国君一样,一时不慎就此堕落,成了流连后宫、不理国政的昏君了么? “姐姐?” 萧木莹深深低着头,捷胜也看不见她的表情,见她良久不言,不由越发疑惑地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我没事。”萧木莹渐渐回过神来,她收拾好情绪,将右手放回桌上,抬头看向捷胜,淡淡道:“我只是多次见过那位申国君,不怎么相信他会变成一个流连后宫温柔乡的昏君。” “唔……”捷胜抱着为萧木莹解惑的心思,沉吟片刻后,道:“或许是申国君的后宫里多了几位绝世美女勾住了他的心,所以他才会流连后宫不理朝政的吧。我以前陪着小姐读史书,听小姐惋惜叹气的时候问起她,便听她说过这样的情况。” 闻听此言,萧木莹勉强保持着脸色纹丝不动,但是放在信上的左手食指却是轻轻动了一下。她轻抿双唇沉默片刻,随即淡淡道:“兴许就是这样了,捷胜,你去忙罢。” 捷胜看着萧木莹的神色已经如常,只是双眉轻皱的模样似是还有几分疑惑,他便也没有多想,应道:“好,那我走了,姐姐。” 萧木莹点点头权当应下,注视着捷胜转身缓步往前走着,不一会便开门走了出去。 捷胜回身又关住了房门,萧木莹却愣愣地看着房门的方向,久久无言。 她的小脸上慢慢显露出了真实的情绪,是包含着不信、猜疑、嘲讽、失望、自嘲等等复杂情绪的表情。 萧木莹保持着这样复杂的表情皱眉深思许久,又将左手下的信拿起来将那一行行小字与中间掺杂的暗语连贯起来,读了好几遍。 一直到后来,她终于确定了这个在凌城里被传到满城风雨的消息,脸上复杂难测的神色不由越发深刻了。 她原本该是开心的,开心于申暮羽的堕落,这定然会影响到申国的发展,更有甚者,会成为申国祸乱的根源。 但是……她却无论如何也开心不起来。 也许只是因为她完全不能接受,脑中那名白衣翩然如同谪仙一般的身影会就此跌落凡尘,成为一个如此不堪的人吧。 在良久的沉默后,萧木莹愣愣地看着信,神色复杂地轻轻启唇,低喃道:“申暮羽,也不过如此罢了……” 第507章 凛然 一封申国的信扰乱了萧木莹的心智,她坐在书房里为那信上的内容而心乱如麻,甚至都无法再处理别的消息,只是逐字逐句地看着凌城来信,小脸上的复杂神色越来越深刻,到最后,已满满全是失望和落寞。 在同一时间,国公殿里如今最是得宠的灵姬得见亲弟的面,两人密谈许久,廖灵听到最多的便是廖栩所说的萧木莹待他有多好。 看着廖栩说起萧木莹时脸上全都是感激和崇拜的模样,廖灵就算知道萧木莹待他好是因为自己对她还有用,对萧木莹也不免多了几分感激。 后来廖栩看着一旁没有闲人,又义愤填膺地与廖灵说了说世子逍和公子诚是如何欺负云卿瑾和萧木莹的,对萧木莹更是连番暗害,手段之恶毒狠辣,他早就看不过去了。 廖灵用满是温柔宠溺的目光看着廖栩,静静听着他发完了牢骚,而后看着时间到了,方才依依不舍地送走了他。 事实上每次都是这样,廖栩如今进宫来见廖灵的时候所说最多的便是“萧姐姐”了,说她的好,说她的委屈和别人对她的暗害。 这让廖灵在深知萧木莹对他们姐弟俩很好的用意为何的情况下,也不免承认了萧木莹对廖栩真的不错,否则也不能让他如此死心塌地地为萧木莹着想。 将廖栩送走后,廖灵独自一人回到冰冷而宽阔的寝殿里,将廖栩送来的膳盒里所有的点心一一掰开去看,找到了萧木莹送来的信撑开细细看过,脸上的神色一点点郑重起来,看起来大为凛然。 廖灵看罢了信将之烧毁,将所有掰开的点心都慢条斯理地吃了,而后方才唤来了两名随行伺候的宫女,一行三人出了她的寝殿,行过众多宫殿楼阁间的小路,廖灵首先去了常春舍一趟,与常春舍里伺候的宫女交谈了几句舍中众多花鸟的情况,而后方才去了栖云殿。 栖云殿是云国公的寝殿,位于宫殿群的后方,周边林木环绕,树间栖息着不少种类的鸟儿,再加之宫殿里生活在鸟笼里的众多名贵鸟儿,使人一走进宫殿的大门,便只闻鸟语声声争相鸣唱,与周边成荫的绿木相映成趣,直如置身在一片森林里一般。 廖灵穿了一身繁复漂亮的衣裙,头发绾成高高的云鬓,鬓间点缀的珠钗步摇每走一步便是环佩叮当,与清脆的鸟鸣声混杂在一起更显空灵。 她天生清冷的脸庞上毫无表情,缓步走过清扫整洁的院落来到正殿前,在门外守着的宫女看着她走来,纷纷屈身行礼,唤道:“灵姬。” 廖灵淡淡点点头权当应下,走上前迈过门槛走进殿中,在空无一人的外殿里停留片刻,低头酝酿了一番感情,再抬起头时,眼圈也不知为何便红了,眉头轻蹙的模样看起来颇为委屈。 而后她方才缓步往内殿走去。 廖灵与两名宫女先后掀开珠帘来到内殿的时候,只见这殿中四处立着十几名宫女和太监,而宽大的床榻上半坐着一位垂垂老矣的老人,床榻边有一名翩翩公子坐在床边,正小心翼翼地喂老人喝药。 第508章 颇为怀念 廖灵保持着眼圈发红、眉眼委屈的模样走到床边,屈身行礼,低声唤道:“妾身见过君上,愿君上万安。” 这样说罢,她恰是时候的让转头看过来的云国公看到了她满脸委屈的模样,随后方才低下了头。 “灵儿来了,快不必多礼,起来吧。”云国公应了一声,又眉头轻皱,问道:“你怎么了,可是受什么委屈了么?” 廖灵直起了身子,却仍旧深深地低着头,迟疑片刻后,低声答道:“妾身没事。” 看她的模样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了,云国公还待再问,却见她抬起头来,似是极力压制着心里委屈的样子,走上前对着床边的云卿瑾屈身行了一礼,道:“瑾公子,让妾身来喂君上吃药吧。” “好。”云卿瑾并未多做推让,温声应罢,站起身将药碗递给了廖灵。 云卿瑾走到了一旁安静而立,廖灵便顺势坐到床榻边的椅子上,舀起一勺药轻轻吹了两口,移到云国公的唇边,唇边勉强牵扯出了一丝温柔的笑意,道:“君上,您喝药。” 云国公疑惑地看着廖灵,张口喝下了药,随后眉头轻皱,沉声说道:“灵儿,你受什么委屈了便和本君说,本君就算是病了,也还是能护着你的!” 闻听这话,廖灵似是深受感动又大为委屈的模样,眼圈一红,眸中已可见泪光。 廖灵轻启朱唇,却是欲语还休,她不经意间扫了沉默立在一旁的云卿瑾一眼,随即看向云国公,强忍着泪低声说道:“妾身没事,君上不必担忧妾身,只要您的病能快点好起来就好。” 云国公看着廖灵的模样,知道她是顾忌着云卿瑾在此才没有多说的,便也没有再追问,只是眼中的犹疑和薄怒并没有散去多少。 接下来云国公没有多说,廖灵则动作温柔地喂他吃着药,云卿瑾立在旁边更是沉默不言。 殿中便安静了下来,只除了云国公吞咽药液的声音以外,再没有任何其他的声音。 只见廖灵含泪的眼睛眸色温柔地看着云国公,舀了碗中的药每次都会轻吹几口才会喂给云国公去喝,动作极其耐心。 而云国公看向廖灵的时候却是温和中透着宠溺,这目光并没有多少男女情意的成分,反是更像一位长者对于晚辈的宠爱。 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萧木莹曾探听到云国公在多年前养过一只头顶有一缕黄色的百灵鸟,那百灵鸟机灵聪慧,叫声清脆明亮,甚得云国公的喜欢。据说那百灵鸟死的时候云国公伤心至极,整整一天都吃不下饭。在以后的岁月中更是时常说起,颇为怀念。 而就在廖灵随着子瑾府的那位厉夫人进宫来偶遇云国公的时候,发间正好佩带着点缀着黄色羽毛的发饰,云国公召她上前来说话,问她的名字,正有一个“灵”字,而她的年岁也与那黄羽百灵鸟死去时的年月相差无几。 云国公不免便想起了轮回之说,对廖灵是越看越喜爱,直接开口向云卿瑾将她要了来。 第509章 轻薄之举 廖灵进宫后,天生清冷的性子使她对谁都是一幅冷淡的模样,却偏偏对云国公甚为依赖,而且对于云国公喜欢的花鸟甚为了解的模样,在常春舍陪伴云国公时总能与他聊得投机,再加之深藏在云国公心中的轮回猜测,自然让他对廖灵越来越宠爱。 只是云国公不会知道,这一切都是萧木莹的安排罢了。 一碗药很快便见了底,廖灵将空碗递给一旁伺候的宫女,又自那宫女手中接过蜜饯递给云国公吃了,随后痴痴地看着云国公,仿佛忍不住一般,轻叹道:“君上,妾身真希望您能快点好起来,您病好了就没事了……” 云国公闻听这话越发心疑,他打量着廖灵眉眼含愁的模样,片刻后,转头看向云卿瑾,沉声道:“瑾儿,本君这里没事了,你先回去吧。” “是,君父。”云卿瑾点头应了,弯腰拱手道:“那儿臣告退了。” “嗯。”云国公又看向殿中的众多宫女和太监,道:“你们也都先下去吧。” “是,君上。” 一众侍从齐声应是,跟在云卿瑾的身后鱼贯往外殿走去。 待到这殿中只剩下了云国公和廖灵两人,云国公方才沉声开口,道:“灵儿,你受什么委屈了,跟本君说。” 廖灵的眼圈一红,似是再也隐忍不住了一般,突然伏在云国公的膝上低声抽泣了起来。 云国公见状更是眉头一皱,沉声说道:“本君看你进来时神色便不对,是有谁欺负你么,你告诉本君,本君来为你做主!” 廖灵抽泣了好一会,伏在云国公的膝上并不起身,呜咽着说道:“君……君上,是世子,世子他……” 听着廖灵说到一半的话,再联想到近几日的传言,云国公的脸上不由现出了沉怒的神色,他冷哼一声,沉声喝问道:“是那个逆子么?他怎么你了?” 廖灵的哭声越发委屈了,哽声道:“方才妾身在前来栖云殿的时候顺路去了一趟常春舍,看了看常春舍的花鸟是否安好无虞,出了常春舍再来栖云殿的路上遇见世子,世子他……” 自廖灵居住的寝殿走到栖云殿是绝然遇不见在东宫处置事务的世子逍的,但是若从常春舍再来栖云殿便能遇见他了。 于是云国公自然便信了廖灵的说辞,沉声问道:“你快说,那逆子到底怎么你了?!” 廖灵似是羞于启齿一般,又哀哀痛哭了好一会才呜咽着说道:“妾身遇见世子时是在一僻静之地,并无侍卫或侍从在旁,世子便……便将妾身的宫女呵斥走,而后对妾身行了……轻薄之举……” 此时这殿中只除了云国公和廖灵以外并无一人在此,自然便由得廖灵杜撰,她说的话半真半假,很容易便让云国公深信不疑,并且勃然大怒。 只见他怒然一拍床榻,怒气冲冲地喝道:“逆子放肆!” 廖灵的哭声呜咽着更加委屈了一些,哽声道:“而且世子还说……还说君上已经不久于人世了,让妾身从了他,他,他还说君上归天后,妾身便是他的人了,君上……” 第510章 大逆不道 云国公越发大怒,脸颊被气得通红,他一口气倒不过来,猛然剧烈地咳了起来。 廖灵大惊,连忙站起身走到云国公的身边轻抚着他的胸口为他顺气,口中哽咽着劝道:“君上您别生气,不要为了妾身而气坏了您的身子……君上,都怪妾身不好,妾身不该多说的,君上,您别生气……” 云国公勉强喘匀了气息,止了咳声,他转头只见廖灵的眼圈通红,脸上也仍有泪痕,看向他的眼中却满满都是关切的神色,心中不由大为感动。 他握住廖灵为他顺气的小手,沉声道:“灵儿莫怕,本君就算在病中也能护你无恙,你去将那逆子给本君找来,本君定要重罚他为你出气!” “君上,不可。”廖灵哀凄地摇摇头,轻叹道:“您若是重罚世子,朝臣定然会认为是妾身不好,伤损了您与世子的父子之情,妾身卑微,承受不住诸位大人的怒火,只怕是就不能再伺候您了。” “你放心。”云国公满脸怒容不减,沉声道:“本君不会以你的缘由罚他,那逆子早已生出了大逆不道的心思,本君早就该收拾他了!” 廖灵遍布着泪痕的脸上现出了一丝若有所思的神色,道:“君上是说世子那些大逆不道的言辞么,妾身居于深宫,却也屡屡听到传言,世子他……” “哼!”云国公冷哼一声,怒道:“本君刚刚病下,那逆子便如此迫不及待了,本君焉能轻饶了他!若是本君再不罚他,他都敢给本君送来一杯毒酒了!” 廖灵坐到床边倚靠在云国公的怀里,哀哀道:“君上若是为了妾身着想,便请不要立即处罚世子,只要事情传扬了出去,前朝诸位大人定会以为是妾身狐媚,妾身不怕诸位大人不容妾身,妾身只怕再也无法陪伴在君上身侧。” 云国公沉思许久后方才勉强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本君便再饶他些时日,不过灵儿你放心,本君绝不会让你白白受辱!” “妾身多谢君上。”廖灵满足地依偎在云国公的怀里,低声说道:“君上真要处置世子的话,便请等到世子下次再来侍疾的时候吧,到时妾身也来与他对质,免得君上错信了妾身的一面之词,冤枉了世子。” 云国公伸出右臂揽住廖灵的肩膀,语气温柔了几分,道:“灵儿,你不必与那逆子对质,本君信你。” 廖灵摇摇头,坚持道:“不,君上,您若要还妾身清白,便听妾身的,妾身求您了。” 在廖灵软软的哀求下,云国公哪里还有不应的道理?他点点头,柔声道:“那好,本君便依你,待到那逆子再来的时候便让他与你对质。” 廖灵达到了所有的目的,便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她轻叹了一声,哀哀道:“君上,妾身整日在佛前乞求,只盼着您的病能快点好起来,只要您病好了,就好了……” 云国公疼惜地揽紧了廖灵,柔声道:“就算是为了你,本君也要快点好起来。” “嗯。”廖灵轻轻应了一声,沉默了下来没有再开口。 云国公便也不再多言,由着软玉温香在怀,感受着怀中人儿青春美好的身体,自己倒也像是年轻了几分一般。 第511章 可有兴趣一听 不几日,又到了世子逍侍疾的时候。 这天深受流言困扰的云钦逍早早便踏上了去往栖云殿的路,却是准备在云国公的病榻前尽心尽力的伺候,以打消一些云国公的的疑虑。 得了府中谋士的建议,只见云钦逍穿了一身黑色锦衣,那衣衫布料算不得华贵,样式也是最普通的。而且他的身上并没有佩戴任何玉佩等饰物,相较于他以往的行事作风来说,整个人看起来不可谓不低调了。 他的身后跟着两名随从,其中一人的手中照例提着食盒,那里面是世子府的厨子亲手所做的点心。 以前云国公便盛赞过世子府做的点心好吃,世子逍提议要将府中厨子送给云国公,云国公并未应许。他便每次进宫来的时候都带些府中做的点心过来,以讨得云国公欢心。 云钦逍的这个举动并非什么秘密的事,如萧木莹一般的有心人自然都心知肚明。 云钦逍与两名随从的步伐都甚急,行走在蜿蜒曲折的小路上,走过一条条幽深的巷子,很快便接近了坐落在幽静处的栖云殿。 正在这时,云钦逍只见远处一座池塘旁边有一名女子带了几名宫女安静而立,似是正在静静等候着什么。 云钦逍远远只见那女子模样绝美,尤其是满身的清冷气息与众不同,她的小脸上面无表情,却格外的勾动人心。 云钦逍原本便是一个好色的人,他的府中姬妾无数,但是却无一人有这女子一般的清冷模样,这让他不免有几分将她据为己有的欲望。 可是他深知那女子乃是云卿瑾送进宫的人,便也强行按捺了多余的心思,一直都是对她敬而远之。如今他被流言缠身,更是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念头。 于是云钦逍目不斜视地自廖灵身边走过,就要径直走开。 “世子。” 谁知这时廖灵却开口唤住了他。 毕竟是时下最受宠的宠姬,云钦逍沉吟片刻,还是停住了脚步。他转身看向廖灵,骨子里的高傲仍旧使他满脸高高在上的模样,道:“灵姬有事么?” 廖灵的唇边带着一丝淡笑,缓步走到云钦逍的面前,首先屈身行了一礼,随即压低了声音说道:“世子,关于这些日子的传言,想来您也听到了吧?实际上妾身知道那传言是谁刻意为之的,请问您可有兴趣一听?” “你知道?”云钦逍满脸怀疑地看着廖灵,低声应道:“就算是你知道,可你凭什么告诉我?” 廖灵轻轻一笑,满是清冷的眉眼间慢慢显露出了温柔的情意。她向着云钦逍靠近了一步,越发压低了声音,以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世子,君上现如今毕竟年迈了,可是妾身还年轻,倘若有一天君上归西的话,您便是下一任君上,您……明白妾身的意思吧?” 一位整日清冷高贵的人儿眉宇间突然便转化成了温柔含情,这几乎对所有男子来说都有着致命的诱惑力,因为他们都会认为是自己足够有魅力,才能勾起这清冷美女的情意。 于是不出意外的,云钦逍低头看到廖灵的眉眼间的温柔时,心神不禁一荡。 第512章 借一步说话 云钦逍原本便不够清楚的理智瞬间沦陷在了廖灵温柔含情的注视下,他的唇边不觉间勾起了一抹轻浮的笑意,低声应道:“本世子明白你的意思,那你便和本世子说说,到底是何人意欲谋害本世子,传出了如此诛心的传言?” 廖灵向着池塘边的假山处做了个请的手势,柔声道:“世子请借一步说话。” “好。”云钦逍轻浮的笑着,随着廖灵做了个请的手势,低声道:“请。” “世子先请。”廖灵客气了一句,看到云钦逍率先转身后,随后跟上了他。 云钦逍的两名随从虽疑惑于他的举动,但是他不出声吩咐,他们两人也不敢妄动,便只是沉默而疑惑地看着云钦逍和廖灵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向了池塘边的假山。 廖灵带来的几名宫女实际上都是萧木莹的人,她们此来都是为了配合廖灵而来,此时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其中那名怀中抱着一只白猫的宫女还安抚地抚摸了一下白猫的头。 云钦逍和廖灵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假山与池塘的夹角角落处,云钦逍自认明白了廖灵的意思,迫不及待地拉住了她的小手轻浮的抚摸着,色迷迷的目光在她的胸口和腰肢上来回游移,口中低声问道:“美人,快来和本世子说说,那名试图暗害本世子的人到底是谁?只要你告诉了本世子,本世子绝对不会辜负你的!” 廖灵强忍着恶心的感觉,任由云钦逍抚摸着自己的手,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意,柔声应道:“世子猜着那人是谁?” 云钦逍脸色一冷,冷哼道:“不外是本世子的那些兄弟了,他们人人觊觎着本世子的位子,巴不得本世子早点死了!” “不错。”廖灵淡淡地笑着,一边用空着的右手解开了脖颈处的衣扣,一边柔声说道:“世子英明,猜得真准呢。” 云钦逍讶异地看着廖灵的动作,他心虚地瞄了一眼旁边,发现他们两人此时所待的地方正是假山之下的一个死角,远处他的那两名侍从和廖灵的宫女都是看不到这里的。 云钦逍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他将目光转回到廖灵的身上,轻浮地说道:“美人,你已这么迫不及待了么?” “是呀。”廖灵笑着应了一声,只是语气依旧清冷淡漠,道:“请世子帮帮妾身吧……” 在廖灵柔媚的眼神中云钦逍哪里还把持得住?他色迷迷地笑着,点头道:“那本世子便如你所愿!” 这样说着,他放开廖灵的小手,两手代替了廖灵的右手,开始为她解开胸前的衣扣。 于是白净纤长的颈项就此暴露在了云钦逍的眼前,在心神荡漾之下,他探身向前,低头咬住了那凸起着异样诱惑的锁骨。 廖灵唇边的笑意瞬间消失,脸上现出了浓郁的厌恶之色。只是她却任由云钦逍在她的颈间粗鲁地啃着,自己则抬起双手开始将云鬓弄乱。 如此不一会便只见她的头上众多发钗和步摇斜斜插在凌乱的发间,马上便要掉下去的模样。 正在这时,自廖灵的方向可以看到远处有一队巡逻的侍卫马上便要行过来了。 她的脸上立时现出了惊慌失措的表情,猛然带着哭腔扬声高喊道:“快来人救救我!世子,求你不要这样!放开我!啊!” 第513章 点心有毒 廖灵的高声大喊惊了正埋头在她颈间的云钦逍,他抬起头来,皱眉道:“你发什么疯?” 廖灵哪里肯回应云钦逍的疑问,她突然一推云钦逍,一只手死死地握着颈间的衣衫,另一只手掩着面往假山外跑去。 而此时那一队巡逻至此的侍卫已经被惊动,他们迅速跑过来,其中一名似是领头的郎官扬声问道:“何人在此喧哗?发生何事了?” 廖灵迎着那一队侍卫跑过去,及到侍卫们的近前,她已是泪流满面。她将两手都掩盖着衣扣大开的衣衫,惊慌失措的看着那位郎官,呜咽着说道:“请救救我,请你救救我……世子他,他……” 廖灵话未说完便已然泣不成声,那郎官也已看清了她的模样,认出她乃是时下君上最宠爱的姬妾,不由遽然一惊。 下一刻,廖灵带来的几名宫女各个大惊地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乱杂杂问着什么。 而后假山后又一人匆匆出来,却是唇角仍可见涎水的云钦逍。 一队十几名侍卫看到云钦逍,再看看廖灵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模样,相视讶然地面面相觑。 郎官不及行礼,沉声问道:“请问灵姬,这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廖灵颤抖地指向云钦逍的方向,呜呜咽咽几不成声地说道:“世子他……他对我……” 她似是实在不能启齿一般,话说一半便以单手掩面,转身就要往栖云殿的方向跑去。 都不用廖灵说完,郎官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事关云国公最宠爱的姬妾和当朝世子,他并不知道该如何处置罢了。 而一旁的云钦逍终于明白过来自己被这廖灵摆了一道,他在暗骂自己大意的同时看到廖灵跑去的方向正是栖云殿,脑中便是轰然一声炸响。 他瞬间失了理智,大步向着廖灵追了过去,口中扬声喝道:“你这贱人别跑,明明是你勾引本世子的,如今却要去向君父告状么?你给我站住,别跑!” 廖灵到底是娇弱女子,如何跑得过云钦逍?云钦逍很容易便追上了她,他抓着廖灵的胳膊,怒然喝道:“你说!是不是你勾引本世子的?你这贱人竟然敢害本世子!” 廖灵被云钦逍抓着不得脱身,便只是掩面痛哭,并不回答他的话。 那几名宫女见状,连忙一拥而上,她们俱都是大惊失色的模样,围着廖灵和云钦逍乱杂杂说着什么,看似正是护主心切一般。 到了这个地步,云钦逍带来的两名侍从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他们两人对视一眼,俱都围了过去,准备帮一帮云钦逍。 于是那十几人瞬间围成了一团,你一言我一语地听来好不热闹。 远处的这一队巡逻侍卫顿时傻眼了,他们面面相觑,包括他们的郎官在内,俱都不知该如何处置眼前的情况了。 就在那十几人的一片混乱中,也不知有谁靠近了那名手提膳盒的世子府侍从,后来也不知是谁失手打翻了膳盒,顿时洒了满地的点心。 就在郎官迟疑着准备上前先拉开混乱的十几人时,突然有一声尖叫划破长空,道:“小白,小白!这,这点心有毒!!” 郎官又是一惊,他顿住脚步往前方一看,只见远处的十几人正纷纷散开,而地上散落的点心之间有一只七窍流血的白猫无力地躺在地上,分明已经没了气息。 第514章 百口莫辩 栖云殿,内殿。 此时殿中跪满了人,但是只除了云国公呼哧呼哧喘粗气的声音和廖灵低低的抽泣声以外别无任何声响,殿中凝滞的气氛格外阴冷。 正在满脸沉怒的云国公开口就要说些什么时,珠帘晃动的声音打断了他,只见有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除了云钦逍以外,殿中跪着的众人俱都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而云钦逍和云国公一起下意识转头看向那先后进来的两人,云钦逍脸色一冷,差一点便破口大骂却硬生生忍住了。 云国公则沉声问道:“瑾儿,你怎么来了?” 云卿瑾疑惑地看着殿中跪了满地的人,径直走到云国公床边不远的地方,和萧木莹一起弯腰施了个拱手礼。 “回君父的话。”云卿瑾直起了身子,温声道:“儿臣是想到二哥每天要处置国事万分繁忙,儿臣又正好闲暇无事,便进宫准备替了二哥来伺候君父,让二哥能专心处置国事。木莹恰好在儿臣的府里,听说儿臣要进宫,便陪着儿臣一道前来,想要看望君父。只是不知……这里发生何事了?” 云国公冷哼一声,寒声道:“发生何事了?逆子,你来跟你四弟好好说说吧,你到底做了什么好事?!” “儿臣冤枉啊!”云钦逍大声喊冤,他愤怒地指着跪在地上掩面哭泣的廖灵,道:“君父明鉴,是这个贱人勾引儿臣,意欲谋害儿臣啊!” 闻听这话,廖灵哭声稍顿,她抬头看向云国公,万分委屈地说道:“君上,妾身是不想被诸位大人认为是狐媚惑主之人,也不想挑起您与世子不睦,今日便特意截住世子,想要和世子私下里商议一下,倘若世子能答应以后不再轻薄妾身的话,妾身便恳求君上您能饶恕他。只是,只是……世子却变本加厉轻薄妾身,还说,还说君上您已经不久于人世了,让妾身不必顾及您……” “你,你胡说!”云钦逍大惊失色,他愤怒地盯着廖灵,怒骂道:“你这贱人,竟敢血口喷人!!” “逆子住口!”云国公一拍床榻,被一口气直冲胸腹,剧烈地咳了起来。 “君上息怒。”萧木莹绕过云卿瑾走到云国公的床前,连忙用力抚着他的胸口为他顺气。 看到萧木莹,云钦逍更是大怒,他指着萧木莹,厉声喝骂道:“君父,一定是她,那个贱人就是她送进宫的,一定是她指使贱人来谋害儿臣的,请您为儿臣做主啊!” “呃?”萧木莹愣了一下,她迟疑地转头看向云钦逍,道:“世子,你是说在下么?” “逆子!”云国公对着萧木莹摆了摆手,萧木莹会意,顺势退到了一旁。而云国公瞪着云钦逍,大怒道:“你莫要再胡乱攀咬旁人了,这事与木莹何干?!” 已然丧失了理智的云钦逍又指向云卿瑾,大声道:“还有他,君父,一定是他与萧木莹合谋指使贱人谋害儿臣的!” 云卿瑾满脸疑惑地看向云国公,温温吞吞地说道:“君父,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了?二哥为何要如此说儿臣?” 大怒的云国公并未回答云卿瑾的话,他瞪着云钦逍,厉声呵斥道:“你说是瑾儿和木莹指使灵儿害你的,那么那点心里下的毒呢?那毒也是旁人下的么?!” 云钦逍原本跪得笔直的身体颓然瘫坐了下去,他的口张了又合,却百口莫辩。 只见他通红的脸颊慢慢发白,苍白的脸上又慢慢浮上了绝望的神色,到最后,他也只是无力地说道:“君父,儿臣没有下毒,儿臣没有下毒……” 第515章 不简单 “君上,君上!” 伴随着一阵惊慌失措的声音,有一名美貌妇人带着大批随从匆匆进到了内殿里,那妇人走到云钦逍的身边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满脸惊色地哀求道:“君上,妾身方才听人回报这里发生的事情,可是妾身知道逍儿的为人,他待您向来孝敬恭顺,怎么可能下毒谋害您?请您一定要明察,还逍儿一个公道呀!” “哼!”云国公冷哼道:“这么多双眼睛都看到这逆子轻薄父姬,意欲下毒谋害本君,你还说他孝敬?!这逆子巴不得本君早日归天,他好坐上本君的位子,占有本君的女人呢!这就是你教出的好儿子!” 那妇人正是云钦逍的母亲,晋国的嫡公主。她听到下人通报便匆匆过来,如今却被云国公的一句话砸晕,就此绝望了。 她是个聪明人,焉能不知自己现如今已不能开口,否则她非但保不住儿子,可能就连夫人的位子都保不住。 于是晋氏沉默了。 原本晋氏的到来给了云钦逍一线希望,但是云钦逍看到她颓然跪坐在地上,低头沉默下来的时候,刚刚升起的一线希望立时消散。 “母亲……”云钦逍徒然地摇着晋氏的胳膊,带着哭腔哀求道:“您救救儿臣,救救儿臣呀!” 晋氏咬咬牙,再咬咬牙,猛然甩开云钦逍的手,转头看着他,愤怒道:“你这逆子竟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我没你这个儿子!” 这样说着,她又回头看向云国公,低头跪伏下去,扬声道:“君上,这逆子做出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妾身教导无方的缘故,请您责罚!” 一旁的萧木莹看着晋氏的举动,忍不住眉梢轻挑,在心里暗暗道:“这女人不简单呀……” 晋氏当机立断斥责了云钦逍,并且向云国公请罪的举动使云国公怒气稍减。毕竟是多年的结发妻子,晋氏又向来聪慧明理,将后宫管理的井井有条。而最重要的是,她还是晋国的嫡公主,当代晋国公的亲姐姐。 故而云国公的语气稍稍和缓了一些,他摆摆手,沉声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退下吧。” “……是。”晋氏低声应了一声,她缓缓直起身子,在一名宫女的搀扶下站起身,低头看着绝望的云钦逍,眼圈有些发红,却将声音的哽咽掩饰的很好,道:“你……好自为之吧。” “妾身告退。”晋氏又对着云国公施了一礼,转身默然走了。 晋氏走后,云国公厌恶地看向绝望地枯坐在地上的云钦逍,沉声道:“逆子云钦逍,轻薄父姬,下毒谋害君父,其心之恶毒,较虎狼犹甚之!特此去其世子之位,宗谱除名,贬为赎人,囚禁宗庙狱,永世不得重见天日!来人啊,将他带下去吧!” “是,君上!” 那一队巡逻的侍卫里郎官和另外两名侍卫齐声应了,站起身抓住绝望之下失魂落魄的云钦逍,转身往殿外走去。 就在被两人抓着转身的过程中,脸色苍白如纸、眼神麻木不堪的云钦逍的目光触碰到萧木莹的小脸,看到了一丝冰冷的笑意,在现如今的他看来如同看到了索命的恶鬼一般。 只让他满心寒凉。 第516章 靡靡乐音 云国世子逍获罪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便传遍霄城,进而在全国都传到风风雨雨,再如同长了翅膀的鸟儿一般,飞遍了整片大陆。 因为很久以前便有关于世子逍大逆不道的传言在霄城里肆虐,所以世子逍的获罪似乎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惊讶声音。 在城里众多添油加醋的热切议论中,据说云钦逍早已有了篡逆的野心,于是在获罪的那一日竟然拿着有毒的点心进宫侍疾,分明就是要毒杀了云国公,他好顺理成章地继承君位。 不过好在那位宠姬廖灵碰巧遇见了携毒的云钦逍,云钦逍色心大起,竟公然轻薄父姬,灵姬自然不甘受辱,两相混乱之下反倒破坏了云钦逍的毒计。 云钦逍被贬为庶人,囚禁于宗庙狱中再不得见天日,世子府的财物尽数查抄,他的几名儿女受他牵连,同样成了庶人。世子府的妻妾无奈,只得各自带着自己的孩子纷纷离开,俱都回了母家。 依附于云钦逍的众多门客随后散去,曾经门庭若市、风光一时的世子府一夕之间就此败落,真真是令人唏嘘不已。 云国是王姓诸侯,国中世子的废立自然是一件大事,就连天子都派出了使臣前来问询,诸国当政者也俱都在事情发生后的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有几位别有用心的国公急召来手下谋臣商议,试图在云国的世子之位上做做文章,若能因此控制住云国的话,对国中也是一大助益。 申国的肖霁获知消息立即便去禀明了左相,左相沉吟许久,还是决定去向君上禀报,虽然,申暮羽现如今已有一个多月没有过问外事了。 当肖霁和于承深结伴来到天乐殿外差了侍卫进殿去通禀时,在殿中清晰传出的乐声中等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得到申暮羽的应许,在两名侍卫打开殿门后迈过高高的门槛,进到了殿中。 此时还是白日,可是这殿中却是一派奢靡的景象,只见数十名乐师分坐在大殿的两旁相互配合着奏响了靡靡乐音,众多衣衫轻薄的美艳舞女伴随着乐声在殿中翩然起舞,挥洒了满殿的霓裳彩带和胭脂香气。 而有一人一身白衣,懒懒地坐在大殿最里面一张宽大的座椅上,他陷在了厚厚的貂绒毯里,身边还坐着两名美女,其中一名美女在喂他吃葡萄,另一名美女则娇滴滴地笑着,劝他饮下美酒。 真真是好一派昏君的做派。 于是就连深深知道申暮羽因何会如此堕落的肖霁和于承深在快步往前走的时候,都禁不住心中没底,相视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两人绕过众多舞女来到申暮羽桌前不远的地方站定,同时弯腰行礼道:“臣下见过君上,愿君上万安。” 申暮羽正含笑饮下了美女递到他唇边的美酒,他还顺势向前倾身,亲了一下那位美女的脸颊。 肖霁和于承深在弯腰未动的情况下偷偷抬眸看见这个景象,两人的脸色俱都一阵难看。 第517章 刁难 “两位爱卿不必多礼,起来吧。” 一直过了好一会申暮羽方才淡淡开口,他的双臂仍旧揽着两位美女,转头看向肖霁和于承深,淡淡问道:“今日两位爱卿怎么有空来看看本君了,可是有什么事么?” 肖霁和于承深先后直起了身子,于承深沉默片刻,沉声道:“君上,还是让肖霁说罢。” 申暮羽神色浅淡,闻言并不开口,只是将目光转到了肖霁的脸上。 肖霁便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对着申暮羽拱拱手,道:“回君上的话,云国里刚刚传来的消息,世子云钦逍公然轻薄云国公的姬妾,并意欲毒杀云国公,其形迹败露,云国公大怒之下已然将其废立,贬为了庶人。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君上决断。” 听到是云国里传来的消息,申暮羽的眼中隐隐划过了一抹异芒,只是这光芒一闪即逝,肖霁和于承深俱都没有看出任何异常罢了。 片刻后,他淡淡一笑,悠然道:“本君懒得决断任何事,不是你们一众朝臣都劝本君要多多留宿后宫,尽快生一个嫡子出来么,那便不要再来烦本君,退下吧。” “君上……”肖霁大为无奈。 申暮羽神色微沉,淡淡道:“不管是何事,两位爱卿都自行斟酌就是,退下吧,不要妨碍本君欣赏舞乐。” 肖霁轻抿双唇,沉默着无话可说了。 于承深眉头轻皱,沉声说道:“君上,云国世子废立之事事关重大,我国是否应帮助诚公子,或是出兵,或是派去使者,或是向云国公施压,都该由您决断,还请您示下。” 申暮羽抬眸直视着于承深,淡淡说道:“本君听了于卿的话先将政事放到一边,就此留在后宫只为生育嫡子,怎么于卿今日还要来请本君决断事情?那么请于卿告诉本君,本君到底该怎么做才是?” 于承深闻言,骤然拂起衣摆跪了下去,他深深低着头,沉声道:“君上言重了,臣下惶恐!臣下只是劝君上在繁忙政事的同时也不要冷落了后宫诸位夫人,毕竟国无嫡子便是动乱的根源。请君上明鉴,臣下并没有,也不敢有半点操控君上行止的意思!请君上怜悯老臣与诸位大人都是一片赤诚之心,便不要再荒唐行事来表露不满了。” 于承深跪下了,肖霁随后利落地跪了下去,他深深低着头,并不敢开口。 申暮羽声音微冷,淡淡反问道:“是诸卿让本君多多留宿后宫的,本君便遂了诸卿的心愿,怎么现如今于卿却要来说本君荒唐行事?那么本君真不知要如何做才是对的了。” 在勤政的同时怎么就不能留宿后宫了?难道申暮羽若是勤政的话晚上都不用睡觉的么? 申暮羽一味偷换概念刁难于承深,摆明了要让于承深连同朝中诸臣一起向他服软,从今以后都不再因后宫之事来劝谏他,烦他了。 可是国无嫡子实在与国不利,一心忠于申国的于承深又不能不屡次三番劝申暮羽,这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第518章 求一个清净 就在一个多月以前,申暮羽刚刚结束了五国混战归国后不久,包括于承深和肖霁在内的所有朝臣尽都像是约好了一般,连番劝谏申暮羽在勤政的同时也应多多留宿后宫,尽早生一个嫡子来稳定朝局,让国中几位公室子弟尽都断了不该有的念头。 这原本是很正常的事情,申暮羽也知道他们都是为了申国好,可是他一心念着那个求而不得的萧木莹,根本便不想面对后宫那些矫揉造作的女子。 到后来后宫的女子整日都来他的面前哭哭啼啼,诸臣轮流来他面前劝谏,他不厌其烦之下,便佯装大怒,就此流连后宫之中不理朝政,做起了昏君的做派。 于承深和肖霁等人都自认心知肚明,申暮羽的假意堕落是为了向他们表达不满,他们干脆便应下了申暮羽的话,一如申暮羽不在国中时一般,由他们两人掌政。 可是申暮羽一连在后宫玩乐了一个多月,后宫女子的肚子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反是申国君的堕落惹得国中流言四起,其他诸国也都纷纷关注着申国君的动向,一个不好,只怕立即便会攻打过来。 于承深等人对此苦不堪言,但是他们俱都清楚若是再开口请申暮羽亲政的话,以后便再不能劝谏他尽快生育后嗣了。 他们便也只能强撑着,与申暮羽比一比谁先撑不下去,率先服软。 不过就算是于承深和肖霁都在心底相信申暮羽并非真的成了只知美女和舞乐的昏君,他只是为了向他们表达不满,并且求一个清静。 可是这次他们两人看到申暮羽这般模样,却真的有些心里没底。 毕竟玩乐和美女、舞乐最能侵蚀人心,历史上众多明君被谄媚之言蒙蔽,被舞乐玩乐消磨了斗志,就此流连享乐而不理国政的例子比比皆是,他们又如何有信心申暮羽就真的不会被这一个多月的享乐侵袭了心志,真的就堕落了呢? 跪在地上深深低着头的于承深和肖霁偷偷对视一眼,相互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罢了,罢了。”于承深在心底暗叹数声,终于还是决定向申暮羽服软了。 于承深轻声一叹,跪伏在地上诚恳道:“君上,是臣下等人的错,不该多管您的私事。但请您念在臣下与诸位大人都是一心为了申国,原谅臣下等吧。” 申暮羽淡淡垂眸看着于承深,轻飘飘丢下了一句话,道:“于卿言重了,之前本君一心勤政的确是累了一些,如今听了诸卿的话不再管理政事,却是好不轻松。若是没别的事,两位爱卿便退下吧,本君累了。” 于承深越发无奈,他伏在地上不肯起身,郑重道:“君上有所不知,因为您这些日子以来的行为,国中已是流言四起,民心动荡。周边各国与南蛮部想来也得到了这个消息,都有异动,若您再不出面理政,我国便危矣!” 申暮羽淡淡一笑,并不理会于承深的话,而是重复着说道:“本君累了,两位爱卿若有什么事,改日再说。” “君上!”于承深忍不住抬头看向申暮羽,沉声说道:“您到底怎样才肯原谅老臣?” 第519章 话里有话 申暮羽奇怪地看着于承深,淡笑道:“本君并未责怪于卿呀,于卿为何要如此说?” 于承深大是有些无计可施的感觉,满心的无奈和愤怒,脸颊已然涨得通红。 肖霁在一旁听着于承深的气息不对,连忙抬起头打了个圆场,道:“君上英明,自然知道于大人与诸位大人都是为了申国着想,君上现如今也是想遵从诸位大人的意思尽早稳定朝局,于大人便不要再劝了。” 于承深听出肖霁话里有话,他转头看向肖霁,只见肖霁对着他使了个眼色。 片刻后,于承深与肖霁同时低头跪伏下去,同声道:“君上请休息吧,臣下告退。” 申暮羽并不开口,他懒懒地倚靠在美女的身上,脸上神情浅淡。 于承深与肖霁两人等了一会也等不到他的回应,便默默站起身来又对他拱拱手,默然转身就要离开。 往前走了没几步,肖霁突然顿住脚步回身看向申暮羽,拱手道:“君上,方才臣下还没来得及向您禀报,云国前世子云钦逍调戏的那位宠姬是萧木莹自人牙子手中买来的丫头,后由四公子瑾送进宫的。据说云钦逍正是在与那位宠姬等人的混乱中暴露了携毒的事实。” 申暮羽的脸色一动,但他的脸色也仅仅只是一瞬间的变化而已。 片刻后,他抬眸看向肖霁,淡淡应道:“本君知道了。” “那臣下告退。”肖霁说罢,转身与于承深一起结伴往宫外走去。 肖霁和于承深走后,殿中的乐声更是一盛,一直未停的舞女跳得越发卖力了。 而申暮羽倚在美女身上垂眸不言,一动不动,两位美女也不敢有所动作,战战兢兢地坐着。 良久,申暮羽收回揽着两名美女的胳膊,淡淡道:“你们两人退下吧。” 两名美女似是早已习惯了一般,脸上并未表露出任何奇怪的表情,双双应是,站起身退到了一旁。 而申暮羽转头看向侍立在旁边的一名小太监,对着他做了个过来的手势。 那小太监会意,连忙走上前来,弯腰倾向申暮羽,低声问道:“君上,您有何吩咐?” 申暮羽神情浅淡,低声道:“你去悄悄将姜晨叫过来,让他去后花园的亭子里等着本君。” 小太监点点头,道:“奴才知道了,那奴才这就去办。” “好。”申暮羽淡淡应了一声,抬眸看着那小太监若无其事地往殿外走去。 小太监很快便离开了大殿,申暮羽斜倚在宽阔的椅子上看向殿中的舞乐,只是他那一双明亮有神的眸子渐渐失了焦点,满眼深思的神色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时间在申暮羽安静的等待中渐渐划过,终于,那名小太监去而复返,走到申暮羽的旁边低声说道:“君上,姜大人已经到了。” 申暮羽点点头,站起身轻拂了一下衣衫上的褶皱,对着小太监淡淡吩咐道:“一直到本君回来以前,舞乐不可停。” “奴才明白。”小太监恭敬应了一声,退到一旁目送申暮羽独自一人缓步往殿外走去。 第520章 正事 天乐殿距离后花园原本便没有多远,申暮羽又专挑偏僻的小路走,一路上也没有遇见几个人,来到那座修建在梅林旁边的亭子里时周边更是异常安静。 这片梅林是申暮羽的母亲生前最喜欢的所在,自从申暮羽登上君位以来便严令过,任何人无事都不许靠近梅林和这座亭子。 故而后花园的中心地带倒也还有几位夫人、姬妾带着宫女游玩,角落里的这座亭子周边却是只除了姜晨以外并无一人在此。 申暮羽缓步走到亭中坐到了一张石椅上,又抬眸对着弯腰行礼的姜晨说道:“你不必多礼了,坐吧。” “谢君上。”姜晨笑着应了,上前一步坐到申暮羽的对面,笑问道:“君上,属下方才过来时听叶明说左相大人和肖霁都向您服软了,可是您还是没有答应处置国政,为什么呀?” “叶明倒是什么都跟你说。”申暮羽淡笑道:“我一番辛苦,只是左相和肖霁两个人服软可不行,为了杜绝今后再有人来烦我的可能,我这一次便要彻底堵住诸臣的嘴。肖霁了解我,知道我的意思,我想不久后诸臣都会联合起来请求我亲政,到那时我才会应。” “啧啧。”姜晨摇摇头,戏谑道:“不就是让您留宿后宫生育后嗣么,您说您费尽了心机弄这一出又是干嘛,就好似后宫的诸位夫人都能吃了您似的。” 申暮羽不悦地瞪了姜晨一眼,沉默片刻后,倒好似孩子一般,任性地说道:“我不愿见她们,更不想她们给我生孩子。” “那您想让谁给您生孩子?”姜晨戏谑地看着申暮羽,反问道:“萧木莹么?” 听着“萧木莹”这三个字,申暮羽的脸上顿时流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神色,那可是他的脸上鲜少会出现的表情,让姜晨看来不禁一愣。 姜晨收起了唇边的戏谑笑意,摇头道:“君上,我看您真是中了萧木莹的毒了!” 申暮羽轻叹一声,轻声道:“姜晨,别再贫嘴了,我叫你来是有正事。” 姜晨闻言郑重了神色,问道:“君上说吧,是什么正事?” 申暮羽淡淡应道:“肖霁方才离开时特意将话说到一半,一定是想让我问他,不过我不能问他,免得他要挟我。姜晨,这几日你便去找肖霁喝酒吧,将他灌醉了套他的话,将云国传来的前世子云钦逍的消息都套出来,然后来告诉我。” “这就是您的正事?”姜晨愣了一下,他的脑子转了一圈,道:“云国前世子的消息,该不会是事关萧木莹吧?” “你哪里有这么多问题?”申暮羽站起身来开始缓步往亭外走去,一边走一边淡淡说道:“我让你问你便去问就是了,问过了回来详细地告诉我。姜晨,你可以走了,走时也记得悄悄的,别让肖霁知道你来见过我。” 姜晨站起身看着申暮羽背着手不一会便走远了,他分外愕然地看着申暮羽的背影,良久,忍不住大摇其头,轻叹着重复了一句,道:“君上,您真是中了萧木莹的毒了!” 第521章 愚蠢 时间悄悄到了十月份的初冬,天气转凉,已有了几分寒意。 这天天气不错,午后的阳光自大开的厅门照进正厅里,给厅中带来了一些暖意。此时这厅中只有两人相对而坐,正是云卿瑾和萧木莹。 只见云卿瑾的脸上是一丝稍显沉重的神色,正压低了声音说道:“木莹,我刚刚得到的消息,囚禁在宗庙狱里的那位今日晨起时已经去了。据说卫卒发现他时他的尸体都已凉透了,也没人说得清他是怎么走的,卫卒通禀了君父,君父沉默许久,吩咐卫卒将他安葬在了城外。” 萧木莹愣了一下,原本含着笑意的脸庞渐渐变得有些沉重起来,良久,她轻声应了一声,道:“是么,也许是其他公子动手了吧。” 云卿瑾见萧木莹的脸上失了笑意,便笑着转移了话题,道:“还有,木莹,君父的病已见大好了,今日还上朝了呢。” “那就好。”萧木莹的唇边重又挂上了一丝轻笑,她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听廖栩去看廖灵后回来时说起,现如今宫里君夫人因为儿子犯下大错的缘故颇受打压,诚公子的庶母则耀武扬威,颇有几分要借助申国的支持让君上废立君夫人,立她为嫡夫人的意思,对么?” “不错。”云卿瑾点头道:“现如今诸臣私下里也都在议论这件事情,我倒也听了个一言半句。不过君夫人是晋国的嫡公主,晋国君在事情发生后还差了使者前来朝见君父,话里话外都在帮着君夫人开脱,明显是要告诉君父,君夫人还有晋国的支持。我想哪怕只是因为这一点,君父也不会贸然废立夫人吧。” 萧木莹笑道:“这样正好,倒也方便了我们!” 云卿瑾想了想,随口问道:“木莹,你这话怎么说?” 萧木莹倾身靠近云卿瑾,哂笑着说道:“君夫人虽然因为儿子而见罪于君上,可是她在出事当日当机立断,干脆利落地舍弃了云钦逍,再加上她是晋国的嫡公主,平日里又贤良淑慧并无任何错处,若要保住夫人之位并不难。可是诚公子的那位庶母却迫不及待地表露出了与她争位的意图,君夫人焉有不恼恨这位申夫人的道理? “原本申夫人最应做的是结交君夫人,向君夫人表露出愿将诚公子过继到她膝下的意思,如此一来君夫人有了依靠,诚公子成了半个嫡公子,君上又向来喜爱诚公子,诚公子便十有八九是世子了。申夫人与诚公子早已母子连心,他日诚公子得位,她定然跟着富贵,甚至凌驾于君夫人之上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是她却如此愚蠢,竟试图凭借申国的强大而争位?” 云卿瑾静静听着萧木莹说完,连连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木莹,若是申夫人聪明一些,肯放低身段侍奉君夫人的话,三哥便十有八九会当世子了。” “所以说她的愚蠢却给了我们机会。”萧木莹笑道:“大哥,从今以后你要多多去看望君夫人,你去看她时首先便要和廖灵划清界限,你要从侧面让君夫人明白,廖灵是我买来的丫头,后来因为远去文国的缘故送给嫂子,给了你一个顺水人情。而后嫂子带着那丫头进宫去,也是她自己甚有心机得了君上的青眼。” 第522章 不一样的 “好。”云卿瑾应道:“我知道了,木莹。” 萧木莹停下歇了一口气,随即继续说道:“大哥,你去看望君夫人时要格外孝顺她,待她要向亲生母亲一般的孝顺。大哥没有母亲,如今在君上面前又甚为得势,只要你能得到君夫人的喜欢,让她开口将你过继于膝下,我们便离世子之位更近了一步!” 云卿瑾点点头,温声道:“我会的。” “说起来……”萧木莹若有所思地说道:“申夫人如此愚蠢行事,诚公子也没有制止他,想来诚公子与府中的谋士都希望申夫人能当上嫡夫人,诚公子才好顺理成章地成为世子。就算是诚公子的府上有那么一两位谋士心思清楚,却绝然拗不过申夫人想当嫡夫人的心。那么我猜着申夫人和诚公子定然没有得到申国中的传信吧,倘若申国君给她传信,必定会教她正确的做法,她也会言听计从。” 听着萧木莹提起申国君,云卿瑾的脸上神色一动。他沉默片刻,温声道:“木莹,若真如你所说的话,申国只怕是很快便会插手了,因为国中已经得到了消息,就是前几日,申国里诸臣联合劝谏申国君出面处置国政,申国君答应了,现如今也已正常上朝,恢复成了以前勤政的模样。” 萧木莹送去申国的细作毕竟人数很少,而且只藏身在霄城的普通人里,所听来的只是传遍全城的消息。她也并未将自远处传递消息回来的方式完善,非但得到的是最简单的消息,而且得来要晚十几天,自然比不过云国的消息来源更快更准一些。 如今她听着云卿瑾说起这些,也说不清心里五味陈杂的到底是什么情绪,只是好似对心里的那一道白影更加失望了。 却原来,相较于自年少懵懂时便开始在脑中幻想勾勒的那一抹白影来说,申暮羽并没有那么完美,他也是个普通人,他如同大部分男子一样,也会耽于美女和享乐,他…… ……也不过如此罢了。 萧木莹并没有沉默多久,但是云卿瑾却非常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异常,就如同之前好几次他们提起申暮羽时萧木莹都会表现出的异常一般。这让他明明白白地觉得,申暮羽于萧木莹来说,好似是不一样的。 许是看出了云卿瑾脸上显露出的那一丝疑惑,萧木莹垂眸假意沉吟了一会,随即抬眸看向云卿瑾,小脸上神色有些凝重地说道:“大哥,若真是如此的话,我们便应当加快脚步了。” “好。”云卿瑾点头应道:“我过一会便选两样补品带着,去向母亲请安。” 君夫人的确是云卿瑾名义上的母亲,而且老夫人去世后他还曾有一段时间被寄养在君夫人的名下,只是君夫人并没有过多管过他罢了。所以云卿瑾待她也向来疏离,私下时从来都是尊称为君夫人的,如今却唤了一声母亲。 萧木莹听着他如此称呼,不由满意一笑,她站起身来,拱手道:“那大哥便尽快进宫吧,我也该走了。” 云卿瑾站起身送了送她,温声道:“好,你去罢,木莹。” 萧木莹笑着点点头,转身大步往厅外走去,徒留下云卿瑾立在主位之前,满脸深思地看着她轻扬洒脱的背影渐行渐远,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第523章 来者不善 许是早已不甘屈居于人下,许是自原世子云钦逍的败落中看到了一线机会,就在云钦逍获罪后不久,自强大的申国嫁过来的侧夫人申氏便联络了云国后宫的几位侧夫人、宠姬肆意打压君夫人,她们屡屡在云国公的耳边说起君夫人的坏话,试图唆使云国公将其废立,再立嫡夫人。 申氏所联络的宠姬里自然便有廖灵,得知申氏的意图后,廖灵在暗地里得到了萧木莹的示意,开始打着由申氏领导的名义公然挑战君夫人的权威,君夫人大怒,却无计可施。 毕竟廖灵是现如今宫里最受宠的姬妾,倘若不是她的出身实在卑微,云国公都很有可能将她立为侧夫人。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君夫人自是分外恼恨廖灵,但是君夫人也知道若非申氏的教唆和撑腰,廖灵出身卑微,就算再受宠也不敢如此嚣张,不由得更加痛恨申氏。 就在君夫人小心翼翼地应付着后宫里诸多美姬的暗害,战战兢兢地保护着自己的嫡夫人之位时,云卿瑾带着补品去探望她,对她万分濡慕、毕恭毕敬。 云卿瑾首先便划清了自己与廖灵的界限,并且三言两语便将廖灵定义成了一名很有心机,看准了时机一心向上爬的女子。 君夫人正是厌恨廖灵的时候,云卿瑾这话自然甚合她的心意。 而后云卿瑾表示自己没有亲母疼爱,老夫人去世之后又被寄养在了君夫人的膝下,自小便对君夫人含有濡慕敬爱之情,只是以前并没有机会向她表达这种亲近之意。 而今云钦逍出事,君夫人又受到了多方势力的欺负,他实在是看不过,这才特意来看望君夫人,是想告诉她,自己愿意倾尽全力保护她免遭伤害,不管怎么样,他云卿瑾会永远站在她这一边的。 云卿瑾此举颇有雪中送炭之情,君夫人就算是再聪慧明白,清楚的知道云卿瑾为何会在此时特意来靠近她,却也不免多了几分感动。 毕竟她刚刚失了亲子,身边又有人窥伺着时时射出冷箭,正是孤立无援之际,云卿瑾在此时向她表达了亲近之意,她又哪里有拒绝的道理? 于是君夫人与云卿瑾相谈甚欢,亲亲热热真的便是亲生母子了一般。 就这样,侧夫人申氏一味耍小聪明交恶于君夫人,云卿瑾却屡屡进宫探望君夫人,与君夫人越来越亲近,已然有了向云国公请求将他过继于膝下的意思。 一切都在照着萧木莹的预想所发展,云卿瑾的府上此时已是门客云集、诸臣往来繁多,势力庞大,若此时他再过继于君夫人的膝下,那么他便距离世子之位越来越近了。 正在这时,一位远来的客人打破了霄城的局面,使得萧木莹转喜为忧,又提起了十二万分的戒备和心思来迎接这位来者不善的客人。 而这位客人却是申国的右相,肖霁。 就在半个月以前,申国的右相肖霁突然告病在家养息,至今以来已不见外客。 只是这世上的大部分人并不知道,这位申国的右相却是更名改姓偷偷来到霄城,带着申国君的亲笔信住到了三公子诚的府中,全权代表申国来帮助公子诚登上世子之位。 第524章 痴心错付 在霄城里有着庞大细作组织的萧木莹很容易便得到了肖霁到来的消息,而且她还知道肖霁一来便严令公子诚进宫去见侧夫人申氏,让她立即停止任何打压君夫人的举动,并且缓缓改变态度,向君夫人示好,表示自己不管何时都情愿侍奉君夫人,自己的儿子自然也是君夫人的儿子。 有了肖霁所代表的申国发出的指令,申氏就算再不甘也必会遵从,那么君夫人的态度便很有可能会摇摆不定,毕竟,公子诚比公子瑾更尊贵,在云国公的面前也更受宠。倘若与申氏结盟的话,她似乎更有可能保住自己的嫡夫人之尊,他日也可平安终老。 这可不是萧木莹所乐于看到的局面,她一番斟酌后决定进宫去见一见君夫人,正在这时,她又听到了一个消息。 那便是在肖霁到来后没多久,公子诚便进宫去求见云国公,声称自己其实也喜欢厉国茵公主,并且早已与茵公主两情相悦,常有书信来往。他说他已经与茵公主约定好了,请求云国公派出使臣去往厉国为他求亲。 云国公看了几封公子诚与茵公主来往的信件,哈哈大笑了几声便也应了,此时已然派出了使臣带着丰厚的聘礼启程了。 萧木莹听到这个消息,在摸不准自己自阳海城归国之前与骆典交代的那几句话他有没有做到,茵公主也不知信不信她心仪的那人是申国君而非公子诚,而且君夫人这边的态度还未有明显的倾斜,她便决定先静观其变,静待使臣求亲归来再说。 这一等,便是十一月初六日的隆冬时节,在一个大雪纷飞的严寒天气里,萧木莹得知消息,据说云国公派出去的使臣去往阳海城表达了求亲之意后,厉国公尚且还在犹豫不定,茵公主便已然怂恿君夫人出面,应下了求亲。虽然,公子诚所求的不过只是侧夫人之位。 萧木莹在暗恨的同时,也不免开始有些佩服于申暮羽俘获女子芳心的手段之高明,就算是骆典一定会向茵公主表示她所遇见的那人并非公子诚而是申国君,茵公主也还是对申暮羽的话深信不疑,一直与公子诚保持着书信来往,并且在云国派去使者求亲后,万分欢喜地应下求亲。 就如同申暮羽所说一般,茵公主只信他的话,而不会相信旁人的话。 是日午后,萧木莹坐在一座小火炉的旁边,端坐在书房的书桌后,正脸色阴沉地看着手中的消息连连冷笑。 在一片安静中,只听她压低了声音低喃出声来,嘲讽道:“申暮羽,呵……申暮羽,你倒是有本事得到所有女子的痴心,不过,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不管是因为可怜于茵公主的一片痴心错付,还是因为不能让公子诚再增长势力,萧木莹都必须破坏公子诚与茵公主的婚事。既然旁人说都无用的话,那若是让茵公主亲眼见到公子诚,得知他并非申国君呢? 萧木莹静坐在桌后深思许久,随即提笔写了两封信,其中一封是要交由冬儿藏到点心里,由廖栩送给廖灵的。而另外一封,在封面上写上了“骆师兄亲启”这么几个字。 第525章 好地方 三天后,是一场大雪后难得的晴天,这天午后萧木莹与云卿瑾结伴进宫,在冬日里仍旧温暖异常、春暖花开的常春舍里与云国公闲聊了一会,其后不久,君夫人与申氏结伴也来到了这里。 看到云卿瑾在此,与申氏一同前来的君夫人的神色不免尴尬了几分。 其时常春舍里繁花盛开着渲染了满室的香气,各式各样的鸟笼里诸多珍贵鸟儿争相鸣唱,听来清脆悦耳。 君夫人与申氏伴着鸟语声袅袅婷婷地走到云国公的面前,同时屈身行礼道:“妾身见过君上,君上万安。” “不必多礼,起来吧。”云国公淡淡应了一声,便又将注意力放到面前一盆盛开的鲜花上去了。 云卿瑾神色如常一般温和,对着君夫人和申氏施了个拱手礼,温声唤道:“母亲,申庶母。” 萧木莹随后行礼,垂首道:“见过君夫人,见过申夫人。” 君夫人眉眼柔和地看着云卿瑾,柔声道:“瑾儿早就来了么?” 云卿瑾和萧木莹先后收起了礼仪,云卿瑾抬头看向君夫人,应道:“是,母亲。” 君夫人含笑点点头,转头看向云国公的方向,笑着说道:“君上,在这严寒冬日里,也只有这常春舍里温暖如春了,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呢。” 长相颇为美艳,看上去只有三十许岁,却不知真实年纪为何的侧夫人申氏笑着附和了一句,道:“姐姐说的是,真是多亏君上有法子修建了这么一座常春舍,让咱们姐妹在冬天也能欣赏到这样百花盛放的景象。” 申氏的一句恭维恰好说到了云国公的心坎上,只见云国公哈哈笑了两声,脸色顿时好看了许多。 接下来,君夫人和申氏笑呵呵地和云国公说着话,云国公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她们,云卿瑾偶尔插言说几句,这常春舍里的几人至少在表面上看起来是和乐融融的。 一旁的萧木莹安静而立,沉默着并不发一言,只是透着聪慧光芒的一双大眼睛静悄悄来回转动,暗暗打量着君夫人与申氏之间的关系,还有云国公脸色的变化。 直至有一人的到来打破了常春舍里的和乐氛围,使得气氛立即紧张了起来。 只见一身盛装打扮、妆容却是格外寡淡的廖灵在侍从为她掀开厚重的门帘后走进常春舍内,解下披风随手递给了那名跟随她前来的宫女。 她缓步走过来,对着云国公袅袅施了一礼,笑道:“妾身见过君上,愿君上万安。” 一看到廖灵,云国公的脸上立时便现出了笑意,他亲自将廖灵扶了起来,温声道:“快起来吧,灵儿。” 廖灵直起身子,却是并未向君夫人打招呼的意思,而是含笑看着申氏,语气颇有几分撒娇的意味,道:“今日申姐姐来得好早,只是申姐姐怎么没有叫了妹妹一同过来?” 廖灵的一句话让这常春舍里紧张的气氛更是凝滞了几分,只见君夫人原本便冷漠的脸色越发低沉。 申氏脸上看起来有几分得意于廖灵没有向君夫人见礼,却偏偏与自己打了个招呼。又有几分害怕君夫人会迁怒于她一般,脸上的神色颇为复杂难测。 第526章 木芙蓉 申氏的眸子转动了一下,偷偷觑了君夫人一眼,许是见她脸色难看,申氏的唇边便有一丝遮掩不住的嘲讽笑意一闪即逝。 她沉默片刻,掩唇轻咳了一声,笑呵呵地看着廖灵,道:“我原不知妹妹要来,便与夫人一同过来了,明日吧,明日我必去唤了妹妹一同过来。” 廖灵没有再开口,天生清冷的目光自申氏处收回,淡淡转到云卿瑾和萧木莹的身上一扫而过,竟是连半点开口向云卿瑾见礼的意思都没有,很快便转头看向云国公,语气娇柔了几分,柔声问道:“君上,这是什么花呀,开得好美。” 廖灵出身卑微,又只是一名普通姬妾,云卿瑾不用和她打招呼,萧木莹却不能不开口,此时她恰是时候地对着廖灵施了个拱手礼,道:“见过灵姬。” 廖灵闻言却是连看都不看萧木莹一眼,淡淡“嗯”了一声权当回应了。 君夫人看向萧木莹,却见她默然收回手,脸上划过了一抹薄怒的神色。 而云国公就好似没有发现廖灵对君夫人的失礼举动一般,他转头看向廖灵,温和地应道:“你是说这花么,这是木芙蓉,这话娇贵得很,本君好不容易才让它开花呢,你若是喜欢,便摘下来送给你。” 听着云国公如此说,君夫人和申氏不免大感嫉妒。她们可都知道云国公有多珍贵这朵木芙蓉,却不过只是因为廖灵的一句“开得好美”便要摘下来送给她?云国公对廖灵的宠爱可见一斑。 只见廖灵摇摇头,婉拒道:“灵儿多谢君上,只是这木芙蓉只有开在这里才最漂亮,妾身也能与君上一起时时看到它,若是摘下来不几日便枯萎了,还是不必了。” “好。”云国公含笑道:“那便依你。” 廖灵娇柔一笑,踏前一步走到云国公的身边,凑近那朵盛开的木芙蓉,两人开始有说有笑地讨论要让这花盛开有多难。 他们两人旁若无人一般格外亲密,云卿瑾和萧木莹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君夫人和申氏却有些立不住了。 过不多时,君夫人率先屈身行礼道:“君上,妾身有些乏了,这就回宫了,告退。” 云国公随意地摆摆手,道:“好,你去罢。” 君夫人脸色难看地看了依在云国公身边的廖灵一眼,漠然转身往常春舍外走去。 这时萧木莹静悄悄碰了云卿瑾的后背一下,云卿瑾会意,对着云国公拱手说道:“君父,儿臣也先告退了。” “去罢。”云国公点头应了一声,却是并未看云卿瑾一眼,含笑看着廖灵低声和她说了一句什么。 云卿瑾便直起身子转身走了,萧木莹沉默地跟上了他。 他们两人走后,这常春舍里便只剩下了云国公和廖灵、申氏等三人和几名侍从,申氏倒是没有告退的意思,陪着笑脸立在一旁,在云国公的廖灵交谈的间隙偶尔插言说几句话,只是并得不到云国公的回应罢了。 第527章 提醒您一下 萧木莹和云卿瑾一前一后地自常春舍出来,立时只觉周身一寒。 她在门口左右搜寻了一番,很容易便看到了距离他们不远的君夫人的背影。 “大哥,追上去。”萧木莹示意地看了君夫人一眼,对着云卿瑾低声说了一句。 云卿瑾随着萧木莹的目光看向君夫人,点头应道:“好。” 两人稍稍加快了步子,及到距离君夫人一行人只有三四丈远了,云卿瑾方才扬声唤了一声,道:“母亲!” 君夫人应声顿住脚步,她回身看过来,疑惑道:“瑾儿?” 云卿瑾和萧木莹快步走上前,云卿瑾温声道:“母亲,儿臣有好久没有吃过母亲宫里的梅花糕了,今日木莹也进宫来了,不知我们两人能否有幸尝一尝那梅花糕?” 君夫人的眼中划过了一抹深思的神色,片刻后,她柔声道:“自然可以,走吧,我们一起回宫。” “好。”云卿瑾笑道:“多谢母亲。” 君夫人含笑点点头,继续往前方走去。云卿瑾和萧木莹则缓步跟上了她,一行侍从紧随其后。 他们一行人走在清扫干净的小路上往前走着,走过满眼雪白的后花园,一路走过弯弯绕绕的小路来到风华殿,有两名小太监走上前掀开正殿门前厚重的门帘,他们便鱼贯走了进去。 一进殿中顿觉温暖,只见这宽阔的大殿里燃烧着几座小火炉,此时那火炉燃烧得正旺,将大殿烘烤的温暖如春。 君夫人将披风解下交到了一名宫女的手上,率先走上前坐到主位上,对着云卿瑾和萧木莹说道:“你们两人先坐吧,本夫人已经吩咐小厨房去做梅花糕了,想来一会便会端过来。” “多谢母亲。” “多谢夫人。” 云卿瑾和萧木莹分别说罢,云卿瑾在君夫人下首的第一个座位上坐了下来,萧木莹则坐到了他的旁边。 过不多时,有宫女送来了热茶和点心,又在君夫人的示意下先后退走,这殿中只除了她与云卿瑾和萧木莹以外并无旁人在此。 而后君夫人满含深意地开口,笑问道:“瑾儿今日特意带着萧姑娘与本夫人一同回宫,可是有什么事么?” 云卿瑾还未开口,萧木莹便清声说道:“夫人实在是聪慧无双,是在下有事要求见夫人。” 君夫人看向萧木莹,道:“姑娘有何事?” 萧木莹先声夺人,开门见山地说道:“不瞒夫人您说,逍世子不幸获罪,在下实在是为您的处境担忧。” 萧木莹此话一出,君夫人脸色一沉,云卿瑾愣了一下,随即快速转头看向她悄悄使了个眼色。 现如今谁人不知君夫人最忌讳的便是有人提起云钦逍的事情,却不想萧木莹直接便开口说了出来,岂不是惹她不悦么? 萧木莹并未理会云卿瑾的眼色,神情郑重地继续说了下去,道:“夫人是个明白人,原本就算是处境艰难也不会受到大的伤害,在下也无意来求见您,可是这一段时间在下却见您陷入了别人假意奉承的圈套里,便想着来提醒您一下,您若是觉得不中听,大可一笑置之便是。” 第528章 言尽于此 脸色难看的君夫人垂眸沉吟许久,方才抬眸看向萧木莹,淡漠道:“你说吧。” 萧木莹轻轻一笑,清声道:“夫人出身高贵,之前您的儿子又是世子,在这后宫里绝无人敢对您不敬。可前几天逍世子也许是受人挑唆,也许是自己想差了主意,做出了大逆不道的事情,这原本与您是无关的,可是在下却听说就在逍世子出事后不久,申夫人便迫不及待地联合旁人打压您,让您备受欺辱。” 君夫人端端正正地坐着,两手交叠置于腿上,在静静听着萧木莹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在她的脸上,仔细观察着她所有的表情。 君夫人沉默着并不开口,萧木莹顿住歇了一口气,便又继续说了下去,道:“不过后来申夫人又改变了对您的态度,对您越发恭敬,这原本对您来说也是件好事,申夫人的儿子诚公子得君上喜欢,又刚刚求娶了厉国最受宠爱的嫡公主,必将势力大增。若您真的与申夫人联合起来帮助诚公子,他日诚公子登位,您也能安享晚年。只是……” 萧木莹深深地看着君夫人,故意停顿了片刻方才继续说道:“夫人,您以为申夫人是真心要侍奉您么?是因为她自己想通了?夫人以为她有这样的头脑么?” 君夫人脸色一动,她沉声反问道:“那是为何?” 萧木莹淡淡一笑,道:“夫人久居深宫,又乍然失了逍世子,必然会有一段时间消息闭塞,所以您不知道内情也属应当。在下可以告诉您,申夫人的态度之所以会有改变,是因为就在不久前申国里派来了一位使者秘密入住了诚公子的府邸。 “申夫人并非甘于人下的角色,又自恃出身于强大的申国,想必夫人比在下清楚,她早有了取代您的心思,若非申国来人强令她转变对您的态度,您以为她会甘心对您恭敬,心甘情愿地唤您一声夫人么?” 君夫人的眉头慢慢紧皱了起来,她犹疑地看着萧木莹,道:“你所说可是真的?” 萧木莹郑重地点点头,道:“在下愿以性命担保,今日所说句句属实!” 君夫人的脸上现出了一丝深思的神色,她的脸色一变再变,越发复杂难测。 萧木莹看着君夫人神情的变化一直看了好一会,方才淡笑道:“若是依在下看来,申国来人必然是为了帮助诚公子登顶高位而来的,而申国的使者既然会下令让申夫人改变对您的态度,不外是想通过您的力量来帮助诚公子,那么申夫人便一定会许诺您,诚公子会视您如亲生母亲一般尊敬,申夫人也会永远尊您为嫡夫人、不敢僭越,可是,事实真的如此么? “夫人,咱们退一步讲,就算是在下骗了您,申国并没有来人,那么在您的帮助下诚公子真有一天登顶高位了,他的母亲会甘心屈居于您之下,还是会凌驾于您之上?更有甚者,若申夫人现在表面上敬重您,背地里却暗自怨恨您的话,诚公子成事的那一日,便是您受苦之日的开始了!” 这样说罢,萧木莹站起身来对着君夫人拱手道:“在下毕竟是瑾公子的人,只因实在看不过您跌到旁人假意奉承的陷阱里,这才特来进言。然在下不便再都说,今日言尽于此,还请夫人自己好好想想吧,告辞。” 第529章 小心思 云卿瑾听到这里,便随后站起身来,对着君夫人弯腰拱手道:“母亲,今日木莹失礼了,但是儿臣听着她所说却是句句为母亲着想的,还请母亲不要见怪她。儿臣告退。” 君夫人的脸上仍旧满是沉思之色,她抬头看向云卿瑾,唇边勉强牵扯出了一丝温柔的笑意,含笑道:“好,你先回去吧,瑾儿,过一会母亲让下人将梅花糕送到你的府上去,萧姑娘也可以尝一尝。” 看着君夫人如此态度,萧木莹低下头轻轻一笑,片刻后,她与云卿瑾同声说道: “是,多谢夫人。” “是,多谢母亲。” 两人如此说罢,云卿瑾率先转身往殿外走去,萧木莹紧随其后。他们很快便走了出去,徒然将满脸深思之色的君夫人留在了宽阔的殿中。 云卿瑾和萧木莹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风华殿,走在宫里时沉默着俱都没有说话。直至他们出了宣仁门走上了人流稀少的长尊街,云卿瑾放慢脚步与萧木莹走了个并肩,方才看上去若无其事地低声说道:“木莹,你今日与母亲说话时有些无礼了,母亲不会怪罪你吧,是否需要我去向她求情?” “且看我们告退时她的态度,她不会的。”萧木莹淡笑道:“大哥,君夫人是聪明人,我今日见她说了那么多,已然足够让她摇摆不定的心倾向于大哥了。” “那就好。”云卿瑾温和一笑,他不经意间转头看向萧木莹时只见她的脸颊和鼻头被冻得通红,忍不住摇摇头,温声道:“让你出来时披一件披风你偏不,冷么?” 萧木莹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身上所穿的一身黑色棉衣,笑道:“我是个习武之人,身体比大哥你还要健壮呢,又能冷到哪里去?” 云卿瑾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披到了萧木莹的肩上,温声道:“可是我看着你的脸都冻红了,还是披上披风吧。” “不必了,大哥。”萧木莹连忙拦阻着云卿瑾的动作,道:“我不冷,这披风还是大哥自己系着吧,大哥身体弱,免得染了风寒。” 云卿瑾含笑摇摇头,不由分说地将披风系上,温声道:“女子畏寒,你以后可不许再穿这样单薄了,总归是对身体不好的。好了,快走吧。” “大哥……” 萧木莹仍要将披风解下,云卿瑾看出了她的动作,正要收回的右手又向前一伸握住了萧木莹就要解开披风的手,于是就此握住了一双微凉又透着暖意的小手,心中便多了一丝再也不放开的欲望。 萧木莹感受着云卿瑾温暖的右手,微微抬头看着他温和含笑的脸庞,忽而愣住了。 这张脸庞依稀还是多年前云雾节上初见时的模样,即便是时隔多年,萧木莹也依然记得在温柔的月光之下,他笑着摘下面具,露出了一张如画一般的容颜。 萧木莹愣愣地看着云卿瑾的笑脸,突然便想起了那个云雾节上时她的一个小心思—— 她曾特意不与云卿瑾一起进缘定迷宫,是想要试试自己能否与他在迷宫里遇见。 那天他们同游长尊街,他温柔的目光和温润轻浅的声音曾牢牢牵住了她的心,倘若她那时在缘定迷宫里遇见的是他,一颗情窦初开的心会不会喜欢的,也是他? 第530章 只能答应了 在安静的长尊街上,云卿瑾和萧木莹两人相对而立,萧木莹仰着的小脸神情怔愣,云卿瑾则低着头,看向萧木莹的目光温柔含情。 在这一刻的怔愣中,萧木莹惘然地想起云雾节上初见时那个温和的卿瑾,却又遗憾地发现,眼前的这个云卿瑾也许骨子里是温柔善良的,可是他久居于权利漩涡的核心,自从她再见到他并且开始辅佐他开始,从未有一刻将他当成初见时的卿大哥过。 那个善良的卿大哥,也许只存在于与他萍水相逢的萧木面前吧。 萧木莹慢慢回过神来,又察觉到云卿瑾温柔的注视,心中不觉一动。 她的唇边现出了一丝轻笑,悄悄后退半步躲开了云卿瑾的手,神色如常地笑着说道:“那我便多谢大哥啦,只是大哥执意将披风让给我,自己若是染了风寒怎么办?” “我没关系的。”云卿瑾有些黯然地收回手,温声道:“我们走吧,木莹,快些回了府便不冷了。” “好。”萧木莹缓步上前跟上了云卿瑾,两人沉默着往前走了几步,许是为了缓解他们之间的尴尬气氛,她随口说道:“大哥,过几日我可能要出一趟远门,我走之后,你一定要小心提防旁人的暗害,尤其那位据说是申国君手下第一能臣的肖霁现就在诚公子的府上,你更要小心行事,绝不可有半点倏忽。” 云卿瑾眉头轻皱,疑问道:“在这样的隆冬时节,你要去哪,木莹?” 萧木莹双唇轻抿,双手握紧了披风的两边将自己整个裹在了披风里,沉默片刻后,她的神色有些惘然地低声答道:“申国。” “申国?”云卿瑾越发疑惑了,道:“好端端的,你为何要去申国?” 萧木莹很好地收起了脸上不该出现的情绪,她转头看向云卿瑾,道:“大哥没有听说么,厉国里茵公主已经应下了诚公子的求亲,那便证明茵公主依然相信她见到的申国君便是诚公子,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我们不能放任茵公主嫁给诚公子,那会极大地增加诚公子的势力。 “之前我向厉国传信,托骆师兄帮我将信交给茵公主,我在信中陈说利弊,劝茵公主来霄城一行,亲眼看一看诚公子到底是不是她在阳海城里见过的那个人,茵公主给我回信,却说要让我带着她同去申国,她想见一见申国君,这便说明她已经有些相信了申国君才是她遇见的那个人,倒也是个好的开始。” 云卿瑾温声应道:“木莹,所以你便答应要带她去申国么?” 萧木莹摇摇头,苦笑道:“如此隆冬时节我也不想出远门,便又给茵公主回了一封信,倘若她肯来霄城是最好的,我便省了一趟辛苦,又不必去往凌城了,毕竟我刚刚在鱼阳关前见罪于申国,此去岂不是龙潭虎穴么?我正在等着茵公主的回信,若她执意要去申国的话,为了大哥,我也只能答应了。” 云卿瑾犹豫了一会,迟疑道:“能不去么?” “不能。”萧木莹摇摇头,苦笑地说道:“大哥,我必须跟着茵公主同行才能放心,这样我既能保护她的安全,也能适时为大哥说话,让茵公主见到申国君并对他失望后,芳心倾向于大哥。” 云卿瑾皱眉道:“此去申国路途遥远,天气又冷,很多商人都不远行了,你又何必吃这个苦?我们便由得诚公子娶了茵公主罢,你不要去申国了。” 第531章 远行 萧木莹转头看着云卿瑾说出这话时脸上的神色不似作假,心里便也多了一分感动。 她回过头看向前方,一边缓步往前走着,一边低声说道:“大哥,现如今逍世子新死,正是争夺世子之位的最佳时机,要不然肖霁为何会在此时来到霄城?诚公子又为何会在此时请求君上为他去厉国求亲? “若是茵公主真的嫁给诚公子的话,诚公子便有了申、厉两个大国的支持,并且这两个强大的国家还都与我们云国交界,到时君夫人的意见便也无关紧要了,君上很有可能迫于两国的压力,再加之他最喜欢的便是诚公子,直接便将诚公子过继于君夫人的膝下成为名义上的嫡子,将他立为世子。” 萧木莹所说的云卿瑾怎能不明白,但是他却深深知道萧木莹每次提起申暮羽时的异常,私心里并不希望她远赴申国,因为他真的害怕神通广大的申暮羽会留下她,她便再也回不来了。 萧木莹顿了一下,继续低声说道:“所以申国一行我必须为了大哥而去,就算辛苦些也没办法。大哥,我此行不但要破坏茵公主和诚公子的亲事,还会借机使茵公主同意嫁给你,若是此事能成,得到厉国支持的便是我们,到时大哥距离世子之位才能更进一步。” “可是……” 云卿瑾仍旧想要劝阻萧木莹,只是萧木莹却直接开口打断了他的话,道:“大哥不必多说了,倘若茵公主坚持,申国一行我便必会前去。大哥,你只需在我离开的这些日子谨言慎行,小心行事就是。还有,大哥你要继续保持与君夫人的亲近,与诸臣也要多多来往走动。在现在这个关键时机,大哥定要约束好府中下人和门客的言行,切不可让他们招惹是非引火烧到大哥的身上。” 云卿瑾听着萧木莹殷切的嘱托,也明白她可能必会远行了,只得无奈接受了这个事实。他黯然点点头,应道:“好,我知道了。木莹,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萧木莹想了想,应道:“最多两个月,我必会归来,我会尽量在归来时带着茵公主的喜讯,到时便到了我们尽全力争夺世子之位的时候了!” “好。”此时已经走到了子瑾府的门前,云卿瑾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萧木莹,郑重道:“木莹,我等着你回来,你一定要回来。” “大哥放心吧,我一定会回来的。”萧木莹笑着说罢,自披风里探出手来就要将披风解下来还给云卿瑾。 云卿瑾见状连忙拦住了她,道:“木莹,这披风你不必解了,穿回去吧。” “那……那好。”萧木莹又将手收回披风里将自己整个裹了起来,笑道:“原先我嫌披风麻烦,却没想到今日穿着大哥的披风这般暖和,倒不舍得脱了呢。那我改日再将披风还给大哥。” “不必还了,这披风便送给你了。”云卿瑾温声道:“外面天寒,你快些回去吧,路上小心。” “好,那我走了,大哥。”萧木莹对着云卿瑾施了个拱手礼,转身裹着披风往前方走去。 云卿瑾立在原地看着她行走在长尊街的一侧快速向前走着,直至她的身影再也不见,他方才转向子瑾府的方向,默然走了进去。 第532章 你是萧姑娘么 自从萧木莹与君夫人的一次谈话后,原本有些摇摆不定的君夫人终于决意疏远申夫人和公子诚,转而与云卿瑾更加亲近了起来。 隐藏在公子诚府里的肖霁对此并无任何动静,沉默的就仿佛他真的便不在霄城一般,这也让萧木莹认为自己暂时稳定了霄城的局势。 然后她便收到了厉国传来的信,得知茵公主依然坚持要去申国,并请求萧木莹无论如何也要帮她见申国君一面,她多番权衡利弊,还是决定陪着茵公主去申国一行。 因为只有她同意与茵公主一起去申国,茵公主才有可能见到申暮羽一面,否则她一个养在深宫里的公主想要靠一己之力根本便无法得见申暮羽,厉国又与申国有隙,对此不能给她任何帮助。 而且最重要的是,萧木莹只有跟在茵公主的身边才能时时已言语游说她,让她在对申暮羽失望的同时转而倾向于云卿瑾,更有甚者,她还可以在茵公主得知真相痛恨申暮羽的情况下鼓动茵公主动用厉国之力对申国报复。 至于此去凌城可能遇见的危险么,她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于是在十一月二十日的这天萧木莹收拾好行装,简单交代了捷胜等人几句,又去子瑾府里拜别,细细嘱咐了云卿瑾切切小心行事,在她离开的日子不可轻举妄动之后,踏上了远行申国的路。 在走之前的一天,萧木莹特意召集了子瑾府中的诸门客,与云卿瑾同他们一起宴饮了一番,但是萧木莹遗憾地发现这些门客里并没有什么可堪大用的人才,如同秦扬那般的大才更是半个都没有。 萧木莹便也只是交代了他们要好好辅佐并保护云卿瑾,让他免遭旁人暗害罢了。 然后她便乘坐着子瑾府里的马车离开霄城,到达下一座城池后方才让子瑾府的马车回去,又另外租了一辆马车,一路往申国而去。 时值隆冬时节,天气严寒,就算萧木莹不惜重金租了一辆较好的马车,这一路上也是吃尽了苦头。好在她是习武之人,身体虽瘦却还算健壮,在寒冷的天气里日夜兼程地赶路,倒也没有染病。 萧木莹在十一月二十七日来到益城,马上便到她与茵公主约定的时间了。 她与茵公主在信中约定的是在益城里最好的客栈相见,她便在城中打听了一番,在一座名为归舍的客栈住下,好好洗个热水澡换了一身衣衫,然后便整日待在客栈的客堂里,静静等候着茵公主的到来。 时间就在萧木莹的等待中过了她与茵公主约定的时间,她却不以为意,仍旧耐心地等着。 日子就这样一天又一天过去了,一直到了十二月初七日,就连心绪如此沉稳的萧木莹都开始疑惑着茵公主是不是没有前来?或是在路上出了意外? 直至这一天的黄昏,茵公主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归舍客栈里。 那是一行四个人,四人都做男装打扮,其中两人身形魁梧高大一看便是侍卫,另外两人则娇小了许多,不难看出乃是女扮男装的。 早已吃过了晚膳但是并没有急着回房休息的萧木莹抬头看见那四人结伴走进客栈,神色不由一动。 四人来到客栈里,其中那名被身边人搀扶着的娇小女子环视一圈只有寥寥几桌有客的客堂,很快便将目光定在了萧木莹的身上,而后缓步走了过去。 萧木莹静静看着一行四人先后走来,其中那两名一看便是女扮男装的女子都是带着黑色纱笠的,萧木莹完全看不出她们的模样,不过她在心里猜测着这只怕十有八九便是她要等的人了。 果不其然,四人来到萧木莹的桌前,那名被人搀扶着的女子哑声开口,低声道:“请问,你是萧姑娘么?” 第533章 心里已有答案了 萧木莹的唇边漾开了一抹轻笑,她点点头,道:“茵小姐请坐吧。” 茵公主有些讶异地说道:“我穿成这样你也认得我么?” 萧木莹轻笑道:“茵小姐不也是只与在下有一面之缘便认出了在下么?” “因为萧姑娘真的是一位与众不同的女子,让人印象深刻。”茵公主轻声说罢,在旁边宫女的搀扶下坐到了萧木莹的对面,她低下头掩唇轻咳了几声,随即抬头看向萧木莹,掀开纱笠的黑纱露出了一张风尘仆仆的小脸,歉然道:“抱歉了,萧姑娘,我在路上不慎染了风寒,又咳得厉害,不得已留在一座小城里诊治了几日,所以才来晚了,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萧木莹含笑道:“小姐养尊处优惯了,在如此严寒的天气里赶路真是受苦了。” 茵公主生了一张圆团团的小脸,其上点缀着一双圆圆的杏眼,眼中漆黑的眸子如同黑宝石一般,模样颇为可爱。此时她的脸上仍可见病容,想来虽然在一座小城里找人诊治了一下身体,却在还未病愈的时候便强撑病体上路了。 茵公主与萧木莹不同,只是一名恪守规矩的一国嫡公主,她定然自小便生活在宫廷,受礼仪规矩约束,哪里出过远门?更何况是在这样严寒的天气里偷偷出宫走这么远的路。 申暮羽在她心里的重要由此可见一斑。 萧木莹不由在心里暗暗一叹。 沉默片刻后,萧木莹客客气气地问道:“小姐可曾吃过了?” 茵公主摇摇头,应道:“还未,只是我没有胃口,也吃不下。虹儿,你们三人去吃晚膳吧,我与萧姑娘说说话。” 立在茵公主身边的那名名为虹儿的宫女闻言,低声劝道:“小姐病体未愈,不能不吃膳食,还是多少吃一些吧。” 茵公主将两只胳膊交叠置于桌子上,虚弱地说道:“不必了,我吃不下。” 虹儿还待再劝,萧木莹适时开口打断了她,道:“虹儿,你去唤小二过来要了你们三人的晚膳,再吩咐他去做一碗热粥就是,茵小姐还在病中,正适合喝一碗热粥。” 萧木莹说罢,虹儿并未立即应声,而是询问地看着茵公主。 茵公主沉默片刻,低声说道:“虹儿,你便按着萧姑娘说的去做吧。” “是。”虹儿低声应罢,与她身后的两人一起坐到旁边的一张桌后,扬声唤来店小二,低声吩咐起来。 萧木莹这里便只剩下了她与茵公主两人,只见茵公主定定地看着她,低声问道:“我收到了你的信,信上说我要嫁的人并不是我心属的那个人……之前骆大人也是如此说,可是我不信……他,真的在骗我么?” 萧木莹深深地看着茵公主,轻笑道:“小姐在如此恶劣的天气里执意要千里迢迢奔赴凌城,其实心里已有答案了,不是么?” “不。”茵公主的眼中纠缠着一丝哀色,她摇头道:“我还是相信他所说的话,你们说什么都我都不会信,我,我应了你的约偷偷出宫,只是如你所说一般,为了我的一生,亲眼再见他一面,确认了我要嫁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公子诚罢了。” 第534章 便可见分晓 茵公主虽如此说,但是语气吞吞吐吐底气不足,明显她已在心里相信了几分骆典和萧木莹所说的话,却强撑着并不想承认罢了。 萧木莹心知肚明却未点破,而是淡淡说道:“茵小姐,若是你有心的话,想必也听过一些申国君与我萧木莹的纠葛了吧?当日庙会上在下得了瑾公子的命令上前救助小姐之后,随后上前声称要保护小姐的必定是申国君无疑,在下与他颇多牵扯,他就算是化成灰在下也能认得!” 茵公主眼中的哀色越发明显了几分,幽幽道:“那么他为何要骗我说他是公子诚?” 萧木莹淡笑道:“很简单,诚公子的庶母是申国君的姑姑,申国君原本便有意通过诚公子来控制住云国,自然会不遗余力将诚公子扶植上高位。当日瑾公子与在下一起去阳海城求亲,碰巧申国君不知因何也去了阳海城,他便顺手破坏了瑾公子的求亲,而且还巧施手段得了小姐的芳心暗许。” 这样说着说着,萧木莹的神色变冷,唇边也失了笑意,继续说道:“原本若申国君只是破坏了瑾公子的求亲倒也罢了,他既然用手段得了小姐的芳心,若是将小姐娶回申国去,我家瑾公子也不会如此愤怒,毕竟瑾公子是真的爱慕小姐,希望小姐能过得好,若是小姐嫁给了一位自己真心喜欢的人,瑾公子也会为小姐高兴。 “可是瑾公子与在下却没有想到,申国君竟然会冒充诚公子的名义来接近小姐,并且意图骗小姐嫁给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人当侧夫人,此行简直是毁了小姐一生的幸福!” 萧木莹说的话半真半假、虚实难测,由不得茵公主不相信,茵公主的心里越发难过,脸色也随之苍白,更显病态。 她沉默许久,低声问道:“你说他是特意用手段接近我的么?” “不错。”萧木莹应道:“小姐只需仔细想想便可想出端倪,在在下听来的消息里,小姐原本是恪守规矩的人,即便是在庙会当日随同贵国君夫人一起去了大悲寺,也不应脱离君夫人的仪仗私自去庙会上游玩吧?是否有人一开始便恶意怂恿了小姐?” 茵公主垂下眼眸,小脸上现出了一丝思索的神情。 萧木莹静待她思索片刻,方才继续说了下去,道:“其后小姐便与自己的侍卫走散了,试问若无人刻意隔开小姐与小姐的侍卫,宫里训练有素的侍卫怎么可能会远离小姐,并且在小姐深陷于小混混的纠缠中时还久久没有出现?在下甚至觉得那些小混混也是有人故意安排,去袭扰小姐的!” “这么说……”茵公主抬眸看向萧木莹,哀哀道:“一切都是他为了接近我故意这么做的么?” 萧木莹郑重地看着茵公主,道:“不管是在下的信中所说,还是在下今日所说,俱都句句属实,但是在下现如今还不能证实自己的话,待到我们一起到了凌城,小姐见过申国君之后,一切便可见分晓了。” 第535章 狠辣无情 茵公主点点头,低头沉默了好一会,又若有所思地抬头看向萧木莹,低声问道:“是你家瑾公子让你给我传信,告知我申国君之事的么?” “是。”萧木莹正乐于茵公主提起云卿瑾,便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道:“我家瑾公子自从见过茵公主一面便一见倾心,再不能忘怀,甚至于多年未娶妻,府中连个侍妾都没有。后来在下来到瑾公子的府中效力,得知瑾公子的心意后劝瑾公子去贵国求亲,瑾公子却说自己身份卑微,不敢辱没了小姐,还是在下多番相劝之下才答应去试试。 “后来瑾公子与在下一起去了阳海城,申国君偏要破坏瑾公子的求亲,当瑾公子得知小姐已经芳心暗许了申国君时,虽暗自难过,却也并未多做计较,就要带着在下一起归国。只是承蒙云国君许给了瑾公子一位小姐的妹妹,瑾公子一心爱慕小姐,一开始是并不想应的,还是在下强行让公子应下了云国君许诺的婚事,否则瑾公子可能就要为了小姐而孤独终老了!” 听着这话茵公主不禁动容,小女孩的心思最禁不得这样的痴心以待,当初云卿瑾和萧木莹一同前去阳海城时便刻意散布过消息,声称云卿瑾对茵公主是多么的一往情深,那时茵公主还没有见到云卿瑾也没有见到申暮羽,独自在深宫中听到宫女打趣地和她说起这些消息,又怎会没有暗暗猜过、想过、动心过呢? 只是她在后来遇见了一身白衣胜雪的申暮羽,便自此芳心暗许再也想不起他人罢了。 萧木莹停下歇了一口气,并仔细观察着茵公主的表情,看到她的动容时不由轻轻一笑。 随后她轻笑着继续说了下去,道:“瑾公子回国后仍旧还在念着小姐,只是知道小姐已经心仪了申国君,便不敢再动别的心思,只是默默希望着小姐能够嫁给心中喜欢的人,幸福一生就好。谁知却在不久前听说诚公子向小姐求亲的消息,瑾公子疑惑之下多方打听,最后得知申国君竟是以诚公子的名义接近小姐的,瑾公子不由大为担忧小姐。 “若小姐真的嫁去子诚府,就算发现了自己所嫁的并非心仪之人也会为时已晚,这岂不是毁了小姐一生的幸福么?瑾公子便连忙暗使在下向小姐送信,希望能让小姐彻底明白申国君的险恶用心! “申国君此人,分明便只顾着自身的利益而全然没有顾及小姐,他用手段得了小姐的芳心暗许,却并没有迎娶小姐的打算,而是硬生生骗着小姐嫁给诚公子,还是以一国嫡公主之尊屈居侧夫人之位!其心之狠辣无情,可见一斑!” 茵公主满眼哀伤地垂眸看向桌面,哀哀道:“若一切真如你所说一般,那他……他便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他与我所说的那些话,都是骗我的……” 萧木莹趁热打铁,深深说道:“所以小姐才更应该相信,这世上唯一深爱着小姐的人,唯有瑾公子一人呀!” 茵公主心中一动,低喃道:“瑾公子……” 萧木莹满意地看着茵公主的表情,任由她自己去想象,自己则沉默了下来。 直至店小二送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热粥,萧木莹才开口劝了茵公主几句,看她满身无力地拿起勺子,一勺一勺慢慢喝起粥来。 第536章 就在这座城内 与茵公主相见后,萧木莹执意又在益城停留了几天,寻了一位城中的名医为茵公主好好诊治了一下身体,直至茵公主的病已见大好了,一行人方才启程往凌城而去。 萧木莹来时租的马车早已回去了,茵公主执意要让萧木莹乘坐她的马车,萧木莹推辞了一番便也应了。 于是萧木莹与茵公主、虹儿坐在前方的马车上,两名侍卫骑马跟在旁边,另还有一位中年车夫驾着马车,这一行六人在严寒的天气里一路快速前进,终于渐渐接近了凌城。 好在赶路的这六日没有遇见风雪,有武功高强的萧木莹和两名侍卫,他们一行人行走在较为偏僻的地段时也不怕打劫的山贼,一路顺顺利利地向着目的地前进,据车夫说,这天午后便能到达凌城了。 这一日是十二月二十日,已快到年关。 萧木莹一行人的车马距离凌城越来越近,在颠簸的马车车厢里萧木莹正自闭目养神,茵公主和虹儿并肩而坐,茵公主正放下小窗的帘子,车厢里便越发昏暗了一些。 茵公主坐正了身子看向萧木莹,小口微张,却是欲言又止。 马车又沉默着往前疾驰了好远,茵公主几次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轻声开口,唤道:“萧姑娘。” “嗯?”萧木莹眉头轻皱,睁开眼睛疑惑地看向了茵公主。 茵公主笑了笑,好奇地问道:“这些天我一直想问问你,你身为女子却偏要去做谋士,整日里东奔西走抛头露面,不会很累么?而且旁人也会议论你的吧,那些话一定不好听呢。” 萧木莹愣了一下,心中只觉好笑。 她怎么不知道这样东奔西走会很累,又怎么不知道旁人的风言风语不会好听,甚至于那些别有用心的议论声直接传到她耳中的便有不少。 可是国仇家恨硬生生将她逼到了现在的这个地步,她试图复国、复仇,便只能以瘦弱的身体撑起沉沉重担,以一双纤纤素手来拨弄乾坤。 当她满心思索着如何达到自己的目的时,哪里还有功夫想一想自己会不会累,会不会受到言语中伤?又哪里还有半点心思来心疼一下,自己也不过只是一名刚刚满二十岁的小姑娘而已。 如茵公主这般能够托庇于父母的羽翼之下,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姑娘,哪里能体会到萧木莹的苦楚和心酸? 萧木莹沉默许久,勉强忍住了唇边的一丝苦笑,神情淡然地说道:“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活法,在下与茵小姐境遇不同,所谋求的东西便也不同,茵小姐可能觉得在下每天的行事会很累,不过这样的生活却是在下的追求。” “哦。”茵公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顿了一下,张口又要问些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在两人的沉默中,只听得车厢外传来了一阵士兵例行盘查的问话和车夫的应答,过不多时,伴随着一阵慢慢喧哗的声音,车夫扬声道:“小姐,我们已经进城了。” 茵公主闻声下意识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应道:“好,我知道了。” 萧木莹听着那车夫的话,轻轻垂下眼眸,静悄悄的想着,已经进城了呀,这是她第一次来到申国的国都,脑中那一抹始终挥之不散的白衣身影,现就在这座城内。 第537章 宁文街 过不多时,车夫又扬声问了一句,道:“小姐,我们要去哪?可是先找一座客栈住下来么?” 茵公主询问地看向萧木莹,道:“萧姑娘,你说呢?” 萧木莹想了想,扬声说道:“我们去城西寻一座客栈住下。” “好嘞!”车夫扬声应了一声,挥动马鞭驱使着马儿缓缓往前方行去。 在车厢里,茵公主有些疑惑地问道:“萧姑娘,我们为何要去城西?” 萧木莹淡淡答道:“在下有一位师兄就住在城西,我们在城西找一座客栈住下也能距他近一些。” “嗯。”茵公主点点头,随即沉默了下来没有再开口。 车夫进城后驱动马车行走在一条长街的一侧往前走了一段路,停下来向城中人细细打听过路,而后一路在城中诸多交错的长街上东拐西绕,来到城西寻到一座较为不错的客栈停了下来。 萧木莹等三人下了马车,车夫与侍卫在客栈小二的带领下去后院安置马车和马匹,她们三人则径直走进客堂,随意点了几样饭菜,在热闹的客堂里吃了一顿午膳。 午膳后,侍卫要了几间上房,茵公主和虹儿回房间休息去了,萧木莹也回到自己的房间稍稍洗漱一下换过一身衣衫,然后便出了客栈在城西集市的商铺里买了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抱着装饰精美的盒子,一路打听着去了一条名为宁文的长街上。 她在宁文街上走了一小半路,转到了一条小巷子里。 宁文街位于城西靠北一些的地方,是一些普通官员和文人墨客的聚居地,这街上常日安静,萧木莹来到的小巷子里更是格外清静。 萧木莹一边缓步往前走,一边观看着巷子的左右两边,直至她走到了巷子左边的第三座民居前,上上下下确认了一番,根据她打听来的消息和耿奕阳以前传来的信已基本可以确定这就是她要找的地方。 于是萧木莹走上前单手抱住怀里的盒子,空出一只手来敲响了紧闭的大门。 她敲了几声门后便抱住盒子后退一步,静静等候起来。 过不多时,伴随着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大门被人自里面打开,一名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年探头看出来,上下打量了萧木莹几眼,疑问道:“请问您是?” “我是萧木莹。”萧木莹轻笑着应道:“这里可是耿奕阳耿师兄的住处么?” “您就是萧姑娘么?”少年灿烂一笑,道:“是的,是的,我家少爷特意交代了这几日姑娘便要来了,让小的好好迎着您呢,您快请进。” 这样说着,他将门打开让到了一旁。 萧木莹笑着点点头,走上前迈过门槛进到院中,转头对着那小少年问道:“耿师兄现可在家中?” 少年将大门重又关住,应道:“这个时辰少爷还在太史寮忙碌着,未在家中,不过少爷吩咐了,萧姑娘若是来的话便让小的去太史寮通报一声,少爷便会告假早点回来。姑娘,您先去厅里等候,小的为您泡一壶茶便去太史寮。” 第538章 不合礼仪 “不必了。”萧木莹含笑摇摇头,在少年的引领下走到院中,映入眼帘的是打扫整洁的小院,而后便是一整排屋舍,其中最中间有两扇门大开着,可以看见那里面的摆设定是待客厅了。 萧木莹跟在少年的身后走向待客厅的方向,一边走一边轻笑道:“你不必特意去唤了师兄回来了,我等一会就是。” “那可不行。”少年引着萧木莹来到院中后,转身接住了她怀里抱着的四只盒子,笑道:“少爷吩咐过了,就算是您不许小的去告诉他您来了,小的也必须去,否则少爷便要责罚小的了。” 萧木莹闻言,笑着说道:“既然是这样,我倒不好再拦着你了,免得让你受到责罚。” “正是这个道理呢!”少年笑着说罢,与萧木莹一起走进待客厅里,道:“姑娘您先坐,小的去泡茶。” “好。”萧木莹含笑应下,在客位上坐了下来。 少年将怀中抱着的四只盒子一并放到了主位旁边的八仙方桌上,随后与萧木莹打了个招呼,一溜烟跑了出去。 过不多时,少年重新回来,走到萧木莹的旁边将茶点一一放到了桌上,笑着与她说了几句话,声称要去太史寮向耿奕阳通报,而后转身走了。 萧木莹含笑目送他离开,独自一人品着热茶,吃着甜点,静静等候着耿奕阳的归来。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萧木莹在一片安静中只听着大门处传来了“吱呀”的开门声,随后便是两个匆忙的脚步声。 她便站起身来,转身看向大开的厅门处,不过一会便有两人映入眼帘,其中走在前方的正是将近两年未见的耿奕阳。 两人虽时常有书信来往,但见字到底不如见面,两年的时间已经在耿奕阳的心里堆积了太多的相思之情,当他收到萧木莹的信得知她要来凌城的时候便已然激动了好几天,如今得到少年的通报更是匆匆告了假自太史寮归来,一路上沉湎于即将见到她的欢喜之中,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来。 只见耿奕阳满脸的激动与惊喜之色,两条长腿快速迈动,三步并作两步不一会便来到厅中,迎着含笑而立的萧木莹大步走过去,张开手臂将她抱在了怀里。 萧木莹不意耿奕阳会做出如此动作,在他的怀里时不由愣了一下。 即便是同门师兄妹,耿奕阳如此举动也太过不合礼仪。 往日里恪守礼节的耿奕阳却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唐突一般,他紧紧抱着萧木莹,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师妹,你真的来了,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对于这个在她还深陷于母亲离世、国破家亡的冰冷仇恨中时曾给了她一线温暖,在神谋谷时又对她照顾有加的师兄,萧木莹虽无男女之情,却有亲人之情。 于是萧木莹并未推开耿奕阳,而是呵呵乐道:“师兄若不知是不是做梦,便打自己一巴掌看会不会痛,如何?” 第539章 两年未见 听着萧木莹戏谑的话,一旁的少年扑哧一笑,耿奕阳则顿觉羞赧,他依依不舍地放开了萧木莹,苦笑道:“你这丫头,惯会打趣师兄。” 萧木莹微微仰头看着耿奕阳,眼中是一丝由衷温暖的光芒,笑问道:“两年未见,师兄别来无恙否?” “我一切都好。”耿奕阳温柔地注视着萧木莹,声音依然如同她记忆中一般温浅,柔声道:“这两年你还好么,师妹?” 听着耿奕阳如此问,萧木莹只觉心中一阵酸楚,她很想跟耿奕阳吐吐苦水,告诉他,这两年自己过的并不好,自从她出山后便整日忙碌着东奔西走,每天都很累,尤其是心更累。而且她还时时承受着流言的非议,时不时受到旁人的暗杀,活得好不辛苦。 萧木莹的眼圈隐隐红了一下,但沉默片刻后,却也只是轻轻说出了三个字来,道:“我还好。” 耿奕阳看出了萧木莹眼中那一丝一闪即逝的委屈,再加之他远在凌城这里偶尔也会听到萧木莹的事迹,也大概知道她这两年定然不会很好过,虽然他不知道她为何要这般辛苦,在信中问她她也从来不说,他只是万分心疼她,暗暗希冀着她肯停下来,收拢羽翼藏在他的身边,由他来护她无恙。 耿奕阳又抱住了萧木莹,轻拍了拍她瘦弱的脊背,低声道:“师妹,你受苦了。” 许是耿奕阳的怀抱太过宽厚,许是他真心的疼惜太过温暖,萧木莹埋头在他的怀里,突然便有了一种大哭一场的冲动。 “师兄。”萧木莹强行抑制住了心中的冲动,由衷说道:“你待我真好,只除了师父以外,师兄便是我最亲的人了,如我的亲生兄长一般。” 耿奕阳正自轻拍萧木莹后背的动作顿了一下,脸上慢慢浮起了一丝失望之色。 片刻后,耿奕阳收起了不该有的情绪,放开萧木莹,含笑道:“师妹,快坐吧。” “师兄先坐。”萧木莹谦让了一句,待到耿奕阳坐到了主位上,她方才随后入座。 耿奕阳坐下后转头看向八仙方桌上的四只盒子,拿起最上面的那个盒子打开,只见盒中放着一方制作精美的青玉砚台,一看便价值不菲。 他含笑看向萧木莹,温声道:“师妹,这是你送给我的礼物么?我很喜欢,多谢。” 萧木莹点头笑道:“我记得师兄闲暇下来了尤爱练字,在城中闲逛时便买了这套文房四宝来,师兄喜欢就好。” 耿奕阳小心翼翼地将那盒子盖上放到了桌上,随后对着静立于厅中的少年说道:“丘令,你去将这文房四宝送到书房里都换上,然后再去迎风楼里点一桌好酒好菜来,今日晚上我要好好宴请师妹。” “是,少爷。”丘令笑着应了,上前抱起八仙方桌上的四个盒子,转身跑走了。 萧木莹目送丘令离开,随即回头看向耿奕阳,随口问道:“师兄的家里只有这一个下人么?这小家伙倒是机灵得很。” 耿奕阳点点头,应道:“下人多了难免热闹,我自己喜静,便只是买了丘令一人平日里打扫一下家里,会做点简单的饭食使我们两人不至于饿死算了。” 第540章 应当不知道 两年以来与耿奕阳来往的书信不难让萧木莹自其中品出浓浓的相思之情,再加之神谋谷时两人的相处,萧木莹也大概知道一些耿奕阳的心思,但是她对他却只有兄妹之情而绝无男女之情。 这让她觉得自己实在有必要向耿奕阳明确表明心意,让他尽快收起自己的心,免得不清不楚的反倒伤及了他们的之间胜似亲情的温暖情谊。 于是她斟酌了一番用词,以玩笑的语气说着认真的话,道:“师兄,听你说得可怜,我觉得你这家里实在是缺一位女主人了。” 耿奕阳的脸色轻轻一变,片刻后,他不自然地笑了笑,支吾道:“我,我……师妹,你若是……” 萧木莹听着耿奕阳的话头不对,连忙出声打断了他,笑道:“师兄现在都二十三岁了,早该娶妻了,师兄的家族应该早已差人来催促过了吧?” 耿奕阳如此聪明,自然知道萧木莹为何会刻意打断他,他垂眸沉默片刻,勉强收起了脸上的黯然神色,温声应道:“师妹所说不错,家族连连来人送信,我早已厌烦极了。” 萧木莹笑着打趣道:“既然如此,师兄更该娶妻了嘛。其实说起来,师兄家世好,又出身于神谋谷中,归国后年纪轻轻便已官拜内史一职,想要嫁给师兄的大家小姐怕是数不胜数吧?师兄便用心在其中挑选一番,待到有了意中人成亲的时候,我定要来喝师兄的喜酒!” 耿奕阳深深地看着萧木莹,满含深意地说道:“可惜师妹所说的这些,我心仪的那个人俱都不在乎。” 萧木莹深知耿奕阳所说的心仪之人是谁,却根本不去问他,她只是郑重了神色,认真地说道:“不管怎么说,师兄还是尽快成家吧,待到师兄成家了,有一位贤惠的妻子打点师兄的生活,我便也就放心了。” “罢了。”耿奕阳看着萧木莹郑重的模样,越发认清了她的心意,眸中的神色不由更加黯然了几分。他不愿再谈这个话题,便温声说道:“我们不说这个了,师妹,先前我听说你在云国瑾公子的府中做事便问过你,你却不肯跟我说是为何,劝你不要做如此吃力不讨好的效忠你也不听我的。可是你究竟为何要拒绝了申国君的邀请,转而到瑾公子这么一位落魄公子的府上去效力?” 萧木莹沉默片刻,摇头道:“师兄不必问了,我现在什么都不会说,但是当我成功的那一日,师兄一切都会明白的。” 耿奕阳满脸的疑惑之色,却也知道萧木莹既然说了不会答便一定不会多说,他只得无奈说道:“说起来,就在几天前君上还曾特意在散朝后留我说话,示意我若是见到你的话再劝劝你留在申国呢。” 萧木莹神色一动,心中瞬间戒备心起,道:“申国君早知道我要来申国?” “应当不知道吧。”耿奕阳沉吟道:“君上只是在与我说起闲话的时候聊起了你,便随口说了两句。” “哦。”萧木莹垂眸深思片刻,想到申暮羽的手眼通天,倘若早在自己动身的时候便已然获知了消息,怕是定会对自己的行踪心知肚明。 不过对此她也毫无办法,若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的话定然能够掩藏行踪,可是与茵公主一行的话便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悄无声息地来到这里了。 第541章 无事从不喝酒 萧木莹不愿过多谈论申国君的话题,沉默了一会,抬眸看向耿奕阳,笑呵呵地叙起了两人分别后的事情,耿奕阳也含笑回应着。 他们两人一直闲聊许久,待到了晚膳时间,迎风楼里送来了丰盛的酒菜,两人便把酒笑谈,久别重逢后感情却是越发深厚。 而在凌城城北的国公殿里,同样也是晚膳时间。 此时在勤勉殿的内殿里摆上了满桌的美味佳肴,申暮羽留下了恰恰赶在晚膳时间过来的姜晨,正与他同桌用膳。 此时这宽大的内殿里并无一名侍从在此,只有申暮羽和姜晨两人相对坐在一张圆桌后,申暮羽慢条斯理地吃着饭,姜晨的吃相却是急了一些,不怎么好看。 只见申暮羽慢慢将口中的食物咀嚼咽下,淡淡抬眸看向姜晨,开口道:“姜晨,你特意赶在晚膳时间来求见,不止是为了在我这里蹭一顿晚膳吃吧。说罢,是什么事?” 姜晨喝了一口酒,将塞了满嘴的食物就着酒含糊咽下,笑着应道:“是好事,君上。您不是吩咐了让属下关注着耿内史的动向么,就在今日,属下听了手下的人来报特意去看过,让您魂牵梦萦的人已经来到凌城了!” 申暮羽平静地看着姜晨,淡淡道:“这个我早已知道了,就在今日午后她在城西的集市上挑选礼物的时候。” “呃……”姜晨讪讪一笑,道:“您早就知道了么?” 申暮羽端起茶杯饮了一口热茶,随即将茶杯轻轻放下,淡淡说道:“要不然我还等着你拖到晚膳时间才来禀报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靠不住?唉,我将肖霁派到了云国去,却不想身边连一个可用之人都寻不到了。” 这样说着,他摇头轻叹一声,自顾自垂眸,夹起一筷子鱼肉放到口中,慢慢咀嚼了起来。 “那个……”姜晨挠了挠后脑勺,讪笑道:“我错了,君上……我不是听说国中江北郡近几日进献了不少竹叶青么,又不好意思直接张口向您讨酒喝,便想着晚膳时间过来,您听到了萧姑娘来此的消息一高兴,万一赏我一坛竹叶青呢,是不是……所以君上,这次只是特例,属下保证以后一定不会延误消息了!” 申暮羽自顾自吃着饭,连看都不看姜晨一眼,他慢条斯理地将口中的食物都咽了下去,方才淡淡说道:“所以今日晚膳我不是早早便让人备下了一坛竹叶青么,这酒怎么样?” “江北郡的竹叶青举世闻名,自然是醇香馥郁,好喝得很!”姜晨举起酒壶,对着申暮羽讨好地说道:“君上,您尝尝?” “我无事从不喝酒,你自己喝吧。”申暮羽说着,忽而抬头看向姜晨,淡淡道:“你这酒鬼若是再敢因为酒而误了我的事情,我赏你的可就不是一坛竹叶青了,知道了么?” 申暮羽说这话时神情浅淡,但是姜晨却是心中一凛,他连连点头,郑重道:“君上放心,属下知错了!” 第542章 承你吉言 申暮羽垂眸看向一盘颜色鲜艳的青菜,夹起一筷子放入口中慢慢咀嚼起来,片刻后,他咽下了青菜,淡淡道:“过一会吃罢了晚膳,你自己带人去搬酒吧,今年江北郡总共进献了百坛竹叶青,你搬走二十坛的话,够你喝一阵子了。” “君上所说可是真的?”姜晨大喜,他下意识反问了一句,又不待申暮羽答话便忙不迭答应下来敲定了这件事,道:“属下一会便带人去搬酒,多谢君上!” 申暮羽抬眸看向姜晨,淡笑道:“这酒也不是白白让你搬的,萧木莹进城时你没有及时来向我禀报消息,但是切记要派人盯住了她,尤其是城门处职守的士兵务必都要记住她的长相,如无我的允许,绝不许她出城。你可明白了么?” “属下知道了,属下保证一定会看住她的!”姜晨郑重地点头应下,随即显露出了满脸玩味的探究之色,笑问道:“君上,您念着那姑娘念了那么久,一定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她了吧?您准备什么时候见她?” 申暮羽的目光渐渐深邃悠远,眸色朦胧了几分,他轻声说道:“说起来,我又有好久没见她了……不过这次她来到这里定会千方百计要见我。姜晨,她住在了哪座客栈?” 姜晨想了想,答道:“城西的栖福客栈,萧姑娘住了天字二号房,茵公主与侍女住在天字三号房,两名侍卫在天字四号房,三个房间相连,侍卫守卫在茵公主的房间旁边。” “好。”申暮羽满意地点点头,道:“你倒还知道将这件事情打探清楚,不错。” “多谢君上夸奖!”姜晨嘿嘿一乐,举起倒满了酒的酒杯对着申暮羽敬了一下,道:“君上,属下敬您一杯,愿您得偿所愿,能够顺利将萧姑娘留下来!” 申暮羽端起茶杯,淡笑道:“那便承你吉言吧。” 这样说着,申暮羽轻抿了一口茶水,姜晨则是仰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接下来两人在安静吃饭的间隙又闲聊了几句城中的城防和诸臣动向,期间申暮羽只是慢条斯理地吃饭,姜晨却是喝着美酒,吃着美食,好不快哉。 晚膳后,姜晨乐呵呵地带人搬竹叶青去了,申暮羽则推说要休息,将殿外所有侍从俱都打发走,独自一人紧闭了勤勉殿内外两殿的大门,不一会便熄灭了灯火。 申暮羽向来喜静,睡觉时也习惯于不留人伺候,宫里的太监和宫女只要远远看着勤勉殿一片漆黑便都会绕行,只除了几名侍卫守在殿门旁以外,轻易无人敢接近勤勉殿。 于是当申暮羽换了一身普通的黑衣静悄悄自勤勉殿内殿的窗子处出来时,轻若无声的动作并没有惊动任何人。 姜晨等搬了二十坛竹叶青的一行人恰是时候地经过勤勉殿外,申暮羽悄悄汇入其中,低着头走在姜晨的旁边如同一位普通的侍从一般,并未惊动宫中任何人,一路顺利地来到了宫外。 第543章 落寞 其时乃是酉时过半,萧木莹在耿奕阳的家中与他把酒言欢,一直到马上便是宵禁时间了,萧木莹方才向他辞行,耿奕阳留她在家里住下,萧木莹推说客栈里还有朋友,必须要回去。 耿奕阳便给她披了一件披风,自己也穿上了外衣,执意要将她送回客栈。 这个时辰外面正是寒冷的时候,耿奕阳却没有安排马车,与萧木莹一路走回栖福客栈,虽张口便会哈出白气,两人的脸颊也被冻得通红,却有说有笑的格外开心。 于是当他们两人相互对视着笑谈的身影映进了栖福客栈门口摇晃的灯笼光下时,在长街的另一侧,远远的一棵大树后有一人一身黑衣,静静看着他们的模样,明亮有神的双眸便静悄悄暗了几分。 申暮羽隐在大树后遥遥看着萧木莹和耿奕阳结伴走到客栈门外,正自笑着道别,只见她纤细的身影裹在了一件明显便是男子样式的披风里,一张白净的小脸在昏黄的灯笼光下闪烁着淡淡的光芒。 唔,她是不是又瘦了,那下巴越发尖了一些,小脸太过清瘦,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看上去便更加明显,正笑得微微眯了起来。 她笑起来很漂亮,可是在面对他的时候她几乎从不会笑,就算笑也多是哂笑或是冷笑,哪里有现在这样看起来如此明媚温暖,如同阳光一般照亮了黑夜。 申暮羽痴痴地看着萧木莹的小脸,轻抿的双唇在不经意间溢出了一声轻叹。 远远的,萧木莹似是已经与耿奕阳道过别了,她对着耿奕阳挥挥手,转身往客栈门口处走去。 她的脚步轻快,不一会便走到门前,左脚抬起迈到门前的石梯上,身形不知为何却是突然一顿。 只见她的身形停顿片刻,突然转头看向申暮羽所藏身的这个方向,目光含了疑惑的戒备。 此时天已晚,这条街上只除了几座客栈的门外还亮着灯以外,其他的民居俱都熄了灯火,申暮羽所藏身的地方一片漆黑,再加之有树遮挡着,萧木莹看了好一会也什么都看不出。 良久,执意要等着萧木莹走进客栈才会离开的耿奕阳不解地问出了声,萧木莹便转头看向他,摇头说了几句什么,随即又有些迷惑地看了看申暮羽的方向,回过头踏上三阶石梯,推开虚掩的门扉走进了客栈里。 萧木莹进到客栈里消失了身形,耿奕阳却是仍旧站在原地,在严寒的风中看着客栈的门,不舍就此离开。 申暮羽隐身在黑暗的大树后远远看着耿奕阳痴痴的模样,就仿佛透过他看到了自己一般。 只见他在黑暗中轻轻苦笑了一声,摇头轻叹。 一直过了许久,客栈的门被人从里面关闭,耿奕阳方才转身离开,申暮羽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客栈,随后转向了耿奕阳的相反方向离开了。 申暮羽只穿了一身单薄衣衫的身影独行在萧瑟的寒风中踽踽独行,在黑暗与偶尔亮起的孤灯中穿行而过,不免便多了几分落寞和孤单的意味。 看起来好不凄凉。 第544章 旧时 申国地处南方,气候比之其他各国要温暖一些,但是一场突然而至的大雪还是将天气变寒,人们多是守在家中的暖炉旁边,尽量不再出门,街上的行人便也少了许多。 然只有城南的集市是除外的,时近年关,城南的集市上多了好多售卖青菜和肉食的小摊,各种各样的年货琳琅满目,吸引了很多人。 于是城南的集市便成了最热闹的地方,整条宽阔的长街上挤满了人,发出了熙熙攘攘的鼎沸人声。 这是萧木莹与茵公主他们来到凌城的第二天,茵公主毕竟久居深宫难得出来,便邀了萧木莹一同在城里逛逛,萧木莹虽然很想在自己的房间里安安静静地想办法让茵公主见到申暮羽,但是又害怕茵公主会遭遇危险,便应了她的邀请,和她一起来到了凌城城南的这个集市上。 彼时街上熙攘的人流似乎将南市的温度都升高了几分,只见街上的人群大都穿着臃肿的棉衣,每个人手中拿着的篮子里都装的满满的年货,为过年做着准备。 若说起过年时最热闹的国家当属申国了,申国自古便有习俗,将腊月的最后一天称为新年节,那天夜里城中不会宵禁,就连城门也不会关闭,城中人都会结伴去城外游玩,尤其城外的凌河边最是热闹。 只除了不便出门的老人和孩子以外,新年节的那天城里的年轻人都会去城外的凌河里放荷灯许愿,在河边往天上放天灯许愿,其时河面和天上都会亮起点点灯光照亮黑夜,相传也是申国里的一大奇景。 申国人有过年守岁的习俗,凌城人便多是结伴在城外的凌河边看着天上的月亮计算时辰,直至子时时分开始陆续放荷灯和天灯,热闹好一阵子才会回城。 这些都是萧木莹自耿奕阳的口中听来的,耿奕阳还邀请她在新年节一起去城外守岁,据说那天夜里北城门外的凌河边会摆满小摊,城里半数以上的人都会去那里游玩守岁,放灯许愿,很热闹也很好玩。 萧木莹当时很爽快便应下了他的邀请,回来时又想着只有他们两人的话不免暧昧,便邀了茵公主同行,茵公主很开心地答应了。 此时茵公主的两名侍卫没有跟来,只有萧木莹与虹儿走在茵公主的两边,三人随着熙攘的人群走在热闹的集市上,不时随着茵公主停下来,观看着街边小摊上售卖的东西。 各种各样的年货和青菜、鱼、肉等物茵公主倒是没什么兴趣,只是一些胭脂水粉、奇巧玩具、女子饰物她较为喜欢,也不管有用没用都会买下来,于是一条长街走了不到小半,虹儿的怀里已经抱着许多盒子,萧木莹看她辛苦,便帮着拿了一些。 萧木莹沉默地跟在茵公主的旁边往前方走着,她一直都在默默看着茵公主带着明媚笑意的小脸,看她对街上所有事物都万分新奇的模样,慢慢透过她看到了曾经那个名为卫樱的小女孩。 依稀记得旧时,她也曾怀揣着对外面世界的好奇偷跑出樟地的萧家四处游玩,后来,还蓄谋许久偷跑出宫,参加了一次云雾节。 现在已经不再有深宫高院阻碍住她,只是她却除了复仇以外,再没有了探索一下外面的心思。 也再没有如此真正开心、明媚的笑过,于是时间一久,便忘了该如何这样笑了。 第545章 耐心等待 “萧姑娘,你怎么了?” 许是感觉到了一直关注在自己脸上的目光,茵公主疑惑转头看向萧木莹,看到她的脸上一丝不及掩饰的哀伤和落寞,便好奇地问出了声。 “没什么。”只是转眼间萧木莹的脸色便已然如常,她淡淡摇摇头,并未多做解释。 茵公主知道萧木莹这是不愿多说,也不好再多问,她眉头轻皱地看着萧木莹的小脸,看了好一会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收回疑惑的目光,转头看向了别处。 “咦,那是什么?”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只听茵公主新奇地说了这么一句,转道走向了街边的一个小摊。 萧木莹和虹儿便随后转身,跟着她一起走了过去。 三人很快便走到那个摊前,只见那摊上摆的是一盏盏制作精美的荷灯和天灯。虽说城中人大都会自己制作荷灯和天灯,但是一些贵族子弟和恰巧在城中的外来人却大都不会制作,于是便有人特意制作一些拿出来售卖,买家大有人在。 兴致勃勃的茵公主问过摊贩得知这摊上的荷灯和天灯是用来许愿的,又细细问过了要如何使用,然后便转头看向萧木莹,笑道:“萧姑娘,那我们也买几盏这些许愿灯吧,待新年节那天在城外去放。” 萧木莹可有可无地点点头,应道:“小姐若是喜欢,便买些吧。” 茵公主笑着点点头,回头看向摊贩,指指点点着摊上的荷灯和天灯,一口气选了十几个,摊贩眉开眼笑地一一递给虹儿,后来虹儿实在拿不完,萧木莹便分了好几个拿在手中,茵公主也拿了几个。 还是萧木莹看已经买了好多茵公主还再选,便出声劝止了她,茵公主这才作罢。 萧木莹看了看自己与茵公主、虹儿的怀中俱都抱了满怀的东西了,便淡淡道:“茵小姐,今日我们已经买了这么多东西,再逛下去买了东西也拿不完,不如便回去吧,如何?” “唔……”茵公主不怎么情愿,但是左右看看她们三人怀抱的东西,便笑着说道:“好,那便回去吧。” 三人打定了主意,萧木莹便又向摊贩问了问若要离开集市该怎么走,沿着他指的路往前走十几步转到一条小巷子里,终于离开了熙攘的南市。 三人横穿过巷子,来到一条较为清静的街上,走在街道的一侧缓缓往前走着。 这时茵公主在几次转头看萧木莹一眼又欲言又止地收回目光后,终于还是转头看向萧木莹,低声问道:“萧姑娘,我们都来到凌城了,那我何时才能见到申国君呀?” “我正在想办法。”萧木莹淡淡解释了一句,转头只见茵公主的小脸上布满了疑惑不解的神色,顿了片刻后,还是决定与她多说几句,免得她胡思乱想反倒坏了自己的事情。 这样想着,萧木莹靠近了茵公主一些,低声说道:“小姐可能不知道,因为云都里我家瑾公子与诚公子对世子之位的争夺,暗地里支持诚公子的申国君很有可能一直在关注小姐与我的动向。申国君手眼通天,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了我们两人此时已在城中,并且是为何而来,所以若要见他还需细细筹谋,请茵小姐耐心等候。” 茵公主静静听着萧木莹说完,若有所思地应道:“好,我知道了。” 萧木莹点点头权当回应,沉默下来没有再开口。 三人便都不再说话,沉默地沿着摊贩所指的路慢慢走着。 第546章 新年 萧木莹和茵公主他们就此在凌城住了下来,茵公主不畏严寒,接连三四日吵着要出去逛,萧木莹耐着性子陪她出去了几次,后来推说要想办法让她见到申暮羽,并且让她也安心待在客栈中不要出去,免得再横生枝节。 茵公主虽然还是很想出去的模样,却也只得答应萧木莹,一连在房中闷了好几日。 这天是十二月二十七日,萧木莹独自待在她自己的房间中,坐在火炉边正自读着一封信。 那是自霄城传来的信,诉说着城中一切安好的消息。 萧木莹读罢了信不由也安心了几分,她将那信连同信封一同烧了,然后便将手肘支在桌上单手托腮,眉头轻皱地开始思索如何才能让茵公主见到申暮羽,相信申暮羽并非远在霄城的公子诚,从而让茵公主明白申暮羽的险恶用心对他由爱生恨,顺便衬托出云卿瑾对茵公主的深切情意。 在她想来,申暮羽此时必然已经知道了她与茵公主就在城中的消息,若是她公然求见申暮羽,申暮羽必然不会见她。 根据她暗暗在耿奕阳那里打探来的消息,申暮羽经过了一个多月的堕落闹剧现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勤政,平日里都是在宫中忙碌政事鲜少会出宫,再加之茵公主现就在城里,他更加不会露面。 那么若要达到她自己的目的,便只能用计了。 萧木莹静静坐在椅上,小脸被火炉烘烤得染了红晕,满是深思的眼中闪烁着淡淡的光芒。 …… 转眼间,已是十二月末的新年节了,这几天萧木莹一直在思索着如何让茵公主见到申暮羽,再加之来时在路上便已经想过这个问题,如今她的脑中已有了一条完整计划的脉络。 到了新年节的这天,萧木莹听着外面的鞭炮声和孩童笑闹声,便决定先过了这个热热闹闹的新年节再说其他。 因为到了年关,所有在外的旅人几乎都已回家过年去了,栖福客栈里只剩下寥寥十几名客人,客栈的掌柜在晚上敲开一扇扇有客的房门,热情地唤他们下楼去吃年夜饭,并且表明了这顿饭是客栈请的,不必客人出钱。 萧木莹碍不过掌柜的盛情邀请,便与茵公主、虹儿和那两名侍卫一起下楼,只见楼下的客堂里摆了几桌丰盛的酒席,在年关这天仍旧留在客栈里不得归家的客人分坐在桌旁,还有掌柜一家人与客栈的几名店小二、厨师等人,看起来人不少,倒也不显冷清。 下楼后萧木莹与茵公主、虹儿三人坐了一桌,两名侍卫坐到了别处,他们先后向掌柜道过谢,在掌柜的热情劝声中喝了几杯酒,吃了许多美味佳肴。 萧木莹他们这里正在吃着饭,耿奕阳匆匆赶来,他原本是在结束了太史寮的工作后赶来唤萧木莹去他的家里吃年夜饭的,却见客栈里正热闹,萧木莹劝他在这里一起吃,他便托人去跟家里的丘令打个招呼,坐到了萧木莹这桌的最后一个空位上。 第547章 算了 其时客栈掌柜正站起身来笑呵呵地招呼大家饮酒,扬声道:“诸位客人都没法回家过年,便尽管将这里当成家就是,来,我敬大家一杯,希望大家今后都可以在年关这天与家人团聚,切莫再漂泊在外了!” 客堂里众人听着掌柜如此说,俱都端起了酒杯,乱杂杂地与掌柜说着感谢的话,每一个人都是感动之情溢于言表。 萧木莹与耿奕阳同样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酒,茵公主与虹儿是不喝酒的,便喝了一口茶水。 耿奕阳将酒杯轻轻放下,抬眸只见萧木莹的脸上有一丝忧伤之色一闪而逝,他只当萧木莹是因为自小无家流浪在外,所以对掌柜的话触景伤情罢了,却不会知道她真正忧伤的是什么。 耿奕阳不想让萧木莹伤心,便笑着说起了别的事情,低声道:“师妹,你还记得么,我们还在谷中的时候过年,师父也是吩咐膳堂做了丰盛的年夜饭出来,那么多人围坐在好几张桌子拼起来的大桌子旁边,师父也会和我们一起吃,想想也是挺热闹呢。” “是啊。”萧木莹听着耿奕阳如此说,瞬间想起了远在神谋谷的齐谪,低声说道:“说起来,我真的有些想念师父了。” 耿奕阳温声道:“我也很想念师父,师妹,待到什么时候有空了,我们一起回去看望一下师父吧。” “好。”萧木莹点头应许了,低下头夹菜放入口中,慢慢咀嚼了起来。 萧木莹向来是个不会情绪外露的人,就连在神谋谷里与她最为亲近的耿奕阳都鲜少能看出她的心思,可是这时耿奕阳看她垂眸默默吃菜的模样,分明看出了明显的忧伤之色,那是萧木莹试图遮掩却无论如何也隐藏不住的。 耿奕阳却不会知道,萧木莹小小年纪便国破家亡,还亲眼看着最疼爱她的母亲喝下毒酒自尽而死,然后她便什么都没有了,几乎成了无依无靠、在风中漂泊无依的浮萍。 如她这样的人最害怕的便是阖家欢庆的节日了,如今吃着年夜饭时不免想起当初与萧夫人一起相伴守岁时的场景,小脸上的神色便怏怏的,满身的忧伤气息表露无遗。 “师妹。”耿奕阳疑惑地看着萧木莹,道:“你怎么了,不开心么?” “嗯?”萧木莹抬眸看向耿奕阳,脑子快速转了一圈,眉头便轻轻皱了起来,低声道:“师兄应当也知道,我在如此严寒的天气千里迢迢来到凌城定然不是只为了见一见师兄的,所以,我一直为了我自己的事情而忧心,的确开心不起来。” 耿奕阳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闷头吃饭的茵公主和虹儿,随即将目光定在萧木莹的小脸上,同样压低了声音问道:“关于你为什么会来这里,我在你刚来的那天便已经问过你了,只是你不肯说。师妹,你千里迢迢赶来这里到底是所为何事,可有我能帮得上你的么?” 萧木莹张了张口装作欲言又止的模样,片刻后,摇头道:“算了。” 第548章 甚为忧心 耿奕阳看着萧木莹的模样,只当她是不愿麻烦自己,便劝道:“师妹与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么?我二人在谷中时感情最好,犹胜于亲兄妹,师妹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但说就是。” 萧木莹闻言露出了满脸犹豫的神色,她迟疑地看了看默默吃饭的茵公主,片刻后,转头看向耿奕阳,低声说道:“不瞒师兄你说,这位茵小姐是我初去霄城时交到的第一位朋友,她待我极好,一开始常有财物资助,后来我们两人意气相投,慢慢成了莫逆之交。而就在不久前申国君亲去霄城为云国君祝寿的时候,茵小姐曾偶然得见申国君一面,自此一见倾心,难能忘怀。 “为了申国君,茵小姐茶饭不思,相思之情难解。于是当我得知这一事情后,劝茵小姐向父亲表露心迹,求一个嫁入申国的机会,可是茵小姐毕竟是女儿家,万难开口。” 一旁的茵公主听到这里,正神情微怔地抬头看向萧木莹,只是她很聪明,虽听着萧木莹说的都是假的,却并未开口辩驳。 茵公主小口微张地看了一眼萧木莹,又感觉到耿奕阳探询的目光,转头看向他,脸颊顿时一红,其反应正如萧木莹所描述的情形一般。 耿奕阳看了看茵公主,随即若有所思地看向萧木莹,低声问道:“所以师妹便带着这位小姐千里迢迢来到凌城,是为了君上么?” “不错。”萧木莹点头应道:“师兄,我实在不忍唯一的朋友独自承受相思之情,便想着带她出一趟远门,见到申国君之后当面问清他的心意,倘若申国君对茵小姐并无意的话,小姐也能死心。而后我们再悄悄回去,无人会知道申国君拒绝小姐的事情,对小姐的名声便不会有半点影响,自然也没人会暗地里耻笑小姐。若是申国君对小姐有意那便更好了,直接差人去求亲就是,也成全了一段姻缘。 “不过师兄也知道,就在几个月以前我为了救下文国而波及了贵国,自然见罪于申国君了,若我去求见申国君,或是让申国君知道我就在凌城里的话,申国君一怒,都有可能将我抓起来与我清算旧账。茵小姐又只是一位深闺里的小姐,独自一人不敢去见申国君,所以我才甚为忧心,来了好几日也没有想出办法……” “关于文国的事情我也听说了。”耿奕阳轻叹了一声,道:“这原也怪不得师妹,你的初衷不过只是为了救下母国而已,但是因为你的缘故,国中确实损兵折将无数,君上都差点回不来,所以你不敢求见君上也属应当。这样吧,师妹,那便由我带着这位小姐进宫见君上一面,可好?” “唔,这样也不好。”萧木莹苦笑道:“师兄不知道,我与茵小姐都是偷偷跑出来的,若是师兄公然带着茵小姐进宫求见申国君的话,消息必然遮掩不住,到时霄城里小姐的父亲知道了她的行踪,说不得便会重罚她。这样一来,不管申国君对茵小姐是否有意,茵小姐的名声都会受到影响,若是霄城里传开了茵小姐曾远赴别国只为求爱的风言风语,谁人还敢求娶茵小姐,霄城里的上层社会也会将小姐当成笑柄的,那我岂不是害了小姐么!” 第549章 见外 “师妹说得对,却是我考虑不周了。”耿奕阳歉然说罢,又不免有些好奇地问道:“只是不知这位茵小姐出身于云国里哪位贵人家族?” “师兄,抱歉。”萧木莹摇摇头,道:“为了茵小姐的名声计,就算是对师兄你,我也不会说出她的出身的,师兄只需知道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就是了。” “理当如此,却是我多言了。”耿奕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即郑重了神色,道:“师妹,那你想怎么做,只要是需要我帮忙的尽可以说出来,我必全力帮你做到。” “师兄,真是多谢你。”萧木莹满脸的感激之色溢于言表,低声说道:“我原本并不想麻烦师兄,只是我实在没有办法了,便请师兄帮帮我吧。” 耿奕阳假意嗔怪地看着萧木莹,道:“师妹与我两年未见,倒开始见外了起来,你若是再与我如此见外,我便不认你这个师妹了!” “师兄所说不错,却是师妹我不好,我向你认错。”萧木莹轻笑着说罢,又倾身靠近了耿奕阳一些,越发压低了声音说道:“师兄,不知你身边的同僚里可有谁的夫人时常进宫么?我想请师兄将茵小姐安排到那位夫人的身边扮作婢女,跟着夫人进宫后伺机见申国君一面,到时小姐自然有办法与申国君说话。” 耿奕阳垂眸思索片刻,低声说道:“我们太史令的夫人是宫里璃姬的表妹,倒是时常进宫,只是……” 耿奕阳抬眸看向萧木莹,迟疑地说道:“自从君上再次勤政以来,便再没有踏足过后宫半步,莫说是璃姬,就算是君夫人都难能见到君上的面。所以说,哪怕是太史令的夫人带着茵小姐进宫去探望璃姬了,也不大可能会见到君上呀。” 听着耿奕阳如此说,萧木莹心中一动,她沉默片刻,低声问道:“我先前便听到了一些消息,申国君不是有一段时间流连在后宫中从不过问朝政么,就算是他现在又勤政了,后宫里的诸位夫人也不该难能见他一面吧?” 耿奕阳摇摇头,叹道:“君上的心思深不可测,就连肖大人和姜大人这等亲近之臣都说不准君上行事的用意,更别提我这种小臣了。君上前些日子的确整日留在后宫里与诸位夫人和美姬寻欢作乐,我为此还甚为担忧过。后来朝中诸臣联合起来请求君上勤政,君上便又不踏足后宫了,我也说不清是为何,只是听旁人猜测,据说君上那些天之所以会流连在后宫温柔乡里不管国事,是因为不满于左相大人他们连番劝谏他早生嫡子的缘故,也不知真假。” 萧木莹眉头轻皱,唇边悄然现出了一丝哂笑来,道:“说起来,你们申国君继位多年,后宫里却至今无所出,诸臣劝谏他也属应当,他有必要做出这等昏君做派来表达不满么?依我看来,必然是后宫里有哪位美人勾住了他的心,所以他才会流连后宫不理国事,后来在你们诸臣的联名请奏下幡然醒悟,才会再次勤政的吧?” 第550章 今年真好 耿奕阳茫然地摇摇头,苦笑道:“这个我便不知道了,不过这样的猜测确实也是有的。” 萧木莹很快便掩去了唇边的哂笑,也将心里那一丝不知是醋意还是不屑的古怪感觉强压下去,转而说起了她自己的计划,低声说道:“师兄,就算是璃姬平日里见不到申国君,倘若她得了一件上佳的宝物要献给申国君的话,申国君也没理由不见她吧? “不若师兄便请太史令的夫人带一件宝物进宫去,见到璃姬后劝她将宝物进献给申国君,这样说不得申国君大喜之下会重新喜欢上璃姬,从此对她宠爱有加呢。我想,只要太史令的夫人这样劝璃姬了,她一定会欣然允诺的吧?” 耿奕阳垂眸沉思片刻,含笑道:“还是师妹你聪明,这样的话太史令夫人也可以和璃姬一起求见申国君,茵小姐自然也能见到申国君了。师妹你放心吧,过年后我便去请求太史令帮我这个忙。” “多谢师兄。”萧木莹轻轻一笑,继续压低了声音说道:“不过师兄,我们可要先说好了,请求太史令夫人进宫这一趟的所有花费都由我出,那件足够打动璃姬的宝物也由我来寻找,否则我便不请师兄帮我这个忙了。” 耿奕阳轻叹了一声,道:“师妹,你与我还算这么清楚做什么?” “我原本便是要请师兄帮忙,哪里还能再让师兄破费?”萧木莹含笑说罢,又殷切地嘱托道:“师兄,咱们一切都要为了茵小姐的名声着想,所以请你去找太史令夫人帮忙时切不可说出我们的实情,你只需说茵小姐是你的远房表妹,特意去宫里一趟是想凭借美貌获得申国君的注意,只为了进宫侍奉申国君也就是了。而后你再说出我们的计划,前后便能说通了。” “我都知道,师妹。”耿奕阳温声道:“我一切都会照着你说的去做的。” “好。”萧木莹松了一口气的模样,眉开眼笑地说道:“这样我便放心了,师兄,多谢你帮我,否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耿奕阳看向萧木莹的目光暗藏温柔,温声说道:“师妹,你与我还客气什么,能帮到你我才开心呢。” 萧木莹笑着点点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道:“师兄,茵小姐与我毕竟是偷偷跑过来的,我尚且还好,茵小姐的家里必定已经闹翻天了,所以还请你尽快帮我办成这件事,我们也好尽早离开。” 耿奕阳温声应道:“没问题,明日我便去找太史令,求他帮我的忙。” “多谢师兄!”萧木莹由衷感激地说罢,坐正了身子,笑道:“师兄快些吃吧,吃过了饭我们一起去城外逛逛。” 耿奕阳温和一笑,若有所思地轻声说道:“今年真好,我能与你一起去放灯许愿,一起守岁。” 萧木莹顿了一下,并未回应耿奕阳满含深意的话,而是端起饭碗往口中扒拉了一口饭,一边咀嚼着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师兄,你多吃点。” 耿奕阳看着萧木莹狼吞虎咽的模样,这才觉得熟悉的她又回来了一般,看向她的目光便越发温柔了几分,点头应道:“好。” 第551章 最热闹的地方 栖福客栈里一顿热热闹闹的年夜饭很快便结束了,萧木莹等人特意谢过客栈掌柜,与他打了个招呼,于亥时出了客栈,一路往城外走去。 时值新年节,只见城中家家户户都在门口悬挂了红灯笼,将全城映照得灯火通明,倘若有人自天空俯瞰的话,看着城中的万家灯火定然也是一幅绝美的画卷。 萧木莹与耿奕阳、茵公主等一行六人穿行在凌城的大街小巷上,一路上随处可见嬉笑打闹的孩童和相伴往北城门而去的年轻人,熙熙攘攘的笑闹声喧闹黑夜,惊醒了整座城池。 他们六人一路有说有笑地来到北城门处,城门口的士兵认出耿奕阳,就连例行的盘查都没有便放他们出城去了。 出了北城门便是一片开阔的空地,萧木莹目视前方,只见一条宽阔的大河边亮起了明亮的灯火,有众多小摊分布有序的点缀在河边,每个小摊上都点燃的红灯笼连同所有穿梭在摊前的人门手中所提着的灯笼一起照亮黑夜,与天空中一轮月牙相映成趣。 一场大雪下在数日前,如今早已化尽了,到了十二月末已然接近春日,天气便也暖了几分,只是晚间还是有些冷罢了。 萧木莹等六人俱都穿着一身棉衣,茵公主身体弱,更是系了一件厚厚的披风,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他们汇聚在出城的人流中走向远处那个堪比热闹集市的所在,在虹儿和两名侍卫的怀里还抱着许多荷灯和天灯,正是几天前茵公主自南市上买来的那些。 自北城门到达凌河边大约有五六里的路程,算不得近也不算太远,萧木莹等人慢慢走到河边热闹的人流中,相伴着逛过一个个小摊,静静等待着子时的到来。 身处在热闹的环境里,久居深宫鲜少出门的茵公主很容易便将那关于申暮羽的忧愁暂时抛到了脑后,她兴致勃勃地观看着一旁摊上售卖的东西,左顾右盼地看着众多年轻人开心的笑颜,小脸上满满全是一幅新奇的模样。 如此逛了一会,茵公主忍不住转头看向耿奕阳,笑道:“耿大哥,你们申国的新年节真好玩,这真是我有生之年来过最热闹的地方了!” 耿奕阳客气地笑着,温声道:“小姐觉得热闹就好。” 萧木莹转头看了茵公主一眼,又很快便将惘然的目光自她明媚的笑脸上收了回来,她转头巡视一圈,悄悄在心里想着,这里的确热闹,不过还是敌不过那个能将多国人俱都吸引去的云雾节。 寿王十七年的那个云雾节,是她在有生之年去过的最热闹的地方…… 凌河边摆的小摊众多,但是不过一会他们六人便逛了一个遍,随后他们便跟着旁人一起聚集在河边,茵公主闹着要点燃荷灯放到河里去,萧木莹和耿奕阳也没有阻拦,由她去了。 他们与虹儿、两名侍卫一起立在茵公主的身旁,看着她蹲在河边将一盏荷灯里的蜡烛点燃,小心翼翼地放到河里,那荷灯便顺着平缓的水流缓缓往远处飘去。 茵公主顿觉新奇,拍手称赞不已。 第552章 争吵 萧木莹默然看着茵公主的欣喜,默不作声地羡慕着她那纯粹的开心。 突然,有一串匆忙的脚步声往他们这里接近而来,反应最快的萧木莹瞬间戒备地转头看向了脚步声传来的方向,耿奕阳和两名侍卫随后看了过去。 只见却是一名年轻人正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及到近前,他对着耿奕阳说道:“耿大人,小的终于找到您了。” 萧木莹等人先后转身面对着那年轻人,茵公主也站起来转身看了过来。 其他人都未开口,耿奕阳则疑惑地看着那名年轻人,道:“发生什么事了?” 年轻人扫了萧木莹等人一眼,随即对着耿奕阳说道:“耿大人能否借一步说话。” 耿奕阳迟疑地与萧木莹对视了一眼,片刻后,对着那年轻人点头说道:“好,请。” 萧木莹默然看着耿奕阳与那年轻人一起走到远处相对而立,絮絮说了些什么,其中那名年轻人一直在说,耿奕阳偶尔回应几句。 萧木莹远远看着,发现随着年轻人所说越来越多,耿奕阳的脸色也越来越凝重,看起来难看了几分。 良久,年轻人立在原地未动,耿奕阳则转身迎着萧木莹等人走过来,及到萧木莹的近前,他眉头轻皱地叹道:“师妹,是太史寮里出了点事,我需要回去看看,你们先逛逛,我尽量赶在子时以前回来,和你一起放许愿灯。” 萧木莹虽满心好奇,却也并不好多问,便点点头,道:“师兄请去吧,若是事务繁忙便不必回来了,我们几人逛一会便会回去的,也不见得会等到子时。” “可我还是想和你一起放许愿灯。”耿奕阳满脸惋惜地说道:“难得你今年就在这里……师妹,你能否等到子时,若是我子时还没有赶来,你再回城?” “好。”萧木莹轻笑了一声,爽快地应道:“那我便等到子时,师兄先去忙罢。” “嗯。”耿奕阳点头应了一声,深深看了萧木莹一眼,转身走向了那名年轻人的方向。 萧木莹和茵公主目送耿奕阳与那名年轻人一前一后地走向凌城北城门的方向,茵公主转头觑着萧木莹的神色如常,好似并没有过分失望或是失落的模样。 茵公主想了想,倾身靠近了萧木莹一些,低声打趣道:“萧姑娘,我看着耿大哥好像对你有意思哦?是不是?” 萧木莹淡淡一笑,摇头道:“茵小姐可能看错了,我与师兄在神谋谷时感情便很好,如同亲兄妹一般,并无其他情意。” “好吧。”茵公主笑着摇摇头,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阵喧哗声,她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只见在小摊林立的那片热闹所在正有好多人围在一起争吵着什么。 “那里发生什么事了,我们去看看吧。”茵公主匆匆丢下一句话,大步往那个方向跑去。 萧木莹和虹儿他们连忙快步追了过去。 只见茵公主跑在前方,萧木莹和虹儿、两名侍卫紧跟在后方,一行五人走到拥挤的人流外,茵公主仗着身形娇小,很容易便挤到了围聚在一起的众人的最前方,萧木莹怕她有所闪失,随后挤了进去。 第553章 熟悉又陌生 萧木莹费力地挤到人群的最前方来到茵公主的旁边,只见在人们围聚在一起的圈子里是两拨江湖游侠儿的争执,萧木莹听了一会,发现这争执的起因似是因为一名女子。 萧木莹漠然看着那十几人的争执慢慢升级已然快要动起手来,她的小脸上却是漠不关心的模样,目光很快便自那吵吵嚷嚷、推推搡搡的两拨人的方向转开,左右巡视一圈,看到了一张张神情各异的脸庞。 这时她察觉出不对,转头一看才发现虹儿和那两名侍卫并没有跟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挤不进人群里的缘故。 萧木莹只是奇怪了一下,并没有多想,她的目光最后定在了茵公主的小脸上,只见她正好奇地看着争执中的两拨人,兴致勃勃地看着热闹。 萧木莹看茵公主看得开心,时间距离子时又还有许久,不在这里看热闹也没地方可去,便随着她的目光看向被人群围聚起来的那十几人,百无聊赖地看着他们俱都是满脸气愤的模样,终于还是混战在了一起。 围观的人群见状,连忙纷纷后退开来又远离了一些,免得被他们给误伤了。 天空中一轮月牙静悄悄移动,缓慢地带动了时间的流逝,慢慢的,已经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萧木莹打了个哈欠,稍显困倦的眼睛懒懒注视着前方,只见这时正有几名看似与争执的双方俱都认识的人来到人群里,正自大声劝和。 在那几名劝和之人的多方努力下,争执慢慢止息,两拨人虽仍旧还是格外气愤的模样,不过还是纷纷口称要给劝和之人一个面子,低声骂骂咧咧地分开了。 几名劝和之人又向人群扬声高喊了几句,人们见无热闹可看,便议论纷纷地散开,萧木莹与茵公主的身边立时拥挤起来。 “我们也走吧,茵小姐。”萧木莹淡淡说了一句,转头正要抓住茵公主的胳膊防止她们两人被人群冲散,但是好巧不巧,正有三名结伴同行的年轻人一边说笑,一边自她与茵公主的中间穿行了过去。 萧木莹也不以为意,待到那三人穿行而过后正要寻找茵公主的所在,眼前却是一花,只见有更多人拥挤着走了过来,甚至将她推拒地身不由己后退了好几步。 萧木莹变了脸色,在身边来来往往拥挤的人群中扬声高喊了一句,道:“茵小姐?” 却哪里还有回音。 脸色难看了几分的萧木莹借着旁边小摊上的灯笼光芒左右寻找,却发现只是过了这短短片刻时间,她的身边便已然充斥了拥挤的人群,竟是就此将她与茵公主冲散了。 萧木莹一时之间大为担忧,她随手拨开拦路的人走向方才茵公主所待的地方,一边高喊着“茵小姐”三字,一边四处寻找起来。 此时这处在林立的小摊中间的地段已然聚满了人,萧木莹有些费力地穿行在拥挤的人流里,在不甚明亮的环境中寻找着茵公主的踪迹,小脸上染了惊色和担忧,不免更加白了几分。 奈何她寻找许久,几乎找遍了小摊之间的整条拥挤地段也没有看到茵公主,便离开人流来到河边,沿着河水寻找起来。 直至她的身后响起了一个轻浅的男声,扬声唤道:“萧木莹。” 听着这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萧木莹正自匆忙往前走的身影立时一顿,她停顿片刻后缓缓转身,看到了一条白衣胜雪的身影。 第554章 旧时模样 天上的月牙散发出了微弱而清凉的光芒,与地上凌河边的点点灯火一同照亮了这一片地界,只是萧木莹眼前的光线仍旧暗了一些。 她立在河边有些发愣地看着不远处的一条白影,只见那人仍旧一身白衣纤尘不染,身姿挺拔翩然,恍若谪仙一般。 他正负手静立于河边,风拂过他的衣袂与发丝,却吹不散他唇边的一丝轻浅笑意。 当光阴毫不留情地走过,当一场国仇家恨阴郁了旧日时光,当爱恨情仇早已纠葛不清,当月光都已寒凉…… 这男子,却仍是旧时模样。 萧木莹愣了许久,申暮羽便也只是含笑看着她,沉默着并不开口。 终于,萧木莹慢慢回过神来,小脸上纠缠着仇恨与隐约爱意的复杂神色悄然散去,整张小脸已是冷漠而淡然。 “你怎么会在这里?”萧木莹恢复了清醒的意识转了几圈,声音慢慢冰冷,道:“我与旁人俱都走散是你动了手脚么,你早已掌握了我的行踪?” “不错。”申暮羽毫不讳言,淡笑道:“你知我的手段,也应知道既然这世界各地都遍布着我的人,在这凌城里更是我的天下了。你贸然闯入我的地盘,自然只能任我摆布。” “申国君的手眼通天我早已领教。”萧木莹的唇边现出了一丝哂笑,嘲讽道:“只是我远在霄城时便听说申国君已然退居后宫温柔乡里不问外事,我这样一个微末之人便更加得不到申国君的关注了,遂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来到凌城,不想还是被申国君发现了。” 申暮羽的脸上笑意越发深了一些,好看的眉眼慢慢弯成了月牙,他隔着丈许远的距离深深地看着萧木莹,含笑道:“萧木莹,你是在吃醋么?” 萧木莹愣了一下,随即摇头嗤笑,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片刻后,她哂笑地看着申暮羽,淡淡道:“请问申国君今日特意来见我是有何事,可是想要为鱼阳关前的一役向我报仇么?” “报仇么……”申暮羽轻浅一笑,轻声说道:“报仇之事明日再说吧,今日是我申国的新年节,我已多年没有与别人一起相伴守岁了,你今日陪我一起守岁可好?” 萧木莹漠然一笑,冷淡地说道:“若申国君是为了这个,那我便只能说一声抱歉,就在方才我已经答应了与师兄一起守岁,可能陪不了申国君了,请申国君另请他人吧。还有,我想请问一下申国君,与我一同前来的那位小姐现在何处?” 申暮羽缓缓踏前几步距离萧木莹近了一下,他立定后目光暗藏温柔地看着萧木莹,轻笑道:“你不必再等奕阳了,今日夜里太史寮出了一件麻烦的事,太史令及其所有属官可能都要忙一夜呢。” 萧木莹漠然道:“不瞒申国君,我原本便已困乏,既是不必再等师兄了,正好可以回去睡觉。烦请申国君告知我那位小姐的所在,我这就走了。” 申暮羽淡笑着摇摇头,好笑道:“萧木莹,你以为我不知你远来凌城的目的么?怎么可能会在此时让那位小姐出现在你的面前?不过你放心吧,那位小姐一切安好无虞。” 第555章 守岁 “那就好。”萧木莹漠然道:“既然申国君对我与茵小姐的行踪了如指掌,那么我也不会再不自量力,不日便会带着小姐离开。不管申国君是要与我清算鱼阳关前的旧账,还是试图留下茵小姐威胁厉国,我都接招。最后茵小姐与我若出不了凌城,那是我没本事,我也认。” 萧木莹话是这样说的,然她早已与耿奕阳商议好的计策却定然不会轻易放弃,她这么说不过只是为了让申暮羽放松警惕而已。 而申暮羽静静听着萧木莹的话,沉默着并不回应,只是唇边的笑意微收,一双明亮有神的眸子悄悄暗了几分。 萧木莹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至于现在么,申国君既然不与我清算旧账,也不让我见茵小姐,那我便只能回客栈睡觉了,若是我明日一早还是见不到茵小姐,再来与申国君计较,告辞。” 这样说罢,萧木莹潇洒转身大步离开了。 “萧木莹!”这时在她身后传来了申暮羽的声音,听来含了几分莫可奈何的仓惶,与他往日里永远轻浅淡然的语气全然不同。 听着申暮羽的喊声,萧木莹的脚下步子没有片刻停顿,只是她的小脸上漠然的神色静悄悄起了变化,看起来有些惘然,越发复杂了几分。 申暮羽轻抿双唇,无奈地看着快步离开的萧木莹,在唤了她一声也没有让她有片刻的停顿后,快步追着她的方向走去。 萧木莹听到了申暮羽大步走来的声音,却因为心里纠缠着复杂情绪的缘故未及时加快速度,于是申暮羽得以顺利追上她,猛然拉住了她的胳膊。 申暮羽拉住萧木莹迫使她停了下来,手中的触感却让他心中一颤,眼中涌上了满满的疼惜之色。 她的胳膊实在太细了,握在手中几乎摸不到肉的触感,只是一根冷硬的骨头一般。 而她究竟是为何,要将自己逼到如此境地,竟瘦成了这般模样。 申暮羽垂眸看着手中所握着的萧木莹瘦弱的胳膊,心中疼惜之下久久无声,萧木莹则漠然开口,冷淡道:“申国君,你若不想用武力留下我,便请放手。反之,你若想让我留下的话,请将我关进牢笼,在你的地盘里我势单力孤无力反抗,便不会徒劳抵抗。” “喂……”申暮羽无奈地抬眸看向萧木莹冷淡的侧脸,低声说道:“我不过只是想让你陪我一起过新年节,一起守岁许愿么,你至于这般狠心么?” 听着申暮羽包含着委屈的话,语气柔弱竟像是撒娇一般,萧木莹便忍不住转头看向他,只见他眉头轻皱满脸无奈的模样,见她看过来了,眼中马上便现出了一丝哀求的光芒。 萧木莹心一软,险些便要点头说出答应的话,却硬生生忍住了。 片刻后,她漠然直视向前方,仍旧以侧脸对着申暮羽,淡淡道:“请申国君选择,是放手还是将我关起来?” “唔……”见萧木莹实在是油盐不进,心肠又冷硬至此,万分无奈的申暮羽垂眸思索良久,随即抬眸看向萧木莹,低声道:“不如这样吧,只要你肯陪我一起守岁,明日我便见一见茵公主,与她将话都说清楚,如何?” 第556章 许愿 听着申暮羽如此说,就连萧木莹都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他只为了留住自己陪他守岁,已然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不过若真如他所说,萧木莹倒也能省很多事。 萧木莹沉吟片刻,转头看向申暮羽,道:“申国君所说可是真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申暮羽郑重地点点头,又补充道:“茵公主对诚公子而言虽是一个助益,却并非最重要的,而且我也见识过你的足智多谋,知道你总有办法让茵公主见到我的,倒不如我明日主动见她,只求你今夜陪我一起守岁,如何?” 萧木莹权衡了一番,想到若是她留下来的话,申暮羽就算明日食言了她也不会有任何损失,况且如申暮羽这般的一国之君,又是以正人君子自诩的人,也不大可能会食言。 萧木莹就这样在心里暗暗说服了自己,随后她点点头,道:“那我可以留下来,只盼着申国君明日不要食言就好。” “你放心就是。”申暮羽似是真心喜悦,眉眼笑成了一弯月牙,笑道:“我必不会食言的。” 许是申暮羽灿烂的一笑晃了萧木莹的心,许是他距她太近,龙涎香味将她包围在内的缘故,她的心跳悄然加速了几分,呼吸也开始不稳,于是她急欲离他远一些,好使自己的失态不会被他发现。 只见萧木莹尽力隐藏着情绪的不自然,垂眸看向申暮羽仍旧还在紧紧握着她胳膊的手,漠然道:“那便请申国君放手吧。” “好。”申暮羽仿佛刚刚才反应过来一般,他放开了她的胳膊,又深深地看着她的侧脸,道:“你是不是又瘦了?是因为时常千里奔波的缘故么?” 萧木莹悄然移开一步距离申暮羽远了一些,她活动了一下被申暮羽握了好一会的胳膊,口中随意地应道:“兴许吧。” “这样瘦可不好。”申暮羽低柔的语气暗藏怜惜,道:“若你肯留在我的身边,我必定将你养的胖胖的,如何?” 听着申暮羽如此温柔的语气所说出的温暖的话,看着他的脸上丝毫不加掩饰的温柔爱意,萧木莹的心神一颤,心中瞬间颤栗不已。 她连忙假借低头整理衣衫的动作掩藏了脸上可能显露出的情绪,同时漠然笑了一声,权当是对他的回应了。 萧木莹的反应使得申暮羽无奈摇了摇头,这时他的眼角余光发现天边亮起的点点火光,便抬头看了看天空,含笑道:“已经子时了,别人都已经在放灯许愿了,我们也去河边许愿吧。” 萧木莹闻言看向天空,只见一盏盏天灯接连飞起来连成一片,如同萤火虫一般照亮了深沉的黑夜。她再转了个方向看向远处的凌河,河面上此时也已飘满了荷灯,与空中连成一片的天灯相映成趣。 萧木莹看了一会这难得一见的美景,而后看向申暮羽,道:“可是我们并没有许愿灯吧。” “那便去买嘛。”申暮羽非常自然地走上前牵住萧木莹的手,一边拉着她往众多小摊林立的方向走去,一边笑着说道:“你方才都没有好好逛过么?摆摊的那里到处都是卖许愿灯的。” 萧木莹沉默的被申暮羽拉着往前方走去,也不知是不是他的手太过温暖的缘故,她竟是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半点甩开他的意思都没有。 第557章 久违 申暮羽牵着萧木莹的手走在前方,萧木莹则落后他一些,被他拉着走向了远处小摊林立的所在。 他们二人俱都是普通人的打扮,在黑夜中也无人会发现他们身份的不同,于是在旁人看来,不免便认为牵手而行的他们只是一对年轻的情侣罢了。 他们很快便走到小摊林立的地方,申暮羽一直都牢牢牵着萧木莹的手,走在她的身边贴近她,隐隐为她隔开了人流。 在拥挤的人群中,申暮羽距离萧木莹太近了,近到他身上好闻的龙涎香味就此将她包围,带动了一阵阵心跳的不稳。 她微低着头任由他牵着自己,只觉着贴近在她身侧的胸膛格外温暖宽厚,因为周边拥挤的行人推拒的缘故,他们两人越贴越近,到后来,她似乎都已能听见他的心跳了,沉稳有力,连同他保护着她的动作一起,给了她无限的安全感。 这久违的,被人保护着的感觉。 申暮羽在人群里一边侧身为萧木莹隔开行人,一边左顾右盼地寻找售卖许愿灯的小摊,所以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萧木莹的小脸上神情的变化。只是当他终于找到一个摆满了荷灯和天灯的小摊,兴高采烈地带着她来到摊前时,不经意间转头看向她,发现她也正抬头看向了他,眼中有一丝不及掩饰的朦胧爱意一闪而逝。 申暮羽看到那一瞬萧木莹温柔含情的目光,心中不由一阵欢喜,眉眼间的笑意越发深刻,微微眯起、弯成了一弯月牙的眼中便与平常全然不同,仿佛云开雾散一般显露出了他真实的情绪,欣喜含笑。 萧木莹很艰难地掩藏了脸上可能现出的任何异常表情,微微仰起头看向他温柔的笑脸时,神情却止不住的怔愣,就在这一刻,心几乎融化。 罢了,罢了。 管他什么国仇家恨,管他什么仇深似海。 哪怕只是这一夜呢,便将阻碍在她与他之间的所有仇恨尽数抛开不去想,由她来渡过横亘在他们二人之间的大河来到他的面前,跟随着心里深藏多年的懵懂爱意一起,好好陪他过了这个新年节,可好? 至于那深切的仇恨,明日以后再来计较吧。 在申暮羽温柔目光的注视下,在他温暖的胸膛的保护下,在那好闻的龙涎香味中,萧木莹很容易便说服了自己暂时将仇恨抛开。于是她在面对他时总是刻意表露出的冷漠渐渐退去,小脸上神情越来越柔和,眼中深藏的朦胧爱意如同初初坠入爱河的小女孩一般无二。 申暮羽万分欣喜于萧木莹表情的变化,握着她温暖小手的手便越发握得紧了一些,笑道:“这里就有卖许愿灯的,我们一起挑一个吧,荷灯和天灯都要。” “好。”萧木莹点点头,走上前来到摊前左右寻找了片刻,用没有被他握着的那只手指了指其中的一盏荷灯和一盏天灯,道:“我要这两个。” “唔。”眉眼弯弯的申暮羽沉吟片刻,随后选了两盏许愿灯,扬声唤了摊贩老板,连同萧木莹所选的那两盏灯一起买了过来。 第558章 有些舍不得 萧木莹与申暮羽两人各自拿着自己选择的两盏许愿灯,相伴来到河边,首先点燃荷灯后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水流平缓的河里。 而后萧木莹在申暮羽耐心的教导下点亮了天灯,当天灯里面的蜡烛点燃了一会使灯整个舒展开来有了浮力后放开手,看着那天灯轻飘飘飞向了天空。 “快许愿。”申暮羽自地上拿起了他的那一盏天灯一边小心地将之撑开,一边含笑看着萧木莹,温声嘱咐了一句。 萧木莹转头看了看他满含笑意的脸庞,沉默片刻后,点头道:“好。” 这样说着,她仰头看向那盏渐渐飞远的天灯,默默在心里许了一个愿望。 申暮羽好笑地看着她的模样,等了一会也不见她有所动作,不由打趣地说道:“喂,你不会连许愿都不会吧?” 萧木莹愣了一下,转头看向他,奇道:“这有什么会不会的,我在心里已经许愿了啊。” 申暮羽转头四望了一阵,对着不远处的河边指了指,笑道:“你看看人家是怎么许愿的?你许愿却这般不虔诚,怎么可能会实现?” 萧木莹好奇地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然她什么都还未看清,便只闻着一阵好闻的龙涎香味突然靠近了她,她下意识将转了一半的头转回来,看到了近在咫尺的申暮羽。 “罢了,我来教你吧。”申暮羽一边含笑说着,一边抓住她垂落在身侧的两只手,将她的双手举到胸前十指交握了起来。 而后他将右手遮住她圆睁的双眼,柔声道:“闭上眼睛。” 萧木莹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看着眼前这只白净纤长的手,因为距离太近的缘故,她都能看清他手掌上的纹路。 片刻后,她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申暮羽轻轻将手移开,低头温柔地看着她白净的小脸,最后,目光静悄悄移到了她的双唇上。 此时天上和河面上的一盏盏许愿灯连同月光一起照亮了萧木莹的小脸,申暮羽与她相对立在河边,凉凉的轻风轻柔拂过,将他们的衣袂纠缠了起来。 萧木莹闭着眼睛认真地在心里许着愿,申暮羽则低头痴痴地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小脸。 他不知道她在心里许了什么愿,但是她闭着双眼静立于他面前的模样,却像极了是在邀请他—— 吻上那张诱人的唇。 于是申暮羽的双手突然握住萧木莹瘦弱的肩膀,低下头凑近她的小脸,歪头吻上了她的唇。 这味道依旧如同记忆中那般甘甜如蜜,那个使他魂牵梦萦,难能忘怀的味道。 申暮羽的双唇温柔地覆在了萧木莹的唇上,片刻后,他轻轻闭上了眼睛。 而萧木莹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几下,双眼蓦然张开,眼中暗藏了惊愕。 这一刻她的大脑有些空白,思索良久也想不出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唔,是该推开他,大骂他么? 可是却为何,有些舍不得呢? …… 夜正深,天空中一轮月牙温柔而沉默地看着地面上一盏盏飘向远方、飞上天空的许愿灯,也安静地映照着凌河边,那对相拥深吻的男女。 第559章 挣扎 随着一盏接一盏的许愿灯相继亮起,凌河边聚集起了越来越多的人,在申暮羽和萧木莹的旁边方才还异常安静,此时也已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人,正在距离他们两人稍远一些的地方好奇地看着拥吻在一起的他们。 在申暮羽与萧木莹的周边,众人的笑谈和议论声渐次变高,他们也顾不得去放灯许愿了,俱都看着申暮羽与萧木莹的方向,有一些迂腐的文人还低声怒骂了一句伤风败俗。 不过这些或是戏谑或是羡慕或是嘲笑或是怒骂的声音申暮羽与萧木莹俱都听不到了,他们紧紧地抱在一起,就连萧木莹的双手此时也正揽着申暮羽的后背,他们全然没有理会旁边是什么景象,那议论声又意味着什么,只是闭着眼睛尽情品尝着对方唇舌的味道,聊以慰藉心中深藏的相思之情。 深情一吻,久久不绝。 直至两人几近窒息,方才终于缓缓分开。 申暮羽稍稍后退了一些,低头看着萧木莹仰起的小脸上神情呆怔,一双杏眸圆睁,其内透出了复杂的神色。 这是申暮羽第一次如此之近地看着萧木莹的眼睛,她又尚在怔愣之中,眼中的情绪完全不及隐藏,于是他便真切地看出了由惘然、爱意、仇恨、挣扎、无奈等等等等复杂情绪纠缠在一起的光芒。 申暮羽看清了她的眼中如此复杂的情绪,不由一愣。他张开了口,还不及问一问她为何会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怀中却骤然一空。 只见萧木莹猛然放开申暮羽,接连后退数步,转过身去背对了他。 她背对着申暮羽深深低下头,大口呼吸着强压下了心中的颤栗。 方才的那深情一吻将她深藏在心里的对于申暮羽的爱意彻底施放,她甚至情难自禁地抱住他,回应着他的吻。 就在他退开以后,她睁开眼睛又看见了他的目光,温柔到足以将她冰冻的心彻底融化。 她双目无神地看着地面,眸中的挣扎之色越发加深,使她心乱如麻。 如果正视自己的内心,萧木莹知道,她爱他,早在十四岁云雾节上缘定迷宫里相见的时候,她便已然爱上了他。 只是在他亲去宏城求亲时,只因她听说了他将那位兰小姐迎进宫里的消息,便由着掺杂了嫉妒、高傲、自尊以及小女儿家难以启齿的羞涩等等心理的作祟,用计要退去与他的婚约,可是她知道,那时她私心里还是暗暗希望着,这婚约最终不会解除。 可后来他非但将计就计退去婚约,还举兵攻入卫国,造成了卫国的灭亡,萧夫人的身死…… 于是阴差阳错造就了如今的局面,她怀揣着对他的深深恨意数次与他相遇,每一次都提醒着自己与他之间的深仇大恨,次次与他为敌。 却奈何,她根本便阻止不了心向他靠近,他的深情言语,他的温柔目光,他为她所付出的一切都让她越来越爱他,可是…… 这个人,是致使母亲喝下毒酒的罪魁祸首啊,她又怎能爱他? 而且,而且就在不久前她还听说了他流连后宫完全就是昏君做派的消息,这说明他也会被美色所吸引,并非洁身自好,一辈子只爱她一人的人。 所以就算他不是杀母仇人,也不值得她放心去爱。 第560章 去一个地方 萧木莹深深地呼吸着,就这样一点点说服自己,收起了在心中肆虐的爱意,使自己平静下来,小脸上的神情也渐渐淡漠,再寻不到半点温柔。 如此良久过后,她正待转身面向他,将自己方才的动情俱都解释清楚,让他明白自己的举动并非对他动心。也让自己明白,对他,绝不能动心。 “我许过愿了,我们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正在这时,一个轻浅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熟悉的龙涎香味再次将她包围,只见申暮羽自顾自放过了许愿灯,含笑走到她的身边,牵起她的手大步往前方走去。 手上传来的温暖感觉轻而易举击溃了萧木莹在心中设下的堤防,她刚刚才收聚起的爱意再次开始肆虐,脸上的淡漠便也瞬间散去,眼中的神色虽挣扎,却温柔含情。 她沉默地随着申暮羽向前走着,两人快步走在一条通往凌城北城门的大道上,不时越过三三两两结伴回城的人,不一会便来到大开的北城门处,城门旁值守的士兵似是认识申暮羽,不敢声张更不敢阻拦,连例行的询问都没有,任由他牵着萧木莹的手快步通过了城门。 就在申暮羽和萧木莹两人一前一后地穿过北城门过去后不久,有一人自士兵们的身后一处阴暗角落里走出来,探头看着申暮羽与萧木莹离开的方向,摇头啧啧称叹不已。 只见那人穿了一身武将官服,一张脸庞在灯火的映照下半明半暗,唇边的笑意张扬不羁。 直至再也看不到申暮羽和萧木莹的背影了,他方才低声开口,笑着自语道:“不愧是君上,真真不愧是君上……看那姑娘的表情,这次只怕是稳稳被君上拿下了吧……” 萧木莹不知道申暮羽要带着她去哪里,但她并没有要开口询问的意思,任由他带着她走过城中的大街小巷,最后竟来到了宫门外。 今夜城中不会宵禁,宫门却会照常落锁,不过申暮羽何许人也,他只是带着萧木莹出现在了宫门旁值守的侍卫面前,低声吩咐了一句开门,那侍卫连问都不敢多问,便直接上前叫开了宫门。 宫门大开,申暮羽牵着萧木莹的手就要径直走进去,萧木莹的脚步却停顿了一下。 申暮羽感觉到萧木莹的停顿,转头看向她,审视过她的小脸上复杂的情绪后,柔声说道:“放心跟我进去,好么?” 神情犹豫的萧木莹转头看见申暮羽温柔的目光,便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申暮羽轻轻一笑,牵着她跨过高高的门槛走进了宫里。 沉重的宫门在申暮羽与萧木莹进去后再次关闭,在寂静的黑夜中发出了一声“吱嘎”的响声。 时间又过去了许久,在宫门外值守的几名侍卫方才小心翼翼地聚集在一起,发出了低低的疑问声。 “方才君上牵着的那人……是个男的?” “看那打扮的确是男子无疑,君上不会是……” “怪不得,怪不得君上会对后宫里诸位夫人和美姬不屑一顾……” “……” 窃窃私语声时隐时现,虽惊动不了黑夜,但是过了今夜,他们所猜测的想法势必会惊扰全城。 第561章 能做到么 宫门前的阴暗猜测申暮羽不会知道,就算知道了也没有兴趣去计较,他只是牵着萧木莹的手走过宫殿群之间错综复杂的小路,慢慢接近了位于宫殿群后方的后花园。 现如今已然夜深,因为宫里的规矩,各宫的夫人和姬妾没有等到子时,早早便放了许愿灯许过愿,而后各个宫室俱都关闭了大门,此时正是万籁俱寂的时候。 申暮羽与萧木莹两人相伴走过宫殿群之间的路,也不过只是在路上遇见了几队例行巡逻的侍卫罢了。 他们两人来到后花园,快步走向花园一角,来到了那片梅林前。 此时正是梅花盛放的时节,梅林旁边石亭檐角上悬挂的宫灯照亮了盛放的红梅,在黑夜中呈现出了一幅绝美的画卷。 萧木莹正自惊艳地看着眼前的美景,却只觉申暮羽在停顿片刻后,牵着她的手径直走进了梅林里。 石亭檐角上的宫灯原本便照耀不了多大的地界,他们进到梅林里之后周边更加暗了一些,萧木莹随着申暮羽的步子往前走了一会方才适应了林里的黑暗,这时申暮羽突然顿住脚步,转过身面对着她。 萧木莹仰头看着申暮羽的脸庞,只见他脸上的神色有些激动,有些忐忑,又万分温柔,万分郑重。 “萧木莹。”申暮羽两手握住了萧木莹的肩膀,低头郑重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一直觉得母亲的魂魄一定就在这片梅林里守护着我,我想在我母亲的见证下告诉你,我爱你,留在我的身边,好么?” 申暮羽温柔而郑重的那三字“我爱你”使得在萧木莹心中肆虐的爱意越发疯长,可是她却硬生生忍住了几乎脱口而出的“好”字,低下头,眼中有一丝挣扎的哀伤一闪而逝。 这一刻,只有天知道她有多想遵从内心的想法,就此答应他的请求,留在他的身边,只知爱他,再不管仇恨,不问外事。 可是,国仇家恨尚且未报,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她又怎能自私,怎能任性? 萧木莹低头沉默良久,在抬眸看向申暮羽时,看到了他的脸上一丝紧张的神色。 她的目光有些怔愣地看着他,片刻后,低声说道:“我萧木莹自小便决定过,我长大后不求嫁给公卿贵族,不求嫁给豪门富贵。我要嫁的那个人,只要我爱他,只要他一生一世只娶我一人。申暮羽,你这后宫里美人无数,你若能将她们尽数遣散,并且保证自此以后只爱我一人,只娶我一人,我便答应你,就此留在你的身边。你,能做到么?” 闻听这话,申暮羽的脸色轻轻一变。 申暮羽并非好色之人,相反的,自从他遇见萧木莹以后,还很厌恶后宫女子那永远不知适可而止的纠缠。 可是他迎进宫的那些夫人和姬妾的身上却都身系着多方势力,就如同那位兰夫人代表的是国中左相,而左相的身后,又连接着几位德高望重的多朝元老和老牌贵族。就如同晋国的那位庶出公主,维系的是申国与晋国的盟约…… 如此种种,在后宫女子的身上各有牵扯,与前朝乃至诸国之间的多方势力连接起来,如同一张大网一般,倘若申暮羽将所有后宫女子尽数遣散,等同于亲手斩断了这张大网,申国内政必乱无疑。 第562章 保证 所以说萧木莹所提出的这个要求,是申暮羽绝对做不到的。就算他狠下心决定这样做,非但国中诸臣绝不可能会答应,更有甚者还会引起各方势力的叛乱,不管是对申国而言,还是对申暮羽的君位而言,都将是不能承受的后果。 萧木莹看着申暮羽脸上慢慢流露出的为难之色,唇边悄然勾起一抹哂笑来。也不知她嘲笑的是申暮羽做不到她的要求,还是嘲笑着自己的内心竟然还有一点点奢望,奢望着他会答应。 她也说不清自己是希望凭借着这个申暮羽必然办不到的要求让他死心,还是给了自己一个微弱的希望、一个万一的机会—— 只要他肯答应她的要求将后宫女子尽数遣散,她便什么都不管不顾,就此留在他的身边。 “萧木莹……”申暮羽的目光既无奈又哀伤,低声道:“你如此聪慧,又深谙为政之道,怎能不知你提出的这个要求是我绝难办到的……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留在我的身边,我便不会再多看别的女子一眼,在我的心里,你才是我唯一的妻子,旁人什么都不是。” 萧木莹摇头淡然一笑,她深深地看着申暮羽,道:“我萧木莹,绝对不会与别的女子同享夫君,我也知道申国君做不到我所提出的要求,所以我才一再要求申国君对我死心,不是么?” “我……” 申暮羽急切地想要表达些什么,萧木莹却不待他说话,直接开口打断了他,淡淡道:“至于那个所谓只爱我一人,绝不看别的女子一眼的虚无缥缈的保证,申国君以为我会相信么?” 这样说着,萧木莹轻轻拂去了肩上申暮羽的手,后退一步距他远了一些。 梅树的枝干与梅花在申暮羽的脸上映上了错落的阴影,萧木莹后退开直视着他的时候,只见有一片阴影正好遮住了他的眼睛,使得她完全无法看到他眼中的神情,只能看到他今夜一直挂在唇边的欢喜笑意已然静悄悄消失了。 申暮羽的双手无力垂落在身侧,他沉默地看着萧木莹的小脸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淡漠,良久,轻声开口道:“瑾公子会有可能只娶你一人么?” 萧木莹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淡淡道:“也不大可能,所以我才会选择默默守护着他。我想,直到有一天我能再遇见一个喜欢的人,他又恰好喜欢我,一生一世只爱我一人的话,我便会离开瑾公子,和那个人一起离开。” 又是良久的沉默后,只见申暮羽的右手慢慢移向左胸处,声音听来有些无力,语气却很郑重,道:“此心,自从遇见你以后一直至今,只爱着你萧木莹一人……而你,相信么?” 萧木莹嘲讽一笑,反问道:“关于不久前申国君流连于后宫甚至都已不理朝政的传言好似是属实的吧,那么,申国君又让我怎么相信?” 申暮羽张了张口,最终却是欲言又止,没有向她解释半句。 萧木莹静静等待了一会也等不来申暮羽的回应,自然便认为他是哑口无言,唇边的一丝哂笑便越发深刻了一些,也不知所嘲讽的是申暮羽的荒唐行事和经不住半点推敲的保证。还是她心里所想象的那个他太过完美,与眼前的这个人并无任何相符。 而自己,竟会对眼前的这个人还抱有一丝希望?希望着他并非传言里那个贪恋女色的人。 第563章 全然不同 “申国君。”沉默许久后,萧木莹的小脸已是冷漠淡然,她直视着申暮羽半明半暗的脸庞,淡淡道:“夜已深,请你容许我离开。” “你……”申暮羽顿了一下,低声说道:“你今日能不能别走了,陪我说说话,过一会我在宫里给你找一个住处,明日一早我放你离开,好么?” 萧木莹犹豫了一会,许是要给自己找一个留下的借口一般,问道:“那申国君明日会见茵公主么?” 申暮羽的右手慢慢垂下,被阴影遮挡的眼中划过了一抹伤色,他沉默片刻,道:“只要你想,我明日便见她。” “好。”萧木莹漠然应道:“申国君想聊什么。” 申暮羽走上前就要牵住萧木莹,萧木莹却侧身躲过了。 申暮羽停在空中的手无力地顿了片刻,随即缓缓收回,低声道:“外面天寒,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我们去那里聊聊吧。” 萧木莹可有可无地点点头,道:“申国君先请。” 申暮羽沉默地看了看她漠然的小脸,越过她往梅林外走去。萧木莹则转身跟上了他。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梅林,继而借着月光的照耀走出后花园,走上了一条弯曲的小路。 申暮羽带着萧木莹走在那条弯弯绕绕的小路上,慢慢却是来到了一座居于宫殿群边缘僻静处的宫殿前。 那宫殿的大门是上着锁的,申暮羽走上前自怀中取出钥匙打开大门率先走了进去,萧木莹停顿片刻,随后走了进去。 申暮羽回身看着萧木莹走进来了,又将大门关住,在黑夜中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响声。 萧木莹来到殿中左右环视一圈,发现眼前是一座清扫整洁的小院,此时院中一片漆黑,只能隐约看到几棵大树的虚影,也不知种植的是什么树。 眼前的宫殿一看便是没人居住的,萧木莹不免生疑,疑问道:“申国君,这里是?” 此时申暮羽已经关住了大门,他转身慢慢往前方走去,越过萧木莹时听到她的疑问,轻声答道:“这是我母亲生前居住的宫殿,你跟着我一起走吧,这里有些暗,你小心一些。” 听着申暮羽如此说,萧木莹脸色一动,她却并未多问,点头应了一声,跟着申暮羽的脚步走过整座小院来到正殿前方,申暮羽率先打开殿门走了进去,萧木莹紧随其后。 两人进到殿中,申暮羽回头看了萧木莹一眼,道:“你站在这里先等等。” 萧木莹闻言停住脚步,淡淡应道:“好。” 申暮羽应是时常来到这里,对这正殿里的摆设都格外熟悉,所以他在一片漆黑的殿中摸索着前进,并没有撞到任何东西,一直缓步走到大殿最里面的一张八仙方桌前,摸到桌上的火石,打着火后照亮了一小片地方,随即移到一根红烛边,点燃了红烛。 红烛上的火苗从微弱到变盛只过了短短片刻时间,一片昏黄的光芒慢慢照亮大殿,也照亮了申暮羽的脸庞。 萧木莹立在殿门前远远看着在烛火照耀下脸庞映下了深刻阴影的申暮羽,只见他的脸色很平静,唇边没有笑意,眉眼便也没有变弯,与方才在凌河边时他欢喜的笑着,笑到眉眼弯弯的模样全然不同。 第564章 桃花酿 烛火点亮之后,申暮羽转头看向门口处的萧木莹,扬声道:“萧姑娘请进。” 听着申暮羽的称呼,萧木莹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片刻后,她一边缓步往前方走去,一边扬声应道:“好。” 申暮羽转过身,立在八仙方桌的前方看着萧木莹缓步走来,在她走过这一段不算长的路走到他近前的短短时间内,他的脑中竟幻象出了一幅别样的画卷。 在他眼前的仍旧是这座宽阔的大殿,只是这殿中挂满了红绸,他穿了大红喜服等在这里,看她一身凤冠霞帔,盖着红盖头,在旁人的搀扶下缓缓向他走来…… 萧木莹的步伐虽缓,不过一会便也来到了申暮羽前方不远的地方,申暮羽不坐,她遵照礼数也是不能坐的,便安静立定,在抬眸看向他的时候,看到了昏黄的烛火照耀下愣愣地看着自己的他。 萧木莹等了一会,申暮羽仍旧没有任何反应,她不由眉头轻皱,疑惑地唤道:“申国君?” “呃……”申暮羽乍然回过神来,忍不住低头自嘲一笑。 随即他抬头看向萧木莹,温声道:“萧姑娘随便坐,我记得后殿里埋了一坛桃花酿,那还是我小时候与母亲一起酿的酒,已记不大清埋在哪里了,萧姑娘稍坐片刻,我去找一找,倘若我能找到的话,也算是我二人有口福了。” “是。”萧木莹走到一旁随意坐到了客位的一张椅子上,漠然点头应了一声。 申暮羽看着萧木莹冷漠的模样,目光不由越发黯了几分,他没有再开口,在这正殿里左右寻找片刻,找了一盏红灯笼将之点燃,提在手中往殿外走去。 申暮羽很快便离开,萧木莹独自一人坐在这宽阔的殿中,却是连最寻常的环视一圈看一看殿中景象的动作都没有,她只是低头看着地面,一双半垂的眼眸中深藏着一丝哀伤之色。 一根红烛完全照不亮这宽阔的大殿,萧木莹所坐的地方在烛火照耀的范围之内,然而在距她只有丈许远的地界之外便已然越来越暗,一直到大殿的角落里更是一片漆黑。 这座宫殿一看便是已有许久没有住人了,虽因为时常打扫的缘故而干净整洁,一丝长久没有人气渲染的阴森气息还是很明显的。 萧木莹看上去却并没有半点惧怕的模样,她自顾自低头想着她自己的事情,全然没有在意周边的阴暗与恐怖。 而她脑中所想的,却是在凌河边时那深深的一吻,是黑暗中他唤着她的名字,叫“萧木莹”时的温柔模样,还有方才烛火亮起来之后,他淡淡唤的那一声“萧姑娘”。 也许他们之间的爱情,只能存在于黑暗中吧,在黑暗中他会唤她的名字,她也能抛开其他的一切不去想,会毫无顾忌地回应他的吻,唤他一声“申暮羽”。 烛火无声地燃烧着,淌下滴滴烛泪凝固在红烛的周边,在红烛悄无声息缩短的过程中,夜越来越深了。 萧木莹不知道申暮羽离开了多久,直至一阵轻浅的脚步声传来,她终于自虚无缥缈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发声处,却见一身白衣染了泥污的申暮羽一手环抱着一坛酒,另一手提着一只灯笼,眉开眼笑地走进了大殿。 第565章 痴情酒 申暮羽进来后随手将灯笼放到一旁,又顺手将殿门关住,将严寒关在门外,快步走了过来。 只见申暮羽的脸上带着笑意,一边快步往大殿深处走,一边含笑看着萧木莹,道:“我找到了。” “是。”萧木莹漠然点点头,却在看着申暮羽的脸上那一丝孩子般纯粹的笑意时,眼中的光芒悄悄温柔了几分。 申暮羽很快便走到了八仙方桌前,将怀中沾满了泥土的酒坛放到了桌上。随即他拍拍手,稍稍拍掉了一些手上的泥土,又拍打衣衫,试图将满身的泥污拍去,可是一身白衣又如何还能就此干净? 他尝试了一会便也放弃了,摇头苦笑道:“这殿里久未住人所以阴森了一些,我还怕你一个人会害怕,寻找桃花酿时尽量节省时间,弄了满身的泥,谁知你却没有害怕的模样呢,你倒是胆子很大,不似寻常女孩子一般。” 萧木莹满脸的冷漠表情一个绷不住,静悄悄变得温柔,她上下打量了一下申暮羽的白衣上布满的泥污,张了张口,最终却是欲言又止。 在她的印象里,他永远都是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就如同跌落到凡尘的谪仙一般不沾染丁点凡尘俗气。如此时这般狼狈的模样,她却是从未见过的。 申暮羽也没有等着萧木莹的回应,他不再尝试着整理衣衫,将桃花酿的封口启开,霎时便有一股浓郁的酒香味弥漫在了整座大殿里。 萧木莹闻着那酒香所掺杂的桃花香,仿佛在刹那间置身在了春日的桃树林里,在这因为没有火炉而寒冷了一些的大殿中,突然便感觉到了一丝温暖的气息,恍若三月春阳照耀在身上一般。 她贪婪地闻着酒香,忍不住由衷说道:“真是好酒。” 申暮羽立在桌前借着烛火的光芒低头看着酒坛里澄明的酒液,因为他侧身对着萧木莹的缘故,萧木莹看不到他的表情,也看不到他低垂的眼眸中所充盈的悲伤之色。 只见他沉默地低头看着酒坛,良久无言也没有任何动作,就在萧木莹万分疑惑,想要开口问一问他的时候,却听他幽幽开口,低声道:“这酒是在我六岁的那年,母亲带我在春日里采摘了新鲜的桃花瓣,与我一起酿的酒。酒酿好了之后母亲又与我一起将之埋了起来,她说……” 母亲说了什么,申暮羽迟疑许久,终究还是没有说给萧木莹听。 只是在他的眼前那澄明的酒液中似乎慢慢映出了一个春日里温暖的午后,在这座宫殿的后殿里,有一位温柔貌美的女子半蹲在地上,正在一点点将一名小男孩手上的泥土拂去。 时至今日申暮羽依然记得她的模样,记得她温柔的笑脸和她的身上所独有的香味,就在那个晴朗的午后,她带着他将一坛刚刚酿好的桃花酿埋了起来,然后笑着对他说—— “桃花是姻缘花,桃花酿便是痴情酒,待到有一天我的羽儿长大了,有了真心喜欢的女孩子,我们便将这坛桃花酿挖出来给她喝,好不好?” 那时他似懂非懂,却乖巧地点点头,应道: “好。” 第566章 已有醉意 申暮羽好不容易自旧日的思绪里回过神来,摇摇头,自嘲一笑。 他抬眸看去,在桌上拿起了两只倒扣的茶杯,温声道:“这殿里没有酒杯也没有酒壶,这个时辰也无从去找,便以茶杯代替吧。” 这样说着,他首先将两只茶杯放到了萧木莹旁边的小桌上,又走回来搬起酒坛走到萧木莹旁边的那张椅子上坐下,往茶杯中倒满了酒。 萧木莹将椅子动了动面对向小桌,垂眸看着申暮羽倒满了两只茶杯的酒,端起靠近她这边的那个茶杯放到鼻端轻嗅了一下,赞叹道:“只一闻便知是好酒了。” 申暮羽随后动了动椅子与萧木莹坐了个对面,端起另一个茶杯,含笑道:“既是好酒,便多喝些吧,萧姑娘,我敬你。” “申国君请。”萧木莹双手端住茶杯虚敬了申暮羽一下,随即将杯子移到唇边一饮而尽。 申暮羽温柔含笑的目光看了看萧木莹仰着头大口饮酒的模样,随后端起杯子,仰起头将醇美的酒喝了下去。 萧木莹率先喝完了酒,她将茶杯放到桌上,待到申暮羽随后将茶杯放到桌上时,拿起酒坛将两人的杯子俱都满上了酒。 萧木莹一边垂眸倒酒,一边有些疑惑地问道:“申国君的母亲应是嫡夫人吧,怎会居住在如此偏僻的殿中?” 申暮羽的眼中划过了一抹浅浅的恨意,唇边的笑意也冷了几分,垂眸道:“我君父说我母亲喜静,便将我母亲迁出正宫,令她住到了这里。” 萧木莹聪慧,看着申暮羽丝毫不加掩饰的恨意,很容易便想清了来龙去脉。 大抵是申暮羽的母亲不得申文公喜欢,却又身份尊贵不能贸然废立,申文公便将她一个嫡夫人安排到了一个偏远的宫室里居住罢了。 如此想着,萧木莹也没有再多说,沉默了下来。 片刻的沉默后,申暮羽抬眸看向萧木莹,眼中的恨意便瞬间散去,转而变成了一丝温柔。他含笑说道:“天已很晚了,你困么?” 萧木莹垂眸看着桌面,漠然应道:“还好。” 申暮羽轻笑道:“那我们便将这坛桃花酿喝完再去休息吧,喝完了酒我回寝殿去睡,你若是一个人不害怕,可以在这内殿里休息。” “好。”萧木莹点头应了一声。 申暮羽看着她漠然垂眸的模样,忍不住无声苦笑了一下。 “来,我们再喝一杯。”又是良久的沉默后,申暮羽端起倒满了酒的杯子,含笑打破了沉默中的一丝尴尬。 萧木莹闻言端起面前的茶杯虚敬了申暮羽一下,默然无语地仰头大口喝起了美酒。 接下来两人都是没什么话好说的模样,申暮羽却有心与萧木莹一起将这坛痴情酒喝光,便依然留下她,与她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桃花香味浓郁的美酒。 桃花酿不是烈酒,喝起来绵柔温和,两人在不知不觉间便喝了许多,已都有醉意。 只见萧木莹的小脸上爬上了一丝红晕,一双微醺的双眼较之往常少了些凌厉,更多了几分柔和。 申暮羽的酒量竟是比萧木莹更小的模样,将近半坛美酒喝下,萧木莹虽有醉意却能保持清醒,申暮羽的双眸却已是醉意朦胧。 第567章 别再喝了 萧木莹迟疑地看着申暮羽,疑问道:“申国君的酒量……似乎不大好?” 其时萧木莹为了保持清醒早已不再喝酒,反是申暮羽一杯接一杯地将酒灌进肚子里,萧木莹如此疑惑地问出了声时,他正灌下一整杯的酒,猛然伏下身子,将茶杯放到了桌上。 “我么?”申暮羽将两手支撑在小桌的边缘,抬起醉意明显的脸庞看向萧木莹,吃吃笑道:“我的酒量……的确不大好,以前肖霁和姜晨那两个家伙整日嘲笑我酒量不好,喝醉了还会失态……可是我不记得呀……” 申暮羽的模样一看便是醉了,脸颊通红,眼神朦胧,脸上的神色早已无往日里的平静和淡然,而是温柔、脆弱,倒像个无助又委屈的孩子一般。 萧木莹眉头轻皱,低声劝道:“那申国君便不要再喝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不能,不能不喝的。”申暮羽连连摆手,低笑道:“我母亲说这坛酒是要让我与喜欢的女孩子一起喝的……你难得在这里,今日定要喝完才是……” 这样说着说着,申暮羽的脸色越来越委屈,可怜兮兮地看着萧木莹,低低道:“萧,萧木莹……我好想念母亲啊,我好想她……我想让她再抱抱我,凭什么,凭什么我那么小就没有母亲了,别人都有母亲疼爱着,我却没有,凭什么只我没有母亲呀……” 你没有母亲,便要逼死我的母亲么?! 萧木莹定定地看着申暮羽的模样,目光悄然冷了几分。她吃不准他到底有没有喝醉,便什么都不多说,只是由着滔天的恨意充盈在了心中,冷冷地看着申暮羽。 “喝,喝……”醉中的申暮羽完全无法辨别萧木莹的神情,他声音含糊地说罢,摇摇晃晃地拿起酒坛就要为萧木莹面前的茶杯倒酒,却因为手臂不稳,将酒俱都倒到了桌子上。 他似是极力想要稳住的模样却做不到,洒了多半的酒才好不容易倒满了茶杯,低声道:“萧木莹,你也喝,快点喝……今日定要喝完这坛酒……我一会在梦里也好告诉母亲,我找到喜欢的女孩子,也同她一起喝了这坛桃花酿了……” 因为大醉的缘故,申暮羽发红的眼睛中如同云开雾散一般再也遮掩不住情绪,所以便清晰地显露出了脆弱、无助、哀伤的神色来,萧木莹就这么看着他的眼睛,听着他含糊不清的话,心里的恨意便也维持不住,缓缓消散了。 看他的模样倒似真的是喝多了一般,萧木莹想起了不久前在鱼阳关前她提着酒去拜访他的时候,怪不得他只喝了几杯便不再喝了,当时她只当是他天生谨慎,却不知他是自知酒量不好的缘故。 可今日,他竟是在自知酒后会失态的情况下仍旧喝了这么多,只因这是和喜欢的女孩子一起喝的酒? 在申暮羽连连的劝酒声中,萧木莹的目光渐渐柔和,她摇头轻叹一声,起身站起来走到他的身旁,拦住了他拿着茶杯的手,低声道:“你别再喝了。” 第568章 你陪我睡么 “喝,要喝的……”申暮羽仰头看向萧木莹,吃吃笑道:“你陪我一起喝,好不好?” “你已经醉了,不能再喝了。”萧木莹直接夺过了申暮羽手中的杯子,道:“走吧,我送你去休息。” “不……”申暮羽连连摇头,含糊不清地说道:“你不知道,我如果不喝完这坛酒的话,在梦里怎么和母亲交代呢……” 这样说着,他伸手便要去拿桌上的杯子。 萧木莹眉头一皱,拦住他的手,自己则端起那个杯子仰头喝光了杯中的酒,随即她重重将杯子放到桌上,道:“你看见了么,这酒已经喝完了,你不要再闹了,你的寝殿在哪里?我送你回去休息。” “唔,完了么……”申暮羽有些茫然地说罢,仰头看向萧木莹,含糊不清地说道:“萧木莹,你为什么要晃过来……晃过去,唔,我的头好晕啊,你不要晃了好不好?” 萧木莹低头看着申暮羽醉意朦胧的眼睛,无奈地摇了摇头。 喝醉的他脸上再没有了平日里的沉沉心计和平静淡然,反倒像个孩子一般会委屈会撒娇,竟是可爱了几分。 萧木莹的目光在不知不觉间越来越温柔,脸上的表情虽无奈,却隐隐多了一丝宠溺。她搀扶住申暮羽的胳膊,低声道:“我哪里晃了,是你自己喝醉了。你乖一点,快点起来,我送你回去睡觉好么?” “睡觉?”申暮羽就是赖在椅子上不起来,他吃吃笑了一声,突然一拉萧木莹的胳膊,使她坐到了他的腿上。 他死死地环抱着萧木莹的腰,撒娇地笑道:“萧木莹,你陪我一起睡,好不好?” 萧木莹不意喝醉了的他还能有这么大的力气,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踉跄着坐到了他的腿上,再反应过来时,腰已被他抱住了。 看着近在眼前的脸庞,萧木莹的小脸立时一红,她用力地挣扎起来,口中的骂声听来都格外温柔,道:“申暮羽,你疯了么?快给我放手!” “不放,我就是不放。”申暮羽倒像个孩子一般耍赖地说罢,探身向前将头埋在萧木莹的肩窝里,闷闷的声音含了委屈,道:“萧木莹,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留在我的身边……为什么要为难我,我那么爱你……那么爱你……” “申暮羽!”醉中的申暮羽力气倒是没有减弱多少,死死地怀抱着萧木莹的腰,让她无论怎么挣扎也挣脱不开,不由大为无奈。 只听得申暮羽埋头在萧木莹的肩窝里,发出了沉闷的声音含含糊糊地说着什么,声音听来格外委屈,奈何他说的话萧木莹有大半都听不懂。 萧木莹一直挣扎了好一会终于放弃了,她满脸无奈的仰天叹息了一声,小脸上却没有半点恼怒的神情,也许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对于他的亲近,她的意识里并没有任何抗拒或厌恶。 萧木莹仰面思索了一会,低下头来嗅着他的发间清新的香气,声音低柔地开口,像是哄孩子一般,道:“申暮羽,你先放开我,然后我送你去睡觉,陪你一起睡,好不好?” 申暮羽正自含糊不清的嘟囔声一顿,片刻后,他抬起头来看向萧木莹,一双眼睛醉意朦胧的,低声问道:“你陪我睡么?” 第569章 醉酒 “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喝醉了……”萧木莹低声嘀咕了一句,为了让他放开自己,她耐着性子柔声说道:“所以你要先放开我,这里那么冷,我送你去内殿里睡觉,好不好?” “那你要陪我睡。”申暮羽睁着一双迷离的醉眼看着萧木莹,撒娇一般地说道。 萧木莹无奈,点头道:“好。” 申暮羽得了应许,这才缓缓放松了环抱着萧木莹的手。 萧木莹立即站起身来,搀扶住申暮羽的胳膊,低声说道:“好了,乖,我带你去睡觉。” “好,去睡觉。”申暮羽如同孩子一般吃吃地笑着,在萧木莹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萧木莹左右环视一圈,只见远处的黑暗中可以看见一扇小门,想来便是申暮羽所说的内殿了。 如今的这个时辰,萧木莹根本便不知道申暮羽的寝殿在哪里,如何送他回去?她便想着将他安顿在他方才所说的内殿里,然后自己再随意找个有被子的地方睡一觉罢了。 这样想着,萧木莹搀扶着申暮羽绕过众多桌椅器具,摇摇晃晃地走向了那扇小门。 申暮羽的体重比起萧木莹来说着实要重了不少,故而身体瘦弱的萧木莹即便是习武之身力气比起寻常女子来说要大上许多,搀扶着他仍旧还是有些吃力。而且他还像是故意的一般,在往前走的时候倾身靠近萧木莹,将自己的所有体重俱都压在了萧木莹的身上。 萧木莹无奈,却也不得不支撑着他的身体,扶着左摇右晃的他走向那扇小门,好不容易才走到近前,掀开珠帘走了进去。 外殿的一根红烛原本便照不亮多大的地界,更加照不进这内殿里,萧木莹扶着申暮羽进来后在门口站立片刻适应了殿中的黑暗,而后借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环视一圈,扶着申暮羽缓步走向了最里面的一张床旁。 在黑暗中萧木莹不得不睁大了眼睛,小心戒备着前进中可能碰到的桌椅等器具,吃力地支撑着申暮羽身体的重量走到大床的旁边,将他倾向于床上,口中柔声说道:“到了,你躺下吧。” 醉酒加上夜深,申暮羽此时已经困极了,他这一路走过来的时候几乎都是闭着眼睛的,全凭萧木莹的搀扶方才走到了这里,如今模模糊糊听着萧木莹的话,便顺势倒在了床上。 只是他的手却是牢牢抓着萧木莹的,萧木莹挣了一下没有挣开,在他倒下的身体的带动下,狼狈地跟着他一起倒在了床上。 在窗子处一缕月光的照耀下,只见申暮羽侧身躺在床上靠在里面,一双腿还伸在床外面。萧木莹则面对着他被他用两手怀抱着,狼狈地侧躺在床沿。 大为无奈的萧木莹倒在床上深深呼吸了几口气,稍稍回复了一点力气就要挣脱申暮羽的怀抱站起来,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申暮羽,放手!”萧木莹有些恼怒地唤了一声,但是回应她的,只是申暮羽均匀的呼吸声。 萧木莹又用力挣扎起来并试图掰开申暮羽环抱住她的手,可是陷入了熟睡中的申暮羽竟是死死地抱着她就是不肯放开。 萧木莹又累又恼有气,却又大为无奈,她一直挣扎了好一会,终于还是放弃了。 罢了,罢了,反正她再去找地方睡也不见得能找到有被子的地方,就在这里睡几个时辰算了。 如此想着,萧木莹将申暮羽往床的里面推了推,将自己的腿连同他的腿一起挪到床上,越过他掀起叠放在最里面的被子,盖在了两人的身上。 夜越来越深了,萧木莹与申暮羽两人就这样穿着衣服和鞋子缩在一床被子里相对而眠,不一会,相继发出了轻轻的鼾声。 第570章 陌生 翌日,晨。 窗外温暖的晨光照进这座宽阔的大殿里,毫不吝啬地洒在了一张宽大的床上。 彼时申暮羽侧身躺在里面,萧木莹同样侧着身躺在他的怀里,两人就这样依偎在一起睡得正香。 昨夜他们睡的时候已经接近寅时了,到如今的辰时不过只过去了两个时辰而已,申暮羽尚在醉中还醒不过来,当晨光越来越亮的时候,萧木莹则率先醒了过来。 只见她的眉头皱了一下,眼睛缓缓睁开又模糊地眨了眨。 她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清晰,脑子也渐渐清楚,想起了昨夜发生的事情,也终于感觉到了紧紧环抱着她的两只有力的手臂。 她的身体正贴近着他的身体,她能感觉到他有力的心跳和温热的呼吸,一下又一下,撩拨着她的心。 萧木莹发了一会愣,小心翼翼地将腰上的胳膊移开,惹得身后的申暮羽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但也仅仅只是皱眉而已,他仍旧还醒不过来,胳膊也不如昨夜一般有力,轻而易举便被萧木莹移开了。 萧木莹得了自由,掀开被子翻身自床上坐起来,随即站起身开始整理衣衫和头发。 直至她勉强将衣衫的褶皱压平了一些,将头发用手草草束了起来,看起来没有那么乱了。 然后她缓缓放下手,回身看去,只见申暮羽睡得正香。 许是怀里温暖的身体乍然离开的缘故,此时申暮羽的眉头正紧紧皱在一起,满脸的表情颇为失落。 萧木莹放轻了动作蹲在床边,痴痴地看着他莹白如玉的脸庞,一直看了好一会。 只要过了这一刻,待她再走出这座大殿的时候,他依然还是她的生死仇敌,她便再也没有机会如此之近地看着他平静的睡颜,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和平稳的呼吸了吧。 良久,萧木莹摇头轻声一叹。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抚平了他皱起的眉头,而后站起身转身就要离开。 这时她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顿住身转身面对着申暮羽,轻轻掀开被子在他的身上上下寻找了一番,将他腰间系着的一块玉佩摘了下来。 若非还在醉中的话,萧木莹这连番的动作定然会将申暮羽惊醒,但是一直到萧木莹又为他盖好了被子,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缓步离开,他都一直在熟睡中,半点醒来的迹象也没有。 萧木莹放轻了脚步走出内殿,又缓步走到外殿的殿门前,在就要推开殿门的时候转头看了看这殿中的摆设,目光尤其在那坛桃花酿上停了好一会,终于还是回头推开殿门,义无反顾地走了出去。 此时天光大亮,萧木莹走在这座清扫整洁的小院中,终于看到了院中栽种的那几棵树有两棵是桃树,还有一棵是海棠树。 萧木莹一边缓步往前走一边打量着院中的景象,片刻后,走到两扇紧闭的大门前小心翼翼地将门打开一条足够她通行的缝隙,走出去并回身关住了大门。 她对申国的这座宫殿群陌生得很,来到殿外看着前方一条深深的巷子和左边一条延伸向远处的小路,满脸茫然地沉吟片刻,转道走上了左边的小路。 第571章 解酒汤 申暮羽的母亲生前所居住的那座宫殿着实偏僻,想必不是冷宫也胜似冷宫了吧。 萧木莹信步走在一条弯弯绕绕的小路上,一边这样想着,一直走了好久终于看见了人影。 那是一行十几名行色匆匆的宫女,她们径直自与萧木莹正在走的这条小路尽头处相交而过的另一条路上走过,还是走在最后面的那名小宫女不经意间转头看到了萧木莹。 看萧木莹一身黑衣男装的打扮分明便是个平民,怎么可能会在清晨时分出现在这深宫中? 小宫女疑惑地顿住脚步,转头对着萧木莹喝问道:“你是何人?” 小宫女这一出声,走在她前面的那些宫女顿时纷纷停住了脚步,她们一边乱杂杂问着话,一边随着小宫女的目光看过来,目光大都格外疑惑。 萧木莹背着手淡然自若地走到十几名宫女的前方,将右手中握着的玉佩示给她们看,淡淡道:“你们可识得这块玉佩?” 十几名宫女凑到近前仔细看过那块玉佩,片刻后,有人不怎么确定地说道:“这玉佩好似是君上的……” 随即又有一人确定地说道:“对,就是君上的,我见过这块玉佩。” 萧木莹淡淡一笑,道:“这的确是申国君的玉佩,昨日夜里申国君与我在城外巧遇,相谈甚欢,后来便将我带回来与我谈论了一下国事,天晚了,便留我过了一夜。今日晨起申国君要亲自送我出宫,我怎敢劳驾,申国君便将这块玉佩赐给我,吩咐说见了这块玉佩的,正如见了申国君本人,让我自可带着玉佩随意找到一名侍从送我出宫。” 几名宫女半信半疑,相互对视一眼后,还是纷纷后退一步,屈身行礼道:“奴婢等见过君上。” 萧木莹又将玉佩握住将手背在了身后,淡淡道:“我不认识这宫中的路,走着走着便迷路了,不想竟走到了这里。这样吧,只需留下一人送我出宫,其他人都去忙吧。” 几名宫女又是面面相觑,以眼神相互交流了一下。 片刻后,其中一名最为年长的宫女踏前一步,屈身行礼道:“既如此,请这位公子随奴婢来。” “嗯。”萧木莹淡淡点点头,在那名宫女侧身向着小路前方做了个请的姿势,随即率先走了之后,萧木莹缓步跟上了她。 萧木莹跟着那位最是年长的宫女走过宫殿群之间错综复杂的小路,终于缓缓接近了距离她们最近的东门。 萧木莹跟在宫女的身后一路迎接着过往巡逻侍卫的例行询问和一名名宫女太监审视的目光,因为有申暮羽那块玉佩的缘故,一路顺利来到东门前,在宫女与东门边值守的侍卫解释了几句后,就待走出宫去。 这时她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身看向那名静立在门边不远的地方的宫女,问道:“申国君的生母夫人生前所居住的宫殿,你知道在哪里么?” 宫女不明所以,疑惑地看了萧木莹片刻,应道:“是,奴婢知道。” 萧木莹点点头,道:“过一会你便煮一碗解酒汤,端到那座宫殿里去送给申国君吧。” 这样说罢,萧木莹也不等着那宫女的回应,背着手缓步走了出去。 徒然只是将那名宫女留在原地,满脸疑惑地愣了片刻,对着萧木莹的背影点头应道:“是。” 第572章 一切正常 萧木莹出了国公殿,走到大街上找人问了路,沿着那人的指引一路往城东的栖福客栈走去。 一路走来小脸上一直都是神色惘然的萧木莹回到栖福客栈,进到客栈里环视一圈寥寥几桌有客的客堂,发现一切都很正常。 她想了想,对着一名正自忙碌着擦拭一张张空桌子的店小二说道:“小哥,麻烦做些早饭送到天字二、三、四号房这三个房间里。” 店小二闻声看向萧木莹,扬声应道:“好嘞,小的知道了。” 萧木莹含笑点点头,身形一动正要往前方的木梯处行去,又突然顿住脚步,就仿佛刚刚想起来了随口所说的一般,道:“对了,小哥,昨晚这几个房间的客人有无回来?” 店小二回忆了一会,应道:“昨夜小的一直等到很晚方才关门,到后来好似只有一个房间的客人没有回来,那位客人……应该就是您吧。” “我昨夜的确未归。”萧木莹继续问道:“只是与我同行的那几人你可有印象?小哥,不瞒你说,昨夜我与他们俱都走丢了,也不知他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唔……”店小二又想了一会,好在时值新年节,这客栈里并没有多少客人,他很快便想起了与萧木莹同行的都是谁,脸上现出了一丝恍然的神色来,道:“哦,客官说的可是那两位小姐和两位侍卫打扮的随从么?他们昨夜早早便回来了,只是两位侍卫倒是醒着的,两位小姐却是昏睡中被人送回来的,小的觉得奇怪便多问了几句,送他们四人回来的那几人笑说两位小姐是不胜酒力睡了过去,小的看那两位醒着的侍卫没什么异常,闻着他们的身上也的确有酒气,便也没有多问。” “是这样么?”萧木莹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沉默片刻后,又问道:“那送他们四人回来的人可留下来了?” 店小二摇头应道:“那几位都没有久留,将与您同行的四位客人送来之后便回去了。” “好,多谢了。”萧木莹笑了笑,眼神不经意间看向旁边几桌吃着早饭的客人,发现他们都很面熟,应当是在新年节之前便住在这客栈里的客人。 片刻后,萧木莹淡淡收回目光,大步往楼上走去。 她首先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漱换衣整理了一番,而后来到她房间左边的那间天字三号房,敲响了房门。 萧木莹接连敲了好几下门,房内都没有任何动静,她的眉头轻轻一皱,试着推了推房门,却发现门并没有上锁,很容易便推开了。 “茵小姐?”萧木莹一边试探着唤了一声,一边走进房间里,只见房中的床上有一人和衣侧卧,正自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那人是背对着萧木莹的,但是看身形和并未散开的发髻上的饰物,应是茵公主无疑。 萧木莹眉头轻皱,走到床前轻轻摇了摇茵公主,口中一叠声唤道:“茵小姐,茵小姐!你醒醒,小姐……” 萧木莹一直晃了好一会,茵公主才终于幽幽醒转,发出了一声娇慵的叹息声。 第573章 劫持 只见茵公主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不悦地说道:“谁喊我呀……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现已是辰时了。”萧木莹轻声道:“茵小姐还请醒醒。” 茵公主眨巴了几下眼睛,翻身平躺着看向萧木莹,忽而遽然惊醒,坐起身来惊道:“这是哪里?” “这里是客栈。”萧木莹歉然道:“实在是抱歉,小姐,昨夜人太多了,我不慎与你走散,在凌河边寻了你好久也没找到你,后来听客栈小二说你昨夜便回来了么?你可无碍?” “我……”茵公主的小脸上现出了一丝思索的神色来,她皱眉想了许久,低声道:“我记得昨夜我与你走散后很害怕,连忙便开始找你,后来……后来我只记得后颈一痛,然后就晕了过去……” “什么?”萧木莹虽万分明了,却做出了一幅吃惊的样子,惊道:“小姐竟然遭到了袭击?真是在下的不是,竟未能保护小姐,那小姐看看有无丢失东西,或者身体有无伤损?” 茵公主低头看了看身上完好未动的衣衫,摇头道:“财物什么的都在虹儿的身上,我倒也没有受伤,而且,而且……我是怎么回客栈的呀?” 萧木莹看着茵公主露出了迷惑不解的神情,垂眸认真地想了起来,便劝道:“既然小姐并未受伤,便不要多想别的了,昨夜小姐与属下的遇袭在下会拜托耿师兄帮忙查一查的,小姐还是想一想见到申国君之后要说些什么吧。” “申国君”三字成功转移了茵公主的注意力,她讶然抬眸看向萧木莹,低声道:“我……我能见他了么?” “不错。”萧木莹点头道:“昨夜我寻找小姐的时候在城外巧遇申国君,便就小姐的终身幸福劝了他几句,他最终同意见一见小姐,或许他今日便要来了,还请小姐做好准备。” “真的么?”茵公主的小脸上现出了一丝既惊喜又惧怕的表情,迟疑着问道:“那位申国君,真的是在阳海城救我的那位白衣公子么?” 萧木莹深深地看着茵公主,道:“茵小姐自己在心里已经相信了,不是么?好了,茵小姐且起床洗漱一下吧,过一会会有人给小姐送来早膳,我去看看虹儿他们。” 茵公主满脸失神的模样,无意识地应了一声,道:“好。” 萧木莹便不再多言,转身走出茵小姐的房间并将房门关住,来到天字四号房前也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进去,发现虹儿正昏睡在床上,两名侍卫则被捆缚住了手脚,背靠背坐在地上,歪头还在昏迷中。 她回身关住房门,并没有理会昏睡的虹儿,走过去将两名侍卫叫醒,待到他们彻底清醒之后问了他们几句,得知他们昨夜果真是被申暮羽的人劫持着回来的,而且回来后便被打晕捆了起来。 两名侍卫疑惑地问着萧木莹那劫持他们的人是谁,萧木莹也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将捆缚着他们的绳索解开,安慰了他们几句,称自己已经将茵公主的注意力转移开了,让他们不要再多说,免得茵公主追究他们保护不力的责任。 两名侍卫相互对视一眼,非常聪明地闭上嘴,没有再多问,也不敢再多说了。 第574章 有没有惊扰到你 萧木莹看了看那两名侍卫和虹儿以后回到自己的房间,等了一会有客栈小二送来了几样简单的早饭,她吃过饭便自随身行礼里拿出一本书,随手翻看起来。 时间悄然而过,萧木莹安静的待在房间里没有出门,耿奕阳也一直没有过来,想来申暮羽给太史寮找的那个麻烦比较难缠,他至此时也抽不开身。 萧木莹便独自一人静静看着书,直至房外传来了三声敲门声。 萧木莹眉梢轻挑,将视线自书上收回,转头看了看时间,发现竟是已快到午时了。 这时门外又是三声敲门声响了起来。 萧木莹将书放下伸了个懒腰,扬声问道:“是谁?” “是我。”门外有一人应话,声音轻浅好听,却隐约含了几分沙哑。 萧木莹愣了一下,片刻后,扬声道:“门没有锁,请进吧。” 她说完这句话又过了一会,门方才伴随着一声“吱呀”的响声被打开,换了一身白衣仍旧纤尘不染的申暮羽缓步走进来,回身关住了房门。 房门关住后,申暮羽转过身看向独坐在一张圆桌旁的萧木莹,唇边的笑意与往常相比少了几分淡然自若,多了一丝不自然的赧意。 “那个……”申暮羽一时之间并没有走过来,立在门前看着神情淡漠的萧木莹,道:“我昨夜是不是喝多了?我醒来后便不记得喝多之后做了什么,也不知有没有惊扰到你?” 萧木莹仰头看着申暮羽极力隐藏着不自然的模样,忍不住想起昨夜那个喝醉了酒既委屈又无助,却时时撒娇格外可爱的他,冷漠的目光便悄然暖了几分。 “没有。”萧木莹不愿多说,淡淡应付了一句便转移了话题,道:“申国君此来应当是为见茵小姐而来的吧,那我便不留您了,茵小姐就在隔壁,请。” 萧木莹冷漠的回应使得申暮羽明亮的眸子黯淡了许多,他沉默着并不肯走,片刻后,以因为宿醉而暗藏了沙哑的声音低声说道:“我昨夜被渴醒后好似记得你就睡在我的怀里,适时我也不知是梦还是真的,便没敢动,怕惊扰了你……昨夜,我们真的睡在一起么?” 萧木莹沉吟着权衡了一瞬,摇头道:“申国君怕是记错了,昨夜申国君醉后我不知你的寝殿在哪里,便将你送到内殿里休息,我则在外殿里坐了两个时辰,天亮后见申国君还在睡着,便拿了这块玉佩,寻了个宫女将我送出了宫。申国君既是来了,我正好将这块玉佩还给你。” 这样说着,她将随手放在腰间暗袋里的那块玉佩拿出来,站起身走向了申暮羽。 申暮羽垂眸看着萧木莹递到他眼前的玉佩,神情黯然地低声说道:“那果真是梦么……” “申国君,给你。”萧木莹等了一会也不见申暮羽来接玉佩,便又将之向前递了递,重复着说了一句。 “罢了。”申暮羽抬眸看向萧木莹,脸上的所有不自然和反常情绪尽数消散,他重又变得淡然自若,轻笑道:“这块玉佩便送给你吧,权当谢谢你让宫女送去的醒酒汤。” “醒酒汤?”萧木莹假意迷惑,反问道:“申国君说什么醒酒汤? 第575章 尽力一试 申暮羽愣了一下,道:“方才有一个宫女特意给我送去了醒酒汤,我听她描述的人,不是你吩咐她送去的么?” “申国君怕是误会了。”萧木莹将玉佩握在手中收回手垂落在身侧,漠然道:“我离宫时那宫女问我申国君在哪里,我便回答了你的所在,顺口说了一句你还在醉中,让她不要过早去打扰你。申国君也应知道,宫闱重地,我也怕申国君若是醒了留我,我便出不来了,不是么?想来是那宫女机灵,特意为申国君送去了一碗醒酒汤,所以申国君不必感谢我,只需感谢那名宫女就是。” “是这样么?”申暮羽垂眸黯然应了一声,转身道:“如你所愿,我这就去见茵公主。” “多谢申国君。”在申暮羽的身后,萧木莹说话的语气依然淡漠,低垂下的小脸上却现出了一丝复杂的神色,淡淡道:“申国君真是重诺之人,在下佩服。” 申暮羽沉默着没有回应,走上前将手放到门上正待将门拉开,却又突然顿住了。 于是他立在前方将手放在门上却不开门,萧木莹垂首立在他的身后,既不开口催促,也不发声疑问,两人就此僵持了起来。 良久,申暮羽低头垂眸,低声说道:“昨夜在凌河边,你抱住我回应着我的吻,我看得出你看我时的目光,你……也是爱我的吧?关于那个将后宫女子尽数遣散的要求,倘若我尽力一试的话,你可愿留在……” “申国君不必试了。”萧木莹脆声打断了申暮羽的话,她抬眸看向他的背影,漠然道:“在下不敢欺瞒申国君,昨夜若不是因为申国君以见茵公主作为交换,我便根本不会留下来与申国君一起守岁,而后之举动也大多是为了让申国君更加坚定见茵公主的想法。其后我见申国君之盛情实在难却,便特意说了这么一个无礼的要求,只为让申国君死心。 “所以,即便申国君将后宫女子尽数遣散了,我也不会留下来的,因为……” 萧木莹看着申暮羽的背影,在不知不觉间微闭的眼睛里显露出了一丝伤色,但是她顿了片刻,还是狠下心肠一字一句地说了下去,道:“因为我萧木莹心属瑾公子,并无意申国君。” 申暮羽静静听着萧木莹说着绝情的话,就此沉默了。 他背对着萧木莹,所以萧木莹看不见他的脸上那深深的忧伤,若是她能看到的话,兴许,也是会暗暗心疼的吧。 在良久的沉默后,申暮羽默不作声地拉开房门走出去,并顺手将门关住,将安静而立的萧木莹关在了门内。 萧木莹愣愣地看着再次紧闭的房门,脑中悄悄想着,他这一走,是去见茵公主的。茵公主那么喜欢他,他会不会顺势向她表明身份,而后巧施手段将她迎进后宫呢? 在今后的岁月里,他身边的美女只会增多而绝不会减少,他那所谓的对自己的真心,又能坚持得了几时? 她的双手用力握了一下,感觉到手中那块玉佩时,下意识伸出右手将手张开,低头看着手中那块依稀还有着他体温的玉佩,在一丝若有似无的龙涎香味中,神色越来越伤。 第576章 劝劝小姐 申暮羽去了隔壁房间,萧木莹在门前愣了好一会,转身走回方才所坐的椅子上坐下,却再没有了看书的兴致。 她单手托腮坐在圆桌旁,双目无神地看着某一处,脑中乱杂杂想着自己的事情。 时间就这样静悄悄过去,申暮羽去了茵公主的房间后再没有回来,萧木莹便忍不住想着他就如同昨日那么温柔地看着自己一般,用温柔含情的目光看着茵公主,甚至将她抱在怀里与她浓情蜜意的模样,心里便越来越不舒服。 依照她的想法,申暮羽既然主动答应去见茵公主,便已然替公子诚放弃了厉国这么一个助益。 但是萧木莹可不会天真到认为申暮羽会平白将茵公主让给云卿瑾,看茵公主喜欢申暮羽的程度,只要申暮羽小小地与她说几句言不由衷的甜言蜜语,茵公主便必定会原谅他先前完全没有在意她终身幸福,硬生生欺骗她,让她嫁给公子诚的别有用心。 只要他想,只要他一句话,茵公主便定会心甘情愿地留下来,哪怕在他的后宫里当一个姬妾也是愿的吧? 毕竟茵公主如此得厉国公及其夫人的疼爱,代表的可是厉国的势力。 早在昨夜申暮羽主动称要见茵公主时萧木莹便已然想到了这些,但是她多番权衡后觉得,即便是她让耿奕阳去办的那个计划是对她、对云卿瑾最有利的,但那非但会浪费大量的时间,耿奕阳能不能说通太史令的夫人是一大难关,申暮羽又是一名机谋百变、手眼通天的人物,只要一旦他洞悉了萧木莹的计划,一直派人监视茵公主的所在,到最后无论如何也不见璃姬的话,萧木莹与耿奕阳的一番辛苦便只能白费。 更何况,他分明已经掌握了自己与茵公主等人的行踪,那个计划施行起来便更难了,倒不如由得他去见茵公主,过后萧木莹再尝试着劝告茵公主,若实在不成,茵公主远嫁来申国虽然对云卿瑾不会再有益处,也没有多大的危害,总比嫁给公子诚让他获得一大助益好得多。 到时她也没了牵挂,一个人尝试着脱身,离开凌城径直回去就是。 萧木莹一边想着这些事情,一边忍不住想起昨夜与申暮羽在一起相处的点点滴滴,垂眸幽幽一叹。 那名白衣胜雪的男子,是她在十四岁尚且年少的时候便懵懂爱上的人,是至今为止,唯一一个让她动心的人。 却又是覆灭了卫国的罪魁祸首之一,是带兵攻入宏城卫宫,硬生生逼死了母亲的仇人。 当爱恨纠葛不清,最痛苦的,便是她的心了吧。 突然,一阵剧烈的敲门声打乱了萧木莹的思绪,她猛然回过神来,戒备地看向房门外,扬声道:“是谁,怎么了?” “萧姑娘,我是虹儿。”门外传来了一个焦急的女声,道:“姑娘快去看看小姐吧,小姐也不知为何一直在哭,奴婢劝了好久也没有用处……” 萧木莹愣了一下,站起身快步走到门前将门拉开,对着一脸焦急的虹儿说道:“小姐在哭么?” “是。”虹儿无奈地点点头,道:“奴婢已经劝了好一会了,实在没有办法才来找姑娘的,请姑娘想想办法,劝劝小姐吧。” 第577章 委屈 “好。”萧木莹顺手将她房间的门关住,与虹儿一起走向隔壁的那个房间,还未到房门前,便听到了隐约的哭声。 萧木莹眉头轻皱,大步走过去推开房门进到房间里,只见茵公主正伏在桌上放声大哭,哭声委屈又悲伤,听来格外悲戚。 她疑惑地环视一圈房间,哪里还看得到申暮羽的身影? 如此看了一会,萧木莹转头看向虹儿,低声问道:“你是何时过来的?” 虹儿低声应道:“就在半个时辰以前。昨夜奴婢也不知怎么就晕了过去,在半个时辰以前才醒过来,连忙过来这里想看看公主是否无碍,进来时便见公主正在哭,奴婢连忙劝止,可是公主却一直大哭不止,这都半个时辰了,公主的嗓子都哭哑了,萧姑娘,这可如何是好?” 半个时辰以前?也就是说,申暮羽自她的房间离开后若真的见了茵公主的话,他根本就没有停留多长时间便走了? 萧木莹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低声道:“虹儿,你先退下吧,我来劝劝茵小姐。” “好。”虹儿屈身行了一礼,道:“那便麻烦萧姑娘了。” 萧木莹点点头,待到虹儿担忧地看了茵公主一眼,转身离开并顺手将房门关住了之后,走上前坐到茵公主的对面,唤道:“茵小姐。” 茵公主只是哀哀痛哭着,根本便不理会萧木莹。 萧木莹等了一会,将音量稍稍提高了一些,道:“茵小姐这么痛哭有什么用,申国君可看得到,可会心疼半点么?” 萧木莹此话一出,茵公主的哭声终于渐次低了下去。她便不再开口,静静等着茵公主的哭声慢慢消失,抬起泪痕遍布的小脸看向了她。 萧木莹默默看着茵公主的小脸,只见她今日应是特意画了淡妆的,只是眼泪将胭脂冲花,将她苍白的小脸渲染成了花花绿绿的,好不狼狈。 她的一双大眼睛里噙着泪,满眼哀伤地看着萧木莹,声音仍有些哽咽,道:“他……” 只是说了这一个字,茵公主的小嘴便是一撇,险些又哭了出来。 萧木莹看着茵公主委屈的模样,淡淡问道:“他来过了,是么?” “嗯。”茵公主胡乱地将脸上的眼泪擦去,强忍着满腹的委屈,哑声说道:“你说的是对的,萧姑娘,他真的是申国君,并不是云国的诚公子。” 萧木莹眼中的神色有些复杂,沉默片刻后,继续问道:“他与你说了什么?” 茵公主的嘴角又是一撇,她强行忍下了将要溢出口的哭声,满脸委屈地说道:“他进来后连坐都未坐,看起来好严肃的样子,和我说明了他的身份,还告诉我他当初刻意接近我就是为了顺便给云国的诚公子获得一大助益,因为我君父和母亲疼爱我,所以他觉得我嫁给诚公子后,诚公子便能得到我们厉国的支持……所以他便假意对我好,待我对他动心后故意告诉我他是云国的诚公子……” 茵公主越说越委屈,眼中也染了恼怒与羞愤,道:“可恨我竟如此相信他,骆大人还特意让我看过他的画像,告诉我那并非云国诚公子,而是申国君。可是我一味相信他,与诚公子书信来往了一年,从未信过骆大人的话!” 第578章 脸色怎么不大好 萧木莹静静听着茵公主委屈地说着话,很满意于看到茵公主脸上的恼怒之色,她的眼中闪烁着凌厉的光芒,淡淡说道:“小姐恨申国君么?” 茵公主被申暮羽方才冷漠的几句话所伤,此时颇有些因爱生恨的恼怒,她点点头,既委屈又恼恨地说道:“他明明就一点也不喜欢我,还如此利用我,我讨厌他!” “申国君的确待小姐无情。”萧木莹神色淡漠,道:“小姐现在既然知道真相了,也该能想到倘若你真的毫无所觉嫁给了诚公子的话,小姐以一国嫡公主之尊屈居庶公子府中的侧夫人之位、如此屈辱尚可不提,单单只说小姐所嫁的根本便不是心仪之人,甚至于是从未谋面、不知脾性的一个人,岂不是令小姐一生不幸么?!” 听萧木莹如此说着,茵公主深以为然,小脸上的恼恨越发深了。 萧木莹看着茵公主的脸色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便用淡然的语气说出了凌厉的话,道:“所以我觉得,此事小姐断断不能就此了之才是,难道小姐就不想报复么?” 茵公主茫然地看着萧木莹,迟疑着说道:“报复么……可是我能怎么报复?” 萧木莹淡然一笑,轻声道:“小姐的君父与母亲都视小姐为掌上明珠,小姐若要报复其实也简单,只需回去后向母亲如实哭诉此次为何会偷偷出宫的原因以及申国君待小姐的无情也就是了,到时再由小姐的母亲禀报给厉国君,贵国早已与申国有隙,到时厉国君自会给小姐出气的。” 茵公主露出了满脸若有所思的神情,慢慢点头道:“我知道了……” 未免目的性太强,关于对申国的报复萧木莹言尽于此没有再说,而是非常自然地转移了话题,轻声道:“不管怎么说,这次在下得了我家瑾公子的命令带着小姐来凌城一行,幸不辱使命让小姐明白了申国君的险恶用心,让小姐免于一生幸福被毁,我家瑾公子也该放心了。” “瑾公子么……”茵公主微怔,脸上的神情静悄悄有了变化,看起来迷惘了几分。 她发了好一会呆,忍不住又将思绪转到了申暮羽的身上,小嘴便是一扁,委委屈屈地说道:“其实不久前骆大人给我送来了萧姑娘你的信,你邀我来凌城里亲眼看一看申国君是不是我所喜欢的那个人,我原本对你的信不屑一顾,根本便没想着给你回信……” “等等……”萧木莹听出不对,皱眉打断了茵公主的话,问道:“小姐是说,我给你送去的信上是邀你来凌城?小姐难道从来都不知道,我邀你去的是霄城见诚公子一面么?” “不是呀。”茵公主满脸茫然之色,道:“你那信上明明是说要保护我,和我一起来到凌城这里见申国君一面,当时我根本便不想理会你,然而就在那时我听到几名宫女私下议论申国君的俊朗和年轻有为,在她们的手中得到一本画册,看到申国君的长相的确是我心仪的白衣公子,我这才生疑,与你回信,相约在益城见面的。 “其实我在路上的时候还幻想着他就算是刻意用旁人的身份接触我,是别有用心的,可是他在阳海城时对我那么温柔,一定是有几分喜欢我的吧?我想着,只要他肯向我认错,我便不计较他的别有用心…… “他却向我道歉,说他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并且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子,让我不要再想他,也大可退去与诚公子的婚约,另寻良人,然后他便走了……” “不对,不对……”萧木莹听着茵公主委屈的倾诉,心中慢慢升起了越来越明显的不妙感,脸色越发难看了几分。 “怎么了……么?”茵公主疑惑地看着眉头紧皱的萧木莹,道:“萧姑娘,你的脸色怎么不不大好?” 第579章 圈套 萧木莹的脸色的确异常难看,她放在桌上的右手悄然紧握成拳,甚至就连额上也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垂眸满脸思索的神情。 不管是茵公主口中书信的异常和她起意前来凌城的蹊跷,还是申暮羽太过干脆利落地便为诚公子放弃了茵公主,都昭示了事情有异。 茵公主等了一会也没有等到萧木莹的回答,越发疑惑地问道:“萧姑娘,到底怎么了?” 萧木莹闻言抬眸看向茵公主,沉声问道:“茵小姐,我托骆师兄送给你的那封信你可曾带在身上?” “没有。”茵公主摇头道:“不是你在信上说看完了信要将之销毁的么,我便烧了。” 萧木莹遽然一惊,越发确定了茵公主收到的那封信绝不是她送出去的那封,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 她目光炯炯地看着茵公主,道:“那么小姐可还能记得那信上说了什么么?请转述给我听。” 茵公主疑惑地看着萧木莹,道:“那不是你写的信么,你不记……” 萧木莹满脸不耐地打断了茵公主的话,郑重道:“此事万分紧急,请茵小姐快快说给我听!” 茵公主看萧木莹神情郑重,便点点头,一边回忆着,一边将她所看到的那封信的内容大致说了一遍。 萧木莹沉默地听着茵公主断断续续的转述,在脸色越来越难看的时候,心也沉到了谷底。 茵公主所收到的信并非她最初时送给骆典的信,根据茵公主所陈述的内容,萧木莹发现那信上所写的大部分还是她的意思,就如同劝茵公主该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而郑重一些、或是言辞恳切地说明了她所见的那位白衣公子并非诚公子而是申国君等等这些内容都还在。 但是信上一些重要的部分却遭到了篡改,就如同她的本意是要邀请茵公主去霄城一行,亲眼看一看诚公子是不是她所喜欢的人,可是却被改成了是她邀请茵公主同来凌城一趟,亲眼见一见申国君…… 待到茵公主说罢了她收到的信,萧木莹又追问她回给自己的回信是什么内容,茵公主回忆了好一会,转述出的内容在萧木莹听来,仍是被篡改了的。 萧木莹听罢,原本挺直的腰杆无力一弯,整个人看起来突然便颓然了几分。 也就是说,有人暗暗截住了萧木莹与厉国的往来信件,并且临摹出她与茵公主的笔迹,使她们两人收到了俱都被篡改过的、却合情合理的信件,从而将她们引来了凌城。 那来往的信件在她这里是截不了的,那便只能是被安插在茵公主身边的人动了手脚了。 若说操纵者是谁,除了手眼通天的申国君有这个嫌疑以外,旁的还有谁? 那么根据方才申暮羽对茵公主的态度来说,他在暗地里操纵一切特意将她们两人引来,所为的并非茵公主,而是她萧木莹。 至于他的目的么,不外便是想要将她引来凌城,或是为了留下她,或是为了控制她,或是想要就鱼阳关前的一役向她报仇。 而除此之外,他必然还有一个目的,那便是将她调离霄城,好让肖霁更加容易地向霄城里的云卿瑾动手。 脸色难看的萧木莹想到这些,忽而满脸愧疚、自责、恼怒地一拍桌子,恨恨道:“我竟是掉到了他的圈套里,中了他的调虎离山计!” 第580章 出事了 萧木莹原本还想与耿奕阳打过招呼再离开的,如今看来却没时间了。 她抬眸看向茵公主,也未多做解释,而是站起身来匆匆说道:“茵小姐既是已经见过申国君,也见识过他的薄情了,便请小姐快快收拾行装,我们即刻便要离开凌城!” 茵公主看着萧木莹的神情,再加之她方才的自语,终于察觉到了不好,迟疑道:“现在就要走么?发生什么事情了?” 萧木莹无意多说,她转身便走,边走边道:“小姐便不要多问了,只需听我的就是!” 话音还未落,萧木莹便已然拉开房门走了出去,茵公主愣愣地看着被关闭的房门,片刻后,擦去眼泪走到水盆前洗了洗脸,满脸难过地开始收拾她自己的随身行礼。 而萧木莹离开茵公主的房间后又去两名侍卫的房间里通知了他们与虹儿,匆匆自侍卫的房间出来时,迎面只见有两人一前一后地自木梯处快步走了过来。 看到来人,萧木莹一惊,她猛然顿住脚步,惊唤道:“捷胜?” 只见那快步走来的两人里前方的是耿奕阳家的家丁丘令,跟在丘令身后的,却是满身风尘仆仆的捷胜。 想来捷胜是来到凌城后无从寻找萧木莹的住处,便先打听着找到萧木莹经常提起的耿奕阳家,在丘令的带领下这才来到了栖福客栈里。 捷胜的到来进一步印证了萧木莹的猜测,也预示着霄城里的局面必定已经不可控制,她的脸色不由越发沉了下来。 而看到萧木莹后,捷胜布满了风尘的脸庞上顿时现出了一丝激动之色,扬声道:“姐姐,我终于找到你了。” 丘令和捷胜两人很快便走到了萧木莹的近前,萧木莹根本便不待丘令说话,直接扬手喝止了他,道:“丘令,你不必多说,就此回去吧,待到你家少爷回去后烦请你跟他说一声,我有急事很快便会离开,可能没办法与他道别了。还有,告诉你家少爷,就说新年节当夜我拜托他的那件事已经不需要再进行了,你代我向他言谢就是。你去罢。” “呃……”丘令愣了一下,非常机灵的点点头,道:“是,萧姑娘。” 萧木莹与丘令打过了招呼,对着捷胜使了个眼色,捷胜会意,在她转身后连忙跟上她,快步走向了她的房间。 萧木莹率先推开房间的门走进来,捷胜随后进来并顺手关住了房门。 进到房间里之后,萧木莹转头看向捷胜,沉声道:“是不是霄城出事了?” “是,姐姐。”捷胜满脸凝重之色,道:“瑾公子出事了!” 萧木莹的脸色更沉,她也没心思招呼捷胜去坐,沉声道:“捷胜,将霄城里发生的事情都告诉我,快!” 捷胜点点头,脸色难看地说道:“就在姐姐离开霄城后没多久,瑾公子便让我与廖栩一并住到了他的府里,那时我和廖栩听说君夫人在私下召瑾公子进宫的时候,说要将廷尉的庶长女赐婚给瑾公子当一个侧夫人,瑾公子不敢违逆,便答应了。 “君夫人称要选一个合适的时机将此事禀报给君上,由君上出面赐婚,我看着瑾公子好似并不怎么情愿的模样,自然也从未催促过。 “可是就在七天前,君夫人传信召瑾公子进宫,说是廷尉的那位庶长女就在君夫人的宫里,要让瑾公子见一见,瑾公子便进宫了。” 第581章 不容乐观 捷胜说到这里,因为急于赶路而长时间未喝水的缘故,忍不住停下咳了好几声。 萧木莹见状,连忙走到圆桌旁倒了一杯水,道:“捷胜,快来喝点水再说。” “是。”捷胜应了一声,随后走到圆桌旁,一连喝了两杯水方才作罢。 “坐下说。”萧木莹坐到桌旁,对着捷胜温声说了一句。 捷胜点点头,顺势与萧木莹坐了个对面,继续说道:“可是瑾公子这一进宫竟是出事了,宫里传回消息,说是瑾公子在与那位孙舞小姐单独相处的时候轻薄了小姐又恰好被君上撞破,而且那位孙舞小姐还在不久前被申夫人带进宫特意为君上献过舞,君上甚为喜欢她,据说已经定下了是要送进宫给君上当姬妾的。可是对此瑾公子并不知情,这还是厉夫人在事后多方打听出来的。 “在君上撞破了瑾公子轻薄那位孙舞小姐的时候,君夫人还惊讶地质问瑾公子,称她早已与瑾公子说过这位孙舞小姐是要送进宫给君上当姬妾的,他怎能轻薄小姐? “君上于是大怒,因为前世子轻薄父姬的缘故,君上余怒尚在,不过好在孙舞小姐还未正式送进宫,便留下了瑾公子的公子身份,只是遣散了瑾公子府中的所有侍从和门客,收没瑾公子的封地,罚瑾公子及其夫人闭门思过一年!” “什么?!”萧木莹脸色大变,她知道捷胜都亲自赶到了这里,霄城里的情况定然不容乐观,却没想到会如此严重。 莫说是闭门思过一年,哪怕是一个月呢,公子漓和公子诚只怕是早有一人坐稳世子之位了! 一年之后公子瑾再出来,云国公都不见得还在世,到时新君谁还会重新给他封地,他甚至就连普通的公子都不如! 萧木莹想到这里顿觉愧疚,她硬是找上门要辅佐云卿瑾,天生自负之下认为就算他只是一介无权无势的普通公子,自己也能将他辅佐上高位,却不想轻易中了旁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反倒害了他! “姐姐。”捷胜摇头轻叹了一声,道:“瑾公子自忖自己已无出头之日,在闭府之前想办法见了我一面,让我来凌城找你,劝你不必再回去了,由得他自己自生自灭,让你另寻生路。” 萧木莹的小脸低沉,道:“捷胜,当初君夫人要给瑾公子迎娶侧夫人的消息怎么没有传信告知我,我早就知道廷尉虽表面上见风使舵、摇摆不定,暗地里却是诚公子的人,倘若当初你们传信给我的话,我必定会提醒瑾公子加强戒备的!” 捷胜的脸上现出了一丝疑惑的神色来,道:“这件事情瑾公子是给你传了信的呀,姐姐,我记得很清楚,当时瑾公子还特意来问过我和廖栩,可有什么话要传给你的,他一并写到信上去。我想着你应该很快便回去了,便什么都没说。姐姐,你没有收到瑾公子的信么?” “该死!”萧木莹想到那封提示霄城里一切正常的信,恨恨一拍桌子,咬牙切齿地说道:“又是申暮羽!我怎会如此看轻了他,身在他的地盘里竟然对到手的消息没有半点怀疑?!” 第582章 救下瑾公子 “姐姐。”捷胜也不知萧木莹恨恨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试探着问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萧木莹沉声应道:“自然是回去,救下瑾公子了。” 捷胜皱眉道:“可是如今瑾公子已经被罚闭府思过了,瑾公子自己都放弃了,劝姐姐不要再会霄城,姐姐再回去也已无力回天,又有什么用?而且姐姐若是回去了,诚公子的人更加会肆无忌惮地暗害姐姐的。” 萧木莹闭目沉默了一会,将心中的愤怒和慌乱尽数压下,脸上的神色很快便恢复如常。随即她睁开眼睛看向捷胜,淡笑道:“不过只是闭府思过么,又不是什么贬为庶人的惩罚,有什么无力回天的?捷胜,你去楼下找店小二要些饭菜,吃过午膳我们便上路,启程回霄城。” 萧木莹的镇静和云淡风轻使得捷胜多日以来一直担忧的心静悄悄放松了许多,他的唇边现出了一丝笑意,道:“我就知道姐姐一定有办法的,好,我这就下楼去了,姐姐收拾吧。” 萧木莹含笑点点头,目送捷胜站起身不一会便走出了房间,直至房门再次被关上,她脸上的笑意方才缓缓消散,转而换成了凝重的模样。 她满脸思索的在圆桌旁坐了许久,而后站起身在房间里寻找了一番,找出她多日前写信时留在房间里的笔墨纸砚和信封,平铺开一张宣纸,垂眸用暗语写了一封信放到信封里,用油蜡将之封住。 待到油蜡彻底干透,萧木莹将信收到怀里,起身将随身带来的衣物用一个小包袱尽数包起来背在背上,走到门前拉开门,施施然走了出去。 萧木莹走出房间后又敲响了茵公主的房门,扬声道:“茵小姐,你收拾好了便下楼吧,我们吃过了午膳就上路。” 门内响起了虹儿的声音,应道:“知道了,萧姑娘。” 萧木莹得了应答,转身往木梯处行去。 她面无表情地走到木梯处快步下楼,只见客堂里此时已是午膳时间,可是因为是新年初一的缘故,客堂里只有寥寥三桌有客,其中一桌还是捷胜独坐在桌后。 萧木莹状似不经意般扫过剩下的那两桌客人,发现他们都有些面熟,是这几日住在这里时常见到的人。 萧木莹淡淡收回目光,走下木梯时转了个弯来到柜台前,对着那后面站着的一名正自百无聊赖地打着算盘的店小二说道:“小哥,天字二、三、四号房今日退房,连同那一桌午膳你一并将房钱和饭钱都算出来,一会吃罢了午膳,我来结清了便走。” “好嘞!”店小二打起精神,笑道:“客官要走了么,祝您一路顺风。” “多谢。”萧木莹含笑说了一句,背对着客堂里所有的人,手快速自怀中抽出一封信,连同一枚云国的金币一同放到了店小二的面前。 随后她的手顺势伸到了店小二的面前,笑道:“小哥烦请将账本拿过来给我看看,免得你多给我算钱呢。” 第583章 阻拦 萧木莹早已观察过了,这店小二是个机灵人,他看着萧木莹放到他面前的信和金币,又见她对着自己使了个眼色,看出她的索要账本乃是刻意掩饰的动作,便神色如常地将账本递向萧木莹,笑道:“没问题,客官您看看吧。客官如此精明,定是个生意人吧!” 这样笑着打趣了一句,那店小二在萧木莹接过了账本后,顺手将信和金币一并收起来,放到了怀里。 萧木莹满意的看着店小二的动作,接过账本对着他含笑点了点头。 “客官您看看,这个是您这三间房的帐。”店小二随意地指着账本的一处,并借机非常自然地向前倾身,靠近了萧木莹一些。 萧木莹便装作认真翻看账本的模样,双唇几乎不见张合,压低了声音以只有她与店小二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明日请你将信送去耿奕阳耿内史的家里,就说萧木莹说的,烦请他一定要在三日内将信安全并隐秘地送到云国霄城里长尊街最西方的萧宅,交给廖栩。那枚金币是酬金,多谢。” “小的知道了。”店小二也压低声音应了一声。 “好了。”萧木莹呵呵一笑,将账本又递还给店小二,道:“我看过账本,心里已经有大概的帐了,你可算仔细一些,别占了我的便宜。” “客官您就放心吧!”店小二神色如常地说道:“这城里谁人不知我们栖福客栈里都是厚道人,怎会多算您钱币呢?” “那就好。”萧木莹笑着说罢,转身走向捷胜的那一桌,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萧木莹坐下后,捷胜倾身靠近向萧木莹,低声说道:“姐姐与那店小二算得那么精细,可是身上没有钱币了么?我出来时带了不少,都交给姐姐吧。” 萧木莹含笑摇摇头,垂眸看向桌上的菜,温声道:“你一路只花了七天便赶过来了,一路上辛苦了,快些吃吧,不必再等了。” “好。”捷胜虽不明所以,却也非常聪明的没有多问,拿起筷子埋头吃起饭来。 萧木莹随后拿起了筷子,两人吃了好一会,眼圈仍旧有些发红的茵公主与虹儿他们方才下来,萧木莹便又吩咐店小二上了几个菜,四人与萧木莹、捷胜围坐在一张桌旁,互相简单介绍了一下,然后俱都默默吃了起来。 捷胜吃的最早,吃饭也快,茵公主等四人坐下后没多久他便吃完了,萧木莹便吩咐他去城里租马车和马匹,他点头应下,站起身一溜烟往客栈外走去。 待到捷胜租了一辆马车和三匹马回来,萧木莹等人都已经相继吃饱,萧木莹走到柜台处与店小二结清了钱币,一行人来到客栈外,萧木莹和茵公主、虹儿上了马车,两名侍卫和捷胜则骑在了马上。 一切都就绪后,一辆马车和三匹马鱼贯往西城门处走去。 只是不出萧木莹意外的,在西城门前,他们这一行车马还是遭到了申国士兵的阻拦。 身在马车里的萧木莹听见外面的动静,弯腰自车厢里钻出来,立在马车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几名拦阻着他们的城门兵,扬声问道:“这位官爷,我们的身上都有游商文牒,在城中又未曾犯错,请问为何不让我们出城?” 第584章 好久不见 所谓游商文牒,乃是在诸国之中南来北往的行商所特有的通关身份证明,是由多国加盖印章的文牒。 时值乱世,诸国之中上一刻还称兄道弟,下一刻便有可能兵戎相向,而一旦自己身处的那个国家发生了战争,被困国中的他国行商便成了最危险的人。这样的情况一度使得行商不敢再在诸国往来,慢慢竟对大陆诸国的商贸往来形成了影响。 于是在数十年前有一位较有头脑的行商游说诸国国君,最终敲定了这么一个游商文牒的条例,这游商文牒在每一国中都有专人管理,虽办理起来极其复杂,几乎要走遍诸国证明身份,但是南来北往的行商有了这样一张文牒便几乎有了一道护身符,即便是身在混战的国家里也大都可以免遭囚禁、侮辱和恶意的敲诈等等祸事,只要小心一点,便能安然躲过战乱。 如萧木莹这样没有在任意一个国家里任职,又时常需要南来北往的谋士几乎人手一本游商文牒,避免了他们在通过诸国关卡时得到太多盘问而浪费时间在路上。至于这文牒如何到手,花费几何,自有他们的主君去办。 当然了,游商文牒之用,最多不过只是表明身份、通过关卡尤其是国界线时不会得到过多盘问和为难,再有便是战乱爆发的时候能够保证最起码的生命安全罢了。 而某位谋士的身上即便是有着游商文牒,倘若国中权贵一意要将之留下,或杀或辱的话,游商文牒也没有多大的用处,正如萧木莹他们现在的处境一般。 他们的身上的确都有游商文牒,在凌城里也没有犯过任何罪,可是西城门前职守的士兵就是拦着他们不让通行,就连萧木莹也毫无办法。 听着萧木莹的扬声发问,几名拦阻在他们这一行车马前的申国士兵只是将长枪横起来连成一线,牢牢阻住了他们的去路,却一声不吭。 就在萧木莹小脸微沉,张口正待再次喝问的时候,只听得身后有马蹄声响起,一名穿了武将官服的少年郎策马而来,又“吁”的一声扬声喝停了马儿,准确地停在了萧木莹的马车旁边。 那骏马上的少年郎轻扬一笑,对着萧木莹拱拱手,道:“萧姑娘,好久不见。” 萧木莹转头看向那少年郎,唇边轻轻勾起了一抹哂笑,别有深意地说道:“原来是姜大人,我的确好久没有见过姜大人了,只是自从我来到凌城里开始,姜大人便没少见我吧?” 姜晨摇头一笑,轻扬道:“萧姑娘何必计较这些?看萧姑娘的模样,可是要出城?” “不错。”萧木莹淡淡道:“只是贵国的士兵对于诸国通行的游商文牒好似并不甚在意,看到了文牒也不放我等过关,倘若这样的名声传了出去,各国行商谁人还敢来贵国做生意?” 姜晨的唇边笑意丝毫不变,道:“可是萧姑娘并非行商,不是么?” 萧木莹哂笑道:“我有游商文牒,便是诸国所承认的行商,即便我在贵国没有做成一件买卖,姜大人也不能说我不是行商吧?” 第585章 辩论几句 “唔……”姜晨眉头轻皱,片刻后,张扬地笑道:“我一介武官,与你这谋士可拼不过口才,若是肖霁那家伙在城里的话,兴许能与你辩论几句。萧姑娘,我只是来传我家君上的话的,请姑娘进宫一趟,再行离开。否则,不止是西门这里,这城中的所有城门都是不会放姑娘通行的。” 萧木莹转头看了看城门前众多神情冷峻的士兵,而后垂眸沉吟片刻,对着捷胜吩咐道:“捷胜,将你的马给我,你先带着茵小姐他们就近寻一座茶楼里休息一下,我去去就回。” “是,姐姐。”捷胜点点头,翻身利落地下了马,将缰绳交到了随后跳下马车走过来的萧木莹的手里,他自己则走到马车前,坐到了车夫的旁边。 萧木莹翻身上马,漠然看向姜晨,道:“既是如此,便请姜大人带路吧。” “好。”姜晨笑着应下,调转马头转向了来时的方向。 萧木莹将马头调转后来到捷胜的身边,刻意让转头看过来的姜晨看到她的举动,侧身附到捷胜的耳边与他说了几句什么,然后方才驱动马儿行到了姜晨的身边。 姜晨将萧木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见她来到旁边方才收回有些疑惑的目光,策马疾驰而去。 姜晨带着萧木莹所走的都是较为宽阔,行人也较少的街道,所以他们一路上疾驰也没有冲撞到任何行人,很快便来到国公殿的正门前。 前方的姜晨率先下马,将缰绳交到了一名匆匆走来的侍卫的手中,萧木莹随后赶到,下了马同样将缰绳交给了一名侍卫。 姜晨转头看着萧木莹交付了马儿,便对着宫殿的正门做了个请的姿势,笑道:“萧姑娘请。” 萧木莹的小脸分外冷漠,却保持着最起码的礼貌,漠然道:“姜大人先请。” 姜晨便不再多说,率先大步往前方走去,萧木莹则背着手施施然跟上了他。 两人迈过高高的门槛进到宫内,姜晨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忽而放慢脚步与萧木莹走了个并肩,转头别有深意地看着萧木莹,低声道:“萧姑娘,就在昨夜我家君上拉着你的手进城时我刚好在城门那里,有幸得见姑娘看着我家君上的目光,啧啧……温柔含情,分明便是对我家君上甚为倾心的模样,我还以为姑娘喜欢上我家君上了呢。怎么今日却又要离开?” 萧木莹的心中一沉,脸色却是纹丝不动,她淡淡一笑,道:“适时乃是黑夜,怕是姜大人看错了吧?若不是申国君主动说要见茵小姐一面,并且以此为凭让我与他一起过新年节的话,我可能早就进城了。那所谓的动心,难道是姜大人自己臆想出来的么?” 姜晨想了想,肯定地说道:“我能确定我绝无看错,你看着我家君上时可温柔了,就像这城里好多小姐看着我家君上时一模一样,你敢说你没有对君上动心么?” 萧木莹的脸上仍是云淡风轻的笑意,她转头看向姜晨,淡笑道:“想必你已自你家君上那里知道,我这人有多擅长掩藏情绪吧?你或许可以就这样和你家君上去说,倘若申国君真的信了如你这般的武人都能看出我的真实情绪,我倒是会惊讶了。” 第586章 易如反掌 萧木莹轻飘飘的两句话成功使得姜晨原本坚定的想法就此迷惑了,他是习武之人,比起申暮羽和肖霁来说,脑子原本便不够聪明,哪里抵得过萧木莹刻意给他转换思维? 于是他原本还有意向申暮羽说起他在城门处的所见,好让申暮羽开心一点,此时却又疑惑着到底该不该开口了。 萧木莹看着姜晨的脸上现出了迷惑的表情,淡笑着收回了目光。 接下来,处于迷惑中的姜晨没有再说话,一边带着萧木莹走在去往勤勉殿的路上,一边不时转头看向萧木莹的脸上淡然自若的表情,越来越觉得她高深莫测。 勤勉殿乃是外宫,在宫殿群的外围,姜晨带着萧木莹来到勤勉殿外,到了这里他顿住脚步,对着大开的殿门做了个请的姿势,道:“君上吩咐了只见萧姑娘一人,姑娘请吧。” “好。”萧木莹淡淡应了一声,背着手缓步走了进去。 姜晨注视着萧木莹云淡风轻的背影,忍不住低声嘀咕了一句:“君上看上的姑娘呦,也太不简单了吧……” 这样说着,他摇摇头,在萧木莹走进大殿后遵照申暮羽的吩咐,走上前将殿门关上了。 身后传来的关门声使得萧木莹的脚步稍顿了一下,然她的脸上神情淡漠如旧,脚步的那一个停顿也几不可察。 此时大殿里并无任何一名侍从在此,唯有申暮羽一人端坐在一张长桌后,原本正埋头奋笔疾书的他听见萧木莹的脚步声,正抬起疲倦的脸庞看向了她。 申暮羽的唇边勾起了一抹温和的笑意,他随手将手中的笔放到笔架上,温声道:“你来了?” “是。”萧木莹缓步走到申暮羽桌前不远的地方停下,也没有行礼的意思,漠然道:“听闻申国君召见,敢问申国君是有何事?” 申暮羽指了指一旁早已放好的椅子,温声道:“你坐下说罢。” 萧木莹也未客气,转身走到那椅子前,施施然坐了下去。 申暮羽背靠向椅背,闭上眼睛一边轻轻揉按着太阳穴,一边轻声说道:“霄城里发生的事情,你都听说了?” 听他说话的语气如此稀疏平常,就好似霄城发生的事情并非他一手策划的一般。 萧木莹小脸一沉,漠然道:“霄城里的情况,如申国君所愿。” “既然如此。”申暮羽轻轻放下双手,睁开倦意明显的眼睛看向萧木莹,轻声道:“那么公子瑾分明已经废了,你还回去做什么?” 萧木莹冷冷地直视着申暮羽,冷笑道:“是我萧木莹太过愚笨,轻而易举便中了旁人的调虎离山计,从而离开霄城致使我家瑾公子遭了旁人的暗害,我自当尽快回去,好救出瑾公子才是。” 申暮羽轻笑,道:“萧姑娘,那我便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若执意回去,我阻拦不住也不会阻拦,但是我会立即向霄城传信,示意肖霁派出刺客暗杀公子瑾。公子瑾如今失势,被困在府中闭门思过,已无人问津,若无我的命令保护着,他早已被旁人暗杀了。 “但是公子瑾到底是文人,府中又无侍从、侍卫的保护,若我有心杀他的话,只怕易如反掌吧?” 第587章 两个选择 “你!”萧木莹闻听这话立时恼怒,她愤怒地盯着申暮羽,握在扶手上的两只手慢慢紧握,握到骨节发白。 萧木莹恼怒的模样刺痛了申暮羽的心,他的唇边笑意微收,沉默片刻后却又继续说了下去,道:“而你若同意留在我的身边,我也会向霄城里传一封信,让肖霁在公子诚坐稳世子之位后用计解除公子瑾的闭门思过,并迁他回封地里,当一名普普通通的公子作罢。” 这样说着,申暮羽直视着萧木莹的小脸上正自缓缓退去的怒意,停顿了一会,轻声说道:“你只有这两个选择,只要你踏出凌城一步,霄城里立即便会有我亲自训练出的优秀杀手潜入公子瑾的府邸。但若你留下来,我还会下令保护公子瑾,直至他安全回到封地。” 萧木莹很快便控制住了自己的恼怒情绪,她的两只手慢慢放松,施施然往后一靠,淡笑道:“那我若是这两个选择都不选呢?” 申暮羽轻轻一笑,“现如今公子瑾的生死掌握在肖霁的手中,而你在我的地盘,你,只有这两个选择。” 萧木莹的头轻轻一歪,淡笑道:“可是申国君却忘了,茵公主现就在凌城,在我的掌控之中……而我就在方才已经差人送出了一封信,我敢保证那封信必会安全送到我的心腹之人手中,再由我的心腹之人安排好一切,挑选暗卫保护瑾公子的安全。还有,只要我在十日内没有回去,便有人会向厉国通报茵公主的下落。” 申暮羽的脸色一动,唇边一丝轻笑微收。 萧木莹云淡风轻地笑着,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道:“那封信我是何时送出去的?差谁送出去的?只怕是连申国君的手眼通天都没有察觉到吧?所以申国君会否认为我是故意骗你的? “我再问申国君一句,我在云国霄城里生活了这么久,申国君不会以为我不会培植自己的势力吧?那么肖霁去了霄城许久,对于哪些人是我的人,哪些地方是我的地盘,可曾探查清楚?申国君信不信,只要我的信到了我心腹之人的手中,我的人,只是保护瑾公子的安全易如反掌!” 申暮羽唇边的轻笑彻底消失,沉默着垂下眼眸,遮住了眸中的情绪。 萧木莹往左边倾身,左手肘支在扶手上托住了她的小脸,脸上的神情便带了几分慵懒的意味,淡淡道:“所以说,申国君最好就此放我离开,我走了,茵公主也会安然回到厉国,厉国自然也没必要兴师动众攻打贵国以求救回嫡公主了。至于申国君会示意肖霁派出刺客暗杀瑾公子么,申国君请随意,反正我的信,只会比申国君的信早到霄城。或者退一万步说,我的信晚了一些,我也对我的人有信心,他们就算得不到我的命令,也会在暗地里保护瑾公子的安全。” 萧木莹如此淡淡说罢,申暮羽垂眸沉默着久久无声,她便也安静地等着,并不开口。 良久,申暮羽终于抬眸看向萧木莹,轻声道:“那我若将茵公主安全送回厉国,将你强行留下来呢?” 第588章 任何牵扯 萧木莹淡笑,她懒懒地看着申暮羽,道:“只要贵国的士兵有任何异动,我的那位兄弟捷胜都会立即杀了茵公主,申国君信不信?” 申暮羽脸色一变,反问道:“你狠得下心?” 萧木莹漠然一笑,淡淡道:“我与茵公主不过萍水相逢,倘若不是她身后的势力对我家瑾公子还有所助益,我根本便不会与她有过多交集。况且,她不过只是你我之间的一枚棋子而已,若她的死对我有百益而无一害,却又对申国君有百害而无一益,我有什么狠不下心的?” “你……”申暮羽深深地看着萧木莹,道:“比我想象的要心狠许多。” 萧木莹嗤笑了一声,淡淡道:“申国君的手段也比我想象的要高明得多,果然是这世上各地尽都遍布着申国君的人,而我竟愚笨至此,对于送出的信和收到的信尽都被掉了包全无半点察觉,乖乖跳到了申国君布下的天罗地网里,将我家瑾公子留在了贵国肖大人的陷阱里任他宰割!” 申暮羽沉默了一会,轻声说道:“茵公主对于公子瑾来说虽是一大助益却绝不会成为他取胜的关键,但是茵公主若真的嫁给了公子诚,则公子瑾必败无疑。所以我知道你必会阻止茵公主嫁给公子诚,特意在茵公主的身上动了手脚,只为将你引过来,因为……我是真的想你了。” 这句“真的想你了”将萧木莹的心揪着疼了一下,她的小脸上笑意微收,片刻后,却漠然地说道:“我中了申国君的调虎离山计全是我技不如人的缘故,怨不得旁人,也无意再过多计较。但是现在么,我只想请问申国君是要强行留下我,引来厉国的攻打?还是放了我,我回霄城救我的瑾公子,你安心处理申国国事,我不想,也不会再与贵国、与申国君再有任何牵扯!” “不想与我有任何牵扯么?”申暮羽别有深意地看着萧木莹,轻声道:“你我初次相见,你便对我很有敌意,我诚心邀你来申国施展抱负,你以还不想出山为由拒绝了我,但却在不久后出山,入了云国公子瑾的府中为门客。 “后来因为云国公的寿宴,你我都有意捕猎一只火凤鸟作为贺寿礼,同进火凤林后遇险,你名为救我,却将我推到了极其危险的境地,险死还生。 “就在不久前的鱼阳关一役,你假借解救文国之名,却刻意将离间计复杂化,关前我军与陈国士兵的混战尚且不提,我折损的两员大将和无数骁勇儿郎也可不提,但其最后的结果,却是致使我国与陈国反目成仇,至此时仇恨仍未化解。” 申暮羽停下来歇了一口气,而后深深地说道:“你萧木莹,分明便是处处针对我、针对我申国做出了不利的事情,现如今却说不愿与我和我申国再有牵扯?” 萧木莹静静听着申暮羽说出这些话来,在心中大感不妙的时候,却维持着脸上的神情没有半点变化,仍旧还是懒懒的模样。 一直到申暮羽说罢沉默地看向她,她方才淡淡说道:“申国君说完了?” 第589章 不得不信 申暮羽定定地看着萧木莹神色半点未动的小脸,轻声说出了最重要的一句话,道:“我察觉到你的刻意,于是我深思许久,发现能与我、与我申国,还有陈国都有仇怨的,唯有卫国人。而你,可是与卫国有旧?” 萧木莹的脑中轰然一声炸响,托着小脸的左手心里已是布满了冷汗。 她在暗暗钦佩于申暮羽的聪慧时,勉强维持着脸上的情绪不会有太大的变化,片刻后,她反反复复地想起齐谪为她安排的那个绝对无人能够查出异常的身世,终于安抚了心中翻涌激荡的情绪,平静了下来。 “卫国?”只见萧木莹的脸上现出了一丝思索的神色,而后她吃吃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道:“申国君说我与卫国有旧?却不知这话要如何说起才是。” 申暮羽将这片刻间萧木莹的脸上所有情绪的变化都看在眼里,却发现她的情绪变化微乎其微,令他根本便什么都看不出来。 如此沉默了一会,申暮羽继续肯定地说道:“只有卫国人才会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才会刻意离间我申国与陈国的关系,不是么?” 萧木莹笑着摇摇头,仿佛懒得解释的模样,片刻后,又露出了满脸随意的模样,懒懒道:“关于申国君与卫国的仇怨,以前我游历诸国,倒也有所耳闻。但是申国君若说我是卫国人,我可就不得不解释几句了。 “就在火凤林里,我是真的有心要救下申国君的。在鱼阳关前的时候我也曾屡屡劝申国君退兵,若是申国君早早便退兵了,陈军久持不下也会退兵,自然也就不会有后来,我在偶然听到陈国国都里传来的消息后想出一招离间计,成功救下文国的事情了。但那也不过是我为了文国的反败为胜而殚精极虑而已,申国君怪不得我。” “而且……”萧木莹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方才深深说道:“若我真是卫国人的话,难道昨夜不该在申国君的酒杯里放一点点毒药,或者在申国君醉酒不省人事的时候给申国君一刀么?害怕不能脱身么?可是在申国君还熟睡的时候我已经成功出了宫门了,不是么?” 萧木莹前面的解释申暮羽根本便没有相信,因为他早就知道陈国国都里发生的事情也是她一手策划的。但是她后来满脸随意所说出的话却让他不得不信了。 事实上的确如她所言,若她真的与自己有仇的话,昨夜有一百个机会可以悄无声息地将他杀死。 他却不会知道,昨夜的萧木莹满心所想的只是对他的情动,哪里还想得到复仇? 于是他就此推翻了之前所有的猜测,却对于萧木莹的敌意和处处针对更加迷惑了。 申暮羽一直沉默了好一会,终于将那个虚无缥缈的推测抛开不去想,转而想到眼下的事情,心中顿觉无奈。 诚如萧木莹所说,自己拿公子瑾为条件要挟她,她根本便可以不受要挟。若强行留下她,却会招致厉国的攻打,到时国中无端端便要兴兵,劳民伤财尚且可以不提,众臣也定会说出话来,对她不利。 第590章 留步 而且申暮羽心里清楚,更加重要的一点是,即便他不顾厉国的攻打硬是留下了萧木莹,她的心却不会甘心留在这里。 如此沉默地想下去,申暮羽的脸上终于还是现出了深深无奈的神色,这可是在他的脸上鲜少能够看到的表情。 他已有心要放萧木莹走,但是却仍旧不甘心,沉默许久后,抬眸看向她无力地说道:“昨夜……你明明在回应着我的吻,我能感觉到你看我的目光,你分明……是喜欢我的,可你为何就是不肯留下来?” 萧木莹直视着申暮羽脸上的无奈神情,懒懒半眯的眼睛里隐隐闪过了一抹复杂难测的光芒,她的双唇轻轻抿起,随即唇角勾起了一抹淡笑,淡淡道:“申国君怎会有如此错觉?我早已解释过了,昨夜我的所有举动都是为了让申国君最后能主动见茵公主一面,申国君也当知道,我萧木莹为达目的是不择手段的,不是么?” 申暮羽那灿若星辰的黑眸越发暗了几分,他顿了片刻,无力道:“那若是我……求你留下来呢?” 萧木莹脸上慵懒的表情就此一僵,紧接着缓缓散去,换上了略微有些不可置信的表情。 她的眼睛缓缓睁大,看着他几乎卑微到了尘土里的模样,心中忽而一颤。 申暮羽看着萧木莹的反应,还以为她有希望留下来,连忙补充着说道:“云国里的公子瑾已然半废,你一意回去,就算最后能救下他也救不出一个云国公,而你若留下来,我向你保证他的安全和他最后可以在封地里安稳一世。而且你留下来后我绝不会强求你入我后宫,我可以封你为辅政内史,每日里帮我处置一下国事即可,待到时日一久,我会让你进入朝堂,申国的大好天地任你施展抱负,如何?” 让萧木莹万分惊讶的是申暮羽的恳切和卑微,所以对于他的感情又压过了理智,将她就要说出口的拒绝之词硬生生压制起来,使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申暮羽等了一会,见萧木莹仍旧沉默,他便接着说了下去,低低道:“萧木莹,我别无所求,只要能每日见你一面就好,好么?” 萧木莹的口张了又合,合了又张,良久,说不出拒绝的话,也强撑着一丝理智不散,不肯答应。 于是殿中陡然安静下来,在一片安静中,申暮羽一脸期待地看着萧木莹,萧木莹看向他的目光则是复杂难测。 突然,殿门外一阵喧哗声打破了殿中的安静,两人同时看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两扇紧闭的殿门被打开,有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那走在前方的是姜晨,他正束手束脚地拦阻着一位身穿朝服的老者,口中一叠声地说着:“左相大人,左相大人请留步!君上吩咐了不见人,请左相大人留步啊!” 姜晨虽武功高强,看上去却是并不敢与那位老者动粗的模样,他甚至都不敢真正用武力拦住老者,老者自是昂首挺胸,大步走了进来。 第591章 有何指教 只见那位老者的脸庞上神色威严冷沉,大步走到申暮羽桌前不远的地方站定,一挥衣袖拂开了姜晨拦在他面前的胳膊,径直对着申暮羽行礼道:“臣下参见君上,君上万安。” “君上……”姜晨讪讪转向申暮羽的方向,弯腰拱手道:“左相大人一意进来,属下实在拦阻不住,请君上责罚。” “罢了。”申暮羽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沉稳淡然,他轻轻挥挥手,淡淡道:“姜晨你也真是不知轻重,本君让你拦住旁人却没让你拦阻于卿,于卿既是来见本君定是有要事,你怎能拦他?” “是,属下知错。”姜晨又转向于承深的方向,行礼道:“左相大人,是属下冒犯了您,还请您赎罪。” 于承深直起了身子垂眸站好,淡淡道:“姜大人客气了。” “姜晨,你退下吧。”申暮羽对着姜晨使了个眼色,姜晨会意,对着他点头行礼后转身不一会便走出大殿,顺手将殿门关住了。 申暮羽听着殿门关闭的声音,抬眸温和地看着于承深,道:“于卿今日来见本君可是有事?” “哦,也无甚要事。”于承深沉声应了一声,状似不经意一般转头看向仍旧施施然坐在椅上并不起身的萧木莹,问道:“君上,敢问这位是?” “她……”申暮羽沉吟了片刻,语气如常地答道:“她是本君的贵客,本君正与她闲谈治国之策,所以才吩咐了不见人。” “哦?”于承深转头看向申暮羽,脸庞上神色别有深意,深深道:“臣下敢问君上与这位贵客谈到了哪里,可否让臣下旁听一番,好见识一下君上都奉为贵客的大才。” 申暮羽淡淡一笑,轻声道:“这位的确是一位大才,本君正尝试着让她留下,若是本君成功了,于卿今后有的是机会能与她闲聊国事,若是本君留不下她,于卿在此旁听也无甚用处。今日是新年初一,举国都放了年假,于卿辛苦了一年,不若将要禀报的事情尽早说了,然后回去好好休息一天才是。” 于承深的脸色越发沉了下来,有些恼怒地说道:“君上还是要瞒着臣下么?这女扮男装的女子分明就是那个不守妇道、硬是要以女子之身行男子之事的萧木莹!” 因为于承深的突然到来,原本已经整理好了情绪,懒懒闲坐在一旁安静地打量着申国这位左相的萧木莹闻听这话立时小脸一沉,她清冷一笑,脆声开口道:“在下正是萧木莹,不知左相大人有何指教?” 于承深用厌恶的目光扫了一眼萧木莹,冷哼了一声,并不应她的话。 他对着申暮羽拱拱手,沉声说道:“君上,臣下早已向您建议杀了这个对我申国有害无益的妖女,而且前番鱼阳关前一役,就因为她阵前的一封离间信,我申国非但是损兵折将无数,就连您亲手教出来的寒觞都折在了鱼阳关前,到最后更是招致了我申国与陈国的反目成仇!如此妖女现就在君上的眼前,君上何不趁此机会将她杀了,一了百了!” 听着于承深说到这里,申暮羽的脸色已是越来越难看,他沉默地想着对策,一时之间还未开口,只听得一旁突然传来了一声轻笑。 第592章 绝不能留 于承深与申暮羽同时看向萧木莹,只见她的眼底一片冰寒,唇边却含着一抹云淡风轻的笑意,沉着冷静的模样让于承深看来都大觉高深莫测。 “左相大人要杀我?”只见萧木莹轻笑着摇了摇头,仿佛这件危及了她性命的事情完全与她无关一般,无所谓地说道:“那便请动手吧。” 于承深顿觉犹疑,将疑惑的目光转到申暮羽的脸上,却见申暮羽只是淡淡地笑着,垂眸并不开口。 于承深看看申暮羽淡然的脸庞,再看看萧木莹的脸上云淡风轻的笑意,心中越来越没底。 他犹豫良久,眼中的神色还是一定,沉声道:“君上,您以为如何?” 申暮羽垂眸沉默着仍旧不开口,一旁的萧木莹却是懒懒一笑,漫不经心地说道:“其实说起来,我萧木莹一人之死死不足惜,可是一旦我死了,厉国君与夫人视作掌上明珠的那位茵公主也会死,而后茵公主死在申国凌城的消息立即便会传到阳海城,到时厉国大军压境,在战争中死伤的诸多性命却又何辜?” 于承深脸色一变,下意识反问道:“你说什么?” “而且……”萧木莹没有理会于承深的问话,将目光转到了申暮羽的脸庞上,淡笑道:“方才申国君还说要将我封为辅政内史,左相大人要杀我,申国君恐怕不会答应吧?” 闻听这话,申暮羽一直淡然浅笑的脸庞轻轻变色,于承深的脸色更是低沉。 只听于承深冷哼了一声,沉声道:“君上,这妖女所说可是真的?您真的要封她为辅政内史?岂不知女子行政如此荒唐,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申暮羽仍旧沉默着,抬眸看向懒懒坐在椅上的萧木莹,眼中划过了一抹沉思的光芒。 “君上!”于承深等了一会也等不来申暮羽的回答,便重复着问道:“臣下敢问您,这妖女所说可是真的?还有那所谓的厉国茵公主之事也是真的么?” 申暮羽自萧木莹慵懒的小脸上转开目光,淡淡看向于承深,点头道:“不错,本君的确有意要封这位萧姑娘为辅政内史,厉国的茵公主也确实在萧姑娘的掌控之中,所以于卿若是不想无端端引起战乱的话,还是不要再提杀萧姑娘的事情了。” 听申暮羽承认了要封萧木莹为辅政内史的事情,于承深立时大怒,他低下头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良久,似是经过了一番抉择,抬头看向申暮羽,拱手沉声说道:“君上,臣下建议您不必担忧厉国的攻打,到时我们自可应对,至于眼下么,这祸国妖女必须除去,臣下请您下令,即刻杀了她!” 于承深此话一出,申暮羽双唇轻抿,眼中划过了一抹无奈之色。萧木莹一直淡然自若的慵懒小脸上则是神色轻变。 在良久的沉默后,于承深重复着沉声说道:“臣下请君上,下令!” 申暮羽至此时方才终于出声,他掩唇轻咳了一声,淡淡道:“此事……容后再议,于卿先退下吧。” “君上!”于承深哪里肯走,他直接跪在了地上,言辞恳切地说道:“君上请务必听臣下一言,如此不守妇道的祸国妖女,绝不能留啊!” 第593章 为她着想 到了这个地步,萧木莹已不再出声,她只是用一双半眯的慵懒双眸注视着申暮羽的方向,观察着他的反应。 只见申暮羽神色微沉,声音也沉了几分,道:“于卿听不懂本君所说的话么?本君让你先退下。” 于承深抬头看向申暮羽,脸庞上带着一丝怒其不争的无奈,沉声唤道:“君上,请您……” “啪!” 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于承深的话,只见申暮羽怒然一拍桌子,寒声道:“于卿将本君的话置若罔闻,眼中可还有本君?本君令你退下,此事,容后再议!” 虽鲜少会发怒,但是身在怒中的申暮羽的脸上却自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仪,再加上他言语的威慑,于承深就算是再无奈,也只得告退。 于承深重重叹了一口气,伏在地上沉声说道:“是臣下失言了,君上息怒。” 申暮羽脸上的怒色一点点散去,语气重新变为淡然,道:“于卿且退下吧。” “是。”于承深低沉的声音听来恼怒又无奈,道:“臣下告退。” 这样说罢,他站起身来默然转身,在转身的过程中冷冷地看了萧木莹一眼,默默往殿外走去。 申暮羽和萧木莹两人沉默地听着于承深沉重的步伐慢慢走出大殿,直至两扇殿门打开又关闭的声音传过来,申暮羽方才轻轻出声,道:“方才你明明可以借用茵公主与厉国打消左相对你的杀意,却为何不惜增加他的怒火,也要离间他与我的关系?” 原本正看着别处的萧木莹将目光转到申暮羽的脸上,只见他低垂着眼眸并没有看她,脸庞上神色深深,看不出任何情绪。 萧木莹的唇边一丝似嘲似讽的笑意缓缓消散,她双唇轻抿,片刻后,轻声应道:“不瞒申国君你说,方才左相大人声称要杀了我,我虽表面镇静,心中却万分惶恐,这才口不择言说出了不当的话来,并无离间申国君与左相大人的意思,请申国君明察。” 申暮羽垂眸沉默了,也不知萧木莹的话他到底信了没有。 萧木莹也无意过多解释,懒懒地坐在椅子里等着申暮羽的反应。 “罢了。”良久,申暮羽抬眸看向萧木莹,轻声道:“你走吧,我放你离开。” 萧木莹讶然看向申暮羽,反问道:“申国君所说可是真的?” “不错。”申暮羽点点头,苦笑道:“我知我即便强行留住你也留不住你的心,却还是想着若能天天看到你该多好,可是看左相的反应,这凌城里必然有更多的人容不下你,比起霄城来说,怕是不遑多让。既然哪里都是危险的,你若实在想走,便走吧。” 萧木莹听到这里,终究还是沉默了。 他好似总是在为她着想,不惜对于承深这样的老臣动怒也要保下她,可是她呢,却总是会抓住任何一丝机会来报复他。 就好像方才她刻意以言语来激怒于承深一般,她知道那定会加深于承深的怒火,但是她却可以依仗着申暮羽的喜欢而保全性命,而申暮羽为了保下她必然要得罪于承深,甚至于,失了于承深所代表的一票老臣的心。 第594章 许了什么愿 虽然萧木莹不想承认,但不管是鱼阳关前的那次次求见,还是她来凌城时的有恃无恐,所依仗的,不过是他的喜欢而已。 而他的喜欢如此好利用,似乎也从侧面证明了,他昨夜的所作所为,他所有深情的温柔,都非是假。 可尽管如此,她……还是不得不离开。 在沉默中,萧木莹的小脸先是复杂,后变为迷惘,再恢复冷漠,也不过只是瞬间的事情。 只见她漠然站起身来,拱手道:“申国君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只要我安全回到霄城,茵公主也会安然回到阳海城,贵国也就避免了一场无端端的战争了。那么,在下就此告辞,申国君……还请珍重。” “我会的。”申暮羽看向萧木莹的目光里包含着无奈和不舍,轻声道:“只要你出了这凌城,仍旧会踏入危险之中,而我将无法护你周全,你自己,一切小心吧。” 萧木莹收回前伸的手站好,直视着申暮羽的眼中不加掩饰的不舍之色,她的眸中不禁流露出了一丝复杂的光芒。 她低下头,身形一动似是就要转身,却又突然顿住,片刻后,她抬眸看向申暮羽,深深道:“申国君,哪怕只是为了你方才不惜和左相大人动怒也要保下我的情分,我临行前还是想诚心告诉你一言——自此以后,请你收起对我不必要的心思,好好治理国家为重。因为瑾公子和诚公子的缘故,你我或许终将正面敌对,到时我不会手软,也请申国君不要留情。” 她刻意讳言,将公子瑾和公子诚扯进来,言称她与申暮羽终将敌对,却不会告诉他,只因他多年以前亲自带兵攻入卫宫之举,他们便已然敌对,仇深似海。 申暮羽默默听着萧木莹说罢,忽而低下头,摇头苦笑了一声。 申暮羽因何苦笑,他不会说,萧木莹心知肚明却也不会挑明,她只是眼眸微合,眼中划过了一抹揪心的疼。 萧木莹也不等着申暮羽回应,默然转身,缓步往殿外走去。 她走了十几步,只听得身后传来了申暮羽轻浅的声音,虚无缥缈到听不出任何情绪,道:“你到了殿外先等等,先让姜晨进来,我与他交代几句,然后让他送你出城。” 萧木莹脚步稍顿,她强行压抑了自己再转头看他最后一眼的冲动,在继续缓步往前走的时候,淡淡应了一声,“好。” 她又向前走了好几步,眼看着就要接近两扇紧闭的殿门,申暮羽的声音却再次响起,幽幽地问道:“萧木莹,昨夜你放了天灯后,许了什么愿?” 闻听这话,萧木莹瞬间想起了昨夜他立在她的面前,手把手教她该如何许愿的样子。那时有好闻的龙涎香味将她包围,他垂下的眼睫纤长而美好,莹白如玉的脸庞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淡淡的光芒,一双薄唇唇畔含着的,是温柔似水的笑意。 萧木莹就这样在原地停顿下来,低下的小脸上显露出了挥之不散的惘然之色。 第595章 又是一年草长莺飞 良久,萧木莹终于还是往前方走去,一边走一边淡淡说道:“我与茵公主一起买许愿灯时听那摊贩说了几句,他说许下的愿望若是说出来便不灵了,那么便等到我的愿望实现了之后,再告诉申国君吧。” 申暮羽没有再看口,只是用含着深深不舍的目光目送萧木莹缓步走到殿门前,打开殿门走了出去。 过不多时,姜晨自那半开的殿门处走了进来。 “君上。”姜晨很快便走到了申暮羽桌前不远的地方站定,拱手道:“您有何吩咐?” 早在姜晨进来的时候,申暮羽便已然隐藏了情绪,此时他已神色如常,淡淡道:“姜晨,一会你将她送出城去,看她出了城后你再去左相的府里传我的话,就说萧木莹的手中确确实实掌控着厉国茵公主的安危,倘若他不想让我申国无端端遭受厉国的攻打而劳动大军出征的话,便不要有小动作。至少,等茵公主安全出了申国国界再说。” 姜晨眉梢轻挑,讶然道:“君上,您真的放她走?就是因为那个什么茵公主的安危和厉国的攻打么?还有,方才属下见左相大人怒气冲冲地走了,您向来敬重他,怎会惹他如此生气的?” 申暮羽背靠在椅背上轻轻闭上了眼睛,轻声道:“姜晨,我累了,你不要再多问,照我说的去做就是。” 姜晨虽还是满心的疑惑,见状也只得拱拱手,应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这样说罢,他转身往殿外走去,徒然只是将眉头轻皱、满脸颓然之色的申暮羽一人,孤零零的留在了那宽阔的大殿中。 …… 有了姜晨的带领,萧木莹汇合了茵公主与捷胜他们之后得以顺利出城,而后一路日夜兼程地踏上了回返的路。 这一路在马车上闲暇无事,萧木莹总会状似不经意一般提起申暮羽待茵公主的无情、云卿瑾对茵公主的用情至深,茵公主的一颗芳心自是一点点靠向了在她自己的脑中勾勒出的云卿瑾的影子,那个她懵懂想象出的完美男子。 有了萧木莹的刻意引导,茵公主想象中的云卿瑾定是一位温柔似水、对她又深情宠溺的人,如此一来,她又焉有不动心的道理? 于是待到了国界线上萧木莹与茵公主分别的时候,萧木莹试探地问起茵公主,倘若她回去后能顺利将云卿瑾救出来,云卿瑾再请求云国公派出使者去厉国求亲的话,茵公主可愿? 茵公主顿时便羞红了脸,羞赧地点头应下了。 萧木莹这才与茵公主一行人辞别,和捷胜两人一人一匹快马,踏上了回霄城的路。 萧木莹于去年的十一月二十日离开霄城,于今年,也就是寿王二十四年的正月十二日回到霄城长尊街西的萧宅中,离开了近两个月。 其时已能感觉到冬日严寒的离开,又到了一年草长莺飞的时节。 她一回来,廖栩连忙将凌城传来的两封信交给了她。其中一封是她托栖福客栈的店小二交给耿奕阳,再由耿奕阳想办法传给廖栩的,廖栩已经看过,并且照着萧木莹的安排处置好了城里的事。还有一封信是耿奕阳的信,问她为何会匆忙离开。 萧木莹将耿奕阳送来的信看过,却连回一封信的时间都没有,立即便埋头在书房里那堆积如山的消息中,废寝忘食地将一名名细作送过来的消息看过,了解着她离开的这两个月,尤其是云卿瑾出事前夕发生的所有事情,消息详尽到使她就仿佛将一切都亲眼所见一般。 第596章 自有计较 连衣衫也没来得及换,一张小脸上风尘仆仆的萧木莹埋头在书桌后,一张张小纸条被她看过后扔到一旁,只见她或是眉头轻皱满脸凝重,或是小脸低沉面露怒色,或是双眼大睁神色恍然。 就这样,她在巳时时分回来,回来后匆匆吃了点东西便进了书房,一直到黄昏时分都坐在桌后一动不动,期间秋雨来唤过她两次让她吃午膳俱被她拒绝了,后来她干脆便厉声呵斥秋雨,称若非她的吩咐谁也不许来烦她,方才得以安静地看到现在。 此时外面的夕阳正在缓缓减弱,房中的光线自然越来越暗,萧木莹终于看过了最后一张小纸条,将那用暗语写就的字条随手放下,坐直身子活动着舒展了一下全身,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随即她背靠到椅背上将头仰起,闭上眼睛,脸上现出了一丝深思的神色。 在一片安静中,书房里越来越暗,此时已到了晚膳时间,有饭菜的香气悄无声息地飘进书房里被萧木莹吸进鼻端,勾动了她长时间没有进食的胃,发出了“咕咕”的抗议声。 只是萧木莹仍旧还是一动不动,此时她紧皱的眉头正缓缓放松,低声自语道:“也就是说自我走后,肖霁用计让君夫人相信了暗害云钦逍的是公子瑾,于是君夫人表面上隐忍不发,却暗暗与公子诚勾结好了,用孙舞设下圈套,成功害了公子瑾…… “而孙舞么,此时已经进宫成了宠姬,甚至分去了廖灵的宠爱…… “那么……” 萧木莹又沉默着深思许久,在飘进房中的香气越来越浓郁的时候,她睁开眼睛站起身,将桌上堆积起来的小纸条尽数抱起来扔到桌下的一个铜盆里引着,看着所有纸条慢慢烧成了灰烬。 直至铜盆里的灰烬已渐渐没了火光,萧木莹方才背起手,穿过铜盆上方发出的白色烟气,缓步往书房外走去。 她出了书房来到膳厅,只见捷胜、廖栩、秋雨和冬儿四人正围坐在桌旁默默吃饭,一见她来了,四人立即站了起来,乱杂杂与她打着招呼。 “你们都坐下吃吧。”萧木莹温声说罢,走上前坐在桌旁的一张空椅子上,淡淡道:“秋雨,你去给我拿一双筷子来。” “是。”四人齐声应罢,只除了秋雨以外,其他人先后坐了下去。 秋雨不一会便拿了筷子,还顺便盛了一碗粥过来,萧木莹接过她递过来的粥碗和筷子,然后便低头开始吃饭,看上去神色如常,好似她这次回来后,霄城里还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 廖栩一手拿着啃了一半的馒头,一手拿着筷子半举,他疑惑地看着萧木莹的模样,又转头看向捷胜,对着他做出了一个疑问的眼色。 捷胜默然摇摇头,随即埋头吃起饭来。 廖栩有些沉不住气,他迟疑着开口,道:“萧姐姐,瑾公子的事情……” 萧木莹抬眸看了他一眼,温和一笑,道:“瑾公子的事情我自有计较,你不必管了,快些吃饭吧。” “哦,好。”萧木莹淡然的模样使得廖栩莫名心安,他笑了笑,由衷说道:“萧姐姐回来就好了。” 这样说罢,他咬了一口馒头,大口咀嚼起来。 第597章 受苦了 萧木莹等五人默默吃了一会饭,性格活泼的秋雨率先开口问起了萧木莹出去近两个月以来的事情,萧木莹淡淡回应了她几句,大概说了说凌城里最为热闹的新年节。 到了后来,萧木莹不怎么说话,秋雨和廖栩却不知怎么开始斗起嘴来,萧木莹含笑听着,偶尔插言挑逗几句,感受着这久违的温馨,不知不觉间倒也吃了不少。 饭后,萧木莹吩咐秋雨和冬儿去烧洗澡水,好好洗漱更衣了一番,而后在亥时时分没有惊动捷胜他们四人,静悄悄出了门。 此时夜深,城中已然宵禁,只除了一队队往来巡逻的士兵以外,街上看不到半个人。 萧木莹并未从正门出门,而是从院墙上翻出去,来到萧宅后面的小巷子里,猫着腰快步往前方走去。 她以黑巾蒙面,穿了一身黑衣夜行服,身上没有佩戴任何会反光的东西,一路快速行进在一条条小巷子里,偶尔贴着民居走过某条大街,在街上行进的路程从没超过百步。 她这一路驾轻就熟地走过大半条长尊街,途中并没有被任何一名巡夜的士兵看见,很快便来到子瑾府后院的东墙外,她左右看过一旁并无人在此,运起轻功轻灵地飞上高高的院墙,轻飘飘进入了子瑾府的第二进院。 萧木莹的轻功极高,走起路来悄无声息,翻墙进入子瑾府时也只是有细微的破空声响起,并没有惊动在子瑾府外职守的士兵,顺利进到了府中。 然而就在她进来后不久,子瑾府的周围立时传来了一阵阵极轻的簌簌声音,却是被廖栩安排在这里保护云卿瑾的诸多暗卫看到有人进来正待现身。 萧木莹听到动静连忙拉下面巾,仰头做了个手势,那诸多暗卫看清是她,这才停了下来。 她站在第二进院的院墙之前借着月光环视一圈,发现院中的草木多为杂乱,池塘里也有了青苔,几尾锦鲤翻了白肚也无人处置,看起来好不萧条。 萧木莹摇头轻叹了一声,脚步轻灵无声地走向了位于北方的正房。 她行过一条穿廊来到正房前,轻轻敲响了房门。 此时万籁俱寂,敲门声便尤显清脆,在黑夜里传遍了整座后院,也很容易便惊了房中的人。 “是谁?” 房中传来了一个疑惑的问话,听来甚为戒备。 “大哥。”萧木莹压低声音唤了一声,应道:“是我,萧木莹。” 萧木莹话音一落,房中立时亮起了昏黄的光芒,伴随着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身上穿着白色里衣,只是在肩上披了一件外袍的云卿瑾猛然拉开房门,看到房外的萧木莹时不觉双眼一热。 他以眷恋的目光看着萧木莹,有些激动地说道:“木莹,真的是你,你回来了?” “嗯。”萧木莹愧疚道:“我回来晚了,你受苦了,大哥。” 云卿瑾摇摇头,一双温柔的眸子只是盯着萧木莹不放,温声道:“我还好,倒是你前去凌城万分危险,可无碍么?” “无碍。”萧木莹叹了一口气,道:“大哥,都是我不好,在世子之争如此激烈之时轻易便离开你,竟让你招致了如此祸事。” 云卿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哪里是你的错,是我自己愚笨,连什么时候落到了别人圈套里的都不知道。” 第598章 为何还要回来 “公子和莹妹别在门口说了。”只听得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厉夫人也不知何时立在了云卿瑾的身后,柔声道:“公子,快请莹妹进来吧。” “夫人说的是。”云卿瑾这才反应过来,他侧身让到一旁,温声道:“外面天寒,木莹快进来吧。” “好。”萧木莹踏过门槛来到正房的外厅,对着草草穿了外衣,只是头发不及打理、随意披在脑后的厉夫人施了个拱手礼,歉然道:“嫂子,你受苦了。” 厉夫人温柔含情的目光扫了云卿瑾一眼,含笑摇头道:“只要跟着公子,妾身不觉得苦。” 云卿瑾转头看向厉夫人,目光中也含了几分温柔,温声道:“夫人先去内室休息,我与木莹说会话。” “是。”厉夫人屈身施了一礼,对着云卿瑾柔声问道:“公子,那妾身去备茶。” “不必了,嫂子。”萧木莹摆摆手,道:“现如今已是夜深,我又不是外人,嫂子不要客气了,快去休息吧。” 厉夫人闻言,以询问的目光看着云卿瑾。 云卿瑾沉吟片刻,道:“木莹所说不错,夫人,你去罢。” “是,公子。”厉夫人这才点头,对着云卿瑾施了一礼,又转向萧木莹的方向,柔声道:“那莹妹你与公子聊,妾身告退。” “嫂子慢走。”萧木莹点头应了一声,见厉夫人又缓步走到前方点亮了一根红烛,这才转身往内室走去。 萧木莹自厉夫人的背影上收回目光,回头只见云卿瑾看向厉夫人的眼中较之以往温柔了几分,想来是这些天以来两人遭受囚禁,府中又无下人,厉夫人定然将他照顾的很好,患难见真情,云卿瑾对厉夫人自然也会生出几分感情。 萧木莹想到这个情况,暗暗点了点头。 厉夫人很快便走回内室并关住了房门,云卿瑾这才转头看向萧木莹,温声道:“木莹,你快坐。” “大哥先请坐。”萧木莹对着主位做了个请的姿势。 云卿瑾未多做谦让,点头后缓步走到主位上坐了下来,萧木莹随后走过去,坐到了客位上。 两人坐定后,云卿瑾率先开口,道:“木莹,我不是让捷胜去给你传信么?你本该留在凌城不必回来了,为何还要回来?” 萧木莹轻笑,道:“大哥都被囚禁了,我怎么可能不回来?” 云卿瑾垂下眼眸,黯然道:“木莹,你绝顶聪明,应当知道我现在已经招致了君父的厌恶,就算你勉强救我逃脱囚禁,我也不会再有大的作为了。而且申国君又赏识你,你何不乘势留在凌城施展抱负,何苦还要回来?” 萧木莹摇头一笑,语气慵懒了几分,懒懒道:“大哥这可就是看轻我萧木莹了。” 云卿瑾心中一动,抬眸看向萧木莹,道:“木莹,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萧木莹淡笑着应道:“既然我回来了,非但要救出大哥,自然还会给大哥沉冤昭雪,让大哥报仇雪恨,否则,我哪里还有脸回来?” 第599章 静候佳音 云卿瑾的眼中隐隐掠过了一抹喜色,片刻后,又有些迟疑地说道:“木莹,可是这会很难吧,你要怎么做?” 萧木莹懒懒笑道:“的确会很难,不过大哥放心,一切有我。” 云卿瑾的心中一阵感动,由衷道:“多谢你,木莹,我以为……你这次怕是不会再回来了。其实我非常希望你回来,又不想你回来和我一起受苦……还好,你回来了。” “我不是早已说过了么。”萧木莹笑道:“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一定会回来,我不会扔下大哥不管的。” 云卿瑾大受感动,看向萧木莹的目光只除了感动以外,又隐隐掺杂了相思难解的情绪。 萧木莹看懂了云卿瑾的目光,眼中闪过了一抹若有所思的光芒。 片刻后,她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随即回头看向云卿瑾,道:“大哥,天不早了,我看过你一眼,确认过你无恙也该回去了。我已安排了人一直保护着大哥和嫂子,大哥只需小心外面送来的饮食谨防旁人下毒即可,请大哥安心待在府中,静候佳音就是。” “好。”云卿瑾温声道:“那一切便都劳烦你了,木莹。” “大哥客气了。”萧木莹站起身来,拱手道:“大哥与嫂子好好休息,我走了。” 云卿瑾随后站了起来,温声道:“外面更深露重,你一路小心。” “是,多谢大哥。”萧木莹笑着说罢,大步往房外走去。 云卿瑾站在座椅之前看着她不一会便走出去,回身顺手将房门关住了。他却看着两扇紧闭的房门,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正在这时,内室的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条缝,也不知厉夫人是久等着云卿瑾不进内室想要出来看看,还是她早就守在门前听着了,此时只见她凑近门缝静悄悄地看着外厅里的云卿瑾,看到在跳动的烛火映照下,他痴痴而立的身影好不心酸。 外厅里的昏黄烛火隐约照亮了门缝里的这一双眼睛,照亮了那柔美的眼睛中一抹一闪而逝的,掺杂了一丝嫉妒、羡慕、无奈与隐忍的复杂光芒。 …… 翌日,晨。 萧木莹深夜回家后好好睡了一觉,于清晨准时醒来,冬儿为她送来了洗漱用的青盐和清水,她好好洗漱了一番,然后便交给捷胜一封密信,着他去送给宫里出宫来采买的其中一名小太监,然后那份信自会悄无声息地送到廖灵的手中。 而廖灵收到信,去到云国公面前好一番撒娇,最终得以带着仪仗队浩浩荡荡地出宫,去往娘家探亲去了。 自从廖灵得宠后,她的母家听到消息立即便来认亲,廖灵虽不屑,却也为了保持慈孝的名声而与她的父亲和后母保持着表面上的和善,后来有事情出宫时也有两次是以回娘家探亲为名的。 今日便是如此,她带着一众随从与一些金玉礼物坐着宫里的华贵马车去了母家,在母家逗留不过片刻,便又要回宫了。 只是并无一人发觉,在回程中,廖灵的马车里悄悄多了一个人。 而此人,正是萧木莹。 第600章 多有不睦 廖灵上了马车,对于萧木莹的存在就好似完全都没有看到一般,她神色如常地放下车帘坐下,扬声吩咐了一声,一行车马仪仗队伍缓缓往前方行去。 “姑娘。”当马车开始轻微的颠簸,穿了盛装的廖灵方才低下头,低声唤了一句。 萧木莹闻言睁开眼睛,眼中有一抹倦色一闪而逝,她打量了一下廖灵所穿的衣服和头上的发饰,淡淡问道:“孙姬进宫,可曾分去你的宠爱?” “有一些。”廖灵抬头看向萧木莹,脸庞上仍旧是惯有的清冷神色,道:“不过君上对我依旧不错。” 萧木莹继续追问道:“那孙姬有什么本事?” 廖灵轻声应道:“她年轻貌美,身段婀娜,极擅舞乐。” “只是这些么?” “应当只有这些了吧……”廖灵不怎么确定地说道:“反正在旁人看来她只有这些是招君上喜欢的,至于她与君上私下相处时会用什么狐媚手段,奴婢不得而知。” “你已是宠姬,在我面前不必再自称奴婢。”萧木莹淡淡道:“自从瑾公子出事后,后宫里情况如何?” 廖灵点点头,缓缓道:“瑾公子出事后不久,孙姬便进了宫,也是自那时起,申夫人对君夫人越发恭敬,孙姬也倾向于她们两人,得她们的庇佑,再加之君上的喜欢,孙姬一开始在宫里也混得不错。 “只是孙姬轻扬莽撞,又过于尊敬君夫人而轻慢了申夫人,申夫人渐渐便对她不悦,时至今日,她仍旧与君夫人交好,只是申夫人已经不大喜欢她,反是与我走得近了些。” 萧木莹静静听着廖灵说罢,垂眸沉吟片刻,继续问道:“现在呢,申夫人与君夫人关系如何?” 廖灵摇头道:“姑娘应当也知道,申夫人性子傲慢,并非甘于人下的人,早在前世子出事之前两人便多有不睦,前世子出事后申夫人更是迫不及待便生出了与君夫人争位的心思,与君夫人的矛盾更深了。 “虽然后来不知为何申夫人改变了对君夫人的态度,但是如今又因为我刻意逢迎申夫人的缘故,君夫人和申夫人两人也不过只是维持着表面的和善而已,申夫人已经不止一次在我面前说起君夫人的坏话了。” 萧木莹的唇角勾起了一抹似嘲似讽的笑意,淡淡说道:“廖灵,你做得很好。” “姑娘客气了。”廖灵垂首道:“我是姑娘一手栽培出来的,我弟弟廖栩又多蒙姑娘照顾,廖栩每次来见我都会与我说起萧姐姐待他有多好,我听多了,心里甚为感激,然后便决定了,不管姑娘让我做什么,我都必将竭力完成!” 看着廖灵说话时的表情不似作假,萧木莹的眼中便划过了一抹满意的光芒,她淡淡一笑,“廖栩那孩子很好,我待他好也并非仅仅因为你的缘故,不管你这里如何,我都会将他与捷胜同样培养,一直看着他成长起来。” 听萧木莹说起“捷胜”二字,廖灵一直清冷淡然的神情忽而轻轻一动,她低头垂眸沉默下来,藉以掩饰了眼中涌上的哀伤神情。 第601章 鼠疫 萧木莹将廖灵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不免也多了几分怜惜,她停顿片刻,轻声转移了话题,道:“廖灵,你当也知道我此次回来首先便要救下瑾公子,而救瑾公子的突破口,正在孙舞的身上。我要你回宫后继续保持与申夫人的亲厚关系,并暗暗挑拨申夫人,让她更加痛恨君夫人。 “然后么,你只需依计去办即可,我现在便告诉你我的计划……” 许是害怕车厢外有人偷听的缘故,萧木莹倾身靠近廖灵,压低声音与廖灵说起了她的计划,一条条步步为营,直至完成她所有的筹谋。 廖灵认真地听着萧木莹的话,不时连连点头回应着。 一行仪仗队伍在路边众多农人指指点点的议论声中缓缓行过,一路穿行在农田间不怎么宽敞的路上,慢慢远离了廖灵那个毫无半点温情的家,往霄城而去。 这浩浩荡荡的仪仗队伍来到霄城时已是黄昏时分,许是时间仓促的缘故,廖灵的马车并未像往常一样在萧宅门口停留片刻与廖栩说几句话,而是径直回宫去了。 只是当她的马车行经人流拥挤的南市时,廖灵唤停马车,掀开车帘探身出来与车旁的宫女说了几句话。 在廖灵用身子刻意的掩护下,有一人速度极快地自廖灵的身边闪身而出,下了马车若无其事地汇入到人流中,慢慢往前方走去。 …… 萧木莹接触廖灵的手段实在太过小心,就连一直在暗暗关注着她行踪的肖霁等人都认为她此时正闷在宅中想着对策,所以一直等到乔装打扮了一下、在头上戴了一顶纱笠的她于深夜避过所有人的耳目翻墙进入了子瑾府的时候,肖霁的眼线都依然认为萧木莹仍旧还在萧宅里,整整一天都未出门。 萧木莹于亥时进入子瑾府,又于半个时辰后翻墙出来,一路上轻轻松松避过了巡夜的士兵,再翻墙回到萧宅里,进了她的房间后随意脱掉衣服躺到床上,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翌日,萧木莹真的便在萧宅里一整天没有出门,整座霄城里在表面上也一直平静,并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就这样,又过了一天,在这天的午后,子瑾府紧闭了许久的大门突然开启,自宫中前来的官医背着药箱匆匆进到府里,在府中逗留了好长时间,又脸色难看地走了出来。 子瑾府的大门于是再次紧闭,将府中发生的事情一并关了起来。 只是那位进入子瑾府的官医是谁,诸位公子大都是知道的,接下来不久,有好多公子家里的仆从或是去宫里送东西,或是跟着自家的主子进宫请安,而后俱都悄悄接近那位官医,打探着子瑾府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这样,天还未入夜,子瑾府里为何会有官医匆匆过去便已然传遍了全城所有有心人的耳朵,却原来是子瑾府中没有下人的缘故,身骄肉贵的公子瑾在亲自抓老鼠的时候被一只老鼠咬伤,那伤又长时间没有医治,最后竟腐烂化脓,还让公子瑾感染了鼠疫! 第602章 素无交情 鼠疫是有传染性的,且最后多会致死,当公子瑾染了鼠疫的消息传开后,城中也不知会有几人欢喜几人愁。 只是萧木莹的震惊和担忧却是全城人有目共睹的,就在云国公差了官医亲去子瑾府里诊治的第二日,面色惊惶的萧木莹早早便去求见云国公,在云国公的面前求了许久,云国公终于同意她去子瑾府里探望一下病中的公子瑾。 许多有心人的眼线于是纷纷隐藏在子瑾府的门外各处,眼睁睁地看着萧木莹匆匆进到府中,又在不久后出来,满身颓然与绝望地走上了回萧宅的路。 自此以后,萧木莹闷在萧宅里,一连五日都没有出门。 而就在这几日里,云宫后宫里几位夫人和众多美姬的明争暗斗似乎越发激烈了。 这其中尤其是廖灵和孙舞两位年轻美姬的争风吃醋最是厉害,再加之她们两人分别得到了面和心不合的申夫人与君夫人的支持,其他的姬妾也大都站好了队,整座后宫里斗得好不热闹。 至于几乎一手操纵了后宫争斗的幕后黑手萧木莹,终于在正月二十一这一日出了萧宅,几位公子的眼线跟在她的身后,见她在城中闲逛着买了几样价格不菲的礼物,然后径直去了大公子漓的府邸。 其时乃是午后,进入了春天的阳光温暖了几分,照在人身上时暖洋洋地舒服。 萧木莹来到子漓府外请了人去通报,然后便提着礼物安静等候起来。 她一直等了好久,前去通报的人终于回来,那家丁的姿态也不怎么恭谨,扬声道:“萧姑娘,我家公子请你进去,请吧。” “好,多谢。”萧木莹淡笑着应了一声,跟在那家丁的身后走进府里,由他引领着往正厅处走去。 萧木莹一边缓步往前走,一边状似不经意一般打量着这府中的布置,只觉干净中透着优雅,与传言里那位风雅贤能的公子漓的为人相符。 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前堂正厅,走在前方的那名家丁对着端坐在主位上的一位锦衣男子恭敬地说道:“公子,萧姑娘来了。” “本公子知道了,你下去吧。” 萧木莹在低头拱手行礼之前匆匆往前方看了一眼,只见那位坐在主位上的男子穿了一身深紫色锦衣,一头黑发一丝不苟地束了起来。虽然是坐着,但是也可看出他的身姿挺拔魁梧,模样倒是与云卿瑾有五分相似,只是云卿瑾看起来是温和的,这位公子漓的周身气质却是格外冷冽,带着十二分生人勿近的气势。 只见萧木莹弯下腰将双手交握前伸,拱手道:“在下萧木莹,见过漓公子。” 云清漓的脸庞上神情冷漠,声音听来也有几分冷意,应道:“萧姑娘不必多礼,请坐吧。” “多谢漓公子。”萧木莹直起身子,双手捧着礼物将手向前伸,含笑道:“在下初次前来拜访漓公子,便在城中闲逛着买了些古董玩物,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请漓公子收下才是。” 云清漓淡笑着摇摇头,漠然道:“无功不受禄,况且本公子与萧姑娘素无交情,怎好收姑娘的礼物,还请姑娘将之收起来吧!” 第603章 来意 对于云清漓的刻意疏离,萧木莹也不在意,她笑着摇了摇头,“在下乃是初次前来漓公子府中拜访,倘若空手而来是失礼,带了礼物前来又带回去更是失礼,在下可不愿担一个不懂事的名声,便请公子帮帮忙,将这薄礼收下吧。” 云清漓眼眸微合,直视着萧木莹含笑的小脸看了许久,终于点头道:“既然萧姑娘如此说,那本公子便将这礼物收下了,多谢萧姑娘。” “漓公子客气了。”萧木莹含笑说罢,看向那名自云清漓身后走出的一名家丁,将手中的礼物尽数交给了他。 云清漓将手掌向上伸出,对着他下首的客位做了个请的姿势,道:“萧姑娘请坐。” “是。”萧木莹笑着应了一声,缓步走过去坐了下来。 云清漓端坐于主位上漠然垂眸看着地面,淡淡道:“自从萧姑娘来到霄城后,对于姑娘的传言本公子倒是听了不少,只是与姑娘寥寥几面之缘,也是在宫里偶然遇见,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却不知姑娘今日特来造访是有何事?” “唉。”萧木莹的小脸上失了笑意,垂首黯然说道:“关于瑾公子的病,也不知漓公子听说了没有。” 云清漓低垂的眼眸中神色轻微一动,片刻后,他漠然应道:“进宫请安时听君父说了几句,却不知四弟的伤势如何?” 萧木莹满脸愁苦,缓缓摇头道:“五天前我特意进宫去求君上,得了君上的允许后去瑾公子的府中探望了一次,瑾公子只怕是……时日无多了。” “哦?”云清漓的脸上显露出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悲伤之色,他轻叹了一声,道:“四弟自小便命苦,却不想一时糊涂犯下了错,如今竟落到了如此境地。” “唉!”萧木莹又重重叹了一口气,满脸绝望地说道:“在下不敢欺瞒漓公子,其实在下远在别国时听到瑾公子出的事情,心里一直不相信瑾公子竟会做出如此糊涂的事情,连忙赶了回来还想着救下瑾公子,为瑾公子洗脱冤屈呢。可谁知……现在瑾公子却是命不久矣,在下即便是为他洗脱了冤屈,又有何用?” 云清漓的唇角有一丝别有深意的笑容一闪即逝,他不想再兜圈子,抬眸看向萧木莹,淡淡道:“不管怎么说,本公子的府里没有能够治疗鼠疫的神医,更加没有治疗鼠疫的神药,萧姑娘此来应当不只是想向本公子通报四弟的伤情吧?” “那是自然。”萧木莹像是勉强收起了悲伤的模样,她转头四望着看了看这厅里侍立在各处的侍从,低声道:“漓公子,在下能否单独与您说几句话?” 云清漓沉吟不过片刻,便扬声说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厅中一众侍从闻言,纷纷行过礼,同声道:“是,公子。” 萧木莹沉默地等着所有侍从俱都鱼贯出去了,方才抬眸看向云清漓,郑重道:“漓公子也知道在下原是瑾公子府中的一介门客,几番为瑾公子出谋划策,最后倒也有了一些效果。却不想在不久前有事外出,瑾公子便遭人陷害落到了如此境地。在下原想着就此离开霄城另谋出路,可是这几年在下在霄城里废了不少心血,已经有了些势力,实在不甘心离开。于是在下经过了五天的前思后想,最后决定来拜访漓公子您,您应当知道在下的来意吧?” 第604章 请留步 云清漓漠然应道:“姑娘的来意姑娘自己不说,本公子又怎能知道?” “这原是在下的不是,那在下便打开天窗说亮话了。”萧木莹淡笑着说道:“在下此来,乃是为求效忠漓公子而来,倘若漓公子收容了在下,那么在下自是会殚精极虑为公子筹谋,还有在下在霄城里苦心经营的势力,将尽数效忠于公子您!” 云清漓似是早已料到萧木莹会如此说一般,脸色纹丝未动。他只是抬眸看向萧木莹,好整以暇地说道:“萧姑娘一直说你苦心经营出的势力如何如何,只是奈何对于姑娘你的势力,本公子从未听说过,却不大好信呢。” 萧木莹轻笑,悠然道:“去年十二月初七日,漓公子的府中后院失火,那位悦姬挠花了柳姬的脸,郭夫人出面说和,被悦姬破口大骂了一通,甚为恼火,最后还是漓公子出面方才调停了后院的战火,听说漓公子对此好不苦恼呢。 “也是去年的十二月,二十日,临近年关,漓公子的府里上下为过年而忙碌着,却有一家贼偷盗了不少金银细软,最后竟成功出逃,并未抓回来。 “还有,就在十几天以前,正月初八日,漓公子府上的一位姬妾深夜与侍卫……” “够了!”云清漓断然出声喝止了萧木莹,他面色难看地看着萧木莹,厉声道:“你怎会知道这些的?你竟敢在本公子的府里安插细作?!” 萧木莹淡淡一笑,她的小脸上并不见任何一点惊惶的模样,淡然道:“不止漓公子的这座府邸,这霄城里四处都遍布着在下的人,在下说实话,在下若不是舍不下苦心经营出的如此局面,就凭漓公子之前对在下的态度,在下也不大可能会主动来效忠漓公子。还有瑾公子……” 萧木莹说到这里,又皱起眉头轻叹了一声,而后方才继续说道:“在下也不瞒漓公子您说,倘若瑾公子不是染了鼠疫的话,在下有一百种方法能够救出瑾公子,不管那错是不是他犯下的,在下都有办法能够为他沉冤昭雪。漓公子的心里也当清楚,瑾公子犯错被关到府中后,这城里定会有不少人想趁机要了瑾公子的命吧?若不是我的人在暗地里保护着瑾公子,他一位弱不经风的公子,能活到现在么?” 云清漓一边认真地听着萧木莹说话,一边目光炯炯地观察着她脸上所有的神情。在这个过程中他的脸色一变再变,此时已是一幅深思的模样。 萧木莹沉默地看着云清漓脸上的思索之色,她静静等了一会,自觉火候已然差不多,便站起身来,拱手道:“漓公子至此时还在犹豫,怕是私心里还是看不起我萧木莹这一介女子谋士的,既然如此,在下也无话可说,告退了!在下明日便会离开霄城,至于这城里渗透到各处的人么,大不了在下麻烦一些,将他们统统带走就是。” 如此说罢,萧木莹转身便走。 “萧姑娘,请留步!” 萧木莹不过只走出几步,身后便传来一个仓惶的声音,听来比方才少了几分冷漠,多了几分敬重。 萧木莹便顿住脚步,唇角轻轻勾起了一抹淡笑来。 第605章 迂腐 片刻后,萧木莹神色如常地转身,对着云清漓拱手道:“漓公子还有何吩咐?” 云清漓自主位上站起身来,语气温和了一些,脸上也现出了一丝笑意,道:“方才是本公子太过失礼了,辜负了萧姑娘的一片赤诚之心。本公子向萧姑娘认错,请姑娘再回来小坐片刻,可好?” 听着云清漓的邀请,萧木莹的小脸上不见喜色也不见拒绝之意,仍旧还是一片淡然的模样,只见她垂眸思索片刻,淡淡道:“既然漓公子诚心相邀,那么在下只好领命。” 云清漓笑着点点头,对着萧木莹方才所坐的客位做了个请的姿势,道:“萧姑娘请坐。” “多谢漓公子。”萧木莹拱拱手,缓步走回去,看云清漓坐下后她方才随后入座。 云清漓含笑看着萧木莹,道:“关于萧姑娘的本事,本公子也听来不少,不管是姑娘对四弟的筹谋,还是姑娘远去文国,于危亡之际救下母国反败为胜的事迹,本公子都甚为佩服。只是方才姑娘初来时本公子有心要探一探姑娘的真心,这才轻慢了一些,请姑娘勿怪。若姑娘真有意来我这府中做事,本公子定然将姑娘奉为上宾!” 萧木莹笑起来,她对着云清漓拱拱手,笑道:“既然如此,在下自当尽心竭力,为漓公子好好筹谋一番才是!” “好!”云清漓拱手回了一礼,笑道:“那本公子在此先谢过萧姑娘了。” 萧木莹含笑摇摇头,道:“自此以后,漓公子便是在下的主君,请不必再如此客气了。” 云清漓原本挂在脸上的冷冽傲气一点点消散殆尽,反是格外热络地笑着,道:“好,那萧姑娘也别与本公子客气才是,过一会本公子便吩咐厨房备下宴席,好好招待姑娘一番。” 萧木莹爽朗一笑,拱手道:“那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啦!” 云清漓笑着点点头,看向厅门外张开口,似是想扬声招呼侍从进来。 “公子且慢!”萧木莹却扬声喝止了他,道:“晚膳之事还不急,在下这里有一疑问,还请公子为在下解惑。” 云清漓闻言看向她,道:“姑娘请说。” 萧木莹刻意压低了声音,道:“公子,自从前世子逍出事后,在下便建议瑾公子多多与君夫人亲近,诚公子府里后来赶到的申国使者同样严令申夫人对君夫人恭顺一些,好对诚公子有所助益。可是公子您怎么从来不表现出对君夫人的半点孝敬?其实说起来,您的贤名在外,又是长子,若是能够得到君夫人的青睐而收养到膝下的话,便几乎坐稳世子之位了呀!” 云清漓的脸上现出了一丝不屑的神情,他淡淡摇摇头,道:“其实先前本公子府中的门客便建议过让本公子多去君夫人的宫里请安,只是那女人向来不喜欢本公子,本公子也不屑于凭她成事!” 萧木莹轻笑,在心里确定了云清漓的为人,却是个表面上高傲不屑于低头的人,简单来说,是一个自觉清高风雅,实际上只不过是一个好面子的迂腐文人而已。 第606章 放弃他了 这样想着,萧木莹淡笑道:“公子,关于后宫里的情况想必您也大概知道一些,申夫人迫于申国使者的压力勉强向君夫人表现出了恭顺,实际上并不服她。君夫人绝顶聪明,自然知道申夫人的小心思,所以君夫人是不会帮助诚公子坐上世子之位的。 “若是在下所料不差的话,君夫人现在也在寻找合适的继子人选,瑾公子原本是她所属意的,却奈何遭到了诚公子等人的陷害,现在已经不久于人世了。那么剩下的公子中最合适的,只有您一人。” 云清漓认真地听着萧木莹的话,眼中虽闪烁着心动的光芒,却也只是淡淡冷笑了一声而已。 萧木莹看出了云清漓眼中的心动,心中不由越发嘲讽。 她的面色仍旧如常一般淡然,轻笑着继续说了下去,道:“所以说,若是由在下出面劝导君夫人主动召见您的话,您能否至少在表面上表现出对君夫人的孝敬,借助她的力量坐上世子之位?” 云清漓神色一动,却一面仍强撑着高傲的自尊心,一面迟疑着问道:“你能让她主动召见我?” 萧木莹胸有成竹地点点头,含笑道:“公子请放心,这点本事在下还是有的。” 云清漓垂眸沉默了好一会,方才未置可否地说道:“那你便先试试吧。” 萧木莹在心中淡笑,面上却格外恭谨地拱拱手,笑道:“那么在下自当竭力一试!” 为了那清高迂腐的面子,云清漓淡笑着没有再应这句话,而是转移了话题开始说起别的事情,倒也和萧木莹交谈的格外热络。 一直到傍晚,子漓府里备下宴席,云清漓招呼着萧木莹喝了不少酒,最后方才派出一辆马车将她送回了萧宅。 而就在萧木莹回到萧宅后不久,关于她今日特意去拜访公子漓的事情已经传到了有心人的耳朵里,几位公子和朝中诸臣听着她的举动,似乎也从侧面印证了公子瑾定然已经没救了。 只是如肖霁这般沉稳的人是不会轻易相信公子瑾已然病重的,于是就在夜深之时,几名黑衣人再次造访了子瑾府。 对于他们的到来,不再有人来保护公子瑾、拦阻着他们的暗杀,整座子瑾府里只除了云卿瑾痛苦的呻吟声以外并无任何声响。 几名黑衣人凑到正房内室的窗外小心翼翼地看向屋中的景象,看到了颓然躺在床上的云卿瑾和在床边暗暗垂泪的厉夫人。 他们仔细看过房中的景象,这才回去向肖霁复命。 这是自从那位官医宣称云卿瑾染了鼠疫之后,肖霁派出的第六拨高手,得到了他们探查的消息与前几次一般无二—— 云卿瑾脸色枯槁苍白,满脸痛苦的躺在床上,病情不似作假。厉夫人悲伤哀痛的模样也不似作假。而更加重要的是,自从萧木莹在五天前亲自探访过云卿瑾的病之后,子瑾府里便不再有暗地里保护云卿瑾安全的人,肖霁派出的这六拨高手俱都没有得到旁人的阻拦,可以肆无忌惮地探查云卿瑾的病情。 这似乎正说明了,在未回来之前还非常重视云卿瑾的生死,早早便派人帮助云卿瑾躲过了一次又一次暗杀的萧木莹,已经放弃他了。 如此六次过后,肖霁终于确定云卿瑾病重的消息,并给凌城里传了一封信。 第607章 是真是假 这是正月二十七日,一场难得的春雨笼罩了申国的大片土地,也将凌城里一片偌大的宫殿群笼在了烟雨朦胧之中。在这样的天气里申暮羽难得忙里偷闲,独自一人在后花园梅林边的亭子里冲泡了一壶上好的贡茶,悠然自在地看着书。 只是如他这样的一国之君,想要闲暇一会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虽然他吩咐了不让宫女太监来打扰,诸臣来求见若非事情太紧急他也不见,奈何同肖霁一样被他给了特权的姜晨却是不用通报,直接就可以来见他的。 申暮羽听着雨声中传来的脚步声,不由轻轻皱起了眉头。 他摇头轻叹了一声,将翻看到大半的书放下,抬眸看向快步走来的姜晨,只见他并没有打伞,便不得不加快脚步穿行在细密的雨丝里,不过一会便来到了亭中。 申暮羽仰头看向自顾自拍打着发上细小雨滴的姜晨,语气虽平淡如常,却不难听出几分不悦的意味,道:“姜晨,有什么事快点禀报,禀报完了快点走,我可是难得清闲一次。” 姜晨撇撇嘴,低声抱怨道:“君上,这样的鬼天气,您以为属下愿意走这么远的路特意来向您禀报消息么?还不是得到的消息是关于萧木莹的,否则属下知道您独自一人待在这里的话,早就回去喝酒去了,哪里还会过来?” 申暮羽的眼睛不经意间睁大,漆黑的眸子里快速划过了一抹异样的光芒,他甚至都顾不得去责怪姜晨的抱怨,勉强保持着语气不变,道:“萧木莹的消息?她平安回到霄城了么?” “她早回去了!”姜晨嘿嘿一笑,道:“君上若是听到肖霁传回的这个消息的话,定然会高兴吧。” 申暮羽的眉头轻轻皱起,没好气地说道:“别给我卖关子了,肖霁传回了什么消息,快说!” 姜晨见申暮羽有了发怒的迹象,这才老老实实地说道:“据肖霁传回的信上说,萧木莹是正月十二回到霄城的,肖霁一直在关注她的动向,发现她在她的那座宅子里待的比较多,鲜少会出来,似是在想如何救出公子瑾的对策。关于她是否偷偷潜入公子瑾的府邸里见过公子瑾,咱们的人没有见到,所以不敢确定。 “而就在正月十五日,霄城里便传开了一个消息,据说公子瑾在府里亲自抓老鼠时被老鼠咬了一口,因为闭府思过的缘故,伤口并没有得到及早的医治,所以致使公子瑾染上了鼠疫,宫里派过去的官医已经看过,据说公子瑾已经不久于人世了。肖霁多……” “什么?”还不待姜晨说完,申暮羽便讶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惊道:“公子瑾染上了鼠疫?此事是真是假?” 姜晨无奈地顿了一下,在申暮羽连声问完后才得以继续说下去,道:“肖霁的信之所以会在此时才传到凌城,就是因为肖霁经过数天的探查方才确定了这个消息,公子瑾确实染上了鼠疫,已然时日无多。据说萧木莹曾亲自去探望公子瑾的病情,并且探望过之后,公子瑾的府邸里那些暗暗保护他的人都相继撤走了,这便说明就连萧木莹都已放弃他,属下觉得他可能真的不行了。” 第608章 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怎会如此?”申暮羽仍旧不怎么相信的模样,垂眸迟疑着说道:“公子瑾真的染上了鼠疫?” 姜晨确定地点头道:“君上您还不知道肖霁么,那家伙最是谨慎,若不是多番确定了这个消息,他怎么敢向您禀报?” 申暮羽垂眸沉吟许久,抬眸看向姜晨,皱眉问道:“那萧木莹是何反应?” “自然是难过呗。”姜晨耸了耸肩,道:“据肖霁说,那萧木莹探望过公子瑾的病情自他的府里出来时便能看出伤心绝望的模样,后来还有几次咱们的眼线看到萧木莹偷偷溜出家门,在公子瑾的府邸外伤心地看着府门,久久不肯离开。” 申暮羽想到萧木莹绝望地看着子瑾府大门的模样,心便揪着疼了一下,他沉默片刻,轻声道:“姜晨,去给肖霁传信,让他去劝告萧木莹,既然公子瑾已然不久于人世,她再留在霄城也无用,劝她前来凌城。” “只怕是不行呢。”姜晨摇摇头,叹道:“君上,那姑娘好似并没有离开霄城的意思,肖霁传来的信上说,她就在日前还特意去拜访过云国公子漓,并且已经成了公子漓府上的门客。” “什么?”申暮羽越发迷惑了,他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一些,满脸迷茫地说道:“萧木莹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姜晨一摊手,道:“这个君上您都不知道,属下更加不得而知了。” 申暮羽紧紧皱着眉头深思许久,只是奈何他并没有亲眼看到霄城里发生的事情,只是凭借肖霁的传信和姜晨的一言半句如何能判断出一切? 于是他一直想了好一会终于还是放弃了,轻叹道:“罢了,这次连我也想不出了。姜晨,你去给肖霁传信吧,告诫他小心行事,着重提防萧木莹。还有,让他亲自去确认公子瑾的鼠疫是否为真,一旦有假,更要防备萧木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公子诚的世子之位也已迁延日久,你告诉他,若是姑姑实在不能恭顺云国君夫人,哄的君夫人帮助公子诚坐上世子之位的话,便干脆帮助姑姑夺得嫡夫人的位子,使公子诚成为名正言顺的嫡子就是。” “是,君上。”姜晨拱拱手,笑问道:“君上在给肖霁的回信里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没有了,你去吧。”申暮羽摆摆手,垂眸看向石桌上的书,将之拿起,细细看了起来。 “是。”姜晨转身正要走却又想起了什么,他回身看向申暮羽,道:“对了,君上,还有一事,是厉国那边传来的消息。据说茵公主回国后多次向厉国君夫人哭诉您骗了她的事情,并且请求退去与诚公子的婚约,还要君夫人给她出气。 “君夫人遂向厉国公哭求,因为厉国早与咱们有仇,厉国公似有异动,有向我国开战的意图。” “那丫头啊……”申暮羽苦笑了一声,也不知他口中所说的丫头是指茵公主还是萧木莹,不过想来他很清楚茵公主的哭诉也只能是萧木莹挑唆的。 他却不准备多说,而是淡淡抬眸看向姜晨,轻声道:“好,我知道了,厉国那边只需严密监视即可。” “是。”姜晨行礼道:“别的便没事了,属下告退。” 申暮羽轻轻点点头权当回应,并没有再开口。 姜晨看到他点头后方才转身离开,出了亭子来到雨幕中,大步往前方走去。 绵绵雨丝细密多情,落在后花园里刚刚长出的诸多嫩叶上发出了淅淅沥沥的声音。亭中的茶壶下小火炉里火烧得正旺,将茶水煮沸,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这两种声音互相缠绕起来轻柔地钻进申暮羽的耳朵里,迷惘了他那向来透彻睿智的眸子。 只见他呆呆地看着雨幕,良久,低声自语道:“鼠疫?……” 第609章 局势 远在千里之外的申暮羽的疑惑只除了肖霁一人以外,眼下的霄城里并无人过分关心,就连萧木莹都没有理会申暮羽对霄城现今局势的影响,她只是在特意去拜访过云清漓一次之后便开始频频出入子漓府,每日准时应卯,从未间断。 关于萧木莹转而开始效忠公子漓的事情,虽一开始在霄城里引发了一场议论的热潮,但是因为云卿瑾鼠疫病重的消息,萧木莹会有如此举动似乎才是最正常不过的。 当日云卿瑾不知何因病重的消息通报给云国公知道时,宠姬廖灵恰好便在云国公的身边伺候,适时云国公虽仍对云卿瑾有所怒气,但那毕竟是亲生的儿子,在出事之前又一直甚为得他喜欢,再加之廖灵有意无意的几句求情,云国公便派出了廖灵不经意间推荐的那位官医前去子瑾府里诊治,不想便诊治出了鼠疫的病。 从那以后,多方势力多番打探,尤其肖霁更是派出了好几拨人前去探查,几乎已经确定了云卿瑾真的已经病重,城中的所有势力自然便在不知不觉间放松了对于云卿瑾的关注和警惕,如公子诚这般对世子之位势在必得,或者是其他几位暗暗存了心思的公子俱都将目光转到了萧木莹新近效忠的公子漓身上。 这样的情况在萧木莹想办法见过君夫人一面,君夫人真的主动召见了公子漓以后,便更加明显了。 霄城长尊街上子瑾府的大门仍旧紧闭着,只有在每日三餐送饭进去或是隔了两三日那位官医过来诊治时才会开启片刻,府中公子瑾的情况已然没人太过关心,这城中所有的有心人也不过只是在顺便的时候向那位官医打听一下,得知公子瑾的病已越来越重,而且就连其夫人都被传染了鼠疫,两人最终的结果,似乎也只是悄无声息地死在府中罢了。 而距离子瑾府不远的子诚府里,隐藏在暗处的肖霁一边往凌城传递消息,一边关注着城中任何一点异动,尤其是公子瑾和公子漓与萧木莹的动向。 至于再远一些的子漓府么,则每天都会迎来萧木莹的拜访,她见了公子漓便会向他通报一下城中各个角落的近况,问一问他与君夫人相见时感情可有增加,并适时出谋划策一下,看起来真的便真心向他效忠了一般。 随着萧木莹向公子漓通报过的城中各种密事越来越多,公子漓不免对她手中所掌握的细作组织越来越动心,便总是旁敲侧击地向她打听那势力她是如何悄无声息地培养起来的,又居于城中何处,如何运作? 萧木莹何许人也,她不过只是云淡风轻地笑着支应几句,便将公子漓堵得哑口无言,使他即便是费尽了心机也自萧木莹的口中探听不出任何有用的东西。 公子漓虽暗地里懊恼,也只得无奈放弃了将萧木莹的势力掌握在他手中的想法,在萧木莹与手下众门客的建议下时常去君夫人的宫里请安,渐渐的,倒也有了几分母慈子孝的意味。 在这样的局势之下,几位别有用心的公子,尤其是公子诚的目光还哪里看得到半点那座紧闭的子瑾府里,俱都转移到公子漓的身上,仇视地盯着他。 第610章 凄凉 其时乃是二月初,天气已经彻底回暖,奈何,却暖不了霄城里波云诡谲的局势。 肖霁已经收到凌城里传来的回信,再加之君夫人与公子漓的亲近,他自知想要凭借君夫人的支持来扶持公子诚当上世子的想法已然不可实现,于是便向申夫人传信,告知了想要帮她争夺嫡夫人之位的意图,让她好好配合。 申夫人得信大喜,立即便表露出对于君夫人的仇视和敌对,后宫里的争斗更是热闹了几分。 自从那位官医透露出云卿瑾染了鼠疫的消息之后,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个月,此时城中已无人关注云卿瑾的病情,那位奉命为他诊治的官医也是能躲则躲,常常数日不去子瑾府一次。 因为鼠疫的传染性,准时往子瑾府里送饭的士兵只是开了府门将饭菜放到门口便走,送饭的膳盒和餐具也从不收回,他们宁愿自己再买了膳盒和餐具去宫里领膳,也不愿再碰子瑾府里用过的东西。如此一来,能见到云卿瑾的人便几乎已经没有了。 虽然云卿瑾的病情之重已经得到多方势力的印证,但是鉴于申暮羽传信中的命令,肖霁还是于一个深夜穿了一身夜行服,戴了手套和面巾,另又戴了一顶黑色纱笠,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翻墙进入了子瑾府。 彼时府中后院没有点灯,四处都异常安静。 肖霁来到第二进院,快速穿过穿廊走到正房内室的窗外,将窗纸用手指捅开,偷偷看向了里面。 “咳咳!” 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声打破了深夜的寂静,自肖霁的这个方向正好能够看到一张大床,伴随着这咳声,正有一人翻身侧躺,对着床下大声干呕起来。 借着窗外照进内室里的月光,只见那人形容枯槁,头发凌乱,往日里俊雅如玉的脸庞非但瘦脱了相,并且皮肤发黑,眼下的一圈乌青色更是明显。 他一边虚弱地咳着,一边大声呕吐,不一会便吐出了巨量的黑血,看起来触目惊心。 “公子,公子!” 有一中气不足的女声在这时响起,在床的内侧一名女子翻身坐起来,用力地拍着那呕吐之人的后背,带着哭腔说道:“公子,您没事吧?您怎么又……” 男子好不容易才停下呕血,无力躺回到了床上,只听他大声喘息了好一会方才虚弱地说道:“我,我没事……夫人,你快些睡吧……” “公子……”那女子仍旧坐着不肯躺下,声音听来格外哽咽似是已经哭了,道:“公子您等着,妾身这就去给您熬药!” 这样说着,那女子身形一动就要下床,岂知躺在外侧的男子一把拉住了她。 只听那男子虚弱地苦笑着,道:“咱们这府里哪里还有药啊,夫人照顾我劳累了一天,还是快些休息吧。” 女子哽咽着说道:“公子您放开妾身,妾身这就去叫开大门,让他们去叫官医来看看,您今天都已经吐了十几次血了,官医若是再不来,您,您……” 她说着说着便说不下去了,掩面低声抽泣起来。 “你去叫门他们也不会打开,算了。”男子凄苦一笑,他无力地拉了拉女子的胳膊,低声劝慰道:“我还死不了呢,你哭什么,快些躺下睡觉。” 女子不答,仍是哭声不止,听来好不心酸。 在窗外的肖霁看到这里,转身悄无声息地往院墙处走去,徒然只是将那凄凉的哭声丢在了寂静的黑夜中。 第611章 已不足为虑 肖霁翻墙出了子瑾府,一路驾轻就熟地避过街上往来巡逻的士兵,很快便来到了子诚府前。 其时他已经将外衣脱下,摘了手套和面巾、纱笠,将之在无人处一把火烧了,避免将子瑾府里的鼠疫带出来,然后才敲开子诚府的大门,无声走了进去。 不同于子瑾府里的清静无人,子诚府里却是布满了侍卫手提灯笼四处巡逻,在府中第三进院的客院里更是灯火通明。 自申国来的肖霁被奉为上宾,所居住的自然也是上等客卿居住的地方,他来到居住的这座独立的小院里,只见正房厅门大开,厅中点着灯火,公子诚独自一人坐在厅中静静等候着。 肖霁来到院中吩咐了一声侍立在厅门外的家丁让他去烧水,然后快步走进正厅里,对着公子诚拱手道:“让诚公子久等了。” 看到肖霁的到来,公子诚立即站了起来,他姿态恭谨地拱手回了一礼,道:“肖大人不必客气,肖大人,不知你此次亲去探访,结果如何?” 肖霁的脸色沉稳淡然,沉声答道:“公子瑾病重之事的确是真,此人,已不足为虑。” 公子诚的脸上不觉间现出一丝笑意来,点头道:“那就好,只是……” 这样说着,公子诚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消失,转而换成了一脸忧色,道:“那萧木莹倒是狠心得很,得知四弟病重的消息,立刻便转投到了大哥的府中,大哥原本自视甚高不肯刻意恭顺君夫人,现下君夫人却是频频召见大哥,向大哥表露出了善意,想来定是萧木莹那个女人的功劳吧!” 肖霁嘲讽一笑,道:“萧木莹此人功利心甚重,公子瑾既然病重不堪辅之,她自然会另选主子,转投到公子漓的府中也属应当。不过还请诚公子放心,我已将一切布置妥当,那女人,很快便不会再碍公子你的事了。” 也不会碍君上的事。 肖霁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只是一双冰冷的眸子杀机毕露。 公子诚打量着肖霁眼中的杀机,心中不觉一喜,他笑着拱拱手,道:“那一切便烦劳肖大人了。夜已深,本公子不便再打扰肖大人,肖大人请尽快休息吧。” “是。”肖霁拱手回了一礼,随即沉声道:“虽然我自子瑾府里出来后将能脱的衣物尽都扔了,但是公子今夜与我接触了一番,未免染上鼠疫,还请回去后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烧了,再洗个热水澡为好。” 原本并没有想到这些的公子诚被肖霁一提醒,脸色立时一变,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了起来。他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神色不变,呵呵假笑着说道:“好,那本公子先走了,肖大人尽早休息。” 这样说着,他也不等着肖霁的回话,转身匆匆走了。 只剩下肖霁独自一人站在厅中,在静静等着热水送来的时间里兀自垂眸沉思着什么,良久,冷声低语道:“萧木莹,这次我必会杀你,不管事后君上怎么责罚我,哪怕是要了我的命……我都认了!” 第612章 闹鬼 在肖霁从子瑾府里亲自探查过的第二天,据说子瑾府里的厉夫人哭喊着叫开府门,求了侍卫去通传一声公子瑾病重的消息,终于求来官医来府中看了一眼。 而后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官医出了子瑾府,立即将身上所有能脱的东西尽数脱下来交给侍从拿去烧了,在府门前摇头轻叹了一声,随口说了一句什么。 奉命在子瑾府外职守的侍卫很快便将官医的话传开,告知了全城所有有心人,云国四公子瑾已然是生命垂危,怕是熬不过几天了。 这个消息没掀起什么大的风浪,只是萧木莹随后不久出现在子瑾府外呆呆地看着大门,许久后才黯然离开的情况倒是被多方势力的眼线送到了自家主子的耳中。 从那以后,再无人关注子瑾府里的情况,反是其他人争执不断,将整座霄城的局势渲染得越发波云诡谲。 这些天以来,公子诚与公子漓正式仇视,彼此争斗不休。后宫里君夫人与孙舞等人一派,申夫人与廖灵等人一派,同样斗得好不热闹。 这一天是二月初六日,萧木莹清晨去子漓府里应过卯回来,吃过午膳便去了书房里,将通过各种秘密渠道送过来的密信一一撑开看了起来。 那众多密信是从城中各处送来的,诉说着各个角落里的隐秘事。 萧木莹看过很多有用的或是无用的消息,很多时候,也只是嘲讽一笑罢了。 据说子瑾府里已经数日没有动静了,官医没有再去过,奉命去府里送饭的侍卫匆忙将膳盒放到门口便走,根本便不敢再深入府中半步,可是那膳盒已经有许久没有人过来拿,一天天在门口堆积了起来。 众多职守在门外的侍卫未免进去探查的苦差事落到自己的头上,对此情况俱都心照不宣地不敢开口,所有侍卫都是打着捱过一天算一天的主意,想着即便是要让云国公下令进去探查云卿瑾是否已经死了,也最好捱到下一班过来职守的侍卫为好。 只是他们已然默认了公子瑾的离世,便也不知不觉间将这个消息散开,使得所有不经意间偶然关注了一下公子瑾的人从心里相信,公子瑾已经不在人世了。 而后又有有心人开始悄无声息地推波助澜,所有人便俱都相信了,公子瑾可能真的已经死了。 也是从那时开始,后宫里突然有了闹鬼的传言,并且起源自宠姬孙舞的府里,使得孙姬整日里茶饭不思,急着抓鬼驱邪,甚至都耽搁了与申夫人一派的争斗。 萧宅后院书房里,萧木莹将最后一张密信轻轻放下,那信上描述的正是后宫里的鬼神闹剧,在萧木莹看来,唇边的一丝嘲讽笑意越发深了。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两声敲门声,萧木莹抬眸看向门外,却见天色已暗,有一丝饭菜的香味静悄悄钻了进来。 “是冬儿么?”萧木莹一边将所有撑开的密信尽数扔到铜盆里点燃,一边扬声问道:“可是吃晚膳了?” “是,姑娘。” 门外传来了冬儿的声音,也不知为何,听来声音有些沉闷,就仿佛刚刚哭过一般。 萧木莹眉头轻皱,她看着所有密信都尽数点燃了,方才站起身走向房门处,打开门走了出去。 第613章 燕窝粥 萧木莹来到门外,只见冬儿正垂眸看着地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萧木莹不由更加疑惑了,从她听到冬儿唤她开始到出门的这短短时间内,冬儿竟然也能发起呆来? 这样想着,萧木莹直接问了出来,道:“冬儿,你怎么了?” “嗯?”被萧木莹如此一问,冬儿竟是遽然一惊的模样,她猛然抬头看向萧木莹,小脸上的神色大为惊惶,片刻后方才勉强镇静一些,一双眸子却是不甚自然地左右转动了一圈。 “我……”冬儿又低下了头,低声抽泣着说道:“姑娘,奴婢是听说了瑾公子的消息,瑾公子他……瑾公子人很好,在您出远门的时候特别照顾奴婢和秋雨,可是现在却……您,您能救救他么?” 萧木莹看着冬儿说起最后一句话时扬起小脸看向自己时满脸期待的神色,心中的疑云这才散去了不少。 她沉默了一会,小脸上现出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悲伤,随即她背起手越过冬儿往前方走去,一边走一边低低说道:“瑾公子已经不行了,我又如何救他?” 冬儿转身愣愣地看着萧木莹缓步往前走的背影,脸庞上并不见多少哀色,反是有一丝纠结的抉择之色格外浓郁。 片刻后,冬儿深深低下头匆匆追萧木莹去了。 …… 是日,夜。 萧木莹吃罢晚膳后让冬儿她们烧了一盆洗澡水,洗过澡换了一身干净舒适的里衣,正独自一人挑灯夜读。 只见她坐在正房的一张圆桌旁,将翻开了一半的书倾向于烛火的方向,垂眸认认真真地看着书。 萧木莹只穿了一身白色里衣,许是刚刚洗过澡的缘故,脸颊上还留有一抹红晕,整张小脸看起来也白净了几分。她的一头黑发刚刚洗过,还湿漉漉的,披散在脑后已有及腰的长度,发尾处正在滴答着水珠。 在一片安静中,萧木莹一页一页地翻着书,将书上的所有小字尽数看在眼里,记到了心上。 就在她将一本厚厚的书翻了一小半的时候,突然传来了两声敲门声。 萧木莹眉头轻皱,抬眸看向房门处,扬声问道:“谁?” “是我,秋雨。”门外传来了秋雨俏皮的声音,娇声道:“姑娘,夜深了,您一定还在看书吧?奴婢给您煮了一碗燕窝粥来,给您补补身子。” 萧木莹的眼睛静悄悄暖了几分,扬声道:“门没有锁,你进来吧。” “是。”秋雨应了一声,单手托着托盘,另一手推开门走了进来。 她圆团团的可爱小脸上含着一丝笑意,走过来将托盘上的一碗燕窝粥放到圆桌上,笑道:“姑娘,这是前些天您自漓公子那里回来时带来的燕窝,我和冬儿没做过这么珍贵的东西,问了问别人,尝试着煮了这么一碗粥出来,您尝尝,要是不好喝您便别喝了,我明日再换个方式煮。” “唔,还不错。”萧木莹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燕窝粥喝了,温声道:“你们这两个丫头有心了,你快去休息吧。” “好。”听着萧木莹说不错,秋雨顿时笑开了花,她将托盘抱在怀里,笑道:“那奴婢先出去了,您都说了好喝了,一定要把这一碗都喝掉哦。” 第614章 中毒 萧木莹摇头一笑,温声道:“好,我知道了。” “嗯!”秋雨重重点点头,转身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 萧木莹看着秋雨娇小的身影不一会便走出去,并顺手将房门关住了,她却愣愣地看着房门的方向,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这丫头真是太像雨儿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雨儿怎么样了。 “唉。” 良久,萧木莹轻叹了一声,低头看向书时看到书旁的燕窝粥,在眸子越发暖了几分的时候,她将书放到桌上,端起粥碗,一边喝着燕窝粥,一边低头看着书,不知不觉间便也将一碗粥俱都喝完了。 她随手将空的粥碗放到桌上,拿起书再看向书上的字时,眼前突然一阵天旋地转,随后肚腹处也不知自哪里开始剧痛,进而痛遍全身,五脏六腑、四肢百骸莫不如同针扎一般。 萧木莹的手一松,书猛然掉到了桌上,而她再也坐不住,满脸痛苦地伏在桌上,张口吐出了一口鲜血,将她面前的书页都染红了。 “不好,我中毒了……”萧木莹勉强保持着不让自己晕过去,快速提起自小修炼的内力尽数聚集起来护住心脉,她强睁着眼睛,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拿起一旁的粥碗,用力砸向了地面。 “咔嚓!” 瓷碗落地摔成粉碎的清脆响声一经响起,萧木莹紧皱的眉头方才放松了些许,她强撑着想要坐起来却不可得,无力伏在臂弯上的小脸苍白如纸,额上已覆上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姑娘,姑娘!” 过不多时,门被人用力推开,听见粥碗打碎声音的秋雨匆忙进来,看到萧木莹的模样时不觉大惊,她仓惶跑到萧木莹的身边,惶然道:“姑娘,您怎么了?” 萧木莹模模糊糊地看着秋雨,勉强吐出了一句断断续续的话来,道:“叫,叫捷胜……过来,快,快!” “奴婢这就去!”秋雨自知情况紧急,忙不迭点头应了一声,转身跑走了。 萧木莹的眼前越来越模糊了,她无力地伏在桌上,唇边慢慢扬起了一抹苦笑来,低声自语道:“我,我萧木莹谨慎至此,却不想……仍旧着了旁人的道……母亲,你保佑我……保佑我过了这一关……” 这样说着,她不禁想起了国家的败亡和母亲在她面前喝下毒酒时的场面,以如此彻骨的仇恨方能勉强保持住模糊的清醒而不至于晕过去。 然后她便想起了申暮羽,那个白衣胜雪的男子…… 那个人多次声称要护她无恙,可是这次他远在千里之外,无论如何也救不了她了吧…… 萧木莹的眼睛无力闭合又强撑着睁开,在模糊中看到了那人一身白衣的身影,眼中却寻不到半点仇恨,有的,只是朦朦胧胧的爱意而已。 在如此生死之时,她却没料到国家的败亡和母亲都只是自脑中一闪而过,而后她满心所想,眼前所见的,不是神谋谷,不是云国里她苦心经营出的势力,不是师父,不是耿奕阳,也不是云卿瑾。 而是,他…… 却原来,已然爱他入骨,情深入髓。 第615章 神医 没过多久秋雨便带着捷胜过来了,但是此时的萧木莹已然数次晕过去又险险醒来,她也不知是靠着什么撑下来的,但也仅仅只是在看到脸色难看的捷胜走来她的身边,一把拉住捷胜的胳膊,待他弯腰下来正要问些什么的时候,说了一句话而已。 只见萧木莹用尽全力拽着捷胜的胳膊,待到捷胜靠近了她,虚弱无力地说道:“捷胜,去……去城西富平街,自街北往前数西边的第三个巷子走进去,巷北第五户的那座宅子……那里面有一位我事先安排好的神……神医,告诉他我的名字,将他找来,救我……” 这样说罢,萧木莹的手无力一松,彻底晕了过去。 “我知道了,姐姐!” 感觉到萧木莹放松的手,捷胜心里一颤,他甚至都不敢多看萧木莹一眼,郑重应了一句,转身匆匆对着秋雨和随后赶来的廖栩说道:“秋雨,廖栩,你们保护好姐姐,我去去就回!” 捷胜也不待秋雨和廖栩两人回话,话未说完人已经没影了。 廖栩自大开的房门处收回目光,回头看向秋雨,皱眉问道:“秋雨,怎么回事?” “我,我不知道……”秋雨看上去已是吓坏了,她的小脸苍白,说话都带了哭腔,道:“我方才给姑娘送来了一碗燕窝粥,姑娘让我回去休息我便走了,后来听着屋里有碗被摔碎的声音,我忙赶了过来,姑娘便已经成这样了……小栩,姑娘怎么了?她怎么了呀?” 这样说着,秋雨的大眼睛里已然滚滚落下了泪,她走上前握住廖栩的胳膊用力摇着,仰头看向廖栩的小脸上六神无主的,格外仓惶。 廖栩终究是不忍,他用另一只手拍了拍秋雨抓着他胳膊的手,低声安慰道:“萧姐姐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她……不会有事的……” “呜呜呜……”秋雨大声哭了起来,她将额头抵在廖栩的胳膊上,大哭道:“可是姑娘已经晕过去了呀,她真的不会有事么?” 廖栩看向伏在桌上的萧木莹,有心想上前看看她是否还活着,心里却又万分惧怕,最后也只是僵着身体站在原地,满心无力地祈祷着她一切都好罢了。 在秋雨呜呜咽咽的哭声和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中,廖栩只觉得等待捷胜归来的时间特别长,其实不过只过去了一刻钟,但是他已然沉不住气,准备出去找一找捷胜了。 正在这时,终于有脚步声渐行渐近。 廖栩激动地看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只见捷胜带着一位背着药箱的老者匆匆走了进来。 秋雨听见脚步声勉强停了哭声,她抬起小脸看向捷胜和那位老者,迎着随后进来的老者便跪了下去,哽声道:“请这位神医一定要救救我家姑娘,请您一定要救救姑娘!” 老者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并没有理会秋雨,他来到房中环视一圈,也不多问,快步走到桌前的萧木莹身边,先是探了探她的鼻息,而后扫了一眼她呈现出一种奇异青紫色的面色,将她的眼皮拨开看了看瞳孔,最后方才拿起她的手腕,闭目开始把脉。 第616章 幽泉引 萧宅正房里圆桌上的红烛悄无声息地燃烧着,淌下烛泪凝固在蜡烛的周边和底座上,仿佛也在为萧木莹无声悲泣。 房中的秋雨仍旧还无意识地跪在地上,转头满脸紧张地看着萧木莹,捷胜和廖栩两人分立在两边,目光炯炯地看着那位给萧木莹把脉的老者脸上任何一点表情的变化。 于是房间里立时安静下来,只除了秋雨极力压抑的抽泣声以外,再无任何声响。 良久,良久,那位老者终于轻轻放下了萧木莹的手,他轻蹙眉头,沉声说道:“萧姑娘这是中毒了,不过她是习武之人而且内功底子深厚,反应也快,在第一时间护住了心脉不致被剧毒侵袭,因此老夫倒可以先尝试着先为她拖延几天时日,你们两个少年,快些将姑娘移到床上去。” “我来!”捷胜重重点点头,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抱起萧木莹,随即走到床边将她小心放到床上平躺着。 在捷胜移动萧木莹的间隙,老者打开药箱取出一卷银针撑开来,拿着银针和圆桌上的红烛走到床边,将红烛递给捷胜拿着,将针囊放到了萧木莹的枕边。 老者神情凝重,自针囊里抽出一根根银针在烛火上方烘烤过,而后将之深深刺到萧木莹的周身各穴道里,不过一会,萧木莹上至头顶下至双足,全身上下尽都刺满了银针,看起来触目惊心。 只是随着一根根银针深深刺入穴道里,萧木莹脸上的青紫色已然散去不少,至少肤色恢复了一些。 捷胜他们三人在一旁看着,这才悄悄放下心来。 直至萧木莹的全身各处尽都是银针了,那老者方才终于收手,他又看了看萧木莹的双眼瞳孔和脸色,在她纤细的手腕上把过脉,轻轻叹了一口气。 “神医,怎么样了?” 那位老者收手后,捷胜立即皱眉问出了声。 老者摇头道:“萧姑娘所中之毒名为幽泉引,乃是申国公室所特制的一种剧毒,虽然姑娘中毒伊始便护住了心脉,老夫又来得及时,但是老夫所能做的也只是暂时控制住毒性,若无解药的话,这毒虽然缓慢,但是仍旧会要了萧姑娘的性命。” 廖栩眉头紧皱,大步走上前,沉声道:“那便请神医快快配制解药吧,不管多难,不管付出何种代价,我都愿去为萧姐姐寻来!” 老者摇头苦笑道:“你这少年说得容易,岂不知幽泉引乃为申国公室所独有的剧毒,不管是制度方法还是解药,普天之下只有当代申国公所独有,老夫虽侥幸见过这毒,知道此毒的名字,却并不知此毒的配方,又如何配制解药?” “申国,申国的毒……”捷胜在一旁垂眸沉吟道:“我记得我听姐姐说过一言半句,瑾公子之所以遇害,就是因为诚公子的府里来了申国的能人,那么姐姐若中的是申国的毒的话,定然是那人暗害了姐姐……我这就去诚公子的府上要解药,倘若他不给我,我便打到他给为止!” 这样说着,满脸煞气的捷胜冲动地转身就要走。 第617章 向来谨慎 “你不必去了,少年。”那位老者沉声喝止了捷胜,叹道:“幽泉引并非是这世上烈性最毒的毒药,却几乎是食之便无解的毒药,而它之所以得了个无解的煞名,就是因为此毒虽然为申国几位高官或是国公心腹之人所拥有,其解药却只有申国公一人独有,在国公的宫殿里由专门的宦官把守着。所以你即便是去找那下毒之人,杀了他他也给不了你解药。” “那……”捷胜顿住脚步,脸上几乎闪过了一抹绝望之色。 他思索片刻却毫无办法,双膝一软跪在了老者的面前,哀求道:“那怎么才能救姐姐,请神医教我,不管多难,我捷胜都愿一试!” “没办法了……”老者无奈地摇了摇头,道:“自古以来,幽泉引一出几乎中毒者必死,鲜少有人吃了解药而活的,老夫甚至都不敢确定申国的宫室里还有无解药存世。萧姑娘只怕是必死,老夫所能做的,也只是为你们争取几天,她若能醒过来给你们交代一番最好,若是醒不过来,你们也好有时间准备后事。” 一旁的秋雨枯坐在地上一直在皱着眉头思索着什么,此时她似是灵光乍现的模样,抬起小脸看向老者,扬声道:“神医,我以前听说过这世上有一位最擅解奇毒的安良神医,若是我们能找到他的话,能否为姑娘解毒?” 老者苦笑了一声,应道:“老夫,正是安良。” “您就是安良神医?”廖栩焦急道:“既然您最擅解奇毒,为何解不了这幽泉引?” 安良叹道:“老夫自小研究毒理,不管是何毒,只要老夫能知道那毒的毒性和成分,都能尝试着配出解药,唯独这幽泉引老夫只是听说过中毒的症候和脉搏走势,又侥幸诊治过一位中了幽泉引的贵人,所以能分辨出此毒。但是老夫却并不知其是用何种毒药配制而成,又如何配得出解药来?” 这边满脸急色的廖栩还要问些什么,只听得一旁传来了捷胜低沉的喝问声,道:“秋雨,姐姐向来谨慎,怎会中了这幽泉引的?姐姐中毒前吃了什么?” 秋雨被如此一问身子一抖,她睁着哭红的眼睛怯生生看向捷胜,指了指地上残碎的粥碗,怯怯道:“姑娘吃,最后吃的是这碗燕窝粥……是我端来给姑娘的,可是我,我没有……” “这么说是你下的毒了?”处于绝望和惊怒之中的捷胜早已有所怀疑,如今听秋雨说到一半,便冲动地拔出墙上悬挂的流泉剑将剑尖正对着秋雨,厉声道:“我杀了你!” “不是,不是的!”秋雨大惊,她瑟缩着向后退去,哭喊道:“我没有下毒,姑娘待我这么好,我怎么可能会给姑娘下毒?” “不是你还有谁?!”捷胜满脸煞气,就要向着秋雨走过去。 “捷胜!”廖栩连忙伸出胳膊拦住了捷胜,他沉声说道:“你能不能动动脑子想想,若是秋雨下毒的话她早就跑了,还会留在这里和我们一起想办法?你没发现冬儿到现在也没有出现么?” 捷胜勉强压抑住怒火,脑子转了一圈,发现果如廖栩所说,他便抬眼看向大开的房门处,厉声道:“是冬儿?我这就去杀了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第618章 都愿一试 “冬儿怕是早就跑了!”廖栩怒吼了一句,低喝道:“我们现在还是想想怎么救萧姐姐吧!” “救姐姐?”捷胜突然扔了流泉剑,无力地蹲在地上将双手抱住头,发出的声音便也沉闷了几分,绝望道:“我们怎么救?” 往日里总是萧木莹在谈笑间便能解决所有的事情,捷胜和廖栩他们便只是依照着她的吩咐去做事就好,如今萧木莹却无力地躺在床上,捷胜和廖栩顿时便乱了方寸。 “对了!”片刻的沉默后,捷胜突然站了起来,他转向安良的方向,沉声问道:“安神医,不知你能将姐姐身上的毒性压制几日?” 安良沉吟片刻,答道:“最多七日,而且,老夫无法保证她会否醒过来。” “七日,七日……”捷胜低下头来回嘀咕了好几句,而后匆匆抬头看向安良,道:“那便请安神医尽力压制住姐姐身上的幽泉引毒性,我这就动身去申国找解药!” “少年,这……”安良迟疑着说道:“申国国都距离此地千里之遥,这期间非但要过国界,还要过无数城池村镇和关隘,七日的时间只是消耗在路上都不够,更何谈还要留有找解药的时间了。要老夫说,你还不如留下来在这七天里陪在你姐姐的身边,她若侥幸能醒,还可以给你交代几句后事。” 捷胜满脸坚定地说道:“多日前我去凌城时便万分紧急,一路打探过最近的小路,若是我日夜兼程的话七日时间足够来回,再加上凌城里有一位我姐姐的师兄身居高位,他定能用最快的时间给我求来解药,这样姐姐便有救了……总之无论多难,我都愿一试!安神医,这里便拜托你了,请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捷胜脸上的坚定之色打动了安良,他点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便放心去吧,老夫穷尽毕生所学,为你再争取三日的时间,只要你十天之内能带着解药回来,老夫便有把握可以救下这位萧姑娘!” “多谢!”捷胜对着安良拱拱手,随即转向廖栩的方向,郑重道:“兄弟,我离开的这几天你无论如何保护好姐姐。” “我会的!”廖栩郑重道:“你放心去吧,捷胜,这里一切有我,我就算是拼了命,也必会保萧姐姐无恙!” “好!”捷胜点点头,大步往房外走去。 “少年!”安良扬声喝止了捷胜,好心提醒道:“此时已经夜深,城中都已宵禁,城门更是早已关闭了,你现在是出不了城的,何不好好休息一下,明日一早再动身?” “没时间了。”捷胜脚下的步子不停,边走边道:“安神医放心吧,我自有办法出城。” 捷胜话未说完,人已经走远了,房中廖栩与秋雨对视一眼,廖栩低声说道:“捷胜应是去找奚小姐帮忙了吧……希望他一路平安,十天内能顺利找到解药回来……” 秋雨跪坐在地上,闭上眼睛时眼中又划过了两行热泪,她将双手合十,诚挚的祈祷道:“姑娘这么好的人还望能得满天神佛护佑,保佑她度过这次难关……” 第619章 风尘仆仆 这一个多事的夜很快便过去了,萧宅外遍布的眼线将萧木莹中毒后所发生的慌乱尽数报给肖霁知道,但是那位跟着捷胜匆匆进去的医者他们并不知道是谁,匆匆的一眼也看不清样貌。 肖霁对此也不甚在意,幽泉引一出必会夺人性命,他的手中只有毒而无解药,那么整座宵城甚至于云国全国便都无解药,只要初时的慌乱和冬儿的复命都已明确证明了萧木莹已经中毒,萧木莹已然是必死无疑。 关于后来深夜出了萧宅的捷胜么,有肖霁的眼线跟着他到了大司马奚高卓的府邸外,却并无人看到捷胜在奚小姐恳求了奚高卓的一位属官之后,帮助捷胜悄无声息地出了城。所以他们向肖霁复命时,肖霁理所当然地认为捷胜是就解毒一事去向奚小姐求助的,并不知道他自奚府要了一匹快马,出城后便快马加鞭往申国的方向而去。 自那夜以后,萧宅里再无反应,肖霁不放心之下派了高手去探查,那高手也只是躲在屋外偷偷看了一眼萧木莹的情况,而后便被萧木莹自武馆那里挑选来保护在萧宅旁边的暗卫给打退了。 自从武馆里培养出忠于萧木莹的暗卫后,她便安排了众多暗卫分班保护在萧宅外围,原本是想保护捷胜等四人和那些细作送到萧宅里的消息不被旁人窥探的,现如今倒也正好保护了中毒的她。 那高手随后回去向肖霁复命,肖霁虽遗憾于有人保护着萧木莹,要进一步杀她实属不易,却也确定她不过只是被一位神医用银针吊住了一口气而已,遂放下心来,不再过多关注萧宅里的动向,静静等着萧木莹的死讯传出。 自从捷胜走后,廖栩第一时间关闭萧宅的大门,只除了如往常一般在必要的时候接收一些城中各地递过来的消息,或者应付子漓府里来人时会开一下门罢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长时间以来被萧木莹教导着,却一直托庇于萧木莹的羽翼之下、每日里只需遵照萧木莹的教导与捷胜练习武艺,然后便是帮着捷胜一起接收各地细作传回消息的廖栩便也得到了锻炼,成长飞速。 自从萧木莹昏迷后,霄城里局势越来越混乱,肖霁自认为萧木莹已然必死,便将所有心思都耗在了帮助申夫人争夺嫡夫人的位置上,于是云宫后宫里的争斗越发激烈。 再加之那位美丽的宠姬孙舞多日以来遭受鬼怪的袭扰,至此时已有些疯疯癫癫,更是将后宫渲染的热闹了几分,让云国公头疼不已。 而在遥远的南方,捷胜跑死了一匹又一匹的骏马,日夜兼程地往凌城前进着,他甚至一天只是匆匆吃一顿饭,喝一次水,实在撑不住了再睡上一两个时辰,在睡觉时也会在身边布置一个简易的机关,时间一到烛火烧断了支撑木锤等物的绳索,那些东西便会砸到他的身上将他叫醒,他才好起来赶路。 就这样,他尽可能地节省时间,于萧木莹中毒昏迷后的第四日进了凌城的城门,一路驱驰骏马避过路上的行人,根据不久前的记忆一路来到宁文街的一条小巷子外面,翻身下马大步跑到耿奕阳的家门前,用力砸响了大门。 门很快便被打开了,丘令正要问来人是谁,却见那风尘仆仆近乎于蓬头垢面的少年跌跌撞撞地进来,张口似是就要说些什么,却猛然栽倒在地,就此晕了过去。 丘令立时一惊。 第620章 匆匆而来 日子就这样一天又一天地过去了,萧木莹昏睡在萧宅里,由神医安良每天为她银针止毒,秋雨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并定时喂她喝药,以维持她的生命。 而萧宅以外的地方就快翻了天,在肖霁等人的出谋划策之下,后宫里申夫人不时用狠辣手段陷害君夫人,却奈何申夫人不够聪明,行事不够缜密,君夫人却是聪慧无双,次次都能看出申夫人的计谋并安然躲过,时不时还会反击她。 肖霁与公子诚府中的一众谋士对此甚为恼怒却又分外无奈,至此时,肖霁正密谋悄无声息地杀了君夫人,好让申夫人上位。 而子瑾府里已经十几天没有动静,云国公被后宫的争斗所扰,这几日又收到厉国送来的一纸退婚书,毫无理由地要退去茵公主与诚公子的婚约,云国公对此有些恼火并甚为疑惑,正多方探查原因。 于是云国公自然也无心去关注深锁府中的这个四儿子,在子瑾府外职守的侍卫又俱都心照不宣地不肯去宫里通报,于是几乎所有人都默认了云卿瑾及其夫人的离世,却无人打开府门进去探查。 也是在这时,后宫里宠姬孙舞的宫里闹鬼闹得越发厉害了,也不知后宫哪个阴暗角落里传出了一个传言,据说那在孙姬宫里的乃是冤死的云卿瑾的鬼魂。 本来么,原本的云卿瑾虽无权无势也无母家支持,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公子而已,但他也有自己的封地,可以平平安安富贵一生。更何况后来萧木莹入了他的府中,几番为他筹谋之下他非但娶了厉国的一位庶出公主为侧夫人,还进入朝堂,在云国公的面前越来越受喜爱。 尤其是前世子云钦逍获罪后,云卿瑾更是得了君夫人的青眼,差一点便被君夫人收为义子,距离那世子之位大大迈进一步。 这一切却都葬送在了孙舞的手中,只因那被她孙舞所刻意陷害的轻薄之名,云卿瑾被关入府中闭门思过,最后竟染了鼠疫惨死府中,如何能不怨气深重? 于是云卿瑾便化作厉鬼前来孙舞宫里索命,夜夜搅得她不能安眠,如今已几近发疯。 宫里的这个传言愈演愈烈,廖灵静静观看着事态的发展,并随时准备接到萧木莹的传信后便动手。 只是她等了许久也没有等来萧木莹的传信,便想办法给萧宅里送了一封信,随后意外得知了萧木莹中毒昏迷的消息。 廖灵大惊之下思索许久,最后还是暗暗决定要在必要的时刻当机立断,独自完成萧木莹的计划。 霄城里由萧木莹出了一大半力方才造成的混乱局面她却不会知道了,这是她中毒后的第七天,并仍旧昏睡着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 在萧宅的正房里,萧木莹因为周身各处插满了银针的缘故并没有盖着被子,她静静躺在床上,脸颊苍白如纸,双唇寡淡到看不出半点血色,双眼紧闭如同睡着了一般。 廖栩守在前院一边要接收消息一边要应付外面来人的探查,秋雨则默默守在萧木莹的床边,正自用巾帕沾了清水,轻柔地为她擦洗着脸颊和身子。 神医安良原本一直守在这里,看秋雨端了清水进来方才去了外厅中等候,彼时他正随意坐在一张椅上,拿了一本医书静静看着。 直至一阵匆忙而慌乱的脚步声惊动了安良,他瞬间放下医书抬头看去,自大开的厅门往外一看,只见有一名满脸惊惶之色的白衣男子正自匆匆而来。 第621章 还活着么 说是白衣男子,实际上那男子所穿的一身白衣已然被灰尘染就了一片片土灰色,并且衣摆和鞋子上还沾染了干涸的泥污,衣料又褶皱不堪,一件上好的锦衣竟是已看不出本来面目了。 只见那男子的发髻里钻出了无数碎发,散乱至极。他的脸庞原本应是俊雅如玉的,如今却风尘仆仆粗糙了几分,再加之下颌处不及打理而长满了青青的胡茬,整个人看起来好不狼狈。 但他却完全没有顾及仪容的意思,大步来到后院走向大开的厅门,脚步因为太急甚至数次险些摔倒。 不过一会,那男子已经跌跌撞撞地来到了厅中,他瞪着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看着安良,在安良还不及开口的时候便率先问了出来,哑声道:“萧木莹在哪里?” 安良疑惑站起身来,问道:“你是?” 男子干哑的声音突然便凶戾了几分,又隐隐听得出几分惧怕的颤抖,道:“我问你萧木莹在哪里?!我带了解药,让我喂给她吃,她可还……” 说着这句话时,他的声音越来越颤抖,到最后又陡然顿住,那“还活着么”这几个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了。 “她还活着。”安良虽看不出眼前的男子是谁,但他的紧张与惧怕却如此明显,想来定是那位中毒的萧姑娘亲近之人吧。 他便不再多问,而是对着男子伸出手,道:“你将解药给了老夫吧,老夫这就去给萧姑娘解毒。” 男子紧皱了眉头,沉声低喝道:“我问她在哪里?我要亲自喂给她吃解药!” 安良沉吟片刻,点头道:“好,萧姑娘现就在内室,你随我来。” 安良说罢,随手将书放到一旁,转身就要往内室走去,却只觉一阵风自他身边一闪而过,那白衣男子已然越过他走向了内室房门的方向。 安良愣了一下,脚步稍顿,随即摇头轻叹着走了过去。 正在这时,又有匆忙的脚步声传来,安良转头看去,却是风尘仆仆的捷胜在廖栩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安良停下静待两人走到了他的身后,方才缓步往前方走去,他一边走一边低声问道:“那位最先进来的是萧姑娘的何人?他好似非常在乎萧姑娘的样子。” “他……”捷胜方一说话便忍不住哑声咳了起来,他掩唇咳了好一会,终于勉强止住咳声,迟疑道:“抱歉,安神医,他的身份我不便多说,但是他好像真的……比我姐姐的师兄还要在意我姐姐中毒的事情……” “罢了,我们先进去再说吧。”安良不再多说,与捷胜和廖栩一起加快脚步,不一会便走进了内室里。 进到这里面之后,捷胜再也站不住,踉跄着差点跌倒,廖栩连忙搀住他,将他带到圆桌旁让他坐了下来。 “捷胜,你喝点水!”廖栩匆匆说了一句,拿起茶壶倒了满满一杯温水递给了捷胜。 捷胜接过茶杯却并未立即去喝,而是注视向前方,只见那名满身狼狈的白衣男子坐在床边低头定定地看着萧木莹,正慢慢将颤抖的手伸向了她的小脸。 终于,他染了灰尘和泥污的手抚在了她脸颊上,而后捷胜便见有一滴泪悄无声息地自他的眼角滴落,滴到了萧木莹的小脸上。 他深深低下头向她靠近而去,口中发出了干哑的声音听来包含着心疼、惧怕、庆幸等等等等复杂的情绪,低喃道: “萧木莹……” 第622章 怎么能 看着那男子的模样,捷胜愣住了。 就在不久前,他拼命赶路尽量节省时间,到了凌城后顺利得见耿奕阳,又在万分焦急的耿奕阳的带领下有幸得见那位高高在上的人,那位低眉浅笑、云淡风轻的如玉男子。 捷胜依然记得那一眼,那人端坐在一张宽阔的座椅上,一张俊逸不凡的脸庞上眉眼浅淡,唇边一丝轻浅的笑意恍若春风一般和暖,却又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那时他一身白衣纤尘不染,气质优雅高贵,仿佛天神一般让人只可仰望而无法近观。 只是后来,耿奕阳的一句“萧师妹中了幽泉引,请君上赐臣解药”这么一句话却瞬间击散了他周身淡然自若的气质,他豁然站了起来,大惊失色的模样就仿佛突然跌落了云端的谪仙。 再看他如今狼狈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云淡风轻端坐高位时的沉稳姿态? 却原来这位周身气息风尘仆仆,衣饰姿容狼狈不堪的男子,竟是那位在萧木莹的印象里永远白衣纤尘不染、干净俊雅出尘的申国君,申暮羽。 安良进到内室后静静等待片刻,缓步走到床前,道:“这位……公子,既然你带来了幽泉引的解药,那么我们时间紧急,多耽搁一会萧姑娘中毒便深一点。请你先让开,待老夫将萧姑娘身上的银针尽数拔出时,你立即将解药喂给萧姑娘吃,可好?” “好,好……”申暮羽哑声应是,听话地站起来让到一旁,并伸手入怀取出一只药瓶,打开瓶塞自里面倒出一粒呈现出了淡青色的通透药丸。 安良将放在萧木莹枕边的针囊撑开来,走到床尾正要拔出萧木莹足部的银针,只听得申暮羽以不确定的语气问道:“这位大夫,请问一颗解药够么?” 安良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捏住一根银针轻轻拔起来,口中沉声应道:“一颗就够了,解毒之药自身原本也带有毒性,多了反而不好。” “好。”申暮羽眉头轻皱,满眼紧张地看着安良将萧木莹身上的银针一根根拔出来,张了张口,迟疑片刻后,还是忍不住说道:“大夫请千万小心,万勿伤及到她。” “公子放心。”安良一边有条不紊又动作极快地拔着萧木莹周身各穴道里的银针,一边随口应道:“老夫会小心的。” 安良不过一会便将萧木莹身上的所有银针尽数拔了出来,而后他匆匆后退一步,沉声道:“公子,快快将解药喂给萧姑娘吃了,迟则剧毒生变!” 申暮羽甚至都来不及开口回应,他迅速坐在床边,侧转过身一手拿着解药,一手试图张开萧木莹的口。可是萧木莹晕厥了数天,口齿已然僵硬了许多,申暮羽的动作又太过轻柔小心生怕伤到了她,竟是好一会也无法让萧木莹张口。 申暮羽不由大急,额上不过一会便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一旁的秋雨见状,连忙上前说道:“这几天都是奴婢给姑娘喂药的,让奴婢来……唉,你怎么,怎么能……” 在秋雨急变的语气中,却见申暮羽在多番尝试也无法让萧木莹张口的情况下,竟是将药丸放到口中嚼碎,俯身吻上她的唇,以灵巧的舌头撬开她的唇齿,将解药以口对口喂给了她。 第623章 快点醒过来 大惊失色的秋雨皱眉厉声呵斥道:“你这人怎能如此轻薄我家姑……” 捷胜突然出手拉住了就要走过去制止申暮羽的秋雨,并仰头看向她,轻轻摇摇头止住了她的话。 秋雨大急,但是转念想着那人也是为了救萧木莹,便脸色难看地顿住了脚步。 若是以时间推算的话,小小一颗药丸很快便会被申暮羽喂到萧木莹的口中,但是申暮羽却是俯身深吻着她,久久没有起身。 良久,就在廖栩忍不住想要出声询问的时候,申暮羽终于缓缓睁开眼睛,退离了萧木莹。 他好不容易方才将含着深深相思的目光自萧木莹的脸上收回,转头看向了安良,道:“大夫,这样就好了么,她何时能醒来?” 安良走上前拿起萧木莹的手腕开始为她把脉,片刻后,他又将萧木莹的手放到了床上,轻声说道:“公子带来的解药果真是有奇效,萧姑娘体内的毒性已经被压制,只需再喝几天老夫开的药清除余毒即可。只是姑娘中毒时日较长,若不是老夫每天七次以银针封锁毒性的话,姑娘早已毒性攻心而亡,现在若要醒来么,怕是不会这么容易的。” “那怎么办才好?”申暮羽急了,皱眉问道。 安良含笑摇摇头,道:“公子请放心吧,最迟三天,萧姑娘定会醒来的,至于她醒的是早是晚,还要凭她自身的意志。” “好……”申暮羽稍稍放下心来,他重又转头看向萧木莹,眸子瞬间变得温柔,连沙哑的声音也温柔了几分,道:“那就好,能醒来就好……萧木莹,你快点醒过来,醒过来看看我……” 申暮羽柔声呢喃罢,用两手握住萧木莹的手,低头痴痴看着她的小脸,沉默了下来。 房中其他人沉默片刻,廖栩对着安良拱拱手,道:“安神医,您这几天日夜守在萧姐姐的身边实在辛苦了,既然萧姐姐的毒已经解了,您不妨去客房里休息一下,此间有事我立即便去请您。” 安良沉吟片刻,点头道:“这样也好。” 一旁的秋雨听到这里,忙转身看过来,道:“安神医请,我带您去客房休息。” 安良点点头,在秋雨的引领下不一会便走出了内室。 廖栩随后看向捷胜,低声道:“捷胜,你千里迢迢去申国找解药更是辛苦了,快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在就好。” “我还好。”捷胜摇摇头,将手中一直端着的温水一饮而尽,随后他仰头看向廖栩,低声道:“廖栩,快点倒一杯水给申国君喝。” “申……申国君?!”廖栩大为惊讶,他看了看申暮羽,又回头看向捷胜,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位竟然是申国君么?他怎会……” 捷胜对着廖栩摇摇头打断了他的疑问,而后重复道:“廖栩,快点倒水。” “好。”廖栩的脸上惊讶之色不散,片刻后,还是依言倒了一杯温水走到申暮羽面前,将水杯递向他,道:“申国君,您喝点水吧。” “多谢。”申暮羽的目光仍旧不离萧木莹的脸庞,伸手接过廖栩递到了他眼前的水杯,仰头将那温水大口喝了,稍稍润了润因为长时间没有喝水而干涩至极的嗓子。 第624章 不大好吧 廖栩打量着申暮羽的嘴唇都干涩到脱皮了,在接过他递过来的杯子后又给他倒了一杯水端给他,他便温声道了一声谢,接过尽数喝了。 申暮羽一直喝到第五杯,待廖栩再给他送去水的时候方才婉拒了他的好意,恰逢此时秋雨去而复返,捷胜转头看向她,道:“秋雨,申国君这一路过来时日夜兼程,餐风饮露,没有休息好也没有正经吃过几顿饭,一会让小栩再给申国君收拾出一间客房来,带着申国君去休息,你做点饭食送到客房里去。” 这“申国君”三字让秋雨听得一愣一愣的,到后来也一直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她迟疑地看看捷胜,再看看一双眼睛只是盯在萧木莹脸上的申暮羽,良久,也没敢多问,点头道:“好,我这就去做饭。” 捷胜看着秋雨走了,又转头看向廖栩,道:“小栩,我在这里盯着,你带着申国君去客房里休息。” “好。”廖栩点头应了,对着申暮羽恭谨地说道:“申国君,请您跟我来。” 申暮羽轻轻摇摇头,低声道:“你们不必忙了,我哪里都不去,在这里守着她醒来后我便该走了。你们都去休息吧,我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就好。” 捷胜眉头轻皱,“可是您这一路上……” “我挺得住。”申暮羽直接打断了捷胜的话,他握紧了手中温暖的小手,低头看向萧木莹的目光越发温柔了几分。 片刻后,他唇边的笑意又有了几分自嘲的意味,苦笑道:“我鲜少有机会与她独处,现下她又睡着,不会对我冷漠或是表露敌意,倒也挺好。你们都走吧,让我好好陪陪她。” 廖栩转头与捷胜对视着,也不知捷胜想到了什么,沉吟了一下,点头道:“那好,那姐姐便劳烦申国君了,我们走,小栩。” 廖栩仍旧有些迟疑,却收到了捷胜的一个眼神示意,他这才走过去扶起因为连日赶路而力竭的捷胜,与捷胜一起往房外走去。 两人结伴走过内室的房门时,捷胜还顺手关住了门,惹得廖栩越发皱起了眉头,满脸疑惑地看着他。 捷胜以眼神示意地看了他一眼止住他疑问的话,而后与他一起穿过正厅踏过厅门来到院中,廖栩便再也忍不住,靠近他一些压低了声音问道:“捷胜,不管怎么说萧姐姐现在还在昏迷,我们将她与一个陌生男子一起关在一个房间里,不大好吧?” 捷胜别有深意地摇摇头,道:“倘若与申国君一起自申国赶来的那个人是你,想必你便不会多说了。小栩,我初次见到申国君时他就像天上的天神,高座庙堂,在云淡风轻之间却有睥睨天下的霸气。可是在赶路的时候呢,他只为了尽可能缩短在路上的时间,赶回来救姐姐的命,几乎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爱穿白衣那般干净的一个人,经过了这几天的赶路,竟然变成了这般模样…… “其实有好几次连我都撑不住了,请他停下休息片刻,可是他不肯,执意要向我问了咱们萧宅的确切地点,要先行赶来,我便咬牙坚持着,这才赶在今日回来了。 “虽然我不知道姐姐与申国君之间的纠葛,但是我记得之前有一次姐姐收到从申国里传来的消息,就是有关于申国君的,那时姐姐失神的模样是我从未见过的。” 第625章 让他进来 “咳咳!”捷胜只觉胸中一闷,忍不住低咳了几声,随即停下歇了一口气,方才继续说道:“申国君怕是一直深爱着姐姐的吧,只看他毫不犹豫地丢下国事,拼命赶来的模样,我觉得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比他还爱姐姐。所以我敢肯定,申国君定然会将姐姐视作稀世珍宝,绝不会做出半点伤害之举。” “是这样么……”廖栩的心中深受触动,沉吟片刻后,连连点头附和道:“虽说我没有见过申国君在路上时的拼命,但是我看着他来到家里的样子和对姐姐的态度,大概也能明白几分了。只是姐姐呢,姐姐喜欢申国君么?” 捷胜虚弱地摇摇头,叹道:“姐姐心思太重,我不敢说她是不是喜欢申国君,但是我觉得,申国君对她来说好像是不一样的。” “唉。”廖栩一边扶着捷胜往前院走着,一边附和着说道:“是啊,姐姐的心思太深了,好像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知她的心里到底背负着什么……” 两人就这样说着话缓缓往通往前院的角门处走着,眼看着马上便要走过去时,却只听前院的大门被人用蛮力推开的声音传来,捷胜已然力竭,便对着廖栩使了个眼色。 廖栩会意,放开捷胜快步走上前,穿过角门去了前院。 捷胜强提起一口力气加快了脚步,只是他还没走几步,便见有一人匆匆穿过角门来到后院,而在他身后的不远处是廖栩的怒喝声和其他人的声音,想来是眼前这人带来的侍卫拦住廖栩,让他得以顺利来到了这里。 捷胜神色一冷,虽已疲惫至极,却强撑着拦在了那人的前方,寒声喝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穿着一身文士长衫,腰间却悬挂了一口宝剑,似是一位文武双全的人物。只见他冷冷地扫了捷胜一眼,看出了他的疲惫和力竭,便不屑地冷哼一声,脚下步子不停,就要径直越过他走向正房的方向。 正在这时,在萧宅周边的天空中自一棵棵繁茂的大树枝桠间飞下十几名黑巾蒙面的黑衣人,排成一列拦阻在了正房之前。 那穿了一身文士长衫的男子脸色难看地顿住脚步,看了看眼前的十几名黑衣人,稍加判断了一下他们的身手,知道自己若要硬闯的话并没有几分胜算。 那男子的脸色更沉,他转头看向一旁冷脸抱臂而立的捷胜,沉声道:“我们申国君现可是就在房中?” 捷胜冷笑了一声,寒声道:“我凭什么告诉你?” 男子冷冷一哼,沉声道:“你最好乖乖地告诉我,否则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呵,好大的口气。”捷胜毫不示弱,冷笑道:“我倒要看看是你让我死无葬身之地,还是你今日先死在我的面前!你们都给我动手,杀了他!” “是!”十几名武馆里训练出的优秀暗卫齐声应了一声,纷纷抽出自己的武器,院中一时间寒光乍现,好不热闹。 正在这时,在前院纠缠的廖栩和那文士男子带来的侍卫尽数来到了后院,廖栩走到捷胜的身边,文士男子的侍卫则来到他的身后并拿出了自己的武器,这不大的院子里立时剑拔弩张,眼看着就要动手。 “外面的可是肖霁么?捷胜,让他进来。”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瞬间打破了院中凝滞着杀气的气氛,而听着这个声音,那文士男子脸色惨变。 第626章 有无醒来 就在捷胜和廖栩离开并关住房门以后,这房中便只剩下申暮羽与萧木莹两人,他低头看着她熟睡的容颜,再也坚持不住满身的疲惫感觉,缓缓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控制着体重不致压在她的身上,将脸庞埋在她的肩膀旁边,传出了沉闷而沙哑的声音,低低道:“萧木莹,我好累呀……” 而后便再也没了声音,他保持着俯身的动作一动不动,呼吸声渐渐均匀,几乎就要睡过去。 在良久的静默后,许是因为他身上暗藏的龙涎香味将她包围的缘故,只见她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干涩的双唇轻启,发出了低若蚊蝇的声音,低喃道:“申,申暮羽……” 因为申暮羽此时就埋头在她的身边,所以即便是她的声音极低极低,但他仍旧瞬间听到了。他便睁开眼睛豁然坐直了身子,低头惊喜地看着萧木莹,道:“萧木莹,你是醒了么?” 却再无声息。 只见萧木莹沉睡的脸庞仍旧还是方才的模样,只是眉头轻轻皱起,在眉间凝成了一个疙瘩。 申暮羽静静等了一会,眼中的惊喜便一点点褪去,只是唇边的笑意越发温柔了几分,低声自语道:“萧木莹,你是梦见我了么?” 突然,院子里一阵争吵的声音清晰传进来,打破了房中的宁静,申暮羽侧耳倾听了一番,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殆尽。 随后他一边轻柔地伸出手抚平了她眉间的褶皱,一边扬声道:“外面的可是肖霁么?捷胜,让他进来。” 片刻后,他又扬声补充了一句,道:“所有人都留在外面,只许肖霁一个人进来。” 这样说罢,申暮羽便静静等候起来,直至内室的房门外传来了两声敲门声。 申暮羽侧身坐在床边,两手紧紧握着萧木莹的手,目光定定地看着萧木莹的脸庞,扬声道:“进来吧。” 房门外似乎迟疑了一下,而后两扇紧闭的门被人推开,肖霁深深低着头走进来,径直单膝跪在了地上,行礼道:“臣下见过君上,君上万安。” “万安?”申暮羽并不去看肖霁,他淡笑了一声,淡淡说道:“我最好的兄弟要毒杀我心爱的女人,我又怎能万安?” “君上……”肖霁的脸上划过了一抹无奈的神色,他下意识抬头看向申暮羽,这一看立时大惊,震惊道:“君上,您,您的仪容……” 申暮羽将萧木莹的手轻轻放下,转身面向了肖霁的方向。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摇头淡笑道:“肖霁,就连你,也从未见过我如此狼狈的模样吧?” 肖霁只消一想便能想到申暮羽的仪容为何会邋遢成这样,脸上那含着愤懑和不甘、无奈的复杂神色便越发深了,“君上,您之所以变成这样,都是为了萧木莹?” “不错。”申暮羽淡淡应了一声,而后他的双眼渐渐失了焦点,像是再看肖霁,却又像是看进了过往的时光里。 他满脸回忆地顿了好一会,方才轻声开口,幽幽道:“肖霁,你知道方才我来到这里,看到她躺在床上的时候我的心有多痛么?我看着她,就像是在我七岁那年,看着我母亲被人毒害,冰冷地躺在地上一样。” 肖霁静静听着申暮羽说完,脸上划过了一抹近乎于绝望的神色,他将另一条腿也跪在地上,无力往后一坐,就此失了言语。 而在申暮羽的身后,萧木莹的脸庞上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谁也说不清,她到底有无醒来。 第627章 你害她,便是害我 房中又是长时间的寂静,良久,肖霁的双膝仍旧跪在地上,却挺直了腰背平视着申暮羽,神色复杂地说道:“无论如何,君上还是先去洗漱收拾一下仪容吧,若是君上没有带换洗的衣衫,臣下吩咐人去买。” 申暮羽的脸上暗藏了深深的疲倦之色,他一动未动,只是唇边缓缓勾起了一抹淡笑来,“肖霁,你看我这样一身狼狈不堪的模样看着不习惯吧,我也不习惯,而且很不舒服。不过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倘若你真的得手了,就此毒杀了她,我今后的岁月中只怕都会像现在这般模样,浑浑噩噩地活下去,不知活着还有何意义。” “君上!”肖霁压抑着万般无奈的情绪,声音听来便沉闷了几分,无力地说道:“臣下自小跟在您的身边,早已发誓誓死对您忠心,此生此心不变!臣下如何不知您喜欢这个女子,可是臣下正是觉得您实在是太喜欢这女子了,她又桀骜不驯,绝对不会被您所掌握。还有她对您的敌意,对我们申国的敌意您并非不知,于是臣下不得不甘冒被您责罚甚至是被您所杀的风险,也要杀了她!臣下如此做,都是为了您啊!”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申暮羽淡淡地看着肖霁,低声说道:“肖霁,你是在我最无助的时候跟在我身边的,我从未将你当作下属过,我将你当兄弟,最亲近的兄弟。所以即便是你真的杀了她,我也不会将你怎样,不会罚你,更不会杀你,但是……” 申暮羽顿了一下,缓缓向前倾身靠近了肖霁一些,疲倦而染了风霜的脸庞上神色异常郑重,一字一句地说道:“正如我们在火凤林遇险时一样,你害她,便是害我。你若要了她的命,便是要了我的命!” 在申暮羽的身后,安静平躺的萧木莹放在身侧的手突然不可抑制地颤抖了一下,纤长的手指缓缓蜷曲了几分。 肖霁遽然动容,心也瞬间沉到了谷底,他愣愣地看着申暮羽,由着心中的悲愤和不甘肆虐着,双眼都有些发红,沉声说道:“君上,可我肖霁,实在是不想眼睁睁地看着您的宏图霸业、甚至是您的一生,都葬送在此蛇蝎女人的手上啊!!” 申暮羽低低一笑,他侧身低下头,将叠放在萧木莹身侧的被子撑开温柔地盖在她的身上,然后他将手轻轻抚在了她的脸颊上,温柔地注视着她,干哑的声音异常低柔好听,道:“若是她真的葬送了我的一生……若那人是她,我认了,也心甘情愿。所以,肖霁,从今以后我只希望你记住一点,旁人如何害她我无力管辖,但只要我知道是谁害她,都必不会让那人好过。至于你,因为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所以我请求你,不要再对她做出任何伤害之举,你听清楚了,是任何一点点的伤害之举。” 肖霁无力地看着申暮羽,低声说道:“君上,若是我无论如何也要杀了她呢?” 申暮羽闻言,慢慢将贴在萧木莹脸颊上的手收了回来。他转头看向肖霁,郑重地说道:“那我便在此向你立誓,你若杀她得手,我没办法对你报复,但是,我立即便会随她一起去死!你若不想要了我的命,便最好彻底打消这个念头!” 第628章 恐生变数 肖霁越发只觉满身无力,颤抖着万般无奈地喊道:“君上!” 对于肖霁的无奈和悲愤,申暮羽半点不为所动,他直视着肖霁的眼睛,郑重道:“肖霁,我并不是为了吓你才如此说的,我今日所立之誓字字当真,今后你若仍旧不将我的请求放在心上,那么,你伤她多深,我便伤自己多深。你杀了她,我立即自尽!” “君上……”肖霁无力地向后一坐,已然赤红的眼睛里包含着愤恨、悲伤和一丝近乎于绝望的神色。 良久,肖霁终于低下头,就此妥协了。 只见他跪坐在地上深深地低着头,低声说道:“君上,臣下知道了,自此以后,臣下绝不会再生出任何害她的心思。但是臣下仍旧想要提醒您,这女子对于您的敌意是真实存在的,无论如何,请您一定要对她存有戒心,万不可被她葬送了您的宏图霸业。” 申暮羽点点头,声音中显露出了几分疲倦,轻声道:“你去吧,肖霁。对了,想来那个给萧木莹下毒的人现就在你处吧,我要你回去后便杀了那人,不管那人是谁、是何身份、对你还有无用处……” 这样说着说着,申暮羽满含倦怠的声音渐渐冰冷,寒声道:“我都要让那人死。” 肖霁并未抬头,对于申暮羽的命令也没有任何惊讶的意思,直接低声应道:“臣下知道了,臣下回去后便会杀了她。” “好。”申暮羽又侧身而坐低头看向了萧木莹,并对着肖霁随口说道:“你回去罢。” 肖霁沉默片刻,缓缓抬头看向申暮羽,道:“君上能在今日赶来,臣下推断着君上在路上时定然极度辛苦,既然萧木莹现在已然解毒,您何不好好去休息一下。” 申暮羽看向萧木莹的目光中涌现出了深深的相思和爱意,他轻轻摇摇头,低声道:“她不醒来我也睡不着,倒不如在这里陪陪她为好。” 肖霁又追问道:“那么国中国事如何?” 申暮羽应道:“我来时吩咐了姜晨和奕阳,对外只说我病了,由左相代为处置几天国事,想来也不会有太大的乱子。” 肖霁无奈一叹,道:“既然如此,臣下还是建议您好好休息一夜,明日一早便动身回国为好,否则群臣长时间见不到您,国中恐生变数。” 申暮羽动作轻柔地为萧木莹整理了一下鬓边的乱发,就连语气也连带着温柔了几分,柔声道:“肖霁,你不必再多说了,现如今就算是有天大的事我也不管,我只会守在这里等她醒来。” 肖霁大为无奈,却也知道自己不管怎么说都没有任何用处,倒不如暗暗盼着萧木莹能快点醒来为好。 他沉默片刻,挺直腰背对着申暮羽施了个拱手礼,道:“那么臣下告退,君上不管怎样也请注意休息,别伤了自己的身体。” “好。”申暮羽随口应了一声,只是低头看着萧木莹,连看都不看肖霁一眼。 肖霁暗暗在心里长叹了一声,默然站起身,转身走了。 第629章 你醒了 肖霁离开后不久,申暮羽听着院子里又传来了一声喧闹,那声音不过一会便渐次变低,想来肖霁等一行人俱都走了,那些守护着萧宅的十几名暗卫也都相继隐匿了身形。 申暮羽便准备继续伏下身子,在萧木莹的身边休息一会,却只听内室的门外传来了两声敲门声。 申暮羽的动作一顿,以布满了红血丝的疲倦眼睛看向房门的方向,扬声问道:“是谁?” “申国君,奴婢做了些吃食,捷胜让奴婢送到这里来请您吃一些。” 申暮羽犹豫了一会,因为着急赶路而久未进食,此时的确有些饿了。他便点点头,应道:“你送进来吧。” 内室的门被人轻轻推开,秋雨端着托盘走进来,来到圆桌旁将托盘上热气腾腾的饭菜尽数放到桌上,有些黯然地说道:“申国君见谅,这院子里最擅长做饭的不是奴婢,只是冬儿她……奴婢做的可能不好吃,不过不管怎么样您也吃一些,捷胜说了,待到了晚上,他会去找个酒楼给您买几样好菜带回来的。” 申暮羽动作轻柔地将盖在萧木莹身上的被子掖了掖,然后方才恋恋不舍地将目光自她的小脸上收回,站起身走到圆桌旁坐下,仰头看着神色怏怏的秋雨,温声道:“没关系的,多谢你了。” “申国君您太客气了。”秋雨屈身施了一礼,低声道:“那申国君您慢吃,奴婢先告退了。” “好。”申暮羽点头应了一声,看着秋雨转身走了,眼中却不知为何现出了一丝若有所思的光芒。 秋雨往前走了几步,马上便要走上前拉开房门了,正在这时,申暮羽再次开口,迟疑着说道:“丫头,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觉得你长得很像是我见过的一个小丫头呢……唔,那丫头是谁来着……” 秋雨愣了一下,回身看向申暮羽,有些不明所以地应道:“回申国君的话,奴婢叫秋……” 突然,一个低哑虚弱的声音响起,瞬间打断了秋雨的话,道:“水,给我水……” 申暮羽的注意力立即自秋雨的身上转开,他匆忙站起来转身大步走到床边,一脸激动地看着床上已然睁开了眼睛的萧木莹,惊喜道:“萧木莹,你醒了?” 萧木莹的眼睛不停张合,看起来只是睁开眼睛都对她来说是一件不怎么容易的事情,她正吃力地张开干涩的双唇,低低道:“水……我要喝水。” “那丫头,快倒一杯温开水来!”申暮羽坐到床边,小心翼翼地用臂弯托住萧木莹的上半身抱着她坐了起来。 恰逢这时满脸激动与欣喜的秋雨送来了一杯温水,申暮羽便将之接过来,非常自然地先喝一口尝了尝会不会烫,然后方才将杯子递到萧木莹的唇边,柔声道:“给你,慢点喝,别呛着。” 对于申暮羽的存在,萧木莹仿佛并没有太过惊讶的模样,也不知是不是她昏迷数天初初醒来的缘故。 她只是任由申暮羽抱着,躺在他的臂弯里闻着那熟悉的龙涎香味,低头凑近杯子,开始小口小口地饮水。 一杯水很快便见了底,申暮羽温柔地看着萧木莹,柔声问道:“还要喝么?” 第630章 此心原非铁石铸成 萧木莹虚弱地靠在申暮羽的怀里,她半睁着眼睛,虚弱无力地说道:“喝,我还要喝……” 申暮羽连忙将空水杯递向秋雨,吩咐道:“快去,再倒一杯来!” “是,是!”因为萧木莹的醒来而万分激动的秋雨连连点头,接过杯子走回到圆桌旁又倒了一杯温水。 申暮羽看着秋雨倒了水后走回来,接过她手中的杯子,同样还是先饮一口尝了尝温度,然后方才递到了萧木莹的唇边。 在申暮羽温柔的倾斜动作中,萧木莹很快又喝完了一杯水。 申暮羽将空杯子收回递给秋雨,对着萧木莹柔声说道:“你初初醒来还是别喝太多水了,就这样吧。你饿么?给你煮一碗粥来好不好?” 萧木莹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而后缓缓抬头看向申暮羽,看清他染了风霜的粗糙脸庞时眼睫不觉轻颤。 “你怎么……”萧木莹又低头看了看他身上遍布灰尘且褶皱不堪的衣衫,眼中有一抹感动的光芒闪烁着,低声虚弱地说道:“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呃……”申暮羽这才想起自己的狼狈,眼中顿时划过了一抹羞赧之色。 他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将萧木莹放到床上让她平躺,而后他将两手撑在她的小脸两旁,低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她,匆匆说道:“你等等我,我马上就会回来,马上!” 这样说着,他快速退离开,对着秋雨吩咐道:“照顾好你家姑娘,我马上回来!” “呃,是!”秋雨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像一阵风一般走向房门处的申暮羽,奇怪于方才还谁劝都不肯走的他如此匆匆离开却不知是为何? 秋雨却也没有过多时间去思索申暮羽为何会匆匆离开了,她上前一步跪伏在床边,眼中噙了泪,哽声说道:“姑娘,您能醒来真是太好了。” 萧木莹看着秋雨含泪的小脸,温和地笑了笑,她伸出手拍了拍秋雨的头,虚弱地说道:“我能死里逃生是喜事,你哭什么,傻丫头?” “对,是喜事,奴婢不能哭。”秋雨揉了揉眼睛,含泪露出笑容来,道:“姑娘,方才的那个人是申国君,您一定认识他吧,我听捷胜说,这次是申国君拼命赶路来到这里,这才能救了您。” 萧木莹的唇边失了笑意,垂眸遮住了眼底一抹复杂的神色,片刻后,她低低道:“我知道。只是不知他自申国赶来这里,用了几天?” 秋雨想了想,应道:“我听捷胜说,他们归来时好像只用了不到三天的时间。” “三天……”萧木莹低垂的眼睫轻颤,放在被子上的右手突然蜷了起来。 “正如我们在火凤林遇险时一样,你害她,便是害我。你若要了她的命,便是要了我的命!” “那么,你伤她多深,我便伤自己多深。你杀了她,我立即自尽!” “……” 方才就在肖霁进来之后不久,萧木莹便模模糊糊清醒了一些,只是她短时间内还睁不开眼睛,后来听到了他的声音,更是干脆便闭着眼睛仍旧装晕。 所以他与肖霁的对话她尽数听到了,那深情而郑重的话至此时言犹在耳,缠绕不绝。 此心原非铁石铸成,更何况,早已对他情深…… ……那便不如就此放弃仇恨,只记得他的痴爱,自己的深爱,可好? 第631章 择机动手 “姑娘?”秋雨看着萧木莹久久沉默着,便紧张地问道:“您没事吧,可是哪里不舒服么?” “我很好。”萧木莹压抑了心中的诸般柔情,她抬眸看向秋雨,低声道:“秋雨,你扶着我坐起来。” “是,姑娘。”秋雨应了一声,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搀扶起萧木莹,并在她的身后放了一个枕头,让她靠在床柱上半坐着。 萧木莹坐稳后,靠近了秋雨的耳边低声吩咐道:“秋雨,你不要多问,只需记得,这个秋雨的名字是你在东市时人牙子帮你取的,并不是我给你取的名字,你可记住了?” 秋雨露出了满脸疑惑的表情,但是她看着萧木莹的神情郑重,又明说了不让她多问,她便点点头,乖巧地说道:“姑娘放心,奴婢记下了。” 萧木莹温和一笑,低声说道:“秋雨,你去将捷胜和廖栩都给我叫来吧。” 秋雨犹豫了一会,道:“姑娘,捷胜因为给您去找解药,连日赶路太累,匆匆吃了点东西便睡了,需要我将他叫醒么?” “却是我忘了。”萧木莹含笑摇摇头,道:“是捷胜去申国将申暮羽找来的,他自然会很累,便让他休息吧。你去将廖栩给我找来就好。” “是。”秋雨点头应道:“奴婢这就去。” 这样说着,秋雨转身走了,萧木莹看着她娇小的背影不一会便走的没影了,这房中便只剩下她一个人。 萧木莹苍白虚弱的脸庞上不一会便涌上了一抹复杂的神色,缓缓垂眸,也不知开始思索起什么样的事情。 大约一刻钟过后,廖栩匆匆推开虚掩的门扉走进来,来到床边低头看着萧木莹,眼圈有些发红地说道:“萧姐姐,我方才听申国君说你醒来了便想着来看你的,只是申国君吩咐我去烧水,我看他很急的样子便去了厨房,这才来晚了。姐姐,你能醒来真是太好了。” “嗯。”萧木莹温和地笑了笑,仰头看着廖栩,低声问道:“廖栩,我昏迷几天了?” 廖栩想了想,应道:“自从姐姐昏迷后,今天已经是第七天了。” 萧木莹脸色微变,继续问道:“这七天里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廖栩,你全都告知给我。” “好。”廖栩点点头,应道:“姐姐,就在你昏迷的当天晚上,捷胜自安神医那里知道你中的毒是幽泉引,当夜便赶去申国寻解药去了。在第二天的时候有几个黑衣人来咱们的家里探查,不过好在隐藏在各处的暗卫将他们俱都打退了。后来便再也没有人偷偷潜入过家里,我便关闭了家门,漓公子府上差人来问话的时候便推说你病了不见客,每天定时将接来的消息放到了书房里。 “那些送过来的消息我不敢看,因为这几天关了家门从未出去的缘故,城里的情况倒是不甚了解,不过三天前我收到了后宫里我姐姐送来的信,让我问你时机可到。我便想办法给她回了一封信,将你中毒昏迷的事情告知给了她。 “后来我姐姐回了信,就说待你醒来时让我告诉你,她会择机动手,后宫里的筹谋请你放心。” 第632章 命不该绝 萧木莹静静听着廖栩说罢,唇边渐渐现出了一丝满意的笑意,她赞许地看着廖栩,点头道:“廖栩,你做的很好,你姐姐也很好,我昏迷数天,身边未乱,所筹谋之事并未耽搁,多亏了你们。待到此间事了,我定会好好谢谢你们姐弟俩和捷胜、秋雨他们。” 廖栩摆摆手,由衷道:“萧姐姐你这说的是哪里话,你待我姐弟不薄,又何须对我们言谢?” 萧木莹轻笑,她垂眸沉吟片刻,低声说道:“既然你姐姐那里传来了话,那后宫里的事情便尽数交给她就是,我相信她定能完成我的计划。廖栩,那位救了我的神医现可还在家里?” “还在,神医在客房里休息呢。”廖栩应了一声,又不无疑惑地问道:“萧姐姐,那位安良神医不是据说是在列国游历的么,这次姐姐中毒时怎会这么巧他就在城里,而且姐姐还能准确地说出他的住处?” 萧木莹淡笑,垂眸道:“合是我萧木莹命不该绝,那安良神医是我不久前秘密派人自别国请来的,安置在城里有别的用处,却不想在关键时刻救了我一命。” “是这样么?”廖栩的脸上还有疑惑之色,疑问道:“姐姐是想让安神医做什么?” “这你便别管了。”萧木莹抬眸看向廖栩,淡淡道:“廖栩,你去找安良神医吧,告诉他,我能保住一命多亏了他,给他一百金币作为谢礼,因为我病体虚弱不便相送,所以特让你在深夜时分秘密送他离开家里去往我为他安排的住处,从明日开始,他也该让城中人知道他来了这里,并且等候宫里那位贵人的传召了。” “好。”廖栩知道萧木莹向来不喜欢身边人过多打探她的计划,便没有多说,只是点头道:“我知道了,姐姐,你还有别的吩咐么?” “没有了。”萧木莹温声道:“你去吧,廖栩,照我说的原话告知给安良神医就好。” “是,姐姐。”廖栩重重点点头,转身大步走了。 萧木莹听着他的脚步声不一会便消失,她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只是说了这么一会话的功夫,竟是感觉异常疲累,看来她的体内定然还是余毒未清。 不过她昏迷了数天一直躺着,自觉身体僵化至极还不想再躺下去,便依旧半坐着,将头后仰靠在床柱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安静的房间里便再无任何声响,只剩下了萧木莹轻缓的呼吸声。 良久,终于有一串脚步声清晰响起,将萧木莹陷入复杂思绪里的神思又拉了回来,下一刻,有一丝若有似无的龙涎香味将她包围,她模糊睁开眼睛,看见了申暮羽近在咫尺的温柔笑脸。 他离开的这些时间定是去洗漱换衣的吧,所以萧木莹再睁开眼睛时,虚弱中看到的他已与方才判若两人。 只见他换了一身普通百姓家少年郎的衣衫,萧木莹辨别了片刻,认出那好似是廖栩的衣服,在他穿来虽不甚合身,不过比起那身褶皱到不像样子的白色锦衣要好太多了。 他刚刚洗了澡,如玉的脸庞恢复了往常时的干净,下巴的胡茬也刮了,再看不出半点狼狈模样。 他的头发洗过后应只是草草擦过,如今还湿漉漉的滴落着细小的水珠,便没有束起来,随意地披散在脑后。 第633章 中毒方愈 申暮羽搬了张凳子放在床前坐下,手中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粥,温声道:“你初初醒来不宜吃太过生硬的东西,也不能吃太多,便先喝一碗粥吧。来,我喂你。” 萧木莹倚靠在床柱上定定地看着他,时常像是有迷雾笼罩的眼睛里此时已是云开雾散,显露出了一丝复杂的神色,这样看起来,她的眼中便多了一丝柔弱,少了往日里常有的凌厉光芒。 申暮羽已经舀了一勺粥放到嘴边轻轻吹凉,而后移到她的嘴边,她却还是沉默中用复杂的目光看着他,全然一动不动。 申暮羽看着她的模样,轻笑了一声,温声道:“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可是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么?还是说……你看我长得好看?” 萧木莹不言,并没有回应申暮羽特意打趣的话,而是轻轻张开口,将勺子里的粥一口喝了。 申暮羽的唇边含着温柔而由衷开心的笑意,将勺子收回来又舀了一勺粥,垂眸轻轻吹散了热气。 萧木莹就这般看着他如画一般的眉眼和脸上的温柔情意,在一颗心越发快要融化的时候,突然便决定了方才还在犹豫着的事情。 接下来,萧木莹张口喝下了他递到嘴边的粥尽数咽下,而后轻声开口道:“你将粥给了我,让我自己吃就好,那桌上的菜应当已经凉了,你让秋雨给你热一热,然后吃了吧。” 申暮羽眉梢轻挑,讶异于她语气中的温柔,竟是与平常全然不同。 他顿了一下,在心里将她此时的变化尽数归结于她的中毒方愈,不由摇头轻笑道:“虽说不想让你再中毒,不过你这中毒后虚弱的样子倒是可爱得很……我没关系的,喂你喝完了粥我再吃饭。” 萧木莹向着他伸出了手,轻声道:“我可以自己吃,你不用喂我,我看你的眼中红血丝很多,眼下的乌青色也好重,吃过了饭便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申暮羽躲了一下萧木莹的手,将吹凉了的一勺粥递到她的嘴边,有些讶异地含笑说道:“你是在关心我么,萧木莹?不过我没事,你既然醒来了,我很快便要回国了,哪里舍得去睡,还是好好陪陪这么乖巧可爱的你为好。” 萧木莹眉头轻皱,低声责备道:“你傻了不成,既然很快便要赶路,你更应该去休息一下呀。” 听她说话的语气和暗藏了关心的责备,倒像是一对年轻的小夫妻里妻子对于丈夫的责备一般,让申暮羽听来越发温柔了眉眼,也不舍得离开半步了。 他一意躲避着她要接过粥碗的手,一边动作轻柔地喂她喝着粥,一边摇头答非所问地说道:“唉,若是你能一直像现在这样就好了……” 萧木莹此时正是虚弱无力的时候,有心要抢了申暮羽手里的粥碗却不可得,干脆便偏头躲过了他递到嘴边的勺子,皱眉怒喝道:“申暮羽!” 申暮羽看着她皱眉假意嗔怒的模样,不由轻笑出声来。他顿了一下,温声道:“你若真想让我休息便快点喝完了这碗粥,你喝完后我便去吃饭,吃饱了就去睡觉,怎么样?” 第634章 暗藏了关心 萧木莹暗暗思量了一会,看申暮羽坚持的模样,好似也别无他法了,她便回过头来,张开口喝了递到她嘴边的粥。 接下来两人都没有说话,申暮羽一勺接一勺耐心地将碗里的白粥喂给萧木莹喝,而萧木莹为了让他尽快休息,便尽可能快的将粥尽数喝了。 不过许是害怕萧木莹吃得急了会不舒服,许是为了多与虚弱乖巧的萧木莹相处一会,申暮羽喂她喝粥的动作却是慢得很,惹得萧木莹不一会便皱起了眉头。 好在那盛粥的碗并没有多大,一碗白粥终于还是见了底。 萧木莹看着粥碗空了,便缓缓移动着平躺了下来,轻声道:“我喝完了,你去吃饭吧,吃饱了便去睡觉休息。” 申暮羽低头看着她躺下来并闭上了眼睛,听着她暗藏了关心的话,轻笑着点点头,应道:“好。” 这样说着,他站起身走到圆桌旁,将空的粥碗放到桌上,将一开始秋雨给他送来的饭菜尽数放到托盘上,端着托盘往房外走去。 安静闭目养神的萧木莹听着申暮羽轻浅的脚步声不一会便远去,想着他去热过菜吃了便会去客房里休息吧,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回国…… 心里决定的那件事情,还有时间跟他说么……还要不要说呢……说了,他会开心?还是拒绝? 纠结着这诸般思绪,使得萧木莹的眉头在不知不觉间轻皱了起来,小口微张,发出了一声叹息。 在房间里良久的安静之下,萧木莹脑中的复杂思绪越来越乱,就这么想下来,竟是渐渐疲累,一点点陷入了沉睡。 就在她几乎睡着,正自浅眠的时候,一阵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她不愿睁开眼睛,却可以察觉到有人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 然后萧木莹感觉到有一只温暖的手伸到她的眉间轻轻抚过,她便随着他轻柔的动作一点点放松了紧皱的眉头。 那人的手这才收回,随即有一个极低的呢喃声响起,柔声道:“这丫头,睡着了也要时常皱眉么?也不知心里到底装了多少事……” 这声音虽低,但是却清晰地钻进了萧木莹的耳朵里,将她几乎沉睡的神思唤醒了。 只是她却没有睁开眼睛,仍旧假装睡着。 直至在许久的安静沉默后,那名坐在椅上的人俯下身子,趴在了她的身边。 萧木莹缓缓睁开眼睛转头看过去,那伏在她身边的人果真是申暮羽,他似是累极了,坐在椅上将上半身伏在床边,两只胳膊交叠着,将头埋在胳膊之间的这个动作定然不会很舒服,他的呼吸声却是不过一会便轻缓了一些,竟是片刻间就要睡着的样子。 萧木莹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低声开口道:“你怎么不去客房睡?” “咦?”申暮羽被她的声音惊醒,慢慢坐了起来满眼疲倦地看着她,道:“你没睡么?还是我将你吵醒了?抱歉。” 萧木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重复着问道:“你怎么不去客房休息?可是没有房间了么,那你可以去捷胜或是廖栩的房间睡一觉。” 第635章 你还好么 申暮羽轻笑着摇摇头,强忍着困倦的模样,低低道:“廖栩说要去给我收拾房间的,不过现在还早,我想再陪你一会,要不然明天一早我回国以后,再见你便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没关系,你睡吧,不用管我,我在你身边小憩一下,待你醒了,我陪你说说话。” 萧木莹沉默片刻,低声问道:“明天一早便走么?” 申暮羽轻笑着应道:“你若舍不得我,我可以再留些时候。” 萧木莹的嘴角轻轻勾起,淡笑着反问道:“你不怕申国生乱?” “自然怕了。”申暮羽无奈一叹,皱眉道:“否则我哪里肯明日便离开……唉,你中毒的时候能有几次呢,像现在这样可爱、容易亲近的时候又是我从未见过的,我是真的舍不得走呀。不过没办法……” 对于申暮羽故意打趣的话,萧木莹并没有表露出任何不满或是愤怒的情绪,而是轻声问道:“所以说决定了么,明天一早就启程?” “嗯。”申暮羽温和地笑着,点头道:“决定了,不过若是可以的话,等你的身体彻底好了,能不能给我送一封信?” 萧木莹没有回答申暮羽的话,而是自顾自低声说道:“既然这样,你更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申暮羽以为她又要赶他走,正准备出声拒绝她,仍旧留在这里陪陪她的时候,却见她往床的内侧挪了挪并侧身躺着,让出了一大半的地方。 申暮羽疑惑地看着她,问道:“你这是?” “上来吧。”萧木莹面无表情,看向他的目光却暗藏了一抹温柔,道:“你既执意要留下来,便在我的床上休息一下吧,否则那样趴着可不好受。” 申暮羽彻底愣住了,他愣愣地看着萧木莹,良久后,不确定地说道:“你……你还好么?你不会是被幽泉引的毒给烧坏了脑子吧?要不要我再去将那位神医叫过来给你诊诊脉?” 萧木莹闻听此言心中一怒,她沉下了小脸,一边就要挪回去,一边没好气地说道:“不上来便算了,算我没说!我管你怎么休息呢!” 看着萧木莹发怒了,申暮羽却是动作极快地自凳子上站起来坐到床边踢了鞋子,并掀开被子躺下来,与萧木莹躺了个对面。 萧木莹着实是没有料到申暮羽的动作会这么快,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满含笑意的脸庞已经尽在咫尺,有一丝淡了一些,却仍然能够清晰闻到的龙涎香味瞬间弥漫在了鼻端。 萧木莹有些发愣地看着他的脸庞,他温热的气息轻轻呼出,尽数洒在她的脸上,瞬间将她的脸颊染上了一抹红晕。 萧木莹下意识便要向后退一些离他远点,谁知他伸出长臂轻轻一揽,便将她牢牢禁锢在了怀里。 他低低一笑,双臂用力环抱着她,低下头将脸庞埋在了她的肩窝里,惹得萧木莹小脸更红。 只是她却并未挣扎,僵着身子一动不动地任凭他抱着。 “萧木莹。”在片刻的沉默后,只听得他疲倦的声音有些沉闷的传来,低声道:“你都让我上你的床了,那我以后可不可以叫你的名字亲切一些,唔……就叫莹儿吧,好不好?” 第636章 你说真的么 莹儿,这个与“樱儿”相近的称呼使得萧木莹愣住了,只是鼻端好闻的龙涎香味很容易便将心里不及升起的仇恨压制,她沉默了好一会,低声道:“随你吧。” 申暮羽的声音听来便越发欢喜了几分,道:“那你也要叫我叫得亲切一些,从今以后,你就叫我羽儿吧,好么?这是我母亲对我的称呼,我只许你一个人这样叫我。” “好。”萧木莹轻声应罢,微微低下头将小脸凑近他半干的头发,她闻着鼻端一丝若有似无的龙涎香味,有些疑惑地说道:“为何你都洗了澡换了衣服,身上还是有龙涎香味?” “谁知道呢,我倒闻不出来。”申暮羽的声音极低,听来几乎都快睡着了一般,模模糊糊地应道:“我每天处置政事都好累的,唯有龙涎香味能提神醒脑,我便时常点着。不过你若是不喜欢,我以后便不在殿里点龙涎香了。” “不用。”萧木莹慢慢闭上了眼睛,低声说道:“很好闻,我很喜欢。” “那就好。”申暮羽似是笑了一下,说出的话声音却是极低,微弱到几乎不闻。 萧木莹知道他是累极了,便不再开口,准备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在良久的沉默后,申暮羽却是再次出声,低低道:“莹儿,新年节的那天我喝醉了,当晚你到底是不是在我怀里睡的?” 萧木莹睁开了眼睛,片刻后,轻声应道:“是。” 申暮羽的声音听来便含了几分撒娇一般的责备意味,道:“那你还骗我说是我记错了,我便真的当是做梦呢。” 萧木莹轻笑了一声,不无好笑地说道:“谁让你酒量不好醉酒后醒来还什么都不记得?而且与你同床共枕的事情旁人又不知道,我当然会说你是在做梦喽,难道我不要名节了?” 申暮羽的气息越来越轻缓,模模糊糊地问道:“那你现在为何还让我与你同床共枕?若是有人闯进来看见了,你现在便不要名节了么?” 萧木莹沉默了一会,自被子里面伸出手轻抚着他柔顺的黑发,声音低柔地应道:“不要了。” 申暮羽眼看着就要睡着的模样,却强撑着问道:“为何?” 因为…… 因为她想遵从自己内心里一直想要向他靠近的欲望,忘记那让她疲惫不堪的仇恨,就此承认她有多爱他,多想和他在一起。至于那所谓的名节么,毁在他的身上又有什么呢? “申……羽儿。”萧木莹的声音越发低了几分,听来却格外郑重,道:“明日你先回国,待到我将霄城里的事情尽数处置妥当,然后便去找你,若我陪着你一起想办法,在稳定了你们申国朝局的情况下将你后宫里的那些女人尽数驱散,你可愿赶走她们?” 几乎马上便要睡着的申暮羽猛地抬头看向了萧木莹,他用力地睁着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眼中惊喜的神色使得萧木莹不怎么确定的心突然便安稳了。 看他的模样,好似并没有半点在意他后宫里那些女人的意思,而一心惊喜的,是她说要去找他。 “你说真的么?”申暮羽满眼欢喜地说道:“然后你便嫁给我么?” 萧木莹看着他的脸上孩子般纯粹的笑意,温柔地点点头,道:“对,然后我便嫁给你。” 第637章 这就够了 “好,我答应你,我们一起想办法。”申暮羽含笑说罢,手中更加用力地揽住了她的腰,头往前一动,吻在了她的唇上。 萧木莹闭上眼睛感受着他的欣喜,毫无顾忌地回应着他的吻,直至两人唇舌相交,彻底将气息融合在了一起。 良久,申暮羽缓缓退开了一些,强撑着困倦地说道:“莹儿,我真的太累太累了,你等我睡醒了再与你细说,不过你可不能再反悔了哦。” “你睡吧。”萧木莹温柔地看着他,笑道:“我萧木莹既然说了,便不会再反悔。” “好!”申暮羽满足地点点头,这才闭上眼睛,几个呼吸之后,竟是已然睡着了。 萧木莹满含疼惜地看着他的睡颜,低低道:“你这一路拿着解药来救我,真的累极了吧……” 她静静看了一会他的睡颜,自己也觉出几分疲惫,便闭上眼睛,在他的身上龙涎香味的包围下,慢慢进入了梦乡。 这一睡,便到了傍晚时分。 外面天已经入夜,院子里点燃了灯火,几缕微光自窗子照进来,使这房间不至于过分黑暗。 此时房间里一片安静,只除了萧木莹和申暮羽两人平稳的呼吸声以外再无任何声响。 正在这时,内室的外面传来两声敲门声,处于浅眠之中的萧木莹模糊中被惊醒,缓缓睁开了眼睛。 然后便又是两声敲门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秋雨的声音,道:“姑娘,申国君,已经到晚膳时间了,奴婢送来了饭菜,现下可以进去么?” “你等等。”萧木莹扬声应了一声,随即轻轻一推申暮羽,轻声道:“醒醒,起来吃饭了。” “唔……”申暮羽眉头轻皱,发出了一声不悦的闷哼。 萧木莹的唇边便扬起了一抹戏谑的笑意,越发用力地摇晃他的身体,声音也提高了一些,唤道:“你个懒家伙,该起床了!快点!” 在萧木莹的连番摇晃中,申暮羽终于睁开了眼睛,他模糊中看到萧木莹的小脸,眼睛慢慢眨了几下,一点点缓缓清醒了过来。 他却没有急着起身,而是哑声开口,问道:“莹儿,我睡觉之前你是说要处理了霄城这里的事情后便去申国找我,然后嫁给我,对不对?” 萧木莹戏谑地笑着,好整以暇地回答了一句:“不对。” “哦……”申暮羽失望地皱起了眉头,低声嘀咕道:“果然是我方才在做梦么?” 萧木莹任由他失望了好一会,方才笑着说道:“我说的是要让你先将你后宫里的女人都赶跑,然后我才会嫁给你,我早就说过了,我萧木莹,绝对不与旁人共享夫君。” 申暮羽由失望变为欣喜,眉开眼笑地说道:“也就是说,你说的那些话不是我在做梦,都是真的了?” 萧木莹眉眼温柔,含笑道:“倒是我说的不假,不过你以为你后宫里的那些女人是好赶的么?若要我嫁给你,怕是还要好久呢。” 申暮羽的眼睛笑成了一弯月牙,“只要你同意嫁给我就好,而且你不是也答应了要和我一起想办法么,这就够了!” 许是房间里许久没有应声的缘故,秋雨有些沉不住气,开口问道:“姑娘?” “这就来!”萧木莹扬声应了一句,又低声对着申暮羽说道:“你快去开门将晚膳接了来吧。” 第638章 平易近人 “我懒得动。”申暮羽懒懒地抱着萧木莹的腰,一脸坏笑地说道:“反正门又没有锁,让那丫头进来嘛。” 萧木莹轻轻一哼,嗔道:“咱们两个人就这么躺在床上的样子好看么?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点小心思,快给我下床,去将晚膳接过来,我饿了!” “好吧,我去接还不行么?不过……”申暮羽不情不愿地说罢,唇边的笑意仍旧坏坏的,低低道:“你方才说什么不对的话,故意耍我,这可不能不罚!” 这样说罢,他快速向前贴近萧木莹的小脸,用力地亲吻了一下她的双唇,并轻咬了一口。 萧木莹倒是没觉出多痛,但是申暮羽突然的动作吓了她一跳,她不禁皱起了眉头。 她却不会知道,待申暮羽快速退离开并翻身下了床之后,院中的灯火光芒透过窗子照进来照亮了她的小脸,只见她的嘴唇上可以看到一个明显的吻痕,一看便是被人亲过了。 萧木莹看不到自己唇上的吻痕,自然便对申暮羽的动作有些不明所以,她却并未计较,在他下床后缓缓坐起来,移到床边背靠在了床柱上。 申暮羽借着窗外的灯火光芒走到圆桌旁,寻到火石后点燃蜡烛,房中顿时亮了起来。 随后他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衫和头发,缓步走到房门处打开门,对着门外的秋雨温声说道:“多谢你了,将饭菜给我就好。” 等了许久的秋雨万分疑惑于房中的申暮羽和萧木莹到底在做什么,会这么晚才开门。她却不敢多问,将手中的托盘递到了申暮羽的手中,恭敬道:“是,申国君。只是不知是否需要奴婢留下来喂姑娘吃饭。” “不必了。”在面对秋雨时申暮羽已然变成了往日里淡然的模样,淡淡道:“我来喂她就好。” 秋雨迟疑着说道:“那是不是有些太麻烦您了?” “你退下吧。”申暮羽不容分说地说罢,端着托盘转身一边走一边说道:“请你走时关上房门,多谢。” “呃,好。”秋雨应了一声,讶异于申国君怎会这般平易近人,竟然对着自己一个丫头多次道谢,而且态度还温和有礼,就像是个普通人一般。 这样想着,秋雨等了一会也没有等到萧木莹出声,显然萧木莹也默认了申暮羽的话,她便默默关住房门,转身离开了。 而申暮羽端着托盘走回来,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将托盘直接放到了腿上稳稳放好,低头看着那上面的菜,温声说道:“唔,这菜很清淡,正适合你吃,来,先喝粥吧。” 这样说着,他端起其中一只粥碗,舀了一勺粥轻轻吹了吹,递到了萧木莹的嘴边。 萧木莹却阻住了他的手,摇头道:“我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大碍了,你将饭菜都放到那边桌上,我过去咱们一起吃。” 申暮羽执意又将勺子往前递了递,温声道:“你中毒初愈,又昏迷了这么多天,现下可不能下床。我先将你喂饱了再吃就好,乖,张嘴。” 第639章 没胃口 萧木莹看实在拗不过他,便也未再多说,听话地张开嘴喝下了那勺子里的粥。 接下来申暮羽便耐心地喂她吃了一顿饭,并且动作轻柔缓慢,生怕她被噎着一般,与她平素里狼吞虎咽的习惯半点不同。 不过萧木莹倒很享受这难得的温情,彼时他背对着烛火而坐,脸庞上映下了深刻的阴影,映衬着那皮肤越发莹白如玉,闪烁着淡淡的光芒。 他的眉眼间含着真真切切的温柔爱意,眼睛微弯,唇边始终有一抹欢喜的笑意不曾散去。 萧木莹直视着他的眼睛,看到他眼中不加掩饰的真实感情时,方才在如梦似幻的氛围里感觉到了一丝真实—— 他确实就在她的面前,并且为了救她的命千里奔波至此,狼狈成了一个土人。而她也终于决定放弃复仇的执念,就此承认内心深处早已存在并不时肆虐的感情,与如此深爱着她的、她深爱着的这个男子在一起,惟愿永不分离。 “唔。”其时申暮羽正低头盘算了一番萧木莹吃过的东西,片刻后,抬头看向她,温声道:“你已经吃了不少,不管饱不饱都不能再吃了,否则再把空了这么多天没有吃过饭的胃给吃坏了。” “那便算了吧。”萧木莹觉不出多饱也没觉得自己还饿着,她懒懒应了一声,撇嘴道:“你喂得这么慢,我早已吃得不耐烦了。” “你这没良心的丫头。”申暮羽端起托盘站起来转身便走,一边走一边笑骂道:“我饿着肚子喂你吃饭,怕你吃得急了伤了你才这么慢的,你倒嫌我慢了。” 萧木莹无声地笑了笑,倚靠在床柱上半坐着,转头只见申暮羽自顾自走到圆桌旁坐下,将托盘上她吃剩下的那些饭菜一一摆放到桌上,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许是想到了他明天一早便会走,萧木莹此时正用近乎于贪婪的目光定定地看着他。 他是侧身对着她的方向而坐的,自她这里看过去,看到的是昏黄烛火映照下他美好的侧脸。只见烛火的光芒给他的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圈金光,让他看起来就像是画中的人一般。 她一直都知道他是一位俊美无双的男子,这一刻却发觉他怎会美到这般地步,比起这世上大部分的男子来说都更加俊俏。甚至比起大部分的绝世美人来说,还要美上几分。 如此看着看着,萧木莹却是看得痴了。 于是申暮羽在默默吃饭的间隙偶尔转头看到她的模样,不由打趣地说道:“你这么看着我,不会是想……吃了我吧?” 萧木莹慢慢回过神来,歪头轻笑道:“你好吃么?” 申暮羽沉吟了一会,别有深意地说道:“那不妨今天晚上给你尝一尝,怎么样?” 萧木莹听出他话里的暧昧,脸上顿时爬上了一抹红晕,她啐了一口,撇嘴道:“没胃口!” 这样说着,她往床里挪了挪,躺下去侧过身,以脊背对着申暮羽的方向,藉以掩饰了她羞红的小脸。 申暮羽转头看着她的动作,脸上的神色越发温柔,片刻后,轻笑着摇了摇头。 第640章 可不是个好习惯 萧木莹侧身背对着申暮羽再不出声,申暮羽也不再开口,慢慢吃着饭,这房中便只剩下他的咀嚼吞咽声,细小到几乎不闻。 过了好一会,萧木莹只听着他吃饭的声音停止了,然后便是碗勺相碰的声音。 她一直听着申暮羽像是把碗盘等物都收拾好并站起来了,方才闷闷出声,道:“明天走时来和我打个招呼。” 申暮羽的动作一顿,似是隐隐发出了一声轻笑,随后他竟是一言不发地端起托盘转身走了。 萧木莹皱眉听着他的脚步声,直至两扇房门被打开又很快便被关闭的声音传来,她转身在房间中环视一圈,有些恼怒地说道:“这个家伙竟然不理我?哼!” 她自顾自生了一会闷气,小脸上又现出了不确定的神色来,迟疑道:“难道是……生气了么?我说的太过分了?” 看她如此一会恼怒一会自责、满脸患得患失、没有半点安全感的模样,倒与那初初坠入爱河的小女孩一模一样。 房中的蜡烛无声燃烧着并不时跳跃,映照着萧木莹苍白的小脸上时而气愤时而后悔的表情,于是就连烛火似乎都纠结了几分。 就这样过了良久,她干脆将被子一拉蒙住了头,随后自被子里传出了沉闷的声音,自语道:“随他去罢,不管了,睡觉!” 时间悄无声息的划过,萧木莹将自己闷在被子里闭上了眼睛,却好一会也无法入眠,许是今日白天睡得太久的缘故。 也因为睡不着,她便一直眉头轻皱地沉浸在纠结的思绪中,试图想清楚申暮羽为何会一言不发地走掉。 是生气了?还是自己的声音太小,他没有听到? …… 如此一个聪慧多谋的人儿,往日里施展起诸般计谋来行止由心、游刃有余,现下却仅仅因为他的一个反应便纠结成了这般模样,竟是想了好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直至在许久的安静后,一阵“吱呀”的开门声响划破黑夜,蒙在被子里的萧木莹立即睁开眼睛侧耳倾听起来。 只听得内室的房门被人打开后不久便被关闭,听着一声“啪嗒”的声音,似乎还上了锁。 而后有一人踏着轻缓的脚步声走了过来,在途中时顺便吹灭烛火,房中顿时暗了下来。 “喂,丫头,蒙在被子里睡觉可不是个好习惯。” 一个轻浅温润的声音带了笑意,轻飘飘钻进了萧木莹的耳中,她猛然将被子掀开露出头来,借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只见申暮羽站在床前正在脱去外衣,不由一愣。 “你干什么?”萧木莹警惕地看着申暮羽,皱眉疑问道。 申暮羽自顾自脱着外衣,听到萧木莹的问话,他轻笑着应道:“方才我去送了碗筷,捷胜他们非要让我去休息,还将我带到了一间客房里,可是我想着你不是想尝尝我好不好吃么?所以在他们走后又过来将我自己送了来,今夜,你可以好好吃了我。” “你,你……” 申暮羽暧昧的话和他在月光下隐隐发光的如玉脸庞致使萧木莹心跳加速,小脸通红。她乱了气息,说话也不怎么利索了起来,断断续续地说道:“不,不行!你,你,你……走开,快走!” 第641章 受不了你 “什么不行?怎么就不行了?”申暮羽唇边勾起的笑意有几分邪异的意味,他已然脱去了外衣,只剩下一身轻薄的白色里衣穿在身上,那衣衫太薄了,使得萧木莹几乎都能看到他身体的轮廓。 更别提接下来他还解开好几颗胸前的衣扣,露出了莹白发光的肌肤。 随后他向前倾身,将两只手支在床上向下探身,直至距离萧木莹的小脸只有尺许之遥方才停下,口中喷出的温热气息便将她的小脸渲染地越发红了一些,语气带着几分撒娇,低声道:“莹儿,我才不要自己一个人在客房睡呢,我要陪你睡!” “不行!”萧木莹闪躲着不敢看申暮羽的脸庞,往前直视时又看见他半解的衣衫里胸膛的轮廓,脸上的红晕瞬间红到了耳根。她立即将被子蒙住头试图掩盖自己的慌乱,闷闷的声音听来有几分恼怒的意味,似是还在为他方才不声不响地离开,致使她纠结又没有安全感地想了这般久而生气,道:“申暮羽,你立刻滚回客房睡去,快点,马上!” 申暮羽听出了萧木莹语气里的恼怒,不由有些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了,可是在生气?” “哼!”萧木莹哼了一声,在被子里闷了许久,还是忍不住质问出声来,闷闷道:“我方才让你明天走时来和我打个招呼,你为什么不理我?” “哦,原是为了这个。”申暮羽吃吃笑了起来,他眉眼温柔地俯视着一只紧紧抓着被子的小手,片刻后,收起了声音中的笑意,假意一本正经地说道:“谁让你说对我没胃口了?” “切,小气鬼!”萧木莹没好气地说道:“总之现在天晚了,我不可能留你过夜的,你快点回客房吧,回去了便睡觉!” 萧木莹顿了一会,在申暮羽还未来得及出声的时候,又低声补充了一句,道:“明天离开时,记得来和我打个招呼。” 申暮羽无声地笑起来,不一会便将好看的眼睛弯成了月牙。他沉默了好一会,轻咳一声改变了自己的声调,听来分外可怜兮兮地说道:“莹儿,我明天一大早就会走,你真的忍心让我一个人在客房睡觉么?你舍得么?” 被子里的萧木莹不言,申暮羽看不见她的神色,也吃不准她的沉默是执意要赶他走,还是对于要不要留下他而犹豫了。 于是他的脸色越发苦了几分,用可怜兮兮的语气撒娇道:“莹儿,我明天就要走了嘛……嗯?” 萧木莹仍旧没有反应,申暮羽顿了一会,继续拉长了音撒娇地唤道:“莹儿……” “罢了,真是受不了你……”只听得被子里传来了萧木莹闷闷的嘟囔声,而后她自被子里探出头来,开始慢慢往后退去,口中低低地说道:“你睡在这里可以,不过……什么都不能做。” 申暮羽又奇异地扬起了笑脸,他随意踢掉鞋子,利索地爬到床上侧躺下来,顺手掀起萧木莹让出来的被子盖在了身上。 许是不想让申暮羽看到通红的小脸,待到申暮羽躺下后,萧木莹翻身背对了他。 第642章 你笑什么 申暮羽见状,便向前挪了挪环抱住她的腰,将她瘦弱的身子紧紧抱在了怀里。 萧木莹的身子僵了一下,却也没有出声,任由他就这么抱着自己,一动未动。 申暮羽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唇边一丝笑意越发坏了几分。只见他的脸庞慢慢靠近了萧木莹的后脑,到最后甚至枕在了她的头发上,附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莹儿,你方才说我睡在这里可以,但是什么都不能做,对么?奇怪,我不过只是想在这里睡觉么,没想做什么呀?话说,到底可以做什么呀?” 萧木莹感觉到耳边传来的温热气息,再加之申暮羽故意戏谑的问话,她的小脸不由更红了。对于申暮羽的问话她却无从回答,在心慌意乱之下沉默了好一会,也只是嗔怒地啐了一口,道:“混蛋,你压我头发了!” 申暮羽低低一笑,仍旧躺在她柔顺的头发上不起来,并继续坏笑着问道:“可是你还没有回答我,到底……能做什么呢?” “什么都不能做!”萧木莹在心跳越发急促,小脸上火烧的感觉越发强烈的时候不由有些恼羞成怒了,恨恨道:“你若是再这个样子,别怪我将你赶出去了!” 申暮羽听着她真的发怒了,未免真的被她赶出去了,便不再逗她,嘿嘿低笑了两声,慢慢将她的头发理顺并贴近她的后背,他则仍旧贴近在她的头发之前,闻着她发上清新的香气,沉默地闭上了眼睛。 申暮羽沉默着不再出声,萧木莹已如擂鼓一般的心跳终于一点点慢了下来,她不由轻轻呼了一口气,随后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只是在片刻的沉默后,申暮羽却是再次开口,声音听来正经了不少,低声问道:“莹儿,你答应嫁给我,是因为我此次特意来救你,所以感动之下想报答我,还是……真的喜欢我?” 萧木莹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眼睛缓缓睁开,直视着前方的床帐沉默了一会,还是如实答道:“是因为我喜欢你。” 从十四岁情窦初开的那一年开始到现在,一直深深地喜欢着你…… “真的么?”申暮羽闭着眼睛笑出声来,笑声中带着一丝由衷的欢喜。 萧木莹轻笑了一声,柔声道:“你个傻瓜,我萧木莹可不会如同其他女子一般,被救了命就要以身相许。我若是不喜欢你,即便是要报答你也有的是办法,怎么可能会用嫁给你来报答你?” “也是。”申暮羽似是终于心安,心满意足地笑了。 萧木莹握住了他怀抱在她腰上的手,柔声说道:“快些睡吧,你明天一早还要赶路呢。” “那……”申暮羽并没有回应萧木莹的话,而是自顾自问了下去,迟疑道:“那公子瑾呢?” 萧木莹愣了一下,反问道:“公子瑾?” 申暮羽沉默了一会,继续低声问道:“你是喜欢公子瑾多一点,还是喜欢我多一点?” 听他问这话的语气和问出的话,倒像个小孩子一般幼稚的可爱,萧木莹听着不由轻笑出声来。 申暮羽顿时不悦,闷闷问道:“你笑什么?” 第643章 不行 萧木莹笑着说道:“我笑你问的幼稚,倒像个孩子一样。” 申暮羽不悦道:“可你还是没有回答我。” 萧木莹动了动身子,转过身面对着他,只见他仍旧还在闭着眼睛看上去很是疲累的模样,脸庞上的神情带了不悦,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紧张。 萧木莹温柔地笑了,她准备了一番措辞,柔声应道:“申暮羽,我萧木莹,只喜欢你一人。” 从始至终,只喜欢过你申暮羽一人。 申暮羽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萧木莹脸上温柔的笑意,慢慢也笑了起来。他笑到眉眼弯弯,分外喜悦。 随后他的目光便又定在了她含着笑意的嘴唇上,只觉那嘴角上扬的双唇正在肆无忌惮地邀请他,请他好好品尝一下。 于是他遵从内心的一丝冲动,凑近上去,轻轻吻住了她的唇。 夜正深,万籁俱寂。 如水月光自窗子上洒落进这房间里,使得房间不会太过黑暗。有一缕月光透过窗子一直向前延伸,最后延伸到床上,照亮了一对相拥在一起,拥吻纠缠着的男女。 随着这一吻渐渐加深,只是双唇已然无法满足申暮羽,只见他翻过身轻轻将萧木莹压在身下,唇渐渐下移,吻在了她纤长的脖颈和优美的锁骨上。 而萧木莹闭着眼睛感受着他温柔的亲吻,只除了稍显急促的喘息声以外,并无任何拒绝的话或是动作。 申暮羽并非未经人事的少年,相反的,他还为了萧木莹而不愿再碰别的女子,已然禁欲许久。如今软玉温香在怀,他所亲吻抚摸的,还是一直深爱着却求而不得的女子,他又焉有不情动的道理? 当萧木莹已是衣衫半解,申暮羽的吻和手几乎已经遍布她的全身,然正处于情动中的申暮羽却突然停下了。 他趴在萧木莹的颈项间不停地喘息着,似是正在用尽了所有的意志力来抑制住自己的冲动,口中压抑着欲望地低声自语道:“不行,不行……你中毒初愈身体虚弱……所以,不行……” 他说这话也不知是说给萧木莹听的,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反反复复地这么说着,良久,终于勉强平静了下来。 只是也许仍旧有些不甘心,他再次亲吻到萧木莹的颈间,在她并不知情的情况下留下了好几个明显的吻痕方才作罢。 其时萧木莹听到了申暮羽反反复复的嘀咕声,早已自情动中清醒过来,她正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地感受着申暮羽的动作,下一刻,只见他抬起头来,一点点将她的衣衫穿好后,轻叹着倒向一边侧身躺下,重新将她抱在了怀里。 萧木莹含笑转头看向他因为不甘心而轻轻抿起的双唇,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申暮羽不由轻哼了一声,他将脸庞贴近萧木莹的肩窝,如同孩子一般不甘心地低声嘀咕道:“你等着,待到了新婚之夜,我一定要吃了你!” 萧木莹轻轻闭上了眼睛,柔声应道:“好,我等着。” 申暮羽于是沉默了下来,良久,又发出了一声闷闷的轻笑声,听来带着由衷的欢喜和喜悦,就连黑夜似乎都被这笑声感染到温暖了几分。 第644章 倒不如省省力气 翌日,晨。 申暮羽率先醒来,只觉身体所有的骨节都在发僵,他有心要动一动,却顾及到怀里瘦弱的身体,最终也没有做出半点动作。 有温暖的晨光透过窗子洒落在这安静的房间里,只见一张大床的床幔并未放下,申暮羽怀抱着萧木莹侧身躺在床上,彼时萧木莹背对着他睡得正香。 申暮羽的左臂被萧木莹当作枕头枕在了头下,右臂则揽在她的腰上,被她用双手紧紧握着他的右手,于是他只好保持着这个动作一直睡了一夜,身体焉有不僵硬的道理? 其时正是清晨时分精力最为旺盛的时候,又有软玉温香在怀却不能吃上一口,申暮羽更是苦了脸色,大为后悔昨夜死皮赖脸地留了下来。 不过他闻着鼻端清新的香气,脸上的苦色慢慢尽数散去,唇角轻轻勾起了一抹欢喜的笑意。 若是再给他个机会,让时间回到昨夜的话,想必他定然还是会过来,求她留他过夜的吧。 萧木莹没有醒来,申暮羽也不开口唤她,就这般僵着身子将她抱在怀里,静静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 直至一阵敲门声响起,唤醒了萧木莹。 随后是一女子的声音,扬声道:“姑娘,您醒了么?奴婢给您送来了早膳,喂给您吃吧。” 萧木莹模模糊糊地醒来,哑声说道:“唔,天亮了么?什么时辰了?” 申暮羽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盘算道:“大约是辰时了吧。” “哦。”萧木莹模糊中应了一声,伸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姑娘?”门外顿了一会,秋雨再次出声问道:“您醒了么?” “我醒了,你等等!”萧木莹扬声说罢,转过身看向申暮羽,低声问道:“你吃过早膳便该走了吧?” 申暮羽轻笑道:“你若舍不得我,便跟我一起走,怎么样?” 萧木莹摇摇头,柔声道:“霄城里现如今就是一个烂摊子,我总也不能一走了之吧。” 申暮羽撅起了嘴,像个孩子一般撒娇地说道:“那你什么时候才会去申国找我?” “这个么……”萧木莹沉吟了一会,声音低柔地应道:“待你走时我再盘算个时间告诉你,现下你先起床吧,将秋雨送来的早膳接过来。” 申暮羽唇边的笑意在不觉间又坏了几分,坏笑着问道:“你真的让我去开门?” 萧木莹淡笑了一声,斜睨着申暮羽说道:“就算现在我去开门了,待你出去时也有一百个办法让秋雨他们看到你从我的房间走了出去,反正你又不会为了我的名节偷偷出去,我还不如省省力气呢。” 申暮羽笑到眉眼弯弯,唇角上扬了真实欢喜的弧度,道:“你很了解我嘛,不错,我就是要让他们都知道,你,是我申暮羽的人了。” “随你吧。”萧木莹温柔地笑着,轻声道:“你快去开门将早膳接来,我饿了。” “遵命,我的夫人。”申暮羽含笑说罢,俯身深吻向萧木莹的双唇,好好品尝了一下那甜入骨髓的味道,然后方才心满意足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首先穿上鞋子,再寻了外衣来一件一件地穿上了。 第645章 我一切都好 萧木莹侧躺在床上看着床前慢条斯理地穿着衣衫的申暮羽,感受着从未有过的甜蜜感觉,一双眸子越发暖了几分。 申暮羽将衣衫尽数穿戴整齐,然后转头看了她一眼,打趣道:“莹儿,你又在花痴我了?” 萧木莹愣了一下,随即一恼,恨恨啐了他一下。 申暮羽也不介意,轻笑着缓步走到门前将门锁打开,拉开了门。 看到开门的申暮羽,秋雨着实是被吓了一跳,她甚至险些将手里的托盘扔了,还好申暮羽眼疾手快,快速出手将她手中的托盘直接抢过来稳稳拿在了手中。 “申,申,申国君?!”秋雨睁大了眼睛愕然地看着申暮羽,几乎连话都说不清了一般,惊道:“您怎么会……会在这里?!” 申暮羽淡淡地笑着,完全没有为秋雨解惑的意思,只是温声说道:“烦请你一会将我的早膳也送过来吧,多谢。” 这样说罢,他转身走了。 秋雨愣愣地在门口站了好一会,猛然快步冲到房中看向床上,只见萧木莹正神色如常地半坐着,任由坐在床前的申暮羽慢慢喂她吃着饭。 彼时阳光正好,透过窗子洒在萧木莹的小脸上,照亮了她温柔的眉眼和唇边一抹由衷欣喜的笑意。 这样的萧木莹是秋雨从未看过的,在她的记忆里,萧木莹时常淡笑或是轻笑,只是笑在她的脸上好似只是一个表情罢了,从来都无法将她那一双永远淡漠的眸子染上笑意。 而这一刻的萧木莹看起来全然便是一名初初坠入了爱河的小女孩一般模样,看向她情郎的目光里温柔到几乎能将人溺在其中,再也出不来了。 “你还有事么?”听到秋雨匆忙冲进来的脚步声,申暮羽在喂给萧木莹喝了一勺粥之后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问道。 秋雨冲进来只是下意识想看看萧木莹是否安然无恙罢了,在她的小脑袋瓜里,完全无法想象萧木莹竟然会留申暮羽在她的房中过夜。 只是这话却不便说出来,于是她支吾了一会,诺诺道:“奴婢一会便将申国君的早膳也送过来,还有,申国君,今日晨起时诚公子府上的下人给您送来了衣衫和发冠,还有钱币,那人还说家门外有一辆马车是给您准备的,让您回国时乘坐。方才捷胜拿着衣衫等物送到您客房去了,只是敲了许久的门房中也没人应声,他还以为您还在睡着,便将那些东西暂时放到了前院,请问需要奴婢一并送过来么?” 申暮羽正夹了一筷子青菜递到了萧木莹的唇边,闻听这话也没有转头,只是淡淡说道:“那便麻烦你了,一并送来吧。” “申国君客气了。”秋雨沉默了一会,迟疑地看向萧木莹,不确定地问道:“姑娘,您……还好么?” 萧木莹慢慢咀嚼着口中的青菜,自申暮羽的脸上转开目光看向秋雨,温声道:“我一切都好,你去忙吧。” “……是。”秋雨低声应罢,屈身行礼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秋雨不一会便走出内室,还顺手关住了房门。申暮羽听着那关门声,淡笑道:“这丫头,还以为我劫持你了么?” 第646章 尽量 萧木莹轻笑了一声,若有所思地说道:“我这家里只买了两个丫头,却只有这一个忠心的,另外一个么……呵。” 申暮羽的眸子悄悄冷了几分,声音却依旧温和,道:“给你下毒的怕就是那个丫头吧。你放心吧,莹儿,那个给你下毒的丫头现在定然已经死了。” 萧木莹慢慢垂下了眼眸,低低道:“那丫头年岁不大,平日里还算稳重……倒也可惜了。” 申暮羽不愿让萧木莹提起如此沉重的事情,他便转移了话题,含笑道:“说起来,我一直觉得这个秋雨很像是我见过的一个小丫头呢,我只记得那丫头好似也很忠心,却想不起来她是谁了。” 萧木莹低垂的眼眸中划过了一抹异样的光芒,片刻后,她抬眸看向申暮羽,柔声道:“想不起来的话应当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丫头吧,那便别想了。” “嗯,那便不想了。”申暮羽轻笑着说道:“只是你还没回答我呢,你什么时候去申国找我?” “唔……”萧木莹盘算了一会,不确定地说道:“少则一个月,多则……” “不行!”萧木莹还未说完,申暮羽便断然打断了她,他皱起了眉头,撒娇一般地说道:“最多一个月,我就要在申国看到你,否则……否则我就直接过来将你带走,管你还有没有事情没办完呢。” 萧木莹看着他孩子般任性撒娇的模样,忍不住温柔地笑起来,柔声道:“好吧,我尽量。” “不是要尽量。”申暮羽霸道地说道:“是一定。” 萧木莹轻笑着摇摇头,叹道:“真是拿你没办法,那便如你所说,一定。” 申暮羽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动作轻柔地将一勺粥递到她的唇边,看她慢慢喝了下去。 这时秋雨去而复返,在敲门得到应答后端着托盘将申暮羽的早饭送了过来,只是她的身后还跟着捷胜和廖栩,这两人打着为申暮羽送来衣物和钱币的名头,实则却是不怎么相信秋雨的话,要亲眼过来看一看的。 待到他二人亲眼看到了萧木莹温柔含笑的模样和她与申暮羽之间的亲昵举动时,俱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于是秋雨他们三人先后将早膳和衣物一一放到圆桌上,却都像是定在了房间里一般愣愣地看着萧木莹和慢慢给她喂着饭的申暮羽,一直到萧木莹无奈地出声呵斥了一句,他们方才如梦初醒,告过退匆匆离开了。 对于秋雨等三人的窥探,申暮羽倒是老神在在的模样,他甚至非常乐意于那三人的肆意窥探,满脸欣喜开怀的笑意,惹得萧木莹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终于,申暮羽喂饱了萧木莹,然后方才走到圆桌旁坐下,慢条斯理地吃着他的早膳。 萧木莹便仍旧如同昨天晚上一样,倚靠在床柱上眉眼温柔地看他优雅吃饭的模样。 这样温馨柔情的时光总是过的很快,直至申暮羽吃完了饭将碗筷尽数放到托盘里了,萧木莹的小脸上便现出了一丝不舍的神色来,低低道:“吃完了?” 第647章 不让你受伤了 “是啊,吃完了。”申暮羽的眸中也可看出浓浓的不舍,他站起身走到圆桌的另一边翻了翻肖霁给他送来的衣衫,发现那外衣是他惯穿的白色锦衣,肖霁甚至还送来了柔软丝绸缝制的里衣,摸起来很是舒适。 申暮羽看过后确定了里衣和外衫齐备,便开始解开衣扣,准备换衣了。 萧木莹沉默地看着他脱去了外衣,待他还要解开里衣的衣扣时她方才变了脸色,惊问道:“你做什么?” 申暮羽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解开里衣的动作仍旧未停,口中理所当然地答道:“换衣服呀,你看不出来么?” “不是……”萧木莹红了小脸,嗔道:“你连里衣都要换,为什么不去外面?” “我还怕你看么?”申暮羽坏笑着说罢,真的便将上衣脱去,露出了肌肉线条优美的胸膛。 萧木莹脸上的红晕顿时爬到了耳根,她看着申暮羽作势就要脱去裤子,连忙缩到被子里,转身背对了他。 申暮羽轻笑着摇摇头,一边脱去裤子换上了肖霁送来的衣衫,一边打趣着问道:“你真的不想看我换衣服么?这可是个绝好的占我便宜的机会嘛。” “不要脸。”萧木莹缩在被子里不敢伸头,羞红着脸骂了一句。 听着身后悉悉索索的换衣声响和申暮羽的轻笑声,萧木莹突然想起了什么,扬声说道:“那个,申暮羽,你好好将裤子穿好,然后过来让我看看你的后背。” 申暮羽正自穿衣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明知萧木莹是想看他背上的伤口,却打趣着说道:“什么嘛,说来说去还是要占我便宜。” 萧木莹一恼,怒道:“我才不要占你便宜呢,我是要看看你背上的伤!” 她话音一落,便只觉得申暮羽已然坐到了床边,温声道:“给你,看吧。” 萧木莹小心翼翼地转头看了一眼,发现他果真穿好了裤子,她这才坐起身来,看向了他的脊背。 然后她的眼睫便是轻颤,眼中划过了一抹疼惜之色。 只见这脊背虽精瘦,看起来却很宽厚有力,在脊背的中间,那原本该是完美到如同一块完整玉璧的皮肤上留下了两个触目惊心的伤疤,昭示着他刚刚受了这伤时那伤口有多惨烈。 萧木莹慢慢抚到了其中一个伤疤上,低声问道:“疼么?” “早就不疼了。”申暮羽温声应道:“只是不甚好看吧?” 萧木莹将手覆盖在了那伤疤上,满眼疼惜地问道:“我是问你刚刚受伤时疼么?” 申暮羽温和地笑着,应道:“我初受伤时你倒是狠心得很,也不问问我疼不疼,那时自然疼了,一动便会牵扯到伤口,钻心的疼。不过这伤是为你受的,就算是再疼也心甘情愿。” “以后……”萧木莹低柔地说道:“不让你受伤了。” 申暮羽的唇边笑意越发温柔,温声道:“那你便在我身边好好保护我,我就不受伤了。” “好,我保护你。”萧木莹慢慢将手收回,柔声道:“快些将衣衫穿上吧,免得受凉了。” 第648章 饶不了你 “嗯。”申暮羽笑着点点头,在站起身走向圆桌旁时又想起了什么,含笑道:“萧木莹,我这伤是为你才受的,你可不能嫌弃我。” 萧木莹闻听这话扑哧一笑,忍俊不禁地说道:“有什么好嫌弃的?你怎么倒像个女人一般,那么在意自己的身体么?” 申暮羽在圆桌上拿起那件丝绸的里衣上衣穿在身上,低头一边系着衣扣,一边笑嘻嘻地说道:“没办法,谁让我长得好看呢。” 萧木莹啐了一口,撇嘴道:“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这么自恋呢?” “这是实话好么?”申暮羽抬眸斜了萧木莹一眼,颇为骄傲地说道:“要是我长得不好看,你能那么花痴地看着我么?” “谁花痴了?”萧木莹一恼,笑骂道:“我懒得跟你说了,快点穿上你的衣服,赶紧走!” “唉,你个没良心的。”申暮羽哀怨地摇着头,幽幽道:“你就这么留我过了一夜将我的名节都毁了,现下却要赶我走,你好没良心!” “你够了,申暮羽!”萧木莹哭笑不得地说道:“咱们两个是谁毁了谁的名节?” “当然是你毁了我的名节了!”申暮羽脸不红心不跳地嚷嚷道:“我申暮羽一直以来洁身自好,不近女色,却不想这大好名声就这么被你毁了,唉……” “你这无赖!”萧木莹大为哭笑不得的模样,低声笑骂了一句。 一边这样笑着打趣,申暮羽已然将一身衣衫尽数穿戴整齐,恢复了往日里白衣如玉的模样。 随后他拿起一只青玉玉冠,对着萧木莹笑问道:“喂,丫头,你会梳发髻么?” “会倒是会,我自己不就一直是梳发髻的么?”萧木莹将头一撇,嗔道:“不过我嫌你方才颠倒黑白的说法太过无赖,就是不给你梳!” “你不给我梳头么?”申暮羽好整以暇地笑着,口中却是轻叹道:“莹儿,其实不瞒你说,我的发髻从小都是丫头梳的,你若不给我梳的话我倒真的不会……也只好去求助秋雨了,或者去公子诚的府上寻一个貌美的丫头来?” “你敢!”虽知道申暮羽是故意气她的,但是闻听这话萧木莹还是醋意大发,她回过头瞪向申暮羽,嗔道:“你若再敢让别的女子碰你,我饶不了你!” 申暮羽轻笑出声来,反问道:“谁让你不给我梳头呢,还不许我去找别的丫头了?难道我就这么披头散发地回国么?” 萧木莹指了指梳妆台,霸气地说道:“你去将梳子拿了来,我教你怎么梳发髻,你学会了以后便自己梳就是。你记着,从今以后只有我萧木莹能碰你,其他的女子若敢碰你一根手指头,我饶不了她,也饶不了你!” “遵命,我的夫人。”申暮羽的眉眼笑成了一弯月牙,他转身往梳妆台处走去,一边走一边笑着嘀咕道:“你这霸道的丫头呦……不过,谁让我就是喜欢你的霸道呢……” 他很快便走到了梳妆台前,却发现这台上只除了一把梳子和一些梳就简单发髻的发饰以外,一片空空如也,连半瓶胭脂水粉也见不到。 第649章 说不清了 申暮羽笑着摇摇头,拿了梳子就要走,目光不经意间转到旁边,却看见一个没有关严的抽屉里有什么闪了一下光。 申暮羽顿了一下,鬼使神差地将那小抽屉拉开,只见里面独独放了一支红豆发簪。 申暮羽一愣,随即一喜,他将那发簪拿出来细细看过,发现那正是他亲手制作的那支据说是被她失手打碎了的玉簪。 申暮羽转动着玉簪细细看过簪身,发现这玉簪周身光滑发亮,却是时时被人抚摸观看的模样。 他的脸上扬起了一抹惊喜的笑意,一手拿着梳子,一手拿着那支玉簪匆匆走到床前,笑问道:“莹儿,这簪子你不是说打碎了么?” “呃……”萧木莹支吾了一下,讪笑道:“自然是骗你的喽。” “你这丫头的嘴里到底有几句是实话?”申暮羽假意沉下脸色,一双眸子却是笑意深深,“说,你到底还骗了我多少事情?” “这个么,我也说不清了……”萧木莹挠了挠头发,讪讪道:“便留待你以后自己发现好不好,你发现一件,我便向你坦诚一件……行么?” “你呀!”申暮羽轻点了一下萧木莹的额头,嗔笑道:“不过以后可不许再骗我了,知道了么?” “知道了,知道了。”萧木莹将他手里的梳子接了过来,笑道:“还是先让我给你梳头发吧,你到底还走不走了?快点,转过去。” 申暮羽却是并没有听话地转过身,而是张开手臂向前探身,突然抱住了她。 他用力地环抱着萧木莹,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莹儿,我很开心,我真的很开心……我一直以为你真的将这支发簪打碎了,这可是我向你表露我的相思之情的信物……” “抱歉,骗了你。”萧木莹温柔了神色,柔声说道:“不过我向你保证,以后再不骗你了。” “这可是你说的哦。”申暮羽又抱着萧木莹抱了好一会方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她,而后转身坐在床边,低头把玩着手里的玉簪,含笑说道:“好了,你梳吧。” 萧木莹坐直了身子给他梳了几下头发只觉吃力,她便不得不跪在他的身后,这才比他高了一点,梳起来方便了一些。 她首先慢慢将他的头发梳得通顺,然后方才开始将那长长的头发束起来绾成髻,她一边认真地梳着,一边柔声说道:“你学着点,要先这样梳起来,然后……” “又没有镜子,我怎么学?”申暮羽不悦地打断了萧木莹,然后撒娇地说道:“而且我才不要学,你若是不想让别的女子再碰我的话,便尽快去申国找我,以后我的头发只许你一个人梳。” 萧木莹沉默了一会,点头道:“好吧,看来真的要快点去找你了,我要好好看着你,免得你拈花惹草!” 申暮羽得逞地笑了笑,接下来只是低头用欣喜的目光看着那支玉簪,未再开口。 萧木莹的手分外灵活,不一会便将申暮羽那一头长长的黑发尽数束起来,以发冠束在了头顶,她便收回手,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会,道:“好了,你去照照镜子吧。” 第650章 怎么见人 “不必了。”申暮羽侧过身看向她,温柔笑道:“你梳成什么样便是什么样吧,我相信你。” “我梳得还不错。”萧木莹坐下来靠在床柱上,仰头满意地看着申暮羽的发髻,笑道:“比起给我自己梳的还要好呢。” 申暮羽温柔地笑着,缓缓向前倾身,最后以自己的额头抵在萧木莹的额头上,满含不舍地低声说道:“这就要走了,莹儿。” 萧木莹的小脸上也现出了深深的不舍,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低柔地说道:“路上小心,到了申国给我来封信。” “嗯。”申暮羽柔声道:“别忘了我们的约定,一个月后,我要在申国见到你,否则我一定会来将你带走的,一定。” “知道啦。”萧木莹含笑说道:“快些动身吧,现在已经不早了。” “唉,真的好舍不得,不过没办法。”申暮羽闭上眼睛轻轻吻了一下萧木莹的双唇,而后恋恋不舍地退离开,将手中的玉簪递向她,轻声道:“好好保存着这支玉簪,就当作是我们之间的定情信物吧,好不好?” “好。”萧木莹接过玉簪郑重地拿在手中,不知不觉间又重复着说了一句,道:“路上小心。” 申暮羽笑着点点头,随即目光轻轻扫过她的脖颈,唇边的笑意便看起来邪异了几分,笑道:“莹儿,你中毒初愈身体还很虚弱,我若要你休息几天再下床,你是不是会假意答应我,然后等我一走了你便要出门?” 萧木莹愣了一下,轻笑着说道:“你倒是了解我。” 申暮羽的目光不经意间又转到了她的颈间,邪笑着说道:“那我说我有办法让你呆在这家里不愿出门,你信不信?” 萧木莹随着申暮羽的目光将手抚在颈间摸了摸,满脸疑惑地说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还有,你都走了,凭什么能让我不愿出门?” “很简单。”申暮羽笑道:“你只需听我一言,想出门前照照镜子也就是了。” 这样说着,他俯身吻了吻萧木莹的额头,一边快步往门外走去,一边匆匆说道:“我走了,莹儿,一定记得我们的约定!” 萧木莹看着他一阵风似得很快便走出去了,在途经圆桌时还顺手将肖霁给他送来的钱币拿走了,否则他路上怕不是要餐风饮露么。 随着门“吱呀”一声被关闭的声音传来,萧木莹的小脸上仍旧还是浓浓的疑惑之色。 她仰起头来来回回摸着脖颈,好一会也摸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便慢慢下了床,扶着床柱站了一会不至于过分眩晕了之后,缓步走向梳妆台的方向。 萧木莹躺了数天,初初下床时不免会有些头脑发晕的感觉,她便尽量放慢速度,一直过了好一会,终于来到了梳妆台前。 她立定后闭了闭眼睛,头脑终于没有那么晕了,而后睁开眼睛定睛一看,小脸上立时浮起了一抹恼怒的神色,怒喝道:“申暮羽你个混蛋,你让我怎么见人?!” 只见梳妆台上铜镜里的人儿被一身宽松的白色里衣映衬得越发纤瘦了一些,苍白的脸上仍可见虚弱的病容,颈项间的皮肤太过莹白,点点红色吻痕自然便显眼了几分。 诚如申暮羽所说,她只怕真的要在家里躲几天,方能出门了。 第651章 大事 申暮羽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只除了带走了萧木莹一颗打定主意只知爱他而不知有恨的芳心以外,并没有带走任何东西。 只是在申暮羽走后不久,后宫里突然便有一件大事传出来,转眼间传遍全城。而肖霁为了这件事情竟是忙到焦头烂额,连送一送申暮羽都做不到。 申暮羽走后,萧木莹叫来秋雨帮她洗漱了一番,然后穿上外衣由秋雨搀扶着她,将她送到了书房里。 虽说她这样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在颈项间布满了吻痕,的确是不适宜出门见人的,但是她闷在书房里将昏迷的这些天接收到的消息拆开看看,申暮羽总拦不住她吧。 萧木莹大约在巳时时分进了书房,一直到午时时分也没有出去,期间秋雨不放心来看过她好几次,有时看见她在认真地观看字条,然更多的时候却是看见她无力地趴在桌上闭目养神。 秋雨劝她病体初愈不要这么辛苦,她却执意要将所有的消息俱都看完,好了解到她昏迷的这些天城里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在她昏迷的那些天,云卿瑾几乎已经被认定已经离世的消息,只是如她所预料的一般,鼠疫之病太过凶神恶煞,云国公又被后宫的两派争执所烦扰着,便也无人进入子瑾府真正探查云卿瑾的生死,慢慢的,城中人都快将云卿瑾忘了。 到后来那位美姬孙舞的宫里闹鬼闹得更加厉害,君夫人一派与申夫人一派的争执也是连连升级,再加之公子漓和公子诚等一众公子横插了一脚,各自支持着后宫里其中的一派,整座霄城真是好不热闹。 萧木莹看过自公子漓的府里传来的消息,自从她中毒昏迷后,公子漓虽顾忌着她手中的细作势力而不敢多说她的事情,却也在无意间说了几句什么被萧木莹的人探查到传过来,使得萧木莹知道了,据说公子漓对于她重病不见人的情况感到蹊跷,曾多次派人来萧宅探查,只是被萧木莹安排在萧宅四周守卫的暗卫太过厉害,他并没有探查到什么实质性的内容。 公子诚和肖霁等人更是时时关注着萧宅里的情况,若不是肖霁自觉萧木莹中了幽泉引必死,而且守卫萧宅的暗卫足够厉害的话,萧木莹觉得肖霁定然会再派来杀手来刺杀她,好要了她的命。 肖霁却万万没有料到,申暮羽会拼了命拿着解药来救下萧木莹,当他派出来分布在萧宅外面的眼线看到疑似申暮羽的人进了萧宅时,大惊失色的他立即便带着人闯进去,可是终究晚了。 萧木莹看过众多有用或是没用的消息,因中毒初愈而虚弱的身体已是万分疲惫,她便趴在桌上一边休息,一边消化着看到的消息。 正在这时,书房的门再次被敲响了。 “是秋雨么?”萧木莹虚弱地说道:“我没事,也马上就会出去,你过一会再来接我吧。” “萧姐姐,是我。”门外传来了一个坚毅的声音,听来却是廖栩的声音。 第652章 好消息 “哦,是廖栩呀。”萧木莹勉强坐直了身子,将所有撑开看过的小纸条尽数扔到桌下的铜盆里,她一边做着这些,一边扬声道:“你进来吧。” 廖栩推开门走进来时,萧木莹已经将铜盆里的纸条引燃了,一阵白烟冒出来,呛得她忍不住咳了几声。 廖栩大步走到桌前立定,一脸关切地看着萧木莹,道:“萧姐姐,你看起来很累,我扶你回房躺着吧?” “让我再坐一坐。”萧木莹往后靠在了椅背上,低声问道:“廖栩,你来找我可是有事?” “是个好消息。”廖栩笑起来,道:“我方才出门去外面买东西,听人说瑾公子的府门被打开了,城里人都在传,据说是后宫里那位被瑾公子轻薄了的孙姬心中有鬼,在宫里连连闹鬼的时候已经几乎发疯,在昨夜更是跑去君上的面前哭着向君上承认了一切。孙姬承认说瑾公子并没有轻薄过她,是她自己扯乱了衣服并和瑾公子纠缠在一起故意让君上撞破,而这一切都是申夫人和诚公子指使她的。 “君上这才知道错怪了瑾公子,便着急下令解除了瑾公子的闭门思过,而且还派了一位神医去府里为瑾公子诊治,在此时机我不敢去瑾公子的府里探查,便赶快回来好将城里人都在传的消息告知给姐姐,让姐姐也能高兴一些。” 萧木莹轻轻一笑,低声问道:“那么诚公子和申夫人呢?” 廖栩想了想,应道:“这个倒没有听说。” 萧木莹沉吟了一会,低声自语道:“既是昨夜发生的事情,想来不久城中各处尤其是后宫便会将消息俱都送来。廖栩,过一会收到了消息直接送到我的房里即可,你现在先扶着我回房吧。” “是。”廖栩走到桌后扶着萧木莹站起身绕过桌子,慢慢往房门处走去,他一边走一边笑着说道:“怪不得申国君走时多番叮嘱捷胜、秋雨和我,让我们好好看着你休息,原来他早就料到萧姐姐你不肯歇着,还要辛苦操劳别的事情呢。” 萧木莹在廖栩的搀扶下缓缓往前走着,闻听这话不由温柔一笑,她低下头,低声虚弱地说道:“那家伙,以为自己走了还能管得住我么?” 两人慢慢走到房门前,廖栩空出一只手拉开房门,与她一起走出去后又顺手将门关住,笑着说道:“其实说起来,申国君对萧姐姐真的好呢,我听捷胜说,就在申国君拿了解药与他在一起的归途中,就连捷胜都有几次撑不住了请申国君停下来休息一下,申国君却不肯,捷胜便强撑着,这才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从申国来到我们这里,救了姐姐。 “要知道,捷胜在去往申国的途中已经够辛苦了,那要是归途中连捷胜都撑不住的话,也不知申国君这样一位养尊处优的人是怎么撑下来的。” “是啊……”萧木莹的眉眼越发温柔了几分,低低道:“也不知他是怎么撑过来的。” “萧姐姐。”廖栩转头看向萧木莹,笑着问道:“申国君那么喜欢你,你也一定是喜欢他的吧,否则怎会留他过夜?” 第653章 不辱使命 萧木莹闻听这话不由一恼,笑骂道:“廖栩,你记着,我留他过夜的事情以后都不许说了,在家里也不许说……真是的,这是什么好事么?” “哦,是!”廖栩吐了吐舌头,点头道:“我知道了,以后就当没这回事!” “嗯。” 萧木莹点头应了一声,在廖栩的搀扶下迈过正房的门槛,穿过后厅进到内室萧木莹便让廖栩出去了,而她关住房门回身走到床边,慢慢脱了外衣躺到了床上。 “唔……”她躺下后闭上疲倦的眼睛,低声自语道:“不听他的话倒真是没什么好处呢,好累……也不知他走到哪里了……” 原本她闭着眼睛想要睡一会的,可是眼前的黑暗中却一直是申暮羽的脸庞闪来闪去,尤其是他任性撒娇的模样,死缠烂打要上床的模样,还有……他已然情动却为了她的身体而硬生生克制了欲望时的不甘模样。 却原来那个人,已经占据她所有的思维和心了,所以才会时时想到他,闭上眼睛了,仍是他。 萧木莹侧身躺在床上,将整个人都裹在被子里,紧闭着双眼的小脸上慢慢显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来。 时间就这样无声划过,有一阵饭菜的香气透过窗子钻进萧木莹的房间里,然后过不多时,秋雨敲响了房门,道:“姑娘,已是午膳时间了,您吃一点再睡吧。” 萧木莹模糊中睁开眼睛,扬声应道:“好,你端进来吧。” 这样说着,她慢慢掀开被子坐起来,在床边坐了一会,待秋雨进来将饭菜放到圆桌上之后,她开口道:“秋雨,扶我过去,我自己吃。” “您自己可以么?”秋雨一边走向床边,一边不确定地说道:“还是让奴婢喂您吧。” “不必了。”萧木莹向着秋雨伸出了胳膊,道:“你扶我过去就好。” 秋雨闻言只好搀扶着她,将她扶到圆桌旁坐了下来。 萧木莹坐下后对着秋雨摆摆手,道:“你去吃吧,秋雨,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了。” “奴婢不急。”秋雨摇摇头,道:“看着您吃完了奴婢再走。” 萧木莹顿了一下,疲惫之下也不愿再多说,便拿起筷子默默吃起饭来。 她还未吃几口,只听得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却是捷胜带着一封信和许多成卷的小纸条自并未关门的内室门口走了进来。他大步走到萧木莹的身边,道:“姐姐,你要的消息。” 萧木莹顿时来了兴趣,她连饭都不吃了,接过捷胜递过来的信和小纸条,首先拆开信看了起来。 那信是廖灵想办法传过来的,为了向萧木莹复命,告诉她,她廖灵不辱使命地完成了她的嘱托。 廖灵的信寥寥几句,萧木莹很快便看完放到一旁,然后将那从城中各处传来的消息一一看过,小脸上笑意慢慢越来越浓。 也不知她开心的是她所有计谋的实现,还是开心于云卿瑾既然得救,那么她便也可以尽快将霄城的事情安排妥当,飞奔向申国里去找他了。 一旁捷胜和秋雨见萧木莹开心,他们便对视一眼,同样笑了起来。 待到萧木莹将所有纸条尽数看过放到了一旁,捷胜方才含笑问了出来,道:“姐姐这么高兴,可是事情都成了么?” 第654章 大好局面 “都成了。”萧木莹轻笑道:“这次我的筹谋能成,全凭你们的功劳,否则我昏迷数天,即便是原本再稳操胜券也会生出不可逆的变数,全靠你们这一切才没有乱,多谢了。” “姐姐这说的是哪里话?”捷胜不无疑惑地说道:“只是这次姐姐筹谋的是什么我们都不知道,可是事关瑾公子么?” “不错。”萧木莹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粥慢慢咽了下去,因为心情好的缘故,她便多说了一句,道:“那位孙姬被恶鬼缠身逼到绝路,再加之昨夜有一条疑似瑾公子鬼魂的白影当面责问她、暗示她,她惧怕绝望之下只能去向君上坦诚一切。瑾公子沉冤昭雪又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大为内疚的君上已经解除了瑾公子的闭府思过,而且差安良去给瑾公子诊治鼠疫了。安良神医最擅治毒,区区鼠疫必定能够治好。” 捷胜沉思了一会,若有所思地说道:“其实说起来,就在几天前城里还传出了瑾公子鼠疫离世的消息,如今沉冤昭雪后府门大开,瑾公子竟然还活着……姐姐,瑾公子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得过鼠疫?” 萧木莹抬头赞许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淡笑着应道:“到了这个时候,瑾公子有没有得过鼠疫还有什么要紧呢,重要的是瑾公子沉冤昭雪,申夫人和诚公子则因此获罪,就够了。你们两人都去吃饭吧,秋雨过一会来收拾碗筷就好。” “姑娘,我……” 秋雨似是仍想留下来,萧木莹却打断了她的话,不由分说地说道:“你们去罢。” 秋雨见状,只得和捷胜一起同声应了一声“是”,先后转身离开了。 内室的门很快便被关住,萧木莹独自一人在房中默默吃了几口饭,忍不住出声低语道:“能恰好遇见廖灵,倒真是我萧木莹的福气。” 此次萧木莹匆忙自申国回来便筹谋着救出云卿瑾,想到计谋首先见过廖灵,将一切尽数告知给了她。也正因为如此,在她昏迷后廖灵仍旧还能有条不紊地实施她的计划,并最终造就了如今的大好局面。 却原来萧木莹在第二次深夜进入子瑾府时正是告知云卿瑾让他装病的,传出了他重病的消息后廖灵又恰是时候地给云国公推荐了一位官医,云国公最宠爱廖灵,何况这又是无关紧要的事情,自然便派出了廖灵推荐的官医,于是那官医进子瑾府给云卿瑾诊过病,云卿瑾得了鼠疫的传言便顺利传开了。 云卿瑾得了鼠疫已然不治,萧木莹最正常的反应自然是另寻主公,她便沉默数天后特意去拜访公子漓,并且顺便通过假意为公子漓筹谋,说服君夫人见过公子漓,成功挑起了君夫人和申夫人的争斗。自然了,她却不会知道那时申暮羽已经下令让肖霁帮助申夫人争夺嫡夫人之位了,她的举动,只是火上浇油而已。 到后来云卿瑾不再去取送到门口的膳食,在门外守卫的侍卫顺理成章地传出了云卿瑾或许已经离世的消息,却因为避讳鼠疫而不敢轻易踏足子瑾府。 同一时间廖灵出手,派人去孙舞的宫里装神弄鬼,十几天后终于将她逼到绝路,在那位“云卿瑾的鬼魂”的暗示下,冲动地跑到云国公的面前承认了一切。 第655章 美梦醒来 至于孙舞坦诚的自己只是受申夫人和诚公子指使,却并没有提起君夫人的原因么,定然是那位聪慧的君夫人也利用了孙舞宫里闹鬼的事情,在对孙舞暗示过并保住了自己不受牵扯的情况下,在背后推波助澜了一把。 君夫人纵使再聪慧,却不知道她的所作所为正合了萧木莹的心思,这也是萧木莹用廖灵先来离间她与申夫人,再通过公子漓来彻底挑起她与申夫人之间战火的用意所在。 萧木莹最终的目的便是将火引到申夫人和诚公子的身上,若是君夫人一直与申夫人之间的态度暧昧不明的话,君夫人又如何会出手? 在云卿瑾沉冤昭雪的时机前后,萧木莹早已秘密自别国请来的安良神医会适时出现在城中并救下一两名出外中了蛇毒的百姓传扬开名号,待到孙舞被逼无奈将一切尽数坦白,廖灵会寻找时机向云国公进言,最后让云国公下令,请安良神医去为云卿瑾诊病。 而安良神医只要一到子瑾府,云卿瑾自可顺理成章地药到病除。 就在萧木莹回来并见过廖灵后不久,廖灵便开始时不时在云国公的面前提起云卿瑾的恭敬孝顺,说起他的为人是如何的温和有礼。并且即便是深锁府中,对于云国公也从未有过怨言,反是时时问起府外的侍卫,君父一切可安。 若是云卿瑾轻薄父姬的罪名仍在,这些话就算是云国公听得再多也不会有任何用处,但是一旦云国公得知云卿瑾是被害,对于云卿瑾的内疚和自责便会加深数倍,自然便对他的补偿更好,对申夫人和诚公子的惩罚更狠。 此时便如萧木莹所愿的一般,诚公子一早便被宣进宫了,他与申夫人虽多番辩解,但是被“云卿瑾的鬼魂”吓破了胆子,并且在君夫人那里得到了“只要一口咬死申夫人和诚公子,本夫人便可救你平安”承诺的孙舞却是一口咬定,自己之所以陷害云卿瑾,就是被申夫人和诚公子威胁和指使的。 云国公于是大怒,下令剥夺申夫人的侧夫人之位贬为普通姬妾,并且让诚公子亲去子瑾府认错,回府后代云卿瑾受过,同样被驱散府中门客,闭府思过一年。 但也许是因为府中侍从俱散使得云卿瑾得了鼠疫的缘故,也许是公子诚更加得云国公疼爱,所以云国公只是将他府上的侍从裁去了多半,仍旧剩下不少人供他驱遣。 诚公子这一年闭府思过的时间,对云卿瑾来说萧木莹已足够交代了。 而她接下来要做的么,便是静待云卿瑾病好,然后去他的府里探望一下说明去意,将霄城里的她的细作势力安顿好并蛰伏起来,再问明捷胜他们的意图,若是他们情愿的话,自己可以带着他们一起去申国。 萧木莹一边吃饭一边想着这些,在不久后便能见到申暮羽的喜悦中慢慢漾开了满脸的笑意,笑到眉眼弯弯,温柔多情。 在满心的欢喜中,萧木莹不知不觉便吃了许多,直至她觉出饱意方才将筷子放下,站起身慢慢走到床前,脱了鞋子躺下,闭上眼睛准备好好休息一下。 看她即便是进入梦乡脸上仍旧弥漫不散的笑意,却不知这样的欢喜,又能持续多久? 或许,仅能持续到她美梦醒来罢了。 而一封自千里之外的神谋谷送来的信,也不知能否打破她的美梦,让她再次跌回现实的噩梦里,无法自拔。 第656章 好久不见 接下来的几天,萧木莹每日里都会按时遵照安良离开时所开的药方喝药,身体渐渐痊愈,待到她醒来的第四天已经能正常来回走动,只是她颈间的吻痕仍旧还在,便没有急着出门。 这天她仍旧闷在书房里将前一天送过来的消息俱都看过,得知城中现如今形势一片大好。 申夫人被贬、公子诚被禁足,云卿瑾则在安良神医的照料下日渐康复,因为廖灵的美言功劳,云国公表现出了对云卿瑾最大的愧疚,不惜亲自在宫里抽调宫女和太监送到他的府里伺候,每日里几乎都会将安良宣进宫问一问云卿瑾的病情,然后差人将一些名贵的药材送到他的府里,看这样的情况,若不是忌讳着云卿瑾得的是鼠疫,云国公都很有可能亲自去探望他。 朝中官员见风使舵,见此情况纷纷又倾向于云卿瑾的一派,尤其是曾经公子诚派系的官员,只除了少部分向公子漓表达了善意以外,很大一部分都向云卿瑾表达了甘愿效忠之意,甚至有不少官员竟不再避讳可能被传染上鼠疫,已经亲自提了礼物去子瑾府探望过了。 然后萧木莹又着重关注了一下公子漓的反应,得知他对于云卿瑾的康复和起势大为恼恨,只是短时间内莫可奈何罢了。 她看过消息垂眸盘算片刻,云卿瑾登顶高位的路上,似乎只有公子漓一个绊脚石了,不过她却不再会为他筹谋着踢出这个绊脚石,接下来的一切,只看他自己吧。 而她么,将会去往申暮羽的身边,自此以后,只为他一人而活。 空阔的书房里一片安静,端坐于书桌后的萧木莹垂眸想到了那名一身白衣胜雪的男子,便悄悄温柔了脸色。 突然,两声敲门声打断萧木莹的思绪,她抬眸看过去,唇边一丝温柔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散去,声音便也温柔了几分,扬声问道:“怎么了?” 门外是秋雨的声音,应道:“姑娘,有一位自称是您师弟的潘公子正在前院正厅里等着,据他说他送来了您师父的信,您现在便过去么?” 齐谪送来的信么? 萧木莹的小脸上渐渐失了笑意,她眉头轻皱,片刻后,道:“秋雨,你先端了茶点过去好生招待着潘师弟,告诉他,我马上便过去。” “是。”秋雨应了一声,然后门外便传来了她转身离开的脚步声。 房里的萧木莹则满脸深思之色地将桌上众多撑开来看过的纸条尽数扔到铜盆里点着了火,静静看着那些纸条一点点被火焰所吞没化成灰烬,直至火焰又渐渐熄灭殆尽了,她方才站起身往房门处走去。 萧木莹离开书房径直去了前厅,不一会便穿过后堂来到厅中,只见那名神谋谷里的潘浩少年已经静静等候着了。 萧木莹已然隐去了脸上所有思索的神情,扬起一抹温和的笑意来,道:“潘师弟来了,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了。”潘浩将手中的茶盏随手放到一旁,站起身迎着萧木莹往前走了几步,笑道:“师姐别来无恙否?” 第657章 秘密 “我一切都好。”萧木莹对着潘浩方才所坐的椅子做了个请坐的姿势,温声道:“潘师弟不必客气,快快坐下吧。” “师姐先坐。”潘浩看着萧木莹坐到了主位上之后,走上前自怀中取出一封信来递向她,笑道:“师姐,这是师父给你送的信,这次的信好似很重要,师父严令我务必不能让任何人看到,安全送到你的手里呢。” 萧木莹站起身将信接过来,温和的笑脸上悄悄多了一丝凝重之色,只是她将那神色掩藏的很好,用如常的语气说道:“多谢师弟千里迢迢辛苦来此给我送信,不知师父身体可好?请师弟回去时待我向师父问安。” “师父身体康健,师姐不必挂念。”潘浩说着,眼尖地发现不对,不由疑惑地指了指萧木莹的脖颈,皱眉道:“不过师姐的脖子上怎会有这么多红痕,可是身体不适么?” 萧木莹陡然反应过来,想起了申暮羽干下的好事,顿时小脸一红。 她低下头掩唇轻咳一声掩饰了自己的失态,一边暗暗后悔怎么没有去找一块什么东西来遮住脖颈,一边干笑道:“呃,呵呵,这个么……师弟有所不知,我这宅子的周边树木太多,还不到夏天便有了不少蚊虫,非但是我的脖子上,手脚上也被叮了不少红痕呢。不过已经请大夫看过了,倒也无甚大碍,师弟不必担心。” “哦,那就好。”未经人事的小少年潘浩这才放下心来,在萧木莹再次请他坐下后,看着萧木莹坐到了主位上,他方才走回刚才所坐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指了指萧木莹手里的信,笑道:“师父吩咐过了,请师姐收到信尽量立即观看,看过最好将之烧了,免得招惹事端。也不知师父此次跟师姐说了什么秘密,这般郑重呢。” “是这样么?”萧木莹的眼中一抹暗藏的凝重不由越发深了,她沉吟片刻后,抬眸看向潘浩,温声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去后院书房里看信,师弟若是嫌呆在这里等候太过无聊,不妨叫了捷胜带你到城中四处逛逛去。” 潘浩一喜,站起身拱手道:“还是师姐善解人意,那我这就去找捷胜玩啦?” “好。”萧木莹点头应了一声,看着潘浩大步往厅外去了,她便也没有起身往书房去,直接将信打开,垂眸看向了信上的内容。 这一看,立时大惊失色。 只见她的小脸猛然间苍白了几分,眉头紧紧皱起,一双大眼睛瞪得越发大,眼中快速划过了一抹伤色。 良久,萧木莹拿信的手缓缓垂下,脸上的所有神情已然尽数散去,只余下一抹浓浓的悲伤笼罩在眉宇之间,如同阴云一般遮住了这几天一直在她眼中挥之不散的幸福笑意。 萧木莹就这般枯坐了许久,眼中各色光芒闪动着,良久,忽而一定。 她取过一旁桌上的火石点燃蜡烛,又将手中的信移到烛火上方将之点着,眼睁睁地看着火舌将一行行小字吞没,直至火焰灼手了,她方才放开手,看着信纸的一角燃烧着火焰,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 第658章 旧地重游 萧木莹将信烧了之后便匆匆穿过后堂来到后院,去了她自己的房间。 又过了许久,当她从房间里出来时,已经换上一身利落的黑衣男装,并且取了纱笠拿在手上,就连流泉剑也裹着黑布挂到腰间。 在院中忙碌着的秋雨看到萧木莹的模样,不由疑惑地问道:“姑娘要出门么?” “嗯。”萧木莹淡淡应了一声,停住脚步看向秋雨,低声吩咐道:“我这次要出一趟远门,待我走后你们便将家门关闭,对外仍宣称我在病中不见人就好。若是有人暗中来探查,除了暗卫要挡住他们以外,你告诉捷胜和廖栩他们两人也好好注意着,切不可让人进入我的房间或是在房外窥探。” 秋雨站起身疑惑地看着萧木莹,道:“只是不知姑娘要去哪里?您的身体不过刚刚才好些,再长途跋涉的话不好吧?” “你不必多问了,我必须要出去一趟。”萧木莹简短解释了一句,然后继续说道:“过一会我潘师弟回来了你们好好招待他,告诉他这次我的确是有急事,因他是自家师弟便不拘礼数了,让他千万勿怪。还有,若是漓公子府上来人询问,一样告诉他们我在病中不宜见人就好,但是瑾公子府上若是来人了便如实告知,但是要告诫他们绝不可声张。” 秋雨见萧木莹满脸凝重,便也不再多问,应道:“奴婢都知道了,姑娘路上小心。” 萧木莹点点头,沉声说道:“最晚一个月后我定会归来,你们看顾好家里,切切不可让旁人知道我出去了,必要的话,可以放出消息去让城里人知道我先前是中了毒,好不容易才捡回的一条命。” “是。”秋雨乖巧道:“奴婢明白,奴婢过一会便将这些话尽数告知给捷胜和廖栩他们。” “好。”萧木莹淡淡应了一声,将纱笠戴到头上遮住样貌,而后走到院墙处翻墙而出落到一条小巷子里,压低了帽檐匆匆往前方走去。 萧木莹翻墙而出尽可能地避过了多方势力所布下眼线的窥探,然后在遮住了样貌的情况下仍旧在城中七拐八绕,转了好几圈方才自北城门旁的集市上买了一匹马,骑着马快速出城去了。 接下来几天萧木莹所走过的路是她十四岁那年曾乘坐马车往返了一趟的,却是自云国的霄城赶往原卫国宏城的路。 在这两城之间虽说她往返过一次,但是时间久远,那次又是租了马车的,所以她并不知道该如何走,只好一路走一路打听,在路上时尽量节省了吃饭和睡觉的时间,终于在二月二十四日的这一天进了宏城。 因为她手中的游商文牒,在进城时并没有受到过多盘问,顺利进来了。 此时她正牵着马走在宏城的一条长街上慢慢走着,纱笠垂下的厚重黑纱遮住了她的小脸,也遮住了一双惘然的眼睛。 为了与过往的那个卫樱彻底划清界限,萧木莹在五年前离开宏城后便再没来过原卫国的土地,更没有踏入过宏城半步,如今时隔五年旧地重游,她不免想起幼时那段无忧无虑、无法无天的时光,只觉满心迷惘。 第659章 迎福客栈 五年的时光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宏城已然易主,从旧日里原卫国的国都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座申国所占领的普通城池,城中许多民居或许翻新重建,只是所有的街道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几座原卫国公卿贵族的宏伟府邸也仍保存着,现如今被宏城所属的一座取名为“新郡”的郡守和官员所占据着。 于是如此一看,宏城好似还是旧时模样,变了的,只是人罢了。 萧木莹真的很想逛遍全城,可是未免引人注目,她还是只看了看途经过的几条大街小巷,甚至就连曾经的那座卫宫都没敢接近,正如普通的商人一般,径直去了日盛街。 日盛街是往来商人的聚集地,一些想和行商谈生意的城中商人也多会将谈判的地点约在日盛街的某座酒楼客栈里,其时乃是午膳时分,街上正是热闹的时候。 萧木莹到达日盛街默默往前走了半条街,直至行到开在一条小巷子旁边的迎福客栈门前时,忽而顿住了脚步。 纱笠之下的脸庞上也不知是什么神情,只见萧木莹停顿许久,终于还是牵着马转身走了过去。 她还未到客栈门口,一名店小二看着她牵了马,便已经笑呵呵地迎了出来,道:“客官您好,请问您是要打尖还是住店?” 萧木莹顺势将缰绳交到了那小二的手中,因着急赶路而长时间没有喝水,嗓音便干哑了一些,应道:“我要住店,你们这可还有上房了么,给我开一间,另外,将我的马喂饱。” “有的,客官。”店小二对着客栈门口做了个请进的姿势,笑道:“客官您里面请,小的这就将您的马带到后院去吃草料,您进去后有人招呼您。” “好。”萧木莹淡淡应了一声,缓步走上前,踏上几阶石椅走进了喧闹异常的客堂里。 她在门口处静立片刻环视一圈,忍不住想起五年前母亲刚刚离世的时候,她枯坐在这客堂的一个角落里所看到的便是眼前这样热闹喧嚣的场面,入目处大声笑谈的人仍旧洋溢着欣喜开怀的气息,与她落寞的心境截然不同。 她就这么看下去,便忍不住想起五年前时的悲伤和愤恨,隐在纱笠下的双眸不觉阴郁了几分。 “客官,您里面请。” 正在这时,一个温和含笑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萧木莹的思绪,她下意识看向那说话的人,却是一名模样和善的男子。 只见他穿了一身小二服饰,长相样貌萧木莹依稀还能辨别,正是那个在她最无助的时候给过她一丝温暖的善良小少年。 “你是易更吧?”萧木莹的语气不觉间温和了几分,轻声问了一句。 “客官您认得小的么?”易更有些惊讶地问了一句,随即上上下下打量了萧木莹几眼,只是她依旧还戴着纱笠,易更看不见她的容貌罢了。 “我认得你,不过你大抵是不记得我了。”萧木莹摘下纱笠露出了一张风尘仆仆的小脸,她未再多说别的,转头四望着看了一眼,道:“这里还有空桌子么?” 第660章 迷茫 果如萧木莹所说一般,易更已经不记得她了,此时他正满脸疑惑地看着萧木莹,想了好一会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却又不好再多问,免得尴尬。 于是他很快便恢复了如常的温和笑意,笑道:“有的,有的,客官您请跟我来。” 这样说着,易更将萧木莹引到角落里一张空桌子后面,笑问道:“客官您要吃些什么?” 萧木莹随意地坐到了桌后,仰头看着易更含笑说道:“你们店里的特色菜随便上两盘,再来一壶温水就好。还有,给我开一间上房。” “好嘞。”易更笑着应了,道:“客官还有别的吩咐么?” “没……”萧木莹只是说了一个字便突然顿住,片刻后,轻声道:“再给我来一碗青菜汤饼吧,别的便没事了。” “好,客官您稍候!”易更点头应下,转身匆匆走了。 萧木莹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发觉这位善良的少年好似还和五年前一模一样,总是灿烂地笑着招呼客人,虽整日忙碌辛劳,却不会有太大的心事,不必背负太重的仇恨。 这样,真好。 直至易更转道走向后堂里不见了身影,萧木莹方才收回羡慕的目光,转头四望着打量起这客堂里众多客人来。 于是她就好似突然又回到了五年前一般,独自一人枯坐在角落里,看着别人的开怀大笑,阴郁着自己的心。 就这般看着、想着,萧木莹的心境悄悄起了几分变化,她想起了母亲的离世是申暮羽一手造就,想起了自己这五年来经历的所有苦楚都是申暮羽所害,让她变成孑然一身、孤苦无依的始作俑者…… 却是申暮羽,那名一身白衣胜雪的男子。 而她,现在却要抛下一切仇恨,去爱他么? 萧木莹愣愣地看着一名开怀大笑的客人,双眸却没有焦点,小脸上的表情从惘然变为阴郁,再从阴郁变为愤恨,再由愤恨变成迷茫,当真是变幻莫测,复杂至极。 直至易更去而复返,给萧木莹送来了饭菜和温水,另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青菜汤饼。 萧木莹慢慢回过神来,含笑道了一声谢,随即将那碗青菜汤饼移到面前,低头惘然地看了一会,拿起筷子默默吃了起来。 青菜汤饼好似还是那时的味道,吃起来寡淡无味,甚至还有几分青菜的苦涩,并不是多么好吃的美味佳肴。一如萧木莹的心境一般,往日的记忆终究还是将她心里绵延多日的柔情缓缓驱散,转而覆上了一层浓浓的苦涩和恨意。 午时的阳光正和暖,透过大开的窗子洒落进这热闹的客堂里,将在阳光笼罩范围之内的人脸上开怀的笑意渲染地越发灿烂了几分,只是可惜萧木莹来得晚,所坐的位子太靠角落,阳光完全照不到她的身上。 于是她默默低头吃饭的身影看起来便显得更加阴郁落寞,与旁人截然不同。 正像是她深陷于爱恨纠葛中迷茫而不知所措,与旁人毫无心事的笑声相比,全然不同。 第661章 行将就木 是日,深夜。 宏城里已然宵禁,城中家家闭户,大街小巷上已无人踪,正是万籁俱寂的时刻。 只是有一条纤细的身影穿了一身黑衣夜行服,以黑巾蒙面遮住了样貌,一路或是走在幽深的小巷子里,或是施展轻功飞檐走壁,成功避过了所有巡夜的申国士兵,最后来到宁雅街上,停在了位于长街中段的一座宅邸前。 萧木莹停在宅邸前静立下来,只见宅邸之前的石狮子上已经落满了灰尘,大门上方写有“萧府”二字的牌匾似是也歪斜了几分,在淡淡月光的照耀下,牌匾周边已可见蛛丝遍布。 萧木莹的一双明眸被如水月光折射出了淡淡的光辉,眼中一丝忧伤之色清晰可见。 片刻后,她快速一动,如同鬼魅一般闪到萧府旁边的小巷子里,走到后门附近时凌空飞掠而起,翻墙进入了府邸的后院。 时已夜深,这后院的正房里却仍旧还亮着灯火,隐约有哀哀的女子声音传来,已然带了哭腔。 萧木莹的双眼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而后猫着腰走到正房的窗外,捅破了窗纸偷偷看进去,只见房中有一名满头银发的老人躺在床上,一名妇人则坐在床边低低抽泣着,另有两名看起来年岁也不小的男女立在妇人的身后,看起来定是仆从无疑。 她看清房中的四人以后,又如同鬼魅一般踏遍了整座府邸,发现这偌大的府中竟是只有那一个房间里有这么四个人。 多番确定了这个情况,萧木莹终于回返正房之外,她轻轻推了推窗子发现并没有上锁,然后快速将窗户打开轻灵一跃便进到了房里。 她的动作极快,在房中四人不过刚刚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已然闪到那两名站着的仆从身后,双手一左一右地击向他们的脖颈,只一下便将他们打晕,那两人连惊呼声都还未发出,便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你,你是谁?!” 妇人大惊失色,她惊惶地就要站起身来,却见那黑影利落地跪了下去,压抑着哀伤和自责,低声道:“舅母莫慌,是我……” 随后只见她拉下蒙面的黑巾,露出了一张风尘仆仆的小脸。 “你,你,你……”妇人看着萧木莹的样貌惊呆了,她颤颤巍巍地指着萧木莹,良久后方才不确定地说道:“你是……樱公主?!” 这“樱公主”三字惊了床上的老人,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声,只见那老人艰难地自床上爬了起来,他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睛看向萧木莹,随后眼睛一点点瞪大,眼中的红血丝便越发明显了几分,整个人看起来已是风烛残年,垂垂老矣。 “舅舅……”萧木莹双眼通红,她低低唤了一声,双膝着地膝行了几步来到床边,握住那老人的胳膊,哽声道:“樱儿不孝,来看您了。” “樱公主,樱公主……”床上的老人全身俱都颤抖起来,原本行将就木的一个人突然又有了几分精气神,他反手紧紧地握住萧木莹的手,转瞬间已是泪流满面。 第662章 回光返照 萧文睿的确切岁数萧木莹已经说不清了,但是她知道舅舅现今最多不会超过六十岁,却不知为何会老成这般模样,竟像是个八九十岁的人。 “舅舅……”萧木莹的眼泪随后流了下来,她用自由的那只手不停地给萧文睿顺气,颤声劝道:“您不要激动,您身体不好,请不要激动……” “樱公主……樱公主啊!”萧文睿哑声唤道:“您果真没死,臣下就知道您不会如此轻易地死去,对了,请容臣下给公主见礼!” 这样说着,萧文睿挣扎着就要下床。 “舅舅!” 萧木莹一惊,她站起身强行压制着萧文睿的动作,再加之一旁孙氏的连声劝告,萧文睿终于勉强停了下来。 他却将上半身伏下,两手撑在床沿,将额头贴在了手背上,哭着说道:“臣下萧文睿,见过樱公主,愿樱公主万安!” “舅舅!”萧木莹几乎泣不成声,她用力地将萧文睿搀扶了起来,泣道:“您这不是折煞樱儿了么,您快起来,快起来!” 萧文睿被萧木莹搀扶着直起了身子,他勉强将笨重的身体挪到床边倚靠在床柱上而坐,伸出手牢牢地握住了萧木莹的胳膊,脸庞上不正常的精神已明显能够看出是回光返照。 只听他激动着带了哭腔地说道:“樱公主没死,您没死,那我们卫国便有望复国了呀!我们卫国,终于有希望复国了!夫人,你看看,你看看我们的樱公主,你看看她呀,她在申国的围城中逃了出去,现在还能安然无恙的站在我的面前,那我们卫国,便还有希望!” “老爷!”孙氏走过来轻拍着萧文睿的后背,哽声劝道:“大夫说了您的病不能激动,妾身求求您了,您不要再激动了!” 萧木莹转头看向孙氏,压低了声音问道:“舅母,舅舅的病?” 孙氏以巾帕擦了擦脸上的泪,声音中的哭腔便更加明显了几分,呜咽道:“老爷已经病了许久,今日大夫来看过……” 她终究是顾忌着萧文睿就在身边,便停住话摇了摇头,表达出了不怎么好的意思。 萧木莹虽然自齐谪送的信里知道了这一情况,如今仍旧是心中一沉,小脸上神情更显哀戚。 她顿了片刻,继续低声问道:“那几位表兄和表姐呢?为何不在此处伺候?” 孙氏闻言脸色越发凄苦,她无奈摇摇头,道:“你的表姐远嫁,表兄们在几年前为了谋生,纷纷在申国里谋了个官职,你舅舅便与他们俱都断了父子关系,至今仍未缓和。” “咳咳咳……”萧文睿又剧烈地咳了起来,孙氏连忙为他顺气,良久后方才终于平静了下来。 他勉强止了咳声,却连嘴角的一丝血迹也顾不得擦,而是目光炯炯地看着萧木莹,激动地说道:“樱公主,我们不说这些,请您跟臣下说说,您逃出去的这五年都做了什么?您一定为了复国做了很多努力吧?” 萧木莹看着萧文睿浑浊的眼中布满了殷切的期许,她便点点头,哽声道:“是,舅舅,樱儿一直都在为复国而努力着。五年前我逃出宏城后便去了神谋谷里求学,三年后出山,现今一直在云国为一位公子效力,待到那位公子登顶高位,他便一定会给我一个很高的官职,哪怕因为我是女子,那官职我坐不稳,但是我也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得到一片属于我自己的地盘,然后,伺机复国!” 第663章 老臣无能 “神谋谷……云国……”萧文睿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他的唇边甚至现出了一丝笑意,激动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个传说中的萧木莹是你,樱公主,你就是萧木莹,对么?” “对。”萧木莹哽咽着说道:“舅舅既然知道萧木莹便是卫樱,那么舅舅也当知道,樱儿没有让您失望!” 萧文睿呵呵地笑起来,笑声仿佛直透胸腔,听来带着由衷的喜悦和欣慰。 他越发用力地握住了萧木莹细弱的胳膊,在脸上那不正常的精神越来越弱的时候,沉声说道:“千百年的祖宗基业一朝毁去,实乃我等卫国旧臣之无能所致,老臣多年来却无所作为,一直不能安心。只是在老臣临死之际还能再见樱公主一面,终于能够放心的闭眼了,因为老臣相信樱公主的智谋百变,老臣相信卫国国祚终将会在樱公主的手中再次复立,老臣,死而心安了!” 萧木莹的眼中不停滑下晶莹的泪珠,眼神有些怔愣地看着萧文睿的脸庞,只觉心中震动不已。 其时房中昏黄的烛火不时跳跃着,映照着他苍老枯槁的脸庞上皱纹横生,瞪大的眼睛中布满了红血丝和眼翳,而那目光中所包含的殷切和期许,似乎已然足够让萧木莹放弃一切、包括爱情,而为了他所期许的东西去努力,直至殚精竭虑、粉身碎骨! “舅舅请放心!”萧木莹郑重了脸色,在眼中泪水横流的同时,一字一句地哽声说道:“我卫樱必不辜负舅舅的期望,也不敢辜负我卫国列祖列宗!只要我卫樱一天不死,便定会致力于复仇、复国,直至有一天,我卫国能恢复国祚,再次矗立在这个世界上!” “好!好!好!” 萧文睿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而这三个字似乎也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只见他轰然倒在了床上,握着萧木莹胳膊的手一点点失了力度,声音也变得虚弱无力,道:“老臣无能,对于复立国家之事未能尽到半点心力……老臣无能啊!” 这样说着,萧文睿又是老泪纵横,整个人看起来颓唐自责到让人心疼。 萧木莹忙哽声劝慰道:“舅舅不能为复国尽力,是因为舅舅身处在明处,而我却将自己隐在了暗处,方能放开手脚尽力去做事,所以舅舅千万不必自责。” 萧文睿无力地躺在床上,眼角有泪不停滑下,湿了他的鬓角,他又是哭又是笑,最后,还是掩面痛哭道:“终究还是老臣无能啊!” 萧木莹难过地看着掩面痛哭的萧文睿,已不知该怎么劝他,一旁孙氏更是已经泣不成声,转向一旁以巾帕掩住口,稍稍遮掩了一些哭声。 房中三人便就此哭成了一团,将烛火的光芒也渲染得悲伤了几分。 直至萧文睿的哭声减弱,又剧烈地咳了起来,萧木莹和孙氏连忙为他顺气也没有任何效果,到了最后,萧文睿终究还是侧过头,吐出一大口献血染红了枕头,看起来触目惊心。 第664章 哀 “老爷……” 孙氏的哭声更为悲戚,萧木莹的眼泪也是汹涌流下,如同落雨一般。 正在这时萧木莹想起了什么,连忙哽声问了出来,道:“舅舅,关于毅哥哥最后去了哪里,你可知道?他还活着么?” 吐出了一口血之后的萧文睿已是气息微弱,堪堪就要闭眼,然他听到萧木莹的问话,还是强撑着应道:“毅世子被……被送去了……嵇国……民间……” 萧文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断断续续说了这么一句话,终于还是无力地闭上眼睛,就此彻底逃离了数年病魔无情的摧残。 “老爷,老爷?”孙氏摇了摇萧文睿的身体,感觉到他气息的消失,伏在他的身上失声痛哭。 萧木莹也是泪如雨下,她轰然跪倒在床前,大哭着唤道:“舅舅,舅舅!……” “舅舅,您一路好走,樱儿万幸,最后能送您一程……” 房中就此只剩下了哀伤的哭声,久久不绝。 夜越发深了,萧府后院的正房里蜡烛无声地燃烧着,淌下的烛泪似乎也在为萧文睿的离世而悲伤。 直至蜡烛燃烧了多半,烛火光芒剧烈地跳动了两下,萧木莹方才终于缓缓停了哭泣,她站起身走到孙氏的身边,哽声劝道:“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舅母节哀。” 孙氏不听,仍旧伏在萧文睿的身上大声痛哭着。 萧木莹便俯下身握住她的手,继续劝道:“舅母,樱儿不孝,不能久留,更加不能为舅舅操办后事,舅舅的后事便只能由舅母操劳,所以您更加不能哭坏了身子呀!” 萧木莹反反复复地说着劝慰的话,良久,孙氏终于缓缓停了哭泣,她慢慢直起身子,转头用红肿的眼睛看着萧木莹,哑声道:“樱公主,老爷他自从卫国灭亡之后便病下了,这几年一直也不见好,其实妾身知道,他死了对他也是种解脱。而且他临终前还能再见您一面,更是死而无憾了,谢谢您,能特意来见他一面。” “舅母这说的是哪里话?”萧木莹自责地说道:“为了避免与曾经的卫樱有任何瓜葛,我不能踏足卫国的土地,不能去外公家看看,更加不能来到宏城。若不是得到消息说舅舅已然病重恐不久于人世,我仍不会来,是我不孝,舅母……” 孙氏道:“妾身知道公主的苦衷,老爷也知道。其实在老爷第一次听到萧木莹的名字,又屡次自下人口中听到萧木莹所做的事迹时,便私下和妾身说过,猜测着那可能是您,而且非常希望那就是您,如今老爷在死前能够心愿得成,已是心安了,妾身便也能放心了。” 萧木莹坚定了神色,道:“舅母放心吧,母亲与舅舅泉下有知,我一定会让他们看到我为他们报仇,还有卫国的复立!” 孙氏轻轻摇摇头,柔声道:“老爷为了国祚消亡之事而自责了许久,已然有些走火入魔,公主切不可将他临终之言放在心上,因为妾身知道,背负着一国的仇恨和复立实在是太辛苦了,您只是个小女孩而已,不应承受这么重的负担。您若什么时候撑不住了,便放弃就是,不管是您的母亲还是老爷,都不会责怪您的。” 第665章 绝不放弃 听着孙氏如此说,萧木莹愣住了,也动摇了。 她多想告诉孙氏,她爱上了自己的仇人,并且已经有了放弃仇恨、放弃一切,只与他长相厮守的想法。 可是她转念想到方才萧文睿看向她时眼中的殷切期许、他近乎于疯狂的激动祈求…… 还有卫国延续了千百年的国祚一朝丧失的耻辱,列祖列宗的不甘…… 母亲当着她的面喝下了毒酒的那一幕,从那以后,她如履薄冰,步步维艰的辛苦生活…… 她又怎能轻易生出放弃的想法,倘若她真的与申暮羽在一起了,只除了对得起她自己以外,包括卫国的祖先、活着的还有死去的所有亲人在内,她又对得起谁? 她又怎能自私,只为了她自己而活? 到了这时萧木莹方才恍然明白过来,自从她自轻扬殿的一场大火中假死而逃后,她的命和心便不再是她自己的了,而只属于她必须肩负起的使命。 不管通向复国的路有多难、多苦,她都必须一步步地走下去。 就这样想着,萧木莹的小脸上神色渐渐坚定,她也不知是对着孙氏说的还是对自己的内心说的,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卫樱,绝不会放弃,绝不!” 孙氏看着萧木莹通红的眼睛,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萧木莹哀伤的目光又转到了萧文睿的身上,低低道:“舅母,未免引人注目,我这就要离开了,只能请舅母操劳舅舅的后事,辛苦了。” 孙氏随后看向萧文睿,神色便又哀伤了几分,道:“公主请放心吧,这些都是妾身应该做的。” 萧木莹深深地看了一眼萧文睿的脸庞,而后站起身来看向孙氏,郑重地嘱托道:“舅母,关于我的存在和我曾经来过的事情,您不能有一字泄露,明天这两位侍从醒后您也务必要搪塞过去,不能让他们两人生疑,而且,不管何时您也请记着,卫樱已经死了,一直到卫国复国之前,这世上都不会再有这么一个人。” 孙氏随后站了起来,她静静听着萧木莹说罢,点头应道:“是,妾身记下了。” 萧木莹说着,又从怀里取出了满满一钱袋的金币递向孙氏,道:“舅母,路途遥远我无法带太多钱币过来,钱号的存据又与我有所瓜葛,我不能给您,这些金币您先收着,给舅舅办完了后事应当还能剩下不少,够您生活些时候了,再过些日子,我再想办法给您送些过来。” 孙氏推了推萧木莹的手,连连摇头道:“公主是办大事的人,哪里用不到钱?妾身没办法帮您也就算了,怎能再收下您的钱币。您放心吧,妾身这里还有些余钱,用来给老爷操办后事绰绰有余,您快些将这钱袋收下吧。” 萧木莹直接将钱袋塞进了孙氏的手里,不容拒绝地说道:“舅母便收下吧,这也是我的一点心意。” 孙氏又推让了一会,在萧木莹的执意下只好将钱袋收下了。 萧木莹见状便不再久留,她首先对着萧文睿跪下去磕了三个头,郑重地说道:“樱儿不孝,不能参加舅舅的丧礼,请舅舅见谅。樱儿在此辞别舅舅,愿舅舅一路好走!” 这样说罢,她又站起身来看向孙氏,道:“舅母,您……多保重。” “妾身多谢公主。”孙氏点头道:“公主路上小心。” 萧木莹重重点点头,转身走到窗前重新自窗子处出去,回身将窗户关住后,悄无声息地融入到了黑夜中。 第666章 如何抉择 翌日,晨。 吃过了早膳的萧木莹自迎福客栈里牵着马出来,径直往南城门而去。 昨日她是自东城门进的城,如今又准备自南城门出城,是打定主意不想在城门的守军处留下任何一点点微小的印象了。 只是她在去往南城门的路上还是忍不住绕了一个远,途径了曾经的卫宫,如今的新郡衙署聚集地。 萧木莹换了一身蓝衣劲装,头上戴的纱笠也是换过的,不管是她昨日进城时穿的那身衣衫还是去往萧府时所穿的黑衣夜行服俱都在城中一个阴暗的角落里烧成了灰烬,她的此行实在是不可谓不万分谨慎。 此时她正停下骏马遥遥看向远处层层叠叠的宫墙檐角,隐在黑纱下的小脸染了悲伤的神色,只是无人能看到罢了。 她不敢多做停留,不过只看了短短片刻的时间便重新驱动骏马行在长街的一侧,躲避了沿途的行人快速往前方行去。 只是隐约有一声带了哽咽的呢喃声随风而逝,只除了她自己以外,怕是便再没人能听到了。 “母亲,樱儿不孝,现下还不能去看您,您再等等,樱儿一定会去看您,到时樱儿还会将您迁进静陵,让您荣享死后的安宁与尊贵……” “……” “哒哒哒哒!” 一连串清脆的马蹄声径直自那片宏伟的宫殿群之前通过,马上的萧木莹没有片刻停留,甚至没有转头看上一眼,转瞬间,她骑在马上的纤细身影便已然远去。 她顺利自南城门出了城,行在一条宽阔的大道上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却突然满脸迷茫地喝停骏马,停在了路旁。 因为她突然便想起了与申暮羽的那一月之约。 萧木莹就这么停了好一会,暗暗在心里盘算过时间,若是她现在赶回霄城的话,就算再从霄城动身赶去凌城时间或许是够的,但她却没有任何时间再去处理霄城的事情了。 而且…… 真的还要延续之前的计划,将霄城的一切都安置好,义无反顾地去找他么? 一辆辆马车疾驰而去,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行人则慢慢自萧木莹的身边走过,在经过她身边时,那些人大都会疑惑地看她一眼,不知她为何会低着头停在路边,久久未动。 起风了,温柔的春风轻轻拂起萧木莹周身各处的衣袂和纱笠上垂下的黑纱,也许是厚重的黑纱遮住了她样貌的缘故,所以那轻柔的春风不停吹拂着,却始终拂不去她的脸上纠缠着悲伤的复杂神色。 在她的脑中是申暮羽温柔的笑脸和萧文睿激动到近乎于疯狂的殷切目光,耳中缠绕不散的,是申暮羽孩子般任性撒娇的俏皮话,还有萧文睿的哭求声。 她不过只是一个刚刚二十一岁的小女孩而已,因为整日里操心劳神,又时常千里奔波,虽是练武之人身体强健,但还是瘦弱到了让人心疼的地步。 寻常人家里这样的女孩兴许已经嫁人了,安心在家相夫教子。或许因为种种原因待字闺中成了老姑娘,但是不管如何,她们应当都不必需要如她一般背负着这般沉重的东西,纠结如此心痛的选择吧? 而她,又究竟该如何抉择? 第667章 心事重重 天上一轮暖阳静悄悄地移动着,洒下温暖的光辉毫不吝啬的照耀大地,也照亮了宏城外这条人来人往的大道。 只见在大道的一侧有一条纤细瘦弱的身影端坐在马上一动不动,反是她坐下的骏马不时低低嘶鸣着来回走动几步,昭示着这单人独骑并没有被什么巫术给定住。 在往来行人疑惑的议论声中,一直过了半个时辰,萧木莹终于还是策马前行,快速往前方冲去。 不管如何,还是去凌城里见他一面,当面跟他说清楚吧…… 若是,若是她甘冒奇险将自己的身世告知给他,不知他会不会给她土地,帮她重建卫国? 若是那样的话,舅舅的临终嘱托自己便可完成,也可以嫁给他,与他终老一生。 只是…… 母亲的仇…… 骏马向前疾驰时搅乱了风,那风迎面吹拂向萧木莹的纱笠,将黑纱吹得胡乱舞动起来。偶尔有那么一瞬间黑纱被吹向脑后,便露出了一张纠结着诸般复杂情感的目光,只消一眼,便可看出这张脸庞的主人是多么的痛苦难决。 …… 现如今宏城已是申国的领地,虽地处中原远离了国都凌城,但是一路上道路平坦易行,各关卡的排查相对来说也松快许多,萧木莹这一路顺利来到凌城时,是三月初的这一天。 她在进城之前稍稍改易了一点容貌,粘上胡子和几条伤疤,使得城门处的士兵全然认不出她。 因为没有什么突发事件,守城的官兵对过往行人并没有过多的盘问,萧木莹于是顺顺利利进到了城里。 进城后萧木莹重新戴上纱笠,根据记忆中的路来到国公宫殿群之外,停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遥遥看着那宫殿的正门,久久没有任何动作。 在国公殿正门之外的是一片空阔的空地,在空地的外围开始出现绵延的府邸和衙署,萧木莹此时所待的地方是一条巷子口左边的一棵粗壮槐树旁,距离国公殿的正门大约有里许远,她的眼力好,自这里看过去能清晰地看到正门前的景象。 为了防止过分引人注目,她的身边并没有跟着那匹骏马,也不知她将马扔在了哪里,此时她正双手抱臂,斜倚在树干上似是等人一般。 眼前的这条街道是王公贵族的聚集地,向来安静得很,偶尔有行人,也多是坐在马车上快速通行的贵人或是几名办事的仆从匆匆走过,所以萧木莹一直在这树旁站了许久,也没有一个人过多地注意她。 只见她正深深地低着头,头上纱笠垂下的黑纱遮住了她的小脸,也不知她是怎样的神情。 只是看她的脚尖不停踢踏着树旁的土地,在松软的地面上画出了一个又一个毫无意义的图案,昭示出了她的心事重重罢了。 萧木莹很清楚,若是她就这么走进国公殿里见到申暮羽了,她立即便会沦陷在他温柔的撒娇里,沉溺在他的爱意里再也无法自拔。 可是她至今为止仍旧不敢确定申暮羽表面上所表现出的那些对她的痴心爱意到底是真是假,他是那样一个心机深沉的人,萧木莹又怎敢凭他的表面来确定他的内心? 所以那个将自己的身世告知给他,让他帮她复国的想法实在是太过冒险了,只要他有半点异心,那么萧木莹在神谋谷里三年的辛苦求学,出山后两年来所辛苦筹谋的一切都将付诸流水,并且她还会陷入万分危险的境地。 可若是她不冒险,不将自己的身世告诉他的话,就这样进去留在他的身边,她便对不起卫国先祖,对不起萧文睿,对不起母亲,更对不起她五年来所背负着沉沉重担所谋划出的一切。 第668章 绝对不可原谅 时间就这样在萧木莹的深思中过去了,自从她立在这里开始,转眼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时辰,她却仍旧无法决定自己该如何是好。 此时只听得她正痛苦地低喃出声,用低到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母亲,我该怎么办……” 许是萧夫人泉下有知,许是命运所至,就在这一刻她不经意间转头看向国公殿的正门,正看见有一人出了宫门,与宫门旁职守的侍卫打过招呼后,面无表情地往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只见那是一位绝美的女子,她的身形细弱高挑,穿了一身利落的紫衣劲装,目不斜视地走在长街的一侧越来越接近萧木莹,待行经萧木莹的旁边时,还转头看了她一眼。 那紫衣女子对萧木莹并没有过多关注,只是在经过时下意识看过她一眼便漠然收回目光,随后匆匆走过,不一会便走远了。 而就在那女子走出了百余步之后,一直身体发僵的萧木莹终于像是撑不住了一般,双腿一软险险跌倒。 好在她的反应极快,迅速出手扶住树干,方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只见萧木莹扶在树干上的手一点点用力收紧,很快便握到骨节发白,指甲也失了血色。然后她的身子慢慢开始发抖,深深低下了头,头上纱笠垂下的黑纱不时晃动着,却遮不住她急促的呼吸声。 “是她,竟然是她……她竟是……申暮羽的人?” 只听一声压抑着仇恨、不可置信、难过、失望等等诸般复杂情绪的低喃声响起,听来沙哑干涩,如同利剑一般仿佛能够伤人。 方才那名紫衣女子的样貌萧木莹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尤其是她那一双眼尾上挑的桃花眼,不经意间便含着勾人的媚意。 这双眼睛甚至时时出现在萧木莹的梦中,提醒着她那件荒唐情事所导致的国破耻辱。 这名紫衣女子,竟是萧木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却始终感觉疑云重重的那个在卫国公和季同方之间扮演了未知角色的美貌女子,白氏。 萧木莹瘦弱的身子抖得越发厉害,方才匆匆走过的那一眼让她看清了白氏的样貌,也瞬间便想起卫国国破前的那些日子,秋天,卫国大旱,她曾去卫国公的面前向他进言,请求他去申国借粮,可是后来季同方劝着卫国公驳回了她的请求。 于是卫国灾民遍野,国力瞬间大幅度下降,招致了申、晋、陈三国的攻打。 在三国出兵伊始,她还是殚精竭虑为卫国筹谋,却奈何多条救国之策俱都被季同方干扰而未能施行,并且季同方最终还打开城门,迎了申国的军队。 那么这位美貌妖冶的白氏又在其中贡献了多大的力气? 这位被申暮羽刻意安插在季同方身边,还以身侍奉了卫国公,在季同方和卫国公两人之间扮演着诡异角色的美女细作,似乎正昭示了申暮羽满腹的阴谋诡略,也揭开了他温和容貌之下一颗黑暗的心。 不管之前多恨申暮羽,萧木莹都一直认为他与陈、晋二国联合攻入卫国的举动乃是顺应时势,趁卫国大旱之机攻占了卫国的土地。她却从未想过,他早已在季同方的身边布下一枚棋子,并且在最后获得了最大的好处,得到了卫国里那片盛产铁矿的大好河山。 卫国的灭亡,几乎已可说是他一手造就。 顺应时势或可原谅,有意为之的话…… 绝对不可原谅! 萧木莹用隐在黑纱后一双冰冷的明眸最后再深深看了一眼国公殿的正门,而后转过身大步往前方走去,一步步远离了那个方向。 第669章 有些太晚了 萧木莹走后许久,却不知那位紫衣女子又匆匆回来了。 只见那女子回到萧木莹方才所待的地方,先是左右寻找片刻没有看到她,又满脸狐疑地走到那棵树下,满脸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地面上被萧木莹画出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图案,良久,女子抬起头想了想,转身大步往国公殿的方向走去。 于是在勤勉殿里忙碌着批阅奏折的申暮羽不久便迎来了这位去而复返的紫衣女子,他在听到侍卫的通传后,满脸疑惑地应道:“让她进来。” 侍卫大声应是,转身往殿外走去,过不多时,那紫衣女子则跨过高高的门槛走了进来。 她大步走到申暮羽桌前不远的地方,利落地单膝跪下,行礼道:“属下见过君上!” 申暮羽温声道:“玉裳,你不必多礼了,起来吧。” “是。”那名为玉裳的女子站起身来,拱手道:“君上,方才属下出宫时在宫外不远的地方看到了一个人,适时属下只觉得那人的穿着打扮很是奇怪,却也没有深究。只是后来属下越来越觉得不对,反应过来那人虽看似是在等人,实则所待的地方正好可以窥伺到朝阳门。属下连忙回去原地,却发现那人已经不见了,属下前思后想,还是觉得应当禀报给君上您知道,您若是觉得不妥,也可以提早请姜大人查一查。” 申暮羽眉头轻皱,问道:“那人是男是女,身形打扮如何?” 玉裳答道:“那人像是一名男子,穿的是一身蓝衣劲装,头上戴了纱笠所以属下并没有看到他的容貌,身量中等,很瘦。” “好。”申暮羽若有所思地应道:“本君知道了,这样吧,玉裳,你这就去寻了画师将那人的身形体貌告知给画师画出一幅画像来,然后将画像送去给姜晨,让他在城里找找看此人可还在,另外,问一问他,本君一直在等的那个人可曾进过城?” “是,君上。”玉裳应道:“那么属下问过姜大人之后可需将结果再来禀报给君上?” 也许是想起了萧木莹的缘故,申暮羽眉宇间的疑惑之色很快便散去,双眉也渐渐舒展,脸上蔓延开了一丝由衷的笑意来,轻笑道:“若是她来过你便来禀报,若是没有便不必再来了。” 玉裳看着申暮羽的脸庞上那不加掩饰的欢喜笑意,不由愣了一下,片刻后,她低头拱手道:“属下知道了,那么君上若是没有别的吩咐了,属下告退。” “你去……”申暮羽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然后有些不怎么放心地说道:“对了,玉裳,方才本君交给你的任务,你半个月之内真的能办到么?” 玉裳又是一愣,她迟疑地说道:“君上所说的可是让属下动用起手中所掌握的所有细作,查出您后宫里诸位夫人和美姬身后的势力和她们身后势力对于她们的支持程度么?方才属下不是与君上保证过了半个月内会将详细的呈报呈给君上么,君上难道不相信属下?” 申暮羽摇摇头,轻笑道:“你别多心,本君不是不相信你,本君只是觉得现在再让你查这些有些太晚了,若是早早便将这个任务交给你的话就好了。” 第670章 已经跟她说好的 “君上放心。”玉裳只觉得眼前的这个申暮羽有些古怪,与往常任何事情都不放在心上的云淡风轻全然不同。她却不敢深究,只是肯定地答道:“属下以性命担保,半月之期绝不会有误!” “那就好。”申暮羽低垂了眼眸,轻笑着嘀咕道:“原该早早便让你去做这件事情的,这样她来了我也好向她表达我的诚意,唉,怎的现在才想起来呢……若是她提前来了可如何是好?” 申暮羽后来的这句嘀咕声太低了,玉裳模模糊糊没有听清,便小心翼翼地问道:“君上,您说什么?” 申暮羽闻言抬眸看向她,轻笑道:“没什么,你下去吧……玉裳,至于方才那个形迹可疑的人你也不必太过上心,画出画像让旁人去送给姜晨就好,你还是快点动用起你手下所有的细作力量,先去查本君给你的这个任务吧。” “……是,君上。”玉裳越发只觉满心犹疑,她顿了片刻,拱手施礼道:“那么属下告退。” “嗯。”申暮羽淡淡应了一声,继续垂眸看向一本之前看了一半的奏折,只是眉宇间浓浓的欢喜始终不散,整个人看起来便明朗了几分。 玉裳转身就要走,却实在是疑惑得厉害,转了一半身又顿住,良久,她忍不住回身看向申暮羽,拱手道:“君上,这些天属下见您好似一直很高兴,不知您等的那个人……可是一个女子么?” “是啊。”对于玉裳突兀的发问,申暮羽却是并没有任何不悦的模样,显然是因为他心情大好的缘故。他还抬眸看向她,笑着又多说了一句,道:“那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她与我约定的一月之期,还有十四天便到了。” 玉裳看着申暮羽笑到眉眼弯弯的模样,自己也不觉露出了一丝笑意,道:“想来那女子是君上很喜欢的人吧,属下有许久没有见君上这么开心过了。” 申暮羽笑着应道:“她若是来了,我以后会一直这么开心的……只是也不知那丫头能不能如期前来……” 玉裳强忍下心中的酸楚,低下头,语气如常地应道:“既然那位女子已经与君上约定了期限,想必她一定会如期而至的,到时君上开心了,属下也开心。” 申暮羽轻轻点点头,笑道:“那本君便承你吉言了,你去忙吧,玉裳。” “是,属下告退。”玉裳垂首施礼罢,转身默默走了。 在勤勉殿处理政事时,申暮羽习惯于身边无人伺候,所以玉裳走出大殿后,这殿中便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只见他满脸欣喜笑意地坐到桌后,玉裳走了好一会,他也没有继续观看奏折的意思。 良久,这宽阔的大殿中响起了他低低的呢喃声,听来含着满满的温柔情意,又有几分不确定的意味,道:“莹儿,你可千万不能爽约啊……罢了,若是她十四天后真的不来,我便将她带过来去,原本便已经跟她说好的,不是么?” 殿中一角的香炉里冒出了袅袅的龙涎香气,将整座大殿都笼罩了好闻的味道,也将周身白衣纤尘不染的申暮羽的身上深深刻上了这个味道,经久不散。 第671章 心情不大好 风尘仆仆的萧木莹再归来霄城时已是三月初十日,距离她与申暮羽约定好的时间只剩下了四天。 她从宵城赶回凌城,途径申厉两国边界不远的地方时稍稍探听了一下这两个国家早已开战的战况。 这是她挑起的混战,在茵公主回到厉国后不久便开始,绵延至此时还未停歇。 不过申暮羽不会将这小打小闹的边境争战当一回事,萧木莹同样也不会将这小小的报复放在心上。 她只是小脸冷沉地打探了一下战局,然后便径直归国去了。 她在路上换过衣服,自霄城的西城门进城时穿的是一身黑衣男装,头上依然戴了纱笠,只是在城门口的时候不得已摘过片刻而已。 只是与她当初出城赶往宏城或是进到凌城时一样,她稍稍改易了一些容貌,城门口的士兵并没有认出她,也没有刁难她,顺顺利利地放她进了城。 她回来后首先在城中四处转了几圈,最后才回到萧宅旁边的小巷子里,左右确认过无人窥探,凌空一跃翻墙而入,回到了家里。 萧木莹落地的地方是萧宅的后院,她的双足不过刚刚落地,只听得宅子周边便有轻微的破空声响起,她连忙动作迅速地摘掉了纱笠,那声音方才陡然消失,隐身在各处的暗卫也没有现身。 “姑娘?”听到脚步声响的秋雨自厨房里走出来,看到萧木莹后不由惊喜地问道:“您回来了?” “嗯。”萧木莹径直走到安置在正房门口的石桌旁,随意地坐到了桌旁的一个椅子上,淡淡说道:“秋雨,去给我端水来。” “是,姑娘。”秋雨应了一身,返身走回厨房,不一会便端着托盘走出来,将托盘上的茶壶和杯子放到了萧木莹面前,道:“姑娘,给您。” 萧木莹垂眸看着桌面,沉默不言地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水,将水杯端起来轻抿一口,发现并不是很烫的情况下,仰头一饮而尽。 接下来她又默不作声地一连喝了三杯水方才作罢,将水杯放到桌上,手仍旧握在水杯上没有收回。 秋雨低头看着萧木莹的脸庞,只见她的小脸上已经不见了上个月离开时总是洋溢不散的温柔和欣喜,转而变得阴郁愤恨,阴冷了几分。 萧木莹就这样低垂眼眸保持着一个动作一动不动,良久,秋雨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姑娘,您这次出去发生什么了?您看起来心情好似不大好。” 萧木莹就像是刚刚才回过神来一样,她愣了一下,仰头看向秋雨,片刻后,淡淡应道:“没什么。” 秋雨向来知道萧木莹的性子,萧木莹不肯多说,她便也不敢多问,垂首应道:“哦。” 萧木莹低下头指了指旁边的石椅,道:“秋雨,坐吧。” “是,姑娘。”秋雨点头应罢,坐到萧木莹所指的石椅上,与她坐了个对面。 萧木莹又拿起了水壶,一边垂眸往杯中倒水,一边淡淡问道:“秋雨,我离开的这些天家里可安好?城里怎么样?” “家里一切都好。”秋雨乖巧地答道:“至于城里的情况么,奴婢很少出门所以不甚清楚,不过偶尔在吃饭时听捷胜和廖栩说过几句,好像还算安稳。” 萧木莹倒满了水随手将水壶放到一旁,垂眸继续问道:“漓公子和瑾公子的府上可有来人?” 第672章 甚为担忧 秋雨点点头,应道:“有的,就在姑娘刚刚离开时便来了一位漓公子府上的下人,不过捷胜他们推说姐姐尚在病中不见客,那人便走了,后漓公子的府上再没有来过人。瑾公子府上的下人倒是屡次过来,就在昨日那个小六还来过一次呢,说是瑾公子甚为担忧姑娘,请姑娘回来后去见瑾公子一面。” “好。”萧木莹淡淡道:“我知道了。” 这样说罢,她端起水杯喝完了杯中的水,随即将杯子放到桌上,继续垂眸沉默了下来。 两人就这么沉默了好一会,秋雨方才出声道:“姑娘,快到午膳时间了,您若是没别的事奴婢就先去做饭了,您想吃点什么么?” “随便吧。”萧木莹仍旧还是低垂着眼眸满脸冷漠的模样,淡淡应了一声。 “是,姑娘。”秋雨有些不明所以,却也不敢多问,恭敬说罢,站起身就要往厨房走去。 正在这时萧木莹却又突然开口了,道:“秋雨,我记得以前都是冬儿负责做饭的吧?” 秋雨顿住脚步,小脸上划过了一抹伤色,垂首黯然道:“是啊,冬儿的厨艺好,都是她做饭的。” 萧木莹并未抬头,继续说道:“现下她不在了,你若是忙不过来的话,我便去瑾公子的府里要一个可靠的丫头来。” 秋雨摇摇头,恭谨道:“没关系的,姑娘,奴婢一个人忙得过来。” “那便偏劳你了。”萧木莹拿起了水壶开始慢慢往杯中倒水,口中淡淡地说道:“我也不敢再引一个丫头来了,就算是查过了底细的,冬儿还不是给我下毒,让我差点死了么?” 秋雨不知萧木莹为何无端端会说出这些,她迟疑地看向萧木莹的脸庞,支吾着应道:“冬儿她……平日里……” 萧木莹直接开口打断了秋雨的话,道:“秋雨,若是今后有人控制住你的亲近之人威胁你害我的话,你切不可如冬儿一般什么都不说,就这么给我下毒了。你只要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我不会怪你,也会帮你救出你的亲近之人的。” 秋雨一惊,惶恐道:“姑娘,奴婢不敢给您……” 萧木莹并没有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再次打断了她的话,淡淡道:“我说的是倘若,我想着冬儿也是被人控制住了家人,不得已才给我下毒的吧。那丫头,难道没想过以我的能力,要救出她的家人岂非易如反掌么?” 秋雨愣了一会,重重点头道:“姑娘,奴婢知道了,不管怎么样,奴婢绝对不会害您的!” “嗯。”萧木莹仰头看向秋雨,终于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笑意,温声道:“快去做饭吧,我今日晨起时着急赶路只吃了一点,现在真的有些饿了呢。” “好,奴婢这就去!”萧木莹脸上温和的笑意使得秋雨心安了一些,她笑了笑,大步往厨房的方向走了。 秋雨走后,萧木莹唇边的笑意很快便消失,她重又低头看向桌面,手握住茶杯传来了一丝温暖的感觉,却奈何暖不到她的心。 她的小脸上慢慢弥漫了愁苦、愤恨、哀伤、绝望等等等等阴郁的情绪,使得一双眼睛很快便笼上了一层阴翳,好似再也没有云开雾散、灿烂明媚的时候了。 第673章 别无选择 萧木莹在午膳时与捷胜和廖栩聊了几句,再加之饭后又去书房里看过堆积如山的消息,发现这二十多天里霄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与她上个月离开时差不多一样。 诚公子被下令闭府思过,居住在他府上的肖霁只好搬出来住到了客栈里。 肖霁在刚刚出事的时候便将消息送回国中,那时申暮羽还在路上,几天后回到凌城的申暮羽看过信,深思着与萧木莹的约定,便给肖霁传信,让他在霄城先不可轻举妄动,静待他的命令再说。 于是这二十多天以来,肖霁并没有什么动作。 反是厉国又送来了一封退亲信,言称诚公子暗害亲弟、品行不端,要退去他与茵公主的婚约。 不久前厉国送来第一封退亲信时说不出确切的理由,云国公便想着周旋一下,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然而这次厉国再送来信,云国公自觉理亏,不得不回信应下,自此诚公子与茵公主的婚约也就作废了。 而漓公子果真如萧木莹所料定的一般,虽在云卿瑾刚刚“得了鼠疫”的时候在她的撮合下与君夫人的关系亲近了一些,却因为他那自恃高洁的狂傲之气,君夫人不可能会真正倾向于他,此时君夫人便正在慎重地选择继子人选。 云卿瑾则是风头正劲,大病初愈的他获得了不少曾经效忠于诚公子的官员的奉承,曾经被迫离开的门客纷纷回来,据说还带来了几名真正有才气的名士。 在那堆积如山的消息中,关于肖霁的情况倒是没有多少,萧木莹只知他住在了城东的八方客栈里,每日深居简出也不知在筹谋着什么。 萧木莹看罢消息,在书房里安静地思索了一会,决定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然后便已是晚膳时间。 萧木莹便将那些消息分次尽数烧了,并吩咐秋雨将铜盆里几乎快要满了的灰烬处理掉,而后去了膳厅默默吃罢晚膳,在秋雨和捷胜、廖栩三人面面相觑的疑惑目光中,回房睡觉去了。 翌日,晨。 萧木莹早早便起床好好洗漱了一番,她换了一身干净利落的男装,此时正站在窗外照进来的灿烂阳光里对着铜镜梳头发。 她看着铜镜里倒映出的苍白小脸,只见那脸上又在她不知不觉间爬上了一丝阴郁的恨色,再也寻不到上个月申暮羽初初离开时,那总是洋溢在她眼中的温柔笑意了。 她的眼神怔愣,无意识地重复着梳理发髻的动作,然后便想起了不久前她为申暮羽梳头发时的画面,小脸上神色越发哀伤,渐渐红了眼眶。 却为何,爱上的是自己的仇人? 良久,萧木莹用力摇摇头,拿着梳子的手重新开始梳发,在脸上神色一点点冰冷的时候,低声自语道:“既然爱的是不能爱的人,那便让心死了吧……别无选择。” 她很快便将一头黑发尽数束成了利落的发髻,而后随手将梳子放到梳妆台上,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一旁,手顿了片刻,移到一旁将一个小抽屉拉开,拿出了那支红豆发簪。 萧木莹低头目光复杂地看着那发簪,用力咬了咬牙,猛然扬起手作势就要将发簪掷到地上。 只是当胳膊高扬起来时,却又突然顿住了。 心不是说死便能死的,心里的挚爱不是说忘便能忘的。 这支曾经视若珍宝的发簪,又怎么舍得就这么摔碎呢? 第674章 有惊无险 当萧木莹再出现在城中人的眼前时,已是三月十一日的巳时时分,而且她提着一膳盒点心所去的,还是公子瑾的府邸。 听到了消息的云卿瑾亲自来迎她,在后院的回廊上与她碰见了。 “木莹。”云卿瑾有些激动地看着萧木莹,温声道:“你终于回来了。” 萧木莹苍白地笑了笑,将手中的膳盒交到紧跟在云卿瑾身后的小六手中,道:“我早该来探望大哥的,只是奈何病了许久一直不能出门,今日能出来了,便马上来看望大哥了,大哥身体可还好?” 云卿瑾听出萧木莹刻意讳言的话,便也大概知道了她此行出去的密之不宣,便了然地转了话锋,道:“我的身体已经好了,只是夫人不许我出门,我听说你病了也不能去看你,抱歉。” “大哥客气了。”萧木莹轻声道:“大哥病体初愈身体虚弱,我们还是进去聊吧,免得大哥再染了风寒。” “好。”云卿瑾这才反应过来,他返身对着后厅的方向做了个请的姿势,道:“走吧,木莹,我们去厅中聊。” “大哥先请。”萧木莹遵照礼数推让了一句,与云卿瑾一前一后往后厅走去。 两人很快便来到后厅,云卿瑾将包括小六在内的所有侍从尽数打发了出去,就连小六要送来茶点,都被萧木莹以自己不是外人,让他不必客气的名义给谢绝了。 两人分主客坐定,云卿瑾只是将一双隐约含了相思之情的目光定在萧木莹的小脸上,此时他已慢慢自激动中清醒过来,便察觉出不对,不由疑惑地看向萧木莹,问道:“木莹,你怎么了?” 萧木莹愣了一下,难道申暮羽带给她的哀伤和难过便这么明显么,明显到她完全遮掩不住情绪,非但是秋雨和捷胜、廖栩他们都看出来了,云卿瑾也是一眼便看出了不对。 如此想着,她暗暗调整了一下情绪,脸上的神色终于正常了一些,如常地笑道:“我没事,大哥。” “可是你看起来……”云卿瑾自知若是萧木莹不说,他也问不出什么来,他便顿住话头问起了别的事情,道:“说起来,木莹,这次你出了二十多天的门,是去了哪里?” 萧木莹简短应道:“我是回了文国一趟,办了些私事。大哥,你这里怎么样?” 萧木莹转移了话题,云卿瑾便也没有再追问,而是温声答道:“我一切都好,说起来,这次我还未多谢你救了我,木莹。” 萧木莹摇摇头,轻声道:“原本便怪我轻易离开霄城,才致使大哥受到旁人的暗害,所以大哥不必言谢。” 说到这里云卿瑾又想起了什么,他的脸色变了一下,低声说道:“对了,木莹,我之前将捷胜叫过来说话,听他说就在我还被关府中的时候,你中了毒险些丧命,可是真的?” 萧木莹苦笑了一声,道:“这也怪我疏忽大意,没有发现家里的丫头有了异心,这才中了毒,不过好在有惊无险,大哥不必担心。” 第675章 利益交换 云卿瑾深深地看着萧木莹,道:“我听捷胜说,后来是申国君亲自带着解药来救了你,是么?” 萧木莹顿了一下,有些吃不准捷胜都与云卿瑾说了些什么。片刻后,她冷笑了一声,淡淡道:“不错,他的属下用毒药毒杀我,他又来救我,却不知如此心机深沉的角色到底有何筹谋?我甚至怀疑他原本就在城里,否则他怎么可能赶得过来?难道……还是为了招揽我么?” 事实上,捷胜是个聪明人,他并不敢与云卿瑾多说什么,又不好什么都不说显得对他过于戒备,便只是说了萧木莹的毒是申暮羽救的,旁的云卿瑾再问,他便只是推说不知。 所以云卿瑾此时看着萧木莹脸上的冷笑,方觉得心安了一些,他沉默了一会,温声道:“不过说起来,申国君对你好似一直都不大一样呢。” 萧木莹一边暗暗仔细观察着云卿瑾的反应,一边冷笑着应道:“谁知道,不过申国君此人心机太深,反正我是能躲则躲,懒得与他打交道。” 云卿瑾这才笑起来,连连点头道:“你说得不错,木莹,申国君的城府实在是太深了,我也很是惧怕他呢。” 萧木莹不愿再多说申暮羽的话题,她便不动声色地说起了别的事情,道:“对了,大哥,自从君上下令将你的府门打开之后,君夫人可曾来看过你?” 云卿瑾点点头,应道:“君夫人来过一次,只说让我好好养病,然后坐了一会便离开了。” 萧木莹淡笑了一声,道:“当初害得大哥闭府思过也有君夫人的功劳,而她之所以害你,只能是公子诚一方想办法让她相信了前世子是我们害的,如今她还肯来看你,说明这女子真是不简单呢。” 云卿瑾深以为然,附和道:“孙舞害我的当日正是君夫人将我叫进宫的,她说让我见一见孙舞,后来又借故离开让我们二人单独相处,待到那孙舞自己扯乱了衣衫和头发与我纠缠在一起时,她又当着君父的面说是早已与我说过了孙舞是要进宫的,事实上她却从未与我说过。” 萧木莹淡笑道:“大哥,不管是之前我们害了前世子还是后来君夫人害了你,我们都要一并揭过再不必提。现如今六位公子中,前世子已死,诚公子就算是比较得君上喜欢,但是因为申夫人也一同获罪了,诚公子短时间内还出不来。而且现如今诚公子被困府中,若要害他只是顺便的事情。 “时值前世子被废、新世子将立之际,剩下的四位公子里,逸公子和誉公子还未成年,虽时有小手段却不足为虑,那么大哥便只剩下了漓公子一位大敌。 “漓公子贤名在外,且又是庶长子,其人却过于迂腐高傲,这样的人是最容易打败的,我们甚至不需要理会他,因为他那不肯低下的头决定了他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动作,更不会动用阴谋诡计。我们只需小小地离间一下他与朝中几位重臣的关系就好,这些大哥不必管,全都交由我去办就是。 “所以大哥现在要做的,只需与君夫人尽弃前嫌,然后去拜访她,直接许诺她若是她帮助大哥你当了世子以后,亲母早已离世的你便会许她君上归天之后的尊荣。君夫人是聪明人,至此时再与她用虚情假意已是无用,倒不如利益交换来的实在。” 第676章 记住今日之言 云卿瑾静静听着萧木莹说完,若有所思地说道:“所以要直接和君夫人说么?” “对,直接说。”萧木莹懒懒一笑,随意地说道:“经过了大哥的被害和被救这一事,再加上后宫里女人之间的争斗,就算是有肖霁在后出谋划策,申夫人都斗不过君夫人。我算是看出来了,君夫人实在不是个简单的角色,若再与她玩弄虚情假意没有半点用处,倒不如直接开门见山,她帮大哥,大哥便给她荣华富贵就是。” 云卿瑾沉默了好一会,点头应道:“好,我知道了,木莹。” 萧木莹垂眸盘算了一下时间,懒懒道:“大哥,现在你的病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明日你便去宫里向君上请安吧,而后再去君夫人的宫里向她请安,你直接与她说起利益的交易就好,至于当初害了前世子的事么,还是能推则推吧,实在推不了便沉默就是。还有这次君夫人参与了害你一事,决不可提。” 云卿瑾有些讶异,迟疑道:“木莹,你不跟着我一起进宫么?” 萧木莹含笑摇摇头,应道:“此事大哥自己去说反倒显得很有诚意,君夫人是个聪明人,我若参与的话便会让君夫人觉得是我等辩士为了达到目的而去游说她的,就算我最后能说服她,也无甚用处。所以大哥自己去才最好,说起交易时尽量真诚就是。” “呃,好。”云卿瑾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温声道:“抱歉,木莹,现如今我已有些太依赖你了,自己都不会办事了呢。” 萧木莹眼眸半垂懒懒一笑,随即别有深意地说道:“这样也好,我倒想大哥一辈子依赖我呢,只怕大哥登顶高位后有更多的人来效忠大哥,大哥便不再需要我这么一个女子谋士了呢。” “怎么会。”云卿瑾端正了神色,郑重道:“木莹,我早已说过了,不管何时,不管我身居何位,你都将会是我之下的第一人。” 闻听此言,萧木莹的神色也郑重了几分,她坐直了身子对着云卿瑾拱拱手,笑道:“那便只盼着大哥记住今日之言了。” 云卿瑾重重点点头,应道:“一定。” 萧木莹想了想,道:“那么我便没什么事了,大哥,另外的四位公子那里自有我去应付,你只需成功与君夫人达成交易就好,只要君夫人将你收为继子,再加之朝中不少官员支持的话,你很快便能坐上世子之位,然后我们只需坐稳世子的位子了。” 实际上还有一句话深藏在萧木莹的心里她并未多说,因为她的那个复国大计需要云卿瑾继位以后才能正式开始筹谋,而且世子之位若要坐稳也实属不易,时间越久越有可能生出变故,所以她不会有时间等着云国公得到善终。 只是那样一位温和宽厚的老人,待她却一直不错…… 萧木莹在心里暗叹了一声,垂眸想着,还是先帮云卿瑾当上世子再说其他吧。 “好。”云卿瑾不会知道萧木莹心里的纠结,他只是点头温声应道:“我知道了,木莹。你我许久未见了,今日不妨便在我这府里用午膳可好?” “多谢大哥,只是不必了。”萧木莹站起身来,拱手道:“我昨日才回来,这一路因为急着赶路所以有些辛苦,一夜也没歇过来,这便回去睡觉了。改天吧,改天我们在阳朝楼里吃一顿午膳去,也好看看阳朝楼里生意如何。” 云卿瑾随后站了起来,虽有些失望,却温声说道:“既是如此,大哥便不留你了,你回去休息吧。” “那我走了,大哥。” 萧木莹笑着打了个招呼,转身往厅外走去。 云卿瑾一直看着她细弱的背影走出了视线方才收回目光,低头若有所思地说道:“木莹她……到底怎么了。” 第677章 申国君过来了 就如同萧木莹所预料到的一般,君夫人太过聪慧睿智,所以漓公子那假意逢迎的孝顺在她的面前没有任何作用,反是云卿瑾进宫向她请安直接与她提起了交易的意思,君夫人看着云卿瑾很是真诚,权衡了几天便也应下了。 不久后君夫人便会正式向云国公提起将云卿瑾收为继子的事情,而漓公子那里依旧没有什么大的动作,不管他手下的谋士与他说了多少计谋,他都自恃甚高不肯动用阴谋,也不肯伏低身段去向君夫人请安,便也只是与府中一些文人墨客在一起喝酒吟诗,醉后大骂几句罢了。 萧木莹将挣来的所有钱币尽数供应到她的细作组织里,在细作组织越发庞大的时候,她的眼线几乎已经遍布了城中各个角落。她每天都会接受到城中各处送来的消息,偶尔也能看到公子漓醉后大骂的话,所骂的对象有云卿瑾,也有她。 她却只是一笑而过,并未放在心上。 而她唯一忌惮的也许只有默不作声的肖霁了,便派了大量眼线分布在八方客栈里,关注着肖霁任何一点微小的动作。 至于与云卿瑾所说的要害公子诚只需顺便就好的说辞么,她很快便兑现了。 就在萧木莹自凌城归来回到霄城后不久,诚公子的府里有侍从像往常一样求了看守府邸的侍卫出府采买东西,而后在集市上时不小心说漏了嘴,好似声称诚公子在府里闭门思过时异常愤懑,说了不少云国公的坏话。 随后便有许多有心人刻意传播,这些不知真假的坏话于是很快便传遍全城,传到了云国公的耳中,云国公自然大怒,原本最是喜欢诚公子的他没有了申夫人的枕边风,更加没有了要放诚公子出来的想法。 甚至于前后再做一下比较,云卿瑾就算是被陷害招致云国公的惩罚时,在府中也时时想着君父,念着君父是否身体康健。这云纪诚呢,不过只是刚刚被罚便传出了愤懑不平的声音。 两个儿子对于云国公的孝敬与恭顺高下立判。 这也让云国公选择世子时心里的天平悄悄向云卿瑾倾斜了一些。 萧木莹虽然对事态的发展很满意,但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她却是心情越来越沉重,到了最近的几天几乎不出门了,就连云卿瑾的府上若是无事也不会过去,整天闷在房中,看着那支红豆发簪发呆。 只因她与申暮羽的一月之约早已过去,而且若是盘算了时间,他发现她没有应约过去便赶来这里的话,也应当马上便要过来了吧。 这天是三月二十日,距离那一月之约的三月十四日,已经过去了六天。 自从过了三月十四之后,萧木莹每天都会在极度的纠结中度过,她希望他不要来,那样他们之间的事情便不了了之,他们两人谁也不必受到伤害。 可是却又盼着他会过来,那样的话,便能再见他一面,闻一闻他的身上那莫名让她心安的龙涎香味。 …… 天已经入夜,萧木莹的正房里只有内室点了蜡烛,昏黄的烛火光芒照亮了这房间,也照亮了萧木莹苍白的小脸。 只见她正坐在圆桌旁垂眸看着手中的红豆发簪,脑中交替着想起申暮羽发现这发簪时的欢喜模样,还有萧文睿激动的期许和乞求。 直至外面传来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有人走到正房的门外敲响了门,扬声道: “姑娘,您睡了么?申国君过来了,想见您。” 第678章 漏夜前来 萧木莹的身子轻轻颤动了一下,慢慢握紧了手中的玉簪,小脸一阵苍白。 他还是来了…… 萧木莹强迫自己想起萧文睿布满了红血丝的殷切眼睛,那白氏熟稔地自申宫里走出来的画面。 母亲之所以会在她的面前喝下毒酒,她的国破家亡、流离失所,至今殚精竭虑步步为营的辛苦生活…… 这一切,都是拜申暮羽所赐! 萧木莹剧烈的心跳渐渐平缓,急促的呼吸声平静下来,眸中的复杂神色也一点点退去,此时,已一片冰冷。 “姑娘,您是睡了么?” 在门外传来的疑惑问话声中,萧木莹猛然扬起了手中的玉簪似是想要将之掷在地上,可是牙咬了又咬,手连连颤抖不定,良久那手都只是定在空中无法挥下。 罢了,罢了…… 这支玉簪是一个月前那个准备放弃仇恨的萧木莹,和那个真实又温柔的申暮羽的定情信物,哪怕是决定了就此心死不能爱他,这玉簪,还是想要留下来的吧…… 他日想起,她也能回味一下他们两人同床共枕时,那绝无仅有的温暖感觉。 许是房中久久没有回声的缘故,在秋雨问过了两遍又静静等待了许久后,只听一个温润轻浅的声音响起,唤道:“莹儿,你睡了么?” 萧木莹沉默地将高举的手缓缓收回,站起身缓步走到梳妆台前重又将玉簪放到了那个小抽屉里,然后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漠然应道:“我还没睡,请申国君进来吧。” 也不知门外听到了这样冷漠的应答是什么反应,萧木莹只知道待她说完好长时间都没有人进来,她便默然走回方才的椅子上坐下,静静等待着。 良久,外面正厅的房门终于传来了一阵开门声响,紧接着有一个轻缓的脚步声缓缓走来,来到内室的门外敲响了门。 萧木莹努力维持着平淡而淡漠的表情,扬声道:“门没有锁,请进。” “吱呀。” 清脆的开门声惊醒黑夜,那仍旧是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的男子推开房门可以看见独坐在圆桌旁的萧木莹的侧影,只见她正随意而慵懒地坐在椅上,将右手肘支在桌上单手托腮,手拿一支尖针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动烛焰,昏黄的烛火光芒便剧烈地跳动了一下,渐渐明亮起来。 申暮羽脸上的神色有些异常的惧怕,他站在门外愣愣地看着她,许久方才深吸一口气,迈过门槛走进去,并回身将房门关住了。 随即他转过身默默往前走了几步,在距离萧木莹不远的地方立定,张了张口,却是欲言又止。 萧木莹将随手拿起用来拨动烛焰的尖针放到一旁,淡淡转头看向申暮羽,看到他熟悉的身影和他脸上那隐隐脆弱的表情时,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 “咳,咳。”萧木莹低下头掩唇轻咳两声掩盖了她片刻的失态,而后抬眸看向申暮羽,淡淡问道:“申国君漏液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申暮羽心中那一直都有的不好预感此时突然落实,于是往日里永远云淡风轻、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他就此变了脸色,苍白的脸庞看起来失望,又惧怕。 第679章 你放开我 “我……” 申暮羽只是说出了一个字便又顿住,他看起来似是在仔细斟酌言辞,目光闪烁着惧怕的光芒,良久,强撑着说道:“莹儿,我们上个月不是说好了么,若是你不准时赴约的话,我便来找你。你……你为何没有守约,可是霄城这里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么?一定是这里有事情耽搁了……对吧?” 萧木莹咬咬牙,强忍下心中痛苦的感觉,强迫自己露出了一丝似嘲似讽的微笑,语气虽有颤抖却被她掩饰的极好,哂笑着说道:“那个约定……申国君竟然当真了?” 申暮羽的手猛然紧握又慢慢放松,脸色越发苍白了几分,低声问道:“莹儿,你什么意思?” 萧木莹嗤笑了一声,淡漠道:“真是不好意思,申国君。上个月我重伤初愈脑子可能受了些损伤,很多言行都非由心,所作所为也不受自己控制,所以我若是许下了什么约定应当也是可以不作数的,不是么?” 申暮羽沉默地看着萧木莹脸上的哂笑和她眼中的淡漠,恍惚间觉得一个月以前的那个萧木莹只是他的错觉,是一场美好的梦境,如今梦醒了,那个萧木莹不见了,眼前的她又恢复成了他求而不得的模样。 萧木莹等了一会申暮羽仍旧默不作声,她便转过头目视向前方,漠然道:“夜已深,申国君若是没别的事情便请离开,我要睡觉了。” 申暮羽的眼中渐渐流露出了一丝不加掩饰的哀伤之色,他直视着萧木莹淡漠的侧脸,低低问道:“莹儿,发生什么事情了?” 萧木莹微微低下头,漠然应道:“申国君问这话是什么意思?能发生什么事情呢?” 申暮羽的双手再次紧握成拳,重复着问道:“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为何会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变了一个人?”萧木莹转头抬眸看向申暮羽,冷笑道:“申国君,我原本便是这个样子的,不是么?只是上个月承蒙您申国的剧毒幽泉引关照,方才浑浑噩噩做尽了荒唐事,如今一经醒来着实是后悔不已!” 申暮羽再也隐忍不住,突然踏前两步来到萧木莹的身边,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拉起来紧紧贴近在了他的怀里。 他低头俯视着萧木莹冷漠的眼睛,声音中压抑着哀伤和绝望,颤声道:“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才会与一个月前判若两人?!萧木莹,你就算是让我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吧?!” 当心里一直深爱着的人突然靠近,当看清了他眼中的痛苦和无助,当再次被他的身上的龙涎香味所包围…… 早已想好的无情话,又怎么还说得出口? 萧木莹的身子开始颤抖不定,眼圈发红,眼中一层朦胧聚集起的莹光几乎冲散了她勉强笼罩起的迷雾,显露出她真实的情绪。 于是她快速低下头,开始试图挣脱他紧紧抓着她胳膊的手,奈何他握得这般紧,使她完全挣扎不出。 萧木莹深深低着头不敢与申暮羽对视,一边用力地挣扎着,一边用已能听出颤抖的声音低喝道:“你放开我!” 第680章 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离他这样近,不再如同梦中所见一般让他无法触摸、无法拥抱,醒来后又怅然若失。 于是在萧木莹的挣扎中,申暮羽遵从着内心深处的想法,张开手臂紧紧抱住了她。 “莹儿……”申暮羽温柔而颤抖的唤声使得萧木莹突然停下了所有动作,他便更加用力地将她抱在怀里,就像是想要将她融进他的胸膛,自此以后二人再不分离一般。 他轻轻闭上了眼睛,颤声说道:“莹儿,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告诉我好么?我求你不要再对我这么冷漠,将所有事情都告诉我,我愿与你一起承担……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不管是什么事情,我都想和你一起面对,只要你留在我的身边,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申暮羽抱她抱得太紧,于是萧木莹被迫贴近在他的胸膛上,听到了他有力的心跳。 她不停眨动着发红的眼睛来强忍眼泪的宣泄,在心里的痛苦感觉让她几乎窒息的时候,她多想反手抱住他,在他温暖的怀里大哭一场,然后向他倾诉她的一切苦楚和哀伤。 可…… 他却是那个让她哀伤痛苦的源头,是他一手覆灭了她的国家,逼死了她的母亲…… 当年那个浅笑间便将一枚足够倾覆卫国的棋子安插到了季同方府里的男子,谁又能知道他此刻的温柔面具之下,心会否仍旧是黑暗的呢? 萧木莹已经有好一会沉默着默不作声,也没有挣扎了,所以申暮羽便在不知不觉间放缓了胳膊的力量。 而就在这时,萧木莹突然用力出手推开了他。 申暮羽猝不及防之下被推开,狼狈地往后退了好几步,萧木莹也后退了一步,而且还差点被椅子绊倒,好在及时扶住桌子方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只见萧木莹苍白的小脸上双眼发红,脸上神色像是冷漠和仇视,又像是哀伤和痛苦,复杂难测。 她大口地喘息着,弯腰扶着桌子,瞪着一双发红的眼睛,厉声呵斥道:“申暮羽,我说的话你听不懂么?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至于一个月以前,我被幽泉引之毒烧坏了脑子,又适逢瑾公子身染鼠疫被传死讯,我以为他死了,所以才会误对你做出了一些出格的事情,如今想来,我不过只是将你错当成了瑾公子而已!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 萧木莹的话深深刺痛了申暮羽的心,他悲伤的目光透过眼前这个冷漠的萧木莹看到中毒初愈时的那个她,他们二人同床共枕时她那么温柔那么真实,巧笑嫣然地告诉他,她萧木莹,只喜欢他申暮羽一人。 只是如今却又怎么了,只是过去了一个月而已,怎么一切都变了,她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那个温柔的萧木莹……去了哪里? 申暮羽突然大步上前,两手握住萧木莹的胳膊并用力收紧,他低头看着她似冷似伤的眼睛,低吼道:“莹儿,你莫要再拿公子瑾当作挡箭牌了,你难道以为我不知道么?之前公子瑾的鼠疫之病是为了引出后宫里的鬼神闹剧,还有那位早早便救了你的安良神医也是你一手安排,所谓的公子瑾染上鼠疫都是你为了救他而用出的手段!就算是全城人都认为他已经死了,你对他的死活难道还不清楚么?!我只求你告诉我,我离开的这一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681章 请你离开 “这一个月……”萧木莹仰头直视着申暮羽的眼睛,顿了一下之后,吃吃笑道:“申暮羽,你若一定要知道,那我便告诉你这一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诚如你所说,瑾公子洗脱冤屈全仰仗我的手段,所以他很感激我,向我许诺,只要我扶持他成为世子,当上国君,他……便会娶我!” 萧木莹唇边的笑意越发蔓延开来,只是她发红的眼中隐约含泪,上扬的唇角看不出半分喜悦,而是痛苦到了极点,这一笑便比哭还要难看了几分。 她却保持着这样的笑容看着申暮羽哀伤的眼睛,低低道:“申暮羽,你是知道的,我一直一直都很喜欢瑾公子,我为他做了那么多事情,他现在终于看到我为他所做的一切了,他许诺要娶我呢,那么我,必定会拼尽了全力扶持他登上君位,然后……嫁给他。” 申暮羽双唇轻抿,片刻后,无力道:“他许诺了为君后只娶你一人么?” 萧木莹顿了一下,低声道:“他不必许诺只娶我一人,我那么喜欢他,只是留在他的身边当一个侍妾也甘愿。” “不对,不对……”申暮羽彻底绝望了,他那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变成了灰白色,无力地连连摇头道:“一个月以前,你说你只喜欢我一人,你说要与我一起想办法将我身边别的女人尽数驱散,你说以后不许别的女人再碰我一下,你说你会保护我再不让我受伤……那时的你那么真实,可是现在……你究竟怎么了?萧木莹,我求你,我求你将我的莹儿还给我好不好,将那个亲口说了只喜欢我一个人的莹儿还给我……我求你了……” 萧木莹的嘴角牵扯了一下,却实在无法显露出任何笑意,她便淡漠了脸色,垂眸低声说道:“我已经明明白白地与你说过了,一个月以前是因为我被幽泉引烧坏了脑子,现在已经清醒过来了,所以那个莹儿……已经死了,请申国君以后不要再如此唤我,也不要再与我有过多纠葛了。夜已深,请你离开。” 申暮羽抓着萧木莹肩膀的两只手无力地放松了一些,片刻后又突然紧握,他的脸上升起了一抹希望的惊喜,道:“对了,还有我们的定情信物,那支红豆发簪是我很久以前送给你的,你对我说摔碎了,却留存至今,又是为何?” “那,那支……”萧木莹支吾着说了一句,却并不知该如何解释,就此沉默了。 申暮羽等了一会,心中的希望渐渐扩大,使他灰败的眸子明亮了几分。他放开萧木莹的肩膀,大步走到梳妆台前拉开抽屉,发现那发簪仍在时,心中更是一定。 他拿起发簪转身看向萧木莹,张口正待再说些什么,却只见萧木莹快步走到他的面前,扬手将他手中的发簪抢去,猛然将之高高扬起,又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使得申暮羽呆住了,伴随着那红豆发簪四分五裂的声音,他仿佛听到自己的心,也悄悄地碎了。 第682章 心碎 “申暮羽!” 哀伤和心痛,还有必须要将他推开的痛苦将萧木莹逼得几近发疯,她冲动之下摔了红豆发簪的动作更是带起了一阵莫可奈何的心痛,让她越发难过。 只见萧木莹状似愤怒地喘着粗气,眼中的红色和泪光却与她的神色分外矛盾。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申暮羽,用带了嘶哑的声音恨恨喊道:“你看到了,现在没什么好说的了吧?!我请你马上离开我的房间,今后若无必要,都别让我再见到你!!” 心碎的声音是怎样的呢? 好似在耳边刮起了一阵细微的风,又像是被闪电击中一般,耳边嗡嗡作响。 申暮羽半握的手仍旧还往前伸着,此时正慢慢颤抖起来,紧接着,那颤抖蔓延全身,增加了心中的痛楚,如同有人用钝刀一下又一下地切割着心一般。 他的心是血肉而非铁石,又哪里经得起她这般伤害呢? 申暮羽愣愣地看着萧木莹,良久,终于颤声开口了,低低道:“萧木莹,一个月前我带了解药来救你,原本并不奢望你能报答我什么,更加没有奢望着借此来感动你,让你喜欢我。你醒来后若仍旧待我冷漠我也是习惯的,或许还是会如以前一般纠缠着你一两日,然后离开,对你依然心存爱意却求而不得,独自一人默默爱着你就好。 “你又何必待我温柔,许诺了要嫁给我,告诉我你只喜欢我一人,给我希望而今又如此绝情,伤我至深?” “不错!”萧木莹大口地喘息着,低声嘶吼道:“我就是故意要伤害你!申暮羽,你别以为你拿了解药来救我我便会感激你,你别忘了,我中的可是你们申国所独有的幽泉引之毒!是你的人妄图毒杀我,我能捡回一条命实属幸运,难道我就不该顺便在你的身上报复一下么?!怪只怪你申暮羽天真,轻信了我的话,如今自是被我耍得团团转,好不可笑!!” 值此深爱之际,由她说出口,那些伤害他的话好似也就成了双刃剑,伤了他的心,也伤了她自己的心。于是心痛难忍,几近窒息。 申暮羽慢慢将伸向前方的手收回,在他眼中的哀伤越来越明显的时候,他忽而仰天笑出了声,笑声听来颇为凄凉。 “却是我申暮羽天真,却是我申暮羽天真了!” 良久,申暮羽低下头来,看向萧木莹的眼神已是一片冷淡,全无半点温柔可言。 他好似又恢复成了往日里卫宫初见时的模样,白衣胜雪,身姿清雅,姿容脱俗,笑意浅淡。整个人看第一眼只觉很温和,如沐春风一般,再看时,却又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他的唇边勾起了一抹淡笑,伸手入怀取出一沓十几个信封随手扔到了一旁的梳妆台上,淡淡说道:“这些东西原本是我为了向萧姑娘表达诚意而带来的,萧姑娘若是有兴趣可以看一看,若无兴趣,直接烧了就是。关于我在此之前对萧姑娘的一片痴心,我只当是得了个教训,自此以后,再不敢轻言。 “我申暮羽身为申国之君,屡次三番只因对萧姑娘的喜欢而任性妄为,伤及国家,伤及自身,不过到今日为止,这任性也该够了。” 第683章 想要留下它 申暮羽低头轻拂了一下衣衫上的褶皱,而后缓步走过萧木莹的身边与她擦肩而过,慢慢往房门处走去。 萧木莹站着未动,任由申暮羽自她的身边走过,只是默不作声地低下了头。 在轻缓的脚步声中,只听得申暮羽继续语气平淡地说道:“萧姑娘,我这就离开,今后也不会再试图见你,惹你厌烦。还有,姑娘将霄城这里的势力经营得不错,关于世子之位的争夺,凭霄城里的势力、凭计谋是我申国败了,不过若是凭其他的,还未知胜负!本君临别谨以一言以告之,这云国公的位子,本君势在必得。告辞!” 随着他话音一落,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声清脆的开门声响,再然后那门又被关住,他熟悉的脚步声就此渐行渐远,消失在了黑夜中。 其时圆桌上的蜡烛淌下几滴烛泪,烛火的光芒剧烈地跳动了几下,映照着萧木莹纤瘦的身影轰然跪坐在了地上。 她转过身往前挪了挪,将红豆发簪所有的碎片尽数捡起来双手捧着移到胸前,深深低下头发出了几乎不闻的抽泣声。 萧木莹紧紧闭上了眼睛,却仍旧有大颗大颗的眼泪自眼角渗出,经过苍白无神的小脸,汇聚到下巴一滴滴落到了衣襟上。 在她眼前的黑暗中慢慢出现了一幅深深印刻在心中的画面,若是时光真能回到过去多好,那时的月光温柔似水,那时的心中没有仇恨、没有筹谋、没有痛苦。 那时的少年白衣胜雪,干净美好,恍若谪仙。那时的少女轻扬洒脱,明媚灿烂,如同阳光。 若是他们之间的爱情永远停留在缘定迷宫时的巧遇,那便谁也不用如此心痛了吧? “申暮羽……”只听得萧木莹发出了哽咽的低喃声,痛苦道:“我原本想要留下这个簪子的,我想留下它……你为何非要逼我……” 夜越发深了,安静的房间里萧木莹的哭声渐渐大了一些,昭示了她隐忍不住的哀伤情绪。 那哀伤的哭声久久不绝,于是在院中徘徊许久的人还是忍不住途经后厅来到萧木莹房间的门外,敲响了房门。 萧木莹愣了一下,缓缓停了哭声,哑声问道:“是谁?” “姐姐,是我,捷胜。我可以进去么?” 门外响起了一个温暖宽厚的声音,在深夜里无端端给了萧木莹一丝安慰。 于是萧木莹迟疑了许久,还是扬声应道:“你进来吧。” 房门应声被人推开,捷胜开门看到跪坐在地上的萧木莹时眉头立时紧皱了起来,他匆匆走到萧木莹的身边,作势就要搀扶她,道:“姐姐,你怎的坐在地上,我扶你起来。” 萧木莹无力地摇摇头,在捷胜搀住她的胳膊想要将她扶起来时仍旧固执地坐着一动不动。 “姐姐……”捷胜无奈,蹲下身看向她哭到红肿的小脸,讶异于如此脆弱伤心的萧木莹是他从未见过的,劝慰的话都不由温柔了几分,道:“地上凉,姐姐还是起来吧。” “让我就这么坐一会罢。”萧木莹凄凉一笑,道:“捷胜,方才我与他争吵,你都听见了吧?” 捷胜点点头,应道:“抱歉,姐姐,我听到争吵声有些担心,赶来后又不敢贸然进来,在外面时都听到了。” 第684章 独独不能爱他 萧木莹唇角上扬的弧度哀伤凄凉,完全寻不到半点开心或是欣喜。她直视着捷胜,继续问道:“捷胜,我是不是很坏?将他伤得那么深。” 捷胜沉默了一会,低声道:“姐姐说了那些话,自己也很伤心吧?” 萧木莹吃吃一笑,她将那碎片尽数移到左手中,右手则指向了心脏的位置,自嘲道:“这颗心早该死了,现在还能感到难过,是它活该,也是我萧木莹活该!” “姐姐,你别这样说……”捷胜徒然地安慰了一句,再接下来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不由手足无措地顿在了原地。 这时他的眼神余光看到萧木莹手中郑重捧着的玉簪碎片,便垂眸看过去,片刻后,道:“姐姐,这玉簪你可是还想留着么?” 萧木莹低头看向手心里残碎的红豆玉簪,苦笑道:“都已碎成这样了,还有留着的必要么?” 捷胜抬眸看了看萧木莹眼中的不舍之色,道:“姐姐,我记得之前小姐便失手打碎过一根喜欢的玉簪,后来送到工匠那里用金镶起来修复了一下,倒比之前还漂亮。姐姐若是想要留下这簪子的话,明日我便送去首饰行里问问,只是这簪子碎得有些严重,修复完以后可能样子也会改变许多。” 萧木莹垂眸犹豫了许久,还是将玉簪碎片递向了捷胜,低低道:“那你明天便去问问吧,捷胜,告诉工匠,不要求它能多漂亮,尽量保留原貌就好。” “好,我知道了。”捷胜将萧木莹手捧的玉簪碎片尽数接在手中郑重地拿着,而后沉默片刻,忍不住问道:“姐姐向来不喜欢佩戴女子饰物,这玉簪……应是申国君送给你的吧?” 萧木莹垂下了眼睫,低声应道:“是啊,红豆玉簪……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捷胜露出了满脸不解的神色,犹豫了好一会,还是将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道:“姐姐,既然你喜欢申国君,申国君又那么喜欢你,你方才又为何对他说了这么多绝情话?” 萧木莹凄苦一笑,她深深低下头,用两只手捂住了整张小脸,却遮不住眼中汹涌流出的眼泪。 若是依照她的谨慎性子,就算是对捷胜定然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现在的她却是最无助最脆弱的时候,捷胜又是她真心信任的人。 于是她默默哭了许久,终于还是发出了沉闷而哽咽的声音,道:“因为我的身上背负了太多东西,太多仇恨,有一位亲人的血仇不能不报,还有一位亲人的殷切期许不能不听……早在多年以前那个可以放肆而活的我便已经死了,现在的我活着,必须为了背负的一切而活,却不能为了我自己活着……我可以爱上任何人,却独独不能爱他……” 萧木莹就这么说着说着,已然哽咽着泣不成声,有眼泪顺着指缝流出来,汇聚在一起滴落而下,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烁着淡淡的光芒。 捷胜满眼疼惜地看着萧木莹几乎蜷缩成了一团的身子,心疼于她的伤心和脆弱,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第685章 不会太远 萧木莹想要倾诉又只能含糊其辞,捷胜就这么安静的听着,却已然可以了解到她瘦弱的肩膀上背负了多少无奈,他也终于有些了解了,为何平日里的她看起来总是一幅心事重重的模样,心思深沉到让人无法探究到半分。 “姐姐……”捷胜斟酌了一番措辞,却不知该如何安慰萧木莹,良久,他也只是向前跪坐在地上,轻轻揽住萧木莹的肩膀将她的头靠向了自己的肩,低声劝慰道:“姐姐若是想哭便大声地哭吧,哭过便能好受一些了。” 萧木莹随着捷胜的动作向前倾身,伏在他宽厚的肩膀上紧紧闭上眼睛,哭声渐渐变大,放肆地宣泄着她心里充盈着的无奈和悲伤。 这是最后的悲伤了,过了今夜,当明天的太阳再升起的时候,她便会让自己的心死去,而活着的那个萧木莹将只为了复仇、复国而活,即便是行尸走肉,也只能就这么跌跌撞撞地走下去。 萧木莹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了一句,然后便放声大哭起来,像是在为了她心中那段只能死去的爱情而悲泣着,又像是哭诉着她的身上所背负的一切为何要这么重,几乎快要摧毁了她瘦弱的身体。 这一刻的她突然便想着自己倒不如真的便死在轻扬殿的那场大火中以身殉国,那样她便不必这样累,这样痛苦了…… 夜越发深了,天空中一轮明月高悬,洒下清冷的光辉映照在了这座被哭声所笼罩的宅子里,此时廖栩和秋雨正相对无言地立在院中,沉默而心疼地听着萧木莹的哭声。 正房的内室里昏黄的烛火不时跳跃,捷胜僵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任由萧木莹伏在他的肩上,直至哭湿了他的衣衫。 许久,许久,萧木莹的哭声终于缓缓减弱,她似是已经宣泄够了,便慢慢止了哭声,随即退离开来,在昏黄的烛火光芒映照下,只见她的脸颊通红,眼睛红肿,脸上泪痕遍布,看起来脆弱到了极点。 萧木莹垂眸枯坐了一会,然后抬眸看向捷胜满含疼惜的眼睛,心中不觉间也多了一丝暖意。 她苦笑了一声,哑声道:“好了,也哭够了……捷胜,多谢你陪我这么久。” 捷胜摇摇头,温声道:“姐姐不必客气,只要姐姐不难过了就好。” “不难过了。”萧木莹的眸中还依稀可见凄苦,小脸上的神情则是已经恢复了惯有的淡漠,淡淡说道:“只要心死了,从今以后便再不会难过了……捷胜,你快去睡觉吧,天不早了。” 这样说着,她就要自地上站起身来。 捷胜见状,连忙率先站起来,然后弯腰就去扶她。 萧木莹挡住了捷胜的手,自己慢慢站了起来。她站起来后温和地看着捷胜,仿佛说的是什么最平常的事情一般,淡淡笑道:“捷胜,不久后我一定会助瑾公子登上君位,到时瑾公子或许会给我高位,然后我便要亲自训练出一支雄兵,我会挑合适的时机让你去当那支军队的将领,所以你切切要苦练武艺,熟读兵书,方能让人信服。 “还有,当你成了那支军队的将领了,我会想办法帮你将奚小姐娶回来的,我想着,这日子不会太远了吧。” 第686章 惊天大事 “姐姐……”捷胜遽然动容,他惊讶地看着脸色仍旧淡然的萧木莹,讶异于她淡淡然所说出的话却是与改朝换代有关的惊天大事。 “好了。”萧木莹并未容许捷胜多说,她摆摆手,哑声说道:“我累了,你去吧,捷胜。” “……是,姐姐。”捷胜无奈地顿了一会,随即点头应下,转身默默走了。 当捷胜走到房门之前的时候,萧木莹也已经走到了梳妆台前,正低头看着那上面的一沓十几个信封发愣。 正在这时,只听得房门处传来了捷胜郑重的声音,道:“姐姐,多谢你。” 萧木莹转头看过去,只见捷胜正对着她的方向深深弯着腰,想来他所感谢的,应是她说要帮他娶回奚小姐吧。 萧木莹突然便有些羡慕捷胜和奚小姐之间的爱情,他们虽因身份不符而爱得辛苦,但是身份并不是不可逾越的鸿沟,不是么? 萧木莹沉默了一会,温声应道:“捷胜,快去睡吧。” “是,姐姐也早点睡。”捷胜说罢,直起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徒然只是将满身寂寥的萧木莹留在房中,在昏黄的烛火光芒映照下,拉长了一条孤独的影子。 她又回头看向梳妆台上的十几封信,良久,终于还是慢慢伸出手去,将之一封封拆开看了起来。 萧木莹逐字看过一封封信上密密麻麻的小字,拆信和拿着信纸的手慢慢便不可抑止地颤抖起来,再加之有泪模糊了视线,那字便更加看不清楚了。 她强撑着看了七封信,当手的颤抖和眼泪越发模糊的时候,她终于还是将那看了一半的信放回去,将两手支在梳妆台上,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然后便有一滴滴眼泪接连流下,湿了信纸。 这信上的内容,却是申暮羽的后宫里所有女人的身世背景和她们身后的势力,还有她们身后势力对于她们的支持程度。 有了这些信息,他们两人若要在稳定了申国朝局的情况下将那些女人尽数驱散便容易多了。 却原来,这一个月他并没有只是等着她的到来,而是为了她所说的那句要赶走他身边女人的话,便忙碌着收集了这些消息。 萧木莹支在桌上的纤瘦身子颤抖不定,再加之极力隐忍的抽泣声,让她看起来难过到了极点。 她又哭了许久,终于勉强止了哭声,失魂落魄地转身走到房门处将门上了锁,而后在走向木床的时候吹熄了灯火,低着头默默走到床边,和衣躺到了床上。 萧木莹的鼻端依稀还残留着他身上的龙涎香味,她躺下后忍不住想起一个月以前他们两人还曾同床共枕,那时他的唇和他的手那般温柔,几乎抚触过她的每一寸身体。 若是,若是…… 若当夜他并未因为顾及她的身体而突然停止,若自己已经是他的女人了,能不能不去管曾经的灭国之恨、杀母之仇,就此留在他的身边? 能么?…… 温柔似水的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房间里,也照亮了床上孤独的纤瘦身影,只见她正缓缓将身子蜷缩成一团,两手紧紧地抱住了自己,也许只有这样,方能让冰冷的心温暖一些吧。 第687章 只怕很难 在萧宅之外,长尊街另一侧的一条小巷子里,有一条白影同样隐在阴影里将自己蜷成了一团。 只见申暮羽单膝半跪在地上,倚靠着旁边的墙壁,深深地低着头,良久一动未动。他的手正用力地抚在心口的位置上并半握着,极力想要缓解心痛的感觉,可是心伤在内而非外,他这么做又有何用处? 被滑落而下的发丝遮住的脸庞苍白如纸,眼圈有些发红,半张的口中发出了急促的呼吸声,看起来痛苦至极。 方才在萧木莹的房间里他勉强表现出的淡漠和临别前所说的那几句话,兴许已经是他为了保留最后仅存的一点尊严而做出的所有努力了。待他出了萧宅的门往前走出几步,又转了个弯冲进这条小巷子里之后,便颓然半跪而下,如同受伤的野兽一般隐藏在黑暗中默默舔舐着伤口。 申暮羽的耳边回响着的是萧木莹那些绝情的话,然后她的话消失在一声清脆的玉石碎裂声中,再然后,便是心碎的声音。 这些声音反反复复从未停歇,每一个在他的耳边响起都会化成一把钝刀,切割着他已然伤痕累累的心脏。 申暮羽想不明白,为何他明明能够感觉到萧木莹对他的爱意,明明她也曾忘情地回应他的吻,那晚就算是他的手几乎已经抚摸过她全身的每一寸肌肤,直至将她的衣衫半解她都没有做出任何拒绝的动作。 若非他不想伤害她的身体,她现如今便已然是他的女人了。 那么又究竟发生了什么,仅仅只是过了一个月之后,她的态度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萧木莹……”只听申暮羽用压抑着痛苦和哀伤的声音低喃道:“你的身上,究竟有多少东西是我不知道的……” 突然,有一人悄然来到巷子里走到申暮羽的身后,迟疑着唤了一句,道:“君上?” “是肖霁么?” 申暮羽低声应了一句,他放下抚在心口的手,缓缓站起身来,转身看向了肖霁。 于是肖霁便看到了申暮羽苍白的脸上那完全掩饰不住的痛苦之色,不由一惊。他皱眉说道:“臣下听人来报说您在这里时还有些不信,君上,您怎么了?” 申暮羽并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肖霁,淡淡说道:“肖霁,你去想办法送我出城,我立即便离开这里回国去。还有,你还要留在这里几天,我要你动用我们手里的所有力量,在公子瑾当上世子之前杀了他,再解救公子诚,到时世子之位只能是公子诚的了。” 肖霁摇摇头,苦笑道:“君上,臣下也不是没有试过杀了公子瑾,但是几次下毒均被他躲过,刺客暗杀的话又有萧木莹的人将他保护得很好。而且那公子瑾表面上看来温温吞吞毫无心机的样子,实际上城府极深,生性谨慎多疑,要杀他还不能牵连到我们的身上、公子诚的身上,只怕很难。” 申暮羽神色冰冷,淡淡道:“你自己尽力吧,肖霁,若不能杀了公子瑾便毒杀云国公,而后我自会亲自带兵前来吊唁,扶持公子诚继位!” “是。”肖霁点头应下,又有些疑惑地问道:“君上,之前您不是不让我动手么,现在怎么……” 现如今公子诚获罪闭门思过,再加之萧木莹小施手段便流传出的那个不好的传言,他几乎已与世子之位无缘。可是肖霁向申暮羽传信问询时,申暮羽顾及到萧木莹与云卿瑾的关系,害怕她为此而无法了结霄城里的事情去申国找他,便让肖霁先不可轻举妄动。 只见此时的申暮羽仍旧面无表情,只是一双眸子看起来较之往常冰冷了几分,淡淡说道:“肖霁,你不必多问,照我说的去做就是。” 肖霁隐隐预料到申暮羽之所以会变成如今的模样是因为萧木莹的缘故,他也不敢多问,点头应道:“臣下明白了,臣下这就去安排马车送君上出城,请君上在此稍候。” 申暮羽淡淡点点头算是应下,默然看着肖霁匆匆走出这条巷子,不一会便隐没在了黑暗中。 而他挺拔站立的身影则无力地向一旁倒去,颓然地靠在了墙壁上。 第688章 太正常了 翌日,晨。 萧宅的后院里秋雨和捷胜、廖栩三人早早便起床,聚集在正房的门外低声议论纷纷。 这三人俱都是满脸担忧和犹豫的神色,窃窃私语地不停争论着什么。 直至房中传来了萧木莹沙哑的声音,扬声道:“秋雨可在外面么,给我送来洗漱的东西吧。” 秋雨等三人立即噤声,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秋雨扬声应道:“是,姑娘!” 这样说着,秋雨转身跑开,匆匆准备洗漱用的清水和青盐去了,捷胜和廖栩两人则不约而同地看向萧木莹寝室窗户的方向,满脸探究的神情。 过不多时,秋雨先是端着一盆清水走过来,敲开房门后将清水送进去,又快步走出来,取了青盐和一壶温水来又送进了房中。 待到秋雨再出来并回身关住房门,捷胜看着走过来的她压低了声音问道:“姐姐怎么样?” 秋雨满脸疑惑地摇摇头,低声应道:“方才我第一次进去时姑娘正在梳妆台那里看信,见我进去若无其事地将信都收起来了,然后她便开始梳头发,让我将清水放下后再给她送一壶温水进去……总之姑娘看起来……一切正常……” 就是因为萧木莹看起来太正常了,秋雨才会觉得疑惑,明明昨夜她还哭的那么伤心,怎么睡了一觉之后醒来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秋雨顿了一会,将目光定在了捷胜的脸上,疑惑问道:“捷胜,昨夜你说只你一个人进去看看姑娘就好,没让我们进去,可是昨夜在里面哭的那个人,真的是姑娘么?” 捷胜垂眸思索片刻,想起昨夜萧木莹不再哭了之后所说的话,她难道真的睡过一夜之后便心死了么? 捷胜良久不言,秋雨和廖栩便对视一眼,相视疑惑地摇了摇头。 正在这时正房的房门被人打开,一身黑衣干净利落的萧木莹缓步自房中走了出来。 萧木莹的头发仍旧还是在头顶束成了男子才会束的发髻,身上的衣衫也还是一身男装。清晨的阳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只见她的眼睛还依稀可见红肿,只是眼中的神色已看不见半点脆弱或哀伤,而是云淡风轻到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她的唇角上扬了一抹淡然的笑意,看着房门外的三人淡淡说道:“你们三个聚集在这里做什么,秋雨,早膳做了么?捷胜,廖栩,清晨的大好时光,你们有这时间浪费在这里,都不知道去前院练习一下武艺么?” “呃……”秋雨愣了一下,垂首歉然道:“姑娘,是奴婢错了,奴婢这就去做早膳。” 捷胜和廖栩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样垂首应道:“是,姐姐,我们这就去前院练功了。” 三人就这样说罢,顿时转身做鸟兽散,秋雨去了厨房的方向,捷胜和廖栩则匆匆往前院去了。 萧木莹摇头淡淡一笑,缓步往前方走去,一边走一边扬声说道:“秋雨,你不必做着我的早膳了,我去瑾公子的府上吃就好。” 已经跑到了厨房门口的秋雨闻言回身看过来,迟疑着应道:“好,知道了,姑娘。” 第689章 不知是有何事 萧木莹很快便来到子瑾府,云卿瑾与厉夫人恰好正在吃早膳,云卿瑾得知她还没吃,便邀她一起,萧木莹顺势应了。 在饭桌上云卿瑾隐约察觉出萧木莹脸色不怎么好,双眼也有些红肿,便关切地问了问她,萧木莹只是推说身体染了风寒,淡淡应付了过去。 随后她便示意云卿瑾将身边的一应侍从尽数支开,秘密与他说了些什么。 早膳的饭菜最是简单,萧木莹匆匆填饱了肚子,待到云卿瑾和厉夫人俱都吃饱了之后方才放下筷子,笑着与他们道别离开了。 她离开子瑾府后去了大司马奚高卓的府邸,云卿瑾则在不久后出门,带着萧木莹交代他的话进宫向云国公和君夫人请安去了。 自从捷胜在萧宅住下后,奚府的大小姐奚念语便经常会以拜访萧木莹的名义去看看捷胜,萧木莹为了接近奚高卓,也偶尔会在得闲之时来奚府拜访奚念语。 她今日便是以来看望奚念语为幌子,在奚念语的引荐下顺利在奚府后院的书房里单独见到了奚高卓。 奚高卓大约五十许人,因是武官的缘故个子魁梧挺拔,样貌威严刚正,眼眸张合间自有凛然的威势散发而出,让人望之生畏。 此时奚高卓正坐在一张宽阔的书桌后,萧木莹坐在了侍从搬来的椅子上,坐在桌前不远的地方。 待萧木莹见过礼坐定后,奚高卓将手中的毛笔放到笔架上,转头对着萧木莹问道:“萧姑娘特意来拜访本官,不知是有何事?” 萧木莹并没有拐弯抹角的意思,她淡笑了一声,开门见山地说道:“回奚大人的话,在下今日特意来此是向您通报消息的。其一,君夫人马上便会将瑾公子收为义子,到时瑾公子便是半个嫡公子,再加之现下前世子获罪身死、漓公子无争、诚公子被禁足,剩下的两位公子也俱都未成年,君上也已是暮年,怕是接下来不久便会将瑾公子立为世子吧。” 奚高卓的脸上没有显露出半点惊讶的神色,像是对此早已心知肚明。他轻笑了一声,道:“既是如此,那本官便该恭喜瑾公子,也恭喜萧姑娘了。” 萧木莹淡淡一笑,继续说道:“在下方才说的只是其一,现在便告知奚大人另外一个消息。虽然诚公子陷害瑾公子的事情败露,现在正在代瑾公子受过被禁足府中,而且还传出了抱怨君上的传言出来,想来君上已经听到这样的传言,只怕更加不喜诚公子,也几乎没有可能将诚公子立为世子了。但是……” 萧木莹仔细观察着奚高卓脸上的神色,见他随着她的话锋一转已经露出了一丝疑惑和探究的神情,这才淡笑着继续说了下去,道:“但是在下得到消息,申国君仍旧没有放弃诚公子,前些日子申国派来入住诚公子府中出谋划策的那位申国右相肖霁虽是偷偷前来隐瞒了行迹的,但是奚大人应当也知道他的存在。那位肖右相至此时还在霄城,并且已经开始有所动作了。” 第690章 危言耸听 奚高卓垂眸沉吟了一会,疑惑道:“诚公子现在已然落到了如此境地,申国还能做什么……难道?” “不错。”萧木莹淡笑道:“现如今瑾公子马上便会被立为世子,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而在短时间内即便是让诚公子解除禁足都难,更遑论是让诚公子重新获得君上的喜欢,被立为世子了。那么申国若是依旧想要通过扶持诚公子来掌握云国的话,便只能用兵了,不是么?” 奚高卓脸色一变,皱眉道:“依申国之强大,兵马之强悍,我们……” 萧木莹向后倚靠在椅背上,姿态慵懒了一些,小脸上笑意同样懒了几分,淡淡道:“申国若要用兵,我国自然抵挡不住,到时诚公子会被申国的兵马扶持上国君之位,就连天子恐怕都不敢过问。在下对此甚为忧心呢,为瑾公子忧心,也为奚大人和几位国中重臣感到忧心。” 奚高卓眼眸微眯,定定地打量着萧木莹的脸色,却见她满脸淡然的笑意,哪里有半点忧心的模样? 他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摇头笑道:“却不知萧姑娘此话何意?你或许该为瑾公子忧心,可是我等朝臣只需尽力辅佐新君即可,又有何好担忧的?” 萧木莹不由轻笑出声来,“在下敢问奚大人,若是真有一日申国出动兵马帮助诚公子登顶高位了,申国君那样的人物,他会仅仅只是将诚公子扶持上君位便功成身退么?” 奚高卓的脸色又是一变,他却垂下眼眸,并未应声。 萧木莹等了一会,方才语气慵懒地继续说道:“申国君并非看重表亲之情才会帮助诚公子的,当他出动兵马最终成功扶持了诚公子之后,又有何理由不在控制住云国的情况下将云国朝堂大换血?朝中一些低级官员尚可不提,但是如奚大人这般掌握了兵马的官员,就算是到时甘愿忠心称臣,申国君也容不下您吧?毕竟,奚大人是忠于云国的,可是申国君需要诚公子身边所有的却都应是忠于申国的官员,然后让那些官员将诚公子架空,将云国彻底变成申国的附庸!” 萧木莹说罢便沉默了下来,奚高卓的脸色则是一变再变。 在良久的沉默后,萧木莹笑看着奚高卓,淡淡问道:“奚大人以为,在下所说可是危言耸听么?” 奚高卓缓缓抬眸看向萧木莹,沉声应道:“你所说的确属实,却是本官之前没有想到了。” 萧木莹坐直身子,端正了脸色,直视着奚高卓郑重说道:“奚大人既然认为在下并非危言耸听,那么在下只求奚大人能在申国真的带兵前来的时候支持并帮助瑾公子,首先稳住国中内政,然后打退申国的兵马,可否?” 奚高卓沉声道:“本官乃云国官员,自然会帮助能够让我云国保持正统与自主的公子,但是本官也心知肚明,我国兵力不强,绝然抵挡不住申国的强兵,为之奈何?” “奚大人请放心。”萧木莹淡笑着说道:“申国动兵,其周边各国不可能袖手旁观,尤其是不久前与之结怨的陈国只需稍作鼓动便会出兵,厉国更是与其国结怨已深,而且现在依然正与申国有边境争执,在下有把握可以让厉国正式出兵攻打申国、帮助瑾公子继位,自然了,还有在申国南方的南蛮部。到时若申国出兵我国,陈、厉、南蛮三方趁机共同袭击申国的话,申国焉有不退兵的道理?” 第691章 自请斟酌 奚高卓深深地看着萧木莹,沉声道:“本官早已耳闻过萧姑娘的本事,如今更是深有领教。既然姑娘如此说,那本官自当全力扶保世子以稳定国中局势,同时打退申国兵马,保护我云国的国土不受侵害才是。” 即便是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奚高卓所说的仍旧是“扶保世子”而非“扶保瑾公子”,其心机之深沉、性格之谨慎,可见一斑。 萧木莹淡淡地笑着,别有深意地说道:“在下不瞒奚大人您说,自您这府里出去后,在下还会去拜访丞相大人、御史大人和所有朝中重臣,到了现在的关头,诸位大人不去向瑾公子表达效忠,又要去效忠哪位公子呢?瑾公子自然也会欣然接受诸位大人的效忠,他日继位后也好以此来论功行赏啊。 “奚大人到最后也必是要忠心于一位公子,尽力扶保那位公子才能保证诚公子不会继位,云国国政不旁落他人之手,您的权利也能得以延续的吧?那么奚大人又为何不早早便确立了效忠于这位公子,让公子感激于您,好使您的权利和地位更加牢固呢?” 奚高卓静静听着萧木莹说罢,脸色仍是纹丝未动,只是眼中的光芒隐隐闪烁了一下。 萧木莹也没有等着他的回应,说完后立即站起身来,拱手笑道:“奚大人,在下言尽于此,这就告辞了,您自请斟酌吧。” 奚高卓站起身来,沉声应道:“既然如此本官便不多留萧姑娘了,姑娘请便吧。来人啊,送送萧姑娘!” 奚高卓后面的半句话刻意提高了音量,侍立在门外等候的一名侍女应了一声,打开门走进来,对着萧木莹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她往书房外走去。 萧木莹便又对着奚高卓施了一礼,含笑转身跟着那侍女离开,将满脸深思之色的奚高卓独自一人留在了书房里。 如同与奚高卓所说的一般,萧木莹自奚府出去便去了当朝丞相、御史、司寇、卫尉等等等等位高权重的官员府中,这些官员里有的人是已经向云卿瑾表达过效忠的,还有的人深知现在的局势已完全倾向于云卿瑾,便也聪明地表达了忠心于云卿瑾的意思。 萧木莹傍晚时分方才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萧宅里,她进门后看着家里昏黄的灯火,脚步停顿下来,轻轻低下了头。 她倒宁愿一直忙碌下去,忙到她完全没有时间去想那位白衣胜雪的男子,自然也就没时间心痛难过了。 如今天已晚,她不能再去拜访任何人,回家了也没什么事好做,便只能回到那个依稀还残留着他味道的房间里,蜷缩在床上想起他温暖的怀抱了吧。 萧木莹在门前一直停留了好一会,幽幽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缓步往后院走去。 此时后院里正弥漫着好闻的饭菜香气,在膳厅大开的门口处发出了昏黄的光芒,隐约有秋雨和廖栩的笑闹声传出,夹杂着捷胜的几声劝和,听来热闹又温馨。 萧木莹低垂的小脸上不由闪过了一抹羡慕的神色,慢慢向着膳厅的方向走了过去。 第692章 异变陡生 接下来的几天萧木莹更加忙碌了,她忙着观看从城中各处传回的消息,以此来得知所有朝中官员对于云卿瑾的真正态度。忙着用各种各样的手段离间公子漓与朝中几位重臣、尤其是丞相的关系。 然后便是东奔西走扩大她的产业,获得源源不断的钱粮来扩充她的势力,将她手中掌握的细作势力呈辐射状往四面八方发展着。 那自城中各个角落里潜伏的以家丁、姬妾、侍卫等等身份为掩护的细作传回的消息往往是最私密和真实的,与绿柳院里的姑娘通过床第间探知的所有消息一起,都让萧木莹知道了,朝中大部分的官员已俱都接受了云卿瑾得势的事实,并且准备忠心于他,来获得他登位后的荣宠。 与之相应的,便是子瑾府里的门庭若市。 朝中重臣纷纷向云卿瑾表达了效忠依附之意,越来越多的能人异士俱都前来子瑾府中,云卿瑾便只除了一些混吃混喝的人以外,但凡有些才能的尽数招募府中成了门客。 而后丞相谢承志和大司马奚高卓的亲自拜访更是增加了云卿瑾的声势,昭示着云卿瑾已经距离那世子之位越来越近了。 关于谢承志会亲自去拜访云卿瑾,云卿瑾也知道那是萧木莹的功劳。 只因萧木莹非但亲自去丞相府游说了一番,还在不久前设计,让一名早已进入丞相府并一直很得谢承志喜欢的小妾勾引了子漓府中一位非常得公子漓倚重的门客,后事情败露,自然引发了谢承志和公子漓之间的矛盾。 但是他们两人都不会知道,那名谢承志的小妾实际上是萧木莹的人。 公子漓自视甚高不肯向谢承志认错,谢承志又听府中下人暗暗通传了不少公子漓因此事发出的那些对于他的不敬言辞,他在极度愤恨公子漓之余根本便没有去辨别那些话是真是假便就此恨上了公子漓。 那么他自然只能一心效忠公子瑾了,否则就算是他不去计较公子漓的门客勾引他家小妾的事情,公子漓得势后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就这样,一直到了三月二十六日,据说是个吉日。 就在这一天,应君夫人的请求,朝中几位重臣的建议,云国公最终同意将云卿瑾过继到君夫人膝下为继子的请求,并举行了盛大的仪式。 霄城里所有人便也俱都静静等待着,等着接下来云国公正式将云卿瑾册立为世子。 然而在不久后三月末的一个深夜,异变陡生。 这天萧木莹像往常一样看书一直到深夜方才熄灭了灯火上床睡觉,这时她不过刚刚闭上眼睛没有多久,便听见门外传来了一阵急骤的敲门声。 处于浅眠之中的萧木莹立即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扬声问道:“怎么了?” “出事了,姐姐!” 门外是捷胜的声音,听来急促而惶然。 萧木莹眉头轻皱,掀开被子下床穿好鞋,匆匆披了外衣走过去开门出了内室,快步穿过后厅来到门前打开房门,对着捷胜沉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捷胜满脸惊惶之色,应道:“姐姐,是宫里出事了,据说君上被人下了毒现已然不治而薨,瑾公子得到君夫人的传信已经进宫了,差人来跟姐姐说一声。” “我知道了。”萧木莹一边系着外衣的衣扣,一边低头应了一声。 捷胜讶然地听着她的语气,只觉她好似并没有什么惊讶或是震惊的模样,反是有几分哀伤之意。 “姐姐?”捷胜不由满脸疑惑地唤了一声。 萧木莹系好衣扣轻拂了一下衣衫上的褶皱,而后抬眸看向捷胜,道:“捷胜,你现在便去寻找贾卫尉,让他立即以搜捕刺客的名义戒严全城,严加看守所有官员和公子的府邸,尤其是漓公子和诚公子,绝不能让他们出府门半步。捷胜,你告诉贾卫尉,就说是我提醒的,丞相和大司马已经进宫去了,瑾公子必会登上君位,今夜是他向瑾公子表达效忠的绝佳时机,他若是错过了,放出了任何一位公子,那他以后的日子绝不会好过!” 捷胜认真听着萧木莹说罢,重重点头道:“我知道了,姐姐。” 萧木莹想了想,继续说道:“还有,捷胜,你去告诉廖栩,让他立即往大司马和丞相的府里看一看,若是他们真的进宫了便罢,若是没有,便去通知他们,让他们速速进宫去。” “好!”捷胜点头应了一声,又问道:“还有别的事么,姐姐?” “没了,你们快去吧。”萧木莹匆匆说罢,与转过身的捷胜一起快步往前院走去。 第693章 一时不察 萧木莹匆匆来到宣仁门前时,只见宫内灯火通明,远远已可闻喧闹的声音。 在宫门旁守候的一人看到萧木莹过来了,连忙迎着她走来,道:“萧姑娘,请跟奴才来。” 萧木莹辨别了片刻,认出这人乃是君夫人宫里的一个太监,她便没有多问,点头应道:“好。” 那名太监带着萧木莹顺利进了宫门,并未获得门外侍卫的任何盘问,他们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去往后宫的路上,在匆忙走路的时候萧木莹听带路的太监低声说了几句,据说云国公今日在一名宠姬宫里吃了一块点心中了毒,那宠姬慌乱之下连忙叫来官医,可是云国公已然不治。 下毒的人并没有逃走,被随后赶到的侍卫抓捕了,却是个刚刚进宫不久的宫女。据说今夜是那宫女将云国公哄得甚为开怀,后又在宫女的哄骗下一时不察,没有将吃下的点心试毒或是验毒,方才不幸中毒薨殁。 只是那宫女明显就是死士,在侍卫刚要审问她的时候,她便已经咬碎了口中的毒牙,现在已经死了。 萧木莹对云国公因何中毒,是谁下毒并没有半点兴趣,她只是低声问了一句,道:“不知谢大人和奚大人都过来了么?” 太监点点头,应道:“回萧姑娘的话,谢大人和奚大人都已经到了。” 萧木莹便再不多言,在太监的带领下走过宫里七拐八绕的小路,最后来到一座名为“香宁殿”的宫殿里,踏过几阶阶梯匆匆走了进去。 一进殿中,只闻哭声不绝,却听不出几分哀戚的气息。 萧木莹定睛看去,只见君夫人坐在一张大床的床沿正自哀哀痛哭,床前则跪满了莺莺燕燕的夫人和姬妾,只是独独少了失宠的那位曾经的申夫人,现在的申姬。 而云卿瑾和丞相谢承志、大司马奚高卓,还有几名两人的属官、亲信跪在更往后一些的地方,深深伏着身子。 许是听到有人进来的声响,云卿瑾转头看过来,对着萧木莹做了个手势。 萧木莹会意,走到云卿瑾的身边跪伏了下去。 “木莹,君父怎会无端端中毒的?” 云卿瑾的双唇几乎不见张合,发出极低的声音对着萧木莹问了一句。 萧木莹深深伏下的小脸上可以寻到一丝若有似无的伤色,她轻轻张口,低声应道:“想是申国的手段罢了,君上薨,各国必会派使者前来奔丧,申国自然也就有了借口带兵前来,以吊唁之名为掩盖,大举动兵好控制住霄城,进而扶持诚公子继位。而且只有在君上正式册立大哥为世子并昭告天下之前暗害了君上,申国以武力扶保诚公子继位后才可声称大哥或其他继位的公子并非正统,否则不管怎么说诚公子都是叛逆,所以申国才会如此急切,不择手段对君上动手。” 云卿瑾皱起了眉头,低声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木莹?” 萧木莹顿了片刻,应道:“矫诏登基,继位为君。” 云卿瑾被萧木莹以平淡的语气所说出的话惊了一下,他忍不住转头看了萧木莹一眼,又默默将脸庞转向了地面的方向。 外面夜已深,这偌大的宫殿群里却是灯火通明,一队队往来巡逻的士兵不敢有丝毫松懈,各个角落里聚集了不少太监宫女窃窃私语,议论着此次云国公的突然暴毙,还有下一任云国公的继位者会是谁。 而这香宁殿里哭声正浓,只是可惜在这此起彼伏的哭声中,却万难寻到任何一丝该有的悲伤情绪。 萧木莹伏在地上静静听着那哭声,在心里轻叹了一声,禁不住为这冰冷的宫廷感情而感到悲哀。 第694章 诏书 香宁殿中哭声一直不绝于耳,虽无多少哀戚的声音存在,听来倒也大为肃穆。 萧木莹赶来后默默跪了许久,只听得身边终于有所动作,却是君夫人默不作声地走了过来。 大司马奚高卓和丞相谢承志闻声看向她,见她轻轻点了点头当作示意。 奚高卓与谢承志对视一眼,只见谢承志的眸光闪烁了一下,率先开口,压低了声音说道:“请瑾公子暂勿悲伤,移步外殿说话。” 奚高卓一愣,随后低声附和道:“臣下亦有此意。” 一旁沉默跪伏在地上的萧木莹一动不动,只是唇角悄无声息地现出了一丝轻笑。 而云卿瑾听着谢承志和奚高卓如此说,慢慢直起了身子,温声应道:“好。” 这样说着,他们三人先后站起身来,其后在谢承志和奚高卓的示意下,另有三位他们两人的亲信官员起身,这一行人跟在君夫人的身后往外殿走去。 云卿瑾走在最后,走时还对着萧木莹低声说了一句话,萧木莹应声起身,默默跟在了云卿瑾的身边。 这一行众人走后,殿中剩下的那些夫人和姬妾以及几名官员的哭声立时减弱,不少人俱都忍不住转头看向云卿瑾等人,低声议论纷纷。 云卿瑾和萧木莹他们可不会在乎满殿人等的反应,此时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异样的神情,默默思索着自己的事情和如何保证自己的利益。 很快,一行人来到外殿纷纷顿住脚步,君夫人转过身温和地看了云卿瑾一眼,那目光倒真有几分母子情深的意味。 云卿瑾也是投桃报李,立即低下头温声唤道:“母亲。” 君夫人点点头权当回应,而后转头看了看谢承志与奚高卓,低声说道:“谢大人,奚大人,今日君上突遭不测实属不幸,只是国无君则乱,妾身以为必须立即确认国君的继承者才是……实际上就在君上中毒之前曾多次与妾身说起,意欲立瑾儿为世子,只是等着一个良辰吉日宣布呢,却不知今日竟遭受歹人毒手,妾身希望谢大人和奚大人一定要追查幕后黑手,为君上报仇!” “是。”谢承志满脸恰到好处的沉重之色,点头应道:“夫人请放心,臣下定然会追查下去,将幕后黑手找出来的!” “臣下亦然。”奚高卓附和了一句,随后沉声说道:“只是诚如夫人所说,现如今的当务之急是确立君位的继承者,否则国必乱矣。” 奚高卓如此说着,这几人俱都沉默了下来,即刻间并未说话。 在短暂的沉默后,立在云卿瑾身后的萧木莹轻咳了一声,低声说道:“夫人既然说君上早已有意立瑾公子为世子,那么,应当会有诏书留下的吧?” 萧木莹这别有深意的话成功提醒了所有人,只见谢承志的眼中光芒一阵闪动,随即低下头权衡了一瞬,又缓缓抬头说道:“萧姑娘这话倒是提醒臣了,事实上,君上确实是留下了立嗣诏书的,是么,林大人?” 第695章 切不可有误 那位林大人乃是朝中太史,名为林盛,看样貌和眼神便是一个精明人。 他被谢承志这一说,不过只是停顿了短短片刻时间,便垂首应道:“谢大人所说极是,君上确已留下立嗣诏书,所立世子正是瑾公子,那诏书正在臣下之处准备择吉日宣读,臣下现在便去取来。” “既是如此,你便速去取来吧。”谢承志深深地看着林盛,又低声补充道:“记住,切不可有误。” “下官明白了,谢大人放心。”林盛郑重应下,与君夫人和云卿瑾他们见过礼,转身匆匆走了。 君夫人目送林盛离开,脸上仍旧保持着沉重而哀伤的神色,低声说道:“既然君上已有立嗣诏书,那么一切事宜便尽都交给各位大人处置就是,妾身告退。” 这样说着,她礼仪周全地施了一礼,在身边宫女的搀扶下重新往内殿走去。 君夫人走后,萧木莹对着云卿瑾拱手道:“公子,在下乃一介草民,先前多番承蒙君上关照这才听到消息匆匆前来,只为最后再拜别君上。只是在下不宜久留,这就告退了,接下来的事宜便拜托谢大人和奚大人了。” 萧木莹说罢,悄悄抬眸对着云卿瑾使了个眼色。 云卿瑾会意,点头道:“好,你先去吧,木莹。” 萧木莹又转向谢承志和奚高卓的方向,对着他们拱手见过礼大步离开了。 萧木莹很快便踏出灯火通明的大殿,快步往前走到了一片黑暗之中。只见她一身黑衣的身影慢慢融入黑夜,瘦弱高挑的身子腰背笔直,自有凛然的气势在。 萧木莹对宫里的路很熟悉,这一路不必有人引领,在路上遇见的侍卫和侍从也俱都认识她,见她大步走过时大都会恭敬地对她行礼。 现如今的诸位公子里,公子漓性子太高傲不屑于用手段争抢,并且近来与包括谢承志在内的几位重臣俱都生出了嫌隙,已与储位无缘。而公子诚失势,至今仍在禁足之中。其他的两位公子则还未成年。 再加之出事后君夫人第一时间将云卿瑾叫到了宫中,其他的公子甚至至此时还未前来,但凡是聪明一点的人都心知肚明,已然是半个嫡公子的云卿瑾有极大的可能会登顶君位,那么为云卿瑾登上君位付出了最大功劳的萧木莹今后定会显贵,这是毋庸置疑的。那些侍卫和侍从自然会对着她行礼不迭了。 只是萧木莹这一路上并没有回应任何人的行礼,看起来傲慢了一些,实际上她却是默默在心里激动着,全然没有关注外界。 自她在寿王二十二年的七月出了神谋谷之后一直到现在的二十四年四月,这将近两年的时间里她步步筹谋、殚精竭虑,终于还是成功完成了最艰难的第一步。 现在保卫云宫安全的侍卫郎官已然开始遵从君夫人和云卿瑾的调遣,掌握全城安全守卫的卫尉也早已向云卿瑾表达了效忠,文官之首丞相谢承志以及武官之首大司马奚高卓俱都明确表明了支持云卿瑾登上君位,那么,在明日清晨朝议的时候,太史林盛自会宣读诏书,诸官自会拥立云卿瑾为君。 云卿瑾便成了名正言顺的云国君。 第696章 美言 云卿瑾继位后定会给萧木莹以高位和封地,到时她便可经营出一片属于她的地盘,通过无上的权力来极大地扩张她自己的势力。 这便是她复国所需的第一步——获得土地和百姓、民心。 接下来么,只需静待时机即可。 萧木莹一路顺利出了宣仁门走在长尊街的一侧默默往前走着,在她的前方有好一段路没有任何光亮,一片漆黑,她便任由温热的眼泪流出,沾湿了脸颊。 “母亲,舅舅……”在寂静的夜里伴随着萧木莹轻浅的脚步声,响起了她的呢喃低语,那声音听来哽咽而激动,却极力压抑着音量,保证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到罢了。 她一步步往前走着,哽咽着低声呢喃道:“我终于成功将一个无权无势的庶出公子扶持上了高位,那么他的感激和谢礼便足可让我获得复国所需的土地和人民……母亲,舅舅,你们在天之灵,便好好看着樱儿是如何光复卫国,如何为你们报仇的吧!” 萧木莹身边的黑暗并没有持续多远,待她再次出现在光亮中的时候是在公子诚的府邸之前,此时在子诚府外守卫着众多顶盔束甲的士兵,顺利将府门守住,杜绝了公子诚出府的可能。 出现在士兵们手持火把照耀下的萧木莹已然是一幅云淡风轻的脸色,她经过子诚府前时淡淡转头看了一眼,发现那位卫尉贾轶正在府门外与一名侍卫低声说着什么,并且在看到她的时候撇下那名侍卫,大步跑了过来。 萧木莹便顿住脚步静待贾轶跑到她的近前,方才低声淡淡问道:“贾卫尉,我正要去找你呢,城中现在情况如何?” 按理说萧木莹无官职在身只是一介谋士而已,贾轶却是手握着全城守兵的权臣卫尉,但是此时两人相见后萧木莹只是一幅淡淡然的模样背着手并未行礼,反是贾轶对着她拱手见了一礼。 贾轶见过礼方才低声应道:“现在城中所有公子和官员的府邸都已守住,只要有所异动臣定会向瑾公子禀报,向萧姑娘禀报。萧姑娘是刚刚自宫里出来吧,不知宫里情况如何?” “如此就好。”萧木莹淡淡说道:“宫里自有谢大人和奚大人定夺,贾卫尉不必担心。只是在下方才出宫时听谢大人说起,君上在中毒之前便已经留下了立嗣诏书,所立世子自然是君夫人的继子瑾公子了,不是么?” 贾轶听着萧木莹如此一说神色不由一定,他重重点点头,道:“萧姑娘所说不错,瑾公子现已被君夫人收为继子,细数起来已是嫡公子,自该被立为世子。” 萧木莹淡淡一笑,道:“贾卫尉今日当机立断控制全城而使城中不乱,着实是帮了瑾公子的大忙,明日我见了瑾公子,定要如实向瑾公子禀告。” 贾轶闻言不由一喜,笑道:“这全是仰仗萧姑娘提醒,不过萧姑娘若能为下官美言几句,下官感激不尽。” “贾卫尉客气了。”萧木莹含笑说罢,拱手道:“那么城中安危全交给贾卫尉了,在下告退。” “是。”贾轶拱手回礼道:“萧姑娘慢走。” 萧木莹点点头,转身继续往前方走去。 第697章 狠不下心 就算是离开了国公殿,这一夜萧木莹也并未睡觉,而是回家换了一身黑衣夜行服,如同一条鬼影一般融入黑夜中,依仗灵巧的身法穿梭在霄城的各个角落里秘密与她手下的细作会面,大半夜下来,她已将众公子和朝中官员对于今夜突发事件所抱持的态度了如指掌。 其中公子漓格外愤怒,并于第一时间召集了门客商议,有人建议他集齐府中的侍卫和家丁强行冲出府去,以进宫探望君父的情况为名发动政变,夺得君位。依照那人的说法,若是此法未成,到最后也可趁乱逃出去,免得云卿瑾登位后会对他不利。 云清漓同意了那位门客的建议,但是卫尉贾轶早已在萧木莹的鼓动下向云卿瑾表达了效忠,再加之事情刚刚发生时萧木莹特意让捷胜给贾轶传话,暗示他丞相和大司马都必会扶持云卿瑾继位,贾轶自然便更加坚定了忠于云卿瑾的想法,并决定于今夜的动乱中好好表现一番,谋求云卿瑾继位后的奖赏和亲信。 所以贾轶已然严令手下亲信必须看守好几位公子的府邸,云清漓即便是集结了府上的所有侍卫和家丁,一番大闹最终也没有冲突出去,还有不少子漓府的侍卫和家丁被贾轶手下的城卫兵给抓去了。 至于公子诚么,早在他被云国公禁足的时候府上的门客和侍卫便俱都被遣散,只是剩下了为数不多的侍从,如今他就算是能得到肖霁的传信知道消息,也绝无实力能在众多城卫兵的把守下逃出府来。 隐在暗处的肖霁另有筹谋,只会出动高手在暗地里保护公子诚的安全,并不会将他救出。 另外的两名公子也俱都抱怨了几句,怨愤于君父都中毒身故了,这些城卫兵竟然敢将他们囚禁在府里不让他们去宫中看望。但是他们也仅仅只是抱怨而已,不会也没能力做出什么大的动作。 至于所有的官员么,大都已经准备向云卿瑾表达效忠,只有寥寥几人仍旧忠心于公子漓,暗暗筹谋着在如今的境况下如何才能帮助公子漓继位。 那几名仍旧支持公子漓的官员名字萧木莹已然记下,并且准备在明日云卿瑾继位后将之告诉他。 这灯火通明的一夜就这样喧哗吵闹地过去了,黎明时分,萧木莹停在子漓府旁边不远的一片黑暗中,远远看着被城卫兵团团围了起来的府邸,眼中光芒闪烁,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实际上,萧木莹深知子诚府那里定然有人暗地里保护,但是子漓府这里却不会有高手存在。所以现在只要她去找到贾轶与他说几句话,这些城卫兵立即便可冲入子漓府里,给公子漓随便安一个造反作乱的罪名,然后趁乱杀了他。 到时非但可以除去一个云卿瑾的潜在威胁,还能将贾轶彻底栓劳在云卿瑾的身边,让他再无背弃的可能。 但是,萧木莹狠不下心。 公子漓虽性子傲慢,过于迂腐了一些,却也能算得上是一个正人君子,之前他对于萧木莹的存在致使云卿瑾异军突起时也多有不满,只是从未派出过刺客暗杀她,也没有用小手段害过她。 天边的朝阳眼看着就要升起,照亮这座乱糟糟的城池,萧木莹身处的黑暗也很快便要驱散。 这时她终于还是默不作声地转身,如同鬼魅一般往萧宅的方向离开了。 第698章 怎么不开心 一轮朝阳冉冉升起驱逐黑夜,这喧闹的一夜终于过去了。 在清晨时分,只除了遵照云国公的命令仍旧守在子诚府外的城卫兵以外,其他公子和官员府外的城卫兵俱都悄然撤退,三位公子与诸官试探着出府,三位公子匆匆去探望君父的情况,诸官则是照常上朝,只是他们在路上时大都三三两两结伴而行,议论着昨夜的混乱。 宣仁门如常打开,迎了这众多心思各异的人进去,而后云国公突遭歹人毒手,已然薨殁的消息便就此传开。 在朝堂上太史宣读了云国公生前留下的立嗣诏书,以丞相谢承志和大司马奚高卓为首的诸官于是名正言顺地拥立已是世子的云卿瑾为君,云国就此改朝换代,成了瑾公子的天下。 是日晨,云卿瑾穿上连夜赶制的冕服举行了盛大的继位仪式,接过太史郑重递交的玺绶,正式端坐于君位之上,接受着众人的朝拜。 事已至此,云清漓等三位公子只能低下高傲的头颅,与满殿众臣一起向云卿瑾参拜了下去。 一身端庄冕服的云卿瑾端坐在高高的位子上俯视众人,不会有人知道他的心情如何,只是那一双永远温和的眸子里突然便散发出了几许凌厉的光芒,昭示着他心境的变化罢了。 而远在宫殿群西方的萧宅内,已经换了衣衫并洗漱过的萧木莹来到膳厅坐到饭桌旁,静静等着秋雨和廖栩一一将饭菜端了过来。 菜马上便要端齐时,捷胜匆匆自外面回来,满脸喜色地对着萧木莹说道:“姐姐,宫里传来消息,继位的是瑾公子!” 萧木莹的双眼隐隐可见倦色,闻言抬眸看向捷胜,脸上并不见任何喜色或是惊讶,依旧还是往日里平静淡然的模样,淡淡点头道:“好,知道了。快坐下吃饭吧,捷胜。” 萧木莹满脸平静,一旁的廖栩和秋雨却是俱都露出了惊喜的神情,廖栩将手中一盘青菜放到桌上,笑看着捷胜说道:“捷胜,真的是瑾公子么?” 捷胜将有些疑惑的目光自萧木莹的脸上转开,对着廖栩点头笑道:“是啊,瑾公子已是君上了!” “真好啊!”秋雨将碗碟放到桌上,拍手笑说了一句,而后她低头看向萧木莹,疑惑道:“姑娘,您怎么不开心?” 听着秋雨这么问,捷胜和廖栩双双疑惑地看向萧木莹,这个问题也是他们心里的疑问。 怎么不开心么?有什么好开心的呢?这不过是她漫漫复仇路里最艰难的第一步罢了。 萧木莹以单手托腮,轻轻垂下了满含倦意的眼眸,沉默片刻方才低声答道:“你们以为瑾公子继位后便没事了么,过不了多久多国必会派来使者吊唁,申国便会以吊唁为名带兵大举攻来,若不能击退申国的兵马,情势立即便会逆转,你们说不得都要跟着我与瑾公子一起逃亡国外!” 听萧木莹如此说,秋雨他们三人脸上的喜色立时消散了不少,俱都沉默了。 良久,捷胜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申国……会是申国君带兵前来么?” 萧木莹低垂的眼睫隐隐颤动了一下,良久,低声应道:“谁知道呢……” 第699章 天下哗然 云卿瑾继位后昭告天下,宣布上一任云国公薨逝,谥号文,下令举国哀悼,百姓一年内不许婚嫁。 而后又颁布政令调整朝中官员,其中那几名被萧木莹探知曾试图帮助公子漓继位的官员尽数罢黜不用,由之前投奔了云卿瑾的几名真正有才能的门客担任其职。 如丞相等重臣则都没有改动,而且因为在云国公中毒身亡之际,丞相谢承志表现地处处为云卿瑾着想,那封诏书也几乎全是他的功劳,故而云卿瑾继位后对谢承志甚为倚重。 那调整官职的政令里还有一条引起了天下哗然,那便是在原有的官职之外再设立女司民一职,与丞相同辅国君处置政事,由萧木莹担任。 后宫里则是将君夫人尊为文君夫人,其余的后宫女子里与文君夫人关系不错的得以留在宫中养老,大部分年轻貌美侍寝过但是没有子嗣的送去尼姑庵里出家,没有侍寝过的赐金返家。那位失宠的申夫人仍旧还留在宫里,只是有文君夫人的关照,想来她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而廖灵在云国公中毒身亡的第二日清晨便消失了。 云卿瑾唯一的一位侧夫人厉氏仍旧册立为侧夫人,因后宫现在还没有嫡夫人也没有任何姬妾,故而后宫一切事宜全都交给她打理。 云卿瑾让太史拟定了如上政令尽数施行以后,便开始在太宰的帮助下忙碌文公的丧仪,国中政事暂由丞相和女司民萧木莹共同处置。 萧木莹于是就此名正言顺地进入云国朝廷,成了权利与丞相比肩的存在。 对于她这样一名女子公然出入朝堂,并且还占据高位的事情,举国百姓议论纷纷,朝中一些迂腐的年老官员怒而嗤之以鼻,另还有一些头脑较为灵活的年轻官员则深知萧木莹是云卿瑾最信任倚重的人,便对她多为奉承巴结。 旁人不管是何态度萧木莹都一概淡然处之,自从云卿瑾在继位的第二日将她封为女司民开始,她便越发忙碌了。 云卿瑾赐了她特制的女子朝服,并且准备将他原来居住的府邸修葺一下赐给她,她都一一接受了。 这几天萧木莹每天清晨都会准时上朝参加朝议,而后去往丞相署衙与谢承志一同分工处置国事,一直到很晚才能回家,回家匆匆吃了晚膳便将自己锁进书房里观看从城中各处传来的消息。 自她的手里真正有了权力之后,便只觉身边的可用之人实在太少,也是时候进一步扩张她的势力,培植更多亲信了。 尤其是细作的势力更应该向外发展,直至整个云国、甚至是大陆上诸国全都分布上她的人,让她能够安坐一地而尽知天下事,那么她也就不会如现在这样,急欲探知到申国的动向,却如同目盲一般对申国的情况全然无知。 实际上萧木莹早已开始拉拢与结交几名商人,在他们的帮助下将能够为她盈利的生意做得越来越大已快遍布全国,如今那被她源源不绝收聚到手中的钱财足够支持她培养更多的细作、暗卫,并将他们送去云国各地,再慢慢向别国发展。 她便也就更忙了,忙到脚不沾地,几近焦头烂额。 第700章 应对之法 就在萧木莹的忙碌中,各国前来吊唁的使者已经陆续而至,其中申国君更是公然带着十万大军,施施然打着吊唁的名义急行军而来,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真实的意图乃为控制云国,但是天子对此都不敢过问,只是照常派使臣前来云国吊唁罢了,一时间别的国家谁又敢有所异动? 申国十万大军出动的消息一经传到霄城,云卿瑾立即召集了萧木莹、谢承志和奚高卓三人,商讨着应对之法。 其时在云宫的宁心殿里只有云卿瑾和萧木莹等四人,云卿瑾穿了一身丧服端坐于大殿最里面的宽大座椅上,萧木莹他们则立在殿下。 只见云卿瑾眉头轻皱,正沉声说道:“国界线处传来急报,申国君带领了不下十万兵马气势汹汹而来,国界处守将问本君该如何处置。三位爱卿以为如何?” 谢承志拱拱手,率先开口说道:“君上,那申国兵马来者不善,请您传令给各关卡守将,警告申国君,若他是为吊唁文君而来,只需带领百名侍卫随行保护即可,如此多的兵马最好还是留在国界处扎营为好。” 一旁奚高卓冷笑了一声,沉声道:“申国君此来明显别有所图,就算是守将如此警告他又有何用?” 谢承志不以为然地说道:“我们如此警告一番若是申国能退兵最好,若是仍要带兵前来,申国便成了无义的一方,我国便是道义的化身,自可出兵拦阻申国兵马。” “只怕申国兵强马壮,我军拦阻不住啊!”奚高卓长叹了一声,随即转头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萧木莹,沉声道:“说起来,萧大人不是早已料到申国会出兵我国意图对我不利,并且已有对策了么?” “不错。”萧木莹悠然出声,抬眸看向云卿瑾,淡淡说道:“君上,臣下认为谢大人和奚大人说得都有道理,关于申国的兵马,必要的警告要有,武力拦阻也是要有的,但是臣下只怕我国军士久未经历战争安逸多年,恐无法拦住申国的强兵。” 云卿瑾满脸忧色,温声问道:“木莹,那你以为我国该如何应对?” 萧木莹拱手应道:“回君上的话,臣下请您按照谢大人的建议派人去向申国兵马前进路上的所有关隘城池传信,要求他们务必拦住申国兵马的脚步,若拦不住也要尽力拖延。而后申国军队若还是攻到了城外,请奚大人务必带兵守住霄城,绝不能放申国兵马入城。 “而臣下现在便动身,去往厉国、陈国游说他们出兵攻打申国,再去南蛮部请南蛮袭扰申国后方,待成功后臣下会再去文国求来兵马支援我国,如此申国兵马自退。” 云卿瑾安静听着萧木莹说罢,缓缓点头道:“如此的话一切便偏劳你了,木莹,若此次申国兵马退去,你便是首功,本君必会赐你爵位和封地!” “臣下多谢君上!” 萧木莹弯下腰深施了一礼,一旁的谢承志和奚高卓则是双双脸色一动。 第701章 想娶的 片刻后萧木莹直起身子抬眸看向云卿瑾,道:“只是君上,臣下若要说服厉国全力支持您的话可能要许诺其国一个条件,您不是一直喜欢厉国的茵公主么,现在若要您迎娶茵公主为夫人的话,您可愿?” 云卿瑾听着萧木莹如此说不由愣了一下,他看着萧木莹以眼神示意地看了他一眼,知道她的意思乃是让他答应,可他却是不愿的。 云卿瑾迟疑了许久,在萧木莹多番的眼神示意下,终究还是点头应道:“好,只要能打退申国的兵马,救我云国百姓免于战争之苦,本君怎么样都可以。” “君上圣明!” 萧木莹低下头,拱手恭维了一句。 奚高卓与谢承志随后双双低头拱手,附和着恭维了一句,同声道:“君上圣明。” 云卿瑾温声说道:“既是如此,谢卿便请去着手给各城池关隘的守将传信,奚卿请去整顿兵马器械,都先退下吧。” “是,君上!”奚高卓与谢承志同声应罢,转身一前一后地离开了。 待到奚高卓与谢承志走后,这殿中只剩下云卿瑾和萧木莹两个人,云卿瑾的目光温和了几分,温声道:“木莹,我能有现在的成就全是你的功劳,其实我早已想封你爵位,赐你封地了,只是没有好的借口,如今只要你能让申国退兵,我赐你爵位和封地旁人也就不好开口了。木莹,这国中土地全都任你选择,你选中了那片地界,我便将那里作为你的封地赐给你。” “臣下多谢君上。”萧木莹露出了一丝笑意,道:“既然君上如此说,那臣下便不客气,好好挑选一番啦!” 云卿瑾含笑摇摇头,温声道:“木莹,只你我二人时你还是唤我一声大哥就好,否则倒显得我们生分了。” “是。”萧木莹笑着唤道:“大哥。” 云卿瑾定定地看着萧木莹的笑脸,迟疑了一下,道:“木莹,其实关于你让我娶茵公……” “大哥。”萧木莹看着云卿瑾的目光不对,便直接开口打断了他的话,道:“大哥现如今虽已是国君,可是君位终究还不够稳固,所以茵公主大哥是必须娶的,有了茵公主作为大哥的夫人,大哥便有了厉国的支持,这对于大哥坐稳君位亦是一大助力。” 云卿瑾被萧木莹打断,便也将堪堪就要说出口的那些在心里藏了许久的话又咽了下去,他半张着口沉默许久,到最后也只是默默点头,应道:“好。” 萧木莹拱手道:“大哥若是没别的事,我这便回去收拾一下准备动身了。请大哥在我离开的这些日子里一定要多多亲信谢大人和奚大人,稳定朝局以免生乱。” 云卿瑾深深地看着萧木莹,温声道:“好,木莹,你路上小心。” “那我走了,大哥。”萧木莹又拱手施了一礼,转身大步往殿外走去。 云卿瑾一直注视着萧木莹的背影,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他凝视远方的眼中神色渐渐深邃悠远,弥漫开了一抹复杂难测的光芒,在一片安静的大殿中,只见他轻轻启唇,低声呢喃道: “木莹,可是我想娶的,是你呀……” 第702章 一模一样 萧木莹自国公殿归来回到萧宅里,将捷胜他们俱都召集到正厅准备交代一下,这其中赫然便有离奇失踪的廖灵。 萧木莹端坐于主位上,廖灵和廖栩坐在她左边的客位上,捷胜和秋雨则坐在她右边的客位上。 五人先后坐定,萧木莹环视一圈,温声说道:“我一会便要出去,慢的话可能要两个月才会回来,我离开的时候你们四人好好守着家里。捷胜和廖栩要按时接收消息,这次的消息你们二人都尽数看了吧,若有变故想办法传信给我,我在某处停留的话会告知你们我的位置的。” “是,姐姐。” 捷胜和廖栩齐声应了一声,捷胜满脸关切地说道:“姐姐又要出门了么,这次是去哪里?” 萧木莹简短解释道:“申国已经发兵了,我要去游说陈国、厉国和南蛮攻打申国迫使申国退兵,还要去文国请求兵马回援,怕是如此方能打退申国的兵马罢。” 廖栩叹道:“听着便很是辛苦,萧姐姐总是很辛苦呢,姐姐路上小心。” “好。”萧木莹点头道:“还有,捷胜和廖栩你们两个切不可耽搁了研习兵书,修炼武艺和骑马、射箭,云国的兵马久未经战事安逸太久已经几乎不能打仗了,待我此次归来成功击退了申国的兵马后会向君上请求训练出一支强大的军队,到时我会让你二人归于军队先当一个小将领。但若是你们自己不中用不能让人信服的话,可就怪不得我让你们先从士兵做起再慢慢积累军功了。” 训练一支军队是萧木莹一直筹谋着的事情,但到底是为云国训练的,还是为她自己训练的,便不可为外人道了。 捷胜和廖栩两人听着萧木莹如此说顿时一喜,他们对视一眼,重重点头,同声道:“姐姐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努力的。” 萧木莹想了想,道:“别的便没什么事了,你们两人先去忙吧。秋雨,你去帮我收拾行装,准备马匹。” “是。”捷胜、廖栩和秋雨三人同声应罢,站起身先后往后堂的方向走去。 只是捷胜走了几步突然顿住身形,转身走回到萧木莹的面前,自怀中取出一物递向她,道:“姐姐,我差点忘了,这是今日晨起自玉饰行取回来的,你看看怎么样?” 萧木莹垂眸看过去,只见捷胜手中捧着的是一支以镂空雕花的金饰一截截镶嵌起来的红豆发簪,如此看起来,倒是比完好时仍要漂亮几分。 萧木莹低垂的眼中快速闪过了一抹复杂的光芒,她沉默地看了许久,伸手将发簪拿过来紧紧握在手中,勉强保持着平静的语气,低声应道:“还不错,多谢你了,捷胜。” “姐姐喜欢就好。”捷胜低声说罢,在转身往后堂去的时候察觉到一旁一缕热切的视线,下意识转头看过去,看到了廖灵躲闪开的目光。 捷胜愣了一下,脚下步子不停,不一会便离开了。 这厅中便只剩下了萧木莹和廖灵两人,只见她们俱都深深地低着头也不知各自想着什么,只是在两人的身畔弥漫出的哀伤气息,却一模一样。 第703章 判若两人 良久,萧木莹终于抬眸看向廖灵,见她低着头端坐于椅上,周身气息哀伤而落寞,隐约可见轻蹙的眉头包含着一丝自卑的意味。 “咳,咳。” 萧木莹轻咳两声惊动了廖灵,她回过神来下意识抬头看过去,轻声唤道:“姑娘。” 此时的廖灵脱去了在宫里时常穿着的锦衣华服,换上了一身普通民女的衣衫,脸庞上不施粉黛,神情寡淡而清冷,与在宫中时已是判若两人。 萧木莹轻声开口,淡淡道:“你出宫来已有些时日了,可想好去处了么?” 廖灵清冷的脸庞上现出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哀求之色,低声道:“姑娘,我能否留下来在您身边伺候,留在小栩的身边。” 萧木莹淡淡地看着她,“你是想留在小栩的身边?还是捷胜的身边?” 廖灵放在腿上的右手指尖颤抖了一下,手悄然紧握了起来。她沉默片刻,垂首黯然说道:“我已是残花败柳之身,不敢再有非分之想。只是姑娘,我想守着小栩,并且能每天见他一面就好……可以么?” 看着廖灵哀伤落寞的模样,萧木莹终究还是心中不忍,心软了几分。 萧木莹将手肘支在一旁的八仙方桌上托住额头,沉默着思索了好一会,良久,她抬起头以单手托腮,看向了廖灵。 廖灵便瞬间紧张起来,右手不觉间握住衣衫裙摆并一点点收紧,直至骨节发白。 “这样吧。”萧木莹温声开口道:“廖灵,在我离开的这些天里,你每天带上面纱去绿柳院里待着,学习那里面的细作培养之法和绿柳院的运作方式,待我回来之后会将你送去申国国都,你帮我在申国都凌城里开一家风月院,以绿柳院的模式培养出细作送到凌城的各个角落。你要在凌城待最少一年的时间,一年后当你培养出了一名足够替代你的女子来经营那家风月院了,我便容许你回来留在廖栩的身边,如何?” “一年么?”廖灵苍白的小脸上多了一丝希望和喜色,重复着问道:“只要一年后您便容许我留在小栩的身边么?” “不错。”萧木莹点头道:“廖灵,你别怪我狠心,你毕竟不久前还是后宫里的宠姬,我若公然将你留在身边不免生出事端,一年之后时移世易,想来很多人都会忘了你,你再回来也就没事了。” “我不敢怪罪姑娘。”廖灵的眼中闪烁着惊喜的光芒,“我明白姑娘的考量,姑娘能容许我一年后回来我已经很感激了。姑娘放心,在您离开的这些日子我定会去绿柳院里好好学习,在申国的一年也必不会让您失望的!” “我相信你。”萧木莹温声道:“之前在后宫里时我很多谋算都多亏你了,我还未正式向你道谢呢。” 廖灵摇摇头,道:“姑娘待小栩这么好,我为您做什么都是应当的,您不必言谢。” “好了。”萧木莹温和一笑,“没别的事你便去后院吧,让秋雨将行礼收拾好之后给我送过来,我这就动身了。” “是,姑娘。”廖灵含笑站起身来,屈身行礼道:“我这就去。” 这样说着,她匆匆走向后堂,不一会便走得没影了。 萧木莹听着廖灵的脚步声很快便消失,她脸上的笑容也随后消失了。 只见她缓缓将握着发簪的那只手伸展,低头看向那发簪,目光便多了几分哀伤和思念,复杂难测。 第704章 走火入魔 实际上萧木莹若要救下云国免于被申国控制,将申国打退完全可以不必这般辛苦。 她只要去文国和厉国请求兵马来援,将两国的兵马与云国的兵马合于一处与申暮羽所带领的十万兵马正面对决,她也不是没有取胜的把握。 但是她并非只想击退申国的军队帮助云卿瑾保住君位便罢,她还想着趁此机会加深云卿瑾对于申国的恨意,并鼓动陈、厉、南蛮三方进犯申国以达到她复仇的目的,再求来文国的兵马帮助云国打退申暮羽。 这样非但可以增加她的功劳,衬托出她的辛苦,还能顺便报复申国,增加云国和申国的矛盾,完成她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至于在她奔波在外的这些日子会将云国置于险境,她的计划会增加云国百姓所受到的无妄之灾么,她考虑到了,却并不会因此改变计划。 自从见到临死前的萧文睿和申宫里施施然走出来的白氏,萧木莹的心境便发生变化,复仇和复国的念头较之以往更加深切,已让她几近走火入魔。只要于她的复国大计有利,她可以不择手段,也可以牺牲一切。 纤细瘦弱到让人心疼的黑衣身影于是就此单枪匹马出了霄城,首先去往与云国毗邻的厉国而去。 厉国原本与申国的边境争战便已愈演愈烈,在萧木莹通过御史骆典对厉国公一番游说,并许诺了待云卿瑾服丧之期一过便派来使者正式提亲,将茵公主迎娶为嫡夫人的情况下,厉国很容易便答应再出一军,派出国中一员大将带领二十万大军准备自西方正式攻入申国境内。 厉国的兵马调动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萧木莹待到厉国公同意出兵后便离开厉国回到云国境内,而后横穿过王土进入晋国境,再入陈境请求觐见陈国公,因她现已是云国女司民,陈国公碍于云国王姓诸侯的尊贵,以上宾之礼招待了她。 萧木莹就陈申两国之前的仇怨大做文章,并且向陈国公表示申暮羽已经亲自领兵意图控制云国,那么国中必然空虚,再加之厉国已经正式用兵,陈国此时出兵的话定然可以在申国攻城掠地,也好为之前吃过的亏报仇。 陈国早已听说申国兵马的动向,已有出兵之意,如今又听萧木莹说起厉国已经用兵,并且她还准备去南蛮部鼓动南蛮袭扰申国后方,自是立即便同意了要派出兵马自东方攻入申国,与厉国一起夹击申国。 萧木莹未在陈国多做耽搁,得到陈国公的同意后稍作休整,于第二日清晨出了陈国都,一路往南疾驰而去,目的地正是居于大陆南方的南蛮部。 萧木莹在出发之前便与云卿瑾约定好的地点与他派出来的佯装成商队的一个车队汇合,于陈国南境乔装打扮了一番,扮作行商的模样与押运了十几车珍贵丝绸、瓷器、茶砖、金珠玉器的众多侍卫一起施施然越过陈国境进入了南蛮部。 云卿瑾派出来的这一行车队上载运的都是萧木莹准备送给南蛮王的礼物,因与申国动兵的关系,这车队是穿过王土进入陈国境,再来到陈国南部与萧木莹汇合,方与萧木莹一起以商队为掩护顺利来到了南蛮。 第705章 商集 萧木莹与数十名侍卫押运的这一行装载了珍贵货物的车队在边境线时不免受到南蛮部守兵的一番揩油,但是南蛮部素来以放牧为生,境内缺少中原盛产的一应货品,最是少不得行商的以物易物,将皮毛马匹牲畜等换成他们生活所必须的食盐、粮食,和较为珍稀的丝绸、瓷器等物。 所以南蛮部的士兵对入境的行商还算客气,并不敢过分敲诈,以免行商都不敢再入南蛮境。 萧木莹一行人有了行商的身份做掩护,在南蛮境内便相对安全了许多。 他们这一行行走在与中原景色截然不同的大草原之上,在经过一个个部落之间的交界处时总要以或多或少的珍贵货品换取通行的顺利,待来到位于大草原中心地带的南蛮王都斯禛寨时,已是四月二十七日。 根据这一路走来自行商处打探的消息,萧木莹得知云国的兵马久未经战事果真太弱,根本便拦阻不住申暮羽的军队。 而申暮羽完全不理会云国的警告,一路上施施然打着吊唁云文君的名义往霄城进发,眼看着就要兵临霄城。 厉国和陈国已先后用兵,但是这世上并非只有萧木莹一人可以游说国家动兵,就在厉国和陈国兵马出动的消息一经传到申国时,申国立即便派出了数位能辨之士前往卓国和晋国游说。 想来不久后与厉国有隙又相邻的卓国便会对厉国用兵,与申国有姻亲之谊的联盟国家晋国也会因为帮助申国,出兵攻打陈国后方。 到时多国混战,以申国的国力和兵力完全可以抵挡住陈、厉两国的夹击,看来胜负的筹码只能是南蛮部了,只要南蛮部出兵袭扰申国后方,依照南蛮兵马的强悍程度,申国才会受到足以动摇根基的打击,申暮羽只能回军。 在申暮羽仓惶回军的时候,萧木莹请来的文国兵马自可给他一个沉重的打击。 萧木莹如此想着,但是在来到斯禛寨暗暗打听过,却发觉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这是斯禛寨中有名的集市,位于王都的南方,是所有南来北往的行商聚集起来以物易物的所在,整日里人声鼎沸,热闹异常。 在这称为商集的两旁修筑着众多仿照中原而建的客栈,只是较之中原地区的客栈来说要稍显简陋罢了。 萧木莹来到商集在角落里包了一座小客栈住下,让随行侍卫严加看管好车队运载的珍贵礼物,然后她便来到集市上,打量着身边众多穿着打扮大异于中原人的蛮人男女,只见他们身上的衣衫多绘有彩纹,男子袒肩露腿也就罢了,女子的衣衫竟也清凉简单,裸露着大片肌肤。 南蛮部的民风之开放,果真与中原地区不同。 萧木莹走过大半条商集宽阔的街道,远远只见前方有一车队上放满了中原货品,几名行商和随从正大声叫卖,示意南蛮部的人若有珍稀的兽皮、兽牙,或是在野外打猎时采摘到不识得的药材、奇花异草,还有开采出的天然玉石、甚至是不认识但是较为漂亮的石块都可以拿去让他们鉴定一番,而后换取蛮人所需的货品。 第706章 知无不言 萧木莹顿住脚步思索片刻,走过去来到一名大约只有三十余岁的行商的身边,含笑唤道:“这位大哥,小弟有礼了!” 那位行商闻声转头看过来,他上下打量了萧木莹一番,只见她年岁不大,身形瘦弱,身上所穿的是一身商人锦衣,但是样貌和气质颇有贵气,举手投足间倒像极了是一位贵族公子哥。 片刻后,行商笑着应道:“怎么了,小兄弟?” 萧木莹含笑道:“在下的家父让在下来此历练一番,但是在下是第一次来,所以想打听一下这斯禛寨的情况,请问这位大哥知道在下该去向谁打听么?” “哦,你要打听情况呀。”行商笑呵呵地往右边一指,道:“你再往前走个百多步在一条巷子口看到一名无所事事的少年就是了,那家伙是咱们中原人,平日里就是个小混混,但是消息最为灵通,人称消息精。你若要问他南蛮这边货品的行情或是其他的什么事情他都知道,不过是要花钱币的哦。” “好。”萧木莹拱手道:“在下知道了,多谢大哥。” “小兄弟不必客气。”那行商摆摆手,自萧木莹的身上转开目光,继续忙碌着品鉴南蛮人送过来的东西价值几何了。 萧木莹便转身向着他所指的方向往前方走去。 她往前走了百多步,果真只见一条巷子口有一少年穿着一身褴褛的粗布衣衫,正吊儿郎当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倚靠着身后的墙壁,在他的身边围着几名行商,七嘴八舌地问着他中原货品在商集这里的行情,还有斯禛寨的南蛮贵族们现如今需要最多的是什么。 萧木莹立在一旁静静等了一会,待到那几名结伴的行商俱都问完了问题,每人都给了少年几枚钱币转身离开了,她方才上前一步,对着那名口中叼着一根枯草上下摇动的少年打了个招呼,道:“小哥,在你这里可是能打听到消息么?” 少年歪头抬眸打量了萧木莹一眼,懒懒道:“是啊,不过可是要付钱币的。” 萧木莹自腰间钱袋里取出一枚云国金币递向少年,温声问道:“这样可够么?” 少年眼角余光看到萧木莹手中闪烁的金光,立即低头看去,被惊得瞪大了眼睛,口无意识张开连枯草掉了都不知道。 片刻后,少年一把将萧木莹手里的金币抢过来,笑嘻嘻地点头道:“够了,够了,这位公子您要问些什么呀,我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萧木莹左右看了看,道:“我们换个清静的地方说话吧。” 少年的眼珠转了一圈,“好,公子您随我来。” 这样说着,他跳下石头站起身来,往前走了几步汇入人群中往前方走去,萧木莹转身跟上了他。 两人一前一后地在集市上走了一段路,少年带着萧木莹进了一座仿照中原修建的酒楼,带着她上了二楼。 此时是午后,并非吃饭的时间,故而酒楼里安静得很,只除了他们两人以外并无人在此。 萧木莹与少年一起坐在一张靠窗的桌旁,她任由少年点了几样酒菜将小二打发走,方才淡淡开口道:“小哥,我想向你打听一下南蛮部现如今的情况。” 第707章 公主和亲 少年斜斜地坐着,将一只脚放到长凳上,胳膊搭在膝盖上,垂落下的手轻轻摇晃着。 他听着萧木莹如此问,不确定地问道:“公子要打听的是哪方面的情况?” 萧木莹顿了一下,补充道:“南蛮各部落的势力分布,现任南蛮王的势力、兵马、后妃、子嗣等等这些,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少年闻言顿觉犹疑,他的手停止了晃动,眼珠转了一圈,迟疑着说道:“你……不是行商么,问这些做什么?” 萧木莹淡淡道:“你不必管我为何要问这些,若是觉得一枚金币不够,你的回答能够让我满意的话,我还会再给你一枚金币,如何?” 少年犹豫了一会,道:“好,没问题。” 这样说着,他的手又开始悠然晃动起来,口中侃侃说道:“南蛮部五大部落,斯禛部乃为王族一脉,其他四大部落分别是段丘部、奂卑部、凉贞部、羡翟部,其余小部落有十几个,与四大部落俱都听命于斯禛王部。 “南蛮部自古以来以斯禛部为王,其他四大部落的首领都是王族子弟,小部落的首领则大都是骁勇功高的战将。 “现在的南蛮王是斯禛逯,段丘部、奂卑部、凉贞部的首领俱都是逯王的儿子,其中段丘部的首领是当今太子。唯有羡翟部的首领是逯王的侄子,四大部落里也以这一部落势力最大,地盘最广。 “至于兵马么,当然是大王手中掌握的兵马最多喽,不过羡翟部这几年势头很猛,大是有些超过王部的意思,据说大王对此甚为忌惮呢。 “嗯,南蛮各部的势力分布就是这样,这都是世面上流传的,所以我都知道,若是再私密一些的我可就说不出来了,公子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萧木莹垂眸思索了一会,抬眸淡淡道:“我听说南蛮部向来与申国不和,每年粮食丰收的季节都会攻打申国土地,抢夺申国粮食,却不知现在南蛮部与申国的关系如何?” 少年的眼中闪过了一抹不解的光芒,片刻后又无所谓地笑起来,懒懒答道:“之前南蛮和申国的关系的确是不好,不过现在可不同喽,就在一个多月以前申国往南蛮这里送了一位公主过来和亲,随公主送来的嫁妆极其丰厚,丝绸玉器等好东西装满了十几辆大车。而且申国公主据说长相貌美,性格极好,很得大王喜欢呢。那位申国君那么慷慨大方,怕是南蛮部这一两年都不会再攻打申国啦。” 萧木莹的眉头立时紧皱,惊道:“公主和亲?一个月以前?” 这么大的事情,就算是她送去申国的细作只是普通人的身份,也应当将消息传给她啊,为何她却对此毫不知情? 是申暮羽有意隐瞒了消息?还是消息没有及时送到她的手中? 若真如这少年所说,申暮羽不惜送来一位公主和亲并且还送了丰厚的嫁妆的话,那么她此次鼓动南蛮袭扰申国后方一行便彻底打错了算盘,就算是她的游说之术再厉害,南蛮王也不大可能在得了申国那么大恩惠的情况下对申国用兵了。 第708章 不容小觑 心情变为沉重的萧木莹辞别那位少年,在回客栈的路上一直都是眉头紧皱,心事重重的模样。 看来申暮羽早已为带兵前去云国吊唁做足了准备,甚至不惜往南蛮这种野蛮人的国度送来一位公主和亲。而且他定然没有大张旗鼓,是刻意掩藏了消息的,否则萧木莹不可能在事先完全不知情。 现如今她来到了南蛮方才知道这一情况,再要说动南蛮王出兵袭扰申国已经千难万难,然而即便她现在当机立断放弃南蛮这里,赶去文国求来兵马回援云国,胜负却是已然难料。 虽然厉国和陈国已经开始如约攻打申国,可是在她路上自行商那里探得的消息来看,卓国和晋国不久也会加入混战,而晋国一动,纪国不可能不浑水摸鱼攻打晋国以报之前的仇怨。 到时多国混战,以申国的国力和兵力自保无虞,申暮羽是极擅用兵之人,申国兵马的强悍程度又是举世闻名,且文国在多国混战的情况下不可能会借给她过多兵马,以免国中空虚时遭受别国攻打。 那么,就算是她带了文国的兵马回援,申国也必不会因此退兵,到时两军对垒,时间迁延下去,她的胜算将会大大减少。 萧木莹一路低着头穿行在拥挤的人流中,将耳旁各种各样的吆喝喧哗声充耳不闻,此时她的小脸上正现出了一丝冰冷的恨色,低声自语道:“申暮羽……果真不容小觑!” …… 翌日,晨。 虽说听到了申国公主和亲的消息,但是萧木莹既然千里迢迢来到了南蛮,也不可能连南蛮王的面都不见便离开,于是她在清晨时分以云国女司民的身份请求求见南蛮王,并且很快便得到了召见。 这是位于斯禛寨中心的一大片与中原战时营帐相似的建筑群,这些被当地人称为毡账的住所乃是南蛮部所独有的住房,呈圆形,以毛毡围裹而成。 萧木莹被南蛮王的一名侍女带着走进来的这大片毡账与普通南蛮人居住的毡账看起来更大,修建得也更为华贵。 她却无心关注沿途走过的众多毡账,而是暗暗注意着在毡账之间往来巡逻的南蛮士兵。 只见他们身上所穿的是特制皮甲,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出健康的古铜色,手臂与胸腹的肌肉虬结充满了力量。 就是这样的一个部落,这样的士兵搅扰得申国世世代代不得安宁,若不是与申国接壤最多的这南蛮部的牵制的话,申国的国力只怕是比起现在还要强盛数倍。 “萧大人,到了。” 突然,走在萧木莹前方的那名侍女停在了一座尤显宽阔华贵的毡账之前,侧身站在一旁往帐帘处做了个请的姿势,道:“大王已经吩咐过了,您请进。” “多谢。”萧木莹淡淡应了一声,与她带来的两名侍卫一起走上前,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早在进到这片毡账群之前萧木莹他们便已然被搜过身了,他们来时也没有佩戴任何利器,如今方得以顺利进到这王帐里,见到了南蛮王。 第709章 伶牙俐齿 一进帐中,方才还只能隐约听见的喧哗吵闹声陡然一扬,萧木莹定睛看去,只见帐中的最里面一张宽阔的几案之后是一名年约四十许岁的大汉,那大汉虽是坐着的也可看出身形甚为魁梧高大,一张黝黑的脸庞五官冷硬,神情威严高傲,不怒自威。 在帐中两旁的几案之后坐着的则是一名名身穿皮甲的魁梧男子,应都是将军之流的武官,稍文弱些的文官却是一个都见不到。 此时帐中众人正举杯欢饮,大笑大闹地说着什么,每个人都是举止豪放,将帐中的气氛渲染得蛮横粗鲁,直如群魔乱舞一般。 若是普通女子进到这里面,不消说话便会先胆怯三分,好在萧木莹并非一般的女子,进来后小脸上淡然自若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明亮的杏眸里更是看不出半点惧怕之色。 她在帐帘前脚步稍顿,随即缓步往前走到最里面的几案之前不远的地方,弯腰拱手施了个完美的礼节,道:“云国使者萧木莹,见过南蛮王。” 帐中喧闹的声音陡然一停,满帐人等俱都将目光定在了萧木莹的身上,放肆地打量着她。 “萧木莹么,本王听说过你。”几案之后的南蛮王侧身坐在铺地的锦席之上,右腿在身边曲起,胳膊随意地搭在膝上,拿着割肉匕首的手轻轻晃动着,使匕首闪烁着耀目的寒光。 他目光邪异地看着萧木莹,嗤笑道:“只是难道你们云国无人了么,怎么派了你这样一个女子过来?” 萧木莹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冷光,她若无其事地直起了身子,将手合握在腹前拢在宽大的衣袖中,淡淡笑道:“在下在中原时便受到了不少歧视,却不想来到贵部也是如此。在下常听闻贵部的洁亚、岚杉等数位女将俱都是骁勇善战,巾帼不输儿郎,怎么,南蛮王看不起在下,也看不起贵部先祖的这几位骁勇女将么?” 南蛮王滞了一下,颇有些无言以对的感觉。他沉默了一会,哈哈大笑道:“不愧是神谋谷里走出来的女弟子,果真是伶牙俐齿呢,也怪不得你这样一名女子能在中原国度里谋一个女司民的官职了。” 萧木莹拱手淡淡说道:“承蒙南蛮王赞扬,在下愧不敢受。” 南蛮王一挥衣袖,扬声笑道:“来啊,赐坐!” 在南蛮王身后侍立的一名侍女闻言,缓步走到萧木莹的身边,道:“萧大人请跟奴婢来。” “多谢。”萧木莹应了一声,转身跟着侍女指引的方向走了几步,待看到一张空着的坐席时猛然顿住了脚步。 却见那坐席居于末尾,席上酒肉也是简陋至极,与别的几案之上的珍馐美味全然不同。 看来南蛮王已知她的来意,并且因为申国和亲公主的缘故,打定了注意是不想与云国结盟,向申国出兵了。 萧木莹的唇角轻轻勾起了一抹淡笑,转身回来对着南蛮王拱手清声说道:“南蛮王见谅。若在下身无官职只是一介中原平民的话,自当按照南蛮王的安排入座,不敢有所怨言。只是在下现如今忝居云国女司民一职,云国又是王姓诸侯、尊贵无匹,在下若甘居末位便是侮辱云国,侮辱我云国新君! “故而,在下宁可站着与您说话,也不能屈居末位!” 第710章 其行无道 萧木莹小脸淡漠,挺直了细弱的腰杆直视着南蛮王,虽是拱手施礼的模样,周身气势却是傲然挺立,全然没有半点卑微之态。 她这番铿锵有力的言辞不仅扞卫了云国和她自己的尊严,也震慑了满帐南蛮将士和南蛮王。 南蛮王沉默中看向萧木莹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欣赏的光芒。 良久,南蛮王哈哈一笑,挥手道:“罢了,却是本王顾虑不周了,来人啊,请萧大人上座!” 萧木莹漠然一笑,微微弯腰道:“多谢南蛮王。” 一众侍女齐齐出动,很快便在南蛮王右边的下首又安排了一个席位,席上奉了烈酒熟肉,与这帐中众多几案上的菜样完全相同。 萧木莹这才走过去施施然盘膝坐到了锦席上,她带来的两名侍卫则默然立在她的身后。 南蛮王待萧木莹坐下后举起了酒碗,大笑道:“来啊,众将士随本王一起敬这位女司民一碗酒,众将可不能看不起萧大人是个女子,要全都喝光啊!” 萧木莹知道南蛮王的意思,是要她将海碗中的烈酒尽数喝光,仍是要考验她,她的小脸上却是全无惧意。 她默然垂眸看着侍女跪坐在她的旁边将一只海碗中倒了满满一碗的烈酒,而后淡笑着将碗举了起来,扬声道:“那么在下敬南蛮王,敬诸位南蛮将军!” 这样说罢,她端起海碗咕咚咕咚地将碗中烈酒尽数灌进口中咽了下去。 南蛮酒烈早已名声在外,喝起来辛辣如刀,切割得萧木莹的口舌和嗓子剧痛不已,她却轻皱着眉头,一口气喝干了满满一碗的烈酒方才低下头来,将空碗示给南蛮王和满帐人等一一看过,清声道:“在下干了,诸位也要喝光了才是!” 帐中有数人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叹声,包括南蛮王在内,所有人的眼中都现出了一丝敬佩的光芒来。 要知道这帐中奉上的酒即便是在南蛮都是最烈的一种,莫说是萧木莹这样看起来纤细瘦弱的女子,就是一名南蛮大汉初初喝到这酒也不见得能一口气喝光一大海碗,就算是喝光了也不可能如萧木莹这般完全没有痛苦或是显露醉意,仍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众人愣了一会,南蛮王方才扬声笑道:“好了,萧大人都干了这酒,诸位将士更不能胆怯才是,来来来,本王与诸将同饮!” “是,大王!” 帐中响起了中气十足的齐声呼喝,而后南蛮王与所有南蛮将领俱都端起了海碗,仰头大口喝起酒来。 萧木莹静静等着所有人都喝罢了烈酒,方才淡淡出声道:“南蛮王,在下此次在我云国新君的指派下出使贵部,实乃是为了贵部的利益也为了我云国能够解围,特来提醒南蛮王一件事情的,还请南蛮王一听。” “哦?”南蛮王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异样的光芒,“是什么事情,萧大人说来听听。” 萧木莹轻笑了一声,侃侃说道:“南蛮王可能已经听说了,我云国文君不幸中了歹人之毒现已薨殁,如今新君继位正自处置文君丧仪,却不想申国狼子野心,以吊唁之名带领大军入我国境,意图趁我国新君初立、国政不稳之时偷袭我国,其行无道,其心可诛!” 第711章 画中的人儿 萧木莹顿了一下,一边暗暗观察着南蛮王的脸色,一边继续说了下去,道:“申国此次出兵虽对我国威胁甚大,但好在厉国和陈国两位国君因看不惯申国出无义之兵,现已自东西两个方向攻入了申国。那么值此申国出兵国内空虚、又有厉陈两国攻打其国之际,难道不是贵部出兵征战申国土地,夺取粮食和财物的大好时机么?” 南蛮王并非功于心计之人,心中的情绪很明显便表露在了脸上,所以萧木莹也很容易便看出了他想出兵又不能的犹豫光芒,看来申暮羽不惜送来一位公主和亲的举动真的是效果奇好,竟让南蛮王在如此绝佳的机会之前还能犹豫。 萧木莹等了一会,又继续开口说道:“实际上南蛮王应当也清楚,自古以来贵部与申国便是水火不容的关系,若不是申国忌惮于中原各国的牵制,恐怕早已对贵部全线用兵,好消灭贵部以彻底免除后顾之忧了。 “而此次申国出动无义之兵攻伐我国、厉陈两国又代天行道攻伐其国的绝佳机会又能有几次?怕是百年难得一遇吧!南蛮王不趁机出兵还等什么?等着申国攻占了我国后国力大增,再反过头来对付贵部么?!” “这个……”南蛮王的脸上犹豫之色更甚。 萧木莹唇边的笑意转为嘲讽,淡淡说道:“南蛮王为什么会犹豫,在下倒也知道一些,大抵是申国送来了一位公主和亲,还随公主送来了不少嫁妆的原因吧?可是南蛮王若是反过来想一想的话,申国凭什么给您送来公主和财物,还不是想让您此次不趁机攻伐其国么?这更说明了此次机会的千载难逢呀!倘若南蛮王因受了申国一点小恩惠便放弃了这次机会,在下敢保证,您总有一天会为此而后悔的! “而您后悔的那一天应当也不会太远,待到申国攻占了我国国力大增之后用不了多久,便不会顾及什么送来和亲的公主,将合于两国兵力震慑住中原各国,而后对贵部全线用兵,贵部危机之时,难道不是您南蛮王该无限愧悔之时么?!” 南蛮王的脸色一变,萧木莹看着他眼中闪烁的复杂光芒,知道他已被说动了,不由淡淡一笑。 正在这时,这座毡账的帐帘被掀开,一名长相绝美的女子穿了一身中原服饰,带着两名侍女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 萧木莹转头看去,只见那女子明显就是中原人,她生了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一双凤眼优雅端庄,挺翘的琼鼻之下一张樱桃小口点了嫣红的唇脂,唇边轻轻勾起的笑意温柔似水,真真是美艳无双,如画中的人儿一般。 那女子缓步走到南蛮王之前不远的地方屈身施了一礼,含笑柔声说道:“大王,妾身听说您这里来了一位中原的客人,所以特来看看,不如让妾身留下来伺候您喝酒如何?” 一见到这女子,南蛮王的眼睛都直了,他哈哈一乐,笑道:“好,好,爱妃快来本王的身边坐。” 第712章 如何自处 “是,大王。” 那女子柔声应罢,摇摆着柔软的身子缓步走到南蛮王的身边坐下,依偎在他的身上看向萧木莹,轻笑道:“这位就是中原来的客人么?” 萧木莹垂眸淡淡一笑,深知这女子怕就是申暮羽送来和亲的公主了。 只是这哪里是什么公主,只听她走过来的这几步轻巧无声,分明就是个懂武功的人。再看她眼中的功于心计和世故光芒,绝不是一名养于深宫的公主眼中该有的神色。 这怕不是一名特意训练出的细作么,被申暮羽狸猫换太子,以公主的身份送来和亲,非但可以增加她的尊贵和她前来和亲的分量,还能用一名细作代替什么都不懂的公主,用手段勾住南蛮王的心。 呵,申暮羽真是手段高明,用得一手好计谋! 片刻后,萧木莹淡淡抬眸,拱手道:“是,在下云国萧木莹,见过南蛮王妃。” 女子轻柔一笑,对着萧木莹微微点点头算是回礼,柔声应道:“云国的女司民么,妾身在中原时有幸听过萧大人的名号。妾身是申国七公主申钰,与萧大人同是中原人呢。” “原来王妃便是申国的公主么?”萧木莹淡笑道:“若是王妃不说,在下可看不出王妃是养在深宫里的柔弱公主,却是在下眼拙了。” 申钰脸色一变,片刻后,掩唇轻笑一声将她的失态掩盖了过去,娇声道:“是么,萧大人说笑了。” 萧木莹垂眸嘲讽一笑,她沉默了一会,抬眸正色看向南蛮王,并没有因为申钰的到来而结束她的话题,继续说了下去,道:“南蛮王,在下来之前新君告诉过在下,虽说此次贵部出兵攻打申国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是于贵部有利的,但是只要贵部出兵,不管怎么说都帮了我云国的忙,我云国自当奉上丰厚的谢礼才是。所以还请您好好考虑一下。” 听着萧木莹如此说,申钰几乎遮掩不住脸上的神情,现出了一丝明显的冷意。她却没有料到即便是她来了,这萧木莹也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当着她的面唆使南蛮王攻打申国! 申钰悄悄抬头看了看南蛮王的脸色,发现他的眼中犹豫之色甚为明显,分明是已经被这萧木莹说动了几分,心中不由大感不妙。 “大王……”申钰的眼珠转了一圈,眼中竟是就此噙了泪,看上去真是我见犹怜。 她依偎在南蛮王的身上,哀哀说道:“萧大人说什么?竟是要让您出兵攻打妾身的母国么?妾身嫁过来的时候君兄明确地和妾身说过了,妾身嫁给大王就是要让我们申国和南蛮部结为姻亲之谊,永结同好的。可是妾身才嫁过来不到一个月,大王便要攻打妾身的母国,大王却是要让妾身如何自处呀!” “爱妃……”一看到申钰的眼泪,南蛮王顿时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他揽紧了申钰细弱的肩膀,低声劝道:“本王也没说要攻打申国嘛,你哭什么,快别哭了。” 萧木莹哂笑地看着申钰的模样,淡淡出声问道:“咦,王妃哭什么?” 第713章 阴谋诡计 申钰转头看向萧木莹,双眼中隐含恨意,娇嗔的模样却正像是一名娇生惯养的公主一般,嗔道:“你这人好没来由,当着人家的面便鼓动大王攻打人家的母国,我,我……大王,您快点将她赶出去吧,我讨厌她!” 申钰对着萧木莹将话说到一半,便转过身摇晃着南蛮王的胳膊,仰头看着他,含泪撒起娇来。 “哈哈……” 申钰这边兀自撒着娇,萧木莹已然笑出了声,帐中众人立时俱都将目光齐聚在了她的身上。 只见萧木莹自顾自仰面大笑着,良久方才低下头来,唇边勾起的笑意满含嘲讽,笑道:“民间百姓尚且知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道理,王妃既然嫁到了南蛮,便已是南蛮的人而不再是申国人。可是现下却张口母国闭口母国,全然不顾及在下所说是否对南蛮有利,在下倒真有些怀疑申国君将王妃嫁给南蛮王的用心了!” “你……”申钰眼中神色一沉,她愤怒地瞪了萧木莹一眼,无话可说之下转身扑到南蛮王的怀里,哭哭啼啼地说道:“大王,她欺负人家,您要为人家做主呀!” 申钰的哭啼声让南蛮王又是心疼又是心烦,他也就全然听不到萧木莹的话了,反是满帐将士将萧木莹的话听在耳中,此时正面面相觑。 片刻后,南蛮王不耐烦地对着萧木莹一挥手,皱眉道:“你这女子怎生偏要惹哭本王的爱妃,罢了,本王不愿再与你多说,你且退下吧!” 萧木莹闻言不由一怒,她沉下了脸色,愤然站起身来,清声喝道:“在下早便听闻南蛮王乃是铁血战神,在马背上攻伐敌国时是多么的意气风发!却不想今日竟被女色蒙蔽了眼睛,非但放任千载难逢的机会自指间溜走,还枉顾这满帐将士、这一片大草原上的所有臣民!” 萧木莹全然不理会申钰沉闷的哭啼声和南蛮王脸上显露出的薄怒之色,挺直了腰背俯视着南蛮王,铿锵有力地说道:“申国值此时机将一位公主送来嫁给南蛮王明显便是要牵制住贵部不会用兵,若南蛮王就此被女色蒙蔽,那么待到此次机会与贵部失之交臂以后,便是申国吞并云国国力大增之时!到时申国国力大增,反过来全线攻打贵部,这位公主怕不是马上便会回到申国里当她的富贵公主么,哪里会留在这大草原上受苦?! “而南蛮王和您手下的将士,还有您所有的臣民呢?只能沦落为申国的附庸,世世代代向申国俯首称臣,甚至于成为申国人的奴隶!南蛮王,您被美色牵制住了手脚,可是您可曾在乎过这满帐将士的心意?!” 萧木莹一展衣袖,右手手掌向上一一指过几案之后的众多南蛮将士,已可见他们的脸上俱都现出了激动或是欲战、义愤填膺的神色。她不由暗暗满意一笑。 而后她猛然收回手,看着南蛮王扬声喝道:“您帐下的诸位猛将本该驰骋疆场,在此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之下攻进申国,大肆攻占土地、抢占钱粮!而不该因为区区一名美女的牵制留在贵部眼睁睁地看着大好机会错失,再等着敌人强大后反攻而来,屈辱地死在敌人的阴谋诡计之下! “难道不是么?!” 第714章 颠倒黑白 萧木莹铿锵有力的话音一经落地,伏在南蛮王怀里的申钰的哭啼声便是一弱,只是因她将脸庞埋在南蛮王的怀里,所以旁人看不到她冰冷如刀的眸色罢了。 而南蛮王的脸上可见一丝薄怒之色,满帐将士看向申钰的目光则悄悄变了。 在萧木莹说完后帐中有片刻的安静,接着,众多南蛮将领“唰唰”有声地先后立了起来,激动地对着南蛮王拱手乱杂杂说道: “大王,末将请战!” “大王,这个中原女子说得对,您不能被申国的诡计蒙蔽了眼睛,错失过眼下的这个机会啊!” “正是,大王,末将请您下令攻打申国!” “大王,只要您下令,末将等定能为您夺得大片的申国土地、财物、粮食还有美女!” “大王……” “……” 萧木莹静静听着众多南蛮将士请求征战的言辞,唇角悄无声息地上扬了一抹淡漠的笑意。 “大王……” 一声女子带着哭腔的呼唤声终止了众将士的请战之言,只见申钰环抱住南蛮王的腰,将小脸埋在他的怀里,哀哀痛哭道:“云国的这个女人如此危言耸听,岂不是有意鼓动您手下的将士与您不和么?其实君兄将妾身嫁给大王您,所为的正是想与您、与南蛮结为姻亲,永结兄弟邦交呀!哪里是想攻打咱们南蛮,让您和您的臣民成为申国的奴隶呢? “大王,这女人在我们中原就是一介说客,说客之流最是擅长信口开河,以言语颠倒黑白,您可千万不能为她所骗,上了她的当!” “不错!”南蛮王怒然一拍桌子,指着萧木莹怒喝道:“你这女子竟然敢鼓动我南蛮将士,意图蒙骗本王!本王饶不了你!来人……” “王叔且慢!” 突然,帐帘被人掀开,有一人大步走进帐中,面色不善地对着南蛮王一抱拳,沉声说道:“王叔,小侄在帐外听了许久,认为蒙骗您的是申国的女子,而非云国的女子!要知道,我们南蛮部与申国自古以来便是仇人,为何这次申国公会不惜送来一名公主也要安抚我们,不正是因为此次申国出兵绝对不能容许我们的背后攻打么,那么不也正说明了,这是我们最该出兵的时机么?!” 一看到来人,南蛮王更是沉下了脸色,他怒道:“本王没有召见你,你来做什么?!” 萧木莹转头看向来人,只见他的身形魁梧高大,生了一张四四方方的国字脸,脸庞线条如同刀劈斧凿一般刚硬,脸上五官深刻,眼中神色凌厉。 听到南蛮王如此问,那人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愤怒的冷光,声音听来压抑着怒火,沉声道:“小侄此来是想问问王叔,为何这次王叔赐给小侄羡翟部的粮草这么少,非但是比往日少了一半,而且比别的部族也要少三成?明明是小侄的羡翟部兵马最多,不是么?” “哼!”南蛮王轻哼了一声,沉声应道:“运送粮草的士兵难道没有跟你说清么,现下粮草不济,且又非战时,所以送给各部落的粮草较之往常自然少一些了。” 第715章 不能就这么放了她 萧木莹在一旁静静看着,眼中闪过了一抹若有所思的光芒。羡翟部,也就是说这魁梧大汉就是羡翟部的首领,南蛮王的侄子了。 只见那位羡翟部的首领脸上怒意更甚,若非极力压抑着,怕是就要爆发出来了。他愤怒地盯着南蛮王,怒问道:“既然是这样,那么除了王叔的王部以外,四大部中数我羡翟部兵马最多,却又是为何别的三个部落的粮草比我羡翟部还要多?王叔给我这么少的粮草,我羡翟部的儿郎每天饿着肚子还怎么训练,怎么打仗?!” 南蛮王阴沉沉一笑,沉声说道:“你若是嫌粮草少的话,不妨将羡翟部的士兵分出来一些给了其他三部,这样不就解决问题了么?” “王叔,你……”羡翟部的首领越发愤怒,萧木莹注意到他垂落在身侧的双手都紧握着微微颤抖了起来。 萧木莹嘲讽一笑,她轻咳一声吸引了满帐人等的注意力,而后悠然说道:“既然粮食不够,现下申国出兵攻伐他国、陈厉两国又联合攻打申国,申国正是大乱的时候,大王趁现在不去申国抢粮食,却要缩减贵部士兵的军粮?呵,在下却不知这是什么道理。” 南蛮王神色一沉,他转头看向萧木莹,怒道:“本王正在处理家务事,哪里容得你这样一个外人指手画脚了,你速速给本王退下吧,若不是看在你还是劳什子云国女司民的份上,本王这次绝饶不了你!” 萧木莹神色一冷,沉声说道:“既如此,在下告退!在下只盼着南蛮王不要为今日的决定后悔才是。我们走!” 这样说罢,萧木莹昂首挺胸地绕过几案往帐外走去,她带来的两名侍卫则紧随其后。 南蛮王怀中的申钰犹自不甘心,她拽了拽南蛮王的衣袖,仰头看着他低声撒娇道:“大王,不能就这么放了她……” 不必申钰的撒娇,处于大怒中的南蛮王自己便有心要处置萧木莹,但是远在中原边界的神谋谷影响力实在太大了,萧木莹毕竟是悉谋先生的弟子,倘若南蛮王真敢动她的话,悉谋先生但凡有一点报复之心,只需下令让门下弟子在诸国中稍作鼓动,南蛮便会处于多国围攻的境地,下场绝对会很凄惨。 再加之萧木莹还是王姓诸侯国云国的女司民,据说是她一力扶保云国新君登上君位的,很得新君器重。 如此种种之下,南蛮王就是再想对萧木莹不利,也只能硬生生忍下。 实际上萧木莹若非依仗着云国和神谋谷的话也不敢这么嚣张地惹怒南蛮王,否则手无寸铁的她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南蛮王若执意要杀她的话,她也逃不出去。 可她是神谋谷里唯一的女弟子,还是云国新上任的女司民,南蛮王就是再恼怒,也只能徒然瞪着发红的眼睛看着萧木莹施施然带着两名侍卫往帐帘处走去,那纤瘦的背影看起来好不潇洒。 只是南蛮王看不到,及到那位羡翟部首领的身边时,萧木莹转头看向他,用满含深意的目光示意地看了他一眼。 那位羡翟部的首领不由一愣。 而后萧木莹很快便与他擦肩而过,掀开帐帘走了出去。 第716章 打错主意了 遭到了不公平对待的羡翟部首领在帐中与南蛮王很是议论了一番,到最后非但没有争来应得的粮食,还被南蛮王阴森森地摆了一道,称部中现在已无粮食,羡翟部若是嫌粮食不够便将兵马分给其他三部一些,若是不肯分兵,便不要再出怨言。 这位年轻的羡翟部首领怒火冲天却无可奈何,于萧木莹离开的半个时辰后怒气冲冲地出了王帐,带着随行的几名侍卫大步走在众多修建奢华的毡账之间,自一圈一人高的栅栏之间开在正南的门户处走出来,低着头喘着粗气,大步往前方走去。 处于极度愤怒中的羡翟部首领低着头并不看人,迈着因恼怒而沉重的步伐往前走了百余步,只听一旁一个平淡的女声响起,懒懒唤道:“这位将军还请留步。” 羡翟部首领愣了一下,顿住脚步转头看去,只见说话的却是方才在帐中见过的那位云国女司民。 此时他已经远离了南蛮王居住的那片毡账群,走在青青草地间的一条小路上,在小路周边的茫茫草原上是一座座宽阔的毡账,这是南蛮王部中的将军和为数不多的文臣以及南蛮贵族居住的地方。 而萧木莹正站在路边,含笑拱手道:“云国萧木莹,见过将军,敢问将军尊姓大名?” 羡翟部首领勉强压抑了一些心中充盈的怒气,以南蛮的抱拳礼向萧木莹回了一礼,沉声说道:“本将乃南蛮羡翟部首领斯禛番煜,萧姑娘是特意等着本将的么?” “不错。”萧木莹收起礼仪,淡笑着说道:“在下在远处等了许久,远远看着番煜将军走到这里方才走了过来,将军能否借一步说话?” 斯禛番煜摇摇头,叹道:“本将知道你特意等着本将想做什么,可是你方才应该也看到了,本将的羡翟部现如今正受排挤,你若是想让本将说服王叔出兵攻打申国的话,便是打错主意了。” 萧木莹将双手拢在宽大的衣袖中交握置于腹前,淡笑道:“将军想错了,在下并非是想让将军去说服南蛮王,只是想与将军商议一个于你我都有利的事情。还请将军寻一个安静的地方,可好?” 斯禛番煜愣了一下,相比于中原人来说并不够精明的脑子使他完全想不出萧木莹要说什么,他迟疑了一会,最后还是点头应许道:“好,你跟我来。” “是。”萧木莹淡淡应了一声,道:“将军先请。” 斯禛番煜并未多做谦让,大步往前方走了,萧木莹等人随后跟上了他。 在萧木莹和斯禛番煜他们前方延伸而去的是一条能容十人并行的小路,小路的两旁是茫茫原野,在柔嫩的青草之间隐藏着一条条纵横交错的溪流潺潺流过,与一座座毡房一起点缀在青草间,渲染了一丝人间烟火气。 方一出南蛮王毡账群时,在小路两旁只有修建奢华的毡账和一匹匹膘肥体壮的战马,待到往前走出四五里之后,旁边的毡账看起来普通了许多,在青草地上也开始出现牛群和羊群,一看便是到了普通南蛮百姓居住的地界。 第717章 本将帮你 斯禛番煜一直带着萧木莹往前走了许久,远远已经无法看到南蛮王的毡账群了方才停了下来。 此时他与萧木莹以及两人的随从所身处的是一片矮坡之上,此地周边十余里没有人烟,安静的很。 斯禛番煜停在了一条小溪边,萧木莹跟着他走过去,他们两人的随从则站在不远处警惕地看着四周。 萧木莹不待斯禛番煜开口,率先开门见山地说道:“将军,方才在王帐时在下看着南蛮王对您的态度,再加之听来的一些传言,想来您羡翟部的处境现在不大好,可对?” 斯禛番煜闻听此言,脸上立时现出了不加掩饰的愤怒之色,他冷哼道:“我羡翟部近些年人口繁盛,能够招募入伍的儿郎自然便多了一些,可是我羡翟一脉向来对王部忠心耿耿,却不想会因为兵马太多而招致忌恨和排挤,反倒是苦了部中的儿郎!” 萧木莹淡淡地笑着,道:“将军也知道我云国此时正受战乱之苦,所以在下便跟将军直说了。倘若将军肯全心信任并帮助在下,在下可保将军的羡翟部不必再受排挤,若是将军有心也有这个本事的话,当在下达到目的的时候,将军或许还能成为南蛮王!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斯禛番煜一惊,他迟疑地看着萧木莹,犹疑道:“萧姑娘何出此言?” 萧木莹将双手合握笼在衣袖中,满脸无所谓地看着斯禛番煜,仿佛她口中所说的是最普通不过的事情一般。淡笑道:“将军也知道在下此来乃是为了鼓动贵部出兵攻打申国后方,以解我云国之危。可是申国不惜往贵部送来一位公主和亲,那位公主又牢牢勾住了南蛮王的心,那么只要现任南蛮王还在,贵部便不可能会向申国用兵。所以说在下只能想办法让现任南蛮王消失,贵部才有可能会对申国用兵,不是么? “而将军呢,只要现任南蛮王不在了,至少可以暂时化解您羡翟部备受排挤的局面,更有甚者,当南蛮王遽然离世贵部大乱的时候,身为王族血脉又掌握了最多兵马的将军,难道就不能趁势当上贵部的大王么?” 斯禛番煜愣愣地看着淡然浅笑的萧木莹,眼中诸般情绪闪烁着复杂的光芒,看来甚为犹疑。 良久,斯禛番煜的眼中光芒一定,他重重点头道:“好,萧姑娘,本将帮你!” 萧木莹的唇角轻轻勾起,懒懒笑道:“多谢将军。” 是日,夜。 斯禛番煜趁着夜色的掩映带着萧木莹造访了一位南蛮将军的毡账,而后那位南蛮将军的侍卫齐齐出动,引来七八位将领,齐聚在了这座灯火昏暗的毡账中。 这几位南蛮将领全都是白天南蛮王接待萧木莹时陪坐在王帐里的,或多或少都与斯禛番煜有些交情。 他们来到帐中见到萧木莹后顿觉犹疑,萧木莹却是老神在在地坐着,一直静待斯禛番煜能叫来的所有南蛮将领尽数来齐了方才开口。 第718章 肺腑之言 萧木莹将在王帐时所说的话又说了一遍,成功挑起了这几位将领的欲战之心,并让他们对于申国公主申钰的存在万分愤恨时,乘势一拍面前的几案,豁然站了起来。 她低着头环视一圈帐中分坐在两边的所有将领,将他们脸上的战意、恼恨、愤懑不平和对于南蛮王的怒其不争尽数看在眼里,暗暗满意一笑。 萧木莹顿了片刻,脆声低喝道:“申国狼子野心,不惜送来一位公主迷惑住南蛮王,正是想要借此牵制住贵部不可用兵,好让其全心对付我云国,待到他日吞并我国之时国力大增,再反过来对付贵部!奈何申国公主狐媚,蒙蔽了南蛮王的双眼,致使诸位将军当此时机不能带兵出征,大肆抢占申国的土地和钱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申国这个世敌变得强大!” 斯禛番煜端坐在正北的几案之后默不作声,坐在萧木莹对面的一位将领则满脸激动地开口了,愤愤道:“萧姑娘所说不错,申国人最是狡猾,以前我们南蛮攻打申国时从未讨到大的好处,现如今申国公亲自带兵出征国内空虚,厉、陈二国又夹击其国,岂不是我们南蛮部对其出兵的大好时机么?可恨那个狐媚的申国公主魅惑了大王,让大王无论如何也不答应出兵!哼!” 萧木莹绷着一张小脸,沉声说道:“既然诸位将领都已知道这个道理了,那么何不联合起来向南蛮王进言,劝他对申国出兵呢?其实说起来,虽说贵部攻打申国的话乃是于我云国有利的事情,但是若贵部执意不出兵,在下只要去别国求来兵马救下云国就好。不过在下实在是看不得申国就此蒙蔽了贵部,致使贵部错过此等千载难逢的机会,反而放任申国那个虎狼之国变得强大,他日反过来再对贵部不利呀!” 帐中几位将领闻听此言大受感动,纷纷对着萧木莹抱拳说了几句感谢的话。 萧木莹拱拱手,道:“诸位将军不必客气,在下还要救云国之危,明日便会离开,今日能够得见诸位将军一面,将肺腑之言陈述过也就再无挂念了。将军们明日一早便去劝南蛮王出兵吧,如若南蛮王不应,诸位将军大可连番进言,若是最后诸位将军能成功唤醒南蛮王被申国公主魅惑的神智,便救了南蛮。若是不能,在下也无能为力了。” “萧姑娘要走么?” “萧姑娘能否再留些时候为我等出谋划策?” “正是呢,萧姑娘再留些时候吧……” “……” 南蛮部寥寥无几的谋士都是为南蛮王效力的,帐中的这些将军冲锋陷阵俱都是好本事,若要动脑筋却是大为为难了。 而自从今日他们见到萧木莹开始,萧木莹非但句句为南蛮着想,还将自己的立场和南蛮诸将放到了同样的位置上,南蛮诸将在大觉无计可施的情况下自然便开始请求萧木莹这个中原谋士来为他们想办法了。 于是萧木莹话音一落,几位将领立时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不肯让她离开。 萧木莹露出了满脸为难的神色,迟疑道:“可是……” 正在这时斯禛番煜开口了,沉声说道:“萧姑娘不若再留一天,看明天诸将能否劝动王叔,若实在不能的话再为我等想想办法,后天一早再走,如何?” 萧木莹犹豫了好一会,转头环视一圈帐中众人期待的眼神,方才点头说道:“既然番煜将军这么说,那么在下再留一天就是。” 包括斯禛番煜在内,众人纷纷对着萧木莹抱拳道谢,萧木莹连连回礼,又是好一番客气。 第719章 实在是该告辞了 在萧木莹的鼓动下,那几位在夜里见过她的将领于第二日的清晨相伴去了王帐,各个义愤填膺地请求南蛮王向申国出兵。 可是昨夜深陷在申钰温柔乡里的南蛮王早已被申钰的枕边风吹昏了头脑,怎么肯应下诸将的请战? 萧木莹在昨日深夜回到客栈休息了一夜,又早早便来到昨夜那位南蛮将军的帐中与斯禛番煜汇合后静静等待着,直至几位将领相继悻悻归来,俱都是一脸愤怒的模样。 萧木莹端坐在锦席上仰头看着他们归来,只是淡淡说了一句,道:“烦请诸位将军再去试罢。” 于是那几位将军便听话地离开毡账,又去了王帐。 如此往返几次后,南蛮王依然没有应下出兵的请求并且已是勃然大怒,也终于有一个消息先于几位将领回到萧木莹处身的这座毡账中,声称大怒的南蛮王非但驳斥了那几位将领的出兵请求,并且还对一位言辞最是激烈的将领用了鞭刑。 萧木莹听到这个消息,垂眸淡淡一笑。 一柱香的时间过后,几位面色愤懑的将领终于回来了,其中还有两人一左一右地架着一名上衣褴褛、胸膛上遍布着鞭痕的大汉。 萧木莹立时站起来迎了过去,大惊道:“这位将军这是怎么了,可是南蛮王对您用刑了么?!” 那位脸色难看的大汉恨恨啐了一口,怒道:“不错,都是申国的那个贱人在一旁鼓动,否则大王怎会对本将用刑!” 在左边架着那大汉的将领恨恨说道:“萧姑娘,大王还说了不许我们再去劝他攻打申国,否则一样受鞭刑,现在怎么办?” 萧木莹摇摇头,叹道:“在下没想到申国的那位公主竟然这么有本事……既然南蛮王如此坚定,诸位将军便不必再去劝他了,看来命中注定贵部他日会有一场浩劫,在下也是束手无策……诸位将军,云国正在危险之中,在下也不好久留,实在是该告辞了。” 一听萧木莹如此说,几位将领立即七嘴八舌地请她想想办法,萧木莹便满脸为难地顿在了原地。 “萧姑娘。”最后就连斯禛番煜也走了过来,诚恳道:“你是聪明人,必定能想到办法的,请你无论如何也要帮帮我南蛮才是,拜托了。” “这……”萧木莹垂眸思索了许久,方才抬眸环视一圈满脸期待的几位南蛮将领,迟疑道:“为今之计,似乎也只有想办法除去申国的那位公主了,否则只要她在,南蛮王便不会答应出兵的,今日诸位将军也见识到她的本事了,不是么?只是……” 萧木莹故意顿住了话头,斯禛番煜立即问道:“萧姑娘,只是什么?” 萧木莹摇头轻叹了一声,道:“只是南蛮王那么喜欢申国的公主,诸位将军谁杀她,都会见罪于南蛮王,怕不是在南蛮王的盛怒之下连性命都不保了。” 闻听此言,几位将领俱都沉默了一会,随即那位受了鞭刑的将领沉声开口道:“我来!只要是为了南蛮,本将就是死了又如何?” 第720章 心肠狠辣 萧木莹的脸上现出了一丝深受感动的模样,她似是经过了一番抉择,咬牙道:“将军真是一片赤诚之心!只是如将军这般忠勇之士倘若因此而死的话实在是太可惜了,不如这样吧,就由在下去杀了那狐媚的申国公主,然后诸位将军再行去劝南蛮王也就是了。” 几位将领纷纷动容,七嘴八舌地说道: “这么危险的事情怎能由萧姑娘动手?” “就是啊,萧姑娘,你已经帮我们够多的了……” “萧姑娘到底是女子,这杀人之事还是让我等去做罢!” “……” 萧木莹静待他们俱都说完,摇头淡笑道:“诸位将军放心,我萧木莹也是有一点武功在身的,只要诸位将军能协助我接近申国公主,我必定能够杀了她。而且我与贵部到底是一个无关之人,成事后只需诸位将军将我安全送出境即可,南蛮王即便是迁怒我也要不了我的性命,总比诸位将军冤死在南蛮王的愤怒之下好得多。” 南蛮的这几位将领脑子都不够灵光,却都是很有义气的人,他们说什么也不同意由萧木莹去办这件事,萧木莹听着他们拒绝的话,小脸上的感动之色便愈发深了。 良久,萧木莹扬手喝止了他们乱杂杂的声音,坚定道:“诸位将军不必再说了,在下绝不会放任诸位将军这般忠义之人枉死的,所以在下就算是冒险一番又如何?诸位将军只需将在下顺利送到申国公主的帐中就好,在下今日深夜便动手!” 萧木莹说到这里,又转了话风,笑道:“而且在下动手也不是不应该,不管是不是帮了贵部的忙,只要贵部能出兵的话,总归是能解了我云国之危的。” 几位将领正自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斯禛番煜开口了,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听萧姑娘的罢,诸将还请准备一下,将王帐的夜间巡逻尽数掌握在我们的手中,然后将萧姑娘送到申国公主的帐中也就是了。” “好!”几位将领终于点头应下,异口同声地说道:“末将等这就去办!” 包括那位受了鞭刑的大汉在内,几位将领应下了先后转身离开,帐中便只剩下萧木莹和斯禛番煜两个人。 萧木莹转头看向他,淡笑着说道:“不知番煜将军的兵马准备的如何了?” 斯禛番煜压低了声音应道:“兵马都已准备妥当,只是王叔一生戎马身手不凡,你真能得手么?” 萧木莹仍旧云淡风轻地笑着,“有这几位将军的帮助,我定然能得手的。” 斯禛番煜看着萧木莹脸上的淡笑,越发只觉得此女子实在是深不可测,也怪不得她能以女子之身在中原诸侯国里谋一个一人之下的位子了。 他沉默片刻,道:“那一切便都交给萧姑娘了。” “将军放心吧。”萧木莹淡淡道:“只是在我得手后请将军迅速控制住王部,至于南蛮王的那几位子嗣么,最好还是能杀则杀,否则贵部定会陷入内乱,也就无法趁此时机出兵攻打申国了。” “……好。” 斯禛番煜应了一声,睁大了眼睛盯着萧木莹的小脸看,惊异于这女子以平淡语气所说出的血腥言辞,这样一名柔弱的中原女子,竟会心肠狠辣至此! 第721章 悄无声息 很快便到了深夜,已是子时。 在南蛮王深陷温柔乡里浑然不觉的时候,此时在王帐外周边百步以内巡逻和守卫的士兵已尽数换成了与萧木莹约定好的那几位将领的心腹之人。 正在这时,有一位将领带着几名随行侍卫走在去往王帐的路上,他们即便是偶尔遇见一队并不隶属于这位将领的巡逻士兵时,也只是以一句有要事向大王禀报便应付了过去。 待到这一行人来到王帐外百步的范围以内时更是不会得到任何盘查或是刁难,顺顺利利来到熄灭了灯火的王帐外,据说那位申国的公主今夜正是宿在这里的,自然了,这并没有出乎萧木莹的意料之外。 根据南蛮王对申钰的宠爱程度,当然会对她夜夜召幸了。 在天上月光和王帐外守卫的士兵手持火把的照耀下,只见这一行无声接近而来的领头人正是那名白天受到了鞭刑的大汉。南蛮人果真是身强体壮,这大汉刚刚在不久前受了这么重的伤,包扎后不过只是休息了半日时间便可活动自如,并且自告奋勇要将萧木莹送来王帐。 一行人先后来到王帐外,跟在大汉身后的一名相对来说瘦弱娇小了许多的人影缓缓抬起头,被过于大的头盔挡住了额头和脸颊大片地方的小脸依稀可以辨别出正是萧木莹的模样。 待到前方的大汉停下,萧木莹抬头看向转头看过来的他,轻轻点头示意了一下。 大汉随后点点头,脚步一动往一旁让开了一条路。 萧木莹便迈步往前走去,然她只是往前走了一步便又顿住,转头看向那大汉,压低了声音说道:“不管帐中传出什么声音,将军都万不可进去半步,这样即便是在下失败了,也殃及不到将军的身上。将军切记,只需静待在下出来即可,否则还有可能破坏在下的计划。” 萧木莹所说的话好似还是在为那大汉着想一般,让他大受感动,低声说道:“本将知道了,姑娘一切小心。” 萧木莹便不再多言,点头应下后慢慢往王帐靠近而去,而守在帐外的南蛮士兵俱都是目不斜视的模样仿佛一尊尊雕像一般,对于萧木莹的靠近没有任何反应。 萧木莹于是顺顺利利来到王帐外,小心翼翼地将帐帘掀开一条只能容许她一人通过的缝隙,脚下几乎无声地闪进了一片漆黑的帐中。 她来到帐中在帐帘之前稍稍停顿片刻适应了眼前的黑暗,而后将手握在了腰间的匕首刀柄上,转向帐中最里面床榻的方向,在南蛮王明显的鼾声指引下,睁大了眼睛在帐外照进来的微弱光线下分辨她前进路上的障碍物,一步步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床榻。 莫说是南蛮王,就连训练有素的细作申钰都绝对没有料到在帐外有众多士兵守卫的情况下,萧木莹这个刺客竟会如此悄无声息地进来,相拥躺在床榻上的两人自然也不会有半分警惕。 于是萧木莹顺利来到床榻之前,借着微弱的光分辨了床榻上的人之后,迅速抽出匕首,只见寒光乍现照亮了萧木莹冰冷又含了复杂情绪的眼睛,然后下一刻,那匕首猛然没入到了仰躺的南蛮王胸口心脏的位置,惊了依在南蛮王身边的柔媚女子。 第722章 泉下有知 “谁?!” 只听一声惊呼响起,当匕首没入到南蛮王心脏里的瞬间,伏在他身上正自睡着的女子立时被惊到,翻身坐了起来。然她还不及有下一步的动作,一把血腥味十足的的匕首已经横在了她的脖颈之前。 申钰只觉后脑一凉,再不敢移动分毫。 “别动,也别叫,美人儿。” 一个邪异的女声在申钰的耳边响起,她缓缓移动脖颈,在微弱的光线照耀下,看到了一张淡然浅笑着的脸庞。 “是你?”申钰眉头紧皱,不可置信地说道:“你竟然敢……” 萧木莹将手中匕首锋利的刃锋牢牢贴在申钰的颈间,淡淡邪笑道:“公主大人,请将双手高举过头顶,下床来吧。” 颈间的寒气实在太过逼人,申钰纵使是万般不甘,也不得不乖乖遵照萧木莹的示意将双手高举起来,随后缓缓移动着身体好让匕首不致伤到她纤长美丽的脖颈,赤足下床立在了床前。 申钰下意识微微仰头以躲避颈间的匕首,冷冷地看着萧木莹,寒声低喝道:“萧木莹,你是怎么进来的?!” 萧木莹将腰间系着的细绳索解下来拿在手中,而后在迅速收回匕首的同时一踢申钰的双腿让她跪下,握住她高举的双手背在身后用绳索捆住了。 随后她又蹲下身将捆着申钰双臂上延伸出来的绳索捆住了她的双腿脚踝,使她保持着跪伏的动作将她束缚了起来。 申钰身上所穿的衣衫轻薄半解,裸露着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肤,她被迫跪在地上被萧木莹捆住,下意识挣扎了几下却挣脱不了绳索,不由愤恨地喝骂道:“萧木莹,你竟敢对我如此无礼,大王他……” 突然,伴随着一声火石打响的声音,点燃的蜡烛照亮了这座宽敞的营帐,也让申钰看清了床榻上横流的鲜血,更是遽然一惊。 萧木莹面无表情地走到床前将南蛮王的上半身搬起来使他如同坐了起来一般,只是头低垂着有些颓然罢了。 她的举动像是想要让申钰看清南蛮王的身死,可是申钰不知道在帐外的人看来,烛火映在毡账上的三条黑影两人坐在床上,还有一条纤细的身影跪在地上。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就好似南蛮王和申钰坐在床上,而萧木莹跪在地上一般。 那名随着萧木莹一起前来的大汉见此情况立时一惊,他冲动地就要冲进帐去,好在他想到萧木莹的嘱托,硬生生忍住了。 而在帐中昏黄烛火的映照下,只见萧木莹施施然坐在床边俯视着跪在地上的申钰,淡笑道:“钰公主想说什么?是说大王会给你做主么?呵,也不知大王泉下有知,能否护你无恙。” “萧木莹,你!”申钰满脸震惊地看着南蛮王颓然低下的头和他胸膛上汹涌流出的鲜血,作势就要高声大喊,尖叫道:“来人……” 那句“外面的人都是死的么?”萧木莹并没有容许申钰说出来,只见她向前一探身将匕首正对准了申钰的脖颈,淡笑道:“钰公主最好还是不要说话太大声,否则在下若是被吓到的话可就不保证手会不会抖了。” 第723章 悉听尊便 申钰咬牙切齿地看着萧木莹,不得不压低了声音寒声说道:“萧木莹,你意欲何为?你又是怎么悄无声息地进来刺杀大王的?而且你得手后竟然不逃,还敢点灯?” 萧木莹的小脸上仍是云淡风轻的笑意,双眼也如常一般淡漠寒凉,她无所谓地笑着,淡淡答道:“很简单,番煜将军和今日前来请求南蛮王出兵的将领尽数与我合作了,我说服他们杀掉南蛮王,然后拥立番煜将军为王,这样南蛮便不必被申国所蒙蔽,可以向申国出兵了,不是么?” “怎么可能?!”申钰不可置信地说道:“南蛮诸将虽然都没什么脑子,但俱都对大王忠心耿耿,怎么可能帮你来刺杀大王?!” 萧木莹淡笑道:“这个便要依仗我等谋士的辩术了,不劳钰公主挂心。钰公主不必害怕,我不会杀你,因为番煜将军已经和我明言了,他很喜欢你,有意将你收入帐中呢。” 申钰闻听此言脸色越发难看了几分。 不管她到底是何身份,在表面上她终究是申国里尊贵的公主,倘若二嫁,侍奉上下两代南蛮王的话不单单对她是一种羞辱,对申国来说也是一个奇耻大辱,甚至于会让申国成为其他诸侯国的笑柄。 而且申钰一直都知道斯禛番煜乃是力主攻打申国的人,她即便是肯承受羞辱以身侍奉斯禛番煜,也不大可能会劝动他不对申国用兵。 那么她便已经可以预见最终的结果,她这位申国里尊贵的公主似乎只能沦为新任南蛮王的玩物,非但无法帮助申国做任何有利的事情,甚至还会给申国增加无法洗刷的耻辱! 萧木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小脸上现出了几分倦色,懒懒道:“夜深了,还真有些乏了……钰公主,虽说番煜将军要求我留下你,若你真的只是个公主的话,留下你倒无关紧要。但是我一直觉得你不像是一名养在深闺的公主呢,你,是申暮羽培养出的细作吧?” 申钰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明显的震惊之色,她自认伪装过人,却不知这萧木莹的眼光为何会如此毒辣,她究竟是怎么看出端倪的? 申钰愣了一会,背在身后的双手重新开始有所动作,一点点挣脱着那捆得并不是很紧的绳索,而萧木莹对此却像是完全没有察觉一般,仍旧只是淡笑地看着她。 申钰一边移动着手腕,一边勉强保持着镇静,冷冷道:“我不知道你这女人胡说些什么,我乃申国七公主申钰,哪里是什么细作了?” “这样可难办了……”萧木莹将匕首收回,刀背轻轻敲动着她的膝盖,状似为难地说道:“若你真是公主的话我倒可以放任番煜将军将你收入帐中,可你若是细作的话,难免迷惑番煜将军进而做出对我云国不利的事情,那样我便不得不杀你了……只是要怎么分辨你的身份呢,嗯?” “哼!”申钰的双手一刻未停地交错移动着,面上则若无其事一般。她高傲地仰起了头,恨恨道:“本公主懒得与你这女人多说,今日本公主既然落到了你的手里,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第724章 是杀还是留 “唔,若是真的杀了你,也不知番煜将军会不会怪罪我……”萧木莹依然没有看到申钰的小动作,她甚至眉头轻皱地低下头以没有拿着匕首的那只手抚在额头上,就好似非常为难一般,低声嘀咕道:“怎么办呢,到底是杀,还是留?……” 萧木莹看起来似是觉得自己已经将申钰捆了起来所以不用过多担心的模样,不免便会让对她认识不深的申钰认为她是不够谨慎所以倏忽了而已,申钰不由冷冷一笑。 时间一点一点缓慢地流逝着,帐中昏黄的烛火光芒不时跳跃,将帐中的空间映照得纤毫可见。 只见萧木莹坐在床沿将左手肘支在膝盖上,伏低了身子用手托着额头,真的便认真思考起来。 而申钰背在身后的两只手交错挣脱着绳索的捆缚,莹白柔嫩的两只小手连同手腕已是通红。但与之相应的是,那本就捆得不够紧的绳索已经马上便要被她挣脱了。 良久,萧木莹抬眸看向申钰正待说话,却只见申钰一声冷笑,猛然自身后探出手迅速夺过了她手中的匕首,正对着她的心脏刺了过来。 萧木莹被夺了匕首方才像是刚刚反应过来一般,她满脸惊愕地大声惊叫,而后险险往右边一躲,致使那直直刺向她心口的匕首刺到了她的手臂上,若不是萧木莹反应极快地用右手握住了申钰持匕首的手腕,这一击便可穿透她的手臂。 在鲜血飞溅之间,萧木莹皱眉惨叫了一声。 申钰已然认定自己再留下来不会对申国有任何帮助,而且还会害申国遭受耻笑,倒不如逃回去向国中报信为好。 于是她一击不中立即收回匕首将脚踝上的绳索割断,然后冷冷地瞪了萧木莹一眼,稍作判断后她知道萧木莹一看便身手不错,她在短时间内根本便没有可能杀了萧木莹,而且倘若萧木莹扬声呼喊着将其他人召进帐中的话,她就是插翅也难逃了。 这样想着,申钰迅速站起身往后退了几步,经过衣架时顺手扯了一件外袍披在身上,转身往帐帘处跑去。 而萧木莹痛苦地捂着左臂上深深的伤口,指缝间已是鲜血横流,她好似已经极度疼痛,甚至错过了追击申钰的绝佳时机,待到申钰马上便要跑出毡账时她方才踉跄着站了起来,扬声大喝道:“站住!你别跑,你竟然,竟然敢……” 萧木莹气急败坏的喝问声含糊其辞,在申钰听来不过只是认为她气愤于自己对她的偷袭而已,故而申钰只是冷笑了一声,快步跑到帐帘之前,一闪身跑了出去。 申钰成功逃脱,萧木莹却顿住脚步不再去追,她缓缓半跪在地上,虽左臂剧痛使她脸颊发白、额头冒了细密的冷汗,然她仰头看着晃动的帐帘,却是唇角轻轻一勾,现出了一丝似嘲似讽的笑意。 而后她咬咬牙,猛然运起内力一掌拍在了她自己的心口上,张口吐出一口鲜血来,小脸更是苍白如纸。 萧木莹冷笑着低下头去,安静地倾听帐外的声音,只听申钰的出逃带动了一阵喧哗的声音,似是那名大汉和众多侍卫辨清出去的是谁之后试图抓住申钰,但是申钰到底是申暮羽手下的精锐细作,只是逃跑的话自是轻轻松松。 过不多时,伴随着一阵渐行渐近的匆忙脚步声,有一大汉掀开帐帘走了进来,而萧木莹则狼狈地往一旁倒了下去。 第725章 暗杀太子 “萧姑娘!” 那大汉眉头一皱,他正待快步走向萧木莹时又陡然看到床榻上的鲜血和已然被萧木莹轻轻一推便倒在了床上的南蛮王的尸首,立时呆若木鸡地顿住脚步,良久,惊唤道:“大王!!” “谌……谌将军……”萧木莹向着那位谌将军伸出了血红的小手,虚弱地说道:“将军一定要抓住那女人,她,她……她竟敢杀了南蛮王……” 谌将军至此时方才勉强回神,他走到萧木莹的身边将她扶了起来,惊问道:“是那个女人杀了大王么?可恨,那女人的轻功太好,儿郎们竟拦不住她!!我已经下令让儿郎去追了,只是不知能否追上她,唉!” 萧木莹苦笑了一声,虚弱地说道:“这哪里是什么公主……申国到底给贵部送来了什么人啊……” 谌将军看着萧木莹苍白的脸色一看便是受了内伤的,再加之她左臂的伤口正流出了汹涌的鲜血,整个人已是虚弱至极。 谌将军便顾不得去问萧木莹刚才帐中发生了什么,他撕下衣角帮萧木莹简单包扎住伤口以止血,而后焦急说道:“姑娘稍候,本将这就让人去寻了巫医来!” “多,多谢谌将军。”萧木莹低声说道:“还请谌将军将番煜将军叫来,在下有急事要向他禀报……还有,南蛮王被刺杀的消息请将军不要声张,以免人心慌乱,徒生事端……” “好,本将知道了,本将这就去!”谌将军匆匆说罢,将萧木莹小心翼翼地平放到地上,转身匆匆走了。 萧木莹躺在地上看着谌将军的双脚大步移动着,不一会便走了出去,她的唇边便重新现出了一丝笑意,只是她闪烁的眸中神色有些复杂,低喃道:“申暮羽,你的人……也不过如此罢了……” 昏黄的烛火将萧木莹的小脸映照得更白了,时间在烛泪一滴滴淌下的同时静悄悄划过,那位谌将军去找巫医还未前来,反是原本便守在王帐群之外的斯禛番煜匆匆来到了帐中。 他进来后首先看了一眼南蛮王的尸首,脸上便再难掩惊讶之色。 斯禛番煜脚步稍顿,而后匆匆来到萧木莹的身边,蹲下身疑惑地问道:“姑娘,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正自闭目养神的萧木莹睁开眼睛看向斯禛番煜,待确认过左右无人的情况下轻声开口,低低说道:“将军,过一会请派出一队士兵以迎接太子回来继承王位为名向段丘部而去,然后选定勇士暗杀太子,在下会帮将军将暗杀太子的罪名嫁祸到申钰的头上,到时将军自可趁乱继位!” 斯禛番煜犹自还在为萧木莹所说的话震惊着,只听已然有一连串匆忙的脚步声接近而来,他不及多想,断然点头道:“好!” 过不多时,帐帘被人掀开,谌将军带着一名年老的妇人匆匆进来,道:“请巫医为这位萧姑娘治伤!” 那位巫医进来首先往床榻上看了一眼,但是她好似并没有过分惊讶的模样,只消一眼确定了南蛮王的身死,而后便收回目光,缓步走向了萧木莹。 第726章 无耻之尤 巫医不紧不慢地来到萧木莹的身边,蹲下身看过她的脸色,解下简单包扎的布条看了看伤口,而后拿起她的手腕探过虚弱无力的脉搏,慢慢说道:“这位姑娘受了很重的内伤,左臂上的伤口也要尽快处置,需要马上将她移到别的毡账里。” 斯禛番煜闻言,点头说道:“好,萧姑娘,冒犯了。” 这样说着,他伸手将萧木莹拦腰横抱了起来。 萧木莹捂住肩上的伤口,在斯禛番煜的怀里虚弱开口,故意让那位谌将军能够听到,道:“方才发生的事情在下稍后再给诸位将军解释,请将军马上派人去段丘部保护太子并迎接太子归来继承王位。因为申国的那个女人之所以会杀害南蛮王,正是因为南蛮王白天的时候已经有些被几位将军的连番进言所说动,今夜我又顺势劝了南蛮王几句,那女人一看南蛮王就要答应出兵攻打申国了,这才对南蛮王动手的! “她这是无奈之下想挑起贵部的内乱呀,所以她现在一定去段丘部刺杀太子了,那女人武功高强定然不是什么公主,怕不是申国特意训练出的杀手细作么,请诸位将军一定要保护好太子,否则贵部必乱无疑!” 听着萧木莹如此说,斯禛番煜脸色一动,眼中闪过了一抹恍然的光芒。 谌将军的脸色则越发沉了下去,他偏头啐了一口,怒骂道:“申国无耻之尤!竟然将杀手细作扮作公主送来和亲,还刺杀了大王!明日不管如何,本将必要点齐兵马去攻打申国,杀了那个无耻的申国公,为大王报仇!” 斯禛番煜在原地顿了一会,静静听萧木莹和谌将军俱都说完,沉声道:“萧姑娘放心去治伤,本将这就派人去保护并迎接太子归来继位。谌将军,这里就交给你了,暂时请勿泄露消息,本将将萧姑娘送过去治伤,马上便回来!” “是!”谌将军抱拳道:“末将知道了!” 斯禛番煜这才抱着萧木莹转身往帐外走去,那位巫医紧随其后。 萧木莹被安置在了一座距离王帐不远的毡账中,巫医在她的伤口上敷了捣碎的一种南蛮特有药草,那药草药效奇好,刚刚敷在伤口上便缓解了疼痛也止了血,稍稍减轻了一些她的痛苦。 然后巫医用绷带将萧木莹的伤口细细包扎住,留下两名侍女照看着她,出去熬药为她治疗内伤去了。 随后过不多时,只除了谌将军被留在王帐看护南蛮王的尸体以外,斯禛番煜带着七名脸色难看的南蛮将领来到了萧木莹处身的这座毡账里。 其时萧木莹虚弱无力地躺在床榻之上,斯禛番煜等人则围在床前立定。 斯禛番煜率先开口道:“萧姑娘,方才在王帐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是去刺杀申国公主的么,王叔怎会不幸身故的?” 萧木莹环视一圈众人的脸色,发现所有将领的脸上俱都是愤怒和不解的神色,但是她知道他们的愤怒是对申钰、对申国,而非她。 第727章 太狡猾了 萧木莹顿了片刻,无力地苦笑道:“诸位将军,是在下无能,在下承蒙诸位将军的帮助潜入了王帐,可是在下实在没有料到那位所谓的申国公主这般厉害,她竟是立即便发现了在下。 “然后她便将南蛮王叫醒,意图惩治在下。在下无奈,既不想牵连诸位将军,又想保住性命,便跪下请求南蛮王能听在下说几句话。后来在下便又劝了南蛮王几句,这才知道南蛮王今天白天时对于诸位将军的连番劝谏已经听进去了,又经由在下的劝说,点头同意了明日便派出诸位将军各自领着部下儿郎出征,趁此千载难逢的机会攻打申国!” 斯禛番煜等人俱都认真地听着萧木莹的话,不时连连点头的模样让萧木莹觉得与这些有勇无谋的武夫说话实在是太省心了,比起与申暮羽这等心机深沉之人的交谈来说,简直可以随她所欲,她说什么,他们便会信什么。 当然了,萧木莹所说的话都是与帐外人等看到的情景和毡账上倒影出的黑影动向是相同的,不管事后这些人怎么问,都经得起推敲。 她说到这里顿下歇了一口气,然后方才继续虚弱地说道:“适时在下听到南蛮王同意要攻打申国时大喜,谁知就在那时,申国的那个女人一掌打伤了在下并将匕首抢了去,就此杀了南蛮王!在下一直都认为她只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而已,却没料到她的身手这么好,当在下试图抓住她的时候,差点便被她用匕首刺进心脏,险险避开这才伤了左臂勉强留了一条性命……” “诸位将军……”萧木莹露出了满脸愧疚的神色,她挣扎着似是就要自床榻上爬起来,歉然说道:“此事归根结底是在下的错,在下不该自不量力试图去刺杀申国公主,竟致使南蛮王就此死于非命……南蛮王的死在下难辞其咎,但请诸位将军责罚……” 其他的几位将领还未有所动作,斯禛番煜便率先阻止了萧木莹的动作,沉声说道:“萧姑娘去刺杀申国公主原本便是帮我等的忙,而且姑娘还因为不想牵连我等受了这么重的伤,我等焉有责怪你的道理?要怪只能怪申国人太过狡诈,一开始便居心不良将一个细作伪装成公主送了过来,王叔的死,自然要怪到申国的头上!” “正是这个道理!”一位高大魁梧的将领满脸怒色,瓮声瓮气地说道:“申国人实在是太狡猾了,说什么是送来了尊贵的公主和亲,实际上竟然是送了一个细作过来!怪不得大王会被那女人所迷惑,对她言听计从了!” 剩下的几位将领也俱都是露出了极度愤恨的神色,纷纷开口,有人劝了萧木莹几句,还有人愤怒地骂着申国的无耻,看他们的模样,已然将南蛮王的死迁怒到了申国的头上,那么萧木莹的计划便完成了一大半。 萧木莹的眼中快速闪过了一抹淡淡的笑意,而后她在斯禛番煜的劝阻下无力躺了下去,虚弱地说道:“请问诸位将军有没有派人去保护并迎接太子?申国的那个细作既然杀了南蛮王,便是在无计可施之下想要挑起贵部的内乱。那么她必定已经往段丘部去了,那女人武功高强,暗杀手段高明,太子难保不会被她所害呀!” 第728章 血海深仇 听着萧木莹如此说,只除了斯禛番煜以外,其他人俱都是一惊。 而斯禛番煜适时开口,正如同忠心耿耿的部下一般,对着七位将领说道:“诸位请放心,本将经萧姑娘提醒,已经派人去请太子了,王叔遭到了申国的毒手,太子又岂能再被他们陷害?” 萧木莹这才放心一般,点头说道:“这就好,这就好……否则若是太子被申国细作暗杀了的话,贵部必会因为群龙无首而陷入混乱,那正是申国想要看到的局面啊!” 斯禛番煜转向萧木莹,感激地说道:“萧姑娘处处为我南蛮着想,本将代南蛮向姑娘致谢了。” “番煜将军不必客气。”萧木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在下不敢欺瞒诸位将军,实际上在下也是存了私心的,若是贵部真的被申国所害而陷入内乱的话,定会错过此次攻打申国的大好机会,那么云国也就无法得到贵部的帮助了。” 斯禛番煜摇摇头,郑重抱拳行礼道:“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萧姑娘。好了,现如今已然夜深,我等也该走了,萧姑娘休息一下吧。” “是。”萧木莹虚弱道:“在下身受重伤不便行礼,诸位将军见谅,请慢走。” 那七名将领闻言与斯禛番煜一起七嘴八舌地和萧木莹打了个招呼,而后转身往帐外走去,眼看着马上便要掀开帐帘走出去了。 “诸位将军且慢!”正在这时萧木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语气包含着忧愁,扬声道:“在下与申国的那个细作交过手,知道她的武功实在是太厉害了,若是她真的先一步到达段丘部,太子不幸遭了她的毒手的话,诸位将军切不可因此生乱,还是尽快推举一位德才兼备的王室子弟继承王位稳定了贵部的军民之心,方可不落入申国的圈套啊!” 斯禛番煜等人此时已俱都停下了脚步,他们回头听着萧木莹说完,面面相觑了一会,随即先后应下萧木莹的话,低声议论纷纷地走了。 萧木莹听着众人的脚步声不一会便消失,这才躺回到枕上轻轻闭上了眼睛,在心里自语道:“斯禛番煜,我已然帮你到这个份上了,你若再不能继承王位,便是你自己没本事了…… “不过就算是斯禛番煜最终也没能继承王位,南蛮还是陷入了内乱,但是南蛮王和太子的死俱都算到了申国细作的头上,南蛮最终还是会向申国出兵的吧…… “而且这次可不单单只是趁火打劫了,申暮羽,南蛮与你申国,已是血海深仇了……” “姑娘。”在良久的安静后,有一个女声打断了萧木莹的思绪,她睁开困倦的眼睛一看,却是一名侍女端着一碗药站在床前,道:“姑娘请将药喝了再睡吧。” 萧木莹犹豫了一会,轻声道:“这药有些烫,我过一会再喝,你将药放到一旁,将灯熄灭了,都退下吧。” 侍女闻言不再多说,点头称是后将药放到了床榻一旁的矮桌上,与另外的两名侍女一起走到烛火处将之吹熄,鱼贯走了出去。 萧木莹待到所有脚步声俱都消失了,这才有些吃力地翻身坐起来,将那碗药悄无声息地倒在了地上。 第729章 混战 萧木莹是在第二天的清晨离开南蛮的,她小憩了两三个时辰,强撑病体起了床,在巫医给她换过药后谢绝了斯禛番煜等人留她多住几日养养伤的好意,执意叫来她的随从将带来的礼物暗地里给了斯禛番煜,请他务必在太子被暗杀、顺利继承了王位之后将南蛮王和太子的死嫁祸到申国的头上,以鼓动南蛮诸将士怒而出征,打乱申暮羽的阵脚。 其后她又表示,若是太子最终无恙的话,那珍贵的礼物便留作云国送给斯禛番煜抢夺王位的资助了。 大为感激的斯禛番煜将萧木莹送走,然后便开始紧张地等到段丘部传来的消息。 萧木莹走时给斯禛番煜留下了一封信,请他务必交到商集里那个被人成为“消息精”的小少年手里,这才坐着马车快马加鞭地走了。 其时乃是四月三十日,萧木莹在来到南蛮还不到四天的时间里将南蛮搅得天翻地覆,顺利达成她的计划,踏上了去往文国借兵的路。 萧木莹仍旧自南蛮的东方进入陈国境,然后横穿过陈国来到文国,凭借当初世子鸿亲自送去的那枚令牌,顺顺利利求到了十万兵马。 这一路上她得知现如今的大陆已然大乱,申暮羽的出兵牵一发而动全身,再加之萧木莹的东奔西走,成功挑动了一场几乎弥漫了整片大陆的混战。 现在已经是五月初十日的夏季,天气开始变热,将一场多国的混战渲染得越发热烈了几分。 当初得到申暮羽出兵的消息,萧木莹便赶往厉、陈二国游说,早有出兵意图的两国经她鼓动俱都出兵,自东西两个方向开始向申国攻击。 申国随后便派出了多位谋士去往卓、晋两国,挑起了卓国对厉国的偷袭,得到了晋国向陈国出兵、对申国的帮助。 而后在不久前刚刚与晋国结下了仇怨的纪国自是不甘袖手旁观,当即便趁着晋国向陈国出兵之际,派出兵马开始攻打晋国。 在多国的混战中以申国的国力自是自保无虞,但是申暮羽绝对不会料到经他部署本该万无一失的南蛮那里会有变故,所以当愤怒的南蛮士兵打着为上一任南蛮王及太子报仇的名义攻入申国时,就连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他,也皱起眉头露出了满脸忧色。 在萧木莹离开南蛮的当天下午,斯禛番煜的人最终也没能迎回太子,而是迎来了太子的尸首,因为萧木莹多番暗示的缘故,再加之斯禛番煜手下的兵马最多,又向来骁勇善战,在南蛮诸将之间很得人心,他便就此顺顺利利继承了南蛮王的位置。 斯禛番煜能够成为南蛮王最感激的当然便是萧木莹了,再加之萧木莹临别前留下的贵重礼物,他自己也早有心趁此千载难逢的机会攻打申国,所以他自是遵照萧木莹的意思,将致使上任南蛮王及太子之死的仇恨牢牢扣在了申国的头上,以复仇为名大肆鼓舞了南蛮士兵的士气。 其后多路南蛮兵马气势汹汹地北上,不几日便攻占了申国的大片土地。 申国在诸国混战中所保持的微妙平衡瞬间被打破,申国群臣终究还是慌了。 第730章 摇摆不定 萧木莹不顾重伤之身,以最快的速度自文国借来兵马一路急行军归国,横穿过陈国进入王土,再穿过王土进入云国境时,已是五月二十日,适时距离申国通过重重险阻打到霄城之外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天。 申暮羽兵临霄城之下的时候萧木莹刚刚到达南蛮,他施施然带兵前来,以吊唁文君的名义要叫开城门,大司马奚高卓在城门上表示他若真是要吊唁文君的话,便将大军后撤十里扎营,而后带着百名侍卫进城即可。 申暮羽不肯应,奚高卓当然便不肯打开城门。 城中的文君丧仪如期举行着,在申暮羽的大军到来之前便已经进城的诸国使者得到了云卿瑾礼仪周全的招待,而在申暮羽大军前来之后方才赶到的诸侯国使者即便是得到了申暮羽的让路,奚高卓也没有放他们进来。 先前进来的使者云国没有理由阻拦,但是在申暮羽大军兵临城下方才赶来的使者谁又知道会不会与申暮羽勾结,进来后偷偷打开城门呢? 就这样没过几日,申暮羽静待兵马休整好了,在最后一次请奚高卓打开城门而未得到应许的情况下公然大怒,当即便指挥大军攻城,却强攻不下。 霄城毕竟是云国的国都,城墙高大厚重、城防坚不可摧,守城的士卒也是国中仅存的一些每天例行操练的国公亲军,又俱都得到了城破便是国破的暗示,遂提起了十二万分的士气誓死守卫城池,一次次击退了申国的兵马。 申暮羽见强攻城池不下,又忖度着霄城的城防坚固,城中粮食众多、士卒精锐,短时间内怕是无法攻下城池,便暂时息兵,这几日正准备用计破城。 就在这几日,一封封私密的信件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在霄城和申国营寨之间往来传递,不少之前蛰伏在城中如同普通人一般的申国细作及谋士露出头来多番奔走,开始试图说服众多卿士贵族和云国官员与申国合作,打开城门迎申暮羽进城,与申暮羽共同扶保公子诚继位,谋一个升官发财的机会。 如丞相谢承志一般的重臣俱都心知肚明,待到申暮羽进城来的时候他们绝对会被清除,自然不会见到申国的细作和谋士。但是朝中不少中下级官员得了重礼又经不住说客的劝服,已然有些摇摆不定了。 而萧木莹带着文国军队进入云国境内后,接连在众多飞鸽的腿上绑了暗语书信,在不同的时段放归信鸽,此时终于有信鸽躲过申国士兵的堵截,飞到了萧宅里。 捷胜等人得了萧木莹的传信,立时将她成功鼓动南蛮出兵,并且还带了文国的军队归来,在途中顺手分兵截了申国军粮道的消息通报给了云卿瑾。 云卿瑾大喜之下当即便将消息散布全城,稳定了城中所有人的心,那些摇摆不定的中下级官员也将倾向于申国的心收了回来。 在同一时间,申暮羽同样收到了关于粮道被劫的战报。 第731章 不攻自破 这是一个日头毒辣的正午,在霄城的城墙上站满了顶盔束甲的士兵,他们无惧阳光的炙烤,站在烈日下任由脸上的汗珠连成一线一滴滴流了下来,只是目光炯炯地看着城外的敌营,连擦去汗水的动作都没有。 在霄城之外四面都有申国的营寨,而申暮羽居于北门外的营寨里,此时正在中军大帐中垂眸观看战报。 那战报上所呈的是申国此时三面被攻,南蛮部又宣称报仇如同疯了一般肆意攻城掠地,国中已然手忙脚乱,无力招架了。 还有萧木莹求来文国世子鸿亲自带领的十万兵马已然来到云国境,并且分出一军一万人成功劫走申国的粮草,那一万人还留下来阻截了申国军的粮道。 在这宽敞的帐中坐满了申国军队的将领和军师,他们定定地看着申暮羽的脸色,却见他淡淡然垂眸看着战报,脸上竟是连一丝明显的表情都寻不到,他们也就无法自申暮羽的表情忖度出那战报上的消息是好是坏,慢慢俱都现出了一丝疑惑的神色。 良久,一身白衣胜雪的申暮羽终于将战报交给了身边的一名侍从,淡淡说道:“将战报交给诸卿传阅罢。” 那侍从恭敬应是,双手接过战报,走过去将战报呈给了坐在申暮羽左边下首第一个位子上的将军。 那将军快速看着战报,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片刻后,他随手将之递给了坐在他身边的那名将领。 申暮羽在静静等待帐中众人传阅战报的同时低头垂眸,唇边勾起的笑意复杂难测。只见他轻轻启唇,以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低自语道:“萧木莹……好本事呀……而你看似是在救援云国,却不惜将云国置于险境也要鼓动厉、陈和南蛮攻打我申国,对申国真是好大的敌意呢……你,到底是谁……” “君上!” 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打断了申暮羽的思绪,他淡淡抬眸看过去,却是一名年约二十余岁的年轻将领。 那将领站起身对着申暮羽拱拱手,道:“那萧木莹带着文国军队驰援而来,还断了我军的粮道,实在是可恨!末将愿领一军在路上伏击文国援军,而后再击溃阻截我军粮道的敌军,让君上能安心攻打霄城!” 申暮羽还未作出回应,一名穿了一身文士长衫的中年男子随后站了起来,拱手道:“君上,文国援军来势汹汹,况且据探马观之不少于十万之众,要击溃怕是不容易,若是最后伏击其军未成,反放了其军过来,到时我军便是深入敌境又腹背受敌、且粮道断绝很快便会粮尽的境况,恐将危矣! “而且此时国中遭受陈、厉、南蛮的三方进犯,那南蛮子又宣称我国杀了他们的大王和太子,疯了一般抢夺我国的土地和人民、钱粮,已攻占了大片土地。故而臣下建议君上趁早班师回国,先稳住国中局势为好。” 申暮羽神情浅淡的沉默着,仍旧未置一词,帐中却很快便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又是一文士男子站起身来,不以为然地说道:“君上,臣下以为我军不必班师。国中此时虽是三方受敌,但是陈、厉两国有晋、卓两国的牵制,南蛮子虽然骁勇却大都有勇无谋,国中自可应付。而我军只需分出兵马伏击于文国援军的必经之路上,以逸待劳击溃文国援军,再放出消息让霄城明白不会有人来救援他们了,到时城中的民心和士气自会大乱,霄城不攻自破!” 第732章 谨慎行事 申暮羽依旧沉默着,那第二位文士说出自己的观点后,帐中却陡然喧闹起来。 一众将领和军师各抒己见,就退还是攻的话题展开了热烈的讨论,申暮羽静静听着他们的争执,轻轻垂下了眼眸。 他很清楚当下的局面,国中现在承受三方围攻,虽然厉、陈二国分别有卓、晋二国的牵制,不会对申国造成太大的伤害,但是南蛮部就不一样了,尤其是被萧木莹巧施手段将申国当成了血仇的骁勇南蛮将士,莫说是现如今有厉、陈二国的攻打,即便是平常的时候发了疯的南蛮勇士也会让申国头疼不已。 而且足智多谋的萧木莹还在此时带着援军归来并顺手阻截了他们的粮道,此时若要保全自己带出来的兵马和申国的安危,他申暮羽退兵回去亲自住持国中大事方能安定民心、打退三方敌袭。 可是…… 犹记得那个伤心欲绝的夜晚,在充满了她气息的房间里,她歇斯底里地向他表示,当她成功扶保云卿瑾登上君位,云卿瑾便会娶她…… 申暮羽至此时仍旧不确定她到底是不是如她自己所说一般这么喜欢云卿瑾,也犹疑着云卿瑾是不是只是她拒绝他的挡箭牌。 但是他不敢冒险,也不敢放任云国稳定了朝局后,她真的有可能会嫁给云卿瑾…… 所以他必须攻下霄城杀了云卿瑾,然后再谈其他。 良久,申暮羽低垂的眼眸中划过了一抹坚定的神色,他抬眸看向帐中已然吵了起来的众人,发现大部分人都坚持进攻,只有少数的几名军师建议回国。 “咳,咳!” 申暮羽掩唇轻咳了两声,帐中瞬间便安静下来,众多将领和军师俱都将目光投注到他的身上,等待着他的决定。 申暮羽环视一圈帐中众人,神色如常地淡淡说道:“既然打到了这里,也不能被对方区区十万援军吓到,就此班师才是。虽说文国援军来势汹汹,但是文国的士兵战斗力都不强,又是援救别国的战役,他们的士兵势必只会保全自己而不思杀敌,我军只要巧施计谋抢先攻下霄城,便可凭城固守,反过来击败援军。” 申暮羽淡然自若的神情和他信心百倍的言辞稳定了所有人的心,就连几位建议班师的军师也都露出了认真听取申暮羽吩咐的表情。 而申暮羽顿了一下,淡笑着下令道:“郭成、池乐,你二人点齐两万兵马立即出征,去往硝山伏击文国援军。硝山山脉是前来霄城的必经之路,且山势陡峭,中间仅有的一条能容大军通行的路上有一个山谷。郭成,你带领军队埋伏在山谷中,池乐,你带着两千先锋人马要假装轻敌冒进的样子攻打文国援军,而后佯败诱敌,将援军引入山谷埋伏里。龚康军师,你随军出征出谋划策,务必要伏击援军成功,不得有误。” 被申暮羽点到了名字的两位将领和一位军师先后站起身来,拱手齐声应道:“是!” 申暮羽看了看郭成等三人,忽而苦笑了一声,道:“文国援军不足为惧,但是萧木莹的智谋百变实在是不容小觑,你三人此去阻击援军必是千难万难,佯败诱敌的池乐更需做到以假乱真才能瞒过萧木莹的眼睛,你们尽力就是。然你们若实在不能将援军引入埋伏里大败其军,便需从长计议、谨慎行事,切不可因此而冒进,反而落入萧木莹的圈套里,你们可明白了?” 第733章 调兵遣将 郭成等三人郑重地点点头,齐声应道:“是,君上!” 申暮羽沉默了一会,又殷切嘱托道:“你们三人带去的兵马远远少于敌军,只能伏击敌军而不可莽撞迎战,若伏击不成也不必强求,只需在保全自身的前提下且战且退,尽力拖延援军即可。好了,郭成、池乐,你二人现在便去点齐本部兵马,龚康军师随军,即刻出兵罢。记住,你们要轻装上阵一路急行军,赶往硝山后方能以逸待劳,伏击文国援军。” “是!”郭成和池乐对着申暮羽单膝跪下施了个拱手礼,同声说道:“末将领命!” 而后龚康对着申暮羽深深弯腰施礼道:“臣下领命。” 这三人各自施过礼,在申暮羽回应后先后直起身子,转身大步往帐帘处走去。 他们三人中走在最前方的郭成眼看着就要掀开帐帘走出去了,申暮羽却是突然出声,唤道:“慢着!” 郭成等三人立即顿住脚步,回身问道:“君上还有何吩咐?” 申暮羽沉默了一会,还是轻声说道:“关于带领援军前来的那个萧木莹……传令给所有士兵,在乱军中绝不可伤到她一分一毫。” 申暮羽此话一出,帐中气氛瞬间古怪起来,众人在面面相觑的同时想起君上和萧木莹之间的种种传言,相互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片刻后,郭成等三人神情各异地低头对视一眼,拱手应道:“是,君上。” 申暮羽全然无视帐中众人古怪的神色,摆手淡淡说道:“好了,你们去罢。” 郭成三人又齐声应过,这才转身先后掀开帐帘走了出去。 待郭成三人走了,申暮羽环视一圈剩下的众多将领和军师,继续调兵遣将道:“许朋军师,你去与城中的肖霁联络,让他开始在城中散布谣言,声称我军早已在文国援军的来路上设下了伏兵,援军已经尽数被打败,不会再有人来救霄城了。” 那许朋正是一开始说话的那位中年文士,他闻听此言立即站起身来,拱手道:“臣下领命。” 申暮羽转头看向一位年轻的将领,道:“简松戊,你去将东门前的兵马撤走,将我军会在五日后全力攻城,五日内不管是霄城的百姓或是官兵,都可自东门逃出来的消息让弓箭手以弓箭携带纸张射进城去。” 那位年轻的将领简松戊闻言站了起来,恭敬拱手应道:“是,末将领命!” 申暮羽想了想,对着另外一位穿了文士衣衫的军师说道:“白赢军师,待东门前的士兵撤去包围,你带领百人将我们行军途中自强盗贪官手中抢来的钱财尽数放到东门外去。简松戊,用弓箭手射进城中的消息里再加上一条,凡是从城中逃出来的,不论军民或是权贵,尽皆有赏。” 听着申暮羽的调兵遣将,那名为白赢的军师脸上已是满含佩服,他站起身来,和简松戊一起应下了申暮羽的吩咐。 而申暮羽环视一圈剩下没有被点名的将领和军师,郑重道:“剩下的诸卿都去准备罢,五日后城中必定已是人心惶惶,我军将全力攻城,务必要攻下霄城!” 众多将领和军师俱都自座椅上站了起来,各个神情坚定而钦佩地拱手,齐声应了一声:“是,君上!” 第734章 不能放援军过去 霄城之前的申暮羽紧急调兵遣将,施展起诸般计谋来准备将霄城闹得官员、百姓和将兵俱都人心惶惶的时候全力攻城,而自文国归来的萧木莹与十万援军一起日夜兼程,正急行军而来。 申暮羽一开始的目标便是霄城而非攻占云国的土地,所以他一路上并没有分兵镇守经过的城池和关隘,萧木莹方得以一路向沿途的云国官员索要粮草,带着轻装上阵的文国援军快速往霄城的方向进发着。 这是郭成等三人率领着两万兵马来到硝山的第三日,三人遵守来时申暮羽的吩咐,郭成带着大部队隐匿在山脉中间的那条山谷中,池乐则带着两千穿了前锋部队铠甲的士兵藏在山间,派出斥候准备探到文国援军来到的消息后立即出击,装成刚刚来到便轻敌冒进,与其交战的假象。 硝山距离霄城极近,急行军只需一天半的时间便可来到,郭成等人的军队得了申暮羽的吩咐立即便出征,于第二日的黄昏时分来到这里,一番休整后便隐匿了起来。三天里这两万兵马只是吃随身带来的干粮,并不敢升起烟火。 而池乐带领的前锋部队更是头发脸庞和身上的铠甲衣衫都没有打理,一眼看去便是刚刚赶到的模样。 在这一天的午后,申国军的斥候终于带回了文国援军到来的消息,池乐便自硝山之间那条最宽的大路中冲出来,带着两千兵马一路往前冲杀了十几里路,终于看到了前方漫天烟尘中快速行来的大队人马。 一看到文国援军,这两千兵马稍稍顿了一下,随即池乐扬声振臂高呼道:“冲啊!杀!!” 在池乐中气十足的吼声中,这相对于文国援军的人数来说实在是有些太少的两千兵马却是军容严整地向着敌军冲去。 及到距离文国军越来越近时,只见池乐扬起手中的长枪,大声吼道:“我们的后续部队马上便会到来,众儿郎先随着本将冲啊,绝不能放援军过去!” 两千名申国士兵纷纷扬起了手中的武器,同声大喊道:“冲!绝不放援军过去!!” 两千人震天的声音听来士气高昂,相对来说人数多了许多的文国军队却是被震慑,纷纷放慢了脚步。 文国军走在最前方的是前锋的五千人,看到乍然冲过来的两千申国士兵,文国的前锋大将立时喝止了军队,张望着开始判断敌人大概的人数。 待到确定敌军人数不多时,两千名申国士兵已然近在眼前,文国的前锋大将便扬声呼喝道:“敌军人少,儿郎们随本将杀,杀光他们!” 随着这喊话声,两千名申国士兵和五千名文国前锋部队瞬间撞到一起厮杀成了一团,然而申国士兵虽少却士气高昂、战力惊人,文国士兵虽多却大都无甚战意,且在一开始便被申国的气势所慑,士气落于了下风。 于是不出意外的,文国一方在短短时间内便是折损无数,申国的两千兵马却是伤亡微乎其微。 好在萧木莹和文国世子鸿所带领的后续部队很快便赶到了,当看到前方的混战,带领着中军大队人马的世子鸿立即便向左右两军的将领下令,让他们往前包抄而去,将申国士兵包围起来帮助前锋士兵击杀敌军。而中军则暂时观望战局,随时准备救援己方兵马。 第735章 必然有诈 萧木莹骑在一匹神骏的高头大马之上行在文鸿的旁边,与文鸿一起遥遥观望着前方的战局。 只见萧木莹身上所穿的仍旧是一身轻便的黑衣男装,只是在衣衫之外另披挂了一层战甲,当风掀动了她身上的战甲空荡荡地晃动时,映衬着她的身子似乎更加瘦弱了一些。 为了演戏逼真并坐实申钰武功高强的假象,萧木莹不惜一掌将自己重伤,再加之申钰用匕首刺在她的左臂上留下的外伤,她又不肯在南蛮修养,于受伤的第二日清晨便离开南蛮去往文国,一路上着急赶路伤口都没换过几次药,更别提喝一些滋补的药来治疗内伤了。 她到了文国求得兵马后便不顾伤势,执意要骑马与大军一同归来,故而即便是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天,她身上的伤非但不见好,左臂上的伤口甚至还因为得不到很好的处置,天气又热、萧木莹又不能消息常日奔波,竟有了化脓的迹象。 萧木莹偶尔在夜间休息的时候在她自己的帐中让军医处置伤口,军医忧心忡忡地说伤口不大好,萧木莹却也只是吩咐了随队军医不必声张,换过药再包扎好就是。 此时她的脸色看起来便不怎么好看,一张风尘仆仆的小脸苍白如纸,泛着病态的光芒。 但是一心筹谋着心中大计的她并没有时间来顾及一下自己的身体,此时她正目光炯炯地看了一会前方的混战,而后眯着眼睛左右张望了一阵,发现他们这一行兵马所来到的地方时眼中闪过了一抹了然的光芒。 申国的士兵即便是再骁勇善战,但是正面对决远远多于他们人数的敌军,还是很快便败下阵来了。 只见文国的左右两军已然将申国士兵包围了起来,有了他们的加入,前锋部队顿时底气一壮,大肆收割着申国士兵的生命。 过不了多久申国的那两千名士兵便已是伤亡惨重,池乐眼看着时机差不多,便假意惊慌失措地高喊道:“我们的后续部队怎么还没有到来?!诸将士听令,杀出重围,撤!!” 得到了撤退命令的申国士兵如释重负,连忙相互配合着在包围圈上打开一个缺口,在池乐的带领下仓惶往来路逃去。 文国士兵正杀到了兴头上,又见敌军仓惶败逃,自然是扬声呼喝着向着申国士兵追击而去。 萧木莹见状,连忙转头对着文鸿说道:“世子,请快快擂鼓召诸位将士回来,申国这是佯攻败逃,必然有诈!” 文鸿点头应道:“萧姑娘所说不错,本世子也有此意。” 这样说着,文鸿转头开始对着随从吩咐起来,而萧木莹则一抽马鞭,驱驰着战马往前方冲去。 文鸿听到身边的动静,转头看时萧木莹已然走远了,他便摇摇头,对着他的随从继续说起了什么。 而萧木莹的战马如同离弦之箭一般迅速往前方冲去,很快便追上了文国军队。 “驾,驾!” 萧木莹连连抽响了马鞭驱驰坐下战马加快速度,终于赶到文国军队的最前方,来到了几位文国将领的身边。 第736章 毫无警惕 萧木莹在马上伏低了身子,一边皱眉忍下了左臂上传来的疼痛感,一边扬声大喝道:“陈将军、贺将军,不可再追了,前方不远便是硝山山脉,在山间必经之路的山谷里最易伏兵,申国军队必然有诈!” 恰逢此时身后传来了收兵的战鼓声,那陈将军和贺将军也在萧木莹的提醒下幡然醒悟,立即下令停止追击,喝止了一众文国士兵。 对于文国追兵的停止,前方仓惶败逃的池乐懊恼不已,一直频频回头观望的他看到文国军停下了,远远只见在文国军最前方多了一名身形瘦弱的人,恐怕就是君上口中的那个萧木莹了吧。 文国军停下后,池乐扬手一挥,申国士兵随后停了下来。池乐依旧不甘心,便示意士兵们发出了挑衅的骂声和呼喝声,听来好不嚣张。 萧木莹喝止了文国军又向前驱驰了很远方才停下,她完全不理会申国士兵的挑衅,拉动缰绳将战马横过来,转头看向文国军队前方的几名将领,好似是因为距离那几位将领有些远的缘故,她不得不扬声大喊着,却是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道:“陈将军、贺将军,前方的便是我云国的硝山山脉了,山间唯有一条路能容大军通行,那路上还有一座最易埋伏兵马的山谷,这申国士兵佯败诱敌,定然是想引诱我军落入他们的埋伏之中!我军远来疲劳,还是就地扎营好好休整一夜,待到了明日探过前方路上有无伏兵再行通过为好!” 萧木莹似是为了阻住文国兵马而倏忽了,将自己的打算让申国那两千士兵一字不漏地听了去,池乐听着萧木莹的话只觉懊恼,又见萧木莹调转马头回到文国军中,与文国军一起折返而回,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带兵往前方的硝山山脉而去。 而萧木莹与文国军一起折返,在处置了战友的尸首和一应武器战马后,萧木莹建议世子文鸿带领大军又往前行了七八里,在硝山外扎营休整,好好休息一下。 这一行十万兵马一直都在急行军,像现在这般还是午后就扎营休息的时候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一众文国士兵顿觉欣喜,遂闲聊打趣着开始扎起营寨,全然便是一副放松而毫无警惕的模样。 埋伏在山间的申国斥候将文国军队的动向看在眼里,见营寨建起后众多文国士兵三三两两聚集起来相互笑谈,甚至有许多人还坐在阴凉里围成一圈,玩起了游戏。 日头一点点西斜,文国的营帐里升起了袅袅炊烟,一众文国士兵吃罢晚饭,只除了巡逻守夜的人,其他人便俱都回营休息去了。 随着天一点点变暗,几名申国的斥候渐渐看不大清文国营帐里发生的事情,这才返回硝山正中的一条山谷中,将看到的消息俱都回报给了郭成等人。 其时所有的申国士兵正自隐匿的地方出来,在山谷中围坐起来默默吃着干粮,郭成和池乐、龚康等三人围坐在一起,听了斥候的回报将他们打发了去吃干粮,他们三人则低声商议起来。 第737章 千载难逢的机会 只见池乐盘膝坐在地上恨恨一拍大腿,低声懊恼地说道:“我原本已经将文国军引了来,可是后来又来了一个人,那人应当就是君上所说的萧木莹吧,我见她穿了一身男装,身形和声音却像是女子。是她喝止了文国军队,而且还断言称我们有伏兵!” 龚康沉吟了一会,慢慢说道:“我们来时君上便已嘱咐过,那萧木莹的智谋百变不容小觑,既然她已经看穿了我们的埋伏,那么再想要将文国援军引进这山谷中怕是不行了。” 郭成一边咀嚼着口中的干粮,一边问道:“那军师以为如何?” 龚康摇摇头,叹道:“我军兵少,倘若不能引敌入埋伏,便只能凭险据守,绝不能与敌正面对决。奈何此去霄城却无重地可守,我们也只好小心行事、且战且退,能拖延敌军几日便是几日了。” 这时池乐想起了什么,皱眉问道:“军师,就在今日我率众退回时听那萧木莹说要好好休整一夜,明日先探明这路上有无伏兵再过去,只要来人探查,我们的兵马必然会露出端倪,为之奈何?” 龚康垂眸沉思许久,缓缓道:“只要被敌军探到我军的藏身之处,我军两万兵马便暴露在敌军的眼前,恐凶多吉少。为今之计,我们只能连夜退离山谷,在山谷北边的去路上深挖堑沟并伪装成陷阱,而后在道路的出口之前建造土丘藏身,以弓箭尽可能击伤敌军,待敌军冲破我军的箭雨后立即撤退,且战且退拖延敌军。” 池乐露出了满脸不以为然的神色来,他愤愤道:“这样我们岂不是当了缩头乌龟么,军师,实际上本将这里倒是有一计,定可大破敌军!” “哦?”龚康愣了一下,疑问道:“请问池将军,是什么计?” 非但是龚康,就连郭成此时都将目光转到了池乐的身上,目光炯炯地等着他说出自己的计谋。 只见尚且年少的池乐脸上现出一丝张扬的笑意来,他胸有成竹地说道:“就在今天白天本将带兵撤退时,那萧木莹为了劝阻住文国的追兵将自己的打算都说了出来,却是敌军因为急行军远道而来,她想让军队好好休整一夜,明日探明这路上有无伏兵后再过去。既然如此,那么今夜定然是敌军最松懈、敌营警戒最疏漏的时候,倘若我军出奇兵夤夜袭营,必能大破敌营!” 闻听此言,郭成的眼中瞬间划过了一抹心动的光芒。 龚康却是摇头轻笑了一声,道:“池将军,根据君上所说,那萧木莹可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她既然一眼就看破了我军会埋伏伏兵,又怎么可能如此冒失将自己的打算泄露给将军您知道?依我看来,她恐怕是故意将这个消息传递给将军您,好让您生出袭营之心的,所以说,袭营之举不可行。” 听着龚康如此说,郭成又犹豫了。 池乐却是不甘心,他皱眉说道:“军师,方才你也听到斥候禀报的消息了,那文国的援军个个慵懒散漫,其军的主将甚至还放任士兵玩起了游戏,完全便是想要让他们好好休整一番的样子,若是今夜我们不去袭营,恐将失去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第738章 趁夜往敌营去了 申暮羽派来的这两位将军和一位军师之中,郭成老成持重、龚康足智多谋,唯有池乐一人年轻气盛且建功心切,执意要带兵袭营,大破文国军。 而龚康却是执意不许,他郑重了神色,沉声说道:“池将军,我等来时君上可是殷切嘱托过了,倘若不能将敌军引入埋伏圈里,便绝不可轻敌冒进反而落入敌军的埋伏之中,池将军如今却一意要去袭营,岂不是与君上的命令背道而驰了么?” 池乐反驳道:“军师须知富贵险中求、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道理,现如今分明便有一个绝佳的破敌之机摆在我们的面前,军师却要且战且退么?那么君上分出兵马让我等前来此地的意义又将何在?!” 池乐说着又转向了郭成的方向,道:“郭将军,霄城那里易守难攻,我们又深入敌境、粮道被劫,君上为了争取出攻打霄城的时间方才将我们派出来的,可现在我们若是一退,莫说无法击溃敌军,只怕连拖延敌军的脚步都做不到!而且山外的敌军连日行军此时正在山外扎营休整,正是最易攻打的时机,将军只需分出半数士兵随末将于夤夜时分偷入敌营,末将有信心,定可大破敌军!” “池将军!”龚康无奈地唤了一声,又发觉恐怕无法劝池乐放弃袭营的想法。他便转头看向郭成,沉声道:“郭将军请想想我等来时君上的嘱托,切不可冒险袭营啊!” 郭成一直沉默地听着池乐和龚康二人的争论,此时听到这里,在两人殷切的目光中缓缓低下头沉思许久,最终还是因为来时申暮羽嘱托的缘故,倾向了龚康的建议。 良久,他抬起头来,沉声说道:“还是军师说得有理,池将军且去吩咐将士们吃罢干粮休整一会便退离山谷,一边往北边撤退一边深挖陷阱,到了出口再修筑好了藏身的土山后才能休息。” “郭将军!”池乐仍旧不甘心,焦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若是我军今夜不去袭营的话,退这一步便要步步后退,而敌军人多我军人少,此去霄城的途中又无险可据,到时即便是我们这两万兵马折损殆尽,又能为君上拖延得了几日时间?!” 郭成犹豫着沉默了一会,还是缓缓摇头道:“罢了,诚如军师所说,袭营之举太过冒险,还是军师说出的计谋稳妥一些,池将军不必再说,去安排儿郎们撤退罢!” 池乐见郭成说这话时神情坚定,虽心中万分不甘,也不得不愤然领命,拂袖站起身来,脚下生风地离开了。 池乐走后,郭成开始与龚康低声商议这一路退归霄城的路线和且战且退的具体战略部署,两人在聚精会神地商谈着这些的时候听到了耳边传来的走动声也不以为意,还以为是军队在池乐的命令下开始准备撤离了,直到有一名士兵仓惶跑过来,惊了他们两人。 两人听到声响瞬间抬头看向那名士兵,却见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惊道:“郭将军,龚军师,小的刚刚得到消息,池将军擅自带领本部士兵五千,脱去战甲换上黑衣,已然趁夜往敌营去了!” 郭成和龚康两人闻言,双双遽然一惊。 第739章 中埋伏了 年轻气盛的申将池乐擅自带领本部士兵脱下沉重的战甲并将武器能够反光的部分俱都用黑布裹住,悄悄离开山谷趁着夜色的掩映来到山脚大道南边的出口处埋伏起来,远远只见前方的文国营寨连成一片,燃烧的火把照亮了营中巡逻的士兵,那士兵三三两两席地而坐,有的正在玩游戏,有的正低声笑谈,哪里看得到半点紧张戒备的氛围? 于是池乐更加坚定了袭营的想法,他为了防止郭成派人前来拦阻他,便悄悄带领五千士兵出了山间的大路转道走向左边,在一座矮山后隐匿了行迹,静静等候寅时的到来。 趁夜袭营寅时最佳,因为寅时已然夜深,士兵们大都已经熟睡,且其时又是人心最脆弱的时候,乍然遭袭定然惊慌失措,从而战斗力大大降低。 天上的月亮静悄悄移动着,隐藏在山谷中的郭成在派兵搜寻池乐未果后,在龚康的建议下开始带领剩下的一万五千士兵往山谷北边的去路上撤退并一边后退一边无声地深挖陷阱,在陷阱中布置足够伤人的利器。 他们却是在无奈之下任由池乐去袭营,想着倘若他能成功最好,若是不能成功也不至于连累了大部队。 终于,已是寅时时分。 彼时山谷北边长长的去路上已有一大半被挖出了细密的陷阱,待到明日文国的援军自这条路上过去时,即便是知道了路上有陷阱,怕是也会被这为数众多的陷阱闹到苦不堪言。 而在山谷南边出口外的池乐在此时一声令下,带着五千名士兵快速而无声地向着文国的营帐处走去。 在营寨外巡逻守夜的文国士兵的懈怠好似就是真的,池乐等五千名申国士兵在夜色的掩映下摸入敌营迅速分散开来,在众多守夜的士兵发出第一声惊呼的时候便已然干净利落地要了他们的性命。 而后这五千名士兵往营寨的四面八方散开,脚下无声地进入了一座座营帐中,准备收割沉睡中的敌军性命。 然而过不多时,那些申国士兵又个个大惊地自帐中冲出来,一声声压抑不住的惊呼响彻营寨,惊了黑夜。 “帐中无人!此寨已是空营?!” “不好,将军,我们中埋伏了!” “……” 池乐还未自眼前的营寨已然空空如也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只听一旁传来了一阵高过一阵的喊杀声,他骇然望去,只见火把照亮黑夜,一众文国士兵自东、西、南三个方向冲来,很快便将整座营寨包围,将他们这寥寥五千名连战甲都没有穿的申国士兵困在了这座空营寨中。 池乐顿时脸色惨变。 片刻后,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高举起手中的武器扬声大吼道:“儿郎们随本将杀,杀出重围尚可活命!!” 五千陷入了死地之中的申国士兵反倒是激发了胆气,他们纷纷扬起武器,齐声大吼道:“杀,杀啊!” 很快,为数众多的文国士兵涌入营寨将寥寥五千名士兵包围了起来,几乎每一个申国士兵都要承受十几二十人的围攻,即便是他们的战斗力再强,又焉有生还的道理? 第740章 首尾不能接应 天上的月亮洒下温柔的光辉,无声地注视着地面上的混战。 萧木莹和文鸿两人远离了营寨遥遥看着战局,只见并没有过去多久,申国的五千人已然所剩无几。也是在这时,终于还是有申国士兵丢了武器,跪地乞降了。 终于,这场混战随着申将池乐的被杀而告终,而投降的申国士兵则仅仅只有不到一百。 萧木莹和文鸿两人驱驰战马来到那些申国降兵的面前,萧木莹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些满身鲜血的申国士兵,沉声开口问道:“你们的大部队在何处?” 实际上萧木莹只是根据方才围攻中的申国士兵人数不多而推断出申国并没有派出大部人马前来袭营的,但是她却没有问这些降兵是否还有大部队没有过来,而是直接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申国降兵不免便下意识认为萧木莹什么都知道,再加之他们既然自甘被俘便是惜命之人,为了保命,遂将郭成带领的那一万五千人和他们来时那一万五千人已经准备撤退的消息,还有他们准备在山间的路上挖陷阱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萧木莹。 萧木莹听罢申国降兵说出的情况,转头看向文鸿,道:“世子,您怎么看?” 文鸿摇头轻笑了一声,温声道:“萧姑娘足智多谋,今日便料定了申国会来人袭营,如今果真应验,至于接下来要怎么做,萧姑娘尽管下令就好。” “多谢世子。”萧木莹含笑对着文鸿道了一声谢,随后转头看向一名骑在马上的文国将领,沉声说道:“陈将军,请您寻几名机灵点的士兵让他们穿上申国士兵的衣服,将脸上涂抹血迹稍稍遮掩一下容貌,去往山中寻到申国主将,佯装喜色通报消息就说方才的那位申国的池乐将军已经袭营成功,让他们速速前来增援,占领我军营寨。” 那陈将军点头应是后下马寻找萧木莹所说的士兵去了,萧木莹则又将目光转到了另外一名文国将领的身上,道:“令将军,请您带领左军埋伏于山道左侧,待申国大部队全部冲出山道后截其后路。” “是,萧大人。”那位年轻些的令将军点点头,扬声应了一句。 萧木莹这才转头看向文鸿,道:“世子,请让在下领右军伏于山道右侧,您自领中军藏在营中。待到令将军截住申国军队,在下会适时出动自中间截断敌军,世子再带着中军自正面迎击敌军,敌军人少且首尾不能接应,即便是战斗力再强,我军也可用最小的伤亡全歼敌军!” 文鸿用毫不掩饰的欣赏目光看着萧木莹,笑道:“好,一切听凭萧大人的安排。” 萧木莹对着文鸿弯腰施了个拱手礼,道:“那便多谢世子了。” 接下来,文国全军按照萧木莹的安排分为三军,令将军带着左军去了山道的左侧埋伏,萧木莹带领右军去了山道的右侧,文鸿则熄灭营寨中的灯火带着中军藏在了寨中。 文国军俱都无声而迅速地埋伏了起来,而后便在夜色的掩映下目光炯炯地看着前方那条两山之间的通道,静静等候起来。 直至半个时辰过后,已是寅时末了,而那条宽阔的通道里,终于传来了隐约的马蹄声和一阵阵整齐的脚步声。 第741章 攻城 这是申暮羽派出郭成等三人阻击文国援军的第五日,也就是申暮羽在城中放出消息去,约定好全力进攻霄城的日子。 申暮羽五天前用出的所有为最后的攻城能够成功而施行的计策都已奏效,首先便是肖霁等人在城中大肆散布的谣言声称文国的援军已经被申国派出的伏兵所伏击,不会再来援救霄城。那谣言只是过了小半日便席卷整座城池,非但是百姓和守城官兵,就连朝中官员和公卿贵族也被谣言所乱,受到了不小的震动。 紧接着申国军撤去东门前的包围,随后城中军民便收到羽箭射进城中的消息,在他们的援军被击败的谣言袭扰下,有不少守城官兵和百姓、甚至是朝中一些低级官员都生出了自东门逃跑的想法。 更何况东门外随后不久还摆放了好几箱金银珠宝,当有百姓结伴冲出守城士兵的防守自东门逃出城去果真得到了金银的奖赏,让城墙上镇守的士兵看来分外眼热。 就这样,越来越多的百姓拖家带口自东门逃脱,守城士兵看到所有人出城都可得到不菲的奖赏,终于也开始动心了。 援军被击退的谣言一刻不停地在整座城池中游荡着,再加之东门外那一箱箱耀人眼目的金银珠宝,有越来越多的百姓和官员、士兵冲破东门处根本便无心守卫的士兵的阻拦,逃出城拿了申国的金银珠宝远走他乡去了。 负责守城的奚高卓自然不能眼看着事态如此发展,后来他不得不派出自己的亲兵亲自镇守东门,将所有试图出逃的百姓和官兵尽数阻拦住,并告诉他们那些援军被击退的言论只是谣传,他们的援军不日便会到来,城池定然不会失守。 但是这样做收效甚微,越来越多的百姓开始往东门聚集而去、其中甚至还有朝中官员伪装成百姓模样混杂其中。城墙上的守城士兵俱都失了该有的警惕性和战意,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交谈,大都正在商量着如何结伴逃出去。 奚高卓无法,只能在东门前大开杀戒,将于深夜时分抓住的意图出逃的守城士兵和官员及其家眷尽数斩首,将血淋淋的人头高高悬挂起来,终于震慑了意欲出逃的百姓。 然而这已经是第五天了,就算是不会再有官兵和百姓试图逃出城去,但是城中人心惶惶、守城士兵毫无战意,已到了申国军出兵全力攻城的绝佳时机。 是日清晨时分,城外旌旗摇动、战鼓声声,所有申国士兵尽数集结于北城门外,开始全力攻城。 申国军中一应攻城器械完备且士兵士气高昂,再反观霄城守军则是士气低落到了极点,完全没有半点战意。若非霄城乃是云国的国都,城池城防足够坚固的话,只怕是城中守军坚持不了半日时间,城池便要被破。 然而即便如此,到了黄昏时分,申国军眼看着还是要破城而入了。 就在这个危急时刻,突然有马蹄声震天响起,不管是城头上的霄城守军还是正自攻城的申国军俱都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尘土飞扬间猎猎鼓荡的旌旗,却招展了大大的一个“文”字。 第742章 援军来了 看到那援军的旌旗,申国军士兵一惊,霄城守军则是大喜。 正自指挥着士气低落、毫无战意的霄城守兵尽力守城的奚高卓原本已是苦不堪言,他在城墙上东奔西走几乎喊破了嗓子,却已然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战力守卫城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申国军架起的无数云梯上攀爬而来的敌军大肆杀戮己方那些抱头鼠窜的士兵,无奈之下已近乎绝望。 就在这时那马蹄声清晰传来,他遥望远方看到了军队中招展的旌旗,认出那是文国的援军,脸上的绝望瞬间退去,转而笼上了一层惊喜之色。 他一挥衣袖,扬声大吼道:“将士们,是我们的援军来了!是我们的援军来了!!大家快快奋勇杀敌,与我援军一起夹击敌军,定能大获全胜!” 援军的到来瞬间鼓舞了霄城守军的士气,一众正自被冲上城墙的申国士兵追杀的霄城守兵胆气一壮,握紧了武器转过身来,与同伴一起配合着开始围攻那些追赶他们的申国士兵。 在此时城墙上原本便没有上来多少申国士兵,只是方才霄城的守兵全无战意,这才会被这为数不多的申国士兵追杀罢了,如今援军的到来提高了守兵的士气,他们不再逃跑而是转身迎敌,城墙上的战局立时改观。 城外的援军越来越近,在城墙上,奚高卓指挥起士气高涨的守兵御敌也轻松了许多,那些爬上城墙的申国士兵很快便被围攻杀死,随后一架架云梯被守兵合力推下,矢石如雨一般落下,杀伤了大批申国军。 奚高卓还专门指挥着一些弓箭手自箭楼里出来,聚集在城门上方开始在盾牌手的保护下对着下方射箭,正自驾驭攻城车撞击城门的申国士兵顿时落到了乱箭的攻击范围之内,在下意识连连躲避的同时哪里还有机会撞击城门? 在还未到达霄城之前便已经得到斥候通报消息的萧木莹知道申国士兵都已集中在北城门外攻城,便向文鸿请示后与一位文国将领一起带领先锋部队先一步到来,堪堪在霄城被攻下之前赶到,救下了岌岌可危的霄城。 她所带领的前锋部队有一万人,虽人数不多,但是却极大地鼓舞了霄城守军的士气、震慑了申国士兵的锐气,在此消彼长之下,再加之霄城本身的城防,申国军再要破城已是痴人说梦。 于是申国的几名将领很快便自战局处抽身而出,来到在远处督战的申暮羽身边,纷纷开始向他请求撤退。 彼时申暮羽正调转马头遥遥看向那由远及近的援军,看着烟尘弥漫间渐渐清晰的一抹瘦弱身影,眼中划过了一抹伤色。 他并没有回应围在他身边的那些将领和军师的撤退请求,而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纵马而来的瘦弱女子,良久,他的唇边牵起了一抹苦笑来,低低自语道:“连拖延你一下都没有做到么……萧木莹……” “君上!”一名年轻小将紧皱了眉头,沉声说道:“那先来的应是文国的前锋部队,人数不多,我们此时若再不撤退,待大部队过来,我们便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第743章 绝情 申暮羽此时方才终于回过神来一般,他转头环视一圈身边的一众将领和军师,淡淡道:“传令下去,撤吧。诸将下令时都要告诉本部士兵,本君早已自国中调来了军队接应,让他们不必乱,安然撤退即可。” “是,君上!” 诸位将领齐声应是,先后调转马头冲向混乱的战局,准备召集起各自部下的士兵撤退了。 申暮羽的身边便只剩下了几位军师和百余名亲兵侍卫,他依旧没有理会城门前的己方军队,而是定定地看着那骑在马上的女子,微微眯起的眼睛里神色哀伤。 唔,她好似又瘦了一些,小脸瘦骨嶙峋的使线条也冷硬了几分,身上宽大的战甲空落落地晃荡着,让他看起来只觉心中疼惜,又莫可奈何。 他多想将她留在身边,拼尽全力护她无恙,可是,她不肯。 萧木莹所带领的前锋部队很快便来到了,她远远赶来时看到一匹神骏的白马上他纤尘不染的白色身影,心中便是一痛。如今她来到近前看清了他眼中那朦胧的伤色时,更是心痛难忍。 耳边的马蹄声和厮杀声响个不停,远处正是兵荒马乱、鲜血飞溅的凄惨景象,而处身在这个景象里的那一抹深深爱着的白衣身影,却是她不得不与之为敌的仇人。 她驱驰骏马快速向前,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近,便忍不住又一次想起了那一夜,与他同床共枕时的温暖。 当两军阵前兵戎相见,当狼烟与尘土模糊了他温润如玉的脸庞,当血流成河横亘在他们之间……可还能记起他有力的心跳声、他身上的龙涎香味,还有背对着他在他怀里安睡时,那绝无仅有的心安感觉? “吁!” 萧木莹喝停战马停在了距离申暮羽大约有十丈远的地方,跟在她身边的文国将领随后停下,并喝止了身后的士兵。 正在这时,已经有召集了本部士兵的申国将领急匆匆赶来停在申暮羽的身后,严防萧木莹带来的先锋部队会对申暮羽不利。 而申暮羽并没有在意身边的情况,只是定定地看着萧木莹。片刻后,他半垂下眼帘遮住了眼中的神色,唇边勾起了一抹淡笑,清声说道:“萧姑娘好本事,本君佩服。” 萧木莹漠然一笑,扬声应道:“申国君客气了。” 这样说着,她扬起右手对着身后的士兵轻轻挥动了一下,几名士兵会意,纷纷解下腰间血迹斑斑的小包袱将之往前一扔,滚滚落到了申暮羽的面前。 那包袱在往前滚动的时候散开,显露出了其中的东西,却是一颗颗血淋淋的人头。 申暮羽垂眸看向那几颗人头,认出了其中有他派出去的郭成等三人的人头,剩下的,应当也是郭成率领的那两万军队里的小将领。 申暮羽握在缰绳上的手突然紧握,低垂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 这几颗人头,似乎更加印证了她的绝情和狠辣,让他在心中震动之下,越发只觉绝望。 在申暮羽的身后,几名申国将领看出了那人头的模样顿时大怒,冲动地就要向前冲去,却见申暮羽猛然扬起右臂喝止了他们。 第744章 不可恋战 因为一开始攻城时霄城守军的士气实在是太过低落,根本便没有半点战斗力,以至于申国的军队攻了大半日的城,也只是在萧木莹的援军到来后才受到了一些损伤,在那之前的伤亡微乎其微。 一众申国将领很快便向本部士兵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并且还以有军队接应为凭稳定了军心,使得军队即便是撤退也没有过分慌乱。 此时所有的申国士兵都已陆陆续续在申暮羽的身后集齐,几位申国将领不需申暮羽吩咐,已然将一队队士兵排列成整齐的方阵严阵以待,只等着申暮羽一声令下便击退眼前的敌军撤退了。 而申暮羽却是垂眸看着地上的那几颗人头,久久没有任何动作。 几位军师便有些沉不住气,有人忍不住出声提醒了申暮羽几句,奈何申暮羽全然不理会他们。 良久,申暮羽抬眸看向萧木莹,只见她淡漠地笑着,待他抬头后方才悠然开口,淡淡说道:“申国君,因为您派出阻击我军的士兵人数不多,也没有留下俘虏的必要,所以我已下令将那两万士兵连同主将、军师尽皆诛杀,申国君不必再惦念他们了。” 申暮羽身后的几位申国将领闻听此话登时恼怒,有一人驱马上前,对着申暮羽拱手说道:“君上,此人如此嚣张,实在是欺人太甚!末将请战!” 申暮羽定定地看着萧木莹淡漠的小脸,对于那名将领的请战要求只是充耳不闻一般。 那将领等了一会,无奈又提高音量重复了一句,道:“君上,末将请战!” 申暮羽仍旧不语,萧木莹则有意要激怒申国的将领,便高傲地扬起了下巴,哂笑道:“这位将军请吧,我萧木莹迎战!” 那位将领闻听此话一个冲动,甚至就连申暮羽的回应都不等了,当即便握紧了手中的武器,驱动战马就要往萧木莹处冲去。 “住手!” 直至此时申暮羽方才开口,他扬声喝止了那位将领,淡淡道:“传令下去,撤退。” “君上!”那将领大为不甘,皱眉唤了一声。 申暮羽猛然转头看向他,向来鲜少发怒的申暮羽此时却是脸色沉怒,冷冷道:“本君说撤退,你听不懂么?!” 那将领身子一抖,惊道:“末将知道了,君上息怒!” 正在这时,只听得在申国军的背后也传来了一阵马蹄声,乃是奚高卓在城中点齐兵马开城出来,准备与萧木莹所带领的军队一起夹击申国军。 申暮羽听着身后传来的马蹄声,却是神情镇静,连看都未看一眼,他身后的几位将领将他的镇静看在眼里,不免也安心了几分。 申暮羽的目光仍旧定在萧木莹的脸上,口中淡然自若地下达了命令,道:“传令下去,将士们都不可恋战,突围撤退!” 几位申国将领齐声应是,摇动起手中的令旗,扬声大吼着将申暮羽的命令传达给了七万多申国士兵。 众多申国士兵得到命令立即开始行动,在各自将领的命令下队形严整地向着萧木莹所带领的一万文国士兵冲去。 第745章 及时赶到 申国士兵一动,萧木莹立即扬声下了命令,大喝道:“将士们请分散开摆成一字长蛇阵,务必要阻住敌军!待文国诸位将士与我霄城守军一起大破敌军后,我云国新君定有酬谢!” 跟在萧木莹身边的那位文国前锋将领很快便将她的命令传达了下去,随后一万文国前锋部队迅速移动着摆成长长的蛇阵,牢牢阻住了申国军。 彼时申国士兵已经在几位将领的带领下冲了过来,眼看着就要一头冲到长蛇阵的正中,到时两翼的蛇头和蛇尾自可包抄而来,将申国军包围在内。 申国军中被众多亲卫牢牢保护着居于军队中间的申暮羽见状,快速下令将军队分为三军,左右两军去冲击蛇头和蛇尾,中军则攻打长蛇阵的正中。 双方如此一经接触,人数和战斗力远远小于申国军的文国前锋部队还是轻而易举便被冲散了,若非身后追兵马上既至,申国军并无意恋战的话,文国这一万人恐怕短时间内就会被全灭。 此时萧木莹正抽出了腰间的流泉剑在乱军中奋勇杀敌,当她看到文国的一万士兵很容易便被申国军突破了防线,脸色不禁一沉。 要知道申国军虽然人多,这七万多士兵却是已经经历了一整天的攻城之战,再加上得到了己方派出去的伏军被全灭、敌方大队援军已经来到的震慑,都没能使他们的士兵减弱士气和战斗力,申国的军队之可怕,就连萧木莹都不禁佩服。 七万多申国士兵瞬间突破了文国前锋部队的拦阻,萧木莹也没有杀死多少申国士兵,眼前便已经没有敌人了,她调转马头环视一圈,只见文国军正在将领的喝令下被聚集起来,已经顺利冲过去的申国士兵则迅速组成严整的军阵,快速绝尘而去。 这时在乱军阵中被众人簇拥着保护起来的一抹白影最后一次转头看过来,与萧木莹对视一眼后,回过头策马远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在有乱军和漫天尘土相隔的情况下,萧木莹觉得自己依然看清了他最后那一眼的目光,包含了哀伤、无奈、疼惜和朦胧爱意的复杂目光。 萧木莹的心便揪着疼了一下。 文国军很快便聚集了起来,在同一时间奚高卓也已赶到,驱使战马来到了萧木莹的身边。 奚高卓的脸上是由衷感激的神色,对着萧木莹拱手道:“萧大人,多亏你及时赶到方才救下霄城免于被攻破,多谢!” “奚大人客气了。”萧木莹风尘仆仆的小脸上面无表情,半垂的眼眸中隐约可以寻到一抹伤色,她淡淡应了一声,对着随后过来的文国将领说道:“林将军,请下令让贵国的士兵与我云国军一起追击敌军,倘若敌军躲过了贵国大部队的埋伏便罢,倘若中了埋伏,我军也好与贵国的大部队一起夹击敌军,让他们无法逃脱。” 那位林将军点点头,应道:“没问题,本将这就去下令!” 这样说着,那林将军调转马头向军队下令去了,萧木莹则转头看向奚高卓,道:“请奚大人也下令吧,告诉儿郎们务必要追击敌军,给申国一个厉害尝尝!” “好。”奚高卓爽快应下,同样去给霄城的守军下达了命令。 第746章 被你逃了 申暮羽的军队若要归国,从霄城的北城门外沿着大路往北方行军七八里后,必定会转道一直往东,一路行过云国东方一马平川并无险要城池关隘可以有效拦阻己方军队的平地,进而进入王土,逃出云国地界。 到时申国军非但可以脱险,申暮羽还可以向天子请求拨发粮草辎重的救援,虽说申暮羽此番出兵意图攻占王姓诸侯云国的国都,乃是无义之兵,但是天子暗弱,未免开罪强大的申国,还是会答应给他的军队一点增援的。申暮羽便可好好休整一番,再行回国。 萧木莹以此推断出申国军的退路,便在赶去救援霄城之前与文鸿商议,自己先带着先锋部队快马加鞭,先行赶去驰援在探马查探中已是岌岌可危的霄城,而只要她的先锋部队一到,申国军队必然就会撤离,文鸿所带领的大部队很可能还无法到达申国军队便已然成功撤离了。 并且萧木莹深知自己带来的文国援军原本战力便大不如申国军,又是远来援救云国的,不可能会真正卖力,就算是她与文鸿的大部队一起来到霄城外与城中守军一起夹击申国军,也不大可能会对申国军造成有效的伤亡。 于是萧木莹干脆便让文鸿所带领的大部队抄近路赶去霄城北城门外那条向东延伸而去的路上,她知道沿着那条路一直往东行走四十余里地,横穿过一片相连在一起的三四个小镇再往前走,在道路的两边便开始出现密林,乃为伏兵的绝佳之地。 按照常理度之,普通军队深入敌境不熟悉路径,又慌不择路尚在逃跑之中,而且到达那密林处时已是入夜了,若是伏兵在那密林里定然可以顺利伏击申国军。 但是萧木莹深知申暮羽的聪慧善谋和沉着冷静,知道他即便是在逃跑中也一定会派出斥候军队在前探路,所以她让文鸿埋伏的地方并非密林,只是在密林中安排了少量士兵来回拖动树枝当作疑兵,真正的大军则埋伏在大路上延伸出的一条小道旁,在路旁隐蔽以待。 只是不知这样的计谋能否让申暮羽中招罢了。 就这样,七万多申国士兵在前快速逃跑,所行走的也的确是萧木莹预料到的那条路,而萧木莹和奚高卓、文国林将军则带领联军在后紧追不舍。 申国军的训练有素和军纪严整果真不是浪得虚名,这七万多人即便是在逃跑中也丝毫不乱,并且速度越来越快,渐渐与战斗力一般且分属两个阵营的云、文联军拉开了距离,随着天越来越暗,在后方的联军竟是已经看不到前方的军队了。 只是还未到萧木莹示意文鸿伏兵的地方,萧木莹自然不肯撤退,联军便追着申国军兵马留下的马蹄印往前方行去。 横穿过那三四个小镇中间的一条大路,前方开始出现阡陌纵横的田地,在天上一轮月牙的照耀下一切清晰可见,却唯独不见前方敌军的身影。 萧木莹策马疾驰在军队的最前方,在进入这片广阔的田地眼界开阔后极目远眺也没有看到在前逃窜的申国士兵,不由紧紧皱起了眉头。 很快,前方的路旁已可见一片又一片天然生长的密林,在月光的照耀下映在了路上大片大片的阴影。 正在这时,行在最前方的萧木莹率先停下了战马,林将军和奚高卓随后停下,在他们身后稀稀拉拉追过来的云、文联军见状,俱都先后停下了。 只见萧木莹跳下战马,走到道路旁有一条小路向右前方延伸而去的岔路口处低着头往前走了百余步,又静立片刻往大路的前方眺望了一阵,方才脸色难看地走了回来。 “萧大人,怎么样?”文国林将军是知道萧木莹与文鸿商议的伏兵之地的,见到她走回来了,立即开口问道。 萧木莹摇摇头,叹道:“看马蹄印,申国军队已经从大路上通过了,林将军,请你去小路唤鸿世子带兵回来吧,我们撤退回霄城了。” “被申国军逃了么?”林将军懊恼一叹,随即点头说道:“好,本将这就去叫鸿世子带兵撤退。” 在明亮的月光照耀下,只见萧木莹慢慢低下头,以低到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自语道:“还是被你逃了,申暮羽,不过下次么……” 第747章 亦喜亦忧 此时萧木莹等人带领的云、文两国联军已经将申国军跟丢了,再往前去便是一马平川的平地,申国军走哪条路已不能判断,他们只需让兵马在某条路上故意留下大军行过的印迹,然后再从别的路通行并一路走一路销毁马蹄印,联军便能跟丢,不知要追到哪里去了。 而且这两国联军之中,云国士兵原本便久未经战事毫无战意,在经过了一天的守城后又万分疲惫,在一开始时便不愿追击申国军,到了这里发现跟丢更加没有心力去追了。而文国士兵呢,原本便不是自己国家的事情,他们又怎么可能尽心尽力? 这样的联军再加上文鸿所带领的大部队哪怕是追上申国军了,也会毫无战意只有惨败的份,甚至还有可能在夜间一时不察中了申国的埋伏。 故而萧木莹当机立断下令回军,一行长长的队伍逶迤往霄城而去。 待这一行十万多人回到霄城时,云卿瑾已经听到消息带着群臣亲自等在城外了,他首先向带领军队前来救援的文鸿表达了谢意,而文鸿毫不讳言,声称若非先前萧木莹力挽狂澜救了文国免于国破之危,他也不可能如此爽快地答应出兵援军云国。 云卿瑾顺势将所有功劳都算到萧木莹的头上,在群臣面前大加赞扬了萧木莹。 随后云卿瑾下令在城外大摆宴席犒赏文国援军,又将文鸿并几位文国将领迎进城,准备在宫里宴请他们。 萧木莹并没有参加宴席,她推说身体不舒服,又有文鸿在一旁提醒,让云卿瑾得知她在南蛮时为了鼓动南蛮向申国用兵而受了重伤,云卿瑾大为感动又有些心疼,因为文鸿等人的缘故他不好亲自送萧木莹回家,便派了一辆马车将萧木莹送回萧宅。 到了这一天,萧木莹已经离家一个半月了,她自马车上下来时只见捷胜、廖栩和秋雨三人正在门口翘首以盼,看到这三个人,她一片冰冷的心中方才生出了一丝暖意。 “姐姐!” “萧姐姐!” “姑娘!” 捷胜等三人看到马车上下来的果真是萧木莹,立即迎着她走过来,俱都是一脸激动地看着她。 秋雨走上前揽住萧木莹的胳膊,含泪说道:“您终于回来了,姑娘,这一路上真的辛苦您了。” 萧木莹温和一笑,强忍着心中的酸楚,低声应道:“我还好。” 捷胜上下打量了萧木莹一眼,关切道:“姐姐可无恙么?” 萧木莹还未来得及答话,廖栩便又开口了,皱眉道:“萧姐姐的脸色不大好呢。” “我没事。”萧木莹摇摇头,含笑说道:“别在门外说了,都进去吧。” 捷胜等三人这才反应过来,俱都点头应了,而后萧木莹转头让送她回来的马车回去复命,他们四人这才先后往家中走去。 进了家门捷胜回身将大门上了锁,萧木莹与抱着她的手臂不肯放开的秋雨一起穿过前厅来到后院,只见廖灵正在院中等候,见她回来了,亦喜亦忧。 她喜的应当是萧木莹的平安归来吧,忧的是萧木莹归来后,她便要往申国去了。 第748章 不要让我失望 萧木莹对廖灵的小心思心知肚明却无意深究,在廖灵向她行礼问安时淡淡点头回应了一句。 随后萧木莹转头看了看围在她身边的四人,温声道:“夜深了,你们都去休息吧,秋雨,你去给我烧一盆洗澡水再去休息。” “姐姐……”捷胜唤了一声又顿住,以满是关切的目光看着萧木莹,只觉有满腹的话想说,一时之间又不知要说些什么。 萧木莹温和地看着他,含笑道:“捷胜,我一切都好,你不必担心,快去休息吧。” 捷胜这才稍稍放下心来,顿了片刻后,应道:“好。” 秋雨这时放开了萧木莹的胳膊,道:“姑娘,我这就去烧洗澡水,您稍等片刻。” 只听一旁的廖栩开口说道:“萧姐姐你先去休息,我帮着秋雨一起去烧洗澡水。” 萧木莹愣了一下,点头应道:“好。” 这样说着,只见秋雨和廖栩低声笑闹着往厨房走去,廖灵则走过来搀扶住了萧木莹的胳膊,道:“姑娘,您脸色不大好,我送您回房吧。” 萧木莹可有可无地点点头,和廖灵一起往正房走去。 被留在原地的捷胜左右看了看,想着回房了也睡不着,便干脆走向厨房,和秋雨、廖栩他们一起烧水去了。 萧木莹和廖灵两人很快便来到正房前打开门走了进去,进来后廖灵放开萧木莹,走在前方借着窗子里照进来的灯火光芒将厅中和内室里俱都点上了蜡烛,一片黑暗的房中这才明亮起来。 “姑娘,我给您找一身干净的里衣吧,您一会洗过了澡换上。” “好。”萧木莹缓步走到圆桌旁坐下,看着在衣柜前忙碌的廖灵的背影,淡淡问道:“我离开的这些天,你可有每天去绿柳院里学习?” 廖灵的脊背隐隐僵了一下,片刻后,她轻声应道:“姑娘的嘱托我不敢不听,这一个多月以来每天都会去绿柳院,虽说因为城外申国军队攻打得厉害,绿柳院里的客人少了许多,但是该学的,我都已学会了。” “很好。”萧木莹满意地点点头,道:“那你这些天便准备一下,我会派人将你送到凌城去的,廖灵,在凌城的这一年时间里,你不要让我失望。” “姑娘放心。”廖灵将衣柜关上,手捧着一套折叠的白色里衣走过来将之放到了床上,随即转身面对着萧木莹,神情坚定地说道:“哪怕是为了一年后能回来待在小栩的身边,我也不会让姑娘失望的。” “我相信你的本事,廖灵。”萧木莹温和地笑了笑,道:“好了,去休息吧。” “是。”廖灵盈盈屈身行了一礼,转身默然走了。 萧木莹独自一人垂下眼眸又发了一会呆,随后没过多久,捷胜和廖栩合力抬着一盆洗澡水送到了她的房中,她便将房门上锁,好好泡了个热水澡,待到水温渐凉时方才自水中出来,擦净身子换了廖灵找出来的里衣穿上,熄灭灯火躺到床上,不过一会便进入了梦乡。 第749章 不算贪心吧 翌日,晨。 萧木莹在清晨时分准时醒来,洗漱过正在吃早膳时,萧宅里迎来了一位女官医,那是宫里为夫人和姬妾诊病的官医,被云卿瑾指派来为萧木莹治伤。 萧木莹任由那位女官医为她诊过脉开了药方治疗内伤,又给她左臂上因为炎热和劳累奔波已经化脓的伤口上过药包扎好,官医方才离开。 那位女官医来时带来了云卿瑾的口谕,让萧木莹可以好好在家中修养一下身体,不必急着去上朝,萧木莹应下了。 接下来的一天萧木莹便没有出门,直至第二天她听说云卿瑾给了文国军足数粮草、辎重和一应金银谢礼,准备亲自出城送他们回国时方才出了门,坐着马车去城外和云卿瑾一起向文鸿表达过谢意,将文国军送走了。 云卿瑾和萧木莹他们一直送出了十里地,在文鸿的多番劝阻下才没有再往前送,停在路边目送文国军走出了视线后结伴往来路走去。 为了向文国的援军表达诚挚的谢意,云卿瑾并没有乘坐轿撵,此时他与萧木莹并肩走在前方,奚高卓、谢承志等几位朝中重臣跟在后面,再往后浩浩荡荡的便是侍从和侍卫了。 此时云卿瑾正转头关切地看着萧木莹,低声说道:“木莹,昨日我听官医回来禀报说你受了很重的内伤,而且手臂上的伤口还化脓了,所以想让你好好养伤,今日送文国军队回国时才没有叫你,你怎的偏又过来了?” 萧木莹含笑摇摇头,温声道:“大哥别担心,那些都是小伤,不碍事的。而且是我将文国的援军求来的,若是我不来送,不是有些无礼了么。” “你呀,那还算是小伤么?”云卿瑾皱了皱眉,又温和地笑了,道:“这几日我要将别国的使者送走,还要犒赏文国军、宴请文国的世子和将军,所以忙了一些,原本我还准备今日抽空去看看你呢,木莹,现下既然见到你了,我正好问问你,你可想好要哪块封地了么?” “唔……”萧木莹假意沉吟了一会,笑着说道:“我选哪块封地,大哥便给我哪块封地么?” 云卿瑾温和地看着她,由衷感激地说道:“我能有现在的成就全是你的功劳,原本我便想要封你为候、赐你封地,可是却怕名不正言不顺,你会受人非议。这次云国的危机全凭你一力解救,我此时再赐你封地,任谁也说不出话来。” “多谢大哥,不过大哥容我想想啊。”萧木莹说着,低下头露出了认真思考的模样。 云卿瑾含笑摇摇头,转头看向她的目光包含着相思和情意,温和中便更加温柔了几分。 良久,萧木莹抬头看向云卿瑾,以只有走在前方的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笑着说道:“大哥,我要景地十二郡,这不算贪心吧?” “景地么?”云卿瑾愣了一下,好心劝道:“景地地处国中东南方边境,与申国接壤,国中现在与申国交恶,说不得申国什么时候便会向我国用兵,那片封地可不是一片太平宝地,你不再想想了么?” 第750章 招募军队 云卿瑾所说不错,景地地处于云国的东南方边境,分别与王土的西南部和申国的北部接壤,然而自景地攻入申国一直往东南方攻打,便可收复曾经的卫国失地,甚至于一直攻打到宏城。 那是萧木莹梦寐以求的地方,也是她来到云国并且费心费力辅佐云卿瑾这样一位无权无势的公子登顶高位的最终目的。 “我就不再想了。”萧木莹笑呵呵地说道:“你想嘛,大哥,虽说你要赐给我封地,但是我说到底只是一介女子,若是封地太大的话不免便会遭人忌恨,所以我也不敢跟你要太大的封地。但若是我的封地与申国交界的话,这次申国又与我们云国结下了那么大的仇恨,我自然可以名正言顺地攻打申国扩充我的封地,旁人还无话可说,不是么?” 萧木莹轻飘飘的一句话便解释了她并不合理的意图,并且还给以后她攻打申国收复旧土之事提前给云卿瑾打了个招呼,到时她即便一心针对申国攻占卫国旧土,云卿瑾和所有人也只会认为她是为了扩充封地,而非其他。 而云卿瑾听着萧木莹的解释不禁忍俊一笑,他摇摇头,笑道:“既然如此那大哥便随你,将景地十二郡给你当封地。” “多谢大哥!”萧木莹达成了目的不由由衷一笑。 萧木莹这难得真心的一笑被阳光一照,晃了云卿瑾的眼睛,他转头愣愣地看着她笑到眯起的眼睛,心中突然便多了几许冲动。 现如今他已是云国最尊贵的人了,那一直压抑在心中的感情,便也可以说出来了吧? “木莹,我……”云卿瑾脸上的神色自迷离到坚定,语气有些冲动的急促,堪堪就要将深藏在他心底的话说出来。 “大哥!”萧木莹看着云卿瑾的脸色不对,立即出声打断了他,只见她端正了脸色,有些凝重地说道:“申国的军队撤退了,不知诚公子和藏匿在城中的肖霁去向如何?” 云卿瑾的口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终还是在萧木莹凝重的目光中将那冲动之下差一点便说出来的话又咽了下去,良久,他收拾好了情绪,温声道:“就在申国攻城的前一天三哥便被救走,肖霁等人原本便行迹隐秘,后来更是没有见过。” 萧木莹沉默片刻,凝重道:“看来诚公子和肖霁等人俱都被申国军队带走了,如此一来申国便仍会贼心不死,试图扶持诚公子回来继位的……大哥,你也看到了,我们云国的军队长时间没有经历战事战斗力已然衰退到了极点,所以我想请大哥一方面下令让奚大人增强军队的训练,另一方面么,请大哥允许我招募一支军队亲自训练,为我们云国训练出一支足够强大的军队,断了申国再向我国进犯、帮助诚公子回来继位的念头!” 云卿瑾仍旧还沉浸在方才被萧木莹打断的话里,犹豫着是否还要说出来,如今对于萧木莹甚合情理的请求也没有深究,只是轻轻点头道:“好。” “多谢大哥。” 萧木莹含笑道了一声谢,随后便没有再开口,而云卿瑾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沉默了下来,跟在他们身后的众人更是默然无声,这一行众人就这样默默往霄城走去。 第751章 神兵天降 经过萧木莹多番奔走,非但成功解救了云国的危机,还让申国落入三方攻打的境地,将陈、晋二国也拉入混战,小小地报复了一下这三国。 这世上只除了悉谋先生齐谪以外,没有人知道萧木莹的真实身份,也没人知道她和申、晋、陈三国之间的仇恨,对于她不惜将云国置于险境,也要以援救云国为表面的目的和掩护,挑动厉、陈和南蛮三方进犯申国的做法,或许会有少数的几位明眼人嘲笑她多此一举,却不会有人知道她的复仇大计。 而且她还达到了另一个目的,那便是以她多方奔走的辛苦和在南蛮时受的伤增加了她的功劳,在霄城堪堪就要被攻破之际犹如神兵天降,救下了满城卿士贵族和军民百姓,也让举国百姓见识到了这位以女子之身官拜云国女司民的她真正拨动乾坤的本事。 所有的云国贵族、官员和百姓对于萧木莹在危亡之际打败申国救下国都幸免于难的行为津津乐道,与之相应的便是那些阴暗之人揣度出的关于她的艳闻一时之间少了许多,大部分的百姓都相信了这位神谋谷唯一的女弟子是真正有才能谋略之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云卿瑾顺势颁发诏书昭告天下,奖赏女司民萧木莹救国有功,封她为巾帼候,赐景地十二郡作为她的封地。 这消息很快便像是长了翅膀一般飞向大陆各国,一时间整片大陆一片哗然,为一名女子竟能封侯而议论纷纷。 这样的一位传奇女子,似乎生而便该彪炳史册的,而史书也定然会为她记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其时云卿瑾曾经居住的府邸已经修葺一新,挂上萧府的匾额赐给了萧木莹,萧木莹便举家搬迁至萧府,随之而来的,便是萧府的门庭若市。 朝中大部分官员都带了礼物亲自登门恭贺萧木莹的乔迁之喜,各种各样珍奇的礼物被抬进萧府,甚至还有心思活络的官员暗地里挑选了几名长相俊俏的男宠送来萧府,被哭笑不得的萧木莹婉拒了方才作罢。 所有登门拜访的官员萧木莹都亲自接见,对于那些带了重礼过来示意萧木莹帮他们在云卿瑾的面前美言、或是希望官阶再进一步的请求她也一一接受,并且会顺便帮帮那些人,开始大肆笼络人心。 在这期间她也自那登门拜访的官员中挑选出一些较为聪明的招为党羽,其中尤其是一心忠于她的人,俱都被她想办法提上高位,成了她的人。 后来居上的萧木莹就这样在朝中集结了大半党羽,已然开始与丞相谢承志分庭抗礼,得到了谢承志的忌恨。 而萧木莹一贯的做法便是与奚高卓交好、与谢承志敌对,只是她向来小心谨慎不会犯错,心机深沉惯于为人处事,在云卿瑾的面前又正受宠信,谢承志短时间内还找不到借口对她动手罢了。 就这样,那由申暮羽所带领的七万多人一路顺利逃脱、国中东方并无任何一座城池能够拦阻住他、并且还被他抢去了无数粮草军械的军报连连传回霄城,忙着在朝中集结党羽巩固权势、招募军队加以训练的萧木莹在并无必胜把握的情况下也无意再去追击,任由申暮羽逃出云国界进入王土,在王土中休整一番,施施然归国去了。 第752章 难辞其咎 一路急行军的申暮羽带领军队并没有在路上耗费多少时日,尤其是在云国境内时更是日夜兼程,于六月初十日的夏末回到了国中。 彼时申国正乱,分别自东西两个方向攻打申国的陈、厉两国有晋、卓二国的牵制尚且还好,唯有自南方攻打过来的南蛮部让于承深等一众申国重臣头疼不已。 那扬言要报仇雪恨的南蛮士兵就像是疯了一般在申国南部的土地上大肆冲突,至此时已经攻占了大片土地,抢夺了无数妇女、钱粮、牲畜。 若是照往常的习惯,南蛮部就算是袭扰申国也不过只是为了得到一些财物而已,待得到了一定的财物后便会毫无战意,在主将的命令下撤回南蛮,好好地享受自己的战利品。 但是此次南蛮军民俱都深信不疑地认为上任南蛮王和太子乃是被申国送去的美女细作所杀,士兵们自是愤恨不已,打着复仇的名号攻入申国,扬言称不杀申暮羽誓不回军。 如此一来,申国不得不往南方增派优秀的将领带着更多的士兵过去抵挡南蛮士兵的进犯,东西两边的战事不免吃紧,国家瞬间落入了窘境。 好在申暮羽的归来安定了申国官员和军民的心,在所有申国人的眼中申暮羽便是神明的化身,只要他回来的话,定然很快便会击退国中三方的进犯,让国家安定下来的。 背负着举国期望的申暮羽在归途中便已经审视了国中的局势,知道首先要稳住东西两边的战局,而后全力打退南蛮的进犯,再腾出手来反击陈、厉二国。 于是申暮羽回来后立即便调兵遣将,派了两员大将分别带领援军去往国中东、西两个方向增援,命令他们只能坚守无需出战,先稳住两方的局势再说。 然后便是南蛮这里了,申暮羽先是下令集结二十万大军准备好粮草辎重待命,而后便将自南蛮逃回来的申钰宣来勤勉殿中,准备自她的口中了解到南蛮部为何会将南蛮王和太子的死算到申国头上。 勤勉殿里仍旧没有任何一名侍从,申暮羽端坐在宽阔的座椅上,在他桌前不远的地方是两名女子,其中一人是玉裳,另一人则是自南蛮部逃回来的申钰。 看上去像是玉裳带着申钰过来的,此时两人正跪伏在地上,申钰默不作声,深深伏下的脊背看上去瑟瑟发抖。 玉裳和申钰一样跪伏在地上,她将额头抵在手背上,正沉声说道:“君上,属下向您举荐的人未能完成您的命令还坏了您的大事,此事属下难辞其咎,请您责罚!” 玉裳话音一落,一旁的申钰身子一抖。 “罢了。” 申暮羽像是刚刚洗漱过,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随意束在了脑后。一张莹白如玉的脸庞洗去了连日行军赶路而染上的灰尘,看起来较之往常更加白净了几分。 他身上所穿的仍旧是一身纤尘不染的锦衣,端坐于桌后身姿挺拔,脸上神色平淡,眼中的光芒深不可测。 只见他淡淡一挥手,轻声道:“你们两人先起来吧。” 第753章 来龙去脉 “是,多谢君上。” 玉裳和申钰同声道过谢,先后站了起来。 申暮羽抬眸看向深深低着头的申钰,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罢了,既然对外宣称你是公主申钰,那你便依旧当你的申钰吧。申钰,本君记得送你去南蛮和亲之前有交代过你,是让你去安抚南蛮不可对我国用兵的吧?怎的到最后你逃回来了,还成了杀害南蛮王及太子的凶手?” 申暮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一点愤怒或是责怪的神色,声音也浅淡如常,可申钰闻听此言还是脸色一阵发白,额上已可见细密的汗珠。 “属,属下……”虽然在逃回申国后申钰便一直思索着若是申暮羽问起南蛮发生的事情时自己应该怎么说,但是一旦真的见到申暮羽了,在他那无形的气势震慑下,申钰早已斟酌许久的言辞便又混乱了,完全不知该如何说起才有可能躲避罪责。 申钰支吾着良久说不出话来,申暮羽便轻轻皱起眉头,眼中显露出了一丝浅浅的不悦之色。 玉裳垂首等了一会听着申钰也说不出什么来,便转头看向她,厉声道:“你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君上问你你便如实说就是,难道你还妄图逃避罪责不成?!” 申钰的身子抖了一下,怯生生抬头看到了申暮羽故意显露出的一丝不耐,心中更是一惊。 片刻后,她将心一横,颤声说道:“君上,是萧木莹!” 闻听到“萧木莹”这三个字,申暮羽的眼睫轻轻一颤,他顿了一下,道:“本君知道是萧木莹,本君只是想要知道来龙去脉。” “是,是……”申钰吞咽了一口口水,怯怯道:“君上,属下去了南蛮后一直记得您的命令,极力讨得南蛮王的欢心,告诉他我国有意与南蛮永结盟约,属下还骗他说只要他答应了与我国相安无事,我国每年都会给南蛮送去钱粮和财物。 “属下将南蛮王哄得很好,他已对属下言听计从,并且答应了永远不会主动向我国用兵,然后,萧木莹便出现了!” 说到这里,申钰的眼中划过了一抹深切的恨色,她咬咬牙,继续说道:“那天属下听说云国来的使者正在游说南蛮王,立即便去王帐求见,适时南蛮王便已经快被萧木莹说动要出兵攻打我国了!还好属下及时出现让南蛮王没有答应萧木莹,可是萧木莹那女人依旧不甘心,她当着属下的面便声称送给南蛮王重礼请他出兵,在属下用计让南蛮王拒绝她之后,她还在帐中大肆鼓动了南蛮将领几句才肯离开! “南蛮将领那里属下说不上话,属下只能在南蛮王的面前撒娇甚至是以死相逼,让他不肯出兵。后来萧木莹鼓动了几名南蛮将领去力劝南蛮王出兵,南蛮王顾及属下,在几名将领的连番劝谏下仍旧不应。 “属下原以为这样萧木莹便没有办法了,岂知就在当夜,萧木莹也不知用什么办法悄无声息地潜入王帐,毫不犹豫地杀了南蛮王!” 第754章 技不如人 申暮羽听到这里,淡淡问道:“南蛮王是她杀的么?” “不错。”申钰越是这样说下去越是陷入了对于萧木莹的仇恨中,反是对于将会获罪的胆怯少了许多,她冷着脸恨恨道:“属下牢记着君上的命令,怎么可能会杀害南蛮王!想那萧木莹真是个冷血无情的女人,南蛮王与她素无仇隙,她竟会为了自己的计划干净利落地亲手杀了南蛮王,那女人的手段,怕是比我等自小受训练的细作还要狠辣几分!” 申暮羽忍不住想起几天前在霄城的北城门外,那被她小手一挥便扔到了他面前的几颗血淋淋的人头,唇角便勾起了一抹苦笑,低声自语道:“是啊,她……倒是心狠……” 申暮羽自语的声音极低,但是玉裳依旧听了个大概,她抬头看向申暮羽,只见他脸上的苦笑是她从未见过的。 他那苦笑中所包含的无力,应该就是因为那个名为萧木莹的女子吧,那个在传言中与他颇多牵扯的萧木莹。 申暮羽苦笑着嘀咕了一句,又很快便收起脸上不该有的情绪,抬眸淡淡地看向申钰,道:“既然是萧木莹杀了南蛮王,为何杀死南蛮王的仇恨最后又扣到了你的头上?” 申钰既愤恨又懊恼,皱眉道:“回君上的话,适时属下听到声响被惊醒时萧木莹已经杀了南蛮王,属下想不明白那王帐中戒备森严,萧木莹是怎么悄无声息地潜进来的,所以萧木莹说她得到了南蛮将领的帮助,是南蛮诸将让她刺杀南蛮王的,属下便轻信了她的话,真的以为她说动了南蛮诸将,将南蛮王刺杀后让羡翟部首领斯禛番煜继位,这样南蛮诸将也就可以出兵攻打我国了。 “属下到现在才明白过来,属下竟一开始便跌到了萧木莹的圈套里,南蛮诸将虽然没有脑子,但是向来对南蛮王忠心,怎么可能会被她说动,帮助她进王帐刺杀南蛮王?” 申暮羽此时接话,淡淡浅笑道:“萧木莹得到南蛮诸将的帮助潜入王帐,只怕是声称要刺杀你吧?” “君上圣明,正是如此。”申钰说到这里又有些心虚,讪讪道:“只是当时属下被萧木莹所骗,真的错认为是南蛮诸将帮助她来刺杀南蛮王的,所以后来萧木莹将属下捆缚起来,骗属下说斯禛番煜看上了属下,有意将属下收入帐中时,属下觉得自己再留在南蛮将不会对国中有任何助益,反而会以公主的身份二嫁新王,给我国以耻辱,便打定了主意逃回来,将南蛮发生的一切尽数告知给君上知道……” “呵……”申暮羽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轻声说道:“于是你便逃了,萧木莹顺势将南蛮王的死诬陷到你的头上,可是太子呢,太子的死又怎会算到你头上的?” “这个属下不知……”申钰迟疑了一下,干净利落地跪了下去,深深伏下身子,扬声道:“不管如何,是属下技不如人被萧木莹设计陷害,非但坏了君上的事情,还致使南蛮将仇恨算到了国中,算到了您的身上,请君上降罪!” 第755章 真的会嫁给他么 一旁安静而立的玉裳听到这里,随后跪了下去,道:“造成如今的后果也是属下教导无方、识人不明,请君上责罚!” 申暮羽垂眸沉默了好一会,淡淡说道:“罢了,你们都起来吧。” 玉裳和申钰两人双双一愣,随即申钰轻轻吐了一口气,颇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觉。 “多谢君上!”片刻后,玉裳等两人齐声应是,先后站了起来。 申暮羽的眼眸仍旧低垂,唇边牵起了一抹掺杂了苦涩和无奈的笑意,轻声道:“萧木莹的手段之高明,连本君都斗不过她,你们两人更不是她的对手了……倒也不怪申钰……” 玉裳闻听这话脸上立即现出了一丝不服的神情,随后她又想起了自姜晨那里探听来的消息,据说君上对那萧木莹一直情有独钟,几个月以前要等的那个人是萧木莹,让她于半个月内务必要收集到的情报也是因为萧木莹说要君上将后宫的夫人和姬妾尽数遣散才会嫁给君上,所以君上便真的准备将她们尽数遣散,哪怕很多夫人和姬妾的身后都连接着多方势力。 时至今日玉裳依旧记得那时等着萧木莹前来的君上的欣喜,也记得他们的约定之期过了许久后她被君上传召时见君上神情隐约哀伤,试探着问起时,果真是因为萧木莹不会再前来了。 玉裳想到这些,心中慢慢升起了满腔的不甘和嫉妒,嫉妒着那个名为萧木莹的女子凭什么能得到君上如此的深爱,又凭什么将她视为神明的君上的深爱这般不屑一顾? 玉裳沉默许久,拱手说道:“君上,属下听说云国新君初立,后宫女子寥寥无几,属下请君上允诺让属下远去云国进入新君的后宫,到时属下自可与那萧木莹斗一斗,若属下不能用计唆使云国新君杀掉萧木莹,属下誓不回国!” 申暮羽抬眸看向玉裳,沉默地看着她脸上的坚定之色,片刻后,摇头道:“不可,你在凌城这里管理一个细作组织多年,样貌已经被太多人熟知,而且你走后,你手下的势力短时间内恐将不能如常运转。不过云国新君的身边还是要安插我们的人的,你去挑选几名秘密训练的美女想办法送去云国新君的后宫也就是了。” 玉裳大为不甘,却也知道申暮羽所说属实,只能点头应道:“是,君上。” “好了,你们退下吧。”申暮羽淡淡吩咐了一句。 “是,君上。”玉裳和申钰两人利落地单膝跪下行过礼,转身一前一后地走了。 只是玉裳在走出好久后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了申暮羽有些颓然地倚着靠背,往日里永远浅笑淡然的脸庞上可以寻到深深的挫败感和不甘、惧怕、无奈等等等等她从没自他的脸上看到过的复杂情绪。 能让他显露出这种表情的,似乎……只有萧木莹了。 玉裳很快便收回了目光,她轻轻皱起了眉头,突然很想见识一下那萧木莹到底是什么模样、什么性格,怎么就这般轻易便将君上的心勾走了呢? 那位在她的心里始终高坐于云端之上,如同神明一般只可仰望的人呀…… 伴随着轻缓的脚步声,玉裳两人结伴走出大殿,这殿中便只剩下了申暮羽一人。 而他至此时方才轻声开口,垂眸低语道:“萧木莹,我最终还是没能攻下霄城,也没能杀了云卿瑾呀……你,真的会嫁给他么……” 第756章 苦差事 在大陆诸国的混战中,时间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这次只除了嵇国没有出动任何兵马以外,卓、厉、申、陈、晋、纪等国相互攻打得着实热闹,其后在萧木莹的计谋之下,南蛮将血仇算到申国的头上,同样出战了。随后没过多久北戎也加入混战,趁机攻入纪国,趁火打劫抢走了不少钱粮。 而这场致使生灵涂炭的混战初始国云国却是早早便抽身,在萧木莹援救了霄城之危后并没有立即向申国报复,而是忙碌着稳定朝局、安抚百姓、训练军队、增强国界线处的防守,摆明了不想再加入混战。 萧木莹呢,虽说此时出兵可以趁着申国大乱之机更容易地攻占土地,但是云国现有的士兵久未经战事实在太弱了,否则当初也不至于被申暮羽只带了区区十万大军便长驱直入,顺顺利利地到达了国都之外。 而且萧木莹要忙着在朝中培植亲信、集结党羽以巩固她的权势,还要在全国范围内征收符合她要求的兵丁,训练出一支只忠于她的军队。 这些相对于收复旧土来说都更为重要,若她此时带兵去攻打申国的话,在她根基未稳又树了谢承志如此一个大敌的情况下离开霄城,待她再回来时,城中只怕已无她立足之地。 所以她才决定趁着周边各国俱都大乱,尤其是申国又深陷在三方的攻打之中无力关注外事的情况下先稳固了根基,而后再想着收复旧土不迟。 就在几天前,萧木莹已经给了廖灵不菲的钱财,又自武馆那里调来两名侍卫随行保护她的安全,将她送往申国去了。她相信过不了多久凌城里便会如同霄城一般遍布了忠于她的细作,将消息源源不断地传送回来。 至于云国这里么,萧木莹又自她手下的三个细作组织里细心挑选了一番,选出众多人才将他们送往国中几处较为重要的地方和周边各国的国都,提供给他们足数钱财,让他们自行想办法在当地培养细作渗透到各处,而她,只管送回来的消息的多寡和重要程度,随回信给他们送去或多或少的奖赏。 就这样,在云国里萧木莹的权势越来越大,自全国召集而来符合她要求的士兵也已有五万之数,那被她开遍了全国的产业和朝中官员不时送来的贵重礼物支撑着她将细作组织如同一张大网一般往周边蔓延开,用不了多久,她便能如同将整座霄城的情况了如指掌一般,对这世上诸国发生的重大事件第一时间便可知道了。 也因为如此她更加忙碌了,忙到连吃饭的时间都要闷头在书房里观看各种各样的消息,一旦发现其中有谢承志一脉的官员对她不利的,立即便要想办法躲过或是反击。 但是她每天都要一一看过的消息也不都是有用的,其中有很多都是无关紧要的琐事,她却未免遗漏重要消息,只能将所有消息尽数撑看过,往往要熬到深夜方才作罢。 就在某个深夜她终于看过了所有消息,困倦地伸着懒腰时,觉得自己真的该培养出一名心腹之人,将这观看消息的苦差事甩给他了。 第757章 集合 转眼间,已是六月末,炎热的夏季眼看着就要过去,又快到一年秋高气爽的时节了。 这天天气不错,萧木莹下朝归来便来到城外新修的新军营帐处,此时正点齐了五万自全国各地招收来的士兵,第一次在刚刚圈建好的校武场上训话。 萧木莹与云卿瑾商议着为这个军队取好了名字,称护国军,她将征收护国军士兵的告示派人张贴遍全国时,那告示上除了标示着不菲的军饷以外,还宣布只要能够符合标准进入护国军,其家中的一应赋税徭役尽皆全免。 不菲的军饷倒也还好,这一应赋税徭役全免的诱惑力便大得多了,而且这项制度在无形中将加入护国军的壮丁抬高到了为家争光的骄傲高度。 于是举国各地应征进入护国军者几乎挤破了头,但是根据萧木莹的标准,能够应征进入护国军的人身高必须在八尺以上,年龄最高不能超过二十五,最低不能低于十五,且要身强力壮能够拉开三百斤的弓、能穿着一身全身铠甲一天内跑完一百里。 如此苛刻的条件将很多人都拒之门外,但倾云国全国之力,这五万人最终还是集齐,被各地的军官送了过来。 萧木莹征兵的告示上明明白白地写了,想要应征入伍之人不问出身,哪怕之前有过盗窃、杀人的前科或是在市井厮混的小混混、甚至是曾经落草为寇的山贼、盗贼也无所谓,只要能符合她开出的条件便可加入护国军。 所以这五万人里不免便有曾经犯过罪的人、山贼或是小混混,且因为萧木莹的严苛标准将许多普通人拒之门外,反是这样有点武功底子的流氓地痞占了大多数,真正身家干净的倒没有多少。 此时这校武场上便是一片混乱的景象,只见偌大的一片空地上成群结队地聚满了人,那些人相互聚集在一起,有的在插科打诨,有的正闲聊着交换姓名和籍贯,有的玩起了游戏,还有的因为一言不合竟已打了起来,而那些厮打在一起的人身边多是看热闹和起哄的人,劝架的却是一个都没有,真真是好不热闹。 萧木莹带着捷胜、廖栩和十几名自其他军队借来的军官,一行人来到校武场走上高台,她站在最前方背起双手环视一圈,摇头淡淡一笑。 随后她转头看向廖栩,对着他示意地看了一眼高台角落里的大鼓。廖栩会意,走到鼓前拿起鼓槌,用力敲响了大鼓。 “咚,咚,咚……” 一声声沉闷的鼓声传遍了整片校武场,场上所有人听到鼓声俱都安静下来并开始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 萧木莹踏前几步来到高台的最前方,扬声断喝道:“集合了!” 五万人窃窃私语个不停,有人站了起来却不知该如何集合,然大部分人一时间并没有半点动作,那些正自厮打的几群人更是听到鼓声都没有停下。 萧木莹不理会众人的懈怠,自顾自继续说了下去,扬声道:“每十人一行、十人一列,相互靠近一些的百人组成一个方阵,快点给本候集合!!” 这样说着,她又重复了一句,大喝道:“都听到了么,每十人成一行、十人成一列,靠近在一起的百人组成一个方阵,靠后面一些没有听到的问一问前面的同伴,前面的将话传到后面去!本候给你们半个时辰结成方阵,半个时辰后没有在方阵内的,通通杖责二十!” 第758章 轻视 至此时校武场上乱糟糟的五万人终于开始有所动作,稀稀拉拉地开始移动起来,那些厮打在一起的人也相继被拉开,在同伴的提醒下开始结成方阵。 萧木莹静静等了半个时辰,只见场上结成了五十个不怎么工整的方阵,这五万人还一边结阵一边嬉笑交谈或是怒骂争吵,整个校武场上仍旧喧闹。 萧木莹看时间到了,方才再次开口,她将声音中灌注了内力以保证音量足以传遍整座校武场,扬声大喝道:“所有方阵的人都向你们左前方的第一人靠齐,给本候站整齐了!捷胜,廖栩,你们带人去场上转一圈,发现与旁边同伴站不齐或是不在方阵中的,带到台上来当众杖责!” 立在萧木莹身后的捷胜和廖栩齐声应是,与十几名军官一起往高台下走去。 就在捷胜和廖栩带着十几名军官往校武场上走的时候,一些初时还不以为意的士兵明白过来萧木莹所说的杖责不是吓唬他们的,立即走进方阵里,并移动着开始与同伴站整齐。 这样一来捷胜他们在场上走了一圈倒也没有看到没在方阵中的人,空手又回到了高台上。 萧木莹待捷胜他们俱都回来后,对着那五万人扬声大喝道:“看来你们结阵结得不错,很好。在你们初来到霄城时本候便已经将军令发给了你们的每个人,本候希望你们都能背熟,因为从今天开始,本候必定会按照军令处事,但有违反军令着,定斩不饶!本候现在便让人再背一遍军令给你们听,你们且听好了,接下来最好按照军令行事,否则的话,本候绝不会手软!捷胜,你来背!” “是!”捷胜大声应罢,走上前昂首挺胸地立于萧木莹的身边,扬声高喊道:“其一: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之。其二: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其三:夜传刁斗,怠而不报,更筹违慢,声号不明,此谓懈军,犯者斩之。其四……” 待到捷胜将军令一字不差地背过又退到了萧木莹的身后,萧木莹方才大喝道:“这军令又背了一遍,本候希望你们都记住了!从现在开始,我萧木莹便是你们的主将,负责对你们的训练,请你们记住我的模样,记住我的话、我的命令便是军令,违令者,斩!” 萧木莹话音一落,场上一片哗然,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相互言道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萧木莹,他们一直当台上喊话的是个男子呢,却不想竟是那位巾帼候,萧木莹。 萧木莹听着那哗然声,高喊道:“刚刚听过的军令便忘了么,扬声笑语、蔑视军令者,斩!” 听着她如此说,大部分人都相继噤声,但也还有很多人依旧自顾自地低声交谈,更有甚者还有几名一看模样便凶神恶煞的人还挑衅地看着她,那目光中明显可以看出对女子的轻视之意。 第759章 军令 萧木莹等了一会,环视过一圈所有人,扬手指向一名距离高台极近,并且至此时仍在大声与旁人交谈的一名光头大汉,寒声道:“来人啊,将此人拖出阵列,斩!” “是!” 有两名军官齐声应是,快步走下高台来到那光头大汉的前方,双双出手就要抓住他。 然那大汉一看便不是个肯老实听命的主,更何况萧木莹对他下达的军令还是斩首,他如何肯束手就擒? 只见大汉挥舞着两条粗壮的手臂将两名军官一把挡开,口中怒喝道:“凭什么斩我?!” “凭什么?”萧木莹冷着一张小脸,寒声喝道:“在你们初来到军营时本候已经令人将军令抄在纸上发给了你们每一个人,方才捷胜又将军令明明白白地背了一遍,你站在最前,难道听不到么?!你既然敢在本候训话之时大声喧哗,本候便当你已经做好了被斩首的准备,自当以军令来成全你!” 光头大汉身手不错,挥舞开有力的拳脚阻挡着两名军官的抓捕,竟是连入伍多年的这两名军官合力都抓不住他。 此时他正一边和两名军官打在一起,一边不服气地喝骂道:“你这女人不公平!刚刚明明有好多人议论,凭什么只斩老子一个人?” 萧木莹见两名军官抓不住那大汉,便对着身后的捷胜挥了挥手,捷胜会意,大步往高台下走去。 而萧木莹冰寒的目光环视向已然俱都噤声的众人,扬声大喝道:“本候自然不会只斩你一人,你且先伏法便是,待你人头落地,方才那些胆敢在本候训话之时交头接耳、不遵军令之人,本候一个都不会放过!” 在萧木莹冰冷目光的注视下,一众士兵意识到这女人是当真不好惹,遂各个噤若寒蝉地端正了站姿,不敢再有丝毫怠慢。 正在这时,捷胜一个箭步下了高台,快速来到那大汉的面前,一言不发地挥拳袭向了他。 自从捷胜住到萧宅后便一直被萧木莹亲自教导着每日练习拳法,他对武学的悟性极好又肯努力、能吃苦,时至今日身手已是上佳。 他下了高台示意两名军官让开,他自己则与那光头大汉打成了一团。 这一场拳脚之战很快便分出了胜负,最后捷胜一脚踢碎了光头大汉的右膝盖让他身不由己地单膝跪下,而后灵活地绕到他的身后以左手抓住他的右臂背在后方,右手则用力握住他的肩膀将他的上半身向前推,将那大汉牢牢制住了。 光头大汉至此时终于慌了,他顾不得顾及全身上下的疼痛,尽力仰头看向高台上的萧木莹,满脸凶神恶煞地喝骂道:“女人,你不能杀老子,否则老子的兄弟绝饶不了你!” 萧木莹的唇角轻轻勾起了一抹冷笑,淡淡开口只是说出了一个字,道:“斩!” “是!” 两名军官齐声应罢,其中一人与捷胜一起钳制住了那名光头大汉,另一人则拔出腰间大刀干净利落地挥下,在大汉恐惧的喝骂声中,一刀砍下了他的人头。 第760章 强军 鲜血与滚滚落地的人头惊了校武场上的众人,好多人都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震恐的惊呼,那惊呼声却又很快消失,转眼间,校武场上已是一片安静。 萧木莹面无表情地自光头大汉血淋淋的尸首处收回目光,目光冰冷地环视一圈,扬声道:“方才还有谁在本候训话之时扬声笑语的?给本候站出来!” 这校武场上也没有傻子,众人都知道站出来便是被斩首的下场,谁会主动站出来? 能够应征进入护国军的都是千里挑一的人才,若不是为了震慑住这五万人,萧木莹其实也舍不得杀了那个光头大汉,此时她更是已无意再杀人。 她沉默地等了一会,没有再深究方才交头接耳的那些人,而是扬声道:“没有人么?那么被斩首之人的兄弟呢?现可在军中?若是在,大可出来为你们的兄弟报仇!” 萧木莹话音一落,校武场上仍旧鸦雀无声,偌大的一片空地上这般多的人,竟是安静到了落针可闻的地步。 萧木莹这才满意,她淡淡一笑,扬声道:“本候不管你们这些人之前是什么身份,是山大王也好,是土匪头子也好,是越狱出逃的杀人犯、是刑满释放的犯人都无所谓!但是现在你们进了护国军,便成了我云国正式入册的一员士兵!你们拿了高额的军饷,为家人争得了赋税徭役全免的恩赐,便要受军令约束,敢不遵军令者,这身首异处的尸体便是下场! “从今天开始,我萧木莹将负责对你们的训练,我要将你们训练成一支举世闻名的强军,我要让你们一出动、举世颤栗! “你们之中或许有知道的,也有不知道的,现如今是个以家世论军功的时代,普通庶民的士兵即便是杀再多的敌人、即便是杀了敌军主将,只怕也得不到应有的赏赐。但是,本候已经向君上请示过并获得了许可,进入了护国军的所有士兵都不看出身,只看你在战场上的奋勇程度和杀敌数量,你每杀一个敌人,便记一份军功,你每杀死敌军一员将领,便记百份军功! “也就是说,只要你能杀敌便能得到晋升,甚至于达到别的军中那些贵族子弟方能达到的高度也是完全可以的,只看你们自己的本事! “所以,你们每一个人最好在接下来的训练中都加倍努力一些,否则待到了战场上,你们也就只有看着同伴杀敌立功,自己眼红的份了。可都听明白了么?” 萧木莹话音落地,校武场上的五万人仍旧还处在那光头大汉只是多说了几句话便被斩首的震慑中,一个个噤若寒蝉,一时间竟无人敢应声。 直至萧木莹冷下了小脸,重复喝问道:“你们,可都听明白了么?!” “听明白了!!” 只听一声整齐的呼喝声直欲震碎天地一般,转眼便传遍了空阔的校武场。 “很好。”萧木莹满意一笑,扬声道:“你们所组成的百人方阵自动归为一伍,相连在一起的十伍组为一军。现在开始选出每一伍的伍长、每一军的军尉! “你们都听好了,伍长的选拔由你们这一伍的百人自行决斗,最后胜出的那一位便是伍长,军尉则是十位伍长决斗由胜出者担任。决斗从现在开始,本侯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天黑之前能打到你们那一伍的所有人俱都服气的那一位来向本侯报到即可,但唯有一点便是不可出人命!杀人者,斩!好了,开始吧!” 第761章 挑衅 待到萧木莹说完伍长和军尉的选拔方式后,整个校武场里五万人面面相觑,他们低声议论了好一会,最后见萧木莹派人搬了一把椅子施施然坐下了,意识到她可能真的不会插手伍长和军尉的选拔,终于开始有人蠢蠢欲动起来。 夏末的天气已经有了几分凉意,但是日渐正午,热烈的阳光仍旧给大地照耀着火辣辣的气息。 校武场上低低的议论声一直持续了好一会,那一个个不甚整齐的方阵方才开始缓缓移动着散开,众人三三两两聚集起来,谈笑着开始了比试。 这样的比试初时还好,嘻嘻哈哈得如同玩闹一般,但是没过多久,众人许是打出了火气,许是因为都暗暗想要得到伍长甚至是军尉的位子,那三三两两的决斗便激烈了许多。 萧木莹坐在高台上在微凉的轻风中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在她身后的是笔直而立的捷胜和廖栩,再往后便是那十几位自别的军队中抽调来的军官了。此时那十几位军官正看看校武场上的混乱,再看看萧木莹淡然自若的模样,忍不住低声议论了几句萧木莹选出军队小将领的方式。 萧木莹却是任由场上的混战渐渐激烈,完全没有半点喝止的意思,到最后她甚至向椅背上一靠,将头仰起来,懒懒地闭上了眼睛。 就这样,校武场上一场混乱的争斗终于随着太阳的缓缓落山而有了止息的迹象,只见这偌大的场地上四处都是人影,放眼望去,有很多人满脸疲累地席地而坐,正自为他们不远处的争斗中的人们喝彩,也有更多的人受了或轻或重的伤,正在骂骂咧咧满脸不忿地任由相熟的同伴为他们包扎伤口。 就在天越来越暗的时候,终于有五百名身上挂彩、满身疲态的人结伴来到了高台的前方。 廖栩见状,向前俯身凑近萧木莹的耳边,低声唤道:“萧姐姐,醒醒,结束了。” “唔……”一直处于浅眠状态下的萧木莹模模糊糊应了一声,她睁开眼睛眨巴了两下,慢慢坐直身子,开始活动发僵的脖子和肩膀。 片刻后,她环视一圈高台下的那五百人,淡淡道:“选出来了么?军尉呢,都是谁?” 有五十人闻言,纷纷往前走了几步。 “很好。”萧木莹轻轻点点头,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扬声说道:“你们可都识字么?若是有不识字的回去后便让别人帮忙,今夜你们要将各自这一伍的士兵名册记录下来,将身为伍长和军尉的你们的名字也记下来,明日一早本候便要看到,违者杖责。可都听明白了么?” “听明白了!” “捷胜,廖栩,你们两人上前来。”萧木莹将捷胜和廖栩两人叫到前方,对着台下的五百人说道:“这两人是本候亲手教导出来的,本候意欲封他们为护国军的左右都尉,你们五十位军尉一分为二,归左右都尉调遣。但是未免你们认为本候任人唯亲,本候将在明日放任你们向他两人决斗,不管是谁,只要能打得过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都可任都尉之职。但倘若不能的话,你们便必须听命于他们两人了。好了,都散了吧,你们今夜都好好休息一下,明日再行决斗。” “是!”台下五百人齐声应罢,大都用挑衅的目光看了捷胜和廖栩一眼,方才转身分散开来走向他们那一伍的方向。 第762章 客人 捷胜和廖栩两人是萧木莹亲手教导出来的,身手都很不错,但是他们两人就算是再厉害,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应付五百人的挑战,所以对于他们两人的挑战一直持续了好几天,在这几天里五百名伍长俱都无法打败他们两人,萧木莹于是名正言顺地将捷胜封为护国军的左都尉,廖栩为右都尉,五万人心服口服,没有任何反对的声音。 接下来便是这五万人的训练了,萧木莹为了在短时间内打造出一支让举世胆寒的强军,给护国军制定了一套几近于残酷的训练方式。 这五万人每日卯时初刻便要起床负重跑步半个时辰,接下来是半个时辰的做饭和早饭时间,饭后要穿上全身铠甲,背负弩弓和五十支箭,另还要手上持戈、腰上挎剑,沿着特定的路线往返跑完一百里路。 这一百里路必须在半日时间跑完,若是有人归来时错过了午饭时间,便要饿着肚子参加午后的军中近战、骑马、射箭、马战、战阵等等训练,适时会有军官在校武场上来回巡视,一旦发现在训练中偷懒的人,哪怕是因为错过了午饭时间而全身无力,也要接受严厉的惩罚。 对于如此苛刻的训练,初时这五万人叫苦不迭,萧木莹便每日抽空亲自前来监督,有了第一天她训话时的震慑,这五万人也只能将抱怨的话强压下来,咬牙坚持着。 好在人的适应能力是极强的,再加之那严苛的征兵条件决定了能够进入护国军的五万士兵都是千中无一的人,他们很快便适应了这样的训练。 奈何萧木莹从旁观察发现了他们的游刃有余,立即便又适当增加了一些训练的强度。 就这样,萧木莹一次又一次地挑战着这五万护国军的极限,将这支军队打造地越来越强。 她就像是一位铸剑师寻到了一块绝世好铁,一下又一下不知疲惫地敲击着那铁,直至有一天,这块铁会变成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出鞘时,震动大陆。 而就在萧木莹在云国里忙碌着巩固自己的权力、增加自己的权势,一心一意训练护国军的时间里,大陆上的混战仍旧继续着,萧木莹派出去的细作组织还未成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好在她每天上朝时都能听到一些关于诸国混战的消息。 这其中她最关心的便是申国的情况,得知就在申暮羽回国后不久便点齐二十万兵马前往国中南方抵挡南蛮的进犯。 据说申暮羽初到南方时首先设法隐藏了大军前来的消息,随后用计让申国军向南蛮士兵示弱以惑敌,再佯败诱敌,将多股南蛮士兵集合到一处引诱进埋伏里,而后大军出动将南蛮士兵截成好几段使其首尾不能兼顾,在到达前线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便打了一场大胜仗。 萧木莹听着这样的消息在忧心于她的仇敌实在是太过强大难以战胜的同时,也不免有些佩服申暮羽的用兵如神。 她就这样一边严密地关注着申国的战事,一边在云国里忙碌着。 时间在忙碌中总是特别快,转眼间七月已经过了一大半,就在一个秋高气爽的天气里,萧木莹照例在下朝后去监督了一下护国军的训练,在午时回返萧府时,听说府中迎来了一位远来的客人。 第763章 好名字 据说这位客人是自遥远的南蛮而来,来时带了一封萧木莹的亲笔信,所以萧府的侍从将他恭恭敬敬地请到前院正厅里,给他奉了美味的茶点。 萧木莹听说是自南蛮而来的客人,不由轻轻一笑。 她将等在门口向她通传消息的侍女打发走,快步走过前院来到正厅,发现厅中有几名侍女沉默地分立在各处,有一衣衫褴褛的少年则吊儿郎当地坐在客位上,正品尝着一块点心。 萧木莹来到厅中,那几名在萧府落成后被买来府中的侍女听见响声抬头看向萧木莹,齐齐屈身行了一礼,恭敬地唤道:“萧候。” “好了,你们先下去吧。”萧木莹将几名侍女俱都打发走,而后转头看向客位上的少年,含笑道:“你终于来了。” 只见那少年斜斜地坐着,将右脚踏在椅上,右臂搭在膝盖上,手中捏着一块点心,手兀自轻轻地晃动着。他看到萧木莹来了也不起身相迎,只是笑着说道:“在南蛮时我只当您是公子,着实是没料到您便是神谋谷里那位唯一的女弟子萧木莹呢。” 萧木莹轻笑了一声,缓步走到主位上坐下,淡淡道:“这样的事情又有什么所谓呢,不是么?” 少年懒懒地笑着,道:“萧候特意给我留了信,不知召我入您麾下是想有何差遣?” 萧木莹并未立即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含笑问道:“说起来,我还不知你的身世和你的名字呢?” 少年眉梢轻挑,懒懒道:“若说不知道名字还说得过去,但是萧候连我的身世都没有查过便留信让我来投奔您么?您不应是那么不谨慎的人吧?” 实际上萧木莹在南蛮归来将信交给斯禛番煜请他转交给这个少年的时候,是拜托了斯禛番煜查一查这少年的身世的,不久前斯禛番煜派出的人将查到的结果传给了前线的斯禛番煜,斯禛番煜又将信辗转送到了萧木莹的手中。 在那封信中,这少年的身世成迷,南蛮人能查到的只是他在七八岁的时候便出现在了南蛮的商集上,之后便一直在商集上混日子,无人知道他是哪国人。 不过倒是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从未和任何一国的当政者有所瓜葛,是个游离在中原政局之外的存在。 萧木莹没有讳言,坦诚地说道:“你的身世我托人查过,只是什么都查不出罢了。” 少年似是有些讶异于萧木莹的坦诚,沉默片刻后,懒懒笑道:“那是因为我的身世没有什么值得人关注的地方,所以萧候才会什么都查不出。我叫安世,中原人,自小无父无母是个孤儿,刚记事的时候被人卖到了陈国南方的一个小村子里,后来那家人对我不好,我便逃到南蛮去了,至今为止一直在南蛮混日子。” “安世么。”萧木莹点点头,淡笑道:“好名字。” 安世无所谓地笑了笑,道:“这还是我小时候被卖到的那一家人给我取得名字呢,据说是个过路的书生取的。萧候,您还是没说,您召我入您麾下,是想让我做什么?” 第764章 枯燥乏味 “这个嘛,不急。”萧木莹轻笑道:“咱们倒不如先说说,你肯应我的招揽前来,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么?”安世仰头思索了片刻,随即低下头来,眼眸微眯,满脸无所谓地说道:“钱财、权势、美女,凭萧候的权势,似乎都能满足我。不过更加重要的是,我特意打探了一下关于萧候的事迹,觉得若是跟在您身边的话,一定会很有趣。” “是这样么?”萧木莹轻笑着摇摇头,道:“那么不妨你先在我这府里住下如何,关于我想让你做的事情,我会一点点交给你的。” “好。”安世爽快应下,笑道:“那我们说好了,萧候,我既然来了这里,您千万别让我的日子太无聊才是。” 萧木莹轻笑出声来,道:“我还怕你嫌日子过得太过热闹,被吓跑了呢。” 这样说着,萧木莹与安世两人相视一笑。 …… 那位曾经以收集和贩卖消息为生的小少年安世被萧木莹招揽而来,千里迢迢来到了萧府。萧木莹将他安排在后院客舍里住下,待为上宾。 但是萧木莹想要交付给他的事情太过机密,所以她不敢只是凭借南蛮部的调查便相信了他与各国当政者没有瓜葛,而是悄悄派人前往南蛮,在商集上进一步打探一下他的住处、平日里接触的人、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有没有养信鸽或是收放过信鸽等等等等所有关于他的情况。 在秘密往南蛮派出了人之后,萧木莹更加秘密地挑选了十几名真正忠于她的人,将他们派往嵇国,试图在民间探访一个人。 时间在萧木莹的忙碌中就这样一天又一天地过去了,转眼间,三个月就这般悄无声息地过去,已到了十月份的初冬季节。 此时萧木莹已经确定了安世在南蛮生活时并没有与各国有过任何的纠葛,诸国当政者若是想在南蛮安插一个眼线的话,想来也不会安插到商集这么一个远离了南蛮王室的集市上去。 于是她终于放心地将观看各地细作传回来的消息,自其中挑选出足够重要的才向她禀报的任务交给了安世,只是她依然隐藏了这些消息传来的渠道罢了。 在三个多月以前去往凌城的廖灵已经开始陆陆续续传回消息,再加上萧木莹在上朝时朝议的内容,她得知申暮羽在经历了几次大胜后终于将南蛮部打得逃回了本部。 不过申国的兵马自古以来都不敢进入草原与南蛮部对阵,申暮羽自然也没有带兵追击,而是留下一些兵马加固了边界处的守卫,回到霄城开始调兵遣将对东西两边攻打申国的陈、厉二国进行反击。 而其他几个国家也都没有收兵,大陆上的混战依旧还在继续。 还有便是护国军的训练已初见成效,在萧木莹制定的严苛训练下,护国军的实力一直都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增长着。 他们在这三个月里一直都处于枯燥乏味的训练之中,此时都正嚷嚷着想上战场杀敌,试一试自己的实力。 萧木莹权衡一番,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第765章 小试牛刀 一场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自昨天半夜时分开始一直下到今天的午后,使得天气越来越寒,那雨丝中也开始裹挟了细小的雪粒。 在这样的天气里护国军仍旧还在如常训练,萧木莹打着伞在校武场上监督了一会护国军的训练,在又一次听到了他们的请战请求后,点头许诺他们可以带着他们去战场上试一试实力。 在一众护国军热烈的呼唤声中,萧木莹转身踏上了回城的路。 此时她正带着三名年岁尚幼的美女来到云卿瑾平日里处置政事的宁心殿外,待侍卫通传过,带着那三名美女进到了殿中。 萧木莹等四人在进殿前便将来时打的伞相继交给了侍卫,她们先后踏过高高的门槛来到殿中,径直走到云卿瑾前方不远的地方,萧木莹弯腰施了个拱手礼,三名美女则袅袅婷婷地屈身施了一礼。 随后四人同声道:“参见君上,愿君上万安。” 云卿瑾轻轻将毛笔放下,目光扫过萧木莹身后的三名美女,脸上神色一动。他沉默片刻,温声道:“都不必多礼,起来吧。” “多谢君上。” 萧木莹和三名美女同声道过谢,相继站直了身子。 云卿瑾端坐于宽阔的座椅上温和地看着萧木莹,含笑问道:“你特意过来可是有事么,木莹?” 萧木莹转头四望着看了看殿中在四处侍立的只是一些宫女和太监,并无其他人在此,她便改换了称呼,笑道:“大哥,我这是刚刚自城外的护国军校武场回来,护国军的五万士兵经过了这三个多月的训练,在我看来战力倒也过得去了。而且那五万士兵许是整日里训练得枯燥,近几天不能看到我过去,看见我了便喋喋不休地央求我带他们去战场上试试实力去,我想着真正参战了也能练练他们的实战能力,大哥觉得呢?” 云卿瑾温和地笑道:“护国军一直是你训练的,要不要带他们上战场全凭你的意思就是,只是现下国中并无战事,木莹,你是准备带着护国军征伐他国么?” “其实需要攻伐的国家不是现成的么?”萧木莹微微眯起的眼睛里目光微冷,唇边一丝淡然自若的笑意却是依旧未变,淡笑道:“大哥,就在三个多月以前,申国趁着我云国文君新丧,您刚刚继位之时公然带兵攻打到了霄城之下,实在是无耻之尤!适时国中朝政未稳,所以我们只是打退了申国的进犯而没有反击。 “如今国中一切已尽数安稳,护国军又急欲求战,大哥何不派我带着他们去小小地攻打一下申国,一方面是因为申国现在刚刚打退了南蛮的进攻正准备全力对陈、厉二国反击,正适合我们报仇。另一方面么,也好让护国军小试牛刀,让大哥看一看我这三个月以来努力的成效。” “好。”云卿瑾点头温声道:“只是护国军毕竟还未上过战场,木莹,你可需要别的军队同行么?” “不必了。”萧木莹自信地说道:“大哥,我对我的训练成果有信心,不需别的军队从旁帮助,只需这五万护国军便足可给申国一个教训!” 第766章 太冷清 云卿瑾看着萧木莹的小脸上洋溢的自信之色,只觉得她的脸就像是正在散发着光芒一般。 她一直都像一颗星辰一般璀璨夺目,站立在人群只可仰望的地方,当初他只是一介无权无势的公子时便只能仰望她,如今继位为君、站到了云国的最高处,却似乎依然无法向她靠近。 那么这世上又有谁有资格与她比肩呢…… 或许那个人会是申暮羽么,那个心机深沉似海、总是低眉浅笑的男子,那个只需提起他的名字,便能让永远淡然自若的萧木莹变了脸色的人。 云卿瑾的脸上一点点失了笑意,定定地看着萧木莹的小脸,却是愣住了。 “大哥?”萧木莹隐隐觉得云卿瑾的目光不对,便适时出声唤了他一声,失笑道:“大哥可是处置政事太累了么,竟然还在说着话便走神了?” 云卿瑾回过神来,听着萧木莹故意打趣的话,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头摸了摸鼻头,道:“我的确是有些累了呢。” 萧木莹呵呵笑了两声,随口转移了话题,道:“那便请大哥先派出使者携带一封国书去往申国,请申国君将我国还应在文君的命令下闭府思过的诚公子送回来,申国君必然不会应许,到时大哥再诏告天下历数申国无故劫走我国公子、以吊唁文君之名大肆攻打我国的罪证,我国兵马便成了义军,自可战无不胜。” “好。”云卿瑾端正了脸色,温声道:“木莹,我明日上朝时会正式下令让你带领护国军去往边境准备攻打申国,将虎符帅印一并交给你,只是此去的战场上刀枪无眼,你务必小心。” “我会小心的,大哥放心就是。”萧木莹与云卿瑾敲定了出兵的事宜后,就像是刚刚想到了什么一般,含笑看了看跟在她身后的三名美女,随后将目光又转回云卿瑾的身上,笑道:“大哥,这三个丫头是我府里的管家昨日自人牙子市场买来的,我在管家买回的十几名丫头里一眼就看到了她们三人,我看着她们长相俱都不错,年岁又不大,身家也干净,便想着带进宫来送给大哥,大哥若是喜欢便留在后宫里当个姬妾,若是不喜欢的话便留在宫里当个宫女也好,反正我的府里现在丫头不少,我也用不了这么多人。” 这三个美女的确是萧木莹府里那位云卿瑾赐给萧木莹的管家自人牙子市场买来的,但是就连那位管家也不知道,他买来的却是萧木莹手下那个细作组织里培养出来的丫头。 萧木莹等的便是这样的一个机会,一个往云卿瑾的身边安插眼线,云卿瑾却完全无从得知这眼线是萧木莹的人的机会。 于是她顺势在管家让她看一看那十几名丫头的时候留下了这三个人,声称看她们还不错,要送给云卿瑾。 此时云卿瑾听完萧木莹的话脸色轻轻一变,他沉默了一会,张口还未说话,只听着萧木莹已经继续说了下去,道:“其实说起来,大哥,你这后宫里现如今只有嫂子还有嫂子带来的几名侍妾是不是太冷清了?虽说大哥现在还在服丧期,是不能迎娶夫人的,但是只是几个姬妾的话也不会有人说三道四的。” 第767章 如你所愿 云卿瑾永远温和的眼中隐隐划过了一抹伤色,他的唇边失了笑意,低声道:“木莹,你希望我将她们纳为姬妾么?” “是啊。”萧木莹笑呵呵地说道:“因为我一直将大哥当成了亲生的兄长,自然希望大哥的身边能多几个人照料。” “是这样么……”云卿瑾垂眸沉默片刻,低声应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如你所愿罢。” “这样才对嘛。”萧木莹自顾自地开心着,好似真的如同一个妹妹为兄长着想一般,笑道:“之前我便听说大哥拒绝了好几位大人要将女儿或是妹妹送来宫里的请求,虽说我知道大哥是对文君孝顺,在文君的丧期里连一个姬妾都不纳,但是大哥是一国之君,后宫里若只有嫂子一位侧夫人和几名侍妾的话,未免有些太说不过去了。” 云卿瑾抬眸看向萧木莹,对于她的故意装傻和此时看上去真正的开心颇有些无奈的感觉。 她如此聪慧,云卿瑾不相信她会不明白自己对她的心意,但是她却几次三番打断了他要向她表白的话,如今更是送了这么三个丫头过来,是打定了主意要暗示他死心么? 而萧木莹为了掩饰她要在云卿瑾的身边安插眼线的真实目的,也的确有心要让云卿瑾往这个方面去想,只见她沉默了一会,小脸上开心的笑意渐收,别有深意地说道:“大哥,我自小无父无母是个孤儿,从未尝过亲情的滋味,可是自从我遇见你之后,在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你便不计较回报地帮了我好几次,后来我出山后在霄城屡次受到不公和歧视,也是你真心收容我,真的将我当成了妹妹。 “从那时起我便决定了,大哥便是我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我非常珍惜与大哥的兄妹情谊,所以,我不想让任何因素影响了我们之间的兄妹之情,我希望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我们都是亲过了血缘的兄妹。” 萧木莹的话包含着多重目的,其一可以加深云卿瑾与她之间的关系,尽力延伸云卿瑾对她的信任和倚重,从而获得更多的时间让她为复国增加她手中的筹码。 其二便是将她送来这三个丫头的用意彻底曲解,从今以后不管是这三个丫头给她传递消息还是在云卿瑾的身边为她做事,云卿瑾都无法将这三个丫头与她联系在一起。 其三么,也确实有意向云卿瑾彻底表明她的心意,让云卿瑾就算是不能收了不必要的感情,也不会将那感情说出来,惹得两人都尴尬。 而云卿瑾静静听完萧木莹的话,自认为明白的萧木莹的意思,便是萧木莹已经了解到他对她的感情了,可是她对他并无意,这才会带了这么三个丫头过来向他表明她的意思,暗示他不要开口说喜欢她,以免破坏了他们两人之间的兄妹之情。 他虽无奈,却终究还是被萧木莹说动,未免使两人之间的兄妹之情受损,准备将心里的想法深深藏起来,至少短时间内不能说起了。 第768章 意中人 云卿瑾沉默了好一会,慢慢收起了眼中的伤色,语气听来真的就像是兄长对妹妹所说的一般温柔而宠溺,温声道:“好啦,知道你是为大哥着想了,大哥多谢你就是了。” 既是已经达到了所有的目的,萧木莹也无意再久留,她笑着拱拱手,道:“既然如此我便告退了,大哥,这三个丫头留下来大哥自己安排就是。” “好,你……”云卿瑾说到一半又顿住,他也不知想起了什么,温声道:“木莹,你先等等。” “大哥还有事么?”萧木莹愣了一下,疑惑地问道。 云卿瑾转头看向一直侍立在他身后的小六,道:“小六,你带着人都先下去吧,还有,将木莹带过来的这三个丫头送到夫人的宫里先让她教导一下宫里的礼仪。” 小六恭敬地行了一礼,点头应道:“是,君上。” 这样说着,小六招呼了殿中的所有侍从一起鱼贯往殿外走去,他走到萧木莹身后那三名美女的身边时停下脚步,对着殿外做了个请的姿势,道:“三位姑娘请跟小的来。” 殿中所有侍从和萧木莹带来的那三名美女很快便俱都走了出去,萧木莹便再次开口,疑问道:“怎么了,大哥?” “倒也没什么事。”云卿瑾温和地笑着,温声道:“你坐吧,木莹,难得你过来,我们一起说说话。” 萧木莹眉头轻皱,片刻后,摇头笑道:“大哥,我忙得很呢,我便不坐了,我们就这么说吧。大哥还有什么事?” “这个么……”云卿瑾垂眸沉默了一会,再抬眸看向萧木莹时眼中已经多了一丝不自然的神色,他轻咳了一声,温声道:“木莹,说起来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吧?” “谁知道。”萧木莹的目光隐隐闪烁了一下,笑着说道:“我自小就是个孤儿,确切的年岁我倒真的不知道。” 云卿瑾若有所思地说道:“那你也应当已经超过二十岁了吧,如你这般年纪的女孩早就嫁人了……你可有意中人么?” 萧木莹扑哧一乐,含笑道:“原来大哥是关心我的终身大事呢?不过大哥也知道我与普通的女孩不一样,我求得可是建功立业、青史留名,哪里有时间去想那些儿女情长的事情?所以我没有意中人,大哥也不必为这件事操心了。” 云卿瑾不自然地笑了笑,温声道:“不管怎么说,你总也不能一辈子不嫁人吧?” 萧木莹笑着摇摇头,道:“大哥,这些日子我忙到连吃饭的时间都快没有了,还真没时间想这些事情,待到什么时候我闲下来了,或是我有意中人了会第一时间跟大哥说的,好么?” 云卿瑾深深地看着她,点头道:“好。” 萧木莹深深弯腰施了个拱手礼,笑道:“那若是大哥没别的事情了,我便告退啦?” “嗯。”云卿瑾温声道:“你这么忙,大哥也不好再留你了,你去吧。” “是,大哥。”萧木莹含笑应了一声,转身大步往殿外走去。 徒然只是将满脸深思之色的云卿瑾留在了这空阔的大殿中。 第769章 能做到么 其时乃是虞寿王二十四年,十月份的初冬季节。 就在十月初的时候云卿瑾派出使者前往申国,言辞激烈地要求申国将被已过世的文君责令尚在闭府思过之中的诚公子送回云国。 刚刚将南蛮击退,回到霄城正自调兵遣将准备对东西两边的陈、厉二国反击的申暮羽接见了使者,只是轻飘飘一句他并不知诚公子在哪里,便将那使者打发了。 使者于是怒气冲冲地回国将申暮羽的意思传达给云卿瑾,云卿瑾不免也恼怒了几分。 随后云卿瑾便昭告天下,除了向申国无故将云国公子诚带走的行为表达了责难之意以外,还严厉地谴责了申国不久前在云国文君新丧、新君继位朝政未稳之时攻打霄城的无耻行径,发誓要向申国讨回一个公道。 而早在使者动身前往申国的时候萧木莹便点齐护国军,整点好粮草辎重等物,踏上了前往国中边境的路。 有了萧木莹从旁说项,云国给护国军的五万士兵尽数配备了最强壮的战马和最好的铠甲军械,再加之这五万士兵的每一个人都是千里挑一的优秀之人,经过了为期三个多月的严苛训练正是战意高昂的时候,故而那使者还没有出云国国界,萧木莹带领着护国军便已经进入她的封地里,在边境镇守了下来。 景地位于云、申与王土三个国界的夹角处,总共有十二个郡。萧木莹带着护国军来到位于景地最南方的冒郡扎下营寨,严令捷胜和廖栩约束好护国军不可惹是生非,她自己则带着几名随从,骑着马巡视了一圈她的封地。 萧木莹用三天的时间在这十二个郡的郡守府里露过面,与每个郡的官员都匆匆见过一面,再回到护国军扎营的地方时,前往申国的使者刚刚动身回来。 一直苦苦盼着认为萧木莹回来便能开始攻打申国的护国军听萧木莹说起还不能开战,各个怨声载道,看起来满腔的战意都快压制不住了一般。 好在没过多久,到了十月十三日的这一天终于自霄城传出云卿瑾昭告天下的对于申国的责难,随后就是云卿瑾的一纸诏书递到了萧木莹的手中,封她为护国大将军,带领护国军攻打申国,向申国讨一个公道! 这天天气不错,冬日的暖阳洒在护国军的营寨上,照亮了营寨之前排成了五百个百人方阵的五万护国军身上的铠甲。 只见这五万人各个站姿笔挺,一身冷硬的纯黑战甲穿戴整齐,人手一把红缨枪的枪头闪烁着凌厉的光芒。 萧木莹穿着同样的黑色铠甲站在高处满意地看着这五万士兵,那目光就像是一位铸剑师看着自己辛苦铸成的宝剑一般,带着成就感和满满的喜悦。 她将声音灌注了内力,扬声大喝道:“将士们,出了前方的界关便到了申国的地界,我要你们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冲破申国国界线上的守军,攻取申国的飞龙城、术城、余城,进而攻打到威河关前拿下威河关,将椹郡整个纳入我云国的版图之中!你们,可能做到么?” “报告萧候,我们能做到!!” 在五万人震耳欲聋的大喝声中,萧木莹满意地笑了,她用力一挥手,扬声道:“好,出发!!” 第770章 骂战 五万名在萧木莹的手中经受了三个多月魔鬼般训练的护国军像是一群出栅的猛虎,又像是骇人的洪水猛兽,他们在枯燥的训练中一次次被萧木莹制定的训练方式挑战着自己的极限,在战力突飞猛进的同时早已是战意昂扬,急欲冲上战场好好试一试自己的实力。 于是这五万人在萧木莹的带领下士气高昂地冲出云国西南方的门户界关,迅速冲突向申国边界线上屯兵的所在,只过了短短半日时间便在伤亡微乎其微的情况下将因为惊骇而毫无战意的三万申国士兵打败,斩首数千、俘虏上万,剩下的残兵则仓惶败退到了飞龙城。 在这场战役中萧木莹没有分兵,没有使用任何计谋,她只是任由战意昂扬、凶猛无匹的五万护国军扬声大喝着冲入仓促列阵的申国军中,在申国军被护国军冲天的士气震慑得胆寒颤栗时,只消几个冲突,申国便已然兵败。 随后萧木莹以割下的左耳算军功,并顺势声称此番战后归去时将论功行赏、论功评级,公布了她拟定出的十二级军功爵位。自然了,这十二级军功爵位的军饷和一应衣食住行的待遇都会有所差别,爵位越高,军饷便越高,所受到的待遇也会更好。 这更加激励了五万名护国军士兵的战意和士气,随后萧木莹派出一千人将俘虏押回去让界关上的守军处置,她带领着剩下的人挥师直指飞龙城。 飞龙城在椹郡的最边界,因而城池修建得较为坚固雄伟,自国界线屯兵处退回来的申国军退守飞龙城与城中守军一起凭城固守,萧木莹自知己方人少强攻城池不得,便令护国军上前骂战,以污言秽语肆意辱骂着飞龙城的守将。 因萧木莹征召护国军时不计较出身,她所设下的条件又太过苛刻,所以有不少地痞、土匪,甚至是越狱出逃的死囚、刑满释放的犯人等等这些凶恶之人前来应征反而实力更强,能够达到萧木莹的条件,以至于护国军中这类在大陆上绝对不允许入伍的身份的人占了大多数。 而这类人除了原本便有些武功功底、身手较好,身体又较之普通人更为健壮以外,便是骂人的本事更加炉火纯青了。 再加之这五万人刚刚大胜了一场又自觉军功簿上记下的军功还不够多,一心想要再多杀些敌人,回去后才好评上更高的军功爵位,正是急欲与敌对决的时候。 故而此时护国军的士兵俱都搜肠刮肚地将自己平生知道的骂人的话尽数招呼到了飞龙城守军的身上,那骂声实在难听,就连捷胜和廖栩都有些听不下去。 飞龙城上的守军更是各个恼怒异常,有好几名将领都怒气冲冲地要带兵出城迎战,好在有自国界线上退守过来的一位将领深知城下的敌军虽然人少但是战力甚强,强行拦住了那几位飞龙城的守将。 如此一天很快便过去了。是日夜,萧木莹在飞龙城外扎下营寨,营中杀猪宰羊好好犒劳了一下护国军的士兵,一众士兵一直吵闹了大半夜方才渐渐睡去。 第771章 兵败如山倒 翌日,晨。 护国军的五万士兵早早便起身,披挂上马来到飞龙城前,又是好一阵叫骂。城中守军听着那骂声俱都是涨红了脸极力压抑着怒火的模样,仍旧不肯出城迎战。 就这样到了第三日,护国军士兵再次于清晨时分来到飞龙城外搦战,在飞龙城守军拒不应战的情况下开始扬声喝骂,骂声难听至极。 终于,在护国军五万士兵接连骂了大半日后,那位怒不可遏的飞龙城主将失去了理智,他不顾众人的连番劝阻,将国界线上退守过来的士兵留下来守城,他则带着飞龙城守军总数七万人怒气冲冲地出城向着护国军杀去。 一众护国军士兵看到城中守军出城了顿时大喜,待等到了萧木莹淡笑的一声“迎战去罢”,立时在捷胜和廖栩的带领下杀气腾腾地迎着飞龙城守军而去。 因为是边界处的城池,飞龙城的守兵比起护国军来说要多一些,但是护国军的这五万人却各个都是足以以一当十的存在,双方一经交兵,飞龙城的守军还是落入了下风。 飞龙城的守军原本便是怒而出战犯了兵家大忌,军队阵容松散无方,士卒因为愤怒而失了理智,待与护国军交兵后又被其气势所慑,很快便乱了阵脚。 于是没过多久,待到飞龙城守军的主将被捷胜杀死,原本便落入下风的守军见主将被杀更是兵败如山倒,纷纷调转马头没命地往飞龙城的方向逃去。 护国军五万士兵乘胜追击,将处于大乱的逃跑中拥挤混乱不堪、甚至于友军互相践踏的飞龙城守军杀得丢盔弃甲亡命奔逃,在短短的一段路上又斩杀了无数敌首。 留守城中的守将眼看着局势不好,无奈之下带着一万士兵出城来准备接应己方残兵,然在这片刻时间内混战中的双方已经杀奔城下,而方才出城去的那七万飞龙城守军竟只剩下不到万人。 出城来的守将在惊骇于云国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支强悍军队的情况下,硬着头皮上前迎战,却又很快便被如狼似虎的护国军冲散了军阵,瞬间伤亡惨重。 几位飞龙城守将自知已落入败局,无奈之下只得收拢残兵,带着寥寥数千人逃走了。 这个位于申国北方的其中一个门户就此被打开,落到了萧木莹的手中。 接下来,萧木莹一方面派人回云国调来兵马镇守飞龙城,一方面下令让护国军去随军军官处记载军功、清理战场、搜查城池,并下了严厉的军令,胆敢袭扰飞龙城百姓者,斩首示众! 是夜萧木莹在飞龙城外好好犒劳了一番护国军,于第二天军队开拔,往下一个城池而去。 椹郡里大约有十几座城池、数十个小村镇,但是真正屯兵较多的只有飞龙城、术城、余城,其中飞龙城居于椹郡的最北方,术城和余城居于郡中中间地段的东西两边,与飞龙城一起拱卫着椹郡的安全。 所以只要攻占了飞龙城、术城和余城,再自云国界关里调来兵马将椹郡中其他城池里的少量守军清空,将城中官员或是招降或是杀了,椹郡便会摇身一变,成了云国的地盘。 萧木莹真正的目的却非小小一座椹郡,而是位于椹郡东方的威河关,那座曾经作为卫国西方门户而存在的雄伟关卡。 待过了威河关再往东,便是申国占去的卫国旧土了。 第772章 威河关 屯守着最多兵马的飞龙城一破,接下来的术城和余城便更好攻打了,萧木莹只是小施手段便以最少的伤亡将这两座城池占领,随后她将清理郡中其他城池的官员和少量守兵、向霄城传信请云卿瑾派人来替代原来郡中的官员管理各个城池和整座椹郡、派驻兵马守卫飞龙城、术城和余城等三座军事重镇的任务尽数交给了界关里的守将。 她则带领着至此时仍旧伤亡微乎其微的护国军挥师向东,直逼威河关前。 自从萧木莹带领护国军出了界关攻入椹郡以来,到她来到威河关前扎下营寨只过去了还不到十天,椹郡里城池失守、敌军如狼似虎难以战胜的战报已然八百里加急送到了霄城里申暮羽的手中。 萧木莹知道申暮羽必然很快便会得到战报,进而派出兵马增援威河关,因为只要她占领了威河关,再往东便可进入申国的腹地——也就是曾经的卫国旧土,他一定不会放任威河关有失。 所以在申国的兵马增援之前,她必须要拿下威河关。 这是萧木莹将护国军的营寨扎在威河关下的第二天,天气有些阴沉。 她下令让护国军在营寨中如常训练,并养足了精神准备接下来的大战,她自己则孤身一人骑着马来到了威河关前。 威河关因北邻威河而得名,在南方又与连绵群山相接,是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雄关。 此时在萧木莹左边的威河河水往西方的下游奔腾而去,发出了滔滔的水声,不愧其威武之名。 威河的河水发源于东海,弯弯绕绕地连接了整片大陆,到达威河关这一段时宽约十里,坡度渐高,河水湍急。 此时萧木莹正遥遥望着前方的雄关,看着那高约十几丈的雄伟城墙,眸中神色迷惘。 这座城关自古护卫着卫国的西方,卫国凭它抵挡了一次次别国的进犯,最终却因为卫国公的昏庸糊涂,致使申国的其中一路兵马轻轻松松自此关攻入了卫国。 起风了,寒凉了许多的风拂过萧木莹头盔上的红缨,也拂动了那自头盔里调皮钻出的头发,遮住了萧木莹惘然的眼睛。 她看着前方的那座雄关,就像是看着复国之路终于在她的面前铺展开了,虽然远远看去那路上便是荆棘重重,但是她自从十六岁假死而逃离开宏城以后,一直到她现在的二十一岁,这五年时间里她在神谋谷辛苦求学、在云卿瑾的帐下多番筹谋、殚精极虑地发展她的势力,所为的,不正是踏上眼前的这条路么? 只要她攻下了威河关,便可以一边慢慢收复卫国的失地,一边巩固她的权势、增加她手中所掌握的势力,然后待时机成熟恢复卫国国祚,将曾经消亡的那个霸主国家,再一次矗立在这个世界上! 萧木莹惘然的目光一点点变得坚定,小脸上神色决绝中又透着一丝哀伤。只见她轻轻启唇,在寒风中发出了低低的呢喃声,道:“母亲,女儿不孝,自您过世后,您的忌日女儿非但不能去您的坟前祭奠,连为您烧去纸钱也只能偷偷的,不知您能否收到。但是您等着女儿,不久后女儿一定收复宏城,在您的坟前向您磕头认错!” 第773章 鸣金收兵 良久,萧木莹的情绪终于自国破家亡和离世的母亲所带来的悲伤中挣脱了出来,她自威河关上收回目光看向一旁的威河,只见威河河面宽广、河水湍急,并且威河关在上游,己方兵马则处于下游,位置不利。 在这一段的威河以南是曾经的卫国旧土,也就是现在的申国地界,以北则是天子的领地。 萧木莹遥遥看了看威河对面的土地,而后将目光收回注视向威河关的方向,眼中现出了一丝深思的神色。 威河关易守难攻,况且己方士兵就算是战斗力再强,人数也不免有些少了,若要强攻关隘定然强攻不下,只会徒增伤亡。 萧木莹的眼中各色光芒不停闪烁着,良久,她调转马头策马往护国军营寨的方向离开了。 萧木莹回到中军大帐首先让人带着几名椹郡降将过来,向他们打探了一下威河关主将和各级将领的情况,还要了一张威河关及周边地界的地图。 随后她便让那几名降将离开,独自一人在帐中深思破关之策。 如此一直到入夜萧木莹方才差人将捷胜和廖栩叫了过来。 中军大帐里的烛火晃动着昏黄的光芒,只见萧木莹和捷胜、廖栩三人围在一张简易的小桌旁边低头看着桌上的地图低声交谈着什么,其中萧木莹说得最多,手不停在地图上指指点点,似是在吩咐他们两人要怎么做,他们两人则时不时疑惑地问上一两句。 …… 翌日,晨。 在卯时天光还未大亮的时候五万护国军便已经起床忙碌着埋锅造饭,随后萧木莹与士兵们一起吃罢了早饭开始调兵遣将,却并不向士兵们说明要让他们做什么。 在一众护国军士兵疑惑的问话声中,萧木莹只是淡淡解释了一句,道:“你们只需听从命令即可。” 士兵们迫于萧木莹的军令之严,最后虽都不敢再问,却不免俱都露出了万分疑惑的神情。 随后没过多久,有两名士兵寻了十几名当地的向导回来,萧木莹便下令让捷胜和廖栩带领二十军总共两万名士兵秘密开拔,往威河关南面的群山处绕行而去。 为了掩护那两万名士兵的动向,同时也要迷惑威河关上的守军,萧木莹随后留下两万士兵藏在营寨里不时惊起落到寨中的飞鸟,她则带着剩下的一万兵马来到威河关前摆开阵势,以如此少的人数却施施然开始擂鼓搦战。 威河关上的守军在惊讶于萧木莹以如此少的兵力挑战己方数万兵马的情况下顿觉犹疑,随后有人眼尖地发现护国军营寨的方向连连有飞鸟被惊走,便断定了那个方向定然有伏兵,而萧木莹是带着少数兵马前来诱敌的。 威河关的所有将领于是一致决定坚守不出,静待凌城那边传来指令再说。 看着关上的守军不出战,萧木莹故技重施,让护国军士兵开始扬声骂战,无奈守军就是理也不理他们,打定了主意不想上敌军的当。 如此一直到黄昏时分萧木莹方才鸣金收兵,带着护国军径直回了营寨,威河关也同时放松了警惕。 第774章 星夜驰援 时间一点点划过,太阳彻底的隐没使得天就此暗了下来,威河关上的士兵举着火把目光炯炯地观察着敌情,关外的护国军营寨里也是点点火光明亮,照亮了一队队往来巡逻的士兵。 这样的安静一直持续到亥时时分,突然,自高处的威河关关墙上只见东南方向有火光照亮了半边天,士兵认出那是定安城的方向,关墙上立时蔓延开了一片震恐的惊呼声。 随后威河关的主将和所有小将领尽数被叫上了关墙,他们遥遥看着东南方冲天的火光,各个大惊失色。 “齐将军!”有一名年轻小将震惊地说道:“看那方向定是定安城无疑,定安城囤积了大量的粮食,素有粮仓之称,也是为我关城内守军提供粮草的城池,看着那冲天的火光,定是云国军队烧了我军的粮草啊!” 又一位年岁稍大的将领皱眉说道:“定安城因是粮仓,城防坚固,易守难攻,敌军若不是出动主力绕行而去定然无法攻下定安城!看来今日在关外骂战的应当就是敌军仅剩下的人马了,而那惊起了飞鸟的只是少量的疑兵!” “不错。”那位主将齐江军点头沉声说道:“敌人这是用了声东击西之计,假意来关前搦战并造成有伏兵埋伏的假象,却将主力大军悄悄绕过威河关直取定安城!敌军的目的实际上是我军的粮草!” 有一位穿了文人衣衫似是军师的男子此时开口,道:“齐将军,定安城乃我军粮仓,倘若失守上头定会降罪,而且看那火势,粮草应当已经被敌军烧毁,我军只能深夜出兵夺回定安城并击溃敌军的主力部队,方能将功赎罪。” 另外一位将领附和着说道:“不错,定安城是定要夺回的,否则我等拱卫在威河关上却一时不察放任敌军绕过关隘攻破定安城,烧了我军粮草,那罪责是齐将军与我等俱都承受不住的。” “好。”主将齐将军点头允诺,沉吟着说道:“若要攻下定安城,即便是趁城中守军不备突然攻城至少也需要三四万人,而我们早已探明来到关前扎营的敌军数量最多只有五六万,后来也没有看到有援军到来,那么关外现如今是剩不了多少敌军的。 “现如今定安城已经被敌军占领且敌军已有所防备,我军若是人数太少恐一时之间不能夺回定安城,到时战事迁延下去关下再来了援军,威河关也将危险。” 听着齐将军如此说,一众小将领和军师俱都深以为然地附和了几句。 接下来齐将军遂开始调兵遣将,在处于对关外敌军人数已剩下为数不多的坚定认知下,齐将军只留下几名将领带领一万人守卫威河关,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七万人于深夜开拔,迅速往定安城的方向而去。 临行前齐将军信誓旦旦地宣称明日一早他所带领的兵马便会得胜归来,让留下来的守军只需在此期间严密防守即可。 威河关的主将齐将军带着大军离开威河关的动静是故意遮掩起来的,但是却并未瞒过早已死死盯着关上的护国军的耳目。 当萧木莹得知关上守军果真如她预料中一般自威河关的东方关门离开,星夜驰援定安城而去的时候,不由淡然一笑。 第775章 伏击 夜越发深了,威河关上剩下的守军目光炯炯地看着关城西门外的护国军营寨,却并不知危险已经向他们的背后靠近而来。 天空中一轮明月散发出柔和的光辉照耀大地,与腾腾燃烧的火把一起照亮了高高的威河关关墙。 此时关中守军原本便所剩不多,留守的将领便将大部分兵力集中在西关墙上严密防范着西方关下的护国军营寨,在东关墙上则只有千余名士兵往来巡逻。 就在齐将军带着大军主力自威河关离开后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这时间已经可以确定齐将军的主力大军走远了,但是距离定安城还有一段距离。 于是就在这时,在威河关的东门之外突然只听得三声炮响伴随着喊杀声响起,惊了关上的守军。 他们骇然往城下望去,只见黑夜中也不知自哪里钻出来了众多如狼似虎的黑甲士兵,他们之中行在中间的数十名士兵还抬着一棵粗壮的树干冲到关门之前,“嘿呦”地呼喝着震天的号子,用力撞向了厚重的关门。 关墙上的守军见状大惊,他们一方面向城下射箭抵挡着关下的敌军,一方面派人去向西关墙上的守军求助,然而当有人仓惶穿过整座关城来到西关墙上的时候,却绝望地发现这里也在遭受攻打。 只见关上的万名守军捉襟见肘地将一架架云梯推开,弯弓搭箭射向关下的敌军,可是他们在初时见到敌军人数众多便已然乱了阵脚,如今又听到东门也在遭受攻打,那原本便虚软无力的羽箭更是失了准头和力度,如何能够有效杀伤关下那些悍勇冲锋的敌军? 就在西关墙上的一片慌乱之中,只听得关城内传来了一阵整齐而高昂的喊杀声,却是在东门之外的护国军在防守之人极少的情况下很容易便撞开关门,战意昂扬地冲了进来。 如此一来西关墙上的守军哪里还有半点战意,虽然几位将领声嘶力竭地高喊着妄图积聚起力量来抵挡敌军,但是关墙上到处都是抱头鼠窜的守军拥挤着往关下冲去明显便是要逃跑,因为太拥挤甚至有不少人被队友撞倒践踏,硬生生将性命断送在了队友的手中。 在一片混乱中众多如狼似虎的护国军攀爬云梯冲上关墙,西门也在同一时间被撞开,一众拥堵在门外的护国军一拥而入,迅速与东门处进来的护国军汇合,气势汹汹地往关墙上杀奔而去。 就这样,萧木莹仅凭初次出战的五万兵马,在攻城器械都没有多么完备的情况下轻轻松松便攻下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威河关,其心机和智谋想来很快便会传开,震惊整个大陆。 在五万名护国军尽数攻入关中后,留守威河关的一万守军很快便被尽数歼灭,萧木莹迅速下令将关门关闭,就此接手了这座曾经的卫国军事重镇。 在萧木莹的安排下,一队队护国军在各自军尉的带领下迅速涌上东西两边的关墙镇守,而在关城之内,萧木莹正骑在马上看着整齐站立的三万名护国军与站在最前方的捷胜和廖栩,扬声道:“被骗出威河关的敌军很快便会发现定安城没有失守,在到达你们放火的地方看到灰烬立即便会赶来试图救援威河关,所以捷胜、廖栩,你们二人立即带着这三万人伏击在敌军归来的必经之路上,待敌军自你们面前通过一半时再行出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是!” 捷胜和廖栩连同三万名护国军齐声应是,震天的声音响彻了整座关城。 随后萧木莹留下来与两万名护国军一起镇守威河关,捷胜和廖栩则带着三万名护国军气势汹汹地出关伏击齐将军所带领的七万人马去了。 第776章 已经知道你是谁 威河关主将齐将军知道萧木莹用了声东击西之计,却没料到她作势要攻的是定安城,实际上真正要攻打的却是威河关。于是他轻而易举地中了萧木莹的调虎离山计,匆匆带着主力兵马星夜驰援安定城,将少量兵马留在了威河关内。 一众积聚柴草在定安城外三四里的野外放了一把滔天大火的护国军士兵在点上火后,立即便回到捷胜和廖栩带兵在威河关外躲藏的地方,待到齐将军带领的主力大军远离了关隘以后施施然出现,与西门外的萧木莹一起夹击守军稀少的威河关,就此拿下了威河关。 而齐将军在到达那仍旧还有微小火苗燃烧的大片灰烬处时大惊,随后又有前方哨探急匆匆归来声称定安城一切无恙,城中的守军此时刚刚扑灭了大火还在疑惑这火是如何燃起来的。 齐将军立即意识到自己上了当,匆忙回军准备救援威河关,却在马上就要到达关隘时被捷胜和廖栩所带领的三万人马伏击,立时被伏军冲散了队形。 彼时齐将军所带领的威河关守兵们大乱之下也看不清敌军有多少人马,只是在那震天的喊杀声中肝胆欲裂,只知逃跑而全然忘了反击,落到了只能被动被杀的境地。 如此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大战过后,捷胜和廖栩带着满身鲜血的三万人马自关外归来时是在清晨时分,并带回了己方亡不到一千、伤不过一万,而将敌方主将斩杀、将领斩首十余人、士兵斩首四万、俘虏两万、只有寥寥数千人逃脱的大胜捷报。 萧木莹于是在关城内大摆宴席,杀猪宰羊犒赏三军,关内欢声笑语真是好不热闹。 然这样的消息传回凌城,却是朝野震动,百官震恐。 那如狼似虎的护国军是什么来头?云国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支军队的?那萧木莹又怎会厉害到了这样的程度?竟是仅凭五万人马便在半个月以内攻下椹郡、占领了有七八万人镇守的那座易守难攻的威河关?! 这怎么可能?! 这个令申国群臣震惊不信的消息此时已经经过了多方的印证,而已经在朝堂上宣称要亲自带领兵马前去阻击护国军的申暮羽在下朝后依然迎来了于承深的求见。 在申暮羽处理政事的勤勉殿里,因为要带兵外出,正自尽可能多地观看东西两边呈来的战报和各地送来奏折的申暮羽听到于承深求见的通传,无奈轻叹了一声,点头应许了。 脸色低沉的于承深进来先是与申暮羽见礼,而后义愤填膺地请求申暮羽此次出兵绝对不可对萧木莹手下留情,定要将那对申国有如此敌意的妖女杀了才是。 申暮羽淡淡回应着于承深的话,对于他说要杀了萧木莹的请求不应许也不拒绝。 到最后申暮羽非常自然地转移话题,将东西两边的战事和国中各地的情况与于承深交代了一下,让于承深和肖霁在他走后仍然代为管理国事。 于承深恭敬地应下,终于告退离开。 于承深走后,并不习惯身边有人伺候的申暮羽便又剩下了孤身一人,他孤零零地坐在宽阔的宫殿里,在眸色渐渐深邃难测的时候,低低自语道:“威河关呀……卫国旧土西方的门户……” “萧木莹,我似乎……已经知道你是谁了呢……” 第777章 大雪 因为威河关太过重要,萧木莹不放心完全由界关守兵镇守,遂自护国军中分出一万人和自界关调来的守军一起守卫威河关。 那一万护国军千般不愿,在萧木莹的面前连连请求要跟她一起继续向前行军,萧木莹好不容易方才以只要安全守住威河关便可与前线将士享受同等军功的条件安抚了那一万人,这才与捷胜和廖栩带着剩下的四万护国军东出威河关,沿河东上,一路势如破竹地向前攻打而去。 原卫国旧土的西方只有边界处一座威河关可以有效地抵挡敌人的进犯,只要威河关一破,再往前便是一马平川,几乎已无城池能够拦住足智多谋的萧木莹和凶猛无匹的护国军。 于是待到申暮羽整点好兵马亲来前线与萧木莹的兵马撞上时,短短半个月的时间,萧木莹沿河东上又将三郡的土地纳入到了她的手中。 现在已是十一月过半的寒冬时节,天气变寒,已不适宜出兵作战。 萧木莹在一心收复卫国这三郡旧土的时候陆陆续续听说了一些关于诸国混战的事情,到此时那混战已经绵延日久,诸国中百姓不免怨声载道,再加之天气变寒使得士兵的战意和士气都低弱了不少,于是诸国大都相继收兵了。 因为是多国混战,参加了战争的几个国家俱都没有讨到什么好处去,只是劳民伤财、损兵折将,白白消耗了无数粮草和战马、军械。 反倒是申国这里承受了三方的攻打,却在申暮羽回国后不久便亲自打退了南蛮的进犯,而后调兵遣将往东西两边帮助己方兵马反击厉、陈二国,在不少申国名将的带领下打了几场大的胜仗,非但将失去的国土尽数收回,还将厉、陈二国打得落花流水,迫使两国主动求和后灰溜溜地收兵了。 现如今各国几乎都已收兵,申国为了休养生息也无意再去报复厉、陈和南蛮三方,而是加强了边界处的防守将派出去的军队尽数召了回来。 此时还在出战中的便只有萧木莹所带领的四万护国军了,因为萧木莹的多谋和护国军的善战,在收复了三郡土地的情况下,她带出来的护国军伤亡仍旧微乎其微。 她是在柳城外遇见申暮羽的增援兵马的,彼时一场飘飘扬扬的大雪下了大半夜,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了一片白色之中,因为下雪而越发寒冷了几分的天气将护国军的战意浇息了不少,再加之申暮羽的到来,萧木莹便也生出了退兵的想法。 萧木莹在两天前攻下柳城与护国军一起驻守在城内,稍作休整后又见天气不好,便暂时没有再向前进。然后她便听到派出去的斥候士兵回报了申国援军由申国君亲自带领,已然来到的消息。 申暮羽是在昨日的午后来到柳城外扎下营寨的,许是为了让大军休整一番,申国一直没有任何动静。 今日晨起萧木莹早早便起床来到城墙上往外观望,只见申国的营寨绵延占据了大片空地,此时飘飘扬扬的大雪将一座座营帐染成了纯洁的白色。 第778章 约和 萧木莹已有意退兵,但是难保申暮羽那里不会为了收复失地而发动突然袭击,所以她将四万护国军镇守在柳城里短时间内也不敢有所动作。 纷纷扬扬的大雪将天气变得越发寒冷了几分,萧木莹却依旧只是穿了单薄的衣衫,只是衣衫之外的铠甲能够稍稍抵御寒气罢了。 她立在城墙上遥遥看着远方的申国军营寨,任由轻飘飘的雪花落在她的发上和肩头,良久一动未动。 有一位护国军军尉偶尔转头见她的脸颊和鼻头冻得通红,忍不住出声劝道:“萧候,城上太冷,您还是先回城守府里等候吧,城外敌军若是有任何动静的话,末将立即去向您禀报。” 那位军尉如此说完,萧木莹却是依旧目光惘然地看着城外的申国军营寨,半点反应都无。 军尉看着萧木莹像是在发呆一般,眼中神色不再如同平常一般凌厉而张扬,反是多了一层朦朦胧胧的伤色,看起来竟是柔和了几分。 那军尉愣了一下,疑惑地唤道:“萧候?” “嗯?”萧木莹突然回过神来,她转头看向那军尉,沉声问道:“你说什么?” 军尉有些奇怪地应道:“萧候,末将是说城上天寒,请您回城守府休息就是,只要城外敌军有所动作,末将立即便去向您禀报。而且现在雪下得这么大,敌军想来也不会冒雪攻城吧?” “唔……”萧木莹沉吟了一会,在脸上神色渐渐变得正常时,点头道:“好。不过那申国君心机诡诈,你们需严密防范着城外敌军的动静,若有丁点异动立即来告诉我。” “是。”军尉点头道:“萧候放心吧。” “嗯,辛苦你们了。”萧木莹拍了拍那位军尉的肩膀,转身就要往城墙下走去。 她往前走了几步,只听旁边不远的地方突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声,她瞬间顿住脚步转头看去,只见众多守城士兵正纷纷俯身往城下看,并相互之间议论着什么。 “发生什么事了?”萧木莹转过身大步走到城墙边缘俯身往下一看,却只见敌营中有一人正冒雪而来。 在萧木莹身边的一名士兵观察了一会,道:“将军,只有一个人,而且看上去并没有带着武器。” 萧木莹点点头,淡淡道:“等等看他要做什么。” 自敌营出来的那名士兵很快便来到城下挖出的壕沟陷阱之外的地方,仰头扬声大喊道:“我乃申国军使者,此来是奉我家君上之命送来约和之信的,请城上守军接信!” “萧候。”在萧木莹身边的一名军尉皱眉说道:“约和的信?敌军兴师动众来到城外,却打都不打便请求约和,不会是有诈吧?” 萧木莹沉吟了一会,沉声说道:“先将信接过来再说。” 军尉应了一声,亲自走下城墙出城接信去了。 萧木莹静静看着那名军尉带了几名随行士兵策马出城将申国军使者送来的信接过来,因两军阵前不斩来使的规矩也没有对那位使者怎么样,放任他离开了。 第779章 对视 军尉很快便将信递到了萧木莹的手中,她垂眸将信拆开取出一张宣纸撑开一看,只见那信上隽秀的小字还是熟悉的模样,与写就了“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这首诗的笔迹仍是一样的。 萧木莹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随后尽力稳住隐隐作痛的心,将那信上的小字逐字看了下去。 一众守城士兵围在萧木莹的身边,安静地等着她看完信再与他们说起信上的内容。 片刻后,萧木莹看罢了信抬眸看向身边的众多士兵,见他们俱都是满脸探究的神情,便开口随意解释了几句,道:“城外敌军主将声称现下已是严冬,不管是哪一方的士兵都已毫无战意,所以他向我约谈和战罢兵的事宜。” 围在萧木莹身边的众人都是不怎么相信的模样,一名脸上长满了络腮胡的大汉嗤了一声,道:“敌军千里迢迢兴师动众不就是为了来将我们抢占的土地再抢回去么,现在却打都不打便送信约和,定然是在打什么鬼主意吧!萧候不可答应他!” 萧木莹沉吟片刻,道:“现下申国刚刚自多方围攻的局面中抽身,再加之天气严寒,确实是不适宜兵马交战的天气,倒很难判断他是不是真心约和。不过若是申国真心约和的话倒也不错……本候便先会一会这位申国君,探一下他的真实用意罢!” 这样说着,萧木莹环视一圈围在她身边的士兵,沉声道:“敌方态度不明,虽不排除真心约和的情况,但这封信也很有可能是敌军想迷惑我军,使我军放松警惕的诡计。所以你们绝不可有半点懈怠,务必严加防范城外敌军的任何一点动静,本候这就去写一封信邀请敌军主将来城中详谈约和事宜,我倒要看他敢不敢进城来。” 一众士兵俱都端正了脸色,齐声说道:“是,萧候!” 萧木莹点点头,转身匆匆走下城墙,就近寻了一处有笔墨纸砚的地方写了一封回信,交由一名弓箭手将信以弓箭射到了城外。 她在高高的城墙上看到有一名申国士兵出了营帐将那斜插到地面上的弓箭拔出来,取信回营去了。 随后她便静静等候起来,等着看申暮羽是否有那个胆子亲自来城中与她见面详谈约和事宜。 时间就此一点点划过,自天空中飘下的雪花非但没有半点减弱的迹象,反是越发多了一些,接连不断地落下,将天空笼罩在了一片雾蒙蒙的白色之中。 如此一直到午后,许是申暮羽终于安抚了所有的申军将领,得以只身前来,被城上守军几次劝解都不肯离开的萧木莹方才看到自申国君的营寨里有一条白影走了出来。 他身上所穿的仍旧是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在衣衫之外披了一件白色披风,披风的貂绒毛领围拢在他的脸颊两边,映衬着他的脸莹白如玉一般。 在风雪中他的一身白色与天地融合在了一起,若非那乌黑的头发,离得远了怕是都看不到他的存在。 他的身后只是带了寥寥两名随从,缓步踏在厚厚的雪上过了护城河,小心翼翼地走过被大雪掩盖的堑沟陷阱,来到城下仰头看了过来。 然后,便是两双被大雪阻隔的目光的对视,因大雪茫茫,他们谁都看不清彼此眼中的神色,到底会是怎样的情绪。 第780章 去哪里谈 片刻后,萧木莹转身往城下走去,一边走一边沉声吩咐道:“开城门,放敌军主将过来。” “是,萧候。” 有几名士兵齐声应了,转身跟在了萧木莹的身后。 走下城墙后,萧木莹立在城门楼前方不远的街道上背对着城门安静等待,跟着她一起下来的士兵则去城门处传达了她那开门的命令。 “吱嘎,吱呀……” 厚重的城门被打开的声音清晰传来,萧木莹冒雪而立的身影隐隐颤抖了一下。 “咯吱,咯吱,咯吱……” 一连串踩在雪地上方能发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萧木莹仍旧没有转身,只是闻着那慢慢出现在她鼻端的龙涎香味,心便忍不住悸动,脸庞上似伤似哀的神色越发明显了几分。 随着脚步声的消失,萧木莹鼻端的龙涎香味更加浓郁,她知道这是他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可是她一时间并不敢转身去面对他,以免被他看出不该有的情绪。 而申暮羽停在距她大约有三尺远的地方,看着她瘦弱的身上落满了雪花,眼中不觉间划过了一抹疼惜的神色。 天如此寒冷,她却穿得这般单薄,也不怕染了风寒么? 申暮羽的双手下意识伸到披风系绳的地方,似是想要解下披风披到她的身上为她抵御寒气,可是那手伸到一半却顿住,过了一会,又默默缩回到了披风里。 在面对她的时候,已经不能再如此卑微了,不是么? 雪纷纷扬扬自天空飘落,将世界都染成了白色,因为城池被别国军队所占领的缘故,城中百姓短时间内都不敢出门,于是城中家家闭户,在萧木莹和申暮羽处身的这条街道上毫无人踪,安静得很。 在城门楼的前方,只见萧木莹一身单薄的衣衫、身披黑甲立在前方,任由雪花落满了她的周身各处,沉默着一动不动,在她身后的申暮羽同样沉默着默不作声。 护国军的几名士兵和申暮羽带来的两名随从不由俱都疑惑地看着他们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相视面面相觑。 良久,申暮羽终于开口了,声音清润好听,依旧如同记忆中一样温和淡然,轻轻道:“我们,去哪里谈?” “咦,申国君已经过来了么?”萧木莹就仿佛刚刚才意识到申暮羽的存在一般,她转身看过来,小脸上带着漠然的笑意,方才还弥漫在眼中的哀伤和迷惘早已散尽,转而多了一丝淡淡的冷意,那冷意较之身边的严寒更加能够冰冻申暮羽的心。 她淡漠地笑着,道:“方才本候只是顾着赏雪,都没注意到您已经过来了,申国君请吧,我们就近寻一座茶楼谈话,可否?” “随你罢。”申暮羽面无表情,如同有一层迷雾笼罩的眼中却隐约可以看到一抹伤色,也不知是不是被她的冷漠所伤的缘故。 许是察觉到了申暮羽眼中的哀伤,萧木莹唇边的笑意微收,片刻后,她对着前方做了个请的姿势,道:“那么申国君请跟我来。” “好。”申暮羽淡淡应了一声,待萧木莹转身后,缓步上前跟上了她。 第781章 做错了么 萧木莹带着申暮羽进了离城门最近的一座茶楼里,在那茶楼掌柜战战兢兢的招待中他们两人上了二楼,几名护国军士兵和申暮羽带来的两名随从则俱都没有被他们两人允许上去。 时值战时,这茶楼里清静得很,二楼更是一位其他的客人都没有,只有萧木莹和申暮羽两人相对坐在一张角落的桌子旁,在两人面前的桌上放着一盏冒热气的茶盏和两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不一会茶楼掌柜吩咐店小二送上来几座小火炉放在萧木莹和申暮羽两人的桌旁,稍稍驱散了一些寒意。 申暮羽遂起身将披风解了放到一旁的椅上,重新入座后抬眸看向萧木莹,轻笑道:“萧姑娘能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连占我申国四郡的土地,还巧施手段得了那座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威河关,真真是好本事呢。” 萧木莹将面前的茶杯握在手中,感受着手中的暖意一点点传入心间,温暖了冰寒哀伤的心。她在鼻端一阵阵龙涎香味的侵袭下勉强保持着脸上的淡漠笑意,淡淡道:“申国君谬赞了。” 申暮羽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轻笑着说道:“萧姑娘足智多谋,手下的护国军也勇猛无敌,但是萧姑娘与护国军毕竟都羽翼未丰,本君若要收复椹郡和威河关兴许会难一些,但是本君若要收复其他三郡的话易如反掌,萧姑娘说是么?” 萧木莹的双眸眸色变冷,淡笑道:“申国君所说不错,所以申国君完全不必率先开口请和罢兵,本候却是不知申国君为何要送来那封信了?” 为何么?兴许……只是想再见她一面,与她相距如此之近地说说话罢了。 申暮羽唇边的笑意隐约多了一丝苦涩,他沉默了一会,轻声道:“本君无意与你敌对,本君可以抵住群臣的压力,将这四郡的土地拱手让给你,但是萧姑娘,本君希望你得了威河关和这四郡的土地后可以就此收手……毕竟在这乱世之中,一名女子若执意要背负起一个国家的话,太沉重了……” 闻听这话萧木莹的脑中瞬间轰然一声炸响,她几乎无法维持住脸上的表情,眼中划过了一抹惊愕和恐惧的神色。 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什么,他查出她的身份,知道她就是卫樱了,是么? 在如此寒冷的天气里,萧木莹的手心竟是开始冒汗,她若无其事地放开茶杯,将手移到膝上并紧紧握住,强迫自己要保持镇静,可是脸上的情绪终究还是显露出了几分不自然。 申暮羽察言观色,将她脸上非常少有的不自然看在眼里,这印证了他大胆的猜测,心中不觉更加苦涩了几分。 良久,萧木莹终于勉强镇静了下来,她笑了笑,假意疑惑地说道:“申国君在说什么?什么背负起一个国家?申国君最好还是慎言,否则若是让有心人听了申国君的言辞,借机诬陷本候要造反的话,可就不大好了。” 申暮羽淡淡一笑,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轻声问道:“对了,萧姑娘,对于五年前本君联合陈、晋二国一起攻打卫国致其灭亡,后又瓜分了卫国土地的事情,萧姑娘认为本君做错了么?” 第782章 不能确定 他果真知道了什么…… 萧木莹的脸上露出了疑惑和深思的神情,同时脑中急速运转,努力将自己置于旁观者的角度去思索申暮羽的问题。 良久,她就仿佛刚刚才想起了申、陈、晋三国攻打卫国的事情一般,沉吟着说道:“唔,申国君是说五年前那场攻打卫国的战役么?适时那场战役本候也有所耳闻,只是毕竟事不关己便也没往心里记,如今时隔多年有些记不大清了,申国君怎会突然问起这个?” “原来萧姑娘已经不记得了么?”申暮羽淡笑,轻声道:“彼时那位卫国公,也就是现如今的卫伯穷兵黩武、昏庸糊涂、宠信奸臣,致使卫国百姓生活艰辛、民不聊生。于是本君顺应天意起兵伐卫,攻占卫国的土地后将卫国百姓自灾荒中解救出来,抚恤百姓,使百姓能够安居乐业。 “如今原卫国国土上的百姓俱都安乐富足,人寿年丰,比起当初在卫国的统治之下时要好太多了。所以,本君并没有认为本君做错了。” 萧木莹强行压制着心中的怨愤,眼中却仍旧现出了冰冷的寒光。 彼时卫国大旱闹灾荒的时候,她曾向卫国公出谋划策解救百姓,可她所有的计谋均被季同方所破坏,而季同方会有此举又是因为谁?还不是那千娇百媚的白氏,那被你申暮羽安插在季同方身边的细作么?! 她原本是可以解救百姓不受粮荒之祸的,可是到最后她却无能为力,只能听着卫国百姓饿死者数不胜数、甚至于换儿而食的凄惨遭遇! 这一切,不都是拜你申暮羽所赐么?! 现在你却轻描淡写地声称自己无错?!那我卫国代代相传的国祚,就活该被覆灭么?! 就算是愤恨到藏在桌下紧握成拳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但是脸上的笑容不能有丝毫变化。 萧木莹依旧淡漠地笑着,淡淡说道:“申国君所说可能是对的,不过那样的事情与本候无关,本候与申国君商谈的是眼下的罢兵言和,若是申国君是真的想言和,便请退兵离开。现在天气严寒,本候也不舍得刚刚训练出的护国军在这样的天气里打仗,已有意退兵,只要申国君一旦离开,本候立即班师。” 申暮羽深深地看着萧木莹,并不应她关于议和的话,而是依旧自顾自延续着他方才的话题,轻声道:“不管怎么样,只要萧姑娘能认可原卫国的百姓在本君的治下生活安乐的话,便没必要因为那虚无缥缈的国祚之名而大动干戈,再一次打扰这些无辜百姓的生活了。而且,本君也不是不可以放任萧姑娘攻占更多原卫国的土地,甚至于让你实现那沉重的目的,但是,卫国已无栋梁可支撑,你若执意孤身一人当那栋梁的话,今后的日子只会更加辛苦…… “你已经……够辛苦了呀……” 听着申暮羽隐含疼惜的话,萧木莹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心中的愤恨突然退却,转而笼上了一层莫可奈何的哀伤。 即便是事到如今,他依然还在为她着想么? 或者说这样的漂亮话只是他的虚情假意,是他在试探着她的身份? ……她不能确定。 第783章 战场上见分晓 萧木莹沉默了一会,漠然道:“本候真的不知申国君在说些什么,请问申国君到底是不是真心要言和?若不是,贵国的军队自可堂堂正正地与本候的护国军交战,到时谁输谁嬴,战场上见分晓!” 申暮羽定定地看了一会萧木莹眼中冰冷的寒光,忽而摇头苦笑了一声。 “申国君!”萧木莹的声音变冷,寒声道:“您今日特意进城来见本候,到底是所为何事?!” 申暮羽重新将目光定在了萧木莹的脸上,轻声道:“待雪停后本君便会退兵,到时国界线重新划定,这四郡的土地可扩充入你景地十二郡里,本君拱手让给你,绝对不会派兵收复。不过你最好还是就此罢手,放弃那不该你如此瘦弱的身体所背负的沉沉重担,若不然,本君来让你罢手。告辞。” 这样说着,申暮羽站起身缓步往木梯处走去。 萧木莹坐着未动,任由申暮羽自她身边经过,那龙涎香味便先是浓郁然后变淡,又随着他脚步声的离开而消失了。 直至他双脚踏在木梯上的声音传来,萧木莹方才语气意味不明地出声,淡淡道:“申国君的披风忘了拿。” 申暮羽的脚步声一顿,他转头看了看她纹丝不动的背影,片刻后,又沉默地往下走去。 “蹬,蹬,蹬……” 听起来他缓步下了三阶木梯方才又顿住了身形,萧木莹听着身后一片安静,却不敢回头看上哪怕一眼,不敢让他看到她此时显露在脸上的情绪。 在良久的安静后,身后终于传来了他清润又浅淡的声音,轻声道:“你好似又瘦了一些……你这么瘦,比起旁人来说身子抵御寒气原本便更弱,以后,还是……不要再穿得这般单薄了。” 随着他话音一落,随之而来的便是下楼的脚步声,听来轻缓而淡然,慢慢远去了。 而萧木莹至此时方才将紧绷的身子放松,挺直的腰背骤然一弯,头深深低下,半垂的眼中神色哀伤。 不久,有一阵上楼的脚步声匆忙传来,萧木莹听见声音立即整理好情绪转头看过去,却是一名护国军的士兵快步来到萧木莹的身边,低声问道:“萧候,可要放敌军主将离开?” “让他走。”萧木莹淡淡应了一句,沉默片刻,又补充道:“绝对不可伤害敌军主将,否则城外敌军一旦发疯,便不是我们能抵挡得住的了。” “是!”那士兵低头行了个拱手礼,恭敬说道:“属下知道了!” 士兵很快便离开了,当他自萧木莹的眼前让开时使得方才被他挡住的一物映入萧木莹的眼中,却是那件被申暮羽遗留在这里的披风。 萧木莹目光惘然地看了一会那纤尘不染的白色披风,良久,终于还是缓缓站起身来走过去,将披风拿起来凑近鼻端,近乎于贪婪地闻着上面好闻的龙涎香味。 随后她慢慢将小脸整个埋在了披风里,已看不出脸上是怎样的表情。 是恨,还是哀? 第784章 恩威并施 一场大雪下了整整一天又下了大半夜,第二日方才终于放晴。 这天萧木莹来到城墙上遥遥看着城外的敌营,隐约可见营中是往来走动忙碌着的申国军士兵,看起来真的便是要退兵离开的模样。 到了下午,整座申国军营寨俱都被收起来,而申暮羽原本在带兵前来之时便没有要与萧木莹交兵的意思,只是带来了五万人马。他将其中的三万人由几位将领带着驻扎在新的国界线上严加防守,将剩下的两万人马退到后方的城池里镇守,他自己则带着千余名亲卫踏上了回霄城的路。 实际上萧木莹很清楚,申暮羽完全不该如此退兵,因为即便他是一国之君也不能如此任性妄为,千里迢迢带兵来到前线,又在没有与敌军交兵的情况下便撤退而回,就此将四郡之地拱手让给了侵略者。 那么他此番空手而回必然会受到国中百姓不解的议论和朝中官员不满的疑问,还有如同于承深一般的老臣对于他的规谏,他可能要花很大的心力去应对这样的事情…… 可他还是走了,就这样轻易地放过了她。 萧木莹目光复杂地看着缓缓退走的申国军士兵,到最后却只是用她自己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自语道:“申暮羽,不管如何,我……绝不会罢手!” …… 正在萧木莹准备向霄城上书请求退兵回去的时候,军中已经接到云卿瑾送来的诏令,声称现在天气严寒不适宜兵马交战,己方护国军能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取得这样的成效已经很不容易了,宣萧木莹班师回朝。 萧木莹遂将云卿瑾随诏书调派来的云国军队安排在国界线处和四郡的所有重要城池里驻扎,尤其是威河关上镇守了数量最多的士兵,并向士兵下了威河关绝对不可失守的严令。 随后她在这四个郡里好好安抚了一下百姓,待到云卿瑾派来的官员尽数将这四郡里的城池接收了,方才带领护国军班师往霄城而去。 只短短月余的时间,护国军如同出栅的猛虎一般冲出云国界狠狠撕咬了申国一口,其威名连同萧木莹的足智多谋一起很快便传遍大陆,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萧木莹的名号越来越广为人知,她的名字也不再只是与艳闻挂钩,这世上的大部分人都相信并承认了,这样一位女子,真的是可以拨弄乾坤的存在。 七天后,凯旋而归的萧木莹与护国军得到了云卿瑾的出城相迎,云卿瑾毫不吝啬地赞赏了萧木莹的用兵如神、护国军的勇猛无匹,随后对萧木莹与护国军大加封赏,护国军士兵根据军功的多少都获得了不少田宅财物,各个喜气洋洋,好不开心。 接下来萧木莹向云卿瑾提交了将护国军士兵按军功评定军功爵位的方法,按照爵位享受不同的军饷待遇。云卿瑾点头照办了。 在对护国军的封赏中,萧木莹这位主将和捷胜、廖栩两位副将所获得的赏赐最多,宅邸、食田、财宝等物一应俱全。捷胜和廖栩两人还俱都被封了校尉一职,捷胜为虎威校尉,廖栩为虎英校尉,二人正式成了护国军双虎副将。 捷胜和廖栩兴高采烈地接受了封赏,萧木莹则在第二日去城外校武场监督护国军训练的时候将得来的封赏尽数分给了所有的护国军士兵。 萧木莹如此恩威并施,自然轻而易举便得到了护国军真心的效忠。 第785章 该成家了 因为护国军的勇猛和初战告捷,接下来萧木莹向云卿瑾请示要增加护国军的队伍时,云卿瑾当即便同意了,于是那苛刻的征兵要求和优越的征兵条件再一次发放到了全国。 这次萧木莹没有向各地官员约定期限,她的征兵要求也实在是太过严苛,一直到了年后开春,方才有士兵被陆陆续续送过来,护国军的队伍慢慢倒也集齐了十万人。 接下来便是由武力选出各级军官和新军与老军的相同训练了。 这次萧木莹将百人为一伍,选出一伍长。千人为一军,选出一军尉。万人为一旅,选出一裨将。并且她还规定了这三个将官的职位都不是固定的,隔一段时间便重新选拔一次,选拔的方法仍旧是不能出人命的比试,谁最后胜出谁才能担任。 今日便是这五万名新军来到军营第一次接受检阅的日子,萧木莹宣布了军令,将新军与老军重新分好了队列,正任由他们相互打斗着选出各级军官。整座校武场上此时四处都是一场场混乱的争斗,真真是好不热闹。 萧木莹和捷胜、廖栩三人静静在高台上等待着结果,此时萧木莹是坐在椅上的,捷胜和廖栩两人则身姿笔挺地立在她的身后。 暖融融的春日晒得萧木莹懒洋洋的,只见她慢慢垂下眼眸,现出了满身的慵懒气息。 也不知她想起了什么,突然淡淡开口道:“捷胜,廖栩,封赏给你们二人的宅子现如今也修葺好了吧?” 捷胜和廖栩有些不明所以地对视了一眼,双双点头道:“是。” 廖栩随后又补充了一句,试探着问道:“萧姐姐是要让我们搬出去了么?” 萧木莹并没有回应这个问题,而是斜倚在椅子的靠背上以单手托腮,半眯着眼睛懒懒说道:“捷胜,过两天选一个吉日,我带着你去奚府正式求亲罢。” 捷胜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划过了一丝不加掩饰的惊喜之色,他对着萧木莹深深弯下腰,郑重道:“是,多谢姐姐。” 廖栩看着捷胜的模样,打趣地对着他拱拱手,笑道:“恭喜了,捷胜。” “还有你,廖栩。”萧木莹又懒懒地开口,道:“我看着你是对秋雨有意的,若是我没看错的话,待我问过秋雨的意思便将她许给你如何?你们两人都不小了,该成家了。” “呃……”廖栩打趣捷胜的笑容尚在唇边,如今闻听这话顿觉羞赧,支吾着说道:“这,这个……” 萧木莹等了一会,坐直身子转头看向廖栩,低声责备道:“男子汉大丈夫,如何却做的这小女儿姿态?廖栩,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你与我直说就是。” 廖栩偷偷看了看捷胜,看到他脸上不加掩饰的一丝调笑时不觉一恼,他将心一横,对着萧木莹弯腰拱手道:“萧姐姐,我喜欢秋雨,望姐姐成全。” “好。”萧木莹笑了,点头赞许道:“这才对嘛。廖栩,我回去便会问过秋雨的意见,只要她有意我便将她许给你,你也给你姐姐送一封信过去,她那里若是一切安定的话,可以回来参加你们的成亲。” “多谢姐姐!”廖栩直起了身子,脸上是由衷感激与开心的神色,让萧木莹看起来也不免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笑意。 第786章 荒唐 其时已是虞寿王二十五年的春天,二月初六日。 清晨,在曾经的子瑾府、也就是现如今的萧府后厅里,厅中与内室正房所有的窗子和门户俱都大开,迎接了暖融融的春日照进来的温暖阳光。 其时萧府正有许多侍女来回走动地忙碌着清晨例行的打扫,只是她们在后厅里打扫或是偶尔经过后厅时俱都会放慢脚步,以免打扰到坐在主位上的萧木莹。 只见萧木莹独坐于厅中的主位上,将手肘支在坐下太师椅的扶手上,以手托着额头,眼睛闭着兀自正在假寐。 正在这时,有一名青衣少年迈着轻扬的步子快速走来,他径直来到厅中,越过众多忙碌的侍女走到了萧木莹的面前。 那少年低头打量了一下萧木莹双眼紧闭的倦怠脸庞,忍不住摇头轻叹了一声。 他沉默地犹豫了一会,放轻了脚步转身似是想要离开。 “是捷胜么?”只听萧木莹模模糊糊地说了一声,她缓缓睁开眼睛并将手放下,目视前方看到那少年后,温声道:“哦,原来是安世呀,却是我将脚步声听错了。怎么了?” 安世回过身低头看着萧木莹,眉头轻皱地说道:“萧候似乎很困?那怎么下朝后不再小憩一会?” 萧木莹轻笑着摇摇头,嗓音听来有些沙哑,低声道:“昨日观看护国军的名册和新选出的军官的背景看得有些晚了……不过哪里有时间小憩呀?今日据说日子不错,我正在等着捷胜换过衣衫拿了聘礼礼单过来,带着他去奚府求亲呢。” 安世那永远懒散无谓的眼中隐约划过了一抹疼惜的神色。他沉默了一会,深深说道:“萧候总是很忙呢,不过我也不知萧候为何要这么忙……若是要我说,萧候身为女子却封侯拜相,能够达到的成就已经是最高了,而且以萧候的本事要守住眼下的一切是易如反掌的吧,萧候又何苦让自己这般辛苦?” 萧木莹垂眸苦笑了一下,随即低头揉揉脸颊将脸上的困倦和不该有的情绪尽数隐藏了起来。 片刻后,她抬眸看向安世,淡笑道:“不过幸好有你,安世,你能每日帮我整理消息已是帮了我大忙了,多谢。对了,你特意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要说么,坐下说。” 萧木莹既是有意回避话题,安世也不好再多说,他后退两步懒散地坐到了客位上,以无所谓的语气说道:“倒也没什么大事,萧候,只是您不是吩咐过申国那里传来的消息事无巨细都要来向您禀报么,这是昨日收到的消息,您回来时已经很晚了所以我便没有过来打扰您,而且我觉得这消息无关紧要到有些荒唐,也在犹豫着要不要跟您说呢。” 一听说是申国传来的消息,萧木莹的脸色轻轻一变,她沉默了一会,首先对着在厅中忙碌的众多侍女扬声说道:“好了,你们都不必收拾了,都先下去吧。” “是,萧候。” 一众侍女齐声应罢,先后收起手中的活,转身鱼贯往厅外走去。 第787章 传言 待到所有侍女俱都离开了,萧木莹方才对着安世说道:“好了,你说吧。” “萧候对申国的消息真是上心呢。”安世斜斜靠坐在椅子上,看起来慵懒散漫的眼睛半眯起来,隐约可见其中神色深沉。 他顿了一会,终于将那消息说了出来,道:“不过,萧候,这真的只是一个非常无聊的消息,我也不知申国那边为何要郑重其事地将之传过来……那消息只是说申国君的后宫里有一位姬妾怀孕了,而且还是一名普通到身后没有任何势力的姬妾,我再三确认过的,萧候,那信中只有这么一条消息。” “什么?”萧木莹在短时间内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反问了一句,在圆睁的眼中可以看到一丝明显的妒意。 嫉妒么? 安世甚至怀疑是自己看错了,在萧木莹那永远云淡风轻的眼睛里竟会显露出这样的情绪?看起来嫉妒而恼恨,就仿佛…… 突然听到自己的夫君在外偷偷豢养的外室小妾怀孕了一般。 安世慢慢抬起半垂的眼眸,有些不明所以地问道:“您怎么了,萧候?这样的消息有什么不对么?不就是申国君的姬妾怀孕了么,这样才正常啊?像之前那申国君一直不踏足后宫,继位多年后宫里依旧无所出的传言方才不正常呢。” 早已决定不可以爱他,不可以将他据为己有了,不是么?早已决定让爱他的心死去,一心只想着复仇、复国,让几乎一手造就了卫国覆灭的他付出惨重的代价,不是么?早已告诫过自己,他的一切都已与她无关,他宠爱哪个女子,他让哪个女子为他生孩子,与她毫无关系的,不是么? 那么为何还会嫉妒?为何一想起那个温柔的他会对别的女子好,会向别的女子撒娇,会与别的女子同床共枕,会将别的女子抱在怀里安睡……便嫉妒到几乎发狂…… 萧木莹将收拢到宽大衣袖中的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握到骨节发白。 她低下头试图遮掩住脸上的情绪,随后偷偷地咬咬牙,再咬咬牙,终于勉强克制住了满心嫉妒的感觉。 良久,她抬眸看向安世,似是想要将方才显露出的情绪归咎于别的事情上,小脸微沉地说道:“的确,若要自申国传来消息如此困难,这一路上劳民伤财,代价最是高昂,申国那边搞什么鬼,怎么单单将这么一个无聊的消息也要传回来?安世,待回信过去的时候向申国那边问责,让那边谨慎选择重要的消息再传递过来。” “呃,是……”安世是聪慧之人,怎么可能看不出萧木莹方才的表情绝对是不正常的,他也终于有些了解了,为何申国那边会单独传回这么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消息过来。 那位年轻的申国公对于萧木莹而言好似是不一样的存在,而之前他听来的那些关于申暮羽和萧木莹的传言,也并非空穴来风吧。 第788章 冒犯了 萧木莹的脸色又恢复了如常的淡然自若,她温和地看着安世,问道:“还有别的事么?” 安世想了想,应道:“别的倒也没什么大事呢。” “那就好。”萧木莹温声道:“若是没别的事你便退下吧,安世,收集和整理消息的事情还是有劳你了。” “萧候客气了。”安世作势就要站起身来,却只听有一阵轻浅的脚步声自内室传来,他便暂时没动,和萧木莹一起看向了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只见却是秋雨掀开内室的珠帘走了出来,她一边走一边笑着问道:“姑娘,方才奴婢收拾您房间的时候又看见那件白色披风了,还在您枕边放着呢,如今天已暖只怕是穿不到了,可需要奴婢为您收起来么?” 萧木莹小脸微沉,淡淡说道:“那披风穿不到了,拿出去扔了吧。” “扔了?”秋雨一愣,那披风是姑娘年前自前线凯旋归来时带回来的,她看着款式像是男式的,但是姑娘虽鲜少穿过却一直放在枕边,好似是很珍贵的样子,如今怎的却要扔了? 安世一直观察着萧木莹的脸色,当看到她沉着一张小脸说出这句话时,脸上明显可以看出一丝赌气的恼恨之色,让他看来心中又是一动。 秋雨愣了一会,忍不住又重复着问道:“姑娘,那披风真的要扔掉么?” 萧木莹垂眸沉默了,良久,终于还是淡淡抬眸看向秋雨,道:“罢了,那披风我自己处置吧。” “是。”秋雨有些不明所以地屈身施了一礼,道:“那奴婢继续去收拾了。” “好。”萧木莹淡淡应了一声,将目光转到安世的脸上看到他眼中未及掩饰的探究时,眉头不觉轻皱。 而安世快速站了起来,拱手道:“那么我去忙了,告退,萧候。” 萧木莹点点头,应道:“你去吧。” 安世懒散地笑了笑,转身大步往厅外走去。 只是没过一会,低头垂眸看向了地面的萧木莹只听安世那轻扬的脚步声突然停下了,她下意识抬头看过去,只见安世正回身看向她,懒懒笑道:“萧候,我听说您给您手下的两个弟弟都谋了亲事,要让他们成家呢。不过我看着萧候的年纪应当也不小了吧,怎的就没有成家的打算么?” 萧木莹眉头一皱,淡笑道:“我却不知你还关心这样的事情?” 安世的唇角上扬的弧度看起来依然懒散,笑到眯起来的眼睛弯成了一弯月牙,完全看不出其中的情绪。他看起来就仿佛是随口所问的一般,笑道:“我只是很好奇,萧候不管怎样也是一个女孩子吧,难道就没有意中人么?” 萧木莹慢慢收起脸上的笑意,面无表情地漠然应道:“没有。” “冒犯了。”安世看出了萧木莹的不悦,拱手笑着说道:“抱歉,萧候。” 这样说着,他转身迈着轻扬洒脱的步子,不一会便离开了正厅。 这宽阔的正厅里便只剩下萧木莹孤身一人的身影,她慢慢低下头,脸上显露出了一丝莫可奈何的伤怀之色。 第789章 一视同仁 良久,换了一身郑重衣衫的捷胜带着礼单匆匆而来,萧木莹闻声抬头看向他,有些羡慕地看着他脸上欣喜而激动的神情,随后站起身走上前为他整理了一下衣冠。 捷胜比起萧木莹要高了不少,他低头看着为他整理好衣冠后退了一步的萧木莹,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姐姐,奚大人会同意亲事么?” “他会的。”萧木莹温和地看着捷胜,那目光已经可以寻到温暖的亲情,昭示着她在心里真的将捷胜当成了弟弟。她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而且就算是奚大人不同意,我也有一百个办法能让他乖乖答应将奚小姐嫁给你,你不必害怕,只管放心跟我一起去提亲就是。” 萧木莹如此说着,率先往厅外走去,一边走一边温声道:“走了,捷胜。” “是!”捷胜原本还有些胆怯的心在萧木莹的表情和话中瞬间安定下来,他激动地大声说罢,大步走上前紧跟在了萧木莹的身后。 捷胜虽出身卑微,现如今却已经成了朝中正式的虎威校尉、护国军的副将,而且对于自家女儿为何至今不肯应下任何一门亲事的原因,奚高卓也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当萧木莹亲自带着捷胜携丰厚的聘礼礼单说明来意,奚高卓稍稍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应下了亲事。 当然了,这依然还是因为捷胜现在的军职说得过去,并且因为是萧木莹亲自教导的缘故,未来的成就必将不可限量。否则不管萧木莹用出什么办法,奚高卓只怕是说什么也不会应下亲事的。 不管怎么说,捷胜与奚小姐的亲事是定下了,大喜过望的捷胜跟在萧木莹的身后一路出了奚府走在回萧府的路上时,只觉脚步飘飘然如同云里雾里一般。 萧木莹察觉到他的欣喜若狂,也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投以一道羡慕的目光罢了。 这样有情的两个人能够终成眷属,真好啊…… 两人一前一后地刚刚踏进萧府的门槛,早已听到消息等候在门口的廖栩立时迎着他们走过来,笑问道:“萧姐姐,怎么样了?” 萧木莹含笑看着廖栩,温声应道:“你看看捷胜的反应不就知道了?” 廖栩待萧木莹两人走到他身边跟着他们一起往前方走去,他一边走一边打量了捷胜一眼,看着只知嘿嘿傻笑的捷胜,乐道:“看来是成了。” 萧木莹转头看向他,淡笑道:“捷胜这里成了,你这里我也已经问过秋雨了,秋雨并无异议。虽说秋雨出身不如奚小姐,但是我会将秋雨收为义妹,让她以萧家人的身份嫁给你。你们两人的亲事过一会我便交给管家让他一视同仁地去办,捷胜手里的聘礼礼单到时会一样再给秋雨一份当作你的求亲聘礼,待到你与秋雨成亲的时候嫁妆我亲自安排。” 廖栩羞赧地挠了挠后脑勺,片刻后,又由衷感激地说道:“多谢你,姐姐。” 萧木莹扬手拍了拍廖栩的头,温声道:“在我看来你与捷胜是一样的,都是我的弟弟,你们的亲事对我而言都是最重要的事情。若你看上的女子是与奚小姐一样的身份或者出身更高的话,我都有办法帮你促成亲事,谁让你喜欢的是秋雨呢,倒也为我省事了不少。” 廖栩嘿嘿笑了笑,低头说道:“萧姐姐,我不要出身高贵的小姐,只要秋雨就可以了。” 萧木莹温和一笑,摇头道:“好了,你喜欢就是了。” 第790章 劝谏 捷胜和廖栩两人的亲事俱都商定,也算是了了萧木莹的一桩心事,接下来她将成亲之前的所有繁琐事宜尽数交给管家去办,她自己则忙碌着朝堂上与谢承志一方的明争暗斗和对护国军的严苛训练,随时准备再去攻打申国,为她收复卫国旧土。 为了这个目的,萧木莹时不时便会提醒一下云卿瑾,让他不会忘了去年申暮羽试图攻占霄城扶持公子诚继位的事情和诚公子至今仍然还在申国的事实,让云卿瑾时常感到君位不稳的不安,增加他对于申暮羽的恨意。 在这样的情况下时光匆匆而过,转眼间,已到了四月份的初夏。 萧木莹再次怂恿云卿瑾向申国送信要求将诚公子送回来,遭到了申国的断然拒绝,而后云卿瑾恼怒之下正式派出了二十万兵马攻伐申国。 这其中由被封为上将军的奚高卓为主将,与副将蓝忠带领十万人马行经云国正南方的棉山道攻入申国一路南下。萧木莹则仍旧封为护国大将军,与副将捷胜、廖栩带领十万护国军经过界关、东出威河关行军到柳城,再沿威河一路东上。 早在云卿瑾派来使者要求将公子诚送回去的时候申暮羽便已经加强了国界线上的防备,云国两路兵马气势汹汹地攻打过来,萧木莹护国军的这一路兵马势如破竹,奚高卓的那一路兵马却是收效甚微。 看来申国的强大果真是不容小觑,若非萧木莹以如此严苛方式训练出的护国军,普通的云国军队根本便敌不过申国士兵。 奚高卓的这一路兵马虽然无法攻城掠地,却也牵制住了申国中部的不少兵力,再加之萧木莹在出兵前夕往南蛮送了一封信,南蛮部里斯禛番煜重新打起了为上一任南蛮王及太子报仇的名义,此时已经卷土重来,带着被仇恨冲昏头脑的可怕南蛮士兵攻入了申国境内。 萧木莹方才得以在其他两方牵制了申国大量兵力的情况下一路快速向前进发,短短时间内便沿威河东上,攻占了十郡的土地。 战报连连送回凌城,申暮羽在朝堂上决定亲自带兵去阻击萧木莹,并且在群臣怀疑的目光中信誓旦旦地表示,这次他定会将护国军击溃,将丢失的土地尽数收复回来。 申国群臣依然还记得申暮羽去年冬天声称要带兵去阻击萧木莹,却刚到前线便与萧木莹罢兵言和,将四郡土地平白无故送给了萧木莹的举动。那时国中传出了不少申暮羽对萧木莹的特殊感情的传言,群臣对于他此次再去前线是否还会对萧木莹手下留情表示了深深的怀疑。 但是申暮羽毕竟一直都是一位英明睿智的君主,只除了有关于萧木莹的事情以外,只要他亲自带兵几乎从来都是出战必胜,而且此次萧木莹已然攻占了国中这么多的土地,群臣也大都觉得申暮羽就算再喜欢萧木莹,也不可能再纵容她了。遂俱都默认了申暮羽带兵去前线的命令,在朝堂上倒也无人出声反对。 只是朝堂上无人反对,下朝之后在申暮羽处置政事的勤勉殿里依旧迎来了不放心而劝谏的人。 第791章 多疑之人 申暮羽在朝堂上吩咐了让大司马戚宏去调动兵马、整备粮草和辎重,他则径直来到勤勉殿,准备将这几日堆积的政事尽快处置好与于承深和肖霁交代一下,好保证他出征后国中政事不会出乱子。 正在他埋头在堆积如山的奏折里时,于承深和肖霁结伴求见。 申暮羽神色平淡地宣他们二人进来,首先与他们交代好了政事,随后也没有容他们说出劝谏的话来,而是率先开始向他们两人发号施令。 只见这宽阔的大殿里仍旧没有任何一名侍从在此,申暮羽端坐于宽阔的座椅上,肖霁和于承深两人则并肩站在桌前不远的地方。 申暮羽此时正淡淡说道:“云国军队实力较弱根本便不足为惧,真正能对我国产生威胁的唯有萧木莹和她手下的护国军而已。护国军虽然勇猛,但也只是在萧木莹的手中能发挥最大的实力,所以只要令云国剥夺了萧木莹的军权,我国轻轻松松便可击溃护国军,收复失地。” 听着申暮羽如此说,于承深若有所思地应道:“这么说,君上是已有对策了?” “不错。”申暮羽淡淡点头道:“你们两位就是不过来,本君也正要宣你们呢。于卿,待本君出兵后,国中政事仍由您代为处置,这次肖霁要去做别的事情可能无法帮助您太多,您便辛苦一些罢。” “君上太客气了。”于承深弯腰施礼道:“这都是臣下应当做的。” 申暮羽点点头,又将目光转到肖霁的身上,吩咐道:“肖霁,本君要你启用云国里我们所有的势力,在云国传遍谣言,耻笑云君以女子掌权治国,领军为将,此举自古以来闻所未闻,尤为荒唐,丢尽了云国列祖列宗的脸面。” 肖霁愣了一下,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迟疑了好一会,恭敬应道:“是,君上。” “还有。”申暮羽继续说道:“派出国中能言巧辩之士,开国库取出金银珠宝赐给他们,让他们秘密潜入云国收买所有能够收买的朝臣,唆使朝臣连番向云君进言,就说萧木莹招募护国军名为为国,却在训练护国军之时恩威并施,时常封赏护国军士兵以财物收买人心,如今又带领护国军沿威河东上攻打我国,其意图乃为扩充封地、拥兵自重、意图造反! “另外,派出一名最为善辩的策士携带重礼秘密与云国丞相谢承志会面,请谢承志联合我们收买的群臣一起扳倒萧木莹。告诉谢承志,现如今云国最强大的护国军在萧木莹的手上,云君又是萧木莹一力扶持,倘若谢承志不趁此机会除去萧木莹的话,萧木莹迟早有一天会将他手中的权利夺尽。” 肖霁愣愣地听着申暮羽的吩咐,待他说完后,连忙点头应道:“是,君上,臣下一定照办。” 申暮羽面无表情,眼中的一层迷雾之下却隐约可以看到一丝苦涩的伤色,他沉默片刻,淡淡说道:“现任云国君是个多疑之人,如此一来至少也会替换掉萧木莹的主将之职,到时本君自可击溃护国军,收复失地。至于奚高卓带领的那一路兵马么,完全不足为虑。” 第792章 不肯听我的 申暮羽的连番吩咐表明了他击溃敌军收复失地的决心,所以于承深和肖霁便也没有理由再出言劝谏了。 于承深沉默了一会,率先开口说道:“君上英明,臣下祝愿君上出战大捷,将失地尽数收复回来。君上若是没有别的吩咐,臣下告退。” 申暮羽点头轻声说道:“于卿去罢,本君走后,国中一应政事便交给于卿了。” 于承深深深弯腰施礼道:“君上放心,臣下必会尽力处置好国中一切事宜,好让君上能够安心在外征战。” “好。”申暮羽轻笑着应道:“于卿辛苦了。” “臣下不辛苦,都是臣下应该做的。”于承深客气了一句,转头看向肖霁,见肖霁没有告退的意思,他便自顾自向申暮羽告退,得到申暮羽的应许转身走了。 肖霁向于承深行礼并目送他离开,随后转向申暮羽的方向,有些疑惑地说道:“君上,您这是真的要对萧木莹动手了么?” 申暮羽以双手轻轻揉按着疲倦的眼睛,唇边的一丝苦笑在两只修长的手间若隐若现。他沉默了一会,声音意味不明地应道:“你只要照着我的吩咐去办,不就是真的对萧木莹动手了么?” “只是究竟是为何?”肖霁眉头轻皱地问道:“君上,您怎么会狠下心要对萧木莹动手的?” 申暮羽的手慢慢停下,却依然置于脸上遮住了他的神情,他一直沉默了好一会方才幽幽开口,道:“肖霁,我劝过她的,劝她罢手,可她……不肯听我的。那个傻丫头自诩聪慧,却硬要以女子之身背负如此沉重的东西……我劝她她不听,我便只能想办法让她罢手了。” “君上,您说的是什么意思?”肖霁听着申暮羽的话只觉云里雾里的完全摸不到头脑,他疑惑地问道:“背负什么东西?什么您让她罢手,臣下为何听不懂您的话?” 申暮羽又沉默了好一会,终于将双手自脸上移开,露出了一张神情淡然的脸庞。他轻笑了一声,温声道:“你听不懂便不必懂了,你只需记住方才我的吩咐然后依计去办即可,去罢。” 肖霁虽依然迷惑不已,却也不好再多问,不过不管怎样,君上既然已经决定对那萧木莹动手了,总归是好事的,不是么? 这样想着,肖霁弯腰施了个拱手礼,道:“是,君上,臣下这就去办。” “嗯。”申暮羽淡淡应了一声,目送肖霁离开,脸上的一丝笑意很快便消失无踪。 他的双眸渐渐失了焦点,眼睛定定地望着不远处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折射出的微光,眼中流露出了一丝伤色。 待到这殿中重新变得寂静无声,只听他轻声开口,低声自语道:“萧木莹,我不是不可以放任你收复旧土,甚至容你复国,可是我不想让你独自一人撑起一个沉重的国家,你那么瘦,肩膀那么弱小,怎能背负起如此沉重的东西呢? “可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听我的……” 第793章 又见面了 云、申两国战事的全面爆发似乎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毕竟申国曾在云文君新丧之际带兵攻打到了云国国都外,意图控制住云国的野心昭然若揭。 无奈云国有萧木莹多番奔走解救了新君的危难,申国只得无奈退兵。 申国撤退了,但是云国不可能会忘记这样的仇恨,更何况据说云国那位出逃的诚公子仍旧还在申国,云国新君几次三番想要将其要回都被申国拒绝,云国焉有不出兵报仇的道理? 此时云国派出二十万大军分为两路攻入申国,听说其中一路战果不大,另一路护国军却是战果连连,至今为止已经攻下了申国十五郡的土地。 而正在这时,申暮羽一方面派人去阻击南蛮,一方面往奚高卓攻打的那一路增兵,然后亲自带兵已经来到了国中东方的前线。 其他诸国对于云、申二国的大战俱都持观望态度,短时间内并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肯参与其中,一个个作壁上观看起了热闹。 这是四月末的一天,萧木莹带领气势汹汹的护国军自柳城出发进入申国境,沿威河东上一直攻打到申国的东方边境,而后继续南下攻城掠地,此时已经打到了华郡内。 她听到有援军到来的消息,遂在郡中南方的滨山前将营寨设立在了临近水源、高处向阳的地方,静静等候着申国军队的到来。 萧木莹一路攻打到这里,不得不分兵镇守所占领的土地,再加之战场上的伤亡,此时她手下的护国军大约有七万众,扎下营寨占据了高处的大片地方。 随后申暮羽带兵前来,申军远远只见护国军营寨中旌旗招展,往来巡逻的士兵军容整肃,遂在距离敌营大约有十里开外的一片树林前扎营,与护国军的营寨隔了中间一条自山间潺潺流出的溪流遥遥相对。 自从申暮羽带兵到来并扎营之后,一连三日过去了,营中没有任何动静。 萧木莹已经探得敌军兵马是由申暮羽亲自带领,只是还没有探明敌军确切的人数,此时她正在营寨前遥遥看着远处的敌营,对于申暮羽的不进不退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萧木莹想不出申暮羽要做什么,不由大觉心中无底,她犹豫许久,终于还是在申暮羽到来后的第四日清晨集齐军队,带着兵马来到敌营前方擂响战鼓,向敌军搦战。 申暮羽很快便带兵应战了,在他身后队形严整的是大约十万人马,却不知他为了掩藏己方兵马的虚实而在营中留下了多少人。 两军隔了中间一条大约只有丈许宽的溪水遥相对峙,在两军最前方为主将的萧木莹和申暮羽之间便只是相隔了大约两三里的距离。 萧木莹一身战甲披挂整齐,端坐于马上,头上所戴的头盔顶端红缨与自头盔里调皮钻出的头发一起随风来回摆动,不时遮住她的小脸,遮住了她那一双凛然的眼睛。 她驱动战马向前行了里许远,捷胜和廖栩与她的一众亲卫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 随后她眯起了眼睛看着远处正在缓缓上前的申暮羽,扬声喊道:“申国君,我们又见面了。” 第794章 不肯收手 申暮羽端坐于一匹神骏的白马之上,萧木莹远远看去看不大清他的脸上是什么表情,只听对面沉默片刻传来了他温浅的声音,因音量不是很大听来有些飘忽,道:“许久不见,萧姑娘别来无恙否?” 即便事到如今他依然不肯更改对她的称呼,只是唤她一声“萧姑娘”,而非“萧将军”或是“萧候”,是因为心里不想让她承担眼下这种身份的吧。 萧木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扬声应道:“若是见不到申国君,本候可能就会一直无恙了。” 申暮羽又沉默了一会,扬声问道:“萧姑娘,能否近一步说话?” 萧木莹垂眸开始思索,跟在她身后的捷胜和廖栩两人则相互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他们两人心里都很清楚萧木莹和申暮羽明明深爱着对方,却不知萧木莹为何硬要与申暮羽为敌。看着他们如此两军对阵,申暮羽只是要求靠近说话,让捷胜和廖栩只觉莫名心酸。 “我倒要探探你的虚实!” 萧木莹思索许久,许是想要用这句话说服她自己,又许是想要说服她身后的捷胜等人。 只听她如此嘀咕了一句,随即沉声道:“捷胜、廖栩,约束好护国军不要轻举妄动,我去会会敌军主将。” 捷胜和廖栩对视一眼,相视无奈地齐声应道:“是,姐姐。” 萧木莹便虚空一抽马鞭,驱动坐下骏马往前方奔驰而去。 在小溪另一边的申暮羽看到萧木莹的动作,唇边不经意间勾起了一抹浅笑,随后他同样令军中副将约束好士兵,驱动白马往前方奔去。 两人之间仅剩下里许远的距离转瞬即至,萧木莹与申暮羽双双停在小溪的两边,申暮羽神情温和,萧木莹则小脸淡漠。 她停下骏马张口正待问话,却见申暮羽径直下了战马走到小溪边,蹲下身掬起一捧溪水饮了一口,随后冲洗了一下脸庞。 萧木莹闭上张开的小口,沉默地看着申暮羽的动作。 他没有戴上与铠甲搭配的头盔,一头黑发束成了发髻,当他低下头时萧木莹只觉得他的发髻似乎不够整齐,有许多碎发调皮地钻出来,若是远了可能看不出来,就近看来便稍显凌乱了。 萧木莹眼中神色一动,她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这时申暮羽顺势坐到了溪旁的草地上,垂眸看着潺潺流过的溪水,没头没脑地问道:“为何还是不肯收手?” “不知申国君问这话是什么意思?”萧木莹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申暮羽,只见点点残留的水珠正自他的脸颊上滑下,将他莹白如玉的脸颊映上了一层莹润的光芒。 萧木莹唇边一丝淡漠的冷笑微微收起,她顿了一下,却垂眸将话又说了下去,道:“本候承蒙君上爱重,起兵攻打贵国乃是想要将出逃在外的诚公子接回去,申国君应当知道,当初诚公子还在文君亲口下令的禁足之中却被贵国救走,岂非对文君不敬不孝么?所以本候只是遵照君上的命令来接诚公子回去继续完成文君禁足的,何来收不收手一说?” 第795章 仇视 “萧姑娘听过这样一个故事么?”申暮羽依旧垂眸不去看萧木莹也不回应她的话,而是自顾自说道:“从前的鲁国有一位士人公甫文去世了,他的房中有十六名妇人为他自杀,他的母亲却没有哭。别人很疑惑,后来他母亲说出原因,原来她是认为当初鲁国有一位圣人被放逐时,公甫文并没有去追随那位圣人,如今他死了,有十六名妇人为他而自杀,说明他对待长者情薄,对待妇人情重,不值得为之悲伤。 “你看,这样的话是出自母亲之口,那么这位母亲便是一位贤良的母亲。但若这样的话是出自公甫文的正妻之口,那正妻难免便会被人当成是嫉妒的女人。” 萧木莹皱起了眉头,漠然道:“现如今两军阵前,本候没工夫听申国君闲聊什么故事。本候只是想问问申国君,您带着兵马来到前线,如今都三天了,不出战也不撤退,到底用意为何?” 申暮羽抬眸看向萧木莹,仍然执意延续着他自己的话题,轻声道:“现在我劝你罢手,因为我是仇人,所以你不认为我是为你着想。那么你大可以将你现如今背负的东西,还有你为了所背负的一切所做出的努力、今后将要面对的艰难和辛苦一并告诉你的亲近之人,让他们给你一个建议,如何?” 萧木莹愣了一下,在申暮羽温暖柔和的目光注视下,只觉心中一颤。 看来不管她再怎么掩饰,申暮羽也已经确认她的真实身份了。她不知道申暮羽是怎么知道她身份的,是她的身世查出了破绽,还是她在面对他时的反常举动,亦或是因为她急欲收复失地而有些急功近利,攻打威河关的目的性太强,所以才暴露了。 但不管是因为什么,既然他已经确定她的身份,知道她是生死仇敌了,为何不是杀了她或是拘禁她?而且他似乎也没有将她的身份告诉任何一个人,没有昭告天下,只是屡屡劝告她罢手。 难道他真的只是在为她着想么,不想让她背负太过沉重的东西,不想让她独自一人撑起一个国家。 萧木莹沉默了,眼中诸般光芒不停闪烁,昭示了她心中复杂纠葛的情绪。 申暮羽仰头静静地看着她的脸色,良久,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说了下去,“萧姑娘,你的母亲会希望你过得如此辛苦么?她会将一个国家的重担强行加诸到你的身上,还是劝你不必为了仇恨而活,好好地活下去?” 实际上申暮羽说出这句话是冒了险的,提起她的母亲或许会加重他劝说她的筹码,让她幡然醒悟,不再执迷于那不该她背负的沉沉重担。但若效果与之相反的话…… 只见萧木莹的眸中开始流露出凌厉的寒光,脸上也有一丝恨色一闪而逝。 申暮羽不禁低头苦笑了一声,看来她果真将她母亲的仇恨也算到了他的头上,所以她才会一直对他如此仇视,就算他明明能够感受到她对他的爱意,可她到最后也只是将他狠狠推开,还顺手将他的心狠狠摔到地上,摔成了粉碎。 第796章 一点私心 “申国君。”萧木莹的声音开始变冷,冷冷道:“您到底在说些什么,本候实在是不知所谓!您说我母亲么?我自小父母双亡,对母亲的印象还真是半点没有,她是不是希望我好好活下去,我更加说不清了。不过本候自认现在活得还不错,权势地位、声望名利,本候俱都有了,别的还求什么呢? “不过说起来,申国君屡屡对本侯说起古怪的话,不会是将本候错认成旁人了吧?不知申国君将本候认成了谁?” 申暮羽定定地看着萧木莹的小脸,口轻轻张合,缓缓吐出了一个名字来,“卫樱。” “卫樱?”听着这个熟悉的名字,萧木莹心中一颤。 然而她脸上的情绪没有丝毫异常,只是慢慢流露出一丝疑惑的神色。她假意思索了好一会,沉吟着说道:“这个名字倒有些熟悉……哦,对了,本候听说过的,就是那位在申国君攻入卫国国都时自杀殉国的那位卫公主吧?适时卫樱公主的大义殉国之举传得沸沸扬扬,本候也听说了一些。呵,申国君竟然将本候当成了卫樱?申国君怎会有如此想法?” 申暮羽仰头看着萧木莹的小脸,沉默良久后,轻声问道:“我能感觉到,你也是喜欢我的吧?” 萧木莹嗤笑,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她嘲讽地看着申暮羽,歪头轻挑地说道:“本候却不知申国君竟是这般自恋的人?那么本候可以趁此机会明明白白地告诉申国君,我萧木莹,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 许是被萧木莹伤得太多太重,此时申暮羽听她说着如此绝情的话,心却像是麻木了一般并没有任何反应,他只是仰头深深地看着她,缓缓将他的猜测说了出来,道:“我最初在神谋谷见你时你便对我甚有敌意,我邀你去申国为官,你拒绝了我,却在不久后出山,入了云国瑾公子的府中为门客。后来你我火凤林中偶遇,你曾试图将我推到野猪的蹄下让我意外身死。再后来的鱼阳关一役,你只手翻覆乾坤,非但救了文国,还使我申国与陈国阵前反目,到现在仍有仇隙。 “去年,我带兵攻打霄城,你多番奔走真的是为了救下云国么?或许那是你的其中一个目的,但却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个。你不惜将云国置于险境,也要以援救云国为表面目的,游说厉、陈二国攻打我申国,更是千里迢迢亲去南蛮挑动了南蛮对我申国的仇恨,待达成三方共同攻打我申国的局面才归来,顺手解救了云国之危。 “于是云国新君坐稳君位,你成了最大的功臣,封侯拜相,有了权势和封地后开始训练护国军,护国军一成,首先便迫不及待地拿下了威河关。威河关呀,原卫国东方的门户,不是么?” 萧木莹静静听着申暮羽说完,先是嘲讽的微笑,后来那笑意一点点加深,忽而仰天长笑起来。 萧木莹一直笑了许久方才低下头看向申暮羽,笑着摇头道:“申国君,您真是有意思,本候不过只是存了一点私心想扩充一下封地么,却不想您的想象力这般丰富,竟然便将本候跟那几年前便自杀殉国的卫樱公主联系到了一起。” 第797章 恭喜你了 “罢了。”萧木莹哂笑道:“申国君愿意怎么想便怎么想吧,本候也无话可说。本候只是有一点疑惑,申国君,若本候真是卫樱的话,只怕最恨的便是申国君了吧?那么本候迄今为止有那么多机会可以杀掉申国君,为什么不动手?因为本候喜欢申国君么?呵,哈哈……” 说到后来,萧木莹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笑声嘲讽至极。 申暮羽仰头看着哂笑不止的萧木莹,唇角轻轻勾起了一抹苦涩的笑意来,他沉默良久,深深问道:“萧木莹,你不喜欢我么?那么如你所说你是喜欢云国新君的吧?新君继位这么久,位置早已坐稳了,你又怎么至今还没有嫁给他?你不是说过的么,待到你扶持新君继位,他便会娶你,哪怕是当一个姬妾你也情愿嫁给他。” 萧木莹的笑声慢慢止息,小脸上表情重又变得冷漠,淡淡说道:“没办法,君上需要本候在朝中为他平衡权势,为他稳定朝局,恰好本候又有些领兵的才能,现在君上不是就派本候出兵贵国想要将诚公子接回去么? “他说让我再等等,等到时机成熟时便会娶我,我便再等等又如何?反正也等了许久了。申国君这么关心我与他的婚事,待到他娶我时不管会不会有婚宴,我都会请申国君来喝一杯喜酒的。” “呵呵……” 申暮羽还未听萧木莹说完,便缓缓低下头发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声。 萧木莹沉下小脸,冷冷道:“申国君笑什么?” “没什么。”申暮羽停了发笑,只是低着的头仍未抬起,声音有些低,听来含了苦涩的意味,道:“我只是突然想起曾与你约定过,你说过不会再骗我的……可是现在你句句骗我,对我没有一句实话。我现在才明白过来,去年你特意用要嫁给云卿瑾的话来激我,是为了让我动手帮你除去云文君的吧?原来你也有手软下不去手的时候么? “我却信了你说会嫁给云卿瑾的言辞,千里带兵去攻打霄城,在攻下霄城的把握只有三成的情况下仍旧不肯退兵……萧木莹,你这丫头……真是说话不算话呢……” 萧木莹低垂的眼眸中划过了一抹复杂的神色,她沉默了一会,冷冷道:“那不过只是本候觉得好玩,与申国君的逢场作戏而已,申国君自己天真,信以为真了,还要怪本候说话不算话么?” “我呀……”申暮羽苦笑了一声,缓缓自地上站起身,一边拍去衣甲上的尘土,一边低声说道:“还真是被你伤多少次都不知悔改呢,每一次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偏偏要将能伤害到我的刀递到你的手里,任你一刀刀切割我的心……萧姑娘,看来你是不准备罢手了,是么?” 这样说着,他已经拍去衣上的尘土并顺手抚平了衣衫的褶皱,缓步走到默默吃草的白马旁,利落翻身上到了马上。 随后他调转过马头背对着萧木莹,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不罢手,本君来让你罢手。” 萧木莹定定地看着前方他端坐在马上的背影,因为他此时背对了她,她的脸上方才终于显露出了一丝伤色。 她看着他已经扬起了马鞭,忽而轻声开口,道:“申国君,听说你的后宫里有一位姬妾怀孕了,虽说只是庶出的子女,不过还是恭喜你了。” 申暮羽扬起马鞭的手停顿了一下,片刻后,他淡淡应道:“多谢。” 第798章 请战 “驾!” 随着他清亮的呼喝声,那匹白色的骏马之上他一身白衣银甲的身影很快便远去了。 萧木莹最后又深深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调转过马头往己方阵前策马而去。 萧木莹与捷胜他们回到阵前看着立在最前方的护国军军官探究的眼神,方才反应过来自己上前与申暮羽的一番交谈完全没有任何用处,连半点敌军的虚实都没有探到。 萧木莹愣了一下,忽而明白了,她应下申暮羽的邀请去与他交谈,似乎……不过只是想靠近一些看一看他罢了。 看着自顾自发愣的萧木莹,廖栩关切地低声问道:“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萧木莹回过神来,镇静自若地笑了笑。 随即她调转马头面向申国军的方向,扬声道:“护国军中哪位勇士敢去上前挑战敌军将领?战胜者记斩杀敌将之军功,战败者就算没有战死,回营后也要杖责八十!” 萧木莹扬声说罢,在她身后的护国军士兵一阵骚动,虽说斩杀敌将的军功足够诱人,但是那八十军杖也不是玩笑,动辄便会被打到皮开肉绽,月余时间恢复不过来。 所以一时间并没有人敢应声。 正在这时,只听一张扬的声音响起,扬声道:“萧候,末将愿上前搦战!” 萧木莹转头看了捷胜一眼,点头含笑道:“去罢。” “是!”捷胜点点头,策马疾驰而去。 萧木莹远远只见捷胜来到溪水之前,将手中长枪前伸,枪尖正对着申国军队,扬声大喝道:“我乃护国军虎威校尉捷胜,可有人敢与我一战?!” 申国军中有片刻的喧闹,随后有一名与捷胜年纪相仿的战将扬声应下并策马出阵,一阵疾驰很快便与捷胜战到了一起。 两军阵前将领之间的挑战乃是士气之争,所以不管是护国军还是申国军,俱都目光炯炯地看着捷胜与那位申国将领的战斗,不时会为己方将领扬威助阵或是大声叫好,声音直欲震天一般。 只见捷胜和那申国将领在马上施展着灵活的身形,捷胜手中的银枪和对手使用的长戟神出鬼没,有时快到只能看到一道道虚影。 两人很快便分出了胜负,却是以捷胜一扫长枪将那不及闪躲的申国将领打落马下,随后俯身一枪正中他的心脏为告终。 见此情景护国军士气大盛,扬声叫起好来。 捷胜大胜后仍不归来,而是继续向申国军搦战,姿态张扬,少年郎的意气风发表露无遗。 过不多时,申军阵中有人出来应战,策马疾驰而来,挥动长枪向着捷胜攻击而去。 这次出阵的将领比起方才被捷胜斩杀的将领更加厉害了一些,不过仍旧不是捷胜的对手,眼看着就要败下阵来。这时申军阵中又有一人冲出来,开始两人围攻捷胜。 廖栩见状立即请战,得到萧木莹的应许驱马出阵,向着三人的混战中冲去。 接下来,只见阵前四人四骑战成一团,打斗极其精彩,掀起了两军阵中一声高过一声的喝彩。 第799章 不惜重金 阵前四人的打斗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也分出了胜负,仍旧以护国军一方的胜利而告终,护国军士兵不由士气大振,申国军则正好相反。 萧木莹于是趁势率兵向着申国军掩杀而去,申国军被杀得大败,只得狼狈退回营寨中固守。 萧木莹这才退兵,带着趾高气昂的护国军回营去了。 一场小小的胜利并没有让萧木莹高兴多少,只要申暮羽带兵横在她的前方,她要再往前便是千难万难,必得想办法将申暮羽的军队打败才是。 是日萧木莹将己方军中细作所探得的地图铺展在面前一直看到深夜方才熄灯睡去,第二日她早早便起床,与护国军一起吃过早饭集齐兵马又出营搦战。 奈何申暮羽却是高高挂起了免战牌,营中一点动静也没有。 如此几天下来,不免让护国军认为申国军乃是懦弱怯战,助长了护国军的骄傲之气。 自从护国军成军以来一直到此时都未尝败迹,更何况在几天前与申国初战的时候又小胜了一场,申国军后来的坚守不出自然而然便使得护国军成了骄兵,萧木莹不由大感忧心。 然而这样的骄狂之气在军中蔓延,绝不是萧木莹一人或是少数几人能够扼制的,萧木莹对此毫无办法,未免被申国军反败为胜失去现如今的战果,她愈发谨慎。 正在这时,她收到了安世送来的信,更加感到不妙。 安世的信中称,就在近些天云国突然有一传言传遍了全国,国人肆意嘲笑云卿瑾以女子治国,现在又让女子领兵出征,实在是千百年来闻所未闻之事,简直丢尽了云国列祖列宗的脸面。 除了这传言对萧木莹大为不利以外,被安插在诸多朝臣府中的细作纷纷传出消息,据说朝中三成以上的朝臣都与来头神秘的人接触过并收受了神秘来人的重礼,这其中又有九成以上的神秘人被查证过乃是申国来人。 还有对萧木莹最大的一个威胁,便是丞相谢承志也见过申国的辩士,并且在那辩士的重礼及游说下决定与受过申国贿赂的朝臣一起扳倒萧木莹。 萧木莹看着安世的信时小脸便是越来越沉,看罢了信更是将之重重拍在桌子上,咬牙切齿地怒喝道:“申暮羽!” 怪不得申暮羽会坚守不出,原来他除了要助长护国军的骄兵之气以外,还在等着云国里的多番谋略对萧木莹生效,待到萧木莹被调走之时再对护国军反击。 萧木莹想起了申暮羽的那句“你不罢手,本君来让你罢手”的话,只觉满心怒气,小脸被气到通红。 哪怕云卿瑾是个用人不疑的明主又全心相信萧木莹,申暮羽不惜重金使用的这些计谋全都作用到萧木莹的身上,也会对她万分不利,更何况云卿瑾原本还是一个多疑的人。 萧木莹独自一人在这宽阔的中军大帐里生了好一会闷气,良久方才慢慢平静下来,开始思索对策。 就这样一直过了许久,萧木莹计策一定,平铺开一张宣纸写下了一封给安世的回信。 第800章 怨声载道 已成骄兵的护国军不可能再打败申国军,反是轻而易举便能掉入申暮羽的陷阱里而损失惨重。 再加之萧木莹收到安世的信得知国中形势对她万分不利,云卿瑾随时都有可能被谢承志等人鼓动撤去她护国军的主将之位,另外派人来接手护国军。 萧木莹不认为云国会有将领能敌得过申暮羽的足智多谋,更加不想她辛辛苦苦训练出的护国军有任何伤损、她现如今收复的失地再被申暮羽抢走。 她思索许久想出应对之策,率先给安世回信让他依计去办,她自己则开始着手准备不动声色地将护国军撤走,先退守枣城保住护国军不受损失、她现如今的战果不会失去再谈其他。 但是无端端下令撤退,护国军定然会生乱,到时申国军再乘乱追击,己方兵马还是会伤亡惨重。 为今之计,只有佯攻图退了。 计议已定,萧木莹召来捷胜和廖栩将国中的情况和她的打算尽数告知给了他们,护国军其他的将领和所有士兵则对此毫不知情。 转眼间,已是五月十五日的盛夏时节,此时天气开始变热,在滨山之前的护国军与申国的两军营寨在炎热的天气里严阵以待,已对峙十余天没有交战。 而就在这一天的深夜,滨山前的一大片空地已经陷入了万籁俱寂的安静之中,遥遥对峙的两军营寨里只除了往来巡逻的士兵以外,其他人尽都在帐中休息。 只是很突然的,有一阵敲锣呐喊声自安静的护国军营寨前发出,惊了安静的黑夜。 申军营寨里的巡逻士兵听到声响立时大惊,他们远远只见对面的敌营中人影幢幢,认为敌军这是要深夜攻来,立即将险情禀告给了巡营将领。 随后过不多时,已然安睡的申国士兵纷纷起床,来到营寨前方严阵以待。 申暮羽最后方才穿戴整齐来到了营寨之前,他在士兵们让出的路上走到最前方,遥遥看了看敌营大张旗鼓的模样,低低自语道:“是要佯攻惊扰并疲劳我军么……” 正如申暮羽所自语的一样,护国军中一部分兵马一直大肆擂鼓呐喊,却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也没有任何真正进攻的动作。 如此一夜下来,没有得到休息的申国军士兵自然是各个哈欠连天、没有半点精神。 然这并没有完,再接下来的几天夜里,每到深夜护国军便会派出小部分士兵去营前擂鼓呐喊并往来跑动,将申国军队惊得无法正常休息。 申国军将领对此甚为恼火却无计可施,他们自然知道这是护国军故意惊扰己方士兵的计策,但是又不能不让士兵去阵前防御,否则己方一旦松懈,护国军一方很有可能便真的攻打过来了。 申国军士兵因此在白天总是精神不济、睡意朦胧,整座营寨里也是怨声载道。 这天夜里,申军的将领去求见申暮羽与他商议应对计策一直到深夜,对面营中准时有锣鼓和呐喊声响起,在申暮羽的命令下,一众恼怒又无奈的申军将领只能去唤醒士兵去阵前迎敌。 第801章 固守 只是众多睡眼朦胧却不得不严阵以待申国军士兵并不知道,在锣鼓和呐喊声的掩饰下,对面敌营里大部分护国军士兵都已收拾好营中的一应粮草辎重,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向着枣城开拔了。 而就在天快亮了护国军营中锣鼓声和呐喊声渐渐止息,申国军士兵怨声载道地准备埋锅造饭的同时,剩下的一小部分擂鼓呐喊和往来跑动作为疑兵的护国军士兵同样悄悄撤离,待到申国军发现对面已是空营的时候,已是这一天的午后。 当申暮羽得到士兵通报知道了护国军已经悄然退走,在中军帐中,只见他垂眸自语道:“看来她早在几天前便已经知道云国情况了么,现如今她的势力已经这般庞大了呀,竟能如此之快便得到消息……这丫头,一定要让自己这般辛苦么?” 随后他思索片刻,对着那名前来通报的士兵下达了命令,淡淡道:“传令下去,让将士们今夜好好休整一夜,明日清晨开拔追击敌军。” “是,君上!”那士兵恭敬地应下,转身离开了。 萧木莹带领护国军全军悄无声息地离开滨山前的营寨,退守枣城,来到城中她不理会护国军士兵疑惑地问话,只是下令让他们加固城墙、修筑防御工事,在城外深挖堑沟陷阱,却是一幅打算固守的模样。 枣城位于华郡最南方的滨山后方,三面环山,乃是一座军事重镇,申暮羽若要收复被萧木莹攻占的土地只能自此城过,扼守住此城便几乎扼守住了萧木莹收复的这十几郡卫国旧土。 护国军诸将领不知萧木莹的真实意图,而是屡次向萧木莹进言,疑惑于她为何无端端便要撤退,要求与申国军正面决战。 到最后萧木莹小脸一沉,将全军召集起来厉声呵斥了一番将他们的骄狂之气稍稍压下去了一些,随后她声称若全军士兵不能收起骄狂傲气的话,便只能固守在枣城里,绝不可与敌军交战。 护国军士兵碍于萧木莹的军令之严,只得乖乖在枣城内外忙碌着加强防守,修筑各种各样的防御工事。 到了第二日,申国军追击而来并在枣城外扎下营寨,一改前些天坚守不出的姿态,反是连连来到城下搦战,在护国军士兵并不应战的情况下公然骂战,惹得护国军士兵各个大怒。 无奈萧木莹就是固守在枣城中,并每日将护国军士兵召集起来与他们讲一讲历史上那些骄兵必败的事迹,数天下来,虽至今未尝败迹的护国军士兵仍然无法收起骄狂,但是已经相信了萧木莹让他们固守城中拒不出战是因为他们太过骄狂,害怕会战败,却不知萧木莹还在等着国中的消息传来好决定对策。 枣城是护卫在华郡南方的军事重镇,城池广阔,城墙高大坚固,三面环山地势险要,再加之萧木莹刚刚退守到城中便下令让护国军士兵加强了防守,申国军士兵虽人多势众,一时间也不敢真正攻城,只是每天来到城下骂战,试图激怒护国军出城迎战。 奈何萧木莹就是固守不出,静静等待着霄城里安世传来的消息。 第802章 不吉 就在萧木莹开始用计迷惑申国军,佯装成欲用计进攻实则是准备毫发无损撤退的同时,云国里对萧木莹不利的那个传言已是愈演愈烈,好在安世收到萧木莹的信开始着手反击,动用起萧木莹手中的势力传开了另外一个与之相反的传言。 在那传言里,萧木莹在申国军队攻打到霄城城下时临危救国,非但昭示了她对云国、对新君的忠心耿耿,更加说明她的才能之出众,国中无一人可以匹敌。现如今她领兵在外,在大司马带兵连连碰壁的情况下却是连战连捷,已然攻占了申国的大片土地,为云国开拓了疆土。如此人才虽是女子,又如何不能治国领军? 现如今云国里这两个对于萧木莹不利和有利的传言分庭抗礼,已成了国中百姓茶余饭后大肆争论的话题。 而云国朝中那些被申国买通的官员也早已根据申国策士的指使开始行动,他们一方面在上朝之时向云卿瑾进言,劝云卿瑾顺应民意罢黜萧木莹的官职,剥夺她的护国大将军一职。他们声称反正护国军如此勇猛,换谁带领都可攻城掠地,为何非要萧木莹这样一名女子领兵呢? 萧木莹一派的官员则持反对意见,他们义愤填膺地历数了萧木莹临危救国之举和她对云国的忠心,而且眼下攻进申国的两路兵马中,大司马奚高卓的那一路毫无寸功,萧木莹这一路却是攻城掠地,这已足可表明她的领兵本事,怎可临阵换将? 奈何在下朝以后,那些被申国买通的官员又暗暗去求见云卿瑾,众口一词地告诉他,萧木莹现如今权倾朝野,若再放任她拥兵自重肆意扩充封地的话,萧木莹极有可能会自立为君,对云卿瑾不利。 云卿瑾原本便是多疑的人,在众多官员连番的劝谏中又想起了当初他与萧木莹去厉国求亲时,在大悲寺里那名老和尚疑惑之中说出的话—— “那就奇怪了,看这位女施主的面相贵气逼人,却有……王者之风,女子怎会有这种面相?真是奇哉,怪哉……” 这更是加重了他的疑心,让他心神不宁,忧心忡忡。 最后出场的便是丞相谢承志了,他甚至买通了国中巫祝,在他装作不经意间提醒了摇摆不定的云卿瑾,可让巫祝就女子在国中执政带兵之事占卜一下,最后云卿瑾得到的占卜结果自然不出意外,乃是大凶。 谢承志顺势向云卿瑾进言,请他答应朝中大部分官员的请求收回萧木莹的女司民和护国大将军之职,将她调回来,换别的将领带领护国军攻打申国。 谢承志说到后来,别有用心地对云卿瑾说道:“君上,臣下知道您是因为萧木莹对您、对国中有恩,所以不想落得个忘恩负义的名声,但是君上,巫祝明明白白地占卜了她的存在是不吉的,您何不趁现在国中百姓对女子执政领兵之举大为不满的时机剥夺她的官职,而后君上若是舍不得她的话,大可以将她迎进后宫当一位侧夫人,同样可以帮助君上治国嘛。” 第803章 临阵换将 许是自平日里的蛛丝马迹看出来的,许是谢承志在云卿瑾的身边也安插了眼线,总之谢承志定是知道云卿瑾对萧木莹的心意,这才如此劝他的。 不过谢承志的这一句劝导正合云卿瑾的心思,他最终答应谢承志的请求往前线调派了一名谢承志一脉的将领,并下诏宣萧木莹回霄城议事。 谢承志深知萧木莹手中的势力庞大,深得护国军军心,云卿瑾对她又是存了别样心思的。所以他在无奈之下只得退而求其次,先将她的官职及护国大将军之位剥夺,待她入了云卿瑾的后宫再一点点斩断她与前朝的联系,剪除她的羽翼,好让她不会再对自己的权位有所威胁。 并且因为他献计有功的原因,云卿瑾顺势答应他而派去前线的那位将领乃是国尉陈集恩,正是他谢承志一脉的人。 在陈集恩和传达诏令的使者刚刚自霄城动身的时候,萧木莹已经得到了消息,不禁大怒。 如此临阵换将正是申暮羽最终要达到的目的,现如今护国军在萧木莹的手中,申国军队与之敌对并没有很大的取胜把握,然而若是萧木莹真的任由陈集恩当了护国军主将的话,申暮羽只需小施手段诱使陈集恩或是轻敌、或是贪功、或是冒进而带领大军出城迎敌的话,非但护国军士兵会陷入危局,她辛苦收复的失地也将再次易手。 她当即让人在护国军中散布消息,将国中谢承志及不少朝臣与申国勾结陷害她,并且云卿瑾准备临阵换将的事情传遍全军。她还故意引导护国军士兵的情绪,使他们对此甚为愤恨,在私下议论时大都会偷偷骂一声谢承志的阴险和君上的糊涂。 于是当陈集恩和传达诏令的使者来到枣城时,城中的护国军士兵已是各个义愤填膺,军中将领更是结伴求见萧木莹,向她表达了士兵们只听她的号令,绝不听旁人指挥。 虽是自己有意引导,但是萧木莹看着这些护国军将领的忠心还是感动了几分,她感动地向他们表达了谢意,并且明确地表明了,她绝不会将护国军的军权交给毫无领兵经验的人,让他们放心。 待陈集恩和云卿瑾派来的使者进城向萧木莹传达了云卿瑾的诏令,萧木莹冷着一张小脸拒绝接受诏令,并当即写了一封奏折请使者带回去送给云卿瑾,倘若云卿瑾不答应她的请求,她宁愿死在枣城,也绝不回霄城。 陈集恩和那位使者最后是被护国军的三位将领“请”出枣城的,并且那三位护国军将领会跟着使者一起去面见云卿瑾,以免萧木莹的奏折在路上有被掉包的风险。 有了护国军三位将领形影不离地“护送”,陈集恩和那位使者无奈回返霄城,并向云卿瑾呈上了萧木莹的奏折。 云卿瑾看罢奏折长叹一声,随后便又重写了一封诏书交给护国军的三位将领让他们带回枣城,那诏书上下令让虎威校尉捷胜暂行主将之职掌管护国军,虎英校尉廖栩辅之,并严令护国军在枣城坚守不可轻举妄动。 三位将领带着诏书归来,萧木莹这才同意接受云卿瑾的命令回返霄城。 如此一番折腾花去了月余的时间,萧木莹一方的护国军固守在枣城坚守不出,城外的申国军明知强攻城池不可的情况下自是不会主动攻城,更何况申暮羽正在等着城中护国军临阵换将,到时他才会伺机反攻。 他却不会知道萧木莹态度强硬地遣返了云卿瑾派来的主将,还如愿得到了云卿瑾下令固守枣城的命令才踏上了回霄城的路。 第804章 怨愤 萧木莹回到霄城时已经是六月末的夏末了,自枣城到霄城她乘坐马车走了七天时间,回到霄城提出先回府洗漱换衣整理一番仪容再面见云卿瑾,云卿瑾应允了。 她到了萧府自安世那里得知自枣城传来的消息,据说申暮羽定然已经知道枣城的护国军不会再换将,并且只会坚守不出的情况,所以已于昨日拔营离开。 萧木莹推断申暮羽是认为他已无希望强攻枣城,所以要去增援申国的正北方与奚高卓交战,到时他自可反败为胜攻占云国的土地以弥补萧木莹占去的土地的损失。 萧木莹对此却并不以为意,她只要能守住护国军不受损失,收复的卫国旧土不会再得而复失就好了,云国的土地是否有所损失又与她何干? 她甚至满心怨愤地想着,若不是云卿瑾对她生疑将她调离前线的话,云国又何须承担国土损失的风险? 萧木莹洗漱过换罢衣衫,让安世给枣城的捷胜传信,令捷胜在确定申国军已经离开的前提下分兵扼守他们攻占的各个城池关隘,务必守住加上椹郡等四郡在内的总共十九郡土地。 随后她自安世哪里拿到了她之前给他传信让他收集的东西,施施然进宫面见云卿瑾去了。 云卿瑾在一座名为清凉殿的大殿里宣见了她,此时虽已是夏末,但还是有暑气未散,清凉殿地处云宫的偏僻角落里,因背阳的缘故原本便凉爽许多,四面又种植了许多大树将大殿遮蔽在阴凉中,使得这座大殿成了夏日里的避暑胜地。 在清凉殿宽阔的正殿有好几个大瓮里放着慢慢融化中的冰块,更是将这殿中的温度降低,一进来便只觉丝丝凉意沁人心脾,在炎炎夏日里果真是一个绝佳的所在。 萧木莹一进殿中,只见殿中唯有云卿瑾一人端坐于一张圆桌旁安静地等待着,在那桌上摆满了冒着热气的美味佳肴,一看便是刚刚出锅的美食。 听到萧木莹的脚步声,云卿瑾抬眸看过来,脸上的神色一如往常一般温和,温声道:“木莹,你来了?快坐吧,我吩咐膳房做了很多你爱吃的菜。” 萧木莹小脸淡漠,往前走了几步直接单膝跪下行了个大礼,道:“臣下见过君上,愿君上万安。” 云卿瑾脸上温和的笑意僵了一下,他沉默片刻,道:“木莹,你与我怎么还行这样的大礼,快起来吧,我们有许久没有一起吃饭了,你陪我一起用膳可好?” “臣下谢过君上。”萧木莹依礼说罢,站起身垂首而立,漠然道:“臣下在战时被召回,难道不是因为君上听信了什么不好的传言要向臣下问罪的么?还请君上明示就好。” “木莹……”云卿瑾无奈一叹,“我知道就这样将你召回来你一定生气,可是你能不能坐下来我们好好说。” 萧木莹的眼中含着愤色,沉声道:“君上原来知道臣下会生气么?不错,臣下的确很生气!君上可知道若不是臣下以死相逼的话,君上便会落入申国的圈套里临阵更换了护国军的主将!臣下也不是定要率领护国军不可,但是君上知道么,在枣城之外虎视眈眈的申国军队等待的就是护国军的临阵换将!到时新主将不熟悉护国军的情况,护国军怨愤不服新主将,申国立时便会趁乱扑过来,将臣下带领护国军辛辛苦苦攻下的土地再收回去!甚至于护国军也会伤亡惨重!” 第805章 尺寸之地 云卿瑾无奈地看着萧木莹,叹道:“所以我不是遵照你的意思将护国军交给捷胜和廖栩带领,令护国军坚守不出了么,你别生气了,坐下用膳吧,可好?” “臣下吃不下!”萧木莹怨愤道:“君上既然执意将臣下召回来,定是听信了那些收受了申国重礼的官员的话,要处置臣下吧?不知君上打算如何发落臣下,但说就是!臣下莫敢不从!” “你莫敢不从么?”云卿瑾深深地看着萧木莹,道:“那若是我要免去你的一应官职,将你迎进后宫当我的夫人呢?” 萧木莹愣了一下,随即慢慢平静下来,将眼中故意显露出的怨愤俱都收起来,转而露出了满脸失望的神色。 她停顿良久,低声说道:“大哥,我以为我早已与你说清楚了,你又何必硬要伤损我们之间的兄妹之情?而且大哥应当也知道我的志向吧,我的眼界绝对不会局限于小小一座后宫,我想辅佐大哥将云国治理好,我想青史留名,我想让这个世界上所有轻视过我的人都明白,女子也是可以治国的,而且会比他们这些看不起我的人治理得更好!” 云卿瑾站起身走到萧木莹的面前低头定定地看着她,他的眼中甚至流露出了一丝哀求的神色,低声道:“木莹,你若是肯嫁给我的话,我便让你做嫡夫人,我会让你干预朝政,与我共同治国,这样不是同样能实现你的目的么?” 萧木莹后退一步距离云卿瑾更远了一些,她轻轻摇摇头,道:“大哥,后宫尺寸之地是我绝对不会踏足的地方,我想在前朝广阔的天地里施展我的抱负,若大哥执意如此,便是要逼我离开了。” “木莹……”云卿瑾大为无奈,迟疑片刻后,还是低声问道:“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喜欢我么?一点点都没有么?” 萧木莹淡淡应道:“大哥,我与这世上的大部分女子都不一样,我的心里盛着辅国治世的梦想而无半点儿女私情,我不知什么是喜欢一个人,我只想好好辅佐一位明主治理好国家,然后能够青史留下贤名,别的,便无所求了。” “你当我一点都察觉不出么?”云卿瑾的神色变为复杂,隐约可以看到一丝试探的意味,道:“木莹,申国君于你而言是不一样的吧,你的心里不可能没有喜欢的人,难道你喜欢的……是申国君么?” 萧木莹小脸一变,不过很快便做出了满脸怔愣的表情,疑惑道:“申国君?我……喜欢他?” 萧木莹的表情打消了云卿瑾一直猜测着的想法,反而让他心里一轻,他踏前一步拉住萧木莹的手,语气近乎于哀求,低低道:“木莹,既然你不喜欢他,也不喜欢任何人的话,那为何不能嫁给我呢,我可以等着你慢慢喜欢我,好么?” 萧木莹挣开云卿瑾的手,摇头道:“大哥,我一直将你当成亲生的兄长看待,我求你不要逼我。” “木莹!”云卿瑾的脸上现出了一丝不甘心的神色,道:“不管如何你也是要嫁人的,为何就不能嫁给我?” 第806章 绝情 萧木莹淡笑道:“谁说我就一定要嫁人呢?大哥,我可没有要嫁人的想法。大哥若是还顾及我们之间的兄妹情义,若是还记得我为了大哥的君位所做出的努力,就请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云卿瑾沉默了,他定定地看着萧木莹淡漠的小脸,沉默良久,低低道:“木莹,你定然知道国中对你的传言,也知道朝中诸臣对于处置你的建议,这次我想保你也保不了了,就算你不肯嫁给我,我也只能剥夺你的所有职务。那样你将与云国的朝政再无关联,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了么?” 萧木莹仰头看着云卿瑾温和的脸庞,心中只觉想要冷笑。 原来他打的是这样的主意么?以国中的传言和朝臣的建议将她召回来,见到她之后先是表现出有情有义的模样,请求她嫁给他,她若是同意最好,若是不同意,正好顺势这样威胁她。说到底还是她现在已经没用了,他也觉得以女子治国让他感到不舒服,所以想将她一脚踢开。 萧木莹一直都知道云卿瑾是一个心机深沉的角色,却没想到他会绝情到如此程度。 她忍住了冷笑的冲动,小脸上神情不变,自怀中取出一叠信封双手递向云卿瑾,淡淡说道:“大哥,这是我家下人收集到的朝中大臣与申国辩士接触并收受申国贿赂的证据,这里面谢大人收到的礼物最多,大哥看过至少能知道我对你的忠心耿耿,从未有过任何异心。还有国中的传言,巫祝的占卜,都是申国不惜重金用出的手段。这说到底是因为我为了扩充云国的土地,带领护国军攻打申国对申国产生了威胁,所以才会招致如此陷害。 “大哥既然要遂了申国的心愿将我罢黜不用,我亦无话可说,唯有听命。只是大哥,护国军是我一手造就,是我在很久以前便梦想训练出的一支强军,我不放心、也不甘心将护国军交给旁人,请大哥顾念旧情应允我的一个请求,让捷胜和廖栩继续带领这支军队,继续用我的方法训练这支军队,可以么?” 云卿瑾垂眸接过萧木莹手中的信封,温声应道:“可以。” “多谢大哥。”萧木莹漠然道了一声谢,随即淡淡问道:“不知大哥将我的官职罢黜后对我要如何处置?” 云卿瑾垂眸沉默了,良久也不开口。 萧木莹等了一会,淡笑道:“看来大哥还没有想好要如何处置我?还是想好了却说不出口?不如我再给大哥最后一个建议吧。大哥,我想你也明白,你能坐上君位都是我萧木莹一人的功劳,若你处置我太狠的话,不免便会让旁人觉得你太过无情。既然现如今国中百姓和朝中诸臣都认为女子治国有辱国威的话,那便请大哥罢黜我的女司民与护国大将军之职,但是大哥能否保留我的侯爵,让我回封地镇守?” 这样说着,萧木莹故意让抬眸看向她的云卿瑾看到她露出的自嘲笑意,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这样至少让我觉得我当初选择辅佐大哥、为大哥继位而殚精竭虑几乎跑断了一双腿的努力是值得的,当初我为了让大哥继位,与逍世子斗,与诚公子斗,受到了多少次暗杀和陷害?我都忘了。后来大哥被诚公子所害,我义无反顾归来援救大哥,却被诚公子府上的肖霁所忌恨,被他下了幽泉引之毒,险险身死!” 第807章 功成身退 萧木莹说着说着,脸上最终还是显露出了一丝由衷的愤恨之色,她冷冷地盯着云卿瑾脸上复杂的神情,愤愤不平地说道:“我为了大哥害死了逍世子,救下大哥而害得诚公子被禁足,后来为了大哥能够继位,我说服丞相、大司马、卫尉等等诸官支持大哥。 “大哥继位后申国仍不死心,带兵攻打到霄城之下,我为了保住大哥的君位东奔西走游说陈、厉二国攻打申国,后又去鼓动南蛮,到达南蛮才得知申国为了安抚南蛮不对其用兵甚至送了一位公主过去和亲。我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思索对策,为了让南蛮对申国用兵,我杀了南蛮王嫁祸给申国公主,为了使嫁祸能够瞒过所有南蛮将领的耳目,我不惜让申国公主刺我一匕首,然后再给自己一掌将自己打成重伤! “当我得知三方进犯申国仍然不能迫使申国退兵的时候,无奈之下只好去文国求救,大哥知道我是如何在短时间内求来文国援军的么?那是因为我当初救文国免于国破之危时鸿世子给了我一块能够让文国答应我一个请求的令牌,我为了帮大哥坐稳君位,为了救大哥免于被申国所杀,只能用那块令牌求来文国援军!” 萧木莹义愤填膺地说着,云卿瑾则静静地听着,只是他在沉默中一点点变了脸色,看起来颇为愧疚。 萧木莹冷笑了一声,淡淡说道:“大哥,我与你说这么多不是为了求你保住我的官位,我也知道大哥现如今用不到我,也容不下我这么一个女子为你治国,丢你的脸面了。我只求大哥能遂了我的心愿让我一手教出来的捷胜和廖栩掌管我最引以为傲的护国军,求大哥保留我的爵位和我的封地,让我不至于太过难堪,让我不至于每每想起为大哥所做出的努力和辛苦时,只剩下无限后悔!” 萧木莹说罢便沉默下来,云卿瑾也只是定定地看着她,良久默不作声。 殿中瓮里安放的冰块一点点缓慢的融化着冒出了淡淡的冷气,在云卿瑾和萧木莹身后的菜肴则冒着蒸腾的热气,两种气息交互着袭扰到相对而立的云卿瑾和萧木莹的身上,也不知让他们感觉到了怎样的感觉。 在良久良久的静默后,云卿瑾终于冷静地开口了,道:“木莹,我谢过你的功成身退,如你所愿,护国军会一直由捷胜和廖栩两人为将,而你依然是我云国的巾帼候,你攻打下的申国土地我也会并入你的封地由你掌管,你若想,可以一辈子当一个太平的侯爷。” 萧木莹露出了一丝既怨愤又自嘲的笑意,她利落地单膝跪下行了个大礼,垂首说道:“多谢君上成全,那么臣下告退,在府中静等您的诏令。” 这样说着,她也不待云卿瑾回应,站起身转身离开了。 只见萧木莹转过身大步往殿外走去的时候,小脸上已没有怨愤也没有自嘲,只剩下一片冷漠。 这就是她一番辛苦将一个无权无势的公子扶持上君位所获得的成果,一支十万人的护国军,一片三十一郡的封地。而这样的成效仅仅只因为她是一名女子,所以她便必须付出比别人多十倍的辛苦,获得比别人少十倍的收获。 也许正如申暮羽所说的吧,一个女子若执意要背负起一个国家…… ……实在是太沉重,也太累了。 但是,不管多么辛苦,她依然会一直走下去。 第808章 怕无聊 萧木莹自云宫离开回到萧府,等在正厅的安世见她回来了,连忙迎着她站起来,低声问道:“萧候,怎么样了?” 萧木莹淡淡一笑,无所谓地说道:“还能怎么样呢,你以为我这样的女子能坐稳高位么?官职什么的都没有了,不过好在君上还念一点旧情,保留了我的爵位和封地,我很快便会去封地赋闲了。” 安世看着萧木莹脸上的淡笑,别有深意地说道:“萧候早已知道这样的结果了?所以才无所谓么?” 萧木莹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垂眸自嘲地笑道:“有所谓又有什么办法?谁让我是个女子呢,若我是男子的话,想要坐稳高位增加权势便容易多了吧。” 安世走到萧木莹身边下首的第一个客位上坐下,深深地看着萧木莹落寞的小脸,道:“实际上我一直都有一种感觉,我觉得萧候并非热衷于名利权位的人,却为什么要苦苦守着不喜欢的东西,让自己如此辛苦?” 萧木莹抬眸看向安世,第一次发现这少年的眼力之毒辣,心机之缜密,绝非常人。 她的唇角轻轻一勾,淡淡笑道:“我不喜欢么?你怎知我不喜欢,你别看我是一个女子,可是我最喜欢这样的东西了。” “是么?”安世懒懒地笑起来,他不再深究这个问题,而是懒懒问道:“不知萧候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接下来倒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萧木莹轻笑道:“安世,我得到君上的诏令立即便会奔赴封地,你仍旧坐镇在霄城,霄城这边的消息仍由你接收,你只需挑其中一些重要的半个月给我传一次信就可以了,至于其他地方的消息我会下令让他们尽数传到景地去,反正我也闲暇有时间了,那些消息我自己查看就好。” “萧候可不能就这样扔下我吧?”安世翘起了二郎腿,将身子往左边一斜,将左手肘支在椅子的扶手上拖着歪向左边的头,懒懒道:“我可是因为跟在萧候的身边感觉有趣才来投奔萧候的,若是一个人在霄城这里忙活还有什么好玩的?” 萧木莹沉思片刻,笑道:“既然如此你便随我一起去景地就是,霄城这里的消息和各地的消息到时尽数传往景地由你查看,只要你不嫌累便跟我一起走吧。” “累一点没关系。”安世慵懒一叹,有气无力地说道:“但是我怕无聊呀。” “呵……”萧木莹摇头轻笑了一声,道:“你既然不怕累,便辛苦一趟去找管家让他将府中的东西收拾起来装车,府中的丫头家丁给些钱币尽数遣散,只需留下一些护送行李车队的侍卫即可。你也去收拾一下吧,将没看过的消息俱都看了,将看过的消息全都烧了,别留下任何痕迹。还有,给各地我们的人传一封信,让他们蛰伏一段时间,待我到达景地再通知他们将消息传送到景地去。” “遵命。”安世站起身向着萧木莹拱拱手,懒懒抱怨道:“萧候还真是会使唤人。” 萧木莹笑了笑,沉默地看着安世转身往厅外走去。 第809章 忘恩负义 云卿瑾的诏书很快便由太史亲自带来萧府宣读,称萧木莹劳苦功高实在辛苦,特赐她辞去女司民与护国大将军等职,但保留她的巾帼候爵位,将新攻打下来的十九郡土地并入她的封地景地中,让她回到封地镇守赋闲。 在旁人看来云卿瑾虽然迫于压力解除了萧木莹的官职,却保留了她的爵位,扩大了她的封地,还让太史随着诏书带来许多金银财宝的封赏,而且萧府也仍旧是她的私宅,供她随时回霄城都可居住,好似是依旧感念她的恩情,待她着实不错的样子。 得了诏令萧木莹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云卿瑾的封赏,既然萧府他不会收回,萧木莹便也没有再遣散府中的仆从,令他们与管家照常打理府邸即可,待捷胜和廖栩班师回来也可居住。 然后萧木莹便带着管家为她收拾的金银细软等行李外加云卿瑾的赏赐,一行车队浩浩荡荡地离开了霄城。 萧木莹的离开让霄城里几家欢喜几家愁,谢承志一脉的人自是兴高采烈,可是在不久前还为萧木莹说话的官员则是大为后悔。 但是萧木莹不会在意这些了,她乘坐在马车里悠然离开霄城,出城后她便与车队分道扬镳,令云卿瑾特意派来护送车队的百余名侍卫将她的行李安然送到景地等候,她则挑选了几样不错的金玉礼物,踏上了去往卓国神谋谷的路。 自从她三年前自神谋谷出山便在外忙碌,虽一直惦念着谷中的齐谪却始终没时间回去看一看他,如今她终于有时间了,自然便决定在去往封地之前先去看望一下那位屡次给她传信帮助她的师父。 虽三年来她没时间回神谋谷,但是萧木莹知道师父一直都在关注着她,而且从来都没有给出山的弟子送过信的齐谪非但屡次传信帮她、对她温言告诫,还在舅舅将死之际给她送信告知她,让她能够见舅舅最后一面。 这样一位在远方时时关心着她的人,才是她真正当作了亲人的存在吧。 萧木莹带着秋雨和安世一路舟车劳顿来到神谋谷时乃是七月初十日,他们于午后到达神谋谷,萧木莹知道这个时辰齐谪必然正在午憩,便没有惊动他,将带来的礼物尽数交给管家,然后在管家的带领下去了膳堂吃饭。 其时谷中弟子都已吃好午膳各自回房休息去了,膳堂里为萧木莹等三人做了几样饭食,他们三人坐在其中一张桌后正在默默吃饭的时候,还未出山的小少年潘浩闻讯来到了膳堂。 “师姐,真的是你!”潘浩一脸惊喜地走到萧木莹旁边仅剩的一张空椅子上坐下,对着萧木莹笑问道:“师姐怎么有空回来了?” 萧木莹温和地看着潘浩,含笑道:“是啊,难得有空,特意回来看望一下师父。师弟,你还没有出山么?” “我不急着出山,还想再跟着师父学些本事呢!”潘浩笑着说罢,脸上随后失了笑意,有些义愤不平地说道:“师姐,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那云国君真是个忘恩负义的混蛋,师姐一力扶保他继位,他却过河拆桥,干净利落地贬黜了师姐的官职!” 第810章 面熟 看着潘浩皱着鼻子满脸义愤填膺的模样,萧木莹只觉心中一暖,她拍了拍潘浩的头,温声道:“没办法,谁让师姐是女子呢,现在能保留一个侯爵和封地已经不容易了。” “唉,说来也是。”潘浩满眼疼惜地叹了一口气,无奈道:“若师姐不是女子就好了,也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萧木莹温和一笑,道:“你生而便是男子,比起师姐来说要操控权势便容易了许多,所以你更要勤奋苦学才是,莫要比师姐还差哦。” “我比师姐肯定是比不过了。”潘浩由衷说道:“师姐那么厉害,只手便可救下一个国家,不管是文国也好,云国也好,都是因为师姐才能保住的,这样的事情我可做不到。不过我一定会好好跟着师父学,绝对不能辱没了师父的名声!” “你能这样想就好。”萧木莹笑了笑,重新拿起筷子吃起饭来。 潘浩这才将注意力转到了桌后另外两个人的身上,他的目光自秋雨的脸上一晃而过,认出这是师姐身边的一个丫头,随即当他的目光转到默默吃饭的安世脸上时却是一愣。 潘浩眉头轻皱地打量了安世许久,迟疑着说道:“这位小哥,我看你有些面熟呢,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安世懒懒抬眸看向潘浩,懒散地笑道:“有么,我怎么不记得我还认识神谋谷里的高徒呢?” 潘浩认真思索了一会,不确定地问道:“小哥,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我叫安世。”安世低下头夹起一筷子菜放入口中,一边咀嚼着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至于籍贯么,因为我自小是个孤儿,被人卖来卖去的,还真不确定。” “安世……”潘浩认真地念着这个名字,皱眉沉思许久,脸上仍旧满是疑惑之色。 默默吃饭的萧木莹这时抬眸看了看安世懒散无谓的模样,又看向潘浩满脸深思的神情,眼中神色一动。 突然,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打断了潘浩的思绪,他连同萧木莹等三人一起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是管家匆匆来到膳堂里,笑道:“木莹,先生听说你回来了连从未间断的午憩都省了,让我告诉你吃过饭直接去见他呢。” 萧木莹目光一暖,点头应道:“我知道了,管家,多谢。” 管家满脸笑意,啧啧称奇地说道:“要不我说先生偏宠木莹你呢,给你的待遇可从来都是绝无仅有的。” 萧木莹张口正要应话,只听潘浩已经不悦地开口了,嚷嚷道:“管家一定要当着我的面这么说,难道都不怕我嫉妒师姐么?” “你嫉妒又有什么用?”管家呵呵一笑,一边转身往外走,一边故意逗潘浩,笑道:“反正先生最偏宠的便是你师姐了,你么,靠边站吧。” “喂,管家!”潘浩对着管家的背影嚷嚷了一句,怎奈管家早已走远,只是向他挥了挥手作罢。 潘浩不由撇撇嘴不悦地瞪了一眼管家的背影,随即转头看向萧木莹时又笑起来,道:“不过师父偏宠师姐也说得过去,谁让师姐是咱们谷里唯一的女弟子呢,而且师姐还这么厉害,一定尽得了师父的真传吧。” 萧木莹轻笑着摇摇头,含笑应道:“谷中弟子师父都是当自己的孩子疼的,何来偏宠一说。” 潘浩笑着说道:“好啦,师姐快吃吧,吃过了饭好去见见师父。” “好。”萧木莹应了一声,借低头默默吃饭的动作掩饰了微红的眼眶。 第811章 委屈 “咚咚咚。” 萧木莹来到齐谪居住的木屋外敲响房门,待听到里面齐谪的应答方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她进去后只见齐谪盘膝坐在矮几的左边正在冲泡茶水,待她关住房门再回身时,齐谪正转头看向她,温声说了一句,道:“丫头,更瘦了。” 只是这简单的五个字,萧木莹便是眼眶一热险险掉下泪来,她上前几步径直双膝跪地深深伏下身子,声音有些哽咽地说道:“师父恕罪,弟子出山三年一直忙碌着没有回来看望您一次,是弟子不孝。” “起来吧,丫头,不必多礼了。”齐谪温声道:“过来坐。” 萧木莹偷偷拭去眼角的泪,直起身站起来走到齐谪的对面坐下,打量了一下齐谪脸上多出来的几许皱纹,低声问道:“三年不见,师父身体可还好么?” “为师一切都好。”齐谪给萧木莹的面前放上一只茶杯,往杯中倒满了浅绿色的温热茶水,随即抬眸看向她的小脸,深深道:“看你瘦成了这幅模样,这三年的时间不好过吧?” 萧木莹只觉心中一阵酸楚,忍了忍也没有忍住,张口开始向齐谪倾吐苦水,就此喋喋不休地说了起来。 齐谪默默听着萧木莹的倾诉,不时温和回应一下她或劝她几句,一直到后来她说起自己为了将云卿瑾扶持上君位所付出的努力,云卿瑾如今待她的绝情,她脸上的委屈表情已是表露无遗。 即便是早有心理准备,即便是面对旁人时她从未表露出怨愤或是委屈,永远都是一幅云淡风轻无所谓的模样,但是云卿瑾的绝情还是让她伤心失望,只觉满腔的委屈急欲发泄。 良久,齐谪静静听着萧木莹吐罢了苦水,淡淡问道:“丫头,将一个无权无势的庶出公子扶持上君位,你所得到的回报可达到心中预期?” 萧木莹低头擦去了眼角酸楚的泪水,有些愤愤不平地应道:“倒与想象中相差无几,只是弟子觉得不公,师父,倘若弟子是男儿身的话,弟子一定能得到比现在的成果更加高十倍甚至更多的回报。” 齐谪温声劝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身为女子,却硬要在这乱世之中撑起一个国家,原本便要付出更多的努力,这你是心知肚明的,不是么?” “弟子都知道。”萧木莹抬眸看向齐谪,小嘴一撇一撇的,委屈道:“弟子只是见了师父,突然就觉得自己很委屈……抱歉啊,师父,三年不见您了,一见您却要向您吐苦水。” 齐谪温和一笑,摇头道:“你三年没回来了,回来后你最大,所以你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吧,你说什么为师都听着,还给你倒茶润口,怎么样?” 萧木莹只觉心中温暖莫名,重重点点头,含着眼泪笑道:“好,这可是师父您自己说的。” “是啊,所以你尽管说罢,说多久为师都听着。”齐谪温声应了一句,并提起在火炉上“咕咕”冒着热气的水壶,给萧木莹面前的杯中倒上了满满一杯茶水。 第812章 隐瞒身份 时隔三年回来,齐谪待萧木莹更加少了几分师父的严厉,完全就像是一位慈祥温和的长者一般,认真地听着萧木莹的抱怨,偶尔回应一下她,或是为她倒上一杯温热的茶水。 于是这次的回来便真真正正给了萧木莹一种回家的感觉,让她只觉满心暖意。 后来萧木莹不知不觉便说到入夜,就连晚膳都是管家送到木屋里来,萧木莹和齐谪一边说着话一边吃的,直至天越来越晚,萧木莹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齐谪的木屋,在管家的带领下去了给她收拾出的那个房间,好好地睡了一觉。 翌日,晨。 萧木莹起床洗漱收拾妥当与秋雨来到谷口时,安世已经赶着马车静静等候了。 其时齐谪亲自来到了谷口送萧木莹,谷中不少弟子也都闻讯赶来,远远聚集在一起好奇地看着萧木莹这位谷中唯一的女弟子。 萧木莹在人群里看到潘浩,含笑对着他挥挥手算是打了个招呼,随后她让秋雨留在马车旁等候,她则走到了齐谪的面前,不舍地说道:“要走了,师父。” “去罢。”齐谪温和地看着萧木莹,轻声道:“凡事莫要心急,须知急功近利反倒坏事。” “是,弟子谨遵师父教诲。”萧木莹点头应下,却又忍不住苦笑了一声,若她早早听到齐谪的这句教诲的话,或许会缓图收复失地之事,那样的话,申暮羽也许就不会如此确定他自己的猜测了。 齐谪看出了萧木莹的苦笑,淡淡摇头道:“怎么,你已经急功近利了么?可是威河关一役?” “是,师父英明。”萧木莹苦笑道:“弟子自知女子之身坐不稳高位,所以才急切地想要先拿下威河关,收复一些失地,却没想到……” “没想到申国君会猜测出你的身份吧?”萧木莹顿住了,齐谪却将她没有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 萧木莹闻言一愣,她疑惑地问道:“师父,您是怎么知道的?” 齐谪温声道:“昨日为师一直听你说了,待你走了才想起该告诉你的。就在不久前申国君来过谷中一趟,他是以挑选人才为名过来的,但是与为师的交谈中对你的身份颇多探究,甚至还故意套为师的话。想来他已对你的身份有所怀疑了,不过你也不必太多担忧,他现如今也只是怀疑而已,文国那边的身世他仍旧查不出任何破绽。” 萧木莹的小脸变为凝重,点头应道:“知道了,师父,不过诚如师父所说,他对我的身份目前只是怀疑,只要我不承认,他又没有任何证据,我便还有时间。” “申国君此人实在是太过聪慧,即便是以你的本事,竟也让他猜出了端倪。”齐谪不无疑惑地问道:“为何,仅仅只是因为你攻打威河关、收复卫国旧土的目的性太明显了么?” 萧木莹摇摇头,自嘲道:“不仅仅是威河关,师父,说到底还是弟子不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才会让他有所察觉的。” 齐谪深深地看着萧木莹,温声道:“丫头,为师看着申国君提起你时表情不对,而且他既然敢来为师这里探究你的身份,只怕对自己的猜测已有九成的把握,可是据为师所知,一直到现在申国里都无一人知道你的身份,就连申国君的两位文武心腹之臣肖霁、姜晨都是不知道的,他既已确定你是仇人,为何还要特意为你隐瞒身份,甚至连最亲近之人都不说?” 第813章 拜别 萧木莹的脸色轻轻一变,多了几分苦涩的无奈。 齐谪目光如炬,又是洞察世事之人,只消萧木莹这一瞬间的变化,他的心里已是万分了然。 “师父,我……”萧木莹很想告诉齐谪她深爱申暮羽却又不能不与他为敌的苦楚,然她支吾了好一会,最终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齐谪静静等了一会,也只是别有深意地说道:“去罢,丫头。你只需记得国仇家恨不是你必须背负的,别太为难自己。” “是,师父。”萧木莹低下头深吸一口气,将眼中的酸涩感觉强行隐忍了回去。随后她抬头看向齐谪,故意打趣道:“这次回来师父待弟子这么好,弟子都有些不想走了。” 齐谪温和一笑,道:“不想走也可以不走么,师父又不是养不起你。” “没办法,还是要走呀。”萧木莹长叹一声,干净利落地对着齐谪跪了下去,恭声道:“弟子拜别师父,惟愿师父身体康健,福泽万年!待到有时间了,弟子再来看望师父。” “快起来吧,丫头。”齐谪俯身将萧木莹扶了起来,温声道:“在外面一切小心。” “多谢师父。”萧木莹说罢,转身大步往安世驾着的马车处走去。 只是她走了没几步突然又折返而回,对着齐谪低声问道:“师父,差点忘了问问您,潘浩师弟给弟子送过信,与弟子聊得倒颇为投机,只是弟子还不知道潘浩师弟是哪里人呢?” 齐谪并未深究萧木莹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而是温声答道:“说起来你潘浩师弟在谷中也算是身世最显赫的弟子了,他是当今天子太宰府上的小公子。” “天子太宰么?”萧木莹心中一动,她垂眸沉思片刻,很快又抬眸看向齐谪,笑着说道:“好,弟子知道了,多谢师父。师父,这次我真的走啦!” “去罢。”齐谪温和轻笑,静静注视着萧木莹转身大步往谷口那辆马车处走去。 她走到马车之前,转头对着仍旧站在原地的齐谪挥了挥手,然后踏在脚凳上借力上了马车,一直等在马车旁边的秋雨紧随其后。 安世将脚凳放回到马车上,转头似是不经意一般环视一圈神谋谷,又看了看齐谪和一众神谋谷弟子,懒散的目光却在与身边的弟子嬉笑打闹的潘浩身上定住了片刻。 很快,安世利落地坐到了马车车夫的位置上,扬起马鞭指挥着马儿缓缓往前方行去。 安世挥动马鞭将马儿的速度一点点加快,看起来仍旧还是满身懒散的模样,眼眸半垂着,就好似不管是什么事情、什么人,都不会被他放在眼中一般。 只是随后马车车厢里传出了萧木莹淡淡的一句话,却致使他突然睁大了眼睛。 “秋雨,知道么,我的那位潘浩师弟身世还真是显赫呢,他竟然是当今天子太宰府上的小公子,以前他去给我送信的时候,你和捷胜他们没有得罪过他吧?” “什么,天子太宰家的小公子么?怎么可能,完全看不出来嘛……” “……” 秋雨震惊的声音和萧木莹淡然的声音又说了什么,安世已经没有兴趣再听下去了,他只是转头迟疑地看了一眼身后的轿帘,似是想要透过轿帘看到萧木莹的表情,好探究出她为何要故意说出这么一句话。 这样的语气和说话方式可不是萧木莹的风格…… 第814章 君命不可违 虽说官职被剥夺后萧木莹会闲暇许多,她去神谋谷里探望一下师父也属应当,但是她也不敢在外耽搁太长时间,以免被云卿瑾疑心,让她好不容易留在手中的封地有任何影响。 所以她在神谋谷只是待了一天,第二天一早便启程离开,踏上了回返景地的路。 路上她在停下来吃饭或是夜晚住宿时听说了云国前线的战事,得知申暮羽果真是因为枣城里的护国军不会换将,而且捷胜和廖栩一力约束护国军坚守枣城绝不出战,无奈之下只得放弃这边的战场,转而来到国中正北部支援。 虽说申暮羽用出一套连环计,最终也没有达成致使护国军临阵换将、在护国军内部大乱的时候乘乱反击的目的,但至少让云卿瑾顺势撤去萧木莹的主将之职,将护国军的脚步遏止在了枣城。 护国军失了萧木莹便失了主心骨,军中又无其他足智多谋的将领或是军师,捷胜和廖栩便只能坚守,未免落入埋伏里,对于申暮羽的撤离完全不敢轻举妄动。 申暮羽的兵马于是在得知枣城强攻无望的情况下,明智地转移战场,来到了国中正北部支援。 出绵山攻打申国的奚高卓这一路兵马原本便只能与申国军僵持而无寸功,申暮羽的支援一到,奚高卓的十万兵马立即被打败,申国军则反败为胜,短时间内攻占了云国的不少土地。 申国军兵马气势汹汹,在萧木莹走在去往景地的路上时,云卿瑾不得不下令将捷胜封为护国将军,暂代主将之职,廖栩封为护国都尉,行副将之职辅佐捷胜,令他们两人即刻带着护国军去往奚高卓的军中支援,抵挡申暮羽带领的兵马。 因捷胜和廖栩毕竟资历尚浅,云卿瑾便下令让他们两人掌管护国军,但是到达前线要听从奚高卓的指挥。 君命不可违,捷胜和廖栩接到命令时萧木莹的马车还悠哉悠哉地走在路上,他们一番商议后也只得先将最新并入景地的那十九郡的防守交给景地守军,然后一面带领护国军开拔,一面想办法给萧木莹留了一封信。 萧木莹到达景地的时候已是七月二十日,她看过捷胜和廖栩留的信,提笔回了一封信,大意是让他们两人今后要与护国军士兵同吃同睡、共同训练收拢军心,要死死地将护国军把握在他们的手中,不要理会谢承志一脉的挑衅与陷害,不要被旁人激怒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平日里谨言慎行、韬光养晦,莫要被别人抓住任何把柄。 萧木莹如此殷切嘱托,只盼着他们两人能坐稳护国军主将的位子就好,因为只要他们能将护国军牢牢掌握在手中,这支十万人的强军便依然在萧木莹的掌控之中。 萧木莹将信交给景地这边她的人以家书的方式亲自带去前线交给捷胜和廖栩,然后她便开始巡视景地的三十一郡,对各郡官员恩威并施,对各郡百姓广施恩慧,大肆收买人心。 尤其是曾经隶属于申国的那十九郡,萧木莹更是到达一地便更改政令,最大限度地给予百姓以便利,好让那十九郡的百姓能尽快并欣然地接受国籍改换的事实,让他们对她萧木莹感恩戴德,当然了,他们又何必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国君的存在? 第815章 冷眼旁观 就在萧木莹初来景地四处巡视各郡的日子里,经她同意,那位于椹郡飞龙城的一座府邸已经修葺一新并挂上了侯府的招牌,萧木莹遂让人将她的行李车队送来侯府,与秋雨、安世一起住了进去。 萧木莹住进去以后都不用她开口,飞龙城的城守已经送来了一名管家和数十名侍女家丁,萧木莹随后又调来了一些她手下细作组织里的人进入府中,这新落成的侯府瞬间热闹起来。 接下来,萧木莹发展到世界各地的细作组织纷纷将消息传来侯府,此时安世已经真正成了萧木莹的心腹之人,她手下所有势力的分布和情况安世都了如指掌,而且安世也有一定的权利对萧木莹的这些势力发号施令。 如今这些积压了许久的消息如同雪片一般纷纷扬扬地飞过来,安世便忙了个焦头烂额,整天埋头在小山一般的传信里,连吃饭的时间都快没有了。 萧木莹自然也不肯闲着,她装作游山玩水的模样每天都会出门去景地各处闲逛,但她每到一地便会将郡中的官员尽数召集起来,带着他们一起去民间走访、体察民情,而后根据百姓的意思动用她全部的权力,最大限度地更改政令,与民便利。她还顺手惩治了一批贪官污吏、选拔了一批真正的能人贤士,一时间在新的景地三十一郡里,所有百姓俱都欣然接受了这位女侯爷的到来,并且对她的为人称道不已。 萧木莹就这样忙碌着在这三十一郡的土地上广施恩德,并抽时间加强与她招揽来的那些商人的联系,一方面时不时与他们见一面增加一下感情,一方面以她手上的财富和发展到了全天下的势力给他们以经商的便利,然后再从他们手中如常分红获得源源不断的钱粮,蓄养她手下的势力。 萧木莹将这样的状态维持成了一个良好的循环,因而她才能坐镇飞龙城,却能知天下事、能遥控天下事。 在萧木莹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暗暗忙碌着建设封地、收买民心、增加她手中势力的同时,她也在严密关注云、申两国的战役。 自从护国军加入到奚高卓的麾下,申国一方也已经打退南蛮的进犯,集中兵力开始向云国兵马反击。 自从申暮羽继位以后便逐步将申国的军队训练起来,使之成为了诸国闻之色变的强军。 再反观云国呢,因文君的性喜安逸,向来不与其他国家交恶,又担了一个同姓诸侯国的尊贵,所以云国的兵马久未经战事已成弱师,虽云卿瑾继位后萧木莹向他建议过要将军队重新训练起来,但是短时间内云国的军队也强不到哪里去。 不过好在云国一方还有护国军的悍勇士兵,方才勉强抵挡住了申国的兵马。 萧木莹在景地冷眼旁观,就在她认为申暮羽很快便能巧施计谋击败云国军,然后大肆抢夺云国的土地以补损景地这边十九郡的损失时,就在不久后,申暮羽突然退兵了。 萧木莹听到申暮羽退兵的消息,自顾自思索良久,恼恨地沉下了小脸。 申暮羽会退兵,定是知道云国经过了文君一朝的懈怠、新君初立之际国中并无太多能人良将,所以他才不能将云国逼得太狠,以免云卿瑾顶不住压力,会再重新启用萧木莹。 第816章 不可多得 萧木莹虽恼恨申暮羽对她的压制,却也无计可施,只能继续在景地里忙碌着,先将这三十一郡的土地和民心俱都收服,直到这片远离了国都的土地上,百姓将只知萧候,而不知有天子、有君上。 云、申两国就这样很快便息兵了,最后的结局还是申国损失了不少土地,落到了下风。 随后奚高卓带领捷胜和廖栩班师回朝,毕竟现如今捷胜已与奚家小姐订下了婚约,奚高卓明里暗里帮捷胜说了不少好话,也帮助捷胜和廖栩在谢承志一脉官员的排挤下坐稳了护国军主将的位置。 有奚高卓的帮助和萧木莹临行前给云卿瑾心里留下的深深愧疚,再加之捷胜和廖栩得了萧木莹的殷切嘱托,想要保住护国军在他们两人的麾下并不难,而只要护国军在捷胜和廖栩的手里,只要护国军士兵能与他们两人是同一条心,那么,护国军的这十万雄师便依然还在萧木莹的手上。 萧木莹遂可以安心在封地上镇守,在远离了国都是非之地的千里之外放肆地发展着她的势力,甚至于时间慢慢划过,当霄城里很多人都已遗忘了萧木莹时,她已开始在三十一郡分散着蓄养越来越多的武人。 这些俱都是青壮年的武人以军队的方式偷偷训练着,假以时日只要萧木莹振臂一呼,便能瞬间集结起一支十万人以上的军队。 到了这一年的十一月,捷胜和廖栩两人订下的成亲吉日先后到来,云卿瑾召萧木莹回霄城给他们两人住持婚事,被萧木莹淡漠地婉拒了,她只是差人给捷胜送去了一件贺礼,又将秋雨收为萧府义妹,给她备了十里红妆,将她风风光光地送去了霄城。 秋雨一走,萧木莹的身边更显寂寞,不过好在她一直都很忙,忙得根本便没有时间感受到寂寞的冷意。 就这样,时光匆匆而过。 在虞寿王二十五年的年末,年迈的寿王薨殁,太子继位为君,是为虞明王。 随后没过多久,明王元年的二月,厉国公病逝,谥号为僖,国中世子继位。也是在这时新任厉国公遵照僖公的遗愿将茵公主正式嫁到了云卿瑾的后宫为嫡夫人,其时云卿瑾的服丧期还未完结,不过毕竟距离文君薨殁已经过去了两年多,朝臣与百姓对于云卿瑾迎娶嫡夫人的盛大仪式俱都毫无异议。 然而新任厉国公继位没有多长时间,其叔父公子堂便起兵谋逆,申国派兵帮助公子堂,最终弑杀国君,拥立了公子堂为君。 时明王年幼,对申国帮助公子堂篡位谋逆的不义之举不闻不问,亦无力管辖。 至于大陆上其他的各国倒无改朝换代的大事发生,但是诸国之间征伐不断,放眼望去,依然还是寻常百姓生活艰难的乱世。 转眼间,已是明王元年的七月份,在这一年时间里,云国新君云卿瑾广招贤士、改革旧制、革除弊端、轻徭薄赋、与民休息,使得百姓的生活渐渐富足,国库因而充盈。云卿瑾遂以国库之资补充兵力、增加军械、训练强军,虽无萧木莹的辅佐,云国在云卿瑾的手中还是一点点强大了起来。 远在景地的萧木莹也只得感叹,看来她看得最走眼的便是云卿瑾了,此人,实在是心机太深、太擅隐藏。 不过终究只是相互利用罢了,云卿瑾最终坐上了君位,萧木莹也得到了一个侯爵、一片三十一郡的土地、一支十万人的强军,还有她这一年内偷偷蓄养的私兵,对于她以女子之身筹谋仅仅三年的时间来说,这样的成果已然是不可多得。 第817章 客人 霄城里云卿瑾广招贤士壮大云国,捷胜和廖栩牢记着萧木莹的教诲,牢牢将护国军掌握在他们的手中。 申国的凌城里申暮羽刚刚在几个月前得了一位庶出的公子,只是那位给申暮羽生下了儿子的姬妾命薄,在生下儿子后便难产而死。虽是唯一的儿子,但是申暮羽对那儿子好似并没有过分关心,他仍旧整日在外奔走,时不时便会插手别国事务,或是在别国的求助下发兵相助,忙碌着发展申国的势力和声望。 厉国那位以篡逆继位的新君则是个穷兵黩武的本性,因是申暮羽带兵帮助他夺位的缘故,厉国已与申国尽释前嫌,生性好武的厉国新君于是发兵卓国,此时正与卓国打了个热闹。 云、申两国对于厉、卓两国的争斗俱都是作壁上观,短时间内不会参与进去,在更东方一些的国家更是不会来凑热闹,反是互相征伐,争斗不断。 总之这个世界很乱,各个诸侯国殚精极虑地为一寸一尺的土地争得面红耳赤,为了权威和霸权打到不可开交。 而萧木莹偏居一隅已然将景地三十一郡的土地尽数收入囊中,此时在景地里百姓对于萧候人人称道,各郡官员都已对萧候俯首帖耳,已然达到了只要萧木莹敢自立,景地百姓和官员便敢欢欣拥戴的程度。 这样的程度,正是萧木莹自甘来到偏远的封地苦心经营的目的。 她一心在景地蛰伏以静待时机,一颗心反倒在长时间远离了权位争斗的情况下而渐渐平静下来,直至一位客人的来访,扰乱了心的平静。 其时乃是虞明王元年,七月末的秋季。 一名白衣如雪的男子带着十几名侍卫施施然来到飞龙城侯府外,通传后等了许久,就在他身后的侍卫感到不忿、屡屡劝他不可再屈尊降贵等候那女子同意见他的时候,侯府管家终于出府,将一脸浅笑淡然的他迎进了府中。 申暮羽在跟着管家走向正厅的途中淡淡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侯府,只见这府邸的修建甚为奢华,府中绿植遍布、假山石雕俱全,院落整洁中透着雅致,倒正像是一位富贵侯爷的府邸。 随后很快的,他将一应侍卫俱都留在厅外,踏过门槛进到厅中时,他的眼睛便再也看不到别的任何东西,而只剩下懒懒坐在厅中主位上的她了。 时隔一年未见,她好似比一年前稍稍胖了一些,因为不用再千里奔波,皮肤也细致了,小脸白嫩,隐隐散发着莹润的光芒。 她身上穿的仍旧是一身干净利落的黑衣男装,头发在头顶束成利落的发髻,发间和耳上没有任何饰物,看起来干净清爽,与他这一年来见腻了的庸脂俗粉全然不同。 许是听到了脚步声,萧木莹抬眸看向缓步走来的申暮羽,当那一身白衣胜雪的身影映入眼帘的时候,即便她认为自己已经做足了思想准备,可是心中还是一颤,连带着眼睫也轻轻颤动了一下。 “咳,咳。”萧木莹掩唇轻咳了两声,随即抬眸看向申暮羽,淡淡说道:“申国君,请坐吧。” 第818章 邀你同行 “好。”申暮羽浅笑着应了一声,径直坐到了萧木莹手边的第一个客位上。 萧木莹拿起一旁的茶盏,一边垂眸慢条斯理地以杯盖抹去茶沫,一边漠然问道:“我只听说申国君病了,却没想到申国君竟是以身体抱恙不能见人为掩盖,大驾光临我这寒舍里,不知是有何要事?” 申暮羽轻笑了一声,别有深意地说道:“看来你一直在关注着我么,连我称病不见人都知道。” 萧木莹饮了一口茶水,随即将茶杯放到一旁的桌上,哂笑地看向申暮羽,淡淡道:“申国君,我们彼此彼此了。” 申暮羽没有理会萧木莹满含嘲讽的表情,而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柔声道:“你看起来胖了一些,比起之前瘦骨嶙峋的模样要好看太多了。” 萧木莹一滞,听着他温柔的话,一片冰冷的心悄悄温暖了几分。 而申暮羽顿了一下,深深地看着她,道:“这样平静的日子难道不好么?为何你还是不肯放弃那个沉重的担子呢?” 萧木莹很快便收拾好了情绪,冷笑着说道:“申国君说的是什么意思,本候听不懂。” 申暮羽轻声一叹,深深道:“我来你的府里之前在这景地里逛了逛,发现这里所有的百姓都极为爱戴萧候,再一问起,竟不知有天子、有国君,这难道不是你苦心经营的结果么?” “什么苦心经营,本候不知道。”萧木莹淡淡冷笑道:“本候不过是爱民如子,方才得到了现如今的爱戴,不过本候也是会教导景地百姓尊敬天子与君上的,申国君问起的那些人大抵是少数一部分不记得本候教导的人吧。” 申暮羽无奈地看着萧木莹,叹道:“你怎么就是不肯听我的,就此罢手?” “申暮羽说的是什么意思,本候是真的听不懂。”萧木莹沉下小脸,冷冷道:“不知申国君大驾光临到底是有何事,若是无事的话,我就不多留您了!” 申暮羽无奈地闭上嘴一直沉默了好一会,终于还是转移了话题,温声道:“我今年突然很想再去云雾节上看一看,所以经过这里特来邀你同行。” 云雾节? 云雾节…… 萧木莹的脑中瞬间闪过了如水月光下他白衣胜雪的身影,心神不禁一颤。 她努力维持着脸上冷漠的神色不变,淡淡说道:“抱歉,申国君,我毕竟是奉诏镇守封地的巾帼候,倘君上不召我的话,我是不能无故回去霄城的,所以您自己去吧,我去不得。” 申暮羽的声音变低变柔,含了一丝哀求的意味,道:“只要你想去的话,如我一般称病不见人,然后再稍稍乔装打扮一番不就是了?不管怎么样,莹儿,今年陪我去一次云雾节,好不好?” 莹儿,这个绝无仅有的称呼乱了萧木莹的心,她的呼吸瞬间紊乱,几乎已经无法维持脸上的冷漠。 申暮羽看着萧木莹的小脸上表情的变化,忍不住露出了一丝浅笑。他沉默地等了一会,突然毫无征兆地站起身走上前去,遵从着心底最深处的冲动想法,张开手臂将萧木莹抱在了怀里。 萧木莹不禁一愣。 第819章 萧侯有客么 当熟悉又让她心悸的龙涎香味再次将她包围,当她时隔许久再一次听到了他有力的心跳声,感觉到了他怀中温暖的温度…… 于是她便忘了应当对他保持的冷漠态度,忘了要将他推开…… “莹儿……”申暮羽紧紧地将萧木莹抱在怀里,将下巴支在她柔软的发间,半垂着眼眸柔声说道:“我们好久没见,我真的好想你呀……不管怎么样,你赌气也该赌够了吧?我求你听我的,今年我们一起去云雾节上看看,然后你跟我回国,我们将一切都说开,你要怎样惩罚我我都接受,你让我如何赎罪我都照做,你喜欢什么我都给你,甚至于你想要申国,我也可以慢慢将权柄交到你的手中,然后我退居到你的身后不理政事。我只求你留在我的身边,让我能每天见你一面,好不好…… “这一年多的时间我想清楚了,为了你,我现在已经可以放弃任何东西了,只要你能留在我身边,只要能让我每天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你,我情愿付出任何代价。” 柔情入骨,情话醉人。 萧木莹实在抑制不住心里的冲动,几乎就要开口答应他。 她的心里好似有一头被她囚禁许久的野兽突然挣脱而出,歇斯底里地向她怒吼着:“你不是深深地爱着他么?你不是爱他已经爱到了骨子里么?你不是每天晚上都要闻着他披风上那越来越淡的龙涎香味才能入睡么?当午夜梦回遽然惊醒,你最想的,不就是他在面前,能够抱着你入睡么?! “现在他就在面前,他身上的龙涎香味如此浓郁,比起那披风上要好闻了一百倍!他如此祈求着你,已经卑微到了尘土里,为何不答应他?!” 是啊,要寻找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让自己不答应他的请求,才能让自己狠下心,将他推开呢? 萧木莹良久不答也没有任何反应,申暮羽的脸上便慢慢浮起了紧张和期许的神色,他稍稍俯下身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低低哀求道:“莹儿,不要再折磨我,也不要再折磨你自己了,跟我走吧,留在我的身边。” 萧木莹保持着端坐的姿势僵在申暮羽的怀里,愣愣地听着他的心跳声,挣扎着不肯答应他,又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这宽阔的厅中并无任何一名侍从在此,两人就这样一坐一立,申暮羽紧紧地抱着萧木莹紧张地等着她的回应,萧木莹则贪恋地闻着他身上的龙涎香味,久久无法开口说出答应或是拒绝的话。 一直到许久的沉默后,有一懒散的脚步声打破了厅中诡异的安静,只听有一人扬声开口,懒散的语气带着戏谑的口吻,道:“咦,萧候有客么?” 申暮羽愣了一下,缓缓放开萧木莹转头看向发声处,却见自后堂绕出来的一名少年正立在距离两人不远的地方,懒懒地看着他们。 突然的来人惊了萧木莹,她想到方才愣在申暮羽怀里的模样被来人看到了,心中一阵慌乱。 第820章 送客 申暮羽转头看着安世,原本温柔含情的目光渐渐变得寒冷,看起来少有的凌厉起来,一样可以如刀一般。 被申暮羽冷冷注视着的安世却是毫无惧意的模样,他依旧懒散地笑着,缓缓将目光转到萧木莹的身上,含笑道:“萧候,不知我是否需要回避?” 萧木莹悄悄整理了一下情绪,努力使自己的脸色看起来正常,随后掩唇轻咳了几声,就待回应安世的话。 谁知申暮羽却率先开口了,淡淡道:“我看你最好还是回避为好。” 安世眼眸半阖,懒懒地看了申暮羽一眼,随后又将目光注视到萧木莹的身上,摆明了是要等着她的回答。 这时萧木莹终于开口了,她没有去看申暮羽,也不看安世,只是垂眸淡淡说道:“安世,坐吧。申国君,云雾节的话我是去不了的,您若是没有别的事,我便不留您了。” 申暮羽闻听这话,眼中瞬间划过了一抹伤色。 安世则施施然走到萧木莹旁边的一张客位上坐下,翘起二郎腿,懒懒地斜倚在了靠背上。 萧木莹只是垂眸安静地坐着,安世坐下后用手托着头一样默不作声。 申暮羽站在萧木莹的面前低头看着她,满脸的哀伤和失望却并没有映入萧木莹的眼中,若是她看到的话,那重新被拘禁在了心底最深处的名为“爱他”的野兽定然又会咆哮吧? 三人就这样保持着诡异的沉默,萧木莹和申暮羽连动都没有动过一下,只有安世保持着慵懒的坐姿,时不时左右观察着萧木莹和申暮羽的反应。 良久,良久。 申暮羽低头定定地看着萧木莹的小脸,低声道:“莹儿,无论如何我还是想让你陪我一起去一次云雾节,你要怎样才肯陪我去?” 许是听到了那亲昵的“莹儿”二字,安世眉梢轻挑,讶然的目光在申暮羽的身上打了一个转,又定在萧木莹的身上,满脸探究地等着她的回应。 只见萧木莹沉默了好一会,唇角轻轻一动,勾起了一抹淡漠的笑意。随即她抬眸看向申暮羽,漠然道:“申国君,我听说近年来晋国君南征北战攻占了不少别国的土地,晋国国土面积增大、国力变强,周边各国无不对晋国君万分忌惮、礼让三分,晋国君于是骄傲自满,早已有称王之意。只是我的那位大师兄齐鹏程一直忠言强谏,迫于我齐师兄的谏言,晋国君方才没有称王。 “其实若在我看来,晋国的强大已是诸国所公认,当今天子又年幼,完全无力管辖诸侯国,晋国君就是称王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嘛。而且我的那位齐师兄在去年已经不幸病逝了,此时若再有一人稍作游说,只怕晋国君就会僭越称王了吧。申国君,我的手下无人,所以您若是能帮我派出一位能辨之士出使晋国,劝动晋国称王的话,我可以陪您一起去参加今年的云雾节。” 申暮羽脸色一变,眼中划过了一丝无奈的神色。他沉默片刻,缓缓摇头道:“这个忙我不会帮你,你可以再提别的要求。” 萧木莹冷笑了一声,漠然道:“我没有别的要求,申国君若是不肯帮我这个忙的话,便没有什么好商量的了。管家,送客!” 第821章 孽缘 一直在厅外等候的管家听到萧木莹刻意提高的话,连忙应了一声,匆匆来到厅中,对着申暮羽拱手说道:“这位客人,您请。” 申暮羽的脸上是深深无力的表情,他没有理会管家,而是低头对着萧木莹说道:“莹儿,你还是不肯放弃么?” “抱歉,我不知申国君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萧木莹垂眸并不去看申暮羽的脸庞,冷着一张小脸重复着说道:“管家,送客。” 那位年约四十岁左右的管家听到萧木莹的命令,于是又向着厅门做了个请的姿势,道:“客人,小的送您出去,您请。” “罢了。”申暮羽失望地叹了一口气,随即收起脸上多余的表情,淡淡转头看向安世,道:“这位就是安世了么?萧姑娘,能否让他送送本君?” 萧木莹愣了一下,抬眸看向申暮羽,不知他为何会提起如此要求。 安世却已经利落地站了起来,笑道:“能送送申国君是我的荣幸,申国君,您请。” 申暮羽深深地看着安世,淡淡道:“早已听说萧姑娘的手下多了一位能人,只是这位能人的来历真是成迷呢。不过能在本君的面前还自称是‘我’,安世公子一定是一位身份尊贵的人,却是本君失礼了。” 安世脸色一变,对于申暮羽的眼光之毒辣、心智之聪慧、说话方式之高明,只觉满心忌惮。 片刻后,安世懒散地笑了笑,拱手道:“抱歉,申国君,在下自小在南蛮长大,又是个孤儿无人管教,所以才如此不识礼数,还请您见谅。” 申暮羽淡淡一笑,最后又低头看了默不作声的萧木莹一眼,默然转身走了。安世随后上前跟在他身后半个身位的地方,引领着他往厅外走去。 管家看着安世去送申暮羽了,迟疑地转头看向萧木莹,道:“萧候,那小的还要去送申国君么?” 萧木莹垂眸看着地面,摇头低声说道:“不必了,你去忙吧。” “是。”管家拱手行礼说罢,默默离开了。 这厅中于是很快便只剩下了萧木莹一人,她听着所有的脚步声都已消失,挺直的腰背骤然一松,深深低下头的身影自侧面看去好不落寞。 其实不止是他想要两人一起去云雾节上再看看的吧?其实,她也是想陪他一起去参加云雾节,让时光再回到最初的时候,那个寿王十七年的八月十五,月凉如水的夜。 那时的比武台好似还在眼前,在热烈沸腾的叫好声中,他们两人一黑一白的身影在台上辗转腾挪,曾相距如此之近。 那时的缘定迷宫路径复杂至极,两人却能在其中相遇,成了传说中命定有缘之人。 静悄悄想到这里,萧木莹突然意味复杂地笑了起来。 或许缘定迷宫的传说是对的,他们两人的确是有缘之人,可是这缘分却是解不开的孽缘,深深困扰着她,让她爱恨两难抉择,如此痛苦不堪。 若是可以的话,这样的缘分,还真是不想要呢…… 第822章 告辞了 正厅距离大门原本便没有多远,安世很快便将申暮羽一行人送到了门外,他一直将申暮羽送到在外面等候的马车旁,方才拱手笑道:“申国君请上马车吧,您一路走好。” “多谢。”申暮羽淡淡道了一声谢,随后顿了一下,轻笑道:“安世公子,本君早已得到消息知道你在这丫头的手下做事,本君查过你的底细,却什么都查不出来。不过这都不重要,既是这丫头要用你,本君倒也可以容许你留在她的身边,但是……” 安世将申暮羽眼中的威胁和凌厉寒光俱都看在眼里,却依旧只是懒散的笑着,脸上并无任何多余的表情。 申暮羽唇边的笑意也依旧轻浅淡然,顿了一下后,用浅淡的声音说出了满含威胁的话,道:“你最好能够清楚你在她身边的身份只是下属而已,本君会一直关注着你,倘若你在她身边的存在让本君不舒服了的话……呵,本君已经不想再惹那丫头恨本君了,所以,你最好还是不要逼本君动手为好。” 安世身上的气势很懒散,但是平静注视着申暮羽的目光却是分寸不让,懒懒笑道:“申国君,和我家萧候一样,在下也不是很能听懂您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呢,不过在萧候的身边做事很有趣,不管我的存在是不是让申国君感到不舒服,我还是会一直一直留在萧候身边的。” 申暮羽淡淡一笑,悠然说道:“安世公子若是眼力够好的话,大抵也知道莹儿这丫头的心里是有本君的,只是本君不小心惹恼了她,这丫头又不比寻常女子好哄,已经赌气赌了好长时间了。不过说到底她也不过只是和本君赌气么,迟早有一天还是要回到本君身边的,没办法,谁让她……已经是本君的女人了呢?” 听到申暮羽的最后一句话,安世那原本一直懒散无谓的脸庞突然变色,闪过了一抹掺杂了不信、惊讶、失落和嫉妒的复杂光芒。 申暮羽满意地看着安世的反应,淡笑道:“怎么,安世公子跟在莹儿的身边这般久,连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么?你若是不信本君的话,大可以去问问捷胜和廖栩、秋雨他们,莹儿早在两年前,便已经是本君的人了。所以本君可以容她耍小性子,赌气不肯原谅本君,但若有别人敢觊觎她的话,便不是本君能够容忍的了。” 这样说着,申暮羽转过身拂起衣摆,踏着脚凳一个借力上到马车上,在弯腰掀开车帘的时候转头看向安世,淡笑道:“安世公子,多谢你特意来送本君,告辞了。” 安世仰头看着申暮羽脸上那轻浅淡然的笑意,心中却只觉寒凉。 通过这短短时间的接触和寥寥几句交谈,安世只觉得这男子实在是深不可测,竟然会令他感到深深的不安。 申暮羽很快便弯腰走进了马车车厢里,当车帘被放下在安世的眼前轻微晃动时他方才回过神来,连忙收拾好情绪,扬声道:“申国君慢走。” 安世话音未落,申暮羽的马车已经在车夫的操纵下缓缓往前方行去,跟着申暮羽一起前来的一众侍卫则纷纷上马簇拥在马车的旁边。 而安世立在侯府的大门外神色复杂地目送申暮羽一行人的离开,良久,终于收回视线,转身默然往府中走去。 第823章 无所谓的事情 当安世来到正厅里的时候,萧木莹依然正深深低着头,满身颓然地坐在主位上,甚至就连他特意加重的脚步声都没有惊到她,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或许她想的,会是那位白衣胜雪的男子么…… 安世在脸上划过了一抹包含着嫉妒和不甘的神色,他在门口稍顿片刻,整理好情绪,脸上重新挂上一丝懒散的笑意,吊儿郎当地走到萧木莹下首的第一个客位上坐了下来。 萧木莹竟然至此时才发觉有人进来了,她猛然抬头看向安世,小脸上可以看到激动与惊喜,然而待看到他时,那样的神情很快便消失,转而换上了一丝淡淡的失望之色。 “怎么?”安世以懒散的微笑掩盖了心里的不甘,懒懒笑道:“萧候以为是申国君又回来了么?” “没有。”转眼间萧木莹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的淡漠,她端端正正地坐好,轻声问道:“安世,你方才特意过来可是有事?” “倒也无甚要事。”安世别有深意地看着萧木莹,问道:“萧候是想和申国君一起去参加云雾节的吧?所以才会给他提要求,他若是答应,您也就可以顺势答应和他一起去了。其实萧候不是已经派了谋士去给晋国君新进最宠信的奸臣贾艾送去了重礼,买通贾艾鼓动晋国君称王了么?” 萧木莹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眼中瞬间划过了一抹深深忌惮的光芒。 这安世,竟然能将她的心思猜到如此透彻么? 萧木莹沉默了一会,淡淡解释道:“去不去云雾节是无所谓的事情,但若是能让申暮羽派人去游说晋国君的话,我就可以在晋国成为众矢之的后将晋国公的仇恨引到申暮羽的身上,所以才会向他提出如此要求,他若能答应的话,我就是陪他去一次云雾节又有何不可?” “真的是这样么?”安世的脸上完全找不到任何一丝相信的神情,他将手肘支到扶手上拖住歪向右边的头,悠悠说道:“话说起来,莹儿,真是好亲昵的称呼呢。” 萧木莹慢慢沉下了小脸,沉声说道:“安世,你今日的话是不是有些多了?” 安世的唇边失了笑意,他由着在心里汹涌的嫉妒作祟,低声问道:“萧候与申国君,到底是什么关系?” 萧木莹的神情越发冷漠,寒声反问道:“这是你该管的么?” 萧木莹的冷漠回应刺痛了安世的心,他姿态慵懒地倚靠在椅子上与萧木莹冰冷的目光对视良久,终于还是站起身来,拱手说道:“抱歉,萧候,是我冒犯了。” 这样说着,安世转身大步往厅外走去。 只是他没走几步,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萧木莹的声音,听来有些迟疑,但还是问了出来,道:“方才你去送他,他与你说了什么?他为何要让你送他?” 安世顿住脚步却未转身,他的唇边牵起了一抹自嘲的笑意,应道:“申国君警告我不可对萧候有任何的觊觎之心,否则便要对我动手。” “呵……”萧木莹冷笑了一声,脱口而出道:“他自己软玉温香在畔,现如今更是连孩子都有了,凭什……” 萧木莹说到一半方才惊觉不对,连忙顿住了这明显就是赌气和嫉妒的话,但还是晚了。 第824章 玩笑 萧木莹抬眸看向前方,只见安世的身影一动不动,片刻后,传来了他语气意味不明的话,道:“萧候这是嫉妒了么?” 萧木莹自觉失言却也补救不及,她沉默了一会,淡淡说道:“罢了,你去忙吧,安世。” 安世闻听此言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反是转过身大步走到萧木莹的面前,在萧木莹疑惑的目光中俯下身将两手支在她身边的椅子扶手上,将脸庞停在了距离她的小脸只有尺许远的地方。 萧木莹疑惑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安世,沉声问道:“你做什么?” 安世唇边勾起的笑意隐约有些邪异,他定定地看着她漂亮的眼睛,声音极低而含了魅惑,道:“萧候若是对申国君与别的女子生了孩子感到不忿的话,不如便将我留在房中过夜如何,想来这样的消息很快便会被申国君得知,萧候不也就向他报仇了么?” 闻听这话萧木莹的小脸瞬间一冷。 安世等了一会也等不来萧木莹的回答,心中不由悄悄多了一丝紧张,他迟疑片刻,强撑着唇边的笑意,笑着问道:“萧候怎么不说话?” “我是在想……”萧木莹冷冷道:“我是否平日里待下属太过宽厚了,所以你才敢如此轻侮我?” 安世的眼中隐隐划过了一抹失望的神色,他垂眸自嘲一笑,随即直起了身子往后退去,笑道:“我只是在跟您开玩笑嘛,萧候干嘛这么生气?” “这样的玩笑是好开的么?”萧木莹冷冷地盯着安世,寒声道:“安世,这是第一次,我不与你计较,但是如有下次,决不轻饶!” “知道了,知道了!”安世狡黠地笑着,道:“我向您认错,萧候别生气了好不好?” 萧木莹的脸色仍旧不好看,淡淡说道:“你退下吧。” “是。”安世含笑对着萧木莹拱手应下,待转过身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他停顿片刻,抬脚开始一步步往前走去,就在缓步往前走的时候,他的脸色已是越来越难看,显露出了一丝明显的嫉妒不甘之意。 安世虽不想承认,但是申暮羽临行前的那句“她已是本君的女人了”让他的心里非常的不舒服,他完全无法想象,在他的眼前永远淡然自若、高高在上的女子,在他的心里已经静悄悄扎下了根的女子,会如何躺在别人的怀里巧笑嫣然。 申暮羽既然敢让他去向捷胜他们求证,便说明他的言辞经得起推敲,再加之安世一听管家惊异地说起有自称申暮羽的客人来访、也不知是不是申国君的时候,立即前去正厅想要一探究竟,在后堂里已经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后来他等了片刻,生怕萧木莹真的会答应申暮羽的请求,连忙自后厅转出来,看到的是他们两人相拥的身影。 那样漠然、孤傲的萧木莹竟然会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竟然会任由他唤她“莹儿”,而全然没有反驳。 安世也终于懂了为何去年申国那边会特意送来一封申国君的后宫里有姬妾怀孕的无聊消息,为何萧木莹听到了这样的无聊消息却会勃然变色…… 却原来,早在他还没有来到她身边的时候,他们便已经相爱了么? 第825章 金蝉脱壳 申暮羽知道萧木莹向他提出的那个要求仍然是要为收复旧土努力,所以他绝对不会答应她的要求,只能黯然离去。 萧木莹不知道申暮羽还会不会再去参加云雾节,可是申暮羽的突然造访加上他邀她同去的请求,突然让她生出了再去云雾节上看一看的想法。 这一天是八月初五日,距离八月十五日的云雾节仅剩下十天。 在这天清晨,萧木莹早早便起床穿衣收拾妥当,而后吃罢早膳将管家召来厅中,慢条斯理地说道:“关管家,本候听说福郡那边最近有一群土匪闹得厉害,当地官府镇压力度不够,惹得百姓甚为苦恼,所以准备去看看。福郡距离较远,再加之这次的事情有些麻烦,本候此去可能会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府里便拜托你了。” 这一年来萧木莹总是一听到哪个郡里出事了都会亲去查看并为民做主,否则景地三十一郡的百姓也不会如此拥戴她。故而关管家静静听着萧木莹说完,完全不疑有他,点头应道:“萧候客气了,都是小的该做的。” “那关管家便去备车吧。”萧木莹继续吩咐道:“随行之人本候已经让他们在府外等候了,此时安世还没有起床,待他起床了你与他交代一声即可。” “是。”关管家恭敬弯腰施了一礼,道:“小的这就去备车。” 萧木莹没有再应话,待关管家转身走后又坐在厅中主位上静静等了一会,直至关管家去而复返并声称马车已经备好,她这才站起身来,缓步往府外走去。 萧木莹踏出府门来到外面的时候一辆马车已经静静等候着了,随行等在马车旁的只有四名骑在马上的侍卫和一名立在马车旁的侍女,另外还有一名驾车的车夫,如此几人而已。 萧木莹神情淡漠地走到马车旁,右脚抬起已经踏在早已放好的脚凳上,却只听一声高呼突兀响起,唤道:“萧候等等!” 萧木莹愣了一下,将右脚收回并转身看去,只见却是安世匆匆跑了出来。 她一直等着安世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她的面前,方才淡淡问道:“怎么了?” 安世探头看了看萧木莹身后马车旁的众多随从,笑嘻嘻地出手拉住萧木莹的衣袖,道:“萧候,借一步说话。” 萧木莹眉头轻皱,任由安世拉着她远离了马车,疑惑地问道:“怎么,可是出事了?” 安世笑着摇摇头,反问道:“萧候,你这是要去哪?” 萧木莹淡淡应道:“北边福郡出了点事,我去看看。” “哦,是福郡么?”安世深深地看着萧木莹,仍旧还是笑眯眯的模样,笑道:“待到处理了福郡的事情,萧候是不是还要顺路去霄城一趟?” 萧木莹的脸色纹丝不动,只是眼睫隐隐颤抖了一下。她沉默片刻,漠然道:“君上又没有召见,我去霄城做什么?” “这里没有旁人,萧候便不要瞒我了吧?”安世笑到眯了起来的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笑道:“萧候此去福郡,在当地随便找一个和您身形体貌相差不多的下属扮作您的模样称病不出,然后您便可以金蝉脱壳,一个人去参加霄城的云雾节了,不是么?” 第826章 怎么忍心 萧木莹只觉一惊,她心中所想和筹谋的事情向来密之不宣,绝无泄密的可能,那么安世又是如何知道了她的计划? 她的双唇轻抿了一下,脸上神色仍旧还是淡然自若的模样,道:“安世,你想多了,我并无此意。你回府去忙吧,我不在府里的日子,对于各地传来的消息你多多费心。” 萧木莹如此说着,背起手就要转身往马车处走去。 “萧候等等!”安世的唤声成功让萧木莹顿住了脚步,他可怜兮兮地看着萧木莹,叹道:“萧候这般瞒我,让我好伤心呀。” 萧木莹神色微冷,她回过头来看向安世,沉声说道:“我并未瞒你,也无意去参加云雾节。” “萧候真的不是去参加云雾节么?”安世别有深意地说道:“那么萧候介不介意我将您的行踪故意泄露出去?” 萧木莹小脸一沉,怒道:“你到底想怎么样,安世?” 安世笑道:“萧候往日里便时常去封地各郡视察,若此次真的是去福郡的话,想必不会害怕行踪被泄露出去,让申国君对您有所关注,也就有可能看出您此行端倪的吧?” 萧木莹恼怒地低喝道:“安世,我不管怎样也是一国的侯爷,而且看不惯我的人又那么多,你故意将我的行踪泄露,难道是要方便让人对我不利么?!” “萧候言重了,我并无此意。”安世摇摇头,笑道:“萧候,我对您忠心耿耿,绝无对您不利的心思,我只是从未去过云雾节,所以想让您带我同去。” 萧木莹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摇头道:“我的确是要去福郡视察,所以也无从带你去云雾节上。今年恰好在这时候福郡里出事了,我既然要出远门,你总也要在府中镇守才是。所以明年吧,明年到了云雾节前夕我给你放假,让你好好去云雾节上看看,如何?” “唉。”安世的脸上失了笑意,皱着眉头哀怨道:“萧候,事到如今您还不肯与我说实话?我不过就是想和您一起去云雾节上看看么,绝对不会碍您事的,好不好?” 萧木莹的小脸越发低沉,冷冷道:“安世,就算我此行如你所说是去参加云雾节的,我们两人一起离府我也不会放心,所以你不必再多说了,回府去罢!” “萧候!”安世猛然出手抓住已然转过了身的萧木莹,待到萧木莹不悦回头看向他时,他立即做出了满脸可怜兮兮的表情,哀求道:“萧候您凭良心说,我安世跟您许久,帮了您多大的忙?您说我一不求权势,二不求美女,三不求钱财,仅仅因为觉得在您身边可能会很有趣便留在了您的身边帮您。这都两年了,我要么是被困在霄城的萧府里忙着,要么是困在这侯府里忙着,来到中原这么久都没有好好逛过!如今我不过只是求您带我去云雾节上凑凑热闹您都不应,您怎么忍心?” 萧木莹看着安世脸上的可怜表情,皱眉思量许久,最终还是心软了,无奈应道:“我等你半个时辰,将你手里的事情尽数处理好交代给信得过的人。” “是,多谢萧候!”安世一乐,脸上瞬间扬起了笑意。 这样说着,他转身匆匆往侯府里跑去。 第827章 好玩的 正如安世所说,萧木莹带着安世等人于到达福郡的当日便在当地寻了一名下属,让她易容扮作萧木莹的样子应付福郡里的官员及百姓,他们两人则静悄悄启程,租了一辆马车径直往霄城而去。 萧木莹和安世乔装打扮了一番,于八月十三日依凭早已准备好的游商文牒顺利进入霄城,在城南的僻静角落里寻了家小客栈住了下来。 未免此行行踪会泄露,萧木莹连捷胜和廖栩都没有见,来到霄城她与安世俱都用纱笠遮住样貌,在城里简单逛过各自买了一套衣衫和两张能将整张脸庞遮住的面具,然后便回到客栈,鲜少再出房间。 如此一直到了八月十五的云雾节,安世早早便换过萧木莹给他买的一身完全不会引人注目的粗布衣衫,戴着一张制作简单的猫脸面具将脸庞遮住,然后走到他的隔壁房间门前,敲响了房门。 房门很快便被打开,安世看着开门的人,隐在面具下的眼睛大睁着,划过了一抹惊艳的光芒。 只见萧木莹非常少有地穿了一身浅绿色的裙衫,那裙衫不比宽大的男装,将她的身形勾勒出了前凸后翘的弧度,线条优美至极。她的头发此时束成了简单的发髻,发间佩戴了几朵珠花和一支步摇,头轻轻晃动时,那步摇的吊坠叮当作响。 萧木莹开门后一边将一张点缀了一些繁琐饰物的女式面具戴在脸上,一边淡淡说道:“走吧。” 安世乍然回过神来,后退一步让萧木莹得以走出来,待她回身关住房门的时候,有些惊讶地说道:“萧候,自从我跟您以来可从未见过您穿女子衣衫的时候,而且我一直以为您不会梳女子的发髻呢。” 萧木莹关住房门缓步往前方走去,口中淡淡说道:“从现在开始不要再叫我萧候了,若一定要叫我的名字,你便叫我木姑娘即可。但是你记住,若是在云雾节上看到一个穿白衣的男子了,绝不可喊我的任何名字。” “知道了,木姑娘。”安世追着萧木莹往前方走去,笑道:“那您喊我的话呢?” 萧木莹淡淡应道:“我会看着时机决定可不可以唤你名字的。” “好吧。”安世笑呵呵应了一声,又笑着问道:“萧……那个,木姑娘,您参加过云雾节么,云雾节上有什么好玩的?” 此时两人已经一前一后地走下木梯来到了客栈的一楼客堂里,安世问过话,萧木莹沉默了好一会,应道:“之前在霄城里住着的时候在云雾节上逛过,倒也没什么特别好玩的。” 安世转头看了看萧木莹戴着面具的侧脸,别有深意地笑道:“不过我倒是听说相伴一起来参加云雾节的大都是一对对有情人呢。” 对于安世如此暧昧的话,萧木莹完全没有回应的意思,就此沉默了下来。 安世跟在萧木莹的身后走出客栈来到街上,默默跟着她一起往前走了许久,方才低声开口说道:“木姑娘,我听说云雾节上最有名的便是缘定迷宫了,过一会我们一起去走一次吧,可好?” 萧木莹沉默片刻,淡淡应道:“可以。” 安世便无声地笑起来,在面具下隐约可以看到他笑到眯了起来的眼睛。 第828章 底线 云雾节好似还是这么热闹,与多年前那个月凉如水的夜没有任何变化。 萧木莹罕见地穿了一身女装,并且特意改换了走路的姿势,将双手合握笼在袖中置于肚腹之前,往前踏出的每一步都较之以往更加小了一半有余,那姿态完完全全便是一位未出阁的大家小姐。 再加之她还戴着一张能够将整张脸庞都遮住的面具,又有夜色的掩映,只怕是她在这街上偶遇了捷胜和廖栩他们,都不会认出她来。 于是牢牢跟在萧木莹身边的安世频频讶异地看看她,最后忍不住说道:“木姑娘,说实话,若不是我一开始见您穿了这身衣衫,我觉得我在街上看到您了也绝对认不出您。” “那就好。”萧木莹淡淡应了一声,随即她若有所思地转头看向安世,只见他虽换了衣衫也戴了将脸庞俱都遮掩住的面具,但是他周身散发出的懒散气息却是毫无变化,而且他也没有刻意改变走姿,难保捷胜他们不会认出他。 这样想着,萧木莹淡淡说道:“安世,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你逛你的,我逛我的。” “诶?”安世一愣,疑惑道:“为何?” 萧木莹与安世一起穿行在长尊街上拥挤的人流中,她一边若无其事地左右张望着,一边压低了声音以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解释道:“你的样子与平常毫无变化,若是遇见捷胜他们了,难保不会被他们认出你来,到时我也就危险了。你来参加云雾节就算是被发现也没关系,我却是未得诏私自回霄城,在君上面前完全无从解释,所以我们还是分开比较稳妥。” 安世知道萧木莹说得有道理,可他还是不怎么甘心。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脚,尝试着改变了一下走路的方式,皱着眉低声问道:“那这样呢,我也学着改变一下可以么?” 萧木莹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身上的懒散就像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仅此一点便足够与众不同了。好了,你随便去逛逛吧,待云雾节结束自行回客栈就是,再会。” “那个,萧……木姑娘!”安世看着萧木莹作势就要走,连忙出手拉住了她的胳膊,皱着眉头可怜兮兮地说道:“可我们方才不是还说好了要一起去走缘定迷宫的么?” 萧木莹被安世拉住了,身形不由一顿。她沉默片刻,转头深深地看向他,道:“我今夜一定会再走一次缘定迷宫,你若有心也可以去走,倘若我们两人真有缘分,不用结伴也能在里面遇到。但若是我们两人没有缘分的话,就算相约从两个完全相对的门口走进迷宫,也不会在其中相遇。安世,你当知道我今日能带你前来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所以,乖乖听我的话,不要再挑战我的底线,可以么?” “……是。”安世沉默许久,最终还是不得不放开了萧木莹的胳膊。 萧木莹轻拂了一下被安世抓皱的衣袖,淡淡问道:“你身上的钱币可够用么?” 安世满身失落的气息,低低答道:“够了。” “好,那你便好好逛逛吧。”萧木莹点点头,回过头面向前方,踩着轻盈优雅的小碎步,慢慢往前方走去。 第829章 找人 安世立在原地看着萧木莹纤细瘦弱的身影渐渐远去,被面具遮挡的脸庞上也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但是一双懒懒半阖的眼眸中可以清晰看到一抹伤色。 他静立许久,直至看到拥挤的人群里萧木莹的身影马上便要消失在他的眼前,他终于还是一动,踮起脚尖隔了影影绰绰的人群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追着她向前走去。 天空中一轮圆月发出了清凉的光芒将这条热闹的长街照到亮如白昼,街边小摊上悬挂了一盏盏通红的灯笼被风摇动,晃动了无数错落的光影。 萧木莹随着拥挤的人群慢慢往前走,一路上并没有在任何一座小摊前驻足,而是左右张望着,一看便是在找人的模样。 遥遥跟在萧木莹身后的安世满眼落寞地看着她的模样,忍不住在心里想着,她所寻找的,一定是申国君吧。 萧木莹将一条长尊街走了小半,依旧没有找到那条白衣胜雪的人影,她此时已经看到眼花缭乱,可是眼前晃动的一张张戴了面具的脸庞仍旧只是一对对相伴同游的小情侣,不经意间钻进耳中的,也只是一句句动人的情话而已。 并无他的模样或是他的声音,人群中也并没有他身上的龙涎香味。 萧木莹走着走着突然顿住脚步,低下头自嘲一笑。 他在去年还曾经带兵攻打到霄城之外,试图拥立诚公子继位,与云卿瑾的仇恨已不可化解。所以他即便是真的来参加云雾节了,定然也会如她一般乔装打扮过,确定这城里大部分人不会认出他来的吧。 那么她又怎么可能再凭借那在人群中最为亮眼的白衣分辨出他来? 萧木莹就这么停顿了好一会,已经决定不再找他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一个飘飘忽忽的声音,听来清润好听,道:“老板,你这摊上最难的谜语是哪一个?” 萧木莹猛然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发现那个方向有一座悬挂了灯笼的小摊,摊前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看来很是拥挤。 萧木莹有些疑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因为身边熙熙攘攘的声音如此喧嚣,她怎么可能会将那清润的声音听得这般清楚? 然她迟疑片刻,还是鬼使神差地转过身,缓步往前方小摊前围聚在一起人群里走去。 萧木莹仗着身形纤瘦,也好不容易才挤出人群来到了摊前,随后她探身向前左右张望了一阵,在左边与她之间隔了三四个人的地方找到了一抹亮眼的白影。 他竟然依旧还是一身白衣么,也不怕有人认出他。 萧木莹保持着稍稍向前探身的动作,越过与他之间立着的三四人痴痴地看向他,只见他的脸上戴了一张绘画了狐狸脸庞的半脸面具,此时正低头看向手中所执的一根女子发簪,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隔在萧木莹与申暮羽之间的人猜出了谜语,与摊贩老板换过礼物相继离开了,萧木莹便慢慢移动着,一点点靠近了他。 第830章 后悔 摊贩老板在忙碌的间隙注意到萧木莹,含笑问道:“姑娘,猜谜么?” 此时萧木莹已然站在了申暮羽的身边,她不敢转头去看他,掩唇轻咳一声改换了嗓音,声音低柔地问道:“老板,你这里是猜谜游戏么,是怎么玩的?” 也不知是萧木莹刻意改换的嗓音无法引起申暮羽的注意还是因为其他,只见他像是完全没有关注周遭的模样,只是低头认真地看着他手中一支价值最多只是中品的碧玉发簪,低垂的眼眸中是一丝深深思索的神情。 在申暮羽认真思索着什么的时候,萧木莹已经与摊贩老板交谈过猜谜游戏的玩法,并随意选了一块竹简拿在手中,低头看向了那竹简的谜面。 而她看似认真,却并没有将竹简上刻的字看在眼中,只是一心听着身边的动静。 就这样过了一会,在别处忙碌着为旁人看过谜底,笑呵呵地将没有猜中的收回,将猜中的奖品递给了客人的摊贩老板偶然一个转眼看到申暮羽的模样,便笑着唤道:“这位公子怎么了?可是这簪子有什么问题么?公子您要猜最难的谜语,所以这簪子可是我这摊上最贵重的东西了呢!” 深深陷在旧日思绪里的申暮羽迟疑抬头看了摊贩老板一眼,口中低声嘀咕着:“最难的谜语……最贵的簪子……最难的……对了,我想起来了!我终于想起那簪子的出处了!原来,原来那个云雾节,她也……” 萧木莹将申暮羽由迟疑到激动再到迷惘的语气所说的话尽数听在耳中,却完全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不由轻轻皱起了眉头。 这时跟在申暮羽身边的侍卫听到了他的话,疑惑地问道:“公子您说什么?” 申暮羽并没有理会那侍卫的问话,而是定定地看着手中的簪子,眼神中纠缠着豁然开朗和深深自责的复杂神色,低低自语道:“卫樱,那个云雾节你也来参加了,化名……萧木,是么……萧是你的母姓,木,乃樱中之木……” 申暮羽的声音很低很低,可是站在他身边的萧木莹仍旧听了个仔细,她闻听此言遽然一惊,忍不住转头看向他,疑惑着他是如何猜出的。 萧木莹不知道申暮羽是如何猜出这些的,她只是看到他的头慢慢越来越低,良久,发出了更加低了一些、就连站在他身边的萧木莹都几乎听不真切的低喃声,道:“那样一个美好的人儿,却原来,是我将你变成如今这般模样的么?” 萧木莹仔细倾听方才勉强将申暮羽以深深自责的语气所说出的话听了个大概,随后她慢慢转过头看向手里的竹简,眼中流露出了一丝复杂的伤色。 虽然不知他是如何知道的,但是看来他已经知道她曾在寿王十七年的八月十五日来参加过云雾节,并且知道她所化名的萧木,也终于知道卫樱、萧木、萧木莹都是同一个人了吧? 原来他也会如此后悔么,后悔将那个张扬明媚的萧木,变成了因复仇而阴暗冷漠的萧木莹…… 第831章 起点 “公子。”摊贩老板又忙碌了一会,转头看向申暮羽时发现他深深低着头一动不动,他便笑着说道:“最难的谜语果真难猜吧?您不如再换一个试试?” “罢了。”申暮羽抬起头来,将手中那块根本便没有看过的竹简和碧玉簪子一并递向摊贩老板,轻声道:“这谜语果真难猜,我猜不出,放弃了。” 摊贩老板接过申暮羽递过来的竹简和簪子,笑道:“那公子不如再选一个简单的猜一猜吧。” “不必了。”申暮羽摇摇头,满身颓然地转过身,在他的侍卫为他清出一条路的情况下,慢慢走出了摊前拥挤的人群。 萧木莹随后将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的竹简递向摊贩老板,低声说道:“老板,我猜不出,给你。” 这样说着,她也不待老板应话,将竹简递到他的手里转身往人群外走去。 她费力地挤出人群,左右张望着找到人群里最为亮眼的一抹白影,追着他的方向慢慢往前方走去。 萧木莹的眼中只有人群里的申暮羽,却并没有注意到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安世,于是在这拥挤的长街上,完全没有任何兴致好好逛逛云雾节的三个人遥遥相望,萧木莹追在申暮羽的身后痴痴地看着他。安世则跟在萧木莹的身后,当注意到她是在跟着一道白影时,满心不甘地确认了她对那男子的深爱。 这时的萧木莹不再记得自己的身份,不再记得与申暮羽的仇恨。她只记得多年前的云雾节与现在一般无二,而他们两人虽不能结伴,却终究又回到了起点。 她痴痴地遥望着他的背影,只见他低着头走在人群里,许是那一身白衣太过飘然出尘,致使他的身影看起来形单影只,寂寥落寞。 申暮羽就这样一直往前走着,他深陷于旧日的思绪里想念着寿王十七年的云雾节上,那名为萧木的假小子的点点滴滴,全然没有注意到令他魂牵梦萦的人儿此时就跟在他的身后,正痴痴地望着他。 当听说她带兵攻陷了威河关,他猜测出她有很大的可能就是卫樱时,却因为他早已一心爱上了萧木莹,已有许久没有想起过萧木了,他忘了曾经怀疑过萧木莹就是萧木,所以自然没有将卫樱与萧木联系到一起。 只是方才他在猜谜的小摊前驻足寻找最难的谜语时突然发觉那场景有些熟悉,他深思许久,终于想起那支由樱公主送给萧夫人、萧夫人视若珍宝的赤色簪子,乃是他猜谜猜出,让摊贩老板转交给已经选中了那个谜语的小少年的。 而那小少年,十有八九便是萧木了。 申暮羽想到这里,忍不住低声苦笑道:“萧木,萧木……我怎么现在才明白过来,萧木就是你的化名啊,卫樱……所以你才无论如何也不肯向我承认你来过云雾节…… “卫樱、萧木、萧木莹……原来我从始至终所爱着的,都是同一个人么…… “可是我却亲手将我爱的人推入深渊,将那么可爱、那么美好的她,变成了这般模样……” 申暮羽苦涩的低喃声伴随着一阵热烈的叫好声而停止,他下意识转头看过去,看到了那座高高搭建起的比武台子。 他的眼中划过了一抹缅怀的光芒,片刻后,转道向着那比武台走去。 第832章 一手所毁 比武台上两两对决的游侠儿武功高强,台下的看客不遗余力地喝彩叫好或是嘘声一片,真真是好不热闹。 申暮羽先是来到台下看客的外面,然后随着前方人群的相继离开,终于来到了人群的最前方。 他仰头迷惘地看着比武台上的比试,仿佛透过台上的两人看到了多年前的他和卫樱。 即便是时隔多年,他依然清楚地记得那时他们两人的打斗,那丫头年纪虽小但是武功不容小觑,后来还是她因急欲求胜而分心了,他趁机出招方才赢了她。 那丫头却不甘心,不惜使诈也要胜他,他一时气愤拍了她一掌,意外得知了她的女儿身。 申暮羽的眼神渐渐越来越朦胧,眼中看到的不再是比武台上的激战,而是那时奚小姐遭到纨绔子柴远的骚扰时,她挺身而出,意气风发的身影。 那女子,张扬明媚,洒脱狂傲,恍若春日里耀人眼目又温和醉人的阳光,虽灿烂到不容人直视,却让人如此想要拥有、想要靠近。 他曾如此喜欢那个叫做萧木的假小子,后来屡屡寻她遍寻不见,有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时会陷于在缘定迷宫里见到她却不肯好好和她说话的后悔之中。 如今,更加后悔了。 若是那时在缘定迷宫里巧遇,他肯对于比武台上的轻薄之举好好跟她道歉,然后与她交换籍贯和姓名,就算她留给他的仍是化名,但是能有几封书信来往,早早便确定了他们之间的心动的话…… 只要他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子是卫樱了,就算卫国公昏庸糊涂致使卫国的国力大大减退,他也不会生出攻占卫国那片大好河山的想法了吧。 或许,他没有知道自己在缘定迷宫里巧遇的是卫樱,但是他并没有贪心为了更快地发展申国的国力而觊觎卫国土地,顺顺利利地迎娶了卫樱的话,他也就不必如现在这般求而不得了…… 如此想着想着,申暮羽的唇边悄然勾起了一抹苦笑,他满眼苦涩地明白了,却原来他会落到如此境地全是自作自受。他一心所爱的那个明媚张扬的女子,也是他一手所毁。 现在的他是如此心疼着她背负的一切和她的辛苦,然,这些都是他加诸于她身上的。 她为何会屡屡疏远他,伤他至深? 难道不是他应得的么…… 申暮羽陷入旧日的思绪里完全没有关注身边的一切,所以他也没有发现那位让他魂牵梦萦的女子就站在他的身边与他一起仰望着比武台上的比试,在月光下,只见她眼中的神色也和他一样惘然。 良久,慢慢回过神来的申暮羽默然转身往人群外走去,萧木莹感觉到他的动静,静静等到他没入到了人群里,她方才随后转身离开。 离开比武台再往前走,途经过一座座热闹的小摊,一直走到长尊街的尽头云宫外不远的一大片空地,便到了缘定迷宫前。 萧木莹远远跟着失魂落魄的申暮羽来到迷宫前,看着他往西边入口去了,她顿住脚步迟疑良久,去了东边的入口。 她一心关注着申暮羽的动向,却并没有发觉就在她往迷宫的东边走去时,一直遥遥跟在她身后的安世默不作声地跟着那一抹白影去了迷宫的西边。 第833章 几个问题 缘定迷宫的路径还是如此复杂,萧木莹自东边的其中一个入口进来,走了没一会便与同一时段进来的几名女子分开,此时仍是她自己孤零零地走在一条条窄小的通道里。 迷宫上方悬挂的众多灯笼散发出了错落的光影,当风轻轻摇晃时,晃动了她的影子。 她一路默不作声地往前走,每到一个分岔路口便随性选择路径,走的若是死路时便折返而回,然后在她默默接近迷宫的中间路段时,终于遇见了一个人。 缘定迷宫的传说似乎并非讹传,也非云国公室用来敛财的手段,因为时隔多年他们两人再走缘定迷宫时,竟依然会就此巧遇,成为命定有缘之人。 在这窄小的通道里,萧木莹停住脚步愣愣地看着自前方拐角转出来的白影,依稀觉得这许多年的时光只是一场噩梦,如今恍惚自梦中醒来,她发觉自己还是十四岁的花样年纪,而对面的那名男子,仍是白衣胜雪的少年。 一直孤身一人走了许久的申暮羽乍然看到人影也愣住了,不过他很快便回过神来,上下打量了一下萧木莹,轻笑道:“原来这缘定迷宫的传说也不尽属实么?我走了两次,却遇见了两个人。姑娘的身形跟前次我遇见的人倒是很像,不过姑娘不是她吧?” 萧木莹渐渐回过神来,对着申暮羽盈盈屈身施了一礼,声音低柔好听,道:“小女不知公子所说是谁?” 申暮羽轻笑着摇摇头,道:“姑娘果真不是她,我说的么……是我深爱着的女子。” 萧木莹正自收起礼仪的动作隐隐顿了一下,片刻后,她如常直起身子,非常自然地将双手拢在袖中置于肚腹之前,站立的姿态优雅有礼,一看便是一位大家小姐。 她沉默片刻,轻声应道:“是么。小女在走这缘定迷宫之前听说若是有两人能在其中相遇的话便是有缘之人,既是有缘,不知公子可方便留下姓名么?” 申暮羽开始缓步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淡淡应道:“姑娘叫我暮羽就是,敢问姑娘芳名?” 随着申暮羽走过来的脚步,萧木莹的眼中隐约划过了一抹紧张的神色,她勉强保持着表面上的平静,轻声说道:“公子见谅,小女进缘定迷宫虽是来寻有缘之人的,但即便是遇见公子了,小女还是想先问公子几个问题,然后再告诉公子小女的名字,不知可否?” 申暮羽愣了一下,摇头笑道:“姑娘可能误会了,我问姑娘的芳名也不过只是随口所问,因为我的心里已有意中人,所以……” “请问公子。”萧木莹直接打断了申暮羽的话,用伪装出的低柔声音轻轻问道:“请问公子可有婚配?” 此时申暮羽已经走到了萧木莹面前不远的地方,他原本看上去像是无意回答的模样,淡笑着就要与萧木莹解释清楚,可是当他看到面具下她的眼睛时,突然一怔。 申暮羽慢慢回过神来,唇边悄然勾起了一抹温柔的笑意,柔声答道:“我已成婚。” 第834章 前因后果 对于申暮羽的回答萧木莹心知肚明,她也不过只是想要用这个问题引出下面的问题而已,便继续保持着声音的低柔,问道:“那么公子爱着自己的妻子么?” 申暮羽摇摇头,笑着答道:“至今所娶回身边的女子我无一爱过,我真正所爱的自始至终只有一人,她的名字,叫萧木莹。” 萧木莹的眼睫颤动了一下,她看着申暮羽的模样,心里有些吃不准他是否已经认出了她。 然她沉默了一会,还是继续问了下去,道:“公子可有子嗣么?” 申暮羽轻笑,答道:“我福薄,至今尚无子嗣。” 萧木莹原本是想借由这个问题问一问他是否喜欢那位为他生了儿子的姬妾,却不想得到了他的如此回答,她不由一愣。 随后她脱口而出,不信地追问道:“没有么,公子不是在骗小女吧?” “我没有骗你……”申暮羽突然快速向着萧木莹走去,将猝不及防的她逼得连连后退,直至退到了身后拐角处的木板上方才停住。 申暮羽伸出手将萧木莹牢牢禁锢在了木板上,他低头看着她大睁的眼睛,有些好笑地说道:“我与你这个嘴里谎话连篇的丫头可不一样,我一直都没有骗过你哦……萧木莹。” 闻着那将她包围在内的龙涎香味,萧木莹的心跳越来越急,呼吸声也渐渐急促,听来紧张了几分。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仰望着申暮羽近在咫尺的脸庞,好一会方才勉强镇静下来,道:“公子是不是认错人了?小女不知公子说的是谁,请公子放开小女,不然小女便喊人了。” “我怎会认错你?你的眼睛早已深深刻在我的心里了……”申暮羽慢慢低下头以自己的额头抵在萧木莹的额头上,闭着眼睛贪婪地闻着她身上的气息,低低说道:“萧木莹,你不是说你不会来么,可你还是来了。你看,不管我们走几次缘定迷宫,都会在其中相遇,你为何不遵从天意,留在我的身边?” 他距她太近,说话时喷薄而出的气息染红了她的脸颊,好在还有面具遮面,使他看不出来罢了。 萧木莹自认为伪装已经如此完美了,却不知他又是如何认出她的,但是她依然不肯承认,强撑着说道:“公子,小女看您的穿着打扮也是君子之流,可你我初次见面,你怎能如此轻薄小女?请公子快快放开小女,否则小女真的要喊人了!” 申暮羽与萧木莹额上的面具相抵在一起,他好笑地听着她的话,并不回应也不退离,而是自顾自地说道:“莹儿,你知道么,我现在最后悔的便是初次在缘定迷宫里遇见你的时候没有好好与你说话,若是那时我们便摘下面具开诚布公地交谈,我知道与我命定有缘的女子正是我的未婚妻的话,我们现在便不必如此痛苦了吧?” 萧木莹愕然地睁大了眼睛,完全不知道他是如何将前因后果俱都联系到一起的。 而申暮羽停顿片刻,低声问道:“可是你其实一直知道我的吧,知道与你比武的是我,知道在缘定迷宫里巧遇的是我,那么为何后来我亲去宏城商议婚期时,你无论如何也要退去与我的婚约,你难道……就那么讨厌我么?” 第835章 解惑 萧木莹彻底失了言语,她身体僵硬地靠在木板上,在他身上龙涎香味的侵袭下渐渐忘了一切,而只记得她深爱着他。 于是待到不久后申暮羽缓缓退开并试探着想要为她摘掉面具时,她只是愣愣地仰头看着他,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申暮羽的手很快便要接近萧木莹脸上的面具,萧木莹仰头看着他温柔的眼睛,这一刻突然生出了一种不顾一切也想留在他的身边、不知仇恨而只知爱他的想法。 算了,便由他吧,由他摘去她的面具,由他带着她走,带她离开国仇家恨的漩涡,带她离开那让她不堪重负的沉沉担子…… ……可好? 申暮羽纤长白净的手指眼看着就要触碰到萧木莹脸上的面具,正在这时突然有个一声音扬声唤道:“木姑娘!” 这个声音使申暮羽的手稍顿,而萧木莹乍然回过神来,猛然一用力将没有防备的申暮羽推开,快速踏前两步远离了他的怀抱。 萧木莹匆匆走出几步,忍不住回头看去,看到了刚刚站稳身形的申暮羽正满眼忧伤地看着她。 萧木莹的心颤了一下,随即她咬牙收回目光,匆匆走到尽头处的安世身边,沉声说道:“我们走。” “莹儿!” 萧木莹眼看着就要与安世一起转过拐角,身后突然传来了申暮羽的声音,听来含了哀伤和乞求。 萧木莹匆忙的脚步顿了一下,最后还是默不作声的向右边转了一个弯,就此离开了。 徒然只是将申暮羽孤身一人孤零零的身影留在了那条窄小的通道里,当灯笼光芒被风晃动时,摇晃了他拉长的影子。 萧木莹走出与申暮羽相遇的那条通道,闷着头匆匆往前走,一心只想着快点远离申暮羽,良久都沉默不言。 安世紧紧追随着她的脚步,走在她身边不时转头看向她的侧脸,只是因为有面具的阻挡,他看不见她的表情。 他们两人就这样走了许久,安世终于忍不住开口,有些自嘲地说道:“萧候,我在缘定迷宫里遇见你了呢,不过……我是跟着申国君一起走才能遇见你的,也不知这样算不算命定的缘分?” 萧木莹稍稍放慢了脚步,转头看向他沉声问道:“你一直在跟着我?” “是。”安世点点头,低着头低声承认了。 并不想被人知道的举动却被安世尽数获悉,萧木莹不由一阵恼怒,她眸色微冷,沉声道:“安世,你一定要挑战我的底线么?” “抱歉,萧候。”安世转头看向萧木莹,面具下的一双眼睛笑到眯了起来,懒懒道:“我也是好奇嘛,好奇萧候到底有多喜欢申国君。可是我现在更加好奇了,不知萧候能否为我解惑?” 萧木莹心中仍有怒气,面色不善地回头看向了前方,并没有回应安世的话。 安世却自顾自又问了下去,深深道:“萧候,既然你这么喜欢申国君,申国君又深爱着你,你为何不肯嫁给他?” 萧木莹沉默地往前走了许久,方才沉声道:“安世,这不是你该知道的。” 安世的眼中隐隐划过了一抹伤色,片刻后,低低应道:“是。” 第836章 巧合 如水月光毫不吝啬地洒下来,连同迷宫上方的灯笼光芒一起交织着照在那孤零零的白影上,照亮了面具之下他的一双哀伤眼眸,他静静地看着萧木莹离开的方向,希冀着她能回来,能答应留在他的身边。 然他等了许久,那个方向一直没有任何动静。 良久,申暮羽突然身形一动,向着她离开的方向大步走了过去。 可是迷宫里的路径太过复杂,她早已不知走到哪里去了,申暮羽就这样一路匆匆地往前走着,脚下步子太急,衣袂划出了一阵阵风声。 但不管他走得多快多急,都再也寻不到她。他们在缘定迷宫里巧遇的缘分,似乎也只剩下方才的那一次了。 申暮羽猛然顿住脚步,缓缓倚靠在身边的木板上,深深低下了头。 看来他还是浪费了上天赐给他的这一次缘分,依旧没能让她心软,让她同意留在他的身边。 …… 申暮羽从缘定迷宫里出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许久,其时云雾节快要结束,在迷宫之外的地方人流稀少,安静了许多。 深深低着头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的申暮羽自迷宫里出来,在外面等候的侍卫看到他立时迎着他走来,低低唤了一声:“君上。” 申暮羽应了一声,抬头看向那两名侍卫,轻声道:“小武,你去将所有人都集齐,我们该回客栈了。” 因为进迷宫之前申暮羽执意不许人跟着,一众侍卫便分散开守在迷宫所有的入口之外,随时等着申暮羽出来。 此时小武听到申暮羽的命令,恭敬应了一声是,转身大步走了。 大约过了一刻钟,小武带着一众侍卫匆匆回来,尽数集中在申暮羽的左右,齐齐弯腰施了一礼。 申暮羽看了看所有侍卫都已集齐,便默然转身提步就待往前方走去。 然而他的动作很快便停下,转头环视一圈一众侍卫,淡淡问道:“你们守在迷宫之外,可曾注意到有一名绿衫女子自迷宫里出来?她大约有这么高,很瘦,戴着一张饰物繁多的女士面具。” 一众侍卫认真地看着申暮羽一边比划一边如此说罢,相视看了看,俱都摇了摇头。 最后小武看向申暮羽,恭敬道:“回君上的话,我等一直都在全心等着君上出来,故并未注意到君上所说的女子。” 自迷宫入口出入的人流繁多,申暮羽倒没指望这些侍卫能注意到萧木莹,所以他的脸上也没有显露出失望的神色,默然点点头,缓步往前方走去。 这时有一侍卫越众上前走到申暮羽身后落后他半个身位,迟疑道:“君上,属下方才没有自迷宫出入口走出来的人里注意到您说的女子,不过属下今夜倒是屡屡看到有一名绿衫女子跟在君上的身边。在猜谜小摊前时见过,在比武台前也见过。不过属下看着那女子对君上没有敌意,便只当是巧合而已,没有提醒君上。” 申暮羽的脚步猛然顿住,片刻后,摇头苦笑道:“是么。” 随即他再未说话,默然往前方走了,一众侍卫也都不敢开口,俱都牢牢跟在他的身边保护着他的安全。 第837章 非同小可 热热闹闹的云雾节很快便结束了,第二天霄城的四门大开,比起往日来说要多了数倍的人流拥挤着自各个城门出去,因人太多了,城门旁职守的士兵便简化了例行检查的步骤,如萧木莹和申暮羽这般刻意隐藏了身份的人也得以顺顺利利地通过城门,踏上了返程的路。 虽然申暮羽此次是通过装病避不见人方才偷偷出来的,在外耽搁一日申国内政便会多一日的危险,但申暮羽还是不顾劝阻,在返程的路上来到位于云国东南方的景地,在飞龙城的侯府之外求见巾帼候萧木莹。 前去通报的侍卫很快便引着侯府的管家出来,那管家快步走到申暮羽的面前,歉然说道:“抱歉,客人,我家萧候日前去了福郡那边巡查,走时说过可能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也不知具体什么时候回来。” “是这样么?”申暮羽沉吟片刻,点头含笑道:“那便多谢你了,你去忙吧。” “是。”管家对着申暮羽拱拱手,转身匆匆往府中走去。 申暮羽沉默地看着管家步履匆忙的背影,眼中渐渐显露出了一丝深思的光芒。 申暮羽身后的一众侍卫三三两两对视过,最后还是小武越众向前,在申暮羽的身边低声说道:“君上,既然萧姑娘不知何时会回来,您又是谎称有疾避不见人方才出来的,是等不得萧姑娘的,属下斗胆,请君上快些回国吧。” 申暮羽又沉默了好一会,终于转过身,在侍卫们让出一条路之后缓步往马车处行去。 众侍卫见状,俱都是悄悄松了一口气。 申暮羽往前走了几步,忽而转头看向急匆匆跟上了他的一众侍卫,对着距他最近的小武说道:“小武,你去设法给肖霁传一封信,让他找到曾经在卫宫里伺候的侍从,能找到的侍从越多越好,时间越快越好,最好能让我回国便见到那些人。” 小武愣了一下,也不知道申暮羽为何无端端下达了这样的命令,他却不敢多问,连忙点头应下了。 其后申暮羽上到马车上,这一行车马即刻启程,待再归国时,也已是八月二十三日了。 他悄悄来到由姜晨亲自带人镇守的寝殿外,进到殿中一番洗漱换衣,随后好好休息了一日,一直到第二天的清晨方才早早便起床,如常去上早朝。 待到散了朝议,他又回到勤勉殿里批阅国中各地送来的奏折,并暗暗示意肖霁将他寻到的那些曾经在卫宫里伺候的侍从带来。 肖霁大约是在散了朝议的半个时辰之后过来的,他也不知道申暮羽为何要寻原卫宫里的侍从,只觉此事非同小可,在得信后立即差人去宏城及周边寻找,寻了十几名卫宫里的侍从,于昨日方才刚刚将这些人带到凌城。 此时肖霁带着那十几人来到勤勉殿里,他首先对着申暮羽拱手见礼,随后疑惑地问道:“君上,不知您寻找原卫宫里的侍从是有何事?” 这非但是肖霁的疑问,也是那十几名原卫宫侍从的疑问,此时他们正三三两两地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正埋头在堆积如山的奏折中忙碌的申暮羽抬起头来,淡淡说道:“没什么,肖霁,你先去忙吧。” 第838章 众说纷纭 听着申暮羽如此说,肖霁顿觉犹疑,难道在申暮羽这里还有他不能知道的事情么? 虽如此疑惑着,肖霁却也只能拱手应了一声是,转身离开了。 待到肖霁走后,申暮羽环视一圈那十几名战战兢兢的原卫宫侍从,淡淡问道:“你们之前都是在卫宫的哪座殿里伺候的?可有在樱公主宫里伺候的么?” 那十几人男女老少都有,他们有些不明所以地对视一眼,乱杂杂地回答了之前伺候的人,却无一人是轻扬殿里的侍从。 申暮羽听罢他们的回答稍显失望,他沉默片刻,淡淡说道:“在寿王殿下的十七年八月十五前夕,樱公主可曾出过宫?你们谁知道?” 那十几人俱都现出了一脸茫然的神色,他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低声议论了几句,最后有一名年约四十岁左右的妇人站出来,屈身行过礼恭敬地答道:“回申国君的话,大约是您说的那一年左右,有一年秋天樱公主的确偷偷跑出了宫,奴婢记得那时候宫里因此闹翻了天,不过后来也没有找到樱公主,过了十几天樱公主才自己回来的。” 这时又有一妇人搭腔,回忆着说道:“是啊,樱公主虽时常偷偷出宫去玩,但是唯有那一次出去得最久,奴婢记得那一年,是……” 她说着说着便顿住,并且怯怯地偷瞄了申暮羽一眼。 申暮羽见状,淡淡开口说道:“你但说无妨,不管你说了什么,本君都不会责罚你的。” 那妇人这才敢继续说下去,垂首道:“奴婢记得那好似是您亲自去宏城求亲的那一年,在您走后不久,樱公主也偷偷跑出宫了。” 申暮羽的眼中划过了一抹惘然的光芒,他求亲的那一年正是寿王十七年,他离开宏城的时候也正好是云雾节前夕,所以他才会在回国之前顺路去了一趟云国想要见识一下云国里最为热闹的云雾节。 他沉默了一会,听着十几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已然确定了卫樱偷跑出宫的那一年就是寿王十七年的八月十五前夕,他便又问了下去,道:“那么樱公主偷跑出宫是去了哪里?” 有一名年老的太监率先开口,答道:“回申国君的话,那年樱公主出宫无人知道她是去了哪里,不过在她回来后宫里都在传,说她是去了樟地的萧家探亲,是萧夫人示意她去的。不过也有人说那是萧夫人为了樱公主的名声而撒的谎,说樱公主实际上是出国游玩去了,去了哪里,却是众说纷纭。” 这人的回答实际上没什么用处,申暮羽便将目光自他的身上转开,对着旁人说道:“你们呢,可知道樱公主到底是去了哪里么?” 剩下的人低声议论了几句,有几人说了别的国家,也有两三个人说樱公主去的好似是云国,但他们都不敢确定。 申暮羽静静听着十几人七嘴八舌的回话,最后终于有一名年老的宫女确切地说道:“回申国君的话,奴婢想起来了,那年樱公主偷跑出宫实际上是去了云国的云雾节上游玩。” 申暮羽的脸色轻微一动,随即追问道:“是么,你可能确定?” 第839章 无关紧要 宫女重重点点头,道:“那时樱公主刚刚自宫外回来,关于樱公主是去了哪里宫里人都议论纷纷,后来有一次奴婢与旁人闲话时说起此事便议论了几句,适逢董姬经过,董姬跟奴婢们说起,那所谓的萧夫人示意樱公主去樟地探亲只是唬人的假话,樱公主去的其实是云国的云雾节。那时董姬还因为樱公主偷跑出宫的行径骂了樱公主一声‘野丫头’,所以奴婢至此时仍记忆犹新。” “好。”申暮羽的脸色纹丝不动,淡淡说道:“本君知道了,你们都记住,今日本君问的话不可有半字泄露,否则本君定然不会轻饶了你们!好了,你们出去吧,出去后去寻叶明传本君的话,让他带你们去领赏。” “是。”那十几人齐齐对着申暮羽施了一礼,齐声道:“多谢申国君。” 在原卫宫里伺候的十几名侍从很快便转过身鱼贯离开了,申暮羽一直看着他们走出了大殿,方才垂下眼眸,唇边现出了一抹苦笑来。 这次的问话彻底印证了他在云雾节上的猜测,在寿王的十七年,卫樱果真去了云雾节,而且萧木的化名也只能是她。 萧乃萧夫人之姓,木乃是樱中之木。 而萧木莹呢,萧乃母姓,木莹合起来便是“樱”。 他却怎么到此时才想明白? 申暮羽兀自陷入在旧日的思绪里满心苦涩,在良久的静默后,只听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他回过神来并抬眸看去,却是肖霁快步走了进来。 “怎么了,肖霁?”申暮羽收起脸上的情绪,轻声问了一句。 肖霁来到申暮羽桌前不远的地方立定,拱手施礼后满脸古怪地说道:“君上,是晋国那边派来了一位使者,臣下方才向那使者探了几句话,发现他好似是晋国君派过来约请君上与晋国君一起共同称王的。” 申暮羽的脸色轻轻一变,随即失笑道:“称王?还要联合我一起?” 肖霁摇头叹道:“是。” 申暮羽摇摇头,淡笑道:“肖霁,晋国的使者我便不见了,你去代我接见他,倘若他真是为此而来的话你便直接让他告诉晋国君,此时称王还时机未到,倘若僭越恐成众矢之的。所以我不会称王,也劝他最好不要。” “是,君上。”肖霁嘲讽一笑,道:“晋国君怎会如此不知天高地厚,莫不是傻了不成?” 申暮羽联想到之前去见萧木莹时她请他办的事情,不觉间苦笑起来,随后他很快便收起苦笑,轻声说道:“他犯傻,我可不会与他一起犯傻,倘若他肯听从我的建议便罢,若不肯听从,他便自求多福就是。” 肖霁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随即拱手道:“君上,那臣下这就去回了晋国使者。” “好。”申暮羽淡淡应了一声,拿起一旁的一本奏折,低头认真地看起来。 而肖霁转身就要走却又顿住身形,他迟疑片刻,对着申暮羽问道:“君上,不知方才您向原卫宫的那些侍从问话,可问出您想知道的事情了么?” 申暮羽连头都未抬,声音中有淡淡的失望,应道:“没有,什么都没问出来。” 肖霁顿了一下,试探着问道:“那么可需要臣下再去寻找卫宫里的侍从么?” “不必了。”申暮羽轻声应道:“其实也就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你下去吧,肖霁。” “……是。”肖霁虽还是满脸犹疑,也只得拱手行礼,转身默然离开了。 第840章 僭越 萧木莹与安世结伴自霄城归来,先是去了福郡,接替了那位扮作她却在来到福郡的第二日便称病不见人的女子,然后装作大病初愈的样子在郡中像模像样地巡查一番,解决了那伙猖獗的土匪后,踏上了回返飞龙城的路。 她回到侯府依旧有条不紊地发展着势力,将招兵买马、铸造军械这样的事情分散在各郡在暗地里施行,因她足够小心,成功地避过了所有人的耳目。 萧木莹来到景地镇守已一年有余,此时就连在一开始还虎视眈眈地看着她的谢承志也慢慢放松了对于她的警惕。云卿瑾怀揣着对她最大的愧疚,即便之前屡屡听到谢承志一脉的官员谮害她,也表现出了对她最大的宽容,现如今更是对她已毫无戒心。 在这样的情况下,很快便到了明王元年的九月初六日,这一天终于有一件历史性的大事件发生,震惊了整座大陆。 而几乎一手促成了这件事情的萧木莹听到消息也只是淡然一笑罢了。 至于这个由萧木莹派出的谋士去办并最终成功的事情,便是游说早已有称王之意的晋国公实现他的目的,僭越称王。 在现如今的时候,虽然天子的领地与权势俱都衰微已久,但是仍有一息威严尚存,各个诸侯国就算早已不将天子当回事了,表面上却不敢不敬,以免落人口实成为别国攻伐自己的借口。 之前卫国惨遭覆灭,申、晋、陈三国不就是打着“卫国迟交贡礼,不敬天子”的名义么? 然此时一直压制着晋国公的齐鹏程不幸病逝,贤臣齐鹏程一死,晋国公立即开始宠信佞臣。 于是在晋国公乍然失了约束的情况下,萧木莹看准时机派人携带重礼买通了晋国公新进最为宠信的佞臣贾艾,经贾艾的多番挑动,早已有称王野心的晋国公竟公然僭越称王,给别国提供了一个对其群起而攻的绝佳借口。 首先便是萧木莹暗暗给捷胜传了一封信,示意他联合奚高卓一起向云卿瑾请求攻伐晋国,理由自然是晋国公然僭越、不敬天子,云国乃是王姓诸侯国,对此绝对不能不闻不问。 云卿瑾最终同意出兵,派出二十万大军分两路进攻晋国,其中一路兵马由大司马奚高卓带领,自云国向东方出发,横穿过王土攻打晋国的西边边境。 另外一路兵马则是已然擢升为左右国尉的捷胜和廖栩带领的护国军,在捷胜不经意间的要求下,这一路兵马会向云国的东南方进兵,行经景地来到枣城,攻打晋国的南方边境。 许是听到了护国军行军的路线,萧木莹主动上书,请求由景地各郡担负起护国军的粮草军械供应,云卿瑾欣然同意。 因为护国军是自景地开始攻打晋国的,萧木莹主动请求供应给护国军粮草军械的举动是正常的、也是明智的,旁人或许会夸一句萧木莹聪明,在理所当然地得到这个差事之前率先开口将之应下,获得一个主动为君分忧的美名。 然而这世上的大部分人都不会知道她有意促成护国军行军的路线并心甘情愿地供给护国军粮草军械,是因为护国军攻占的,乃是卫国旧土。 第841章 劳军 云国两路兵马出动,横穿过王土的奚高卓那一路兵马在旁人看来是较为光荣的,因为这一路的十万兵马得到了天子的亲自劳军,主将奚高卓更是被年幼的天子执手相谢,获赐了不少封赏。 而护国军来到景地则得到了景地萧候的劳军,萧木莹听到消息早早便在威河关前令人杀猪宰羊大摆宴席,静候十万护国军的到来。 当十万名护国军在捷胜和廖栩的带领下来到威河关时,关前的一大片空地上四处都是一口口大锅,锅中是炖到熟烂的肥美肉食,在锅旁放满了堆积如山的一坛坛美酒,散发出了美味的肉香和酒香。 一众护国军士兵欢欣鼓舞地接受了萧木莹的好意,在宴席开始之前,他们首先在捷胜和廖栩的命令下列成整齐的方阵演练了一番这一年以来的训练成果。 萧木莹只见得这十万人军容严整有序,战阵变幻熟练流畅,相互配合地默契十足,挥动长矛的动作整齐划一,与震天的整齐呼喝声一起昭示了这一支强军的厉害。 萧木莹站在高处满意地看着护国军的演练,待到所有人都整齐立定了,她方才运起内功扬声呼喊道:“将士们可还记得我萧木莹么?” 护国军人数很多,结成方阵占据了大片空地,好在萧木莹运起内功喊出的声音中气十足,大部分人还是听到了,众人齐声高喊了一句,扬声道:“属下等不敢忘萧候!!” 这一声整齐的呼喊声罢,立在前方的一名裨将激动地说道:“萧候身在景地还不忘末将等人,时不时便会送去财物犒赏我们,我们怎敢忘记萧候?” 萧木莹轻笑着摇摇头,转向那裨将的方向做了个嘘的手势,含笑道:“你忘了么,这可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是不能说的。” 那裨将自觉失言,连忙低头拱手道:“是,末将知错了!” 萧木莹将目光自那裨将的身上转开,环视过一圈立在最前方的军官,眼中饱含着不似作假的感情,扬声道:“护国军乃本候一手造就,在本候的心中一直都是本候最大的骄傲,只要你们能勇猛杀敌,本候便情愿不遗余力地犒赏你们,你们对此不必客气。” 萧木莹说这句话时没有刻意增加音量,只有立在前方的军官和少部分士兵听到了,那些听到的人俱都是满脸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纷纷拱手向萧木莹道了一声谢。 萧木莹轻笑了一声,对着全军将士扬声说道:“好了,宴席已经备下,将士们在出征之前自可与本候一起一醉方休!” 大部分的护国军士兵听到萧木莹的话又将这些话传给了那些没听到的人,这十万人很快便俱都应下萧木莹的命令,而后欢欣鼓舞地在各自将官的带领下分散开来,开始在萧木莹备下的宴席上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威河关下的这一大片空地立时喧闹起来。 捷胜和廖栩暂时没有入席,而是来到萧木莹的身边,双双激动地向着她拱手唤道:“姐姐!” 萧木莹含笑应下,她上下打量了他们两人一眼,温声道:“一年不见,你们两人倒好似更高了一些。捷胜,我听说你夫人刚刚给你生下了一个儿子,只是我不便回霄城,也无法去看看那孩子,你夫人和孩子可还好?” 第842章 野心 “好,他们一切都好。”捷胜的脸上幸福之色溢于言表,道:“姐姐,我儿子还没有取名,现如今只是用一个乳名叫着,我原本想着向姐姐传信求一个名字呢,现在正好见到姐姐了,便请姐姐给他取个名字吧。” “唔……”萧木莹沉吟了一会,含笑道:“捷胜,你没有姓氏,可愿与我同姓萧?” 捷胜一阵激动,点头道:“多谢姐姐!” 萧木莹垂眸想了想,温声道:“那你儿子便叫萧泽霖吧,可好?恩泽之泽,甘霖之霖。” “好。”捷胜笑着拱拱手,道:“谢姐姐取名。” 捷胜说罢,廖栩这边不情愿地开口了,道:“萧姐姐怎的忘了我,秋雨现如今也有身孕呢,萧姐姐怎么不问问?” 萧木莹转头看向他,笑道:“我这不是还来不及么?秋雨身子如何,何时临盆?” 廖栩这才笑起来,道:“秋雨身子很好,被我养得白白胖胖呢,不过我出征时大夫说她还有两个月便临盆了,我可能回不去,不能陪着她了。萧姐姐,你也给我的孩子取个名字嘛。” 萧木莹笑着摇摇头,道:“你的孩子还不知男女,我如何取名?等你的孩子出生吧,出生后我不管能否去见他,都会取了名字给你送去的。” “那好,那便多谢萧姐姐啦。”廖栩笑呵呵地应了。 萧木莹说到这里,正色问道:“好了,与你们说些正事,这一年来你们两人可有与护国军一起训练?在出征时可有与护国军同吃同睡?上阵杀敌时可有身先士卒?护国军的军心可在你们两人的手中么?” 捷胜和廖栩俱都端正了脸色,随后他们双双看向萧木莹,齐声说道:“姐姐的嘱托我们从不敢忘,护国军现如今只听我们两人的号令,与我们亲如兄弟。” 萧木莹顿了一下,深深问道:“那么若我要自立,你们二人必然会来跟随我,你们可有把握将护国军全军都带来我的麾下?” 捷胜廖栩闻言双双一惊,脱口而出道:“姐姐要自立?为何?” 萧木莹并不准备多做解释,沉声问道:“你们只需如实回答我即可。” 捷胜和廖栩对视一眼,迟疑片刻后,对着萧木莹点点头,自信地说道:“我们有把握。” “好!”萧木莹终于笑起来,她用力地拍了拍捷胜和廖栩的肩膀,郑重道:“你们无需将我今日的问话放在心上,更不可有半字宣扬,你们只需带着护国军自枣城出发尽全力攻打晋国西南境的土地,你们攻占来的土地我会分派景地守军与护国军一起镇守,但是你们记着,那些土地不会归属云国,而是归属于我。” 即便是跟了萧木莹多年,捷胜和廖栩也从未触及过萧木莹的野心,更加不知道她的筹谋和她最终的目的,如今听着她用淡然的语气所说出的话,不免只觉满心震惊。 然而他们两人沉默了一会,还是重重点头道:“姐姐放心,我们记下了。” 萧木莹轻轻一笑,郑重道:“好,多谢!” 第843章 烽烟四起 云国率先出兵,位于晋国周边的纪、文、陈三国随后出兵,纷纷打着代天子讨伐晋国公僭越之举的名义开始攻伐晋国,晋国一时间成了众矢之的。 晋国即便是再强大,也绝然承受不住四国围攻,在战争伊始便节节败退,损失了大量土地。 这其中尤其是云国的护国军士兵最为勇猛,这一军一路攻城掠地,短时间内便攻占了晋国西南境的大片国土——那些晋国曾经参与瓜分卫国而获得的土地。 在此情况下,称王后的晋国公大为震恐,他遵从国中谋臣的建议,立即诏告天下自行撤去王号,并派出使者去向天子谢罪。 但是云、纪、文、陈四国之所以攻伐晋国只是为了占领更多的土地而已,这其中的纪国和陈国又原本便与晋国有隙,那代天子征讨晋国僭越之举的说法也不过只是借口而已,他们又怎么肯轻易罢兵? 更何况天子又断然拒绝了晋国公派去请罪的使者,显然是想放任四国围攻晋国,让那些怀有异心的诸侯国君好好看看胆敢僭越的下场。 于是晋国一时间几乎陷入绝境,竟有覆国之危。 晋国公无法,只好向联盟国申国求救,申暮羽权衡了一番,他虽不能公然出兵营救做出了僭越之举的晋国,但是晋国到底是与申国缔结了盟约的国家,他又不能不救。 申暮羽最后向晋国派来的使者示意,他只能联合厉国共同攻打云国以迫使云国退兵,至于其他围攻晋国的国家,只能让晋国公自己想办法了。 晋国使者千恩万谢地离开,申暮羽则遵从约定,很快便向厉国公送去信件,与厉国一起出兵,共同夹击云国。 申暮羽之所以会出兵攻打云国,其一自然是为了迫使云国回军自救从而放弃对晋国的围攻,帮晋国一个忙。而其二么,却是还打着护送云纪诚回国继位的想法,仍旧想要通过云纪诚而控制云国。 申国和厉国的兵马一动,整片大陆更乱了,随之而来的便是南蛮的趁乱北上攻打申国,和北戎的趁乱南下攻打纪国,南蛮倒是被申国守军牢牢阻住了,兴不起什么大的风浪。而北戎竟瞬间冲破了因为全力攻打晋国而兵力薄弱的纪国守军,非但在纪国里大肆抢掠,而且还有南下中原、靠近王土的趋势。 只因晋国的一个僭越之举,整片大陆牵一发而动全身,立时再一次陷入了兵荒马乱之中,在战火肆虐蔓延的地方,民生艰难、遍地哀叹。 在世界各地烽烟四起、一片大乱的时机,萧木莹将景地的事宜尽数交给安世,让他负责掩护她离开景地的举动并如常向前线的护国军运送粮草军械。她则给捷胜和廖栩送信叮嘱过,让他们尽全力攻占晋国的土地并镇守好,若云卿瑾有让护国军回军的命令时也要先稳住他,静待她的命令再动。 然后她在各地战火肆虐的情况下,乘坐着马车一路往嵇国而去。 萧木莹此行要见的,是她派出去的人早已找到,她却害怕被有心人窥探了她的出行而横生枝节,一直隐忍着没有去见的人。 第844章 卫毅 嵇国地处在大陆东北角,向来偏居一隅少有征伐举动,此次晋国僭越之举引得周边各国纷纷对其群起而攻,然而嵇国虽与晋国接壤,却在战争伊始保持着观望的态度,一直到萧木莹一路穿过战火来到嵇国后,方才得知嵇国终于向晋国出兵,决定趁火打劫一番。 萧木莹一边暗暗耻笑嵇国公过于谨慎的观望态度,竟至此时才畏畏缩缩地出兵。一边来到位于嵇国北方的民间,一座普普通通的小山村里。 因这座小山村地处北方而远离了战乱,此时村中看上去一片祥和的景象,全然不见半点战争所带来的慌乱。 萧木莹的马车到来后立即有一名穿了普通布衣的少年迎接她,并将她带到了村子最东边的一户民居前。 萧木莹立在虚掩的门扉外愣愣地听着民居里隐约传来的笑谈声,良久没有任何动作。 跟在她身边的少年不敢多问,只是沉默不言地立在她的身后,村子里偶尔经过这里的百姓俱都疑惑地看看他们两人,又议论纷纷地离开。 萧木莹满脸呆怔地看着面前的门扉,脑中忍不住想起卫国被三国围攻岌岌可危的那些日子里,萧夫人曾想要将她和卫毅一并送到樟地萧家,再由萧家送出国避难。 倘若那时她答应了萧夫人,便会与哥哥一起被送到这座小山村里,那么她后来将要过的日子可能会清贫了一些,却不必如现在这般痛苦、被那沉沉重担压到几乎喘不过气了吧? 良久,萧木莹慢慢回过神来,往前踏出一步,推开虚掩的门扉走进了这座普普通通的民居里。 在院中忙碌着的三人听到开门的声响纷纷转头看过来,其中一名妇人和一名青年男子满脸疑惑,另外一名青年男子则迟疑地看着萧木莹的脸庞,脸上渐渐流露出一丝不可置信的表情来。 萧木莹的目光很快便定在了那名满脸不可置信的男子的脸上,她的眼中渐渐含了泪,一步步向着那男子走了过去。 随着萧木莹上前的脚步,原本正蹲在地上忙着清理兽皮的男子缓缓站了起来,他有些发愣地看着萧木莹的小脸,直到她走到了他的面前,他方才迟疑着唤道:“樱妹……是你么?” 萧木莹眼中的莹光终于还是汇聚成大颗大颗的泪流了出来,她猛然张开手臂扑到了那男子的怀里,哽咽着压低了声音唤道:“哥哥……” 男子有些不知所措地被萧木莹紧紧抱住,他似是想要回抱住萧木莹又顾忌着手上染了兽血,怕弄脏了她的衣服,因而只能僵站着,声音有些哽咽地说道:“樱妹,果真是你,能看到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萧木莹紧紧地抱着卫毅,将小脸埋在他的怀里尽力压抑着哭声,良久不肯放开他。 而在旁边的那名妇人和青年男子疑惑地对视一眼,忍不住开口问道:“小毅,这位小哥是你的朋友么?” 卫毅闻言转头看向那名妇人,应道:“她,她是我妹妹。” “咦,是妹妹么?这位难道不是小哥么?”妇人疑惑道:“我还以为小毅你已经没有亲人了呢。” 第845章 出手阔绰 至此时萧木莹方才勉强克制了自己的情绪,她放开卫毅并低头擦去了脸上的泪,随即转头看向妇人和青年男子,深深弯腰施礼道:“这些年是你们收容了我哥哥么,多谢你们。” 这样说罢,她慢慢直起身子,对着那名一直跟着她的少年说道:“梁轩,你让车夫将马车赶来,将车上我带的谢礼拿过来。” “是。”少年梁轩拱手应下,转身往院外走去。 萧木莹又转头看向卫毅,低声说道:“哥哥,你与这两位告别吧,我们该走了。” 萧木莹此话一出卫毅等三人俱都是一愣,卫毅迟疑着说道:“樱妹,我们要去哪里?” 萧木莹沉默片刻,低声应道:“哥哥,我来接你,是要带你回国了。” 卫毅脸上的疑惑之色越发浓郁了,疑问道:“可是我们哪里还有国呀?” 萧木莹的眼中划过了一抹张扬而自信的神色,带着一丝多年努力终于成功后的畅快,道:“待我们回去后,便有国了。” 这时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男子开口说道:“小毅,你这是……要走了么?怎么突然要走?” 卫毅转头看向那名男子,满脸疑惑地说道:“我也不知道,我……” 萧木莹打断了卫毅的话,道:“哥哥,我们最重要的东西应该被你带出来了吧?带上那件东西,我们即刻就要启程,我的行踪被太多人窥探着,若再耽搁恐生变数。” 萧木莹的强势让那名青年男子有些反感,他脸色微沉,沉声说道:“小毅,这位是谁,突然带你走是要去哪里?” 萧木莹开口正要答话,这时梁轩去而复返,带着一口长宽大约有尺许的箱子回来,递向了萧木莹。 萧木莹便不再理会青年男子,接过箱子走出几步来到那名妇人的面前将之双手递向她,郑重道:“这些年承蒙您一家照顾我哥哥,我特意备了一些薄礼不成敬意,还请您收下。因为我必须尽快带着哥哥离开,所以有许多事不便向您解释,请您见谅,待到他日一切安定了我会再派人向您致谢的。” 妇人迟疑地接过箱子,在萧木莹退开后将箱子打开,只见一阵珠光宝气晃花了她的眼睛,她眯起了眼睛看着箱中的金银珠宝,不觉一惊,下意识看向了那名青年男子。 萧木莹将谢礼交给妇人,转头看见卫毅仍旧还愣愣地站在原地,便眉头轻皱地说道:“哥哥,就算我不说你也该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哥哥便快些跟这两位道过别,带了行李后跟我一起离开了。” 卫毅虽不如萧木莹聪慧,但是也大抵通过萧木莹方才的几句话猜到了一些她的用意,但是他在这座小山村里过惯了平静的生活,甚为迟疑不知该不该和萧木莹一起离开。 他愣愣地看了萧木莹一眼,随后转头看向那名青年男子,用不知所措的眼神疑问地看着男子。 萧木莹注意到卫毅看向男子的眼神,只觉那眼神中隐约含着异样的依赖,让她看来不由一愣。 而那名青年男子接收到卫毅的目光,又转头看了看妇人抱在怀里的一箱金玉宝物,良久,终于还是点头道:“小毅,你的这位妹妹出手阔绰,想来是接你去享福的,你便跟她一起走吧,不要再过这苦日子了。” 第846章 不舍 那男子的话好似给卫毅吃了一颗定心丸,卫毅这才迟迟疑疑地看向萧木莹,点头应道:“好,樱妹,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这样说着,卫毅转身往东边的屋舍走去。 萧木莹将目光自卫毅的身上转开,看向那名妇人问道:“夫人,请问我哥哥这几年一直在您的家里寄宿么?” “是。”妇人温和应道:“我也记不大清是几年前了,有一位贵人将小毅送来我这里,留下许多金银财宝便离开了,让我对外只说小毅是前来投奔的远房亲戚。这几年小毅一直在我这里住着,已与我们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了。” 萧木莹淡然一笑,低头再次表达了谢意,道:“多谢您一家人收容我哥哥。” “姑娘不必客气。”妇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道:“姑娘,虽说您是小毅的妹妹,但我还是想多嘴多说一句。姑娘,小毅是个老实敦厚的好孩子,又生性善良,毫无世故心,望您带他走后能好好待他,莫让他吃亏。” “夫人放心。”那妇人的神情诚挚不似作假,让萧木莹也不免多了几分感动,她淡笑道:“小毅是我哥哥,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必会倾尽全力护他无恙,不让他受半点委屈的。” 妇人笑着点头道:“姑娘能这样说,我也就放心了。” 萧木莹沉默了一会,淡淡问道:“夫人,我哥哥在您这里寄居多年,不知可曾娶妻生子?” “没有。”妇人无奈地笑道:“我之前也给小毅物色过几个女孩,只是小毅心气高,谁都看不上,这婚事便也就耽搁了,抱歉。” “好,我知道了。”萧木莹点头应下,目光不经意间转向那名沉默立在一旁的青年男子,只见她们说起这个话题时,那男子的脸上闪过了一抹极度不自然的神色,她不由心中一动。 接下来萧木莹没有再多说,她静静等候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卫毅终于提着一个小包袱自屋中走了出来。 萧木莹见状,便对着妇人弯腰施了个拱手礼,道:“夫人,那我们便告辞了。” 妇人将小箱子放到一旁,匆匆踏前几步来到卫毅的面前,一边给他整理衣衫,一边低声叮嘱道:“小毅,在外面一切小心,什么时候得空了,别忘了回来看看。” 卫毅低头看着妇人眼中流露出的不舍,含泪应道:“我知道了,姨母,您放心。” 一直过了好一会妇人方才退离开,对着卫毅说道:“好了,去罢。” “嗯。”卫毅点点头,又迟疑地看向立在一旁的那名青年男子,低声问道:“昊兴,你能跟我一起走么?” 萧木莹闻听这话神色一动,她看了看卫毅期待的眼神,又转头看向那叫做昊兴的男子,只见他的脸上可见犹豫的神色。 “现在还不行,哥哥。”萧木莹适时开口,淡淡说道:“原本我还想着就算哥哥在这里已娶妻生子,这次离开也不能带她们离开的,旁人更加不能与我们一起走了。不过哥哥若有心,待一切安定下来后可以派人来接这位昊兴公子。” “那……好吧。”卫毅勉强应下,又对着昊兴说道:“昊兴,这些天你正好想想,待到我这里安定下来了我派人来,你若愿的话,便去找我。” 昊兴沉默片刻,点头道:“好。” “好了,那便走吧。”萧木莹说着,与梁轩一起率先转身往院外走去,卫毅则与昊兴和妇人好一番告别,良久方才一步三回头地追萧木莹去了。 第847章 国玺 萧木莹带着卫毅乘坐马车离开那座平静的小山村踏入波云诡谲的权势漩涡里的时候,大陆上正乱。 嵇国的参战致使晋国承受了五国围攻,此时晋国国土大面积锐减,已有国破之危。 而申国为了援救晋国,联合厉国共同攻入云国,兵马已快开到云国边境。 南蛮和北戎仍旧还在趁乱袭扰中原,南蛮部的兵马倒是被申国守军牢牢阻住,北戎的铁骑却冲破纪国的防线,正在纪国腹地大肆抢掠,并且还有趁势南下攻打王土的意图。 如此下去,纪国定然会迫于北戎的袭扰而退兵,云国承受不住申、厉两方的夹击,也必会回军自救。 至于剩下的嵇、文、陈三国短时间内怕是不会退兵,晋国若谦卑乞降的话或可保留少部分国土苟延残喘,然那三国也有可能不会答应晋国的乞降,趁势瓜分剩下的国土。 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现在大陆上的一片大乱乃是萧木莹复立卫国的最好时机,这样的机会稍纵即逝,若她不能抓住的话,再想趁着诸国混战而自顾不暇的时候复国,已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因嵇、文两国乃同盟关系,萧木莹的马车很容易便自嵇国国界进入文国,一路日夜兼程奔赴文国国都,来到了世子府外求见世子文鸿。 其时乃是午后时分,文鸿很快便差人将萧木莹和卫毅请到府里,在府中正厅里接见了他们。 三人在厅中分宾主坐定,文鸿稍作打量了一下坐在萧木莹旁边的卫毅,随即笑容可掬地看向萧木莹,含笑问道:“萧姑娘亲自来拜访本世子,不知所为何事?” 萧木莹没有应话,而是转头环视了一圈厅中各处立着的侍从,为难地看向文鸿,道:“世子,不知……” 文鸿明白萧木莹的意思,遂对着厅中的侍从说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一众侍从齐声应是,先后往厅外走去。 萧木莹待到所有侍从俱都离开了,又站起身来到厅门处往门外看了看,确定门外并无人偷听的情况下将厅门牢牢关住,随后方才回身走了过来。 文鸿的脸上失了笑意,有些疑惑地看着萧木莹的连番动作。 却见萧木莹大步走回到文鸿的面前,竟是干净利落地单膝跪了下去,垂首道:“世子,请您帮我!” 文鸿一惊,他立即站起身来作势就要将萧木莹搀扶起来,疑惑地问道:“萧姑娘这是做什么?你要本世子如何帮你但说就是,何须行如此大礼?” 萧木莹随着文鸿的搀扶顺势站了起来,郑重道:“世子,接下来在下求您的事情只要您肯答应,在下必然视您与文国为恩人,今后但有差遣,莫敢不从!” 文鸿不由越发疑惑了,疑问道:“萧姑娘,你到底要本世子帮你做什么?” 萧木莹转头看向已然自椅上立了起来的卫毅,低声说道:“哥哥,你先将国玺给世子看一看。” 所谓的国玺,乃是由天子所赐,各个诸侯国代代相传的国祚象征。当初卫国承受三国围攻堪堪就要国破之际,萧木莹曾偷偷寻找过国玺试图将之带在她的身边,后来她却遍寻不见,通过隐晦地问起萧夫人方才得知卫国国玺已经由萧夫人自卫国公处偷偷拿出来,交给了卫毅。 “好。”如今听着萧木莹如此说,卫毅当即点头应下,自腰间暗袋里将一枚大约只有鸡蛋大小的通透玉玺取出来,走到文鸿的面前将之双手递向他,道:“请世子一看。” 第848章 都是相信的 文鸿愣愣地看着卫毅手中的玉玺,迟疑着将那玉玺接过来翻转过一看,只见玉玺的底部是一个清晰的“卫”字。 文鸿惊了一下,翻来覆去地看过这枚小巧的玉玺,只见这玉质以及玺身麒麟的雕琢工艺俱都与文国的国玺一模一样,确是天子所赐的无疑。 “这……”文鸿大惊地抬头看了看卫毅,又很快便转头看向萧木莹,惊道:“这是卫国国玺?!那么这位是?” 萧木莹郑重应道:“鸿世子,在您面前的这位便是我卫国的世子,卫毅。” 文鸿的脑子转了一个弯,惊讶地上下打量了萧木莹一眼,惊问道:“那你方才喊他哥哥,你是……” 萧木莹应道:“抱歉,世子,之前在下不得不欺瞒了您许久,其实在下并非文国人,而是卫国公主卫樱。” 文鸿彻底震惊了,他愕然得睁大了眼睛,对着萧木莹说道:“你就是卫樱?那位在传说中已然以身殉国的卫国嫡公主?” “不错。”萧木莹沉声应道:“我的确是卫樱,不过那场殉国的大火不过只是我假死的计谋而已。” 萧木莹的本事文鸿是知道的,所以若说她能用一场大火假死而逃,他深信不疑。 他一直震惊了好一会方才消化了这个惊人的消息,而后迟疑道:“萧姑娘,那么你今日来找本世子,是要本世子帮你复国么?” 萧木莹点点头,郑重道:“世子,在下的确是要您帮在下复国,但是在下只求您十万兵马护送毅世子回国继位,并且在一年内帮助刚刚复立的卫国守卫疆土就好。待一年后贵国的十万兵马在下必然送回,若有伤亡由卫国从厚抚恤。到时随军队送回贵国的钱粮自不必说,在下还可寻机与贵国一起夹击陈国,除去贵国攻占得的陈国土地,我卫国攻占的陈国土地不管多少,都会无偿奉给您靠近贵国而方便管理的二十郡之地。世子以为如何?” 不管是萧木莹最开始时鱼阳关一役的力挽狂澜,还是后来文鸿派兵帮助她援救云国的战役,以及文鸿最近才听来的关于萧木莹带领如狼似虎的护国军攻占了申国大片土地的传言,都让文鸿万分信服萧木莹的满腹谋略、用兵如神。 先不说萧木莹许诺的陈国那二十郡之地文鸿是绝对相信她能如约送给文国的,单单只说卫国有萧木莹在,文鸿便非常乐意与卫国交好、施恩于卫国。 于是文鸿权衡不过一瞬,便爽快地点头道:“好,本世子这就去禀报君父,派兵护送毅世子继位,帮助萧姑娘复国!” “多谢世子!”萧木莹郑重地对着文鸿拱拱手,道:“世子请取笔墨纸砚来,在下愿留下国玺加盖的保证书给世子,以免在下空口无凭,最后失约于世子。” 文鸿将手一挥,笑道:“萧姑娘,你我打过好几次交道了,不管是你的谋略本事还是你的为人,本世子都是相信的,不需留下什么保证书了。姑娘且与毅世子稍候,本世子这就进宫。” “好,那在下再次谢过世子了。”萧木莹道过谢,又有些不怎么放心地说道:“请世子进宫只可与文国君说起此事,文国君同意派兵后也请将兵马的动向掩盖为向攻打晋国的前线增兵,万望世子能为在下保密才是。” “本世子都知道,姑娘放心。”文鸿如此保证过,将国玺递还给卫毅,示意萧木莹和卫毅坐下品茶等候,而后匆匆往厅外走去。 第849章 复国 文鸿在国中向来贤名远扬,极得人心,文国公对他也较为信服,故而文鸿离开后没多久便归来,带来了文国公答应派兵帮助萧木莹复国的好消息。 萧木莹感激地对文鸿道过谢,在文鸿的盛情邀请下留在世子府享用了一顿丰盛的晚宴并休息了一夜,于第二日的清晨与整装待发的文国十万兵马一起踏上了回返景地的路。 文鸿打定了主意要施恩于萧木莹和她要复立的卫国,这次竟是向文国公请示后亲自带兵护送萧木莹和卫毅。 这一行兵马只有卫毅和萧木莹、文鸿三人知道他们真正的目的地,而普通的军中将领及士兵则只认为他们是去增援前线的。 一直到兵马径直自文国军攻打晋国的战场经过,横穿过云国护国军占领下的晋国土地时,他们方才察觉到了不对。 但是文鸿对此三缄其口,十万将士虽然疑惑,也只能在文鸿的带领下一路茫然地来到了景地境内。 其时已是十月十五日,晋国遭受了近一个月的围攻而岌岌可危,申国和厉国联军已经开始攻打云国,南蛮和北戎闹得依旧正凶,整片大乱真真是好不热闹。 回到景地后,萧木莹首先安顿好卫毅和文国军队,给捷胜和廖栩传信询问他们现如今的战果,而后开始根据捷胜和廖栩传回的护国军攻下的土地加紧制作一张崭新的卫国地图。 她在枣城里大兴土木修葺宫殿、秘密召集裁缝赶制冕服,在包括云国在内各个诸侯国俱都无暇他顾的时候,紧锣密鼓地为复国做着准备。 萧木莹的大动作不是没有招致旁人的关注,但是其他的诸侯国自顾不暇自然不会管她,云卿瑾正自为申、厉两国的夹击而紧急调兵遣将,听到消息也只能在犹疑之下向景地传诏询问一声,萧木莹却根本便没有理会他的诏令。 就这样又过了几日,到了十月二十三日,因云国承受不住申、厉两国联军的夹击,不得不给护国军传达诏令,示意护国军回国驰援。 然而萧木莹却截住这道诏令将其密之不宣,并迅速集结起分布在景地各郡秘密训练的十一万士兵,连同景地的所有守军一起打乱编制重新组军,和七万分散开的文国士兵一起相互配合着涌向各个郡中镇守城池村镇,这些新的军队将只听她萧木莹的号令,已与云国无关。 随后萧木莹派出打乱编制组建起的景地新军和剩下的三万文国士兵加起来大约有二十万人进入护国军攻打晋国而收复的卫国旧土中,在捷胜和廖栩的默许下接替护国军镇守在了这些土地之上。 待到萧木莹完成这一系列的军队安排,牢牢控制住了这些卫国旧土后,已到了十一月的冬季。 时乃明王元年的十一月初二日,据占卜称这是一个吉日。 就在这一天萧木莹在收复了将近一半卫国旧土的情况下,在枣城推举卫国嫡公子卫毅继位为君,昭告天下,卫国已重新出现在了世界上。 而萧木莹终于可以用“卫嫡公主卫樱”这个身份重新面对世人,也终于在七年间凭借一双纤纤素手复立了卫国,震惊了大陆。 第850章 长公主 卫国的复立使得处于大乱之中的大陆狠狠震动了一下,然而其时诸国之中纪国正自退兵抵挡北戎的进犯,文国是萧木莹拉过来的盟友,嵇国与文国是盟友国,又距离复立的卫国远了一些,不会插手卫国的复国。陈国依旧在晋国中攻城掠地,陈国公短时间内不会对卫国动手。 而晋国承受了多国围攻险险灭国,根本便没有半点力气关注国土之外的境况。 申国和厉国正自围攻云国,厉国与卫国中间隔了一个国家,这两国里申国无力、厉国则是不会插手阻拦萧木莹的复国。 至于云国么,厉、申两国的联合攻打已经让云卿瑾自顾不暇了,更何况他向护国军下诏让其回军驰援根本便没有得到回应,耽搁了些时日后云卿瑾骇然听到萧木莹自立、卫国复立的消息,在震惊之下护国军又久久不应诏回国,他只好向奚高卓传信,令他立即带领大部队回国抵御厉、申两国的攻打。 于是就在多国混战或是无力、或是无意插手卫国复立的情况下,那位一直化名为萧木莹,在七年间筹谋了许久的卫公主卫樱就此光复卫国,使得那个曾经的霸主国家再一次矗立在了这个世界上。 卫国复立后一直流落在外的嫡公子卫毅被尊为卫国公。公主卫樱尊为长公主,总领国事。 卫国的确是复国了,但是此时尚空有其名而无其实,天子虽无力管辖卫国的复立,但是也没有正式派来使者承认。 长公主卫樱于是便更加忙碌了,她一方面向国中颁布一系列与民有利的政令,一方面广招贤士,尤其是打出了卫国的名号公然召集原卫国的能人异士,致使许多对卫国还有乡情却在卫国国破前夕因为上一任卫国公的昏庸糊涂而不得不远走他国的许多能人异士纷纷回国,投身在正在建设之中的卫国,踌躇满志地准备为卫国的发展添砖加瓦。 卫樱往往是在听到有贤者拜访的消息时立即便放下手中正在做的事情,热情地召见那些拜访的贤士,在短时间内便传扬开了求贤若渴的名声,于是自然便招揽来众多贤士委任职务,充盈了卫国的朝堂。 她一边忙碌着这些,同时也迎来了自前线退回来的由捷胜和廖栩所带领的护国军,出面接见了他们。 这是枣城外的一片宽阔的空地,在空地上站满了一个个整齐的方阵,只是与往日的鸦雀无声不同,此时在护国军中正蔓延开了一阵窃窃私语声。 只见护国军所有士兵的脸上俱都可以寻到疑惑、茫然、惊讶和不知所措的神色,想来正自为他们的创造者萧木莹的身份转化而疑惑,也为自己今后的去向而万分茫然。 在这窃窃私语声中,萧木莹穿了一身特制的公主冕服,出现在了护国军的面前。 她的身后依旧不跟任何一名随从,身上所穿的黑衣冕服虽为公主服饰,然看起来却更接近利落的男装,其上繁复的花纹也较为英气,全无半点女子柔情。 第851章 立场如何 萧木莹,不,或许该称她为卫樱了。 终于可以恢复卫樱的身份和名字,堂堂正正地面对世人的卫长公主卫樱脸色沉静地来到护国军的正前方,上到了早已备好的高台上。 随着卫樱的到来,护国军中的窃窃私语声立时一停,众多士兵俱都将目光注视在了她的身上,静静等着她的解释。 只见卫樱立在高台上首先环视一圈,随即深深弯腰对着所有的护国军士兵施了一个郑重的礼节。 立在护国军前方的捷胜、廖栩和一众将官承受不住卫樱的大礼,捷胜和廖栩还未说话,已有数名护国军将官站出来,乱杂杂地唤了一声“萧候”。 片刻后,卫樱站直身子,将声音中灌注了内力,扬声大喊道:“护国军的诸位,我卫樱之前对你们多有欺瞒,我为你们提供粮草和军械让你们去攻打晋国,所攻打和收复的也仅仅只是卫国的旧土而已,对此我万分感谢你们,也请你们能理解我势单力孤的无奈和不得不隐瞒你们的苦心。” 这样说罢,卫樱对着台下的捷胜和廖栩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结伴走出阵列上到高台上,一左一右地立在了她的身后。 卫樱于是再度开口,言辞恳切地说道:“护国军的诸位,不管我之前的立场如何,不管我之前是如何的不得不隐瞒你们,我都很感谢你们帮我拿下威河关,收复了被申、晋二国占去的卫国旧土。 “现在卫国初立,捷胜和廖栩两人将留在我的身边帮我重建卫国,而你们,虽然我非常希望能得到你们的帮助,但是你们毕竟都是云国人,是云国的军队,你们的家人都在云国境内,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自私自利地将你们留下来。所以,请你们在各自将官的带领下回国去罢,至于所有的罪责你们只需尽数推到我卫樱、还有你们的主将捷胜和廖栩的头上即可。而只要你们能回到云国解救了云国之危,云国君便不会怪罪你们反而会奖赏你们的。 “好了,诸位,我已吩咐人去大摆宴席,今日晚上各位可以和你们曾经的主将捷胜、廖栩,还有我卫樱一同大醉一场,待到了明日一早,我给你们备下足数粮草辎重,放你们回国!” 卫樱话音一落,护国军中立即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声,一众士兵三三两两相互交谈,议论声经久不息。 “捷胜将军和廖将军也会留下么?” “若是没有捷胜将军和廖将军了,我们还算是护国军么?” “就是啊,就因为我们护国军杀敌勇猛、立功无数,国中其他的军队眼红,不都是捷胜将军和廖将军袒护我们么……” “以前护国军刚刚成军的时候萧候便对我们极好,但有赏赐都会分给我们,就算是被君上贬黜后也没有遗忘我们,时不时便会偷偷送来财物让捷胜将军和廖将军分给我们,若是没有萧候和捷胜将军和廖将军了,我们回国后谁还会护着我们呀……” “……捷胜将军和廖将军对我们多好啊,非但与我们同吃同睡待遇相同,而且每次打了胜仗回去后都是将君上的赏赐尽数分给我们,我们回国后也不知君上会指派谁来统帅我们护国军,到时候……” “……” 第852章 誓死追随 卫樱立在高台上沉默地听着护国军中的议论声,对于护国军的士兵完全不透露半字要留下他们的意思,反而完完全全都是为他们着想,这更加让护国军的士兵感动了。 就这样过了良久,一直忠于捷胜和廖栩并已然被两人暗暗示意过的几名护国军将官适时站出来,转过身对着护国军士兵振臂一呼,大声说道:“兄弟们,我们不管是在为哪国效力,我们只是要誓死跟随萧……不对,是樱公主,我们誓死跟随樱公主,跟随捷胜将军和廖将军,对不对??” “护国军的所有人,我们不能忘了是谁将我们组建成了现如今的强军,我们之中可是有不少流氓地痞、土匪罪囚的吧?若不是樱公主,我们怎么可能组建成军,还享受如此优越的待遇?” “不错,就因为我们的出身问题,云国里多少当政者屡次在君上面前中伤我们?多少眼红我们的军队试图将我们踩下去?若不是捷胜将军身为大司马的姑爷屡屡保护我们,若不是樱公主在被贬黜之前还为我们向君上请托,我们护国军早就被解散了!” “若是没有捷胜将军和廖将军的带领,樱公主又不再是云国的巾帼候了,我们就算是回去了也是前途堪忧!莫说是不可能再享受以前的待遇,只怕都有可能被打乱后补充到其他的军队里去,护国军就没有了!” “所以我们不能回去,我们誓死跟随樱公主,跟随捷胜将军和廖将军!” “对,誓死跟随樱公主,跟随捷胜将军和廖将军!!” “……” 在那几位将官的鼓动之下,原本便起意不想回云国的护国军士兵越发坚定了想法,也不知有谁开了个头,只见护国军的十万士兵很快便高扬起右臂上下挥动,齐声高呼道: “誓死跟随樱公主,跟随捷胜将军和廖将军!!” “誓死跟随樱公主,跟随捷胜将军和廖将军!!” “……” 卫樱满脸感动地看着护国军,静静听着他们高喊出的口号,眼中不一会便噙了泪。 良久,她似是勉强克制住了情绪的模样,抬手压下了护国军的高喊。随即她再次深深弯腰施了一礼,神色郑重地扬声说道:“护国军的各位,我卫樱多谢你们的誓死追随,多谢!既然你们各位决定追随我,那么从今日开始,你们不再是云国的护国军,而是我卫国的军队,从此正式更名为卫虎军!关于你们的军饷俸禄,全都较之以往提升一倍,还有你们的家人,只要愿意的话都可迁入卫国境内,我依旧会许他们赋税徭役全免的待遇,以酬谢你们护卫卫国之恩!!” 卫樱话音一落,所有的卫虎军士兵俱都是欢欣鼓舞,好一阵喧嚣热闹。 卫樱又等了一会,方开始笑着下令让他们在枣城外修筑军营作为屯兵之所,然后晚上再回来这里参加宴席。 众多卫虎军士兵于是在各自将官的带领下去寻找修筑军营的地方,一阵喧哗后,原地只剩下了高台上的卫樱和捷胜、廖栩三人。 卫樱转身看向他们两人,郑重道:“我今日能留下卫虎军全是你们两人的功劳,多谢。还有,你们的家人我早已接过来了,此时正在城中住着,走吧,我带着你们去看望一下家人。” “是,多谢姐姐!”捷胜和廖栩满脸欣喜地说罢,在卫樱的带领下一路往城中走去。 第853章 援军 成功将一出征便震动大陆的卫虎军留下,重建的卫国更是如虎添翼,然消息传回云国,云卿瑾却是越发恼怒。 他这才明白了那化名为萧木莹的长公主卫樱为何会留在他的身边,殚精竭虑地帮他继承君位,她所筹谋的,不正是他继位后在对她感激之下所赐给她的侯爵、封地,还有护国军么? 怪不得她会如此在意护国军,特意利用他对于她深深的愧疚心理让捷胜和廖栩统领护国军。怪不得她在被他贬黜后会乖乖去往封地镇守而不是远走他国,怪不得晋国公然僭越后捷胜会请求途经景地出征,而卫樱则顺势承担起护国军的军粮辎重供应,在护国军攻占了晋国大片土地的情况下轻轻松松将那些土地接手,使之从云国攻占来的土地摇身一变,成了卫国的疆域。 这女子,隐藏的好深,城府太过可怕,野心也着实令人震恐。 然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能凭借女子之身、凭借一双纤纤素手拨乱乾坤,在这乱世之中复立了卫国,不是么? 明白了一切的云卿瑾也说不清自己是不是该恼恨于卫樱了,若不是在她的筹谋中正好他是有用的,他可能到现在也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庶出公子而已,绝无可能继承君位。 然而也是她的筹谋,夺走了云国的大片土地和一支强悍的军队。 但是若转念一想,卫樱其实真正夺走的也不过只是最开始的景地十二郡和护国军而已,至于其他的土地么,都是她自己打下来并完成了土地改建的。 云卿瑾一方面抱持着对于萧木莹的复杂情感,一方面紧急调兵遣将抵挡申、厉两国的进犯,却因为少了护国军的缘故,云国一方节节败退,已然损失了大片土地。 正在云卿瑾忧心忡忡之下与诸臣商议着是向申、厉两国请和,还是去往别国请求兵马援助的时候突然听到消息,称卫国的长公主卫樱已经亲自带着改名为卫虎军的十万原护国军士兵进入云国,一路急行军而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云国的东南方横穿过大片云国土地,在申国刚刚听到消息还不敢轻举妄动的时候来到奚高卓兵马退守的豹城之外,拦在了申国军队的前方。 其时已是明王元年的十二月二十日,因是隆冬时节又快到年关,向来重视新年节的申国士兵早已是战意消减,毫无斗志了。 在如此情况下云国又迎来了援军,申暮羽已有退意。 这座名为豹城的城池雄伟坚固,连连败退的奚高卓兵马退守在豹城内,凭借其城防坚固、易守难攻的特点勉强挡住了申国兵马。 卫樱带兵到来后令捷胜和廖栩约束卫虎军在营中坚守,她则表明了援救云国的意思,叫开城门求见奚高卓。 奚高卓原本还疑惑于卫樱带兵前来的意图,但是他转念想到卫国与申国的仇恨,而且前来叫门的只有卫樱一人,便打开城门将她迎了进来。 在城中的城守府正厅里暖炉燃得正旺,将正厅烘烤得异常温暖,奚高卓和卫樱两人简单地寒暄过,分宾主坐了下来。 第854章 百利而无一害 “咳,咳……” 奚高卓掩唇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随即抬眸看向淡然而坐的卫樱,别有深意地说道:“樱公主,对么?” 卫樱淡淡一笑,应道:“奚大人客气了。” 奚高卓深深地看着卫樱,道:“樱公主隐藏得好深呢。” 卫樱并不准备多说这些,而是淡笑着转移了话题,道:“奚大人,本公主是听说贵国被申、厉二国夹击已入险境,方才特意带兵来帮助贵国抵御外敌的。不知奚大人可有退敌之策么?本公主与部下兵马必定全力帮助您。” “您部下的兵马……”奚高卓只觉胸中郁结了一股闷气,忍不住沉声说道:“难道不是我云国的军队么?” 卫樱的小脸上神色纹丝未动,唇边的笑意也依旧云淡风轻。她淡淡笑道:“奚大人,卫虎军的诸位将士自前线退守回来后,本公主曾力劝他们回贵国效力,但是他们却誓死追随本公主,本公主实在感动,只能将他们留下了。所以说,这一支军队已不再是贵国的军队,而是我卫国的卫虎军了。” 卫樱淡然自若地看着奚高卓低沉的脸色,停顿片刻,淡笑着说了下去,道:“我想奚大人应当也明白,就算卫虎军肯回贵国效力,捷胜和廖栩也必然会留在我卫国的,到时卫虎军的实力必将大打折扣不说,若是没有了在卫虎军成军伊始便镇住了军中将士的捷胜和廖栩作为主将,贵国又有哪位将领能约束得了士兵出身最为驳杂的卫虎军? “贵国或许还可以将卫虎军打乱编制分派到其他的军队里去,可即便是那样,强悍的卫虎军士兵仍会在不服之下在各个军队里惹是生非,绝无可能会安分守己。那么卫虎军对于贵国来说不就成了鸡肋么,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奚高卓静静听萧木莹说着,脸上低沉的神色已然散去了不少。 卫樱漫不经心地观察着他的脸色,停下歇了一口气后继续说道:“可若是卫虎军归于我卫国,由本公主亲自带领的话,卫虎军非但不会成为贵国的祸害、可以发挥出最强大的战力,而且还会变成于贵国有利的事情。 “奚大人,本公主此次没有得到贵国的求助便带兵前来援救贵国了,便是诚心诚意想要与贵国结为同盟关系的,那么卫虎军身在贵国的同盟国——也就是我卫国里,不依然是可以帮助到贵国的存在么?” 此时奚高卓的脸色已缓和了许多,只是眼中仍有郁结的怒气无法散去。他轻哼了一声,沉声说道:“樱公主果真伶牙俐齿,本将佩服。” “本公主并非伶牙俐齿,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卫樱淡笑道:“奚大人,就算捷胜是本公主的弟弟,现在已成了卫国左司马,但是奚大人也不该忘记他还是您的贤婿吧?语小姐现就在枣城新建的萧府里,因语小姐刚刚生了孩子,本公主遂象征性地问捷胜可有意纳妾,想为他操办,却被他一口回绝并说不想让本公主再提起这件事情。 “捷胜与语小姐如此情投意合、恩恩爱爱,那么在捷胜领导下的卫虎军与奚大人的关系自然只会更加紧密,不管贵国和我卫国的关系会有何变化,只要捷胜和卫虎军能在卫国里安然无恙,这对奚大人而言便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难道不是么?” 第855章 会答应的 奚高卓听着卫樱说罢,脸上渐渐流露出了一丝思索的神情。 卫樱便不再开口,慢条斯理地端起一旁的茶杯,品着茶静静等候起来。 良久,奚高卓各色光芒闪烁的眼中神色一定,他抬眸看向悠然自在品茶的卫樱,深深说道:“樱公主,捷胜乃可造之才,望您能悉心栽培他才是。” 听着奚高卓如此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卫樱却笑起来,笑道:“奚大人放心,捷胜现在已是萧姓,是本公主母家的弟弟,本公主自会委他重任。” 奚高卓脸上的低沉之色尽去,温和笑道:“说起来却是本将失礼,樱公主亲自带兵前来救援我国,本将还未向樱公主道谢,真的是多谢您了。” “奚大人客气了。”卫樱含笑道:“本公主虽不想眼睁睁地看着贵国落入险境,这才在国家初初复立根基还未稳固之时便带兵来救援贵国了,但是本公主帮助贵国打退申国军队便要回去,恐不能面见云国君。所以本公主想请奚大人班师回朝后能向云国君代为表达本公主与贵国结盟的诚意,还有,若是可以的话,本公主希望云国君能答应将卫虎军家人里那些愿意迁往卫国的百姓放行,不知可否?” “这是应当的。”奚高卓点头应道:“待本将班师面见君上,定会向君上言明卫虎军留在我国的弊端和留在贵国的好处,并且禀告君上,樱公主在国家初立之时主动带兵前来救援我国的恩义,劝君上与贵国永结盟约。至于卫虎军所有士兵的家人么,若是他们想要迁往贵国的话,君上宅心仁厚,想来是会答应的。” “如此一切便有劳奚大人了。”卫樱说罢,又转移了话题开始说起为云国退兵的话题,道:“奚大人,现如今已是隆冬时节,原本便不适宜大军远征,况且申国向来有重视新年节的传统,其军中士兵定然归心似箭,已无战意。若是本公主不带兵过来的话,申国恐还能坚守,待年后开春再行往前攻打,只是现在既然得知贵国有援军了,申国一方恐怕很快便会差使者前来议和,不知奚大人对此作何打算?” 奚高卓闻言沉吟了一会,迟疑道:“隆冬时节申国军队没有战意,我国士兵也是战意低迷,倘若此时申国主动派人前来议和的话,或可令其交还一部分我国土地,而后就此息兵也罢。” 奚高卓虽说得冠冕堂皇,卫樱却心知肚明他乃是被申国士兵连连打败,已然被打怕了吧。 卫樱淡淡一笑,不以为然地说道:“奚大人,本公主认为如此不妥,虽说申国的确是为了救援晋国才向贵国出兵的,如今又近年关,若是您向其要求交还一部分被攻陷的土地的话,申国是会应许的。但是其他那些沦陷的贵国土地便可以不要了么?更有甚者,明眼人或许知道奚大人是不想妄动兵戈有伤天和才答应罢兵,然更多不知真相的人却会认为奚大人是连连败退被打怕了,才会申国要求罢兵,您便答应罢兵的,难免会因此耻笑奚大人,耻笑贵国!” 奚高卓顿了一下,皱眉道:“可是现在已是隆冬时节,若我国执意不答应罢兵议和的话,战事迁延下去,对我云国一方也是不利呀!” 卫樱高深莫测地笑着,淡淡说道:“奚大人,本公主这里有一计,倘奚大人觉得可行的话,或可帮助贵国在不失威严的情况下还能反败为胜,给申国一个教训!” “哦?”奚高卓一听顿时来了兴趣,道:“还请樱公主说来听听。” 卫樱点头应下,许是害怕有人偷听的缘故,她压低声音慢慢说起她的计划,一时间这温暖的厅中只剩下了低低的说话声,其他的,再无半点声响。 第856章 强势 卫国长公主卫樱带领卫虎军施施然前来帮助云国抵御外敌,就此在豹城外扎下营寨与城中守军遥相呼应,拦在了城外的申国军队前方。 日子一天天过去,卫虎军到来后一直没有任何反应,申国士兵觉得奇怪之下派人去探查,经军中细作传回消息,据说这几日前来救援云国的长公主卫樱与云国主将奚高卓闹得很僵,因为卫樱的军队是云国君求来的,但是奚高卓还在恼恨于卫樱抢夺了原护国军和云国土地光复卫国的事情,数天来与卫樱争执不断。 这样的消息在豹城里被传到人尽皆知,申暮羽却无从得知真假,然而这几天申国军中的懈怠气息越发明显了几分,军中士兵人人都想着回家与家人团聚一同过新年节,已然毫无战意。 若是卫樱的援军没有到来的话,申暮羽倒也没有将奚高卓的兵马看在眼里,想要退兵只要安然撤退即可,根本便不会害怕被打得连连败退已有怯战心理的云国军队追击。但是如狼似虎的卫虎军的到来,却让申暮羽不得不认真思索撤退的计策了。 申暮羽于是一方面令军中将领好好约束部下士兵,暗暗传令但有敢怨声载道、懈怠士气者斩。一方面派出使者前去豹城求见,商议罢兵言和。 这天只见一队队顶盔束甲的申国士兵一如往常一般来到营寨之前列成整齐的队伍,时而演练军阵,时而两两比拼骑射术、马战术、步卒对战术,远远看去热火朝天得好不热闹。 申国军中发出了整齐划一的呼喊声令人震耳欲聋,让豹城上的守军和城下的卫虎军看起来好似申国军队正士气极度高昂,完全没有因为天气寒冷而生出半点懈怠。 然而一位使者却在此时出了申国军营寨,一路穿过虎视眈眈的卫虎军士兵阵营,泰然自若地叫开豹城城门,请求面见云国主将奚高卓。 奚高卓很快便接见了这位使者,与他一起等候在城守府正厅里的还有脸色低沉的卫长公主,卫樱。 申国派来的使者年约四十岁上下,穿了一身文弱的书生打扮,许是军中的军师。 他独自一人来到敌城,却是周身气息淡然自若,全无半点惧意。只见他在一名士兵的带领下来到厅中,扫了卫樱一眼后径直走到主位奚高卓的面前,弯腰拱手道:“在下乃申国使者尹英,见过奚将军。” 奚高卓淡淡应了一声,道:“使者请坐下吧。” “多谢奚将军。”尹英礼仪周全地应罢,上前两步坐到了卫樱对面的客位上。 尹英抬眸不经意间打量了卫樱一眼,只见她沉默不言地垂眸品着茶水,小脸上可以看出明显的不悦之色,阴沉得很。 随后他很快便转头看向奚高卓,沉声说道:“奚将军,在下受我国君上调派而来,乃是因为时已是隆冬时节,再经交兵对你我两方都无益处,不如就此罢兵如何?” 奚高卓闻言冷笑了一声,道:“你申国无缘无故攻打我国,如今又无端端便要罢兵言和,难道说战由你们,和也由你们么?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一见奚高卓是这样的态度,尹英立时沉下脸色站起身来,拱手道:“我家君上原本是不想让两国士兵遭受隆冬时节在外征战的辛苦,所以才好心好意让在下来与奚将军罢兵言和的,但是既然奚将军是如此态度的话,那我们两国便依然在战场上见分晓罢!” 这样说着,他竟是转身便要离开,态度不可谓不强势了。 第857章 辞强 奚高卓则立即站了起来,匆匆道:“慢着!” “怎么?”尹英顿住脚步回身看来,姿态仍旧是强势而盛气凌人的,淡淡问道:“奚将军还有何吩咐么?” 奚高卓愣了一下,只见他的脸上已明显可以看出心虚却强行掩饰着,想要装出强势实际上却胆气极弱,便只能梗着脖子色厉内荏地看着尹英,沉声说道:“现下已是隆冬时节,本将也心疼部下士兵在外征战的辛苦,倘若你们申国真有意罢兵言和的话,便交出我国的土地自行退兵即可,本将可以答应你们的议和请求,不会带兵追击你们的。” 尹英淡漠一笑,冷冷道:“奚将军请注意言辞,在下今日前来是与贵国商议议和的,而非请求,而且我国也没有无端端退还贵国土地的想法,贵国若想僵持,我国也可奉陪到底。” 奚高卓的胆气越发弱了几分,他迟疑片刻,明显便是底气不足地说道:“若不能将所有的土地奉还,也要还给我国至少一半才是,否则本将无法向君上交代,便不能答应你们的议和。” 尹英垂眸沉吟了一会,随即抬眸看向奚高卓,道:“这个的话在下需要回营向君上请示,奚将军请耐心等待,在先先行告辞。” 奚高卓张口还未应下尹英的话,便只听一旁传来了一阵冷笑声,惊了他们两人。 两人同时转头看过去,只见却是卫樱连连冷笑着,小脸上神情嘲讽。 奚高卓见状脸色一沉,寒声问道:“樱公主笑什么?” “笑什么?”卫樱抬眸看向奚高卓,哂笑道:“本公主是笑奚将军怎会胆小如鼠、愚蠢至此?!现已是隆冬时节又接近年关,最为重视新年的申国士兵必然都已毫无战意,否则申国怎会派人前来主动议和?兵书上有云,‘辞卑而益备者,进也;辞强而进驱者,退也。’ “申国明明是已有退意却怕撤退时遭到我军追击,这才派人议和的,而奚将军竟然被申国吓破了胆子,如此愚蠢地就要答应他们?!” “卫樱,你别太过分!”奚高卓怒道:“你一个女子哪里懂什么行军打仗?你可知如此寒冷的时节里出征在外的士兵有多辛苦么,本将心疼自己的士兵,所以才会答应议和的,你又知道些什么?!” 卫樱冷笑道:“本公主也心疼卫虎军的士兵,但本公主是得到云国君的请求方才发兵来援救贵国的,却不想奚将军竟会胆怯至此,无端端便要同意议和,本公主却不知要怎样向云国君交代了!” “哼!”奚高卓寒声道:“卫樱,你别以为本将不知道,你是因为自己与申国有仇方才屡屡鼓动本将要与申国死磕到底的,但是本将不会让我云国的士兵因你一己私利而抵御严寒在外苦战,你死心吧!” “真是愚蠢至极!”卫樱怒然站了起来往厅外走去,一边走一边怒道:“反正被人耻笑的是你们云国,本公主懒得与你计较,你既然同意议和,本公主立即便带兵离开就是!” 奚高卓冷冷地看着卫樱离开了这正厅,方才满脸余怒未消地看向尹英,沉声道:“使者请回去禀明申国君吧,只要你们同意奉还一部分我国土地,让本将能向君上交代,本将便答应议和!” “是,那么在下告辞。”尹英在低头行礼时脸上闪过了一抹若有所思的光芒,随即他默然直起身子,转身离开了。 第858章 遗物 卫樱怒气冲冲地离开城守府,进而让满城云国守军看到她阴沉的脸色,一路回到卫虎军的营寨里仍旧小脸沉怒,沉声吩咐了令卫虎军的士兵收拾行装准备拔营离开。 随后她径直回到中军大帐里,脸色却是奇迹般地瞬间恢复平静,看起来依旧如同往日一般云淡风轻。 接着她寻了一本随行李带来的书,施施然坐下看起书来。 卫樱独自一人在中军大帐里看书打发时间,卫虎军一众士兵则在疑惑中一边相互打听着卫樱为何会发怒,一边不明就里地开始在寨中收拾,正是一幅准备拔营的模样。 而申国使者尹英带着奚高卓的话以及奚高卓与卫樱的态度回营,将之如实禀报给了申暮羽。 申暮羽神情平静地听罢,差尹英再去豹城回信,象征性地答应归还给云国一部分沦陷的失地,而后顺利与奚高卓签署了罢兵言和的契约。 据说奚高卓与申国签署契约的消息传到卫虎军营寨里,卫樱勃然大怒,狠狠地大骂了一通奚高卓的愚蠢和怯战。 接下来,城中的云国守军如常守卫城池,城外的卫虎军和申国军两方营寨里的士兵俱都开始忙碌着收拾粮草辎重,看起来云、申两国真的就要罢兵了。 转眼间,已是黄昏时分。豹城外的两军营寨升起了缕缕炊烟,已到了晚饭时间。 因为罢兵的消息已然传遍,所以不管是卫虎军还是申国军,所有士兵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轻松懈怠的,只是不知两军营中真正下达给士兵的命令会是什么。 在卫虎军的中军大帐中,卫樱和捷胜、廖栩三人正围坐在一张小桌旁吃饭,他们一边吃饭一边低声笑谈着什么,气氛倒也格外融洽。 只是一顿饭吃了一半,一名求见卫樱来通报消息的士兵打破了这融洽的气氛。 那士兵得到卫樱的应许进到帐中,拱手道:“樱公主,申国那边来了一名使者传信,说是申国君在几年前进入……进入宏城原卫宫时曾机缘巧合得了一件萧夫人的遗物,请公主亲自去取。” 闻听此言卫樱的小脸上瞬间失了笑意,她愕然皱起了眉头,惊道:“什么?母亲的遗物?” “是的。”士兵肯定地说道:“申国来人的确是这样说的,他还说申国君现就在距两军营寨大约有五里之外的郊外等候,请公主亲自去取。只是公主,这很有可能是敌军诱您前去的诡计,属下认为您不能去!” 捷胜和廖栩此时正自卫樱惊愕而复杂的小脸上收回目光,相视摇了摇头。 只见卫樱的脸上是掺杂了仇恨和迷惘的神色,她沉默良久,最终还是慢慢沉下脸色,沉声说道:“你去告诉申国来人,时值两军敌对,本公主不便去见申国君,问一问申国君,需何代价才肯将母亲遗物还给本公主。” “是,樱公主。”那士兵拱手应道:“属下这就去回了申国来人。” 士兵走后,卫樱默不作声地继续低头开始吃饭,捷胜和廖栩看她神色低沉,俱都不敢多说话,同样默默吃了起来。 第859章 又要见他 帐中于是笼罩在了一片诡异的沉默中,良久,卫樱率先放下了筷子,捷胜和廖栩随后不久也声称吃饱了,只是他们两人没有立即离开,而是静静等候着申国的回话。 随后过不多时,方才的那名士兵去而复返,脸色难看地拱手说道:“樱公主,申国来人回话,说是他们申国君说了,只有您亲自去,申国君才肯将遗物还给您。” 捷胜和廖栩对视一眼,又双双看向沉默不言的卫樱,静静等着她的回应。 良久,廖栩有些沉不住气,出声问道:“姐姐?” 一直低头垂眸的卫樱就像是刚刚才回过神来一般,她抬眸看向廖栩,小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慢慢说道:“母亲的遗物不能不要回,我……去见他。” “樱公主不可!”前来通传的士兵皱眉说道:“您是我卫国的长公主,又是我们卫虎军的主将,您万金之躯怎能轻易去见敌军主将?况且这很有可能就是敌军设下的陷阱啊!” 卫樱抬眸看向那名士兵,张口正要说话,却听捷胜此时开口了,道:“小栩,你带人去申国君约定的地方探查一下可有伏兵,我现在去挑选五百精锐士兵,若无伏兵的话,我带人陪姐姐一同前去赴约。” 卫樱顿了一下,转头看向面色冷静的捷胜,暗暗想着,在她不在的这一年里,不管是捷胜还是廖栩都有所成长了呀。 卫樱那染了仇恨的复杂双眸悄悄暖了几分,点头道:“捷胜如此安排很是妥当,廖栩,你多带些人过去远远探查即可,切莫中了敌军埋伏。” “知道了,姐姐。”廖栩应了一声,利落地站起身来,转身往帐外走去。 捷胜随后站了起来,拱手道:“姐姐,我这就去选人了。” “好。”卫樱看着捷胜大步走了,又看向那名面有忧色的士兵,轻声道:“你也去忙吧。” “……是,公主。”士兵迟疑着拱拱手,转身走了。 三人先后离开大帐,这帐中便安静了下来。在一片安静中,只见卫樱的脸上渐渐流露出一丝惘然的神色,轻轻低下了头。 最后一次见他,已是四个月前的云雾节,那时面具下他的一双忧伤眼眸仍旧还在脑中徘徊,他温柔的乞求也从未自耳旁消散。 如今又要见他,她已经恢复了卫公主的身份,便终于可以不必压抑仇恨,堂堂正正地立在他的面前了吧? 可以明明白白地表露恨意,酣畅淋漓地痛骂他,令他后悔当初灭了卫国,却一时疏忽放走了她这条漏网之鱼吧? ……可是,最不愿看见的,不也是他那一双在记忆里永远淡然浅笑着的眼睛——染上忧伤么? 在卫樱复杂的思绪中,时间静悄悄过去,外面早已入夜,帐中因为没有点灯的缘故而一片漆黑,将卫樱枯坐的身影笼罩在了一片黑暗中。 她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直至帐帘被掀开的声音传来,她方才慢慢回过神来,抬头看了过去。 只见有一条高大的身影走进帐中,声音里含了疼惜,低声道:“姐姐,小栩去探查过没有发现伏兵,天也越来越晚了,咱们过去吧。” 第860章 又是何必 “好。” 许是长时间没有说话的缘故,卫樱的声音听来含了几分沙哑,她轻声应罢,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所穿的衣甲,缓步往帐帘处走去。 卫樱率先走出大帐,捷胜随后出来,两人一路穿过众多帐篷走出营寨,与寨外早已等候着的五百名精锐士兵汇合,骑着马往申暮羽约定的地点走去。 那是豹城城外距离卫虎军和申国军的营寨相隔了大约有五六里的郊外,在田间地头的一小片空地上生长着一棵高大的槐树,因是寒冬,那槐树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干。 此时在树下有一堆篝火燃烧得正旺,有一白衣男子孤零零地盘膝坐在火旁,手中拿着一截枯枝不时拨动火焰,昏黄的火光将他的脸庞映照得半明半暗,也不知为何,远远看去便能自他的身上看出一丝忧伤的气息。 卫樱一行人的马蹄声惊醒了黑夜,在另一个方向的数百名申国士兵许是听到了马蹄声,其中几名将官连忙来到申暮羽面前与他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申暮羽也不知作何回应,只是没过多久那几名将官便退离开,与申国士兵一起守在了距离申暮羽大约有百余丈的地方。 卫樱等人转瞬即至,她远远看了看槐树下的火光和聚集在槐树南方的申国士兵,随即停下战马令捷胜带人同样守在距离槐树大约有百丈远的北边一片空地上。她自己则翻身下马将战马随手交给一名士兵,步行往槐树的方向走去。 百丈远的路程转瞬即至,卫樱一步步向着火堆旁的他走去,看着他垂眸枯坐的身影,只觉心中揪着疼。 然而当她走到槐树下他抬眸看过来的时候,她的小脸上已是一片淡漠。 卫樱在申暮羽的对面停下来,隔了火光低头看向他,漠然开口说道:“申国君,我已亲自过来,请你将我母亲的遗物交还给我。” 申暮羽抬眸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随即有些无奈地低声说道:“你怎么还是穿得这样单薄?先坐下来烤烤火罢。” 申暮羽暗藏了关怀的目光使得卫樱滞了一下,她却不肯坐下,漠然重复着说道:“申国君,请将我母亲的遗物交还给我。” 申暮羽的唇边勾起了一抹苦笑,他垂眸看向火堆,轻声说道:“坐下来陪我说说话吧,末了我会将你母亲的遗物交给你的。” 卫樱冷冷地低头看着申暮羽,一直过了好一会,终于盘膝坐到了他的对面,冷漠道:“申国君想说什么?” “还是复国了呀,丫头。”申暮羽幽幽说罢,抬眸深深地看向卫樱,道:“我现在是不是该唤你一声樱公主了?” 卫樱漠然应道:“申国君请随意。” “你以女子身份、以一己之力在这乱世里硬生生复立了一个国家,很累吧?”申暮羽看向卫樱的眸中隐含疼惜,深深地说道:“但是,丫头,你们卫国并没有一名可堪重任的君主撑起一个国家,那么不管你招揽多少能人异士,卫国也只能由你一人来支撑,你今后要走的路,只会比复国之前更加艰辛,你这又是何必?” 第861章 视若珍宝 卫樱冷冷一笑,寒声说道:“若不是您申国君一手覆灭了卫国,我也不必如此辛苦!不过没关系,卫国无人复国了是么?我卫樱来复国!卫国没有可堪重任的国君是么?我卫樱来撑起国家!只要卫国有我在,国祚不灭,当日灭国之恨,亦断不敢忘!!” 申暮羽无力地看着卫樱,轻声说道:“卫樱,你不过只是卫国的一个公主而已,就算你不复国,又有谁能指责你半点不是?你何必非要担起如此重担?” “这个便不劳申国君挂心了。”卫樱冷笑道:“只因有我卫樱,便是我卫国国祚命不该绝,反倒让申国君七年前的一场苦心筹谋付诸流水了。” 申暮羽苦笑了一声,垂眸轻声说道:“卫樱,七年前我年少气盛,为了我的宏图霸业筹谋着灭了卫国,得了卫国的大好河山。不过即便是事到如今,我因为那一场筹谋而落到了如此境地,深爱着你又求而不得,几次被你伤到痛苦心碎,我也从没有后悔过攻入宏城,亲手覆灭了卫国。我唯一所后悔的……” 申暮羽说到这里突然顿住,在他眼前的火光中出现了一名女子张扬明媚的身影,时至今日依然记得她的洒脱和狂傲不羁,仿佛黎明时分的第一缕朝阳,驱散沉沉黑夜,明亮了他的双眸。 在良久的沉默后,申暮羽抬眸看向卫樱冷漠的小脸,满眼哀伤地说道:“我唯一所后悔的,是我亲手将我喜欢的那个明媚如同阳光的假小子,变成了因复仇而阴冷的你,卫樱。” 卫樱顿了一下,眼中冰冷的寒光稍稍退却,淡淡问道:“你是如何得知我去过云雾节,知道我就是萧木的?” “萧乃你的母姓,木乃樱中之木。”申暮羽苦笑道:“可惜我如今才明白过来只有卫樱才会化名为萧木,可是谁又能想到呢,一国的嫡公主,竟然会偷跑出宫独自一人去别国游玩。” “仅仅只是化名么?”卫樱漠然说道:“仅仅只是名字你便能想到我就是萧木?” “自然不单单只是一个名字了。”申暮羽伸手入怀取出一支赤色玉簪,垂眸看着那玉簪,苦笑着轻声说道:“在那年的云雾节上,我在一个猜谜小摊前驻足,向小摊的老板询问最难的谜语是哪个,他与我说最难的谜语已经让一名小哥选去了。后来我执意要猜那个谜语,让老板将谜语的奖品交给那位小哥就好。 “我是在今年再去云雾节上游玩方才触景生情,想起了那次我猜出了谜语让老板交给那位小哥的奖品就是这支玉簪……这支被樱公主送给萧夫人,虽只是次品却被萧夫人视若珍宝的玉簪。” 卫樱隔了火光看着申暮羽手中的赤色玉簪,瞬间红了眼眶。 那玉簪是她自云雾节上带回,带了几分玩笑成分送给萧夫人的礼物,岂知后来萧夫人却将那簪子视若珍宝,一直戴在头上。 她看不过,数次劝萧夫人不必戴着如此上不了台面的饰物了,也偷跑出宫又买了一些上佳的簪子步摇送给萧夫人当作礼物,可是萧夫人只因为那支赤色玉簪是女儿第一次送给她的礼物,便无论如何也不舍得丢弃。 第862章 原谅 卫樱强行忍下心中的悲伤,忍下了泪水的宣泄。 随后她猛然站了起来,向着申暮羽伸出手去,冷冷道:“将这支簪子给我。” 申暮羽抬头看了卫樱一眼,又很快便低下头去,自顾自继续说了下去,轻轻道:“当日我带兵进入卫宫,先是被一阵大火所吸引,意外得知卫樱公主已自焚殉国,心中甚为惋惜。后来我去往凤鸣殿,在殿中见到萧夫人遗落的饰物,其中的这支玉簪品相最次,却让我总觉得似曾相识一般。后来也不知为何,我竟将这样一支簪子留了这么多年,也许……仅仅只是因为这是樱公主送给萧夫人的礼物么?” 卫樱的目光越发悲伤也更加冷漠,眼中聚集的莹光之下是深切的恨意,她冷冷地看着申暮羽,嘶声低吼道:“申暮羽,将这支簪子给我!!” “卫樱……”申暮羽握紧了手中的簪子,抬眸哀伤地看着卫樱,低低问道:“到底要怎样,你才肯原谅我?” “原谅你?” 卫樱的眼中终于还是有泪滴落而下,划过了她的脸颊。 她突然绕过前方的火堆来到申暮羽的身旁,蹲下身抓住了他手中的簪子试图抢过来,奈何申暮羽握得太紧,她并没有将簪子抢到手。 卫樱怕伤损到簪子便没有再硬抢,她握住簪子不放,用包含了深切恨意的眼睛恨恨地盯着申暮羽。 然后她便透过朦胧的泪眼看到了他近在咫尺的脸庞上清晰的哀伤之色,眼中便又不可抑止地现出了一丝对他的爱意,寸步不让地与对他的痛恨争夺着她心的控制权。 卫樱紧紧握着簪子与申暮羽的手相碰在一起的右手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她被心中纠葛的爱恨不清折磨得痛苦不堪,由着心里深藏了多年的恨意作祟,咬牙切齿地说道:“申暮羽,你让我原谅你??你可知我亲眼看着我母亲喝毒酒死在我面前时,我是什么感觉?你可知我母亲死后,我夜夜不敢入睡,我一睡着便能看到我母亲,我每次梦见她都会抱着她哭,可是在梦里母亲是活着的,我就算是哭也很开心。 “每一次开心过后我哭着醒来,才想起她已经死了,她被你申暮羽硬生生逼得喝了毒酒,已经死在我面前了!! “我母亲还很年轻,她原本可以陪我好久,直到她老了,我为她尽孝,我多想为她尽孝!可是你害死了她!” “申暮羽!”卫樱睁大了赤红的眼睛恨恨地盯着申暮羽哀伤的双眸,嘶声低吼道:“你若要我原谅你,好!只要你能让我母亲死而复生,只要你能让我再抱抱她,再听她唤我一声樱儿,我非但可以原谅你,我还可以立即跪下来,向你认错!!” 听着卫樱嘶哑的低吼声,申暮羽满脸的神色疼惜而无力,他哀伤地看着她眼中汹涌流出的泪,低低说道:“我……做不到。” “你做不到是么?”卫樱寒声嘶吼道:“那便将我母亲的遗物还给我,然后给我滚远一些,不要再来轻描淡写地说着要我原谅你的话,申暮羽,这世上唯独只有一人不配得到我的原谅,那便是你!!” 第863章 一个交代 这是申暮羽第一次直面卫樱对他的仇恨,虽然在此之前他一直能感觉到她对他若有似无的敌意,后来猜到她就是卫樱了,也想过她一定会很恨他。 可是只有到了这一刻,他方才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她是这么痛恨他,他也突然明白了,原来横亘在他们两人之间的那条由仇恨划出的鸿沟是那么宽广、那么汹涌难渡,他或许……一辈子都无法跨过去,将她留在他的身边了。 申暮羽沉默了,卫樱则只是用充满了仇恨的赤红眼睛恨恨地盯着他,两人就这样共同握着一支玉簪保持着近在咫尺的距离,僵持了起来。 在沉默中申暮羽满脸莫可奈何的哀伤,卫樱的眼中则是仇恨与一丝挣扎的爱意纠葛不休,她咬牙隐忍也完全忍不住的眼泪汹涌自眼中宣泄,在她的小脸上划出了一条条悲哀的痕迹。 良久,卫樱强忍着声音中的哽咽,寒声低喝道:“申暮羽,放手!” 闻听这话,申暮羽听话地放开了手,卫樱于是握紧了手中的玉簪,就待起身退离开。 然就在这时,申暮羽突然探身向前,张开手臂将卫樱抱在了怀里。 卫樱完全没有料到申暮羽突然的动作,身不由己地向前一扑,被他紧紧抱在了怀里。 卫樱反应过来后一边小心翼翼地保护着手里的玉簪,一边勃然大怒道:“申暮羽,你放开我!” 申暮羽紧紧地抱着卫樱不放,他埋头在她的肩膀上,低低说道:“卫樱,若只是恨我的话,你为何要哭?” 卫樱挣扎的动作顿了一下,对于自己的眼泪全然无从解释。 “卫樱……”申暮羽沉默片刻,继续低声说道:“你的眼泪告诉我,你不止恨我,你还深深地爱着我,难道不是么?” 怎么不是呢?若不是因为恨而不能爱、却又控制不住自己深爱着他的话,又怎会哭到眼泪止也止不住…… 然而卫樱却咬牙切齿地说道:“申暮羽,你莫要太自作多情了!我卫樱,从来都没有爱过你!” “不要再骗我了。”申暮羽的声音染了哀伤,低低道:“你骗我已经骗了太多次,卫樱,我可以不奢求你原谅我,也可以不奢求你留在我的身边。唯独只有今夜,唯独只有这一刻,我求你不要去管国仇家恨,遵从你的内心,告诉我,你是否也如同我爱着你一般,深爱着我?” 卫樱沉默了,她的口张了又合,在他如此的卑微乞求下再也无法违心说出不爱他的话,却又强撑着不肯承认她是多么地深爱着他。 申暮羽静静等了一会,更是紧了紧抱着她的双臂,在她的耳边低声乞求道:“卫樱,如实告诉我吧,我只求你的一句你也爱我,来给我付出的情深一个交代,然后我也会明白你并非是原谅我了,待到过了今夜,我依然是你的生死仇人,你要杀我,你要毁灭我的申国,都可以……卫樱,我求你了,告诉我你也深爱着我,可以么?” 第864章 天灯 往日里永远高高在上、淡然自若到仿若神明的存在,现如今已卑微到了尘土里,那么要在他如此卑微的乞求下说出违心的话来伤害他,又有多难? “我从来都……”卫樱咬着牙,硬生生说出了接下来的话:“没有爱过你。” 申暮羽的眉头轻轻皱起,抱着她的手臂也失了力度,低声哀伤地说道:“卫樱,你一定要这么狠心么?一定要如此伤害我么?” 感觉到申暮羽的手臂放松了一些,卫樱趁势挣扎出了他的怀抱。 她后退开用衣袖胡乱擦去脸上的泪水,低头冷冷地俯视着申暮羽,漠然说道:“申暮羽,不管我怎么伤害你,都是你自作自受,咎由自取!之前我利用你对我的喜欢行了很多方便,但是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依然视你为生死仇敌,你最好放聪明一些,不要再对我抱有无所谓的幻想,认为我会对你手下留情了。从现在开始,认认真真应对我的报复罢!我们谁输谁嬴、谁生谁死,全凭各自的本事!” 这样说罢,卫樱转身就要往捷胜他们的方向走去。 “卫樱,再等一下,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 身后申暮羽哀伤的声音使得卫樱停住了脚步,但她却并未转身。 申暮羽仰头看向卫樱的背影,低声问道:“之前我带解药去救你的幽泉引之毒时,你曾答应过我要嫁给我,那两天的时光并非我的错觉,你确实向我表达了你的爱意,所以你那时候是想要放弃仇恨和我在一起的吧?为何后来你又改变主意了?” 卫樱犹豫着还未说话,只听身后又传来申暮羽的声音,低低道:“不要再骗我,卫樱,我不过只想得个明白而已。” 卫樱又沉默了一下,终于还是如实说道:“申暮羽,那时我没有爽约,曾去过申国,不过许是上天不许我被你蒙蔽,所以恰好让我看到了从你的宫里走出来的白氏。” “白氏?”申暮羽现出了一丝疑惑的神色。 “你不知道白氏么?”卫樱冷笑道:“就是那枚被你安插到季同方和我君父之间的棋子啊,你不会不记得了吧?” 申暮羽明白过来卫樱所说是谁,不由苦笑起来,道:“原来是她么……” 卫樱微微转过头,寒声说道:“申暮羽,不管那之前我如何恨你,我都认为你不过是因时势而攻打我国的,倒不是不可原谅。直到我知道白氏是你的人,我才明白你的处心积虑,我卫国的覆灭几乎可以说是你一手造就,所以我的报复,你和你的申国便准备好好消受罢!” 卫樱说罢再不久留,握紧了右手中的那支赤色玉簪,大步离开了。 徒然只是将申暮羽孤零零的身影留在火堆旁边,周身气息看起来哀伤落寞到了极点。 在卫樱走后不久,远处的申国士兵里有几名将官来到申暮羽的面前,他们看了看申暮羽黯然垂眸的模样,两两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低声劝道:“君上,这里天寒,您还是快些回营吧。” “……好。”申暮羽低声应罢,站起身来低头开始整理衣衫上的褶皱。 “咦,那是什么?” 这时申暮羽听到身边有一人发出了一声惊呼,他下意识抬眸随着那人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在远处豹城的方向正有无数天灯飞上天空,如同繁星一般照亮了夜空。 申暮羽见状,苍白的脸色越发哀伤。 第865章 潸然泪下 时乃明王元年的年末,十二月二十八日,马上就是年关了。 在这样的时候自豹城里飞向天空的点点天灯,对申国士兵的军心和士气来说有着致命的打击。 原本此次攻打云国的战役,与厉国联手的申国占了绝对的上风,将云国奚高卓带领的兵马打得节节败退险些坚守不住。 在当时的情况下,即便是因为年关将近申国士兵战意低落,但是申暮羽也能够安然退兵,完全不惧被打到七零八落的云国兵马的追击。或者他也可以在豹城坚守,用军令来收聚军心,静待年关过后申国军的士气慢慢恢复,再继续向前方攻打。 然而云、申两方谁也没有料到刚刚复国不久的卫樱会带领强悍的卫虎军出动,一路急行军横穿过云国国土来到前线,帮助云国抵挡申国的进犯。 卫樱的兵马轻装简行,自出动到到达豹城前线只用了不到三天时间,这完全得益于卫虎军每日里的高强度训练。 于是申暮羽得知卫樱兵马出动的消息时再要撤退已然不及,未免在撤退途中原本便军心不稳的情况下遭到奚高卓部下军队与卫樱所带领的卫虎军夹击,申暮羽只好让军队依旧保持强势的姿态,震慑住奚高卓再说其他。 然而他若再要留在原地更加危险,因为卫虎军太强了,现如今的申国军则士气低迷,完全不会是卫虎军的对手。 而奚高卓也的确被震慑住了,若不是卫樱的话,被打怕了的奚高卓真的有可能象征性地让申国归还一部分土地,然后与申国罢兵言和,放任申国士兵撤离。 这几日奚高卓与卫樱联手演的戏申暮羽自然不会相信,但是申国军中的士兵不免俱都相信了几分,这令申国军士兵越发懈怠,完全没有了任何战意。 申暮羽于是只能先派出使者去向奚高卓请和,若能因此让云国守军和卫樱的卫虎军懈怠轻敌最好,若不能,他们也无意大摇大摆地撤退,而是准备在今日深夜便偷偷弃营撤离。所以申暮羽才会在离开之前执意要见卫樱一面。 奈何卫樱适时出手,打破了申暮羽全军安然撤离的计划。 豹城里众多天灯飞上天空的时候,申国营寨里士兵们正在收拾行装准备悄悄撤退,待到巡逻士兵发现天灯并发出惊呼,越来越多在营帐中的士兵被惊动,走出来仰头看着天灯议论纷纷。 这天灯彻底激发了申国士兵的思乡之情,他们想起远在申国的家人,还有无论如何也无法赶回去与家人一起放许愿灯过新年节的无奈,士气瞬间跌落到了谷底。 当越来越多的天灯轻飘飘飞上天空,在申国军的营寨里所有的士兵俱都放下手中正在做的事,只是仰头看着那众多天灯不放。有不少士兵因此想到曾经与家人一起度过的新年节,转而想到远在家乡的老父母和妻儿,此时已是潸然泪下。 就在如此紧要关头,豹城里的云国守军集结出动,大约有七八万人与城外的十万名卫虎军集合起来,悍然往申国军的营寨冲去。 早在云、卫两国的兵马出动之前,匆匆回到营中的申暮羽便已经让军中的所有将领去集齐他们部下的士兵,令所有士兵大约有二十万人尽数披挂上马,准备迎敌。 第866章 擂鼓助阵 然而即便是以申国士兵的骁勇善战,在现在这种思乡情绪弥漫了整座军营的情况下也是军容散乱、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再反观云、卫联军的一方,云国兵马与卫樱亲自带领的两万名卫虎军居中军,虽然由奚高卓带领的云国士兵原本战意不高,但是在两万名卫虎军高昂的士气感染下,也多了几分奋勇杀敌的气势。 而捷胜和廖栩每人带着四万卫虎军居于左右两军,气势汹汹地向着刚刚列好队形的申国军包抄而去。 黑暗的天空中点点天灯越飞越高,地上的两边军队则越来越接近,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申国军中一众将领紧急调兵遣将,极力高声大喝着激励士兵士气,但是收效却微乎其微。 于是就在申国士兵被只有在申国的新年节方能看到的漫天天灯景象的扰乱而队形散乱、所有人都毫无战意的情况下,云、卫两国联军已经凶猛而至,那七八万云国士兵尚且不提,十万名卫虎军则是各个如同下山的猛虎一般冲入申国军队之中,开始肆无忌惮地收割生命。 两军如此一经交兵,毫无战意的申国一方立时落入了下风。 所有的申军将领见状大为焦急,他们嘶声喊破了嗓子来配合击鼓和火把向部下士兵传达命令,但是起初便士气低落到了极点的申国士兵如今又被凶猛的卫虎军吓破了胆子,从而只知乱窜乱跑,这些申国军将领竟是完全组织不起士兵来有效地反击云卫联军。 被众多侍卫团团护卫起来的申暮羽接连收到乱军之中的报告,在己方兵马大大失利的报告下却是依旧脸色沉静,全然看不出半点慌乱。 这时有一名军中将领来到申暮羽的面前,焦急地说道:“君上,敌军气盛,我军未战先乱,这样下去我方必败,请君上先行带人撤离,末将愿带人断后!” 申暮羽垂眸沉吟片刻,随即抬眸看向那名将领,淡淡说道:“你慌什么,我军并未遭遇伏击,人数也多于敌军,不过只是因为我军士兵因思乡而士气低落而已,只要我军士兵能重振士气,还怕被我们打得节节败退的云国军队么?” “云国军队的确不可怕。”那将领满脸忧色地说道:“可是卫国公主带来的卫虎军着实是不容小觑,以末将看来,那卫虎军怕是比起我军士兵士气最盛时也要凶猛了几分。” “这就是用那丫头的方法训练出的强军啊……”申暮羽摇头苦笑了一声,又很快便端正了脸色,对着他面前的将领说道:“你速回军中传令下去,敌军人数远远少于我军,令将士们不可自乱阵脚,全力反击就是。本君亲自去擂鼓助阵。” “君上,不可!”那将领一听顿时大急,劝道:“君上乃万金之躯,怎可行如此危险之事?末将请君上先行撤退,留末将等人断后!” “你不必再说了。”申暮羽调转过马头转向了申国军战鼓的方向,淡淡说道:“你只需令全军将士知道擂鼓的乃是本君便好。” 第867章 厮杀 “咚,咚,咚,咚!” 沉闷的战鼓声在混乱的厮杀声中响起,带着震撼人心的力量。 当所有的申国士兵先后得知他们的国君已亲自去擂鼓,在乱军之中看向己方战鼓,在火把的照耀下确实看到了那高高在上的白影正一声声敲击着战鼓时,申国全军沸腾了。 为了回馈身为一国之君、尊贵无匹的那位男子亲自为他们击鼓助威的情分,所有的申国士兵俱都暂时忘记思乡之情和被卫虎军吓出来的胆怯,强提起一丝士气,在各自将领的指挥下聚集起来,列成往日里烂熟于心的军阵,迎向了云、卫两国的联军。 在这个黑夜中,不惧危险亲自擂鼓助威的申暮羽成了申军士兵眼中唯一的光芒,在申暮羽的敲击下有力的战鼓声激励着申国军的士气,申国一方瞬间稳住了阵脚。 感觉到战场上的变化,卫樱在乱军之中搜寻许久,又在卫虎军将官的提醒下看向远处黑暗中唯一的光亮,她看着那在火把下不停擂鼓的白影,眼中不由划过了一抹复杂的光芒。 既然申国军已然恢复了士气,天上的天灯也不再能对其产生任何影响,在敌我两方势均力敌的情况下,卫樱知道自己最应当的做法乃是下令撤退以避免不必要的伤亡。但是她沉吟良久,最终还是扬声断喝着让卫虎军诸将官传令给每一位部下士兵,令他们奋勇杀敌,务必击败敌军。 于是一场惨烈的厮杀就这样持续下去,整整打了一夜。 黎明时分,即便是有己方君上不惧危险的亲自擂鼓助威,但是申国军还是被悍不畏死的卫虎军打出了惧意,士气越来越低落。 最后申暮羽不得不宣布撤退,不过因为他的亲自擂鼓助威之举,申国一方到底是没有败得太惨,还剩余下十二三万的士兵得以全身而退,在因为疲累而无力追击的云、卫两国的纵容下,就此离开了。 申国军撤离后,卫樱听将官们来禀报伤亡,得知云国一方的兵马折损了近一半,剩下的一半人也大都有伤。而卫虎军则折损近一万、伤半数。 如此战果,几乎可以说是卫虎军成军以来最大的伤亡。 听罢伤亡的禀报,卫樱遥望向申国军队离开方向的双眸已是冰冷如霜,在天边第一缕朝阳的照耀下闪烁着凌厉的光芒。 “呵,不愧是申暮羽。”卫樱寒声低语道:“竟然在昨夜如此境况时也能掌控局面,虽败,却可保存大部分的兵马安然撤离,还让我军在有着必胜的士气、敌军又毫无战意的情况下,仍旧付出了如许伤亡!” 一轮温暖的朝阳越来越亮,沉默地映照着地面上凄惨的战场,只见在满地的残肢断臂之间,云、卫两国士兵正在忙碌着清扫战场,掩埋己方队友的尸体,寻找还可以用的军械。另外还有一部分人在申国留下的营寨里搜寻一番,获得了不少申国军因仓促撤离而不及带走的粮草辎重。 不管是否伤亡惨重,但至少是云、卫两国的联军胜了,而申国则承受了攻打云国以来的第一次败局。 第868章 固若金汤 申暮羽退兵后并未在云国逗留,而是一路沿着己方兵马攻打并占领的云国国土路线回返申国而去,因为云国率先破坏了议和盟约的缘故,申国一方理所当然地没有交还约定的土地。 当然了,不管是奚高卓还是卫樱都明白,就算他们没有破坏议和盟约,申国军队也有极大的可能会悄悄撤离,不会遵照约定交还土地的。 那盟约谁又会当真呢,不过是两方都想用来麻痹对手的手段罢了。 申国兵马撤退了,厉国兵马一时势单力孤,又不想在如此严寒的天气里出征在外,遂分兵镇守住攻占来的云国土地,施施然撤离了。 同样因为严寒和年关将近的缘故,在几天前卫樱来到豹城外与申国军队相互僵持的时候,关于晋国的围攻也落下了帷幕。 其最后的结果是文、陈二国攻占了晋国最多的土地。云国因为申、厉两国的夹击率先退离战场,又并未得到卫虎军攻占的晋国国土,因而不过只是占领了少部分与王土接壤的晋国土地而已。 卫国一方也只是得到了卫虎军抢占来的原卫国旧土,收获算不得多,也不算太少。 嵇国因畏首畏尾参战太晚,纪国因为北戎的袭扰率先退出战争,这两国在晋国的围攻战役中收益也不算大。 至于被多国围攻的晋国么,最终不得不与参战到最后的嵇、文、陈三国谦卑乞和,又在所剩不多的国土上划出去一部分土地分予三国,并向三国分别送去了公子为质,方才勉强留下少到可怜的土地,苟延残喘地活了下来。 经此一役,原本强大的晋国一下子去了十之七八的土地,一时间从一个数一数二的大国,变成了一座可怜的蕞尔小国,晋国公对于不知天高地厚妄自称王的僭越之举所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沉重。 而晋国一方自去尝苦果不提,在云国豹城的前方,卫樱令卫虎军一番休整后主动提出要与云国军队一起收复被申国占领的失地,奚高卓遂上书向云卿瑾求来了兵马支援,在过了年之后的正月初八日正式开拔。 有了悍勇的卫虎军帮助,再加之卫樱的满腹谋略,由申国分兵扼守的云国土地很快便又物归原主,再度成了云国治下的领地。 在如此乱世之中,土地的易手着实频繁,也不知其上的百姓会是无所适从,还是木然接受。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卫樱便帮助云国将所有失地尽数收复,随后她只除了收下最基本的粮草和辎重以外,将云国的谢礼尽数推辞,也没有等着见到云卿瑾,与奚高卓告辞,顺势于云国的国界班师回朝,回到了枣城。 卫樱在卫国初初复立的时候为了偿还她抢夺了卫虎军的仇恨,并且拉拢云国成为盟友国,使新复的卫国不至于四面树敌,不得不亲自带兵去帮助云国抵挡申国的进犯、收复失地。 不过好在她离开时国中也招揽来不少因思乡情节和深深感动于卫樱以一介女子之身光复卫国的原卫国能人志士坐镇朝堂,又有安世总揽大局,卫国的国政并未大乱,镇守国界边疆的卫国守军和文国援军也都不敢松懈,将现如今国土面积还不够大的卫国守卫得固若金汤。 第869章 凯旋而归 有了卫樱亲自挑选的忠心贤士坐镇朝堂,再加之已是卫国右相的安世所掌握的卫樱手下的细作和暗卫组织、由卫樱分散开训练出的忠心于她的军队和文国援军的守卫,卫国国内一片安定。 至于国外的威胁么,在卫国的周边国家里,申国不知为何蛰伏未动;陈国要消化攻占来的晋国土地,无暇分心关注卫国;云国刚刚受了卫樱的援救之恩,厉国则是与卫国并无旧怨,此时正持观望态度。 所有卫樱才敢放心地离开新复立的卫国一个多月,在她带兵离开的这一个多月以来,卫国也安然无恙。 其时已是虞明王二年的二月初十日,离开已将近两个月的卫樱风尘仆仆地归来,她将带领卫虎军回营安顿、抚恤军中伤亡士兵的任务尽数交给捷胜和廖栩,她自己则回到位于枣城城北的公主府里,一番洗漱更衣后连片刻都没有休息,直奔宫里去了。 在枣城的城北新建了一片并不够宏伟的宫殿群,仅仅只有五座宫殿被围墙围了起来而已。不过卫樱意在收复宏城,自然不会在这枣城里大兴土木,只要有这样一片建筑群作为象征即可。 在这五座宫殿里,其中有一座是卫国新君的寝殿,一座是新君与群臣朝议的殿堂,另外的三座宫殿还未住人,乃是卫樱为卫毅迎立夫人所准备的。 卫樱来到与群臣朝议的议政殿里,传召了卫国诸臣陆续赶来,大约只有三十几人,却很快便将这座不怎么宽阔的大殿充满了。 随后一身冕服的卫毅来到殿中,群臣也聚齐,分成两列立于殿下,对着上方正座上的卫毅和坐在卫毅旁边的卫樱行礼道:“臣下参见君上,参见长公主。” 卫毅将手一挥,轻声说道:“诸卿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谢君上。”殿下诸臣道过谢先后站起身来,又纷纷转向卫樱的方向,同声说道:“臣下等恭贺长公主凯旋而归。” “诸位大人客气了。”卫樱轻笑道:“本公主刚刚回来便召见各位大人,乃是想听各位大人说一说国中的情况,还有,各位大人也知道本国刚刚复立,国中极度缺少贤能之人,还望各位大人能不吝推举人才才是。” 卫樱如此说罢,殿下群臣先后出列开始说起各自分管的职责下卫国的情况,也有几人向卫樱推举了人才,卫樱非常热情地请他们将推举的人才召来,并承诺了若是他们推举的人真有才能的话,便会对他们加以奖赏。 这大大激励了殿中群臣推举人才的热情,殿中的气氛更为热络了。 然而殿中的臣子都只是向卫樱禀报国事和难决之事,向她推举人才,所有人都没有理会孤零零端坐在正座上的卫毅,他完全就像是不存在一般。 在殿中热烈的讨论声中,一直沉默不言的安世仰头看着卫樱认真倾听诸臣议事的模样,又转开目光看向沉默而坐的卫毅,忽而低下头懒散一笑。 第870章 天赋 坐在高处的卫樱偶尔一个转眼间看到低头轻笑的安世,她顿了一下,随即淡淡转头看向卫国的新任左相,那位名为袁丰的中年男子,含笑说道:“听诸位大人所说,在本公主离开的这些日子国中一切安定,这还要多谢袁大人协助君兄治国有方,辛苦袁大人了。” 袁丰年约四十许岁,身形高大魁梧,长相俊朗优雅,若是在年轻时应当也是一位俊俏的少年。 他在卫国还未国破之前便是卫国中有名的贤士,只是可惜上一任卫国公昏庸糊涂任用了季同方这个佞臣,袁丰在得不到重用又深恨卫国公昏庸的情况下远走他国,其后便一直在卓国任职,已官拜卓国太史一职。 然而就在不久前他听说了卫樱公主以一介女子之身艰苦复国的事迹,又听说樱公主广招贤士以壮大卫国,大为感动之下当即便辞官回国,愿为母国效力。 卫樱大喜,立即将他封为左相,在她带兵援救云国的时候也放心地将国政交给这位为人正直且能力超群的左相大人,如今回来一看国中果真井井有条。 听着卫樱的夸赞,袁丰连忙拱手谦逊道:“樱公主实在是太客气了,臣下愧不敢受。” 卫樱含笑摇摇头,随后就像是刚刚想起一般,温声道:“对了,袁大人,本公主听说大人家中的小女儿尚未出阁,不如便将小姐迎进后宫封为第一侧夫人如何?袁大人如此温文有礼的君子所教出来的女儿定然知书达理,能帮助君兄好好管理后宫呢。” 一旁卫毅听到这里一愣,下意识转头看向了卫樱。 恰好卫樱也正转头看过来,含笑道:“君兄到现在还未娶妻,后宫里没有一位贤内助可不好,君兄以为呢?” 卫毅愣了一会,在卫樱不容置疑的目光中诺诺道:“那便听樱妹的吧。” 袁丰听到卫毅应许了,方才面带喜色地弯腰拱手道:“这是臣下小女的荣幸,多谢君上恩典,多谢樱公主恩典。” “袁大人不必多礼。”卫樱转头环视一圈殿下诸臣,笑着说道:“那么别的便没事了,诸位大人且都去忙吧。还有,诸位大人但有人想要举荐,不论何时,不论何地,尽管带来让本公主面见就好,只要诸位大人举荐的人才能够得到重用,俱都重重有赏。” “是。”诸臣同声说罢,同时对着卫毅和卫樱行过礼,随后转身离开了。 这时卫樱出声叫住了安世,淡淡说道:“安世,你不必再去相署忙碌了,等等随本公主一起回府。” 原本转身走了几步的安世顿住脚步,眉开眼笑地回过身,拱手道:“是,公主。” 卫樱沉默了一会,静待所有朝臣俱都离开后又斥退了在殿中侍立的侍从,直至殿中只剩下她与卫毅、安世了,她方才转头看向卫毅,温声道:“哥哥,你继位也三个多月了,对于君位可适应了么?如何治国的方略可学了一些?” 卫毅挠挠头,温吞吞地说道:“我不如樱妹对治国有如许天赋,也学不会这些,抱歉。” 第871章 怨念 卫樱无奈摇摇头,叹道:“哥哥,你是我卫国的嫡系公子,天生便该要撑起卫国这个重担,而且只要你肯学便没什么学不会的,无论如何请哥哥用心去学如何治国罢,待过些时日哥哥若能学会了,我便将权柄尽数交给哥哥。” “我……”卫毅犹豫了一会,垂首说道:“其实樱妹,我并不是很想当这个国君,我想留……” 闻听这话卫樱立时沉下了脸色,她不待卫毅说完便打断了他,沉声说道:“哥哥以后请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哥哥身为我卫国的世子,在国破之时不思复国便罢了,如今我只求哥哥能坐稳君位,好好治理国家就好。这不是哥哥愿不愿意的问题,而是哥哥必须肩负起的担子。” 卫毅沉默了一会,垂首低低说道:“好吧,我知道了。” 一直低着头沉默立在殿下的安世此时正状似不经意一般抬头,他看了看卫毅垂首唯唯诺诺的模样,再看看卫樱低沉的小脸,脸上闪过了一丝若有所思的光芒。 卫樱以一介女子之身在这乱世之中千辛万苦方才复立了卫国,那么即便她自己都毫无所觉,但是对于一直无所作为的这位卫国世子,即便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她也不可能没有半点怨念的吧? 安世很快便又低下了头,随后便听到卫樱缓和了声音,温声说道:“哥哥,我自作主张要为你迎立袁大人的小女儿当侧夫人,是因为袁大人乃不可多得的贤臣,现在他为了一时的乡情回来了,却难保他日不会有所异心,所以用姻亲来拴住他忠心为国效力是非常有必要的。 “而且哥哥放心,我在带兵去援救云国之前便已经让安世查过了,袁大人的这位小女儿年方二八,虽是庶出,却是长相貌美,蕙质兰心、知书达理,哥哥将她娶回来了定会喜欢她的。” 卫毅低着头的头仍未抬起,卫樱也看不出他是何表情,只听他低声回应道:“好。” 卫樱顿了一下,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哥哥,若是袁大人的小女儿迎进宫之后你不大喜欢她,也需善待她,不可刻意冷落。这些你都明白的,是么?” “嗯,我明白。”卫毅低声应了一句,仍旧不肯抬头看卫樱。 卫樱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也吃不准卫毅低头到底在想什么。她只是突然发觉,一别数年,他们两人过着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至今再相遇,兄妹血亲之情已经淡薄到如许程度了呀…… 卫樱在心底轻叹了一声,一边站起身,一边温声说道:“那若是没别的事情我便先走了,哥哥,你也去休息吧。” “对了,樱妹。”卫毅猛然抬头看向卫樱,道:“樱妹,我能否派人去嵇国将昊兴接过来?” “昊兴?”卫樱原本正要踏前的右脚顿住,疑惑地转头看向了卫毅。 只见卫毅的脸上是一丝怯怯的期许之色,道:“任昊兴,是我寄居那家的儿子,他待我一直很好,如同兄长一般。” 卫樱思索片刻,终于想起了那个名为昊兴的青年男子。她沉默片刻,温和道:“哥哥是一国之君,这样的小事不必与我商量,直接派人去办即可。” “好。”卫毅点点头,脸上终于显露出了一丝笑容。 卫樱若有所思地看着卫毅至此时方才现出的笑容,片刻后,缓步踏下阶梯走到殿中,对着安世说道:“走吧,安世。” “是,公主。”安世点点头,待卫樱行过他身边,转身跟上了她。 第872章 生而高贵 卫樱和安世两人很快便走出了议政殿,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在通往宫外的小路上,卫樱沉默地走了许久,方才淡淡开口说道:“安世,方才在殿中时诸臣都将国中的事禀报了,怎么只有你不说话?” 安世吊儿郎当地走在卫樱身后,懒懒笑道:“因为我要禀报的事情都是私密的事情,只能私下跟公主说嘛。” 卫樱忽略了安世话中那若有似无的暧昧,淡淡道:“那你现在便与我说说吧,在我离开的这些日子里,国中新任用的这些朝臣动向如何?可有异常的举动?” “臣下不负公主所望,已经将诸位大人的府中尽数安插了眼线。”安世笑着说道:“现如今国中的大人里大部分都是被卫国的大旗召回来的思乡之人,对于本国倒也忠心耿耿,只有寥寥几人不知真正的意图为何,但可以看出有异心,不排除是有心人送来的细作。” “好。”卫樱点头说道:“将那几人的名字记录下来交给我,再派人去查他们的底细。别国可有大事发生?” 安世一边走一边将双手高举伸了个懒腰,口中懒散地答道:“之前云国里传来消息,云国君对于您收下卫虎军以及卫虎军所攻占的土地复国一事甚为恼怒,不过自从得知您主动带兵去援救申国攻打之危还帮助云国收复了失地的情况下,他对您的怒气消减了许多,据云国君身边的人说,后来云国君再提起您时讳莫如深,神情甚为复杂。 “距本国较远的卓、嵇、纪三国倒没什么与本国有关联的事情发生,没有大事发生。厉国国君自云国退兵后也没有做出什么威胁到本国的举动或意向。晋国现在大伤元气,虽然对本国甚为仇视但是兴不起什么大风浪。 “陈国那里公主倒该关注一下,据传回的消息称陈国君因为曾经参加了攻打本国的战役,本国也未向其用兵夺回失地,故而将本国的复立视为眼中钉,近些时候频频向申国暗派使者,恐有对本国不利的打算。 “至于申国那里么,自在云国被公主打退后申国君便回了国,不知为何没有向云国增兵镇守攻占来的土地,任凭公主帮助云国收复了失地。只除了不知申国那边与陈国使者的接洽如何,申国这里也没什么大事或是对本国明显不利的打算发生。” “好,我知道了。”卫樱很快便消化了安世说出的消息,随后转头看向他,深深说道:“‘本国’么?你现如今已是卫国的右相了,对于卫国还是没有归属感么?” 安世脸上的笑容一僵,气息一滞。片刻后,他笑嘻嘻地说道:“因为我在南蛮待太久了,而且卫国刚刚复立,怎么可能会有归属感么。不过卫国有樱公主,我想我很快便会将卫国当成自己的家的。” “在南蛮待太久了么?”卫樱回过头目视向前方,面无表情地说道:“还是说你生而高贵,对于所有的诸侯国都不会有真正的归属感呢?” 第873章 怎么知道的 安世的脸上瞬间失了笑意,他睁大了眼睛愕然看向前方卫樱的背影,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她的话。 卫樱并没有沉默太久,她顿了一下,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淡淡道:“安世,我正准备派人与君兄一起去王土朝见天子,请天子正式赐君兄玺绶,承认我卫国复立和君兄继位为君的事实。跟着君兄一起前去的这人要口才好一些才能游说天子,完成这个任务,你觉得该派谁去为好?” 安世迟疑地看着卫樱,勉强保持着语气如常一般的懒散含笑,应道:“公主的心里可有人选了么?” 两人已经走出宫殿走上了回公主府的路,卫樱走在前方,安世落后他一个身位。 此时卫樱正淡淡回眸看了安世一眼,别有深意地说道:“安世,不如由你与君兄一同去往王土向天子请封,如何?” 安世略显不自然地笑了笑,挠着后脑勺说道:“公主不会是在说笑吧,我的口才又不好,如此重任怎么能交给我呢?” 安世说罢,前方的卫樱不知为何沉默下来没有再回应,安世便也没有再开口,神色有些迟疑地跟卫樱一起走在去往公主府的路上。 公主府是由一座大户人家的宅邸改建而成的,因距离宫殿不远,两人很快便回到了府邸之前。 走在前方的卫樱率先走上几阶石梯来到府门前,在踏过门槛时终于开口说话了,语气淡然到如同她所说的是什么最平常不过的话一般,道:“安世,你不愿陪君兄一起去朝见天子么?我还以为你与天子有血缘关系,所以更好说话一些呢。” 闻听这话安世如遭雷击,他猛然顿住脚步留在了门外,愣愣地看着踏过门槛的卫樱并未停留地往前走了。 就在卫樱往前走出十几步之后,安世方才身形一动踏过门槛快步追了过去。 安世追上卫樱后有些不自然地说道:“公主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卫樱挥手将迎着她走来的府中管家打发走,让他自己去忙不必管她,随后她淡淡说道:“就在十几年之前,王族因后宫夫人争宠而发生内乱,最终前任天子寿王殿下的正妻赏华夫人身死,夫人幼子,也就是当时的太子瑞殿下失踪。其后寿王殿下立现在的明王殿下之母为嫡夫人,嫡夫人不久诞下嫡子立为太子,也就是明王殿下。而那位失踪的太子瑞殿下呢,去了哪里?” 安世跟在卫樱的身后安静地听她说着,此时他的脸上已彻底失了笑意,脸色有些异样的苍白。 卫樱一路走到空无一人的正厅,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了下来。而安世愣愣地跟着她,待她坐下后停在了她的面前,深深低着头默不作声。 卫樱好整以暇地抬头看向安世,淡笑着说道:“太子瑞殿下或许被人送去了南蛮么?如此才逃过了王室的追捕?” 卫樱说罢便沉默下来,将手肘支在椅子扶手上,静静等着安世的回应。 厅中就这样一直安静了许久,安世终于缓缓抬起头看向卫樱,低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第874章 相应的代价 “其实我并不知道。”卫樱淡淡地笑了,道:“不过看来我是猜对了。” 安世脸色一变,皱眉说道:“猜的?仅仅只凭潘浩的那句看我面熟么?” “也不全是。”卫樱淡笑道:“安世,你的身世成迷和你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都告诉我,你并非普通的孤儿,我一直猜测你可能是自某个贵族世家里逃出来的公子,或者干脆便是某一国国君的公子。直到我们一起去神谋谷时我听潘师弟说看你面熟,而我的潘师弟么,竟是天子太宰府上的小公子。 “你与潘师弟年龄相仿,潘师弟说看你面熟时的面色也绝非仅仅只有疑惑,后来我便着意打听了一下王族发生的王子失踪事件,发现不管是太子瑞殿下失踪的年龄还是时间,都与你出现在南蛮时相吻合,真是巧了呢。” “公主应当早已如此猜测了吧?”安世轻声道:“只是不知公主在此时说出来是有何意?” 卫樱不再绕弯子,直接说道:“安世,你可愿回去继位为王?我可以率兵帮你。” 安世沉默了一会,深深问道:“我去继位为王,对公主可是有所帮助么?” “帮助是有的。”卫樱无所谓地说道:“不过现如今王族衰微,你继位为王对我卫国的帮助也不会太大。好在你继位后的帮助抵得过我率兵帮你的辛苦,所以你若有此心的话,我可以帮你。”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安世那一直慵懒随意好似从未将任何事情放在心上的眼睛里显露出了一丝浅淡的悲伤之色,只是他唇边依旧挂着一丝懒散的笑意,懒懒道:“是我办事不利在公主的身边无法帮助到您么?还是说我的存在让您觉得碍眼,所以您想将我支走呢?” “都不是。”卫樱眉头轻皱,淡淡说道:“一直以来你都帮了我很大的忙,所以我如今突然想起来了,也有这个实力了,才会问一问你可愿去继承王位,并无别的意思。你若不想更好,毕竟你走后我再想要培养出一个心腹之人接替你的位置会很麻烦。” 闻听此言,安世眼中的悲伤瞬间散去,眉眼一弯,笑起来,“若如此的话,我安世愿一辈子留在公主的身边为您效力。” “那我便多谢你了。”卫樱的小脸上神情依旧淡然,轻声道:“安世,你一会便去给陈国那边我们的势力传一封信,我要在一个月以内得到陈国所有公室子弟的详细资料,不管是陈国公还是他的兄弟、儿子,我要看到他们所有人的性格、对权利的热衷程度、野心的大小、手中所掌握的势力、府中宾客的数量和质量。” “是,公主。”对于他要留下来,卫樱淡漠的态度使得安世脸上笑意微收,他轻声应下了卫樱的话,随后又问道:“公主这是要对陈国动手了么?” “不错。”卫樱的唇边漾开了一抹冷笑,眼中的神情阴冷到仿佛郁结了冰霜,淡漠道:“陈国已经逍遥太久了,之前为了对晋国动手还让其占了大便宜,不过现在也是时候让陈国为当初参与了攻打我卫国的战役而付出相应的代价了。” 第875章 如你所说 安世看着被仇恨阴郁了的卫樱的小脸,转而通过她对于陈国的仇恨想起别的事情,让他更加明白了去年在云雾节上时,卫樱一路跟在申暮羽的身边痴痴地看着他的模样,似乎更加证实了她对于他的情深。 即便那人是生死仇敌,依然会偷偷地跟着他,痴痴地望着他,她爱他,应当已经爱到了骨子里吧。 安世良久不言,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殆尽,眼中也显露出了一丝由嫉妒和羡慕、不甘积聚在一起的复杂神色,使得卫樱看得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疑惑地看了看安世眼中的神色,也无意深究,淡淡说道:“好了,安世,你去忙吧。” “……是。”安世慢慢回过神来,愣愣地应了一声,下意识转身就要离开,然而他还未迈出一步身形便突然一顿。 片刻后,他回身看向卫樱,深深问道:“公主,您之所以明明爱着申国君却不肯跟他在一起,就是因为当初申国君亲自带兵攻入卫宫、覆灭了卫国的仇恨么?” 卫樱脸色一沉,冷冷道:“安世,这不该是你关心的问题。” “抱歉,公主。”安世勉强勾起了一抹如常懒散的笑意,笑道:“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公主能否为我解惑?” 卫樱仰头淡漠地看着安世,许是为了让他死心,许是现如今已经没有瞒着的必要了,所有她沉默良久后,点头应道:“不错,如你所说。” 虽然这是早就清楚的回答,但是听着卫樱的话,安世的心中还是一沉,脸上的笑容一僵。他顿了一下,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意,眯起了眼睛笑问道:“那么公主真的很爱申国君么?” “是。”卫樱的眼中隐约现出了一丝惘然的神色,轻声答道:“自我十四岁的那年在缘定迷宫里第一次遇见他开始,一直到现在,我卫樱心中唯一所爱,唯有申暮羽一人。” “可是……”安世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忍了一下也没有忍住,还是说了出来,道:“可是申国君是您的仇人……” “是啊,是仇人,还是最大的仇人。”卫樱唇边勾起的微笑多了一丝苦涩的意味,她垂下眼眸,低声说道:“所以我才不能跟他在一起,只能与他为敌,不是么?” 安世沉默片刻,继续追问道:“那么公主会对申国君动手,对申国动手么?” “自然会。”转瞬间卫樱脸上的神情已经如常一般淡漠,她抬眸看向安世,淡淡说道:“安世,这次我跟你说的已经足够清楚,你当也该明白我心有所属了,所以从今日开始,收起你不必要的心思,好好为我做事,作为回报我会尽量给你你想要的东西,明白了么?” “是,明白了。”安世强行忍住了心中的苦涩和黯然,使得脸上并没有显露出半点异样的情绪,他笑着点头应下,吊儿郎当地拱手施礼道:“多谢公主为我解惑,我这就去给陈国那边传信啦,告退。” “好。”卫樱淡淡点头应了一声,淡漠地看着安世转身大步离开了。 在她看来可以看见他的背影依旧慵懒随意,步伐也没有任何变化,但是她却看不到他转过身之后,满脸若有所思的不甘之色。 第876章 蒸蒸日上 围攻晋国的战役率先落下帷幕,随即申国和厉国先后退兵,最后卫樱帮助云国收复了失地后归国,大陆上诸国于是终于息了兵戈,进入了必定只会短暂的平安时期。 卫樱回来的第二日便在朝中挑选了几位能言善辩的臣子,并派出重兵护卫着这些臣子与卫毅一起去往王土,准备得到明王对卫国复立的正式认可。 而在卫国初建,卫樱还未带兵去帮助云国抵挡申国进犯的时候便颁布了一系列与民有利的政令,以此来鼓励原来的卫国百姓迁回重建的本国。 因为她颁布的政令给了国中百姓最大的便利,又最大限度的轻徭薄赋、用奖励的方式鼓励百姓的耕种、生产和经商,再加之大部分人们心中都有的思乡情节,新建的卫国在短时间内迎来了大量拖家带口搬迁而来的原卫国人。 卫樱为了增加卫国的人口,再通过人口的增加来增长国力,回国后遂进一步下令,要求各郡的官员帮助搬迁回来的百姓安家落户并分给他们土地。 在卫国人口增加越来越多的情况下,卫樱颁布了又一条政令,鼓励国中百姓开荒耕种,规定百姓开垦的荒田前两年不必缴纳任何赋税。 通过卫樱的治理,重建的卫国国力正呈现出了一种蒸蒸日上的景象,这位卫国长公主的名号也很快便传遍大陆,结合她之前化名萧木莹时不时便会给大陆造成震动的大事件,令所有人都对如此一位传奇女子赞叹不已。 在卫国百姓口口相传的称颂里,卫樱身为一国的嫡公主,掌握了国中大权,却起居行止节俭朴素从不奢华,她非但以身作则,还下令让国中官员生活简朴,不可铺张浪费。国中一时间风气极佳,各级由卫樱公主亲自挑选的官员莫不是节俭成风、廉政为民,令国中百姓获得了实实在在的便利。 她为了卫国的发展而广征贤士,只要有人向她举荐能人异士或是能人异士亲自来投,她不管正在忙碌什么,立即便会放下正在做的事情,热情地接见来人并量才任用。于是她一心招贤纳士的名号就此传开,短时间内便为卫国招揽了大批人才。 在发展国力增加赋税充盈了国库的前提下,卫樱回国后开始着重发展国中兵力,她依照卫虎军的苛刻条件招揽士兵将卫虎军仍旧补充为十万之数,另外还开出优越的条件大肆征兵,并招揽各国将才担任将领训练强军。 因为卫樱在帮助云国抵挡申国进犯时三言两语便拉拢了奚高卓,奚高卓班师回朝后将她所说的话尽数转达给云卿瑾听了,让云卿瑾消减了对于卫樱将卫虎军收聚麾下的愤怒,并尽力促成了云国与卫国的联盟。 随后奚高卓向云卿瑾传达了卫樱的请求,劝云卿瑾同意放愿意迁往卫国的卫虎军家眷离开,云卿瑾最终答应了。 于是不久后卫国便迎来了一户户在卫虎军士兵的劝导下搬来卫国的百姓,卫樱令国中官员务必善待这些卫虎军士兵的家眷,并且如约给了他们赋税全免的便利。 因为如此,只除了少部分实在不愿离开家乡的人以外,剩下的大部分卫虎军家眷都搬来卫国,成了卫国的百姓。 第877章 大做文章 卫樱通过与云国互派使臣达成同盟后便开始准备拉拢厉国与她联盟,她派出一位能言善辩的使者去往厉国提亲,并成功为卫毅求娶了现任厉国公的嫡长女为正夫人,只待一系列繁琐的仪式完成便可订下婚期将她迎娶过来,促成厉国和卫国的姻亲联盟。 在厉国嫡公主和卫国新君的亲事订下没多久,那位让卫毅一直惦念着的任昊兴被他派去的人接来,在卫毅的请求下,若有所思的卫樱最终同意了将任昊兴封为卫毅所要求的卫尉一职。 适时卫毅自王土归来已带回了明王亲手所赐的印绶,使得卫国的复立得到王室的认可,成了名正言顺的存在。 随后国中左相袁丰的小女儿被迎进了后宫,虽然只是侧夫人,但是卫樱为了拉拢袁丰,还是为这位侧夫人的进宫举行了盛大的仪式。 为了卫国的发展壮大,卫樱就这样通过卫毅的婚事大做文章,然而不管是袁丰的小女儿还是厉国的嫡公主,卫樱都会当面问一问卫毅的意见,他虽可以看出不愿,却也只是温温吞吞地应下,卫樱便只当是他有为了卫国而牺牲小我、就算不怎么喜欢这些女子也可以迎娶她们的觉悟,遂放下心来。 在卫樱殚精极虑地为卫国的发展而忙碌着的同时,就在她带兵自云国归来后不久,诸国之中不少公卿贵族的子弟陆陆续续派出使者来卫国做媒,竟是要迎娶国中声名远扬的长公主卫樱为夫人。 卫樱听到这样的消息只是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毫不客气地将所有前来做媒的使者俱都打发了。 转眼间,已经到了三月份的春末,适时国中刚刚传回厉国公答应将嫡公主许给卫毅为夫人的好消息,袁丰的小女儿也进入后宫不久,卫樱通过在卫毅身边安插的眼线得知卫毅好似不大喜欢这位袁夫人,仅仅在迎她进宫的当天晚上在她的宫里留宿,后来便再没有见过她。 而据说担任卫尉一职的任昊兴成为护卫宫廷与卫毅安全的侍卫首领后整日与卫毅待在一起,关系亲密的都有些过分了。 卫樱对此虽有些疑惑,倒也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毕竟在卫毅流亡的日子里一直寄宿在任昊兴的家里,既然卫毅将任昊兴视为兄长,倘若任昊兴真有本事的话,卫樱也不是容不下他的存在。 这天是三月初七日,卫樱如往常一般在公主府的书房里处置政事,她自清晨时分开始忙碌到时近中午,一直端坐在书桌后观看着国中各地送过来的文书,苍白的小脸上时而面无表情,时而眉头轻蹙,也看不到一丝喜色。 “咚咚咚……” 正在这时,清脆的敲门声使得卫樱自那一本本文书的小字上收回目光,她抬眸看向房门,声音中染了疲惫,轻声问道:“可是午膳做好了么?给本公主送到书房里来吧。” “公主,是我,安世。” 门外传来了一个懒散的声音,听来含了几分异样。 卫樱眉头轻皱,片刻后,她扬声应道:“进来吧。” 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安世怀中抱着一堆信封和一只精致的木盒走进来,首先弯腰施了一礼,道:“见过公主。” 第878章 做媒 “你不必客气。”卫樱向后倚靠在靠背上仰头看着安世,淡淡应道:“怎么了,安世?” 安世上前先将一堆信封放到了卫樱面前的桌上,道:“公主,这是您一个月以前要的陈国那边搜集到的信息。” “好。”卫樱垂眸看了看那堆信封,随即将目光定在安世怀中所抱的木盒上,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 “这个么……”安世低头看向那木盒,也不知为何支吾着并没有回应,过了一会,他抬头看向卫樱,深深问道:“公主,今天是您的生辰么?” “生辰?”卫樱的小脸上一丝疑惑的神色越发浓郁了,她皱眉思索许久,迟疑着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三月初七日。” “唔,三月初七日么……”卫樱愣了一会,苍白疲倦的脸上渐渐显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意,她点头道:“今天的确是我的生辰呢,只是许多年没有过了,如今我都忘了。是哥哥还记得我的生辰,派人送来的礼物么?” “不是君上。”安世的脸上划过了一抹古怪的神色,他上前将怀中那只大约有两尺长的长方形盒子放到桌上并将之打开,只见盒子里放了一柄玉质通透的青玉如意。 “不是哥哥么?”卫樱看了看那盒中一看便价值不菲的玉如意,倒也没怎么在意,很快便转开目光,疑惑道:“不是哥哥,那还有谁会知道今天是我生辰?” “是……”安世停顿了一下,虽看得出眼中有些不甘,不过还是如实答道:“这玉如意是申国君送来的礼物,恭贺公主生辰的。” “是他?”卫樱愣住了,她猛然低头看向木盒里安放的玉如意,愣愣地说道:“他还记得……我的……生辰……” 安世的双眼暗了几分,他的眉头轻轻皱起,由着心里浓浓的嫉妒作祟,声音中明显可以听出醋意,道:“方才我回府给公主送来这些陈国传回的消息时恰好见到申国使者求见,那使者现就在前厅等候呢,他不止给公主送来了申国君的贺寿礼,还是来做媒的。” “做媒?”卫樱隐隐预料到了什么,她抬眸看向安世,下意识问道:“做什么媒?” 安世撇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应道:“申国来人说愿将包括宏城在内的所有卫国旧土作为聘礼,请求迎娶您为申国君的夫人,自此以后卫、申两国便是姻亲,再不需大动干戈了。公主……您同意么?” 安世说罢,一双眸子充满了紧张地盯着卫樱,垂落在身侧隐在衣袖中的手悄然紧握,更是昭示了他的紧张和不安。 而卫樱虽然还在抬眸看着安世,眼中却已经没有了任何神采,只见她小口微张神情呆怔,脸上的神色异常复杂。 他能派使臣来许诺如此之重的聘礼,想来在申国里也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吧,来自诸臣的压力、来自百姓的质疑,他甘愿承受这么多也要派人来向她提亲,已经表现出了最大的诚意。 她又多想遵从自己的内心,就这么答应了他。 可是,她已经付出这么多、承受了这么多的痛苦支撑到现在,灭国之仇又怎能就此了之,杀母之仇,更是不共戴天…… 第879章 薄情寡义 卫樱一直沉默许久,在脸上挣扎着爱恨纠缠的复杂神色中她渐渐回过神来,有些艰难地违逆了心中那只向她咆哮着让她答应的野兽,低声说道:“安世,将这玉如意送还给申国使者,告诉他,本公主不答应提亲,至于那些被他们申国占去的土地么,本公主自可夺回,不需他们的施舍!” 随着卫樱眼中的哀伤越来越盛,安世听着卫樱的回答,一双眸子却是渐渐明亮起来,多了一丝笑意。 他走上前将放着玉如意的盒子盖好抱起来,笑着应道:“公主,我这就去回了申国使者,公主也将手头的事情了结一下,一会与我一起吃午膳可好?您不能操劳到连饭也要在这里吃,会伤了身体的。” 卫樱沉默了一会,目光自安世怀中的盒子处收回,向前倾身低头拿起一个信封一边慢慢拆开,一边低声应道:“好,午膳做好了你让侍女来叫我吧。” “是。”安世眉开眼笑地应了,转身脚步轻快地往书房外走去。 卫樱沉默地听着安世打开房门走出去,随后她正自在信封里取出信件的手突然顿住,整个人就此停顿了下来。 她就这样保持着上身前倾、低头垂眸的动作,周身弥漫着无奈的哀伤气息,良久都一动不动。 直至书房外隐约响起了一阵争吵声由远及近,卫樱慢慢回过神来,只听着那争吵声中可以听到安世的拦阻声和另一人的怒喝声,听来也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她好似是认识的。 争吵声很快便接近而来,已经到了书房之外,卫樱陡然反应过来,连忙收拾好脸上的情绪,将信封中的宣纸抽出来,若无其事地撑开看了起来。 随后过不多时,书房的门被人用暴力推开,有一人冲破安世的拦阻匆匆进来,待看清端坐于书桌后的卫樱时大步走上前,猛然自腰间特制的鞘里抽出一把软剑将之抖得笔直,剑尖正对着卫樱且仅有尺许之遥。 “来人!”在同一时间身后传来了安世冰冷的断喝声,那早已因为安世和来人的争执而现身的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里,将手执软剑的男子团团包围起来并将数把长剑对准了他。 随后只听安世寒声喝道:“申国使者,你最好放下你手里的剑,否则你若失手伤到了公主一丝一毫,我敢保证你将死无全尸!” 那位申国的使者完全不理会安世和将他包围在内的数名暗卫,只见他神情愤怒,对着桌后淡然自若地观看着信件的卫樱怒喝道:“我倒是要看看是我先杀了这个薄情寡义的女人,还是你们先杀了我!” 卫樱至此时终于将手中的宣纸轻轻放下,她抬眸越过软剑锋利的剑尖看向来人,淡笑道:“唔,原来是姜大人亲至么?姜大人,本公主有失远迎,失礼了。” 卫樱淡然的模样更是让姜晨怒火中烧,他冷哼了一声,冷冷道:“卫樱,你莫要太过分了!你可知道我家君上为了给你这个聘礼承受了多大的压力?他还说只要你肯嫁给他,他便会立即着手将后宫里的所有夫人尽数驱散!而你竟依然如此铁石心肠,不肯答应他!你一意要将君上往绝路上逼,便莫要怪我姜晨对你不客气了!” 第880章 不讲理 卫樱的眼中暗藏哀伤,唇边却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意。她好整以暇地向后一靠,哂笑道:“姜大人也莫要太不讲理了,就算是申国君果真如同姜大人所说又关本公主何事?就在姜大人来之前便有许多人来做媒求娶本公主,难不成只要他们肯以土地为聘礼,本公主便要嫁么?真是笑话!” “你……”姜晨越发恼怒,对于卫樱的话却无可反驳。他顿了一下,怒道:“卫樱,我家君上为了你付出了这么多,你这女人怎会无情到如此地步,竟全然看不到么?!” “本公主看不到!”卫樱沉下小脸,寒声道:“本公主只看到他是如何低声下气去我卫国求亲,在得到我卫国的帮助后又翻脸无情,与我卫国交恶,只因觊觎我卫国土地的! “本公主还看到他是如何将一个细作安插到季同方那个老匹夫和我君父之间,巧施手段灭了我卫国的! “本公主亲眼看到他带兵攻入我卫宫里,逼得我母亲当着我的面,饮下了毒酒! “这样的事情本公主看得多了,还怎么可能看得到旁的?!” 姜晨看着卫樱的脸上完全不加掩饰的愤恨之色,他心中的怒意反倒消减了不少。他沉默片刻,深深说道:“总之还是因为国仇家恨么,所以你才不肯答应君上的求亲?” “呵。”卫樱冷笑了一声,冷冷道:“姜大人说错了,本公主不是因为国仇家恨才不肯答应贵国的求亲,而是本公主与申国君之间只有国仇家恨而无其他,请姜大人回国后转告申国君,本公主与贵国之间的仇恨已不可化解,本公主不会手下留情,请申国君也认真应对本公主的报复罢!” 姜晨用冰寒的眸子恨恨盯着卫樱,寒声道:“若不是你的死会使君上伤心的话,我姜晨今日即便是赔了这条命,也一定要杀了你!” 卫樱唇边的冷笑微收,她不再回应姜晨的话,而是环视一圈房中的暗卫,淡淡说道:“放他走。” “是,公主。”几名暗卫齐声应罢,却依然将手中长剑对准了姜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直至姜晨愤然收起软剑,那暗卫方才随后收手退到一旁,待姜晨转身离开后俱都跟着他走出了书房。 所有人都走了,这房中便只剩下了卫樱和安世两人,安世看着渐渐显露出一丝伤色的卫樱,迟疑着问道:“公主,您还好么?” “我无事。”卫樱淡淡应了一声,随后俯身到桌上,拿起方才的信又看了起来,她一边认真地看着信,一边随口说道:“安世,得空了帮我物色一个优秀的辩士,我要将他派去陈国帮我做事,所以你选的人一定要稳妥一些,别坏了我的事。” “是。”安世点头说罢,又迟疑着说道:“午膳想来就快做好了,我方才已经令人将午膳送到后厅,公主先去吃过再来忙吧。” “罢了,我吃不……”卫樱说到一半便顿住,片刻后,她将手中的宣纸折叠起来收好,起身道:“走吧。” “好。”安世这才笑起来,他眉开眼笑地看着卫樱自桌后绕出来了,忙跟在了她的身后。 第881章 舍不得 姜晨自枣城返程,在六天后回到凌城时仍是满心怒气不散。 若是依着他的想法,就算是申暮羽之前的确灭了卫国,与卫樱之间有着国仇家恨吧,可是一直以来申暮羽为卫樱付出了这么多,现在更是不惜用曾经的卫国近一半的土地作为聘礼去向卫樱求亲,为此国中几乎翻了天,于承深等一脉的老臣连番向申暮羽进谏,都被申暮羽强行压制了下来,引起了朝臣的强烈不满。 卫樱即便是再恨申暮羽,也该知道这聘礼的分量,该答应求亲了。谁知那女子竟如此无情,仍能狠心拒绝。 姜晨回来先是见了肖霁,而后与肖霁共同去求见申暮羽,打定了主意要奉劝申暮羽对卫樱死心。 在勤勉殿,正自埋头在政事里的申暮羽听到脚步声抬头看来,看到姜晨恼怒的脸色和肖霁脸上的低沉,他的唇角轻轻一勾,现出了一丝苦笑。 申暮羽将手中的奏折随手放下,对着肖霁和姜晨轻声说道:“今日倒是巧,你们两人一起过来了。” 肖霁和姜晨两人来到申暮羽桌前不远的地方同时对着他行了一礼,得到申暮羽的回应后他们方才站直了身子,肖霁率先开口道:“君上,臣下二人今日来此不是巧合,而是相约一起前来,无论如何也想劝君上一件事情的。” “哦,是么?”申暮羽揉了揉疲倦的眼睛,有些无奈地低声说道:“我大抵已经知道你们要说什么了,不过可以拜托你们不要说了么,我听旁人说的太多,已经不想听你们两人再说一遍了。” 姜晨沉着一张脸,拱手说道:“君上,关于属下此次前往卫……” “姜晨,不必再说了。”申暮羽径直打断了姜晨的话,苦笑道:“我已知道答案了。” 姜晨顿了一下,沉声说道:“那么君上也该知道那女子是如何的无情了,在属下回来之前她让属下转告君上的唯有一句,请君上认真应对她的报复。” “既是如此。”肖霁不待申暮羽说话便恼怒地说道:“君上,既然知道那女子一定会对您、对我申国报复,而且绝对不会手下留情,您还有何理由对她留情?君上,臣下请求您答应陈国的约请共同伐卫,趁其羽翼未丰之时将其扼杀!” 申暮羽垂眸沉默良久,方才轻声说道:“对你们两人我不想再说假话,我也知道这时候该同意与陈国联合共同伐卫,可是我……我舍不得。” 这样说着,申暮羽抬眸看向肖霁和姜晨,道:“她以女子之身独自撑起一个国家已经够累了,我想帮她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趁这个时候去攻打她,让她更加劳心劳神?肖霁,姜晨,若是你们两人还将我当作兄弟的话,便不要再与我说起这样的话了。你们给我时间,我会想到办法的……想到办法与她和平解决我们之间的仇恨。” “君上!”肖霁怒道:“即便是事到如今您依然执迷不悟么?!那女子就是一条毒蛇,一条无心的毒蛇,您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让、退却,换来的却是她的步步紧逼!您现在若是不趁她羽翼未丰之时杀掉她的话,终有一日您就要被她所杀!” 第882章 给我时间 听着肖霁言辞激烈的话,申暮羽的口张了一下却无从回应,满身无力地沉默了下来。 肖霁则并不准备善罢甘休,他脸上的神色激动而愤怒,道:“君上,臣下一直都不想说起,可是臣下觉得您应当早已知道萧木莹就是卫公主卫樱了吧?早在您让臣下寻找原卫宫侍从的时候,甚至是更早您便已经知道了,可是您竟然在明知她是生死大敌的情况下仍旧放任她肆意发展势力,袖手旁观直至她复国!您甚至为了保护她,连臣下和姜晨都瞒,一直到她复国后我们两人才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 姜晨听到这里愣了一下,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申暮羽说道:“君上,您早就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了?” 申暮羽沉默着不做回应,肖霁等了一会,继续沉声说道:“君上,早在您知道她就是卫樱的时候就该对她动手,或者您舍不得杀了她,也可以将她拘禁在您的身边,怎能放任甚至是帮助她发展势力,给她足够的时间用来复国?! “君上,您对那女子一片痴心足可感天动地,却感动不了她分毫,只因她毒如蛇蝎、冷血无情乃无心之人,您的一腔痴心注定只能错付!” 这样说着,肖霁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神色决绝地说道:“君上,您已错了太多,可是现在亡羊补牢犹未晚矣,只要您肯接受陈国的约请共同伐卫,再一次将卫国覆灭,对卫樱痛下杀手斩草除根,您与申国便都不必承受倾覆之危!” 申暮羽端坐在宽阔的座椅上默然无声,他低垂着眼眸静静听着肖霁的话,满身无力的气息看起来颇为颓然。 肖霁说罢殿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姜晨看看肖霁,再看看申暮羽,随后干净利落地跪了下去,拱手道:“君上,这次属下支持肖霁的提议,请您务必答应陈国的约请,在卫国羽翼未丰之际率兵伐卫,将足以威胁到您与申国的根源扼杀在摇篮之中!” 申暮羽仍旧一动未动,并沉默着连姜晨的话也不应。 肖霁和姜晨两人相互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愤怒又莫可奈何的眼神。 他们静静等了许久也不见申暮羽有所反应,姜晨有些沉不住气,抱着退而求其次的想法,再次开口道:“君上,属下也知道您舍不得杀了卫樱,但是您可以与陈国联手覆灭卫国,而后将卫樱控制在您的身边呀。” “呵……”申暮羽终于开口了,他摇头苦笑了一声,轻声说道:“我如此爱她,可我从未有过将她拘禁在我身边的想法,以前我觉得她是翱翔九天的鹰,我若强行将她留在我的身边,她必宁死不从。现在我看着她以一介女子之身为复国所做出的努力,更加明白了她的执着、她的坚韧不屈,我若再灭一次卫国,她只会更恨我,我若灭了卫国而将她留在身边,要么她死,要么她还会再假死一次,改易容貌,更名改姓,再来复仇、复国。难道不是么?” 申暮羽说罢,肖霁和姜晨两人俱都哑口无言,无从反驳。 而申暮羽顿了一会,抬眸对着他们两人说道:“肖霁,姜晨,今日我与你们说心里话,我申暮羽现如今已想不到其他,什么宏图霸业,什么青史留名,我都已不在乎,我甚至可以不当这个申国的国君……我只要她一人。 “我很爱卫樱,眼里再容不下旁人,所以我会想办法与她和平解决仇恨,只要你们给我时间。” 第883章 决绝 这样说着,申暮羽恳切地看着肖霁和姜晨,道:“不管是百姓的质疑还是朝臣的劝谏,我都可应对,唯有你们二人是我最亲近的人,我希望你们能支持我,给我时间让我想出办法,可以么?” 听申暮羽如此说,姜晨心软了,肖霁的脸色却依旧坚定,他摇摇头,沉声说道:“抱歉,君上,只因您将臣下两人当作最亲近的人,臣下两人才更应该劝您做出正确的选择,卫樱此女心肠狠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即便您有可能想出办法,但适时她也丰满了羽翼,足够与您、与我申国为敌了! “而且您都已许了原卫国一半的土地作为聘礼她都不肯答应您的求亲,那便说明她不可能会放下仇恨同意留在您的身边。所以君上,请您清醒过来,不要再抱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肖霁说到这里,转头对着姜晨使了个眼色,随即两人同时挺直了腰背,对着申暮羽拱手同声说到:“君上,请您答应陈国的约请共同伐卫,若您不答应,我二人便长跪不起!” 连日以来的群臣劝谏已令申暮羽烦躁不堪,若非他极善于控制情绪,现如今只怕已经变成一个暴躁易怒之人了。再加之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顶住了如此之大的压力向卫樱许诺原卫国半数的土地都无法让她放弃仇恨答应他的求亲,更是令他烦闷、无奈到了极点。 于是此时肖霁和姜晨的坚持终于让申暮羽爆发了,他突然一拍桌子,愤怒低喝道:“肖霁,姜晨,连你们两人也要来逼我么?!” 看着申暮羽因暴躁和愤怒而赤红的眼睛,肖霁和姜晨不禁俱都愣住了。在他们的印象里,申暮羽一直都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即便是泰山崩于前都可面不改色,更遑论是显露出如今这般近乎于歇斯底里的表情了。 他们的君上,那个永远淡然浅笑、从来不将任何情绪在脸上表现出来、看上去从未将任何事情放在眼里的男子,去哪了? 在短时间的怔愣后,姜晨动摇了,已不舍得再逼迫申暮羽。 然而肖霁却越发坚定了神色,沉声说道:“君上,总有一天您会明白臣下两人不是在逼您,而是在为您着想。只要您能同意伐卫,臣下甘愿承受任何责罚,请您无论如何也要答应臣下两人的请求!” 申暮羽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着试图强压下心中的烦躁和窒闷,然而他一直尝试了许久也无法恢复到往日里平静的心境,待他再睁开眼睛看着跪在前方的肖霁两人时,因万般无奈和无计可施所造成的烦闷感觉便更加明显了几分。 “我绝对不会答应起兵伐卫,你们两人若是要跪,便跪着吧!” 申暮羽站起身来冷冰冰地丢下一句话,绕过长桌脸色沉怒地往殿外走去,不一会便离开了这座大殿。 姜晨转身看了看申暮羽离开的背影,又回头看向肖霁,皱眉问道:“肖霁,怎么办?” 自姜晨的这个方向看过去,看到的是肖霁的侧脸,但是他依然自肖霁的脸上看出了一丝决绝的神色,好似他已下定了什么决心。 “肖霁?”姜晨愣了一下,有些疑惑于他脸上的决绝之色到底意味着什么。 “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了……”肖霁缓缓转头看向姜晨,眼中包含着近乎于绝望的决绝,低声说道:“姜晨,我需要你帮我。” 姜晨依然不知道肖霁所说的办法是什么,但许是被肖霁眼中的决绝所慑,他下意识点了点头,应道:“好。” 第884章 骄傲自负 申国一方因为申暮羽的缘故坚持不肯对卫国用兵,陈国在连番派出使者想要联合申国共同伐卫遭到拒绝后,陈国公听了些风言风语得知申暮羽不肯答应己方约请的原因,不由大骂了一句申暮羽的痴傻。 自从卫樱复国并恢复了身份,陈国公结合她之前化名为萧木莹时通过鱼阳关一役离间陈国和申国的关系,后来传言中她的每一次大事件都是针对申国,不管是援救云国时煞费苦心将申国拉入三方围攻的漩涡里,还是她训练出卫虎军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下的威河关和大片申国的土地,都证明了她对于当初致使卫国遭受覆灭的申国的仇恨。 而且通过不久前在诸国少部分当政者之间悄然传开的传言,陈国公得知晋国公的僭越称王都与卫樱脱不了干系,好似是卫樱指派人去鼓动的晋国公,然后晋国便遭受大难,从一个数一数二的强国变成了如今这个可怜巴巴的蕞尔小国。 陈国公结合前因后果方才恍然惊觉曾经参与攻打卫国的三个国家里,只有陈国还没有受到卫樱的正面报复了。他看看申国遭受的损失、晋国现如今的下场,只觉后脑发凉,惊惧不已。 在这样的情况下,陈国公自然便将新建的卫国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他采纳朝中谋臣的建议派出使者去与申国重修旧好,约请共同伐卫。奈何据说那位年轻的申国公对卫长公主卫樱一往情深,不惜献出攻占的所有原卫国旧土当作聘礼也要向卫樱求亲,又怎么可能会答应陈国的约请? 然而就算申国无论如何也不答应与己方联合伐卫,陈国公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卫国发展壮大,更何况陈国刚刚在围攻晋国的战役里获得了不小的好处,正是志得意满、骄傲自负的时候。 故而陈国公非常自信地表示就算没有申国的联合,现在的陈国也有足够的实力将新建的卫国吞灭。 其时乃是虞明王二年的四月初,时气进入初夏,天气也炎热了几分。 在一个晴空万里的日子里,陈国出动三十万兵马分成三军,在陈国公亲自出面劳军并祭祀了天地后,这三路兵马气势汹汹地往陈国与卫国的交界处开去。 骄傲自大的陈国公认为三十万人马足够在短时间内攻破羽翼未丰的卫国,却完全没有注意到早在多日以前,由卫樱派出来的一名辩士已经乔装打扮成商人,刻意靠近了由卫樱精挑细选出的一位陈国公子,也就是现任陈国公的弟弟——公子智的身边,那位辩士自会用财物结交公子智,并且在恰到好处的时机鼓动早已有反意的公子智谋反,然后用更多的财物来支持他的谋反。 当卫樱得知陈国兵马出动的消息,不慌不忙地将国中政事尽数交给袁丰处置,由安世辅之,而后她一方面联络文国共同用兵,一方面往南蛮部传信请求斯禛番煜派兵袭扰陈国的后方。 她自己则整顿好二十万兵马分成两路,其中一路是国中新征召的新兵外加一部分老兵的组合,由一员自别国投奔而来的名将古元勇作为主将,另分派几员副将与军师辅之。另一路则是由她和捷胜、廖栩亲自带领的卫虎军,两路兵马迅速往前线迎击陈国军队而去。 第885章 连战连捷 古元勇乃是曾经在纪国任职的将领,因得罪了纪国公的宠臣而遭到排挤,适逢他听到了卫国长公主广招贤士的名号,便举家来到卫国并立即得到卫樱的重用,官拜国尉一职。 这次迎击陈国兵马是古元勇为卫国进行的第一场战役,却得到了卫樱的全心信任被封为左路兵马的主将,他在大受感动之下打定了主意要在此次战役中为了卫国、为了对他有知遇之恩的卫樱冲锋陷阵、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古元勇也的确做到了他心中所想,由他带领的十万兵马一经来到前线与陈国军交战,立时便将陈国的军队打得节节败退,几乎招架不住。 不过这也得益于卫樱所制定的军功封爵制度,在她颁发的制度里,卫国的所有士兵都不论出身只看杀敌,只要你奋勇杀敌便能获得相应的军爵,并且军中爵位也影响了士兵的军饷等待遇。 有了这样的军爵制度,卫国士兵自是各个奋勇争先,其凶猛无匹的冲杀几令敌军未战先怯,怎么可能不连战连捷? 左路由古元勇带领的十万兵马都是捷报连连,由卫樱亲自带领的卫虎军更是不必提,这支还称为护国军的时候便威名远扬的军队在卫樱的手里将实力发挥到了极致,将挡在卫虎军前方的敌军攻打到一败到底,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卫国兵马一出,陈国的三十万人马连连溃败,军情传回国都令陈国公大怒不已,他正准备往前线增兵以击溃卫国,然而又有消息传来,却是文国一方已经派出二十万大军自北方攻入了国内。而且与陈国只有少部分国土接壤、往日里从未袭扰过陈国的南蛮部也出动了十万骁勇铁骑自南方攻打而来。 陈国公顿时慌了,卫国一方的强军已经让他头疼不已,若是再加上文国和南蛮的进犯,陈国哪里抵挡得住? 他于是连忙调兵遣将抵挡南北两方的进犯,并迫于无奈再往申国送信,希冀着可以得到申国的帮助以摆脱危局。 奈何那求助信就像是泥牛入海一般,送出去后便再无回音。 陈国公等啊等,等来的只是国中南、北、西三方军队连连败退,国土得到了大幅度丢失的紧急军情。 焦头烂额的陈国公在慌乱之下遵从谋臣的建议,又派出使者往申国送求助信,使者得见申国君的面,言辞恳切地陈述了陈国一破,卫国复仇的矛头立时便会直指申国的事实,请申国无论如何也要出兵与陈国联合起来共同击败卫国。 使者到达申国都凌城没多久陈国公便得到消息,据说那位年轻的申国君依旧不肯答应陈国的约请,但是国中诸臣尤其是申国君的心腹之臣肖霁俱都开始言辞激烈地劝谏申国君出兵,他在暗喜之下觉得申国恐一定会出兵了,然而待使者灰溜溜地回来,带来的仍旧是申国不肯出兵的结果。 陈国公在绝望之下又惊奇地得到了一个消息,那便是申国右相肖霁已经带领寥寥一万士兵前来援救己方了。 第886章 杀无赦 这样的消息非但令陈国公摸不着头脑,就连严令安世密切关注申国动向、一旦有所异动立即将消息传给她知道的卫樱也大为疑惑不解。 按理说申国的确是该出兵的,先前申暮羽的执意不出兵也让卫樱的心中五味陈杂,情绪复杂至极,但是这次由肖霁带领的一万士兵又是什么情况?难道是申国的疑兵么? 万分疑惑的卫樱直到得了安世的传信方才意外得知,这支由肖霁带领的寥寥一万人马乃是他瞒过申暮羽自姜晨的手中借出来,私自带到前线帮助陈国的,其目的似乎是为了逼迫申暮羽全线出兵。 卫樱得到肖霁一万人马出动的消息,更是开始密切地关注申国的动向,只要申国一出兵,她立即便会转移战场来抵挡申国进犯,到时有文国和南蛮对陈国的牵制,她这一路卫虎军也完全能抵挡住申国,至少可以保住卫国国土不受损失。 然而在安世传到前线的消息里,申暮羽得知肖霁私自出兵只是大惊失色地派人去将他召回来,依然没有对卫国全线用兵的意图。 申暮羽的传召没能召回肖霁,他带领的一万人马很快便来到了陈国境内,只是他并没有机会与陈国的兵马汇合,便已经被卫樱所带领的卫虎军阻截住了。 这是位于陈国西方的一段威河支流的河岸,岸边有芦苇丛丛最适合伏兵,但是一路急行军而来的肖霁兵马似乎有些大意了,没有派人去芦苇丛中探路,也没有绕过芦苇丛,就此陷入了卫虎军的包围里。 在肖霁所带领的一万人马进入芦苇丛中并深入时,只听四周一片喊杀声突然响起,自四面有影影绰绰的人影围拢而来,将肖霁等人团团围了起来。 在军队最前方的卫樱穿了黑衣黑甲,有些讶异地看着包围圈里的肖霁,扬声哂笑道:“本公主原本只是探知到肖大人兵马的动向,于是尝试着带领一些士兵埋伏在了这片芦苇丛里,岂知便捉到了一条大鱼,肖大人,您未免也太不谨慎了吧?” “卫樱?”只见肖霁的脸上可以寻到明显的惊慌失措之色,他震惊地看着卫樱,厉喝道:“不是说你的兵马现只是攻到了白城之外么?你怎会出现在这里?!” “白城之外?”卫樱哂笑道:“那已是昨日的事情了,看来肖大人的消息不怎么灵通嘛。” 肖霁满脸震惊地说道:“你攻打到白城之外是昨日黄昏的事情,那么如今只过了半日时间,你便连攻两郡之地到达这里了么?怎么可能?” “看来本公主和卫虎军都被小看了。”卫樱淡淡一笑,她扬起右手将小手一挥,扬声大喝道:“卫虎军的将士们,证明一下你们的实力,切莫被肖大人看扁了才是!” 这样说着,卫樱的双眸变得冷厉了几分,寒声道:“将士们都给我杀,认清敌军主将,只除了肖霁以外,其他人,杀无赦!” “是!!” 伴随着一阵震天的应答声,众多悍勇无匹的卫虎军士兵扬起武器向着包围圈里的申国士兵冲去。 第887章 寸功未立 见此情景,肖霁的脸上是一抹绝望的惊色,但是他很快便镇静下来,扬声大喝道:“将士们随我杀!只要杀出重围我们便可活命!” 一众申国士兵扬声应了,然而那声音中气不足,已可寻到明显的惧意。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场惨烈的厮杀就此拉开了帷幕。 在这片郁郁葱葱的芦苇丛中,一阵阵喊杀声此起彼伏,四处混战的兵卒与马蹄践踏芦苇,连同漫天抛洒的鲜血和残肢断臂一起破坏了方圆数里之内芦苇挺立的美景,渲染出了战争残酷的杀伐气息。 五万名卫虎军对一万名申国军,其结果是注定的,经过了短短时间的厮杀,申国军一万人只除了肖霁以外尽数全灭,卫虎军原本便各个足可以一当十,如今又是以多打少,故只是付出了亡不过数百,伤不过数千的代价。 在芦苇丛一片被乱军践踏到芦苇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四周一片空阔的地方,卫虎军的士兵正四处忙碌着清扫战场,记录自己的杀敌数量。而卫樱与她的十几名亲卫端坐于马上,正俯视着地上满身鲜血并被团团捆了起来的肖霁。 肖霁被迫跪在地上仰视着卫樱,一双冰寒的眼中仇恨的凶光似乎化成了利刃,只可惜完全无法伤到卫樱罢了。 “肖大人这又是何必?”一直没有动手的卫樱周身清爽干净没有沾染半点血丝,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肖霁,哂笑道:“您带着这无用的一万人马瞒着申国君私自出征,到达前线寸功未立便落入伏击中死伤殆尽,这样的事情想必很快便会传扬出去,到时您申国君麾下第一能臣的脸面还往哪里搁?” “哼!”肖霁歪头不屑地啐了一口,挺直着腰背寒声道:“妖女,若非你狐媚迷惑了我家君上,只怕是你早已死无全尸了,哪里还有你在此大放厥词的份?!今日我肖霁大意落到了你的埋伏里,要杀便杀,岂容你这妖女在此聒噪污了本大人的耳朵!” 卫樱还未说话,跟在她身后的一名亲卫便已然动怒,他驱动战马上前一步,厉喝道:“公主,让属下杀了这个胆敢侮辱您的家伙!” 卫樱扬起右手喝止了那名亲卫,她的脸色淡淡然看不出丝毫怒气,道:“不可杀他,一个活着的肖霁比一个死了的肖霁要有价值得多。” “肖大人,您说是不是?”这样说着,卫樱在马背上俯下身冷冷地看着肖霁,哂笑道:“也不知为了赎回您的话,申国君肯付出什么代价?唔,本公主倒要好好谋算一番为好,免得要得少了会吃亏呢。” 闻听此言肖霁越发恼怒,他恨恨地盯着卫樱,寒声怒骂道:“蛇蝎妖女!” 对于肖霁的辱骂卫樱全然不以为意,她淡笑了一声,调转过马头驱动战马缓缓往前方行去,临行前淡淡下了一条命令,道:“好好看着此人,带他回营关押起来不可有半点闪失。另外,下令全军回营。” “是,公主!” 在卫樱的身后传来了几名亲卫的齐声应是,随后有人上前抓住肖霁,其他的几位军官则约束好志得意满的卫虎军,全军排着整齐的队列往卫虎军营寨的方向行去。 第888章 不可有任何闪失 陈国出动大军攻伐卫国,却被卫国兵马打败,卫樱所带领的卫虎军一路深入陈境,此时攻打并收复的依然是卫国旧土。 她现在正攻到了一座名为暗差城的城外,因斥候士兵探到肖霁军队到来的消息而暂缓攻城,将军队驻扎在城外令捷胜和廖栩两人带领半数士兵守营,她自己亲自带兵去伏击肖霁并顺利击杀了肖霁带来的一万人,将肖霁俘虏了回来。 是日夜,卫樱得报后来到关押肖霁的营中,只见这营帐之外聚集着十数名精锐士兵,在营中另有数人看守着肖霁,不许他有任何闪失。 卫樱掀开帐帘走进来,她看了看双手双脚俱都被捆缚住的肖霁与他面前小桌上的饭食,随后对着纷纷向她行礼的看守士兵挥挥手,淡淡道:“你们先出去吧。” 数名看守士兵齐声应是,鱼贯走出了营帐。 卫樱搬了一把椅子坐到肖霁的对面,斜倚在椅子的靠背上懒懒道:“肖大人,本公主得报说喂您吃饭您却不肯吃,难道是想绝食而死,以免贵国为了赎回您而有所损失么?真真是高风亮节呢。” 肖霁被绳索牢牢捆缚住,侧头不屑道:“我肖霁宁愿饿死,也不吃蛇蝎妖女奉上的肮脏毒饭。” “呵。”卫樱淡淡一笑,漠然道:“现如今本公主比谁都想留住你的命,再用你的命换来更多的东西,所以这饭里绝对不会下毒,肖大人放心吃就是。” 肖霁冷哼了一声,干脆闭上眼睛不再理会卫樱。 卫樱也不再开口,这安静的帐中一时间就此沉默下来,静到落针可闻。 卫樱斜倚在椅子上,将手肘支在靠背上托着歪向右边的头,微微眯起的眼睛里眸色复杂难测。 她保持着这样的动作一直沉默了好一会,终于轻声开口了,语气意味不明,“肖大人,一直以来你都对于我很有敌意,事实证明你是对的,想必你也没有少劝过你家君上要杀了我吧?” 肖霁完全没有回应卫樱的意思,他依旧偏头闭着眼睛不去看卫樱,只是脸上的神色隐约一动。 卫樱并没有等着肖霁的回应,她的唇边勾起了一抹复杂的笑意,低声说道:“不过谁让你家君上那么傻呢,不肯听你的劝杀掉我,即便是事到如今,还是不肯……呵,真是个傻子。” 听着卫樱低柔复杂的语气,肖霁的眉头轻皱了一下,他下意识转过头睁开眼睛看向卫樱,想要看到她说这话时是怎样的表情,以此来揣度她的心思。 然而许是他转头转得慢了,此时卫樱已经自椅上站起来并背对了他。 肖霁迟疑地看着卫樱的背影,只见她将手背在身后,语气已如常一般淡漠,道:“关于贵国国君一直不肯与我为敌的事情,肖大人也怪不得我,毕竟我每次见他都会与他言明我不会手下留情,也请他不要再对我抱着不该有的心思而对我留情,可是他不肯听,这只能怪他太傻,我也没办法。” 这样说着,卫樱提步开始往帐帘处走去,一边走一边淡淡说道:“待到肖大人回国后还是好好劝劝你们君上吧,劝他认真与我为敌,以免我太容易便报了当初的灭国之仇,反倒是没意思呢。” 当卫樱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已经掀开帐帘走了出去,将满脸愤恨之色的肖霁留在了帐中。 只见肖霁用寒冷的目光死死盯着卫樱离开后轻微晃动的帐帘,随后帐外隐约响起了她淡漠的命令声,道:“肖霁若不吃饭便强行喂他吃,另外,严加看管好他,绝不可有任何闪失。” 肖霁听着那由近及远的声音,眼中闪烁着仇恨的凶光,经久不散。 第889章 实在不知 城外的大军压境使得在暗差城上守卫的陈国士兵不敢有丝毫懈怠,俱都目光炯炯地看着城外的敌营,防备着任何可能发生的异动。 然而毕竟相隔甚远,城上的守军能发觉敌营中大量敌军出动的迹象,却看不到位于营寨正中的一丝小小的骚动。 那骚动是自关押肖霁的营帐中开始的,一直蔓延到距此不远的中军大帐里,将睡下不久的卫樱惊动了。 她用最快的速度穿戴整齐走出中军大帐,对着帐外紧急前来通报消息的士兵沉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回,回公主的话。”那士兵满脸怯怯的惧色,气喘吁吁地说道:“那肖霁不知因何原因,已经……已经死在了帐中。” “什么?”卫樱大惊失色,她皱起了眉头,厉声呵斥道:“本公主不是说了要好好看管好他的么,你们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他又是怎么死的?!” 士兵越发胆怯,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低着头低声说道:“属下等……不知。” 卫樱大怒,她转身往关押肖霁的营帐走去,一边走一边沉声说道:“去将随军军医找来。” “是……”士兵喏喏应了一声,转身如释重负地跑走了。 卫樱快步来到关押肖霁的营帐里看着跪了满地的看守士兵以及肖霁的尸首,怒然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跪在地上的一名似是军官的男子满脸惧意地抬头看向卫樱,应道:“回公主的话,末将等遵从公主的吩咐严密看守着此人不敢有丝毫怠慢,然而就在方才他也不知为何突然倒在了地上,末将等连忙去看他,却发现他已经死了,末将等实在不知他是如何死的!” “突然便死了?”卫樱的脸上显露出了一丝狐疑的神色,她不怎么相信的模样,狐疑道:“你们真的没有出过这座大帐么?也没有任何一名可疑之人进来?” 那军官点点头,肯定地应道:“末将敢以项上人头担保,在这帐中的看守士兵多人轮换没有半刻空缺的时候,也没有任何一名可疑之人进来过。” 卫樱沉吟片刻,继续问道:“那么自从出事前夕一直到现在,在帐中看守之人里可有人无故消失?” 跪在地上的几人闻言先后直起身子转头相互望了望,最后那位军官确定过人数,答道:“回公主的话,出事前夕在帐中看守的只有我们几人,在这段时间里连出去小解的人都没有,一直都在这里。” 听着如此回答卫樱的小脸上越发疑惑了,她迟疑着将目光转到僵卧在地上的肖霁,眼中渐渐流露出一丝隐约疼惜的神色。 就在这一刻,她想到的不再是肖霁是怎么死的、他又为何会死,她唯一所想到的是她解了幽泉引的毒醒来却假装昏迷的时候听到的申暮羽所说的那些话。 肖霁是他视作兄弟、视作亲人的存在,他若得知了肖霁的死讯,又该是怎样的伤心欲绝? 而不管如何在表面上表现地痛恨他、与他敌对,却依旧不愿让他如此伤心的吧?否则她又何必以肖霁换取好处作为借口,无论如何也要护着肖霁能留下一条命? 实际上她又怎能不明白,杀了肖霁便是断了申暮羽的左膀右臂,肖霁一死,那些由他掌握的细作组织和他所管理的所有消息、以及他明面上的右相事务立刻便会大乱,会令申暮羽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陷入万分窘迫的境地,这样的成果又岂是用肖霁的命所换来的一些土地和财物能够相媲美的? 第890章 伤心 不管卫樱想不想杀掉肖霁,肖霁还是就这样离奇地死了。 根据随后而至的军医的查看,肖霁是死于毒药,至于是什么毒药、肖霁又是如何中的毒军医却说不清了。 卫樱将肖霁出事之时在营帐内外看守的所有士兵连同当日给肖霁送去的饭食掌厨的伙夫、送饭的士兵尽数关押起来多方探查,也查不出这些人里有什么可疑之人。 肖霁到底是怎么死的?是自杀?是军中混入了陈国的细作,为了挑起申国和卫国的仇恨而杀了他? 卫樱不得而知。 但是不管肖霁的死因到底为何,恐怕除了当日在营帐内外看押肖霁的士兵以外,包括大部分的卫虎军士兵在内,都会认为是卫樱杀了他吧。 当这样的消息传回申国,全国义愤填膺的百姓和满朝悲痛万分的朝臣也的确都是如此认为的。 申暮羽枯坐在勤勉殿宽阔的座椅上低垂着眼眸一动不动,在他苍白的脸上可以看出深深的悲伤,悲伤于他兄弟的离世,也悲伤于他所爱的女子如同铁石一般狠辣的心肠。 他只觉得耳边很乱,有很多人都在乱杂杂地说着什么,声音听来含了义愤,几乎要将殿顶掀翻,也让他浑浑噩噩的神思越发茫然了,让他头疼不已。 其实他现在全身无力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他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想听,但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却不肯放过他,指挥着他要这样做,要那样做,真的好烦啊…… 到现在已经时隔多年了,但是他依然清晰地记得他初次见到肖霁时的景象,那家伙小小年纪眼中便闪烁着聪明世故的光芒,在雪地里向他伸出手,在他母亲离世、身边所有人都在暗害他的时候给了他一丝难得的温暖。 后来肖霁便一直跟在他的身边,帮他出谋划策,帮他发展势力,帮他铲除异己登上君位,帮他去办他觉得头疼厌烦的事情,帮他坐稳君位,帮他稳定朝局…… 那个人是亲人啊,是在他最为无助的时候给了他帮助、给了他温暖的人…… 卫樱,你又怎能不知若是杀了他会让我伤心欲绝,即便如此,你依旧要用他的命来报复我,来伤我至深么? “你们都够了!君上已经够伤心了,你们就不能让君上静一静么?!” 突然,一声大喝唤醒了申暮羽浑浑噩噩的神思,也使得满殿的朝臣俱都闭上了嘴。 申暮羽茫然地抬眸看向前方,只见扬声大喝的人是姜晨,他正立在所有人的前方冷冷说道:“关于肖大人被杀的仇恨,君上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也一定会给诸位大人一个交代的,现在君上正在伤心,请诸位大人先行退下,待君上传召之时再来进言,如何?” 包括于承深在内的所有朝臣看看将手扶在腰间软剑剑柄上脸色沉怒的姜晨,再看看脸色苍白而悲伤的申暮羽,三三两两低声议论了一番,纷纷对着申暮羽拱手告过退,转身离开了。 满殿朝臣的离开使得大殿终于安静下来,姜晨转过身看向申暮羽伤心欲绝的模样,眼中划过了一抹同样悲伤的神色。 他利落地跪了下去,垂首道:“君上,是属下经不住肖霁的哀求给了他一万兵马放任他去前线的,却不想反倒害了他的命,请您责罚!” 第891章 肖霁之仇 申暮羽双眼无神地看着姜晨,张开口却没有说出声音,他顿了一下,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嗓音仍旧可以听出明显的沙哑,低低道:“姜晨,肖霁为何要向你要兵前去陈国,仅仅只是为了逼我出兵么?” “是。”姜晨低着头,清声答道:“肖霁说只要他带兵去了陈国,就算您传召他也不回来的话,那么您哪怕只为了救下他与那一万士兵,也会出兵攻卫,那样最起码能救下陈国幸免于难,否则陈国一灭,卫国的复仇之刃必将直指我国!肖霁还说了,只要是为了我国,他甘愿承受您的任何责罚!” “为何……”申暮羽的眼中悄无声息地淌下了两行清泪,他哑声说道:“我说过我会想办法与卫国、与她握手言和的,肖霁为何不听我的话,为何要用这种方法逼我出兵?” “君上难道还执迷不悟么?”姜晨猛然抬头看向申暮羽,原本愤怒的脸色却因为看到他脸上的泪而柔和了几分。 然而他顿了一下,还是毫不客气地说道:“君上,您难道还不明白?不管您想出何种办法,那蛇蝎女子都不可能会放弃仇恨与您握手言和,否则她此次擒住肖霁怎么可能会杀了他?难道她会不知道肖霁的死会让您如何伤心么?!” “她……”申暮羽轻轻闭上了眼睛也阻不住泪水的宣泄,在他眼前的黑暗中交替着出现的是肖霁的音容笑貌和云雾节上张扬跳脱的卫樱、幽泉引之毒初解,对着他表露出了真实感情的萧木莹…… 他顿了一下,悲伤地说道:“姜晨,是我害了肖霁啊……他屡次劝我杀了卫樱我不肯听,他屡次劝我认真与卫樱对敌我依然不肯听,这次他劝我出兵我无论如何也不应,所以才会逼他出此下策……” “君上!”姜晨郑重地拱拱手,沉声说道:“肖霁现在已经死了,可是他的遗志不管是属下还是您应当都很清楚,他唯一所希望的便是君上能认认真真攻打卫国、杀了卫樱!现如今卫樱又要了他的命,属下斗胆,请君上务必杀了卫樱为肖霁报仇!” 申暮羽将头后仰靠在椅背上,沉默着并没有立即回应姜晨的话。 姜晨静静等了一会,就待再次开口请求,只听着殿外突然有一阵女子与孩童的啼哭声响起,听来悲戚哀伤,令闻者伤心。 申暮羽扬手将脸上的泪擦去,低下头睁开悲伤的眼睛,低低问道:“姜晨,外面是什么声音?” “属下这就去看看。”姜晨说罢站起身来,转身往殿外走去。 过不多时,姜晨去而复返,神色悲伤地说道:“君上,殿外是肖霁的妻儿在啼哭,他们请求君上为肖霁报仇,完成肖霁日夜挂在嘴边的遗志,攻灭卫国,诛杀卫樱!” 闻听此言,再听着殿外哀绝的哭声,申暮羽的脸色越发苍白了几分,他沉默许久,声音沙哑地缓缓说道:“肖霁之仇,不能不报,肖霁之遗志我必定完成,以慰他在九泉之下的魂灵…… “我一定会……杀了卫樱。” 有些艰难地说完最后这句话,申暮羽又轻声下令道:“姜晨,你去差人与卫国交涉,不惜一切代价迎回肖霁的尸首厚葬,而后再整顿二十万兵马,我要亲自带兵去攻打卫国。” “是,君上!”神色悲伤中透着决绝的姜晨郑重拱手应是,转身大步离开了。 徒然只是将满身悲伤气息不散的申暮羽独自一人留在这了这空旷的大殿里。 第892章 牵一发而动全身 文、卫、南蛮三方对于陈国的围攻仍在进行,陈国虽不敌却只能希冀申国来救,因为与其交界的晋国非但元气大伤完全不敢轻举妄动,而且晋国落到如此境地也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陈国造就。 更远一些的纪、嵇、卓等国因为距离太远,陈国公又素来悭吝不与他国交善,这些国家自然不会来救他。至于已经收到了陈国求助信的云国和厉国则俱都已经与卫国结盟,再加之陈国公不舍得许诺太多好处,这两国同样不会发兵。 在如此危局之下陈国公得到了肖霁的死讯顿时大喜,既然申暮羽手下的第一心腹之臣死在了卫公主的手里,那么申暮羽于情于理都会出兵与卫国为敌,到时己方非但可以脱离险境,还可与申国联手攻打卫国。 事实也确实不出陈国公所料,在肖霁离奇死亡后没多久申国便派出使者去往卫虎军的营寨中交涉,卫樱也没有用肖霁的尸首来刁难申国的意思,只是象征性地向申国索要了一些金银珠宝以资军用,然后便将保存完好的肖霁尸首交给了申国使者。 至于肖霁的死因究竟为何,卫樱到底也没有查出来,也不确定他到底是不是自杀,但是她在面见申国使者时对此只字未提,默认了肖霁就是死于她手。 据说肖霁的尸首被迎回国中后举国哀悼,百姓们愤恨于卫国杀害国中贤臣的行径,群情激愤地要求他们的国君为肖霁报仇,举兵伐卫。 随后不久,申暮羽在亲自主持完成了肖霁丧仪的第二天便带领二十万兵马自国都开拔,亲征伐卫而去。 在肖霁离奇身死后卫樱便料定申国必会出兵,所以她趁着申国迎回肖霁的尸首和为他举办丧仪的宝贵时间里加紧了对于陈国的攻打,现如今已收复了当初被陈国瓜分去的卫国一半以上的失地。 其时乃是六月初六日,卫樱听到申暮羽大军出动的消息,立即便停止对陈国的进攻,至于埋在陈国公子智身边的那枚棋子仍旧在暗地里得着卫樱的财物供养,潜藏在公子智的身边听卫樱的号令。 而后她按照约定在夺来的陈国土地上划出靠近文国的十郡送给文国,下令让古元勇分兵扼守住收复的失地与陈国兵马对峙,随时准备迎击陈国的反击。并给南蛮部送信许诺了将在战后送去金玉财物的谢礼,请求斯禛番煜再出一兵袭扰申国后方。 因为斯禛番煜得以继位全凭卫樱的功劳,而且出兵袭扰陈、申二国还能令南蛮得到好处,即便卫樱不向他许诺谢礼他也会应约出兵,所以他非常爽快地答应了卫樱的请求,派出部中大部分的骁勇战将放肆地攻打着陈国与申国,在两国因为伐卫而兵力薄弱之时抢占了大片的土地、妇女、财物和牲畜。 同时卫樱在率兵回返国中准备抵挡申国兵马的路上又向云国送信,请云国自南方攻打申国,以报不久前被申国联合厉国攻打己方的仇恨。 云国既与卫国结盟又与申国有仇,自然很容易便答应了卫樱的约请。 大陆之上的战事向来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因为此次陈、申二国与卫国相互报仇之战的爆发,大陆上顷刻间又陷入了多国混战的局面。 第893章 兵戎相见 在多国的混战之中,由申暮羽亲自带领的二十万军队兵锋直指卫国,卫樱早早便率领卫虎军回国迎击申国军,在国界线上扎营静静等候着申国大军的到来。 于是卫樱在时隔数月后再见到那名这世上唯一一位还记得她生辰的男子,又是两军阵前兵戎相见。 新建的卫国得以收复的申国失地仅仅只到华郡,于是卫国与申国新的国界线乃是滨山山脉,在滨山之后不远的便是卫樱暂时作为国都安置了卫国朝堂的枣城。 只因枣城城防坚固,在卫国初初复立时又位于卫樱收复来的申国以及晋国旧土的正中间,而且她还想依托枣城的易守难攻以及前方天然的滨山屏障为起点南下攻打申国,遂将枣城作为根据地,将滨山作为国界线屯下了重兵把守。 卫樱先到达滨山,申暮羽随后第二日便到了,他在申国一方国界线屯兵的地方扎下营寨,与卫樱的卫虎军营寨遥遥相对。 在卫樱的东边有古元勇带兵与陈国对峙,西边则有云国的兵马自申国的北方攻打申国,云国带兵的奚高卓也因为捷胜的缘故与卫樱同气连枝可互通书信,所以卫樱只要抵挡住眼前申暮羽所带领的二十万军队就可保下卫国安然无虞。 有过无数次交手经验的卫樱和申暮羽互相知道彼此的本事,所以他们两人谁都不会将胜利押注在两军士兵的正面交锋上白白耗费兵力,他们两人似乎也只能就此僵持,然后再从别的地方动手脚来获得战争的胜利了。 至于要想什么别的办法,对于向来谨慎将任何事情都藏在心里密之不宣的两人,也许只有待到他们真正开始实施计划、甚至是他们的计划实施完成时旁人才能知道了。 卫樱得以见到申暮羽一面的时候是在申国军队来到滨山之后的第二天,两军在大战前相互探查虚实的试探之战。 彼时乃是清晨时分,申国军与卫虎军列成整齐的阵列隔溪相对,两军阵前的是一身白衣银甲的申暮羽和一身黑衣墨甲的卫樱,在卫樱身后跟着捷胜和廖栩。 卫樱端坐于马上遥遥看着对面的申暮羽,只见他又变成了在卫宫初见时的模样,神情浅淡到看不出任何情绪,整张脸庞乍一看时像是很温和,但是澄澈的眼中很容易便能看到一丝淡漠的疏离。 这么说好似也不太对,因为卫樱一眼便看透他脸上轻浅淡然的面具,发现了他眉宇间深藏的一抹哀伤。 这次相见他没有想尽办法向她靠近与她说话,而是轻轻一挥手,对着他身后的士兵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卫樱隔了遥远的距离看着他的悲伤,也不知他悲伤的是兄弟的离世,还是他最爱的人杀了他的兄弟?或许两个都有的吧。 然而唯独只有这次他没有再放低身段问一问她肖霁的死到底是不是她所为,若是他这样问了的话,她也不知自己是否会向他解释一句。 卫樱静悄悄想到这里,忽而自嘲地笑了。 事到如今已是斗转星移,她骗他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恐怕就算她肯向他解释肖霁的死与她无关,他也不会信的吧。 便就这样罢,让他真的将她放到敌对的位置上才好,这样的话……他们两人兴许都可轻松一些。 伴随着冲天的喊杀声,对面的敌军眼看着就要冲杀过来,而卫樱终于冷下了小脸,对着身后的捷胜和廖栩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第894章 言听计从 一场试探之战最后不了了之,双方都没有什么伤亡,稍稍探过敌军的虚实,两军的将领便下达了收兵的指令,两方军队各自回到营寨中,就此僵持了下来。 卫樱不知道申暮羽有什么打算,又准备怎样向她报复,她便也只有在整日思索如何击败他的军队对申国进行反攻的同时好好关注着别处的动向,并死守住滨山的防线。 在卫樱和申暮羽的军队两相僵持的时候,陈国那边因为卫虎军的退兵终于有实力开始反攻,不过因为有文国和南蛮部强悍铁骑的牵制,古元勇的军队完全可以守住卫国收复的失地、抵挡住陈国的进攻,若是有机会了他还会适时反击一下,给陈国一点厉害尝尝。 而云国那边由奚高卓率领的兵马也已经和申国的守军交手,牵制住了申国北境的兵力,令他们无暇攻打卫国西方的国土。 如此一来,出兵混战的这几个国家几乎成了僵局,只要有一方被打败,战争的天平立时便会向另一方倾斜。 却不知哪一方会率先败下阵来。 这一天乃是申暮羽带兵来到滨山的第七天,自从在他到来的第二天与卫虎军有过一次交战以后,这几天一直没有任何动静。 卫樱不想做无谓伤亡,只要申暮羽不出兵她便也只守不攻,每日里除了密切关注着申国兵马的动向以外,便是通过安世的信遥控枣城的局面了。 时值午后,卫樱独自一人在中军大帐里观看安世的传信,也不知安世的信中说了什么,只见卫樱在逐字逐句看信的同时脸色已是越来越难看,双眼较之往常更加凌厉了几分。 良久,卫樱似是终于看完了信,猛然将信拍到面前的桌上,怒然自语道:“这个不知死活的混账东西真是越来越嚣张了,非要逼着我向你动手么?!” 卫樱的怒气犹自未消,眼中凌厉的寒光和思索的光芒兀自正在交替闪烁时,只听帐外有一个恭敬的声音响起,唤道:“公主,属下有事禀报!” 卫樱抬眸看向帐外,勉强收起了心中的怒气,只是声音仍有些低沉,扬声道:“进来吧。” “是。”随着一声回应,有一名卫虎军士兵进到帐中,拱手道:“公主,君上亲自带人来劳军了,现就在营外请您过去呢。” “好,你先下去吧,本公主马上便去。”卫樱将那士兵打发走,沉着一张小脸将她看完的信连同信封一起烧了,随后方才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缓步往帐外走去。 卫虎军驻扎的地方距离枣城极近,卫毅亲自出面来劳军也属应当,只是卫樱这次并没有提醒他,也不知他是自己想到了,还是得了别人的提醒。 卫樱在穿过营帐一步步往前走的时候,小脸冷沉地想着,只要提醒卫毅前来劳军的不是任昊兴就好,那个野心太大的贪狼。 不过一切好似并没有遂了卫樱的心愿,当她来到营寨后方只见前来劳军的卫毅身边还是跟着任昊兴,而且任昊兴时不时便会附在卫毅的耳边低声说些什么,卫毅则是连连点头,一幅对他的话言听计从的模样。 第895章 劳军 卫樱脚步稍顿,随即缓步走过去,唇边扬起了一抹如常温和的笑意,走到卫毅的面前礼仪周全地弯腰施礼道:“多谢君兄前来劳军。” 原本正自在卫毅的耳边低声说着什么的任昊兴一看到卫樱的到来立即退后了一步,卫毅则上前将卫樱扶了前来,温声道:“樱妹,你我兄妹何须如此客气。” “君兄,人前礼仪不可废。”卫樱低声提醒了一句,随后站直身子立在了卫毅的身后。 她环视一圈已经集合起来的卫虎军士兵,扬声笑道:“君兄念着将士们在前线辛苦,今日亲自来劳军,将士们也需记得君兄的恩典,上阵后便多杀敌军来报答君兄的惦念罢!” 一众卫虎军士兵在片刻的相互传话后俱都得知了卫樱的话,遂齐声大喝道:“是!多谢君上恩典!!” 卫樱转头看了一眼卫毅带来的千余人抬来的酒食、衣物、财物等封赏,扬声道:“军中各级将官将君兄带来的赏赐尽数分了吧,只是有一点,酒可以喝却不能喝醉,若是有人喝醉了军法处置!” 卫樱如此说罢,卫虎军士兵齐声应下又俱都雀跃起来,在整齐的阵列中一时间蔓延开了一阵窃窃私语声,听来热闹了几分。 因是劳军之时,卫樱也没有计较他们的低声议论,她看了看所有卫虎军士兵向着抬了封赏之物的地方四处张望的模样,摇头轻笑道:“捷胜,廖栩,你们两人去与将官一起约束一下士兵们,切莫因劳军封赏而生乱。” 并肩立在一旁的捷胜和廖栩闻言,双双应是领命去了卫虎军士兵的队列中。 卫樱则若无其事地转头看向卫毅,含笑问道:“哥哥今日怎么想起过来劳军了?” 卫毅喏喏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不瞒你说,樱妹,其实我完全没有想到这些,还是昊兴提醒我我才知道的。” “哦,是么?”卫樱面色如常地应了,心中却是一沉。她不动声色地看向默然立在卫毅身后的任昊兴,淡笑道:“任卫尉有心了。” 任昊兴面无表情,垂首拱手道:“樱公主客气了,这都是属下应该做的。” 卫樱笑呵呵地看着任昊兴,淡淡道:“本公主听说任卫尉自从来到枣城便一直与君兄关系密切,将君兄的安全保护得很好,现如今又为君兄举荐了几位人才都已得到重用,只是本公主一直在外征战也没有见过那几位人才,待到本公主回去了一定要逐个见过任卫尉举荐之人,若是这些人都有真本事的话本公主赏了他们也要赏赐任卫尉。 “不过若是那几位没什么真才实学只是因为任卫尉的举荐方才得到重用的话,任卫尉也莫要责怪本公主赏罚分明才是。” 闻听此言任昊兴脸色一变,眼中闪过了一抹不自然的光芒。他沉默片刻,垂首应道:“樱公主说的是。” 卫樱不再理会任昊兴,而是将目光转到卫毅的脸上,温声说道:“哥哥,我还听说袁大人的小女儿进宫后颇受冷落,可是哥哥不喜欢她么?” 第896章 多说几句 听着卫樱如此一问,卫毅和任昊兴的脸色双双不自然了几分,卫樱将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再联想到之前安世传来的信,眼中不觉更加低沉。 只见卫毅的脸上带着一抹心虚的笑意,支支吾吾地应道:“这,这个……” 卫樱呵呵一笑,她看了看默然垂首而立的任昊兴,再看看卫毅,满脸好笑的模样,道:“哥哥不知道,宫里有一些风言风语都传到了带兵在外的我的耳朵里,说什么哥哥与任卫尉关系亲密,颇为暧昧,所以哥哥才会不喜欢新进宫的侧夫人,令夫人备受冷落。 “这样的传言真真是让我哭笑不得,不过哥哥以后还是和任卫尉保持必要的距离为好,虽说我知道哥哥将任卫尉当成了兄长一般亲近,但是旁人不知道嘛,这才流传出了如此不堪的猜测。” 任昊兴的头低得越发低了,卫毅脸上的神色也更加不自然,他的眼中现出了一丝慌乱,满脸不知所措,完全不知该如何回应卫樱的话。 卫樱眼底深藏了一抹忧心和低沉,她顿了一下,忽而正色道:“哥哥,你也知道我复国不易,所以你别怪我啰嗦,今日在此多说几句。” 卫毅嗫嚅了一会,喏喏应道:“樱妹但说就是。” 卫樱点点头,继续道:“哥哥,我早已与你说过,我也以为你应当明白的,袁大人的小女儿不是为了让哥哥喜欢才迎进宫的,而是为了稳定朝局,哥哥就算是不喜欢她也不该如此冷落了她,哪怕只是每月有一两日留宿在她的宫中呢,旁人也说不出什么来。至于哥哥若是喜欢别的女子也可迎进宫,身份尊贵的便封为夫人,不够尊贵的便当作侍妾伺候哥哥就好。 “以后哥哥后宫里的女子只会越来越多,哥哥定然有喜欢的也有不喜欢的,但是如侧夫人这般对哥哥的君位有所帮助的女子,还有哥哥将要迎娶的厉国嫡公主这样对我卫国有帮助的女子,哥哥就算是再不喜欢也不能彻底冷落,难道不是么?” 卫樱停下歇了一口气,随后扫了任昊兴一眼,饶有深意地说道:“哥哥,我不是一定要干涉你的私生活不可,我只要求你不能冷落了对你的君位、对我卫国有所帮助的女子,至于其他的时候你喜欢和谁在一起,只要隐晦一些让宫里的人说不出太难听的话也就罢了。这是哥哥身为我卫国的嫡公子,继承君位所必须履行的责任。哥哥可以答应我么?” 卫樱的话别有影射定然是知道了什么,卫毅满脸心虚地看着她深沉的目光,迟疑良久后,心虚地点头应道:“我知道了,樱妹。” 卫樱的脸色稍稍柔和了一些,温声道:“哥哥能明白就好,我也不要求哥哥一定要真心喜欢如侧夫人这般的女子,但是哥哥只要做足了表面功夫让旁人都说不出话来就好,而且这也没有多难嘛。” 卫毅喏喏连声地应下了卫樱的话,随后卫樱便不再开口,转头看向了正在大声喧哗着分发封赏之物的卫虎军士兵,轻笑着摇了摇头。 第897章 威胁 此时立在高处的唯有卫樱和卫毅、任昊兴三人,三人俱都沉默了好一会,直至立在卫毅身后的任昊兴发出一声轻咳声,打破了这沉默。 卫樱下意识转头扫了任昊兴一眼,随即她正待收回目光,却见卫毅的脸上像是经这一声轻咳的提醒突然才想起了什么一般,出声道:“对了,樱妹,就在你出兵去攻打陈国之前,云国君曾经来国中拜访,只是他到达的时候你刚刚离开,不巧没有见到你。” 卫樱自垂首而立的任昊兴身上收回若有所思的目光,然后她看向卫毅,淡淡应道:“不知云国君来国中是有何事?” 卫毅不自然地笑了笑,应道:“云国君来国中不为别的事务,只是来看你的,不巧你刚好出征了没在国中,他看起来甚为失望。后来我设宴款待云国君,听他说起他对你一往情深,有意迎娶你为夫人呢。” “是么?”卫樱淡淡应了一声,轻声道:“哥哥怎么说的?” 卫毅温和地笑着,道:“没有问过你的意见,我怎会就此答应他?不过我看着云国君对樱妹你的一往情深不似作假,我也觉得你不小了,也不能一辈子为国事操劳,总该嫁人的。” 卫樱的眼中划过了一抹凌厉的光芒,她淡淡扫了任昊兴一眼,声音微沉地应道:“哥哥以后不必再说这样的话了,为了卫国,我甘愿终身不嫁。” “你说的这是什么傻话。”卫毅含笑摇摇头,温声道:“女孩子家哪里有终身不嫁人的,现如今咱们的母亲不在了,君父又被拘禁在宏城里,我既是你的兄长,自该代父母为你操办亲事才是。樱妹,你只管告诉我你喜欢谁,剩下的就由我去办就好。 “不过说起来云国君也真是一表人才,温文有礼,对樱妹你又是一往情深,对樱妹来说算是个不错的归宿呢。” 卫樱的眼中划过了一抹隐约嘲讽的光芒,她的唇角轻轻牵起了一抹似嘲似讽、又似是若无其事的笑意,淡淡说道:“哥哥急着将我远嫁出去,那我要是不在卫国了,卫国怎么办?” 卫毅的脸上终归还是显露出了一丝不自然的神色,他呵呵假笑了两声,道:“樱妹不在了还有你选任的朝臣嘛,有他们不就好了,哥哥也舍不得你为了卫国而不嫁人,就这么孤独一辈子。” “呵……”卫樱神情微冷地笑了笑,深深道:“哥哥不必再多说了,我现在就在国中,然而每日里殚精竭虑还是忧心着卫国会再度国破,若是远嫁他国了更加害怕卫国政权会落入有心人的手中,肆意败坏我辛苦重建的国家呢。” 卫樱说罢,卫毅现出了一丝似懂非懂的神情,任昊兴被低垂的头发所遮住的脸上则闪过了一抹恼怒的怨毒之色。 卫樱顿了一会,声音越发淡漠了几分,“不过若是哥哥学会了治国,而且能让我觉得卫国在哥哥的手中只会更加繁荣昌盛的话,我立即便可将权柄交到哥哥的手上,然后我才会想什么嫁人的事情。然在此之前的话,我卫樱将会作为守护者誓死保卫卫国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位臣民,不管是谁,只要让我察觉到他成了卫国的威胁么……呵。” 第898章 如释重负 这样说着,卫樱的目光状似不经意一般转到了任昊兴的身上,继续说道:“现在哥哥还不知该怎样治国,卫国的旧土还未全部收回,朝政也还未稳固,那么我卫樱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哪怕全天下人都认为我是贪恋权势,哪怕为此我将孤独终老,我也会守着卫国直至卫国恢复武君一朝时的霸位、或者直至我身死。 “只要卫国有我卫樱在,便不容许任何人的窥伺和破坏,不管是谁胆敢威胁到卫国的发展和安定,我卫樱不择手段、不计后果,必会将那人清除!” 卫毅看着卫樱看向任昊兴的凌厉目光,终于懂了她话中所指的是谁,他脸色一变,下意识移开一步挡在任昊兴的面前,挡住了卫樱凌厉的目光。 卫樱看着卫毅的动作,眼中神色一沉。 片刻后,她若无其事地扬起了一抹温缓的笑意,含笑道:“不过说起来,哥哥怎么突然想起我的婚事了?” “呃……”卫毅支吾了一会,牵强地笑道:“是我看着云国君实在优秀的缘故,又听他说起对你有意,这才想起你也该到了嫁人的时候了。” “是么?”卫樱温和的笑着,眯起的眼睛里却隐约可见眸色凌厉。她顿了一下,别有所指地说道:“可是在任卫尉来到国中以前哥哥不就接见了很多前来提亲的诸国使者么,那时哥哥也只是差人来问过我的意见便罢,不像现在这样特意劝我呢。” 卫毅原本便不擅长说谎,在心中有鬼之下又听了卫樱别有深意的话,更是支吾着无法应答了。 好在卫樱也只是想要探一探卫毅今日此举是否乃是任昊兴授意而已,现在已证实了心中所想,她也没有过分刁难卫毅,适时含笑说道:“看来哥哥是真的很喜欢云国君,不过我并不是很喜欢云国君罢了。” 这样淡淡说罢,卫樱若无其事地转开目光看向已乱成了一团的卫虎军士兵,而卫毅则如释重负地应道:“樱妹说的是,我的确是喜欢云国君的人品,这才忍不住多劝了你几句。” 卫樱淡淡笑了笑,沉默着没有再开口,只是眸中的神色越发淡漠。 在卫樱等三人的沉默中,卫虎军士兵终于分好了卫毅带来的封赏之物,他们在各自军官的指挥下站好整齐的队列,齐声对着卫毅道了一声感谢。 卫毅点头回应了卫虎军士兵的谢意后转头看向卫樱,温和道:“樱妹,那我便先走了,你在军中一切小心,切莫太辛苦了。” “是。”在卫虎军士兵的注视下,卫樱拱手弯腰对着卫毅施了一个郑重的礼节,道:“多谢君兄亲来劳军,君兄慢走。” 卫毅点点头,就待转身离开。 正在这时卫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在直起身子的同时低声问道:“哥哥,你还记得我的生辰么?” “嗯?”卫毅愣了一下,随即很快便反应过来,脸上现出一丝思索的神色,支吾道:“唔,这个……” “没什么,我是随口问的,哥哥不必再想了。”卫樱扬起了一抹温和的笑意,温声说道:“君兄还是快些启程回去罢,枣城距此也算不得太近,以免在路上耽搁太晚了会遭遇歹人袭击。” “呃,好。”卫毅确实也没有想起卫樱的生辰,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转身走了。 卫毅先一步走开,任昊兴随后默然跟上了他,卫樱定定地看着他们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消失,转而笼上了一层浅淡的伤色。 第899章 不知死活 时值黄昏时分,卫虎军一众士兵得了卫毅亲自劳军带来的封赏,此时正在营寨里欢欣鼓舞地吃着好酒好菜,大肆笑谈着。 卫樱为了鼓舞士气,只除了下令让轮班值守的士兵严密观察敌军动向以外,也任由他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放松一下,没有过分约束。 她自己则独自在中军大帐中吃着简单的饭食,这次就连捷胜和廖栩都被她示意去外面与卫虎军士兵喝酒去了。 只是古怪的是只有她一个人吃饭,在她面前的小桌上却放了两副碗筷。 卫樱一个人默默吃着饭,与往常一样,她依然不想将时间浪费在吃饭上,此时吃得甚急,吃相不怎么好看。 正在这时,中军大帐的帐帘被人掀开,有一人穿了一身青衣长衫,缓步走了进来。 “公主终于想到我了。”安世以懒散的语气抱怨了一句,上前走到卫樱的对面施施然坐了下来。 他低头看了看桌上简单的饭菜,眼中隐约划过了一抹疼惜的神色,只是语气依旧慵懒随意,道:“公主就吃这样粗陋的膳食么?” 卫樱将口中的食物尽数咀嚼咽了下去,淡淡应道:“你若不喜欢便先简单吃一些,待回去了再让府中厨房里给你做点好吃的就是。” 安世拿起筷子,笑呵呵地应道:“不必了,只要是跟公主一起吃,再难吃的饭我也能吃得饱饱的。” 卫樱没有回应他的这句话,而是转移话题说起了正事,淡淡道:“关于宫里的风言风语可曾证实?我哥哥与任昊兴果真关系暧昧么?” “已证实。”安世咀嚼着口中的食物,含糊不清地应道:“君上与任昊兴的关系的确不正常。” 卫樱小脸一冷,继续问道:“任昊兴举荐的那几人呢?可有真才实学之人?” “一个都无。”安世摇头道:“那几人都是与任昊兴关系亲密之人,我已派人查过了,都是他在故乡里的狐朋狗友,现在也是听说他发达了,又很得君上的倚重这才前来投奔,任昊兴便让君上给他们封了官职。不过这几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混,若不是有袁大人等几位忠臣压制着,不知道他们能干出什么事情来呢。” “哼!”卫樱用力将筷子往桌上一放,怒道:“混账东西坏我朝堂,真是不知死活!” 安世的唇边扬起了一抹古怪的笑意,懒懒道:“我知道公主定会生气,不过公主短时间内还真不能对那任昊兴做什么,没办法,君上对任昊兴简直言听计从,公主若是对任昊兴动手,君上第一个便会与公主翻脸。” “我知道。”卫樱小脸沉怒地说道:“现如今申国大敌当前,我也腾不出手来对付任昊兴,今日我已用言语警告了他一番,他若肯就此收敛,我也不是容不下他,但他若是依旧不知进退的话,我必不会轻饶了他!” 安世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入口中,含含糊糊地说道:“公主,君上和任昊兴的关系原本便比较棘手,那任昊兴又是个野心极大的狠角色。若是要我说,您还不如趁现在卫国权柄都在您手中的时候,迎立其他流落在外的公子回来继位呢,寻一个敦厚老实好控制的,也不至于让您在卫国新建之时伤这样的脑筋了。” 第900章 静观其变 “呵。”卫樱冷笑了一声,她重新拿起筷子,冷笑道:“我卫国哪里还寻得到敦厚老实的公子?” “没有么?”安世轻叹了一声,感慨道:“若公主您是男子之身的话就好了,若是由您来当卫国君,卫国肯定会再次兴盛的。” 卫樱沉默了一会,低声道:“若我是男子,又何须为了复国而如此辛苦?” “算了,不说这个了。”安世想起了什么,转移了话题疑问道:“话说起来,公主,那肖霁真的是您杀的么?” “是不是都不重要了。”卫樱淡淡应了一句,随即夹起一筷子菜放入口中慢慢咀嚼着,有些含糊不清地说道:“安世,回去后私下向袁大人传我的话,令他不必有所顾忌,与朝中众臣一起联合起来寻到任昊兴举荐的那几人的错处传信给我,我再下令将他们清出朝堂就是。” 安世点点头,应道:“好,我知道了。” 卫樱沉默着想了一会,继续说道:“你去见袁大人时可试探一下他对于我哥哥与任昊兴之间关系的传言的态度,是否因此对我将她的小女儿迎进后宫封侧夫人一举而有所怨言。若是有的话,旁敲侧击地告诉他我之前对此完全不知情,并且还因此对他与他的女儿甚有愧意,待我班师回朝的时候会给他一个交代的。” “是。” “还有。”卫樱如此说着,神色变得冷漠了几分,道:“安世,派人给我严密监视任昊兴的一举一动,时值我国与申国交兵之际,倘若发现他敢与申国一方的人有任何接触,你不必理会我哥哥也不必向我传信,直接将他杀了即可,到时我哥哥若怪罪你,你只需告诉他是我的命令就好。” “知道了,公主。”安世一边咀嚼着口中的饭菜,一边含糊应了一声。 卫樱又垂眸沉思了一下,许是暂时想不起别的事情了,她便默默吃起饭来。 两人就这么沉默了好一会,期间安世几次欲言又止,直至卫樱吃饱后放下了筷子,他方才眉头轻皱地开口,颇为哀怨地说道:“公主许久没有见我了,见我之后便只是吩咐我做事么?难道就没有别的与我说?” 卫樱自怀中取出巾帕擦了擦嘴,随即淡淡说道:“你还想让我说些什么?” “说说家常话嘛。”安世不悦地说道:“否则会让我觉得公主待我太绝情了,还哪里有力气去做事?” “家常话?”卫樱摇头淡笑了一声,道:“我还真不会说,不过你若想说便说吧,我可以陪你聊一会。” “唔……”安世沉吟片刻,别有深意地问道:“关于申国君带来的军队,公主可有御敌之策?” 卫樱自桌角端起茶壶开始往杯中倒半温的茶水,她垂眸看着水杯,灯火照耀下的脸庞半明半暗看不出任何表情,口中则简短回应道:“在此固守,静观其变。” 卫樱给她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后又倒了一杯,安世看了看她递到他面前的茶杯,继续深深地说道:“这次公主杀了申国君手下的心腹之臣肖霁,申国一方恐怕会不遗余力地向公主报复,还请公主千万小心。” 卫樱低垂的眼睫隐隐颤动了一下,她端起茶杯递向嘴边,应道:“知道了。” 安世偷偷抬眸打量了一下卫樱脸上的神色,只见她正慢条斯理地喝水,被昏黄烛火映照下的小脸看不出任何神色。 片刻后,安世低下头沉默地吃起饭来。 第901章 出战的迹象 按理说申暮羽手下的第一心腹之臣肖霁死在了卫樱的营中,所有人都认为肖霁是卫樱所杀,申国于是怒而兴师来到卫国的国界线上,就该趁着士兵初时因同仇敌忾而战意高昂之时率先向卫国发动攻击。 然而自从申暮羽带兵来到滨山之后,只除了一场试探之战以外便再无动静。 申暮羽所带领的二十多万人马就这样在滨山的申国国界线处屯扎下来,一连一个月都没有任何要出兵的迹象,只是所有的士兵每日都会照常出营训练,整齐的呼喝声常常震动天地。 而卫樱因为要遥控枣城里的朝局,这二十多天以来忙着将任昊兴安插到朝堂里的人尽数清除,也无力率先开战,只是横在申暮羽的兵马前拦阻着他的大军罢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两国兵马长时间屯兵不战,僵持了起来。 然而就在这几日,一个在申国营寨里愈演愈烈的传言甚至都已传到了卫樱的耳朵里,据说申国的所有小将领在十几天以来每天都会进入申暮羽的帐中请战,可是申暮羽却总是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脱着不肯答应,军中的小将在大怒之下甚至与申暮羽剧烈地争执了一番,争执的内容被守在帐外的士兵听到,却是所有的申军将领都在质疑申暮羽拒不出战的理由乃是还对敌营的卫樱存了其他的心思,所以舍不得与她开战。 于是这个质疑就这样传开了,诉说着己方国君对于敌营长公主卫樱的一片痴心,怨愤于他至此时还喜欢着那蛇蝎女子,竟不肯给肖霁报仇。 卫樱在遥遥关注着枣城里卫国朝局的同时看到申营里己方细作传回的消息,得知了这样的传言,也只是神色复杂难测地叹了一口气。 一直以来申暮羽都是对她手下留情不肯真正与她为敌的,所以如今能传出这样的消息似乎也是理所应当,由不得所有人不信,也由不得卫樱不信。 于是在这样的僵持中,时光就此匆匆而过,已是卫樱和申暮羽双双带领大军来到滨山山脉之前屯兵的一个月后,到了七月十六日的盛夏时节。 这天卫、申两国的士兵照常各自出营操练,双方比拼着整齐划一的呼喝声谁更响一些,直欲惊动天神一般。 申暮羽至今为止仍未出面,卫樱交代了令捷胜和廖栩他们与军中所有裨将一起约束好卫虎军士兵,她自己则仍旧闷在中军大帐中观看安世传递过来的消息。 就在这一天,突然有一紧急军情打破了一个多月以来的平静,身在中军大帐里的卫樱听到士兵通报,却是敌营中有不明的喧哗声传来,可以看见敌军士兵往来走动的身影,似有出战的迹象。 卫樱得报立即披上战甲拿了流泉剑在手,出了中军大帐上到马上,快速往营寨之外奔驰而去。 当卫樱来到营寨之外的时候,捷胜、廖栩和卫虎军的所有小将领都已各自约束好手下士兵在寨外列成了整整齐齐的方阵。 卫樱在士兵们让开的一条路上来到军队的最前方,满意于所有卫虎军士兵在短时间内已整装待发,她含笑夸奖了所有小将领几句。 随后她便遥遥看向了对面的申国军营寨。 第902章 私自出战 自申国军的营寨里远远传来了一阵高过一阵的喧哗声,卫樱令己方士兵俱都噤声,并勒好战马不可发出半点马蹄声,她则轻皱着眉头侧耳倾听,隐隐约约自申国军的营寨里听出了争吵的声音。 随后过不多时,自申国军的营寨里大约有四五万骑兵队形散乱地冲出,乱杂杂呼喝着向卫虎军的方向冲来。 卫樱与捷胜他们一众卫虎军的将领看着敌军散乱的队形,相互疑惑地对视了一眼。 那四五万散乱兵马眼看着既至,卫樱正准备下令迎敌,却见对面的申营里有无数士兵涌出寨来指指点点地看着那冲向卫虎军的己方兵马,各种各样的议论声聚集起来好不喧哗。 见此情形卫樱不由越发迷惑了,她因为要下达命令而扬起的手一直停顿了好一会,看着那在申营前方神色各异、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的申国士兵,以及随后不久仓惶冲出申营大声呼喝着试图拦阻住那四五万散乱兵马的几名申国将领,和敌营中响起的鸣金声,脸上犹疑的神色突然一定。 只见卫樱的眼中神色冰冷了几分,她将手重重挥下,扬声大喝道:“前方的敌军显然是不经主将命令私自出战的,如此机会难得,捷胜、廖栩,你二人分别带领三万人自左右两个方向向他们包抄而去,其他人随我一起冲,绝对不能容许私自出战的敌军回去!” 卫樱的命令由令旗传达给了每一名卫虎军士兵,伴随着一阵震天的应答声,捷胜和廖栩分别与三位裨将一起带着三旅的士兵自左右两个方向往前包抄而去,剩下的四万士兵则由身先士卒的卫樱亲自带领着,自正面迎向了那四五万申国军人马。 卫虎军的十万士兵与四五万队形散乱的申国士兵很快便撞到了一起,那几名试图将己方兵马叫回去的申国将领见此情形纷纷喝停了战马,他们面色难看地对视了一眼,调转马头回营而去,明显便是在无奈之下要回去向申暮羽请命。 四五万一看便是不经主将命令私自出战的申国士兵是由三位小将领带领的,他们对于试图拦阻住自己的几名申国将领焦急的大喝声以及己方营寨里一阵高过一阵的收兵鸣金鼓声全然不予理会,许是对于申暮羽执意屯兵不战的行径实在是气急了,想要用这种方法来逼迫申暮羽指挥大队人马出战。 然而这三名私自出兵的申国将领似乎打错了主意,他们如此行为自然可以迫使申国的大军出动,但是在申国的大军一阵忙乱出营来援救他们的时候,在短短时间内,十万名强悍的卫虎军士兵已然将他们三人所带领的原本便队形散乱的四五万士兵冲击到七零八落。 卫虎军的强悍乃举世闻名,申国三位将领是私自出战,且又好似是一番争吵后冲出来的,毫无章法可言。如此双方一经接触,分别由卫樱和捷胜、廖栩所带领的三路卫虎军立即便将申国军冲散,随后配合默契地收割着他们的生命。 如此待到申军营中的大队人马慌忙整装上马前来救援那私自出战的队友时,卫虎军士兵已然将其斩杀近八成,剩下的两成人马也都是伤痕累累,正自被迫迎击卫虎军士兵的猛攻。 第903章 枣城有变 申国大队人马因慌忙援救队友而出动,队形自然不如往日那般工整,再加之并非有所准备的出战,士气及战意都较为低迷。 卫樱看清了如今的情况,乘势带领卫虎军士兵将包围圈里私自出兵的敌军斩杀殆尽,而后迅速列阵气势汹汹地往前迎击而去。 一方是士气高昂的卫虎军,另一方是看到队友在短短时间内已然死伤殆尽而胆寒的申国军,如此双方一经交兵,胜败高下立判。 于是经过了一番惨烈的厮杀,申国军留下将近总数七八万的尸体,剩下的十余万人马仓惶往南方败逃而去。 这敌军内部产生了分歧而致使败退的机会实在难得,卫樱在仔细辨过申国军士兵留下的所有痕迹确认对方并非佯败后,留下一万名负伤的卫虎军士兵收缴申营中留下的粮草军械,她则带领剩下的七万左右卫虎军乘势向敌军追击而去。 经此一役,卫虎军斩杀了敌军七万多人,己方不过付出了亡不过一万余的代价,可谓是一场大胜。 自从申营中出现争执,三名将领私自带领将近五万士兵出战,卫樱乘势率领卫虎军大败申国军的午时时分开始,申国军败退,卫虎军紧追不舍,两方一追一逃,及到午后时分,已经自滨山一路南下五十余里,途经过无数村庄小镇,出了华郡来到芝郡的第一座城池——背安城里。 申国军狼狈败逃,在路上卫樱所带领的卫虎军紧追不舍,申国军于是不得不留下一军一万人马断后,大部队方才勉强逃脱。 卫樱与七万名卫虎军解决了申军留下来断后的一万人马追到背安城下时城门已经紧闭,她带着百余名亲兵绕行城池一周,发现此城城防坚固短时间内恐强攻不下。 卫樱遂下令卫虎军七万士兵在北城门外就地休整,并派人回滨山调派人手送来粮草辎重,准备在背安城下扎下营寨。 然而日渐黄昏,卫樱等来的却不是支援己方人马粮草辎重的援军,而是一纸急报。 在昏黄的夕阳照耀下,卫樱和捷胜、廖栩三人一起席地坐在一棵大树下,捷胜和廖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什么,卫樱则倚靠在树干上正闭目养神。 直至一阵仓促的马蹄声惊了他们三人,卫樱轻轻皱起眉头,睁开眼睛只见在三三两两席地而坐的卫虎军士兵最外围来了一骑快马,马上仓惶下来的那人穿的乃是枣城城卫兵的衣甲。 也不知那人下马后说了什么,在士兵的最外围引起了一小片骚动,卫樱的眉头不由越发皱紧,和捷胜他们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随后过不多时,有一名卫虎军军尉将那名穿了城卫兵衣甲的士兵带到了卫樱的面前,卫樱坐着未动,仰头只见士兵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仓惶道:“樱公主,枣城有变,请速速回军救援!!” 卫樱闻听此言遽然一惊,她的后背猛然离开树干,看着那名跪在地上的士兵沉声惊问道:“枣城出什么事了?!” 第904章 合围 士兵满脸惶然失措地看着卫樱,焦急道:“在一个时辰以前有一军申国士兵不知从何而来直接攻到了枣城之外,君上恐城池有失,立即派了属下等百余人拼死冲出城去到滨山国界线上请求公主兵马救援,奈何只有属下一人冲了出来,到达滨山时又得知公主的大队人马已经离开。属下只好请求国界线上剩下的屯兵先去救援枣城,然后追着公主大队人马来到了此处,公主,这是君上亲笔所写的告急文书,请您一看!” 卫樱打量了一下士兵周身残破衣衫上遍布的血迹,随后接过他双手递过来的一封告急文书,打开一看果真是卫毅的笔迹,令她速速回援枣城。 卫樱皱紧了眉头看着文书末尾加盖的卫国国玺,良久,没有任何反应。 原来这次是她天真了么,轻信了他屯兵不战乃是对她还有情的流言,在今日看到那三名私自出战的将领所带领的兵马才会轻易应战,而后大胜,乘胜追击,被他调离滨山国界线,他再派出奇兵奇袭枣城…… 却原来她不过只是担了一个杀了肖霁的罪名,他便可以一改之前的处处对她留情,不择手段地对她动手了么…… 不过这不正是她所希望的么,希望他能认认真真地与她为敌。 “公主?”士兵等了好一会也等不到卫樱的回应,忍不住出声唤道:“公主,耽误不得了,请您速速带兵回援,否则枣城恐有失!” “好。”卫樱猛然握紧了手中的告急文书,抬头沉声说道:“是我轻敌中计了,捷胜,廖栩,速速去整点兵马,下令急行军回援枣城!” 捷胜和廖栩早已站了起来,此时听着卫樱的命令立即拱手同声应道:“是,姐姐!” 枣城军情紧急,所有的卫虎军士兵都不敢有半点怠慢,很快便纷纷上马,排列有序地在各自将官的带领下一路往来路疾驰而去。 在卫樱带着七万名卫虎军离开后不久,背安城的城门大开,由申暮羽亲自带领的申国军一反归来时的狼狈败逃,气势汹汹地向着卫虎军追击而去。 枣城告急,后有追兵,卫樱只得连连催促卫虎军快速向前,以免被身后的追兵缠住,枣城会有失陷的危险。 就在如此危急的境况下,连连加快了战马速度的卫虎军已经与身后的申国军拉开了一段距离,卫樱方才心中稍安。 这一行一前一后的众多兵马马蹄声隆隆响起,行走在一条直通枣城的古道上,惊了道旁的无数田舍民居。 此时天已经越来越暗,唯独只有天空中一轮圆月的光芒可以为卫樱的卫虎军指引道路,不过距离稍远一些的地方却已然看不见了。 卫樱刚刚放下的心再次提起,她正待扬声下令让士兵们注意周遭,却只听身后突然有三声炮响,随后便是一阵马蹄声、奔跑声、喊杀声自四面八方传来,使得卫樱只觉心中发凉。 她骇然四望,只见在前方不远的密林里正有无数步兵持戈冲突而出,在古道两旁稍远的地方则有无数骑兵奔腾而来,再加之身后的追兵一起,对她与手下的卫虎军竟已成合围之势。 卫樱大惊,扬声嘶吼道:“所有的卫虎军士兵都给我听着,现在立即向前冲杀逃脱,绝不可被包围起来,跟着我杀!!” 第905章 伏击 “杀!!” 卫樱话音方落,已然明白己方落入了埋伏之中的卫虎军士兵却依旧毫无惧意,他们齐声回应了卫樱的命令,整齐的吼声直欲震碎天地一般。 卫虎军之悍勇无匹,由此可见一斑。 在天空中一轮圆月的映照下,只见七万余名卫虎军士兵鱼贯行于宽阔的古道上位于中间,在卫虎军前方百丈远的密林中冲出了数不清的精锐步卒,左右两边是气势汹汹的骑兵,后方则是由申暮羽亲自带领的大部队,如此四面合围而来,瞬间将卫虎军置于了万分危急的境地。 卫樱在大惊之后迅速镇静下来,身先士卒地带着卫虎军迅速往前方最为薄弱的步卒冲去,试图在合围势成之前自前方打开一个缺口逃离埋伏圈。 然而就在卫樱带领卫虎军与前方的众多步卒方一交手便将之冲乱了阵脚的同时,也不知自左右和身后的哪个方向率先开始,在四面向着卫虎军围拢而来的四路军队很快便漫延开了一阵高过一阵的呼喝声,一声声不知疲惫地高喊着: “为肖大人报仇雪恨!” “为肖大人报仇雪恨!” “……” 这巨大的嘶吼声将四面申国军所有士兵的脸上都染上了同仇敌忾的凶光,自森林里冲出的伏兵原本被卫虎军冲乱的阵脚也随着这呼喝声而加固,一名名申国军的步卒坚定地拦阻在卫虎军的前方,用身体和生命拦阻住了强悍的卫虎军。 于是合围就此成型,四面总数在二十万以上的申国军将卫虎军的七万人牢牢困在了包围圈里。 然后接下来么,便是一场血腥的厮杀了。 按理说行军打仗,只要有一方中了埋伏落入几倍于己方人数的敌军包围圈里,那么对于身在包围圈里的军队最致命的打击便是士兵的惶恐不安和军心涣散,再加之形势的大大不利,那军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恐怕便会投降。 然而由卫樱亲手训练出的卫虎军不愧于她所期望的“一出而天下惊”的凶悍名号,此时即便是落到了如此境地,卫虎军的七万人却仍旧在卫樱的指挥下、各自将官的带领下有条不紊地迎敌,相互配合着收割人命。 他们悍不畏死,勇猛无匹,各个足可以一当十,就算身在包围圈里也全无半点惧意,此时正分散开迎击四面合围而来的敌军,甚至于到了后来卫虎军的一众士兵杀出了兴致,竟纷纷露出残忍血腥的笑意,嘻嘻哈哈地与队友讨论着谁杀的人更多一些。 在清凉如水的月光照耀下,包围圈里那一张张染了鲜血的脸庞如此血腥地笑起来,在沉沉的黑夜中令所有的申军士兵恍惚间认为自己看到了索命的恶鬼,顿觉胆寒。 天空中的圆月静悄悄移动着,渐渐月上中天,到了子时了。 自天暗下来申军开始伏击卫虎军,至此时双方已经激斗了两个多时辰,若是依照往常申国军经历过的战役,如此被己方伏击包围起来的敌军就算人数远远多于眼下的卫虎军,也早就该将他们打败,迫使他们投降了。 然而今晚的战役却与往常全然不同,经过了两个时辰的激战,身在包围圈里的卫虎军竟越战越勇,己方伏击其军的申军士兵却是各个心寒胆怯,被如同恶鬼一般悍不畏死的卫虎军打出了满腔的惧意。 第906章 不容乐观 当这样的情况被战场远处的申暮羽获悉后,骑在马上神色平静中带了一丝隐约哀伤的申暮羽一声令下,四面的申国军队纷纷后退开,分散了一些就地休整,仍旧牢牢将卫虎军包围在内。 申国军士兵被打得满腔惧意不得不先行休战,与之相对的乃是卫虎军的境况也不容乐观。 即便卫虎军的士兵出身驳杂,其中多是悍勇的山匪死囚之流,他们悍不畏死各个足可以一当十,但是这七万人毕竟是中了伏击落到了二十多万人的包围圈里。 故而经过了两个多时辰的激战,申国军的士兵有四五万人的伤亡,卫虎军一方也付出了亡将近两万、其余五万人等尽数负了轻重不等伤势的惨烈代价。 如今申军虽后退却依然将卫虎军包围在内,身在包围圈里的卫虎军没有粮草辎重,更没有任何伤药,申军一方只需围而不攻,现下尽皆负伤的卫虎军五万人无法冲出包围圈,坚持不了多少时日仍旧还要落到惨败投降的境地。 申国军队后撤之后,卫樱将不少仍要冲杀的卫虎军士兵唤回,令仅剩下的五万人就地休整,随后受伤较轻的士兵自发地开始帮助重伤的同伴包扎伤口,在天空中月光的照耀下,包围圈中的卫虎军就此忙碌起来。 此时已是满身鲜血的卫樱正在三三两两席地而坐的士兵之中巡视,她面色凝重地看着众多伤势惨烈的士兵,听着一声声隐忍不住的痛呼,双眉已然紧皱成了一个疙瘩。 她慢慢走过五万名卫虎军士兵聚集的地界,行走到边缘地带时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一名伤势较为严重的年轻士兵,只见捷胜正给他包扎伤口。 卫樱顿了一下,慢慢走过去在那名仰躺在地上满脸痛苦之色的年轻士兵身边蹲下身,默默自衣衫上撕下一块布条开始将士兵左臂上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包扎起来。 正自为年轻士兵的大腿包扎伤口的捷胜抬头看见是卫樱,连忙问道:“姐姐,你可还好么?” “我无事。”卫樱低头小心翼翼地用布条将年轻士兵手臂上深深的伤口捆缚起来止血,一边沉声问道:“廖栩呢?” “姐姐不必担心。”捷胜应道:“我方才见到小栩了,他没事,现在应当也在忙碌着给儿郎们包扎伤口。” “那就好。” 许是听到了卫樱的声音,那名原本正紧皱眉头用力闭着眼睛的年轻士兵挣扎着睁开眼睛,一看到卫樱立即便是一动,竟是要起身向卫樱行礼的模样,口中哑声唤道:“樱公主……” “你别动。”卫樱连忙止住了那士兵的动作,她不无痛惜地看着这名最多不会超过十八岁的年轻士兵,温声道:“可疼么?” 在卫樱温柔目光的注视下,年轻士兵的眼眶瞬间通红,强撑着说道:“公主,属下不疼。” 如此遍体深可见骨的伤口怎么可能会不疼。 卫樱摇头一笑,她动作轻柔地拍了拍年轻士兵的头,温声道:“没关系的,明日一早我便让你们回去治伤,你暂且忍忍。” 第907章 强军 听着卫樱自信的话,捷胜瞬间涌起了满心的希望,他抬眸看向卫樱,笑道:“我就知道姐姐一定有办法的,姐姐,我们明日怎么突围?可是有援军么?” “援军么?”卫樱缓缓低下头遮住了唇边的一丝苦笑,她顿了一下,语气意味不明地低声说道:“他既然执意要置我于死地,怎么可能会有援军到来…… “枣城里的急报恐是诱我入埋伏的假消息,但是即便安世得报派来了援军,申国应当也早已在援军前来的路上设下兵马拦阻了,至于别国的援军么,或许只有文国得信肯派人来援救我们,但是文国此来路途太远又很有可能会被陈国一方缠住,所以……我们不会有援军了。” 捷胜脸上的笑意慢慢消散,忧心忡忡地说道:“若是没有援军的话,依照我军现在的境况或可坚守却绝无突围的希望,而且我军无粮无药,坚持不了几天的,姐姐……” “我知道。”卫樱这样说着,抬头看向捷胜,唇边的笑意多了几许明媚和张扬,竟有了几分旧日里阳光灿烂的味道。她含笑说道:“不过你放心吧,捷胜,我自有办法令我军明日一早便开拔回去治伤,你们剩下的人,我一个都不会让你们死的。” 捷胜愣愣地看着卫樱的笑容,不知为何却从她明媚的笑脸上品出了几分诀别的意味,他的心里便升起了几分不好的预感,皱眉问道:“姐姐,你……” “你不必再说了。”卫樱直接开口打断了捷胜的话,含笑道:“捷胜,你继续为儿郎们包扎伤口吧,我去别处看看。” “……是。”捷胜迟疑着应了一声,仰头看着卫樱站起身转身走了,他却看着她轻扬洒脱的背影,久久无法收回目光。 天空中温柔的月亮缓缓移动着,沉默地看着地面上惨烈的战场。 只见在满地的鲜血之间,剩下的五万名卫虎军士兵各个负伤,其中重伤到几乎不能动弹的将近三成,伤势较重但是还能勉强活动的将近五成,仅仅只有两成士兵身上的伤较轻一些。 不过以寥寥七万之数落入二十万人的包围伏击之中,卫虎军一方此时的境况虽然较为惨烈,但是竟能将敌军打到胆寒,为了避免更多的伤亡不得不暂时退却、施围而不攻之计,这已然足够令卫虎军的威名远扬,令剩下的这五万人骄傲了。 身在包围圈里的卫虎军没有伤药,只得撕下衣衫上的布条先为队友草草包扎一下伤口止血,而在外围的申军士兵此时同样正在为队友治伤,这片鲜血成河的战场上四处都是一片忙碌而沉重的景象。 在这样忙碌中,月落日出,又是一天朝阳初升的时候了。 此时不管是申国军还是卫虎军,所有的士兵大都正在打盹小憩,剩下需要值守不能睡觉的士兵也都是默不作声,就连众多的战马此时都只是默默吃着草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战场上笼罩在一片诡异的沉默之中。 一夜未眠的卫樱立在卫虎军的正中间,正用充满了不舍和眷恋的目光看着所有满身鲜血淋漓、伤痕累累的士兵们。 这样一支军队是由她亲手创造出来的强军,因为她不计较出身,这军队里士兵的出身怕是自古以来最为驳杂的一支,但也正因为如此,这样的军队才能强悍到如许程度,成为她的骄傲。 第908章 不过如此 可是现如今却因为卫樱在潜意识里认为申暮羽对她的爱足够令他原谅她杀掉肖霁的仇恨,或者说她坚信他曾经的甜言蜜语,认为自己在他的心里是最重要的,所以即便所有人都以为是她杀了肖霁,他依然会对她留情。 于是申暮羽以他曾经无数次对卫樱手下留情的做法为引,巧施连环计使她步步上钩,竟将这支举世闻名的强军陷入了如此凄惨的境地。 而在申暮羽的连环计里最重要的一环,便是卫毅的那封亲笔信,倘若不是收到卫毅亲笔告急的文书,卫樱不可能如此焦急到失了理智,来不及多想便匆匆回援枣城。 卫毅啊,她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竟会与仇人联手也要陷害她。 只因她把持着朝政不肯放权?还是她的存在威胁到了任昊兴? 还有,申暮羽…… 一缕温暖的朝阳照到卫樱染了伤痕和血污的小脸上,只见她迎着阳光显露出了一丝包含着自嘲、不甘、哀怨和深深悲伤的复杂笑容。 却原来她只不过担了一个杀害肖霁的罪名,他便可对她不择手段到了如此地步么? 却原来在他的心里,她还不如一个肖霁重要么? 却原来那所谓的只爱她一人、为了她甚至连申国都可不要的誓约,亦不过如此罢了。 盛夏的阳光渐渐热烈,虽只是清晨,竟也很快便有了几分炎热的意味。在如此炎热的季节身在包围圈里的卫虎军更加坚持不了多久,若得不到很好救治的话,只怕不出一日他们身上的伤口便会溃烂化脓,所以,必须快些让他们回去治伤了。 卫樱独自一人静静而立,脑中繁杂的思绪转来转去,使得她往日里总是坚定的目光都飘忽了几分。 直至捷胜和廖栩静悄悄来到了卫樱的身后,同声唤道:“姐姐。” “嗯?”卫樱慢慢回过神来,含笑转身看向他们两人,温声道:“你们醒了?” 捷胜眉头轻皱,关切道:“姐姐怎么没有休息一会么?” “我睡不着。”卫樱摇摇头,轻笑着应了一句。 “姐姐该休息一会养足精神的。”廖栩低声说罢,随后满脸忧色地问道:“姐姐,我们可有办法突围么?” “有。”卫樱自信地笑着,温声应道:“过不了多久,我会让儿郎们安然回枣城治伤的。” 廖栩闻言脸上的忧色散去了不少,笑道:“我就知道姐姐最聪明了,一定会有办法的。” “姐姐真的有办法么?”看着卫樱脸上比起往日温柔了许多的笑容,捷胜心里不安的预感却越发强烈,忍不住皱眉问了一句。 卫樱看向捷胜正要答话,却听此时周边响起繁杂的脚步声和议论声,听来喧闹了一些。 卫樱转头四望,只见众多卫虎军士兵正相互搀扶着向她与捷胜、廖栩围聚而来,很快,剩下的五万士兵俱都聚集在了他们三人的身边。 “公主请下令出战吧,只要有您指挥着我们,我们一定能成功突围的。” “是啊,公主,我们还能打,请您带着我们去杀敌罢!” “就是,就是,这些申国的混账竟然敢伏击我们卫虎军,看我们不给他们个厉害尝尝,让他们后悔来招惹我卫虎军!” “……” 在卫樱的周边士兵们七嘴八舌地说起了这些话,卫樱转头四望,只见所有的士兵们虽然都已是满身伤痕,却依旧轻松地笑着,若无其事地向她请战。 可是她又怎么舍得让这些年轻的士兵负伤再战,平白无故地去送命? 第909章 交易 卫樱伸出右臂轻轻一挥压下了众人七嘴八舌的话,她温和地笑着,摇头扬声说道:“你们都已伤成了这般模样,就算你们能打,我这当主将的也舍不得让你们去打了。不过你们大可放心就是,我自有办法让你们脱身,回国去好好治好了伤再来向胆敢伏击你们的这些申国士兵报仇!” 听着卫樱如此说,对她万分信服的卫虎军士兵俱都轻松地笑起来,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己还能打的玩笑话。 然唯有捷胜一人敏锐地察觉到卫樱所说的乃是“让你们脱身”,而不是“带着你们脱身”。 他的眉头便皱得越发紧了一些。 卫樱静静等了一会,待到士兵们的谈话声渐渐减弱了,她将幸存的军中将官召集起来听他们报告了一下伤亡情况。 随后她让各将官退下,环视一圈所有的卫虎军士兵,笑着扬声说道:“卫虎军的所有士兵都给我记住了,过一会回去后好好地将伤养好,今后认真训练让实力更加强大,好好保护卫国,让卫国与你们卫虎军的威名一起名扬四海、彪炳史册!” 这一刻的卫樱在面对卫虎军的士兵时少了几分往日里的严厉和威严,多了几分眷恋、不舍和温和,再加之她的话像极了是在道别,所以除了捷胜以外,另外又有不少士兵俱都察觉到了异常。 卫樱却并没有等着任何一个人疑问出声,继续扬声道:“好了,军中各级将官约束后自己手下的士兵都去休息罢,记住严密防范敌军的突然袭击即可。捷胜,你去寻了敌军主将过来,告诉他我卫樱要与他做一个交易。” “姐姐……”捷胜心中不怎么好的预感越发强烈了,他皱眉唤了一声,似是想要说出劝阻的话。 然而卫樱直接打断了他,郑重道:“捷胜,去罢。” 捷胜无奈顿住话头,却犹疑着顿在原地不肯听卫樱的命令。 卫樱等了片刻,沉声重复道:“捷胜,快去!” “……是。”捷胜无法,只得迟疑着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卫樱随后再次下令让廖栩和卫虎军的所有士兵都去休息,她自己则走到己方兵马的最外围,在古道边田地中间一片空地上生长着的槐树下坐下,静静等候起来。 这槐树应是附近的农人用来纳凉所栽种的,繁茂的枝叶将渐渐热烈的阳光挡住,让倚靠树干安静闭目养神的卫樱感受到了一丝凉意。 只见她背靠在槐树上席地而坐,左腿弯曲贴在地上,右腿则在身前曲起,右臂搭在膝上,纤长而染了鲜血的手随意地垂落而下。 她闭着眼睛静静听着耳畔细微的风声和远处卫虎军士兵高昂的谈话声,脑中纷杂的思绪飘来飘去,也不知都想了些什么。 直至过了好一会,有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伴随着若有似无的龙涎香味而来,慢慢接近了她。 卫樱睁开眼睛,便见有一白衣胜雪的男子正自缓步走来。 他的一身白衣依旧纤尘不染,周身的气息仍旧淡然自若,唯一一点与往常不同的是他的眉宇间染了解不开的伤色,纠缠着无法散开。 第910章 选择 申暮羽的身后跟着百余名亲卫,许是害怕敌军会对他不利,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不过在距离卫樱只剩下百余丈远的时候,申暮羽还是斥退了那些亲卫,让他们停下来远远守着。 带着申暮羽一起过来的捷胜同样没有上前,于是只有申暮羽一人缓步走到树下,在一块一看便是经常坐人的光滑巨石上坐了下来。 他端端正正地坐下,随后抬眸看向卫樱,淡淡说道:“不知樱公主要与本君做什么交易?” 他的淡漠似乎令她的心更加难受了几分,然而卫樱的脸上却没有显露出半点软弱,淡笑着应道:“本公主是想让申国君做一个选择,请问申国君是要我卫樱一人的性命,放了卫虎军所有的士兵。还是让本公主牺牲了所有卫虎军士兵的命,独自一人逃回去?” 申暮羽顿了一下,漠然答道:“樱公主与手下的卫虎军现都在本君的包围之中,本君只需围而不攻,不出三日,樱公主与卫虎军都可任本君处置。” “申国君错了。”卫樱淡笑道:“申国君所说的不出三日,乃是我卫虎军不动不战的情况下,但是若本公主不惜一切代价鼓动剩下的卫虎军士兵主动出战,拼死冲出重围呢?本公主舍了五万多条性命,难道还杀不出一条血路逃出去么?申国君您说,哪怕本公主明言告诉卫虎军士兵令他们拿自己的命来换本公主的命,他们肯不肯?” 申暮羽的脸色轻轻一动,沉默了。 卫樱则淡淡地笑着,继续悠然说道:“本公主治军还算不错,手下的卫虎军又向来忠心耿耿,否则他们也不可能弃了自己的国家转而来到本公主的卫国效力,所以只要本公主一声令下,这剩下的五万人俱都可拼了命护本公主杀出重围,这点自信本公主还是有的。 “待到本公主回国后,别说是重建起一支十万人的卫虎军,就算是二十万、三十万,只要本公主还活着,耗费点时间总也是可以实现的。到时不管是曾经的灭国之仇、杀母之仇,还是今日这七万多条性命的血债,本公主都可细细与申国君清算清楚! “所以申国君是选择要我卫樱一人的性命?还是选择要了这五万卫虎军士兵的命,任我离开?” 申暮羽沉默地看着卫樱淡漠的小脸,仿佛有云雾笼罩的眼中渐渐显露出了一丝掩饰不住的伤色,他沉默许久,轻声道:“本君会下令,放卫虎军士兵离开。” “好。”卫樱轻扬地笑起来,她站起身轻拂了一下衣衫上的尘土,淡笑道:“申国君到底是聪明人,知道我卫樱一人的性命可比这五万名卫虎军的性命要有威胁的多,那么申国君请容本公主回去交代一番,待到卫虎军士兵安然撤离,本公主自来束手就擒,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这样说着,她转身就要离开。 正在这时申暮羽轻声开口了,语气意味不明地问道:“为何要杀了肖霁?有什么仇,不能冲着我来?” 第911章 必死的境地 卫樱正要踏前的脚步猛然顿住,她沉默了好一会,小脸上现出一丝包含着赌气的怨愤,背对着申暮羽悠然应道:“本公主刚刚才夸了申国君是聪明人呢,怎么申国君连这都想不明白么?肖霁向来视本公主为眼中钉,无数次暗害本公主,还差点用幽泉引要了本公主的命。而且他又是申国君的心腹之臣,只要他一死就等于断了申国君的左膀右臂,请问申国君,本公主有什么理由不杀了他?” 申暮羽眸中的伤色越发明显了几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问道:“那你可曾想过你杀了肖霁,我会伤心?” 卫樱又沉默了一会,迈动脚步往前方走去,临行前只是回应了申暮羽一声不屑的冷笑罢了。 申暮羽听着她的冷笑声和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慢慢低下头,眼中划过了一抹深切的悲伤。 卫樱独自一人径直回到卫虎军士兵聚集的地方,令人将捷胜和廖栩单独叫了过来。 捷胜两人很快便到了,卫樱用含了不舍的温暖目光看着他们,及到他们两人走到近前,她张开手臂抱了他们一下。 随即卫樱后退一步,仰头看着这两个比她高了许多的弟弟,郑重道:“捷胜,廖栩,我已经与申国谈好了,用我的命为代价换你们带领卫虎军离开,所以不管是卫虎军还是卫国,我只能托付给你们了,你们一定要好好掌管着卫虎军,好好守着卫国。” 捷胜和廖栩闻言勃然变色,廖栩惊道:“你说什么,姐姐?用你的命?那怎么可以?!” 许是早已察觉到了什么,此时捷胜的脸上并没有多少惊色,有的只是满满的坚定,他沉声开口,道:“姐姐,你是卫虎军的主心骨,更是卫国的主心骨,不管是卫虎军还是卫国都离不了你,所以,用我的命来代替姐姐的命,我现在就去求申国君放姐姐带兵离开,我留下来任申国君处置。” 卫樱摇头轻笑道:“没用的,捷胜,事到如今只有我一个人的性命能救下你们和卫虎军了。” “若是捷胜一人不够。”廖栩坚定地说道:“再加上我一个,姐姐也莫要太瞧不起我们两人了,我们说到底也曾经作为卫虎军的主将统领着这一支强军呢,这大陆上诸国谁不害怕我们!” “两个傻小子。”卫樱轻拍了一下廖栩的头,轻笑道:“你们难道忘了么,申国君可是一直都很喜欢我的,怎么可能会杀我?我现在先与他谈妥放了你们走,然后我自有办法脱身,你们两人只需带着卫虎军回去好好休整治伤就好,知道了么?” 实际上卫樱的心里很清楚,不管是因为肖霁的被杀被算到了她的头上,还是之前她对申国所做出的一系列报复举动,就算是申暮羽至此时仍对她有情不肯杀她,申国上至朝臣下至百姓也绝对不会饶了她,此次她为了救下卫虎军幸存的士兵,已然落到了必死的境地。 她之所以如此说,不过是为了哄骗捷胜和廖栩乖乖带兵离开罢了。 然而捷胜和廖栩听着卫樱的话,想起申暮羽对卫樱的一往情深,而且肖霁又不是卫樱杀的,申暮羽也不可能会舍得杀了卫樱的吧? 捷胜这才迟疑着说道:“姐姐所说可是真的?” “你们放心就是,我不会死的。”卫樱自信地说道:“反是你们两人若不肯听我的话乖乖带着卫虎军离开的话,我们一个都逃不了。好了,以免申国那边改变主意,我这里与你们简单交代几句,然后你们两人速速带着卫虎军撤离,不得有误。” 第912章 不舍 卫樱向来足智多谋,深得捷胜和廖栩的信服,她如此自信所说的话原本便令他们两人信了几分,更何况他们可是亲眼见过申国君对卫樱的情深,想来申国君是不会舍得杀了她的。 两人对视一眼,这才点头同声道:“好,请姐姐交代罢。” 卫樱温和地看着他们两人,温声道:“你们带领卫虎军回去后便屯扎在滨山国界线上拱卫好枣城的安全,然后慢慢依照卫虎军的条件征兵扩充卫虎军,每日照常训练即可。 “还有,令安世召回在陈国的那一路兵马回国镇守,你们告诉安世,在今后的岁月里我卫国只可死守国土徐图发展,与厉、云、文三国交好联盟,严密防范陈、申二国的攻打,待到国力兵力发展得足够了才能报仇,攻伐别国。 “捷胜,廖栩,你们两人记住,安世之才能不在我之下,从今以后你们两人要敬重他如敬重我一般,听从他的命令就如同听从我的命令一般。 “告诉安世,今后我不在国中便将卫国托付给他了,我手下的所有势力全部听凭他的号令,由他掌控。此次我们陷入如此境地都是一纸告急文书所害,那文书必然与任昊兴和卫毅脱不了干系,令安世可以对任昊兴动手了,还有,卫毅若实在不堪辅之,国君一位的改立全听他与袁大人的安排。” 捷胜和廖栩越听越不对,待到卫樱说完了,捷胜忍不住质疑道:“姐姐,怎么你交代的还是你会死一般?” 卫樱轻笑道:“就算我不会死,想必申暮羽也不会放我回来,所以你们两人只需记好我的嘱托,带着卫虎军离开即可。” 捷胜和廖栩两人迟疑着对视一眼,也清楚卫樱的安排是现下唯一的选择,只得点头应了一声是。 卫樱满含不舍地看着捷胜和廖栩,温声道:“能认了你们两人当弟弟也是我卫樱的福气,有你们与安世在,我才能放心离开,多谢了。” 捷胜和廖栩双双红了眼眶,同声道:“姐姐不要这么说,是我们该感谢你才是。” “好了,去整点兵马准备离开吧。”卫樱轻声道:“不可让士兵知道我会留下来,以免他们不肯离开,再生动乱。你们只需告诉他们我已经与申国达成了协议,令你们先行离开,我随后便到。” “是。”捷胜两人点点头,应答的声音隐约可以听出几分哽咽。 卫樱想了想,又有些不放心地说道:“你们千万记得告诉安世,我唯一能将卫国托付给的只有你们两人和他了,你们代我向他道谢,我知道他不是喜欢追逐名利的性子,这几年跟在我身边也帮了我很大的忙,我一直很感谢他。你们告诉他就说是我说的,若他实在不愿守着卫国,也请在卫国再留几年,等到卫国朝政稳固了,国力和兵力都可自保了再离开。” 廖栩重重点头道:“姐姐放心,我一定将你的话一字不差地告诉安世,也一定会和捷胜好好保护着卫国的。” 卫樱这才稍稍心安了一些,温声道:“去罢,带着卫虎军离开吧。” “是,姐姐。”捷胜和廖栩同时对着卫樱弯腰拱手施了个郑重的礼节,随后又同声道:“我们会守好卫国,也请姐姐尽快归来。” “好。” 卫樱点头应了,含笑看着捷胜和廖栩两人转过身,步伐坚定地去召集卫虎军士兵了。 她脸上的笑容这才一变,多了几分哀戚和不舍的意味。 第913章 阶下囚 申暮羽依约令包围圈打开一个缺口,捷胜和廖栩安抚好卫虎军士兵带他们先行离开,一众申国士兵得了命令不得不放捷胜他们走,却在卫虎军士兵毫不客气的挑衅辱骂声中俱都冷下脸色,用充满了仇视的目光看着这些兵痞就此扬长而去。 卫樱由申国的两名将官看守着回到方才与申暮羽谈话的槐树旁,她施展轻功飞到槐树粗壮的枝桠上以繁茂的树叶藏身,立在高处用满是眷恋的目光定定地看着捷胜他们一行卫虎军策马往北方疾驰而去,久久不肯收回目光。 虽然卫虎军幸存的五万人各个负伤,但是只除了那些重伤的士兵,其他人经过一夜的休整已经恢复了许多,此时骑着完好无损的战马出了包围圈,一行在古道上逶迤绵延了好长一段路的队伍很快便奔行到了安全的距离以外。 卫樱这才纵身一跃跳下枝桠,却发现那两名看守她的申国军将官已经离开,申暮羽不知何时来到了这棵槐树下,仍旧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块巨石上。 此时他并没有在看着跳下树来的卫樱,而是仰头看着槐树繁茂的枝叶似是在发呆的模样。 阳光透过槐树叶星星点点地洒落在他的身上,将他的一身白衣斑驳了破碎的光影、面无表情的脸庞照出了半明半暗的阴影,也将他那灿若星辰的眼眸覆上了一层如雾一般的光芒。 卫樱缓缓转过身面向他,这一刻,她只觉得他安静坐在树下的身影像极了一幅绝美的画卷—— 画中的男子眉眼优雅、美好,身姿挺拔如松、淡然出尘,恍若谪仙一般。 只是…… ……若他的眉宇间没有纠缠着化不开的忧伤的话,这画兴许会更加好看几分。 卫樱微微眯起了眼睛定定地看着他的发呆,她沉默了好一会,小口轻启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又怕打扰到如此一幅美好的画卷,所以最后也只是欲言又止罢了。 有风经过,在他们两人的身边拂过了一丝燥热,槐树枝桠间隐藏的几只蝉发出了嘹亮的鸣叫声,与不远处森林里的蝉鸣声交织在一起,肆意地渲染着夏日的气息。 他们两人一站一坐,卫樱愣愣地看着申暮羽,申暮羽则仰头看着槐树叶发呆。 就这样一直良久,良久。 申暮羽终于慢慢低下头看向了卫樱,他轻轻启唇,嗓音极低而含了沙哑,问道:“你为何不说话?” 卫樱整理好心绪,小脸上的神情已然一片淡漠,她漠然一笑,应道:“我已是阶下囚了,怎敢打扰到申国君的思绪?” “阶下囚么……”申暮羽轻声说道:“多年前你自轻扬殿的一场大火里假死而逃,多年以后,你终究还是落到了我的手中啊。” 卫樱唇边的笑意冰寒了几分,冷冷道:“这是我卫樱技不如人的缘故,怨不得旁人。现在我已是申国君的阶下囚,要杀还是要剐,请申国君给我个痛快吧。” 申暮羽仰头以复杂的目光看着卫樱,听她如此说着,他却沉默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他的目光转到了卫樱腰间悬挂的流泉剑上,轻声道:“流泉剑呀……你既已是阶下囚,便将这剑交给我吧。” 卫樱低下头看向流泉剑,想起她初得这剑时许下的誓言,自嘲了神色。 随后她无所谓地解下流泉剑,将之扔向了申暮羽。 申暮羽抬手接住流泉剑,低头垂眸看向剑鞘上沾染的血迹,再次沉默下来。 第914章 交代 在申暮羽和卫樱僵持的时间里,申国的所有士兵都已集结完毕,列成整齐的队伍在一旁等候着。 此时正有几名申军的小将领许久等不到申暮羽的命令,在疑惑之下往槐树这边走来,他们远远看着一站一立的申暮羽和卫樱两人,不由面面相觑。 几名小将领走到被申暮羽喝令停在距离槐树大约有百丈远之外等候的亲卫处,与申暮羽亲卫的统领低声交谈了几句,当他们得知申暮羽已经和卫樱僵持了好长时间时,面上的犹疑之色俱都更深了。 难道说他们的君上事到如今还对那蛇蝎女子有情,不准备将她斩首示众,以慰肖霁的在天之灵么?! 带着这样的深深疑惑,几名申军将领结伴走到槐树下停在距离申暮羽不远的地方同时利落地单膝跪下,其中一名将领沉声开口道:“君上,末将等已经将军队集结完毕,请君上下达指令!还有,末将请求君上立即将这名杀害了肖大人的蛇蝎女子当着全军的面斩首示众,以激励军心!” 在这几名申军将领来到这里之前,申暮羽已经沉默好一会了,此时他自流泉剑上收回目光,转头看向那齐刷刷单膝跪在地上的几名将领,目光隐隐闪烁了一下。 片刻后,申暮羽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淡淡道:“诸将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多谢君上!” 几名将领齐声应罢,先后站起身来,目光炯炯地盯着申暮羽等着他的回答。 只见申暮羽的脸色如常,淡淡吩咐道:“戚宏,本君现封你为征北大将军,作为主将即刻统领这二十万兵马去往滨山国界线攻打卫国,剩下的诸将需尽力辅佐戚宏,不得有误。” “是,君上!”戚宏正是方才率先开口的那位申军将领,他拱手恭敬地应下了。 随后剩下的小将领方才同声说道:“君上放心,末将等必竭尽全力协助戚将军。” 一旁沉默而立的卫樱听到这里小脸上神色一动,眼中划过了一抹无力的忧色。 戚宏应下申暮羽的任命后抬头看向申暮羽,沉声问道:“只是君上,不知这名杀害了肖大人的女子您想要如何处置?” 申暮羽站起身来单手拿着流泉剑,一边低着头轻拂衣衫,一边轻声应道:“本君现在便带人押着卫樱回国,当着肖霁妻儿的面杀了卫樱,权当是本君给肖霁的妻儿一个交代了。” 听着这话戚宏的脸上犹疑之色并没有散去多少,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君上此话当真?” 申暮羽整理好了衣衫抬眸看向戚宏,眸色微冷地淡淡说道:“戚宏,你这是在质疑本君么?” 戚宏一惊,迅速单膝跪下,惶恐道:“末将不敢,请君上息怒!” “罢了,起来吧。”申暮羽淡淡说道:“去一个人将本君的亲卫叫过来,本君即刻便要回凌城,诸将留在这里尽力杀敌罢,前线战事本君便托付给你们了。” “是,末将等领命!”戚宏站起身来与身后的几名将领一起拱手恭敬地应了一声。 随后有一名年轻小将走到一旁将申暮羽的百余名亲卫叫了过来,申暮羽转头看了看卫樱淡漠的小脸,随即对着他的亲卫低声吩咐道:“看押好卫樱,我们即刻启程,回返凌城。” 这样说着,他默然往前方走去。 第915章 简直可笑 申国的大军留在前线趁着卫国卫虎军刚刚受到重创、长公主卫樱被己方擒住的时机气势汹汹地往国界线上开去,准备攻打卫国。 卫樱不知道捷胜他们能否守住枣城,安世又能否力挽狂澜保全卫国,但是现在的她已经无力再去管这些事情了。 为卫国她付出自己的一切,辛苦、痛苦了很多年,现在她为了卫虎军的士兵不得不选择牺牲掉自己的性命,在被申暮羽的亲卫关押着去往凌城的路上反而觉得满身轻松。 她为卫国尽了自己所有的努力,已然问心无愧,至于剩下的,全凭卫国的造化罢。 卫樱是在七天后被关押到凌城的,路上的这七天申暮羽待她还算不错,在停下来歇脚住在客栈时还令亲卫给她买了一身干净的衣衫,也给了她一炷香的时间用来洗漱换衣,将染血的铠甲脱下,换上了一身清清爽爽的黑衣男装。 而只除了那一炷香的时间以外,申暮羽的亲卫十二个时辰轮班看押着她,杜绝了她被人救走的任何一点可能。 如此七天过后,卫樱被押到申宫的勤勉殿里,稍稍洗漱整理过、换了一身白衣的申暮羽端坐于他常坐的那张宽阔座椅上,卫樱被捆缚了手脚跪在殿中,百余名亲卫分立在大殿内外,其中的一名亲卫得了申暮羽的命令去传肖霁的妻儿了,申暮羽似乎真的打算依约当着肖霁妻儿的面杀了卫樱。 卫樱默然跪坐在地上沉默不言,在她苍白的小脸上至今还能看到一条条浅浅的伤疤,那是她在卫虎军遭到伏击的当夜在乱军阵中所受的伤。不止是脸上,在她的身上还有更多更深的伤口,此时因为七天来得不到很好的治疗,天气又炎热,那伤口已有化脓的迹象。 只是她很快就要面对死亡了,周身伤口的隐隐作痛和是否能得到很好的诊治与死亡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 虽然知道现在横在她面前的唯有被杀的一个结果,但是卫樱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恐惧或是不甘的神色,反而比起以往更加平淡无谓,甚至于看起来比往常的时候还少了几分沉沉的忧思和算计,多了几分轻松的淡然。 她闭着眼睛跪坐在地上,静静等着肖霁的妻儿来到,然后任由申暮羽如何处置她。 即便是事到如今,许是心底的一丝怨愤作祟,她仍旧不准备向申暮羽解释哪怕一句,告诉他,肖霁并非她所杀。 只是肖霁的妻儿还未来到,这殿外反是结伴来了许多朝臣求见,显然是要看看申暮羽准备如何处置卫樱,或者是害怕申暮羽舍不得杀了卫樱,前来劝谏他的吧。 卫樱听着侍卫的通传,唇边轻轻牵起了一抹似嘲似讽的冷笑。 不管是这些朝臣还是她卫樱,似乎都过于看重在申暮羽心中她的位置了,她不过只是担了一个杀害肖霁的罪名,他便已然对她不择手段了,现在又怎么可能会有半点不忍不会杀她呢,这些朝臣又何必前来多此一举? 简直可笑。 听着侍卫通传的诸臣求见,申暮羽的目光轻轻扫过卫樱的小脸上嘲讽的笑意,随后点头说道:“传诸卿进来吧。” “是,君上。” 侍卫很快便出去,随后不久申国的一众朝臣鱼贯进到殿中,这其中走在最前方的乃是于承深和姜晨。 一众朝臣的到来使得这宽阔的大殿都显得拥挤了几分,他们进来俱都是先看看跪在地上的卫樱,然后纷纷对着申暮羽行礼不迭。 “诸卿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申暮羽轻声说罢,众朝臣齐声应是,分成文武两列站在了卫樱的左右两边。 而此时卫樱的小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表情,跪坐在地上沉默着一动不动。 第916章 绝情 众朝臣站定后,于承深率先开口,拱手问道:“君上,臣下等今日结伴前来求见您,乃是听说您将杀害肖大人的凶手卫樱抓了回来,这卫樱非但杀害了为我国的发展殚精极虑的肖大人,而且还曾经化名萧木莹多次对我国实施报复之举,乃我国的大仇人。所以臣下等想知道君上准备如何处置这女子?” 于承深说罢,一众朝臣异口同声地说道:“君上,于大人所说不错,臣下等人敢问君上准备如何处置卫樱?” 申暮羽环视一圈殿中众臣充满了探究的神色,他沉默着还未说话,只听着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响起,却是脸色惊惶的耿奕阳大步跑了进来。 耿奕阳是卫樱的师兄又与卫樱关系亲密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所以诸臣联合前来求见申暮羽并没有一个人通知他,他这是听到了消息方才仓惶过来的。 只见他匆匆走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卫樱的身边,对着申暮羽拱手说道:“君上,臣下请您看在神谋谷的面子上,无论如何也要饶我师妹一命!君上,您要知道,神谋谷里臣下的师父,也就是悉谋先生最看重的便是臣下的师妹,她若是死在了我们申国,难保悉谋先生不会生出报复的心思来,那对于我国来说,实在是一场祸事呀!” 卫樱听到声响睁开眼睛转头看向耿奕阳,脸上现出了一丝温和的笑意,轻声说道:“师兄不必再多说了,今日我必死无疑,不过能在死前再得见师兄一面,也能正式与师兄告别。师兄,多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拂,在我的心里,你一直都是我的兄长。” “师妹……”耿奕阳的脸色苍白到毫无血色,他转头用充满了绝望的目光看了看卫樱,随后回头看向申暮羽,继续焦急地说道:“君上,请您想一想神谋谷的势力,务必三思!” 殿中诸臣听着耿奕阳的求情俱都露出了满脸不以为然的神情,他们纷纷就要辩驳耿奕阳的话,却听申暮羽此时轻声开口了,他们便不约而同地闭上嘴,静静听着申暮羽的回应。 只见申暮羽面无表情,慢慢开口说道:“之前肖霁屡屡与本君说起,提醒本君,此女子心肠狠毒,该尽早除去。本君却一味妇人之仁,不肯听肖霁的话,如今反倒害了肖霁的一条命。” 卫樱静静听到这里,被捆缚到身后的手一点点握紧,心中陈杂开的情绪也不知该是恨、是不甘,还是该难过哀伤。 申暮羽顿了一下,用含了沙哑的声音继续说着绝情的话,慢慢说了下去,道:“不管是为了完成肖霁的遗志,还是为了给肖霁报仇,此蛇蝎女子,本君都断不敢再留。本君已经着人去宣肖霁的妻儿过来,诸卿既然也来了,便与肖霁的妻儿一起亲眼看着本君处死此女,也算是本君给诸卿、给肖霁的妻儿,给肖霁的在天之灵一个交代。 “耿卿也莫要再为此女求情了,来人,将耿卿带回家中关押,直至卫樱伏法后再放他出来。” 耳边钻进来的他的声音依旧轻浅淡然,与那个喝醉了酒向她撒娇、想要上她的床时向她乞求、将她抱在怀里时说起甜言蜜语的声音都一模一样…… 可是现在这个声音却说起了如此冷漠的话,一字一句俱都化成刀剑刺到她的心上,使心痛难忍,几乎无法呼吸。这样的刀剑似乎比起战场上的真刀真枪犹自锋利了几分,她可以承受战场上的伤痕累累,却半点不愿听到他说出这样无情的字眼。 这个声音明明不止一次地说过的,说过只爱她一人,说过为了她可以付出一切甚至是申国,说过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她一人。 可是她现在不过只是担了一个杀了肖霁的罪名,他甚至都没有认真查过肖霁是不是她所杀,便怨恨她到了如此地步,便可以对她狠辣无情到了如此地步! 卫樱由着心中的怨愤肆虐着,在心里滔天的愤怒之中,又隐约可以寻到一丝丝凄苦和哀伤。 竟是如此难过。 第917章 倒要看看 “君上,君上……” 耳边传来了耿奕阳绝望的声音,卫樱转头看去,只见两名侍卫正强行抓着挣扎连连的耿奕阳往殿外走去,她看着耿奕阳绝望到苍白的脸色,对着他轻轻笑了笑。 耿奕阳是文臣,如何挣脱得了两名侍卫的钳制,卫樱只听着他的呼喊声越来越远,随后她重新低头闭上了眼睛。 “君上英明!” 在卫樱满心难过哀伤的时候,身边众多申国朝臣的欣喜似乎更加明显了几分,在卫樱听来像是在肆意嘲笑着她曾经即便被血仇深深纠缠着仍旧深信不疑的真心,竟只不过是他甜言蜜语说得好听而已。 她或许该庆幸么,庆幸自己无数次险险就要沉溺于他的甜言蜜语里却又坚持着血海深仇而清醒过来,终究没有放弃她的国仇家恨,没有将自己的一生托付给如此薄弱到不堪一击的真心。 卫樱的唇角轻轻上扬,唇边显露出的笑意掺杂了哀伤、嘲讽、怨愤,看来复杂到了极点。 正在这时有一个匆忙的脚步声进到殿中,卫樱只听着一人扬声说道:“君上,宫外有一名为安世的男子试图闯进来,现已被侍卫控制住,他一直嚷嚷着要求见您,请问该如何处置?” 卫樱脸上的笑容猛然僵住,惊愕地张开了眼睛。 申暮羽轻浅的目光转到卫樱大惊失色的小脸上看了一眼,随即他很快便又看向那名进殿来通传的侍卫,淡淡说道:“带他进来。” 卫樱在短暂的大惊失神后迅速镇静下来,慢慢低下头开始思索让安世脱身的对策。 随后过不多时,一身青衣长衫的安世被两名侍卫推拒着进到殿中,令他跪在了卫樱的旁边。 只见安世的脸上仍然带着吊儿郎当的懒散笑意,好似并没有将眼下的危机看在眼中一般。他施施然跪下,转头看向卫樱,笑道:“公主,我来救你了。” 卫樱转头看向他,眼中隐约可以寻到一抹无奈之色,低声应道:“安世,你傻了不成,你怎么可能救得了我?” “唉。”安世叹了一口气,懒懒笑道:“我知道我救不了公主,不过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反正就是听到公主被抓走的消息在枣城无论如何都坐不住,干脆便追着公主过来试试嘛,若是能救了公主最好,若是救不了……” 这样说着,安世脸上的懒散笑意一点点消失,转而变成了满脸温柔深情的郑重,一字一句地说道:“若是我安世救不了你,甘愿与你同死。” 卫樱闻言愣住了。 申暮羽垂眸看着跪在地上面对面交谈的卫樱与安世两人,眼中原本便阴郁的薄雾更加阴暗了几分。 卫樱愣了好一会,唇边轻轻勾起了一抹温和的笑意,轻声道:“多谢你的心意,安世,不过……” 卫樱自安世的脸上转开目光仰头看向申暮羽,她的眼中显露出一丝凌厉的恨色,小脸上神情变得张扬而自信,清声低喝道:“我卫樱今日倒是要看看,这满殿人等谁敢动你安世一根头发!” 申暮羽沉默不言,只是在卫樱冰寒的目光注视下,双眸越发黯淡。 而随着卫樱如此自信的一句话,这满殿人等包括安世在内全都一怔,随后一众申国朝臣与侍卫俱都现出了不屑和不信的神色。 第918章 岂不可笑 在卫樱张扬自信的一句话过后,殿中有片刻的安静,随后于承深冰冷的目光自卫樱的身上收回,对着申暮羽拱手说道:“君上,这安世乃卫国右相,也是卫樱之下的第一心腹之人,他既然敢自投罗网前来我国,请君上不要错过如此绝佳的机会,将卫樱与安世两人一齐杀了,到时卫国反手可破矣!” 于承深这里正说着话,只见有一名穿着打扮朴素优雅的妇人带着一男一女两名孩童在侍卫的引领下进到了殿中。 她满脸的哀伤之色不散,慢慢走到申暮羽桌前不远的地方拉着两个孩子俱都跪下,低声道:“妾身携两个孩儿见过君上,愿君上万安。” “夫人不必多礼,起来吧。”申暮羽淡淡应了一声,道:“来人啊,赐肖夫人坐。” “妾身多谢君上。”那妇人必是肖霁的夫人无疑了,她道过谢站起身来拉着两个孩子走到一旁,待到有一名侍卫送来椅子后默然坐下,用满含仇恨的目光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卫樱。 待到肖霁的妻儿默然坐到一旁,于承深方才又重复着开口说道:“君上以为臣下方才的提议如何?” 申暮羽沉默不言,一双黯淡无光的眸子悄然转到了卫樱凛然无惧的小脸上。 正在这时,只听一声吊儿郎当的笑声在安静的大殿中突兀响起,申暮羽随着这笑声看向安世,只见那男子懒懒散散地跪坐在地上,脸上带着慵懒无谓的笑容,仿佛他现在面临的死亡威胁全然不存在一般。 安世笑了一声,懒懒说道:“申国君,您是不是要杀了我安世无关紧要,但是我觉得您还是不要杀了公主为好,否则您一定会后悔的。” 申暮羽双唇轻抿,随即淡淡问道:“为何?” 安世无所谓地笑着,应道:“申国君您有多喜欢公主,您清楚,我安世清楚,这满殿的大臣想来也都清楚,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巴巴地赶来就怕您不舍得杀公主了。而您之所以要忍痛杀了公主,不就是因为贵国的肖霁肖大人死在了公主的营中,您没办法,于情于理都要报仇么?可是肖霁根本便不是公主所杀呀。 “先前我对于公主是否杀了肖霁之事便存了怀疑,问过公主公主却懒得解释,我便在见到捷胜和廖栩的时候多问了一句,据他们两人所说,肖霁乃离奇亡故,并非公主下令要杀他的。这件事情当日卫虎军营中的所有士兵都知道,申国君大可以去查。 “我知道公主对此定然不屑于解释一句,所以我才会特意赶来向申国君申明一下,申国君若是信,便请放公主活命,若是不信我也没办法,只能陪着公主一起去死罢了。” 申暮羽听到这里眼中神色一动,他看向卫樱,轻声问道:“肖霁果真不是你所杀的么?” 卫樱不屑冷笑,她并没有回应申暮羽,而是转头看向安世,道:“你说这些又有何用?肖霁是不是我杀的又有何紧要?我卫樱与申国的仇恨早已仇深似海,非鲜血不能洗刷,你今日想要单凭这句话便想救我么,岂不可笑?” 第919章 何去何从 安世无奈一叹,转头对着卫樱说道:“公主您说得轻巧,现在卫国的兵马自保都成问题,我就算是知道可笑,也只能凭着这句话来这里试试的嘛。” “我看你真是傻了。”卫樱轻笑着摇了摇头。 安世懒洋洋地笑着,叹道:“公主未免也太没良心了,我舍了命来救您,您竟然还骂我?” 他们两人在满殿众人的注视下自顾自交谈,所说的话听起来轻松闲适完全没有半点紧张感,就像是所处身的并非是随时都能要了他们两人性命的龙潭虎穴一般。 此时申暮羽的眸色已然更加昏暗,殿中一众朝臣则三三两两低声耳语了几句,脸上大都现出了一丝不妙的神色。 只因他们都心知肚明,若不是肖霁死在了卫樱的营中,包括姜晨、于承深、肖霁的妻儿、申国的满朝文武,甚至是申国的所有百姓都刻意将这个仇恨放大了的话,就凭君上对卫樱这个蛇蝎女子的情深,他必然舍不得对卫樱动手。 若是眼下君上真的信了安世的话,认定肖霁并非卫樱所杀,说不得便不肯再杀卫樱,给申国留下一个巨大的祸患了。 在满殿低声的议论声中,只听有一轻扬的声音响起,却是姜晨满脸坚定地拱手说道:“君上,不管是安世,还是他所说的捷胜、廖栩,乃至是所有卫虎军的士兵都是卫樱的人,倘若他们早已串供,众口一词地说肖霁不是卫樱所杀,难道您便可以信了么? “卫樱此女心肠歹毒,先前肖霁对她又多有暗害,若是肖霁落到了她的手中,她怎么可能会放过肖霁?! “君上,肖霁的妻儿已经过来了,属下请您不要被旁人的三言两语所迷惑,现在便杀了卫樱以慰肖霁的在天之灵!” 经姜晨提醒,申暮羽下意识转头看向肖霁的妻儿,只见那哀婉的女子正将两名满脸恨色的孩子紧紧抱在怀里,低着头默默垂泪不已。 “君上,姜大人所说不错!”这时于承深再次开口,道:“不止是卫樱要杀,这安世也绝不能留,只要卫樱和安世都除去,卫国将再无人支撑,反手可破。” 申暮羽还未说话,只听着卫樱率先发出了附和的声音,淡笑着清声说道:“于大人所说不错,在安世到来以前,我卫樱之所以可以从容赴死,就是因为我知道还有安世可以帮我撑着我的卫国。只要安世不死,我手下的所有势力——那遍及天下的细作、刺客、暗卫都可由他指挥着为卫国效力,到时卫国自保无虞,接下来自可慢慢发展,我死也无憾了。” 卫樱此话一出,满殿人等俱都是一愣,不知她为何要说出这样的话将安世置于险境。 唯有申暮羽默然无言,静静地看着卫樱等着她的后话。 只见卫樱顿了一下,小脸上的笑意淡然自若,语气也颇为悠然,继续说道:“我卫樱可以死,死后还有安世掌管着我手下的所有势力,我也交代过卫虎军俱都要听从安世的指令,听他约束。那么安世若是死了,卫国恐怕的确会再次被贵国所灭,只是到时候我的手下那遍及天下的所有细作、刺客、暗卫在群龙无首之下又将何去何从?由捷胜和廖栩带领的卫虎军又该做些什么?” 第920章 人人自危 殿中众人听着卫樱悠然所说出的话,此时正神色各异地面面相觑,其中有不少聪明人都露出了隐约恐惧的神色。 而卫樱仰头看着申暮羽,眸中暗藏了一抹凌厉的恨色,唇边的笑意淡然自若,轻笑着继续说了下去,道:“申国君,说实话,这世界如此之大,然而唯有你是被我卫樱看在眼里的对手,我知道我有一天会死也一定是死在你的手中,而且申国又是致使卫国国破的罪魁祸首,你申国君更是攻入卫宫,逼死了我的母亲!” 这么说着,卫樱的小脸上神色越发冷厉了几分,如刀一般的明眸慢慢环视过一圈满殿的申国朝臣,冷笑着扬声说道:“所以说申国君信不信?满殿的申国诸臣信不信?我卫樱早在我手下的所有势力建立之初便已然下达了一个命令,那便是若有一天我死了,我手下的所有势力组织自然都只有解散的份,然而在解散之前他们所有人都要完成我最后一个命令,那便是齐聚申国,各施手段在申国中做出最后的一次破坏之举,不管是鼓动暴动也好,不管是暗杀国君、重臣也好,总之,我要即便是我死了,申国也不会好过!” 卫樱冷笑的小脸连同她的话令所有的申国朝臣俱都动容,各个只觉满心寒凉。 她却继续用悠然的语气说着冷厉的话,清声道:“发展至今,全天下到底有多少我的人呢?我也说不清,这其中或许有人不会理会我的最后一个命令,在我死后直接脱离我手下的组织另谋高就。但是其中必定有七成以上的人是被洗了脑绝对忠心于我,会不遗余力完成我的最后一条命令的! “到时无数对申国存了暗害之心的人将从世界各地赶来齐聚贵国之中,再加之早已潜伏在贵国各个角落里的人,也不知将会在贵国里掀起如何精彩的一幕幕破坏画面,恨只恨那时我已死了,看不到了。还有,若是卫国亡了,捷胜和廖栩也不知会带着卫虎军投奔哪个国家,也不知会不会对贵国甚为仇视呢?” “对了。”卫樱如此说着,转头环视向所有已然露出了满脸震惊和恐惧之色的申国朝臣,冷笑道:“也不知诸位大人的家中有多少是我的人,所以待我和安世俱都被杀了,诸位大人万万小心身边人的暗害,尤其是你们最宠爱的那些小妾,或是最信任的那些侍卫哦。” 卫樱说罢了这句话,满殿人等鸦雀无声,申国的所有朝臣包括于承深在内俱都只觉得周身各处有一阵阵寒意疯狂向他们袭来,这一刻他们眼中看到的已不再是一名身形细弱的女子,而是一条吐着信子的剧毒毒蛇。 这女子,实在是太过可怕。 他们又纷纷想起安世方到时卫樱所说的那句“我看谁敢动你安世一根头发”,心里哪还有半点不屑和嘲讽? 谁都知道卫樱所说的话乃是为了救安世,可是谁又知道她所说的到底是真是假,或者说,这满殿朝臣包括于承深在内,谁又敢冒这个险再杀了安世? 卫樱静静等了一会,满意于一众朝臣人人自危的气氛,冷笑着将凌厉的目光转到了申暮羽的脸上,悠然说道:“当然了,若是安世还活着的话,我手下的势力依然可以被他调动为卫国效力,也就没必要做出这种自爆之举来向贵国报复了。 “申国君可以认为我这样说是为了救安世,也可以冒险杀了我们两人试试。我言尽于此,请问申国君,作何选择?” 第921章 一世平安 卫樱不再说话,申暮羽也不作回应,满殿朝臣和申暮羽的亲卫俱都鸦雀无声,这宽阔的大殿里这般多的人于是就此安静下来,安静的气氛有些诡异。 在良久的安静后,只听得一个慵懒的声音发出了无奈的笑声,一直安静低着头听卫樱说话的安世缓缓转头看向卫樱,满脸无奈的笑意之中依稀可以辨出一丝浅淡的绝望。他深深地看着卫樱,低声开口道:“公主,你啊……” “安世。”卫樱动了动身子面对向安世,眸中的凌厉和狠辣已然消散殆尽。她温和地看着安世,轻声道:“一世安稳的安世,是么?” 安世也挪动了身子面向卫樱,并且向前挪了挪距她近了些,他的脸色看起来较之平常认真了许多,满脸温柔地点头道:“我母亲给我的临终遗言,惟愿我一世平安。” “抱歉。”卫樱的声音低柔,轻声说道:“抱歉将你自南蛮拉出来,让你失去了安稳平静的生活。还有,这几年多谢你帮我的一切,你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 安世的脸上是温柔和无力交织在一起的复杂神色,他无奈地低声笑道:“公主,我知道我此来无论如何也救不了你,我也知道你希望我能帮你撑起卫国,可是没有你在身边的话那样的事情便太过枯燥乏味了,我想都不愿想。所以我便来了,不过只求名正言顺地不承担你交给我的重任、你的期望,名正言顺地陪你去死罢了。却不想即便到了这样的境况,你仍能救我……” “安世,你知道么。”卫樱的神情惘然了几分,幽幽说道:“从我十六岁那年卫国国破开始,我挣扎着活到现在,真的好累呀……不过现在我终于可以不得不解脱了,死于我而言其实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对你,我甚为愧疚。” 安世摇头一笑,轻轻垂下了眼眸。 卫樱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安世,卫国我只能托付给你才放心,虽然我知道你不喜欢追逐名利,但是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所以原谅我的自私,安世,至少再在卫国留几年,待到卫国能够自保了之后再离开,拜托了。” 卫樱和安世两人就这么旁若无人地说着话,满殿的申国朝臣沉默地看着他们两人,申暮羽同样沉默着,垂眸定定地看着他们。 不过至此时他终于像是不愿再听下去了一般,沉声开口道:“来人啊,放安世离开。” 对于申暮羽的这个命令,包括于承深和姜晨在内的所有朝臣俱都没有出言反对,实在是因为卫樱的威胁实在是太过可怖,令他们所有人都不敢冒险。 申暮羽话音一落,卫樱笑起来,笑到眼眸眯起,露出了一颗颗白净的牙齿。 于是安世抬眸看向她,便被那明媚灿烂到如同阳光一般的笑容晃了眼,颤了心。 “回去吧,安世。”卫樱温和地笑着,轻声说道:“回去后不要再犯懒了,动用起你的聪明才智将卫国治理好令卫国早些能有自保之力,然后你便可以离开卫国去别处逍遥了,到时记得好好地活着……唯愿你,一世平安。” 第922章 赐你毒酒 有两名侍卫同声应下了申暮羽的命令,随后大步往安世处走去。 安世听着渐渐接近的脚步声,突然直起身子向前倾身,张开手臂用力地将卫樱抱在了怀里。他将下巴支在卫樱的肩膀上,闭上眼睛贪恋地闻着她身上清新的香气。 安世脸上的神色包含了情深和无奈,闭着的眼角隐约有晶莹的光芒闪烁着,声音低柔而含了深深的不舍,在卫樱的耳边低低说道:“你放心,卫樱,从今以后我安世穷尽一生、穷尽毕生心力,必护卫你的卫国安然无恙……” 安世说罢了这句话,那两名侍卫已然走到他的身后并毫不客气地左右拉住他的胳膊将他拖拽了起来,随后安世便在两名侍卫的钳制下身不由己地远离了卫樱。 卫樱转头看着安世被两名侍卫带走,看到的最后一眼是他含了温柔笑意的脸庞,还有一双湿润的眼眸。 她同样只觉眼睛有些酸涩,却唇角上扬起了一抹温和的笑意,对着安世离开的方向扬声开口,只是道了两字:“多谢。” 随后她便低下头闭上眼睛,静静等着申暮羽对她的判决。 接下来又是良久的静默,就在满殿朝臣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于承深和姜晨都有意再劝申暮羽对卫樱动手的时候,申暮羽终于轻声开口了,一字一句地说道:“叶明,去取了毒酒来。” 叶明乃是自小便跟在申暮羽身边伺候的小太监,他一直静立于一旁,此时听到申暮羽的命令立即恭敬应道:“是,君上。” 叶明在满殿朝臣的注视礼下匆匆出了大殿,又于一刻钟过后端着放了精致酒壶与酒杯的托盘匆忙回来,对着申暮羽行礼道:“君上,毒酒已经准备好了。” 申暮羽看了看叶明手中的托盘,沉默片刻后自椅上站起身来,绕过桌子走到叶明的面前亲手倒了一杯毒酒,随后来到卫樱的面前蹲下身,将毒酒递向了她。 闻着突然浓郁的龙涎香味,卫樱睁开眼睛便看到他白衣若雪的身影,也看到了他手中端着的毒酒。 申暮羽端着毒酒的手隐约有几分颤抖,他将那酒一直递到卫樱的唇边方才停下,低声说道:“卫樱,本君……赐你毒酒,留你一条全尸。” 卫樱垂眸看着毒酒,唇角慢慢勾起了一抹复杂的笑意,随后她低头向前,毫不犹豫地就着申暮羽的手喝下了满满一杯毒酒。 申暮羽任由卫樱大口饮下毒酒,僵硬的手和全身看起来都木然到了极点,在她低头去喝毒酒之前的那一刻映进他眼中的是掺杂了轻松和解脱的笑容,令他半垂了眼睛,眸中闪过了深切的疼惜之色。 一个人在活着的时候究竟要将自己逼成什么样子,才会在面临死亡的时候没有惧意、没有不甘,而是露出这样的笑容呢? 卫樱喝罢了毒酒退离开来,有一滴暗红色的酒液不及吞咽自她的唇角滑落而下,随后又有鲜红的血自口中涌出,瞬间将那暗红色的酒液淹没了。 再然后,她瘦弱到让人心疼的身子轰然倒向了一旁。 第923章 算了吧 也许这就是快要死了的感觉么? 只觉得身体渐渐变得越来越轻,意识越来越模糊,眼前走马灯似得闪过一幕幕她曾经历过的事情。 她年幼之时无法无天犯下的错,总是护着她、为她脱罪的母亲。那年她被遣送去外公家,因为没有高高宫墙的阻隔了,时不时便自外公家偷跑出去四处游玩,后来过了一年宫里的人来接她了,她是万般不愿回去的…… 她的眼前慢慢出现了卫宫高高的宫墙,轻扬殿里的那几棵枣树,还有时常在宫里各处忙碌的宫女和太监。然后她又看见凤鸣殿里的百年梨树,看见了在树下跑来跑去的小小身影,还有那名温柔地笑着守护在她身边的柔美女子…… 她便突然想起,临死前也没能去那棵梨树下祭奠一下母亲啊…… 再后来,那画面又转到了卫宫的一座大殿里,一身白衣胜雪的少年端坐于席后,一名穿着花花绿绿的少女则在殿中唱戏胡闹。还有卫宫后花园的那座亭子,也曾留下他们两人的足迹…… 当意识越来越模糊,当眼前无数的画面终于定格,却是多年前的那个云雾节上,缘定迷宫里的巧遇。 卫樱看着眼前定格的画面,真实的就仿佛她又回到了那夜一般。 原来那时的月光是这般美丽的么,原来那时的轻风是如此温柔的么,原来那时的少年是如此触手可及的么,原来…… 那时的爱情是距离她最近的时候么。 奈何她却错过了那时的爱情,错过了唯一一次可以轻轻松松抓住爱情的机会。 卫樱的眼前从虚无缥缈的模糊转化为由远及近的真实,她愣愣地看着那张在心底深处印刻最深的脸,迟疑着想要伸出手去触碰一下这张脸,可是手被捆着,也没有半点力气。 她艰难地张开口似是想要在临死前再对他说些什么,唔,想要说些什么呢?告诉他自己一直深爱着他么?告诉他肖霁不是她所杀的么? 可是她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罢了,算了吧。 就这样无奈地想着,卫樱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申暮羽的手还保持着前伸的动作,手中紧握的是微顷的酒杯。他垂眸看着她无力躺在地上的身子,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悲戚还是其他,只是较之往常更苍白了几分。 满殿朝臣此时俱都将目光定在他们两人的身上,他们看着卫樱口吐鲜血躺在地上像是已经死了,可是申暮羽不动不言,他们谁都不敢率先开口。 殿中就这样保持着诡异的沉默,一直良久良久。 终于,申暮羽像是慢慢回过神了,他站起身来将酒杯随手放到了叶明手端的托盘上,一边缓步往桌后的椅子处走着,一边轻声说道:“肖夫人,于卿还有姜晨,你们三人确认一下,卫樱是否已经死了。” “……是,君上。” 得到申暮羽点名的三人俱都走到卫樱的身边蹲下身仔细确认过她的气息与脉搏,随后肖夫人默不作声地立到了一旁,于承深和姜晨则拱手同声说道:“君上,卫樱确已死了。” 此时申暮羽已经走到桌后坐了下来,他背靠在椅背上而坐的身影看起来颇有些颓然,闻言垂眸低声应道:“既然如此,叶明,你带人将卫樱的尸首烧了,诸卿若是没别的事都先退下吧,其他人也都下去吧。” 叶明和一众朝臣、侍卫俱都恭敬地应是,随后叶明与几名小太监抬着卫樱往殿外走了,肖夫人带着两个孩子向申暮羽道过谢,与所有的朝臣和侍卫一起相继离开,唯有姜晨一人迟疑着留了下来。 “姜晨,你去吧。”申暮羽垂眸看着地面,轻声说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姜晨拱手应了一声,转身默然走了。 于是这宽阔而冰冷的殿中便只剩下了申暮羽孤身一人孤零零的身影,看起来如此落寞。 第924章 清除 在短短几年间名震大陆的奇女子卫樱的死讯很快便传开,传到卫国时也不知会惹来多少人的哀恸,传到别国时也不知会惹来多少人的唏嘘。 不过在凌城这里耿奕阳对于她死讯的悲伤欲绝却是很多人都看到的事实,他于卫樱死后的第二日失魂落魄地向申暮羽告了假,至今仍闷在家中伤心欲绝,不肯见人。 还有远在千里之外的神谋谷,悉谋先生齐谪明显表露在脸上的悲伤气息是谷中众弟子从未见过的。 在得到卫樱死讯的当夜,齐谪独自一人仰头夜观天象,眼中却不知为何划过了一抹异样的神采。 而卫樱在临死前救下的安世得以安全回国,他回国后立即向申国交涉试图迎回卫樱的尸首,可是申暮羽声称卫樱的尸首已经被他下令烧了,令卫国更为痛恨他。 随后悲愤的安世便开始与袁丰等人一起稳定朝局,与捷胜、廖栩和卫虎军一起守卫卫国疆土,如卫樱所交代的一般,只是死守国土拒不出战。 适时陈国与申国的兵马都想趁着卫樱新死卫国定会大乱的绝佳时机攻破卫国,然而他们却没有料到安世的才能并不在卫樱之下,当他终于开始认真起来时,只是保住一个卫国轻而易举。 再加之陈国和申国还分别有文国和云国、以及南蛮部的牵制,若要攻下卫国绝非易事,恐坚持不了多少时候便会退兵。 在这样的情况下,时间一天又一天没有停歇地过去了。 卫樱的死连同她的生平事迹很快便会被别的事情所代替,不会永久作为大陆之上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口口相传,只是她在死前的几句话却在申国的凌城里掀起了一场绵延多日的混乱局面。 据说只因为卫樱临死前的几句话,当时在场的所有申国朝臣在回府后俱都开始了对府中姬妾、侍卫、下人的调查工作,其中背景稍有不对的都或杀或驱,一时间城中各个角落里所有有心人布下的眼线和细作俱都遭到了波及。 不过这样的清除只不过能让这些朝臣得到片刻的安宁而已,其时天下大乱,但凡有点实力的人都会蓄养细作散布到各处,这些细作散布的手段层出不穷令人防不胜防,用不了多久,被朝臣们清除干净的府邸中就会重新遍布多方势力的细作,这其中自然还是会有卫樱手下人安插进来的眼线。 在文、陈、卫、申四国的兵马互相征伐,凌城这里一众朝臣为清除府中细作而忙碌着的同时,转眼间,已到了八月初二日的仲秋时节。 在凌城申宫的其中一座偏僻宫殿里,殿中的两棵桃树和一棵海棠树此时都正纷纷扬扬地掉落枯叶,将宽大的院落都快铺满了。 时值黄昏时分,宫殿的大门在一声“吱呀”的开门声中开启,有一名白衣胜雪的男子缓步走进殿中,对着一名正自清扫院中落叶的女子轻声问道:“她还没有醒来么?” 那清扫落叶的女子看起来大约有二十岁左右,长相清秀,眉眼精明而稳重。她一看到白衣男子立即停下来屈身施了一礼,此时听到男子如此问,她恭敬应道:“回君上的话,奴婢刚刚才去密室看过,姑娘并无醒来。” “好,本君知道了,你继续忙吧。” 申暮羽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很快便走到正殿之中一路进了内殿,随后在殿中东北角的一座衣柜上摸索了一阵,只听一阵沉闷的“隆隆”声响起,那衣柜自动往一旁移动着,慢慢显露出一个黑漆漆的门户来。 第925章 死讯 申暮羽径直自那仅能容一人通过的门户中走进去,便进到了一间长宽大约有三四丈的密室里。 申暮羽进来后身后的衣架又自动移回来挡住了门户,他在门户之前顿住脚步迟疑着看向密室最里面的一张木床,停顿了好一会方才缓步走了过去。 他慢慢走到床前,借着密室里昏黄的烛火光芒看向躺在床上似是正在安睡的女子,却见那女子的长相模样,赫然竟是卫樱。 密室之中没有窗户,申暮羽进来时那门户也已经关上了,外面的光线没有一丝能够进到这里面,不过好在密室里点燃了不少红烛分布在各处,将整个空间笼罩在了暖暖的黄色之中。 申暮羽立在床前低头痴痴地看着状似熟睡的卫樱,良久都没有任何动作。 只见卫樱身上穿了一身干净的白色里衣,在她昏睡的这十几天里身子和头发应是时常有侍女清洗打理,在卫虎军遇伏当夜身上受的伤也定然有按时换药,此时已经结痂了。 她安静地平躺在床上,身上盖了一层薄薄的锦被,一张白到透明的小脸睡颜安稳,紧闭的双眼睫毛纤长美好,呼吸声听来平缓温柔。 自从十天以前她喝下申暮羽亲手所喂的“毒酒”,于承深、姜晨和肖夫人三人确认了她的死亡,当时的满殿朝臣自然对她的死深信不疑,她的死讯于是就此传遍了大陆。 所以后来谁又能想到叶明带人将她的“尸首”焚烧的时候其实是秘密改换一条女尸焚化,将她悄无声息地送到了这座申暮羽的母亲生前居住的宫殿密室里。 在外面的人因为她的死讯而或是哀恸、或是唏嘘、或是拍手称快、或是事不关己大肆议论的同时,她却安睡在这件密室里,做着冗长的梦。 在梦里她好似又经历了一遍从小到大发生过的所有事情,她远远看到了只是对着她笑的母亲,她想要向母亲接近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不管她怎么跑怎么追,母亲一直都在远处温柔地看着她,温柔地笑。 后来她跑累了停下来歇息,再抬起头时母亲突然不见了,在她面前的是一名带着狼脸面具的白衣少年,对着她轻浅而笑。 在卫樱因假死之药而昏睡着无法醒来的这十天里,她便一直都在交替地做着这样的梦,梦里出现了好多她所熟知的人,然而所有的人里对她而言最深刻的,唯有母亲和那名白衣少年。 她在梦里再一次闻到了母亲身上的香气,看到了母亲温柔的笑,她又得以回到多年以前的岁月,回到那一年的云雾节上,见到了在当时触手可及的白衣少年。 然后他一步步向着她走来,在途中他的面具消散显露出他浅笑着的脸庞,微微眯起的眼睛里一双眸子灿若星辰,闪烁着熠熠的光辉。 她愣愣地看着他的接近,当他终于来到她的面前时,突然有浓郁的龙涎香味将她包围在内,给了她莫名心安的感觉。 于是她在龙涎香味的指引下挣扎着睁开眼睛,看到了与梦中一般无二的脸。 只是这张脸与梦中相比多了一丝缠绕不散的哀伤之色,不如梦中的浅笑淡然令她如许心动。 看着卫樱勉强睁开还在朦胧眨动的眼睛,申暮羽的脸色轻轻变了一下,眼中闪过了一抹紧张和不知所措,似乎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申,暮羽……” 卫樱想要将眼睛睁开却有些困难,不得不连连眨眼,在神思与眼前的画面俱都模糊不清的时候,艰难地唤出了这个名字。 这个深深印刻在心中一直无法抹去的名字。 第926章 为他报仇 听着卫樱的唤声,申暮羽的口下意识一张似是想要回应,然而他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片刻后,又轻轻闭上了口。 卫樱茫然地看了一会床前的申暮羽,随即转开目光看向上方的床幔和身周的一切,在脑中神思一直浑浑噩噩令她不知所措的情况下,她下意识茫然地问道:“这里是……哪里?我……为何会在这里……” 因为长时间昏睡没有说话的原因,她的嗓音极度干哑,听来让人心疼。 申暮羽仍旧没有开口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默然转身走到靠墙的一张桌旁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又走回来沉默地坐到床沿,用没有端水的左手将她抱起来,将水递到了她的唇边。 卫樱茫然地任由申暮羽抱着她,上半身斜倚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顿了一下之后,张开小口喝下了他慢慢倾向她口中的茶水。 许是这个动作刺激了卫樱的记忆,许是这一会的时间已经足够她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待到申暮羽动作温柔地慢慢喂她喝下了一杯水准备站起身再去给她倒一杯时,只听她低声开口,语气意味不明地问道:“我为何没有死?” 申暮羽正要将她放平站起身来的动作一顿,他的身体有些僵硬地抱着她,拿着空水杯的右手犹自还顿在空中,沉默着不知该用怎样的态度来面对她,该用怎样的话来回答她。 也不知卫樱是因为初初醒来身子虚弱无力,还是他的怀抱太过温暖的缘故,她只是就这样斜倚在他的胸膛上,他沉默着不说话,她便低着头垂眸安静地等待着,一直一动不动。 时间在两人的僵持中悄然划过,外面的光线照不进密室里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是白天还是黑夜,唯独只有几根红烛悄无声息地燃烧着,跳跃着散发出了温暖的光芒。 就这样良久良久,只听申暮羽终于轻咳一声发出了一点声音,卫樱的头此时正歪在他的怀里,而他平视着前方不敢低头看她,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他低声问道:“那安世所说到底是真是假,肖霁真的不是你杀的么?” “呵……”卫樱发出了包含着哀怨、自嘲、愤恨等等复杂情绪的笑声,她笑了一会,冷冷应道:“肖霁是我杀的如何,不是我杀的又如何?我说我没有杀了他,你信么?” 申暮羽的口张了张,最终还是沉默了。 在申暮羽沉默的同时,卫樱将她假死之前在勤勉殿里申暮羽所说的那些话越想越清楚,对于他只因一个肖霁便待她如此绝情的怨愤也就一点点加深,含了哀怨和嫉妒、小女儿家赌气的成分,冷冷说道:“申暮羽,肖霁就是我所杀,你就该杀了我为他报仇,为何还要留我一命?” 听卫樱如此说,申暮羽眸中的伤色更加浓郁了一些,带着深深莫可奈何的无力感。 他多想听她说一句肖霁不是她杀的,哪怕那依然是她的谎话也好,可她为何不肯再骗他这一次,给他一个心安? 第927章 有何意义 密室里昏黄的烛火光芒不时跳动着,映照着床上依偎在一起的两人,只见申暮羽僵坐在床沿一动不动,卫樱倚在他的怀里状似亲密一般,口中说出的话却寒冷至极,一字字冰冻着他的心。 “申暮羽,杀了我!”卫樱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不该如此依偎在他的怀里一般,她一边挣扎着就要离开他的怀抱,一边冷冷地说道:“现在我无力反抗,你正好可以杀了我为你的兄弟报仇,否则一旦让我寻到半点机会了,我还是会杀了你,为我母亲报仇!!” 为何一定要这样逼他呢?他舍不得杀她,却又不能不完成肖霁的遗志、不能不为肖霁报仇…… 她为何就不能再骗他一次,告诉他肖霁不是她杀的,他也就没有理由再与她为敌了…… 肖霁的死逼迫着他已让他痛苦难安,她还要这样逼他,令他如此挣扎着两难抉择,全然不知该用怎样的态度去面对她…… 申暮羽半垂的眼眸中溢满了数不尽的伤色,他感觉到卫樱的动作,下意识握紧了揽着她肩膀的手,用有力的臂膀将她牢牢禁锢在了怀里。 卫樱昏睡了十天初初醒来,身体正虚弱无力,申暮羽只是稍稍用了点力气她便挣脱不开他的禁锢。 她不由恼怒地皱起眉头,寒声低喝道:“申暮羽,放开我!” 申暮羽不语,也不肯放手。 卫樱挣扎了几下无法挣脱申暮羽的钳制,便试图掰开他紧握着她肩膀的手,奈何她的手也没有半点力气,依然做不到。 正在这时,申暮羽的胳膊突然一动,转头俯下身吻上了她的唇。 不同于之前亲吻时的温柔,这次申暮羽的吻带着莫可奈何的狂暴,狠狠地深吻着她,任凭她如何挣扎就是不肯放开。 卫樱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口中发出了愤怒的“唔唔”声,她用力推着他的胸膛,挣扎着试图将他推开。可是也不知是因为他的吻带动了心中的颤栗,还是因为她原本便全身虚弱无力,致使她无论如何也推不开他。 如此过了一会,卫樱终于想出自己能做些什么,只见她的目光一冷,猛然咬住申暮羽的下唇,用力地咬了下去。 伴随着卫樱口中的一股甜腥味,申暮羽吃痛之下闷哼一声,下意识放开了卫樱。 卫樱目光含恨地盯着申暮羽,冷冷道:“申暮羽,滚开!” 她脸上的恨意让申暮羽眼中的伤色越发明显了几分,心中的疼痛也让他完全忽略了唇上传来的阵阵刺痛。 他忍不住想起他喂她假死之药的那天安世特意来救她的时候,他们相对而望时她的目光是那么的温柔,与眼下看向他的目光全然不同。 申暮羽定定地注视着卫樱的眼中聚集起了深深的哀伤、不甘、嫉妒和烦闷所带来的狂躁,他紧紧地将她揽在怀里,任由心里那莫可奈何的狂躁作祟,低喝道:“你还不明白么?早在十天以前我便已经亲手喂了你毒酒,在外面卫樱已经死了,而你今生今世都只能被我禁锢在这间密室里,从今以后你只会是我申暮羽的女人,你的一切,包括你的身体都已是我的了,你现在还来反抗我又有何意义?!” 第928章 爱不得 申暮羽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将卫樱放到床上,然后随手将手中的茶杯扔到地上摔成粉碎,掀开卫樱身上的锦被翻身上床,将她压在身下低头吻到了她的锁骨上。 “申暮羽,你混蛋!”卫樱愤怒地试图拦阻住申暮羽正自解开她衣扣的手,她的小脸涨得通红,满眼恼怒地低喝道:“申暮羽,你不要做梦了!只要你不杀我,我总有一天会找到机会逃出去!你今日若胆敢侮辱我,我必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也不知是因为卫樱挣扎反抗的动作还是她愤怒的低吼声,亦或是因为申暮羽想要亲吻她的双唇时看到了她眼中的愤恨和恼怒,也或许是因为不管他如何烦闷狂躁、莫可奈何,依然还是不想强迫她。 总之申暮羽最终还是停下了解开她衣扣的手,并将脸庞埋在她的肩窝上停止了他的所有动作。 申暮羽停下后卫樱也不知在心里弥漫开的到底是怎样复杂的情绪,她的脸颊通红,呼吸声急促,声音含恨地寒声说道:“申暮羽,要么你杀了我,要么立刻给我滚,不要再让我见到你!” 听着卫樱冰冷的话,不知申暮羽的心会被伤成什么模样,他将脸庞埋在她的肩窝上仍旧一动不动,也看不出他的脸上到底弥漫着怎样的伤色。 只听他在良久的静默后忽而低声开口,声音听来沉闷而哀伤,低低问道:“你现在已经……不喜欢我,喜欢上安世了么?” 卫樱原本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的,但也许是想要报复一下他对她所说的绝情话,她顿了一会,漠然应道:“不错。” 申暮羽放在卫樱身边的手悄然紧握成拳,他埋头在她的肩窝里不肯起身,继续低声问道:“你喜欢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谁知道。”卫樱淡漠地冷笑着,一字一句说着让他更加痛苦的回答:“大抵是时常相见,也不知何时日久生情了。” 申暮羽不再说话,他一直沉默了好一会,就在卫樱将要再次开口喝骂他滚出去的时候,他慢慢起身下了床,默不作声地往密室外走去。 卫樱躺在床上转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只觉得从未见过他的背影如此落寞哀伤过,看起来竟像是难过到了极点的模样。 伴随着沉闷的隆隆声,密室的门被开启又关住,卫樱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这间密室里,小脸上的恨色和冰寒早已消失殆尽,转而笼上了一层复杂的迷惘。 在这间密室里依然还能闻到他身上的龙涎香味,他身上的温暖和他有力的心跳声好似还在她的身畔…… 当卫樱咬破了他的嘴唇迫使他放开她时,他眼中的神色仍旧还在她的眼前,那眼中的神色她再熟悉不过了—— 深爱,爱不得。想恨,恨不了。 却原来他现在承受着的,是她一直都在承受的痛苦么? 卫樱惘然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在小脸上交织着的神色越来越复杂的时候,她低声自语道: “申暮羽,为何不杀了我,为何……不许我解脱……” 第929章 难以跨越 申暮羽走后许久,有一名相貌秀丽,气质稳重的女子用托盘端着清粥小菜来到了密室里,她径直走到靠墙的桌前将托盘放到桌上,转身面向床上的卫樱屈身施了一礼,含笑道:“姑娘可能起身么?还是让奴婢来喂您用膳?” 正在仰面看着床幔发呆的卫樱慢慢回过神来,她转头看向那名女子,迟疑着问道:“你说什么?” 女子轻柔一笑,重复着说道:“奴婢是说可需要奴婢喂您用膳么?” “不必了。”卫樱慢慢坐了起来,掀开被子下床将早已放好的一双绣花鞋穿上,站起身尝试着往桌子的方向走去。 女子见状连忙走过来扶住了卫樱的胳膊,她一边扶着卫樱往前走,一边柔声说道:“姑娘已经昏睡了十天,身体还很虚弱,若是觉得勉强的话便不必与奴婢客气,让奴婢喂您吧。” “我没关系。”卫樱在女子的搀扶下走到桌旁坐下,自托盘上端起一碗热粥舀起一勺喝了一口,随即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蝶烟。”女子蝶烟静立于卫樱的身边,含笑道:“从今以后会由奴婢负责伺候姑娘的起居,姑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婢即可。” “好,多谢了。” 卫樱说罢便不再开口,默默喝了一碗粥,吃了些青菜,吃饱后与蝶烟打了个招呼,转身慢慢走到床前,默然躺回到床上似是就要休息了。 蝶烟默不作声地将卫樱用过的空碗收到托盘里,转身离开了密室。 密室中便只剩下卫樱独自一人,她仰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也不知她能否睡着。 在这密室里烛火燃烧着亮如白昼一般,在外面则已经是深夜了。 卫樱独自一人躺在密室的床上静默无声,并不知道就在密室之外的宫殿内殿里,申暮羽也是独自一人躺在一张宽阔的大床上,两人之间隔了极近的距离,只有一道墙的阻隔,然而这道墙却是如此难以跨越。 …… 如此一夜无话,到了第二日的清晨申暮羽早早便起床去了与朝臣清晨朝议的大殿,蝶烟进入密室里伺候卫樱洗漱完毕,随后带着她自密室里出来让她透透气。 卫樱自密室里出来的时候申暮羽已经走了,她并不知道他昨夜是留宿在这里的,或者说她并不知道自从她十天前被送进密室之后,他便每天都会在黄昏时分过来,住在与她只有一墙之隔的宫殿内殿里。 卫樱穿上蝶烟拿给她的一身宽松的黑衣男装,在她的搀扶下走出密室闻着殿中若有似无的龙涎香味,眉头轻皱了一下。 随后她默不作声地慢慢走出内殿,穿过外厅来到殿外方才认出这座宫室竟然是申暮羽的母亲生前所居住的那座大殿。 卫樱走出外殿打量了一下前方紧闭的两扇宫门,随后转开目光看了看院中落叶纷纷的树木,随口问道:“这座宫殿叫什么名字?” 蝶烟应道:“回姑娘的话,这宫殿名为宁远殿,乃是君上的母亲生前所居住的宫殿。” “好。”卫樱点头应了一声,沉默下来没有再说话。 第930章 不喜见人 自此以后卫樱便在这宁远殿的密室里住了下来,每天清晨申暮羽上朝走后蝶烟便会进密室带她出来让她在外面透透气,在申暮羽黄昏时分回来之前她已经回密室了。 这样下来虽然申暮羽每天都会回宁远殿睡觉,却一直没有与卫樱打过照面。 这几天卫樱唯一所见到的唯有蝶烟一人,这女子是个聪慧稳重的性子,向来都是卫樱问什么她便答什么,卫樱自知不会得到回答从来没有问过外面的情况或是其他敏感的问题,蝶烟也从来不多说话。 就在她醒来的第三天夜晚,蝶烟进密室给她送过洗澡水之后又送进来很多书,卫樱知道那必然是申暮羽拿过来的,但是蝶烟不说,她也不会多问。 这天天气不错,秋高气爽,阳光虽灿烂却不热烈,轻风凉爽适宜。 午后,卫樱令蝶烟给她搬了一把摇椅放在院中,她拿了一本书坐在摇椅上看了一会,在温暖的阳光照耀下只觉睡意袭来,干脆便将书随手放到一旁,闭上眼睛很快便进入了浅眠之中。 卫樱睡到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有人给她盖上了一层薄被,随之而来的是鼻端一丝若有似无的龙涎香味,她的眉头皱了一下,不过温暖的阳光让她睡意正浓,最终也没有睁开眼睛看一眼。 卫樱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在阳光的照耀下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 她是被宫外一阵喧闹的声音吵醒的,不悦地睁开眼睛听了一会,只听宫门之外是几名女子尖利的喝问声和侍卫的沉声应答,好似是这申宫里的几位夫人和姬妾结伴来到宁远殿外想要见一见殿中的姐妹,可是侍卫以君上吩咐过这殿中居住的美姬不喜见人,不许其他人来打扰为由拒绝了她们。 殿外的争吵声越来越激烈,卫樱的意识也越来越清晰,她正要唤了蝶烟过来问问外面为何会传来这样的争吵,却忽觉身边拂过了一阵带了龙涎香味的风,有一条白影缓步从她身边经过,走向了宫门的方向。 卫樱愣了一下,却不知申暮羽是何时过来的。 申暮羽步伐虽缓,还是很快便打开宫门走了出去,随后宫门又被关上,阻隔了几位夫人与姬妾探究的目光。 卫樱听着申暮羽到了宫外声音淡漠地说起了什么,那几名女子原本尖利的声音瞬间变得温柔,娇声回应着他的话。 卫樱侧耳倾听着宫外的声音,这时蝶烟来到了她的身边,她便疑惑问道:“蝶烟,外面是怎么了?” 蝶烟轻柔一笑,应道:“回姑娘的话,大约就是在您刚刚昏睡的那几天,君上得了一位美人甚为喜欢,美人又天生性格清冷不喜见人,君上便让美人住到了这座宁远殿里,在殿外还有好多侍卫守着不许旁人来打扰。 “美人不喜见人,可是宫里的夫人们却对于这位君上甚为喜爱夜夜过来留宿的美人感到好奇,之前便屡次来闹过要进来见见姐妹,今日定是听说君上早早便过来了,这才又结伴前来闹呢。” “是么?”卫樱的脑子转了一圈,随口问道:“那位美人是?” 蝶烟含笑答道:“那位美人明面上由奴婢扮演,不过姑娘应当也清楚君上甚为喜欢的是谁。” 第931章 怏怏不乐 卫樱没有再应话,她看了看已然西斜的太阳,掀开盖在身上的薄被站起身来,拿起一旁她放到小桌上的那本书缓步往正殿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温声说道:“天也不早了,我回密室了。” “姑娘!”蝶烟扬声唤住卫樱,少有地多说了一句话,道:“今日君上早早便过来了,想来会在这里吃晚膳,姑娘若是与君上一起吃的话,君上一定会很开心的。” 许是看着卫樱长时间没有说话,蝶烟等了一会,又补充着说道:“姑娘可能不知道,自从您醒来的那天君上自密室里出来后,这几天一直怏怏不乐,您若是肯陪他一起用膳,奴婢想着就算您在用膳的时候一句话都不说,君上也会开心一些的。” 卫樱顿在了原地却并没有转头去看蝶烟,她静静听着蝶烟如此说,小脸上闪过了一抹复杂的神色。 她一直沉默了好一会还是往前方走去,口中轻飘飘地丢下了一句话,道:“晚膳的话烦请你给我送去密室就好,多谢了。” 正在这时宁远殿的两扇宫门被打开,已经将几名结伴而来的女子打发走的申暮羽走进来,在宫外守着的侍卫立即又将门关住了。 申暮羽进来时恰好看到卫樱的身影刚刚踏过正殿的门,他顿了一下,一边缓步往正殿的方向走,一边对着安静立于一旁的蝶烟吩咐道:“天不早了,蝶烟,你去做饭罢。” “是,君上。”蝶烟屈身施了一礼,转身往后殿小厨房的方向走了。 申暮羽途经院中兀自还在轻微晃动的摇椅,转头看时只觉得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他的脚步在摇椅旁停顿许久,方才慢慢往前方走去。 他进到正殿里径直穿过外厅来到内殿,脸上闪烁着迟疑的光芒犹犹豫豫地走到那座通往密室的衣柜前,似是想要进去又有些害怕,就这么在衣柜前停了下来痴痴地站着。 在安静的密室里依旧点燃着昏黄的烛火,卫樱独自一人坐在桌旁借着桌上烛火的光芒静静看着书,而在通往密室的衣柜之外则是申暮羽沉默而立的身影,自侧面看来落寞到了极点。 于是当蝶烟来到内殿看见申暮羽落寞而立的身影时,忍不住摇头叹了一口气。 听着这轻微的声响,申暮羽回过神来并转头看去,淡淡问道:“怎么了?” “君上。”蝶烟盈盈屈身施了一礼,柔声道:“奴婢方才忘了问您想吃些什么,所以特意过来问问您。” “我随便吃什么都好。”申暮羽转身若无其事地走向内殿靠窗安放的一张桌子,那桌子上有他看到一半的书。 他一边走一边淡淡吩咐道:“你只需多做几样滋补的膳食送到密室里就好。” “是,那奴婢这就去做饭了。”蝶烟轻柔应了一声,得到申暮羽的回应转身就要离开,然片刻后又回身看了过来。 其时申暮羽已经坐到了靠窗那张桌子的左边,他随手将桌上撑开到小半的书拿起来,垂眸看着书淡淡问道:“怎么了,可是还有事么?” 第932章 赌气 “君上……”蝶烟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奴婢有好几次都见您回来后便在那衣柜前站着,您若实在想进去见见姑娘,便进去吧。” 申暮羽低垂的眼眸中划过了一抹伤色,他沉默片刻,低声道:“可是她不愿见我。” “奴婢倒不这么觉得。”蝶烟轻轻摇摇头,柔声道:“君上别怪奴婢多事,奴婢这些天试探过姑娘对君上的态度,奴婢觉得姑娘并不是讨厌君上,只是也不知因何恼了君上,倒像是在跟君上赌气一般。君上若是不趁早将姑娘哄好的话,只怕姑娘会越来越恼恨君上,心里郁结的气也就越来越厉害,所以越是时间迁延下去,越是难原谅君上呢。” 闻听此言申暮羽的眼中神色一动,他抬头看向蝶烟,不确定地问道:“你所说可是真的?你真的觉得她只是在与我赌气么?” “是。”蝶烟轻柔地笑起来,含笑道:“若是要奴婢说呀,君上主动进去密室里见姑娘的这一步总是要走的,还不如早些走出这一步,进去密室里好好与姑娘说开,请她与您和好了,您也就不用这么痛苦了,不是么?” 申暮羽沉默地想了一会,眼中郁结着的朦胧忧闷慢慢仿佛云开雾散一般消失殆尽,转而换成了一片清朗的浅浅笑意,他点点头,温声道:“我知道了,多谢你,蝶烟。” “君上客气了。”蝶烟含笑道:“那若是君上没有别的吩咐了,奴婢告退。” “你先等等。”申暮羽轻声说道:“这些天姜晨时常缠着我要来见见这宫里的美人,我明天会让他过来这里吃晚膳,你记得早些将她带回密室里,切不可让姜晨撞见她。还有,明日你陪着我与姜晨一起用膳,在席上好好与我演一场戏,不要让姜晨生出半点疑心。” “奴婢知道了,奴婢会认真准备的。”蝶烟轻笑着应下,又问道:“君上可还有别的吩咐?” 申暮羽想了想,继续说道:“密室里空气不好不能长久居住,待过了明日应付过姜晨之后你便将偏殿收拾一下,带着她搬到偏殿里去住吧。” 蝶烟点头应道:“是,君上。” 申暮羽又沉默着想了一会,轻声道:“别的便没事了,你去忙吧。” “是。”蝶烟屈身行过礼,转身离开了。 这安静的大殿里便只剩下申暮羽一人,他也没有了看书的兴致,随手将书放到一旁,脸上露出了深深的沉思之色,许是在想着要如何才能哄好卫樱。 在申暮羽认真的思索中,时间悄然划过,待到窗外照进来的昏黄夕阳渐渐减弱直至消失,这大殿慢慢暗了下来。 申暮羽也没有点燃烛火的意思,在黑暗中他只是定定地看着放在殿角的衣柜,思念着那与他仅有一墙之隔的人儿。 以前她总是离他很远,远到他只能思念。可是现如今她来到了距他如此之近的地方,他只要走上十余步然后再开一扇暗门便能见到她,却胆怯到一步都迈不出。 如此想着想着,申暮羽不禁摇头自嘲一笑。 第933章 隐居的生活 翌日。 因为申暮羽的吩咐,蝶烟早早便与卫樱打过招呼带着她回了密室,卫樱不反对也没有问蝶烟为何让她这般早便回去,她只是听话地进到密室里,坐在桌旁开始借着烛火的光芒看书打发时间。 密室里看不到外面的任何一丝光线,自然不辨时间,好在卫樱已经习惯了被囚禁的生活,这些天她总是困了便睡,睡饱了才起,平日里只有看书才能打发一下时间,若是饿了蝶烟立即便会给她送来饭菜,那饭菜又多是滋补的吃食,倒将她养胖了许多。 因为她之前知道自己必死已经将外面所有的一切都交代好,将自己能做的全都做了,所以她现在不必关心外面的风云诡谲,单凭她一人之力要逃过重重深宫,逃出申国也非一朝一夕的事情,要静待机会。 于是她便真的在这宁远殿里过起了隐居的生活,只除了整日里看到的只有一小片天空和小小一座宫殿里的一切,生活有些闷以外,其他一切都好。甚至于在这里的这些日子还让她感受到了好几年都没有感受过的安宁和平静。 自从卫樱醒来后具体过去了多少天她也不清楚,她只隐约觉得已经过去了好长时间,然而在这许多天里她鲜少见到申暮羽,除去在她每日清晨自密室出去透透气的时候能在内殿里闻到若有似无的龙涎香味以外,她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这天同样如此,她因为昨日看书看得入迷而睡晚了,早上起来时已是日上三竿,自密室出去内殿里只余下好闻的龙涎香味昭示着他昨日是住在这里的,早已看不到他的人了。 到了正午刚刚吃罢午膳蝶烟便客客气气地请她回密室,她没有多问便回来了,想来今日也不会见到他。 带着这样的想法,卫樱独自一人在安静的密室里看着一本厚厚的书来打发时间,这书申暮羽定然已经看过了,如此一页页翻过时可以看到书页上有他留下的批注,字迹小巧隽秀,很漂亮。 卫樱翻到某一页又一次看到他所做的批注,也不知为何目光就此定在了那一行小字上,良久无法收回。 她的脑子里开始转动起乱七八糟的思绪,忍不住想起这些天寥寥几次见他时总能看到他脸庞上挥之不去的哀伤,心便纠结着痛了一下。 自从她假死醒来以后,蝶烟从来不多话,也没有说过申暮羽对她的关心和用心,但是她如许聪明,怎么可能感受不到在她的生活中,处处都是他的心意。 不管是每日里精致滋补的饮食还是起居中所有的奢华生活用品,就连她平日里所穿的衣衫都是她习惯穿的宽松黑衣男装,这些男装必然不是申宫里会有,只能是他特意去外面买来的。还有隔几天便由蝶烟送来的书籍也大都是有关于谋略兵法一类的书,是她爱看的类别。 就这么一直想下去,卫樱的脸色越来越柔和,忍不住想着,若是就此留在这里生活下去,或许,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么…… 第934章 醉醺醺 卫樱一直发了好一会呆方才慢慢回过神来,她只觉得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全身有些酸痛,便随手将书放到桌上,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和四肢。 她高高仰起头左右活动了一下脖子,仰面看着上方墙角轻微晃动着的蜘蛛网,默默盘算了一下时间。 蝶烟送来晚膳已经是好长时间以前的事情了,那么现在定然已经入夜了吧。 只是她整日里闲暇无事,什么事情都无需操心,因太过清闲总是会在夜晚失眠,现下也是毫无睡意。 她了无睡意还不想上床睡觉,又看过太长时间的书不想再看书了,实在无聊之下便仰头看着蜘蛛网上蛰伏不动的蜘蛛发起呆来。 正在这时,在她身后传来了沉闷的“隆隆”声瞬间使得她回过神来。 卫樱听着这声音以为是蝶烟给她送来了洗澡水,她便低下头转身准备帮帮她将洗澡水一起搬过来,谁知转身之后却看到蝶烟搀扶着醉醺醺的申暮羽出现在了密室的门口,她不禁一愣。 只见蝶烟有些费力地搀扶着申暮羽,而申暮羽满身酒气冲天,深深低着头喃喃低语着什么,一看便是醉到人事不知的模样。 卫樱愣了一会,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蝶烟无奈一笑,柔声道:“姑娘,今日晚膳时姜大人过来了,君上可能是因为姑娘不肯原谅他心里烦闷的缘故,晚膳时与姜大人喝了不少酒,后来姜大人醉后奴婢让侍从将姜大人送走了,君上自己一个人又喝了好多酒,一边喝一边念叨着姑娘的名字,奴婢劝君上不可再喝了君上也不听,奴婢没办法,只好和君上说要带他来见您他才放下了酒杯。” 至此时卫樱对于申暮羽仍旧还是心里有气,遂面色不善地说道:“你将这喝醉了的疯子带来见我作甚,立刻带他走!” “姑娘……”蝶烟眉头一皱,语气中带着乞求,道:“虽然君上喝酒之前便吩咐过奴婢说若是他喝醉了吵嚷着要见您的话,绝对不许带他来见您,可是奴婢看着君上一直念着您的名字,模样倒颇为可怜,奴婢便自作主张将君上带了过来,姑娘……” 卫樱转开目光看向深深低着头的申暮羽,听他不停模糊呓语出的“莹儿”这个名字,心里不禁有些心软了。 然而她顿了一会,还是狠下心冷冷道:“不可能,带他走!” 蝶烟叹了一口气,露出满脸可怜兮兮的神色,道:“姑娘就算是不可怜君上也请可怜可怜奴婢吧,方才君上便将奴婢当成了姑娘,对着奴婢又抱又亲的,外面又无旁人在此,若是君上……姑娘,请您无论如何将君上留在您这里吧,求您了。” 听着蝶烟如此说,卫樱的小脸上神色轻轻一变,她沉默良久,终于点点头,皱着眉头说道:“既然如此,你让他进来吧。” “多谢姑娘!”蝶烟如释重负地笑了笑,搀着申暮羽走进来,走到卫樱的面前将申暮羽的胳膊递向她,道:“君上喝了太多,恐已经站不住了,请姑娘扶住君上。” 卫樱犹豫了一下,走上前搀扶住了申暮羽。 “既如此,奴婢告退。”蝶烟连忙后退一步屈身施了一礼,随即转身匆匆往密室外走去。 第935章 有何不可 伴随着密室暗门“隆隆”的关门声,卫樱有些不知所措地搀扶着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的申暮羽,他此时正将头耷拉在她的肩上喃喃呓语着“莹儿”二字,模糊不清的声音听来温柔到如水一般将她溺在了其中。 卫樱听着他的喃喃呓语声,心里也不知纠结着后悔留下他还是其他的什么复杂情绪,沉默了好一会方才迟疑着说道:“申暮羽,你……你……” 卫樱犹豫着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然而她的声音一经发出,申暮羽立时仰头看向了她,他睁着朦胧的醉眼看着卫樱的脸庞,含糊不清地说道:“莹儿,是你么?莹儿……” 这样说着,申暮羽张开手臂将卫樱抱在了怀里。 申暮羽正在醉中根本便站不稳身子,又乍然摆脱卫樱的搀扶转而抱住了她,于是他一个立足不稳往前倾身,卫樱在猝不及防之下立时往后摔去。 卫樱先是撞到椅子上顿了一下,随后在申暮羽全身的重量下狼狈躺到了地上,申暮羽则压在她的身上。 两人摔倒后卫樱刚刚皱起了眉还来不及痛呼,她的嘴便已经被申暮羽堵上了。 只见申暮羽压在卫樱的身上不由分说地吻上了她的唇,闭着眼睛放肆地品尝着她唇舌的味道。 经此变故卫樱先是怔愣后是惊愕,然后愤怒地挣扎着试图将申暮羽推开,可也许是申暮羽的力气太大,也许是他温柔的亲吻太过醉人,让卫樱很快便放弃了挣扎。 随后她愣愣地看了一会他近在咫尺的脸庞,慢慢闭上了眼睛。 密室里分布在各处点燃着的红烛散发出了暖黄色的光芒,轻轻跳动着照亮了地上纠缠在一起深深拥吻的两条身影。 卫樱沉醉在申暮羽的深吻中无法自拔,他身上的龙涎香味和酒味掺杂起来醉了她的心,令她暂时忘了所有的一切,而只知爱他。 到后来她甚至反手抱住他,忘情地回应着他的吻。 直至两人已快要窒息,申暮羽终于缓缓放开了卫樱,他稍稍退离一些,睁开朦胧的醉眼看着卫樱,模模糊糊地说着醉人的情话,温柔道:“莹儿,莹儿……我爱你,我真的真的很爱你,我甘愿为你放弃一切,我……” 卫樱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他醉意朦胧却温柔到了极点的脸庞,在眼睫忍不住颤动的时候,心彻底沉沦到了爱他的漩涡里,又哪里还想得到其他? 申暮羽小心翼翼地俯下身亲吻着卫樱小巧的耳垂,随后凑近她的耳朵用极低的声音轻柔地说道:“莹儿,我爱你,我想让你成为我的女人……可以么?” 他温热的气息喷薄到她的耳朵里染红了她的小脸,她在自己如同擂鼓一般的心跳声中不知所措,却在理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回应了他的话,用低若蚊蝇一般的声音轻轻应道:“好。” 申暮羽因为大醉而浑浑噩噩的神思却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答应的话,然后他在激动之下也不知自身体的哪里突然迸发出了一丝力气,支撑着他起身将她拦腰抱在怀里,摇摇晃晃却坚定地走到床前将她轻轻放到床上,他自己随后上床将她压在了身下。 而卫樱小脸通红地躺在申暮羽的身下,任由他手忙脚乱地脱着她的衣服,剧烈的心跳搅乱了她的思维,让她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眼下的局面。 ……罢了,那便由着心里深藏的情深作祟,由他去罢,又有何不可呢? 夜,正深。 红烛散发出昏黄的烛火燃烧得正盛,映照着这间密室里—— 正是旖旎好春光。 第936章 愧悔 翌日,在密室之外天光已然大亮,已是日上三竿了,然而密室里的蜡烛早已燃尽也没有再点上,正一片漆黑。 独自一人侧身躺在床上的申暮羽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只觉得头痛欲裂一般,口也干涩得难受至极。 他睁开了眼睛却只觉眼前一片漆黑,眼睛眨动了好几下,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处。 申暮羽睡觉时向来不喜欢身畔有人伺候,他觉得口渴也只是习惯性地坐了起来准备自己下床倒一杯水喝。 因为身周的黑暗,不免便让他觉得现在还是深夜,然而当他摸索着下床时方才惊觉这并非他时常居住的勤勉殿内殿或是宁远殿的内殿,而是相对来说窄小了许多的一个空间。 申暮羽于是愣住了,这才慢慢回忆起他好似与姜晨一起喝酒了,然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申暮羽皱眉思索了好一会,在黑暗之中摸索着向前,在撞到了好多摆设之后终于摸索到一张桌子,随即在桌子上搜寻了一会寻到火石将之打着,借着火石的光芒自一旁找到一根完好的蜡烛点燃放到了灯座上。 申暮羽的眼前终于有了亮光,至此时他仍旧还头痛难忍,紧紧地皱着眉头将两手支撑在面前的桌上,左右环视一圈发现他所身处的竟是密室之中。 申暮羽又是一惊,他紧急四处寻找,却哪里还看得到卫樱的身影? 这时申暮羽的目光转到床的方向,看到床前的地面上扔了一地散乱的衣服,其中有他的,也有卫樱的,而且那衣服都已破破烂烂的了。 申暮羽蓦然睁大了眼睛,惊觉于身上的凉意方才发觉他现在竟是未着寸褛。 申暮羽终于意识到他对卫樱做了什么,可是他联想到这之前卫樱对他的态度,还有那破破烂烂的衣衫以及卫樱的不知去向,好似都证明了卫樱的并不情愿。 申暮羽的脸上瞬间流露出了满满的愧悔之色,他嗓音沙哑地自责道:“我……我难道喝醉了……强迫了她么……一定是我强迫了她吧……” 申暮羽自顾自自责了好一会,连水也想不起去喝了,失魂落魄地走到床前捡起他的衣衫发现破的不是很厉害,便一件件穿在了身上。 他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尽力回想昨夜发生的事情,奈何因为大醉的缘故,他竟是连一丝一毫都想不起来。 申暮羽脸上的自责越发深了,他穿好了衣衫坐到床沿将两只手肘支在腿上,伏下上半身抱住深深低下的头,陷入了深切的愧悔和无奈之中。 他就这样自责后悔了许久,最后终于鼓起一丝勇气觉得自己还是该去见她,哪怕她一定会更加恼恨他,一定会怒骂他,他也要去向她认错,求得她的原谅。 这样想着他就待站起身来,却在目光不经意的转动间看到身后的床褥之间有一点落红甚为显眼。 申暮羽的目光猛然顿住,在心头悸动之下忽而温柔地笑起来。 不管如何,她已经是他的女人了,不是么? 第937章 忐忑 密室的暗门隆隆打开了,申暮羽迎着刺目的光线忍不住眯起了眼睛,随后他神情坚定地走出密室来到内殿之中,环视过一圈空无一人的内殿,大步往外厅走去。 外厅中同样空无一人,申暮羽一直走出正殿方才看到了在院中忙碌着清扫落叶的蝶烟。 蝶烟一看到申暮羽立即将手中的扫把放到一旁,对着他的方向屈身行礼道:“君上您醒了?您等等,奴婢这就去将厨房煨着的醒酒汤端过来。” “蝶烟,先不急!”申暮羽匆忙叫住蝶烟,大步走到她的面前,神情稍显惴惴地问道:“她呢?” 蝶烟轻柔地笑着,应道:“今日一早姑娘便从密室里出来了,恰好奴婢起得更早一些,已经将偏殿收拾好了,姑娘听奴婢说起您想让她住到偏殿去,她便去了偏殿,一直到此时还没有出来。” “是么?”申暮羽应了一声,随即惴惴不安地问道:“今日晨起你见她时她的表情如何?” 蝶烟察觉到了申暮羽的异常却没有多问,而是柔声答道:“今日晨起奴婢见到姑娘时姑娘的脸很红,至于其他的么,君上也知道姑娘很擅长掩藏情绪,所以奴婢看不出来。” “好,我知道了。”申暮羽点点头,迟疑着转头看向了东边的配殿,脸上原本一直都有的坚定之色突然便退缩了不少。 蝶烟打量着申暮羽的神色一看便是不对,再加之今日晨起时卫樱的异常,让她猜测着昨日晚上他们两人定然发生了什么,不过那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她是个稳重聪慧的性子,知道自己对此绝不能多问。 于是她神色如常地对着申暮羽施了一礼,道:“君上昨日喝了不少酒,宿醉醒来必定身子不适,奴婢这就去将醒酒汤端过来,君上喝了也能舒服些。” “这个么,不急。”申暮羽回头看向蝶烟,满脸的犹豫看起来颇为忐忑,哪里还有半点往日里低眉浅笑间指点江山的霸气? 蝶烟疑惑地看着申暮羽,柔声问道:“君上还有什么吩咐?” “那个……”申暮羽又犹豫了好一会,最终还是觉得自己不得不问清楚,这才低声问了出来,道:“我记得女子初夜的时候都是很痛的吧?” 即便如蝶烟的稳重此时也瞬间红了脸庞,她低头轻咳了一声,低着头羞赧地说道:“君上……为何会问起这个?” “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申暮羽勉强保持着镇静,正色道:“你只需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就好。” “这……”蝶烟支吾了一下,方才轻轻地点点头,深深地低着头低声应道:“是……” 申暮羽沉默片刻,继续问道:“那若是女子初夜的时候是被人强迫的话,一定会恨极了那人吧?” 蝶烟惊了一下,忍不住抬头看了申暮羽一眼,随后她很快便又低下了头,整理好情绪轻声回答道:“君上所说不错,所以若是君上真的那样做了,还是好好向姑娘道歉为好。” 申暮羽脸上的愧悔和自责再也遮掩不住,清清楚楚地显露了出来,他转头看向偏殿紧闭的殿门,轻声说道:“好,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是。”蝶烟行了一礼,转身默然走了。 第938章 当面说清楚 蝶烟离开后,申暮羽独自一人立在院中定定地看着偏殿紧闭的殿门,脸上交织着后悔和惧怕的神色,一直愣了好一会方才深吸一口气,向着偏殿的方向慢慢走去。 他来到偏殿的门外,迟疑着伸出手似是想要敲响房门,那手却在空中停顿了好一会方才敲了下去。 “咚,咚……” 两声敲门声清晰响起,将申暮羽脸上的神色渲染地更加紧张了一些。 随后过不多时,配殿之中响起了一个稍显慵懒的女声,扬声问道:“是蝶烟么?” “是我,申暮羽。” 申暮羽如此应过一声,殿中便就此沉默下来,他一直等了好一会也不再有回音。 随着申暮羽脸上的紧张越来越浓郁,他急欲想要见到她,好通过她脸上的表情来揣度昨夜发生的事情,然后当面向她道歉,不管她说要如何惩罚他,他都认。 于是他提高了音量扬声说道:“莹儿,我可以进去么?我有话想当面对你说。” “这里没有什么莹儿,我是卫樱。”里面传出她冰寒了几分的声音,冷冷道:“我不想见到你,你走吧。” 卫樱的反应更加确定了申暮羽的想法,让他认为自己必然是强迫了她无疑。 “实在抱歉,莹儿,因为我昨夜喝醉了,所以我……”申暮羽自责地说道:“不管我做了什么,都是我对不起你,你想要如何惩罚我我都接受,但是能否让我进去,我们当面说清楚。” “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殿中的卫樱声音淡漠,扬声道:“我也不想见到你,你若不想进来惹得我们两人都不快的话,便识相点,离开吧!” 是不想见他么? 在门窗紧闭的配殿中,卫樱独自一人坐在一张靠窗摆放的太师椅上,她正将整个身子都蜷缩在椅子里,双手抱着膝盖,将通红发烧的小脸埋在了膝上。 她又哪里是不想见他呢,只是发生了昨夜的事情,让她更加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罢了。 那个人原本是灭了她的国家,逼死了她母亲的仇人,而且他在不久前还曾用那样绝情的话来伤她,她分明是如此的恼恨他,昨夜怎么就稀里糊涂地没能拒绝了他呢? 卫樱兀自在这里因为小女儿的羞赧和爱恨纠葛不清的纠结而不愿见申暮羽,外面的申暮羽在什么都记不得的情况下又见到她是这样的态度,错认为自己喝醉酒强迫了她,自责于给她造成了身心的双重伤害,更是不知所措。 他手足无措地在门外站了好一会,用满含自责的语气扬声道:“莹儿,我昨夜喝了酒,做出了对不住你的事情,对此我深感自责,万分后悔。可是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唯一所能做的便是倾我所有补偿你,向你道歉。你现在不想见我我便先离开,我晚些时候再来找你,到时你可以向我提出任何条件,只除了放你走以外,我都可尽我所能为你做到……” 申暮羽说罢静静等了良久,殿中都没有任何回应,他只好叹了一口气,转身默默走了。 在殿中的卫樱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很快便消失不见,她仍旧保持着蜷缩的姿势一动不动,却发出了沉闷的低喃声:“该想办法逃走了呀……否则我……” 第939章 自责 这之后卫樱执意逃避着不肯见申暮羽,而愧悔于自己醉酒做出了伤害卫樱之事的申暮羽一整天都没有离开宁远殿,连前朝的朝政都无心去处理了。 卫樱将自己锁在偏殿不出面,他坐立不安地在正殿里什么心思都没有,隔一会便来到院中看一看偏殿紧闭的殿门,数着时间每过一个时辰便去敲一次偏殿的门,然而到了后来卫樱甚至连话都不回了,任凭他怎么敲门,任凭他说什么,她就是不开门。 一直到了晚上申暮羽实在是无计可施又沉不住气,便跟着端了晚膳的蝶烟一起去敲偏殿的门,连午膳也没吃早已有些饿了的卫樱听说是蝶烟送来了晚膳,这才开了门。 但是她一开门看到与蝶烟一起站在门外的申暮羽,立即便小脸一红并将门咣当一关还上了锁,竟是连晚膳也不肯接了。 申暮羽大为无奈,只好放弃了见她的念头,独自默然走开,让蝶烟想办法将晚膳给了她,至少让她吃了晚膳再说,否则再饿坏了她。 第二日,申暮羽留在宁远殿里仍旧没有去上朝,奈何卫樱也还是将自己关在偏殿里一天都没有出门。 就这样一直到第三天,申暮羽知道自己若再不去前朝的话未免会让朝臣认为是这宁远殿里的美人魅惑了他,竟会让他连朝政也无心处置,到时再横生枝节暴露出他将卫樱藏在这殿里的事情,遂在万般无奈之下强忍着心神不宁的感觉,早早便去上朝了。 申暮羽走后,蝶烟去偏殿外再三向卫樱申明申暮羽已经出去了,她方才试探着走出来,得以在殿外透一口气。 卫樱走出偏殿认真地确认过申暮羽确实是去了前朝现不在这里,这才令蝶烟将摇椅给她搬出来,在院中慵懒地晒起了太阳。 其时快近九月,时气已有些变寒,不过好在这几日天气不错,今天的阳光又甚为灿烂,照到卫樱的身上暖洋洋地舒服。 卫樱“吱呀呀”地摇晃着摇椅,眯起了眼睛感受着阳光温柔的抚触。 在这宽阔的宫殿里此时只有她与蝶烟两人,蝶烟闲不住,正在将落叶清扫到一处,发出了“唰,唰”的声音。 蝶烟在清扫落叶的时候几次偷偷看向卫樱,在这一次转头看向她的时候终于像是忍不住了一般,开口唤道:“姑娘。” 卫樱微闭的眼睛没有睁开,口中懒洋洋地应了一声,道:“怎么了?” “姑娘,您别怪奴婢多嘴。”蝶烟停下扫把,转向卫樱的方向轻声说道:“只是奴婢这几天看着君上的样子实在是可怜,整日里茶饭不思、心神不宁地只想着见您一面当面向您道歉,奴婢觉得您就算是恼恨他,现在也差不多该见见他了。不如今日晚膳的时候奴婢将膳食尽数送到正厅里去,您与君上一同用膳可好?” 卫樱沉默不言,只是蝶烟没有看到她被阳光烘烤到泛红的脸颊越发红了几分。 蝶烟等了一会,摇头暗叹了一声,继续劝道:“姑娘不知道,那日君上自密室里出来的时候真的是满脸自责,为他喝醉酒强迫了您的行为后悔万分,这几日见不到您,君上时不时便突然蹦出一句话来问奴婢该如何补偿您才好,可是奴婢也不知道姑娘您怎样才能原谅君上呢。” 第940章 自由自在 卫樱听到这里愣了一下,她转头看向蝶烟,反问道:“你说他强迫了我?” “难道不是么?”蝶烟疑惑地说道:“可是奴婢听着君上的意思好似是这样的,不过君上向来酒量不好,宿醉醒来又会什么都不记得,所以这几天才会既愧疚又自责,整日里都是心神不宁的模样。” “唔……”卫樱将头又躺正,迎着温暖的阳光静悄悄现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接下来卫樱又沉默了,蝶烟远远看着在摇椅上“吱呀呀”晃动的她的身影,静静等了许久方才继续问道:“姑娘说行么?今日晚膳的时候请您无论如何也与君上一起用膳吧,不管君上犯了多大的错,奴婢看着他是真心想要悔改的,您总也要容君上一个悔改的机会才是。” “不行。”卫樱断然拒绝了蝶烟的提议,懒洋洋地说道:“过一会我便回偏殿去了,晚膳的话你照旧送到偏殿里就好。” 蝶烟无奈,却也只得低头应道:“是,姑娘。” 这样说着,她重新开始将飘飘扬扬落下来的枯叶清扫到一处,这安静的院子里一时间只剩下了“唰唰”的声音。 两人就这样静默良久,只听得卫樱突然幽幽开口,伴随着摇椅“吱呀呀”的声音,轻声说道:“蝶烟,你知道么,我自小便最爱自由,最向往广阔的天地,可讽刺的是我自小出生在宫廷,唯有重重深宫能令我无法无天地闹一闹,一直到我十六岁以前,只除了在外公家住着的那一年以外,出宫的次数只怕是一双手都能数的过来。” 蝶烟不知卫樱为何要说起这些,有些疑惑地停止打扫转身看向她,应道:“姑娘怎么突然想起这些了?” “因为我好闷啊。”卫樱扬起右手将五指张开,迎着太阳举起手任由阳光透过她的指缝照到她的脸上,眯着眼睛幽幽说道:“十六岁以后我的卫国亡了,母亲死了,然后我便自由了,这几年的日子虽说辛苦了一些,好在还是自由自在的想去哪里便去哪里,谁成想事到如今我卫樱竟会落到只能被囚禁在这样一座小小宫殿里的境地。” 蝶烟顿了一下,柔声劝解道:“奴婢知道姑娘整日被困在这座宫里定然会闷,不过姑娘再忍个一年半载便好了,君上已经下令在宫中新修一座宫苑,据说那正在修建的宫苑圈地广阔,里面会有亭台楼阁、花园池塘、假山、凉亭,还会修建一座百丈高的望景台,到时宫苑只许姑娘一人居住,闲暇无事登上望景台定能看到遥远之外的美景呢。” 卫樱的小脸上神色稍有动容,轻声应道:“是么?” “是。”蝶烟别有深意地说道:“姑娘可能不知道,君上向来都是奉行节俭之风,从未大兴土木劳民伤财过,这座宫苑是君上继位多年以来第一次下令修建的,而且还是特意为了姑娘您一个人修建的小天地。” “嗯……”卫樱的心里悄然多了一丝名为“感动”的情绪,然而为了达到她的目的,她还是幽幽说道:“不管那宫苑是多么的占地广阔,总也不如这天大地大吧?我啊,自小向往的便是自由自在的生活,只是以后怕再也过不了那样的生活了。” 第941章 有些闷了 蝶烟沉默了一会,柔声劝道:“今后姑娘慢慢习惯了在那座宫苑里的生活,又有君上无微不至地关心您、陪伴您的话,想来便会好了。” 卫樱轻笑了一声,沉默下来没有再说话。 正在这时宫门的方向发出了一声开门的声响,蝶烟还未反应过来,卫樱已经动作迅速地自摇椅上站起来,一溜烟跑向了偏殿。 于是跨过宫门门槛走进来的申暮羽看到的只是一抹仓惶逃离的背影,他无奈顿住脚步,摇头轻叹了一声。 蝶烟将含了愕然的目光自偏殿“哐当”关住的两扇殿门处收回目光,转头看向缓步走来的申暮羽,与他交换了一个莫可奈何的眼神。 片刻后,蝶烟有些好笑地对着申暮羽屈身行了一礼,柔声道:“君上怎的回来了?” 申暮羽走到兀自还在晃动的摇椅前转身坐了下去,感受着还有她余温的椅子,闻着鼻端一丝若有似无的清新香气,神色若有所失地轻声应道:“这不是快到午膳时间了么,你去做饭吧,蝶烟,我今日在这里用膳。” “是。”蝶烟轻柔地将手中的扫把放到一旁,问道:“君上想吃什么?” 申暮羽在温暖的阳光照耀下慢慢闭上了眼睛,低声道:“像往常一样就好。” “是,那奴婢这就去做饭。” 蝶烟说着就要走,却见申暮羽转头看向她,道:“蝶烟,你先等等。” 蝶烟顿住脚步,疑问道:“君上还有何吩咐?” “她今日何时出来的?”申暮羽轻声问道:“可说了些什么么?” 蝶烟犹豫了一下,走近申暮羽在他近前将卫樱今日所说的话简单学了一遍,然后低声说道:“君上,奴婢觉得姑娘可能是长时间困在这殿里有些闷了,君上若是能带姑娘去外面逛逛的话,或许也是一个您当面与姑娘说清楚的机会。” “好,我知道了。”申暮羽沉默片刻,若有所思地说道:“蝶烟,现在是不是快到九月了?” 蝶烟低头盘算了片刻,点头应道:“是,君上,今日已是八月二十三日了。” “好了,你去忙吧。”申暮羽这样说罢,躺到摇椅上脚下稍稍用力晃动了摇椅,闭上眼睛露出了满脸深思的神色。 日子就这样在卫樱的别扭与申暮羽的自责中又过去了,在这几天卫樱总是等到申暮羽离开宁远殿之后才会出偏殿在外面透透气,在外面时耳朵机灵灵地竖着,一旦听到申暮羽回来的动静立即便逃也似地跑回偏殿里将殿门上锁。 申暮羽对此万般无奈,在莫可奈何之下渐渐也习惯了,为了多让她在外面待着透透气,他还会特意晚回来一会。 这天是九月初一日,卫樱蜷缩在窗前的太师椅上透过浣纱格子窗看向外面,如同往常一样准备等申暮羽出宫之后她才会出去。只是她从清晨时分一直等到日上三竿也不见申暮羽自正殿里出来的身影,这让她不免疑惑了几分。 她就这么等下去,等来的却是蝶烟送来的三餐,申暮羽竟是一直到了黄昏时分还没有从正殿里出来。 第942章 出远门 卫樱暗自在心里疑惑着申暮羽是怎么了,是病了还是早在她起床之前便已经走了? 可是她转念想着今日蝶烟也没有劝她出去,那便必然是申暮羽没有出宫去,难道真的是他病了么? 卫樱别扭着之前申暮羽不择手段伏击她、害得卫虎军伤亡惨重的恼恨、亲耳听他说了绝情话时的赌气,因而开不了口问问蝶烟他是怎么了。可是她在疑惑中心里又隐约有一丝担忧的情绪在,这整整一天都颇为心神不宁。 就这样一直到入夜,卫樱吃罢了晚膳独自一人蜷缩在窗边的太师椅上偷偷看着外面,在院中几盏红灯笼的映照下终于看到申暮羽自正殿走了出来,可古怪的是他身上穿得竟然是一套太监的服侍,她不禁一愣。 随后过不多时,蝶烟手中抱着叠得甚为整齐的太监衣帽快步来到偏殿外面敲响了殿门,口中扬声唤道:“姑娘,是奴婢,请您开开门。” 卫樱的脸上带着一丝若有所思的神情走到门前开了门,掩藏好自己的情绪对着门外的蝶烟淡淡问道:“怎么了?” 蝶烟含笑将怀中抱着的衣物示给卫樱看,道:“君上知道姑娘一直困在这宫殿里定然烦闷了,想带着姑娘出一趟远门去外面逛逛呢。姑娘您看那边,君上都已乔装打扮过了,也要委屈您穿上公公的衣服才能和君上一起偷偷出宫去。” “出远门么?”卫樱眉头轻皱地问道:“去哪里?” 蝶烟摇摇头,柔声道:“这个奴婢不知道,姑娘换好了衣衫问问君上吧。” 卫樱转头看了看安静立在宫门前等候的申暮羽的背影,随即回头看向蝶烟将她手里的衣衫接过来,点头道:“我知道了。” 这样说着,她关住殿门动作迅速地换好了衣衫,待换好衣衫她又走到床前自床下摸索了一阵掀开一块松动的地砖,自那下面取出一块有鲜红色血迹描绘着一个个小小的古怪符号的白布将之贴身放到了怀里。 做完这些她方才若无其事地走到门前开门走出去,慢慢走向了申暮羽的方向。 越是接近申暮羽,卫樱的小脸上一丝不自然的紧张之色便越是明显了几分,脚步也是越来越迟疑。 尤其是听到她脚步声的申暮羽回身看过来,卫樱更是只觉心口一滞,脸颊滚烫。 她低下头轻咳了一声试图遮掩失态,努力使得语气淡漠,低声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你这是……”申暮羽温柔地看着深深低着头的卫樱,有些无奈有些好笑又有些疑惑地问道:“在害羞么?” 卫樱的心里瞬间升起了秘密心事被人看破的恼羞成怒感觉,她冷哼了一声,仍旧低着头以宽大的帽檐遮住了小脸,冷冷道:“我有何好害羞的,只是不愿看你罢了!” 申暮羽无奈一叹,摇头道:“不管怎么说,你总归是肯见我了,走吧。” “去哪里?”卫樱低着头冷冷问了一句。 申暮羽温柔一笑,非常自然地拉住了卫樱的手,道:“你不必管是去哪里,只需跟着我走就好。” 卫樱感受着紧握着她手的那只大手的温度,口张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任由他拉着她往宫外走去。 第943章 出宫 宁远殿宫门打开后申暮羽拉着卫樱的手与早已等在宫外的叶明汇合,而后叶明带着四名小太监将他们两人夹在中间,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前方走去。 申暮羽和卫樱与身边的小太监人手抱着一坛美酒,叶明带着他们来到距离宁远殿最近的东门前,叶明只是轻飘飘地对着门前值守的侍卫解释了一句是君上吩咐他带人去给姜大人送酒的,那侍卫认出叶明乃是君上最心腹的太监,立即便放行了。 这一行人出了宫,一直低着头以帽檐遮挡面貌的申暮羽与卫樱两人和叶明他们分别,叶明等人径直去给姜晨的府里送酒,申暮羽和卫樱则上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随即马车出发,趁着夜色的掩映就此离开了申宫。 其时已经入夜,申暮羽一行人的车驾拿着特制的腰牌连夜出了城,在车旁十几名侍卫的拱卫下在一条宽阔大道上往北疾驰而去。 此时已经是夜晚,马车中自然也正昏暗,不过这昏暗正好掩盖了卫樱脸上的一丝紧张情绪,使得她稍稍自在了几分。 自从上马车两人坐了个对面,申暮羽便一直定定地看着卫樱,即便此时车厢里一片昏暗他只能看到她隐约的轮廓,也依然注视着她。 卫樱则深深地低着头,全然不敢去看申暮羽。 在这样诡异的沉默中只听着外面的马蹄声整齐而响亮,正在这时申暮羽许是觉得自己实在是该说些什么,遂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试探着说道:“那晚……” “申暮羽!” 申暮羽只是试探着说了两个字便被卫樱打断,她依然深深的低着头,用含了恼恨的声音冷冷说道:“我早已说过那晚什么都没有发生,你若是再敢提什么那晚,别怪我现在立刻逃出去,即便是逃不了也要将我还活着的消息闹到天下皆知了!” “呃……”申暮羽愣了一下,无奈又好笑地轻笑了一声,低声道:“好,我不说就是了,不过我好似什么都还没有说吧,你至于反应这般激烈么……” “你还说?”卫樱猛然抬起头,冷冷地瞪了申暮羽一眼。 “好了,好了,我再也不说了还不行么?”申暮羽轻声一叹,随即柔声说道:“今日天已晚,客栈是住不了了,我们只能在马车上住一夜,你困么,我抱着你睡。” “不必了,不需要。”卫樱没好气地应了一声,背靠在身后的车壁上闭上了眼睛。 申暮羽便不再说话,只听着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在深夜中这孤零零的一辆马车一路往前疾驰,快速行过一片荒郊停在一座小镇之外,十几名侍卫下了马守在马车的旁边不敢有丝毫松懈,车夫倚靠在车厢上倒可以休息一下,在车厢里的申暮羽和卫樱两人则仍旧沉默不言。 夜越来越深了,卫樱的困意也越来越浓,倚在车壁上看上去险险就要睡着,身子猛然往一旁栽了一下。好在她这一栽迅速清醒,连忙稳住了身形。 在黑暗中只听申暮羽轻声笑了笑,随后他默不作声地起身坐到卫樱的身旁,伸手将她揽在了怀里。 卫樱被申暮羽抱在怀里的身子隐隐僵了一下,然而她却没有挣扎也没有做声,靠在他温暖的胸膛里轻轻闭上了眼睛。 在申暮羽温柔的怀抱里卫樱很快便进入了梦乡,她在似睡非睡神思恍惚的那个瞬间似乎隐约听到申暮羽低柔的声音嘀咕了一句:“这个别扭的丫头呀……” 她的眉头便是一皱,不过她实在困意难当,最终也没有与他计较。 第944章 和好吧 翌日。 卫樱是被马车的颠簸惊醒的,她有些不悦地缓缓睁开眼睛,初初醒来的第一个感觉是身畔的怀抱很温暖,鼻端的龙涎香味很好闻。 卫樱慢慢看清眼前的场景是在马车之中,神思清楚后立即挣脱申暮羽的怀抱,迅速站起身坐到了对面。 正自闭目假寐的申暮羽感觉到怀里一空,睁开眼睛看着卫樱冷冰冰的小脸,一边活动着因僵坐了一整夜而全身酸痛的身体,一边温柔地笑问道:“醒了?昨夜睡得可好?” 卫樱冷哼了一声权当回答,转头掀开小窗的帘子看向了外面。 他们此时应是正途经过一座小城,城中的街道人流繁华,看起来很热闹。 这是卫樱被囚禁在宁远殿近一个月以来第一次看到这么热闹的景象,不由满眼惘然地看了起来。 这时只听申暮羽再次开口,柔声道:“丫头,给你,在下马车之前你要将这套衣服换上,否则你现在穿的衣服太显眼了,可见不了人。” 卫樱放下帘子回头看向申暮羽,默然接过了他递过来的小包袱。 她正迟疑着在申暮羽的注视下该怎么换衣服,却见申暮羽已经神色如常地开始将身上的太监服饰一件件脱去了。 卫樱的小脸隐隐红了一下,立即低下头看向了手里的包袱。 申暮羽一边换着衣服一边打量着卫樱的反应,此时正无声地笑了起来。 申暮羽很快便换好了衣服,仍旧是一身干净的白衣。随后他轻笑地看向卫樱,柔声道:“你不换么?若是不换的话可下不了马车,我也就不能带着你沿途在热闹的地方逛一逛了。” 卫樱低着头冷冰冰地应道:“等你下了马车我再换。” “随你吧。”申暮羽含笑说了一声,又忍不住好笑地说道:“不过真的有必要么?里衣又不用换。何况虽说我不记得了,可是……你的身子我应当已经看遍了吧?” “申暮羽,你!”卫樱的小脸涨得通红,怒然抬头看向申暮羽,怒道:“你还敢说?是真的不怕我给你大闹一场么?!” “怕,自然怕了。”申暮羽如此轻笑地说着,忽而弯着腰站起身上前一步将卫樱抱在了怀里,柔声说道:“莹儿,我们……和好吧。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全都不再提,今后我们两人只属于彼此,只除了放你自由以外,我会拼尽我的全力给你所有你想要的,你也不要再与我赌气了,好么?” 卫樱沉默地听着申暮羽的心跳,小脸上神色复杂地想着,对他真的……只是赌气么? 最开始的国仇家恨可以不计较么?不久前遭遇了他的伏击致使她一手创建的卫虎军伤亡惨重,可以不计较么?她落入他的手中,听他说了太多的绝情话,这些,也可以不计较么? 纠结着与他之间的那些仇恨和他待她的好,再加之心里不可抑止的对他的深爱,让卫樱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该如何面对他、该如何抉择接下来的路了…… 卫樱久久不言,申暮羽神色黯然地叹了一口气,随即转身坐到她的旁边,揽着她的肩膀柔声说道:“没关系的,莹儿,我可以等,一直等到你原谅我,在此之前,我愿倾我所有补偿对你的亏欠,只求你能留在我的身边看着我的诚意就好,可以么?” 卫樱低着头仍旧不回应申暮羽的话,申暮羽等了许久,也只能是黯然一叹罢了。 第945章 争执 申暮羽的马车带着卫樱一路向北而去,目的地是哪里她不知道也无意多做探寻,而是暗提起了十二万分的认真寻找着不被申暮羽或他的人看到,将她准备好的血书悄无声息传递出去的机会。 这天申暮羽的马车每到一城只要足够热闹,申暮羽便会带着卫樱下了马车闲逛一番,但是卫樱需要带着面纱遮住样貌,申暮羽也必须牢牢牵着她的手跟在她的身边。 如此一直到入夜,一行车马来到一座小城里寻了一家客栈住下,然而在分房间时卫樱还是与申暮羽发生了争执。 卫樱执意要一个人住一间房,申暮羽却说他未免卫樱趁机逃走,必定要寸步不离地跟着她,所以一定要与她一起住。对此申暮羽的态度很强硬,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卫樱到底是阶下囚,最终只能怒气冲冲地接受这个结果,与申暮羽一前一后地进到了一间上房里。 卫樱先进房间,申暮羽随后进来并将房门上了锁。 卫樱进来后回身看向申暮羽,双手抱臂冷冰冰地说道:“我们两人住一间房可以,但是请问是我在地上睡,还是你在地上睡?” 申暮羽眉头一皱,满脸的神色颇为可怜兮兮地应道:“那便我在地上睡吧。” “好。”卫樱怒然应下,转身走到床前只留下一个枕头和一床被褥,将剩下的尽数抱起来走上前塞到了申暮羽的怀里。 随后她又三两步走回床前,踢了鞋子上到床上动作利落地将床帐解了下来。 申暮羽有些愣神地看着还在轻微晃动的床帐,随即走到床旁一边将怀里的被褥铺到地上,一边心不甘情不愿地嘀咕道:“莹儿,虽说我不舍得让你睡到地上吧,可是我昨夜抱着你睡了一夜,你倒是睡得舒服了,我却一夜没动也没敢睡,现在全身酸痛得厉害,若是再在又潮又硬的地面上睡一夜的话……” 申暮羽如此说着,被床帐遮挡的床上却没有任何回音。 申暮羽顿了一下,声音越发可怜了几分,低声说道:“要不然你便让我去床上睡吧,莹儿,我保证只是抱着你,其他什么都不做,可以么?” 床帐之内仍是一片安静。 申暮羽此时一边说着话一边已经简单将床褥铺到了地上,他盘膝坐在床褥上面对着床的方向,张开口正待再说些什么,却见柔柔垂下的床帐突然被人掀开。 只见卫樱坐到床沿穿上鞋子,站起来俯视着申暮羽,冷冷道:“你去睡床,我睡地上。” 申暮羽仰头看着卫樱,自她冷冰冰的小脸上隐约可以寻到一丝关切的神色,是在关心他再在地上睡一夜会对身体更加不好么? 卫樱等了一会也不见申暮羽有动作,便冷冷地重复说道:“快点起来,你去睡床,我……” 卫樱的话并没有说完,因为申暮羽突然出手一拉她的胳膊将她拉得踉跄跌倒,跌到了他的怀里。 随即申暮羽抱着卫樱一起往一旁躺倒,随手扯过被子盖在了他们两人的身上,紧紧地抱着她含笑说道:“那我们两个便一起在地上睡吧。” “申暮羽,你……” 卫樱的小脸越发恼怒,但是她仍旧没有得以将话说完,因为申暮羽用自己的嘴堵住了她的小口。 深深一吻过后,申暮羽退开了一些,温柔地笑道:“累了,睡啦。” 这样说着,他真的便闭上了眼睛,卫樱恼怒地瞪了他一会,尝试着挣扎了一下也挣脱不了他的怀抱,随后她自顾自生了一会闷气,还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946章 长篇大论 申暮羽要去的目的地是哪里卫樱依然不知道,只是卫樱揣度着那目的地应当不会太远,因为他并不急于赶路,而是一路游山玩水地带着她往北方行进,当九月初九日他们终于到达目的地时,卫樱方才震惊地发现他们竟是来到了宏城里。 在宏城热闹的集市上,申暮羽拉着卫樱的手随着拥挤的人流往前闲逛着,申暮羽依然是一身白衣的打扮,卫樱穿了一身宽松的浅绿色衣裙,在面上带着一层薄薄的面纱遮住了她的样貌,看起来正像是一位大家小姐一般。 此时申暮羽正微微侧身为卫樱隔开人流,含笑问道:“宏城的变化大么?集市和以前一样热闹吧?” 卫樱神色复杂地看着集市两边的商户,沉声应道:“为何带我来这里?” “唔……”申暮羽点头盘算了一下时间,温声道:“时间刚刚好呢,今日是九月初九,明天一早我带你去凤鸣殿,明日不是你母亲的忌日么,我们一起去扫墓,祭奠一下你母亲。” “你怎么记得……”卫樱顿了一下,小脸冰寒地说道:“多谢你特意带我来宏城,不过明天我自己一个人去祭奠母亲就好,我母亲不会想要见到你的。” “我就知道。”申暮羽无奈叹道:“丫头,你也该知道我的行事作风,多年前我率兵攻打卫国,对百姓秋毫未犯,就算是攻破了卫宫也没有伤害过任何一名卫宫里的夫人、姬妾、侍从,若是萧夫人没有喝毒酒自尽,我同样会善待她,送她回樟地的萧家。所以我知道萧夫人的死的确是我的错,却并非我有心为之。 “但是丫头,关于多年前卫国的状态你也清楚,不是我攻入卫宫,也迟早有一天、有另外一个国家会攻入卫宫,到时萧夫人定然依旧会以死殉国,你们卫国的百姓和卫宫里的所有人却绝不如落到申国和我的统治下生活得更好。 “所以我不敢奢望你能忘掉我灭亡了卫国和逼死你母亲的仇恨,只希望在我们两人今后的生活中国仇和母仇不再是我们之间感情的最大障碍。” 听着申暮羽在耳旁的长篇大论,卫樱脸上的神色静悄悄有了细微的变化,已不再冰寒阴冷了。 其实申暮羽所说的她都知道,当年的卫国坐拥着一片盛产铁矿的大好河山,原本便是周边诸国乃至是大陆上所有诸侯国所觊觎的对象,偏偏她君父又昏庸糊涂、宠信佞臣,肆意败坏国力。 甚至于在当时的境况下,若将她放到申暮羽的位置上,只怕她也会如申暮羽一般用手段来攻占卫国的土地,为本国谋求更快更好的发展。 而且当年就算没有申、晋、陈三国,卫国依旧会被其他的国家所攻打而覆灭,依照当时的境况,即便她有满腹的机谋百变,也救不了卫国。 只是卫国的灭亡和母亲的身死她总要找一个仇恨的对象,于是她将申国和申暮羽作为头号大敌一直仇视到现在,受尽了深爱不能爱、想恨恨不得的苦楚。 然而这样的苦,定然不会是萧夫人想要让她承受的吧…… 第947章 雨儿 申暮羽在喧闹的人群中一直定定地观察着卫樱脸上的神色,当发现她在良久的沉默后小脸已不如之前冰冷,便慢慢现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意来。 接下来申暮羽不再说起卫国的灭亡和萧夫人的忌日,而是转移了话题开始与卫樱说起其他的事情,一如这几天一样大多时候都是他自顾自地说着试图逗卫樱开心的话,卫樱却始终沉默地不置一词。 如此一直到入夜申暮羽方才与卫樱寻了一家客栈住下,他们两人依然住一个房间,早在他们第一夜一起在地上睡了一觉醒来全身酸疼之后,卫樱便不再坚持必须让申暮羽睡到地上或是她睡地上,这几天夜里他们两人总是一同睡在床上。 然而未免卫樱有任何一点生气的可能,申暮羽咬牙坚持了君子之风,从未对她动手动脚过。 到了第二日的清晨,两人早早便起床收拾妥当,随后申暮羽也没有带随从,只是与卫樱两个人一起去了曾经的卫宫,现如今的申国新郡衙署聚集地。 这里虽已是新郡的衙署聚集地,但是申暮羽只需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国君使者手谕便顺顺利利地带着卫樱进去,径直去了曾经的凤鸣殿。 当到达凤鸣殿外时卫樱方才发现这座宫殿竟被立了禁止入内的石碑,并没有任何一座衙署占据这座宫殿当作公办地点,这只能是申暮羽当初攻入卫宫时下过命令的缘故。 有侍从恭恭敬敬地带着申暮羽和卫樱来到凤鸣殿外,随后凤鸣殿厚重的两扇殿门被打开,申暮羽随口将那名侍从打发走,牵着卫樱的手走进去,一路往后殿而去。 卫樱眼圈有些发红地往前走着,有些疑惑于沿途走来时看到的殿中一应摆设俱都干净无尘,在这座禁止入内的宫殿里竟像是一直有人打扫的样子。 直至卫樱来到后殿看到一名正在院中清扫落叶的女子,方才明白了一直在殿内打扫的是谁。 “雨儿……” 卫樱停在回廊上颤声唤出了这个名字,那名穿着朴素、大约二十岁左右的女子听见这个声音立即转身看过来,口中脱口而出,迟疑着说道:“公主,是您么……” 卫樱摘下面纱含泪看着那名已经长成了俏丽女子的丫头,大步走下回廊向着她走过去,张开手臂将已然飞奔而来的她抱在了怀里。 “公主,真的是您。”雨儿紧紧地抱着卫樱,哽咽着唤道:“公主……” 当卫樱走下回廊和雨儿在院中紧紧拥抱在一起的时候,申暮羽的脚步缓慢一些,在卫樱听来还有一段距离,于是她背对着申暮羽迅速将那块贴身藏着的白布血书取出来偷偷递向雨儿,附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将这血书送到宏城城南莺燕院里,记住,至少再过十天,尽量避开旁人的耳目偷偷将血书送到。” 雨儿愣了一下,随即将环抱着卫樱的双手收回迅速接下她手中的血书放到了怀中暗袋里。 做完这些,雨儿顺势后退一步含泪看着卫樱,哽声道:“奴婢去年已听说了公主您没有死还复了卫国的传言,只是奴婢要在这里为夫人守墓不能去寻找公主再伺候您,奴婢想着只要您没死,一定会来给夫人扫墓的,便在这里等着您,岂知又在不久前听到了您……不过奴婢就知道您一定不会死的,今日终于又见到您了。” 第948章 祭拜 卫樱的眼中有泪却尽力忍着,含笑看着雨儿,温声道:“雨儿,长大了。” “雨儿长大了。”雨儿的小脸上眼泪滚滚而落,满脸疼惜地说道:“公主您却辛苦了,雨儿不能陪在公主的身边帮您,请公主恕罪。” 此时申暮羽已经走到了卫樱的身后,只是并未开口说话。 而卫樱越过雨儿看向那棵百年梨树,只见梨树下有两个坟丘,坟前都立有石碑,其中一块石碑上雕刻了“萧夫人之墓”这几个字与萧夫人的平生事迹、以死殉国的大义,另外一块石碑则雕刻了“卫樱之墓”以及卫樱十六岁以前的事迹、同样以死殉国的大义。 卫樱愣了一下,绕过雨儿走到梨树下跪倒在萧夫人的坟前,仔细看过石碑上的纹路,可以看出这石碑饱经风霜已有些年月了,绝非现在新立。 却原来…… 他早已发现了她试图掩藏的母亲埋骨之地,并且还特意为母亲建坟立碑、下令这座凤鸣殿禁止入内,给了母亲死后的尊严么? 还有这座卫樱的坟墓,定然便是那具被轻扬殿的大火烧焦的尸首吧。 伴随着一阵轻浅的脚步声,申暮羽走过来跪到卫樱的身边,温声说道:“当日我进入凤鸣殿时便发现这梨树下有异,后来果然挖出了萧夫人的遗体,便令人备下棺椁将萧夫人厚葬在了这里,至于旁边的这座卫樱墓么……” 申暮羽苦笑了一声,继续说道:“改日我便让人将石碑毁去罢。” 这是多年来萧夫人死后卫樱第一次在她的忌日回来祭拜她,如今触景伤情,不一会便泪流满面,她默默抱住萧夫人的墓碑,将脸埋在墓碑上发出了低低的抽泣声。 申暮羽自卫樱的身上收回疼惜的目光,转头对着雨儿说道:“雨儿,去取了火石来。” 雨儿不是很清楚公主为何会跟仇人申暮羽在一起,但是她能容许被留在这里守墓,凤鸣殿也杜绝了闲人的打扰给夫人与“公主”以死后的尊严全都是申暮羽的功劳,所以雨儿早已没有初时那般仇视申暮羽了,听着他的命令点头应下,转身往寝殿的方向走去。 雨儿很快便去而复返,手中托盘里不止放着火石,还有新鲜的贡品和两根白烛,她走到萧夫人的墓前跪下首先劝了卫樱几句让她退离了一些,随后一边往石碑前摆放贡品与白烛,一边解释道:“今日是夫人的忌日,奴婢早早便买了贡品,原想着将院中的落叶扫一下便同往常一样独自一人祭拜一下夫人的,却没想到公主您竟然会过来,今年夫人一定会很开心的。” 卫樱的眼中不停汹涌流着眼泪,哽咽着自责地说道:“母亲,是女儿不孝,多年来一直未能来您的坟前祭拜,今年女儿终于可以过来了,母亲……” 一旁雨儿听到这里连忙劝道:“公主切莫如此说,夫人知道公主的难处,一定不会责怪公主的。” 卫樱不言,一边默默流泪一边探身向前将她昨天与申暮羽一起买的纸钱点燃,放到了雨儿安放好的一个铜盆里。 随后申暮羽和雨儿也开始为萧夫人烧纸钱,坟前一时间只剩下了卫樱和雨儿极力隐忍的哭声和纸钱燃烧的细微声响。 第949章 关系不大好 在萧夫人的忌日祭拜过萧夫人,申暮羽与卫樱一行人于当天下午启程,踏上了归程。 在启程之前,申暮羽问了问卫樱可需要将雨儿一起带走在宁远殿里伺候她的起居,另外再找人来凤鸣殿守墓。 卫樱还指望着雨儿给她往宏城里她手下的细作组织莺燕院里送信,自然不会答应,遂随意找了个借口拒绝了。 在归程中申暮羽没有再带着卫樱一路闲逛浪费时间,而是加紧赶路,于五天后的傍晚回到了凌城的申宫里。 这样一来申暮羽便恰好将称病不上朝的时间控制在了半个月以内,明日一早他便要照常去上朝了。 两人仍旧由借口出宫的叶明接回宁远殿里,卫樱记得刚刚进到殿里的时候正殿里好似还有烛火的光芒,但是当她去如厕后出来,整座宁远殿竟已是一片漆黑。 卫樱愣了一下,对着提着灯笼来接她的蝶烟疑惑问道:“蝶烟,怎么殿里都没有点灯?” 蝶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歉然道:“是奴婢估计错了,以为咱们宫里还有许多蜡烛,谁知要用时方才发现已经没有了,现在天已晚,也不好再去内务府领,今夜姑娘可能要委屈一些了。” 卫樱走上前与蝶烟一起往偏殿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随口说道:“哪里用得着这般麻烦,你去让殿外的侍卫随便去旁边的宫里借几根蜡烛过来不就行了?” 蝶烟摇摇头,轻柔地笑道:“姑娘可能不知道,因为咱们宫里的这位美人不喜见人又极其受君上喜爱的缘故,别的宫里的夫人们都与咱们的关系不大好,侍卫去借怕是也借不来呢。” “那便算了。”卫樱也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反正她连日赶路已经累了,一会回偏殿就要睡觉,有没有蜡烛也无关紧要。 蝶烟一路将卫樱送到偏殿里,在门口处柔声说道:“抱歉了,姑娘,咱们宫里只剩下这一盏灯笼,奴婢一会还要用这盏灯笼接君上回来,送他回正殿里,所以不能留给您了。殿中已经准备好了洗澡水,姑娘可能要摸黑洗澡了。” 卫樱在门前环视一圈偏殿,发现因为今日月光明亮的缘故,自窗子上透进了如水一般的光线,殿中倒也不是一片漆黑。 她随意地点点头,随后状似不经意一般地问道:“你家君上方才不是与我一起回来的么?他又去了哪里?” 蝶烟含笑答道:“好似是前朝有事,有人来将君上叫走了。” “好,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卫樱点头应下,待到蝶烟转身离开后回身关住房门,在门前站了一会适应了殿中的光线,慢慢往屏风之后盛着温水的洗澡桶处走去。 卫樱走到屏风后探身试了试洗澡桶里的水温,随即站直了身子将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去随手扔到一旁,跳进洗澡桶里,舒展开手臂搭在桶沿并仰起头,在连日的旅途劳累下准备舒舒服服地泡泡热水澡。 然而她却没有发现也绝然想不到,就在距离屏风不远的地方,在床与墙壁之间夹角的黑暗中有一人隐藏了气息靠墙抱臂而立,唇角含着笑意,眼睛弯成了一弯月牙,正悄无声息地欣赏着窗外月光恰好能够照耀到的美人沐浴图。 第950章 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隐身在黑暗中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声音发出甚至连呼气的声音都微弱到几乎不闻,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卫樱。 随后不久卫樱发觉水温渐凉,便简单清洗了一下身子自洗澡桶里站了起来。 接下来么,那人便能好好地欣赏一下美人出浴图了。 只见在月光的照耀下那绝美的人儿自洗澡桶中出来,身上滚滚落下的水珠映衬着她的肌肤闪烁着淡淡的光芒,恍若美玉一般,令人只想探知那触感会是如何。 只闻黑暗中的人气息慢慢急促,呼吸听起来乱了几分。 卫樱出了洗澡桶开始左右寻找擦身子的绵巾,却古怪地遍寻不得。 蝶烟是个细心的人,往日里给卫樱备好洗澡水必然会将绵巾放到一旁显眼的地方,今日却不知为何,她左顾右盼地寻找了好一会也没有看到蝶烟将绵巾放到了哪里。 正在卫樱万分疑惑的时候,突然有一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身后,将大约有三尺长的绵巾包裹在她的身上并顺势将她紧紧抱住,声音极低而充满了魅惑地在她耳边说道:“现在天凉了,还是快些将身子擦净的好,免得染了风寒。” 这人的声音还未落地,在卫樱经过了短暂的惊愕和怔愣后,一声高昂的尖叫声猛然响起,划破了偏殿中的静谧。 “你,你,你……”卫樱不可置信地僵着身子被申暮羽抱在怀里,声音因羞赧和恼怒而颤抖着,咬牙切齿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随着一声愉悦的轻笑,申暮羽站在卫樱的身后牢牢环抱着她,将头低下亲吻了一下她的脖颈,继续用魅惑的语气说着暧昧的话,低低道:“莹儿,这几天我真的忍得好辛苦呢,所以我决定今日绝对不忍了……” 申暮羽温热的气息喷薄到颈间,使得卫樱的小脸瞬间红到了耳根,她将双手死死扯住申暮羽用来包裹住她的绵巾,挣扎着就要脱离申暮羽的怀抱,并羞恼地怒喝道:“申暮羽你个流氓,混蛋!快点放开我!你放开我!!” 经过了这次申暮羽特意带着卫樱在萧夫人的忌日去祭拜萧夫人,或许是他那一番长篇大论的功劳,或许是他当年一时不忍为萧夫人备下棺椁将她厚葬的功劳,总之他在归途中觉得卫樱对他的态度改变了许多,似乎已打开了一些心结,对他不像之前那般冰冷痛恨了。 他便揣度着时机差不多可以将他们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了,否则他可不敢冒着卫樱更加恼恨他的风险对她做出如此轻薄之举。 而此时他既然打定了主意,又哪里肯放开卫樱? 他不理会卫樱虚软无力的挣扎,用绵巾简单将她身上的水珠擦去,随后将绵巾随手扔到一旁,将她拦腰抱起来,快步走向了床的方向。 没有了绵巾的遮挡,卫樱更加只觉羞赧,她徒然地试图用胳膊遮挡身体,在申暮羽的怀抱中挣扎怒骂着他的混蛋行径。 然而申暮羽却只是带着一丝愉悦的笑意,三两步走到床前将卫樱放到床上,随后利落地踢了鞋子上到床上,用自己的嘴堵住卫樱的小口,止住了她恼怒的喝骂声。 第951章 答应 今夜是个月朗风清的好天气,天空中一轮皓月当空,洒下温柔的光辉将整座宁远殿映照得亮如白昼一般。 那月光自窗子钻进偏殿里,照亮了床上紧紧相拥在一起的两人。 此时申暮羽正一脸满足地抱着卫樱,而卫樱的小脸犹自还是通红,埋头在他的怀里全然不敢面对他。 “莹儿。”申暮羽一边轻抚着卫樱的头发,一边满脸温柔的低声说道:“那座正在修建的宫苑蝶烟应当已经和你说了吧,那里以后将会是我们两人的小天地,你住在里面,我每日下朝忙完了朝政便回去陪你,那样的生活是我最向往的,你呢?” 卫樱枕着申暮羽的手臂埋头在他的怀里将小脸遮挡了起来,听着申暮羽如此温柔的声音时也不知她是什么表情,只是她并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开口回应申暮羽的意思。 申暮羽顿了一下,继续自顾自地柔声说道:“我知道你向来喜欢自由自在,所以我今后不管多忙,每一年都会带你至少出门远行两次,每月至少偷偷带你出宫在凌城周边游玩两天,其他的时候你也可以在我特意找能工巧匠修建的那座百丈高的高台上了望风景,不会很闷的。 “还有,我早已经差了使者去卫国主动与卫国修好,卫国答应了,所以我便令兵马退了回来,陈国一方见我退兵也已息兵了。从今以后我会与卫国和平共处,有我护着你辛苦复立的卫国,你只需安安心心留在我的身边就好。 “莹儿,我清楚你的本事,也知道只要你有心逃离我的身边,便必然能做到,就像是这次我听了你故意让蝶烟传给我的话,虽然我知道带你出去会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即便我与你寸步不离也完全不敢确定你是否已经与外界取得了联系,但是我舍不得让你受半点委屈,你说你闷了,我便没办法不带你出去。 “所以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将你逃离我身边的心思打消,你可以因此向我提出任何要求,我必倾我所有、拼尽全力来满足你的要求,只求你留在我的身边再也不要离开我了,可以么?” 申暮羽如此说罢,卫樱仍旧没有任何反应。 申暮羽等了一会,声音变柔变软了几分,听来含了乞求和撒娇的意味,低声道:“可不可以嘛,莹儿?” 至此时卫樱终于慢慢自申暮羽的怀里抬起头看向了他,她的小脸还有红晕,眼中纠缠着复杂的情绪,却是答非所问地说道:“你为何执意要唤我莹儿?” “因为你就是我的莹儿。”申暮羽温柔地笑着,柔声道:“那个说过只爱我一人,不许别的女子碰我一下的,霸道又可爱的莹儿。” 卫樱的双唇轻抿,定定地看着他满脸温柔似水的表情,慢慢在他用温柔和深情织起的网中越陷越深,心甘情愿只做他的莹儿,他一人的莹儿。 申暮羽看着卫樱沉默了一会,开心于她眼中表露出的朦胧爱意,继续撒娇一般地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答不答应留在我的身边?” 卫樱往前挪了挪环抱住申暮羽的腰,将小脸重新埋在他的胸膛里,口中低低应道:“好,我答应你。” 申暮羽闻听此言顿生欢喜,一双眼睛笑成了好看的月牙。 他自顾自开心了一会,只听着怀里又传出了卫樱的声音,闷闷说道:“不过你以后不要唤我莹儿了,我已不是萧木莹了,我是卫樱。” “唔……好。”申暮羽想了一会,温柔笑道:“那我从今以后便唤你樱儿。” 卫樱未置可否,沉默了一会,忽而转移了话题,问道:“说起来,你的那个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952章 紧张 “你吃醋了?”申暮羽轻柔地笑道:“不过那儿子的确不是我的,只是我申氏宗族里的一个孩子,我之前觉得我可能真的娶不了你了,便寻了这么一个孩子过来当成我的孩子养,一方面稳定朝局,一方面确实想好好培养他,将来将君位传给他。” “哦。”卫樱语气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 申暮羽自她的这一声应答里也听不出她是什么意思,不由有些紧张地解释道:“你相信我,樱儿,那孩子真的不是我的,自从你说了不许别的女子碰我之后,我学会梳发髻不许宫女给我梳了,晚上睡觉也从没有留宫女伺候过,更加没有去过任何一名后宫女子的宫里留宿,真的。” 许是感觉到了申暮羽的紧张,卫樱忍不住扑哧一乐。 申暮羽听她笑了方才放下了提起的心,他的脸上扬起了一抹邪邪的笑意,含笑说道:“不过说起来,樱儿,我想让你给我生孩子,生好多好多的孩子……我们现在便继续生孩子吧!” 这样说着,申暮羽翻身将卫樱压在了身上。 “你……”卫樱无奈地皱起了眉头,只是最终也没有再说什么,由他去了。 …… 翌日,晨。 申暮羽迎着窗外的朝阳慢慢睁开眼睛眨动了几下,他感受着软玉温香在怀的美好感觉,方才确定昨夜发生的一切并非梦境,唇边便现出了一丝由衷欣喜的笑意。 随后申暮羽一个细微的动作惊醒了卫樱,不过她翻个身重又闭上了眼睛,口中模模糊糊地说道:“你是不是该去上早朝了?” “是啊,我已经半个月没有上朝了,今日不去真的不行了。”申暮羽一边说着一边凑近了卫樱的头发,皱着眉头颇为委屈地说道:“可是我真的不想去呀……” “不是说不去不行么?”申暮羽昨夜像是不知餍足一般折腾着卫樱很晚才能睡觉,如今又是劳累又是困倦,使得她完全睁不开眼睛。 她背对着申暮羽紧紧闭着眼睛,含糊不清地说道:“那你便快点起床去上早朝吧,动作轻一点别吵到我,还有出去和蝶烟说一声不必喊我吃早膳了。” 申暮羽呵呵一乐,起身轻咬了一下卫樱的耳朵,轻笑道:“看来昨夜真的是让你太累了,那好吧,不过我会吩咐蝶烟在一个时辰后给你送来早膳的,你不吃早膳可不行。” “知道了,你快点走吧!”卫樱眉头轻皱,没好气地说道。 “没良心的丫头……哼,我走还不行么?”申暮羽委委屈屈地说了一句,随后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下了床开始穿衣服,一边穿一边嘀咕道:“‘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想不到我申暮羽继位多年,今日竟也会有流连于软玉温香不愿去上早朝的时候……” 卫樱在困倦中不得安眠,听着申暮羽的嘀咕声顿时恼怒,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好在申暮羽说完这句话便没有再开口,悉悉索索地穿好衣服走回来俯身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蹑手蹑脚地走了。 申暮羽温柔的一吻使得卫樱轻皱的眉头立即放松,随后只见她的唇角轻轻一勾,现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第953章 心照不宣 卫樱就此在宁远殿住了下来,自从申暮羽带着她去宏城一次祭拜了萧夫人的忌日后回来,他们两人的感情急剧升温,整日里如胶似漆一般浓情蜜意。 这些天申暮羽在早晨总是千般不舍地自温柔乡里起床去上早朝,然后尽快处置了国事便回宁远殿里与卫樱腻在一起。 他们都心照不宣地不再提国仇家恨、杀母之仇、肖霁之仇,而是流连在只有他们两人的温柔小世界里,尽情地享受着只知深爱的滋味。 在这样的浓情蜜意里,卫樱慢慢将逃走的想法深埋在了心底,已舍不得离开。 然而宏城里的雨儿已经万分小心地将卫樱的信送到了莺燕院,莺燕院看过由卫樱亲手所写的血书不敢怠慢,立即便将之传回枣城,安世得信大喜。 他不敢声张,只是将卫樱还活着的消息告知给了捷胜和廖栩两人,随后他遵照卫樱的意思给凌城传信,让凌城那边的细作组织派遣几名机灵些的人守在申宫的四门外,一旦看到申暮羽带着一名以浅绿色面纱遮面的女子出宫,那女子便是卫樱了,令他们避过申暮羽及其侍卫的耳目与卫樱互通消息,听卫樱的调遣,不惜一切代价帮她逃出凌城,回返卫国。 于是待到申暮羽按照约定在半个月后带卫樱出宫游玩的时候,戴了绿色面纱的她映入在申宫外徘徊的眼线眼中,再加之紧紧牵着她手的白衣男子一看便是申国君,那么她必定就是卫樱无疑了。 申暮羽带着用面纱遮住了样貌的卫樱施施然出宫,卫樱的存在仍旧还是宁远殿里那位不喜见人的宠姬,申暮羽则是微服出游,他们两人没有乘坐轿撵,身边只是跟了十几名武功高强的侍卫随行保护。 申暮羽到底是一国之君,平日里鲜少在市井露面,就算出宫也是坐在层层轿帘遮掩的轿撵中,故而除了卿士大臣或是别人安插在城中的细作以外,普通的百姓大部分都是没见过他样貌的。 此时申暮羽是一身富家公子哥的打扮,卫樱戴了面纱一看便是大家小姐,两人手牵手同游过城南的集市,百姓们认不出他们的风云身份,只当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夫人罢了。 只见在拥挤的集市上申暮羽紧紧地牵着卫樱的手走在她的身旁,那十几名侍卫簇拥在他们两人的身边为他们隔开人流,然而即便侍卫们已足够小心,但是集市上的人实在太多了,当有几名孩童嬉笑玩闹着跑过来时还是不小心撞了卫樱一下。 那撞到了卫樱的孩童连连道歉,卫樱也未多做计较,淡淡将他呵斥走了。 十几名侍卫对此多感惴惴,好在卫樱没有计较,申暮羽也没有因此责怪他们,他们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他们并没有看到,申暮羽也没有看到,当那大约只有八九岁的孩童撞到卫樱的身上时悄无声息地往她的手中塞了一个纸团,卫樱则若无其事地将纸团紧紧握住,将手隐在了宽大的衣袖中。 第954章 折断羽翼 在避过申暮羽和十几名侍卫目光的某个瞬间,卫樱快速将纸团放到腰间暗袋里,随后游玩了一天于黄昏时分回到宁远殿,独自一人时在偏殿里小心翼翼地撑开了那个纸团。 卫樱得到的纸团上简单写了一些外界的消息,据说卫国在安世与袁丰的治理下一切安好无虞,令卫樱不必担忧。还有便是凌城这边的细作组织已准备好听卫樱的命令,愿不惜一切代价帮助她逃回卫国。 卫樱将布满了褶皱的宣纸上所有小字俱都看完后将之点燃烧毁,将纸灰也都小心翼翼地处理干净,随后蜷缩到靠窗安放的太师椅上,神色复杂地发起呆来。 逃出申宫的全部计划她都已筹谋好了,只需与外界有了联系便可逐步操纵着凌城里分布着的她的人帮她施行。 可是…… ……现在还舍得逃走么? 就在卫樱双眼无神地看着某处发呆时,偏殿的房门“吱呀”一声响,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瞬间回过神来并收拾好情绪,转头却见是申暮羽含笑走了进来。 卫樱有些发愣地看着缓步走来的他,只见那男子的身姿挺拔隽秀如旧,一身白衣穿了一天还是纤尘不染,如玉一般的脸庞上双眸灿若星辰,微微眯起的眼中可见温柔似水的情意绝非作假。 “丫头,干嘛这么看着我?”申暮羽走到卫樱的面前俯身将两手支撑在太师椅的两边扶手上,将脸庞停在距离卫樱的小脸只剩下寸许之遥的地方,唇边的笑意多了几分戏谑和邪异的意味,笑道:“怎么,我不过只是去了前朝一趟,这么短时间没有见到我便想我了么?” 在申暮羽口中喷薄而出的热气侵袭下,卫樱的脸颊静悄悄染了红晕,她痴痴地看着他眼中的温柔笑意,片刻后,忽然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他。 申暮羽愣了一下,疑惑地问道:“怎么了,樱儿?” 卫樱的双臂用力地揽着申暮羽的后背,将小脸低下埋在他的肩上,声音有些沉闷,低低道:“申暮羽,我愿隐去锋芒、折断羽翼,放弃自由留在这座大殿里,一辈子留在你的身边,可是……你会永远都只爱我一人,待我情深、待我好么?” 申暮羽的眼中神色越发温柔,多了几分心安的意味,柔声道:“樱儿,我申暮羽可以对天发誓,今生今世只爱你一人,不管今后的岁月如何变迁,我爱你之心,绝不会变。” 卫樱顿了一会,幽幽说道:“申暮羽,你当知道,我若折断羽翼留在这里,便等同于放弃一切选择了你。那么从今以后我便只有你了,你若负我,我将一无所有……所有,不要负我……” “我定不会负你。”申暮羽轻轻挣脱了卫樱的怀抱,稍稍退离一些直视着她让她看着他充满了真诚的眼睛,温柔含笑地说道:“樱儿,我已经将一些无关紧要或是与前朝联系不深的后宫女子尽数遣散,仅剩下与前朝重臣和别国公室有所牵连的女子,我会慢慢将她们也遣走的。总有一天这后宫里将只剩下你一人,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 卫樱痴痴地看着申暮羽,缓缓展颜明媚而笑,点头道:“好。” 第955章 心事重重 在两个人的浓情蜜意里,似乎连日子都过得快了许多,每天相聚在一起的时间不管多长都不够用,每次短暂的别离后自黄昏时分看见他回来,卫樱的心便不受控制地雀跃起来,脸上不知不觉便带了明媚的笑意。 曾经最向往自由的卫樱就这样将自己拘禁在了一片小小的天地里,不再忧愁于外面的波云诡谲,每天所期待的唯有他从前朝回来,看见他打开两扇厚重的宫门,一袭白衣胜雪的身影走进来的那一刻。 如此时光匆匆而过,已是两个月以后。 申暮羽遵照约定每半个月便带着卫樱出宫游玩一天,或是在城中闲逛,在最热闹的酒楼里吃一顿丰盛的午膳。或是出城去郊外游玩,或是去的更远一些,逛一逛庙会和集会。 这两个月里卫樱总共出宫四次,也收到了四次由安世传来的信,最后一次是疑惑地问她为何对于逃回来没有任何指令,难道是有什么困难么? 卫樱已决定不再逃回卫国,又愧疚自责于不该将本应由她担负的重任交给安世,不知该怎么给安世回信。 于是安世在漫长的等待后收到凌城这边传回枣城的消息,其中并没有卫樱的回信或是她有任何逃回的指令,反是凌城里分布的细作双眼所见的实情—— 公主四次与申国君结伴出游,言行举止看起来与申国君甚为亲密,倒对他颇为依赖一般。 在枣城的公主府,安世已贵为卫国的真正掌权者,却仍旧居住在后院的上等客舍里,此时他正独自一人坐在客舍的正厅主位上,垂眸看着凌城一方用暗语传回的消息,脸上神色复杂难测,久久没有任何动作。 “公主……” 安世缓缓将拿信的右手放到了膝上,低头垂眸喃喃自语道:“看来你是已经与申国君确定了两情相悦,不舍得回来了吧……所以才两个月来一直没有任何动作…… “那么……” 在安世半垂的眼眸中隐约开始闪烁不甘和深深思索的光芒,也不知在谋划着怎样的事情。 …… 在卫樱纠结着该怎样给安世回信告知他自己的心情,又该用怎样的言辞恳求他帮她留在卫国,将卫国的朝局稳定之后再离开的同时,时间悄无声息地过去,转眼又过了一个多月,她却仍旧深陷于申暮羽所织的温柔乡里,没有写出任何一字回信。 这期间她又出去了两次,收到了两封安世的传信,每一封都在追问她为何不准备逃回卫国,并请她至少回一封信说明她的境况。 卫樱回不了信,整日里多了几分惴惴难安,无事时便抱着膝盖蜷缩在偏殿窗前安放的太师椅中,皱眉思索着言辞。 然后就在十几天以前,她慢慢开始察觉到申暮羽好似也多了些忧思,当她不经意间将目光转到他的身上时总能看到他急忙躲闪开的视线,偶尔还能看到他紧紧皱着眉头满脸深思的模样,期间对她又有着无数次的欲言又止。 卫樱敏锐地察觉到不对,但是试探着问起他时他却什么都不肯说,卫樱不由越发心事重重了。 第956章 此时此刻 就在卫樱与申暮羽两人不可与对方言说的忧思之中,时间度过了一个严冬,已是明王三年的正月十五日了。 这天申暮羽带着卫樱偷偷出宫去城中闹市里逛过了每年一度的灯节,回来将买来的不少花灯尽数挂到已经开始发芽的桃树上,挂了满殿的红灯笼。 甚为懂事的蝶烟早已回后殿她自己的房间里休息去了,申暮羽和卫樱两人则相拥依偎在院中的摇椅上,盖了一层薄被抵御着初春料峭的寒意,“吱呀呀”摇晃着摇椅,惬意地欣赏着天上的圆月美景。 今日是月圆夜又是一个难得的晴天,天空中月朗星稀,一轮圆月高悬空中洒下温柔的光辉照耀大地,将宁远殿映照得亮如白昼一般。 申暮羽紧紧地将卫樱抱在怀里,仰头看着圆月的目光较之月光更加温柔了几分,含笑轻声说道:“今日的月光真美,比起十七年的时候我们一起参加的云雾节那天的月光更美呢。” “我倒觉得不如。”卫樱舒舒服服地将头倚靠在申暮羽的肩窝里,神色有些惘然地轻柔应道:“在我看来,那一年的月亮是我在有生之年看到的最美的月亮。” “哦,是么。”申暮羽含笑问道:“为何?” 卫樱抬起小脸看向申暮羽,笑道:“因为那年遇见了你呀。” 申暮羽闻言轻笑出声来,他低头轻吻了一下卫樱的额头,柔声道:“可我还是觉得今天的月光最美,因为你现在就在我的身边。” 许是情话太过甜腻,将两人脸上的笑容渲染地越发甜蜜,他们依偎地更紧了一些,卫樱听着申暮羽的心跳声,放肆地感受着幸福的滋味。 “对了。”卫樱突然想起了什么,低笑道:“你还记得之前我带着茵公主来凌城的时候,我们两人曾一起放灯许愿么?” “自然记得了。”申暮羽轻声应道:“那时我还问你许了什么愿,你不肯告诉我。” “因为那时的确不能说嘛,不过现在能说了。” 申暮羽愣了一下,疑问道:“为何那时不能说,现在怎么又能说了?” 卫樱眉眼温柔地看着申暮羽,笑道:“因为那时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就是此时此刻。” 申暮羽沉吟片刻,明白过来卫樱许的愿为何,也明白过来她的确是早在那时便已经喜欢他了,不由欢喜地笑了起来。他笑了一会,柔声说道:“真巧,我那时许的愿望也已实现了,和你一样,正是此时此刻。” 卫樱轻笑,仰望着申暮羽的眼中神色温柔似水,足可解冻千年寒冰。 接下来两人没有再说话,申暮羽仰躺着观赏天空的美景,卫樱斜斜依偎在他的身上,随着夜越来越深,她虽有睡意却因为他的怀抱躺起来太过温暖不愿回房睡觉,而是轻轻闭上了眼睛。 正在这时申暮羽突然开口,语气听来阴霾了几分,低声说道:“樱儿,你会一直就这样留在我身边的吧?” 卫樱眉头轻皱,随即闭着眼睛没有睁开,轻轻应道:“嗯。” “不管……”申暮羽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低声说了出来,道:“不管我做了什么,你都会相信我爱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的,对么?” 卫樱顿了一下,仰起小脸看向申暮羽,疑惑地问道:“你会做什么?” “我……”申暮羽为难地皱起了眉头,轻轻摇头道:“我不能对你说,可是樱儿,你会相信我是被逼无奈的么?” 卫樱的脸上划过了一抹忧色,“你不与我说你要做什么,又让我怎么相信你?” 申暮羽唇边的笑意隐隐苦涩了几分,他沉默片刻,转移了话题,尽力用轻松的语气说道:“樱儿,这几天我可能要出一趟远门。” 卫樱一愣,下意识问道:“去哪里,去多久?” “唔……”申暮羽理所当然地避过了卫樱的第一个问题,含笑答道:“可能最少也要离开你一个月吧,别太想我哦。” 卫樱紧紧皱着眉头,追问道:“去哪里?” “不能告诉你。”申暮羽轻轻刮了一下卫樱的鼻子,随后一边将她紧皱的眉头抚平,一边温柔地笑道:“樱儿,我不能告诉你我要去哪里,我只能向你保证尽量早些回来,而你只需在我离开的这些日子乖乖地等着我回来,并且别的任何人说任何话都不要信,只相信我爱你,不会做出任何对你不利的事情就好了,你能答应我么?” 第957章 去哪里 卫樱心里不妙的预感越发强烈了,如何肯善罢甘休? 她虽在申暮羽的温柔轻抚下放松了眉头,小脸上的忧色却并没有散去多少,一叠声地问道:“你要去哪里?为何不能告诉我?还有,你到底要去做什么?你若不告诉我的话就不怕我胡思乱想么?” 申暮羽如何不知不告诉她的话她会胡思乱想,可是告诉她的话,她非但还是会胡思乱想,而且必然会因为担忧而请求跟他一起去。 他没办法拒绝她的任何请求,此行却是绝对不能带她一起去的。 他能够让她心甘情愿地留在这里、留在他的身边实在是太难了,所以他绝不能冒半点险将她带出去,带她再一次靠近她一直以来都在保护着的东西、保护着的人,从而让她生出一丝半点的想法离开他的身边。 所以,这次的事情只能他拼尽了全力用最短的时间去解决。 如此想着,申暮羽越发坚定了神色。 他突然坐起来将薄被掀开,将卫樱拦腰横抱住站起身往偏殿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轻笑着说道:“你哪来的这么多问题?走了,还是去睡觉造小人儿才是你的正经事。” 卫樱小脸一红,然而依然不准备罢休,她揽住了申暮羽的脖子继续追问道:“快点回答我的所有问题,告诉我你要去哪里,否则我就不放你走!” 申暮羽含笑不答,快步来到偏殿前打开殿门走进去,又倒退着将门牢牢关住,走到床前将卫樱放到床上,自己则站在床前施施然开始脱衣服了。 “申暮羽!”卫樱长时间得不到回答心里越发不安,她有些恼怒地抬脚轻踢了申暮羽一下,怒道:“快点回答我,你到底要去哪里?” 申暮羽已经快速地脱去了外衣,他捉住卫樱的小脚将鞋袜脱了,随后俯身脱了她另外一只脚的鞋袜,自己踢了鞋子上床压在卫樱的身上,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唇。 深深一吻之后,申暮羽稍稍退离了一些,含笑看着卫樱通红的小脸,柔声说道:“樱儿,相信我,什么都不要问,只要乖乖等着我回来,好不好?” “可是……”卫樱轻轻皱起了眉头,低声道:“你若什么都不说,我不放心,也不会安心的。” 申暮羽轻笑着摇摇头,柔声道:“那我教你好了,在我离开的日子里,你别的什么都不必想,只需想着我申暮羽只爱樱儿一人就好。然后你便乖乖等着我回来,我会拼尽我的全力去处置好一切,然后用最短的时间飞奔回你身边的。好么?” 申暮羽温柔到了骨子里的目光让卫樱稍稍心安了一些,她沉默了好一会,最终还是点头应道:“好。” 申暮羽脸上的笑意便加深,笑弯了眼睛。 而卫樱顿了一下,轻声问道:“那……那你一个月之内能回来么?” “唔……”申暮羽沉吟片刻,不确定地说道:“樱儿,我尽量在一个月回来。” 卫樱认真地看着申暮羽,轻声道:“申暮羽,你最好尽快回来,若是你能在一个月之内回来的话,我便告诉你一定会让你很开心的秘密,好不好?” “好,我一定会尽快回来的。” 如此说罢,申暮羽轻笑了一声,探身向前吻住了卫樱的双唇。 第958章 胡思乱想 正月十五过后不几日,申暮羽在某个天气阴沉的清晨起床万般不舍地与卫樱道过别离开,便再也没有像往常一样于黄昏时分回来。 他走的第一天是一个春雨连绵的阴天,卫樱搬了一把椅子坐在正殿的屋檐下痴痴地看着两扇紧闭的宫门,期待着他推门进来,笑呵呵地告诉她,他不出远门了,会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然而她从午后一直等到入夜,蝶烟屡次劝她去殿中吃晚膳,他最终也没有推开宫门含笑向着她走来,自然也不会陪她一起吃晚膳,在夜里抱着她睡觉了。 然后便是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一连十几天,卫樱总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宫门的方向,满心期待他的突然回来,那时她觉得,只要他回来了,她一定会雀跃着向他跑去,扑到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再也不放开。 然后是十几天以后,她仰头看着日升月落,数日子过着每一天。 这些天她仍会紧盯着两扇紧闭的宫门,只是小脸看起来阴沉了几分,这时她想着,若是他现在推开门进来的话,她一定会不理他,让他好好地向她赔罪,才看他的态度斟酌着是否原谅他。 只是一个月过去了,他依然没有回来。 已到二月份了,宁远殿里的桃树和海棠树都长出了翠绿的嫩芽,春风温暖醉人。 蝶烟去后殿厨房里忙着做午膳,卫樱独自一人孤零零地抱膝蜷缩在摇椅上,她已经有好一会没有动一下,那摇椅也早已停止摇晃,与她枯坐的身影一起看起来越发寂寥了几分。 温暖的春阳将卫樱苍白的小脸映照到几乎透明,她双目无神地看着某处,眼中聚集的是孤单、落寞、不安、疑惑、惧怕等等等等令人看之心疼的负面情绪。 以前的她在外面翻覆乾坤,胸腹中机谋百变,挥手间风云变色,虽整日里疲累万分,可是眼中哪里出现过如许脆弱的情绪? 她不知道申暮羽去了哪里,去做什么,为何还不回来? 她开始恐惧地想着他是否已经不再爱她、甚至是厌倦了她,所以才会骗她说要去远行,其实是将她拘禁在这一片小小的空间里,以此来折磨她,报复她…… 她总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想法,胡思乱想着他对别的女子温柔浅笑、情话绵绵的场景…… 不管曾经面对的是多么棘手的局面、多么可怕的敌人、甚至是面对千军万马的时候她都从来没有这般恐惧过,她不想让自己这样想,可是她竟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维,一心恐惧着他已经将她抛弃在了这座小小的宫殿里,出去与别的女子浓情蜜意了,而之前他对她的甜言蜜语不过只是为了得到她所用的手段而已。 明明见证过他曾经巧施手段便获得了茵公主的芳心,并且对茵公主温柔细语让茵公主对他死心塌地的,不是么?虽然他根本便一点都不喜欢茵公主。 茵公主太容易便对他倾心了,所以他才会毫不犹豫地将茵公主推开。而她卫樱对他来说更加难得到一些,他才会为了她耗费这般大的力气…… 可现在他最终还是得到她了,并且经过了短短几个月的时光已经厌倦了她,对么…… 第959章 出兵伐卫 卫樱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深深的恐惧使她睁大了眼睛,眼中是被阴翳所笼罩的灰暗之色,已再不复申暮羽还在时的阳光明媚。 就算是她清楚地知道她若选择折断羽翼留在他的身边便等同于放弃一切选择了他,可是直到现在她才深切地感受到了他抛弃她的话,她将一无所有的处境。 她也才突然恐惧地想到,倘若她真的一辈子将自己拘禁在这座小小的宫室里留在他身边的话,她将慢慢远离外界的风云变幻,从而一点点失去她引以为傲的满腹谋略机变,变成一名深宫怨妇,成为他所讨厌的人。 所以就算他这次并没有抛弃她,到了那时也依然会毫不犹豫地抛弃她,她终有一天会失去一切…… 可还记得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卫樱么?那个不屑地表示绝对不会将眼界局限在小小一座后宫或后院之中,而是要着眼万里河山、翻覆风云乾坤的自己…… 现在却为何竟背离初衷如此之多,甘愿将自己囚禁在这里也要留在他的身边? 卫樱的眼中突然闪过了一抹遽然惊醒的震恐之色,就仿佛痴痴在梦中生活了许久,现如今陷入了莫可奈何的寂寥之中,方才得以被惊醒一般。 可是…… 真的舍得离开那样温柔深情的申暮羽么? 就在卫樱陷入了深深的恐惧和纠结着是否该逃走时,在宫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卫樱猛然抬头看向宫门的方向,下意识认为是不是申暮羽回来了,然而她听了一会,听到的却是几名妇人的声音。 这样的争吵声并不陌生,自从申暮羽离开之后,后宫里的几位夫人和姬妾便时常过来闹一闹,闹着要进来见一见申暮羽近来最宠爱的美人。 因为申暮羽不在的缘故,这些后宫女子越发嚣张了许多,有好几次都要强行冲破侍卫的拦阻闯进宫来,若非申暮羽走时下了严令绝对不许任何人进到宁远殿中,侍卫们拼命拦阻的话,这些后宫女子便要结伴闯进来了。 往日里卫樱听到这样的争吵声虽然会生气但总是概不理会,如今却因为近一个月以来烦闷到了极点,此时又深陷于自己的思维里而惧怕申暮羽真的抛弃了自己、恼恨他如此一言不发的离开。而且他早已承诺过要将这些后宫女子尽数遣散,如今她们却依然可以在宁远殿外嚣张。 卫樱苍白如纸的脸上隐隐划过了一抹怒色,随即她猛然自摇椅上站了起来大步走向宫门的方向,准备令宫外的侍卫将这些讨人厌的后宫女子放进来,让她们知道她卫樱也不是好惹的。 当她越来越接近宫门,宫外的争吵声清晰地传进耳中,却一点点放慢脚步,最后深深低着头停在门前,被宫外一个尖利声音所说的话当头敲晕了—— “……君上此次出兵伐卫身边可是带了另外一位美人的,却没有带着她,分明是已经厌弃了她,她却还要摆谱,躲在这宁远殿里不见人么?!我家夫人今日一定要看看这里面的美人到底生的什么狐媚相!你们都让开!” 第960章 不可泄露 接下来宫外的争吵声越发激烈了,隐约有肢体碰撞的声音传来,大约半刻钟过后,深深低着头的卫樱只听着身后传来了蝶烟匆忙的脚步声,面前的宫门也终于被人推开,有杂乱的脚步声一拥而入。 蝶烟很快便走到了卫樱的身边,在她的耳边焦急地说着什么,后来许是见她没反应,宫外的众多后宫女子又俱都进来了,连忙拉着她的胳膊想让她进偏殿中回避,蝶烟她自己来应付这些后宫女子。 可是卫樱的耳中来回响起的是“出兵伐卫”和“带了别的美人”这么两句话,脚步如同钉在了地上一般一动不动。 那众多一拥而入的后宫女子大约有三四十人,其中夫人和姬妾没有几位,大多还是她们带来的宫女。 她们虽已是无数次来到宁远殿外,但这还是第一次齐心协力将宫外的侍卫推开,寻机会打开宫门进来,所以当她们进来时看着立在宫门前的两名女子,也不知蝶烟和卫樱谁是这宫里的美人,只见得那蝶烟的样貌倒还看得过去,另一人则深深低着头也看不清什么模样。 由几位尊贵的夫人带头,这三四十人一进到殿中便大步向着蝶烟和卫樱的方向走去,神色焦急的蝶烟实在无法让卫樱先去殿中回避,只好大张开手臂站在她的面前,将她护在了身后。 在三四十名后宫女子的后方,因为顾忌到夫人和姬妾的尊贵不敢太过冒犯,因而一时不察被这众多蛮横不讲理的后宫女子钻了空子进到殿中的侍卫们正大惊失色地进来,试图将一众后宫女子强行请出宫去。 就这样,蝶烟满脸惊惧地牢牢护在卫樱的身前,三四十名后宫女子则快步走向蝶烟和卫樱,在更后方一些是匆忙进来的侍卫。 因卫樱方才所立的地方原本便距离宫门没有多远,于是在侍卫们抓住一众后宫女子之前,她们已经将蝶烟和卫樱团团包围了起来。 随后侍卫匆忙赶到,在包围圈外围的宫女连忙为夫人们抵挡着侍卫,而一名衣饰华丽的年轻女子则倨傲地看着蝶烟和卫樱,不屑地说道:“你们两位谁是这宫里的美人呀?本夫人记得好似是被君上赐名为隐姬吧?按理说妹妹进宫来该主动拜会一下本夫人这个嫡夫人的,奈何妹妹却不肯去,本夫人只好屡次上门,妹妹又不肯见本夫人,试问这全天下哪个公卿世家的后院有这样的道理?!” 卫樱深深地低着头没有半点反应,蝶烟则连连给后方的侍卫使眼色,暗示他们快些将这些后宫女子请出去,绝对不可泄露了卫樱的样貌。 侍卫们看到蝶烟的眼色,再想起君上临行前的嘱托,遂咬咬牙,也顾不得会对尊贵的夫人冒犯了,一人一个强行将一众夫人、姬妾与宫女往宫外拖去。 卫樱的身边一时间推推搡搡、耳边则是尖叫怒骂声不断,真真是好不热闹。 而就在卫樱与蝶烟的身边众多侍卫和后宫女子乱作一团的时候,也不知有谁在接近卫樱的同时悄无声息地往她的手中塞了一个纸团,她至此时方才终于轻微一动,将纸团紧紧握在了手中。 第961章 相信他 众多侍卫和后宫女子在卫樱的周边好一阵喧闹,蝶烟死死地保护着沉默不言也一动不动的卫樱,于是那些盛气凌人的后宫女子最终也没有看清卫樱的样貌,也不过只是趁乱恨恨地推搡了她几下,然后便被侍卫们强行带走了。 就这样一直过了好一会,卫樱的身边终于安静下来,然而她的耳边依然还在环绕着最初时的“君上此次出兵伐卫”以及“带了别的美人”这么两句话,还有方才后宫女子们在她耳边喧闹时幸灾乐祸地嘲讽着她已被申暮羽厌弃的恶言恶语。 原来这便是她自甘折断羽翼留在这座小小的宫室里所得到的结果么?原来她终有一天会被申暮羽抛弃,那时要承受的便是这样的恶意么?原来这就是以前的她最不屑于关注的后宫争斗么?原来…… “他这次出远门……” 一众侍卫和后宫女子走后,蝶烟一脸紧张地看着深深低着头的卫樱,接连唤了她好几声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这时她方才轻轻抬起了头,脸上是阴郁的自嘲之色,唇边的笑意冷漠到了极点,低低道:“他这次出去原来是要去伐卫……怪不得不能告诉我呢。” “姑娘……”蝶烟知道卫樱的身份,之前也知道申暮羽的去向,但是申暮羽不可能会告诉她他为何要去攻打卫国,她整日里同卫樱一起被闷在宁远殿里,也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她现在虽急欲向卫樱解释,口数次张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卫樱的双眼中是空洞的伤色,唇角上扬着自嘲和冷淡的笑意,轻声问道:“蝶烟,能否告诉我,他此次出征在身边带了哪位美人?” 蝶烟无奈地摇摇头,答道:“奴婢不知,可是奴婢觉得君上并非随军出征还要带着美人的人,方才姑娘听到的言辞应当只是夫人们为了给您添堵故意说的,您一定要相信君上呀。” “是么?”卫樱的头轻轻一歪,淡淡冷笑着问道:“那么他这次出宫许久是去攻伐卫国的,可对?” “这……”蝶烟迟疑许久,还是点头说道:“是的,可是君上……” “哈,哈哈……” 卫樱仰天发出的凄楚笑声打断了蝶烟的话,只见她仰起的小脸上是哀伤和绝望的神色,眼圈泛红,眸中含着晶莹的泪光,唇边的笑意自嘲而淡漠。 “呃,呕……” 也不知是不是太过悲伤的缘故,卫樱突然止了笑声,低下头弯腰将手抚在胸口的位置上,发出了痛苦的呕吐声。 “姑娘!”蝶烟大惊,她慌忙俯下身轻拍着卫樱的后背,惊道:“您怎么了?!” 卫樱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她只觉得腹中一阵翻江倒海,恶心得难受。 实际上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只是之前并没有这次这般厉害罢了。 卫樱一直恶心地吐了好一会方才觉得好些了,她缓缓直起上身,苍白的小脸上面无表情,转身一言不发地往偏殿的方向走去。 “姑娘!”蝶烟连忙去追她,走在她的身边焦急地说道:“姑娘,奴婢不知道君上为什么去攻打卫国,可是奴婢觉得君上一定有他的苦衷,您要相信君上深爱着您,一定不会做出对您不利的事情啊!” 相信他么? 卫樱握紧了手中的纸团,脸上的神色越发冰冷了几分。 他明明说过她的卫国由他来保护,如今却出宫一个多月亲自带兵去攻打卫国,那么,又让她如何再去相信他,相信他的那些甜言蜜语?! 卫樱快步走进偏殿里,在转身关门的时候方才淡淡开口,漠然说道:“蝶烟,容我一个人静一静,今日你不必来给我送任何膳食,也不可来搅扰我,退下吧。” “姑娘……” 蝶烟只是焦急地唤了这么一声,眼前的两扇殿门便已然重重关上,她无奈地听着殿门上锁的声音,在门前立了许久,方才双眉紧皱地转身离开了。 第962章 什么日子了 自从那日得知申暮羽的去向乃是出兵伐卫后,卫樱便一直将自己关在偏殿里,当天不管蝶烟如何恳求她都不肯开门也水米未尽,到了第二天方才会在三餐的时间打开殿门将蝶烟送来的膳食接了,只是她依然不肯出来。 大为忧心的蝶烟屡屡劝卫樱出来透透气,她说尽了好话,却只除了在殿外听到卫樱痛苦的呕吐声以外,其他任何回音都得不到。 蝶烟听着卫樱像是病了,但是因为申暮羽不在的缘故,她也不敢贸然让外面的侍卫寻了官医来以免坏了君上的事,遂一日比一日担忧,焦急地等待着君上能快些回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时间匆匆而过,转眼又过了七八日,出征在外的申暮羽仍旧没有回来,卫樱也一直将自己闷在偏殿里从不出来透透气。 蝶烟等不到申暮羽回来,又在每天往偏殿送膳食的时候看到开门的卫樱一天天身体迅速消瘦下去,这几个月以来刚刚丰腴了一些的身体竟重新变成了蝶烟初见到她时瘦骨如柴的模样。 蝶烟在担忧焦急之下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准备若今天君上还是回不来,明天一早她无论如何也要让侍卫去寻了官医过来为卫樱诊病,大不了到时候她好好布置一番,让官医悬丝诊脉就是了。 然后到了这一天的黄昏时分,在院中焦急来回踱步期待着申暮羽能突然回来的蝶烟只听着偏殿传来了一声“吱呀”的开门声响,她瞬间转头看去,却见是脸色苍白难看的卫樱缓步走了出来。 “姑娘。”蝶烟连忙迎着卫樱走过去,来到她身边下意识搀扶住了她因太过瘦弱而看起来弱不经风的身子。 此时卫樱的小脸已经恢复成了往日里淡然、深沉的模样,她轻笑了一声,轻拂开蝶烟的手,淡淡道:“我无事,你不必扶我。” 蝶烟一脸关切地看着卫樱,皱眉道:“可是姑娘的脸色看起来真的不大好……姑娘放心吧,君上已经离开了这么长时间,一定就快回来了,等君上回来了会立即宣官医给姑娘诊病的……或者就算是君上这两日回不来,奴婢明天一早就差了殿外的侍卫去叫一名官医给姑娘悬丝诊脉。” 卫樱未置可否地淡淡笑了笑,她仰头眯起眼睛看向天边昏黄的夕阳,幽幽说道:“这夕阳真美……我闷在房中也有好几天了吧,蝶烟,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蝶烟盘算了一瞬,答道:“姑娘,今天是二月二十八日。” “哦。”卫樱若无其事地应了,她低下头来走向院中安放的摇椅,在转身准备坐下来的同时抚着胸口皱眉干呕了一下。 随后她顿了片刻,坐下来躺到靠背上,脚轻轻一动晃动了摇椅,在“吱呀呀”的声音中轻声说道:“蝶烟,你去做晚膳吧,今日晚膳我们一起吃。” 蝶烟闻言,多日以来纠缠在心中的担忧悄然散了不少,她紧皱的眉头松开,柔声道:“好,姑娘想吃什么?” “随便吧。”卫樱随意地应了一声,轻轻闭上了眼睛。 蝶烟便屈身施了一礼,轻柔地笑道:“是,奴婢这就去做饭,姑娘稍候。” 第963章 可惜 蝶烟手脚很快,不一会便自后殿的小厨房里端来了一托盘的丰盛膳食,她将托盘上的菜放在前厅里面摆放的一张圆桌上,又拿着托盘匆匆往小厨房去端剩下的菜了。 当蝶烟往返几次将她做的好些滋补膳食端齐的时候,卫樱已经盛好了两碗粥,随后卫樱淡淡招呼了一声,蝶烟也没有多做客气,坐到卫樱的身边开始与她一同用膳。 这顿晚膳期间蝶烟一直都在劝卫樱多吃一些,不过卫樱看起来食欲不佳,吃得极少。 “姑娘,您的脸色不好,一定是这几日心情不好吃得太少的缘故,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不管怎样这饭食总是不能少的,您……” 这是一顿晚膳吃到过半,蝶烟最后一次说出的劝卫樱多吃一些的话,然而在她说着这句话时只觉得头脑越来越昏昏沉沉,最后竟是猛然栽倒,趴在桌上没了知觉。 卫樱淡淡扫了一眼蝶烟喝到一半的粥碗,而后轻声开口,低低道:“抱歉了,蝶烟。” 这样说着,原本便没有食欲的她放下筷子站起身来,在准备将蝶烟搀扶到床上让她好好睡一觉的时候,许是因为眼角余光看到了桌上油腻的肉食,忍不住捂着口呕吐了一下。 卫樱的眉头轻皱,随后她默然放下手,有些吃力地将蝶烟搀扶起来,将已经晕过去的她扶着往内殿走去。 这些日子以来卫樱总觉得身体乏力,不过好在蝶烟身形苗条细弱,她虽吃力了些,最后还是将她连扶带拖地带进内殿将她放到床上,还顺手为她盖上了被子。 做完这些,卫樱转身走出内殿,继而穿过正厅来到院中,发现外面的天已经暗下来了。 蝶烟提前挂在低矮树枝上的灯笼散发出了微弱的光芒,卫樱仰头看着天上的月牙算了算大致的时辰,随即缓步走到距她最近的一棵桃树下,看着树上遍布着的粉色花骨朵,就此发起呆来。 唔,她来到这里的时候还是去年的秋天,现在半年多过去了,这殿里的桃树都快开花了。 犹记得去年冬天他们两人一起依偎在这桃树下的摇椅上晒太阳的时候,他曾仰头看着光秃秃的树干向她描述桃花盛开时的美景,他还说待到桃花再开的时候正好就快到她的生辰了,还问她在生辰的那一天想要什么礼物。 卫樱的唇边缓缓勾起了一抹包含了惘然、忧伤、自嘲和哀怨的复杂笑意,她愣愣地看着眼前随着风轻微晃动的桃花枝上粉色的花骨朵,低低自语道:“可惜呀,申暮羽,我们两人终归没能等到桃花盛开……” 随着她话音一落,在不远处的天边陡然有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然后便是越来越响亮的喧哗声,甚至都惊动了在宁远殿外值守的侍卫,使得殿外都蔓延开了一阵惊呼。 卫樱缓缓转开目光并抬头看向远处的火光,又转头四望着用充满了眷恋的目光最后看了看这宁远殿中的景象。 片刻后,她满脸坚定地转身往东边走去。 第964章 失火 这世上知道卫樱还活着的人,除了后来得到卫樱传信的安世和安世告知的捷胜、廖栩他们,便是申暮羽、蝶烟,以及轮班守在宁远殿之外的申暮羽的心腹侍卫了。 这些侍卫得了申暮羽的命令负责守在宁远殿外,要严防卫樱逃走,更要防止任何人进入宁远殿看到卫樱还活着。 为此申暮羽特意找了蝶烟来当挡箭牌,声称宁远殿中的是他新进看上并非常喜欢的一位美人,只是美人喜静,不愿见外人,申暮羽便特意恩赐她居住在宁远殿里还派了侍卫在殿外看守,明面上乃是为了挡住搅扰美人安静的人,实际上却是为了看住卫樱的。 初时在殿外看守的侍卫得了申暮羽的严令,对于值守的工作认真而谨慎,将整座大殿俱都守卫住,杜绝了卫樱逃离大殿的任何一点可能。 可是现如今半年多过去了,这期间侍卫们偶尔会向蝶烟打探几句,蝶烟虽性格稳重不会多说,但是她的一言半句再加上每天洋溢在君上脸上的幸福笑容、君上每半月都会带着卫樱出宫时他们两人的浓情蜜意,已然足够让他们探知到君上已经成功得了卫樱的芳心,这一直深爱着的两个人已是如胶似漆一般的恩爱了。 侍卫们自然便深深地认为卫樱绝对不会再有逃出去的想法,在三四个月以前的时候便在不知不觉间将守卫松懈了许多,否则几天前那些后宫女子也不可能进到殿中去。 故而待到这一日宁远殿西方不远的一座宫殿突发大火时,在宁远殿外职守的侍卫瞬间俱都将注意力放到了那边的大火和往来跑动着灭火的慌乱人群上,他们虽不敢擅离职守去失火的地方看看,却在向着那个方向大肆窥探并议论纷纷的同时理所当然地放松了对于身后宁远殿的关注。 后来守在宁远殿东墙外的两三名侍卫被大火和慌乱所吸引,便结伴绕过殿墙来到正门处,好奇地向正门这里守卫的侍卫询问着什么。 就在正门外一众侍卫议论纷纷的同时,早已守在宁远殿后殿东墙之内的卫樱只听着有三声细微的猫叫响起,随后有一个小包袱被隔着殿墙扔了过来。 卫樱走上前蹲下身将包袱打开,却见里面的是一套太监衣帽。 她迅速将身上的衣服脱了并换上那套太监服饰,随即走向远离殿墙的地方回身往前奔跑了十几步借力,及到殿墙之前凌空飞起,施展轻功飞到墙上,并轻灵地跳了下去。 卫樱轻盈落地,在那三名原本守在这里的侍卫回来之前,一言不发地与另一名小太监模样的年轻人匆匆往前方走去,就此远离了这座拘禁她长达半年之久的宫殿。 那名引领卫樱离开的小太监同样沉默不言,卫樱压低了宽大的帽檐跟在他的身后走过弯弯绕绕的小路,及到距离申宫东门不远的地方时他们两人与一名宫女汇合,那宫女随手将两个膳盒交给年轻人和卫樱一人一个,引着卫樱他们两人匆匆往东门处走去。 第965章 不舍 宫女大约二十岁左右,长相颇为稳重大方,与那名年轻人一样,她见到卫樱后没有行礼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只是迅速走向申宫的东门,及到东门之前方才若无其事地放慢了脚步。 在东门前值守的侍卫看到那宫女和深深低着头跟在宫女身后的卫樱两人,沉声喝问道:“这么晚了,你们是做什么的?” 宫女走到出声喝问的侍卫前方不远的地方停下,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盈盈屈身施了一礼,笑道:“奴婢是兰夫人宫里的,今日晚膳时夫人尝着宫里小厨房做出的点心甚为可口,便令小厨房里依样又做了一些,吩咐奴婢带人出宫给于大人送去,这是兰夫人赐奴婢的腰牌。” 这样说着,那宫女将手中的一块象征着嫡夫人身份的腰牌大大方方递到了侍卫的眼前。 侍卫上前仔细确认过宫女手里的腰牌确实是兰夫人的,又检查了一下卫樱和年轻人手中膳盒里的点心,这才退后一步沉声说道:“宫门马上便要落锁了,你等速去速回!” “是。”宫女笑着应下,再次屈身行过礼,施施然带着卫樱和另外一名年轻人自东门走出了申宫。 三人自东门出来,借着夜色的掩映匆匆远离申宫,穿行在大街小巷上走向城南,直到再也看不到申宫的高楼檐角了,在一条幽深的巷子里那宫女和年轻人方才顿住脚步,双双转身面对着卫樱利落地单膝跪下,齐声低声道:“属下见过公主,公主受苦了。” “不必多礼,起来吧。”卫樱淡淡应了一声,随即温声说道:“本公主能逃出来全凭了凌城这边的势力以及你们二人的功劳,待到本公主回到枣城,对凌城这边和你们二人必然重重有赏。” 那两人站起身来,垂首应道:“属下多谢公主。” 卫樱顿了片刻,淡淡问道:“现下城门应当已经关住了,可有办法出城?” “回公主的话。”宫女拱手答道:“在城南的一座宅子里有一条直通城外的密道已经备好,公主自密道出城后自有人接应。” “那便快走吧。”卫樱垂下眼眸,眼中有一丝犹豫和伤色一闪而逝。 此时已是夜深,宫女和那名年轻人即便距离如此之近也没有看到卫樱眼中流露出的犹豫之色,他们只是利落地应下卫樱的话,带着她继续往南方走去。 如那宫女所说,城南一座距离城墙极近的宅子里已经挖好了一条密道,卫樱在宫女的引领下一路自密道出来时是在城外一片陵墓的某座坟丘外,将出口设在这样的地方不可谓不隐秘了。 早已等在密道出口外的众人齐齐向卫樱见过礼让她上了马车,随后包括那两名将卫樱带出申宫的宫女和太监在内,总数十三人骑着马拱卫在马车的旁边,这一行车马星夜往远离了凌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夜正深,天空中一轮月牙洒落了如水光辉照耀着地上匆忙疾行的车马,却照不到马车里面。 所以即便是马车在疾驰之时被风掀开了车帘,外面的人也都看不到在昏暗的车厢里,独自一人枯坐着的卫樱满脸化不开的哀伤和不舍。 第966章 脸色不大好 宁远殿里的蝶烟于第二日的午后方才幽幽醒转并找遍了整座宫室也没有发现卫樱,她大惊失色地冲出殿门厉声喝问了殿外的侍卫,那侍卫方才震惊地得知卫樱竟已然逃离。 然而到了这时,卫樱的一行车马已经距离凌城千里之遥。 在宁远殿一片慌乱的同时,兰夫人的宫里也正因为丢了腰牌和一名贴身的宫女而忙乱,不过不管兰夫人怎么查都查不到卫樱的身上,因为卫樱毕竟已经“死了”。 整座申宫里知道卫樱还在世的唯有宁远殿内外的蝶烟和值守侍卫,他们在惊慌之下确定了卫樱确已逃走,却不敢大肆声张地寻找。 他们推断着时间觉得卫樱只怕已经远离了凌城,但是他们没有权限也不敢向申国的各个城池关隘下令阻截卫樱,到最后几位侍卫首领好一番商议,也只有给出征在外申暮羽传信告知卫樱已经逃离的事实,并准备待到申暮羽归来再请罪罢了。 于是对卫樱还活着全然不知情的申国各地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对于卫樱的车驾也只是例行盘查过便放行,卫樱一行人在路上几乎没有得到任何刁难。 卫樱就这么顺顺利利地避过了此时申国与卫国交战的地方,先穿过申国的东方边境进入陈国,再由陈国回到卫国,进而往西行经过卫国的大片国土,回到了枣城。 如此一番绕行,当卫樱回到枣城公主府时是三月初十日,正带兵与卫虎军交战的申暮羽则是三天前得知她逃离宁远殿的。 卫樱知道申暮羽定然早已知道她逃出了宁远殿,但是他对此会是怎样的反应她却无从得知。 他会因此而伤心么?还是恼怒?亦或者他早已厌倦了她,所以对此只会毫无反应。 毕竟他的军中已经有另外一位美人了呀,只是不知那位美人是谁,竟会让他随军带在身边。 卫樱回到枣城的这一天是一个春雨绵绵的天气,还不知道她活着的公主府一众侍从看见她各个大为惊讶,此时府中正乱成了一团。 卫樱没有理会府中侍从的议论和或喜或忧的情绪,她只是在洗漱换衣过后径直去了前院正厅等着下人传信给安世让他回来,在等待的时间里她独自一人坐在靠近厅门的椅子上,正自看着屋檐下滴落的水珠发呆。 细密的雨丝朦胧了卫樱的脸庞,只见她的脸色苍白到毫无血色,呆怔的双眼中眸色灰暗无神,隐约可以寻到一抹阴郁和哀伤。 直至雨幕中有一人匆匆走来的身影映入眼帘,卫樱方才渐渐自纷杂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她看着没有打伞周身衣衫和发丝已被打湿的安世步履匆忙,很快便来到了厅中。 在没有进来看到卫樱之前,安世的脸上是激动而欣喜若狂的,但是进来看到卫樱后,看着她眉间缠绕着无法掩饰的伤色,他脸上的欣喜笑意便一点点散去,转而眉头轻皱,满眼忧色地说道:“公主的脸色不大好,是这一路舟车劳顿太过辛苦,还是病了?” “我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卫樱轻声说道:“这几个月辛苦你了,坐吧,安世。” 安世走到与卫樱隔了一张小桌的椅子上坐下,自侍女不久前送来的水壶中倒了一杯热茶推到卫樱的面前,迟疑着说道:“公主……” 第967章 可还好 一别多日不见,安世只觉得对卫樱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可是如今面对着她时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卫樱等了他一会见他什么都说不出,她便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温热的茶水,随后开口问道:“这半年多以来国中情况怎么样?” 安世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卫樱看,含笑答道:“我安世不负公主厚望,国中现如今一片安定,朝政有袁大人等一众忠心的臣子,军事上有捷胜他们,卫虎军已经重新扩充到了十万之数,现正在与申国的兵马对峙。我军人数相对于申国兵马来说少了一些,不过申国也讨不到好去,公主放心。” 听安世说起卫虎军与申国军队对峙的话,卫樱的眼中隐约划过了一抹阴郁的哀色,她垂下眼眸,继续问道:“你们没有废立卫毅么?任昊兴可曾处置?” 卫樱垂眸哀伤的模样让安世只觉心中不妙,他静悄悄皱起了眉头,沉默片刻方才应道:“卫国的诸位公子大都已流亡他国,不久前公主出事,陈国便派兵帮助公子阳回国争位,不过后来我军拦截了陈国的兵马。其他像公主叔伯一辈的公子也多与别国有所牵扯,所以卫毅还不能贸然废立,我正准备着若有办法将被囚禁在宏城的景公子迎回来的话,或许可以废立卫毅。 “至于任昊兴么,抱歉,公主,当我从凌城归来准备对他动手的时候他便已经被卫毅藏起来了,或者有可能他是去逃亡了,总之至今还未找到他。” 卫樱抬眸看向安世,淡淡问道:“那么任昊兴与申国勾结害得我卫虎军伤亡惨重的事情,卫毅到底有无参与其中。” 安世点点头,脸色有些沉重地应道:“公主,我已查明,任昊兴陷害公主与卫虎军一事卫毅或许没有参与其中,但他绝对是知情的,他却并未加以阻拦,还默许并给了任昊兴玺章。” “呵……”卫樱冷笑了一声,怨愤道:“你看啊,安世,这就是我的好哥哥,我孤身一人辛辛苦苦复国,他非但半点不帮我,到最后对我有致命陷害的人反倒是他。” 安世的神色也冷了几分,道:“公主放心吧,这半年以来我虽不能废立卫毅,但是一直都将他软禁着,他现如今不过只是还不能丢弃的傀儡而已。这家伙本该相信公主,帮着公主好好治理卫国,到头来却害了公主和卫虎军,还因为他与任昊兴的可笑传言传到了厉国君的耳中,致使厉国那边退去了与我国的婚约,后来若不是我差使者低声下气去厉国送礼物赔罪的话,在公主出事之初陈、申两方夹击我国的情况下厉国很可能横插一脚也来攻打我国!” 卫樱满脸冷漠,淡淡说道:“如此没有大局观,为了害我甚至不惜牵连卫国、对卫国不能做出半点帮助的人不配为君,不过你所说不错,安世,还要想办法迎回卫景,到时再废立卫毅,改立卫景为君。” “是。”安世点头应了一声,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轻声问道:“这半年公主在申国过得可好?可曾受到苛待?” 第968章 从未 “我过得还好。”卫樱不愿过多谈论这个话题,遂淡淡问道:“现如今国中战事如何?只是我国与申国的交战么?其他国家可有参与进来?” 安世点头答道:“现在只有我国与申国的交战,周边其他国家正在观望。” 卫樱沉默片刻,继续问道:“我国与申国的交战因何而起?” 安世的眼中划过了一抹思索的光芒,他顿了一会,应道:“是卫虎军为了给公主报仇,率先向申国发动的攻击,我压制不住只能任由他们去了。” 这便是他所说的逼不得已么?不过只是卫虎军十万人的攻打而已,他若真有心与卫国交好的话,只需让她出面安抚了卫虎军的士兵即可。或者他不愿让名义上已经死了的她出面,也可以派人来与安世交涉议和,亦或派兵阻截,全然用不到他亲自出马。他却御驾亲征,难道不是想打退卫虎军的进攻,顺便再对卫国动手么? 这便是他所说的她的卫国由他守护么?简直可笑! 卫樱的唇边现出了一丝怨愤和自嘲掺杂在一起的复杂笑容,她抬眸看向安世,问道:“申国可曾派人来与我国主动修好?” 在卫樱的注视下,安世眼中的光芒轻微一闪,应道:“从未。” 卫樱禁不住一声冷笑,冷笑着自己怎么就会轻信了申暮羽的话。 “公主……”安世犹豫片刻,脸上慢慢显露出了最常见的懒散笑意,仿若无所谓的问话一般,笑着问道:“自从我收到公主的传信知道您还活着开始,一直过去了好久也不见公主向凌城那边下达帮助您逃出来的指令,是申国君对您的囚禁太难逃脱?还是,您……并不想回来?” 卫樱审视着安世笑到眯了起来的眼睛,自其中却全然寻不到任何一点外露的情绪。 她沉默了一会,轻声道:“那些都已无关紧要了,不管如何我现在已经逃回来了,安世,还未多谢你步步筹谋,布置了一切将我救出来。还有,卫国的担子原本便该是我来背的,从今以后我会照旧撑起卫国,你若想留下来帮我我感谢你,但是我知道你并非喜欢追名逐利的人,你若想走我也绝不拦你。” “我……”安世慢慢收起脸上的笑容,郑重道:“公主,我的确不喜欢追名逐利,卫国的平安富强与否对我来说原本也毫无关系,当初我之所以肯留在卫国是因为我想留在公主的身边,在公主不在的这半年里我费尽了心血保住卫国也只是因为公主的一句嘱托而已。而我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我……我喜欢你。” 安世的心思卫樱是知道的,只是他从来不说,她也一味装傻罢了。如今他乍然说了出来,卫樱大是有些无言以对的感觉,垂眸沉默了下来。 安世看着沉默不言的卫樱,苦笑着说道:“我也知道公主的心在谁的身上,不过没关系,只要公主能一直在我的身边,我总有等到公主的心能看到我安世的时候。” 第969章 喜脉 卫樱仍旧沉默不言,安世也没有再开口,他只是痴痴地看着卫樱好一解数月不见的相思之情。 正在这时一阵脚步声和细雨打落在雨伞上的声音很好地解除了卫樱的尴尬,她转头看向厅外,只见却是公主府的侍从引着一位背了药箱的老者来到屋檐下双双收了雨伞放到门外,随即一前一后地进到了厅中。 “公主。”那名侍从恭敬地说道:“这位是城里有名的刘大夫。” “好。”卫樱点头道:“你先下去吧。” 那侍从恭谨应是转身走了,卫樱对着垂首而立的老者说道:“刘大夫是么?本公主近两三个月以来一直觉得身体疲乏无力,这些日子更是食欲不振,常常觉得恶心,请大夫为本公主诊诊脉吧。” 刘大夫听着卫樱如此说便是神色一动,他悄悄抬头看了看卫樱的脸色,随即垂首应道:“是,公主。” 安世听到这里,连忙站起来走到一旁,道:“刘大夫坐下为公主诊脉吧。” “不必了,这位贵人。”刘大夫恭谨地应道:“小的站着就好。” “刘大夫坐吧。”卫樱淡淡一笑,仿佛随口所说一般,笑道:“刘大夫可是这枣城的本地人么?” “小的多谢公主,多谢这位贵人。”刘大夫恭谨地说了这么一句,走上前坐到安世方才所坐的椅子上,面向卫樱答道:“公主所说不错,小的一家世代在枣城行医。” “哦?却不知是城中的哪家医馆?”卫樱一边说着,一边将手腕露出来放到了方桌上。 “是仁心医馆。”刘大夫不疑有他,轻声说罢,将手指轻轻搭在了卫樱的脉搏上。 然而却见他的手方一触到卫樱的脉搏不过片刻便突然如同触电一般收回,抬眸惊愕地看向了卫樱。 一旁的安世见状立即紧张起来,皱眉说道:“怎么了,刘大夫,可是公主的脉象有异?” “这,这……”刘大夫的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看着卫樱淡然轻笑着的脸庞,片刻后,低下头重新搭在卫樱的腕上,仔仔细细地确认了脉搏的跳动。 刘大夫只是深深低着头为卫樱诊脉,好一会都什么也不说,安世等得越来越紧张,忍不住再次出声问道:“刘大夫,公主的身体到底怎么了?可无碍么?” 刘大夫不确定地抬头看向卫樱,见她只是淡然轻笑的模样,随后他转头扫了安世一眼,又迟疑着看向卫樱,道:“公主,这……” 刘大夫的反应已然印证了卫樱的猜测,她却并没有忌讳安世的意思,淡淡笑道:“本公主得的到底是什么病,刘大夫但说就是。” 刘大夫仔细地确认过卫樱的脉搏,又在心里多番权衡,倘若他此时不说,卫樱又请了别的大夫诊出什么的话,到时卫樱还是不会放过他,倒不如他现在说出来,再看着卫樱的反应行事为好。 这样想着,他将心一横,收回手站起身来,弯腰垂首姿态恭敬地说道:“公主,您的脉象乃是……喜脉!” 第970章 自己一个人的孩子 “什么?!” 卫樱脸色平淡没有任何反应,在刘大夫话音落地的时候她还没有说话,便只听得一旁传来了安世震惊的声音。 卫樱淡淡转头看向安世,只见他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她并没有理会安世,很快便回过头看向垂首而立的刘大夫,轻声问道:“的确是喜脉对么?现如今已有几个月了,孩子可平安无虞?” 刘大夫战战兢兢地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答道:“回公主的话,从脉象上看您的身孕大概在三个月左右,孩子一切都好,只是您的身子有些弱,今后还是多多吃些滋补的膳食为好,小的再给您开一副安胎药,您最好还是按时吃些日子,对安胎有好处。” “好。”卫樱的手在不觉间抚在小腹上,小脸上的神色柔和了几分,轻声道:“麻烦你了,刘大夫,你回去后还请记得今日之事对谁都不要说起,若是本公主从外面听到了半点风声,刘大夫当是知道后果的。” 刘大夫闻言慌忙跪了下去,伏在地上恭谨地说道:“公主还请放心,小的出了这个门便会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尽数忘了,绝不敢有半字泄露!” “刘大夫不必行如此大礼,起来吧。”卫樱转头看向安世,轻声道:“安世,此事交给旁人我不放心,你去跟着刘大夫一起抓了安胎药回来。” 安世愣愣地看着卫樱,口张了张却又闭住,过了一会,方才点头低声应道:“好,我去。” 这样说着,他招呼了刘大夫,两人一起往厅外走去,不一会便走进了雨幕中。 徒留下卫樱独自一人坐在厅中的椅子上,她缓缓低头看向稍稍凸起了一些的小腹,神色复杂地低喃道:“孩子……么?我和他的,孩子……” 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一直未停,自大开的厅门吹进微凉的春风拂起了卫樱的衣袂和发丝,那调皮的头发随着风摇摆不定,不时会遮住她的眼睛,遮住眼中渐渐流露出的温柔光芒。 时间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一直都在发呆的卫樱只听着一阵脚步声传入耳中方才慢慢回过神来,她转头看去,只见雨幕中却是安世快步走来的身影。 他的怀中抱着一包包的草药,将伞倾向前小心翼翼地护着怀里的草药,以至于他的头发和衣衫都湿了不少。 安世不一会便走到屋檐下将伞合起来放到厅外,快步来到了厅中。 “辛苦你了,安世。”卫樱自椅上站起来,转过身往后堂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淡淡说道:“我有些累了要休息一下,安世,你去差人将秋雨叫过来给我熬药吧,告诉秋雨让她带着乳母和孩子还有随行行李,我信不过旁人,腹中的孩儿可能需要她照料一些时候。” “是。”安世用充满了不甘和无力的目光看着卫樱慢慢走向后堂的背影,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忍不住说道:“公主很重视腹中的孩子呢,这是您与……申国君的孩子么?” 卫樱脚步一顿,片刻后她重新开始往前方走去,安世也看不见她是怎样的表情,只听她轻飘飘应了一句,道:“不,这是我卫樱自己一个人的孩子。” 安世看着卫樱转到后堂就此消失了身形,他却一直愣愣地看着那个方向一动不动。 第971章 复仇之战 这是卫樱回到枣城的第二天,前线卫虎军与申国军的战争仍在持续,在两军阵中唯有申暮羽一个人得到了卫樱逃回枣城的消息,安世的传信还在路上,捷胜和廖栩等人都还不知情。 这天早上卫樱施施然在朝堂上露面,袁丰等一众朝臣见到她俱都欣喜万分。 因为卫樱的缘故,今日的朝议持续了很长时间,自清晨天蒙蒙亮的时候开始,一直到了午膳时间方才作罢。 这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卫樱得了朝臣们的禀报已将国中的情况了如指掌。 就在卫樱喝下申暮羽的假死药死讯传遍大陆的时候,捷胜和廖栩得了卫樱的嘱托带领卫虎军退守枣城,由古元勇率领的另一路兵马也退守到陈国境内适时刚刚被他占领的一座关隘里坚守,不再继续攻打陈国而是一味固守。 后来安世自凌城归来,他一方面与袁丰一起稳住卫国的朝堂和朝臣惴惴不安的心,一方面就要杀了任昊兴为卫樱和死去的卫虎军士兵报仇。 岂知任昊兴提前得到消息,在他手中所掌握的宫廷卫尉人数少的可怜、绝然抵挡不住安世所掌握的卫虎军的情况下,他迅速出逃,安世向全天下下达了命令寻找,至今也没有找到任昊兴的踪影。 再后来安世将卫毅软禁起来,与袁丰等一众忠心耿耿的臣子将卫国的内政处置得井井有条,捷胜和廖栩则一边向全国征兵补充卫虎军,一边带着剩余的卫虎军与古元勇的那一路兵马一起守卫全国。 卫樱在“临死”前的交代尽数被安世等人顺利实施,于是她的死讯才没有给卫国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使国中一切安好无虞。 在卫国内政与军政俱都井然有序的情况下,分别有云国和文国以及南蛮部牵制的申、陈二国完全无法有效地攻占卫国的土地,时间迁延下去,申国很快便率先退兵,陈、文、云等三国紧随其后息了兵戈。 那之后大陆进入了一片注定短暂的和平时期,直至重新扩充为十万之数的卫虎军士兵经过了大约三个月的训练,在一个多月以前以复仇为名发动了对申国的攻打。 此时这复仇之战仍在继续,卫樱在朝堂上听着捷胜派回来的军官说起战事的情况,最后也只是让军官回军时带回她的口谕,令捷胜和廖栩带领卫虎军尽力杀敌罢了,其他的,没有任何指令。 就这样一直到了午膳时间卫樱方才让朝臣们离开,此时议政殿上方正中安放的宽大座椅上空无一人,卫樱满脸疲倦地坐在放在旁边的椅子上,待群臣相继走后,她向后一靠,将头上仰枕在靠背上轻轻闭上了眼睛。 留在最后的安世抬头有些疼惜地看着卫樱,静静等她休息了一会方才开口说道:“听了这么长时间的政,公主累了吧?” “我还好。”卫樱睁开眼睛坐直了身子,低头看着安世轻声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安世笑了笑,道:“反正也到午膳时间了嘛,我等着公主一起回府用膳呢。” 第972章 兴师问罪 “好。”卫樱应了一声,站起身一边往前走一边轻声说道:“不过你若要和我一起走的话还要再等等,陪我一起去见见卫毅吧。” “没问题。”安世灿烂地笑着,待到卫樱走到他身边时转身跟上她,道:“卫毅被软禁在后边的安寝殿,我陪着公主一起去见他。” 卫樱点点头,默然往殿外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议政殿,走在弯弯绕绕的小路上走向后方安寝殿的方向,就这样一直沉默着走了好一会,只听着卫樱轻声开口,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道:“安世,我昨夜闲暇无事时想了想,从今以后我将只守着卫国和我腹中的孩儿过一辈子,我要将卫国治理地越来越强大,将我的孩子顺顺利利生下来,保护他平安无事地成长、长大,除此之外我不会将心思放到任何一件事情上,也绝无嫁人的想法。” 听卫樱这样说着,安世猛然顿住了脚步。 卫樱仍旧步伐轻缓地往前走着,安世顿住脚步神色复杂地看着卫樱的背影,一直到她往前走了七八步,他方才快步向前追上了她。 卫樱听着安世重新走到了她的身后,便又继续说了下去,道:“所以我想给你一个忠告,安世,不要再对我抱有别的想法了,我将你当朋友,也很珍惜你这样一位朋友,我希望你好好地寻找一位贤惠温柔的妻子成家,好好地过日子。” 卫樱说罢便沉默了下来,安世走在她身后落后她半个身位,低着头默默往前走着,并不回应她的话。 两人就这样保持着沉默,一前一后地走到被侍卫团团包围住的安寝殿门外,当侍卫们往两旁让开,卫樱马上就要推开殿门的时候,安世方才终于开口,低低地说道:“从今以后公主要守护卫国和孩子,我便守护着公主,我安世情愿一辈子守在公主的身边,公主若真的不再有嫁人的想法,那么我安世,也将终身不娶。” 卫樱的手顿了一下,脸上闪过了一抹无奈的神色。 “你在外面等我吧。”片刻后,卫樱如此对着安世说了一声,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此时这偌大的宫殿里所有的窗子俱都被关着并钉死了,当卫樱进到殿中顺手关住殿门时,殿中一片漆黑。 卫樱立在门前停顿着适应了殿中的黑暗,转头四望着寻找到卫毅时,他正独自一人坐在一张圆桌的旁边,在他面前的桌上是满桌丰盛的午膳。 卫毅听到开门声下意识看过来,当他眯起了眼睛看清卫樱的模样时,脸上划过了一抹惊讶的神色。 随后他无所谓地笑了笑,温声说道:“樱妹回来了?” 卫樱走到桌前不远的地方停下,满脸冷漠地看着卫毅说道:“哥哥看到我没死,可失望么?” “呵,都无所谓了。”卫毅轻轻将筷子放下,垂眸温声道:“樱妹这次来见我,可是来兴师问罪的么?” 卫樱脸上的神色越发冰冷了几分,冷冷道:“卫毅,这世上的所有人都可以害我、杀我,我却唯独没想到,到最后害得我死了一次的,竟然是我的亲哥哥!” 第973章 一母同胞 “呵……”卫毅冷笑了一声,抬眸对着卫樱说道:“樱妹,你的眼中权欲滔天,哪里还看得到我这个亲哥哥?” 卫樱愣了一下,闭口沉默了。 卫毅则继续说了下去,冷笑道:“樱妹,你把持朝政不肯放权,难不成还想当一个女国君么?” 卫樱沉默了好一会,忽而自嘲地笑道:“原来哥哥是这么看我的么?” “难道不是么?” 卫樱看着卫毅眼中不加掩饰的恨色和冷漠,慢慢唇角上扬,发出了一阵自嘲而凄凉的笑声。 她就这么凄凄地笑了一会,慢慢止了笑声,微仰着头自嘲地说道:“我凭借女子之身为了复国,承受了太多恶意和辛苦,我放弃一切,放弃了我的爱情,哥哥又知道我想爱不能爱,想恨恨不得的痛苦么?哥哥又知道我曾经有多少次几乎被沉沉重担压断了肩膀么?! “我千辛万苦复立卫国,倘若哥哥但凡有一点治国的才能,能让我放心将朝政交付给你的话,我恨不得立即自权谋角逐、尔虞我诈之中抽身,作为一名普通的女子,好好地去过几天太平日子!可是你半点才能都无,甚至还放任任昊兴如此奸人作祟,意图再次颠覆卫国!你又让我如何放权给你?!” 卫毅的脸色渐渐平静,又恢复成了往日里温温吞吞的模样,他定定地看着卫樱的眼中隐约现出了一丝疼惜,低声说道:“樱妹,你原本就不该复国,卫国亡便是亡了,你又何必将自己逼成现在这般模样,在我看来,你为了复国已经走火入魔了!” 卫樱低下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卫毅,寒声道:“哥哥,这就是你身为卫国嫡公子的想法么?” “不错。”卫毅神色惘然地说道:“我原本在嵇国时生活得很好,日子虽清贫但是很快乐,我一点也不想来当这个卫国君。” 卫樱的脸上渐渐没有了任何表情,已然彻底对卫毅失望了。 她沉默片刻,漠然道:“我卫国无福,嫡系一脉无一贤能公子,不过没关系,卫国还有我卫樱,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便会拼尽全力守护卫国一天,为此我甘愿承受所有的非议和辛苦,也甘愿放弃一切、付出任何代价!至于你,卫毅,我看在母亲的面子上留你一条性命,待到我改立国君之后也可以放你离开,这天大地大,任你去哪里都可以,我再不会管你。 “但是任昊兴必须死,卫毅,告诉我任昊兴在哪里?” 卫毅摇头一笑,低声说道:“他逃了,我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卫樱闻听此话再不多言,转身往殿门的方向走去。 然而她走了没几步,只听着身后传来了卫毅迟疑的声音,道:“樱妹,不管怎样能否放过昊兴?他已经逃走了,不会再对你有任何威胁了……” “不能。”卫樱断然拒绝了卫毅的请求,她的脚步不停,很快便走到殿门前并拉开了殿门。 这时她突然顿住身形,转头看向殿中阴暗处的卫毅,神色冷漠中又隐隐透着哀伤,低声说道:“你我本一母同胞,如今却自相残杀,却不知母亲在天有灵若是能看到的话,该如何伤心……” 这样说着,她迈步跨过高高的门槛,与等候在殿外的安世一起离开了。 第974章 瞒天过海 卫樱一经出现在卫国的朝堂上,她还活着的离奇消息立即便传开,在卫国朝臣、军士、百姓大为欢欣鼓舞的同时,其他事不关己的诸国甚为奇怪,文云二国的文鸿与云卿瑾在惊讶的同时大感欢喜,苟延残喘的晋国已不具备与卫国敌对的资格、冷眼看着卫樱的死而复生,陈国朝野震恐,申国众朝臣惊恐不信。 卫樱的死明明是于承深、姜晨与肖霁的夫人三个人亲自确认的,这三人俱都对卫樱急欲除之而后快,不可能在看到她还活着的情况下亲口确认她的死讯,从而使她有半点逃得生天的可能。 申国诸臣于是俱都认为卫樱死而复生的消息是卫国为图谋什么而使出的手段,然而时间又过了几天,这世上的诸国尽皆暗派人手去枣城多方打听,竟查明那重新掌政的女子确是卫樱无疑。 于承深等人这才惊觉,难道这是他们的君上用了一招瞒天过海的计策么,竟然不惜骗过所有人也要保下那女子,现在更是让她逃脱了去,重新成了申国的大敌! 申国诸臣在议论纷纷的同时慢慢回忆起卫樱喝毒酒那日的境况,怪不得君上要赐那蛇蝎女子毒酒,却是要喂她假死药,令她假死得脱,然后再将她藏起来,藏了半年之久! 他们这才明白那位深藏在宁远殿里不见人的美姬是何人,那位死死地勾住了申暮羽的心,让申暮羽夜夜过去留宿的,却不是卫樱又是何人?! 申国的朝堂为了卫樱的死而复生几乎闹翻了天,于承深联合诸臣向前线的申暮羽传递了一道询问的奏折,申暮羽只是轻飘飘地回了一封诏书,声称卫樱的死乃是于承深、姜晨与肖夫人三人确认的,后来卫樱的尸首也是叶明带人去焚烧的,至于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卫樱为何会死而复生,他申暮羽也不知道。 于承深等人虽然深知卫樱的假死必然是申暮羽一手操纵,可是诚如申暮羽所说,他们完全没有证据证明这一出漂亮的瞒天过海计乃出自申暮羽之手,莫说是无法责怪申暮羽的手下留情,他们甚至连向申暮羽传递问责谏言都不能做。 申国诸臣无法,只得联名向申暮羽进言,请求他务必要再抓住卫樱,将之五马分尸完全杜绝她再死而复生的可能,以慰肖霁的在天之灵。 申暮羽收到奏折简单批阅了几个字,应下了。 其时卫虎军与申国军的兵马仍在对峙,或许是卫樱已经逃回的原因,卫虎军已经失了初开战时的悍不畏死、勇猛冲锋陷阵,而是暂停下脚步,与申暮羽僵持了起来。 而后捷胜派人回枣城向卫樱问询前线的战事该如何进行下去,他却不知道就在他派的人离开后不久,对面申军营中也派了人带着申暮羽的信去了枣城。 其时已是虞明王三年,三月十六日的春末。 卫樱在春日里阳光灿烂的午后将书房里未处置的政事放下,来到院中懒洋洋地晒起了太阳。 直至有一人匆忙的脚步声传来,使得她睁开了慵懒的眼睛。 第975章 篡位夺权 只见在公主府的后院里安放了两张太师椅,太师椅的中间放着一张小方桌,桌上有冒热气的茶盏和新鲜的瓜果甜点。 卫樱原本正坐在左边的太师椅上仰躺在靠背上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后睁开眼睛坐直了身子,对着匆匆过来的安世说道:“安世,坐吧。” “是。”安世笑着坐到小桌右边的太师椅上,随手拿起一块甜点吃了一口,含糊不清地问道:“公主差人唤我回来可是有事?” “倒也无甚要事。” 卫樱又躺到椅子的靠背上,在温暖春日的照耀下眯起了眼睛,然后神思一个飘忽,忍不住想起她还在宁远殿里的时候整日里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晒太阳。 现在好似也只剩下阳光的温暖是与那时一样,没有丝毫变化的了。 卫樱只是说了这么一句便没有下文,安世静静等了一会,有些奇怪地转头看向她,看到了她苍白小脸上的惘然之色。 安世聪慧,瞬间明白过来卫樱定然是想起与申暮羽有关的事情了,心中便是一堵,原本满含笑意的脸庞静悄悄暗了几分。 他沉默了好一会,扬起了一抹灿烂的笑意,打趣地说道:“没事么,那公主是不是想我了,想让我陪着你一起晒晒太阳呀?” “嗯?”卫樱回过神来,慢慢反应过来安世方才说了什么,她便没有再接安世的话,而是说起了她自己的事情,道:“安世,我今日差人唤你回来是因为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我们安插在陈国公子智身边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安世含笑应道:“陈国那边一直都有按时送信回来,据说公子智对我们的人已经万分的信任和倚重。” “那么他也该动手了。”卫樱眯着眼睛懒洋洋地说道:“安世,你传信过去吧,令我们的人全力支持公子智篡位夺权,告诉我们的人,不管是需要财物还是人手,让他只需传信回来即可,枣城这里必将有求必应。还有,让他务必在一个月以内便策动公子智的谋反,只要他能完成这个任务,将陈国搅乱,回来后重重有赏。” “是,公主。”安世点点头,笑着问道:“公主可还有别的吩咐了?” “旁的便没有了,只是突然想起了这么一件事。”卫樱这样说着,慢慢将手移到小腹上,阳光下的小脸看起来便多了几许温柔,柔声道:“刘大夫说可能是这个小家伙的缘故,闹得我近来总是记忆力不济,实际上早就该让陈国那边动手了,我却现在才想起来。今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你记得提醒着我,安世。” “是。”安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看着卫樱满身的温柔气息,不由得对于那名白衣胜雪的男子的嫉妒,更加深刻了一些。 卫樱沉默片刻,手依然轻轻地放在小腹上没有收回,对着安世轻声说道:“安世,你若是忙的话便去忙吧,我这里没事了。” “相署那里也没什么事了。”安世重新露出轻扬的笑意,笑嘻嘻地说道:“公主不如便许我忙里偷闲一番,留在这里陪您晒晒太阳如何?” “好。”卫樱闭上了眼睛,随口应道:“你自己斟酌着相署的事情出不了岔子就好,想歇歇便歇一歇吧。” 第976章 作为交换 “多谢公主。” 安世灿烂一笑,学着卫樱的样子将两只胳膊搭在扶手上,头向后一仰,闭着眼睛懒洋洋地晒起了太阳。 公主府的众多侍从无声地在府中忙碌着,他们在经过后院的时候俱都会放慢脚步,以免打扰到闭目晒着太阳的卫樱和安世两人。 时间就此悄然而过,当日渐西斜,阳光已不够热烈的时候,府中的管家匆匆来到后院,走到卫樱的面前拱手唤道:“公主。” 其时卫樱听到脚步声靠近而来早已睁开了眼睛,她目光慵懒地看着管家,轻声问道:“怎么了?” 管家恭敬地将手中的两个信封递向卫樱,垂首应道:“公主,有两人先后送来了两封信件,请您一看。” 卫樱探身向前接过信,随口问道:“是哪里传来的信?” “回公主的话。”管家答道:“一封是捷胜将军差人送来的,另外一封是申国的使者送来的。” 管家话音方落的时候,卫樱刚好将两封信分开,看到了其中一个信封上隽秀而熟悉的小字,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 此时安世正默不作声地看过来,他听着管家的话再看看卫樱的反应,一双懒散无谓的眸子悄悄暗了几分。 而卫樱沉默了一会,轻声道:“我知道了,管家,你去忙吧。” “是,公主。” 管家恭敬应下转身离开了,安世躺在椅背上侧着头,眼睛半眯,沉默无言地看着卫樱的反应,卫樱则权衡了好一会,将捷胜的信打开看了看。 在那信上捷胜首先关切地问了问她的情况,还有在申国被拘禁的这半年里有无受委屈,然后便是报告了一下前线的军情,请问她卫虎军接下来的动向,是否该继续攻打申国以收复旧土。 卫樱看罢了捷胜的信将之与信封一起放到旁边的小桌上,随后垂眸愣愣地看着另一封信的信封上申暮羽的字,犹豫了一下方才将之打开,自里面倒出一张信纸撑开看了起来。 申暮羽的信上写了些什么,安世无从得知,他只是借着夕阳昏黄的光芒打量着卫樱的脸上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发现她的脸色越来越迷惘,慢慢显露出了一丝包含着温柔、深情、无奈、怨怪等等等等复杂的情绪。 安世一直看了好一会,若是照时间推算的话,卫樱定然已经看完申暮羽的信了,可是她却一直垂眸看着信纸,久久没有任何动作。 安世终于有些沉不住气,开口问道:“公主,申国来信可是申国君的信么?” “嗯?”卫樱像是刚刚才回过神来一般,她转头看向安世,有些茫然地问道:“你说什么?” 安世顿了一下,重复道:“您看的信应当是申国君的信吧?” 卫樱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信纸,随后她一边若无其事地将信纸折起来放回信封里,一边轻声应道:“不错。” 安世坐直了身子,追问道:“申国君在信中说了什么?” 卫樱沉默片刻,应道:“他以我君父和景弟,以及十郡旧土作为交换,请我去秋水城与他签署两国媾和协定。” 第977章 就这么算了 “是么?”安世的脸上闪过了一抹紧张的神色,道:“那公主准备与申国议和么?” 卫樱将申暮羽的信一点点折叠好放进信封里,将信封拿在手中并没有放到一旁,她垂眸看着手中的信,淡淡反问道:“你以为呢?” 安世定定地看着卫樱的侧脸,一边揣度着她心中所想,一边沉吟着说道:“我觉得么……申国曾经是覆灭了卫国的罪魁祸首之一,适时卫国的灭国我在南蛮都有所耳闻,近来又着意打听了一下,好似那一场三国围攻卫国的战役乃是申国为首的吧,到最后得到最多好处的也是申国……所以我觉得,公主若是还记得与申国的血海深仇,便不必答应申国君的请求,继续联合云、文、厉等国,与陈、申二国周旋着慢慢发展国力,静待时机向其复仇就是。” “申暮……申国君的信上说……”卫樱缓缓转头看向安世,别有深意地说道:“他说他对于前线的卫虎军一直都是手下留情的,并且几次三番试图与我国罢兵讲和,只是你不应,捷胜和廖栩也不肯应,有这样的事情么?” 安世的眼中隐约可以寻到一抹不自然,只是他将情绪隐藏的很好,无所谓地笑起来将眼眸眯起,懒懒应道:“有这样的事情么?我怎么没有收到申国的求和信?捷胜和廖栩那里我倒是不知道了。” “没有么?”卫樱面无表情,轻声说道:“不过根据前线的战事来看,申国君说他对卫虎军是留情的,这我倒是相信,否则单凭捷胜和廖栩两人莫说是不能缠住他与他僵持许久,只怕早早便会被他用计击溃了。” “哦,是么?”安世笑着摇摇头,无所谓地说道:“公主也知道我对战事不大懂,唯有将国中战事尽数交给捷胜和廖栩两人罢了,先前也是他们言称卫虎军的士兵为公主报仇之心切,他们两人压制不住,我更压制不住,便也由得他们出征了。” 卫樱深深地看着安世,沉默片刻后慢慢站起身来,轻声道:“天也不早了,我先去书房处置一下政事,待到晚膳做好了你直接差人去唤我就是。” 安世愣了一下,匆忙问道:“可是公主还没有说起到底要不要去秋水城。” 此时卫樱已经转身向书房的方向走了几步,她听着安世的话顿住身形却并没有回身看向安世,安世也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只是听着她淡淡说道:“申国君的信上还说了若是我不肯去前线的话他将不惜全力对卫虎军动手也要逼我过去,所以我会去的。而且……与申国的仇恨就这样吧,倘若申国君是诚心诚意想与我国议和,我便将君父与景弟接回来,向他要求包括宏城在内的大部分旧土,只要他肯应下,与申国的僵持就算了吧。” “就这么算了么?”安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卫樱,道:“若是我看的不错,之前公主难道不是将对申国的仇恨作为心中的支柱而活着的么?如许血海深仇,就这么算了?” 第978章 意兴阑珊 卫樱迎着夕阳仰起了小脸,昏黄的光芒将她苍白的脸庞映照得越发透明了几分,她满脸意兴阑珊地说道:“以当年卫国的境况,不是申国也会有别的国家覆灭卫国,我这些年纠缠着国仇不放已然让自己过得够辛苦了,现在卫国已经复立,我只需将旧土全都收复,然后一心一意发展国力使卫国重回霸业也就是了,至于其他的,又有什么好计较的?” 安世脸上的笑意早已消失殆尽,他定定地看着卫樱的背影,沉声问道:“那么关于晋国和陈国,公主也准备如此轻易便放过么?倘若有机会,或者是没有机会,公主难道也不会再创造机会向晋国和陈国报复,让这两国为覆灭卫国而付出代价么?” 卫樱听着安世如此说,终究还是沉默了。 安世静静等了一会,继续深深地问道:“所以说公主现在决定什么都不计较而与申国罢休、与申国讲和,难道不是因为申国君一人的缘故么?” 卫樱一直沉默了好一会,慢慢转身看向安世,安世于是终于看到了她的表情,竟是与之前的那个萧木莹全然不同。 只见她的双眼中意兴阑珊,小脸上是百无聊赖的温缓,哪里还有半点往日里眼神凌厉、神情强硬的姿态? 她低头看着安世,轻声说道:“不管怎样,眼下接受申国的好意与申国议和是最好的选择,到时我自可一心向陈国动手,待到他日……我会再与申国计较国仇家恨的。至少现在我已不想再与申暮羽有任何牵扯了。” 安世握在扶手上的右手不自觉间紧握起来,握到骨节发白。 他沉默片刻,盯着卫樱的眼睛深深说道:“既然公主不想再与申国君有任何牵扯,何不派人去秋水城与申国君交涉两国媾和的协约?公主现在毕竟身怀有孕,倘若此去秋水城乃是申国的阴谋,公主去的岂不是龙潭虎穴么?所以我觉得公主断断不可应约前去秋水城。” 卫樱看出了安世眼中一抹深藏的紧张,忽而轻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道:“你别怕,安世,我知道我该背负起卫国的重担,现在也只想守护卫国和我的孩子不受任何伤害,我会去秋水城与申国签署媾和协约,也一定会回来。” “公主这一去……”安世深深问道:“真的还会舍得回来么?” “会。”卫樱唇边的笑意一转,看起来颇有几分凄凉的滋味,“卫国是我执意一手复立的,国中又无任何一位公子可支撑起国家,那么卫国的重担便只能由我来挑起,难道我还能在活着的情况下心安理得地将这沉沉重担交付给你或是诸臣么?” 安世仰头看着卫樱意兴阑珊的脸庞上那凄凉的笑意,在心忍不住隐隐作痛的同时突然多了几许冲动,冲动地想要让她尽管将卫国的重担卸下来交付给他,然后她自己去过想要过的生活、去到想要去的人身边就好。 可是安世又硬生生忍下了这个冲动,因为他深深明白,倘若不是还有这样一个卫国牵绊住她的话,她必会去与申暮羽双宿双飞,到时候,他可能只是想要见她一面都千难万难了。 安世沉默下来没有再说话,只是神情微怔地看着渐渐走远的卫樱手中一直紧紧握着的申暮羽的信,眼中的神色越来越深邃难测。 第979章 尊贵的客人 翌日,晨。 卫樱在朝堂上象征性地与朝臣商议了一下与申国议和是否与国有利,朝中大部分的臣子都认为申国强大,倘其真的有诚意肯送回卫伯与卫景公子、交还卫国旧土的话,与申国议和也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就连卫樱都不再纠结旧日国仇,卫国诸臣又提出了对于国力还在发展中的卫国最好的选择,卫樱于是顺势宣布她会应约亲自去秋水城与申国君签署两国媾和协约,令诸臣协助袁丰及安世好好治理卫国。 随后卫樱在安世充满了紧张和不安的眼神中让公主府的管家收拾行装备下车马,正待启程去往秋水城时,却意外迎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 那位造访公主府的乃是卫樱许久没有见过的人,云国的现任国君,云卿瑾。 卫樱仿佛忘了以前云卿瑾待她忘恩负义的薄情,云卿瑾也忘了卫樱借云国旧土与军队复国的事情,两人分外热络地相见,卫樱笑呵呵地将云卿瑾迎进了府中正厅里。 一众侍女接连送来一盘盘瓜果甜点放到了卫樱与云卿瑾两人身旁的桌上,卫樱含笑将她们都打发走,随即对着云卿瑾说道:“云国君今日怎的突然过来了,也不叫使者先来送信,我也好备下宴席迎着您。” 云卿瑾看向卫樱的目光隐约包含着相思之情,他笑着摇摇头,道:“木……樱公主,你我许久未见倒生疏了许多,其实我真想你还能唤我一声大哥,我也能唤你一声木莹。” “大哥。”这样唤了一句,卫樱的脸色越发柔和了许多,只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罢了。她含笑看着云卿瑾,道:“你我真的有太久未见了,大哥别来无恙否?” “你还能认我这个大哥真好。”云卿瑾温声笑道:“那我便托大,唤你一声樱妹了。” “大哥客气了。”卫樱点点头,笑道:“近来我听说大哥将云国治理得极好,让我倒也不必为大哥担心了。” “我一切都好,反倒是你。”云卿瑾的脸上失了笑意,叹道:“在半年多以前我听说了你不慎被申国抓住的消息,慌忙便派使者去往申国试图营救你,却仍旧晚了一步,未能救你。适时你的死讯传开,我除了伤心以外便是后悔了,后悔竟不能见你最后一面。” 卫樱淡笑地看着云卿瑾,她无法分辨他说的话是真是假,然而他的脸色虽看起来这般诚挚,她的心里却并没有半点感动。 心里没有感动,卫樱的脸上却慢慢流露出了深深感动的神情,郑重道:“多谢大哥还念着我。” 云卿瑾深情地看着卫樱,温声道:“好在几天前我又听到了你还活着的消息,真真是欣喜若狂,听旁人这样说着我不敢相信,便想着亲自来看看你,如今看到你真的还活着太好了。只是樱妹,半年前你的死讯几乎传遍了这世上诸国,你怎会在消失半年后又死而复生的?” 卫樱轻笑道:“抱歉,大哥,我的死而复生颇为曲折,倒也不好详细与大哥说起,大哥只看着我现在还活着呢不就好了。” 第980章 兄妹情谊 “也对。”卫樱既是不愿多说云卿瑾也不好再多问,他笑着应了,随即用充满了深情的目光定定地看着卫樱的小脸,深深道:“樱妹,许久未见,我真的好想你啊。” 卫樱如何看不懂云卿瑾的目光,她只是并不想回应,便打了个哈哈应付了一句,笑道:“多日不见我也想念大哥了呢,大哥既然千里迢迢来到枣城里了,我这东道主定要好好招待招待大哥才是,大哥便在我这里住上几日吧,可好?” 卫樱虽然将云卿瑾别有深意的话应付了过去,云卿瑾却并不准备善罢甘休,他向前倾身距离卫樱近了一些,深情地说道:“樱妹,你当知道我待你的心意,尤其是半年前当我听到你死讯时的心痛更是让我明白了,原来我比自己认为得要更加爱你……” 这样说着,云卿瑾站起身来走到已经失了笑意的卫樱面前,郑重地低头看着她,道:“樱妹,你虽到现在还未嫁人,但是你总也不能一辈子不嫁人的吧?那么你能否嫁给我,留在我的身边?” 卫樱端坐着未动,仰头对着云卿瑾摇头说道:“大哥,你我之间的兄妹之情难得,你又何必与我说起这些来伤损我们的兄妹情谊?” “我不愿与你只有兄妹之情!”云卿瑾俯身将两手放在了卫樱的肩膀上,郑重地说道:“樱妹,早在当初你还是我府中门客的时候我便喜欢你了,一直到现在我的心意始终未变,只要你肯嫁给我,我许你嫡夫人之位,至于聘礼随便你挑选,不管是土地还是其他的什么我都答应你。 “我知道你不想嫁人定然是因为放不下卫国,可是在你消失的这半年里卫国不一样没有出任何岔子么?所以你完全没有必要为了卫国终身不嫁,而你若是要嫁人的话,为何就不能是我呢?” 卫樱的眉头轻轻皱起,兀自还在思索该用怎样的话拒绝云卿瑾,只听着云卿瑾在沉默片刻后继续说了下去,道:“樱妹,我知道你对申国君是存了其他心思的,可是申国君怨怪你杀了肖霁,分明已经视你为仇人,半年前不就是他埋伏了你与卫虎军,致使卫虎军伤亡惨重,还将你押回凌城将你杀了么?所以答应我,嫁给我好么?” “抱歉,大哥。”卫樱小脸微沉,轻声说道:“不管怎样,我放不下卫国,绝对不会远嫁,大哥也不要再与我说起这样的话了,否则便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大哥了。” “樱妹……” 云卿瑾满脸失望地还待再说,卫樱却轻轻挣脱了他的手,随后她自椅上站起身来灵活往旁边一闪,若无其事地看着云卿瑾,笑道:“大哥若是再说我可真的就要恼了,好啦,我现在便带着大哥去城里逛逛去,然后寻一家酒楼好好宴请大哥一番,好不好?” 云卿瑾万分失望又莫可奈何,最后也不得不失落地点点头,应道:“好。” 第981章 不甘 云卿瑾千里迢迢而来,在面对卫樱时百般深情,看起来情真意切。 然卫樱却全然不会相信他表面的深情,她一方面礼仪周全地应付着云卿瑾,一方面暗暗揣度着他的来意和他执意要求娶她的用心。 他是在觊觎卫国的土地?亦或是觉得卫樱满腹的谋略本事对他有用? 也或许他是真的有些喜欢卫樱的么?不过那喜欢恐怕是他此行来意中最微不足道的一条,而且他最初时的喜欢只怕也早已转化成对于长时间难以得到的女子的执念与不甘了。 卫樱敢打赌,一旦她真的同意并嫁给了云卿瑾,云卿瑾用不了多久便会厌弃她,甚至于还会因为之前的求不得而怨恨她、报复她。 不管云卿瑾的来意到底为何,他的居心又是什么,总之卫樱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他,更不愿过多地与他虚与委蛇,在她心里的大哥,不过只是当年云雾节上那个与她萍水相逢的卿大哥而已。 于是卫樱只是在最开始的两天好好招待了云卿瑾一下以保持卫国与云国的联盟关系,然后她便称病不再露面,将接待云卿瑾的任务一并交给了安世。 云卿瑾明白卫樱的意思,在卫樱称病的第二日象征性地去探望了一下病榻上的她并向她道别,黯然回国去了。 云卿瑾一行浩大的仪仗队伍就此踏上归途,卫樱因在“病中”没有去送云卿瑾,所以她并没有看到云卿瑾离开时总是温和含笑的脸庞上,笼上了一层阴郁的不甘。 …… 又是两天后,卫樱“病愈”,遂乘坐马车出了枣城一路往南,向秋水城而去。 就在卫樱假死的那半年里,卫虎军方一恢复元气便怒而兴师主动向申国发动进攻,适时只有捷胜和廖栩两人知道卫樱还活着,在遇伏当夜幸存的所有卫虎军士兵则俱都认为卫樱已经死在了申国的手中。 他们也清楚是卫樱用自己的命救了他们的命,自是同仇敌忾,士气与战意昂扬到了极点,誓要打到凌城去杀了申暮羽为卫樱报仇。 这使得原本便战斗力惊人使天下震恐的卫虎军更加凶猛了几分,由捷胜和廖栩带领的十万人过滨山国界线一路南下,申国全然抵挡不住,在短短时间内便攻占了申国的大片土地。 那秋水城是卫国的旧土,已距离宏城不远,此时卫虎军正在秋水城中与城外的申国军僵持。 卫樱的到来使卫虎军全军哗然,那些后来才补充进军中的新兵尚且还好,其他的老兵则各个激动欣喜,卫樱刚刚到达城外,众多军中将官已然在捷胜和廖栩的带领下迎出城,将卫樱的马车团团围了起来。 卫樱听到动静自马车上出来,便听着一众军官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惊喜叫声。 “果真是公主,公主您真的还活着!” “太好了,真的是公主回来了!” “公主……” 卫樱立在马车上低头环视一圈捷胜和廖栩等一众卫虎军将官,尤其是双眼中已可见泪光的捷胜和廖栩两人,看着他们脸上真挚的感情绝非作假,她的心中不由也温暖了几分。 第982章 怎么回事 “是本公主回来了。”卫樱含笑看着车下的众人,扬声道:“我不在的这几个月里,多谢诸位将士保疆卫国!” “公主太客气了,这些都是我等应该做的!” “就是,就是,当日若不是公主用自己的命救下了我们,我们只怕是早就死了,自当为了公主誓死保卫国家才是!” “……” 卫樱一边听着众人乱杂杂的应答,一边在捷胜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却是连马车也不准备坐了,招呼着这大约两百多人一起往秋水城走去。 于是卫樱走在最前方,捷胜和廖栩两人紧跟在她的身后,剩下的那百多名军中将官则簇拥着他们三人,卫樱来时带来的侍卫和马车遥遥跟在后面,这一行浩大的队伍一路慢慢往前走着。 此时距离秋水城的东门已不远,卫樱一边往前走一边听着身边众人的大声笑谈,身在满满真挚感情的簇拥中,心越发暖了几分。 只见她的脸上扬起了灿烂而明媚的笑意,不时回应着挤到她身边向她询问着的将官的话,告诉他们她一切都好,此时身体无恙,在假死音讯全无的这半年里也并没有受到苛待…… 一行人就这样热热闹闹地进了城,进城后更多的卫虎军士兵都来看望卫樱,一张张真心关切和欢喜的脸几乎晃花了她的眼睛。 如此一直热闹到入夜,原本便身怀有孕易感疲累的卫樱经过了连日的舟车劳顿,来到秋水城又折腾了这大半日不得休息,此时早已是累极了。 她遂吩咐了令卫虎军将士要好好守卫城池,她则带着来时一起坐马车过来的秋雨,与捷胜和廖栩一起去了城守府休息。 四人来到城守府的后厅,捷胜要招呼人做了晚膳送来便出去了,廖栩则有些奇怪地看着秋雨,疑问道:“秋雨,你怎么也随姐姐一起过来了?” 秋雨嗔怪地横了廖栩一眼,道:“怎么,不想见我么?” “怎么会?”廖栩连忙摇头,他笑嘻嘻地走上前抱住了秋雨,也不顾卫樱还在一旁坐着呢,便紧紧地抱着她说道:“一别许久未见,我早已想你哩!” “你这没正行的!”秋雨脸颊一红,慌忙挣脱廖栩的怀抱,匆匆走到卫樱的身旁站着,红着脸怒瞪着廖栩。 廖栩也不以为意,他呵呵一乐,看向含笑坐在主位太师椅上的卫樱,笑问道:“姐姐,你这次怎么将秋雨也带来了,可是念着我们夫妻长时间没见,让我们见一面么?” “是啊。”只见卫樱的脸上带着苍白的倦色,她懒懒地坐在椅上,将右手肘支在扶手上撑着头,含笑应了一句。 “多谢姐姐!”廖栩像模像样地对着卫樱拱手施了一礼,随即他直起身子看向卫樱,正色道:“姐姐,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可是身子不适么?” 卫樱温和地笑着,应道:“我没事,只是这几日舟车劳顿有些累了。” “那就好。”廖栩迟疑了一下,继续问道:“姐姐,这半年来你一直生活在哪里,可还好么?而且半年前你没死,死讯却被传开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第983章 都过去了 卫樱简短答道:“半年前是申暮羽给我喝下假死药,骗过了当时在场的人,然后他便将我困在了一座偏僻的宫殿里,一直到现在。” “是么?”廖栩若有所思地说道:“我就觉得申国君一定舍不得杀了姐姐的,只是姐姐……这半年来申国君待你可还好么?没有让你受苦吧?” “没有。”卫樱摇头轻笑道:“这些方才不是都已说过了么,好了,现在我也回来了,之前的事情不必再提,都过去了。” 廖栩向来不是一个细心的人,但是就在卫樱说出“都过去了”这么四个字时,他竟敏锐地自卫樱的眼中捕捉到了一丝凄楚之色。 他愣了一下,口张了张,却是欲言又止。 正在这时捷胜去而复返,但非常古怪的是他并非一个人回来的,身后还跟着一位被宽大斗篷遮住了全身和脸庞的人。 厅中三人听到脚步声俱都下意识看过去,廖栩和秋雨看到跟着捷胜一起走进来的那人露出了疑惑的神情,而卫樱看着那人在走动之间斗篷下若隐若现的白衣时,脸色轻轻一变。 廖栩率先疑问出声,道:“捷胜,这位是?” 捷胜向着廖栩轻轻摇摇头,随即走到卫樱的跟前,低声说道:“姐姐,方才我得报说城门外有一人执意要见我,便去看了看,这位是……是申国君,申国君说无论如何都想见姐姐一面……” “申国君倒是胆子大得很。”卫樱很快便整理好情绪,她抬眸看着慢慢将斗篷帽子摘下的申暮羽,淡笑道:“竟然敢孤身一人在此时来到这秋水城里,申国君难道不怕我立即下令将你杀了么?” 申暮羽定定地看着卫樱,眸中温柔似水的深情几乎融化了她的心。 他只是就这么看着她,良久方才轻声开口,道:“你舍得么?” 舍得么?怎么可能舍得呢…… 卫樱的唇边渐渐失了笑意,强装出冷漠的神情对着申暮羽说道:“我既然应约前来秋水城,明日自会正式见你,却不知你此时来此是何用意?” 申暮羽转头看向捷胜,轻声道:“捷胜,你先带着他们两人出去吧。” “这……”捷胜迟疑着看向了卫樱,卫樱却只是慵懒地半眯眼睛看着申暮羽,沉默不言。 申暮羽等了一会,重新将目光转到卫樱的小脸上,道:“樱儿,我骗过所有人舍了命来这里见你,至少让我单独与你说几句话。” 卫樱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随即她终于开口,道:“你们都先出去吧。” 捷胜等三人先后应是,这才有些迟疑地相互对视着往厅外走去。 捷胜三人离开后,申暮羽转身走到门前将门重重关住,然后他回身走来,一边走一边将斗篷解了随手扔到一旁的椅上,待他走到卫樱的面前时便依然还是往日里白衣胜雪的模样。 卫樱的心忍不住悸动着,她愣愣地看着大步走来的申暮羽,在完全反应不过来自己该如何应对时他已经走到她的面前并俯下身将两手撑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歪头吻上了她的唇。 第984章 解释 当熟悉的龙涎香味再次将她包围,当大睁着眼睛看到他紧闭的双眼和纤长的眼睫,当唇上温柔的触感带动了心的狂跳…… 卫樱忘了所有的一切,而只记得,眼前这名疯狂吻着她的男子,是她如许深爱的人…… 深深一吻直至两人几近窒息方才作罢,申暮羽稍稍退离了一些,他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卫樱的眼睛,以快速喘息而急促的语气说道:“樱儿,你什么都不要说,听我说,听我向你解释。 “当我得知卫虎军攻打我申国时,战报称卫虎军凶猛无匹难以抵挡,让我派兵增援,适时我若派兵太多恐对卫虎军造成损伤,若派兵太少又无法守卫土地。 “然我知道卫虎军是你所珍视的存在,也是保护卫国的主要兵力,所以我抱着宁可失些国土的想法,故意说卫虎军没了你的带领不堪一击,只派了少量援军来前线抵挡卫虎军。 “然后我申国军自然屡战屡败,我便在朝上说卫虎军凶猛,而且卫樱已经死了,我申国完全没必要与卫国斗个两败俱伤使周边各国渔翁得利,说服朝臣的同意后我便派人与安世交涉罢兵议和。樱儿,相信我,我那时派使者拿出了最大的诚意,可是安世无论如何也不肯答应我。 “那时我不知安世是否已经得到了你还活着的消息,前线的卫虎军一直在我申国攻城掠地,我不愿与卫虎军敌对,却抵不住朝臣向我施加的压力,劝我向卫虎军全线用兵。 “我没办法,樱儿,为了保住卫虎军,为了避免卫国与申国的全面交战,我只好亲自带兵来前线,一方面是为了堵住群臣的嘴,一方面是为了见到捷胜与他交涉,劝他与我罢兵议和。 “可是捷胜竟也不接受我的议和,而且还不惜卫虎军的兵力死死缠住了我。后来我步步退让不肯反击,而且数次低声下气私下传信向安世请和,向捷胜请和,只为了不伤损到你的卫国,并尽快解决了这里的麻烦事回去见你。 “我还记得的,樱儿……” 申暮羽说到这里,缓缓向前倾身将额头抵在卫樱的额头上,低声无奈地说道:“我记得你说我要是能在一个月以内回去见你的话,你会告诉我让我一定会开心的秘密,可我却未能在一个月以内赶回去……” 卫樱不言,只是神情复杂地闻着鼻端浓郁的龙涎香味,感受着他莫可奈何的无力感。 而申暮羽沉默了一会,闭着眼睛继续说道:“就在我数次请和,安世和捷胜都不肯应的时候我便明白了,你不知何时已经向安世传过信告知他你还活着的消息了吧?后来你不舍得我,没有再向安世传信让他配合你逃脱,他便用计缠住我,只为了让你疑我,从我身边逃走。 “当我确定安世已经知道你还活着,捷胜和廖栩必然受了安世的教唆要死死缠住我时,我便准备与捷胜明说,劝他容你留在我的身边,可是我却得到消息,你已经逃走了…… “樱儿,我走时只求了你一件事情,那便是相信我,可是,你终归还是没有相信我…… 第985章 就这样吧 卫樱如许聪慧,早在她逃回枣城没几日,从旁人口中听来的关于前线战事发生的只言片语,再加之安世的反应,便已然判断出宁远殿外那些故意让她听到的言论,包括那位莫须有的美人,都是安世用了手段,目的是让她猜疑申暮羽,从而有心自宁远殿逃出来。 可是她还能怎么样呢?卫国是她一手复立的,倘若她将这个重担交到卫国的公子身上乃理所应当,只要卫国有哪怕一位可以托付的公子,她也能功成身退,心安理得地飞奔向申暮羽的身边。 然而卫国没有任何一位公子能撑起国家,她又怎能自私到将一切都强行加诸于毫不相干的安世身上,自己却托庇于申暮羽的羽翼之下,肆意享受安稳的滋味呢? 只是知道归知道,如今卫樱又听着申暮羽字字无奈地说起这些,申暮羽为了她而承受的一切方才清晰地呈现在了她的面前,让她只觉心疼。 申暮羽沉默地等了许久,卫樱仍旧没有半字回应,他便缓缓退离了一些,盯着卫樱低垂的眼睛说道:“樱儿,不管你信不信我的话,你总该相信凭我的本事,若不是我不肯反击的话,不消十天我便可将卫虎军击溃,难道不是么?” 申暮羽这样说着忽而苦笑了一声,叹道:“不过若是我真的狠下心击溃了卫虎军然后回去见你的话,安世依然有办法给你传递消息,告诉你我伤害了卫虎军的事实,然后你还是会疑我,会逃离我的身边,你看,樱儿…… “安世想要让你从我身边逃走如此容易,我要留下你却这般困难,只因你不肯全心相信我。” 申暮羽说罢,卫樱依然还是沉默着不言不语,他有些沉不住气,皱眉说道:“樱儿,回答我,你相信我说的话么?相信我为了留下你而做出的妥协和努力么?或者说你回去后安世都与你说了些什么?你相信他,还是相信我?” 卫樱缓缓抬眸看向申暮羽的眼睛,当看到他眼中的紧张和深深无奈时,她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 “事到如今……”卫樱话一出口方才发觉嗓音沙哑得厉害,她轻咳了一声,低声说道:“我信谁都已无关紧要了。” 申暮羽固执地说道:“回答我,樱儿,你是信他,还是信我?” 卫樱顿了一下,反问道:“我信他如何?信你又如何?” 申暮羽应道:“你信他便留在卫国,信我便跟我走。” “呵……”卫樱摇头失笑道:“申暮羽,你以为我留在卫国是因为信了安世的话么?不,那都已经不重要了,我信他也好,信你也好,卫国的担子我都必须背负起来,没得选择。” “我就是怕你会这样……”申暮羽无力地垂下眼眸,低声说道:“在宁远殿时我什么都不与你说起便是害怕你会这样,我知道你那时留在我身边是多么艰难、多么容易摇摆的决定,所以我才想着无论如何都不再让你接触外界的一切,由我来处置好所有的难题,可我最终还是没能留下你。” “我二人终归是有缘无分。”卫樱的眼中现出了一丝伤色,她痴痴地看着申暮羽近在咫尺的眉眼,低声说道:“我必须留在卫国,而你也不可能放弃申国和我在一起,所以我们认命吧,申暮羽,我们……就这样吧。” 第986章 交代 “就这样是怎样?”申暮羽抬眸看向卫樱,满眼哀伤地说道:“你不肯放弃卫国,便要就此放弃我么?” “我没有办法,而且我也不想再冒险了。”卫樱的神色变得悠远而深邃,低声道:“申暮羽,你知道么,自从你离开宁远殿之后,我不知道你去了哪里,然后我每天只能盯着宫门看,每到黄昏我便期待着你能推开门进来,再次次失望。我就这么等啊等啊,那时我有多恐惧多不安,你能理解么? “我想着你是不是厌弃我了,是不是托词出远门其实是去了别的女人那里,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来见我了。 “那是我有生之年最不安、最无力的一个月,也是那时我方才突然醒悟我折断羽翼留在宁远殿里是多么可怕的一个决定,那曾经是我最不屑的一种生活,难道不是么?” 虽然申暮羽能想到他离开后卫樱孤零零一个人在宁远殿里的日子定然不会好过,但他绝对无法感同身受。 如今他听卫樱说着这些,只觉心疼而愧疚,低低应道:“抱歉,我不该离开,可是那时我别无选择,我若不来前线,申国的兵马与卫虎军只会两败俱伤。” “你不必再解释了,你说的我都相信。”卫樱扬起了一抹苍白的笑意,她将头轻轻一歪,轻笑道:“可是你想过么?我现在再跟你回去又能如何?你若想光明正大地迎娶我,你申国的朝臣断然不会应允,那么我再假死一次么?然后自困在你的身边,将我的命运交付到你的手中么?我不敢,不管你现在有多爱我,我都不敢。” “是我没有给你安全感。”申暮羽歉然说道:“可是你给我时间,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相信我的。” “只因我们两人的关系,想要全心信任对方便千难万难。”卫樱轻轻摇摇头,眼中神色凄楚,唇边含着一抹苍白的笑意,轻轻道:“我认了,申暮羽,你也放弃吧。我们两人就此分开还能留下一份美好的回忆,也是最好的选择。” “不,我不想放弃。”申暮羽固执地说道:“我可以想出两全的办法,樱儿,给我时间,然后,留在我的身边。” “没有两全办法的。”卫樱苍白地笑着,道:“出城去吧,申暮羽,待到了明日我们两人在城外正式签订两国的媾和协约,我不再与你计较曾经的仇恨,也可以与申国和平共处,你以后若是有空了可以来卫国看我,若是我经过申国也会去看看你,我们如此相安无事,难道不好么?” “不好,不好。”申暮羽倒似个孩子一般任性地摇着头,“之前你在宁远殿时,我在前朝处置政事每每想起回去后便能见到你,你知道我有多开心么?我想就那样一辈子和你在一起,我真的想每天都能见到你……” “在宁远殿的时候呀……”卫樱的眸色渐渐失了焦点,唇边的笑意掺杂了几分温柔,轻声道:“在宁远殿的半年,算是我对我年少时一场情深的交代。现在我决定留在卫国,是我对我一手复立的卫国的交代。” 第987章 言尽于此 申暮羽皱眉想着想着,忽而眼中一亮,他匆匆说道:“那么我若是甘愿放弃申国,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在一起了?” 卫樱愣了一下,为他眼中亮晶晶的光芒和他所说出的话而遽然动容。 曾几何时,眼前的还是一位胸怀壮志、一心只知宏图霸业,在淡然浅笑间运筹帷幄、开疆拓土的男子,可这男子为何现在竟会有放弃宏图霸业的想法,也要与她在一起呢? 卫樱在心神颤栗的情况下完全失了清醒的理智,在理智尚未控制住冲动的动作时,她已然探身向前抱住申暮羽的脖颈,随即吻住他的双唇,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用力地吻着他。 申暮羽在短暂的呆怔后反手抱住卫樱回应着她的吻,用自己柔软的双唇诉说着心中的情深。 随着这一吻渐渐加深,申暮羽的手开始不老实地在卫樱的身上游移不定,直至他轻轻松松解开了卫樱腰带的时候她方才猛然自意乱情迷中惊醒,一把推开了申暮羽。 只见卫樱将猝不及防的申暮羽推得踉跄倒退了好几步,而她则匆忙自椅上站起来绕过椅子步步后退,一边手忙脚乱地整理腰带与衣襟,一边慌乱地说道:“不可以,不可以……” 申暮羽好不容易方才稳住身形,他愣愣地看着卫樱,皱眉疑惑地说道:“樱儿,你怎么了?为何不可以?” 卫樱的小脸通红,她匆匆将衣襟整理好,随后顿住脚步抬眸看向申暮羽,神色复杂地说道:“申暮羽,你莫要再说为了我而放弃申国的话了,我不会同意的……你走吧,我对你,言尽于此!” 申暮羽顿了一下,大步向着卫樱走去。 “申暮羽,你别过来,你走!”卫樱随着申暮羽的向前而步步后退,她徒劳地说着这些却无法阻住申暮羽的脚步,一直到她退到了墙角退无可退,申暮羽还是来到了她的面前。 申暮羽不由分说地上前揽住卫樱的腰俯身轻吻着她纤长的脖颈,他的气息有些粗重,用极低而含了魅惑的声音说道:“樱儿,我们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在一起了,我真的好想你……” “不行,不可以……”卫樱试图推开申暮羽,可是她的双手却虚软无力,只能任由申暮羽一点点解开她的衣襟,在她的颈间留下了雨点一般的亲吻。 到最后卫樱实在意乱情迷又强行使自己清醒,颤抖的声音听来含了哀求竟已带了哭腔,道:“不可以,我求你了,申暮羽……真的不可以……” 听着卫樱带了哭腔的哀求,申暮羽终于停下了所有的动作,他直起身子低头将脸贴近卫樱的小脸,粗重的呼吸将热气尽数喷薄到了她的脸颊上。 他急促地呼吸着,低声疑惑地问道:“为何不可以?” “我,我……”卫樱思索许久方才勉强想出了一个合理的借口,她将小脸转到一旁,脸颊通红地说道:“因为我现在正有月信。” 申暮羽垂眸沉吟片刻,摇头道:“不对,我记得你不是这几日。” “这样的事情是你清楚还是我清楚?”卫樱羞恼地说道:“总之就是不可以,你快些走吧!” 第988章 不信 “不对……”申暮羽敏锐地察觉到卫樱有异,他确定地说道:“我记得很清楚,你的确不是这几日,真的是月信么?让我看看。” “你!”卫樱快速抓住申暮羽欲行不轨的手,怒然看向他,低喝道:“申暮羽,你无耻!” “不能让我看么?那便是你搪塞我的了。”申暮羽目光炯炯地看着卫樱,另外一只自由的手悄无声息地抚在了卫樱的小腹上,深深说道:“那么便是……怀孕么?你怀了我们的孩子?” 卫樱惊讶于申暮羽的头脑实在聪慧,却并不想将自己怀孕的事情让他知情。 若是他现在知道她怀孕的话,定然便会知道这是他的孩子,说不得以后会与她争抢这个孩子。但若是她在远离了他的地方生下这个孩子的话,这孩子便只是她卫樱自己一个人的了。 这样想着,卫樱睁大了眼睛瞪着申暮羽,怒道:“什么怀孕?自从你走后我一直心情不好,月信也乱了……不过我为何要与你说这些,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你若再敢对我动手动脚,我决不饶你!” “我不信。”申暮羽看向卫樱的眼中隐约可以寻到一抹紧张和期待,“樱儿,你与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怀了我们的孩子?” “没有,就是没有!”卫樱掩饰了所有不自然的情绪,怒道:“你若不信,我现在便去寻了大夫给我把脉,如何?” “真的……没有么?”看着卫樱说起这句话时的神情,申暮羽终究还是信了她的话,他将手抚在卫樱只是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没有收回,满脸失望地懊恼道:“我明明已经这么卖力了,结果还是没能让你怀上我的孩子么……若是你怀了我的孩子,是不是就不会离开我了。” “我不知道。”卫樱强迫自己冷下小脸,冷冰冰地说道:“你走吧,申暮羽,我今日与你已经说得足够清楚了,你回去后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切莫再说、也不要做出什么放弃申国这样的傻事来,否则到头来你可能依然不能和我在一起,还会失去一切。” 申暮羽定定地看着卫樱冷漠的小脸,良久不言,并依旧将卫樱禁锢在墙角不肯放开她。 在申暮羽热切目光的注视下,卫樱慢慢垂下眼睫,脸上的冰冷也维持不住,柔和了几分。 “回去吧。”两人就这样僵持许久,卫樱终于开口,声音听来还是变得柔软,轻轻道:“回去后好好治理申国,实现你的宏图霸业。我卫樱,终归只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而已,不值得你付出这么多。” “我可以走。”申暮羽轻声说道:“今天也可以不碰你,但是作为交换,你要告诉我与我约定一月之期的秘密是什么。” 卫樱摇摇头,神色复杂地应道:“申暮羽,你并没有做到一个月之内回去见我的约定,所以那秘密我再也不会告诉你了。” “不告诉我么?”申暮羽这样说着,忽而俯下身轻咬了一下卫樱的锁骨并埋头在她的颈间亲吻着她,在同一时间他的手也开始不老实,在卫樱徒劳的阻挡下一点点解开了她的衣襟。 “申暮羽!” 卫樱大怒却又莫可奈何,当她多番尝试也拦不住申暮羽,身上的衣衫很快便半解开裸露出了大片雪色肌肤的时候,她不得不妥协,恼道:“好,我告诉你!” 申暮羽这才停下,他带着得逞的笑意,直起身将脸庞凑近卫樱的小脸,低低道:“你说吧,我听着。” 第989章 托付好 卫樱一边红着脸整理衣衫,一边恼怒地低声说道:“你不是一直很在意你喝醉酒的那晚对我做了什么么?现在我可以告诉你,那晚你并没有强迫我,都是我自愿的。” 申暮羽大为讶异,随后他的眼中闪过了亮晶晶的光芒,欢喜地笑道:“真的么?” “真的,还有……”卫樱顿了一下,深深说道:“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申暮羽,肖霁唯一的遗志好似便是希望你杀了对你和申国有威胁的我,然后好好治理国家实现宏图霸业吧?肖霁的遗愿,你不准备完成了么?肖霁的仇,你不报了么?” 申暮羽的脸色轻轻一变,眼中的欢喜笑意一点点消失,转而笼上了一层愧色,他慢慢将头埋在卫樱的肩上,一直过了好一会,方才发出了沉闷的声音,低低道:“我对不起肖霁,可是我没有办法为他报仇,也已经对他所期望的宏图霸业没有任何兴趣了,我现在满心所想,唯有你卫樱一人而已。” 闻听这话卫樱的心中瞬间悸动,她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小脸上的神情在不觉间变得柔和,温柔似水一般。 两人保持着这样的动作沉默不言,良久,申暮羽满脸不舍地抬起头轻吻了一下她的双唇,随后他凑近她的耳边,嗓音因暗含了沙哑又极低,听来格外魅惑,“樱儿,等我回去申国将一切都处置好,托付好,再来找你。” “申暮羽……”听他的话好似仍然是要做出那放弃申国的傻事,卫樱忍不住皱眉如此唤了一声,然而申暮羽却不再多说,已经放开她转身大步走了。 卫樱愣愣地看着那一袭白衣胜雪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他重新将斗篷披在身上开门走出了这后厅,她方才回过神来,匆忙跟了过去。 卫樱一边走一边整理仍旧有些凌乱的衣衫和头发,踏出厅门时只见申暮羽停在捷胜等三人的身边,看起来正交代着什么,大抵是吩咐他们三人好好照顾她罢了。 “捷胜。”卫樱向着远处如此喊了一句,包括申暮羽在内的四人瞬间俱都将注意力转到了她的身上。 卫樱的目光扫过斗篷宽大帽檐下申暮羽若隐若现的脸,沉默片刻后,对着捷胜扬声喊道:“捷胜,你亲自去将他安全送出城。” 卫樱话音一落,捷胜连忙扬声应了,而申暮羽的唇边则现出了一丝轻浅的笑意。 卫樱立在厅门处痴痴地看着申暮羽在捷胜的带领下慢慢没入黑暗之中,心中纠结着不舍与无奈,小脸上的神色越发哀伤了几分。 这时廖栩和秋雨结伴走到卫樱的面前,秋雨小心翼翼地问道:“姐姐,你还好么?” “我没事。”卫樱自远处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廖栩,低声问道:“廖栩,你们以报仇为名带领卫虎军攻打申国,适时卫虎军不知道我还活着的消息,你们两人应该已经知道了吧?却不知在行军之前,安世与你们两人说了什么?” 廖栩迟疑了一下,还是如实答道:“安世与我们两人说,来到前线不能答应申国君的请和,要不惜一切代价缠住申国君令他无法回返凌城,这样才能帮着姐姐逃回来。” “好,我知道了。”卫樱的脸上神情不变,一边转身往厅中走,一边低声说道:“廖栩,你去吩咐人将晚膳送过来吧,我们一起吃。” “是。”廖栩应了一声,有些不明所以地与秋雨对视一眼,随即得到秋雨的眼神示意后转身匆匆往厨房的方向去了。 第990章 重修旧好 第二日是春末时节一个难得的好天气,暖阳高照,春风温柔。 在这样的天气里卫虎军与申国军两军出阵,在秋水城外两军阵前,卫樱正式与申暮羽签下两国媾和协约,申卫两国于是停止了长期以来的交战,重修旧好。 为此申国付出了足够的诚意,将包括宏城在内的大部分卫国旧土俱都交还给卫国,一直被软禁在宏城的卫伯与小公子卫景自然也获得了自由身。 如此的媾和协约一经签订,诸国哗然,申国朝堂里几乎闹翻了天。 申暮羽顶住了来自朝臣与百姓的巨大压力,下令遵照协约将兵马与官员自卫国的旧土上撤离,为此以于承深为首的一众朝臣俱都是格外愤懑,责怪申暮羽竟然会为了一名女子而拱手将大片土地白白送人。 而后申暮羽带领同样满是抱怨之声的大军回返凌城,准备回去收拾烂摊子,卫樱也带领卫虎军班师,踏上了归途。 卫樱在归程中便下令分派人手接收申暮羽还回的土地,其中着重往宏城派去了大量官员与兵力,令他们重整宏城,为迁都做准备。 那些派往宏城的人里还有几名巫祝随行,他们负责祭祀天地,勘探风水,将萧夫人迁往静陵。 还有便是派遣一小支军队将被囚在宏城多年的卫伯和卫景护送到枣城。 因为凤鸣殿里有雨儿守墓,卫樱方才放心地将为萧夫人迁进静陵的事情交给了那几名巫祝,她则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置,没有亲去宏城。 至于卫樱所要处置的么,是向陈国全面用兵的事宜。 此时的大陆上基本还算是平静,众多诸侯国之间原本有隙的国家只是小摩擦不断,并未有大的战争发生,就连近期的申卫两国交战也以卫长公主的死而复生、长公主与申国君在秋水城外签下的媾和协约而停止。 然而就在卫申二国结束长时间以来的敌对状态签署媾和协约的消息传到陈国,陈国公只觉胆战心惊的同时,国中公子智突然的叛乱更是使他大惊失色。 那公子智乃现任陈国公的幼弟,封地靠近陈国国都,较为富庶。 公子智原本便心思活络,早有不臣之心,后又在去年结交了一位聪慧善谋的富商,得了那富商的财物支持一直暗暗发展着势力,如今被那位忠心于卫樱的富商稍作鼓动,便发动了一场叛乱。 自从结交富商后,公子智用大量的财物笼络了不少朝中官员,在封地里也偷偷蓄养了众多士兵,故而他的叛乱一经发动,足可让陈国大乱。 卫樱听到这样的消息于是带领卫虎军回程,待到达枣城外时令卫虎军在城外的营寨里休整,她则径直进城,准备调兵遣将对陈国正式实施报复。 卫樱回到枣城首先召集群臣听了听她离开这几日国中的情况,而后讨论了一下申国交还回来的土地上各郡官员与驻扎军队的分派。 如此一番讨论下来又是小半日的时间过去了,卫樱看着天色将晚方才放群臣出宫,议政殿里到最后只剩下她与安世两人。 第991章 还算顺利 只见卫樱满脸疲倦地坐在椅上,她低下头轻轻揉按着太阳穴,直至群臣的脚步声相继消失,她方才抬起头并睁开眼睛,看着安静立在殿中的安世问道:“安世,可找到任昊兴了么?” “是我无能,至今还未找到他。”安世摇头叹道:“那家伙竟像是自这世上凭空消失了一般,我早已向全天下下达了命令务必要找到他,竟也遍寻不到他的踪迹。” 卫樱点点头,应道:“只通过短短几次接触我便发觉那任昊兴乃是睚眦必报的阴狠角色,让他出逃在外对卫国总归是一个威胁,不过只要我们的势力都已接到命令关注着他就可以了,这样的话找到他自然是好,若是找不到便说明他隐姓埋名隐居了,也就形不成威胁了。” “公主所说不错。”安世沉吟着说道:“那家伙倒也有几分本事,非但早早便获悉我要对他动手,逃之夭夭了,而且还有办法让我对他遍寻不见,只有最初时我得到消息证明他去过陈国,后有逃过陈国那边我们的人的追捕,再后来便不见了。” “不见便不见了吧。”卫樱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一边走下层层阶梯一边随口说道:“安世,你只需将任昊兴的画像传遍世界各地,让我们的人即便是今后迁延日久也不对他掉以轻心就可以了。” “是。”安世静待卫樱走到他的身边,转身跟在她的身后缓步往殿外走去。他一边走一边偷偷觑着卫樱的侧脸观察她神色的变化,随即口轻轻一张,却是欲言又止。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大殿,在夕阳的余晖下走在一条小路上,就这样沉默着往前走了百余步,卫樱方才恍惚想起了什么,她轻声一叹,问道:“被这小家伙害得我着实是记忆力减退得厉害……安世,我又忘记问你了,陈国那边现在情况如何?” “陈国那边公子智的叛乱进展顺利,陈国公忙着镇压公子智,陈国正大乱。”安世答道:“而且我已得到消息,文国有意联合我国趁陈国大乱之机攻打陈国,现在使者已经在路上了,不日便能来到。” “好。”卫樱淡淡应道:“那正好再等等让陈国更乱些,等着文国的使者到了我国再出兵吧。” “是。”安世又是一次欲言又止,随即终于还是忍不住挑起话头,问道:“公主此次去秋水城与申国签署两国媾和协约,一行可顺利?” “还算顺利。” 安世打量着卫樱没什么表情的小脸,继续问道:“那公主可曾见到申国君了?” “自然见到了。”卫樱转头笑看了安世一眼,好笑地说道:“我此行不是与他签署协约的么?” “呃,是。”安世嘿嘿一笑,他挠了挠后脑勺,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公主与申国君可曾私下相见?申国君没与公主说什么吧?” 卫樱沉默片刻,淡淡应道:“没有。” “……是。”安世偷偷觑着卫樱的表情,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吃不准卫樱知不知道他用了手段,心里有些惴惴,然而就这么往前走着走着,他却慢慢抛开忧虑开心起来。 不管如何,她还是回来了,不是么? 第992章 不可出征 如同安世所说,文国的使者不几日便到了,使者带着已然成为文国君的文鸿充满了诚意的邀约,邀请卫国联合伐陈。 卫樱欣然允诺,她好好招待了一番文国使者,并告知他卫国立即便会发兵。 接下来卫樱遂开始调兵遣将,她首先给仍旧镇守在卫陈边境的古元勇传令,给他增派十万人马,待援军到日立即全力攻陈,随后她又令卫虎军为出征做准备,待她处置好枣城的事宜将亲自带兵伐陈。 当得知卫樱要亲自带领卫虎军攻打陈国的决定,安世立即放下手头的事情来到公主府书房,对着埋头在书桌后处置政事的卫樱焦急说道:“公主,我听说你要亲自带兵出征,可是真的?” “是真的。”卫樱垂眸认真地看着全国各地送来的文书,连头都没有抬,只是如此淡淡应了一声。 安世顿时皱起了眉头,语气不善地说道:“公主真是太胡闹了!旁人不知道您身体的状况,您难道自己还不清楚么?以您现如今的身体,怎么可能带兵出征?” “没关系的,安世。”卫樱将手中的一本文书批阅过放到一旁,随即抬眸看向安世,轻笑道:“我的身孕已有四个月了,前日刘大夫为我诊过脉,说胎象稳固,我又如何不能出征了?” “不管如何,公主绝对不可出征!”安世姿态强硬地说道:“而且攻伐陈国之战,卫虎军有捷胜和廖栩带领便足够了,公主只需坐镇枣城即可,完全不必亲往。” 卫樱轻轻摇摇头,笑道:“你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安世,我带兵出征又不必身先士卒,只是指挥军队罢了,哪里有什么危险?枣城这里有你和袁大人坐镇就好,我亲自带着卫虎军出征方能给陈国以最大限度的打击。” 安世皱眉说道:“但是出征在外车马颠簸,战场上未知的危险又实在太多,请公主顾念一下腹中孩儿,此次攻伐陈国之战便不要带兵了。” 卫樱将手移到已然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含笑低下头,笑道:“我卫樱的孩子难道还能怕了战场不成?就该让他尽快适应战场上的杀气才好。” “公主……”安世还待再劝,只听着两声清脆的敲门声打断了他,他顿住话头,转头看向了房门的方向。 卫樱随后抬头看过去,扬声问道:“怎么了?” “回公主的话。”门外是管家的声音,道:“卫伯与景公子的车驾已经到了,请问您要去迎接么?” “我知道了。”卫樱扬声应了,随即站起身自桌后绕出来,边走边道:“安世,我意已决,你不必再多说了,走吧,随我一起去迎接一下我君父。” 当提起“君父”二字时,安世注意到卫樱的唇边漾开了一抹复杂的笑意,那笑容中掺杂了恼恨和哀伤,虽是笑却根本便没有半点欣喜,反是阴郁得厉害。 对于那位在传说中致使卫国覆灭的糊涂昏君,安世也着实好奇得很,他便转身跟着卫樱一起往书房外走去。 只是他跟在卫樱的身后仍旧不肯放弃,一直都在苦口婆心地劝着她不可出征。 第993章 多年不见 在去往城门的路上,安世一直喋喋不休地劝着卫樱不可出征,为此他搜肠刮肚的将能够想到的言辞都说尽了,然而卫樱只是淡淡地笑着,到后来她甚至都对安世的话已不作回应。 两人来到南城门,只见一众侍卫正簇拥在一辆马车身旁,一行浩大的队伍已然进城了。 看到卫樱和安世两人,那一行车马顿住脚步,侍卫们纷纷下马向卫樱行礼不迭,随后有一名老者在一少年的搀扶下自车厢中走了出来。 卫樱仰头看着马车上的老者,只见他的样貌依稀还是旧时模样,只是短短几年不见,他看起来苍老了许多。 这位老者正是曾经的卫国公,现在的卫伯。他的年纪应当只有五十岁左右,然满头华发,脸上皱纹横生,看起来比真实的年龄老了不止十岁,想来这几年他在宏城被软禁的日子也不好过。 卫樱想起记忆中最后一次见到君父时,他的身躯尚挺直魁梧,脸庞尚意气风发。如今时隔许久再见他,却发现他已老态龙钟了。 卫樱的眼中纠缠着也不知是恨是厌恶还是心疼的复杂神色,她就这么以惘然的目光仰头看了许久,方才深深弯腰施了一礼,轻声道:“女儿不孝,多年以来未能在父亲膝下侍奉,父亲的身体可还好?” 听着卫樱的称呼,卫伯一直挂着讪笑的脸庞上神色一僵,眼中划过了一抹古怪的光芒。他沉默了一会,笑呵呵地说道:“为父的身体还算不错,女儿啊,这几年苦了你了。” 卫樱深深低下的小脸上有一丝怨恨的冷笑一闪而逝。 听卫伯如此云淡风轻地说着,就好似将她卫樱陷入仇恨的漩涡里,这几年放弃爱情放弃一切,苦苦挣扎着活到现在、筹谋到现在的艰辛,那始作俑者并不是他一般。 片刻后,卫樱神色如常地直起身子,仰头看着卫伯淡淡说道:“父亲与景弟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城中已收拾好住处请父亲与景弟暂时住下,待到宏城那边重建妥当,父亲与景弟并群臣还要迁回宏城去,只因女儿害怕申国一方出尔反尔,方才决定先将父亲和景弟接回枣城,倒害的父亲和景弟两路折腾,父亲莫怪。” “无妨。”卫伯笑道:“为父也知道樱儿你是一片好心。” “是。” 卫樱转头看向卫景,只见他已长成翩翩少年郎了,只是也不知是因为长时间被软禁的缘故,还是因为本来本性便是如此,他的脸上并不见任何一点少年郎该有的张扬和朝气,反是软弱怯懦,一直都在微微低着头拿眼偷偷地看着卫樱。 卫樱见状在心里大为失望,然而她却并没有别的选择了。 卫樱暗暗无奈一叹,随即她扬起了一抹温和的笑意,对着卫景温声说道:“若是我记得没错的话,景弟小我两岁,今年应当也有二十三岁了吧?” 卫景怯生生地低着头,小声应道:“姐姐所说不错,臣弟今年正是二十三岁了。” “好。”卫樱温和地笑起来,温声说道:“多年不见,景弟倒是长成一位翩翩佳公子了。” 第994章 心不老 卫景闻言连忙垂首拱手施礼,恭谨道:“臣弟多谢姐姐夸奖。” 卫樱含笑点点头,随即转头看向安世,淡淡吩咐道:“安世,你一会去着人照着景弟的穿衣尺寸赶制冕服,还有,你说若是再给袁大人加封太师一职,请袁大人教导一下景弟治国方略的话,可使得么?” 卫樱这话完全没必要在大街上说,安世知道她的用意,大抵是说给卫伯听,观察一下他的态度罢了。 安世悄悄打量了一下卫伯脸上完全掩饰不住的不甘和怨毒之色,片刻后,他垂首淡笑道:“是,公主,臣下一会便令人为景公子赶制冕服。袁大人贤能,让袁大人作为太师教导景公子的话,是再合适不过了。” “既然如此,你便去与太史一起拟定诏令吧。”卫樱这样说着,淡淡仰头看向马车上的卫伯和卫景,只见卫伯满脸急欲掩饰的怨恨,卫景则是神色惴惴不安。 卫樱目光如炬地看着卫伯的怨恨,暗暗在心中冷笑。她顿了一下,仍旧笑容可掬地温声说道:“那么父亲与景弟便请回车厢里安坐,你们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还是快快回去住所里休息一下为好。” 听卫樱这样说着,卫伯与卫景一动不动,卫景偷眼看了看卫伯脸上的神色,张口似是要劝他返回车厢里,却见卫伯不动声色地转头冷冷看了他一眼。 卫伯只是以冷厉如刀的目光看了卫景一眼很快又若无其事地转开了目光,然卫景却是瞬间脸色大变,卫樱注意到他的身子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如此不过一会,只见卫景快速低头看向卫樱,满脸不自然地笑道:“姐姐方才说要为臣弟赶制冕服,这让臣弟甚为惶恐,姐姐须知君父现如今还年轻体壮,臣弟怎敢僭越?请姐姐还是为君父赶制冕服,迎立君父重新继位为君罢。” 卫伯听着卫景的话,脸色顿时好看了许多。 卫樱观察着卫伯的脸上,眼中有一丝嘲讽一闪而逝。 随即她转头看向卫景,淡笑道:“景弟这么说可就是不大孝顺了,父亲受了这几年被软禁的罪,我现在只一眼便看出父亲的身体已大不如前,终究是老了,所以我觉着父亲还是好好享几年清福为好,至于这治国安邦的辛苦事,便交给景弟去。父亲,您觉得呢?” 卫伯眼中的冷厉寒光越发明显了几分,他却只是讪笑了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樱儿说的是。” “父亲英明。”卫樱淡笑着说罢,转头看向跟在马车旁的侍从,吩咐道:“好了,你们即刻护送父亲与景弟去新修葺的府邸中休息吧,切记好生伺候着,绝不可有半点怠慢,都明白了么?” “是,公主。” 一众侍从齐声应了,卫樱便不再多言,与安世一起转身走向了他们两人来时乘坐的马车。 两人一前一后地上了马车相对而坐,在车夫驱动马车行进之后车厢轻微的晃动中,安世别有深意地笑道:“公主,我看着卫伯好似还是人老心不老呢。” “他心不老又能如何?”正倚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的卫樱冷冷一笑,寒声道:“难道还指望我将卫国交给他,由得他昏庸行事,再将卫国覆灭一次么?” 安世打量着卫樱脸上冰冷的寒意,沉默下来没有再开口。 第995章 猛虎 对于致使卫国覆灭的罪魁祸首之一,安世觉得卫樱对卫伯应当也是极为痛恨的吧,否则她又怎会在卫国复立许久后还不派人去与申国交涉,尝试着付出些许代价将卫伯接回来? 而且若不是这次申国主动提出将卫伯与卫景送回来的话,卫樱只怕是都有心让卫伯老死在宏城的软禁中,再也不想见他了。 不过不管卫樱是不是再不想见到卫伯,申国既然主动提出将卫伯与卫景送回,那么卫樱便不能不顾孝道之名,只能将卫伯接回来,况且与卫伯一起被软禁的还有卫景,是对卫樱有用的人。 卫伯和卫景被接到枣城后,卫樱以卫毅的名义诏告全国,称自己体弱多病无法处置国事,故特辞去国君一位,将君位让给幼弟卫景。 随后卫樱便理所应当地将卫景立为新君,将卫毅封为泰安候,选定二十郡土地赐给他,却不许他回封地,美其名曰让他在枣城将养身体,实际上是将他监视起来,直至找到任昊兴并杀了任昊兴为止。 至于卫伯么,卫樱非但没有让他继位为君,还没有给他任何封爵,没有一寸封地,卫樱甚至从来没有在公开的诏令上提及他,就好似他并没有回国一般。 于是国中的百姓无人关注这位曾经的亡国之君,卫伯只能仍旧以屈辱的、由申暮羽封赏的“伯”为名号,虽然回到卫国生活变得衣食无忧,心中的怨气却一日胜过一日。 卫樱知道卫伯的怨毒,但是她不可能将卫国交付到如此一位昏庸糊涂的人手中,她只是恪守孝道给了他衣食无忧的生活,甚至往他的府中送去不少舞女歌姬给他解闷,除此之外,她也只能多派人手严密监视他的一举一动罢了。 在卫樱选定吉日将卫景立为国君后不久,她便不顾安世的苦苦劝阻,将国中政事尽数托付给袁丰和安世,将枣城的一切都安排妥当,带着十万名气势汹汹的卫虎军就此踏上了去往陈国的征程。 彼时陈国正乱,文国一方派出两路兵马趁着陈国内乱之机大举出动,其后卫国将领古元勇接到卫樱派去的十万大军率先开始向陈国发动猛攻,如此三路兵马分别自不同的方向攻打过来,原本便已经因为镇压反叛而焦头烂额的陈国公越发头痛了。 然而让陈国公更加惊骇的是卫虎军的出动。 单单只是卫虎军便已然足够让陈国的兵马闻风丧胆,更何况卫虎军的主将还是足智多谋的卫长公主卫樱,这一路势如猛虎出栅的军队于是一路攻城掠地,在三天后急行军进入陈境,又是十天后,已连攻下陈国十九郡土地,几乎每天便有两个郡落到卫国的手中。 就这样,陈国的内战仍在继续,文卫两国的四路联军因此更加顺利地向陈国都进发,这其中尤其是卫虎军后发先至,已然距离陈国国都越来越近,陈国已然危矣。 陈国公自然不甘束手待毙,他一方面派兵镇压公子智的叛乱,一方面派出众多辩士携带重礼出国求援,其中尤其是去往申国的使者带的礼物最为贵重。 第996章 不肯买账 在众多辩士携带重礼离开的同时,陈国公遵从谋士的建议,不得已向文、卫两国谦卑乞和,然而不管是文鸿还是卫樱俱都断然拒绝了陈国公的求和,让陈国公愤恨不已。 陈国的使者携带重礼出使别国求助,此次素来悭吝的陈国公咬牙开国库给这些使者分发了大量的金玉礼物,还有可以许诺的土地也是格外诱人,想来他也觉察出此次的危机足可动了陈国的根基,已有覆国之危。 然而这世上的诸国之中,晋国仍在苟延残喘又恨极了陈国,不可能会出兵相助陈国。在文国北方的嵇国向来畏畏缩缩,又是文国的盟友国,也不会帮助陈国。至于纪、卓二国相对来说距离较远,陈国承诺划给他们的土地他们管辖不力,金玉珠宝等物又不足以打动他们,故这两国持观望态度,不肯答应陈国的出兵请求。 还有便是云国和厉国了,云国是卫国的同盟国,厉国倒可以尝试着拉拢一番。 经过近来的逐步蚕食,厉国占领了不少云国南方的土地,此时已与卫国西部接壤,厉国公又早有攻占卫国土地的意图,于是陈国的使者稍作鼓动,厉国便同意派兵自西方攻入卫国,试图迫使卫国分散兵力甚至是回军自救。 不过卫樱对此早有预料,厉国兵马一动,她立即便差人去往云国,请云卿瑾参战,云卿瑾很爽快地应下,并如约派出兵马牵制住了厉国。 如此一来,能够救下陈国的便只能是申国了。 得知这样的结果,陈国公几乎绝望了。 现在唯一能帮助陈国度过难关的申国非但已与卫国签署了媾和协约重修旧好,并且那申国君又对卫公主卫樱一往情深,在传言中就连卫樱的死而复生都与他脱不了干系,那么现在申国还怎么可能帮助陈国与卫国敌对? 虽说陈国公不认为申国会帮助自己,但是他还是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想法,派出使者携带贵重礼品和划地、送交质子与申国结盟的代价,出使申国请求申国出兵。 然而陈国公却绝不会知道,就算是申国没有与卫国的这一纸媾和协约、或是申暮羽待卫樱的情深,申暮羽也绝无可能答应陈国的约请在此时出兵,只因申国现如今在表面的平静下同样也正波云诡谲、暗流涌动。 而那令申暮羽都不得不重视的乃是于承深等老臣联合起来的敌意。 只因申暮羽冷落兰夫人和所有的后宫女子已久,于承深等一众与后宫女子有所牵连的朝臣早已对申暮羽不满。 只是申暮羽一直将朝政牢牢地把控在手中,手下的细作、暗卫势力庞大,而且朝中大部分臣子对他甚为忠心,由姜晨掌握的凌城防卫力量是他绝对的心腹,申暮羽又极得民心。如此种种之下,于承深等人动不得申暮羽,也不敢轻举妄动。 奈何此次卫樱的死而复生以及申暮羽任性地将卫国旧土拱手送予卫樱的举动成了导火索,不管事后申暮羽回到凌城如何言辞修饰,于承深等一众老臣都已不肯买账,并且此时正暗地里连番筹谋,似有改立国君的意图。 第997章 忧思难解 于承深等一众申国老臣对申暮羽不满,暗地里意图废立申暮羽,改立其他公子为君。但是申暮羽手中掌握的势力实在庞大,不管是军权还是凌城的防卫力量都在他的手中,所以于承深等人轻易动他不得。 同样的,以申暮羽的手眼通天自然早已得知于承深等人的敌意,但是于承深他们大都是朝中元老,与申国朝堂、公室以及众多老牌贵族之间的联系犹如盘根错节,申暮羽又失了朝堂上的一大臂膀肖霁,所以他轻易也无法对于承深等人动手,只能小心应付着,慢慢削弱于承深等人的势力。 虽然申暮羽已经决定放弃一切去找卫樱,只求与她在一起,他此次回来也是为了挑选一位合适的公室子弟将权柄交给那人,他便可以放心离开申国。但他却绝对不能由于承深等人废立他的君位,然后任凭于承深等人扶持其他公子继位为君。 若是由于承深等人扶持某位公子的话,申国的权柄必然旁落到大臣手中,那他申暮羽岂不成了申氏一族的千古罪人了么。 所以他若想对得起申国、对得起列祖列宗,在申国安稳无虞的前提下全身而退,还需细细筹谋着先剪除于承深等人的势力,将他们手中的权力慢慢不动声色地分散到他申暮羽的心腹之臣手中,将他们或贬或杀。并在此期间挑选一位合适的公室子弟亲手培养起来,令那人接掌君位,他好抽身去找卫樱。 在这样的情况下,陈国使者带来求助信,以申国曾经与卫国的仇恨为凭,提出若是陈国一灭,卫国定然不会在意那所谓的媾和协约,将会对申国动手。愿送交大量的金玉礼物、土地,请求申国与陈国结盟,共同伐卫。 申暮羽接见了陈国使者还在与其虚与委蛇,于承深等十几位老臣却公然闯入大殿,请申暮羽无论如何也要答应陈国的约请。 申暮羽与于承深等人一番辩驳,最终虽没有答应陈国的出兵请求,却与于承深等一众老臣之间的矛盾越发加深了。 这消息由廖灵亲自以暗语写就,派人送交给卫樱时,卫樱正深入陈境,攻打到了陈国的腹地。 卫樱知道安世不可能会将申国那边关于申暮羽的任何消息传递给她,所以她在逃回枣城后不久便重新将已经回到廖栩身边生活的廖灵派到了凌城去,依旧由廖灵接管凌城里卫樱的势力,除了要将消息如常送到枣城交给安世以外,便是将关于申暮羽的消息传递到卫樱的手中。 卫樱方才得以在前线知道申暮羽的境况,知道他的情况不大好。 其时已到了四月末的夏季,天气炎热了几分。 卫樱独自一人在中军大帐里观看着关于申暮羽的消息,得知他正因为她的缘故而受到于承深等人的敌意,她便悄然皱起了眉头,满脸忧色。 虽然知道他的手段高明、智谋高绝,于承深等人不可能伤害到他,她却仍旧忍不住担忧着他的处境,为此忧思难解。 第998章 殷勤 卫樱暗自为了申暮羽而担忧,却不肯将这担忧显示在脸上,更加不会宣之于口。 她只是一面偷偷地担忧着申暮羽的处境,一面如常指挥卫虎军攻城掠地,那无人可挡的气势正显示了她此次就算有孕在身也执意要随军出战的决心——攻破陈国,为当年的灭国耻辱报仇。 此时卫樱的身孕已经将近五个月,好在她向来身材纤瘦,五个月的肚子只是微微隆起,用宽大的衣衫和一层战甲一遮,旁人什么都看不出来。 在现如今的大陆上,大部分的国家都持观望态度没有参战,唯有文卫两国共四路兵马夹击陈国,陈国又处于内乱之中,其国危矣。 还有便是因为陈国请求而参战的厉国,以及应卫樱请求出兵牵制厉国的云国。 这其中文卫两国夹击陈国的战况呈现一面倒的趋势,而在卫樱的预料中应是势均力敌的厉、云二国竟是很快便分出胜负,以云国打败了厉国告终。 这是卫樱在前线军中得到的消息,其时她正召集了捷胜和廖栩等一众卫虎军的小将领在中军大帐里探讨军情,却闻士兵通报,送来了安世的信。 卫樱接过安世的信拆开默默观看,捷胜等人不敢打扰,俱都沉默下来静静等着。 帐中如此沉默了一会,众人只看着卫樱垂眸认真看着信的小脸上现出了一丝犹疑的神色,眉头也悄悄皱了起来,众人不由相视面面相觑。 终于,卫樱看过信将之随手放到面前的桌上,廖栩最先沉不住气,见状立即疑惑地问道:“姐姐,信上怎么说?” 卫樱眉头轻皱,应道:“信上说云国的兵马现在已经将厉国击败了,而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好似是因为厉国公室出现叛乱的缘故,公子钧声称现任厉国君的君位乃谋逆得来,现在正在闹反叛,所以厉国才退兵了。” “这样不是更好么?”廖栩笑道:“厉国的攻打虽然有云国牵制动不了我国的根基,但是厉国能退兵更好,我们卫虎军才能一心一意地攻打陈国呀!” 捷胜更谨慎一些,待到廖栩说罢,他迟疑着问道:“诚如小栩所说,所以姐姐为何忧虑?” 卫樱赞许地看着捷胜一眼,随即环视一圈同样面有不解的一众小将领,轻声道:“我只是疑惑着云国的兵马动向,根据安世通报,云国一方由云国君亲自带领的兵马在南方国界线处将厉国军队击败后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正往我处行军,据说是为了来帮助我们卫虎军一起攻打陈国。” 有一名长相较文弱些的裨将疑惑道:“云国击退厉国兵马后按理说该乘胜追击,在厉国内乱的时机抢占厉国的土地,怎么却放弃这般大的一个好处,往我军而来?这云国君此举未免也太殷勤了吧?” “正是这个道理。”廖栩若有所思地看向卫樱,接话道:“不过说起来,云国君向来对姐姐有意,难道此来是向姐姐献殷勤的么?” 第999章 神秘人 不管是之前卫樱还是萧木莹时捷胜和廖栩便已见证过的云卿瑾对她的情深,还是卫国初立的时候云卿瑾曾经亲自来到枣城在卫毅备下的宴席上亲口求亲卫樱的诚意,以及不久前云卿瑾在得知卫樱死而复生的消息时亲自去枣城探望卫樱的举动,似乎都证明了云卿瑾是如何的深爱着卫樱。 在不久前云卿瑾亲去枣城时城中便传到满城风雨,诉说着云国君对卫樱的一往情深,多年来念念不忘。 故而在现在的中军大帐中,不止廖栩心直口快说了出来,捷胜等人大都是这样的想法,就连卫樱也下意识想起这些,少了些许警惕。 不过她对于云卿瑾的戒心仍旧留下不少,便淡淡开口道:“不管云国君是为何而来,现下我军战况顺利,无需任何援军的帮助,本公主会给安世传一封信,令安世在云国军队行经枣城时亲去劳军,劝他班师回国,倘若云国君不肯应,在云国军队的斥候士兵前来我军通传消息时我会再行劝阻。 “然而若云国君执意过来,于情于理我都无法强行拦阻,只能任由他前来,但唯有一点,云国军队此时前来实在蹊跷,诸将务必提前引导好手下士兵的情绪,对云国兵马的反常举动保持最大的警惕,绝不可令军中将士生出任何一点云国军乃是向我军献殷勤而来的想法,都明白了么?” “是,公主!” 卫樱如此说罢,捷胜等人俱都齐声恭谨地应下了。 随后卫樱又与一众小将领闲谈了几句战况与战绩,便令他们退下了。 到最后中军大帐里只剩下卫樱一人,她等着所有人都离开了,默默将随手放到桌上的信又拿起来垂眸看了起来。 在安世的信上并非只通传了云、厉两国的战况和云国兵马的动向,还报告了一下枣城的情况—— 据说卫景虽被拥立为君,袁丰作为太师勤勤恳恳地教导他该如何治国,安世一力扶保着他的君位,他却常日战战兢兢,怯懦到如同惊弓之鸟一般,也不知惧怕着什么。 还有便是在卫樱带兵出征离开枣城后,卫伯的小动作便越来越多、越来越肆无忌惮,近来更是频频与一神秘人接触。 至于那神秘人是何来头,安世暂时还未查出来,未免打草惊蛇暂时也没有对那神秘人动手,在他的信中只是描述了那神秘人来历成谜,姓名成迷,就连年纪也成迷。 根据安世的描述,那神秘人虽然看身形还算健壮但是满头华发丛生,样貌极为丑陋,一张脸也不知是被火烧过还是被开水烫过,皱皱巴巴的,小儿看见都能被吓哭。 卫樱轻皱着眉头揣度着那神秘人会是什么来头,难道是陈国派出的人么?暗地里与卫伯接触,意图借机鼓动卫伯夺权,解救陈国的危机?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人? 奈何卫樱连见都没有见过那人,实在是没有半点头绪。 她一直想了好一会还是放弃了,只见她引着火石将安世的信烧了,随后取来信纸撑开,提笔用暗语给安世回了一封信。 在卫樱给安世的回信中只除了让他严密关注云卿瑾的兵马动向,待到云卿瑾行经枣城外时去劳军并劝云卿瑾班师回国之外,便是让他严密监视卫伯的一举一动。 还有那神秘人,务必查出他的姓名籍贯,若有必要,可以将他抓起来严刑拷问他的意图。 第1000章 极为隐秘 卫樱就这样一方面带着卫虎军一路势如破竹地向前进发,一方面通过安世的传信遥控枣城的局面,另一方面还要通过廖灵的传信得知申暮羽的处境如何。在身怀有孕的情况下如此劳心劳力,身子越发消瘦了几分。 就在卫樱暗暗关注着申暮羽的同时,远在凌城的申暮羽也在一边忙碌着与于承深等人的斗法,一边关注着她的兵马动向。 好在申暮羽一直听来的消息里卫樱带领卫虎军对陈国的攻打进展顺利,便也放心了一些,能够一心一意地应付于承深等人的敌意。 自从陈国的使者来到凌城向申暮羽求助过一次后开始,于承深等一众老臣便时常联合起来,向申暮羽申明倘若陈国真的被文卫两国覆灭的话,到时唇亡齿寒,申国恐将危矣,请他答应陈国的请求派兵帮助陈国度过难关。 非但如此,于承深等人的话里话外还都在劝申暮羽亲征去帮助陈国。 申暮羽对此也不过只是一声冷笑罢了。 他知道这是于承深等一众老臣在逼他,倘若他真的遂了他们的心愿出外亲征的话,只怕他前脚一走,凌城这里后脚便要生乱。倘若他执意不应的话,这些老臣正好可以顺势发怒,明火执仗地向他施压。 所以他最明智的做法应当是应下于承深等人的请求,但是他仍坐镇在凌城这里,派兵去援救陈国。那样非但可以堵住于承深等人的嘴,或许还能改善他们与他之间的关系。 奈何申暮羽一意待卫樱情深,一直都在密切关注她的兵马动向生怕她的卫虎军出了什么差错会伤及到她,又怎么可能会派出兵马与卫樱敌对? 申暮羽既然不肯帮助陈国与卫樱敌对的话,自然便要一次次驳斥回于承深等一众老臣的请求,到了现在包括于承深在内的数名老臣已公然大怒,与申暮羽之间的矛盾更深了。 此时申暮羽便正在勤勉殿中静静听着一名美貌女子向他禀报的消息,陈述着于承深等人越来越大的小动作。 那正向申暮羽禀报的女子正是玉裳,她自从多年前在季同方和卫伯之间演完了一出漂亮的美人计之后,在卫国国破的当日重回申暮羽的身边,便被申暮羽安排在凌城这里总领城中的美女细作组织,而若要得知凌城中诸臣府邸里的密事,非是这些诸臣枕畔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不可。 这宽阔的大殿里只有申暮羽和玉裳两人,他们一坐一立,申暮羽面无表情地静静倾听,玉裳则压低声音絮絮地说着。 如此良久过后玉裳终于停顿了一下,总结道:“君上,被于大人联络起来的总数一十三位老臣近来的动向就是这些了。” “好。”申暮羽垂眸沉默片刻消化了玉裳通报的所有消息,随即抬眸看向她,淡淡问道:“老臣们私下与我崇弟相见时有多隐秘?” “极为隐秘。”玉裳郑重地答道:“隐秘到若不是易大人的府上有一最得宠的小妾是属下手下之人的话,恐怕属下都无法探知于大人他们在密室里见了崇公子。而且即便是如此,属下也只是探出于大人他们与崇公子在易大人府中密室里私下相见的几次,谈话内容探查不出,他们有无在其他的地方私下相见,也探查不出。” 第1001章 有些麻烦 “看来于卿他们这是看上我崇弟了。”申暮羽眸色微冷,唇边一丝浅笑却依然云淡风轻,他淡笑着说道:“不过说来也是,我崇弟乃是厉氏的幼子,名义上也是嫡子,况且崇弟年幼,正适合被他们控制。” 申暮羽口中的厉氏正是现在的申文公夫人,也就是他君父的继室夫人,现在文夫人仍旧还被软禁在申宫的某座偏僻宫殿里。 玉裳不无担忧地看着申暮羽,轻声应道:“是,所以还请君上小心提防。” “好,本君知道了。”申暮羽淡淡道:“你下去吧,玉裳,切记让你手下的人死死盯住那十三位老臣的任何一点动作,然后汇报给你,你再来向本君禀报。” “属下知道了,那么属下告退。”玉裳对着申暮羽弯腰施了一礼,转身默默往殿外走去。 只是玉裳走了没几步却突然顿住身形,她满含犹豫的脸上神色渐渐坚定,回身走到申暮羽桌前不远的地方利落地单膝跪下,拱手道:“君上,属下斗胆,请您容属下多说几句,若是您觉得属下说得不中听,属下任您责罚!” 申暮羽闻言抬眸看向她,淡淡道:“你说。” “多谢君上!”玉裳仰头看着申暮羽,美艳无双的脸庞上是近乎于疯狂的不甘之色,郑重道:“君上,属下觉得您之所以会落到如今的处境,全都是卫樱所害,属下实在是替您感到不值!您本该稳坐君位,实现宏图霸业,青史留下霸主之名!可是却因为卫樱一人的缘故,您非但失了肖大人这个左膀右臂,现在还被于大人等老臣仇视,被百姓质疑,君位岌岌可危!” 申暮羽静静听着玉裳激烈的言辞,只是神色浅淡地看着她,沉默着不置一词。 而玉裳停下来歇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但是属下觉得您现在并非不能补救,之前的您一直以申国的发展为念,于大人等老臣向来对您忠心耿耿。现在于大人等老臣对您不满,说到底是因为您表面上杀了卫樱,卫樱却离奇死而复生,后来您又不顾诸位大人的劝阻,执意将卫国的旧土拱手奉还给卫樱,与卫国签署了媾和协约的缘故! “所以属下认为只要您能正式与卫樱敌对、与卫国敌对,而后将心力俱都放在我国的发展上,再对后宫的诸位夫人稍作敷衍做足了表面功夫,于大人等老臣自然会再次对您忠心,您又何须劳心费力地与于大人等老臣为敌?” 玉裳如此说罢,脸上渐渐显露出紧张和不安的神色,双眼惴惴地等着申暮羽的反应。 只见申暮羽的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他平淡地看着玉裳,静静等了一会,问道:“你说完了?” 玉裳愣了一下,垂首应道:“……是。” “说完了便下去吧。”申暮羽淡淡道:“这次本君不与你计较,但是以后本君不想再听到类似的言辞。” 玉裳以充满了不甘和哀伤的眼神抬眸看了申暮羽一眼,又被他满脸冷漠的神情所伤,心中一痛。 片刻后,玉裳低下头拱手说道:“……是,属下失言了,属下告退。” 这样说罢,玉裳得到申暮羽淡淡的一声应答,转身默默往殿外走了。 这宽阔到尤显冰冷的大殿里便只剩下申暮羽一人,只见他轻轻靠在了椅背上,仰起头闭上眼睛,两手轻轻揉按着太阳穴。 在一片安静中,只听着申暮羽满脸倦色地轻声开口,声音极低而暗藏了温柔,低喃道:“唔……樱儿,我这里有些麻烦呢,怕是要过些时候才能去找你了……” 第1002章 来意不明 申国里申暮羽一心一意与于承深等人斗法,在申国之外的地方,战况仍旧如故。 文卫两国四路兵马一路顺利地向着陈国国都进发,倘若陈国公再想不出退敌之法的话,只怕不出三月陈国便要国破。 而厉国一方因为叛乱的发生提前退离战场,本该乘胜追击攻打内乱中的厉国为云国增加土地的云卿瑾却放弃这个绝好的机会,带兵横穿过卫国,径直往卫虎军的方位行军而去。 安世遵照卫樱的吩咐在云国军行经枣城时出面劳军,并多番劝云卿瑾不必去前线帮助卫虎军,云卿瑾却执意前去。 安世拦不住云卿瑾,待云卿瑾走后向卫樱传信,实话告诉卫樱他自云卿瑾温温吞吞的表情中看不出任何异常,自云卿瑾的话里话外听来不排除他此行有向卫樱献殷勤的意图,但是安世仍奉劝卫樱小心提防为上。 卫樱收到安世的信,在信上除了得知云卿瑾还是向己方行军而来的消息以外,安世还通报说在他接到卫樱的回信吩咐他向那名接触了卫伯的神秘人动手之前,神秘人只是露了寥寥几面,早已消失了,安世分明派了许多人严密监视他的行踪,也不知他是何时又是如何消失了行迹的。 安世无法,只好加派人手监视卫伯的一举一动,严防他有任何异动。 卫樱得知神秘人消失的消息不免忧心,再加之那至此时还未寻到半点踪迹的任昊兴、枣城里怯懦的卫景、野心庞大的卫伯,还有凌城那边申暮羽的处境,如此种种使卫樱烦忧的事情堆积起来压在她的心上,使她整日里鲜少露出一丝笑容。 然而待到云卿瑾的兵马到了,卫樱即便是再懒得应付他的来意不明,也不得不对他笑脸相迎。 这天因为天气不好的缘故卫虎军并没有继续攻打陈国的城池,而是屯扎在一座名为疆城的城外,静待天放晴后再行动兵。 阴沉沉的天气阻住卫虎军的脚步,也让疆城的守军大感庆幸,随后不久疆城守军的将领又收到一个好消息,声称国都那边的叛乱终于镇压了。那守将大喜,立即将军情紧急的文书令士兵八百里加急送往国都,请陈国公派来援军相助。 在午后雷雨下起来之前,云卿瑾带领十万大军急行军堪堪赶到,云国士兵急忙开始扎下营寨以免被马上既至的大雨淋湿,云卿瑾则被卫樱迎进了卫虎军的中军大帐里。 两人刚刚在帐中坐下没多久,只听着雷声一声响过一声,倾盆大雨随后倾泻而下,瞬间赶跑了多日以来的闷热。 “今日的雨着实不小。”卫樱听着雨水拍打在营帐中发出的噼啪响声,随口感叹了一句。 “是啊。” 云卿瑾与卫樱相对坐在一张简易的方桌旁,桌上放了几样热气腾腾的酒菜。 卫樱拿起酒壶一边往云卿瑾面前的酒杯中倒酒,一边佯嗔道:“大哥也真是的,早在大哥派来的斥候士兵来我这里通报消息的时候我便劝过大哥不必过来,大哥却硬要前来,现在好了,这大雨说下便下了,只怕是大哥军中的营寨还没有扎好吧。” 第1003章 并肩作战 云卿瑾目光温柔地看着卫樱,温声道:“之前你带兵遇伏,我徒然在千里之外听到你的危险,想救你却恨自己不能即刻而至,这次又正好厉国那里出现叛乱退兵了,我便想着带兵前来帮你,若是你这次再遇险,我也能在你的身边。” 此时卫樱正将她自己的酒杯也倒满了酒,她顺势抬眸看向云卿瑾,只见他的脸上溢满了柔情,眼中的神色看起来也甚为真诚,让她实在是辨不出他如此深情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片刻后,卫樱含笑举起酒杯,道:“行军中酒食简陋,万望大哥不要嫌弃才是,来,大哥,我敬你一杯。” “好。”云卿瑾举起酒杯虚敬了卫樱一下,仰起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卫樱因怀孕的缘故不能饮酒,便只是轻抿了一口,她低下头来重新拿起酒壶将云卿瑾随后放下的空酒杯中倒酒,口中则含笑说道:“我知道大哥此来是为我好,可是大哥,这次我卫国联合文国一起进攻陈国的战况进展顺利,我这里也不需要援军,否则我早就厚着脸皮去向大哥求兵了。所以大哥还是尽快带兵回国的好,这十万兵马或是守卫疆土,或是趁厉国内乱之机攻打厉国都可以,总好过在我这里虚耗钱粮。” “好了,樱妹不必多说了。”云卿瑾摇摇头,温声道:“我既然千里迢迢带着兵马过来了,总不能什么都不做便回去吧?你便让我留下来帮着你打几场仗,若是我发现真如你所说,卫虎军这里不需要援助的话我再班师回国,如何?” 即便是卫樱一万个不想让云卿瑾的兵马留在这里,但是云卿瑾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于情于理都不能再推脱了。 卫樱遂无奈地点点头,应道:“那我们便说好了,大哥,你帮我攻下几座城池,然后过几日便回去。” “好吧。”云卿瑾的脸上仍是温和的笑意,却摇头叹道:“你呀,我好不容易才能与你并肩而战,你却硬要赶我走,真是让我伤心。” “我是为了大哥好么。”卫樱笑道:“而且我这里也的确不需要援军,否则的话,只怕是大哥想走我还不许你走了呢!” 云卿瑾爽朗一笑,应道:“虽说我不想你这里进展不顺,不过若是你真能不许我走的话,我倒开心了。” 卫樱笑着打了个哈哈应付了云卿瑾深情的话,随后她开始连连请云卿瑾饮酒,她自己则不动声色地只是轻抿酒液,或者就干脆在宽大衣袖的遮掩下将酒偷偷倒了。 两人在瓢泼大雨中躲在这中军大帐里相对饮酒笑谈,气氛倒也格外融洽,若是有旁人在此看到这样的场景,只怕是绝然想不出之前云卿瑾曾待卫樱的忘恩负义,以及卫樱曾借用云国的土地来复国、还抢夺了卫虎军这一支强军的种种矛盾吧? 在中军大帐之外的地方雨下得正大,云国军支不起帐篷,此时正被卫虎军招呼着来到卫国的营寨中避雨。 云国的十万士兵于是与卫虎军就此混杂起来,在相互谈话着试探彼此的实力和用意的过程中,云国士兵在不经意间向所有的卫虎军透露了,他们此次之所以前来乃是因为云国君待樱公主情深的缘故,希望能与樱公主并肩作战。 这样的消息也不知就是真的、还是云卿瑾刻意在云国军中散布的,总之早已有此猜测的卫虎军此时又听了云国军士兵的言辞,不免对于云国军的到来更加少了几分戒心。 第1004章 戒心 云国的十万兵马来到前线加入战局,令陈国举国惶恐。 不过好在在连连战败、国家几乎支撑不住就要被灭国的众多坏消息里,有一个好消息在陈国所剩不多的土地上传开,据说陈国公已经镇压了叛乱,正在全力抵挡文卫两国的联军。 陈国向来奉行的便是全民皆兵的策略,兵力较为强盛,倘若不是卫樱布下一步棋挑动了陈国内乱的话,文卫两国的兵马也无法如此顺利地在陈国境内攻城掠地。 如今叛乱一经被镇压,陈国公立即调兵遣将抵挡文卫两国的四路兵马,虽仍止不住败迹,但是战况比起之前毕竟好了许多。 随后陈国公再派出使者去往申国请求支援,并迫于压力屈辱地许以土地和质子的代价,请求与文卫两国议和,然两国攻势喜人,自然不肯应允。 在这样的情况下,时间眼看着就要进入六月,卫樱的身孕也将近六个月了,好在她的身子纤瘦,行动起来动作迅捷流畅,并没有任何一点笨拙感,宽松的衣衫也尚能遮挡孕肚,旁人依然看不出她的异常。 此时卫虎军距离陈国国都已是近在咫尺,卫樱只需再往前连攻下两座城池然后拿下陈国国都西方的最后一道关卡——代峡关,便可长驱直入攻下陈国的国都,宣告陈国的灭亡。 在陈国值此危亡之际,文卫两国不同意与其议和,派去申国的使者同样被申暮羽拒绝,陈国公几乎绝望了。 然而在陈国公的绝望中又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因为他听说厉国那边成功杀了公子钧镇压了叛乱,现在已然重新参战,正自攻打卫国。 这个消息卫樱也听说了,虽然她有信心安世足可抵挡厉国的进犯,但她还是顺势去见云卿瑾,请他带兵班师,帮助卫国一起攻打厉国。 云卿瑾不情不愿地应下,又满眼温柔深情地看着卫樱,声称要帮她攻下代峡关这个最后的关隘再走。 卫樱多番拒绝,称卫虎军勇猛,足可攻下代峡关,不必云卿瑾的帮助,云卿瑾却固执地不肯走。 卫樱到最后也没能成功让云卿瑾带兵离开,戒心不由更重了。 虽然自从云卿瑾带兵来到前线一直都是待卫樱一往情深的模样,话里话外无不透露着对她的情深,这让卫樱也有些许几分相信了他此来乃是为了向她献殷勤而来,但是她的戒备之心从来没有减弱,一直都对云卿瑾及云国兵马的一举一动甚为在意。 只是令卫樱感到担忧的是卫虎军对云国军的戒心原本在初时便没有多少,现如今深信了云卿瑾对卫樱的一往情深,经历了几场战争也已将云国军视为盟友,对云国军早已毫无半点戒备。 卫樱对此甚为忧心却无法扭转十万人的心境,云国军又正在身畔,她不可能大张旗鼓地下令让卫虎军士兵提起戒心,只能暗暗叮嘱捷胜等一众军中将领小心提防着云国军,并想办法试图让他们各自手下的士兵也能提起几分戒备罢了。 第1005章 威胁 区区两座城池在卫虎军的铁蹄下就如同暴露在巢中的累卵一般脆弱,甚至都不需云国军的帮助,只消半日时间,十万卫虎军已然将两座城中守军闻风丧胆的城池拿下,气势汹汹地来到代峡关前扎下了营寨。 代峡关与鱼阳关、威河关一样乃是这世上的十大雄关之一,修建在代山山脉之中,是陈国国都西方最后一道天然的屏障。 代山山脉山势险峻难以攀登,在山间唯一的大路乃是一条幽深艰险的峡谷,在峡谷的西边出口修建了一座雄关取名代峡关,拱卫着国都的安全。 卫樱带兵来到代峡关时天色已晚,她便下令扎下营寨,先让卫虎军休整一夜再作打算。 来到代峡关后卫樱远远看了看那高大坚固的雄关,虽然对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关隘早有耳闻,此时也不免觉得棘手。 其时已是黄昏,昏黄的光芒洒落在关前的土地上,将一匹神骏的白马上卫樱的一身黑甲折射出了冷幽幽的光芒。 她微眯着眼睛遥遥看着前方的代峡关,在意识到前方的雄关只怕要花些心思才能拿下的同时,她越发觉得云卿瑾和云国军的存在对己方兵马的威胁。 一旦她开始全力率领卫虎军攻打代峡关,身畔十万云国军的威胁便实在是太大了,但凡云卿瑾有半点异心,都可将卫虎军陷于死地。 就在卫樱正自皱眉忧思的时候,只听着一阵轻缓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已经行到了她的身后。 卫樱回过神来转头看去,只见云卿瑾骑在一匹战马上缓缓行来,停在了卫樱的身边。 “大哥。”卫樱笑着唤了一声,随即笑道:“我还想着回去后去寻大哥呢,大哥却过来了,正好我有话要与大哥说。” “怎么了?”云卿瑾一边温声应了,一边自卫樱的小脸上收回目光遥遥看向前方的代峡关,赞叹道:“我早已听过代峡关的雄伟之名,只可惜一直没能看上一眼,如今看来果真名不虚传,樱妹,这关隘怕是不好攻打吧?” “的确。”卫樱随着云卿瑾的目光一起看向前方,笑道:“所以我才决定先屯扎在关外好好探探关上的虚实,尝试着能否用计将这代峡关拿下,否则莫说是我的十万卫虎军了,就算是再加上大哥手中的十万兵力一起强攻也讨不到好去。” “正当如此。”云卿瑾含笑道:“我的军中几位军师也都是智谋百变之辈,樱妹尽管与他们一起商议攻下代峡关的计策就是。” 卫樱转头看向云卿瑾,摇头笑道:“我想与大哥说的话倒正好与大哥的意思相反,大哥,我这里已经决定和代峡关打持久战,可是卫国中的战况却让我甚为忧心。大哥应当也知道,我卫国此次攻伐陈国出动了两路兵马,国中已经没有多少兵力了,此时厉国再攻打我国,我又不想放弃对陈国这边进攻的话,便只能厚着脸皮求大哥快快带兵回援我国,让我能安心在这里想办法攻下代峡关,可好?” 第1006章 有所疑心 云卿瑾摇摇头,温声道:“樱妹,正因为代峡关易守难攻,我才更应该留下来帮你呀,而且卫国那边你若是放心不下的话,我大可再往国中传信调兵遣将去牵制厉国就是。” 云卿瑾无论如何都不肯走,到底是为何? 卫樱心里的戒备越发增加了一些,连眉头也在不知不觉间轻皱了起来。 她沉默片刻,笑道:“我已经够劳烦大哥了,而且大哥现在出征在外做的便是无偿帮助我卫国的事情,若再出一军还是为了帮我卫国的话,只怕云国那边诸臣便要说出话来了。” 云卿瑾温和轻笑,深情地看着卫樱说道:“樱妹,为了你我不怕诸臣的劝谏,我只盼着能帮到你,能与你并肩作战就好,我实在是不想再经历一次听说你遭遇险境却无能为力的感觉了。” 云卿瑾说起这话时如此深情,让卫樱都不免迷惑了几分。 难道说真的是她戒心太重,想多了?云卿瑾这次前来真的是诚心诚意来帮她的? 但不管他是否是真心实意来帮她的,在攻打代峡关的关键时刻她都不能留下云卿瑾这个潜在的隐患。 如此想着,卫樱坚定地摇头道:“大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所以我才更要为大哥着想才是。大哥你如今带领十万大军在外,每日里耗资无数却无法为云国带来任何一点获益,仅仅只是为了帮我,如此的话诸臣必然颇有微词,这原本就会给你的君位带来威胁。若你再在这里因我而虚耗着的话,难保云国那边不会有有心人趁机夺权,大哥不会忘了漓公子也是有一定号召力的吧?” 听卫樱如此一说,云卿瑾的脸色轻轻一变,然而他的眸子转动了一下,却是神色坚定地说道:“樱妹无需再劝我了,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帮你拿下了代峡关再说班师的事情,否则我走在路上也会担心你,难以心安。” 卫樱顿了一下,继续劝道:“大哥,我带领卫虎军一路攻打到这里,已将陈国的兵马打怕了,就算是代峡关易守难攻又如何,守关的军士已然对卫虎军闻风丧胆,所以我只需小施手段便可攻下代峡关,真的不用你的帮助,如此你再拼着君位丧失的风险留下来帮我,乃是对你我都无益处的事情。大哥便听我一句,即刻班师回国吧,留下我带着卫虎军在此僵持就好。” 云卿瑾深深地看着卫樱沉默了一会,随即别有深意地说道:“这些天以来樱妹几次三番劝我班师,莫不是对我有所疑心不成?” “怎会?”虽被说中了心事,卫樱的脸色却是纹丝未动,她摇头失笑道:“大哥待我极好,我一直都视大哥为亲生的兄长一般,怎会对大哥有所猜疑?我的确是为大哥着想,也是为了我自己着想。” “哦?”云卿瑾愣了一下,疑问道:“樱妹这话怎么说?” 卫樱有些不好意西地笑了笑,道:“大哥,你现在劳师费资只为帮我,我到最后为了大哥能堵住云国诸臣的嘴,说不得便要给大哥一部分伤损的军械、耗费的钱粮、牺牲军士的抚恤,若说我真的需要大哥的帮助倒也罢了,那资费自是我该付出的代价,可是我现在分明不用大哥的帮助嘛,我卫国又正在发展的时候,不容许任何一点浪费,大哥说是不是?” 第1007章 无计可施 云卿瑾闻言轻笑出声来,他以满含温柔的目光看着卫樱,轻笑道:“你这丫头倒惯会勤俭持家,若谁能将你娶回家真是赚到了。” “没办法。”卫樱笑着叹了一口气,慨叹道:“现在卫国的国库实在是算不得充盈,我若不勤俭一些,如何能够发展国力?” “你勤俭些自然无错。”云卿瑾温和笑道:“而且我这次帮你决计不要你任何一点粮草、财物,你若是还不放心,我便给你立个字据如何?” 卫樱笑道:“我当然知道大哥不会因为帮我而要我的钱粮了,只是大哥班师回国后是一定会受到诸臣的规谏和不满的,到时我又怎能装作耳聋目盲呢?所以大哥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便班师吧,可好?” 云卿瑾坚持摇头不肯答应,他深深地看着卫樱,温声道:“樱妹,你不用再劝我了,我是不会走的,不管我因为帮你而受到怎样的责难你都不需管我,而你若实在觉得欠我的人情想要谢我的话,不如便遂了我多年的心愿,嫁给我如何?” 卫樱顿了一会,叹道:“大哥怎的又说起这些了?” 云卿瑾满眼期许地看着卫樱,又补充道:“樱妹,我知道你是因为担心卫国才不肯远嫁的,不过现在你们卫国已经与申国签署了媾和协约,陈国又反手便可被你攻破,到时你只需将国政交给信得过的人,卫国自可自行发展强大,你也该功成身退了。而且你若还是不放心,每年里我还可以跟着你一起到卫国一行巡视卫国。行么?” 卫樱沉默片刻,摇头道:“我最不愿与大哥说起这些伤损你我之间的兄妹之情,大哥怎的非要屡屡提起?大哥,我不会远嫁,甚至于这辈子都不想嫁人,大哥今后还是莫要再提起此事了。” 云卿瑾闻听此言失望地低下头,同时也隐藏了眸中一丝一闪即逝的凌厉光芒。 云卿瑾低下了头,卫樱便也看不到他脸上的任何神色,自然更看不到那求而不得以及屡屡被拒绝的怨毒冷色了。 只见云卿瑾过了好一会方才抬头看向卫樱,此时他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温声说道:“好啦,樱妹,我今后再也不提伤损我们之间兄妹之情的话就是了,只是这次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走的,至少让我与你并肩作战,帮你拿下这最后一道关隘才是。你若是再说要让我回去的话,便是你要伤损我们之间的兄妹之情了。” 卫樱双唇轻抿,大感无奈。 她已经好话坏话都说尽了,云卿瑾仍旧不肯走,她又不能撕破脸皮强行让云卿瑾离开,此时颇有些无计可施的感觉。 云卿瑾温和地看着沉默不言的卫樱,轻笑道:“好了,现在天已晚,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卫樱眉头轻皱,不得不暂时放弃劝云卿瑾离开的念头,无奈点头应道:“好。” 云卿瑾便率先调转过马头往前方行去,满脸忧色的卫樱紧随其后。 第1008章 稍安勿躁 卫樱将好话坏话说尽,软硬兼施地劝云卿瑾带兵离开,云卿瑾却无论如何都不肯答应。 卫樱对云卿瑾和云国十万兵马的存在保持着深深的戒心,却对于卫虎军士兵的防备心松懈毫无办法。 经过几场并肩作战的情谊,卫虎军又深信了云卿瑾对卫樱献殷勤的情深,此时不管军中的将官如何明里暗里的暗示,他们都对云国军提不起任何一点戒心。 在如此情况下卫樱又哪里敢下令攻打代峡关? 她无计可施,只好以商议用计拿下代峡关的名义在关前僵持了下来,反正卫虎军此次出征意在攻破陈国,早有常年在外的打算,而云国的兵马就不一样了,因为云卿瑾此来是主动而来,卫樱没有给他提供任何一点粮草,他又不能开口向卫樱要,便只能千里迢迢自云国境内运送粮草。 如此时间迁延下去,若是云卿瑾真如他所说是只因一己私心前来帮助她的话,云国那边的朝臣必然怨声载道。 于是卫樱一方面稳居代峡关外与陈军僵持,一方面给安世传信令他密切关注云国诸臣的反应,以此来揣度云卿瑾这一行是否乃是别有用心。 就这样,十天很快便过去了。 这天云卿瑾许是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亲自来到了卫虎军营寨的中军大帐里。 卫樱将云卿瑾迎进帐中,两人分宾主坐定,卫樱含笑对着云卿瑾说道:“大哥今日特意来找我可是有事?” 云卿瑾如常温和地笑着,温声应道:“我倒也无甚要事,只是我军中的几员将领和军师这几日屡屡求见我,问我何时攻打代峡关,怎么攻打代峡关?我哪里懂得这些,又不知你有何计较,故而特来问问你。樱妹,不知你可想出如何攻破代峡关了么?” “唉,还未。”卫樱摇头叹道:“这几日我问询过几名陈军的降将和当地几名时常进山打猎的猎户,又令人画出了代峡关的地图,才发觉这关隘实在是难以攻破,此时尚无计可施。却不知大哥军中的几位将军和军师有甚妙计么?” “唔……”云卿瑾沉吟着想了一会,不确定地说道:“樱妹也知道我不是很懂得行军打仗,此次亲自带兵前来也不过只是想与你并肩作战,同时也害怕我国的十万大军不会尽心帮你,为监视他们而来。之前我听军中的将领和军师议论过几句,他们好似也大都没什么行之有效的办法,不过……我倒听着我军中有一员将领提了一句,说什么陈国的守军尽都被打怕了,我们又有二十万联军,不若将器械完备,强行攻打关隘就是。樱妹觉得呢?” 卫樱的小脸上神色隐隐一动,她顿了一下,摇头道:“这样只怕不好,据我方探报,代峡关上原本便有七八万守军,后在我军来到之后又补充了八九万援军,如此多的兵力镇守一座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雄关,又岂是我联军二十万人能够攻下的?大哥军中既然无人有计的话,便稍安勿躁,等等我能否想出计谋如何?” 云卿瑾闻言,笑着点头道:“好,那我便等着你。” 卫樱也笑起来,随口转移了话题开始与云卿瑾说起别的事情,云卿瑾温和地回应着,帐中的气氛至少在表面上看来还是格外融洽的。 第1009章 谈笑风生 自从那天云卿瑾特意去见过卫樱建议她两国联军共同攻打代峡关之后,接下来的三天里云卿瑾又若无其事地与卫樱提了几次,建议她先强攻一次代峡关探探关隘守备的虚实再说。 不止是云卿瑾,就连卫虎军中的几员裨将都已有些沉不住气,前来求见卫樱请战。 只是卫樱正为了云卿瑾反常地多次建议她强攻代峡关的举动而戒心大起,如何肯应? 她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决定再观察一下云卿瑾的反应等着他是否会露出马脚、等等安世传信回来通过云国群臣的反应来判断云卿瑾的用心,到时再行攻打代峡关。 就这样,时间悄然到了六月初九日。 卫樱虽行军在外,却时常能收到安世和廖灵的传信,她理所当然地通过两人的信来得知外面的一切。 然而她因为怀孕的缘故终归有些心力不济,在小心翼翼地应付并探查着云卿瑾真实用心、想办法如何攻下代峡关的同时还要忧心申暮羽的处境,竟是到了今日方才恍然惊觉她这几天收到的只是廖灵的信,对凌城的情况倒是了如指掌,却有十数天没有收到安世送过来的信,竟已不知枣城的境况,这让她大是有些心中不安。 她遂暗派了人带着她的亲笔信去往枣城,一方面给安世送信询问云国的动静,一方面也好得知卫国的情况。 卫樱派出去的人带着信走了,随后不久云卿瑾又来见她,还是旧话重提,非常真诚地建议用云国的十万兵马全力帮助卫虎军强攻代峡关。 卫樱笑呵呵地拒绝了云卿瑾的建议并将他应付走,然后独自一人闷在中军大帐里,思索该如何解决眼下的局面。 如此一直到入夜,天渐渐越来越暗。 代峡关外,云、卫两军众多营寨分左右而建,自天空中俯瞰时泾渭分明。 两军营寨中点点火光明亮,众多巡逻的士兵一开始丝毫不敢懈怠,只是后来天越来越晚,云军营寨的巡逻士兵率先与卫军营寨的巡逻士兵搭话,不一会,两军巡逻士兵便相聚起来,低声谈笑着各自家乡的奇闻轶事。 正因为如此,卫军的巡逻士兵并没有看到云军的营寨里一条几乎与黑夜融合在一起的黑影鬼鬼祟祟地往代峡关去了。 卫虎军早已对于云国军没有任何戒备之心,两军的巡逻士兵时常像这样在夜深的时候聚集起来谈笑风生,所以也不知卫军的巡逻士兵错过了多少次发现云军里有黑影往代峡关而去的时候。 今天白天里一直都是个阴天,夜晚的天空更是有乌云遮住了星月,只除了代峡关上下点点灯火以外,天地间一片漆黑。 就这样一直到了寅时,天空越发昏暗,然后便是乌云之间一道闪电陡然一亮。 闪电亮起时正好是寅时,在刺目的白光映照下,只见偌大的一片卫虎军营寨中众多云军的巡逻士兵忽而神色一冷,毫无征兆地拔出刀剑匕首,刺向了正与他们谈笑的卫虎军巡逻士兵。 “轰隆!” 闪电亮起后不久,一声惊雷响彻天地,惊醒了不少卫虎军士兵,也将浅眠之中的卫樱惊醒了。 第1010章 怪不得 中军大帐里的卫樱被雷声惊醒,只觉得眉心剧烈地跳动了几下,心中一阵不安。 她睁大了眼睛,感受着在一片黑暗中自四面八方向她疯狂袭来的寂寞感,慢慢蜷曲了身子,用手臂紧紧抱住了自己。 然后她便又一次不可抑止地想起了还在宁远殿里的那几个月里,申暮羽每到黄昏时分总会准时打开殿门走进来,那时她早早便会若无其事地在院子里等着了,每每看到他一身白衣胜雪的身影向她缓步走来,便在不知不觉间雀跃地扬起了笑意。 那时他每晚都会与她一起睡在宁远殿的偏殿里,不管她何时醒来,映入眼帘的总是他美好的睡颜。 犹清楚地记得他紧紧环抱着她的手臂,记得他有力的心跳声,他平稳的呼吸声,他身上的龙涎香味…… 在夤夜人心最为脆弱的时候,卫樱忍不住落寞地想着,若他现在能在她的身边多好,她向来缄口不宣,或许只有天知道她有多么贪恋黑夜里他温暖的怀抱了…… 卫樱就这样蜷曲成一团,亮晶晶的黑眸里是数不尽的缅怀和伤色。 突然,在帐外有一阵慌乱的声音越来越响亮,惊了卫樱眼中的伤怀,她陡然回过神来,瞬间翻身坐起,一边侧耳倾听帐外的声音,一边快速穿上了衣衫。 卫樱迅速穿好衣衫来到帐外,对着帐外正自交头接耳、东张西望的侍卫沉声问道:“发生什么了?” 侍卫们听到卫樱的声音纷纷向她行礼不迭,随后有一人不怎么确定地说道:“回公主的话,属下等只听着远处似有慌乱,还没有发现发生什么事了。” “那便快去探查!”卫樱沉声说道:“去一人探一探为何慌乱,剩下的人速速去将诸将唤醒!” 守在中军大帐外的侍卫齐声应下卫樱的吩咐,然而他们还没有来得及根据卫樱的吩咐去办事,便见有一人惊慌失措地跑来,他远远只见卫樱站在帐外,便扬声喊道:“姐姐,不好了,云国军不知为何,正在突袭我军营寨!” 多日以来的担忧终于还是应验,卫樱沉下小脸,双眸寒凉如冰。 怪不得云卿瑾说什么也不肯班师离开,怪不得近几天以来他屡屡建议卫樱带兵强攻代峡关。 倘若云卿瑾早已与陈国一方有所联络的话,卫樱一旦真的带领卫虎军强攻代峡关,云国军定然会在混战中保存战力,代峡关的士兵也会尽可能地有选择性杀伤联军,对云国军手下留情,对卫虎军赶尽杀绝。 然后待到卫虎军士兵伤亡惨重、筋疲力尽之时,云国军正可以突然对卫虎军痛下杀手,再有代峡关守军的配合,卫虎军只怕便要被全灭! 奈何卫樱警惕性太强,一直对云卿瑾存了戒心,云卿瑾定然是等不到又劝不动卫樱下令强攻代峡关,这才与代峡关守军联络好于夤夜时分突袭卫营。 卫樱想到这里脸色更显低沉,现在云国军既然已经开始突袭卫虎军了,那么代峡关守军必定很快便会出动。 在短短时间内卫樱的脑子里转动过这些纷杂的思绪,而廖栩已经跑到了她的面前停下,气喘吁吁地说道:“姐姐,捷胜正将诸位将官都叫起来收拢残兵,让我来向你通报一声,我们怎么办?” 第1011章 不可恋战 “收聚兵马,不可恋战,迅速撤离,退守移水城!” 卫樱当机立断下达了这个命令,待廖栩应下匆匆离开后,她转身返回帐中开始迅速穿戴战甲。 过不多时卫樱一身甲胄整齐地自帐中走了出来,此时她的亲卫已经纷纷上马,只余下一人牵着她的战马正自等候着她。 卫樱快步走过去接过缰绳翻身上马,调转过马头在十几名亲卫的簇拥下往前方行去。 当卫樱来到打斗声最为激烈的地方时,营寨各处的残存卫虎军正在各自将官的带领下纷纷聚拢而来。 这是卫军营寨距离代峡关较远的后方,只见的这一大片地界上军营倾倒,尸首横陈,鲜血成河,混战正酣。 卫樱来到混战的旁边一见卫虎军士兵丝毫不乱,正自三三两两结阵御敌,云国军完全无法与他们匹敌的景象,脸色方才好看了许多。 她借着周边的火光稍稍看了看局势,而后扬声大喝道:“卫虎军的将士都听着,不可恋战,且战且退,跟着本公主一起撤退了!” 卫樱一连嘶喊了好几遍,随后有鼓声清楚地传达了她的命令,慢慢聚集起来的卫虎军士兵齐声应下了她的话。 突然,天空中白光一闪照亮地面,接近着雷声隆隆响起,将远处的马蹄声和喊杀声都掩盖了。 代峡关冲出的是十几万对卫虎军愤恨至极的陈国守军,他们分成左中右三军向着卫虎军的营寨包抄而来,转眼既至。 而在卫虎军营寨的后方,在云国军突然的夜袭之下逃得生天的残兵大约有六万多人已然聚集起来,将云国士兵打到节节败退。 卫虎军所有的小将领没有任何伤亡,他们在捷胜的命令下奔赴军营各处集结了各自手下的残兵并聚集而来,此时已然俱都到了。 卫樱简单听了听一众将官报告伤亡和残存人数,一张小脸仿佛郁结了寒霜。 只因对云国军的毫无戒备,便致使云国军一次夤夜袭营,要了卫虎军三万多人的性命! 要知道以卫虎军的凶悍程度,在正面战场上最后的战果能亡一万人便已是天大的伤亡了,如今的三万多人在睡梦中惨死在友军的手中,让卫樱心疼至极。 不过云国的战果也仅能如此了,即便他们的巡逻士兵在最初时便在卫虎军士兵毫无戒心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杀了所有的卫营巡逻士兵,然后摸黑进入一座座军营中,也仅仅只是在一对一有心对无心的偷袭情况下杀了三万多人,并且还在被惊雷声惊醒的卫虎军士兵反抗之下付出了四万多人的代价。 随后没能偷袭成功的云军士兵慌乱自一座座营帐中撤出来,幸存的卫虎军士兵俱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他们临危不乱,迅速穿戴了铠甲拿好武器,出帐后对云国军士兵发动了凶猛的反击,并响应各自将官的召集聚集了起来。 此时幸存的将近七万名卫虎军正集合在一起放肆地收割着云军士兵的性命,倘若不是代峡关的十几万兵马转瞬即至,卫樱几次三番下令撤退的话,悍勇无匹的卫虎军士兵都有可能在愤恨于遭到背叛的情况下当场将云国军全灭。 第1012章 只觉胆寒 相比于卫虎军来说,由云卿瑾带领的十万云国士兵实在是太弱了,他们以有心算无心,于夤夜时分偷入卫营营寨,竟也要付出四万多伤亡的代价方能换来卫虎军三万多人的性命。 随后在幸存的卫虎军聚集起来对云国军进行反击的时候,瞬间便将他们的阵脚打乱,若非知道代峡关的守军很快便要过来的话,云国军很可能已然四散而逃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在代峡关十多万士兵分成的三军包抄而来之前,卫虎军已然击退云国军,一行兵痞叫嚣着怒骂着,就此扬长而去。 天空中的闪电越来越密集,一明一暗地照亮了卫虎军策马西去的严整队形,代峡关守军随后而至与云国残兵聚集起来,发现作为偷袭一方的云军反是伤亡惨重,现在还有战力的竟只剩下四万多人。 云军的将领与代峡关的将领俱都面面相觑,惊讶于卫虎军的强大,只觉胆寒。 至此时云卿瑾方才露面,代峡关守军的主将与云卿瑾一番简短的商议,随即两军迅速整顿好军容,向着卫虎军追击而去。 “轰隆!轰隆!” 一声声惊雷越来越响亮,伴随着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终于还是倾泻而下,发出了哗啦啦的响声。 雷声和雨声虽然响亮,却盖不过震天的马蹄声,在不时闪烁的电光映照下,只见卫虎军的六万多人在前,云陈二国的大约二十万人在后,这一前一后的军队就这样在雨幕中迅速穿行,一路往西方而去。 云陈二国的联军行军速度比不上卫虎军,又比卫虎军晚行了一会,故而卫虎军慢慢与联军拉开距离,因大雨和黑夜的阻隔,后方的陈国军竟有追丢的风险。 在大雨的冲刷下道路慢慢泥泞难行,愈发增加了行军的难度。好在卫樱要退守的移水城距离代峡关并不远,仅有二三十里之遥,很快便到了。 移水城早已被卫虎军占领,城中留有两千卫虎军守城,卫樱带领六万多人来到城外叫开城门,鱼贯进了城。 云陈二国的联军最终也没能追上卫虎军,待到他们来到移水城外时,迎接他们的乃是重重关闭的城门。 联军无奈,只得冒雨分散开将移水城四面包围了起来。 夜越来越深,电闪渐无、雷声渐歇,雨却越来越大了。 在倾盆的大雨中卫虎军进到城里自可脱下湿衣好好休整一番,在城外的联军便倒霉多了,他们的主将得以寻一处避雨的所在休息,普通士兵们则要冒雨包围城池,各个苦不堪言。 一场大雨自寅时末开始下起,一直到卯时过半方才渐渐变小,又淅淅沥沥地下了半个时辰,到了辰时终于止息。 雨停后天空中笼罩的乌云慢慢消散,一丝阳光穿透而出,天地间弥漫着雨后清新的香气。 在移水城中的卫虎军此时早已休整好了,除了上到四面城墙上镇守的士兵以外,其他人都正在休息。 在城外四面合围的云陈二国联军见天晴了,正纷纷脱去衣甲晾晒,四处一片忙碌的景象。 第1013章 忧心忡忡 卫樱料到她带兵退到移水城后必然会遭到包围,所以她早在昨夜大雨中进入移水城之前,便派了十几名士兵脱离军队,去往古元勇的营中通报消息,令古元勇分兵前来共同夹击敌军。 随后卫樱便与卫虎军死守在移水城中,静待古元勇处的兵马到了之后两相夹击城外的联军,而后乘胜追击拿下代峡关,再攻入陈国国都。 在此时的卫樱想来,虽然她无奈中了云卿瑾的暗算,不得已只能带领残兵退守移水城,但是幸存的卫虎军士兵俱都是军中真正身经百战的精锐且数量仍然可观、战力惊人,那些在云国军袭营时死去的士兵虽比起普通士兵更为勇猛,大都不过只是新补充进卫虎军中的新军罢了。 而陈国一方纵然得到了云卿瑾这十万兵马的援助,此时也已是强弩之末,古元勇的那一路兵马之前一直进展顺利,此时只需分出一半的兵马得了卫樱的命令来到移水城外,自可与城中的卫虎军配合着轻轻松松击败城外的联军。 然而让卫樱感到意外且不安的是,她等来的并不是古元勇派来的兵马,而是陈国与云国陆陆续续前来的援军。 如此十天过后,城外的云陈联军竟已达到将近五十万之数。 卫樱被困在移水城中消息闭塞,早已不知外面情况如何,但是她看着城外渐渐前来的援军,已然觉察出不好。 若是有古元勇和文国两路兵马牵制的话,已是强弩之末的陈国绝然出动不了如此之多的人马来围困移水城,看那城外的兵力,就算其中有云国的援军,只怕也是现今陈国的全部兵力了。 那便说明,古元勇和文国的那三路兵马定然出事了。 卫樱虽忧心忡忡却不得不强装镇定来稳定军心,她就这样又焦心地等了两日,终于有枣城来人冲破重围进到城中,向她通报了并不好的消息。 那名年轻人为冲破包围进来,此时已是满身是伤、奄奄一息,若不是卫樱实在需要知道现今情况的话,只怕都不忍让他开口说话了。 据那枣城来人以虚弱的声音说出的情况,就在二十几天以前,在枣城坐镇的安世便震惊地自卫樱手下的细作组织传回的消息中得知,有一人带领五万云国兵马施施然进入卫国境,声称是云卿瑾传信诏令他们途经卫国,前去陈国境内帮助卫虎军的那一路兵马攻打代峡关的,其时卫樱的确正在代峡关外僵持不动。 带领这五万兵马的人自称乃是新君卫景的近臣,是卫景示意他去迎接这五万人马的,他的手中还拿着新君卫景亲自加盖了国玺的手谕,因为有新君手谕的缘故,沿途的城池关隘不敢阻拦,一路放行。 关于手持卫景手谕的人是谁,安世只知他是之前见过卫伯的那个神秘人,其他的依然探查不出。 神秘人带着五万人马日夜兼程急行军顺顺利利走过了自卫国境到枣城一半以上的路时,安世方才得到消息。 安世知这五万人马来者不善,他便立即派人往陈国境内传信,其中送往古元勇那一路兵马的信是请他分兵回国救援,送给卫樱的那一封信则是向她通报消息的。 第1014章 迷惑 奈何安世送出去的两封信只有古元勇收到了,送去卫虎军军营的信却遭到云国军的阻截,卫樱并没有收到。 安世对于卫樱没有收到信的情况半点不知,他只是在送出了两封信以后与袁丰商议着将卫景、卫伯以及卫毅尽数软禁起来,再以国君的名义往云国那五万兵马前进路上的城池关隘下达命令,声称云国的五万兵马并非国君征召,恐意图不善,令各城池守军进行拦阻。 然而在同一时间厉国的兵马仍旧还在攻打卫国,云国既然已与厉国和陈国一方暗暗联合,自然不会再派兵牵制厉国。卫国有两路兵马在外,国中剩余的兵力又有七成以上都正在抵挡厉国的进犯,所以卫国各地能够抵挡这五万云国人马的兵力已是微乎其微。 更何况那五万兵马的领头人手中还有国玺加盖的手谕,当安世以国君的名义向各个城池关隘传信后,那五万兵马不能再顺利前行,但神秘人带领大军每到一地都会声称自己手中的手谕才是真的,那后来传达的国君文书则是假的。 不管是神秘人手中的手谕还是后来的国君文书全都加盖了国玺,这不免令卫国各地的守军将领感到万分迷惑。 随后有人迷惑着信了那神秘人的话,对他放行了,也有人不信他的话,却被他带领的人马轻轻松松打败。 在此情况下,当深入陈境的古元勇得信立即分出的兵力回援枣城之前,云国的那五万人马不出意外地先一步来到了枣城之外。 安世急忙组织兵力守城,却在五万人马攻城最激烈的时候有一名老者冒死打开西城门,放五万云国的兵马一拥而入,竟就此占领了枣城。 神秘人带兵攻入枣城的那天,正是云卿瑾屡屡建议无法鼓动卫樱强攻代峡关,不得已深夜偷袭卫营的六月初九日。 也是卫樱在代峡关前僵持而远离了卫国甚至于远离了有旅人能够传播消息的城池,又十数天没有收到安世的信,在消息闭塞的不安之下派人亲去枣城向安世送信的日子。 那老者打开城门的当时便被杀死了,后经人辨认,他是自小服侍卫伯的侍从,就算是当初卫国国破,卫伯被软禁在宏城时都没有背弃卫伯,是卫伯最心腹的人。 那位卫伯最心腹的老者是如何哄骗了守城士兵接近城门,又是如何趁乱打开城门的,卫樱不得而知也无意多问,但是她知道那老者定然是一直跟在卫伯身边的杨公公,她也知道那杨公公的本事,相信他若是舍了命的话,这样的事情他是能做到的。 六月初九日枣城失陷,卫樱同时被围困在移水城,却因为被云卿瑾派人截去了一封信的缘故在此之前对神秘人带领五万人马进军枣城的消息全不知情。 枣城失陷,卫伯凭借五万云国人马的支持重新继位为君,安世眼看大势已去便凭借城中卫樱手下的势力藏了起来,在躲起来之前他交代了袁丰要和群臣一起假意逢迎卫伯,先保住命,保住卫国再说其他。 卫伯重新掌权后遵照那位带着五万人马前来的神秘人的意思,以国玺加盖告急文书八百里加急送往陈国给古元勇,声称枣城危急,令古元勇速速带领大军回援。 第二日古元勇听安世的命令分出回援的兵马先到达枣城,卫伯立即便杀了这支先头部队的所有将官,由神秘人全权将这支军队打乱编制重新组军,士兵们虽不明所以疑惑地议论纷纷,最终却因为将官尽数被杀的震慑中很容易便听从了卫伯的号令。 第1015章 拒不发兵 在卫樱带领卫虎军被围困在移水城的日子里,比起卫樱的行军速度慢了许多,又与卫樱分两个方向攻打陈国,距离枣城较近而距离卫樱较远的古元勇没有见到卫樱派来求援的士兵,而是提前两天接到枣城的告急文书,他不敢怠慢,立即带着大军一路急行军回援枣城,到达枣城之外时却意外发现城池安然无恙。 古元勇不知城中发生的变故,正疑惑间有自称安世手下的人来见他,声称枣城之围已解,令他将大军安顿在城外,进城与安世商谈重新进攻陈国的诸般事宜。 古元勇不疑有他,当即将大军驻扎在城外,后进城被杀。 彼时为了严防安世将枣城失守的消息通报给卫樱或是古元勇知道,以免古元勇收到安世的传信先去救援卫樱、两处大军汇合后再回到枣城。那位神秘人以重兵将枣城全城戒严,就连百姓在短时间内都不许出入。 而安世正躲藏在城中的某个角落里,为了躲过一波波搜捕全城各个角落、其势掘地三尺也要将他找出来的士兵们,他不敢轻举妄动,也无法向古元勇传信,未能救下他,只是在古元勇死后得到消息懊恼不已。 就在古元勇因回援枣城而留下少部分兵力镇守攻占下的城池、带领大军退兵后,只除了要牵制文国进攻的兵力以外,陈国公将全国能够抽调的兵力尽皆派到了移水城外。 后来卫樱在被围当日派出来的人因为不知古元勇大军的确切位置,好不容易到达他镇守的最后一座城池时又晚了一步没有见到古元勇,只听留下来镇守城池的士兵说古元勇已经带着大军急行军回援枣城。 那十几名士兵立即去往枣城准备向安世报信,并尝试着追上古元勇,奈何古元勇是听说枣城危急、弃了粮草辎重日夜兼程的急行军,卫虎军士兵到最后也没有追上古元勇,一路回到枣城意外得知了枣城的变故,而古元勇被杀也不过只是昨日的事情。 他们一进城便因为卫虎军的黑衣黑甲被认出来,被带到了卫伯的面前。这十几人无法,只得向卫伯一五一十地说出卫樱带领卫虎军遭围困的消息,请求卫伯发兵援救。 然而卫伯非但拒不发兵援救卫樱,还下令将那十几人押下去斩首,现均已被杀。 因为全城戒严的缘故,直至卫樱派出来求援的十几名士兵在卫伯面前说出了卫虎军士兵被围的消息又被杀后,安世方才得知卫樱中了云卿瑾的埋伏已落入险境。那十几名卫虎军士兵被杀,卫樱更加不可能得知枣城的变故了,到时她被大军围困又无法得知已不会有援军去救援她,形势将更加不利。 安世遂不得不派出大批武功高强的暗卫深夜冲突城门,在死伤过半后有数十人冲出城池一路快马加鞭来到移水城外,又在冲破城外大军的包围时所有人都拼死掩护这位得以向卫樱通报消息的年轻人,也仅仅只有这么一个人身受重伤地进来了。 并且这名唯一得以进来的年轻人也在拼尽了全力将所有情况尽数告知给卫樱,向卫樱传达了安世的话,便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而安世的话么,却是让卫樱坚守移水城保全自身,他很快便会想到办法控制局面,将军权重新掌握在他的手中,并派兵来援救她的。 这是移水城距城门最近的一座民居,满身鲜血说要向卫樱通报消息的年轻人被迎进城,一名卫虎军将官看他伤势太重,便将他安置在了这座民居的其中一个房间里,并立即派人请卫樱和军医去了。 然而军医无力回天,救不了奄奄一息的年轻人,卫樱静立于床边听罢他的通报愧疚地看着他无力闭上了眼睛。 此时只见卫樱的一张小脸甚为冷峻,眼神幽深难测。 “呵,拒不发兵援救我么……” 此时这屋中站满了人,其中有捷胜和廖栩,剩下的是卫虎军的将官,他们都正看着卫樱,只见她凄凉地笑着,幽幽道:“看来不止陈国和云国君,还有我的父亲、哥哥、弟弟,都要置我于死地么?” 第1016章 互相利用 “哼!云国公委实可恨!”有一名裨将恨声开口,怒道:“公主早已提醒过我们要堤防那云国公,我们却都对他大意了,若不是他身为友军深夜袭我营寨,我军如何会被包围,现如今也可回军援救枣城了!” 这裨将话音方落,其他的几位将官纷纷出言附和,对于云卿瑾的深夜袭营恼恨不已。 捷胜和廖栩一直没有出声,他们两人看了看卫樱满脸深思的神色,随即先后收回目光,彼此对视了一眼。 待到屋中的说话声慢慢减弱,廖栩方才开口疑惑地说道:“可是姐姐,按理说云国君不是一直喜欢你的么,之前你又帮他当上了国君,我记得在霄城时姐姐与云国君的感情很好啊,就算是之后出了一点误会,姐姐不也一直与他交厚么,他就算是不帮姐姐,也不该与别人合谋害姐姐,害我们卫虎军啊!” 卫樱闻言冷笑了一声,漠然道:“我与他从来都没什么感情,不过只是互相利用而已。” 卫樱虽然含怒说出了这样的话,脑中却不可抑止地想起当初云雾节初见时的那个卿大哥,原本冰寒的眸子变得惘然了几分。 很快,卫樱不再想那个温和善良的卿大哥,也不再想云卿瑾与旁人合谋害她的恼怒,而是继续深思着她方才思索的事情,沉吟着低声自语道:“这次枣城的变故和我军的危局,乃是一条环环紧扣的连环计所害,而这连环计的施计者想必是那神秘人无疑,他能将陈国、云国和厉国尽数联系起来还能瞒过我的耳目,说明他并非我所关注的人,我却不知这是哪位大才动了这么大的心思来施用如此连环计?是陈国的谋士为了救国么?还是想要趁乱扬名的哪位大才?” 距离卫樱较近的几人都听到了她的自语,但是他们却判断不出卫樱的疑问,俱都没有开口应话。 而卫樱说罢便沉默下来,屋中一直沉默了好一会,捷胜方才开口问出了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道:“姐姐,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卫樱闻言回过神来,她无意识地转头看了捷胜一眼,又回过头看向床上那年轻人伤痕累累的尸首,目光便充满了愧疚。 片刻后,她转身往屋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轻声说道:“我们现在只可死守城池,然后伺机寻到城外联军的破绽,冲破包围回援枣城。诸将约束好手下的士兵耐心等候即可,本公主会想到办法带领我军冲出重围的。还有,将这位年轻人好好安葬了吧。” 卫樱说着,已经马上便要踏出门槛走出去了,这时只听着有一名裨将出声说道:“公主,其实申国到现在也还没有加入混战,而且申国之前不是还与公主签署了媾和协约么?若是我们派人去申国求援的话,申国会出兵来救我们么?” 卫樱的脚步顿住,小脸上闪过了一抹复杂的神色。 一直到被围困之前卫樱还在接收廖灵的消息,她清楚地知道申国的局势,也知道申暮羽在此时绝对不能离开凌城,只要他一离开,于承深等人必然趁机篡位夺权。 她此时最害怕的便是申暮羽听到消息会带兵前来救她,又怎会派人去向申国求援? 所以,她必须尽快脱险并将卫国重新夺回来掌控在手中。 卫樱并没有转身,在良久的沉默中身后的诸位卫虎军将官疑惑地面面相觑时,她方才轻声开口道:“不需向申国求援,本公主自有办法解决眼下的危局。” 这样说罢,她踏过门槛走出去,一边走一边垂眸低喃了一句,道: “申暮羽,这次千万学聪明些,不要来救我……” 第1017章 攻城 不管那神秘人原本便是陈国的人,或是想要借机功成名就、身居高位的谋士,总之他的起点定然是陈国,然后借由陈国的财物、人力支持再去联络枣城的卫伯和云国、厉国,到最后利用辩术和利益将这几国联合起来帮他实施他的计谋,最终解救了陈国之危,帮卫伯夺得了权柄,而厉国一方定然是得了什么好处,却不知云卿瑾求的是什么。 想清了神秘人的连环计,卫樱又开始思索该如何解决眼下的危局,她现在首先便是要想办法突围出去,然后才能回到枣城解救安世、夺回权柄,否则若卫国真的再由卫伯掌权的话,便离再一次的灭国不远了! 就在卫樱思索着如何突破城外五十万联军的包围时,许是联军觉得兵力足够了或是不会再有援军过来,就在最后一队援军到达移水城外的第二日,也就是那年轻人将外面的情况通报给卫樱知道的第三日,联军向移水城发动了第一次猛攻。 联军分属两个阵营且战斗力都远远不及勇猛闻名于世的卫虎军,但是联军的人数相较于卫虎军来说实在是太多了,这样的猛攻虽短时间内无法攻破城池,但是也足可对卫虎军造成威胁。 更糟糕的是移水城并非什么军事重镇,城池实在是算不得坚固,城中又无多少军械的补充,连粮草都没有多少。卫虎军是仓惶败逃而来,随军携带的辎重俱都丢在了代峡关外的营寨里,城外联军若舍了兵力执意连番攻城的话,不消十日卫虎军便将无羽箭可用,破损的长枪长矛得不到补充,甚至还有可能饿着肚子守城。 所以卫樱很清楚,她必须尽快想到办法带领卫虎军突围,否则时间越是迁延下去,卫虎军的处境便越是危险。 这天联军开始攻城,卫樱亲自上了城墙指挥卫虎军抵御敌军,她看着城外密密麻麻的联军士兵,眉宇间爬上了非常少有的忧色。 若论战力,城外的联军不足为虑,但是联军的人数实在太多,己方卫虎军又在包围之中,恐突围不易。 卫樱穿了宽大的衣衫和黑甲遮挡了六个多月的孕肚,她在高高的城墙上厉声高喊着为卫虎军鼓舞士气,并适时指挥士兵将一架架云梯推下去,不停往城下射箭带起一溜溜血花,夺走了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五十万联军的猛攻自清晨时分开始一直到午后,城外已经横陈了无数的尸首但是还动不了联军的根本,也终于有士兵冲到城墙上,正与卫虎军厮杀在一起。 此时已经万分疲累的卫樱被众多亲卫簇拥着,小脸冰寒地看着城外如同蚂蚁一般密密麻麻前仆后继往云梯上攀爬的联军。 直至在烈日的映照下,远处有一支军队扬起了喧天的马蹄声,就此映入了卫樱的眼帘。 卫樱疑惑地看向那个方向,当她眯着眼睛仔细辨别了尘土弥漫间一杆迎风招展的旗帜上书写着大大的一个“申”字,眼睫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她是知道的,知道凌城中的危局不比她这里好多少,于承深等一众老臣密谋废去他的君位另立国君,他明明正小心翼翼地与那些人斗法,又怎能在如此紧要的关头离开凌城? 第1018章 孤立无援 卫樱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一支越来越近的军队,暗暗在心里期盼着带兵前来的并不是申暮羽,虽然他在如此关头派兵来援救她的话会对他凌城里的局势产生影响,但总也好过他亲自带兵前来。 然而当申国军队到了城下与联军混战到一起的时候,卫樱还是在乱军之中看到了一抹熟悉的白影。 她愣愣地看着那道白影,眼中莹光聚集成晶莹的泪珠自眼角滑落而下,在苍白的小脸上留下了一条浅浅的印迹。 实际上身陷险境孤立无援,还是期盼着他能来救她的吧? 可是理智又时时提醒着卫樱,他绝对不能来救她,一旦他离开凌城,于承深等人立即便会肆无忌惮地行动,利用他们手中的权力震慑住诸臣,然后随便给他安一个罪名,拥立别的公子继位为君。 到时或许忠于申暮羽的臣子和军队会有所反对,与于承深等人起冲突,那么申国其他但凡有所实力的公子必然会趁势叛乱,申国必乱无疑,他将愧对于列祖列宗,也没有了可以回去的地方。 为了她,为了救她,他竟宁愿担上千古骂名,竟可放弃一切。 申暮羽的兵马一到,在远离了混乱战局的地方正自观看联军攻城的云卿瑾和陈军主将立时一惊,他们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那军队的战旗,当得知是申国军队后,陈军主将不确定地说道:“是申国的人马?难不成是为了救卫虎军而来?” 云卿瑾遥遥看着那迎风招展的战旗上大大的一个“申”字,再从军队的最前方看到一抹亮眼的白影时,眼中慢慢显露出一丝包含着嫉妒、仇视、阴冷的复杂光芒,一双眸子竟是再也寻不到往日里温和的温度。 他稍加判断了一下申国兵马的人数,眼中闪烁着阴冷的恨色,沉声说道:“申国军队必然是为营救卫虎军而来,所以我军绝不能放其进城与卫虎军会和,本君看着那军队的人数不多,陈将军,我们还是将攻城的兵力尽数集中起来先将申国的援军歼灭再谈其他,你以为如何?” 陈军主将乃是当今陈国公的亲弟弟,他听着云卿瑾的建议,深以为然地点头道:“云国君所说不错,本将这就去下令,云国君也请给您的士兵下达命令吧。” “好。”云卿瑾此时已然将眼中的阴冷尽数隐藏了起来,他温和地点点头,向簇拥在他身后的一名亲卫下达了命令。 云陈两国的联军分别得到云卿瑾和那位陈将军的命令,遂放弃攻城,慢慢聚集起来拦在了申暮羽兵马的前方。 联军因为大半日的攻城有所伤亡,再加之必要留在其他城门外严防卫樱趁乱逃走的兵力,聚集着拦在申暮羽前方的大约有四十三四万,卫樱立在高处看着联军大军集结迎向申暮羽人数并不怎么多的军队,含了晶莹泪珠的眼中瞬间划过了一抹深深的担忧之色。 只见申暮羽带来的军队大约只有七八万士兵,却悍不畏死地冲向联军的四十多万人,明显就是想突围进城与卫虎军会和在一起。 第1019章 拦阻 关于申暮羽为何只带了这么少的兵力来,卫樱大概也能猜到或许是因为受凌城里的局势影响的缘故,为此她大为感动又甚是担忧,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只见申暮羽身先士卒地冲上前与联军战在一起,并大声命令手下士兵全力突围,进城去与卫虎军会和。 城墙上的卫樱看到那抹淹没在乱军中的白影,小脸上盈满了因深深担忧而带来的恐惧之色。 她觉得自己长到这般大,从来都没有这般担忧惧怕过,她是如此地担心他会受到任何一点点伤害,更万分惧怕着他会在乱军的混战中殒命。 于是她的眼睛睁大、小脸苍白如纸,就连垂落在身侧的双手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开城门!留下一万人守城,其他人都随着本公主一起杀出去,接应援军入城!!” 一直过了好一会卫樱方才强迫自己镇静了下来,她厉声大喊了一句,在震天的应答声中转身大步往城墙下走去。 其时联军已然将申国军包围在内,申暮羽驱驰骏马行在申国军的最前方,手中一把软剑锋利至极,只消轻轻一碰便可要了胆敢阻挡他的士兵的性命。 只见他的白衣和银甲上沾了血迹鲜红耀目,许是那鲜血映照的缘故,将他往日里永远云淡风轻的眸子都渲染得冷厉了几分。 现在他只想尽快见到她,好确定她是否安然无恙,所以谁若是敢挡着他的路,便都去死罢! 申暮羽就这样一路往前冲一路杀人,在这个过程中他也不免受了些轻伤,全身上下有别人的血也有他的血,已快成了一个血人。 这时卫樱带着气势汹汹的五万名卫虎军大开城门出来,很快便与联军撞到了一起。 如此一来在移水城外的战局便越发混乱了,只见四十多万联军将申国军团团包围在内,那七八万申国士兵虽战力惊人但是敌军数量实在太多,在一路向前冲杀的途中行军速度缓慢,并折损了越来越多战友的性命。 好在凶猛无匹的五万名卫虎军一经加入战局立时冲散了拦阻在申国军前方的联军阵脚,不少联军士兵不得不掉转过头应付卫虎军的攻打,令申国军的冲杀得以轻松一些。 就这样,在混战之中申暮羽带来的军队在云陈联军的包围下往前猛冲,卫樱带领卫虎军随后参战,在包围圈之外开始攻打联军士兵。 卫虎军的威名早已震慑了陈国士兵,如今在卫虎军的冲杀下陈国士兵不免胆怯,不过一会便纷纷后退着竟已不敢上前。 在远处观战的云卿瑾看着申国军在卫虎军的帮助下竟已有冲出重围的趋势,眼中便又显露出了完全遮掩不住的阴冷寒光。 此时他正寒声开口,对着身后的一名亲卫说道:“传令下去,让军队誓死杀敌,绝不能放申国军过去!” 那亲卫拱手应下,策马接近战局将云卿瑾的命令传达给云军的其中一名小将领,那小将领又很快便将这命令以令旗和战鼓传达给了所有的云国军士兵。 不止是云国军一方,陈国军的士兵此时也已得到主将的命令,要誓死拦阻申国军与卫虎军会和。 第1020章 崩溃 其后联军的众多将官开始指挥士兵涌向申国军和卫虎军的中间,并作势要将卫虎军也包围起来,试图以压制性的人数将申卫两军俱都包围在内。 分别冲杀在申国军和卫虎军最前方的申暮羽和卫樱之间的阻隔便越发难以跨越了。 卫樱手持随手拿来的长枪,不停地在乱军中厮杀、前进,然而身边的一切都实在太乱了,她现在已不知道自己前进的方向,也不知自己是距申暮羽越来越近还是越来越远,她只是在沾血的小脸上显露出了越来越浓郁的担忧、恐惧和焦急,高高提起的心急欲见到他,看他安然无恙才能放下。 在这样的情况下卫樱竟已无心关注身边的战局,好在捷胜和廖栩已然身经百战,他们两人眼看着联军正向卫虎军合围而来,连忙指挥士兵们左右冲突,不可落入包围之中。 捷胜和廖栩指挥全局,卫虎军一众小将领则有条不紊地带领各自手下的士兵听指挥行事,卫樱则完全忘了自己主将的身份,她只是不停地杀人、杀人,眼前几乎被血染成了红色。 但是就这样一直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她仍旧没有见到心心念念的人。 卫樱将长枪自一名士兵的胸膛上拔出来,满心惧意地转头四望试图在兵荒马乱之中找到那一抹白影,无奈遍寻不得。 她几乎就要崩溃又强自镇静下来,尝试着通过厮杀声辨别了方向,再次往前方冲去。 如此又过了一刻钟,卫樱一枪杀死一人,自己也躲避不及被一名士兵的长矛划伤了手臂。 手臂上的伤痛被卫樱轻而易举地忽略了,她只是觉得自己明明已经冲杀了这么久,为何还没有见到他,难道他已经…… 在深深的恐惧中卫樱突然崩溃,她大口地喘息着,睁大了恐惧的眼睛看向四周,扬声嘶喊道:“申暮羽!申暮羽!!” 卫樱一停手,一直尽职尽责跟在她身边的众多亲卫立即分散开将她保护在了中间,而她睁着发红的眼睛不停环顾周边混战的人群,嘶哑的声音听来含着歇斯底里的惧怕,嘶喊道:“申暮羽,你在哪里?快点回答我,你到底在哪里?!!” “申暮羽!你不能死,你快点出来,快点让我见到你!申暮羽!!” “……” 卫樱就这样在乱军阵中反反复复地嘶喊着这样的话,及到后来她的声音中已可听到绝望的哭腔。 其实她很清楚他的本事,知道他不会被这样的乱军所杀,但她仍旧控制不了自己担忧他的恐惧,她现在只想见到他,只有见到他了,她才能安心。 距离卫樱较近的卫虎军士兵从未见过卫樱表现出如此无助的时候,就算是之前她被困移水城中得知不会有援军到来、城外的敌军又连连增兵已达五十万之多的时候,都依旧还是镇静自若。哪里像现在这般,分明是乱了方寸的模样。 有一名卫虎军的裨将不忍,他转向卫樱的方向正待劝她几句,却见她在停下来歇息了片刻,忽而扬起小脸闭着眼睛任由一滴泪自眼角滑落而下,以嘶哑的声音喊出了令所有卫虎军士兵震惊不已的话—— “申暮羽,我怀了你的孩子,我现在腹中怀着你的孩子!你若是不立即出现在我面前的话,我发誓我一辈子都不会让你见到这个孩子!!” 第1021章 岂有不出面的道理 如此嘶声喊罢,卫樱又慢慢低下头压低了声音,哽咽着说道:“申暮羽……快点,出现……让我见见你,我真的很担心……” 卫樱低声呢喃罢,在耳边喧闹的厮杀声中突然有一个声音清晰地传过来,听来含着疲惫和惊喜,扬声道:“樱儿,等我!我马上便去找你!” 卫樱闻听到这个声音立即睁开眼睛抬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随后她重新扬起长枪,向着那个方向冲杀而去。 许是因为知道这个方向可以见到他的缘故,卫樱手起枪落如同砍瓜切菜一般迅速将沿途的敌军士兵杀了,如此一阵血腥的厮杀后,她终于见到了一身白衣银甲已被鲜血染成了红色的申暮羽。 分别跟在卫樱和申暮羽身后的两人的亲卫此时正纷纷涌向前与挡在他们两人之间的联军士兵缠斗在一起,而中间大约隔了四五丈远的卫樱和申暮羽在马上遥遥相互对视一眼,又默契地同时扔了手中的武器翻身下马,向着彼此大步跑去。 四五丈远的距离转瞬即至,卫樱大张开手臂猛然扑到申暮羽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 申暮羽反手抱住卫樱的两只手臂在不觉间用力,仿佛想要将她与自己糅合在一起一般,自此以后,再不分离。 “申暮羽,申暮羽……”卫樱埋头在申暮羽的怀里,沉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也不知是埋怨还是感动地说道:“你为何要来,你这傻瓜,为何要来救我……” 申暮羽不止满身鲜血,此时就连莹白如玉的脸庞上也沾了血迹,他的唇边勾起了一抹浅笑,眉眼间神色甚为张扬,道:“我申暮羽的女人正遭到旁人的欺负,我又岂有不出面的道理?” “谁是你的女人了?”卫樱沉闷的声音听来含嗔却又带笑,语气甜蜜到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般。 此时厮杀中正是一片兵荒马乱的景象,在众多亲卫为他们挡出的一小片空地里卫樱和申暮羽紧紧拥抱在一起不肯放开,已全然忘了身周的一切。 就在他们忘情相拥的同时,申国军已经在申暮羽的带领下冲出重围与卫虎军会和到了一处,捷胜和廖栩见状立即下令卫虎军掩护着大都身负重伤的申国军士兵撤退。 待到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廖栩策马来到申暮羽和卫樱的身边,语气含了戏谑地大声喊道:“申国君,我们现在该撤退了,您若是想要抱我姐姐,还是安全回城了再抱为好!” 申暮羽仰头看向廖栩,含笑点头应道:“好,知道了。” 这时卫樱听着廖栩戏谑的话不免羞赧,她就要退离开申暮羽的怀抱,申暮羽却突然放开抱她的手并将她拦腰抱在怀里,往他的战马处走去。 卫樱在申暮羽的怀里挣扎了一下,小脸通红地低声骂道:“申暮羽,你放开我!我又不是不能走!让我自己去骑马!” 申暮羽只是含笑走着,完全不理会她的话。 申暮羽大步走到他的战马前先是将卫樱放到马上,他随后翻身上马坐在卫樱的身后拉紧缰绳,驱驰战马在身边一众亲卫的簇拥下策马往前方行去。 第1022章 太没良心 只见此时的云陈二国联军分明已有些被卫虎军和申国军打怕的模样,待到申卫两国的兵马集合到一起大约有十万多人施施然往移水城撤离的时候,很多士兵竟是瑟缩着不敢上前。 云陈二国联军的士兵原本便已深深惧怕卫虎军的威名,如今又被打怕了,俱都瑟缩在一旁不敢阻拦,还是联军的将领连连催促,最后甚至搬出了军令的情况下,联军士兵方才畏畏缩缩地向着申卫两军追击而去。 这样含了胆怯的士兵自然是追不上申卫两军的,只见申卫两军的将领有条不紊地分出少部分士兵断后且战且退,大部队则策马向前先行鱼贯进城,如此待到大部队进了城,留下来断后的少部分士兵迅速退离战局,顺利进城并紧闭城门将联军关在了城外。 经此一役,突围而来的申国军大约折损了将近两万人,卫虎军几乎只有伤而无亡,联军士兵则被悍不畏死的卫虎军斩杀了两万多人,被申国军沿途斩杀的也有两三万。 移水城的城门重重关闭时已是黄昏时分,申暮羽与卫樱的会和让云卿瑾的神色更加阴沉了几分,随后更是有一名较为机灵的云国小将领知道他对卫樱的心思,又恰巧在乱军之中听到了卫樱绝望之下嘶喊出的话,此时正低声将那话告知了他。 “什么,怀了孩子?!”云卿瑾闻言下意识震惊地喊出了声,他睁大了眼睛重复道:“你说什么?卫樱怀了申国君的孩子?” “不错。”那拱手单膝跪在地上的云国小将领点头应道:“末将听得真真切切,卫樱亲口说她怀了申国君的孩子。” 云卿瑾的眸中流露出深深不甘的神色,一张脸庞越发阴郁了几分。他垂眸沉默许久,以阴冷的声音低低自语道:“原来她竟然……已经怀了他的孩子么……” …… 申卫两军顺利进城,申暮羽方才终于得以放慢了骏马的速度,他将马让到一旁听着申军的将官和捷胜、廖栩等人忙碌着下令为受伤的士兵治伤,并安排申国军可以休息的地方。 申暮羽对申卫两军一众将官的忙碌全然不做理会,他只是将有些颤抖的手移到卫樱明显隆起的小腹上,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樱儿,方才我在乱军之中隐约听到你的声音,我记得你好似说你怀了我的孩子,可是真的?” “是真的。”卫樱满脸温柔,她握住申暮羽的大手,柔声说道:“我们的孩子现在已经六个多月了。” “我的孩子,我们的孩子……”申暮羽压抑着狂喜,连声音都微微颤抖了几分,低声说道:“我很开心,樱儿,我真的很开心。” “你这傻瓜。”卫樱转头看向申暮羽,责备道:“凌城里的局面现在应当更加紧张了吧,你在此时带兵来救我,君位不要了么?申国不要了么?你这不是看扁我了么?你难道认为我解决不了眼下的局面?” “你呀。”申暮羽轻笑着摇摇头,道:“我知道你什么都能解决,可我还是忍不住担心你,在凌城坐立不安,即便我不来救你也无心应付凌城里的局面,倒不如来救你为好。再说了,你这丫头太没良心,若不是我这次舍弃一切来救你的话,你会告诉我你怀了我的孩子?” 第1023章 威胁 “不会。”卫樱回过头看向前方,眸中笑意深深。她假意懊恼地叹了一口气,道:“而且我现在有点后悔了,方才怎么就一时激动说出来了呢?” “真是没良心的丫头。”申暮羽轻咬了一下卫樱的耳朵,在她的耳边恼道:“你竟然连这么大的事情都瞒我,你等着吧,丫头,这次我和你没完。” 卫樱转头斜了申暮羽一眼,笑道:“申暮羽,我现在可是六个多月的身孕了,打不得,骂不得,你怎么和我没完?” “你也知道你六个多月的身孕了?”申暮羽听着这话越发来气,皱眉不悦地说道:“六个多月的孕妇难道不该在家里安心养胎么?你满世界里打听一下去,谁家的女子怀孕了还要带兵打仗的?” “这有什么?”卫樱不以为然地说道:“我卫樱的孩子难道还能怕了行军打仗不成?我就是要让他提前领略一下战场上的杀气,到时出生了一定才更健康呢。” “你……”申暮羽被卫樱的歪理说到满心恼火,却又舍不得斥责她半句,到最后他不得不向自己妥协道:“罢了,之前的都过去了,我也没办法,不过这之后你别想着再踏上战场半步!” 卫樱转头看了看申暮羽又气又无奈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乐。 就在两人浓情蜜意的时间里,捷胜和廖栩等人已经将军队安置妥当,士兵们纷纷遵照他们的命令开始忙碌起来。 随后包括捷胜和廖栩在内,一众卫虎军和申国军中没怎么受伤的将官总数十三人先后来到卫樱和申暮羽的马前,乱杂杂向他们施了一礼。 卫樱端正脸色简单问了问捷胜和廖栩对两军军队的安置,随后满意地点点头,道:“现下时间还早,诸将既然都没有受什么伤的话,便先去将军府里简单洗漱一下,与本公主与申国君一起集议,本公主要知道方才一战的战况和战果、申国凌城的情况,申国的诸位是从外面过来的,若是知道的话便与本公主说一说枣城的情况罢。当然还有眼下的突围之策,诸将若有计策尽可以说出来,我们共同商议。” “是,樱公主!” 十三名将官闻言齐齐拱手应下了,这其中申国的将领莫说是没有问一问申暮羽的意见,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便听从了卫樱的命令。 卫樱遂点点头,应道:“那好,捷胜,你带着……” “咦,现下时间还早么?”申暮羽若无其事地打断了卫樱的话,随即他将下巴支在卫樱的肩膀上,在卫樱看不到的情况下以充满了威胁的目光看着捷胜等十三人,淡淡说道:“其实现在分明已日落西山了嘛,樱儿,诸将方才突围进来不易,不如便让他们都去休息如何?” 捷胜等十三人如何不知申暮羽的意思,不外是他想和卫樱独处,所以他们这些人碍眼罢了。 然而此时军情紧急,他们也的确需要如卫樱所说一般进行一次集议,最起码也要将方才一战的伤亡和战况说一下,简单商议一下如何解决此时的危局才是。 第1024章 轻重缓急 捷胜等十三人大都是知道申暮羽意思的,这其中唯有一名卫虎军的粗莽裨将脑子较直一些,并不知道申暮羽的真实意图。 于是就在其他的十二人都在三三两两心照不宣对视的时候,那粗莽的大汉直接开口说道:“申国君不必担心,末将等都不累。” 申暮羽闻言立时将充满了威胁的凌厉目光转向那大汉,不悦地瞪了他一眼。 大汉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有些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后脑勺,其他的十二人则各个忍俊不禁地看看恼怒的申暮羽,再纷纷向大汉投以一道佩服的眼神。 “咳,咳。” 卫樱目光微沉地扫了一眼努力憋笑的十二人,并偷偷将手伸向后面无声地拧了一下申暮羽腰间的软肉。 “唔。”申暮羽吃痛之下忍不住闷哼了一声,他却未免遭到前方十三人的耻笑,皱着眉头强忍住接下来的痛呼,没有再出声。 片刻后,卫樱神色如常地将手收回,对着捷胜等十三人温声说道:“既然诸将都不累,捷胜,你带着诸将先行,我在后跟着。” “是,姐姐。”捷胜拱手应下,又对着剩下的十二人说道:“诸位请吧。” 这样说着,捷胜率先策马往城中将军府的方向走去,其他人对着卫樱和申暮羽拱手行过礼随后跟上了他。 而廖栩留在了最后,他等着与卫樱和申暮羽的马走了个并肩,转头惊异地对着卫樱问道:“姐姐,你怀孕了?” 申暮羽听着这话才知道卫樱不止瞒着他,竟然连廖栩这样亲近的人都瞒着,脸色不禁好看了许多。 卫樱则点点头,温声应道:“是。” 廖栩若有所思地说道:“怪不得姐姐之前出行还要带着秋雨,而且秋雨那家伙竟然也不告诉我……话说姐姐既然怀孕了这次怎的还要亲自带兵,这一路行军我们又都不知道姐姐怀孕的事情,现在想想真是太危险了!” 卫樱转头看向廖栩,含笑道:“现在不是没事么?你放心吧,廖栩,我有分寸。” “姐姐你呀!”廖栩无奈地摇摇头,随后又兴致勃勃地说道:“不过我马上就要当舅舅了呢,姐姐,却不知你腹中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卫樱笑道:“这孩子还没出生,我如何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那……”廖栩还待再说,然而他一个不经意间接触到申暮羽不悦的目光,这才陡然反应过来。他讪讪一笑,挠着后脑勺说道:“姐姐,我先行一步了!” 廖栩这样说着,驱动坐下战马快行几步追上了捷胜等十二人。 卫樱还来不及说话廖栩便已然走远了,她愣了一下,转头斜了申暮羽一眼,嗔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个轻重缓急?方才竟然要将诸将斥退?你看不出诸将都憋着笑你么?” “哼!”申暮羽哼了一声,倒似个孩子一般耍赖的模样,不悦道:“这群不开眼的混蛋!既然知道我想和你独处,竟还死皮赖脸地不肯滚远一些?” 卫樱听着这话越发恼怒,愤愤道:“你果真不知轻重缓急么?现在军情危急,你不想听,但是我想听一下伤亡和外面的情况,而且我还要通过诸将来稳定军心,若你再敢说出令诸将去休息的话来,我饶不了你!” 第1025章 心照不宣 “知道啦,我的夫人。”申暮羽无奈应了一声,随后又欢喜地笑起来,惊喜道:“樱儿,我好像感觉到孩子动了!” “是么?”卫樱缓和了脸色,低头看了看申暮羽一直放在她小腹上的手,道:“那兴许是他感觉到父亲来了,与你打招呼呢。” 申暮羽笑到眉眼弯弯,笑容灿烂地说道:“樱儿,你说这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方才不是说了么,我怎么知道?”卫樱轻笑着问道:“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唔……”申暮羽思索片刻,笑道:“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不过我更喜欢女孩一些,最好能像你,让我能陪着你再长大一次。” 卫樱温柔地笑着,放肆地感受着龙涎香味和他温暖的胸膛将她包围起来的安心滋味。 接下来两人没有再说话,相互依偎着骑在一匹马上慢慢来到了位于城北的将军府。 卫樱来到被卫虎军占据的将军府中,先是吩咐府中侍从去安排宴席,然后与申暮羽简单清洗了一下手上和脸上的血迹,却没时间洗澡换衣,在申暮羽大为哀怨的纠缠中硬是拒绝了他不必理会诸将、与他独处一会的要求,径直去了前厅。 申暮羽没办法,只好跟去了。 适时捷胜等十三人也已简单洗漱过在厅中等着了,见到她与申暮羽后连忙施礼。 随后他们两人坐在了主位的两张太师椅上,十三位将官则分左右坐了整齐的两列。 厅中众人简单介绍着认识了一下,诸将便开始报告战况和战果,卫樱认真地听着并不时点头回应,申暮羽则完全无法将心思关注到这些事情上,他现在满心所想的唯有他已经有多久没有见到卫樱了,只想与她独处,好好抱抱她一解相思之情而已。 于是诸将也无人理会只是将目光定在卫樱身上的申暮羽,而是纷纷神色凝重地向卫樱禀报了各自手下士兵的伤亡情况。 到最后诸将俱都将伤亡情况说了,卫樱沉吟着算过人数,垂眸低声说道:“也就是说待到受伤的士兵养好了伤,我们城中可用的兵力将会有十万左右……” 这样说着,卫樱抬眸看向申国的几位将领,道:“兵力的情况本公主已经知道了,申国的诸位将军,不知在你们出征之前凌城里的局势如何?” 申国的几位将官闻言纷纷转头看了申暮羽一眼,却见他侧坐在太师椅上,正单手托腮愣愣地看着卫樱。 几位将官相视大摇其头,随后一名坐在申暮羽下首第一个位子上的年轻将领回答道:“凌城的局势不大好,早在樱公主与卫虎军出事之前君上与于大人等一众老臣之间便有矛盾,近来君上已经提拔了一批年轻臣子,将一众老臣的权力分去了不少,原本只要君上一直留在凌城,很快便可解除老臣们的威胁。 “只是不久前君上听说樱公主与卫虎军被围困的消息,又听说枣城有变卫国必然不会派兵援救公主,立即便要带兵来救公主您。姜大人苦劝君上,君上却不肯听,姜大人便私自集结了不少城防兵将君上关在了勤勉殿,君上这是逃出来的,又害怕被姜大人拦阻,匆匆调集我等七万人便急行军过来了。 “君上这一离开凌城,于大人等一众老臣必然兴风作浪,就算有姜大人和君上新近提拔的年轻臣子可以暂时保住君上的君位,但是现在的凌城恐怕也已经乱了。” 第1026章 已经乱了 卫樱的心中悄然弥漫着名为感动的情绪,一双眸子越发温柔了几分。 她转头看向申暮羽,假意嗔怒地低声说道:“你这傻瓜!” “嗯?”申暮羽像是至此时方才回过神来的模样,他也不知卫樱说了什么,只是有些茫然地自卫樱处收回目光转头环视一圈十三位将官,随后回头看向卫樱,疑惑道:“你们说到哪里了?” 诸将闻言面面相觑,卫樱则恼怒地横了申暮羽一眼,随即不再理他,而是看向申国的将领,道:“凌城的局势我知道了,那么诸位申国将军从外面而来,可知道一些枣城的情况么?” “枣城的情况我知道。”申国诸将还未说话,便只听申暮羽含笑看着卫樱,道:“在枣城刚刚出事的那几天城中好似戒严了,我只在初时收到过一封说明枣城有变的信,后来大约七八日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几天前才又收到了几封枣城传信。” “那好。”卫樱转头看向申暮羽,道:“那你便将枣城的情况说说吧。” 申暮羽含笑点点头,又一本正经地看向十三位两军将官,笑道:“诸将尽都将各自手下的伤亡情况说了吧?那便先退下将血衣换了好好休息一下,过一会也好参加宴席,本君与樱公主详说一下枣城的情况就好。” 卫樱闻言一恼,申国的几位将领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捷胜等一众卫虎军将领却都比较关心枣城的局势,犹豫着并不愿离开。 好在卫樱很快便开口了,她轻咳了一声,轻声道:“宴席怕是还要准备许久呢,诸将先别急着去洗漱换衣,捷胜你们正好也陪着我一起听一听枣城的局势。申国君,请说吧。” 申暮羽颇为幽怨地转头看向卫樱,不悦地说道:“可是我想换衣服了,这一身血衣穿着真不舒服。” 卫樱神色微沉,重复着说道:“申国君,我卫虎军的诸将有必要听一听枣城的局势,所以烦请你说了之后再换衣,如何?” “好吧。”申暮羽无奈妥协,他端正了脸色,温声道:“枣城之所以有变,据我探查应当只是一人的功劳,据说那人相貌丑陋,在此之前并没有任何名气,因此短短几日内我无法探出那人的来历,甚至于连姓名和年龄都不能确定。不过倒可以确定是他联合了陈国、云国、厉国等三个国家,在其间多番奔走,在恰当的时机害得你与卫虎军被困移水城,并用计召回你们卫国的另一路大军,此时那大军的主将及中上级将官均已被杀,被打乱编制重新组军后虎符帅印掌握在新君,也就是曾经的卫伯手中。 “现如今卫国是卫伯掌权,不过你们卫国的朝臣并不信服卫伯,而且卫伯一经掌权,以前的缺点便暴露无遗,他穷奢极欲、昏庸暴虐,大肆提拔阿谀之臣,只因那神秘人手上掌握着重兵,故而由你选任的忠臣对此敢怒不敢言,根据我的消息,诸臣正隐忍待发。 “所以说你只需带领卫虎军冲破眼下的围困赶回枣城,权柄应当很容易便夺回了。” 第1027章 商议 “好,我知道了。”卫樱听着申暮羽说出的情况并没有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认真地听罢,转头环视一圈十三位将官,道:“那么局势便很明朗了,枣城这里只需我带兵回去即可,凌城那边也只需申国君带兵回去即可。所以说我们越早突围便越有利,诸将可有什么破敌之策么?” 有一名卫虎军的裨将开口说道:“公主,今日申国的诸位不就是冲破包围进来的么,现在我们卫虎军与申国军的诸位和于一处,想必更加能冲破城外敌军的拦阻了,我们若只为了解围回国的话,倒不如待到所有人都养好了伤,集中兵力突围就是。” “这样只怕不好。”卫樱摇头道:“今日申国诸位突围进来时有我军的接应尚且伤亡惨重,若是我们直接突围的话只会增加无谓的伤亡。” 那位裨将的建议被否决,接下来其他的将官俱都一边深思着一边说出自己的建议,不过卫樱与他们一起商议着,好一会也没有人说出万全的计策。 申暮羽在一旁百无聊赖地听着卫樱与十三位将官商议破敌之策,他正将目光定在卫樱张张合合的双唇上,只觉那红唇对他有着致命的诱惑力。 此时他眉头轻皱,对卫樱颇有些埋怨。 若是在他想来,他们那么久没见了,有什么事情急得过他们两人好好独处着说说情话来慰藉满心的相思之情?至于那劳什子破敌之策明日再去商议不就是了?城外的联军人数虽多却是乌合之众,又何须费这么大的力气想办法? 谁知他两次试图让十三名将官离开,卫樱却两次都不配合他,还硬要留下他们与他们商议什么计策! 这十三人都是行军打仗的将领,又不是什么智谋百变的谋士,她与他们商议计策,倒不如将他们都赶走,他们两人好好浓情蜜意一番再来想办法呢。 申暮羽这样想着,脸上的不悦不由越发深了。 他若无其事地自卫樱的小脸上收回目光转头环视一圈十三名将官,只见他们倒是满脸认真思索的模样,你一言我一句地与卫樱商议退敌之策,怕是并不想离开。 “一群不开眼的混蛋!” 申暮羽勉强保持脸上神色的云淡风轻,却恼恨地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只有天知道时隔许久未见他有多想与她独处,而且细算下来他们已有将近半年没有在一起,他禁欲禁得好不辛苦,而她现在怀孕六个多月,也不知…… 这时只听着卫樱沉吟着说道:“城外的到底是两国的联军,若是我们用离间计离间两国之间的关系引得他们自相残杀的话,自可趁乱反击,以最小的伤亡赢得最大的胜利。” 听着卫樱如此说,十三位将官纷纷点头,有一人说道:“离间计若能成功自然是最好的,只是不知要如何施用离间计?” 卫樱应道:“在申国的诸位来到之前我便想过或可用离间计取胜,只是当时并未想出确切的计划,如今与诸将商议了几句,那计划倒也完善了。我先与你们诸位简单说一说我的离间计,然后你们只需稳定好军心,带领各部士兵守住城池,静待时机实施我的计划就是。” 第1028章 等等你吧 申国的一位将领开口说道:“那便请樱公主将计划说出来让我等听一听吧。” 卫樱应道:“好。” 此时在厅中的卫虎军诸将都是卫樱真正相信的人,而能在如此紧要关头跟着申暮羽带兵前来的几位申国将领也必然是申暮羽的心腹之人,卫樱遂无意隐瞒,而是准备简单说一说她的计划,以此来稳定厅中这十三位两军将官的心,进而通过他们来稳定军心。 这样想着,卫樱张口就要说话,却只听申暮羽幽幽打断了她,开口道:“唔,现在天都快暗下来了呢,宴席只怕是马上便准备好了,诸将不如先行去换了衣衫准备一下,那离间计我们在席上说,如何?” 申暮羽一直在这里坐着却一句建议都没有,卫樱早已有些恼了他,他又屡屡开口打断卫樱与诸将的商议,卫樱不由更怒。 她颇有些赌气地转头看向申暮羽,不悦道:“反正申国君也无心参与我们的商议,不如便先行洗漱换衣去席上等着如何?待到我们这里的计划商议妥当后自会去赴席。” “不必了,我等等你吧。”申暮羽以暗藏了幽怨的目光看着卫樱,悄悄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这可是你逼我的,樱儿。” 随后申暮羽转头看向一名坐的距离厅门最近的一名申军小将领,淡淡吩咐道:“屈锐,你去将军医给本君叫过来。” 屈锐愣了一下,站起身拱手应道:“是,君上。” 那屈锐说罢转身跑出了正厅,卫樱自厅门处收回目光,转头眉头轻皱地上下打量了申暮羽一眼,眼中暗藏了关切地问道:“怎么,你身子不舒服?还是方才受伤了?” 申暮羽轻笑着摇摇头,应道:“我没事,你继续说你的计划吧,我也听一听。” 卫樱疑惑地打量着申暮羽衣甲上的鲜血,也不确定他到底是不是受伤了,心中大为担忧。不过申暮羽不肯说,她想着反正已经去叫军医了,便等着军医来了也就知道了。 此时天的确已经暗下来了,一名卫虎军将官得了卫樱的命令开始在厅中各处点燃蜡烛,卫樱则转头看向一众将官,压低了声音开始逐步说起她的计划,诸将连连点头听着,看起来颇为赞同。 只是没过一会那屈锐的去而复返打断了卫樱,她便停下说了小半的计划,沉默地看着那位年约五十岁左右的军医来到厅中向她和申暮羽行了一礼。 卫樱对着军医点点头权当回应,而后便任由申暮羽去向他问话,她则端起一旁的茶杯准备润润因长时间说话而干哑的嗓子。 军医的到来使得厅中所有人俱都沉默下来,十三位将官也不知道申暮羽要问些什么,便大都疑惑地将目光定在申暮羽的身上,等着他说话。 在片刻的安静后,只见申暮羽的唇边含着一丝轻浅的笑意,抬眸看着那名军医,语气悠然地问道:“本君只有一个问题请问军医,却不知女子怀孕六个多月的时候,可能行夫妻之礼?” “噗!” 申暮羽话音方落,满厅众人尽皆惊愕,随后他们下意识以古怪的目光看向因震惊羞赧而将喝到口中的茶水尽都吐了出来的卫樱,只见她正狼狈地咳个不停,也不知是因为呛水还是因为羞赧,整张小脸已是通红。 第1029章 进退维谷 “咳,咳,咳,咳……” 在将军府的前堂正厅里只听着卫樱的咳声一直不绝,她又羞又恼又气,再加之在喝水时乍然听到申暮羽向军医问的话,猛然被口中的水呛了一下又狼狈喷出,此时小脸通红,正坐在椅上向前俯身,手抚在胸口上不住轻拍,试图止住咳声。 而随着申暮羽的话音一落,满座十三位将官立时齐齐下意识看了卫樱一眼,又将古怪而戏谑的目光转到申暮羽一本正经的脸上,各个强忍着笑,憋笑憋得好不辛苦。 申暮羽对此却全不在意,他不理会一旁反应激烈的卫樱,更不理会一众憋着笑他的将官,只是满脸认真地看着军医,等着他的回答。 军医的脸色倒是甚为平静,他瞥了一眼狼狈的卫樱,又很快便目视前方看向申暮羽,微微弯腰拱手答道:“回君上的话,是可以的,只是不宜太过激烈。” “好,本君知道了。”申暮羽一本正经地点点头,道:“别的便没什么事了,军医去忙吧。” “是,小的告退。”军医如此说着,恭谨地施过礼转身离开了。 申暮羽遂将暗藏了威胁的凌厉光芒扫过一众将官,淡淡问道:“你们呢,可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十三人带着戏谑申暮羽的心理,又接收到申暮羽威胁的目光,哪里还敢再留? 他们纷纷站起身来,一个个俱都憋着笑拱手行礼不迭,七嘴八舌地说道: “君上,末将突然想起还有事未处理,先告退了。” “君上,末将方才突围进来时身上有伤还未及诊治,此时伤口正隐隐作痛,请容末将告退。” “公主,想来宴席也快开始了,末将等还是先回去洗漱一下换一身干净的衣衫,待到了席上您再继续说您的计划吧。” “的确,姐姐,这一身血衣穿着委实不舒服,我也先走了!” “……” 十三人大都是像这样找个借口稍稍遮掩了一下的,而申军的其中一名年轻将领直接便满脸戏谑地说道:“却是末将等妨碍君上了,君上赎罪,末将告退。” 还有一人与这名年轻将领对视了一眼,附和道:“正是,正是,是末将等人太无眼力,君上莫怪!” 申暮羽的脸色纹丝未动,对于故意调笑他的话也不计较,只淡淡说道:“既然如此,诸将便先退下吧。” “申暮羽!”这时卫樱终于停下了咳声,她涨红了小脸抬头看向申暮羽,恼怒地瞪了他一眼,随后她转开目光看向十三位将官,看着他们的脸上努力憋笑的表情,她更觉羞恼。 “你们……”卫樱急欲解除她的窘境,迟疑着开口想要将这十三人留下,又觉得他们若留下了,那古怪的目光更会让她如坐针毡。 如此进退维谷的羞窘让卫樱越发恼怒,转头怒瞪向了申暮羽。 许是感觉到卫樱的注视,申暮羽转头看向她,歪头邪邪一笑。 捷胜等十三名卫申两军的将官看着卫樱和申暮羽的对视,三三两两相视笑着摇摇头,随即转身默默走向厅外,最后一名走出去的人还顺手关了厅门。 第1030章 出此下策 “申暮羽!”卫樱听见关门声终于爆发,未免还没有离开多远的十三名将官听到,她压低声音恼怒地说道:“你是不是有病啊,这样的事情你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军医?!” “我有什么办法!”申暮羽一边起身走向卫樱,一边皱着眉头委屈地嚷嚷道:“我几次三番试图将他们斥退,你非但不配合我还硬要留下他们,我如果不出此下策这些不开眼的混蛋肯走么?你能让他们走么?我们都这么久没见了,你竟然不想和我独处么?” 申暮羽这样说着已经走到了卫樱的面前,他将自己心里的委屈说出来了,也知道卫樱是真的生气了,正待俯下身靠近她与她说几句软话哄哄她,却被她恼怒地推开,狼狈后退了一步。 随后卫樱愤然自椅上站起身来,怒瞪着申暮羽说道:“现在军情紧急,我们正被围困,凌城和枣城的局势都不容乐观,城中两军军心浮动,我不该与诸将说一下退敌之策,然后借此来稳定军心么?而且诸将在这里又怎么了,我们不一样在一起么,你竟如此不分轻重缓急,硬要将他们斥退!现在好了,我的计划只说了一半,过一会在席上侍从众多人多眼杂,我也别想说了,最早也要明日早上再说再议,浪费我们宝贵的时间!” 申暮羽不悦地皱着眉头,上前一步强行抱住卫樱,嚷嚷着说道:“那怎么能一样?我想抱你,想亲你,那些不开眼的混蛋在这里的话我能么?若是你觉得可以的话,那你便将他们再叫回来吧,到时你说你的,我亲我的!” 对于申暮羽孩子般无理取闹的胡搅蛮缠,卫樱又气又无奈,她挣扎了一下也没有挣脱申暮羽紧紧环抱住她的胳膊,在羞恼之下不由握紧了拳头捶打着他的胸膛,怒骂道:“申暮羽,你不要脸!” “不要脸便不要了吧。”申暮羽眉眼温柔地低头看着卫樱,柔声说道:“我只要你,樱儿。” 这样说着,他低下头吻上了卫樱的双唇。 卫樱正自虚软无力地捶打申暮羽胸膛的手瞬间停下,她感受着他温柔的亲吻,慢慢闭上了眼睛。 厅中各处的烛台上蜡烛无声地燃烧着,散发出温柔的光辉将他们两人相拥亲吻的身影映在了地上。 如此深情一吻直至两人就快要窒息的时候方才结束,申暮羽缓缓退离了一些,低头看向卫樱的目光染了情欲的光芒,声音微有些沙哑,极低而含了魅惑地说道:“樱儿,军医说可以,那我们……” 卫樱小脸一红,又想起方才的窘境和她再见到那十三位将官时的尴尬,她大觉羞恼,一边重新开始捶打申暮羽的胸膛,一边恼怒地说道:“申暮羽你个混蛋!你不要脸面我还要呢,你让我一会在宴席上怎么见人?” “有什么嘛,你只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不就好了。”申暮羽无所谓地说罢,又假意痛苦地皱起了眉头,求饶道:“樱儿,别打了,好痛,我今日突围时也受伤了呢……” 卫樱闻言立即停下了拳头,她一脸紧张地左右看着申暮羽胸前的衣甲,虽没有看到明显被兵器破开的痕迹,却下意识关切问道:“你受伤了?伤到了哪里,让我看看。” 实际上申暮羽一路突围而来的确身边较为危险了一些,不过和卫樱一样,他有为数众多的亲卫护卫在周边,并没有受到过重的伤,卫樱捶打的胸膛上更是半点伤都没有。 只是卫樱真心的关切让他很是受用,不由笑到眯起了眼睛。 就在卫樱一脸紧张地在他身上寻找伤口时,他猛然将她拦腰抱了起来,暧昧地说道:“我们去后院寻一间有床的房间,我脱了衣服让你好好看看。” 这样说着,他也不理会卫樱羞恼的喝骂,抱着她大步往后堂走去。 第1031章 太过分了 卫樱吩咐要宴请卫申两军一众将官的宴席设在将军府的宴客厅里,此时那宽大的厅中灯火通明,侍从络绎不绝地将美味的菜肴、醇香的美酒、鲜美的瓜果送进来摆在一张张桌席上,厅中看起来忙碌而喧闹。 包括今日与卫樱一起商议退敌之策的捷胜等十三人在内,还有其他几位受伤较重刚刚包扎好伤口的将官,此时只除了在城墙上带领士兵守城的将官以外,其他所有的两军将官都已陆续来到了宴客厅里,只是身为主角的卫樱和申暮羽依旧没有前来。 卫樱和申暮羽久久不至,两军的将官不免便将话题聊到了他们两人的身上,此时他们正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戏谑而暧昧的古怪神情,压低了声音伴随着一阵高过一阵的笑声议论着什么。 至于他们所笑谈的卫樱和申暮羽么,此时两人正在将军府后院的一个房间里僵持着。 卫樱和申暮羽应是刚洗过澡,两人都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色里衣,刚刚洗过的头发还在滴落水珠。 只见卫樱正满脸无奈地盘膝坐在被褥凌乱的床上,申暮羽则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床前,双手抱臂严肃地盯着她。 “申暮羽……”卫樱的小脸上是无奈中透着焦急的神情,皱眉道:“现下所有的两军将官应当都已去宴席上等着了,我们若再不去难保他们会说出什么话来,我哪里有时间跟你坦白什么骗你的事情?你乖一点,跟我一起快些去赴宴好不好?等到宴席散了,你说让我坦白什么,我便坦白什么还不行么?” “不行。”申暮羽一脸严肃,不悦地说道:“太过分了,樱儿,之前你骗我便骗我了,竟然连怀了我孩子的事情都瞒着我!而且我们在秋水城的时候我明明都猜出来了,你竟然还不肯与我说实话,实在是太过分了!你现在必须将所有骗我的事情都与我坦白,否则我们两人谁也别去赴宴!” “申暮羽,你够了!”卫樱恼怒道:“不去赴宴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我不管。”申暮羽倒似个孩子一般任性,“反正我就是要让你将以前骗我的所有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全都向我坦白,等你的坦白能让我满意了我才和你一起去赴宴。” “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我怎么跟你坦白?我说得完……”处于恼怒和无奈之中的卫樱脱口而出,又很快便觉得说这话不对,硬生生顿住了。 “好啊你。”申暮羽敏锐地抓住了卫樱话中的漏洞,不悦道:“你到底骗了我多少事情?这点时间都不够让你说完么?” 骗他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尤其是卫樱还化名萧木莹的时候,几乎从未与他说过一句实话,若真要与他坦白的话,只怕是等到宴客厅那边的菜肴都凉透了也说不完…… 然而卫樱却强撑着不愿承认,她将小脸一皱,明显便是要转移话题地嚷嚷道:“你凭什么逼着我向你坦白,难道你就没有骗过我么?” 第1032章 坦白 申暮羽自豪地微微扬起下巴,肯定地说道:“自从我认识你开始,从来都没有骗过你一次!” “怎么可能?你……”卫樱想要反驳,可是她搜肠刮肚地想了许久,好似的确想不出他有骗她的时候。 申暮羽放任卫樱想了一会,笑道:“怎么样,想不出吧?好了,樱儿,你别给我转移话题也别想着这次能轻松让你逃了,我可提前跟你说过了,这次我和你没完!所以你还是尽快将骗我的事情尽都坦白了为好。” 卫樱眼看着来硬的不行,便放软了身段,细声细气地撒娇道:“我怎么说嘛,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以前的事情我都记不大清了,又从何开始给你坦白才是?不如这样吧,你先跟我一起去赴宴,在宴席上我好好想想怎么跟你坦白,等席散了回来我再老实交代,好不好?” “不好。”申暮羽断然拒绝,“谁让你之前与我一句实话都没有呢,骗我那么多次,现在知道后悔了吧?” “知道了,知道了。”卫樱轻言软语地说道:“我知道后悔了,也知道错了,之前都是我不好,不该骗你,我向你认错还不行么?只是羽儿,现在诸将都在宴席上等着呢,我们两人久久不去赴宴,他们议论我们的话必然不好听。而且是我要宴请酬谢诸将的,我们不按时过去真的不大好,所以我们应该立即去赴宴,至于坦白的事情,我们以后的日子还长呢,我慢慢向你坦白,行么?” 卫樱一句轻言软语的“羽儿”让申暮羽的脸色好看了不少,然而他沉默片刻,还是坚持摇摇头,道:“不行,我要听坦白。” “申暮羽!”自己都已如此放低身段对他软语相求了,他竟依然不肯买账,这让卫樱大为恼火,她沉下小脸,怒道:“我好话坏话说尽了,你若再不与我一起去赴宴,大不了我自己去就是!” 这样说着,她气鼓鼓地就要下床。 岂知申暮羽向前倾身紧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拦住,绷着一张脸说道:“你死心吧,樱儿,今日只要你不跟我坦白,咱们两个哪里都别想去。” “申暮羽!!”卫樱怒瞪着申暮羽,恼道:“你是一定要气得我动了胎气不成?” 申暮羽闻言下意识低头看了看卫樱的肚子,只见没了宽大衣衫和铠甲的遮掩,她的小腹已可见明显隆起,看起来圆鼓鼓的甚为可爱。 他露出了一脸犹豫的神色,既害怕卫樱真的动了胎气,又不甘心就这么轻易放过了她。 两人如此沉默了一会,申暮羽慢慢将额头抵在卫樱的肩膀上,声音软了几分,委委屈屈地说道:“你不许生气动了胎气,但是你至少也要向我坦白几件你骗我的事情,我就乖乖地带你去赴宴。” 卫樱听着申暮羽委屈的撒娇,弯了眉眼无声地笑了。 “唔……”她已心软了几分,遂准备象征性地向他坦白几件事情,沉吟着开始思索起来。 卫樱的脑子转了几圈,眼睛里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忽而闪过了一抹狡黠的光芒,笑道:“好嘛,坦白便坦白,那我现在便先向你坦白一件骗了你时间最长、最大的事情好不好?” “好。”申暮羽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卫樱,点头道:“你说。” 第1033章 现在的麻烦 “这件事情么……”卫樱的小脸上是狡黠而明媚的笑意,微微眯起的眼睛里隐约可见光芒闪动,美好至极。 “那便是我卫樱一直深爱着你,申暮羽,早在我十四岁的那年在云雾节上缘定迷宫里巧遇你的时候便爱上你了,我拿云卿瑾骗过你多次,之前也以安世骗过你,实际上我却从未将任何人放在心上,我迄今为止唯一所爱的那个人,只是你申暮羽一人而已。” 申暮羽看着卫樱近在咫尺的明媚笑脸,在她的情话侵袭下再也绷不住脸上严肃的神情,唇角上扬了一下又强忍住笑,片刻后,还是笑开了颜。 卫樱的眼中隐隐掠过了一抹得意之色,她轻轻一歪头,笑道:“别的还需要我坦白么?” “罢了,今日便先饶了你吧。”申暮羽止不住地笑着,温声道:“快点穿上衣服,我带你去赴宴。” “好。” 卫樱点头应下,待申暮羽转过身去拿下人不久前随洗澡水一起送来的衣衫时,她狡黠地看着他的背影,得意地嘀咕道:“原来这家伙这么容易哄么,早知道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情,我又何必与他费这么多口舌?” 申暮羽隐约听到了她的嘀咕声也没有与她计较,他只是兀自沉浸在她的深情告白里,满心欢喜到眉眼笑成了一弯月牙,笑脸带着由衷的喜悦。 接下来两人用最快的速度穿衣收拾妥当,然而赶去宴客厅时仍然接收到了两军将官暧昧而戏谑的注视礼,卫樱大感不自在,羞恼地连连怒瞪申暮羽。 申暮羽对此却是混不在意,他看起来仍旧还是往日里云淡风轻的模样,卫樱每次瞪他,他所回应的唯有一张带了得意和撒娇的笑脸而已。 因为宴席上有众多曾经将军府里的侍从,卫樱并没有再提起任何军情,只是与申暮羽一起招待两军将官喝了不少酒,一直闹到深夜方才散席。 申暮羽酒量不好向来不会多饮酒,卫樱又身怀有孕不能饮酒,故而席散之后两军将官大都已经醉醺醺的了,他们两人却依然清醒。 他们将一众醉醺醺的将官送走,而后便相伴回了方才的那个房间休息。 如此月隐星沉,又是一天朝阳初升的时候了。 在将军府后院的其中一个房间里,卫樱率先醒来,她模模糊糊睁开眼睛,一眼看到申暮羽近在咫尺的睡颜,心中只觉一阵温暖。 卫樱的双眼中神色一点点清醒,唇角上扬着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笑意,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在他的脸庞上,轻轻描摹着他的五官。 卫樱的动作已经尽量放轻,然而申暮羽还是很快便被她吵醒了。 申暮羽睁开眼睛朦胧地眨动了两下,随即向前倾身将卫樱抱的越发紧了一些,埋头在她的肩窝里满足地叹道:“这样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你,真好啊。” 卫樱轻抚着申暮羽柔顺的头发,含笑柔声应道:“我也是这么觉得呢。” 申暮羽顿了一下,闷闷地抱怨道:“那你还硬要自宁远殿里逃出来,若是你之前肯再多给我一点信任,安心等着我回去的话,哪里还有现在这样的麻烦?” 第1034章 众叛亲离 卫樱并不理会申暮羽的抱怨,而是轻笑着问道:“羽儿,待到我们突围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申暮羽将头抬起来温柔地看着她,反问道:“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卫樱的眼中神色变得迷惘,低低道:“自从被困移水城又得知枣城有变的时候开始我便一直思索着一件事情……这些年来我殚精竭虑、费尽心机,几次险死还生,千辛万苦方才得以复国。复国后我并非硬要将权柄握在手中不可,我其实多想将卫国交付给旁人,然后去找你、留在你的身边,可是我君父不堪,国中又无一贤能公子,我没办法才只能决定为了卫国而放弃一切、放弃你,谁知却因此招致亲生父、兄、弟的忌恨,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申暮羽满眼疼惜地看着卫樱,只见她顿下歇了一口气,又继续惘然地说道:“于是我终于想起我母亲的临终遗言,她说卫国的消亡是天命使然,也是国运气数已尽,让我不必痛恨任何国家、任何人,嘱托我不可背负着卫国的仇恨而活。可我不信什么天命,不信什么国运气数已尽,我不听母亲的劝告,执意背负起卫国的仇恨和复立的重担,为此我付出了多少,放弃了一切,都从未后悔过,直到现在……” 卫樱的双眼中恢复了一些神采,注视着申暮羽的眼睛低声道:“羽儿,你说我是不是错了,我是不是就不该违逆天意复立卫国?若是我听了母亲的话没有背负起仇恨的话,这几年我一定可以活得更好,天大地大任我逍遥自在,不是更好么?” “你的确不该以女子之身在这乱世之中执意复立国家。”申暮羽温柔地轻抚着卫樱的小脸,含笑道:“你不会忘了我之前是怎么拦你的吧?不过你这丫头实在太傻,无论如何也不肯听我的。” 卫樱小脸一沉,恼道:“你不会也忘了是谁害我承受现在这些痛苦的吧?而且你是仇人,我怎么可能听你的?” 申暮羽温柔轻笑,温声道:“我知道是我害了你,并一直为此后悔不已,记得那时你还化名萧木莹的时候我便一直猜测着你可能是卫国旧人,到后来你的身份慢慢越来越明朗,我只盼着你不是卫樱就好,谁知道你就是卫樱呢?然后我便尝试着劝你不要复国,不要让自己如此辛苦,你却不肯听我的。” 这样说着,申暮羽拿住卫樱的小手将之放到了他的左胸处,满脸温柔又无奈地说道:“你不知道,丫头,那时我真的好心疼啊,心疼你的辛苦,想要帮你你却视我为敌,因为肖霁的缘故我又不得不对你动手……那样的痛苦,我真的不想再承受第二次了。” 卫樱的小脸上恼色早已散尽,她感受着手心里申暮羽有力的心跳,柔声道:“肖霁不是我杀的,我又岂会不知肖霁死了你会伤心?所以我只是将肖霁囚禁起来,准备象征性地向你要一些土地便放他回去的,他却离奇死在了我的军营里。” 第1035章 打算 对于卫樱的话,申暮羽并没有多少惊讶的模样,只是一脸埋怨地看着卫樱,幽幽道:“所以你说肖霁就是你杀的,还是在骗我了。” 卫樱轻轻挑眉,讶异道:“怎么,你早就猜到了么?” “嗯。”申暮羽点头道:“一开始我便不相信你会不顾我的感受真的杀了肖霁,不过后来被姜晨和肖霁的妻儿、诸臣所逼,又因为肖霁遗志的缘故不得不对你动手,谁知你这丫头却口口声声说肖霁就是你杀的,连你也要逼我与你为敌。” “哼!”卫樱恼道:“谁让你不查清楚便设计害我的?而且你不是一直都说什么我对你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么?就算肖霁真的是我杀的,你就能不择手段地对我动手么?” 申暮羽哭笑不得地说道:“你在我的心里的确是最重要的,可是肖霁也是我的兄弟,而且肖霁可是一条人命啊!不过话说回来,让我那么痛苦不得不为了给肖霁报仇而与你为敌的还不是你自己,都怪你这丫头嘴里没有一句实话!不行,你还是要向我坦白,你到底骗了我多少事情?” 卫樱滞了一下,眼神闪躲开申暮羽目光炯炯的注视,轻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待到我们突围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申暮羽含笑看着卫樱躲躲闪闪的小脸,也无意与她多做计较,温声回答了她的问题,道:“现在申国定然已经乱了,若要平乱会麻烦一些。枣城那边还好,卫国的臣民之心都在你这里,你只需带兵回去,你们卫国的朝臣拥戴你,被卫伯勉强收在手中的军队也很容易便重新归顺你了。 “所以待到我们突围之后我先陪你回枣城用最快的速度重夺权柄,然后你在枣城安心待产,我回国平叛,你再等我一些时候,我将申国托付好便去卫国找你,帮着你一起治理卫国。” 这样说着,申暮羽探身向前轻吻了一下卫樱的双唇,停在距她极近的距离,眉眼温柔地看着她睁大的眼睛,温声道:“你的确不该执意复国让自己如此辛苦,不过你放心,用不了多久我便会去你的身边帮你,到时一切都有我。” 卫樱愣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被他温柔的话和他眼中那数不尽的柔情包围在内,心感动到一塌糊涂。 窗外的阳光渐渐越来越亮,在这温馨的小房间里卫樱与申暮羽两人相对躺在床上,两人望向对方时的浓浓情意将房中的气氛都渲染得温暖了几分。 就在申暮羽温柔含笑地看着卫樱,卫樱痴痴地看着他,两人俱都沉默不言的时候,只听着房间的门被人敲响,有一女子恭谨的声音传进来,道:“申国君,樱公主,捷胜将军令奴婢送来了清水,来看看你们二位可醒了么,捷胜将军说诸位将军已经在厅中等候了,请您二位移驾前厅议事。” 申暮羽正待回应房外的那名侍女,然而口却突然被堵住了。 只见卫樱紧紧地环抱住申暮羽,用力地亲吻着他的双唇。 申暮羽大睁的眼中有片刻的呆怔,下一刻,他轻轻闭上了含笑的眼睛。 第1036章 想要达成的目的 卫樱和申暮羽结伴出现在前厅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其时一众两军的将官已等候多时,看到他们的到来厅中先是议论声戛然而止,然后便是一道道包含了戏谑和暧昧的目光三三两两交换了个遍。 “末将等见过君上,见过樱公主!” “末将等见过公主,见过申国君!” 两军将官纷纷站起身对着卫樱和申暮羽拱手施礼,得到他们两人的回应方才先后坐下了。 卫樱尽力不去理会两军将官古怪眼神的注视礼,端正了脸色,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清声问道:“诸将各自手下的士兵休整一夜,现如今能聚集起多少人手守城?” 听卫樱说起正事,一众将官俱都收起戏谑,先后正色向卫樱通报了一下各自手下士兵的情况。 卫樱听罢将官七嘴八舌的通报,垂眸沉吟片刻,道:“城外联军人数虽多,却只是乌合之众,我军能聚集起的人手已足够守城,诸将务必约束士兵、提升士气,固守城池。” “是!”一众将官齐声应下了。 此时这厅中分左右两列总共坐了十七位两军将官,卫樱和申暮羽坐在主位安放的两张太师椅上,卫樱神色郑重地开始说起退敌之策,申暮羽则仍旧如同昨日一样只是单手托腮含笑看着她。 “……关于我昨日说起的计划,还需要一位将官受些皮肉之苦。”卫樱环视一圈两军将官,郑重道:“若要施用离间计,首先便要先用苦肉计,不知哪位将官愿受这苦肉计?” “公主,末将皮糙肉厚,愿受苦肉计!”卫虎军中的那位粗莽裨将率先站起身来,拱手说道。 卫樱温和地看着那裨将,轻笑着摇摇头,道:“向兴,你虽有勇却无谋略,能受苦肉计却完不成离间计,所以不可,坐下吧。” “是,公主。”向兴闻言,略显失望地低下头,重新坐了下来。 这时捷胜站起身来,拱手道:“姐姐,那我呢?” 卫樱摇头笑道:“你不可,廖栩也不可,我的计策需要一位将官先受苦肉计,再假装叛出城施用离间计,世人都知你们二人是我的弟弟,怎么可能背叛我?” 捷胜遂点头应下,默默坐了下来。 接下来又有几人应声,卫樱因为不甚了解申军将官的脾气秉性、智谋如何,也不好用他们来受苦肉计,故而最终选定了一名卫虎军的年轻裨将来完成她的计划。 那裨将名为韩桦,性格较为稳重,是卫虎军的将官里智谋中上的人物。 选定了计划的关键人选,卫樱又将昨日说到一半的计划继续说了说,因她一贯谨慎的性格,这次她依然没有将计划说得太过明白,只是简单说了几句,既能让一众将官明白她的意思,又能令他们心中安稳,从而稳定他们手下士兵的军心。 最后卫樱总结道:“既然诸将都觉得此计可行,那么韩桦留下,其他诸将便都带领各自手下的士兵上城墙守城去罢,切记今日之谋不可有半字泄露给普通士兵,以免被敌军获悉。还有,现在虽然对我军形势不利,但是诸将只需固守城池静待韩桦反间计成,自可出城反击,反败为胜。” 有了卫樱简单的几句计谋以及她的总结,十七位将官俱都在不知不觉间安稳了惴惴的心,而只要他们镇定了,申卫两军的军心自然稳固。 这原本便是卫樱昨日晚上想要达到的目的,却被申暮羽一番任性的阻碍,到了今日晨起方能达成。 第1037章 运筹帷幄 接下来包括捷胜和廖栩在内的十六名卫申两军将官俱都向卫樱和申暮羽见过礼离开,一个个带着轻松的神情,相互笑谈着守城去了。 此时毕竟军情紧急,移水城中没有多余的粮草辎重,卫申两军是人数较少的一方,城外联军却有四十多万之众。卫樱为了稳定军心便先要稳定两军将官的心,于是她假意与将官商议退敌之策,又见机简单说出她的计策来,成功使得一众将官认为己方有计突围,从而如此放松下来,将那兵少粮少并正遭包围的危急抛到了脑后。 卫樱满意于看到两军将官的轻松,那么在她的计划施行的这些天里至少守城无虞。 待到十六名将官相继离开,卫樱不悦地扫了一眼依然沉默不言、只是眉眼含笑地看着她的申暮羽,随即淡淡转头看向韩桦,压低声音开始与他说起她的详细计划。 此时这厅中只剩下申暮羽和卫樱、韩桦三人,申暮羽沉默不言,韩桦则认真地听着卫樱说起她的计划,不时连连点头回应。 终于,卫樱将她的计划都说完了,对着韩桦问道:“你可听明白了么?” 韩桦是一位大约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长相在卫虎军诸将之中偏文弱,看起来倒颇为秀气。他郑重拱拱手,应道:“回公主的话,末将都明白了!” “那就好。”卫樱点头道:“韩桦,只要最后你能成功离间了城外云陈二军,帮助我军突围成功的话,其他封赏尚且不提,我将给你的军爵连升三级。” 韩桦闻言大喜,郑重道:“末将必不辱使命!” 卫樱温声道:“好了,你也去带领部下士兵守城去罢,切记对任何人都不可说起苦肉计和离间计,这几日你只需如常守城,静待我的命令即可。” “是,公主。”韩桦自椅上站起身来,拱手施礼道:“末将告退。” 卫樱点头应下并目送韩桦离开,随后转头看向申暮羽,面色不善地说道:“我因怀孕的缘故脑力不济,你却好意思一言不发,就这么看着我劳心劳神?” 申暮羽轻笑出声来,笑道:“我这不是想见识一下我的丫头运筹帷幄时的风采么?” “哼。”卫樱没好气地轻哼了一声,起身道:“我累了,要去休息一下,守城的事情你去盯着吧。” “遵命,夫人。”申暮羽说着,随后站了起来。 卫樱转身就要往后堂走,却又顿住脚步,转头对着申暮羽不放心地说道:“你小心一点,别受伤了。” “知道了。”申暮羽眉开眼笑地走上前自身后环抱住卫樱的腰,低下头附在她的耳边低声笑道:“樱儿,其实……” 卫樱轻拍了一下腰间申暮羽的手,没好气地问道:“其实什么?” “其实……”申暮羽尽力忍着笑声,道:“其实我在来的时候给姜晨留了一封信,他应该早就已经派出军队护送公子诚回云国叛乱去了,到时只要消息传过来,云卿瑾必然仓惶退兵,只剩下陈国的兵马还是我们的对手么?” 卫樱闻言大怒,恨恨道:“申暮羽!你昨日怎么不说?方才怎么不说?!” “我不是说了么?”申暮羽笑道:“我想见识一下我的丫头运筹帷幄时的风采呀!” 这样说着,申暮羽放开卫樱转身大步往厅外走去,不一会便走的没影了。 卫樱气鼓鼓地转身看着申暮羽的背影,片刻后,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低声嘀咕道:“这家伙……” 第1038章 围而不攻 得知了申暮羽已经给姜晨留下信,姜晨即便是为了救申暮羽也不得不与朝中忠于申暮羽的武官商议着共同调集兵马护送公子诚回云国叛乱,卫樱对于眼下的困境更加不放在眼里了。 不过她多番权衡之后,还是决定如常施行她的苦肉计和离间计,到时就算姜晨那边护送公子诚回云国的兵马出了什么岔子或是叛乱根本不足以让云卿瑾仓惶回军,移水城这里的突围也多一重保障。 有了卫樱和申暮羽这么两个足智多谋的主心骨在,即便是在移水城城防简陋、城中粮草辎重不足、城外敌军人数众多的危急境况之下,城中的卫申两军士兵都无任何一点恐慌的情绪,更何况卫樱早已安抚了两军的将官,两军将官整日里轻轻松松半点不乱,士兵的军心自然稳固。 于是自从申暮羽带兵来到移水城的第二日开始,城外联军依仗完备的攻城器械和士兵数量的优势连连向移水城发动猛攻,一直到申暮羽带兵来到移水城的第十日,联军总共攻城八次,然次次不能成功。 这十天下来,联军因为天气的缘故仅仅只有两天没有攻城,其他的八天则是连番向移水城发动进攻,其结果却是损兵折将无数,竟动不了移水城分毫。 其时已到了七月初三日的初秋时节,热辣的暑气正渐渐远离,天气凉爽了几分。 连续八次的攻城致使陈云二国联军折损了近十万兵力,城中的卫申两军士兵却是伤亡微乎其微。 到了最后一天攻城的时候,陈云二军的将领不惜动用人海战术也未能攻克城池,并且还在城中守军昂扬的战意之下被打到胆怯,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联军揣度着城中只怕已是余粮无多、羽箭即将耗尽,遂咬着牙继续强攻城池,随后又是两日过去,这两天的两次攻城之战中城中守军好似的确羽箭不多了,但是卫申守军的战意仍旧高昂,他们在城墙上嘻哈笑谈着将一架架云梯推落,以巨石代替羽箭给攻城的联军造成了巨大的伤亡,在有联军侥幸上到城墙上时更是大开杀戒,这其中尤其是卫虎军的士兵在大肆杀戮的同时还与友军笑谈着杀死的人数,一张张染血的脸庞凶恶可怖。 如此下来,联军士兵彻底被打怕,联军将领也打消了多次猛攻将移水城中枪械羽箭消耗殆尽、进而攻下城池的想法。 不过在联军的最后一次攻城之战中倒也有了一次小小的战绩,却是在移水城的某一段城墙上一名卫虎军将领一时不察放了众多联军士兵上到城墙上,竟致使联军险险以此为缺口攻入城中,还是距此不远的卫申两军诸将急忙调遣士兵前去救援,好一番慌乱方才得以守住缺口挡住了联军士兵。 联军士兵未能在侥幸打出的缺口处攻入城池,在黄昏时分只得无奈鸣金收兵,并商议着暂时对移水城施围而不攻之计,静待城中粮草尽绝,再行攻城。 第1039章 收容 联军士兵于是就此放弃了强攻下移水城的想法,在最后一次攻城战役的第二日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通过城中的己方细作,联军的将领得知了一个消息。 据说就因为那名为韩桦的卫虎军裨将一时不察差一点被联军攻破城池,卫虎军的主将卫樱勃然大怒,当即下令罢免韩桦的裨将官职,并将其当众杖责八十。 卫虎军一众将官苦劝不住,八十军杖将韩桦打到皮开肉绽,险险没被打死。 随后城中便没什么大的动静了,联军的云卿瑾和陈将军商议着施围而不攻之计,城中的卫申二军便也只是如常守城,严密防范着联军的进攻。 如此平静地过了三天,已是七月初八日。 当日深夜,移水城上有一条绳索将一名黑衣人送下城来,那黑衣人鬼鬼祟祟地向着城外的陈云二军营寨而去,只见黑夜的掩映下他一身黑衣的身影看似是想要往云国军营寨去的,却不出意外地被陈军营中的巡逻士兵发现了。 那名大惊失色的黑衣人很快便被送到了陈军主将陈戊的中军大帐里,在陈戊的厉声喝问中,惶然失措、战战兢兢的黑衣人承认自己是卫虎军的士兵,此次秘密出城是往云军的营寨里,向云卿瑾送交卫樱传信的。 眉头紧皱的陈戊看过自卫虎军士兵身上搜出的信件,那信上的内容的确是卫樱写给云卿瑾的,其大意为感谢云卿瑾尚念旧情,并且承诺说只要云卿瑾帮助卫樱成功伏击了陈国军使卫虎军能够回国重夺权柄的话,她许诺的那些要给云卿瑾的好处必然如数奉上。 陈戊看罢信大感犹疑,他连夜召集军中将官一起商议卫樱的信到底是真还是离间,正没个头绪、中军帐中热烈争论的时候,突然有士兵通报称有卫虎军反将求见。 陈戊当即下令召见这位自称卫虎军反将的人,迎来的却是脸庞苍白仍可见病容的韩桦。 此时已是夜深,在陈营正中的中军大帐里灯火通明,陈军主将陈戊披了外衣端坐于正北的桌后,在帐中两旁分坐的是营中的一众将官与军师。 脸色阴冷难看的韩桦进到帐中直接单膝跪下,对着陈戊拱手说道:“在下乃原卫虎军裨将韩桦,此来乃投奔陈将军而来,请陈将军收容!” 陈戊上下打量了韩桦一眼,冷笑道:“韩桦?你是来投奔本将的,还是来本将的营中当细作的?!” 韩桦的脸上可以看到明显的愤懑和怨毒之色,直视着陈戊的眼睛说道:“在下作为卫虎军的裨将,向来对公主卫樱忠心耿耿,为卫虎军立下了汗马功劳!岂知只因前日在下守城时身先士卒与贵军混战,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一时不察差点放了贵军攻下城池,那卫樱便不顾在下的解释,也不管在下身上还有伤,当即便剥夺了在下的裨将之职,并且八十军杖差一点将在下打死!既然卫樱对在下如此无情无义,在下还守着那即将被攻破的城池又有何意?请陈将军务必收容在下,在下愿为陈将军效犬马之劳!” 第1040章 投诚 韩桦被卫樱杖责的事情是故意宣扬的,乃是当众杖责,陈戊及帐中的陈军将官、军师都知道,此时不免便对韩桦的话信了几分。 只见陈戊与坐在他下首的一名军师对视了一眼,随即又看向单膝跪地的韩桦,沉声道:“本将凭什么相信你?” 韩桦站起来转过身,将身上的衣甲脱下露出背臀上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在灯火的映照下触目惊心。 韩桦将身上的伤势给满帐人等俱都看过了,穿好衣甲回身面对着陈戊再次单膝跪下,满脸怨毒地说道:“陈将军,在下身上的这些伤便是证明!那卫樱真乃蛇蝎女子,她为了守住城池不失,拿在下杀一儆百,亲自监督杖责将在下打成了这个样子!这几日在下卧床养伤,今日勉强能动了立即便在旧部的帮助下偷偷出城,方才得以来投奔陈将军!” 韩桦身上的伤绝对不是作假,他脸上清晰可见的怨毒和阴冷也格外真实,令满帐陈军将官和陈戊俱都暗暗相信了他反了卫虎军前来投奔的举动的确正常。 陈戊在心里已经相信了韩桦的投诚,面上却并没有表露出来,他冷冷地看着韩桦,沉声道:“若要本将相信你真的是来投奔本将的,你总也要拿出足够的诚意才是。方才你说移水城即将被攻破,却是何意?” 韩桦拱手答道:“回陈将军的话,在下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移水城中已然粮尽,城中守军连连向百姓征调军粮,前些日子每人也只能分到一餐,近两日以来百姓拿不出半点粮食,士兵更是连一餐都没有,已经饿肚子了!若是将军再围几日,移水城不攻自破!” 陈戊闻言一喜,问道:“你所说可当真?” “在下所言字字是真!”韩桦郑重说罢又话锋一转,忧道:“但是有一点却让在下觉得疑惑,好似也对陈将军您不利。” 陈戊闻听此言立即皱眉问道:“怎么?” 韩桦自怀中拿出了几封信,道:“陈将军可能不知道,在下加入卫虎军中已有些时候了,见识到那卫樱实在小心谨慎,行军打仗时对于诸般筹谋向来密之不宣,就算是在下升任卫虎军裨将之后也对她所筹谋之事知之不详,这次便是如此。不过在下这两日着意打听了一下卫樱谋划的事情,听说她好似正与云国君暗通款曲,却不知成功与否。 “这次在下出城来投奔陈将军自然要带着诚意,所以在下便在旧部的帮助下冒死在卫樱处偷来了这几封信,在下还没有看过,也不知是不是云国君的信,请陈将军一观。” 有一名陈军的小将领接过韩桦手中的信将之恭敬地递给陈戊,陈戊一一看过这几封信空无一字的封面,随后将之逐一拆开,发现了几封陈营和云营里的卫国细作向卫樱偷偷传递的消息,另外的几封么,自然便是云卿瑾的“亲笔书信”了。 陈戊将己方细作向卫樱通传消息的信草草看过便扔到一旁,只是皱着眉头神情凝重地将“云卿瑾的亲笔书信”逐字逐句看过,脸色越来越难看。 第1041章 当面对质 良久,陈戊将那几封所谓的云卿瑾亲笔信交给几位军师和将官传看,他则脸色难看地看向韩桦,沉声问道:“那卫樱果真已经与云国君暗通款曲了么?” “在下不清楚。”韩桦茫然地摇摇头,疑惑问道:“在下只是打听着听说卫樱因为城中无粮而陷入绝境的缘故,所以要想办法突围出城,可是城外贵国与云国的联军人数众多,她若要突围似乎只能策反云国君了……陈将军刚刚看的信的确是云国君与卫樱往来的信件么?” “嗯。”陈戊淡淡的一句回应证明他已然相信了韩桦的“真心投诚”,他静待几位军师与一众将官俱都传看过“云卿瑾的亲笔信”,沉声问道:“军师与诸将怎么看?” 坐在陈戊下首第一个位子上的军师率先开口,却只是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陈将军,属下看过云国君的字迹,可以确定这的确是云国君的笔迹无疑。” 接下来又有几名陈军将官出声,有人认为韩桦的到来蹊跷,所谓云卿瑾与卫樱暗通款曲的事情不可轻信。 自然也有人相信韩桦的受辱投诚,认为他所说的话经得起推敲,应需提防云卿瑾。 韩桦沉默不言地倾听着帐中众人的争论,直至那争论声渐渐减弱了他方才对着陈戊拱手说道:“陈将军,在下虽然不知道此次云国君为何会与贵国合作一起伏击卫虎军,但是在下非常清楚云国君一直以来都对卫樱甚为喜欢,当在下还是卫虎军一名普通士兵的时候便听说过云国君几次三番亲赴枣城只为求娶卫樱,后来卫樱死而复生的时候云国君立即便又去了枣城,那时城中传到满城风雨,据说云国君早在卫樱还化名萧木莹的时候便喜欢她了,现在更是对她一往情深。 “而且之前卫樱化名萧木莹可是隐藏在云国君府上为他出谋划策,并最终助他登上了君位的,有如此一段渊源在,在下觉得卫樱如果真的与云国君互通信件的话的确是有可能成功策反了云国君,与云国君一起共同夹击贵军,请陈将军千万谨慎。” 就在韩桦到来之前,这满帐的陈军将领所商议的便是那名卫虎军士兵偷偷拿了卫樱的信要往云营中送的事情,陈戊等人原本便已经怀疑卫樱和云卿瑾的暗通款曲了,如今又听着韩桦字字真诚地站到了己方立场上所说的话,于是不免便暗暗在心里相信了韩桦的言辞。 此时只见陈戊的脸上神色一动,其他的陈军将官及军师则是面面相觑。 韩桦若无其事地环视过一圈看了看帐中所有人的脸色,随后方才满脸真诚地说道:“陈将军,在下此来投奔虽是真心实意,但是在下也知道诸位将军不可能全部听凭在下的一面之词,那将军何不趁现在以有紧急军情为由将云国君及云军的所有将领尽数请来将他们控制住,然后用这些信件与云国君当面对质? “倘若最后事实证明云国君真的已经与卫樱有所联络的话,那么陈将军也该相信在下的真心投诚以及在下冒死偷出的信件的真伪了,到时在下只求陈将军能够重用在下,在下必然身先士卒攻陷移水城,为将军效力,也为在下自己报仇!” 第1042章 紧急军情 韩桦的建议中肯,顷刻间获得了满帐人等的暗暗认同。 于是陈戊象征性地与一众将官和军师商议了一下,最终采纳了韩桦的提议。 随后陈戊令人将韩桦带下去,又派人去往云国军营寨,深夜将云卿瑾和云军的几位将领叫醒,以有紧急军情为借口将他们俱都请过来。 云卿瑾向来只是一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而已,在军营里也从来都没有吃过苦,每日里早早便会有专人伺候他歇息,如今夜深了有人去唤他他原本是不想起床的,奈何陈军来人催得急,他的侍卫没办法只能连番相请。 云卿瑾方才带着满腔的不悦起身穿衣妥当,跟着早已醒了的总数十位云军将领一起往陈戊的中军大帐而去。 云卿瑾虽满腔不悦,脸庞上却是仍旧温和如旧。他在众人的簇拥下进入陈军的中军大帐里,疑惑地对着陈戊问道:“夜深了,不知陈将军这里有何紧急军情?” 陈戊首先对着一名陈军将领使了个眼色,随后方才看向云卿瑾,面色不善地沉声说道:“本将之所以在夜深之时还要惊动云国君,是因为本将这里抓获了一名卫虎军中向您传信的士兵,又有一名卫虎军降将而来,带来了几封云国君送给卫樱的亲笔信,却不知真假?” 云卿瑾愣了一下,越发疑惑地说道:“信?本君自来未与卫樱有过书信往来,不知陈将军说的是什么意思。” 陈戊将手扬起重重拍在了他面前桌上的那几封信上,沉声道:“信就在这里,请云国君自己看吧。” 云卿瑾下意识看向陈戊压在手下的信,片刻后,他转头对着身后的一名云军将领示意地看了一眼。 云军将领会意,走上前在陈戊的手拿开后将那几封信俱都拿回来递给了云卿瑾。 就在云卿瑾接过信垂眸认真观看的时候,那名在最初时得到陈戊眼神示意的陈军将领已然默然出账,调集来众多陈军士兵将中军大帐团团包围起来,并低声向他们下达了若无陈戊的命令不许云卿瑾等人离开的命令。 云卿瑾认真看信的脸庞上一点点变了颜色,这几封信上的字的确是他的笔迹却绝非他亲手书写,再加之信上的内容字字珠玑,分明就是卫樱要陷害他们云陈二军失和,从而自相残杀。 良久,云卿瑾看罢信脸色难看地抬起头看向陈戊,冷冷道:“陈将军,这信的确是本君的笔迹,却绝非本君亲手所写,分明就是移水城中的卫樱要施离间计,陈将军难道连如此拙劣的计策都看不出来么?” 陈戊深深地看着云卿瑾,沉声问道:“若是本将记得不错,方才云国君应当是说从来没有与卫樱有过书信往来的吧?那么卫樱又是怎么临摹出云国君笔迹的?既然信上的字的确是云国君笔迹,云国君又怎么证明这信不是您亲手所写?” 云卿瑾神色冷沉,冷冷地应道:“陈将军难道不知道卫樱曾化名为萧木莹的时候乃是本君府上的一位门客么?她若要临摹出本君的字迹易如反掌!” 第1043章 迟则大事不好 云卿瑾的话的确也有些道理,陈戊的心中越发疑惑了却并不敢轻信云卿瑾,遂继续向云卿瑾沉声喝问,态度极其冷硬,竟是连最起码地请云卿瑾先坐下的意思都没有,这便说明他在心里是倾向于韩桦的言辞的。 如此一来云卿瑾的心中自然有气,这帐中的气氛不由更加凝滞了几分。 就在陈戊态度不善地与云卿瑾对质的时候,在中军大帐之外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士兵严密防守,士兵高举起的无数火把连同帐中通明的灯火一起在黑夜中渲染了一丝紧张的氛围。 被两名士兵带到距离中军大帐不远的一座营帐里的韩桦借口出外小解,远远看到这样的景象,立即回返营中将两名负责看守他的士兵打晕,趁着夜色的掩映偷偷出了营帐,避过陈军营中往来巡逻的士兵,偷偷摸摸去了云国军的营寨。 因韩桦口才过人又有卫樱的教导,来到陈营后对陈戊等一众将领所说的话滴水不漏,让陈戊等人不由得不相信他。而既然陈戊在心里暗暗相信了他的言辞,自然便对着将他带下去的士兵没有过于严厉的命令必须严加看守他,他方能轻轻松松打晕了那两名深信他乃是在城中受辱真心实意想来投诚的士兵,为他去云国军的营寨里一番离间争取了足够的时间。 韩桦来到云国军的营寨里没有刻意隐藏行迹,很快便被巡逻士兵发现了,他神色焦急地对那士兵言明事情紧急,请士兵务必立即带他去见营中留守的最高将领,那士兵遂将他带到了此时军中的最高将领,也就是副将吴辰慎的营帐里。 不久前陈军来人,声称陈戊将军请云国君和云军中的所有将领前去陈营商议紧急军情,云卿瑾在陈军士兵的连番相请下不得不起床带了一众云军的将官去见陈戊,将副将吴辰慎留在了营中坐镇。 韩桦很快便被带到吴辰慎的面前,其时云卿瑾以及其他的云军将官大都已去了陈营,云卿瑾没有回来吴辰慎自然不敢去睡,便与剩下的两名将官一起守在帐中,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军情,等待云卿瑾等人的归来。 岂知他们三人没有等到云卿瑾等人,反是等到了满脸神色焦急的韩桦。 吴辰慎端坐于一张太师椅上稍作打量了一下韩桦,沉声喝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深夜偷偷进入我云国军营寨?” 韩桦直接单膝跪下,对着吴辰慎拱手焦急地说道:“这位将军请立即派人救君上和众位将军去罢,迟则大事不好!” 吴辰慎的脸色变了一变,惊问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韩桦紧紧地皱着眉头,焦急道:“将军,现在没时间多说了,请您先派人将君上和众位将军救回来再说其他!” “你是何人?”吴辰慎厉声道:“你什么都不说清便让本将派人去救君上?本将又焉能轻信于你?!” 韩桦顿了一下,似是有些无奈,不得不详细解释道:“将军,在下原本乃是云国人,名为韩桦,在卫樱还化名萧木莹、身为我国的巾帼候招募护国军时入伍,后又跟随卫樱成了卫国的卫虎军。” 第1044章 糊涂之人 “卫虎军的人?”吴辰慎越发犹疑,沉声问道:“卫虎军的人怎会深夜来到我云国军营寨里的,又如此没头没脑地说什么让本将去救君上的话,你到底意欲何为?!” 韩桦站起来转身再一次将衣甲脱下让吴辰慎看了看他背臀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口,随即回身看向吴辰慎,满脸愤懑不平地说道:“将军,在下在卫虎军中跟随卫樱多年,为卫樱立下了汗马功劳,岂知就因为前日在下一时不慎差一点放任贵军攻入移水城中,那卫樱为了守住移水城,便不顾在下的一时不察乃是因为身先士卒奋力杀敌的缘故,当众将在下杖责八十,差一点将重伤在身的在下打死!在下甚为心寒之下,养伤三日勉强能够移动了,便趁着深夜在旧部的帮助下逃出城来,原本是要来投奔君上的。 “在下乃是云国人,此次出逃带着城中卫虎军的珍贵军情自然便想来我云国的营中投诚,其一是想谋一个安身立命之处,其二么也是想打进移水城去,杀了卫樱为在下自己报仇!” 吴辰慎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了韩桦一眼,“原来你就是城中那名被卫樱当众杖责的裨将么?” “不错。”韩桦点点头,继续说道:“在下深夜出城便直奔此处而来,奈何却被陈国军营寨里的巡逻士兵发现,被抓到了陈军主将陈戊的营寨里,在下不得已便说是想要向陈军投诚的,陈戊知道在下受卫樱当众杖责的事情,便相信了在下的投诚,将在下当成了自己人。 “在下原想着先在陈营里保住命,再图回国报效的事情,岂知就在方才,在下在陈营里见到陈戊等人抓住了一名偷偷出城的卫虎军士兵,陈戊已相信了在下的真心投诚,并没有避讳在下,在下方才得见陈戊等人审问那名卫虎军士兵,据那卫虎军士兵说他出城是往云国军的营寨里给我国君上送信的。陈戊从他的身上搜出信件,那信自然是卫樱要陷害君上与她有所联络的言辞,乃是离间之用!” 吴辰慎听到这里脸色一变,而韩桦停下歇了一口气,又继续道:“卫虎军派出的士兵一看便是卫樱要施离间计,可是那陈戊竟如此糊涂,轻信了卫樱已与君上联合意图共同夹击陈军的言辞! “陈戊便以有紧急军情为由将君上和众位将军请去了,君上他们去了陈营后在下看着陈戊的态度不对,其言辞竟有控制住君上、杀了众位将军,然后突袭我军营寨的意思!在下连忙寻机逃了过来告急,将军若再不派人去援救君上和众位将军的话,只怕君上和众位将军便要遭到那糊涂之人的毒手了!” 吴辰慎闻言直接自椅上站了起来,惊道:“你此话当真?” “在下所说字字属实!”韩桦焦急地说道:“将军若不信在下说的尽可以派人去陈营探查,此时陈营的中军大帐已经被士兵团团围住,而君上和众位将军正被困在那中军大帐里,陈戊轻信了卫虎军的离间计,只怕很快便要对君上他们不利了!” 第1045章 告急 吴辰慎沉吟片刻,对着那两名此时也已神色惊惶地站了起来的小将领说道:“你们二人速速带人去陈营探查,倘若真如这韩桦所说,你们便先向陈军要人,就说我们云国这边自国中传来了紧急的事情需要君上处置!” 那两人拱手应是,转身匆匆往帐外走去。 两名云军的小将领匆匆离开之后,吴辰慎又简单问了问韩桦关于城中的敌情,韩桦如同在陈营时所说的一般,声称城中的守军已经饿肚子了,所以卫樱才会为了急切突围用出了如此拙劣的离间计,奈何那糊涂透顶的陈戊却是信了。 说到最后,韩桦若有所思地总结道:“将军,其实说起来还是因为之前我国君上与那卫樱的关系实在匪浅,君上又一直喜欢着卫樱的事情原本便不是什么秘密,所以陈戊才会相信君上真的与卫樱暗通款曲了吧。” 吴辰慎闻言重重一拍桌子,恨到:“即便是因为这样,那陈戊也太过愚蠢了!” 接下来韩桦没有再说话,只是佯装出满脸焦急的神情与吴辰慎一起担忧地等待着,然而他们还没有等到那两名去往陈营的小将领回来,等来的却是日夜兼程自云国霄城赶来传递急报的传信兵。 云国军营寨里的巡逻士兵将那风尘仆仆的传信兵带到吴辰慎的帐中,吴辰慎问明了他乃是自霄城而来,又看过他手中所执由国玺加盖的告急手谕,脸上的忧色不由越发加重了一些,沉声问道:“可是霄城有事?” “是,将军!”那传信兵张开干涩脱皮的双唇,哑声急急说道:“就在四日前薛大人得到边关急报,申国已经派了五万人联合厉国的十万兵马一起进犯我国,其意图乃为护送诚公子回国夺位!因君上将国中大部分的兵力都集中于此,此时国内空虚,薛大人遂令属下日夜兼程前来告急,请君上立即带兵回国抵御敌军,否则国将危矣!” 闻听这话韩桦的脸色轻轻一动,吴辰慎则是大惊失色,脱口而出道:“什么?!” 吴辰慎顿了一下,犹疑道:“申国不是因为申国君亲来此地援救卫樱的缘故而正在内乱么?怎有余力派兵护送诚公子去我国叛乱?” 那传信兵还未说话,韩桦便紧皱着眉头插言说道:“大抵是申国为了迫使我国回军,从而救下申国君罢了,而那厉国君又是申国君帮助扶持上位的,倘若申国君事先传信的话,自然会帮助申国去我国施行叛乱!可恨现在陈戊糊涂透顶扣押了君上,我们怎么办,将军?” 吴辰慎满脸忧色地张开口尚未回答,只听着有匆忙的脚步声响起,方才的那两名小将领去而复返,其中一人愤愤说道:“吴将军,陈军说什么正在与君上和众位将军商议紧急军情,不肯放人!末将两人未免同样被扣押只得无奈回来了,怎么办,将军?” “陈戊这个蠢货!”吴辰慎重重一拍桌子,他将两手支在桌上立在桌前低头沉思片刻,随即抬起头沉声说道:“现在即刻点齐兵马攻入陈军营寨,救出君上和众位将军后立即回国!” 第1046章 告密 两名小将领其中的一名摇头说道:“吴将军,这样只怕不妥吧?城中的卫虎军就是想要离间我们与陈军的关系,若是我们真的与陈军起了冲突的话岂不是遂了卫虎军的意?不如再派人尝试与陈军交涉,令他们明白我们并没有与卫虎军联手,这样也好与陈军化干戈为玉帛,免得让卫虎军渔翁得利!” “那个蠢货既然敢扣押君上,便是已经信了卫樱与君上联合了!”吴辰慎恨恨道:“若是我军再不先下手为强的话,君上和众位将军必遭毒手,我们这一军也难逃幸免,国中之危更无人解救,只怕就要易主了!” 两名小将领还不知道云国有乱的事情,闻言不由先后疑惑地问了出来。 吴辰慎简单解释了几句关于国中公子诚叛乱的急报,随即沉声说道:“所以说我们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必须救出君上和众位将军立即驰援国中平叛!你们速速带人去将士兵叫醒,切记悄悄的,不可惊动陈军,半个时辰后突袭陈营!” 两名小将领闻言再不迟疑,拱手应是后转身匆匆走了。 韩桦听到这里只觉心中一定,然而他的面上却没有表露出半点来,只是神情凝重地对着吴辰慎拱手说道:“将军,在下此来是为投诚而来,半个时辰后在下愿随军一起突袭陈营,救出君上和众位将军!” 吴辰慎此时看向韩桦的目光已柔和了许多,他点头说道:“好,说起来本将还没有谢过你特意前来告密的恩义,待到我们成功救出君上了,本将定然在君上的面前帮你美言几句,让你留在国中效力。” “是!”韩桦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喜色,郑重道:“多谢将军!” 夜越发深了,天空中一轮月牙毫不吝啬地洒下如水光辉照耀大地,照亮了地上云陈二军的营寨里点点移动的灯火。 在陈营的中军大帐里陈戊与云卿瑾仍在对质,辩论着说不清的怀疑,而云国军的营寨里则静悄悄点亮了不少火把,一名名披挂整齐的士兵自帐中悄无声息地出来,在副将吴辰慎以及两名仅剩的将官命令下纷纷聚集起来,准备偷偷掩入陈军营寨。 而在移水城高高的城墙上,只除了轮班值守的守城士兵以外,有两人依偎着站在一起,正一边低声笑谈,一边关注着城下的两军营寨。 只见卫樱立在前方依着城墙,申暮羽立在她的身后环抱着她的腰身,将手抚在她隆起的肚子上,不时隔着薄薄的肚皮感觉到她腹中孩儿的动作。 “唔,这小家伙又动了一下。”申暮羽将下巴支在卫樱的肩膀上,含笑说道:“都这么晚了,你不肯去休息,小家伙便跟着你一起不肯睡觉么?” 卫樱轻笑了一声,柔声道:“小家伙一直在肚子里睡觉呢,哪里会分白天还是晚上?” “小家伙不分,你总该分的吧?”申暮羽低声劝道:“天已经这么晚了,你乖乖去睡觉好不好?有我在这里盯着,只要外面的联军起了内乱,到一定程度了我自会带兵出去的。” 卫樱摇摇头,道:“我回去了也睡不着,倒不如陪你一起在这里等着为好。” 第1047章 想都别想 这已经是申暮羽第无数次劝卫樱去睡觉休息了,奈何卫樱依旧不答应。他不由无奈叹道:“你呀……” 正在这时只听着城下的两军营寨里开始蔓延开一片混乱的声音,远远看去陈营中又亮起了不少灯火。 “开始了么?”卫樱轻笑着说道:“看来韩桦成功了。” “你选的人的确厉害。”申暮羽低声嘟囔道:“你也很厉害,一出苦肉计和离间计用得实在巧妙……话说回来,好似我不来救你,你自己也能用计突围的嘛,我这点人马和我留信设下的计谋都没起什么效果,反是我过来了,申国现下定然大乱,我回去还有好一堆乱摊子要收拾呢。” 卫樱打趣地笑道:“你的确不该来,不过谁让你那么傻呢。如果你实在想救我,可以派兵过来,或者也可以派兵帮助公子诚去云国叛乱,你却明知申国会乱也要亲自过来,啧啧……你说你这么傻,不会影响到我孩子的智力吧?” “你这没良心的丫头。”申暮羽不悦道:“我不是担心你么,派谁过来救你我也不会放心,若只是在凌城等着听你何时脱困的消息,只怕是那些日子和我没在凌城没什么两样,倒不如亲自来救你,看见你安然无恙来的好。而且若不是我这次放弃了一切来救你的话,只怕是等到孩子出世我也不会知道这世上还有我的亲生骨肉吧?” 卫樱轻笑了两声,没有再应申暮羽的话。 申暮羽便越发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嘀咕道:“哼,谎话连篇的没良心的丫头!” 卫樱也不以为意,小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她看着城下的两军越来越混乱,已可听见明显的厮杀声,却只是依旧温柔地笑着,柔声开口道:“羽儿,给我们的孩子取个名字吧。” “怎么?”申暮羽闻言顿时警惕,问道:“你不准备让我看着孩子出世么?” 卫樱扑哧一乐,摇头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不过是突然想起来了,随口问问你么。你若不想取,我自己取就是了。” “不行,孩子的名字要由我来取,我要守着我们的孩子出世,到时候看是男孩还是女孩,再取名字。” “好。”卫樱温柔笑道:“那便由你吧。” 申暮羽抚在卫樱肚子上的手左右移动了一下,低声道:“真想让这孩子快点出世,要是个女孩的话就好了。” “你就这么想要女儿么?”卫樱笑道:“那若是我生的是个儿子呢?” “唔……”申暮羽沉吟了一会,略显失望地说道:“若是个儿子便是儿子吧,也没办法。不过你总要帮我生个女儿才是,女儿一定要像你,我要陪着你再长大一次。” “像我的女儿么?”卫樱笑着摇摇头,戏谑道:“只怕会让你头疼呢,好了,该出城了。” 申暮羽闻言抬起头看向城外,只见城外的两军已经彻底混战在了一起,的确该是时候带兵出城,趁乱掩杀云陈二军了。 他便依依不舍地放开卫樱,道:“我这就带兵出城,走吧,你也跟着我一起下去,在将军府里好好地等着我得胜归来。” “我跟你一起……” 卫樱的话还未说完,申暮羽便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道:“你想都别想,你以为我还会让你上战场么?开什么玩笑!” 卫樱顿了一下,温暖轻笑起来,点头道:“好,我不去就是了,不过你一定要小心,不许受伤,听到了么?” “知道啦。”申暮羽含笑应下,拉着卫樱的手一起往城下走去。 第1048章 得胜 云国生乱,陈戊生疑,云军副将吴辰慎又受到了韩桦有心的挑拨,无奈之下只得决定先下手为强,将云卿瑾和云军诸将救出来便立即班师回国平叛。 当云国军偷偷掩入陈军营寨的时候,陈戊和云卿瑾的对质正自僵持,云卿瑾没有证据能够证明自己并没有与卫樱联手准备对陈军不利,陈戊心存的犹疑无法解开,自然不肯放云卿瑾等人离开。 然而云国军的突袭似乎就此证明了云国一方的心虚,陈戊立即认定了云卿瑾必然已与卫樱联手,大怒之下将云卿瑾等人俱都看押起来,并点齐了兵马开始应对云国军的袭击。 于是云陈二军的混战就此爆发,双方越打越乱,云国军执意想要救回云卿瑾和一众将官,陈国军则要以云卿瑾等人为质,焉能轻易放人? 云国军一心要救回云卿瑾等人然后立即回援云国,攻击自然不遗余力。陈国军便只能一心一意地应付云国军的攻打,在如此情况下,就算两军的将领想到城中的卫申守军了,谁又能顾得上他们? 就在这时移水城城门大开,只除了必要留下守城的人手以外,申暮羽亲自带着卫申两国联军总数八万人气势汹汹地冲出城来,冲向了混战中的云陈联军。 申国的兵马自申暮羽继位以来便一直增强训练,兵力强盛。卫虎军又是举世闻名的强军,从来都不愧于卫樱所期望的一出而天下惊的名号。 如此强悍的两国联军冲入混战中的云陈两军之中,顿时如同虎入羊群一般,展开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厮杀。 为了包围全城以免卫申联军逃脱,城外的联军要分散兵力在四座城门之外扎营,再加之因为攻城而折损的兵力,此地的云陈数座中军营寨里总数大约有二十万,其中陈国军兵力更多,云国军兵力较少。 这二十万人没时间通知其他城门外的友军,初时便因为云国军对陈国军悄无声息的突袭而致使陈国军伤亡惨重,后来两军混战更是损兵折将无数。 申暮羽与卫樱在城墙上静待两军两败俱伤之后方才带兵出城,由申暮羽亲自率领凶猛悍勇的卫申联军分成三军将犹自混战不休的云陈二军包围起来,二军的将领立时大惊。 然而己方的自相残杀已成事实,卫申联军对他们的包围也已形成,两军将领毫无办法,只能在与友军混战的情况下仓促迎敌。 如此一方有备而来、悍勇杀敌,一方混乱仓惶、仓促迎敌,胜败高下立判。 卫樱被申暮羽强行送回将军府,却无心睡眠,而是独自一人静静坐在正厅的主位上,等待着申暮羽的得胜归来。 直至天边有朝阳升起,一缕金灿灿的阳光自大开的厅门照进来,卫樱转头吹熄了蜡烛,再回头时,正看见一身白衣银甲的申暮羽大步走进了厅中。 卫樱一直隐隐担忧的心便安稳放下又猛然雀跃,她站起身大步向着他跑去,飞扑到他的怀里,柔声问道:“可曾受伤么?可曾得胜么?” 申暮羽反手抱住卫樱,温柔轻笑道:“我没有受伤,此次也是大胜而归。” “那就好。” 卫樱紧紧地抱着申暮羽不肯放开,在他的怀里闭着眼睛露出了一丝温暖莫名的笑意。 第1049章 坏习惯 卫樱用了一出漂亮的苦肉计和离间计,韩桦不辱使命成功将云陈二军离间,又适逢申暮羽留下的信生效,向云军中传来了十万危急的急报,云国军只能无奈决定攻打陈国试图将云卿瑾等人解救回来,然后立即班师回国驰援。 于是云陈二军自相残杀,城中申暮羽静待时机一到便亲自带兵杀出去,经过了一夜的掩杀,申卫联军的伤亡微乎其微,其战果却极其丰厚,可谓是一场大胜。 在申暮羽的兵马出城之前,云陈二军已然因为自相残杀而伤亡惨重,后又经过悍勇无匹的卫虎军以及强盛闻名于世的申国军联合起来包围掩杀,一番激战后云陈二军二十多万人亡数万、俘虏十余万,仅仅只有数千人趁乱逃脱。 随后申暮羽分出一半的兵力看押俘虏,他则带着剩下的兵马前往移水城的其他三座城门之外,于深夜时分大败措手不及的云陈二军,到最后卫虎军与申国军又积攒了无数军功,俘虏也增加到了十七八万之数,至于云陈军中侥幸逃脱的士兵总数不过四五万人。 清晨时分申暮羽吩咐一众将官将四门外弃械投降的云陈二军士兵聚集在一处严加看押,他则径直进城去见卫樱,告诉了她大胜的好消息。 两人在安静的正厅里沉默地抱了许久,申暮羽方才柔声开口,责备道:“看你的样子怕是一夜都没睡吧?你都怀孕七个多月了,身子怎么吃得消?” 卫樱轻笑了一声,应道:“我现在被你养出了一个坏习惯,晚上若你不抱着我,我便睡不着。” “是么?”申暮羽笑到眉眼弯弯地说道:“这个习惯倒是好,今后我便不必害怕你再离开我了。” 卫樱将侧脸贴近在申暮羽的胸膛上闭眼倾听着他的心跳声,低柔道:“以后再也不想离开你了。” “这可是你说的。”申暮羽轻笑道:“不许再言而无信了。” “嗯。”卫樱轻轻应了一声,沉默下来没有再开口,只是依旧紧紧地抱着申暮羽不放。 申暮羽便也默默抱着她,感受着软玉温香在怀的温暖感觉。 天边的朝阳一点点升高,厅外已可听见热闹的声音,定然是将军府里的侍从都起床开始四下忙碌了。 而后不久有侍女来到正厅,她一看到抱在一起的申暮羽和卫樱立时一惊,转身便要匆匆离开。 这时卫樱听见脚步声已经放开了申暮羽,申暮羽则叫住那名快步走开的侍女,扬声吩咐道:“你去吩咐厨房做几样滋补的早膳送过来。” 侍女闻言顿住脚步转身看过来,恭谨行礼道:“是,奴婢这就去。” 申暮羽自侍女离开的方向收回目光,低头看向卫樱,柔声道:“过一会我们一起吃了早膳,我抱着你小憩一下去,将剩下的烂摊子都交给捷胜他们去收拾吧。” 卫樱摇头道:“我们哪里有时间睡觉?枣城有安世,我倒不怎么担心,可是申国现在定然已经乱了,你还是尽快带兵回去为好,等我回枣城安顿好便去申国帮你。” 第1050章 犒赏三军 “哦?安世么?”申暮羽满脸醋意大发,不悦道:“因为枣城有安世在,所以你便不用我帮你回枣城重夺权柄了么?” “你是在吃醋么?”卫樱愣了一下,好笑道:“申暮羽,我这不是担心你,想让你尽快回去平乱么,你有什么好吃醋的?你还不知道我的本事么,我不需安世帮忙,自己一个人便可将权柄夺回来。” “不行。”申暮羽上前一步将卫樱抱在怀里,不悦地说道:“你的身孕都已七个多月了,我不放心你。而且我讨厌安世,你不许让他帮你,由我帮你一起回枣城尽快将枣城的事宜处置好,然后你在枣城安心待产,我回国平乱。” “现在可不是任性的时候。”卫樱无奈道:“申暮羽,你必须听我的,待到吃过早膳你便立即带兵回申国,我留下来清理好战场再带着卫虎军回返枣城。” 申暮羽固执地摇摇头,道:“你放心好了,樱儿,申国的境况我心里有数也自有计较,若是不将你平安送到枣城,我是不会走的。” 卫樱越发无奈,心中却悄然弥漫着名为感动的情绪,她停顿了一下,想到现在移水城的包围已经解开,还是先派人去外面打探一下消息再说其他算了。 这样想着,她便转移了话题,问道:“云卿瑾可曾逃走?” “没有。”申暮羽回答道:“混战发生时云卿瑾还在陈军的营寨里,自然无人保护他冲出重围,他一介文弱公子险些在乱军阵中被杀,后来还是卫虎军的一名裨将认出他,方才将他抓起来保住了他的命” “他在哪里?我想见见他。” “你见他做什么?”申暮羽皱眉道:“这次你被困移水城全是他所害,你也不必与他讲什么昔日情义了,想怎么处置他便告诉我就是,让我出面。要不然……杀了他算了?” 卫樱听着申暮羽句尾试探性的问话,扑哧一声笑起来,她挣开申暮羽的怀抱后退一步,仰头看着他好笑地说道:“你至于么,申暮羽,什么人的醋都吃。此次云卿瑾会与陈国联合起来害我,必定是那神秘人游说了他,我去见他只是想问问他那神秘人的身份而已。” “哦。”申暮羽若无其事地点点头,强撑着说道:“我哪里吃醋了,我就是怕你见到云卿瑾的话心里恼恨,万一动了胎气呢。” 卫樱轻笑,也没有拆穿他的意思,她走上前拉住他的手,笑道:“好啦,去吃早膳了。” “好。”申暮羽含笑应下,握紧了卫樱温暖的小手和她一起往后堂走去。 两人在后院膳厅里吃罢早膳,一众将官依然没有回来,想来还在城外忙着,卫樱便与申暮羽结伴去了移水城外。 此时在城外正是一片忙乱的景象,卫申二军的众多将官连早膳都来不及吃,正各自带领手下士兵忙碌着清扫战场。 卫樱来到城外吩咐了两军将官派出不少人带着缴获的钱粮去往附近的村镇买来鸡鸭牛羊等牲畜,好大摆宴席犒赏三军,士兵闻讯立时欢欣鼓舞。 第1051章 不得不 卫樱放任众多士兵去忙碌,她则去了陈军营寨最外围的一座营帐里,在这重兵把守的营帐里只有云卿瑾一人。 因云卿瑾的身份特殊,申暮羽没有将他与俘虏一同关押以免他尊贵的身份鼓动俘虏生乱,而是派出重兵将他关在了这座营帐里。 卫樱率先掀开帐帘进到帐中,执意要跟她一起前来的申暮羽随后走了进来。 被捆缚了手脚狼狈坐在角落里的云卿瑾听见声响转头看向她,如常温和地笑道:“你来了,木莹。” 卫樱走到距云卿瑾不远的地方停下,低头俯视着他脸上依旧温和的笑意,听着他平静唤出的“木莹”这个名字,默然无言。 云卿瑾上下打量了一下卫樱,最后将目光停在她圆鼓鼓的肚子上,眼中便划过了一抹复杂的光芒。 片刻后,云卿瑾笑着摇摇头,抬眸看着卫樱的小脸,温声道:“之前见你时你总是穿着宽大的衣衫,还穿了战甲,我竟没有发觉你已经怀孕了。还是说之前的月份比较小,肚子不甚明显呢?” 卫樱仍旧默然不语,申暮羽静静立在她的身后,更是缄口不言。 云卿瑾等了一会,继续温声问道:“木莹,你的身孕已有几个月了,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么?” “七个多月了。”卫樱终于开口,她的小脸上神色有些惘然,低声答道:“我也不甚介意是男孩还是女孩,所以大夫诊脉时从未问过。” “也是。”云卿瑾唇边的笑意隐隐苦涩了几分,他看了一眼安静立在卫樱身后的申暮羽,又很快便将目光转回到卫樱的小脸上,温声道:“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是好的。” 卫樱无意与他过多谈论这些毫无意义的话题,便直接开口说道:“云国君,你这次与陈国联合起来害我,应当是受到了一名神秘人的挑唆,若我所猜不错,那神秘人便是后来又在贵国求得五万人马攻陷了枣城的人吧?” 云卿瑾毫不讳言,点头道:“是。” “神秘人是谁?” 云卿瑾笑着摇摇头,温声道:“我不知他是谁。” 卫樱追问道:“他的名字,籍贯呢?” “不知道。”云卿瑾笑道:“我不知他的名字,是哪里人。” 卫樱仔细审视着云卿瑾脸上的神情,看出他并没有说谎。 “那么他是如何游说你的?”卫樱沉默片刻,继续问道:“是因为我抢了卫虎军,借用了你十二郡的土地复国,你对我心怀恨意,所以才会报复我?还是其他?” “他说……”云卿瑾仰起的脸庞上神色越发复杂了几分,他顿了一下,自嘲地笑道:“他说我若帮他夺了卫国的权柄,再联合陈国伏击消灭卫虎军,我便可以……得到你。” 听着云卿瑾如此说,卫樱的小脸上神色纹丝不动,沉默立在她身后的申暮羽则是唇角轻轻上扬,唇边一丝笑意隐含冰冷。 云卿瑾并没有关注申暮羽的反应,他仰头定定地看着卫樱,目光复杂地说道:“木莹,我初时听到那神秘人的游说其实是不想听他的与你动手的,可是我几次三番恳求你嫁给我,你都不肯应,而我是那么喜欢你,为了得到你,我不得不与他联手。” 第1052章 两不相欠 “喜欢我?”卫樱的唇角牵起了一抹冷笑,淡淡道:“抱歉,我并没有看出你有多喜欢我,我们之间从来都不过只是互相利用而已。” 云卿瑾闻言,一双眸子悄悄阴冷了几分,他的脸上失了笑意,深深问道:“一直以来你都是在利用我么?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么?” “没有。”卫樱干脆利落地回答了这个问题,随即轻轻笑道:“我一直喜欢着的人,正在我的身后。” 申暮羽如此听着,在不觉间绽开了笑颜,弯弯的眉眼漂亮而美好。 云卿瑾看了看申暮羽,又忍不住看向卫樱圆滚滚鼓起的肚子,心中深深的嫉妒便涌上脸庞,他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温和笑意,垂眸看向地面,低声说道:“木莹,你这次来,是要杀我么?” “不,我不会杀你。”卫樱的眼中流露出几许惘然的深邃,轻声道:“我与你的初见是在云雾节上,那时我十四岁,你长我两岁,那时应当是十六岁吧,我们,都尚年少。” 云卿瑾垂眸淡淡一笑,低低道:“那一年的云雾节么……” 卫樱满眼惘然地继续说道:“我十七岁自神谋谷出山,为了我的复国大计特意接近你,于是我们相互利用,我帮你登上君位,我借此得了一片十二郡的土地和一支十万人的军队,并且借贵国的钱粮收复了一部分失地,仅此而已。我觉得我助你承继君位的努力值得我从你身上得到的东西,我们本该两清。 “不过我还记得云雾节上的那个卿大哥,那时你多次不计回报地帮助我,我曾甚为感激,所以这次你害我,我不杀你,也会放你带着你们云国的兵马回国去,权当是还了当日云雾节上的情义。” 云卿瑾依旧垂眸看着地面,唇边的笑意也已凝固,一张脸庞上神色看起来复杂至极。 而卫樱顿了一下,一字一句地说道:“云国君,从今以后,你我两不相欠。” 这样说罢,卫樱拉住申暮羽的手与他一起转身,就要往帐外走去。 “那一年的云雾节……” 卫樱和申暮羽走了没几步,只听着身后突然传来了云卿瑾幽幽的声音,他们两人便先后顿住了脚步。 云卿瑾抬眸看向卫樱的背影,低声道:“在那年的云雾节上我们曾相伴同游,我记得我们两人一起去了缘定迷宫却没有一起走进去,若是我们一起进去的话……若是我们在迷宫里遇见的话……” 卫樱听着云卿瑾如此说起,便又想起了那时她故意与云卿瑾分开走进迷宫的小心思,若是她在迷宫里遇见的人是他而不是申暮羽的话…… 卫樱转头看向申暮羽,只见申暮羽此时也正在看她,目光温柔。 这一刻她终于知道了这个时不时便会感到迷惑的问题的答案——即便那时她在缘定迷宫里遇见的是云卿瑾而不是申暮羽,她爱上的,依然还会是申暮羽。 卫樱对着申暮羽温柔一笑,随即她回过头看向帐帘的方向,提步正待向前方走去,却听着申暮羽轻声开口,转头对着云卿瑾淡淡说道:“那一年的云雾节上,樱儿她在缘定迷宫里遇见的,是我。” 卫樱的动作顿了一下,片刻后,她轻笑着握紧了申暮羽的手,拉着他一起往帐外走去。 徒然只是将云卿瑾独自一人留在了这空阔的营帐里,当卫樱和申暮羽掀开帐帘走出去的时候有耀眼的阳光照进来,却无法驱散云卿瑾的身上那深深的寂寥寒意。 第1053章 盛情难却 移水城外云陈二军中了离间计自相残杀,申暮羽趁势带兵反击,于是卫申联军反败为胜,杀敌无数,俘虏十数万。 其后卫樱下令放云卿瑾带领残兵离开,云卿瑾带领败军狼狈而归,卫樱与申暮羽则大宴三军,在移水城外一片欢欣鼓舞,好不热闹。 卫樱和申暮羽在热闹的宴席上应付过一批批不怀好意前来劝酒的两军将士,因卫樱怀孕不能饮酒的缘故,将士们便将矛头俱都对准申暮羽,不停地劝他喝酒。 不过申暮羽何许人也,他若不想喝酒,又岂是寻常人等能将酒灌进他肚子里的? 此时申暮羽正淡然浅笑着将三名不怀好意的卫虎军将官应付走,转头看向卫樱,低声抱怨道:“云卿瑾这次害得你卫虎军折损了这么多人,你竟这么轻易便放他带兵离开?难道你还与他念旧情?” “我与他有什么旧情?”卫樱轻笑着瞥了申暮羽一眼,轻声道:“就算有也是与卿大哥的一番萍水相逢之情而已,而且我这次之所以会轻易放了他,还不是因为我们有枣城和凌城的麻烦要处置,哪里有多余的精力和钱粮关押这么多俘虏?倒不如放云卿瑾离开,以德报怨给他一个人情,日后也好相见。” “哦?”申暮羽眉眼一暗,淡淡说道:“原来你还想与他再相见么?” 卫樱大觉无奈,含笑嘀咕道:“你这家伙改行酿醋了么?怎么整日里醋坛子要打翻无数次?” 申暮羽不悦,走上前揽住她的腰,撒娇一般地说道:“你若嫌酸以后便乖一些,除了我之外,不许提其他的男人,更不许多看别的男人一眼。” “知道啦,知道啦。”卫樱羞赧地将申暮羽的手自腰间拿开,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又整理好脸上的神色,含笑迎向了两名正自满脸戏谑地走来的申军将官。 两名申军将官一人拿了一只盛满酒的酒杯,远远过来时看着申暮羽抱着卫樱,便是相视一笑。他们不几步走到卫樱和申暮羽的面前,其中一人举起酒杯,笑道:“君上,我两人原本是想各敬您和樱公主一杯的,奈何樱公主不能喝酒,君上当该代替公主一起喝了才是!” “正是这个道理!”另一人大笑附和道:“所以君上要连喝四杯,否则可打发不了我们二人。” 申暮羽淡笑着就要出声应付了这两人,在一旁的卫樱却恼恨他在热闹的宴席上也不避讳一下,偏要抱着她让她羞赧,便打断他的话,不怀好意地出声说道:“这两位将军说的有道理,羽儿,盛情难却,你便喝四杯吧。” 申暮羽愣了一下,转头不悦地看向卫樱,倾身向前附在她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喝醉了出丑,难道就不丢你的人么?” 卫樱的小脸上神色纹丝不动,方才大笑附和的那名将官则满脸戏谑的开口了,道:“君上与樱公主耳语也没用了,既然公主都让您喝了,你便干了这四杯吧,来人,再倒两杯酒来!” 第1054章 好消息 申暮羽哪里肯喝,他自卫樱只是轻笑的小脸上收回目光,转头看向两名将满满四只酒杯递向了他的将官,淡笑道:“你们两人的盛情的确难却,本君原想喝,奈何却怕喝多了惹夫人心疼,夫人难免责骂你们,所以为了你们着想,这酒本君还是不喝了。” 卫樱闻言斜睨了申暮羽一眼,低声笑骂道:“谁是你夫人了?” 两名将官则是哈哈大笑,他们不约而同地转换了称呼,对着卫樱说道:“既然如此,末将便求夫人一个宽赦之言,就算君上喝多了也莫要责骂末将两人不就是了?” 卫樱轻轻地笑着,正待开口应下两名将官的话,和他们一起配合着灌申暮羽喝了这四杯酒,却只听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卫樱转头看去,只见是捷胜引着一名年轻士兵穿过热闹拥挤的人群,正大步走来。 卫樱认出那士兵身上所穿的是卫国的衣甲却不是卫虎军的黑衣黑甲,小脸上神色一动。 此时申暮羽和两名将官同样正将目光转到捷胜他们两人的身上,暂时停下了戏谑的谈笑。 捷胜带着那名士兵很快便走到了卫樱的面前立定,只见他满脸喜色地说道:“姐姐,好消息,枣城之变原来已经在三天前便被安世镇压了,这名士兵是安世带来援救我们的军队的前锋小将,安世带领的大部队不日便能到达。” “好。”卫樱的脸上并不见多么惊喜或是惊讶的模样,就好似早已预料到了一般。她含笑点点头,对着那名前锋小将说道:“辛苦你了,捷胜,你带着前锋部队的士兵去席上宴饮吧。” “是!”捷胜笑着应下,待那名前锋小将向卫樱道过谢,带着他转身走了。 捷胜等两人走后,申暮羽率先开口,淡笑着将那两名申军的将官应付走,随后转头看向卫樱平静的小脸,语气酸酸地低声说道:“看来那安世的确是有几分本事嘛,不愧是你选的人。” 卫樱轻笑着摇摇头,也没有理会申暮羽打翻的醋坛子,笑道:“安世既然带兵来了,想必枣城那里都已处置妥当了,正好让安世留下来清理战场,将战俘押回去,我带着卫虎军陪你一起去申国平乱。” 申暮羽闻言脸色好看了许多,他却摇摇头,柔声道:“你的身孕已有七个多月了,我可不放心让你陪我去申国,我送你回枣城,然后我自己带兵回国平乱就可以了。” 卫樱顿了一下,脸上慢慢现出一丝忧色,皱眉道:“申国现在也不知是什么情况,你自己一个人带兵回去我也不放心,就让我跟着你吧,不管我能不能帮到你,陪在你的身边总也心安一些。” 申暮羽温柔地笑起来,他上前一步将卫樱揽在怀里,笑道:“我的本事你还不知道么?你就安安心心地去枣城待产就是,我很快便会将一切都处置妥当,然后去枣城找你的。” 卫樱小脸一红,轻轻一推申暮羽挣脱了他的怀抱,低声嗔骂道:“这里可是宴席上,你就不能正经点么?平白惹人笑话!” “好吧。”申暮羽假意失望,一双眸子却是笑意深深地说道:“那我便等晚上再抱你还不行么?” “没正行的家伙!” 卫樱羞恼地骂了一句,又很快便绷不住脸色,慢慢绽开了笑颜。 第1055章 还好 移水城之围一解,当日上午卫樱和申暮羽大摆宴席好好犒劳了一下两军将士,卫樱为了执意要送她回枣城的申暮羽能早一日回国平乱,便没有多做耽搁,当日下午便下令两军整束好收缴来的粮草辎重,看押好陈军的俘虏,留下兵力守住目前攻占来的陈国土地,待到卫樱回到枣城或是与安世汇合,将卫国的情况俱都掌握了之后再行决定是否继续向陈国进攻。 随后两军将士开拔,逶迤往枣城的方向行去。 如此一直到入夜申卫两军方才扎下营寨,休整一夜后,次日清晨天光还未大亮营中便忙碌着开始埋锅造饭,只见这片绵延占据了大片空地的营寨里四处燃起了炊烟,正是一片忙乱的时候。 而卫樱和申暮羽已经起床了,在等待旁人送来早膳的时候两人腻在中军大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帐中的气氛温暖莫名。 直至帐外有侍卫大声通报称申国来人,打破了这帐中的氛围。 卫樱听到通报与申暮羽对视一眼,随即扬声应道:“让申国来人进来吧。” 既然有申国来人来到了这里要见申暮羽,必然是因为申国危急,情况不容乐观。 卫樱的小脸上显露出担忧的神色,轻皱着眉头想要等着那名申国来人进来,好好向他探听一下申国的境况。 却见申暮羽自两人同坐的一张宽大座椅上站起身来,温声道:“樱儿,你乖乖待在这里,我出去见见国中来人。” 卫樱仰头看向申暮羽,皱眉道:“让他进来吧,我也想听听申国的情况。” “那可不行。”申暮羽摇头道:“你怀着身孕不许听这种费心劳神的事情,乖,等着我回来。” 申暮羽说着就要走,卫樱却出手拉住了他,固执地说道:“不,我也要听,你让他进来。” 申暮羽轻笑,他俯下身轻吻了一下卫樱的双唇,随即缓缓退离了一些,柔声道:“听话,你今后不必去管外面的风雨,只需躲在我的身后将所有事情都交给我去处置,放心地信任我就好,知道了么?” 卫樱在他温柔的目光注视下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心安感觉,她便在不知不觉间慢慢放开了他的胳膊,点头乖巧地应道:“好。” “乖。”申暮羽轻拍了拍她的头,含笑转身往帐外走去。 卫樱定定地看着申暮羽的身影消失在这座大帐里,心里只觉空落落得难受,她这才恍然发觉自己竟已然离不开他了。 申暮羽走后卫樱一直愣愣地看着帐帘的方向,当帐帘被掀开时她原本无神的眼睛亮了一下,却见只是一名士兵端着托盘送来了她与申暮羽的早膳。 卫樱的双眸光芒一暗,她淡淡吩咐了让那士兵将早膳放下,独自一人也无心去吃,而是静静等候着申暮羽的归来。 就这样又过了良久,就在卫樱面前的长桌上安放的早膳已不再冒出热气的时候,帐帘终于被一道白衣的身影掀开,随后满脸轻松的申暮羽缓步走了进来。 卫樱便紧张地看向他,问道:“怎么样?” “一切都还好。”申暮羽轻笑着搬了一把椅子坐到卫樱的对面,低头看着桌上的早膳,摇头道:“膳食都凉了,你等等我去热一下。” 第1056章 不大好 申暮羽这样说着就要站起身,卫樱却开口拦住了他,道:“不必麻烦了,还不算太凉,就这么吃吧。申国那边现在情况怎么样?” 申暮羽虽看起来满脸轻松,但明显便是心不在焉的模样,他并没有坚持去热膳食,而是垂眸拿起筷子,含笑道:“那好,那便快些吃吧,吃完了也好尽快下令开拔。” 卫樱敏锐地察觉到不妙,她无意识地拿起筷子,重复着问道:“申国现在情况怎么样?你若是回去的话是不是很麻烦?” 申暮羽摇摇头,抬眸看着卫樱轻笑道:“都跟你说没事啦,快些吃饭了。” 卫樱在忧心之下得不到回答,不由有些恼了,皱眉道:“你的样子哪里像是没事了?快点告诉我申国的情况怎么样,若是太麻烦的话,我便跟你一起回去帮帮你。” 申暮羽探身向前越过桌子拍了拍卫樱的头,笑道:“你这丫头怎的这么不乖?不是跟你说好了么,外面的麻烦事都由我处置就好,你无需操心。你现在的任务是平平安安地生下我们的孩子,其他的都有我。” 申暮羽越是不说卫樱便越是感到不妙,她大感担忧之下猛然将筷子放到了桌上,沉着一张小脸说道:“你若不与我说一说申国的情况,我立即便将你关起来带回枣城,你哪里也别想去,也别想再去收拾申国的烂摊子了!” “不讲理的丫头。”申暮羽无奈摇摇头,只得简短说道:“申国的情况现在不大好,凌城乱了些,各地也有几位公子叛乱,不过只要我带兵回去很快便可以将凌城整顿好,至于各地的叛乱起不了什么大风浪,反手便可平定,你不必担心。” 申暮羽只是如此轻描淡写说出的几句话便已可让卫樱忧心,更何况卫樱心里清楚他定然最多只将申国的危急说出了一半,那么在如此申国大乱的时机他再带兵回去,岂不是入了龙潭虎穴么? 但是卫樱也知道申暮羽不得不回去,否则他不可能心安,也将成为申国的千古罪人。 卫樱想到这里忽而坚定了神色,她正色道:“不行,我一定要跟你一起回去平乱,待到安世的兵马来了我便将战俘和一应辎重尽数交给他,然后我带着卫虎军和你的军队一起轻装上阵,急行军回返申国!” 申暮羽温柔了神色,却连连摇头道:“你若没有身孕,我必定带你同去,可是现在不行,你就算是为了我们的孩子着想也要乖乖回枣城待产,好不好?” 卫樱双唇轻抿,一双眸子静悄悄转动了一下。 她知道申暮羽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答应带她一起去的,她再费口舌并没有任何用处,倒不如…… 卫樱转动了一下心思,道:“好,我可以听你的回枣城安心待产,但是你一会吃罢了早膳便要带兵立即回申国去平乱,否则你若执意送我回枣城的话,我到了城里便将你关住,再不让你走了!” 申暮羽沉吟片刻,无奈点头道:“好吧,我答应你。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不要探听申国的任何消息,也绝对不可去申国帮我,你只需全心相信我一定能够处置了一切也就是了。” “嗯。”卫樱的眸光闪烁了一下,温声道:“快些吃饭吧。” 申暮羽轻笑,点点头应下了。 第1057章 舍不得 因为卫樱的执意要求,也因为申暮羽忖度着枣城现在已经安定,又有安世的前来,两处军队合于一起定能保护卫樱安然回到枣城,而且申国也的确已经太过混乱了。申暮羽遂答应了卫樱,吃过早膳便点齐申国的兵马只随身带了两日的干粮,准备急行军在三日以内回返申国。 然而就在他已经上了战马准备带兵离开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一个消息,便下令让申国的士兵在原地等候,他则回到卫营内,径直去了中军大帐。 申暮羽快步来到中军大帐之外,对着帐外守卫的其中一名侍卫低声吩咐道:“从现在起如无本君的允许,不管通传多么要紧的事情都不可打扰到本君和你们樱公主。不过只除了安世以外,安世若来,无需通报直接让他进去。” 对于申暮羽的命令侍卫虽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重重点点头,应道:“是,申国君。” 申暮羽这才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其时卫樱刚刚将申暮羽送到帐外在他的再三要求下回来,坐到了帐中的那张太师椅上没多久,因为她回营时听说安世的兵马马上便要到了,便没有下令开拔,而是默默待在这空阔的大帐里等着。 只见卫樱深深低下的小脸上是落寞、不舍和担忧的神色,申暮羽的离开让她心里空落落的没有半点安全感,只觉得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半点兴趣,就这么坐着动都不想动一下。 她听到帐帘被掀开的声音和脚步声也只当进来的是捷胜他们或是侍卫,便连头都没有抬起,只是怏怏地问道:“怎么了?” “我走了,你便这么没精神么?”申暮羽轻笑了一声,快步向着卫樱处走去。 卫樱听见这声音猛然抬起头来,既惊喜又惊讶,疑问道:“你怎的又回来了?” 申暮羽停在卫樱所坐的太师椅前首先俯下身轻吻了她一下,随即将她拦腰抱起来转了一个身,他坐到椅上,卫樱则横坐在他的腿上。 申暮羽单手揽着卫樱的后背,另一只手抚在了她隆起的肚子上,温柔地看着她,柔声道:“我舍不得你,也舍不得孩子。” 卫樱两手环抱着申暮羽的脖颈,闻言温柔了脸色,探身向前吻住了他的双唇。 申暮羽便更加抱紧了卫樱,闭上眼睛尽情品尝着她唇舌的味道。 两人忘情地拥吻着,直至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卫樱尚且没有反应过来仍旧闭着眼睛的时候,申暮羽却睁开了眼睛。 他恰是时候地踢动桌角发出一声轻响遮掩了帐帘被掀开和一人匆匆走进帐中的声音,所以卫樱并没有听出什么异常,依然揽着申暮羽的脖颈,闭着眼睛忘情地亲吻着他。 而申暮羽则淡淡抬眸看了看立在帐帘之前呆若木鸡的男子,片刻后,他垂下纤长的睫毛,将所有的心神都沉浸在了与卫樱的拥吻之中。 于是帐中最里面的太师椅上申暮羽紧紧环抱着卫樱,两人忘情拥吻,帐帘之前一名穿了青衣长衫的男子则愣愣地看着前方香艳的景象,眸中闪动着复杂而伤心的光芒。 第1058章 报复 就这样过了良久,青衣男子慢慢回过神来,他脚步一动,犹豫着就要转身离开脸上却有不甘,便顿住身形仍旧站在原地,低下头掩唇轻咳了一声。 卫樱听到突然的声音身子一抖,她大惊失色地睁开眼睛并转头看去,当看到安世的时候小脸顿时红到了耳根。 只见安世正抬起头露出了一贯懒散的笑意,懒洋洋眯起的眼睛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绪,懒懒笑道:“申国君故意让我看到这样的景象,不会是要报复我吧?” 卫樱听着安世如此说方才突然反应过来为何申暮羽会去而复返,而且安世进来之前非但没有侍卫进来通报,就连他的脚步声只怕也是被申暮羽故意遮掩了的。 卫樱顿时羞恼,她回头怒瞪向申暮羽,咬牙切齿地低喝道:“申暮羽!” 申暮羽对着卫樱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随后抬眸看向安世,淡淡说道:“安世公子为何这样说?本君却是听不懂了。不过若是寻常人看到夫妻二人行亲密之事的话,难道不该回避么?” “申暮羽,你知不知羞?!”卫樱压低声音在申暮羽的耳边低喝了一句。 她报复性地锤了一下申暮羽的胸膛,挣扎着自他的怀里坐起来,站起身往一旁走了两步。 卫樱的小脸犹自通红,她借着低头整理衣衫的举动勉强遮掩了些许尴尬,随后抬头看向安世,呵呵强笑着说道:“你来了,安世。呃……你带兵匆忙过来,这个时辰将士们定然还没有吃早膳,你先去带着他们一起吃了早膳吧,吃完了你再来找我。” 安世定定地看着卫樱娇羞犹如小女儿的模样,脸上的笑容便有些发僵,眯起的眼睛里隐隐闪烁着嫉妒、不甘和悲伤的复杂光芒。 “是。”安世就这么看了一会,默默点头应下就待转身离开却又突然顿住,他抬眸看向卫樱,轻声道:“这次在枣城听到公主出事,让我甚为后悔没能劝公主留在枣城不可有身孕还要出征,却不知公主被困移水城时可受苦了么?身子如何?孩子可无恙?” 卫樱闻言暗道了一声不好,她没有回答安世的问题,而是首先转头看向申暮羽,只见申暮羽原本正淡然浅笑的脸庞果真可以看出低沉了几分。 卫樱看着申暮羽苦笑了一下,随即回头看向安世,应道:“我没事,孩子也很好。” “那就好。”安世点点头,笑道:“那我先下去了。” 卫樱点头应是并目送安世掀开帐帘离开,转身走到申暮羽的面前背靠桌子而立,低头俯视着申暮羽已然彻底沉了下来的脸庞,陪着笑脸说道:“唔,好大的酸味,难道醋坛子又被打翻了么?” “哼。”申暮羽不悦地抬眸看向卫樱,黑着脸恼怒道:“我只想知道为何你将怀孕的事情瞒着我这个亲生父亲,瞒着捷胜和廖栩两个弟弟,而偏偏没有瞒着安世?” “好啦。”卫樱俯下身两手捧住申暮羽的脸庞,如同哄孩子一般笑呵呵地说道:“你这有什么好吃醋的嘛,你也知道安世是喜欢我的,我不是为了让他死心么,而且我也没有瞒着他我肚子里的是你的孩子呀。” 第1059章 依依不舍 申暮羽的脸色这才好看了许多,问道:“真的是这样?” “真的。”卫樱满脸真诚,重重点了点头。 “好吧,姑且信你一次。”申暮羽顿了一下,吩咐道:“不过等我走了你不许和安世有过多接触,不许再让他关心你,不许……” “羽儿!”卫樱扬声打断了申暮羽的话,捧着他的脸颊温柔而郑重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卫樱从始至终所爱着的唯有你一人而已,我的心被你填满了,容不下旁人,眼中也看不到旁人。至于安世么,只是很好的下属和朋友,我对他从来都没有任何其他的感情,今后更加不会有。你一直让我相信你,难道你就不该相信我么?” 申暮羽的脸色越来越柔,他定定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卫樱的眼睛,被那眼中的柔情融化了心。 他轻叹了一声,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卫樱的额头上,闭着眼睛轻声叹道:“我该相信你,只是我太爱你了,只要是关于你的事情我便没办法保持理智,就算明知道你的心里没有云卿瑾没有安世,却依然忍不住吃醋……不过谁让你之前总是拿这两个人当挡箭牌来搪塞我呢,还是怪你。” “好啦,都怪我。”卫樱柔声轻哄道:“你乖乖的,快点带兵走吧。” “知道了。”申暮羽满含不舍地睁开眼睛慢慢退开,站起身将卫樱抱在怀里,不放心地说道:“我这次真的走了,你一定要听话,在枣城安心待产,不可打听我的事情。我会定期派人向你报平安,你若快到产期了提前十天传信给我,我想办法去枣城守着孩子出世。” “好。”卫樱柔声应了,待到申暮羽放开她的时候她只觉心里一空。 而申暮羽依依不舍地看了卫樱一眼,转身绕过桌子往帐外走去。 申暮羽一步三回头地走到了帐帘处伸手正待将之掀开,只听着身后的卫樱突然扬声唤道:“羽儿,等等!” 申暮羽迅速将手收回并回身看去,只见卫樱大步跑向他,及到他近前的时候踮起脚尖揽住他的脖颈,先是吻上他的唇,随后毫不客气地咬了他一口。 申暮羽吃痛之下不由皱起了眉头,他愣了一下,摸着唇上的血迹,低头看着放平了双脚的卫樱疑惑问道:“你做什么,樱儿?” 卫樱放开申暮羽的脖颈后退一步立定,不悦地说道:“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觉得生气,你为了自己报复安世,竟然让我如此羞人,我都不知该怎么面对安世了!咬你这一口权当是让你长个记性,还有,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不要给我拈花惹草,否则我饶不了你!” 申暮羽颇为哭笑不得地看着卫樱,片刻后又邪笑起来,“你咬我这一口倒正好,一会我就要去见安世与他交代几句,他若问起的话我正可以说这是你咬的,唔……他就算是不问我也要主动告诉他这是你咬的!” “你!”卫樱一恼,又大为后悔。 然而申暮羽却再不停留,转身掀开帐帘快步离开了。 卫樱看着兀自不停晃动的帐帘,小脸上的恼色很快便散尽,转而换成了不舍和落寞的神色来。 她愣愣地盯着前方看了许久,轻轻将手抚在了肚子上,低喃道:“小家伙,别怕,娘亲很快便会带你去找你父亲,到时候我们再也不要和他分开了,好不好?” 她说起这话时语气如此温柔多情,却不知是说给腹中孩儿听的,还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第1060章 太容易了 申暮羽走后又过了半个时辰,安世方才去而复返,重新来到了中军大帐里。 卫樱端坐于太师椅上看着快步进来的安世,温声道:“这些天辛苦你了,坐吧,安世。” “是。”安世随意寻了一张空椅子坐下,懒洋洋地看着卫樱,叹道:“自从我听到公主被困之后,殚精竭虑地筹谋着平定了枣城的叛乱,然后立即带兵是准备来救公主的,没成想公主您已经脱困了,是申国君的功劳么?” “倒也有他的功劳。”对此卫樱不准备多说,她便转移了话题,温声问道:“安世,与我说说枣城现今的局势吧,还有那神秘人是谁可曾查明?你又是怎么重夺权柄的?” “那神秘人么。”安世摇头啧啧称奇地说道:“公主绝对想不到他是谁,他竟然就是任昊兴!” “任昊兴?”卫樱轻轻挑眉,小脸上虽有惊讶但是没有过分震惊,似是早已有所预料了。 “不错,任昊兴。”安世咋舌道:“这家伙倒真是个狠角色,他逃出枣城之后先是去了陈国寻求庇佑,后来他发现陈国那边也有我们的势力,便一把火烧毁了自己的容貌,变成极度丑陋的模样,对旁人说时只说是幼时烧伤的。非但如此,他还吞炭将声音变哑,将头发染白,完完全全变了一个样子!” 卫樱慢慢点头道:“怪不得我们找不到任昊兴,那神秘人出现时又查不出他的身世,就连申暮羽也一样不知他的来历。” 听卫樱提起“申暮羽”时的自然而然,安世的双唇轻抿了一下。 他停顿片刻,继续说道:“是啊,那任昊兴对自己那么狠,成功逃过了我们的人全天下的搜捕,在公主假死的那半年里任昊兴一直潜藏在陈国,待公主死而复生回到枣城,挑动了陈国的内乱并开始攻打陈国,却给了任昊兴报复您的机会。 “他于是得了陈国公的全力支持,打着解救陈国的名义游说云国君、厉国君,在这几国之间多番奔走,又联络卫伯帮卫伯出谋划策,最终帮助卫伯重新继位为君,害的公主的卫虎军被困移水城,我们陷入绝境!” 任昊兴的多国游说卫樱是早已猜到的,她便温声问道:“那你又是怎么夺回权柄的?” 安世懒懒一笑,一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一边无所谓地说道:“要自您父亲的手中夺权实在是太容易了,公主,卫伯的为君之道您是知道的,自从他继位为君以后,奢侈淫逸、懈怠朝政、宠信佞臣,将卫国朝堂弄到乌烟瘴气,而且被卫伯杀了将领重新组编的军队虽然一时茫然不得不听命于他,却不出几日便不服他了,又对于他选派的将军不满,对他的治国之道多有非议。 “后来又恰逢申国联合厉国军队一起护送诚公子回云国叛乱,任昊兴求来的云国兵马被召回国中驰援,我便联络袁大人等朝臣,派出刺客杀了卫伯选派的将军。后来我拿出公主的名号振臂一呼,军队便效忠于我,于夜间随我一起占领枣城,将卫伯、任昊兴、卫毅和卫景俱都控制了起来,而卫毅至此时还不知道神秘人便是任昊兴呢。” 第1061章 苦差事 卫樱的唇角牵起了一抹似嘲似讽的笑意,垂眸低声说道:“我父亲就是如此不堪,国中又无一位贤能公子,我便只能强撑着将卫国的权柄握在手中,却不想招致骨肉血亲的仇视,到最后想要我性命的,反倒是我的亲生父、兄、弟。” 安世满眼疼惜地看着卫樱,轻声劝慰道:“公主不要想这些了,免得动了胎气。” “不过我这次遭到骨肉血亲的陷害陷入绝境,倒让我明白了一件事情。”卫樱脸上的笑意变得温柔,将手抚在圆滚滚鼓起的肚子上,柔声道:“让我看清了这世上最爱我的那个人。” 安世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他沉默片刻,神色复杂地应道:“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申国君的确是这世上最爱公主的那个人,平心而论,倘若将我放到申国君的位置上去,我不确定我能否不顾一切地去救公主。” 卫樱敏锐地察觉出安世的话外之音,表面却若无其事地问道:“怎么,是不是因为申暮羽来救我的缘故,现在申国的情况不大好?安世,和我说说申国现在的情况吧。” “呃……”安世支吾了一会,懒懒笑道:“公主,您别管申国了,还是先管管咱们卫国吧。我将那任昊兴严刑拷打让他将来龙去脉都说清了之后便将他杀了,至于卫伯和卫毅、卫景则被我软禁了起来,我因担心公主便亲自带兵过来了,枣城尽都交给了袁大人去处置,护卫枣城的军队被我选任了新的将领,但终究不比古将军在的时候忠心,而且公主的身孕月份也大了,我觉得公主还是尽快带兵回去,先稳定了卫国再谈其他为好。” “我并不准备回枣城。”卫樱毫不讳言地说道:“我知道申国的情况现在必定很糟糕,所以我已决定将陈国的战俘都交给你押回去,有你在枣城我也放心,我要带着卫虎军去申国帮他。但在此之前我要先知道申国到底有多乱,安世,你知道什么便尽数告诉我吧,否则我还是会去,而且还是一无所知地过去。” 安世的脸色变了变,缓缓摇头道:“我不瞒公主说,方才申国君在离开之前特意去见过我,他交代我不可让你探听申国的情况,更不可让你去申国。抱歉,公主,关于这件事情,我会听申国君的。” 对此卫樱早有猜测,并没有多么惊讶,她只是平静地说道:“我知道申暮羽是为我好,你也是为我好,可是我若不去帮他,只会整日心神不宁、寝食难安,我不管申国有多乱有多危险也一定要去,哪怕我只是在他的身边陪着他什么都不去做,只要能见到他就好。 “安世,你了解我,若是我执意要做什么的话,就算是你也拦不住我,你不与我说申国的情况,我费心劳神一些,总能自己探到。你若还顾及着我有孕在身,不想让我如此辛苦的话,便将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安世无奈,摇头叹道:“申国君倒是轻松了,将拦着您的苦差事就这么丢给了我,唉!” 第1062章 口诛笔伐 “你拦不住我。”卫樱淡淡说道:“安世,你若是为了我好的话,倒不如将申国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告诉我,让我不至于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过去,更加危险。” “我知道我拦不住您。”安世无奈道:“但我还是想说,公主,您真的不该过去,您过去了不止对您和孩子有危险,申国君也将有所顾忌,无法放开手脚做事。或者您若是实在不放心,也可以让捷胜和廖栩带着卫虎军去帮申国君,您安心在枣城待产,这是当下最正确地选择,难道不是么?” 卫樱未置可否,只是淡淡道:“你与我说说申国的情况吧,对此我心里有大概的猜测,所以不要骗我,安世,那并不是为我好。” “好吧。”安世轻叹了一声,懒懒道:“申国现在的确不大好,凌城里于承深等一众老臣联合了不少老牌贵族试图拥立公子崇继位,正闹反叛。 “公子崇是申文君夫人的幼子,名义上亦是嫡子,公子崇因为文君夫人受申国君苛待的缘故向来较为仇视申国君。就在二十多天以前申国君因带兵去救您而离开之后,于承深等人便立即联名向全国发檄历数申国君的罪状,公子崇与于承深等人联合起来,集结了不少侍卫和私兵试图占领凌城,好在姜晨手握着凌城的防卫力量,很容易便将叛乱镇压了。 “不过于承深等一众老臣与老牌贵族手上掌握的权力实在太大、其名声在申国的影响太深,申国君不在,姜晨便只能镇压叛乱、守卫凌城和国公殿的安全,而不敢轻动于承深等人。于承深等人便有恃无恐,虽然手中没有足够占领凌城的武力,却凭借遍及全国的朋党、门徒在国中大肆造势,以申国君因对您的情意而多次任性治国、甚至于还将大片土地拱手交给了您的举动在百姓中引导舆论,致使申国百姓对申国君多有抱怨,不少迂腐文人对申国君口诛笔伐。 “多日以来,姜晨等几名武官、耿奕阳等一众申国君新进提拔的文官誓死护卫申国君的君位及名声,然而在举国沸腾的敌意中他们现在也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更加糟糕的是凌城叛乱持续了不几日,申国各地便先后有九位公子公然反叛,他们打着诛杀乱臣贼子的名义举兵,正往凌城进发。 “还有便是南蛮了,申国乱成这个样子,与申国素来有隙的南蛮不可能不横插一脚,所以……” 安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他定定地看着卫樱凝重的小脸,叹道:“这还是陈国被我们打伤了元气,我国不会动手,厉国君乃申国君扶持、现正在申国君的示意下攻打云国,云国君亲自率领的军队在陈国这里几天前被公主打败、国中又有申国和厉国联合支持的公子诚叛乱。所以申国周边的国家都无暇分心,否则但凡有一两个国家有力气趁着申国内乱之时趁火打劫呢,申国等不到申国君回去,怕是便已经国破了。” 卫樱慢慢垂下眼眸沉默中似是在消化安世说出的消息,就这么过了一会,她却突然轻笑了一声。 第1063章 拦不住 安世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卫樱,疑惑道:“公主笑什么?” 卫樱轻笑着摇摇头,抬眸道:“我只是突然想起以前我最希望的便是申国变成现如今这样混乱的局面,我还几次三番试图杀了申暮羽令申国陷入内乱之中,然后我便可以游说其他诸国齐齐攻入申国,报了申国曾经灭我卫国的仇恨。不过我也知道以申暮羽的本事,申国只要在他的治下绝无可能陷入内乱,谁知事到如今,他却因为我的缘故,一步步将国家治理成了这般乱局……” “公主也不必太担心了。”安世轻声劝慰道:“申国现在虽的确乱了一些,但是申国君此前已经提拔了一批如同耿奕阳这样的年轻官员,而且有心腹之人姜晨总领凌城防卫,朝中的武将有很多是申国君亲自教出来的,就算不是也都效忠于申国君,兵权在申国君的手里,于承深等一众老臣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只要申国君平安回到凌城了,不出一月,申国之乱必将平定。” 卫樱目光炯炯地看着安世,淡淡问道:“安世,你都知道只要申暮羽安然回到凌城了,很快便会平定内乱,只要他一回去于承深等人自然也危险了,那么于承深等人难道不会想办法拦着申暮羽的兵马,不许他回去么?” 安世顿了一下,摇头叹道:“好嘛,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公主。的确,于承深等人与九位叛乱的公子里其中的三位似是已经达成了协定,在我得到的消息里,那三位公子正集结私兵准备拦截申国君的兵马。不过既然我都得到消息了,申国君必定对此心知肚明,公主不用担心,申国君足智多谋,一定有办法安全回到凌城的。” “好。”卫樱点头道:“情况我已了解了,那现在我们便分别动身吧,安世,你带兵关押战俘、带走粮草辎重,立即回返枣城,国中的事宜仍旧由你与袁大人全权定夺,我这里只需给卫虎军每人留下两天的口粮就好。” “抱歉,公主。”安世轻轻摇摇头,轻声道:“若您不是有孕在身的话,我绝不会拦着您去帮申国君,可是现在不行,不管是为了孩子还是为了申国君,您都该回枣城安心待产。” 卫樱站起身来走到一旁一边将战甲穿在身上,一边淡淡道:“安世,你拦不住我。” “可能我的确拦不住您。”安世深深地看着卫樱的背影,道:“不过申国君走时不止交代我要拦着您去申国,还吩咐了捷胜和廖栩,就在我与您说话的时间里,只怕捷胜和廖栩那边已经准备妥当了。” 卫樱的动作顿了一下,淡淡问道:“他们准备了什么?” 安世还没有回答,便只听一连串脚步声接连靠近而来,捷胜和廖栩走在最前方,后面跟着一众卫虎军的将官俱都走了进来。 捷胜进来后看着仍旧慢条斯理披挂战甲的卫樱,垂首道:“姐姐,你不必穿战甲了,外面已经备好马车,请你上马车吧,接下来我与小栩并诸将都将护卫在马车的旁边,与姐姐一起回返枣城。” 第1064章 军令 卫樱背对着捷胜等人慢慢将战甲穿戴整齐,方才转过身来环视了一圈神色坚定的卫虎军诸位将官,沉声问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请姐姐上马车吧。”廖栩满脸心疼地看着卫樱,劝道:“申国君也是为了姐姐好,而且我们是不会允许姐姐有孕的情况下再千里奔赴申国的,请姐姐上马车与我们一起回枣城。” “卫虎军诸将听着。”卫樱小脸微沉,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以卫虎军主将的身份命令你们,立即点齐各部士兵,每人带上两天的口粮,随我一起轻装急行军驰援申国,此乃军令,不得有误!” 卫樱如此说罢,一众卫虎军将官并未如往常一般对她的命令言听计从,而是俱都沉默不言。 片刻后,捷胜郑重开口,道:“请姐姐上马车。” 卫樱的脸上现出了一丝怒色,低喝道:“你们敢不遵军令,是不怕死了么?!” 卫樱此言说罢,捷胜和廖栩等人立即干净利落地跪下,拱手齐声说道:“一旦将公主平安护送回枣城,末将等甘愿立即伏法!” “反了你们了?!”卫樱大怒道:“本公主的命令是立即出征,而非回返枣城!现在都给本公主速速点齐本部士兵,否则若是延误了军情,本公主定要你们人头落地!” 捷胜等一众将官仍旧不肯应下,而是满脸坚定地齐声重复着方才的话,道:“末将等一旦将公主平安护送回枣城,甘愿受任何责罚!” 卫樱的双眼染了红色,眼中慢慢显露出深切的担忧,那是她心里最真实的情绪。 她状似平静地听着安世说起申国的情况,实际上安世每说出一句她的心便往上提起几分,如今已接近崩溃的边缘。 若是捷胜等一众卫虎军将官如往常一样听她的命令立即去整点兵马准备出征驰援申暮羽的话,她还能压抑好自己的情绪,可是现在捷胜等人却强制性地要护送她回枣城,就算她知道他们这也是为她好,却仍旧控制不住地爆发了。 只见她愤怒地看着跪了一地的卫虎军将官,音调尖利已近乎于歇斯底里,喝道:“现在的申国对申暮羽来说万分危险,他带了这么少的人闯入龙潭虎穴,你们凭什么不让我去帮他?!那是我卫樱的男人,你们凭什么拦着我,不许我去救他?!” 卫樱歇斯底里的模样震慑得捷胜等人俱都不能言语,而安世安安静静地坐在椅上,静静听着她说出的“我卫樱的男人”这么几个字,低垂的眼眸里也不知隐藏了怎样悲伤的情绪。 卫樱因担忧和愤怒而疯狂的情绪促使她急促地喘息着,她双眼发红地怒盯着捷胜等人,厉声道:“申暮羽他明知申国会乱,会落到如今的境地,还是不顾一切地去救我,我现在明明可以去救他,你们却联合起来拦着我不许我去,那么若是申暮羽受到任何损伤的话,你们谁又能还我一个完完整整的他?谁能?!” 卫樱如此说罢,满帐人等鸦雀无声,安世垂眸安静而坐,仍旧沉默不言。 第1065章 一个忙 许是因为担忧,许是因为发怒,卫樱厉声说出了歇斯底里的话之后只觉肚子一阵阵发紧、隐隐作痛,她便皱紧了眉头,下意识将手抚在了肚子上。 捷胜看见卫樱的举动立时一惊,他仓惶站了起来,震恐道:“姐姐可是觉得身子不适么,是不是动了胎气?我这就去寻了军医过来!” 沉默而坐的安世听到这里方才一动,他快速站起身来看向卫樱的方向,一边快步走向她,一边焦急问道:“公主,你没事吧?” “我没事,捷胜,不必去了。”卫樱深深地呼吸着强压下激荡的情绪,手抚在肚子上缓步走到一旁的太师椅前坐下,闭着眼睛沉默了一会,方觉得腹中的隐隐作痛消失了。 随后她睁开眼睛,首先转头看了看满脸紧张地立在她旁边的安世,随即环视一圈一众将官担忧看向她的目光,脸色慢慢好看了许多。 卫樱深吸一口气,温声说道:“诸位,抱歉,方才是我失态了。” 捷胜等人便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道: “姐姐言重了。” “不怪公主,末将等知道公主也是因为担忧申国君。” “是啊,公主的身子可还好么?” “……” 到最后廖栩更是上前几步担忧地看着卫樱,道:“姐姐真的没事么?真的不用叫军医过来么?” “我没事。”卫樱摇摇头,目光自廖栩的身上转开,对着一众将官温声说道:“我知道诸将拦着我不许我去申国是为了我好,也是为了我腹中的孩儿着想。但是诸将也请想想,申暮羽是我腹中孩儿的父亲,我明知他正在危险之中,若只是在枣城里等着听他境况的话,每日里的提心吊胆、寝食难安,对我腹中的孩儿只怕是更加不好,我听大夫嘱咐过,倘若在孕中忧思过重的话对胎儿和母体都不好,更有甚者还会导致难产。 “所以诸将若真的为了我好的话,便请护送我去申暮羽的身边,我只是想陪着他,帮他度过难关而已。至于诸将带着本部士兵相助我与申暮羽的恩情么,我卫樱感激不尽,待到一切尘埃落定,定有酬谢。” 捷胜和廖栩等一众将官闻言面面相觑,良久,他们相视点了点头。 随后捷胜回头看向卫樱,郑重道:“我明白了,姐姐,我们这就去点齐兵马准备出征。” “多谢。”卫樱含笑点点头,温声道:“你们都去吧,记得只需让士兵们带着两天的口粮就好,其余粮草辎重尽皆不带,做好急行军的准备。” “是,公主!” 一众将官齐声应了,随即转身鱼贯往帐外走去。 待到所有人都走了,安世懒洋洋地笑起来,摇头叹道:“申国君走时说的是让捷胜他们无论如何也要拦住公主,哪怕是绑呢也要将公主安全护送回枣城……公主也真是让人拿你没办法,总不能真的绑了你吧?” 卫樱转头看向安世,小脸上神色坚定地说道:“安世,我决定了一件事情,此次待你回到枣城之后还请你帮我一个忙。” 安世点点头,笑道:“公主但说就是。” 卫樱遂压低声音开始说起什么来,随着她越说越多,却见安世的脸色慢慢越来越凝重,眼中闪烁着惊讶的光芒。 第1066章 胡闹 卫樱执意要去驰援申暮羽,安世和捷胜等人拗不过她,又被她一番真诚的言辞说动,卫虎军一众将官遂迅速点齐本部兵马,如同卫樱的吩咐每人只带了两天的口粮,轻装简行跟着卫樱一起往申国而去。 不过因为捷胜等人的强烈要求,怀孕已七个多月的卫樱没有骑马,而是乘坐马车随军前行。 卫樱带领的卫虎军大约只有六万人,然而这六万身经百战留存了下来的士兵乃是卫虎军真正的精锐,就算是人数较少,依旧足可让敌军闻风丧胆。 申暮羽的兵马先行,比卫樱的卫虎军早了大半日的时间,再加之卫樱不得不乘坐马车,又因她身孕的缘故捷胜等人时时严令军队停下休息,不免便拖慢行军的速度,比起申暮羽慢了许多。 彼时申暮羽一心尽快回国平乱,带着四五万申国军日夜兼程地急行军在回国的路上,却并没有料到就在他走后不久,卫樱便带兵追了过来。 申暮羽的兵马刚刚进入申国境,在国界线上增加了两万人马,随军休整一番并补充了不少粮草辎重,随后不久便被三位公子的叛军拦住了。 而申暮羽在此时方才得报称卫樱亲自带着卫虎军正往申国而来,他不由大为担忧,瞬间乱了方寸。 因申暮羽方寸大乱的缘故甚至险些遭到叛军的埋伏,他强行镇静下来带兵与叛军战了一场,双方不分输赢,于夜间鸣金收兵,在晨山山脉之前结营遥遥相对。 叛军先至,背靠山脉占据了高处向阳的地方,申暮羽的兵马便只能扎营在低洼处,占据的地势对交战不利。 不过申暮羽现在哪里想得到这些,他连连派人去打探卫樱的兵马动向、卫樱的安危,在中军大帐里坐卧不安,全然无法顾及别的任何事情。 申暮羽因担忧卫樱而方寸大乱,叛军却急欲击溃他的兵马并杀了他,自然不会给他安安稳稳等待卫樱到来的时间。 第二日清晨叛军便前来搦战,申暮羽勉强镇定心神带兵相迎,双方在晨山山脉之前的地界上展开了一场激烈地混战。 这样的混战持续到午后,直到一支强军的到来打破了胶着的局面,使得胜利的天平瞬间倾斜向申暮羽一方。 六万卫虎军士兵气势汹汹地加入混战,与大约五万名申国军合于一处,瞬间便将联军十几万人的军阵打乱了阵脚。 而申暮羽无心再关注战况,他远远退离战场迎着一辆马车策马疾驰而去。 那马车由众多卫樱的亲卫簇拥保护着,在卫虎军的最后方姗姗来迟,慢慢行了过来。 许是听到了马蹄声,卫樱此时正掀开车帘往前方看去,恰好看到申暮羽一身白衣银甲的身影正渐行渐近。 她便喝停了马车匆匆下去,向着已经下马大步跑来的申暮羽快步走去。 两人踏在柔软的青草地上慢慢越来越靠近,一直到最后,终于紧紧地相拥在了一起。 “胡闹,真是太胡闹了!” 申暮羽满脸庆幸,声音因胆战心惊而颤抖,低声责备道:“我不是说了不许你过来么,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卫樱心满意足地环抱着申暮羽的腰,将小脸贴近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轻柔地笑道:“我卫樱的男人正在受人欺负,我又焉有不出面的道理?” 申暮羽闻言绷不住脸色,也无法再对她有任何责备,只是摇头轻笑出声来,嘀咕道:“你这丫头……” 第1067章 杀鸡儆猴 与气势汹汹的卫虎军相比,三位叛乱公子集结起来的私兵简直就是乌合之众,原本在与申暮羽带领的军队的打斗中便已然落了下风的叛军私兵又遭逢卫虎军的包围掩杀,瞬间阵脚大乱。 随后不过一会叛军私兵便被卫虎军悍勇无匹的进攻打怕,不顾三位公子的大声喝令,四散而逃。 三位公子见势不妙立即收拢残兵准备撤退,然而卫虎军与申国军却哪里会容得他们就这么轻易逃脱? 申暮羽和卫樱远离了战局紧紧抱在一起,轻言软语地诉说着寥寥两三日不见的相思之情,而混乱的战局里卫虎军与申国军诸位将官则有条不紊地指挥士兵拦阻试图逃跑的叛军私兵。 如此又是一番单方面的屠杀过后,仅仅只有一位公子带着寥寥数百人仓惶逃窜,其余趁乱逃走的叛军私兵大约有两三万,两位公子与三万多私兵弃械投降,其余人等尽皆被杀。 这时申暮羽和卫樱听着喊杀声渐渐减弱,方才携手走了过去。两人来到战局的外围,申暮羽冷眼看着被卫虎军和申国军一众士兵用武器指着包围在内的两位公子及叛军私兵,静静听罢一名申国军将官报告的战果,随后下达了冷冰冰的命令。 “公子池、公子钦起兵叛乱,罪大恶极,立即斩首示众,以儆效尤!其余叛军押赴边关服苦役,终身不复宽赦。” 公子池与公子钦都与申暮羽同辈,乃申氏庶出旁支,他们两人听到申暮羽的命令,相继骇然失色,不断磕头乞求申暮羽的饶恕。 然申暮羽正想用他们来杀鸡儆猴,震慑住其他叛乱的公子,又岂会放了他们? 在公子池和公子钦的连连告饶声中,有人牢牢钳制住他们,有人毫不客气地扬起屠刀砍下两颗血淋淋的人头,使得那告饶声戛然而止。 接下来申暮羽派人将投降的叛军私兵押赴边关服役,他则与卫樱带着军队一路往凌城的方向而去。 如果说申暮羽的带兵归国使得于承深等人与几位叛乱的公子只觉胆战心惊的话,卫虎军的加入更是让他们寝食难安,更何况卫虎军还是由那位在传说中足智多谋的卫樱亲自带领的。 于是有三位公子不战而溃,仓惶带兵逃亡他国,另有一位公子在申暮羽与卫樱回返凌城的途中所杀,待到他们两人带兵一路势如破竹地来到凌城时,全国各地仅剩下三位公子仍旧叛乱,正带兵往凌城的方向攻打而来。 剩下的这三位公子是叛乱的公子里势力最大的三位,其中有两人是申暮羽的叔伯辈,一人是申暮羽的同辈,这三人的封地都较为富庶,之前在封地上便暗藏不臣之心,豢养了不少门客和私兵。 此次这三人趁着申暮羽离国、于承深等人与姜晨他们僵持的时机趁机反叛,自是不会被申暮羽或是卫虎军的名头轻易吓到,他们三人此时都已极其接近凌城,仍是较大的威胁。 不过申暮羽现在首先便是要迅速回到凌城稳定朝局,进而稳定了全国,方有余力派兵平叛。 第1068章 恭喜 因为凌城里有姜晨等一众誓死效忠于申暮羽的武将存在,又有申暮羽为了削弱于承深等老臣权势而新进提拔的耿奕阳等一众文臣的辅助,所以就算于承深等人都是朝中元老手中势力庞大,最终也没有真正占领凌城,将公子崇扶保为君。 自从申暮羽回国并得了卫虎军增援的消息传回凌城后,于承深等人联络的三位公子根本便拦不住申暮羽,于是一众老臣慌了,总数十三位老臣之中有五人趁乱逃出凌城就此逃之夭夭,另还有四人在出逃时被姜晨发现并抓住,仅剩下于承深等四人稳居城中不肯出逃,姜晨没借口对他们动手,便只能严密地监视他们。 于承深等人都是文臣,所能依凭的是朝中元老的身份、遍及天下的门徒、传播在外的贤名,若不是可惜他们无法争得任何一名手握重兵的武将支持的话,一旦申暮羽离开申国,他们的确是有可能联合起来拥立其他国君的。 奈何申暮羽一直很注重武将的选任,朝中所有带兵的将领都是他的心腹之人,又有姜晨总领凌城的防卫,于承深等人方才只能在全国掀起巨大的风浪对申暮羽不利,而动不得申暮羽的根本。 所以申暮羽一旦脱困回国,十三位老臣里立时便有九人试图出逃,并有五人成功逃脱,而于承深等四人也不知是有所依恃还是心有不甘,竟依然稳居城中,并未尝试逃走。 申暮羽和卫樱带兵于七月二十六日回到凌城,其时已是秋高气爽的时节。 他们两人回到城中时,姜晨早已带人在宫门外等候着了,他远远看着亲卫簇拥着一辆缓慢行来的马车便是一愣,脸上现出了浓浓的疑惑之色。 马车很快便停在了宫门前,申暮羽首先出来踏在车凳上下来,随后他又立即转身,小心翼翼地扶着卫樱下了马车。 姜晨愣愣地看着卫樱高高隆起的肚子,满脸的震惊之色。 直至申暮羽和卫樱携手走到了姜晨的面前,他都还是惊讶地看着卫樱的肚子完全便是愣住了一般,竟是连最基本的向申暮羽行礼都忘了。 还是跟在姜晨身后的几名侍卫率先对着申暮羽的方向单膝跪地,同声道:“属下等参见君上,君上万安!” 姜晨听着这整齐的声音终于反应过来,他利落地单膝跪地,低头拱手道:“属下见过君上,君上万安!” “都不必多礼了,起来吧。” 申暮羽轻声说罢,姜晨等人同声道过谢,先后站了起来。 而姜晨站起来之后忍不住又将目光转到了卫樱的肚子上,疑惑地问道:“君上,樱公主的肚子这是……” 申暮羽便笑成了眉眼弯弯的模样,应道:“这是我的孩子,已快要出世了。” 姜晨看了一眼卫樱的脸上不同于往常的温柔神情,又很快便看向申暮羽,由衷说道:“恭喜君上。” 申暮羽笑着点点头,温声道:“我们进宫吧,进去说。” “是。”姜晨恭谨应下,跟在申暮羽和卫樱的身后一起走向了申宫的正门。 第1069章 叛军 待到达勤勉殿时申暮羽将一众侍卫和侍从尽皆斥退,这宽阔的大殿里现在只有他与卫樱、姜晨三人。 有得了申暮羽命令的侍从很快便搬来了两把椅子,其中一把铺了厚厚貂绒毯的椅子放在申暮羽平常坐着的那张宽阔座椅旁边,另外一把普通的太师椅则放在距离书桌不远的地方。 三人很快便入座,申暮羽和卫樱的座椅紧挨着坐在书桌后,姜晨则坐在那把普通的太师椅上。 此时卫樱的身孕已快八个月了,还有一个多月便要生产,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还硬要长途跋涉跟随军队出征,不免便有些力不从心,常日感到倦怠。 申暮羽坐定后转头看向卫樱,只见她正将整个人陷进貂绒毯里,歪歪靠在椅背上,将手肘支在扶手上托着头,小脸上是苍白的倦容。 他便皱起了眉头,倾向卫樱在她的耳边关切问道:“樱儿,你可还好么?” “我没事。”卫樱轻轻摇摇头,低声道:“正事要紧,你还是快与姜大人聊一聊眼下的危局吧。” 申暮羽仍旧还是不怎么放心的模样,他便如同安慰自己一般,柔声道:“我已经差人去叫官医了,过一会让官医给你把把脉。” “好。”卫樱轻笑着点点头,随即转头看向姜晨,轻声道:“烦请姜大人将城中的境况说给你家君上听一听。” 姜晨沉默地看着申暮羽与卫樱两人之间的交谈,心中也不知弥漫着是为申暮羽高兴的感觉,还是为肖霁悲伤的感觉。 他低下头整理了一下情绪,随后抬头看向申暮羽,满脸凝重地说道:“君上,属下无能,没有拦住五位出逃的老臣带走了崇公子,现在国中一团糟,属下也没有余力探到那五位老臣带着崇公子去了哪里。 “只有四位老臣在出逃时被属下发现并抓获,不过属下觉得这四人很有可能是为了掩护那五位带着崇公子的老臣出逃而故意暴露行迹的,并且崇公子还趁乱带走了文君夫人。” “不怪你,姜晨。”申暮羽摇头淡淡说道:“我能想到我离开后国中的混乱,你能守卫住凌城没有失陷便已是最大的功劳了。” 姜晨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因为君上与樱公主带兵回来的缘故,总数十三位老臣逃走五人,拘禁四人,另外还有于大人等四名老臣稳居城中没有任何动作,属下没有借口,不能对于大人他们四人动手,至今为止对他们的监视也没有探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于大人等四人的威胁尚可不提,此时意公子、杰公子、豪公子等三位公子的兵马已经距离凌城越来越近,他们三位原本便偷偷训练了为数众多的私兵,在一路往凌城进发的时候又沾了于大人等一众老臣故意败坏君上名声的光,在路上增加不少兵员,至此时已成了巨大的威胁。” 卫樱听到这里轻声开口,问道:“三位公子里势力最大,兵马最多的是哪位?” 姜晨将目光转到卫樱的小脸上,停顿片刻后,答道:“是杰公子,据探报他的叛军人数已达二十万之数,军中猛将谋士众多。” 第1070章 宣布 卫樱转头看向申暮羽,道:“将公子杰叛军的所有情况尽数告知给捷胜和廖栩,让他们两人即刻带卫虎军去平定公子杰的叛军。” “好。”申暮羽温柔地看着卫樱,含笑点头道:“过一会我便去下令。” 申暮羽说罢又看向姜晨,姜晨会意,继续说道:“君上,三位公子的叛乱仍然不是最棘手的,这叛乱尤可派兵镇压,只要我们能死守住凌城就好。现下最棘手的乃是举国民怨沸腾,全国百姓对君上的怨言、各地士人对君上的口诛笔伐,想必君上这一路过来也有所耳闻,而这些,都是于大人他们的功劳。 “于大人等一众老臣的贤名在外,门徒遍布全国,只因他们刻意引导舆论,现如今举国百姓都在怨愤君上重女色而轻国家,甚至于将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用人命堆积攻打而来的土地拱手让给了您所喜欢的女人,视军民将士的生命如草芥一般轻贱,已不适宜为君。 “就因为这个怨愤,对国中各地的军队都有影响,使地方军平叛的决心大大减少,叛军方能如此顺利地向凌城进发。还有……” 姜晨说到这里下意识看了卫樱一眼,随即他停下歇了一口气,对着申暮羽继续道:“举国百姓和士人都说樱公主乃上天遣来败坏申国的妖女,君上您却被妖女蒙蔽了心智,一再败坏国家,全民激愤,认为您该……杀了樱公主。” 申暮羽悄悄伸出手将卫樱的小手紧紧握住,转头看向她,温柔地笑了笑。 卫樱看向他回以一个笑脸,笑意轻扬明媚,让申暮羽恍惚觉得他终于又看见了云雾节上的那个萧木。 片刻后,卫樱转头看向姜晨,道:“姜大人,我有办法平息民怨,现在便请你带人去召集群臣来此议事吧,我有事要宣布。” 姜晨疑惑地看着卫樱,又很快便将询问的目光转到了申暮羽的身上。 而申暮羽同样正疑惑着,他皱眉看着卫樱,疑问道:“樱儿,你要宣布什么?为何从来都没有与我提起过?” “你不必管了,只需照着我说的去做就好。”卫樱看向申暮羽,轻笑道:“羽儿,我有些累,就在这里等着了,你现在便去挑选一两位可靠些的军师带着公子杰叛军的所有情况派往卫虎军中,让他们辅佐捷胜和廖栩即刻带兵去平定公子杰的叛乱,至于其他两位公子的叛军你自己调兵遣将去平定就是。” 申暮羽并不肯应下,而是重复着问道:“樱儿,你到底要宣布什么,先让我听一听。” 卫樱假意沉下脸色,不悦地说道:“不是说了不许你管的么,你快点去照我说的做,否则我若是生气的话,可就难保会不会动了胎气了。” 申暮羽无奈,口张了一下又闭上,过了一会,点头叹道:“好,我去就是了。” 这动胎气一说是这些天以来卫樱最惯用的手段,在申暮羽这里却是屡试不爽,总能让他乖乖听话。 卫樱看着申暮羽无奈而委屈皱眉的脸庞,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第1071章 一转眼间 申暮羽吩咐了让殿外的侍卫仔细保护好卫樱的安全,然后便与姜晨一起出了勤勉殿,他去调兵遣将平定叛乱,姜晨则去传令集结一众朝臣。 随后不久有一名女官医过来为卫樱把过脉,只说胎象还算稳固,并建议卫樱还是多多休息为好,不可再长途跋涉了。 卫樱轻笑着应下,待官医离开之后,懒懒地坐在舒适的椅子上,闭上眼睛安静地等待着。 首先去而复返的是气喘吁吁的申暮羽,他不舍得带卫樱去城外军营里,只这一会看不见她便只觉担心得厉害,便用最快的速度调遣好军队,匆匆回来了。 他走到卫樱的面前停下,俯下身将两手支撑在椅子的扶手上,停在距她极近的地方,一边稍显急促地喘息着,一边低声问道:“官医来过了么,你的身体可还好?” “我很好。”卫樱温柔含笑地看着申暮羽近在咫尺的脸庞,柔声道:“捷胜和廖栩可曾出征了?诸臣都过来了么?” “嗯,军队已经调遣好了。”申暮羽转身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转头看着卫樱说道:“我来时殿外已经集结了不少朝臣,奕阳刚刚过来,我便宣他先进来呢。” 申暮羽这里话音还未落地,便听着一声压抑着激动的声音响起,唤道:“师妹!” 卫樱转头只见耿奕阳正大步走来,他停在桌前不远的地方首先和申暮羽见过礼,而后对着卫樱激动地说道:“师妹,还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卫樱自椅上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向耿奕阳,一边走一边温和笑道:“好久不见,师兄,不知你别来无恙否?” 耿奕阳复杂的目光扫过卫樱高高隆起的肚子,眼中隐约有莹光闪烁着,看着卫樱的小脸温声道:“之前获知你的死讯,师兄甚为愧疚不能救你,后来又听说你还活着,却俗务缠身不能见你,只能与你写几封书信……现在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师妹,你这身孕有几个月了,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么?” 卫樱眉眼温暖地看着耿奕阳,笑道:“还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刚刚官医帮我盘算了一下日子,还有一个多月这孩子便要出世了。” “这孩子……”耿奕阳似是想要问一下这是谁的孩子,又想当然地知道孩子的父亲定然是申暮羽无疑,他便顿住话头,痴痴地看着卫樱的小脸,道:“师妹,我只觉得你还是在谷中的时候那个小丫头呢,只这一转眼间,你都要当母亲了。” “我哪里还是什么小丫头了。”卫樱摇头轻笑道:“师兄,我今年都已二十五岁了。” “咳,咳!” 只听着两声轻咳打断了卫樱和耿奕阳之间的对视,卫樱有些恼怒又有些好笑地转头瞥了申暮羽一眼,耿奕阳则陡然反应过来,连忙收起自己看向卫樱时痴痴的目光,对着申暮羽的方向拱手道:“臣下还未恭喜君上不久便可喜得贵子了,君上大喜。” 第1072章 亲事 “多谢。”申暮羽淡淡看着耿奕阳,若无其事地说道:“樱儿今年是二十五岁,若是我记得不错的话,奕阳比樱儿还要年长几岁呢,也不小了,府中却至今为止连个侍妾都没有,不免有些说不过去。奕阳,本君过些日子得闲了便为你谋个亲事吧。” 耿奕阳黯然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卫樱,只见她正含嗔带笑地瞪着申暮羽,那小脸上的温柔情意如此明显,是他从未看过的。 片刻后,耿奕阳对着申暮羽深深弯腰施礼道:“此为臣下的荣幸。” “好。”申暮羽含笑点点头,温声道:“奕阳,你去殿外看看诸臣可到齐了,若是到齐了便宣他们都进来吧。” “是,君上。”耿奕阳拱手应下,转身默默往殿外走去。 申暮羽则看向卫樱,向她招手道:“樱儿,你有孕在身不宜久站,快过来坐。” 卫樱瞪了申暮羽一眼,转身走到姜晨方才所坐的太师椅前转身坐下,嗔怪地看着申暮羽,道:“是你将师兄唤进来的,怎的却不许我们师兄妹好好说说话,偏要打断我们?” “我哪有?”申暮羽一本正经地叫屈,皱眉道:“我只是突然想起奕阳至今还未娶妻,他是你的师兄,我自该为他操持一下婚事嘛。还有你为何要坐到那里,那椅子没有貂绒毯,又硬又凉,快点过来坐。” 卫樱摇摇头,嗔笑道:“一会诸臣进来了看到我们两个坐在一起好看么?我还是坐在这里吧,反正都一样。” “那怎么能一样?”申暮羽招招手,正色道:“樱儿乖,快过来坐。” “我不去!”卫樱没好气地看向殿外正拥挤着走进来的群臣,道:“不是跟你说了让群臣看到不好……申暮羽,你!” 只见申暮羽站起身三两步走到卫樱的面前,在她正自看着殿外的时候直接将她拦腰抱起来,抱过去放到了那铺着厚厚貂绒毯的椅子里。 随后申暮羽施施然转身坐到了卫樱身边的那把椅子上,也不去看卫樱恼怒瞪着他的眼神,只是满眼笑意地看着陆陆续续往殿中走来的朝臣。 而那走在前方的朝臣里有不少都看到了申暮羽抱着卫樱的举动,正相视震惊地面面相觑。 卫樱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了申暮羽一眼发现他并不肯看她,她便恨恨地准备站起来走开,谁知申暮羽却握住她的手臂一把拉住了她。 申暮羽也不转头看卫樱,就只是抓着她不放,卫樱挣扎了一会挣不脱他的手,在越来越多的朝臣进到殿中的情况下,卫樱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只能恼怒地瞪了申暮羽一眼,无奈放弃了站起来离他远一些的想法。 而随后进到殿中并昂首走到诸臣阵列最前方的于承深等四人看着紧挨申暮羽坐着的卫樱,俱都沉下了脸色。 申暮羽全然不在意于承深等四人黑漆漆的脸庞,在满殿朝臣尽数到齐并恭敬向他行礼的时候也无视了巍然不动的他们四人,对着其他人淡淡说道:“诸卿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第1073章 害国害己 “谢君上!” 只除了于承深等四名老臣以外,其余诸臣齐声向申暮羽道过谢,先后站了起来。 申暮羽环视过一圈满殿诸臣,目光淡淡扫过立于队列最前方的于承深等四人阴沉沉的脸色,淡然扬声说道:“现下国中叛乱四起,民心动荡,本君离开许久,诸卿守卫国家辛苦了。不过既然本君已经回来了,自然很快便会平定叛乱,安稳民心,诸卿只需各司其职即可,切莫生出任何多余的心思,害国害己。” 满殿诸臣三三两两交换了意味各不相同的眼神,随即他们正待拱手回应申暮羽的话,却只听一声冷哼响起,听来甚为突兀。 那发出了冷哼声的于承深脸色阴沉得厉害,他冷冷地扫了卫樱一眼,寒声道:“君上,您无端端擅离国中许久,现在回来了传召臣下等群臣议事,所议的难道不是国中政事么?臣下却不知这位卫樱公主为何会在此,又为何会坐在君上的身侧?请问君上,卫樱公主到底是以什么身份坐在您身侧的?!” 申暮羽握紧了卫樱的手,将浅淡的目光转到于承深的身上,以淡然自若的语气说出了石破天惊的话,道:“卫樱已怀了本君的孩子,是本君的女人,本君不日便要将她迎娶为夫人,她坐在本君的身侧又有何不可?” 卫樱原本便是坐着的,又有一张宽阔的书桌遮挡了她的身形,故而满殿诸臣并没有看到她高高隆起的肚子。 于是申暮羽话音一落,只除了姜晨和耿奕阳以外,其余人等尽皆哗然,相视面面相觑。 于承深先是惊愕随后越发大怒,他阴沉沉地盯着申暮羽,沉声反问道:“夫人么?那么臣下斗胆,请问君上想要如何处置兰夫人?” 申暮羽气势分毫不让地直视着于承深,淡淡道:“兰夫人入后宫多年却至今无所出,本君……” “咳,咳!”卫樱掩唇轻咳两声打断了申暮羽的话,她用另一只手拉了拉申暮羽的衣袖,待到他转头看过来时对他使了个眼色。 申暮羽摇头轻轻一笑,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必开口,一切由他来出面就好。 然而卫樱为了不让申暮羽再进一步激怒于承深,轻轻瞪了他一眼,随即转过头看向满殿诸臣,目光尤其在于承深包含着深切怨恨的脸庞上停顿了一下。 紧接着,卫樱在申暮羽就要继续说话之前率先开口,扬声道:“今日申国君召集诸位大人过来,的确是要谈论贵国大事的,本公主本不该在此,只是本公主有一件事关卫国与贵国的事情宣布,所以才留了下来。诸位大人请放心,本公主宣布过这件事情,而且申国君与诸位都同意了的话,本公主立即便会离开,不敢搅扰申国君与诸位的议政。” 申暮羽至此时仍旧不知道卫樱到底要宣布什么,他正用充满了疑惑的目光看着她的侧脸,满脸的神色颇为费解。 而满殿朝臣包括于承深等四人和姜晨、耿奕阳他们在内,同样都是用带着疑惑和探究的目光看着卫樱,静静等着她说下去。 第1074章 多多费心 卫樱停顿片刻,环视过一圈发现殿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的身上,方才扬声开口,道:“诸位大人也知道卫国乃本公主一手复立,奈何国中公子尽皆不堪重任,难以支撑国家。所以本公主决定了,也已经吩咐着人备下国玺、国书、地图,愿将卫国全部的土地并入申国,由申国君统治。本公主唯有一个请求……” 卫樱这样说着,转头看向因惊讶、动容、感动、心疼等等等等复杂的情绪而瞪大了眼睛愣愣看着她的申暮羽,唇边现出了一丝轻笑,对着他继续说道:“为了能对得起列祖列宗,使我不致太过愧疚,我只求能保留卫国的国号,与申国同称申卫国就好,可以么?” 申暮羽愣愣地看着卫樱的笑脸而失了言语,他震惊于她的决定,深深感动于她为了他、为了与他在一起,也为了帮他消解沸腾的民怨、安抚于承深等人的怨愤,竟可以放弃她费尽千辛万苦复立的卫国…… 他又如何不明白,为了他,她已然放弃了一切。 在申暮羽震惊而沉默不言的同时,满殿朝臣则发出了一阵喧哗的窃窃私语声,只见殿中诸臣大都开始与身边相熟的人低声谈论卫樱宣布的这件大事,所有人的脸上都可寻到清晰的惊讶和不可置信之色。 而耿奕阳安静地站着并不与任何人交谈,只是以含着疼惜的目光看着卫樱。 姜晨同样沉默,他微张着口惊愕地看着与申暮羽温柔对视的卫樱,随后只见他慢慢低下头,在身边的窃窃私语声中神色复杂地低声自语道:“肖霁,你若肯再等些时候,你若是……唉。” 卫樱静静等了一会也不见申暮羽回应,她便将头轻轻一歪,如同多年前在那个云雾节上一样现出了一丝轻扬洒脱的笑容,微微弯起的眼睛里像是隐藏了阳光,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她就这么歪头俏皮地看着申暮羽,低声以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含笑说道:“申暮羽,我将我自己和我的卫国一并交给你了,余生还请你多多费心。” “樱儿……”申暮羽终于回过神来,他张开口正待说些什么,却见卫樱已然站了起来。 申暮羽慢了一步伸出手去并没有抓住卫樱的胳膊,卫樱便转过身绕过桌子,慢慢走向了于承深。 卫樱停在距离于承深大约有五六步的地方,满脸真诚地看着他,直接毫不讳言地说道:“于大人因何对申国君不满,本公主知道是因为于大人怨愤于申国君他为了本公主,屡屡任性伤损贵国的缘故。那么今日我非但将申国君曾经拱手交给我的土地还回来,还将我辛辛苦苦打下的土地一并并入贵国的疆域里。自此以后这世上不再有卫国,也不再有与贵国敌对的卫樱,新的申卫国土地与人民、军队尽皆增加,却由申国君统治,由诸位大人辅佐申国君治理,本公主绝不敢过多过问。 “如果这样的话,于大人可能消解心中的怨愤,与申国君尽释前嫌,仍旧如同往日一般尽心尽力辅佐申国君?” 第1075章 许你辞官 卫樱已如此放低了身段,但是于承深的脸上却全无半点动容之色,他冷冷地看着卫樱,寒声道:“妖女,只因为你,将我申国那位雄心壮志的君上迷惑地不思进取、任性妄为、肆意败坏国家!老臣又焉能容你?焉能容下这重女色而轻国家的昏君?! “老臣今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若要老臣尽释前嫌,若要举国军民士人消解怨愤,除非君上杀了你,灭了卫国!至于那劳什子申卫国么,如此败坏列祖列宗脸面的国号,老臣断断不会接受!!” 卫樱的眼中隐隐可以看到阴沉的怒色,然而为了申暮羽,她硬生生忍下了满腔的怒意。 她深吸一口气,淡淡说道:“本公主知道于大人是真心为国的忠臣,可是于大人却因为一时的怨恨而挑起贵国内乱,致使民不聊生,国力大大减退,若非本公主与现任南蛮王有旧,已修书一封平息了南蛮进犯,时下周边各国又俱都无力或是无暇攻伐别国的话,贵国恐将危矣。而且贵国周边的几个国家无暇他顾,再远一些的国家可难保不会趁贵国内乱之机兴无义之兵了。 “于大人,难道贵国遭受内忧外患而国力减退,甚至于被别国浑水摸鱼惨遭灭国,便是您想看到的么?便是您为了贵国的列祖列宗而做出的努力么?!” 在卫樱铿锵有力的问话声中,于承深沉默着并微有动容,满殿诸臣深深低着头三三两两偷偷对视着,交换了各异的眼神。 而卫樱顿了一下,直视着于承深的眼睛说道:“现在本公主甘愿将举国土地并入贵国,也承诺了之后不会插手国家大事,一切事宜都由申国君处置,于大人与诸位大人辅佐。本公主已表达出了最大的诚意,所求的唯有保留我卫国的国号而已!于大人还有何怨言好说?还有何怨愤是不能消解的?难道于大人一定要将贵国害到国破家亡方可作罢么?!” 于承深的脸上诸般神情不停变幻,良久,他张开口正待说些什么,却只听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犹豫着想要答应的话。 “樱公主的提议本君接受。”申暮羽一边这样含笑说着,一边站起身绕过桌子缓步走到卫樱的身边与她并肩而立,他环视过一圈满殿诸臣,最后将目光定在于承深的脸上,淡然浅笑道:“自此以后卫国与申国国土相并,成为新的申卫国,两国朝臣量才选用,重新任职。待到国中叛乱平定便开始两国的国土相并事宜,同时,本君将迎娶樱公主为唯一的夫人,新的申卫国本君与樱公主共统治之,同为国君。” 卫樱闻言讶然转头看向申暮羽的侧脸,神色震惊。 满殿朝臣则是再次哗然,三三两两低声议论纷纷。 申暮羽完全无视于承深重新变得阴沉的脸色,只是淡笑地直视着他,一字一句地继续说道:“关于本君的这个决定,诸卿尽可畅所欲言,为两国国土相并事宜出谋划策,还有,若是有哪位卿不同意本君的决定,本君许你辞官,还乡。” 第1076章 报复 于承深原本已经被卫樱平息的怒火再次高涨,他愤怒地盯着申暮羽,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向他,大怒道:“荒唐!简直荒唐!申国国祚传承至今、发展至今,尤为不易!君上,你前番屡屡为了这个妖女败坏国家,如今竟不顾耻辱,更改国号!更不惜列祖列宗之英名、百姓士人之非议、他国之耻笑,要让女子为君!!老臣今日就算是死,也决不答应!!” “哦?于卿不答应么?”申暮羽负手而立,脸上带着云淡风轻的笑意,淡淡说道:“正好本君早已念着于卿年事已高,也该让于卿好好歇一歇了。来人,将于卿的笏板收了,于卿可即日起行,本君许你告老还乡。” “君上!”只见另外一名老臣愤怒地涨红了脸色,怒瞪着申暮羽说道:“于大人乃三朝元老,一心忠于公室,忠于我国!您怎能为了区区女色而贬黜于大人,这岂不成了昏君做派?!还有这女子为君之举太过荒唐,于大人不答应,老臣等人也不敢答应!” 申暮羽淡淡转头看向那位老臣,道:“胡卿也不答应么,来人啊,将胡卿的笏板一并收了吧。另外还有谁不答应的,一起将笏板上交,便可以走了。” 与于承深同气连枝的另外两名老臣,连同四位老臣在朝中的十几位门徒臣子闻言纷纷跪下,齐声说道:“女子为君尤为荒唐,请君上三思!” 申暮羽的脸色纹丝不动,淡淡说道:“好,诸卿现在便可以将笏板……” “申暮羽!”卫樱至此时终于回过神来,她一拉申暮羽的衣袖,倾向他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现在申国正乱,你怎可火上浇油!你不许再这么说了,快些将于大人他们的情绪安抚了,今后再谈其他!” 申暮羽转头看向卫樱,轻笑着以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柔声说道:“樱儿,我不许你为了我受委屈,也不许任何人欺负你。” 这样说着,申暮羽转头看了看于承深等四人,还有他们四人在朝中绝对心腹的门徒十六人,淡淡说道:“来人啊,将这二十位不同意本君决定的臣卿笏板尽皆收了,让他们退下。” “是,君上!” 和朝臣一起进来的申暮羽的随身侍卫齐声应是,随后纷纷走到于承深等二十人的面前劈手夺了象征他们大臣身份的笏板,分别由两名侍卫架住他们二十人,拖着他们往殿外走去。 于承深等二十名文臣手无缚鸡之力,只能身不由己地在侍卫的钳制下踉跄倒退着行走,然而他们在被拖着往殿外而去的途中犹自不甘心,发出了一阵阵或是愤怒或是哀求或是凄凉的声音,道: “君上,您不可做出如此荒唐之事啊!” “君上,您怎可私改国号,让女子为君,使列祖列宗蒙羞!” “君上,请您务必三思,三思啊!” “……” 在二十人乱七八糟的大喊声中,唯有于承深的声音最为凄怆愤恨,扬声道:“君上,你被女色蒙蔽了双眼,肆意败坏国家,列祖列宗在天之灵饶不了你!上天也饶不了你!你至此时仍执迷不悟,老臣便等着看天罚何时降临到你的身上,百姓士人的口诛笔伐和国家的叛乱,都将是对你的报复!” 第1077章 刺杀 申暮羽全然不理会于承深等二十人的大喊大叫,待到二十人俱都被侍卫带走,他环视一圈殿中诸臣,清声说道:“卫国国土广阔,贤臣众多,军队强盛,其中又有闻名于世的卫虎军。现在樱公主有意将卫国并入我国国土,只求保留卫国的国号而已,此乃最大的诚意,难道不是么?待到卫国与我国的合并完成,我两国强强联手,新的申卫国将所向无敌,自可攻伐别国,一统天下! “所以本君不认为将两国合并的决定是为列祖列宗蒙羞,相反,本君认为这是对申国而言最大的发展!诸卿认为可对?” 于承深一脉的二十人都已被夺了笏板拖出去了,剩下在殿中的人,一部分是以姜晨为首,绝对效忠于申暮羽的武将。还有一部分是以耿奕阳为首,申暮羽新近为了分去于承深等人权势而提拔的年轻臣子,这些人都唯申暮羽马首是瞻。 其他的便是头脑较为灵活,始终保持中立的大臣、以及并没有国家观念,只要能保住官位即可的名利之徒。这些人都有些才能,但在朝堂上的角色只是墙头草而已,那边势大,便会倒向那边。 于是此时剩下的满殿诸臣听着申暮羽的发问,纷纷跪下行了大礼,同声道:“君上英明!” 申暮羽便转头看向卫樱,对她温柔一笑。 卫樱的脸上是包含着感动和嗔怪的神色,轻轻瞪了他一眼。 这时那将于承深等人拖出去的众多侍卫去而复返,列成整齐的队列鱼贯行了进来。 申暮羽并没有多做关注那一众侍卫,而是回头看向跪了满地的诸臣,扬声道:“诸卿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谢君上!” 诸臣齐声说罢,先后站了起来。 申暮羽静静等着所有人都站好了,扬声问道:“既然诸卿都认为两国合并乃是好事,那么关于两国合并的诸般事宜,都有什么建议么?” “君上。”耿奕阳首先出列,拱手道:“臣下觉得两国合并之后,新的申卫国国土疆域将大大扩充,若再将凌城为都恐管理不便,故而臣下建议新国成立后议选新的国都,国都地点应更靠近中原为好。” “耿卿说的极好。”申暮羽轻笑点头道:“诸卿认为……” 申暮羽话未说完,便只听着好几声惊惶的声音响起,道: “君上小心!” “师妹小心!” “……” 申暮羽听着这些声音,笑容立时凝滞在了脸上,他下意识转头看向卫樱,正看见在她的身后有一名侍卫手持匕首,堪堪就要刺到她的身上了。 此时卫樱听了众人惊惶预警的话,又感到身后一缕寒芒已然距她极近,她反应极快地就要闪身躲开,然而她却忘了自己已快临盆的身孕,身子自是笨拙得厉害,难得移动分毫。 正在这电光火石之际,只见申暮羽上前一步将卫樱抱在怀里,并转身以身体挡在了那匕首的前方。 申暮羽首先抱住卫樱保证了她的安全,随后他正待与卫樱一起躲开匕首,然那匕首毕竟已经距离卫樱极近了,申暮羽将身体横在卫樱和匕首的中间,他也不过只是稍稍动了一点身子得以避过要害,那匕首便悄无声息地刺入了他的左肩。 第1078章 你没事就好 侍卫手中寒光四射的匕首没入申暮羽的左肩已贯穿了他的肩膀,随后那侍卫动作迅速地将匕首拔出,作势便要刺入申暮羽的后心。 此时申暮羽将卫樱牢牢抱在怀里,左肩上的剧痛致使他身体停滞,眼看着就要被侍卫的第二剑所杀。 好在姜晨此时已经赶到,他将手中的一把软剑抖得笔直,自横刺里一剑劈下,干净利落地将那侍卫持着匕首的右手小臂砍断了。 侍卫吃痛,发出了一声闷哼声。 紧接着其他的侍卫一拥而上将那刺杀卫樱的侍卫牢牢钳制住,姜晨眼尖地发现那侍卫作势就要自杀,连忙上前一步捏住他的下颌防止了他咬舌或是咬了藏在口中的毒药以自杀的动作。 经此变故殿中顿时乱成了一团,只见一众侍卫与姜晨牢牢钳制住了那名刺杀卫樱的侍卫,耿奕阳等一众朝臣则向着申暮羽和卫樱处走去,诸臣大都说着“君上可无事”的话,只有耿奕阳一个人满脸急切与关心地看着卫樱,道:“师妹,你没事吧?” 而卫樱此时哪里有空理会耿奕阳?她正迅速转身看向申暮羽,小脸苍白地问道:“羽儿,你怎么样?可曾受伤?” 剧烈的痛楚使得申暮羽的额上已可见细密的汗珠,他却强忍痛露出了一丝轻笑,轻声道:“你没事就好。” 这时在申暮羽满身搜寻的卫樱已然看到他左肩处汹涌流出的鲜血,立即慌了。她伸出小手捂住那伤口,惊慌失措的声音听来带着哭腔,哑声大喝道:“去叫官医来!快点去叫官医过来!!” 有侍从听了卫樱的命令急匆匆找官医去了,诸臣则围聚在申暮羽的身边手足无措地看着他肩上不停流出的鲜血不一会便染红了他的一身白衣。 卫樱此时早已乱了心神,慌了手脚,她的眼中噙着泪,只知用手捂着申暮羽肩上的伤试图阻住鲜血流出,而全然不知其他的该做些什么。 还是姜晨吩咐了侍卫要好好看守着那名刺杀卫樱的侍卫绝对不能让他自杀,然后快步走到申暮羽的身边,自衣衫下摆撕下一块布条将他肩上的伤简单包扎了起来。 做完了这些,姜晨退后一步,道:“君上先去坐吧,待官医来了再为您仔细包扎伤口。” “好。”申暮羽对着姜晨点点头,转头只见卫樱眼里已快要流出眼泪,不由轻笑出声来,低声道:“樱儿,我没事,只是小伤而已,你不必担心。” 卫樱因心疼和后怕而小脸苍白,她强忍着泪,声音微含哽咽地哑声说道:“我扶你去坐。” “好。” 申暮羽轻轻应下,在卫樱的搀扶下两人一起走向书桌后,卫樱扶着申暮羽让他坐好,申暮羽顺手拉着她坐在了那张铺了貂绒毯的椅子上,低声道:“你怀孕了不宜久站,快坐下吧。” 卫樱执意要站起来看看申暮羽左肩上的伤,奈何申暮羽坚持拉着她的手臂,她未免申暮羽用力对伤口不好,只得放弃了站起来的念头。 第1079章 不能杀 这时诸臣已先后站回原地,只余下三名侍卫牢牢钳制着那刺杀卫樱的刺客跪在地上面对着申暮羽的方向。 申暮羽坐定后垂眸看着那跪在地上的刺客,冰寒了神色,冷冷问道:“你是何人,是谁派你来刺杀樱公主的?你若从实招来,本君或可饶你一命。” 此时已有侍卫仔细搜寻了刺客口中暗藏的毒牙并将之拔出,杜绝了他咬破毒药自尽的可能,也为他简单包扎住了断臂以免他失血过多而死。 闻听到申暮羽发问,那名仍旧捏着刺客的下颌防止他咬舌的侍卫便放开手,好让刺客能够答话。 然而刺客却只是冷哼了一声,歪头看向一旁,全然不肯回答。 申暮羽等了一会,声音越发变寒,冷冷道:“你若拒不回答,便别怪本君对你严刑逼供了。” 刺客依然冷哼,闭口缄默不言。 申暮羽便扬起手,正待下令将这刺客拖下去严刑逼供,却只听一个有些不确定的声音响起,迟疑着说道:“君上,臣下好似见过这名刺客……” 申暮羽应声看向那说话的一名三十许岁的文臣,道:“是么,徐卿在哪里见过这刺客?尽可说来。” 那徐姓文臣深深弯腰,拱手道:“君上,臣下不确定所记是否属实,若是臣下说错了,请君上饶臣下之罪。” 申暮羽点头道:“徐卿若是说错了,本君定然不会责罚你,若是所说属实的话本君还会赏你。你说吧。” 徐姓文臣闻言,这才开口说道:“就在今日君上召臣下等人进宫时,臣下偶遇于大人,与于大人见礼的时候注意到这名刺客是跟在于大人身后,与于大人一起进宫的,当时臣下看着这人跟在于大人的身后一直低着头只觉奇怪,又在他偶然抬头的时候看了一眼他的样貌。只是那时这刺客所穿的是于大人府上的家丁衣饰,却不知他是如何又换了宫里的侍卫衣饰,混进这里来的。” 对于这刺客是谁派来的,申暮羽早有预感,所以他听着那徐姓文臣如此说,脸上并没有什么惊讶的神色,而是冷漠冰寒,隐约可见杀气。 申暮羽向来是很会隐藏情绪的人,然这次因为刺客刺杀的人是卫樱,他脸上的杀气便如此明显,让诸臣看来只觉胆寒。 申暮羽如此沉默片刻,也没有再通过刺客来确定他是否就是于承深派出的意思,而是冷冷道:“老臣于承深明知樱公主腹中怀有本君的孩子,依然派出刺客试图刺杀樱公主,其行狠毒,其心可诛!本君断断不能轻饶了他!来人啊,于承深意欲谋害本君后嗣之罪罪不容赦,立即将他收监入狱,明日押赴刑场斩首示众!” 申暮羽此话一出使满殿朝臣俱惊,这也让所有朝臣见识到了卫樱在申暮羽心里的重要性,竟能让他不顾于承深的死定然会使民怨更加沸腾、举国士人对他的口诛笔伐越发激烈,也要杀了于承深来震慑那些胆敢刺杀卫樱的人。 而卫樱则立即转头看向申暮羽,靠近他的耳边低声焦急地说道:“羽儿,于承深不能杀!” 申暮羽对卫樱的告诫全然不为所动,只是冷眼看着他的十几名亲卫拱手应下了他的命令。 第1080章 安全告老还乡 满殿诸臣都知道现在杀了于承深必然将会对国中的局势更加不利,但是却大都不敢出面劝申暮羽收回成命,毕竟申暮羽给于承深安上的是谋害国君后嗣的罪名,他们又焉敢出言,惹祸上身。 唯有姜晨一人犹豫了一下,正待出列劝诫一下申暮羽。 这时卫樱已经开口了,她见申暮羽不理会她,便转头看向那十几名结伴往殿外走去的亲卫,扬声喝道:“你们站住!” 十几名亲卫闻言纷纷顿住脚步,转身以询问的目光看向了申暮羽。 姜晨同样停下出列上前的动作,目光复杂地看向了卫樱。 只见卫樱喝停十几名亲卫之后,转头看向申暮羽,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羽儿,你不可再任性了,于承深此时一死,国中的舆论必然对你更加不利,所以不能杀他!你快点下令将刺客杀了作罢,至于于承深,放他安然告老还乡!” 申暮羽神色坚定,对着那十几名亲卫扬声说道:“你们听不懂本君的命令么?速去将于承深收监入狱!” 卫樱握紧了申暮羽的胳膊,满脸焦急地低喝道:“羽儿,绝对不可杀了于承深!” 申暮羽仍旧不理会卫樱的劝诫,而是看向十几名越发迟疑的亲卫,厉声道:“你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 “是,君上!”十几名亲卫一惊,随后齐声应下,转身就待离开。 “谁也不许去!”卫樱一急,猛然站了起来并一拍桌子,扬声道:“这刺客是不是于大人派来的还有待查证,于大人是元老之臣,怎可如此轻易定罪?” 这样说着,她转头看向申暮羽,连连给他使着眼色,皱眉道:“所以申国君不若先将刺客押下去细细查问,待有了结果再行定论,如何?” 申暮羽仰头看着卫樱,对着她坚定地摇摇头,随即将目光转到那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十几名亲卫的身上,沉声说道:“这刺客既然是于承深带进宫的,必然与他脱不了干系,你们……” “申国君!”卫樱怒喝一声打断了申暮羽的话,她紧紧地皱着眉头正待继续说些什么,却只觉腹中一紧,下意识停住话头将手抚在了肚子上。 申暮羽见状大惊,他快速站起身来致使肩上的伤口又渗出了不少鲜血,他却全然顾不得肩上的痛楚,而是一脸紧张地看着卫樱,揽住她的腰将手放在她的肚子上,低声问道:“你怎么样?可是觉得腹中不适?” 卫樱只是在焦急之下觉得肚子有片刻不适而已,此时早已无事了,她却趁此机会瞪着申暮羽,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一定要让我动了胎气么?快点,让侍卫将刺客押下去作罢,绝不可对于承深动手,放他安全告老还乡!” 申暮羽顿了一会,只得转头看向那十几名亲卫,沉声道:“樱公主说的不错,于承深乃元老之臣,不可如此急切定罪,你们先将这刺客押下去严刑拷问,待得出了结果再来回报本君。” 十几名亲卫俱都松了一口气,纷纷拱手应下,押着那名缄口不言的刺客离开了。 适逢有侍卫带着官医匆匆过来,卫樱便代替申暮羽下令,沉声道:“既然官医过来了,还是先为申国君治伤要紧,姜大人暂且带着诸位大人退下吧,若有事宜明日再议。” 姜晨闻言拱手应下,其余诸臣方才同声应是,向申暮羽行过礼得到他的回应后转身鱼贯往殿外走去。 第1081章 一发不可收拾 一众朝臣鱼贯走出大殿,姜晨留在最后,待到卫樱搀扶着申暮羽自他身边走过时,申暮羽未说话,只听着卫樱开口道:“姜大人不必担心你家君上,这里有我照料就好,烦请你好好警戒全城,着重监视一下诸臣的反应。” 姜晨看了申暮羽一眼,见他只是笑没有任何反应,便收回目光看向卫樱,点头道:“是。” 随后卫樱扶着申暮羽率先往内殿走去,叶明和另外两名小太监带着一名官医跟在后方,姜晨则交代了令殿中的众多侍卫仔细保护申暮羽和卫樱的安全方才离开。 在勤勉殿的内殿里卫樱扶着申暮羽坐在床边帮他一起小心翼翼地将上衣脱了,待看到他的左肩上那触目惊心的贯穿伤时,卫樱止不住心疼地发出一声惊呼,随即眉头紧紧皱起,转身坐到他的右边抱住他的手臂,不敢再去看那伤口了。 申暮羽握紧了卫樱的小手,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樱儿,我没事。” 卫樱将小脸依在申暮羽的右肩上,低垂的眼睫遮住含泪的眼睛,一张小脸满含心疼。 这时那位官医对着申暮羽深深弯腰施了个拱手礼,恭谨道:“君上,臣下这就为您包扎伤口,可能会有点疼,您忍着点。” 申暮羽轻轻点点头,应道:“好。” 官医遂走上前,开始小心翼翼地处置申暮羽肩上的伤口。 在此期间申暮羽未免卫樱心疼,一直强忍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反倒是卫樱的双眉越皱越紧,环抱着申暮羽胳膊的手臂也是一点点越来越用力,倒好似忍受痛苦的人是她一般。 就这样一直过了好一会,官医终于将申暮羽的伤口包扎好,用绷带在他的左肩和前胸绕了好几圈方才固定住。 做完这些,官医后退一步弯腰垂首说道:“君上,伤口已经包扎好了,臣下这就去为您熬伤药,明日再来给您的伤口换药。” “好,你退下吧。”申暮羽这样说着,又看向叶明等三名小太监,淡淡道:“你们也退下吧。” 官医与叶明三人同声应下,转身鱼贯往殿外走去。 这殿中便只剩下了申暮羽和卫樱两人,只见他们依偎着坐在床边,申暮羽上身袒露,被白色绷带包扎起来的左肩上很快便有鲜血渗透出了鲜红的颜色。而卫樱坐在他的右边,紧紧地抱着他的胳膊,将小脸依在他的右肩上,低垂的眼睫上隐约可见细小的泪珠。 待到官医和叶明等人俱都走了,申暮羽转头看向卫樱,轻柔含笑道:“怎么,还在心疼我么?” “嗯。”卫樱的声音听来有些沉闷,低低问道:“那伤可疼么?” “还好。”申暮羽轻声道:“你既然如此心疼我,为什么不许我杀了于承深?可是他派人来刺杀你的,若不是他,我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于承深不能杀。”卫樱的语气里可以听出明显的恨意,沉声说道:“若是现在杀了于承深,申国的局势会更加糟糕,甚至有可能将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第1082章 有多久 申暮羽摇摇头,叹道:“你这丫头操这么多心做什么,一切自有我出面去摆平,你只需记得让自己不受半点委屈就是了。那老家伙竟敢设局派出刺客来刺杀你,我才不管他是不是三朝元老、贤名在外,就算杀了他举国沸腾又如何?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谁若胆敢伤害你,我申暮羽绝对饶不了他!到时我看谁还敢再派人来刺杀你?” 卫樱越发紧了紧抱着申暮羽的胳膊,柔声道:“羽儿,我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但是于承深无论如何都不能杀,若他死了,举国士人只会更加误解并痛恨你,百姓盲目跟风,那民怨沸腾是我们承受不住的。而且你难道没有想到么,于承深此次派出刺客刺杀我的言行举止也太过张扬了,竟然不必深查便可查到他的头上,那便说明你若真的当街斩了他才是他所希望的。” “我想到了,只是我不想就这么轻易放过他就是了。”申暮羽顿了一下,无奈道:“好啦,我这次听你的就是。不过你还有一个多月便要生产了,这以后你便不许再为别的事情费心了,一切都有我。我向你保证,待到孩子一出世,我必然给你一个安安稳稳的申卫国,到时后宫女子都会消失,我将给你一场盛大的婚礼,你便是我唯一的夫人,也是申卫国的女君。” “我不要做什么女君。”卫樱轻轻摇摇头,不无埋怨地说道:“羽儿,你今日真是太任性了,我原本将群臣召来是想平息于承深的怒火与他握手言和的,只要于承深恭顺了,国中民怨必然消解,士人会慢慢改变对你的态度,叛乱也就好平定了许多,不消一个月申国便能彻底平定下来。你倒好,非但火上浇油,还当众宣布让我当女国君,这不是给了举国士人百姓一个抨击你的绝好理由么?各地的叛军也定会借此借题发挥!只要今日你说的话传开,我敢保证你们申国只会更乱!” 申暮羽摇头不悦地说道:“我才不许你向于承深服软,受那么大的委屈。而且民怨这种东西,昏君不会理会,明君更加无需理会。当下国中的舆论导向不过是被有心人曲解了而已,只有绝对的武力和举国的权柄在我们手里,百姓掀不起什么大风浪。待到新的申卫国建立,我们两人一定会将国家治理的很好,民心所向自然慢慢便是我们了。” 卫樱慢慢闭上了眼睛,叹道:“罢了,今后我什么都不管了还不行么?你自己去处置所有的事情吧,反正你也不听我的。” “这才对嘛。”申暮羽呵呵一乐,抽出右臂将卫樱揽在怀里,柔声道:“你早就该这样了,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将我们的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来,其他的都有我。” “好。”卫樱伸出手臂揽住申暮羽的腰,依在他的怀里轻轻笑起来。 有多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安全感了呢? 外面的风雨飘摇都有这样一个宽厚的怀抱为她遮挡,她可以不必劳心费神,不必殚精竭虑地去应付一切,不必一肩扛起所有重任,咬着牙将辛苦怨言尽数吞下,佯装出满脸的云淡风轻去面对波云诡谲。 她现在只需躲藏在他的怀抱里,肆意享受温柔的甜蜜就好,不是么? 第1083章 自尽 卫樱看破于承深的图谋,极力阻止了申暮羽将他当街斩首的命令,于是于承深被侍卫夺了笏板强行送出宫,在喧闹忙碌的丞相府里安坐静等许久,得知了在卫樱的劝阻下,申暮羽已将刺杀卫樱的罪名尽数加诸在那名刺客的头上,不会再下令处决他了。 于承深沉默不言地听了下人来通报的消息,又安静坐了大半日,苍老的脸上神色越发决绝。 这是申暮羽和卫樱结伴回到凌城当天的傍晚时分,捷胜和廖栩早已带着卫虎军出兵平叛去了,由申暮羽调派的另外两路兵马也已出征,去阻挡剩下那两位公子的叛军。 因卫樱对现任南蛮王斯禛番煜有恩的缘故,她修书一封送往南蛮,斯禛番煜卖了她一个人情,现南蛮已经退兵。 不过申国还是乱得很,举国百姓对他们曾经敬若神明的申国君多有非议,认为他被祸国妖女所魅惑,做尽了荒唐事已不适宜为君。国中士人还在对申暮羽进行口诛笔伐,义愤填膺地谴责他重女色而轻国家的行径着实可恨。 然后在这天的傍晚凌城里发生了一件石破天惊的大事,这件事的发生如同将巨石投入水中一般,定然会将原本便已然沸腾的民怨渲染得更加热烈,如同滚沸的开水一般四溅而起灼伤国家,威胁到申暮羽的君位。 那便是那位三朝元老,这一生为申国的发展立下了汗马功劳的老臣于承深,已被发现悬梁自尽于府邸之中,在他的身边留有血书,字字泣血地希望申暮羽能幡然醒悟,诛妖女,重国家。 当消息传到宫里时申暮羽正和卫樱两人一起用膳,他听着于承深的自尽和他留下的血书,一双原本温暖柔情的眸子静悄悄冷了几分。 还没有给申暮羽任何一点反应的时间,包括今日和于承深一起被侍卫夺了笏板强行送出宫的十九名朝臣在内,还有那四名在逃脱之时被姜晨发现并拘禁起来的老臣,这四人是申暮羽在诸臣离开后不久下令赦免的,诏令上说看在他们劳苦功高的份上不予追究他们试图逃往别国的举动,并允许他们辞官回乡。 这总数七位老臣连同十六名门徒弟子在听到了于承深自尽的消息后纷纷来到宫门外,跪地哭求申暮羽能听从于承深的临终谏言,务必诛杀妖女,重新将心放在治理国家上,让申国实现宏图霸业。 申暮羽听着侍卫通报称宫外二十三人跪地哭求,那场面让人看之垂泪,心疼于忠心臣子的一片赤诚之心。 事实上此时宫外的确已经围聚了不少百姓,在百姓之中又隐藏了很多士人,今日于承深的泣血自尽,再加之这二十三人一番哭闹,不管申暮羽再如何补救,都无法阻止对他与卫樱诸般不利的传言流传出去,不几日便可席卷全国。 申暮羽听罢侍卫通报,含笑看着一张小脸满含忧愁的卫樱,温声安慰了她几句并言辞拒绝了她一起跟出去看看的要求,独自一人去了宫外应付那二十三人。 第1084章 谦恭 申暮羽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用武力胁迫那二十三人离开,只能连番好言相劝,费尽了口舌方才勉强将他们送走了。 他回到宁远殿的偏殿里,只见卫樱正坐在一张圆桌旁愣愣地发着呆。 一听见开门的声响,卫樱立时回过神来并抬眸看向申暮羽,满脸忧思地问道:“怎么样了?” “还好。”申暮羽走到卫樱的旁边自圆桌旁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水仰头喝了,随即将杯子放到桌上,弯腰俯身抱住卫樱,将下巴支在她的头上,懒洋洋地笑道:“唔,累了,睡觉啦。” 卫樱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在他的怀里重复着问道:“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外面情况怎么样?” “不是说了不许你多操心的么?”申暮羽放开卫樱,站直了身子将胳膊大张开,脸上带着笑意,假意一本正经地说道:“夫人,帮为夫宽衣,我们该休息了。” 卫樱皱眉轻叹了一声,不一会又缓缓放松了眉头,摇头轻笑道:“是,夫君。” 这样说着,她站起身来,真的便不再多问外事,眉眼温柔地开始为申暮羽宽衣。 申暮羽垂眸温柔地看着她,任由她温暖的小手一点点将他的衣衫解开,露出了被绷带包裹到严严实实的左肩与前胸。 卫樱仔细看了看他的左肩,发现那渗出的血迹并没有扩大的迹象,这才放心了不少。 她小心翼翼地伸手抚在他左肩的伤口上,仰头看向他,满眼疼惜地问道:“这伤还疼么?” “疼。”申暮羽轻柔地笑着,眯起的眼睛里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柔声道:“不过你若是亲一亲我的话,应该便不会疼了。” 卫樱轻笑了一声,踮起脚尖揽住他的脖颈,吻向了他温暖的双唇。 …… 翌日,晨。 申暮羽将卫樱留在宁远殿,吩咐了蝶烟贴身伺候她,令众多侍卫在殿外严加防守保护她的安全,他方才如常去了前朝与诸臣议政。 在朝堂上申暮羽听了听各地传来的战报以得知三路军队平叛的战况,还有他不在国中的这些日子全国各地的情况。 随即他下令让耿奕阳先暂代丞相一职,其余各官稍稍调整了一下,便开始与诸臣商议申国与卫国国土相并的诸般事宜,以及新国成立后该将国都迁往哪座城池。 朝堂之上没有议论多久便有侍卫匆匆来报,据说那二十三位被贬黜的朝臣又来了,依然还是在朝阳门外跪成一片,哭声震天地重复着昨日的言辞。 在一众朝臣面面相觑的目光中,申暮羽神情淡然地吩咐了让他们继续议论新国都的选址,他自己则带着侍卫径直出宫去了。 这次申暮羽的姿态比昨日还要谦恭,他一个个亲自将那跪地哭求的朝臣搀扶起来,有理有据地向他们阐述申卫两国国土相并的好处,而且承诺了两国相并之后他一定会与卫樱一起治理好国家,使申国发展壮大。 而且卫樱也不是什么上天降下来败坏申国的妖女,她是真正有抱负有才能的女子,申国能有她乃是天赐大才。 第1085章 混乱 七位垂垂老矣的老臣带着十六位门徒弟子自从于承深自尽之后,日日来到朝阳门外哭求,申暮羽不辞辛劳也不露出半点怒色,次次都会出宫去亲自将他们搀扶起来,与他们阐明利害,态度真诚地希望能得到他们的理解。 然而不管申暮羽的姿态多么谦恭,他奉劝二十三位朝臣的话有多深明大义,传言的发展依然向着对他和卫樱不利的方向发展了下去。 只因于承深的自尽和他留下的泣血血书,还有二十三位忠心臣子从未停歇的大哭进谏,申国里流传开的传言自然便是申暮羽被女色蒙蔽了眼睛,不理会忠臣的正直谏言,一意孤行要将国家与卫国相并成为什么申卫国,甚至还要与卫樱一同为君,着实荒唐! 于是申暮羽被二十三位打不得、骂不得、赶不得、更杀不得的老臣死死缠住,在分心之下难免疏失了其他事宜。再加之国中四处流传着对申暮羽不利的传言,公子意、公子杰、公子豪顺势更改旗号,打出“清君侧、诛妖女、正宗室”的名号,三人的叛军简直一呼百应,招收了不少义愤填膺的少年兵力。 最终的结果便是公子豪的叛军成功将申暮羽派出的兵马击溃,兵锋直指凌城,不日便可到城外。并且阻挡公子意那一路叛军的申国军队也已几乎苦撑不住,唯有卫虎军还能牵制住公子杰的叛军,却并不能在短时间内击溃叛军。 更加糟糕的是五位成功出逃的老臣带着公子崇去了厉国,因为申文君夫人是现任厉国公的姐姐,两人虽非一母同胞,关系却向来不错,经过了申文君夫人的牵线搭桥,五位申国老臣的一番游说,厉国公最终同意全力帮助公子崇回国继位。 现任厉国公原本是申暮羽派兵扶持继位的,向来承申暮羽的恩情与他关系极好,不过当今之世乃利益至上的年代,厉国公在旁冷眼看着申国混乱的局势已对申暮羽大大不利,申国里又有三路叛军势大,整个国家正是一团糟的时候,他原本便有趁火打劫的心思,又哪里经得住五位申国老臣的游说? 厉国公于是在心里打着扶保公子崇继位、进而通过他掌控申国的小算盘,将应申暮羽的请求派去云国帮助公子诚反叛的兵马召回来,又增兵至二十万,现已开始攻打申国。 云卿瑾早已回国并开始仓促应对公子诚的叛军,这时厉国一退走,申国兵马原本便数量不多,军队的主将又顾及到国中的危局,遂带着公子诚就此退离了云国。 随后也不知是为了报复厉国帮助公子诚叛乱的缘故,还是为了帮助卫樱和申暮羽,总之云国在一番休整后派出一军往厉国攻打而去,一时间大陆便更乱了几分。 而卫国里安世与袁丰一心一意稳定国家,并应卫樱的命令准备将国土尽数并入申国,国中剩下的兵力自保无虞,因没有收到卫樱的传信也没有轻举妄动,他们两人只一味关闭了国门,在一片乱局之中至少保全了卫国。 第1086章 自责 卫国一片安稳,与之正相反的便是申国乱成了一团糟。 公子豪的叛军大约有十四五万,已然兵临凌城之外。公子意的叛军堪堪便要击溃拦阻的军队过来,唯有兵力最多的公子杰叛军被卫虎军牵制住,两军正相持不下。 叛军兵临城下,申暮羽立即将城门关闭并组织起兵力守城,严防叛军攻入城中。 其时已是八月十三日,距离卫樱的产期越来越近,她的肚子也越来越大了。 即便申国的局势已经糟糕成了这样,申暮羽每天都要应付二十三位臣子的哭求劝谏、叛军已兵临凌城、国中百姓士人对他又多有非议,他却依然还是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在诸臣面前他要以此来安稳人心,在卫樱的面前他将所有忧虑藏下是不想让她担心。 申暮羽尽量将这些烦心的事情挡下来不让卫樱听到,以免她忧思过重动了胎气,但是卫樱还是知道了国中危急的局势。 此时公子豪的叛军已然兵临凌城,公子杰和公子意的叛军牵制了两路申国兵马,能够拦阻在厉国军队前方的兵力便更少了,而且因为申暮羽被困城中的缘故不能第一时间收发消息,不免更加无法有效拦阻住厉国的进犯。 卫樱遂拜托姜晨给她寻来百余名死士年轻人,令他们带着求援信突出重围去往卫国,让安世想办法集结兵力务必牵制住厉国兵马。 她亲自将那一小队百余名年轻人送出城,殷切交代了他们务必要冲出重围将信送到卫国安世的手中。 她目送那百余名年轻人出了城,回身正要往马车处走去时,正看到申暮羽骑着马匆匆而来。 卫樱的脚步顿住,只见申暮羽骑马行到她近前,利落地翻身下马走向她,一边走一边皱眉责备道:“樱儿,我不是说了不许你出宫的么?” 卫樱轻笑着摇摇头,叹道:“我又不是玉石做成的人,不能磕不能碰的,怎么不能出宫来了?而且我这里有这么多人随行保护,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申暮羽快步走到卫樱的面前,满眼担忧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道:“官医说你还有二十多天就要生了,现在城里四处又这么危险,你不乖乖在宁远殿里待着,出来做什么?” “走吧,上了马车说。” 卫樱走上前拉着申暮羽一起走到马车前,在申暮羽的扶持下她首先上去,申暮羽随后上到马车上并淡淡吩咐了一句,车夫便驱动马儿往申宫的方向行去,卫樱来时带来的众多侍卫和跟着申暮羽而来的侍卫汇合到一处簇拥在了马车的周边。 在马车有些昏暗的车厢里,卫樱看着坐在她对面的申暮羽,轻声道:“我派了人去卫国传信,让安世想办法先拖住厉国的军队。” 申暮羽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无奈道:“我不是说了不许你多操心的么,你马上便要生了,官医说了不能忧思烦闷,免得生产时会难产。” “知道啦,我心里有数。”卫樱轻柔地笑了笑,又很快便失了笑意,有些自责地说道:“羽儿,我这次来明明是想来帮你的,却不想只因为我,申国的局势更加危急了。” 第1087章 大言不惭 “你怎会有这样的想法?”申暮羽含笑拍了拍卫樱的头,柔声道:“于承深打定主意要将我崇弟扶持上君位,不惜用命来掀起举国百姓对我的怨恨,这又岂是你来不来能左右的?” 卫樱脸上深深的自责之色仍未散去,慢慢低下了头。 申暮羽沉默片刻,轻轻勾住卫樱的下巴将她的小脸抬起,温柔地看着她,笑道:“而且你能来到我的身边,让我时时看到你便帮我大忙了,否则就算我知道你安全在枣城待产,也会因为担心你而心神不宁的。” 卫樱强笑了笑,问道:“那眼下的危局你想怎么解决?” 申暮羽收回手,无奈叹道:“我都说多少次了,你就不能乖乖听我的话,不要多操心了么?” 卫樱假意沉下小脸,嗔道:“那还不是怪你没能尽快将事情都解决?否则我需要挺着这么大的肚子还这么忧心么?” “好么,的确是怪我。”申暮羽摇头失笑道:“不过你也不是一点错都没有,你就该全心相信我能将所有的事情都处置好,只要你相信我,自然就不会有任何忧思了。” 卫樱轻轻瞪了申暮羽一眼,随即她郑重了神色,道:“羽儿,若要缓和当下国中百姓士人对你的误解,让那些被贬黜的臣子没有理由再生事,你只能昭告天下,宣布将我卫国的国土尽数并入申国之中,到时新的申卫国仍由你一人掌权,你们申国的朝臣住持政事,我卫国臣民只求保存国号而不会干预国事。 “到时你们申国的百姓和士人定然会满意,叛军也就成了无名无号的无义之兵,再要平叛将易如反掌,平叛之后申国也可迅速安定下来。” 申暮羽将手肘支在膝盖上,上半身前倾将脸庞距离卫樱的小脸更近了一些,他温柔地直视着卫樱的眼睛,轻声道:“这样我申国的臣民的确就满意了,可是你卫国的臣民呢?你呢?樱儿,你为我放弃了一切,我又怎能让你受半点委屈?” 卫樱轻轻摇摇头,柔声道:“若是为了你,我不会觉得委屈,我只求保留卫国的国号权当给列祖列宗一个交代罢了,我的卫国并入你申国之中,有你治理必将国富民强,我也就能退居在你的身后,好好享享福了。” “你有治国大才,若不理政事岂不可惜了?”申暮羽温柔含笑道:“樱儿,当日秋水城别后,我原本是想将申国的一切都托付好,然后去卫国找你,帮你一起治理卫国。我知道你是为了不想让我放弃君位,放弃一切去寻你,也为了和我在一起,才会决定将卫国国土并入申国之中。我也知道你为了复立卫国付出了怎样的辛苦和努力,所以卫国与申国国土相并,新的国家便是申卫国,两国的朝臣量才选用,重新分配官职,而你我共同为君。这就是我对你的交代,也是你应当得到的交代。” “可是……” 申暮羽轻轻捂住卫樱的口打断了她的话,随即他将手移开轻抚在她的脸颊上,轻柔笑道:“没什么可是的,百姓的怨言、士人的口诛笔伐还能翻了天去不成?况且我还有你这位足智多谋的贤内助呢,你有时间操心这样的事情,倒不如帮我想想办法怎么打退城外的叛军。” 卫樱轻皱的眉头一点点放松,她定定地看着申暮羽眼中满溢的温柔,良久,摇头轻笑了一声。 随即她直视向申暮羽的眼睛,唇角勾起了一抹轻扬洒脱的笑意,轻声道:“佯弱惑敌,引敌自相残杀。” 申暮羽笑起来,笑到眉眼弯弯地说道:“樱儿,我们早该联手的,若是我们早就联手了,这世界只怕已经是我们的了。” 卫樱斜了申暮羽一眼,嗔笑道:“大言不惭!” 申暮羽也不以为意,只是就这么轻轻地笑着,以纤长白净的手指描摹着她脸颊的轮廓。 第1088章 忌恨 凌城外兵临城下,在申国其他的地方另有两路叛军肆虐,在国境线处则是厉国气势汹汹的兵马,将举国民怨沸腾的申国渲染得愈发混乱了。 而凌城里依旧乱得很,总数二十三位被贬黜的臣子日日去朝阳门前应卯,已然哭哑了的嗓子发出嘶哑的声音,向申暮羽哭求进谏。 申暮羽每日都会不厌其烦地亲自去将那二十三人扶起来,二十三人重复着进谏的话,申暮羽便重复着劝慰他们的话,日复一日,每日如此。 申暮羽的态度没有软化二十三人的心,但是却让城中围观的百姓改变了对申暮羽的看法,本来么,申暮羽身为一国之君,倘若他真的被妖女魅惑了神智,变得昏庸糊涂的话,他定然早就将那二十三人诛杀了,再不济也要将他们赶走或是囚禁起来,哪里会像现在这般每天都不厌其烦地来扶他们起来,并有理有据地劝慰他们? 申暮羽那些用来应付二十三人的言辞情真意切、条理分明,二十三位被贬黜的臣子为了遥相呼应厉国帮助公子崇反叛的兵马,不会认同申暮羽的这些话,可是围观的凌城百姓听多了,却都已信了几分。 于是至少凌城里的百姓一传十十传百,已然对申暮羽的态度改观,对他将卫国国土并入申国,并改国号为申卫国,让卫樱为女君的诸般决定有了接纳的迹象。 但城外的公子豪叛军每天都会加紧攻打凌城,明显便是想趁着举国内乱、其他两位公子的叛军还未到、厉国帮助公子崇的兵马短时间内也攻打不过来的时机率先攻入凌城,也好反叛为君。 叛军日日攻城不息,城中的守军则稍显薄弱,申暮羽连连派人试图冲出重围去国中各地召集兵马来援,然而那些人俱都没有冲出重围,反是一封封求援信落到叛军的手中,让叛军深信不疑凌城已兵力薄弱,只需再加一把劲便可攻破城池! 被申暮羽派出去的众多求援士兵里有九成九都被叛军拦住,将发往申国各个军事重镇召集援军的信落到了叛军的手里,其中仅仅只有一小队十几人突围成功,叛军认为那突围成功的人手中拿着的也不过只是召集援军的信罢了,也未太过在意。 公子豪不知道,突围成功的那十几人带着申暮羽的亲笔信,快马加鞭所赶去的却是与公子意叛军相持不下的申国军营中,向军队的主将传达了申暮羽的命令。 随后不久公子意叛军便击溃拦阻他们的申国军队,并因为早已听说公子豪的叛军兵临凌城之外的情况下急匆匆往凌城行军而去。 时间就这样在一片混乱中过了十余天,已是八月二十七日了,卫樱的产期已近在眼前。 这天公子意的叛军大约有十万人左右急匆匆来到凌城外,而适时公子豪的叛军攻打凌城的战役正酣。 在公子意的叛军来到之前,公子豪觉得自己堪堪就要破城而入了,因为城中的守军数量一日比一日锐减,刀戈弓箭等武器也失了初时的锋利。 而且距他探来的消息,城中此时正乱成一团,申暮羽被二十三位遭贬黜的朝臣所扰,根本便没有多余的精力放在守城上。更何况申暮羽的求援信俱都被己方拦住,全国各地根本便没有任何一支军队前来增援凌城。 于是公子意叛军的到来,不免便招致了公子豪的愤怒与忌恨。 第1089章 两败俱伤 不管是公子豪、公子意、公子杰,或是那三位被申暮羽斩杀的公子、成功出逃的公子,还有被诸位老臣扶保的公子崇。所有公室子弟此次趁乱起兵,所求的都是那至高无上的位子。 然而君位只有一个,将申暮羽拉下宝座,能登上去的也仅仅只有一人。 公子豪原本是最先击溃拦阻的军队来到凌城之下的人,而且经过他不曾停歇的攻打,凌城“马上便要被攻破了”。 这是公子豪深信不疑的感觉,也是公子意将拦阻他的申国军打败,一路往凌城急行军而来的路上打探到的消息。 公子意因此而心急如焚,生怕公子豪先入凌城并凭城固守,然后继位为君。于是公子意一经带兵来到凌城外,立即便开始攻打公子豪的兵马。 公子豪原本便因为攻城而消耗了不少兵力,此时又是经过了大半日的攻城战役后迎来公子意的攻打,仓促迎击之下瞬间便落了下风。 好在公子意的兵马远来疲敝,两路叛军在凌城外一直厮杀到天色已晚方才收兵,却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第二日,远远看去在凌城高高的城墙上稀稀拉拉镇守的仍旧是没什么战意的士兵,而且可能是又一路叛军来到的缘故令申暮羽彻底慌了,清晨时分便有不少士兵自凌城出来,企图冲破城外的叛军合围去往国中各地调集援军。 奈何那不少试图突围的士兵大部分都被叛军抓住,将申暮羽语气稍显惊惶的求援信落到了公子豪和公子意的手里,另外还有一小部分士兵直接便降了叛军,分别向公子豪和公子意通报了城中的消息。 根据那由申暮羽派出城却降了叛军的士兵的说法,凌城里申暮羽要应付遭到贬黜的臣子每日从未间断的哭求进谏,城中臣民百姓被那二十三位臣子的哭求所打动,正怨声载道,随时都有可能掀起暴动。 而且镇守城池的士兵同样被二十三位臣子的哭求所煽动,对申暮羽颇为埋怨,早已没了任何战意,若不是申暮羽以杀人为震慑的话,守城的士兵们只怕早就出城逃走了。 还有便是因为公子意的兵马来到,城外两路叛军自相残杀的缘故,申暮羽松了一口气,不过只要公子豪或是公子意尽快解决了对方的兵马,立即便可攻入凌城,继位为君。 公子豪和公子意分别与城中的己方细作联络,经过探查得知城中的情况的确如此,据说申暮羽因为城中的混乱和城外的兵临城下,此时已是焦头烂额,就连脾气都暴躁了不少,屡屡发脾气。 申暮羽的为人如何公子豪和公子意心知肚明,所以当他们得知申暮羽竟已然连表面功夫都做不了,完全维持不住往日里那云淡风气的假面具时,俱都深信不疑了凌城已是一座反手便可攻破的城池,自然便将矛头指向了对方。 而且他们必须要尽快解决对方的兵马,否则一旦城中的申暮羽稳定了局势,凌城便难以攻打了。 第1090章 出城 当有两路叛军来到凌城之外,倘若凌城里并没有混乱,被申暮羽镇守得固若金汤的话,叛军或有可能会联手先攻入城中再谈其他。然而若凌城反手可破,又不会有任何援军前来的话,两路叛军便必会自相残杀,甚至于还会严防对方率先攻入城中。 于是连日以来申暮羽便将凌城伪装成了一副随时都可被攻破的乱象,却暗地里集结了姜晨手下精锐的城防兵,静静等着城外的鹤蚌相争到一定程度,自己再出城去坐收渔翁之利。 就这样,时间到了九月的暮秋时节,已是初四日了。 据官医说卫樱的产期就在这几日,申暮羽便再不许她出宁远殿一步,而且还分派了众多侍卫将整座宁远殿团团围住,将殿门牢牢锁住。在殿中伺候的叶明等三名小太监和蝶烟等三名宫女俱都是申暮羽最心腹的人,还有的便是被他所信任的两名女官医、反反复复查清了底细的数名稳婆和一名乳母。 卫樱已经被锁在宁远殿里数天,申暮羽严令了不许任何人向她通报外面的消息,她为申暮羽的谨慎程度而万分无奈又只觉好笑,心里弥漫着感动的甜蜜,只能乖乖听他的话在殿中安心待产,不能为了外面的事情操一点心。 今天是秋日里一个不错的好天气,阳光灿烂地驱散了深秋的冷意,晒在人身上暖洋洋得舒服。 卫樱在午后令人将摇椅搬到院中,正摇摇晃晃地晒着太阳,在她的身上盖了一层薄被,却掩不住她高高隆起的肚子。 她一直轻轻闭着眼睛处在浅眠之中,直到殿门发出的一声“吱呀”响声将她惊醒,她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卫樱就这么躺着未动,然后伴随着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有一人俯身下来将两手支撑在摇椅的扶手上,将脸庞停在了距她的小脸仅仅只有尺许之遥的地方。 卫樱看着眼前这张温柔轻笑着的脸庞,一双朦朦胧胧的眼睛里便弥漫了轻浅的笑意。 申暮羽含笑看着卫樱,柔声问道:“樱儿,你的肚子怎么样,可有动静么?” “我还好。”卫樱有些疑惑地看着申暮羽,道:“你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你呀。”申暮羽摇头笑道:“明知道我不会告诉你外面的情况,偏要每次见我都问我一遍,不烦么?” 卫樱不悦地轻哼了一声,皱眉道:“谁让你什么都不告诉我还不许别人和我说的?” 申暮羽轻笑,他俯下身轻吻了一下卫樱的双唇,随即稍稍退离开,柔声道:“樱儿,我有些想你了所以来看看你,还有便是告诉你一声,今日外面的事情有些麻烦,我可能会晚点回来,你不必等我吃晚膳了,也不要担心我,当下的局势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呢。好了,我走啦。” 申暮羽这样说着,直起了身子转身就待离开。 “你是要出城吧?” 申暮羽听到这句话顿住脚步并回身看过去,只见卫樱已经坐了起来,正睁着一双清澈而睿智的大眼睛看着他。 第1091章 骗不得 申暮羽顿了一会,摇头轻笑道:“你猜错了,丫头,城外的两路叛军自相残杀还不到时候,我今日不会带兵出城。” “真的么?”卫樱目光炯炯地看着申暮羽,淡淡问道:“那你是要处置什么事情,会晚一点回来?” “真的。”申暮羽满脸真诚地应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说道:“还是那些被贬黜的朝臣生的事,未免你担心我就不与你多说了。” “是么?”卫樱深深地看着申暮羽,道:“那你去吧,小心一点,早点回来。” “知道啦。”申暮羽一看卫樱的表情便知道她什么都猜到了,他无奈一叹,轻声道:“我不会有事的,最晚戌时必会回来见你。” 卫樱点头道:“那就说好了,最晚戌时就要来见我,见我的时候身上不许带一点点伤。” “好,说好了。”申暮羽对着卫樱温柔一笑,转身慢慢往殿门的方向走去。 他走了没几步只听着身后传来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他愣了一下,正待转身看过去的时候,两只细弱的胳膊已然环抱住了他的腰。 卫樱在身后紧紧地抱着申暮羽,将侧脸贴在他的后背上,闭着眼睛低声说道:“羽儿,此去城外一定要小心,还有……我爱你,我和孩子等着你回来。” 申暮羽心中一暖,一张脸庞越发温柔了几分,他将卫樱的手用力握住,柔声应道:“好。” 卫樱不再说话,却抱着申暮羽不舍得放开,申暮羽便也就这么一动不动地任由她抱着,享受着她怀抱的温情。 良久,卫樱终于缓缓放开了申暮羽,低声道:“你去吧,记得早点回来。” 申暮羽转过身来,正看到卫樱的小脸上满是关切和担忧之色,他轻笑着摇摇头,叹道:“我是不想让你担心才会特意来看看你,和你打个招呼的,偏偏你这丫头太过聪明,轻易骗不得你。” 这样说着,他低头轻吻了一下卫樱的额头,轻笑道:“那我便只能跟你保证一定会小心,不让自己受伤了,你乖乖的,等着我回来。” “嗯。”卫樱轻轻点点头,目送申暮羽微笑着转身离开,痴痴地看着他一身白衣胜雪的背影渐渐远离她,走到殿门前打开门走了出去。 卫樱站在原地看着两扇重新关闭的殿门,良久不肯收回目光,一张愣愣的小脸看上去有些苍白,紧紧皱起的眉头昭示了她心里深深的担忧。 直到她只觉得肚子一紧,然后便是一阵剧烈的疼痛。 这痛感很强烈,虽然转瞬间便过去了,卫樱却仍旧痛到微微弯下腰,下意识将手抚在了肚子上。 “姑娘,您怎么了?” 蝶烟方才来到院中看到卫樱正独自一人立在殿门前也不知在做什么,她便疑惑地走过来原本是想劝她回房间休息或是去那躺椅上坐下的,却在走到她近前的时候看到她痛苦地弯下了腰。 蝶烟连忙快走几步来到卫樱的身边,搀扶住她的胳膊,关切问道:“姑娘,您可是觉得肚子不舒服么?” 第1092章 时机 此时那剧烈的痛楚已经过去了,然而卫樱仍旧是小脸苍白,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摇摇头,低声应道:“蝶烟,扶我回房间。” “是,姑娘。”蝶烟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卫樱将她送到偏殿里,扶着她在一张铺了厚厚貂绒毯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时卫樱的肚子再次痛了起来,痛感强烈,让她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闷哼。 蝶烟意识到卫樱怕不是要生了,连忙焦急道:“姑娘您等等,奴婢这就将官医和稳婆都叫过来!” 卫樱在椅子里深深弯下腰,闭着眼睛经受了这次的疼痛,抬头唤住就要匆匆离开的蝶烟,声音虚弱地低声说道:“蝶烟,去告诉所有人,不许向你家君上通报我就要生产的消息,谁若是走漏了一点风声让他知道了,我定要严惩!” 蝶烟顿住脚步疑惑地看向卫樱,疑问道:“姑娘,为什么?” 卫樱低声道:“他就要带兵去城外攻打叛军了,倘若让他知道我快生产的话,又如何全心御敌?所以,不可让他知道,待他回来……唔!” 肚子的阵痛似乎越发密集了一些,只是说了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卫樱只觉得腹中又是一痛。 她将手抚在肚子上,忍过短暂的痛楚,方才继续说道:“待他回来再告诉他,知道了么?” “奴婢知道了!”蝶烟急切点头道:“姑娘暂且忍忍,奴婢这就去将官医和稳婆都叫来!” 这样说着,蝶烟匆匆往殿外走去。 卫樱听着蝶烟的脚步声不一会便远去,小脸苍白地往后倚靠在椅背上,一手抚着肚子,另一手紧紧抓着扶手,皱眉等着下一次阵痛的到来。 事实上肚子的痛楚在今日清晨申暮羽离开后不久便开始了,只是疼痛的感觉很弱又时隔很久才会出现,卫樱一直能忍着。 她猜测着自己可能就要生了,然而午膳的时候申暮羽只是差人来向她通报了一声说他很忙不能回来了,她便一个人吃了午膳,在方才申暮羽过来之前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去派人和他说一声。 而申暮羽方才过来,她稍稍一探便知道他是要带兵出城击溃两路叛军,他对时机的把握向来很好,既然决定出城去,现下必然是最佳时机,她又怎能再告诉他,让他心神不宁无法攻打敌军,或是干脆便错过了时机留下来陪她呢? 虽然她此时忍受着往日里从未感觉过的痛楚煎熬,最希望地便是他能陪在她的身边吧…… 几名女官医和稳婆很快便过来了,卫樱紧紧地闭着眼睛强忍过一次又一次阵痛的侵袭,在身边的一片慌乱中只觉得有人为她把脉,有人摸了摸她的肚子,随后有一人匆匆说道:“请公主快些去床上躺下,叶公公,你带两位公公速去烧水,蝶烟姑娘,你去将门关了不许闲杂人等再进来了!” 卫樱忍下一阵疼痛,睁开眼睛在两名宫女的搀扶下站起身往床的方向走去,叶明则带着两名太监匆匆出去了,蝶烟紧随其后走过去将门关住,并回身匆匆走过来,对着其中一名将卫樱送到了床上的宫女吩咐道:“晨儿,你去看着门。” 晨儿和另外一名宫女小心翼翼地扶着卫樱让她躺到了床上,方才应下蝶烟的话,快步走到门前将门打开走出去,又回身关住房门站在了门外。 床边便只剩下蝶烟她们两人和两名女官医以及数名稳婆,她们围聚在床边乱杂杂地说着什么,使得正在忍受痛苦的卫樱越发皱紧了眉头。 第1093章 不可进去 时至今日,城外的两军厮杀已经彼此消耗了不少兵力,公子豪和公子意俱都认为凌城里一片混乱,只要他们将对方的兵马打败,反手便可攻入城中继位为君,自然便一门心思用在了如何击溃对方的兵马上。 于是两路叛军在凌城之外结营对敌,两军中的谋士群策群力、两军的将士勇猛杀敌,相互之间自是针锋相对,分毫不让。 如此一直到了九月初四日这一天,申暮羽去宁远殿里见过卫樱一面,便来到勤勉殿里披挂整齐,带着早已严阵以待的城防兵及城中守军总数七万士兵冲出城去,杀向了激战正酣的两路叛军。 此时已是午后,自清晨时分开始厮杀的两路叛军已经激战了大半天,正是疲乏的时候,此时有一路精神抖擞的强悍军队攻打过来,使得公子豪和公子意俱都是大惊失色。 他们绝然没有料到原本已经“一片混乱、反手便可被攻破”的凌城里竟然还能聚集起这般兵力,更加没有料到随着三声炮响,另一路大约四五万的军队自他们的身后疾冲而来,沿途发出了震天的嘶吼声。 只见在两路叛军主力相互集结厮杀的北城门之外,申暮羽带兵自城门冲突而出,那一支人数大约有四五万的军队则自远方快速冲来,与申暮羽的兵马对两路叛军呈夹击之势。 这支军队是原本被申暮羽派去阻截公子意叛军的兵马,佯败被冲散之后又聚集起来经过一番休整,在与申暮羽约定好的时间来到凌城外埋伏好,静待申暮羽的三声炮响后冲出,与申暮羽一起向叛军前后夹击而去。 公子豪与公子意见此情形顿时脸色惨变,他们仓惶收聚兵马迎向前后的两军,却依然瞬间便被冲乱了阵脚,眼看着败局已定。 在城外申暮羽和另外一支队形严整的军队前后夹击因相互厮杀而一片混乱的两路叛军,在申宫的宁远殿里,也是一片忙乱的景象。 只听着在东偏殿里传出了卫樱隐忍不住的一声声痛呼,这其中夹杂着稳婆和女官医的劝慰及鼓励声,房门一次次被人打开,一盆盆热水被送进去,一盆盆染了血红的水又被送出来,让人触目惊心。 自从申暮羽自宁远殿离开之后,卫樱最初时的腹痛还很短暂,且隔一会才会痛一次,到后来阵痛的时间越来越长,相隔的时间越来越短,那剧烈的疼痛几乎已经连住了,使得性格向来坚韧的卫樱都再也忍不住,发出了痛苦的叫声。 这样的痛呼一直持续到入夜,听来卫樱的声音弱了不少,其中的痛苦却越发明显。 “公主请用力!再用力一些!已经看到头了!” 在一片乱杂杂的声音里只听着有一名稳婆这样说着,听语气好似恨不得代替卫樱用力一般。 “樱儿,樱儿!” 正在这时两扇厚重的殿门被人打开,一身染血的衣甲来不及换去的申暮羽满脸惊惶地走进来,三步并作两步不一会便走到东偏殿的门前,就要推开门进去。 “君上不可进去!”守在门边的晨儿立即拦住申暮羽,匆匆道:“君上,稳婆说了产房乃晦气之地,您身份尊贵,万不可进去!” 第1094章 你怎么样 申暮羽将卫樱的声声痛呼听在耳中早已乱了方寸,只见他满脸的惶然之色,看起来颇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觉,哪里还有半点往日里的云淡风轻? 他一把将晨儿推开,沉声道:“你走开,我要去看看樱儿!” 晨儿完全拦阻不住一心只想进去看看卫樱可安然无恙的申暮羽,被他一把推开踉跄着差点跌倒在地,而申暮羽则推开房门,快步走了进去。 申暮羽进到殿中还未看清眼前,便被听到动静匆匆过来的蝶烟拦住了,蝶烟大张开手臂拦在申暮羽的面前,匆忙道:“君上,您不能进去!” 这时只见一扇遮挡着床的屏风之后走出了一名年约五十岁左右的稳婆,她来到申暮羽的面前,屈身行礼道:“君上,产房乃晦气之地,恐对您有所冲撞,所以您还是快些出去为好,不可再往前了。” 申暮羽张口还未说话,只听着一声卫樱隐忍不住的痛呼声传来,他心中一颤,眉心一跳,忽然出手将蝶烟和那名稳婆尽数推开,大步往前方走去。 蝶烟和稳婆踉跄着稳住身形时申暮羽已快要走到屏风之后了,她们两人连同匆忙进来的晨儿连忙追着他走去,仍要试图拦住他。 “申暮羽,你不可过来!” 卫樱虚弱而痛苦的声音成功让申暮羽顿住了脚步,恰好蝶烟等三人已走到了他的身边,纷纷出手拉住了他的胳膊。 申暮羽无心理会蝶烟等三人,而是一边仍要往前走,一边眉头紧皱地问道:“樱儿,你怎么样?” “君上,您不能过去!”稳婆死死地抓着申暮羽的胳膊,许是见他实在担忧卫樱,稳婆便转换了一种说法,劝道:“君上是男人,在产房之中难免冲撞了送子娘娘,影响公主生产!为了公主好,您还是快些出去吧!” 申暮羽闻言立即顿住了脚步,他犹疑地看了稳婆一眼,又看向屏风的方向,扬声问道:“樱儿,你还好么?” “我……我没事……”屏风后传出了卫樱的声音,听来有些虚弱,道:“你快点出去!” “好,好,我出去……”申暮羽脸色苍白地转头看向稳婆和蝶烟他们,因仓惶不安而语气急促,沉声道:“你们快些去照顾樱公主,都给本君记住,倘有半点意外需尽力保住樱公主安然无事!若是樱公主出了任何差池,本君饶不了你们!” “是,君上!” 蝶烟等三人战战兢兢地放开申暮羽,看着他一步三回头地走到房门前,一脸心神不宁地出去了。 晨儿随后走出去并关住了房门,蝶烟和稳婆则匆匆往屏风后走去。 在偏殿里卫樱的痛呼声犹自不绝,一声声敲在申暮羽的心上,使他的脸色越来越白。 只见他正在殿外来回踱步,苍白如纸的脸上是惊惶、焦急、不安等无力的感觉,全然没了往日里浅笑间应付所有突发局面时的淡然,与那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白衣少年已是判若两人。 申暮羽心神不安地来回踱步在一声孩童嘹亮的啼哭声中停止,他瞬间转身快步来到殿门前,对着殿外的晨儿沉声问道:“现在本君可以进去了吧?” 晨儿犹自还在迟疑,申暮羽便已然推开门进去了。 第1095章 小公子 恰逢一名稳婆满脸喜色地怀抱着襁褓自屏风后转出来,迎着快步走来的申暮羽喜道:“奴婢恭贺君上,是一位小公子!” 申暮羽行经稳婆身旁时脚步没有片刻停留,竟是看都不看一眼襁褓中兀自还在嘹亮大哭的孩子,径直往屏风后走去。 那稳婆不由愣了一下。 只见申暮羽快步绕过屏风走到床前,无视在床边忙碌的官医、稳婆和蝶烟她们,在床头立定,俯身将有些颤抖的手抚向卫樱苍白的小脸,声音异常低柔,颤声道:“樱儿,你,你还好么?” 卫樱的脸上布满了汗珠,头发凌乱地被汗水打湿粘在脸颊各处,脸色苍白而虚弱,双唇没有半点血色。 她温柔地看着申暮羽,低声道:“你回来了,可曾受伤么?” “我没有受伤,也是大胜而回。”申暮羽满脸疼惜地低头看着卫樱,柔声道:“倒是你,樱儿,你受苦了。” 卫樱笑着摇摇头,柔声道:“孩子呢?你看过孩子了么?是个男孩呢。” 申暮羽像是刚刚才想起孩子一般,他连忙转头看向一旁,对着忙碌的众人问道:“孩子呢?将孩子抱过来。” 那抱着孩子已经走回来的稳婆立即踏前一步,将襁褓递向申暮羽,笑着重复了一句,道:“奴婢恭喜君上,樱公主给您生了一位小公子!” 申暮羽小心翼翼地将襁褓接过来抱在怀里,低头只见襁褓中的是一个小小的人儿,虽是刚刚出生,却不似寻常刚出生的孩子一般五官皱在一起不甚好看,而是皮肤白净,亮晶晶的大眼睛忽闪闪上下眨动,红唇鲜艳,看起来粉雕玉琢的倒似个玉人儿一般。 此时孩子早已不哭了,只是睁着一双晶莹剔透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申暮羽。 申暮羽侧身坐在床边,将襁褓里的孩子示给卫樱看,笑道:“樱儿,你为我生了一个很漂亮的孩子,多谢。” 卫樱温柔地看着襁褓里的孩子,伸手抚向他的小脸,柔声道:“小家伙倒真是漂亮,看起来好似更像你一些。” 一旁侍立的稳婆听到这里,忍不住出声附和道:“君上和公主所说不错,奴婢接生了这般多的孩子,独独只有小公子刚刚出生便这般漂亮,过两日长开了,只怕要更俊俏呢。” 申暮羽的脸上洋溢着由衷欣喜的神色,笑道:“樱公主顺利生产,母子平安,有劳诸位了。叶明,你带着今日所有伺候樱公主生产的人去内务府领赏,全都从厚赏赐!” 后面的这句话申暮羽特意提高了音量,侍立在殿外的叶明闻言连忙扬声应了。 蝶烟和官医、稳婆他们则俱都屈身行礼,同声喜道:“多谢君上。” 此时官医和稳婆已经将一切都清理好并退到了一旁,唯独只有一名女官医先是掀开被子轻轻按压了一下卫樱的小腹看了看出血的情况,又向申暮羽请示了,得到申暮羽的允许后为卫樱把过脉,退后一步垂首道:“君上,公主此次的生产顺遂无事,身体平安无恙,只是还有些虚弱,多吃些滋补的药膳即可。” 申暮羽这才放下心来,笑道:“那你们都下去领赏吧,另外,开出药方让膳房即刻将滋补的药膳做好了送过来。” “是,君上。”蝶烟她们和女官医、稳婆行礼同声说罢,转身鱼贯离开了。 申暮羽单手抱住孩子,用另一只手扶卫樱半坐起来,给她的身后放上枕头让她倚着,将孩子递向她,笑问道:“樱儿,你想抱抱他么?” 第1096章 太随意了吧 卫樱含笑点点头,接过孩子将他抱在怀里,低头温柔地看着孩子亮晶晶的大眼睛,柔声道:“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女儿么?这次我生的是个男孩,你会不会很失望?” 申暮羽向前倾身将孩子和卫樱一并抱在怀里,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由衷欢喜地笑道:“只要是你生的,男孩或是女孩都是好的……樱儿,辛苦你了,多谢。” 卫樱轻笑,她抬眸看向申暮羽,笑道:“孩子的名字你想好了么?” “呃……”申暮羽稍稍退离了一些,有些尴尬地笑道:“其实我只想了女孩的名字,既然是男孩的话……唔,让我想想啊。” 卫樱嗔怪地轻瞪了申暮羽一眼,不悦道:“还说男孩女孩都好呢,到头来你竟只想了女儿的名字?” 申暮羽嘿嘿笑着挠了挠后脑勺,垂眸思索了一会,笑道:“儿子的名字就叫做申卫昌如何,时值你我卫申二国相并之际,代表了我们新的申卫国必会繁荣昌盛。” 卫樱沉吟片刻,轻笑道:“虽说这名字还不错,可是你给儿子取名字未免也太随意了吧?” “不随意,不随意。”申暮羽似是想要补救方才因为心中欢喜而口不择言脱口说出的话,轻笑道:“其实我想女儿的名字时也是顺便想过儿子名字的,只不过我一直觉得你怀的一定是女儿,所以就忘了嘛。” 卫樱含嗔带笑地瞪着申暮羽,片刻后,又失笑道:“你给女儿想的名字是什么?说来听听。” 申暮羽笑道:“不行,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等什么时候你给我生了女儿了,我再说。” “那我若一直生儿子,你便将那名字烂在肚子里么?” “怎么会?不过儿子也是好的。”申暮羽俯身低头看向襁褓里小小的申卫昌,笑道:“儿子可是传宗接代的嘛,是不是,昌儿?” 刚刚出生的孩子哪里会说什么话,反是在申暮羽问出这句话之后,那孩子扁扁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申暮羽顿时慌了,抬头看向卫樱,惊问道:“他怎么了,樱儿,为何要哭?” 初初成为母亲的卫樱同样有些慌乱,她一边左右轻轻摇晃着怀里的襁褓,一边不确定地说道:“我之前向秋雨打听了几句,刚出生的孩子哭的话兴许是饿了吧?” 就在两人正慌乱的时候,只听着一阵脚步声传来,却是蝶烟带着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女子匆匆过来,来到床前对着申暮羽和卫樱屈身行礼道:“君上,姑娘,奴婢想着姑娘初为母亲定然还不会看顾孩子,便自作主张将乳母带来了。” “好,还是你想的周到,蝶烟。”卫樱含笑说着,将怀里的孩子递向那女子,道:“薰儿,这孩子也不知为何大哭不止,你看看。” 那名为薰儿的女子走上前抱住孩子,垂首道:“公主,公子应当是饿了,奴婢这就去喂公子。” 卫樱点头道:“蝶烟,你跟着伺候,去罢。” 蝶烟恭敬应下,与薰儿抱着申卫昌转出了屏风。 乳母薰儿和蝶烟抱着申卫昌相继离开,申暮羽便俯身向前抱住卫樱,也不理会卫樱嫌弃他满身血衣的抱怨声,紧紧地抱着她,歪头吻上她的双唇堵住了她的嘴。 第1097章 仁至义尽 自从得知卫樱已经怀了他的孩子之后,申暮羽回到凌城便在百忙之中抽空将那名他名义上的儿子过继给了那孩子真正的父亲,也就是申氏宗族里一位老老实实的公子。 此次卫樱顺利诞下的男婴便成了申暮羽唯一的儿子,申暮羽喜得爱子,宣布大赦天下,并诏告全国这孩子便是他的嫡长子,取名为申卫昌,似乎向举国百姓宣布了他将申卫两国合并,与卫樱同为国君的决心。 在申卫昌出生当日,申暮羽恰是时候的带兵出击已然将公子豪和公子意的两路叛军击败,两位公子俱都生擒,大赦天下也宽赦不了他们两人,此时都已斩首示众了。 而公子杰的叛军现仍由卫虎军牵制着,申暮羽不必担心,反是厉国派出来帮助公子崇继位的军队里因为有申国老臣的存在,这一路过来时有不少申国的城池都被老臣所蛊惑,兵不血刃便放厉国的军队过来了。 好在安世收到卫樱的信已经派出了兵马阻截厉国军,厉国军才没有顺顺利利地攻打到凌城之下。 不过卫虎军现仍在申国境内,卫国要留下保卫疆域的兵力,又被卫伯斩杀了古元勇和众多将领,能派出来的军队人数不多,战斗力也算不得强悍,莫说是无法击溃厉国军队,甚至只能打游击战,稍稍拦阻厉国军的脚步而已。 申暮羽便在击溃两路叛军之后迅速将凌城安定下来,准备将政事交给耿奕阳等人处置,他则亲征去攻打厉国的军队。 自从公子豪和公子意的叛军被申暮羽击败之后,凌城无需再保持表面的混乱,那二十三位日日去朝阳门外哭求的遭贬黜的臣子也就没了用处,申暮羽无心再应付他们的哭求进谏,便分别给他们赏赐了不少财物,派人强行将他们送出城,遣返他们回乡了。 因为一直以来申暮羽对这二十三位臣子的态度都是耐心而谦恭的,再加之他不厌其烦向他们阐述的事实也的确情真意切,而且他在一连忍受了一个多月二十三人的进谏,在的确该忍无可忍的情况下还赐给了他们这般多的财物,令人恭恭敬敬地将他们送上马车,押着一车车丰厚的赏赐送出城去,也的确是仁至义尽了。 凌城百姓遂改变了对申暮羽的看法,并且纷纷想起他们的君上曾经是多么的聪慧睿智、年轻有为,也许君上决定接纳卫国的土地,与卫樱共同为君,的确是对申国的发展有好处的事情。 于是凌城彻底安定了下来,又有姜晨总领城中防卫,申暮羽已不需要再担心凌城。 这天已是九月初十日,在凌城之外的地方或许还有民怨声蔓延,但是公子们兴起的叛乱都已平定,就连仅剩下的公子杰叛军据说也快要被卫虎军打败了,几名公子的人头落地震慑了所有人,那民怨便也掀不起太大的风浪。 而凌城内外一片安定,兵临城下的叛军被击溃,天天哭求进谏的二十三人被强制送走,申暮羽每日上朝只除了讨论一下厉国军那边传来的战报和卫虎军的战况,便是商议着将卫申两国相并的诸般事宜了。 第1098章 莫不应允 这天申暮羽照常上过早朝,在朝堂上宣布了将政事交给耿奕阳等几名忠心臣子,他则要整顿兵马去迎击厉国军队的决定,然后散了朝议便往宁远殿而去。 当申暮羽走向宁远殿时,远远听着那个方向女子凄厉的哭声不绝于耳,眉头便是一皱。 他来到宁远殿,只见一众后宫女子正结伴试图冲破侍卫的拦阻进到殿中,她们都是哭到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哀哀凄凄地说着什么。 申暮羽皱眉听了几句,在那乱杂杂的声音中辨别出这些女子大都喊着卫樱的名字,哭求卫樱能容下她们留在这后宫之中,哪怕是为奴为婢也心甘情愿。 也不知是谁率先看到了申暮羽,一众大约有十一二名后宫女子纷纷向着他冲过来,在他的面前跪了一地。 那跪在前方的应该便是兰夫人了,只见她一身盛装,云鬓堆叠,发钗环佩叮当。只是她的脸上没有化妆,哭到梨花带雨也没有沾湿妆容,一张寡淡的脸庞看起来便越发凄美,真是我见犹怜。 “君上!”兰夫人跪伏在地上,哀哀痛哭道:“妾身嫁给您多年,一直以来为您管理后宫从未有过任何差错,现在您却无端端要将妾身赶出宫去,您给妾身的理由是什么怨妾身多年以来无所出,可是您多年以来从不踏足妾身的宫里,妾身又怎能有所出?!” 兰夫人说到这里自觉言语表露出由衷的怨愤,有些太过强硬了,便顿了一下,往前膝行几步抓住申暮羽的衣衫下摆,仰头看着他,哀哀哭求道:“君上,妾身知道您要赶妾身等人走是因为樱公主容不下我们,可是我们都已经是君上的人了,君上将我们赶出宫去,我们又有何脸面再活在这世上!君上若真的容不下妾身等人,倒不如趁早赏赐给妾身等人白绫,赐死了我们罢了!” 兰夫人说罢,十几名后宫女子俱都抽泣着连连附和,语气哀凄,一张张布满了泪痕的脸庞甚为可怜。 申暮羽静静等着后宫女子的说话声减弱了,方才淡淡开口,道:“当初本君因为政治目的将你们迎进宫来,如今又将你们遣散出宫,的确是本君对不住你们。但是本君也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们,本君的心里只有樱公主一人,自此以后就算你们留在宫里也将见不到本君的面。 “而本君现在将你们遣散出宫,不管你们有什么要求,本君必然应允,这是本君能给你们唯一的补偿。若真如你们所说的,为奴为婢也愿留在宫里,那留下来便只能真的当一个宫女了。是留下来当宫女,还是尽力为出宫之后的日子谋求一番,全凭你们自己选择就是。至于你们为出宫所求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都可以差人来告知本君,本君莫不应允。” 这样说着,申暮羽轻轻一提衣摆挣脱了兰夫人的手,有侍卫见机上前隔开了哭喊着仍要往申暮羽身上扑的众多后宫女子,申暮羽则径直走向宁远殿前,在侍卫打开殿门后,正看见卫樱在蝶烟的搀扶下立在门内,温柔含笑地看着他。 第1099章 舍不得 申暮羽见状便是脸色一变,他匆匆进到殿中任由侍卫关了殿门,对着卫樱低声责备道:“你的身子还未出满月,官医不是吩咐了不许你出寝殿的么?你怎的出来了?” 只见卫樱的小脸依旧能看出虚弱的苍白,因刚生产没几日,要出来时乳母和两名新进来伺候她的嬷嬷强让她披了厚厚的披风将身子整个裹住,还将披风的帽子戴在了头上。 她含笑看着申暮羽,轻声道:“宫外好乱,我在偏殿里都被吵到了,又听旁人说是你宫里的女子要求我让她们留下来,便想出去看看喽,谁知刚到这里便听见你说话了,我便没有出去。” 申暮羽上前一步揽住卫樱的肩膀让她转了个身,将她细弱的身子抱在怀里,道:“好啦,快回寝殿了。” 卫樱在申暮羽的怀抱中慢慢往前方走着,边走边柔声问道:“你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 申暮羽沉默了一下,如实说道:“我来是跟你说一声,厉国的军队有些棘手,我想亲自带兵过去。” 卫樱悄悄皱起了眉头,叹道:“你又要出征了么?” “没办法。”申暮羽无奈地说道:“我也想留在你和昌儿的身边陪着你们,奈何若是我不亲自带兵过去,恐怕厉国军都有可能来到凌城之外,到时就更麻烦了。” 卫樱默然无言,与申暮羽一起走到东偏殿里,只见乳母薰儿和两名嬷嬷正在床边安放的摇篮旁哄逗着申卫昌。 申暮羽先是将卫樱送到床前给她解了披风让她半坐到床上并为她盖了被子,而后走到摇篮的旁边,拿过嬷嬷手里的拨浪鼓逗了逗申卫昌。 申卫昌现在只有六天大,还不会笑,只是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申暮羽。 卫樱半坐在床边,歪头看着申暮羽呲牙咧嘴试图逗孩子笑一笑的模样,小脸上的神情越来越柔,片刻后,忍不住摇头轻笑了一声。 申暮羽听着卫樱的轻笑,抬眸看了她一眼,又转头看向蝶烟,道:“蝶烟,你们抱着昌儿去外面玩一会。” “是,君上。”蝶烟恭谨应下,抱起申卫昌,和乳母、嬷嬷她们一起往殿外走去。 申暮羽随手将拨浪鼓放到一旁,上前一步走到床沿,温柔地看着卫樱,轻声道:“樱儿,我已经让军队去准备出征了,过一会我便要带兵离开,你照顾好自己还有昌儿,乖乖等我回来好不好?” 卫樱的脸上失了笑意,俯身上前抱住申暮羽,将小脸埋在他的肩膀上,闷闷说道:“不想让你出征,不想离开你。” 申暮羽轻笑,他轻抚着卫樱的头发,含笑低声道:“你现在倒是会撒娇了,让我更舍不得你了。” 虽满心的担忧又万分不舍,但是卫樱也知道申暮羽是一定会带兵离开的,遂闷闷地嘱托道:“小心点。” 申暮羽点头,郑重应道:“好,我一定会小心的。” 卫樱沉默下来不再说话,只是仍旧抱着申暮羽舍不得放开,申暮羽便也任由她抱着,闻着她身上清新的香气,越发温柔了脸色。 第1100章 驰援 申暮羽整顿好兵马于九月初十日离开凌城,城中的防卫仍由姜晨负责,政事则有耿奕阳等几名朝臣处置,一切都井井有条,免除了申暮羽的后顾之忧。 卫樱则留在了宁远殿里,她偶尔会差人将耿奕阳叫过来陪她坐一会,两人或是谈谈国事,或是说起申暮羽的兵马动向,还有卫虎军那边的战况。 据说卫虎军现在已将公子杰的叛乱平定了,公子杰被生擒,其余俘虏无数,能够逃脱的人寥寥无几,捷胜和廖栩正带兵在归途中。 就这样,时间悄无声息地过去,转眼间申暮羽已经离开一个月,这期间卫樱收到过三封他差人送来报平安的心,却仍旧忍不住担忧着他。 此时卫樱已经出月,能出寝殿活动了,今日她便正与蝶烟等人抱着申卫昌在宁远殿的院中玩乐。 今天是初冬里一个不错的天气,卫樱坐在院中安放的石椅上,将手肘支在旁边的石桌上托着头,含笑看着蝶烟怀里的申卫昌被晨儿她们两名小宫女逗得咯咯直笑。 正在这时只听着厚重的殿门被打开,捷胜和廖栩结伴走了进来。 他们两人是在十天以前带着卫虎军得胜归来的,这十天一直在休整军队,抚恤伤亡的士兵。 两人来到殿中先后和卫樱打了个招呼,又走到蝶烟的面前,廖栩将申卫昌抢了抱在怀里,笑呵呵地说道:“昌儿,快点叫舅舅。你看,舅舅给你带了礼物呢!” 卫樱笑看着廖栩将一只竹蜻蜓举到了申卫昌的面前,惹得申卫昌好奇地看着。她摇摇头,笑道:“这孩子还小,哪里会叫什么舅舅了。不过说起来,捷胜,廖栩,你们二人的孩子应当都已大了吧,我将你们带来申国,倒害得你们长时间见不到妻儿了。” 捷胜摇摇头,应道:“姐姐不必自责,我们两人一直与家里有书信往来,他们都很好。” “那就好。”卫樱含笑道:“待到此间事了,用不了多久你们便可以见到妻儿了。” “是。”捷胜点头应下,又疑惑地问道:“姐姐今日叫我们两人过来,可是有什么事么?” “嗯。”卫樱端正了脸色,问道:“卫虎军现如今休整的怎么样了?” 听卫樱如此问,捷胜敏锐地察觉不好,他顿了一下,迟疑着答道:“卫虎军休整的已差不多了。” 卫樱点点头,道:“那你们二人便去让卫虎军准备好吧,我要带着他们去驰援申暮羽。” 卫樱此话一出,捷胜和廖栩以及蝶烟等人俱都是一惊,立时乱杂杂出声说出了劝止她的话,道: “姐姐刚刚出月,现在怎么能带兵出征?” “是啊,姑娘,您的身子还很虚弱,还是好好将养着为好。” “正是这个道理呢,姐姐,你若是不放心,可以让我和捷胜去驰援申国君嘛。” “……” 卫樱待到捷胜等人俱都说完了,方才满脸坚定地说道:“我意已决,你们都不必劝我。捷胜,廖栩,你们二人不能随军出征,我不放心昌儿,你们要留下来保护昌儿,只有我一个人带着卫虎军去驰援申暮羽就好,还有,谁也不许将我带兵出去的消息通报给申暮羽,都知道了么?” 捷胜等人闻言,不由面面相觑。 第1101章 以逸待劳 随着卫虎军将公子杰的叛军打败,因申暮羽不顾一切去救援被困移水城的卫樱而引发的九子叛乱彻底被平定。 申国里百姓不理解申暮羽的行径而发出的怨愤声、以及士人对于申暮羽的口诛笔伐仍旧还在,不过九位叛乱的公子只除了逃亡别国的以外尽数被诛杀,那滚滚落地的人头和鲜血已震慑了所有有心人,民怨沸腾也就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了。 时至今日能对申暮羽造成威胁的仅仅只有厉国被鼓动而派出来帮助公子崇的兵马罢了,厉国的军队最初攻打申国时有二十万之众,适时三位公子的叛乱还未平定,公子豪和公子意的叛军甚至已兵临凌城之外,再加之一路上有两名随军的申国老臣对沿途的城池守军将领的蛊惑,当安世应卫樱的命令派来阻截厉国军的兵马来到之前,厉国的军队几乎没有任何伤亡。 卫国里能被安世派出来的军队人数原本便不多,因古元勇等一众将领被卫伯所杀,卫樱又一直没有回到国中重新选任其他将领的缘故,卫国军的领军将领也都非什么足智多谋的猛将,是故对厉国的军队造成不了多大的伤害,仅仅只能稍稍拦阻住厉国军的脚步罢了。 好在凌城之外的公子豪和公子意中了申暮羽佯弱惑敌的计策,自相残杀之下已被申暮羽轻松打败,随后不久申暮羽便整顿兵马亲自来到了前线。 彼时厉国军已经一路进发到澜郡境内,申暮羽带着十万兵马来到前线首先便与打游击的卫国军相互配合着正面迎击厉国军将其击败,一场大胜使得申国一方士气大振,厉国军则是锐气大挫。 随后申暮羽便在澜郡境内调集兵马、粮草辎重,在郡中西方的一座军事重镇晨阳城前构筑防线,牢牢阻截住了厉国军。 一直到目前为止,厉国军仍旧被拦阻在晨阳城前,几次冲突都被申暮羽带兵击败,后又试图留下一小部分士兵佯攻、大部队则绕过晨阳城,计谋也被申暮羽识破,反被申暮羽将计就计设下埋伏,伤亡惨重。 就这样,时间到了十月十七日的冬日,天气已严寒了几分。 申暮羽带兵离开凌城已有一个多月,他惦念着宁远殿里的妻儿,整日里不免便焦躁了几分,只是他向来很会掩藏情绪,手下的将士都看不出罢了。 他现如今身居的晨阳城位于申国西北方的腹地澜郡境内,扼守在崇山峻岭之前,横在申国腹地的西方,历年来为申国拦阻了无数次敌军的进犯。 自从他来到前线之后便有条不紊地构筑起稳固的防线,而后死死扼制住厉国军东进的脚步,近一个月以来一直以安逸的姿态迎击敌军,厉国军每次的攻击都会被他打败,一点点被他消磨着战力。 厉国军乃是劳师远征、深入敌国腹地,而且因最初时一路往凌城进发的想法,并没有分兵占领沿途行经的城池。 申暮羽便做出以逸待劳的姿态在表面上拦住厉国军不做出任何反击的动作以麻痹敌军,暗地里则派出几位将官连同军师一起去厉国军身后的申国土地上调集兵马,以申暮羽的印令和军师的辩术稳定住军心,使军队茫然不定的心坚定地转向申暮羽,此时已然拦住了厉国军的归途。 第1102章 没理由 此时厉国军在浑然不知的情况下已然前有阻截,后无退路,申暮羽甚至还顺手截断了他们的粮道。 如此之下申暮羽完全不需主动出战或是动用计谋,只要慢慢消磨厉国军的兵力,待到他们得知粮道已经被截断,大惊之下退兵的时候追上去,与厉国军后方拦路的申国军一起夹击其军,自可大获全胜。 但是申暮羽想快点回去见到宁远殿里的妻儿,这两日得知厉国军的粮道已经被截断,后方拦住其退路的申国军队也已经布置好,便生出了用计谋迅速击败厉国军迫使其提前仓惶撤退的想法。 这天厉国军聚集起兵马仍旧主动出战,申暮羽带兵迎战,时近正午,两军激战正酣。 与往常一样,申卫两国的联军在申暮羽以及一众两军将官的指挥下将厉国军打地节节败退,军队士气已极度低落。 然而厉国军的主将早已在被申暮羽拦住不得往前的情况下向厉国公传信询问过是否需要撤退,厉国公听信了申国那几位老臣的游说,认为若不趁此机会一鼓作气将申暮羽击败的话,过不了多久申暮羽重新稳定了申国的朝政,定然会全面对厉国用兵以报复今日之仇。 于是厉国公向厉军的主将下达了务必击败申暮羽的命令,并已经派了援军过来。 厉军主将遂只能咬牙坚持着,今日便是在明知军队士气低落的情况下仍旧驱使士兵尽力攻敌,试图击溃申暮羽的军队,然后再往前便是一马平川,自可直达凌城。 正在此时,在两军交战的后方有一支军容整肃、旗帜鲜明的军队突然而至,致使两军将士俱都大为疑惑。 是厉国军的援军到了?还是申国一方的援军? 伴随着一阵震天的喊杀声,那突然而至的军队渐行渐近,厉军和申卫联军的所有将士也俱都看清了那支军队里迎风招展的旗帜,其上书写了大大的“卫虎”二字。 厉国军全军将士见状大惊失色,各个面露惊惶之色,士气越发低落到了极点。 而与之正相反的则是申卫联军士气大振,一声声惊喜的呼声蔓延开来,大声高喊着:“是卫虎军!我们的援军来了!杀啊!” 那高喊声很快便传到申暮羽的耳中,其时他正在战场的外围掌控全局,远远看着卫虎军迎风招展的战旗,目光中含着深深的犹疑之色。 卫虎军来前线驰援,没理由不先派人向他通报消息,他也好提前布置,与卫虎军相互配合着击败厉国军。 可是在这之前他竟是半点都不知道卫虎军要来,若卫虎军的领军将领是捷胜和廖栩的话,他们两人绝对不会故意隐瞒消息,那么…… 申暮羽眼中的犹疑之色一点点退去,转而笼上了一层无奈、担忧、好笑、感动等等情绪掺杂在一起的复杂光芒。 紧接着,他驱动坐下骏马往混乱的战场冲去,一直簇拥在他身边的亲卫见状立即跟了过去。 第1103章 再不分离 在卫虎军到来之前,厉国军便已然被申卫联军攻打地节节败退,此时卫虎军又从他们的背后冲来,与申卫联军一起将他们夹击在内,厉国军士兵瞬间战意全无,大惊之下仓惶四散而逃。 厉军主将及一众将官极力阻止士兵的逃窜,甚至有将官发狠直接斩杀了数名逃兵,那淋漓的鲜血也震慑不住被卫虎军以及申卫联军两相夹击而胆寒的士兵,仍旧不能阻止全军士兵的溃逃。 厉军主将只得下令撤退,然而在卫虎军和申卫联军战意高昂的冲杀之中,厉军的一众将官甚至根本便无法收聚残兵。 只见在这厮杀声惨烈的战场上一方是被困在中间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四处逃窜的厉国军士兵,另一方是阵容严整、战意昂扬的申卫联军以及悍勇无匹的卫虎军士兵,如此之下,战局很快便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卫虎军与申卫联军两个方向对厉国军的合围现已成了,在包围形成之前能得以逃脱的厉军士兵寥寥无几,然后么,便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屠杀了。 这样的屠杀自阳光灿烂的时候一直持续到阳光变得温缓,转眼间已是一个时辰以后。 一场一面倒的混乱厮杀持续到此时已接近尾声,能趁乱逃走的都已逃走,逃不走的也都已惊惧绝望,纷纷扔掉武器投降。 冬日里的暖阳普照大地,照亮了这片鲜血横流的战场,在满地的尸首之间是四处忙碌着将厉国降兵赶到一起看押的申卫二军。 而在一片忙碌的景象里,有两人两骑隔了喧乱的人群和血海尸山遥遥相对,两双如星明眸能够看到的仅仅只有彼此。 起风了,温柔的轻风轻轻拂过她眼中他的发丝和衣袂,只见对面的男子一身白衣银甲,如玉的脸庞仍旧是当初卫宫里初见时的模样,笑弯了的眉眼比起阳光犹要温暖了几分,唇边勾起的浅笑一如多年前一样,牵动了她的心。 在他弯成了月牙的眼睛里是她端坐于马上的飒爽身姿,一身黑衣黑甲,一头黑发纷扬。在她沾血的小脸上杏眸明亮有神,唇边上扬的笑意张扬、骄狂,让他恍惚觉得时光回到了过去,他又看到了那名洒脱狂傲的女子。 犹记得寿王十七年的那个八月十五月圆夜,在长尊街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她就像是清晨初升的朝阳一般光芒四射,又像是刚刚出鞘的利剑一般锋芒毕露,肆意挥洒着她的张狂傲气,那一双睥睨天下的明眸好似从来都不会将任何事情或是任何人放在心上。 所幸时隔经年,在这双明眸里终于深深印刻了他的身影,她的心里,终于已容他安身。 两人就这般端坐在马上遥遥对望许久,又如同约好的一样,双双策马往对方的方向疾驰而去。 两匹骏马转瞬间已在眼前,两人同时翻身下马,三两步跑到一起,申暮羽张开手臂用力将卫樱抱在了怀里。 战场上鲜血成河景象凄惨,然而那两条紧紧相拥在一起的身影无惧血腥狼烟、无惧身外喧杂的波云诡谲,从此以后不管身外是何阻碍,他们都将再不分离。 第1104章 大婚 这是十一月初六日,据说是个吉日。 这天整座凌城都被妆点成了红色,铺地的红绸连同城中各处张贴的喜字、树梢枝头悬挂的红灯笼一起晃花了城中人的眼睛。 不久前申暮羽亲自带兵去阻击厉国的军队,卫樱带着卫虎军前去驰援,两军共同夹击厉国军,最后取得了杀敌数万、俘虏近十万,斩杀敌军主将连同将官七名,仅仅只有寥寥两三名将官与不到一万士兵逃脱的一场大胜。 申暮羽和卫樱带兵凯旋而归,申暮羽首先着手加强国界线上的防御,安稳了国中的局势,然后便令太宰选定吉日,为他与卫樱准备了一场盛大的婚礼。 虽然申国大部分的百姓和士人对申暮羽仍有怨言,对他要迎娶卫樱、将申卫两国并为申卫国、与卫樱共同为君的做法全不赞同,但是这并不影响申暮羽诏告天下宣布他的喜事,让全国百姓、甚至是这世上的诸国俱都知道了,他要迎娶卫樱成为他唯一的妻子。 申卫两国即将相并之后的强大已被多国当政者所预见,在申暮羽和卫樱成婚的这天,不止是天子派了使臣前来,卓国、云国、纪国、嵇国、文国,甚至是久已龟缩不问外事的晋国等六个国家都派来了使臣携带重礼庆贺,就连南蛮都因为卫樱的缘故派人送来了贺礼,唯有厉国和陈国没有派人前来。 在申国现存的所有朝臣以及卿士贵族、天子以及各国派来的使臣、还有整座凌城百姓的见证下,申暮羽和卫樱穿了大红色喜服牵着手登上高高的祭坛完成了一整套繁琐的仪式,将他们的成婚禀报了天地诸神,祈祷诸神的护佑。这盛大的仪式也将很快便传扬开来,告诉全天下,他们已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随后凌城的各个街道大摆宴席宴请全城百姓,在申宫里同样摆上丰盛的宴席,宴请朝中诸臣。 申暮羽和卫樱脱下祭天时所穿的繁复礼服,换上了一身较为轻便些的红色喜服,在舞悦宫里宴请了群臣。 两人端坐在正北的席后,诸臣坐在殿中分列在两旁的一张张席位之后,他们两人举杯与诸臣说了几句客套话,便令诸臣自行宴饮,并宣舞女入殿开始了舞乐。 于是丝竹声响,数十名绝美的舞女在殿中舞动开衣裙彩带,挥洒了满殿的脂粉香气。 在丝竹舞乐声中,诸臣纷纷上前向申暮羽和卫樱敬酒道喜,只是申暮羽很少真正将敬的酒喝下罢了。 此时一名年约三十岁左右的文臣退下,耿奕阳则端着酒杯来到申暮羽和卫樱的席前,手拿酒杯合握伸向前方,深深弯腰施礼道:“臣下恭贺君上与夫人大喜,敬君上与夫人一杯。” 卫樱站起身绕过席位将耿奕阳扶了起来,温声道:“师兄对我行如此大礼,岂不是折煞师妹了么?” 耿奕阳直起身子,眸中隐藏着复杂而忧伤的神色,唇边强自上扬着一丝笑意,摇头道:“夫人,礼仪不可废。” 第1105章 何时来的 卫樱假意沉下小脸,嗔道:“师兄与我之间没有什么不可废的礼仪,倘若师兄今后每次见我都是这样见外的话,我便不认你这个师兄了!” 耿奕阳摇摇头,笑道:“是,师妹。” 这样说着,他上下打量了卫樱一眼,唇边的笑意便多了几分苦涩的意味,像是忍不住一般脱口而出,深深道:“师妹,你穿喜服的样子……真漂亮。” 卫樱沉默着还未回应,便只觉腰被人揽住了,申暮羽在卫樱的身边立定,含笑看着耿奕阳,温声道:“奕阳所说不错,樱儿穿喜服的样子的确很美。” 耿奕阳猛然回过神来,弯腰施礼道:“君上,臣下无礼失言了,请您恕罪!” 卫樱伸手将耿奕阳扶了起来,笑道:“师兄是我自家师兄,一直以来都如同我的兄长一般,兄长对妹妹说这话又有什么失礼的了。” 耿奕阳直起身子讪讪一笑,为了掩饰尴尬,他举起了酒杯,道:“君上,师妹,臣下敬您二位一杯,祝您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好。” 申暮羽轻笑着应了,转身自一旁的席位上端起两只酒杯将其中一只递给卫樱,两人仰起头开始喝酒,耿奕阳方才随后将酒一饮而尽。 申暮羽将他那只只是浅抿了一口的酒杯和卫樱的空酒杯尽数放到桌上,随即回头看向已然饮罢了酒低下头来的耿奕阳,含笑道:“奕阳,今日本君与樱儿大婚,突然想起之前本君便应下了要为你寻一门亲事呢,不知你看上了哪家的小姐?本君为你赐婚。” 耿奕阳低下头,语气落寞而恭敬,低声道:“此事全凭君上定夺即可,臣下多谢君上费心。” 申暮羽点点头,温声道:“既然是这样的话,过了今日本君便与樱儿一起好好为你留意一番,看看哪家的小姐配得上你。” “多谢君上。”耿奕阳弯腰拱手道:“君上若无别的吩咐,臣下告退。” “你去吧。” 申暮羽含笑应了,目送耿奕阳转身离开,顺势转头看向卫樱时,看到了她含嗔带笑的小脸。 卫樱瞪着申暮羽,嗔道:“你这醋坛子,就不能容我好好和师兄说几句话么?” 申暮羽低下头轻咬了一下卫樱的耳朵,在她的耳边低声道:“你与奕阳有什么话要好好说?你今后只能和我好好说话。” 众目睽睽之下申暮羽亲密的举动让卫樱羞红了脸,她一推申暮羽,恼怒地低喝道:“申暮羽!你能不能注意一下场合?” 申暮羽被卫樱推开,狼狈地撞到了桌席上,他稳住身形不悦地看着卫樱,低笑道:“你我都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不过是耳语一句而已,你至于突然推我么?” 卫樱张口正待说话,只听着身后一个懒懒的声音响起,道:“公主,申国君,恭喜你们了。” 卫樱应声转过身,看清来人后惊异地问道:“安世?你何时来的?” 在卫樱眼中的安世看起来眉眼哀伤,也不知是不是亲眼目睹了她与申暮羽亲密举动的缘故。 第1106章 什么反应 安世穿了一身文士长衫,周身的气息仍旧懒散随意,唇边勾起的笑意好似对什么事情都无所谓一般,只是一双微微眯起的眼睛里可以寻到一丝若有似无的伤色。 他的手中举着一只酒杯,笑道:“公主大婚,我又怎能不到场祝贺?我是今日上午到的,到了之后正好看到公主与申国君举行仪式,后来是捷胜他们把我带进来的,我在殿下坐了许久,一直看到有人向公主和申国君敬酒,见没人了才敢上来。公主,我敬您一杯,恭贺您大婚之喜!” 一旁的申暮羽将桌上侍女已经倒满酒的两只酒杯端起来走到卫樱的身边递给了她一只,随即深深地看向安世,轻声道:“安世,多谢你特意来祝贺本君与樱儿的大婚,不过你也该改换称呼了,樱儿她现在是本君的夫人。” 安世轻笑着摇摇头,对着申暮羽笑道:“申国君,公主已经是您的人了,您便大方一些,不要与我计较称呼了,毕竟我也叫不了多久了。申国君,公主,安世敬您二位一杯,祝你们白头到老!” 安世这样说着,仰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卫樱听着他的话却是神色一动,片刻后,她与申暮羽一起仰头喝光了杯中的酒。 卫樱低下头来的时候只见安世正痴痴地看着她,不过一经接触到她的视线,安世立即改变了表情,仍旧是懒散轻笑的模样,笑嘻嘻地将空酒杯示给她看了看。 卫樱将手中的空酒杯递给申暮羽让他一并放到桌上,她则看向安世,问道:“安世,你是要走么?” “嗯。”安世点点头,笑道:“公主决定将卫国国土并入申国,有申国君帮您一起治国,您也就不需要我安世了,我正好可以卸下一身重担,去周游列国,好好过一过闲云野鹤的生活喽。” 卫樱顿了一下,道:“安世,我尊重你的决定,不过你若留下来的话,我原本是给你留着申卫国丞相位子的。” 安世扫了面无表情的申暮羽一眼,摇头笑道:“公主不必留我了,我自来不喜追逐权势地位,在您的身边多年也不过只是因为最初时听了您的事迹,觉得您是一位很与众不同的女子,想见识一下而已,岂不知这一个好奇,便将我自己拴在了您的身边多年,这几年真真是太累了。所以现在有申国君帮您了,我正好可以心安理得地抽身离开呢。” 卫樱轻笑,温声道:“那我倒该多谢你的一时好奇,这几年帮了我这么大的忙。” “公主不必客气,只需在我走时给我足够的路费也就是了。”安世开了一句玩笑,又正色问道:“对了,早已听说公主生了一位小公子,公子现在何处,可以让我看看么?” “自然可以。”卫樱爽快地点头应下,转头看向安静侍立在一旁的叶明,道:“叶明,你去宁远殿里让蝶烟将昌儿抱过来。” “是。”叶明恭敬应了,快步往殿外走去。 卫樱回头看向安世,问道:“安世,关于我要将卫国并入申国的决定,你准备的怎么样了?国中诸臣都是什么反应?” 第1107章 长命百岁 安世懒懒一笑,应道:“我将该准备的都已准备的差不多了,袁大人等很多公主选任的大臣都心疼公主独自支撑国家的艰辛,知道国中没有一位公子可堪重任,又听说申国君说了会与您一同为君,两国的朝臣也量才选用,都同意您的决定。 “其他反对的声音很小也很弱,公主完全不必理会。独独只有卫伯对您的决定很不理解,屡屡大闹着要见您,怨恨于您将国家并入申国也不肯交到他的手上。您可要见见卫伯么?” 卫樱小脸微冷,寒声道:“祖宗将基业交到他的手中被他毁了,如今还指望我将辛苦创立的基业再交到他的手中让他毁一次么?他若真能治国,我又岂会不将国家交付给他?” 安世摇摇头,笑道:“公主所说不错,可惜卫伯却没有半点自知之明,完全不知道他若为君只会败坏国家呢。” “我不会见他。”卫樱沉着一张小脸淡淡说道:“卫毅和卫景我也不想见,安世,你回去之后便将国中各地的防卫都安排好,在枣城留下选任的官员治理,带着国玺、国书和地图,与诸臣都来凌城吧。我父亲他们三人仍旧留在枣城,今后给他们衣食无忧的生活也就是了。” 卫樱这样说罢顿了一下,道:“罢了,安世,我与你一起回枣城,让我来处置国中的诸般事宜就好,我也该和诸臣见一面了。” 安世深以为然地应道:“公主的确该回去一趟,让诸位大人见一见您也好安心。” 他们两人在这里旁若无人地说着话,沉默立在一旁的申暮羽脸色越来越暗,他听到这里方才幽幽开口,问道:“你要回去么,樱儿?” “呃。”卫樱听着他的语气不对,转头只见他脸色发黑,在她看来只觉好笑。她点点头,忍着笑说道:“两国相并这么大的事情,我总该回去和诸臣见一面一起商议的吧。” 申暮羽幽幽道:“那我和昌儿怎么办?” 卫樱好笑地回答道:“昌儿我会带在身边,至于你么,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自己一个人在凌城这里等着我回来不就好了?” 申暮羽闻言脸色更是一暗,看向卫樱的目光越发哀怨了几分。 正在这时蝶烟怀抱着两个月大的申卫昌,在乳母和嬷嬷、侍卫的簇拥下来到殿中径直走到了卫樱的身边。众人同时屈身行礼,同声道:“见过君上,见过夫人。” “不必多礼,都起来吧。”卫樱的脸上扬起了一抹温柔的笑意,将申卫昌接过来抱在怀里,俯身轻吻了一下他柔嫩的脸颊。 安世走上前看向卫樱怀里因天冷而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申卫昌,只见小家伙乍然见了这么多的人,正咕噜噜转动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好奇地观望着四周。 “小公子真漂亮。”安世由衷赞叹地说罢,自怀里取出一串其上雕刻了“长命百岁”四字的金锁圈戴到了申卫昌的颈间,笑道:“这是我给小公子准备的见面礼,希望小公子能健健康康地长大。” 卫樱点点头,笑道:“那我便代昌儿谢谢你了。” 第1108章 拐弯抹角 安世抬头看向卫樱,笑问道:“公主,可以让我抱抱小公子么?” “自然可以。”卫樱将申卫昌递向安世,让他将小家伙抱在了怀里。 而申卫昌被陌生人抱住也没有哭闹,只是好奇地看着安世。 卫樱温柔地看着申卫昌,笑道:“昌儿,这是你安世舅舅,安世舅舅可是要去周游列国的人,等你长大了,让安世舅舅给你讲外面的故事听。” 安世小心翼翼地抱着申卫昌,低头看着他漂亮的小脸,轻笑道:“公主这么说,看来我一定要多去几个新奇的地方,多攒一些新奇的故事,回来看您的时候才能和小公子讲一讲呢。” 卫樱轻笑着正想应话,只觉得身旁的一道视线越发幽怨了,她下意识转头看过去,看到了申暮羽阴沉沉的脸庞。 卫樱忍着笑回头看向安世,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现在没空管昌儿了,昌儿他爹爹将醋坛子打翻了呢。安世,你和昌儿去玩吧,我要去哄一哄那个醋坛子了。” 安世抬头扫了申暮羽一眼,笑着看向卫樱,点头道:“好。” 这样说着,安世低头看向申卫昌,温和地笑道:“小公子,安世舅舅带你去外面玩。” “蝶烟,你们跟着昌儿随行伺候。” 卫樱对着蝶烟她们吩咐了一句,目送蝶烟她们与安世一起离开了,方才转身走到了申暮羽的面前。 此时这殿中舞乐声正浓,因申暮羽吩咐了让诸臣随意,他们又喝了不少酒都已放开了,于是殿中三三两两相熟的人开始走在一起宴饮劝酒,那声音连同舞乐声夹杂在一起,听来更热闹了几分。 在正北方的坐席之前,卫樱走到申暮羽的面前站好,歪头看着他,轻笑道:“咦,我怎的在这满殿的酒菜香气里闻到了好大的醋味?” “哼!”申暮羽满脸不悦地轻哼了一声,转身径直走到席后,黑着脸坐了下去。 卫樱轻笑着摇摇头,随后走到席后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将手肘支在扶手上转头好笑地看着他,道:“看来安世选择去周游列国是对的,否则他若是留下来了,今后你岂不是就会有吃不完的醋了?” “他就是不走我也会逼他走。”申暮羽扬起下巴,脸上是如同孩子一般任性的神情,又哪里还寻得到半点往日里的深沉城府了。 卫樱满脸笑意地轻瞪了他一眼,低声嘀咕道:“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气量这么小呢,竟连一个安世都容不下?” 申暮羽转头看向卫樱,不悦地说道:“我气量小也是你害的。还有,我再问你一次,你要回枣城,那我和昌儿怎么办?” 卫樱愣了一下,试探着问道:“你要和我们一起去?” 申暮羽好整以暇地看着卫樱,淡淡道:“我可没有要去,我只是问你,你走了,我和昌儿怎么办?” 卫樱颇为忍俊不禁,摇头失笑道:“我不是害怕申国这里会再生乱么?而且你若是想和我一起去的话直说不就是了,何须这般拐弯抹角的?” 第1109章 称呼 申暮羽满脸不悦地正待说些什么,却见一侍卫匆匆走来,单膝跪在地上拱手道:“君上,夫人,云国君亲自前来恭贺君上与夫人新婚大喜,现正在宫外。” 申暮羽的脸色不由越发低沉,低声嘀咕道:“又一个不顺眼的人来了。” 卫樱转头看向那侍卫,有些疑惑地问道:“云国不是已经差使臣来了么,云国君怎的又亲至了?” 侍卫恭敬应道:“这个属下不知,只是在宫外的的确是云国君,请问君上与夫人,该如何迎迓?” 申暮羽不言,只是盯着卫樱等着她的反应。 而卫樱沉默片刻,淡淡吩咐道:“不需刻意迎迓,你去将他带来此殿即可。” “属下明白了。”那侍卫垂首道:“那么属下告退。” 待到侍卫离开后,卫樱转头看向申暮羽看似淡然实则眼中暗藏了低沉的脸庞,沉吟了一下,轻笑道:“不如你便将申国这边的事务都交托好,然后陪我和昌儿一起回枣城与我卫国诸臣商议一下两国相并的事宜,可好?” 申暮羽眼中的低沉之色慢慢退去,淡然浅笑道:“既然夫人开口了,那为夫便勉为其难去这一趟吧。” 卫樱忍着笑轻瞪着申暮羽,片刻后,还是笑出声来。 这时又有朝臣上前来向申暮羽和卫樱敬酒道喜,他们两人含笑应了,将这位朝臣打发走,云卿瑾一行人也进殿来了。 虽说没有隆重地出宫相迎,但是云卿瑾都已经进来了,申暮羽和卫樱为了保证最基本的礼数,还是双双站起来绕过席位,迎着云卿瑾走去。 及到云卿瑾的近前,申暮羽含笑道:“云国君亲自来祝贺本君与夫人的大婚,真是太客气了。” 云卿瑾的脸上仍是往日里温润如玉的笑意,应道:“申国君与夫人大喜,本君本就该亲自前来。” 申暮羽笑着点点头,转头看向跟在他身边的叶明,吩咐道:“叶明,你速速带人去为云国君备好席位。” 叶明恭敬应下,匆匆走了。 云卿瑾将目光转到卫樱的身上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被她的一身大红色喜服和眼角眉梢的温柔情意晃花了眼睛。 他的目光静悄悄复杂了几分,低头看着卫樱,温声道:“木莹,我原想着你可能不想见我,所以便决定不来了,后来又实在想看看你穿喜服的样子……如今看着你幸福,卿大哥也安心了。” 听云卿瑾提起“卿大哥”三字,卫樱一片淡漠的小脸上神色方才缓和了几分,她顿了一下,轻声应道:“多谢云国君亲至的盛情。” 云卿瑾黯然地摇摇头,叹道:“木莹,我只希望你我能重新回到多年前的那个云雾节,我还是想唤你一声木莹,你也能唤我一声卿大哥。可好?” 闻听此言,卫樱仰头看向云卿瑾的目光渐渐无神,变得惘然了几分。 她迟疑着张口还未说出话来,申暮羽将目光自她惘然的小脸上转开看向云卿瑾,率先出声打断了她的话,淡笑道:“不过只是一个称呼而已,云国君不必太过计较。” 卫樱闻言直接闭上了口,垂眸躲过与云卿瑾的对视,悄悄往申暮羽的方向动了动脚步,与他紧靠在了一起。 云卿瑾将卫樱的反应映入眼帘,满脸失望地看向申暮羽,温声应道:“申国君说的是。” 恰逢此时叶明匆匆走过来,低头恭谨道:“君上,席位已经安排好了。” 申暮羽点点头,笑道:“既然如此,云国君请快入席吧。” “好。”云卿瑾转头看了卫樱一眼,只见她仍旧还是垂眸沉默不言。 他便收回黯然的目光,在申暮羽热情的引领下去了新准备的席位。 第1110章 大结局 卫樱与申暮羽的大婚过后,公然来到前朝与申暮羽一起理政,他们将申国各地的政事都处置好,将凌城的防卫交给姜晨,国政则仍旧交托给耿奕阳几人处置,随后便结伴往枣城而去。 在途中时他们顺道去了一趟宏城,在城外的静陵里,卫樱与申暮羽、申卫昌一家三口祭奠了一下萧夫人。 卫樱带着夫君和儿子祭奠萧夫人时仍有些惴惴,惦念着身在九泉之下的萧夫人会否责怪她嫁给了逼死自己的仇人。 她又转念想着,若是萧夫人真的泉下有知的话,看到她现在嫁给了真心所爱的男子,生育了如此可爱的儿子,想必一定会为她高兴吧。 而后卫樱与申暮羽两人带着卫虎军回到枣城,重新选任了驻防在枣城之外的军队将领,将卫国各地的防卫力量加强使之稳固,通过几次朝议与诸臣商议了一下两国的相并,将枣城中的事务安排好,好一番忙碌。 待到一切都安置妥当了,卫虎军全军便保护着卫国的所有朝臣和朝臣的家属亲眷,一行浩大的队伍往凌城而去。 枣城毕竟是简单设置的国都,一应布置都较为简陋,比不得凌城的完备,故而申卫两国正式并为一国的诸般事宜只能在凌城进行。 而自卫樱回到枣城到她数天后离开,一直都没有见过卫伯或是卫毅、卫景一面,卫毅和卫景对此缄默不言,反是卫伯无数次激动地试图冲破侍卫对他的拦阻见见卫樱,只是卫樱无论如何也不答应见他罢了。 因诸臣之中大部分都是文弱的文臣,一路往凌城而去时不免便拖慢了行程,于是在卫虎军的护卫下这一行浩大的队伍到达凌城时已是二十天以后,到了十二月末,将近年关。 卫樱和申暮羽经过一番对申卫二国群臣的选拔,最终下诏重新任命官职,其中袁丰为左相,耿奕阳为右相,姜晨仍是郎中令,大司马之职由原本便是申国武官之首的戚宏担任,捷胜和廖栩为左右国尉。其他的官职俱都稍有改动,这改动里申卫二国的官员一视同仁,全都是量才选用。 官员的选定结束之后恰好过了年关,已是虞明王四年了。 就在这一年的正月初一,申卫二国正式并为一国,两国的国玺与国号俱都保留,新国称为申卫国,申暮羽和卫樱二君理政。 于是曾经恩怨混战不休的两国就此成了这世上疆域最大的国家,并且有两位智谋高绝的贤君治国,申卫国的发展壮大已是必然,莫说是那区区的霸主地位,只怕是统一天下都指日可待。 许是预见了这样的强大,在新的申卫国宣布建国当日,不止是天子派来了使臣,其余诸国包括瑟瑟发抖的厉国和陈国在内,俱都派使臣前来见证了一大强国的诞生,以及千百年来从未有过的,双君继位的盛景。 在申卫国诸臣以及各国使臣的见证下,一架华贵的轿撵停在申宫的议政殿前,穿了一身庄重冕服、头戴旒冕的申暮羽和卫樱相伴下了轿撵,牵着手踏上议政殿前高高的阶梯,一步步走了上去。 黑白二色纹饰的冕服异常宽大,拖曳着长长的衣摆被阶梯折叠,在申暮羽和卫樱的身后铺设了庄重的花。他们两人头戴着同样的国君旒冕,其上的垂旒轻轻摇晃着,模糊了他们的脸庞。 然而当他们终于走上高高的阶梯,彼此心有灵犀地同时转头对望时,隔了摇晃的垂旒仍旧能够看清对方脸上任何一点细微的表情。 也许这是因为对方的脸庞早已深深印刻在了他们的心中吧。 申暮羽和卫樱转过身面向阶梯之下的诸国使臣和排列整齐的群臣,静静看着群臣俱都跪拜在地,发出了山呼海啸的大喝声: “臣等参见二位君上,愿二位君上千秋万代、圣躬万福!愿吾申卫国河清海晏、国富民康!” 高处的风拂起了卫樱的衣袂和发丝,她微微眯起了眼睛看向跪在阶下的众人,再看向更远的地方,似乎能看到万里河山,宏图霸业。 可是她眼中所映下的真的是这些么?这些在如此时代之下,寻常女子绝然无法企及的东西? 在垂旒之后,卫樱半眯起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茫然之色,直至她感觉到身旁一道温柔的视线,转头看到他浅笑着的脸庞时,那茫然很快便散去了。 随即她轻轻地笑起来,笑容灿烂到如同阳光一般光芒耀目,夺人心魄。 在这一刻她的眼中已看不到遍地跪伏的臣子,看不到更远处的河山、霸业,看不到她这样一位传奇女子的名号必然将名传千古、彪炳史册。 她所能看见的,唯有他脸上的温柔和情意而已。 时光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卫宫里的初见,白衣胜雪的少年端坐于席后愕然地看着那在殿中大闹的女子,后来她还故意向他刺出长枪,迫使他仓惶躲避,失了文雅如玉的姿态。 在卫樱的笑颜越来越灿烂的时候,申暮羽脸上的笑容也一点点加深,笑到眉眼弯弯,一如多年前在缘定迷宫里巧遇,他故意以言语激怒了那个假小子之后,唇角上扬了的开怀笑意,一般无二。 第1111章 番外 虞明王十四年,秋。 时气刚刚度过燥热的盛夏,清晨已有了凉爽的气息,午后的暖阳散发出温暖的光芒普照在大地之上,并无丝毫偏差。 时下的大陆上度过十年光阴,已只剩下五国并立,乃是云国、卓国、纪国、文国,以及疆域最大的申卫国。 在这十年间,由申暮羽和卫樱双君理政的申卫国先是攻破陈国、顺手吞并晋国,再由晋国北上攻占了嵇国,而后调转过头来,将全力支持过公子崇谋逆的厉国一举击败,将偌大的土地兼并了。 此时小小的一座文国已在申卫国疆土的包围之中,若非文国君与卫樱乃为旧识的话,其国也不可能存活到现在。 而屡屡看到列国被申卫国兼并的云、卓、纪这三个国家早已联合起来试图抵挡申暮羽和卫樱一统天下的脚步,但是就在不久前,申卫国已经派兵成功将云国公子诚护送回国、助他击败云卿瑾的兵马继承了君位,云国于是脱离了三国联盟,剩下的卓、纪二国正瑟瑟发抖。 三国联盟仅剩下两国联盟,已不可能抵挡强大的申卫国,只要卓、纪二国再被申卫国兼并,公子诚很清楚自己不过只是让云国脱离联盟的傀儡而已,在申卫国朝臣的监视之下做不了几天国君,便要将举国土地奉上了。 到时文国除了学云国一般兵不血刃便奉上土地,还又能如何?一直龟缩在小小一片王土之中的那位早已名存实亡的明王,不退位让贤又能如何? 于是眼看着天下的一统已是指日可待。 曾经的申国和卫国相并后不久,两位贤君与一众重新选任的能臣一番商议,最终将新的申卫国国都迁往了更为靠近中原、并且曾经作为国都存在过的宏城。 此时的宏城经过扩充已经更加宽广,位于城北的宫殿群更是频繁改建,越发雄伟了。 只见着在一重重宫殿之间往来行走的是无数的侍卫、宫女、太监,他们行色匆匆地穿行在错落有致的宫殿间,忙碌着自己的差事。 这其中有一名甚为貌美的宫女正迈着一双莲花小脚行走在两旁林木环绕的小路上,低着头满脸思索的表情,认真地想着什么。 那是一位年方二九的妙龄少女,因认真思索而垂下的眼睫浓密纤长,半遮住了一双漂亮的杏眼。她长得极美,小巧的瓜子脸、颇有灵气的杏眼、挺翘的鼻梁、微张的樱桃小口,原本便漂亮的五官组合得更加完美,仿佛画中的人儿一般。 只见她的手中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精致的茶点,茶壶中冒出的热气氤氲了她绝美的脸庞。 这宫女方进宫不久,却也不是个安于卑微的角色,一进宫便心思活络地瞄上了国君后宫里高人一等的身份,打着为自己谋个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也为家人谋一个升迁机会的想法,她早已将目光放到那位被尊称为圣君的男君身上了。 虽说她在进宫之前便听了不少圣君与那位被尊称为贤君的女君之间的诸般传言,进宫之后也听多了两位君上的伉俪情深,可是贤君就算是再得圣君喜欢,毕竟也是快要四十岁的女人了,哪里比得上自己的年轻貌美? 第1112章 番外 带着对自己容貌的万分自信,这宫女费尽心机抢来了这次为圣君送茶点的差事,此时正一边走在去往勤政殿的路上,一边思索着自己该如何获得圣君的注意。 不过也不知贤君有没有与圣君在一起处置政事,若是他们在一起的话,自己辛苦争来的这次机会便是浪费了。 宫女轻蹙了眉头,在一座雄伟的宫殿前停下脚步,抬起头打量了一下殿门上方书写了“勤政”二字的巨大匾额,深吸一口气,低下头将唇角上扬露出了那个早已练习过无数次的完美微笑,盈盈上前踏上了殿前的石阶。 她走上高高的阶梯,经殿外侍卫的一番盘查后顺利走进殿中,低着头偷偷抬眼看向前方,只见在殿中的最里面一张宽阔的书桌后只坐了一位白衣胜雪的男子,并不见有女子的行迹。 宫女松了一口气,一边往里走一边偷偷地打量着那位男子,只见他的长相着实俊逸,虽已年近四十,脸上增添的几许纹路却只是给他增加了成熟的魅力,完全无损他样貌的分毫。 而且他周身的气质是如此的优雅、高贵、云淡风轻,唇边勾起的浅浅笑意仿佛一双无形的小手一般轻拂了她的心,使她渐渐心跳加速,脸颊升腾起了一小片红晕。 这是宫女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男子,一时间在心里小鹿乱撞的感觉中哪里还想得到那荣华富贵的身份或是其他,她只觉得,若是可以的话,哪怕只是给这位男子当一个无名无分的侍妾呢,她也心甘情愿。 “昌儿,你来看看这本奏折。” 这时那男子轻声开口,温浅的声音如同羽毛一般轻轻钻进了宫女的耳朵里,她突然回过神来,随着一个稍显稚嫩的应答声转头看去,这才发现这殿中只除了那位白衣男子以外,另外还有一名大约十一二岁的孩童呢。 那是一位俊雅如玉的小男孩,看样貌虽稍显稚嫩,一双清亮的眼睛却是沉稳、淡然、睿智,全然不似他这般年纪才能显露出的神色。 宫女看着男孩自摆放在一旁的桌后走出来、踏着沉稳的步伐走向了那名白衣男子,她看了看男孩离开后的书桌,发现在他的桌上竟也摆满了奏折,这般小的一个孩子,便已然开始处置政事了? 宫女不敢多做打量,匆匆低下头,满脸忧色地想着,虽说那位女君的确是没在这里,可是多了这个小男孩,说不得也会妨碍到她的计划呀。 眉宇间带着这样的担忧,宫女一步步走到白衣男子的书桌旁,将托盘上的茶点一一放到桌上,努力使声音柔媚地说道:“君上,奴婢奉命给您送来了茶点,请您品尝。” “好,放到这里吧。” 无奈那男子看都不看她一眼,他只是含笑看着小男孩,听他稚声解答着该如何处置奏折上的政事。 宫女见状心中一阵不甘,一时迟疑着不愿就此退下。 好一会,白衣男子申暮羽听罢了小男孩的解答,温和笑道:“昌儿,你处置得很好,你便将这奏折拿回去,随你的意思去批阅吧。” 小小的申卫昌得了申暮羽的肯定,毕竟尚年幼,脸上还是清晰地掠过了一抹喜色,开心地点头说道:“是,君父。” 第1113章 番外 申暮羽目送申卫昌拿着奏折回到他的书桌后坐下,回头时发觉身边还立着一个人,便疑惑地转过头,淡淡问道:“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可是还有事?” “呃……”宫女在短暂的慌乱之后迅速镇定下来,脸上现出了对着镜子练习过无数遍的完美表情,柔柔笑道:“君上,奴婢看着您的身边也无人伺候,不如便让奴婢来伺候您用茶点吧。” 申暮羽轻皱了眉头,他回过头看向前方,随手拿了一本奏折一边垂眸翻阅,一边淡淡道:“不必了,本君向来不习惯留人在身边,所以这殿里才无人随侍,你若无事便退下吧。” “……是。”宫女迟迟疑疑地应下,脚步却像是钉在了地上一般,不甘心就此离开。 申暮羽将手中的奏折看完之后做了批复,感觉到身边的宫女还没走,便露出一丝浅浅的不悦之色,眉头轻皱地看向那宫女,“怎么,你还有事?” 宫女看出了申暮羽故意表现出来的不悦,有些慌乱地连忙屈身施礼道:“君上,奴婢这就退下。” “嗯。”申暮羽淡淡应了一声,重新开始批阅起奏折来。 宫女迟疑了一下,慢慢移动了脚步就要转身离开,片刻后又极其不甘地顿住,对着申暮羽柔柔行礼道:“君上,奴婢忘了给您倒茶,是奴婢疏忽了,请您赎罪。奴婢这就给您倒上。” 这样说着,她也不等申暮羽的回答,上前一步紧挨着申暮羽的椅子站定,端起茶壶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 申暮羽轻皱着眉头不悦地看着那宫女连番刻意的举动,坐在一旁的申卫昌此时也察觉到异常,正好奇地抬头看过来。 “好了,倒完茶就可以了,你速速退下吧。” 申暮羽语气微沉地如此吩咐了一句,宫女却不走,而是将温热的茶水双手举起来递向了他,脸上带着柔媚的笑意,声音似乎媚到了骨子里,道:“君上,您喝茶。” 申暮羽皱眉看着那宫女含羞带怯的模样,心里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他沉下脸色,淡淡道:“你放到那里即可,本君喝时自己会拿。你可以退下了。” 宫女唇边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她的眼中划过了一抹精明算计的光芒,忽而将手端的茶杯往前一递,又仿佛失手一般,将茶水尽数泼到了申暮羽的身上。 申暮羽的一身白衣立时染了茶渍,他不由一怒,脸上少有地现出了薄怒的神色。 “呀!”宫女惊慌失措地惊叫了一声,连忙俯下身不住地轻拍着申暮羽衣上的茶渍,并连连道歉道:“君上,奴婢是一时失手才将茶水倒在了您的身上,请您赎罪,赎罪……” 她虽是状似惊慌失措道歉的模样,却在为申暮羽拍打衣上茶渍的同时一个劲地将自己温暖的身体往他的怀里钻,并不时抬起绝美的脸做出惶然的模样看申暮羽一眼,让他能注意到她近乎于完美的脸庞。 “好了,好了,你……” 神情低沉的申暮羽如何察觉不到宫女刻意的动作,他立即就要站起来避过去,正在这时却只听着一个女童稚嫩的声音大喊了一句什么打断了他,随后一名女童和一名女子相继进到殿中,看到了申暮羽和那宫女看似亲密的动作。 此时申暮羽还来不及站起来,那宫女也正一头扎在他的怀里,他听到脚步声大惊地抬头看去,看到了一张原本便愤怒至极的脸庞瞬间成了黑色。 第1114章 番外 “欸,欸,欸?” 女童大约只有八九岁大,穿了一身粉红色的锦衣裙子,那粉红的布料却是皱皱巴巴、脏兮兮的,甚至还划出了数道大小不一的裂痕,染了灰黑色的脏污,再加之一头飞仙髻乱糟糟得仿佛鸡窝一般,整个人看起来好不狼狈。 她原本是飞跑过来求救的,进来后一看见眼前的景象,立即惊异地叫了起来:“爹爹,你胆子大了呀,竟然敢青天白日地与宫女如此亲密,你就不怕娘亲骂你?” “灵儿,你乱说些什么!”申暮羽忙不迭解释,他匆匆自椅上站起来距那宫女远了一些,对着后进来的那名女子焦急解释道:“樱儿,是这宫女失手打翻了茶杯将茶水泼到了我的身上,我不需她整理她却偏要帮我……是真的,樱儿,昌儿可以作证的!” 那宫女早在有人进来的时候便低着头退到了一旁,此时她满脸惊讶地听着申暮羽如此说罢,偷偷抬眼打量那进到殿中的女子,只见她长相极美,看起来大约也就是刚刚三十岁的样子,穿了一身黑色布料、样式像极了男装的古怪衣衫。 宫女看着那女子眉宇间似是与生俱来的凌厉傲气,再加之申暮羽的称呼,哪里还不知道她便是被尊称为贤君的那位女君卫樱。 不过圣君竟然这般惧内?原本是如此淡然自若的一个人,方才在她看来飘然出尘的样子就仿佛谪仙一般,却会为了这女子便慌乱成这般模样? 卫樱黑着脸淡淡扫了申暮羽一眼,却是并不理会他,走上前将那兀自正在惊异的女童抱起来,一边毫不留情地打着她的屁股,一边恼怒道:“申秋灵!真是反了你了!你是不是想反了天去呀,啊?你今日一早竟然敢自己一个人偷偷出宫?偷偷出宫倒也罢了,反正你也没少出去,你还敢出城去逛庙会?!你小小年纪就这般独自一人去那庙会上闲逛,万幸没被人抓了去将你卖了作罢!” “娘亲,娘亲,别打了,你听灵儿解释嘛,今天的事真的不怪灵儿!”那女童申秋灵被卫樱打得连连告饶,无奈却喝停不了愤怒的卫樱,她便皱起一张可爱的小脸,古灵精怪的大眼睛里带着求救的光芒看向了申暮羽,稚声道:“爹爹,救命!” 卫樱愤怒地喘息着,全然不理会申秋灵的告饶,她停下来歇了一口气,继续怒道:“这些娘亲都可以不和你计较,但是你这无法无天的丫头,竟然放了一把火将兴固寺给烧了,人家寺里的住持亲自提着你送了来,娘亲才知道你没在宫里!!你这死丫头,你是非要将你娘我气死不可么?!” “好了,樱儿,孩子就算是做错了你也不能这么打嘛,若是打坏了可怎么好?”申暮羽一边满脸心疼地说着,一边匆匆绕过桌子快步走到卫樱的面前,俯身抢一般地将申秋灵抱了过来。 申秋灵顺势揽住申暮羽的脖颈,将小小的脸依在他的肩膀上,对着卫樱解释道:“娘,你是不知道那兴固寺有多可恶,那寺里的小沙弥无缘无故骂我,我便偷偷潜进了他们的后院里,原本是想捉弄一下那个小沙弥便作罢。谁知我见到他们那些大和尚小和尚正喝酒吃肉呢,而且还拿着香客供奉的香火钱,笑称时下的钱币好赚、大骂香客愚蠢,哪里是什么出家人?我一时气愤便放了一把火,不过就是我没有跑掉,被他们捉住了罢了……” 第1115章 番外 申暮羽抱紧了申秋灵将她护在怀里,悄悄后退一步距离盛怒的卫樱远了一些,赔着笑脸说道:“樱儿,这么说的话的确是怪不得灵儿,你便消消气,算了。” “算了?”卫樱满脸怒色地盯着申暮羽,怒道:“灵儿现如今这无法无天的脾气都是你惯出来的,你还惯着她?闯下这么大的祸就这么算了?那改天她将天捅一个窟窿去,你还能补天不成?!快点将她给我,我今日非要好好重罚她,让她长长记性不可!” “不要,爹爹。”申秋灵一急,两只细弱的手臂越发抱紧了申暮羽的脖颈,惊惧道:“你救我,爹爹,求你了,千万不能将我给了娘亲呀!” 卫樱沉着一张脸不由分说地便要上前将申秋灵抢来,谁知申暮羽却侧身躲了一下,卫樱的脸色顿时越发难看了几分。 申暮羽侧身躲过之后又一连后退了好几步,远远地看着卫樱,赔笑道:“灵儿这次偷偷出宫还去了庙会上,的确是不对,不过所幸她也安安全全地回来了,这次便让我好好教训教训她,让她知道今后再出宫的话带些人也就是了。还有那兴固寺,让我听着也是该烧,况且灵儿只是个小孩子,只要一口咬死了是玩火时失火了,谁还能相信一个九岁的孩子会故意放火么?樱儿,你就将这事情交给我处置就是,我保证我会处置地妥妥当当的,好不好?” “呵,交给你处置?”卫樱冷飕飕地说道:“你不是挺忙的么,有时间处置这种琐事?” 申暮羽只见她这样说着,凌厉的目光转到了远处的那名宫女身上,立时脸色一苦。 卫樱远远看着那垂首立在桌后的宫女,扬声道:“那宫女,你抬起头来。” 宫女愣了一下,迟疑着抬头看向卫樱,小声道:“君上是在说奴婢么?” “不是说你,这殿里还有旁人么?”卫樱冷声说罢,稍作打量了一下那宫女的模样,随后好整以暇地看向申暮羽,淡淡道:“倒是个挺漂亮的女子,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吧?你若是喜欢,便收进后宫里当个姬妾吧。” 宫女闻言大喜,脸上现出了一丝明显惊喜的神色。 申暮羽却是大为冤枉,忙不迭解释道:“谁说我喜欢这宫女了?是这宫女执意留在这里,我好几次严令她退下她却不肯走,昌儿一直在这里看着呢,他可以给我作证。昌儿,你过来!” 申暮羽急欲撇清关系的言辞致使宫女脸上的喜色猛然僵住,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看起来格外羞惭。 而申卫昌则站起身绕过桌子快步走了过来,他站姿笔挺地立在申暮羽的旁边,对着卫樱拱手施礼道:“诚如君父所说,母亲,儿臣在一旁观察着,的确是这宫女别有用心。在母亲和妹妹过来的时候她恰好扑进了君父的怀里,君父还来不及将她推开,被母亲看到了。” 卫樱闻言脸色稍缓和了一些,然而她上下打量了申卫昌一眼,却是气不打一处来地说道:“昌儿,娘都与你说过多少遍了,你与娘还这么多礼仪做什么?整日里说起话来老气横秋的,简直和你爹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我一看便生气!你才十二岁呀,你知不知道?就不能做点孩子该做的事情么?” 申卫昌愣了一下,为自己无端端还要受到斥责,心中颇为委屈。 却见卫樱的目光自申卫昌、申秋灵、申暮羽三人的脸上一一划过,没好气地说道:“哼!要么就是太懂事了,要么就是太不懂事了,要么就是懂事偏偏要行那不懂事的做派!就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第1116章 番外 卫樱如此说罢,上前几步对着申暮羽伸出了手,冷冷道:“申暮羽,快点将灵儿给我,你这样抱着她不放可不会让我免了对她的责罚,我反而会罚得她更狠,你自己斟酌吧。” “爹爹……”申秋灵那像极了卫樱的圆圆杏眸里噙了泪,可怜兮兮地对着申暮羽说道:“你救救我,我不想被罚……” 卫樱恼怒地看着申秋灵,怒道:“灵儿,这次就算是你爹也救不了你了!你也就整日里仗着你爹,否则怎会无法无天成了这样?申暮羽,快将灵儿给我,否则我一定罚她罚得更狠,我说到做到!” “灵儿,爹爹随后就去救你。”申暮羽沉吟了一下,转头凑近申秋灵的耳边压低声音说了一句,随后赔着笑脸将申秋灵交到了卫樱的怀里,笑道:“樱儿,那你先抱着灵儿去,我唤了叶明来将这宫女处置了,随后去找你……那个,还是不要罚得太狠了,灵儿毕竟还小嘛。” “爹爹,爹爹……” “哼!”卫樱将连连哭喊着试图抓住申暮羽不放的申秋灵抱在怀里,恨恨白了申暮羽一眼,转过身边走边道:“看看你将女儿惯成了什么样?儿子也教不好!” 申暮羽赔着笑脸将卫樱送走,一直目送她的身影消失不见之后,方才委屈地嘀咕道:“懂事了不行,不懂事了也不行。女儿只是我惯的么?也不知这无法无天、随随便便放火的性子是随了谁。” “叶明,你进来!”这样嘀咕罢,申暮羽扬声向着外面高喊了一句,又转头看向申卫昌,低声叹道:“昌儿,我和灵儿这里城门失火,你是受了池鱼之殃了,也莫要将你娘的斥责放在心上,快些去看奏折吧。” “是,君父。”申卫昌点点头,转身走向了他的那张书桌。 随后不久一直侍立在殿外的叶明匆匆进来,恭敬行礼道:“君上,您有什么吩咐?” 申暮羽转头示意地看了看那名深深低着头站在桌后的宫女一眼,淡淡道:“你去带着这名宫女领了足数月例,然后便放她出宫去。” 那宫女闻言身子轻轻抖了一下,一张脸涨得通红。 “是。”叶明转头看向那名宫女,扬声道:“你过来吧。” 宫女无奈,也明白自己做了错事,申暮羽没有处罚她已是仁至义尽了,遂羞惭地深深低着头不敢抬起,一步步走了过来。 宫女走过来后叶明对着申暮羽恭敬施了一礼,道:“君上,若是您没有别的吩咐,奴才便先带着她下去了。” “你去吧。”申暮羽说着,又颇有些愤慨地补充了一句,道:“叶明,你以后注意着,那些年轻貌美、心思活络的宫女以后便不要让她们进宫了,平白让本君遭此无妄之灾。” 叶明在殿外听到了申暮羽和卫樱的对话,大概也知道一些申暮羽为何会说出这话,便点头行礼道:“是,君上,奴才明白了。” “好了,你下去吧。” 得了申暮羽的回应,叶明再次施礼后,带着那名脸颊越发通红的宫女离开了。 申暮羽转头看向端坐于书桌后的申卫昌,扬声道:“昌儿,我去后宫看看,你自己看奏折吧,若能决断的便直接批阅了即可,实在不能决断的等我回来看看。” “是,君父。”申卫昌自椅上站了起来,笑问道:“君父是要去救妹妹么?” “不止是救你妹妹。”申暮羽叹了一口气,回过头一边往殿外走去,一边摇头道:“我还要将你娘亲哄好呢,唉。” 申卫昌轻笑着目送申暮羽离开,方才默默坐了回去。 只见他挺直着腰背端端正正地坐在椅上,缓缓收起唇角的一丝浅笑,拿起一本奏折认真地看起来,小小的一个人儿,自侧面看去却完全便是一副大人的模样。 第1117章 番外 申暮羽独自一人去了后宫径直去到早已修葺一新的凤鸣殿里,进去后远远地便听见正殿传出了一个女童稚嫩的哭喊声,他眉头一皱,立即加快了脚步。 他寻着哭声一路进了正厅,只见卫樱坐在厅中的主位上,申秋灵立在她面前,她正握住申秋灵的小手不放,另一只手中拿着的戒尺毫不客气地抽打着申秋灵柔嫩的手心,将申秋灵打得哇哇大哭不止,一旁众多侍从一叠声地劝着,却无论如何也劝止不了卫樱。 申暮羽的眉头皱得越发紧,脸上划过了一抹大为心疼的神色,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拦住了卫樱就要抽下来的戒尺,道:“好了,樱儿,你看灵儿的手都打红了,孩子知道错了不就可以了么?别打了。” “你以为我愿意打她么?”卫樱的双眼隐约有些发红,她缓缓将拿着戒尺的手放下,低下头闷声说道:“这丫头也太无法无天了,才九岁的一个孩子,整天自己一个人想尽了办法偷跑出宫去。若是平日里倒也罢了,她鬼机灵着呢,在城里应当不会有太大的危险,但是她今日竟然敢出城,走十几里路去逛兴固寺的庙会! “那庙会上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人家若是将她抓了去可怎么办才好?还有那兴固寺,她一把火将人家的寺庙都烧了,所幸这火没伤到人呢,若是伤了人,人家一定要咱们抵罪的话,就算她是公主我们又能如何?而且这还是兴固寺的和尚抓住她将她送回来了,人家若是为了泄愤、或是不信她就是公主,直接杀了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才九岁呀,怎么就能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情……” 申暮羽听卫樱说着说着,语气里已然带了因担忧和后怕而染上的哭腔,轻轻摇头轻叹了一声。 他转头对着围在身边的蝶烟等人使了个眼色,蝶烟会意,俯身抱住兀自大哭不止的申秋灵,卫樱也没有执意再抓着她的小手不放,任由蝶烟将申秋灵抱起来,与其他的侍从一起走了。 申秋灵的哭声渐行渐远,这安静下来的殿中便只剩下申暮羽和卫樱两人,他走上前将卫樱轻轻抱在怀里,轻笑着说道:“我记得我十七岁那年来宏城这里求亲的时候,特意让肖霁在城里打听了一下,可是听说了不少你的事迹哦,那出格程度,比起灵儿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那不是……”卫樱顿了一下,将额头抵在申暮羽的怀里,闷声道:“我那不是到后来没有出事么。” “灵儿不也是没出事么。”申暮羽轻笑道:“你别再担心了,大不了以后我多派一倍的侍从盯着灵儿,再选几名武功高强的暗卫暗地里看着她、保护她的安全,行么?” “你安排吧。”卫樱说着,又恼怒了语气,道:“不过我这次一定要将她关禁闭,关……一年!我看她能不能长长记性。” “好,这我便不拦你了,随你吧。” 申暮羽柔声说罢,卫樱没有再开口,只是伸手反抱住了他。 两人良久不言,却一坐一站地抱在一起久久不肯放开,卫樱的小脸埋在申暮羽的怀里也看不出是何表情,可以看到申暮羽的脸上是温柔似水的笑意,似乎能将人沉溺在其中,无法自拔。 就这样一直过了好一会,申暮羽的怀里忽而响起了卫樱沉闷的声音,有些不确定地说道:“羽儿,今天的那个宫女确实是挺漂亮的,又年轻,你若是喜……” “樱儿!”申暮羽直接打断了卫樱的话,他放开卫樱并后退了一步,俯身将她稍显落寞的脸庞捧了起来,温柔地直视着她,郑重道:“有昌儿在旁作证,你还是不相信我么?那我便再认真地告诉你一次,我对那宫女、不,是除了你之外的所有女人都没有任何兴趣,我只爱你,从来都是。我们的感情经历了这么多坎坷,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不信我?” “我相信你爱我。”卫樱低垂了眼眸,落寞地说道:“可是我都已经快四十岁了,哪里比得过那些年轻貌美的小姑娘?” “我的樱儿原来还有这么不自信的时候么?这可不像你。”申暮羽轻笑道:“而且四十岁又怎么了?就算是你五十岁、六十岁、七十岁了,成了老婆婆,我也依然爱你。” 卫樱抬眸仰视着申暮羽眼中温柔而郑重的神色,就仿佛一双小手一般轻拂去了她满心的不安。 她慢慢勾起了一个轻扬的笑意,笑道:“等到我变成老婆婆了,你也就变成小老头了,到时候你再喜欢上人家年轻貌美的小姑娘,人家谁会理你?” “就算是我变成老头子了,也不会喜欢上任何人。”申暮羽温柔地笑道:“这一辈子我只爱你一人,樱儿。” 这样说着,他俯下身吻住了卫樱的双唇,卫樱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缓缓将眼睛闭上,扬手勾住他的脖颈,将全部的心神都沉浸在了与他的亲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