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味医妻 卷二》 v第01章[12.26] 【正文开始】 何生醒来坐在床榻上,目光柔和的看了一会儿身旁还在睡梦中的张惜花,他伸了个懒腰后,决定下床穿衣。 耳边听着村子里此起彼伏的响起公鸡打鸣声,清晨的温度适宜,何生在水井里打了一盆水,洗脸漱口一切做完后,他又回到了房间里。 此时,张惜花已经醒过来,正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没动,可能头脑尚未清醒,她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呆滞,直到何生走进房门后,那双眼珠转动到丈夫身上,一直望着何生。 何生轻声走过去,问道:「睡醒了吗?」 张惜花摇了摇头,道:「我还想睡呢。」她的声音软绵绵,听起来就特别无力,说完后她还打了个呵欠,因为有孕在身,做出动作时,人也显得懒洋洋的。 何生目光不由一紧。 这个时候妻子无意中散发出来的娇态,让何生体内感觉到一股躁动,他半边身子坐到床沿上,当着张惜花的面,抚上了她的小肚子。 何生抿嘴道:「那你再睡一会儿。」 张惜花的手探过去,停在丈夫的手掌上,笑着道:「我们的小家伙很乖呢,一直默默的在成长……」 何生听完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他用自己的手覆盖住媳妇的手温柔的磨蹭着,房间里很安静,夫妻俩享受着片刻的静谧。 张惜花原以为他抚摸一会儿后,就会停下来,谁知何生的手一路上升,最后停在她的胸前,张惜花瞬间僵硬。 孩子在发育,她的身体也在变化中,胸部好像比以前大了一点,并且近来总有胀痛感,她知道是正常的情况,所以并不害怕。 张惜花惊讶的抬头看着何生,何生的表情有点不自然,可是依然没有把手拿开,弄得张惜花羞涩的红了脸。 她知道近来丈夫的确忍耐的很辛苦,所以便由着他。 片刻后,何生停下来,他很认真的盯着张惜花,说道:「你再睡一会儿,我喊元元起来做饭。」 张惜花哪里还睡得着,她想着也该起床了,笑着问道:「我不想睡啦。你早上想吃点什么呢?」 何生疑惑的看着张惜花,问:「真的不睡了?」 张惜花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大清早的被丈夫这样,谁还睡得着啊?真不晓得他是故意的,还是真的缺根筋呢? 并且,老是把小姑叫起来,小姑会烦躁的。 这些日子,如果张惜花睡得迟了,便是由婆婆或者小姑来煮饭时,一次两次把何元元叫醒,她不会说什么,可是小姑娘本来就有惰性,以前家里纵容着让何元元睡懒觉,每日里叫她起床都是一道难事,更何况是起来做饭食了。 媳妇那无声的指控,让何生笑出声来,道:「那就起床吧,早上随便做什么都可,做些简单点的便是。」 张惜花下了床穿衣,她用眼神示意让何生先出去,但是何生坐着一动不动,她只能红着脸把身上穿的里衣褪去,在从衣柜中翻出今天穿的衣裳。 虽然何生像个木桩似的坐着不动,可他的眼光并不敢直接往媳妇身上瞄,他只是偏了头用余光瞄了一眼而已。 可何生这种越来越坦然的行为,还是令张惜花有些无所适从。以前夜里即便是点着油灯,也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看不完全身体,哪里似这般? 不过想到现在丈夫换衣裳时,也并没有避开自己,张惜花又觉得心里既羞涩又甜丝丝的,好容易穿戴整齐,两个人才出了房间,分头自个做各自的。 今天县里有差役会下来征收今年的赋税,地里的粮食刚收完,大部分已经晒干存入了谷仓里,大良镇每年都是差役按照片区一处处的征收,当然也有农户自行把粮食送到县里缴纳,农户自行运的话,也都是一样。 往年交税时,如果不想交粮食,可以换算成银钱上交,不过大多时候,农户都是直接交粮食,何生考虑到粮食减产,跟何大栓与何曾氏提了一下,家里就决定交银钱上去。 何生在地里干了一会活,家来吃了一趟早饭,又匆匆出了门,没过半个时辰后,突然又家来,见了张惜花便道:「惜花,午饭做几个好菜,再弄点能下酒的吃食。」 丈夫很少提要求,况且还要弄下酒菜,公公与丈夫都不是嗜酒的人,张惜花便疑惑道:「家里来客人了?」 何生解释道:「遇到旧时同窗,久未见面,我与他喝一盅。」 那就难怪了,听闻是丈夫的同窗,那便是同样的读书人,张惜花怕自己弄得不合意,仔细的问了下对方的喜好。 何生走近了她的身,给了个安抚的眼神,道:「就按平常的做法,多做一两道便是,许淮兄并不会介意这些。」 原来那位姓许。张惜花瞥了一眼丈夫,见他脸上不自觉流露出开怀之意,想来这位应该是他交好的兄弟,她在心里想了一遍菜式,心里已经有了底。 何生便没有再出门,他去卖酒的人家打了一壶酒,回来后又抓了一只鸡宰杀完,处理好后拿给媳妇炖煮。 张惜花在灶间忙碌时,想着既然要做下酒菜,便给弄了一叠卤花生,还炒了一叠黄豆,何元元进来直接捏一口进嘴里,咯吱一声响,她笑着问道:「嫂,今儿又不是过节呢,怎的做那样丰盛啊。」 「你哥哥有朋友上门呢。」张惜花答道。 这位同窗是在正午时才进了何家门,原来竟然是过来下西村中收赋税的差役中的一员,他长得高大英俊,腰腹间配了刀,整个人有一股威严之气,光是瞧着就很让人望而止步。 v第02章[12.26] 朝廷的赋税年年增长,这些收税的差役时常能遇见抗拒的农户,每个人身上都必须佩带刀,遇到反抗的人才可以自保。 这一批来下西村的差役中,一共十个人,另外九人都留在里正家中,只有这位名叫许淮的男子托了何生的邀请,到了何家门。 有男客上门,何家的女眷们便只留在灶房用饭,何大栓与何生来招待对方,张惜花给他们上完菜后,马上就避开了。 许淮只是随意瞄了一眼张惜花,何生笑着道:「那是内子。说来,与许淮兄八年前相别,不想还有再见的一天。」 许淮在何生还没有退学时,许家在益州谋了官职,便举家迁到了益州,大良镇的祖宅只是留了几个仆从看护着。 何生与许淮以前最是投缘,今日见到他的确是很高兴。 许淮露出笑容,亦同样开怀,只是叹了一口气道:「说来话长,却是一言难尽。我今日到此来,也料到会重遇你。」 两个人畅快的说起了久别后的事迹,何生的情况三言两语就说完了,留在家里种田种地,也的确没什么可以说的。 倒是许淮说了许家后来的境况,听完后,饭桌上沉默了好一会儿。两个人才继续把酒言欢。 许家因为上头有人,所以花钱谋了官职,许家搬去益州后,起初的确混得很好,可是近年来朝廷内部一直动荡,许家上头的人倒台后,许家的家境马上也跟着衰落下来,更甚至在益州被排挤得已经完全混不下去,这才回到了祖籍。 许淮也是托了关系,使了点银钱,这才弄了个芝麻大的差役做。 虽然只是寥寥几语说完了大致,何生寡言,并未多说什么,两个大男人便闷头大口的喝起酒来。 何大栓招待了一会儿,就识趣的离了席,留着儿子和客人闲聊。 张惜花与婆婆和小姑窝在灶房里,依稀听到两人谈话的声音,何元元扒了一口饭,咀嚼完吞进肚子后,笑嘻嘻道:「娘,嫂子,哥哥的同窗旧友长得可真好看呢。」 张惜花无奈的望着小姑,果然何曾氏瞪了一眼闺女。 也就是只有家里人,若是有外人在场,听到小姑的这番话,肯定要传出小姑没点教养,姑娘家没脸没皮之类的。 何元元见娘和嫂子都奇怪的瞪着自己,她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我说的是实话嘛,那位许先生个子比我哥还高大呢……」 何曾氏骂道:「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何元元吐了吐舌头,她只是随口说两句而已。 何曾氏有点担心,转头对张惜花道:「你去看看他们吃的怎么样,把这壶酒也给送堂屋去。」 张惜花也有些担心,丈夫的酒量并不好,怕他喝高了。就把灶上温着的酒提起来,顺道又将刚才做的拍黄瓜给送了去。 许淮挺有礼貌的跟张惜花道了声谢,临走出堂屋门槛时,张惜花听到他压低了嗓音对何生说道:「家里收获的粮食定要存着,别再拉去卖了。咱们这里还安逸,可外面现在乱得很,到处闹荒灾,缺粮缺衣缺药什么都缺……」 张惜花心扑腾一跳瞬间提到了嗓子处,脚步踉跄了一下,回了神后才扶住了身子,也不知道有无露了丑,便赶紧的回了灶房。 再听着小姑叽叽喳喳的说着许先生的好相貌时,她也止不住心头的惊慌。 何生与媳妇一样的慌张,他心知对方是拿自己当兄弟,才把消息透露出来,大良镇如今的治安良好,外面的一切消息县里都瞒的紧,普通的农户哪里清楚呢?他们只是在抱怨今年的赋税又重了一成,日子越来越艰难而已。 女眷这边吃完饭后,张惜花收拾了下台面,就给何生与许淮两个人准备好醒酒汤,等他们吃完正好能喝一些。 两个人互述了近一个时辰,许淮因公职在身不得不离席,他酒量好,一杯一杯的喝酒,人却还清醒的很。反之,何生已经满脸潮红,走起路都摇摇晃晃,张惜花不放心,便过去搀扶住丈夫进房里躺躺。 小门小户也没那么多避讳,何曾氏原是想请了许淮去客房歇息片刻,许淮笑着拒绝道:「婶子,别弄这些个,与阿生所说的,该说我已说清楚,这就不打扰了。」 许家是从益州搬回来,对于外面的情况所知比他们这些消息闭塞的农户要了解更多,何家人清楚这根本不是危言耸听。对方依着人情告知一二,也够何家做好心理防范准备。 临到许淮出门之前,何大栓便把今年的赋税折合了银钱递给他,许淮并没有拒绝很爽快的接了。在何生喝醉前,已经嘱托过爹娘多使些钱给许淮打点其他人,毕竟跟着一道来的差役可不止许淮一人。 这笔打点的钱被许淮一口拒绝掉,许家虽然落魄了,但并没差这点钱,他帮着何家说一两句话,请几个同门吃点小酒,这事就算过了。 何家人之前并不清楚,县衙里才刚改完规定,整个大良镇的农户都不能以银钱代替粮食缴税,这也就是说,今年收获的粮食将有大半部分要上缴。可一年辛苦到头,好不容易挨过青黄不接等到了收获的时刻,农户们的粮食却存不下来,今后的日子岂不是还要窘迫下去吗? 唉…… 县里差役一来,村子里好几家屋子里不多久便传出来一片片哭声。有些人气不过想抗拒一二,碍于几个拿着大刀的差役凶狠的目光立时又吓回去…… 这些守本分的老实庄稼汉也并不敢真反抗,因为即便不交粮食,他们也拿不出银钱代替赋税,往年都是卖了粮食后,才有收入。今年的粮食还没开始卖呢,现在肯定也拿不出银钱来用。 何家今日也是托许淮的面子,使了钱将赋税抵过。何曾氏在管理家里银钱方面,一直很精明,当然能拿出这笔钱。 看着许淮脚步沉稳的走出门槛,何曾氏难得露出表情,转头对一旁的何大栓道:「我们阿生的同窗倒是好品貌,可惜早就成了亲,据说是有个几岁多的哥儿了?」 老妻言语里一股子遗憾之意,何大栓撇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想这些干嘛?也不看人家如今是个什么年岁,比咱们阿生还年长两岁呢,哪里没成亲?」 v第03章[12.26] 何生与许淮吃饭时,许淮随口说了一句,他有个小孩,至于孩子几岁了,何大栓与何曾氏都没听真切。 何曾氏掉了头就不理会何大栓,难得跟他说几句话,竟还对自己甩脸子,她就是心底遗憾一下而已,难道还能拐来做女婿?也不用脑子思考一下小闺女元元多大点呢。 何大栓并没有对妻子有意见,他只是有点烦而已。任谁听到世道将要不好,也都要没心情再说笑啊。 张惜花扶了丈夫进房间,何生喝酒又上脸,此时脸、脖子、耳朵尖都是红彤彤的一片,他两条眉毛拧紧着瘫软在床上,张惜花看着都难受。 何生醉酒后很安静,整个人乖乖的躺着一动不动,不像村子里某些酒鬼那般,喝了点猫尿就大喊大叫,弄得一家子不安宁。 张惜花端来醒酒汤,何生闻到味道,他掀开眼皮瞧了一眼,便强撑起身子喝了一口进嘴里,只是没两下马上就吐出来,撒在床榻上,幸好床上只垫着竹席,家里有多余的,揭开换一张便是。 何生很无辜的望着自己的媳妇,脸上露出很抱歉的神色…… 张惜花柔声道:「不打紧,等我拿湿布擦擦,晚上换下来洗干净就是。你躺躺,我去打点水给你擦身子。」 何生听到媳妇的话儿,他脑子晕乎乎,只觉得媳妇的声音特别好听,温声细语的听得人心里很舒畅。 与旧友重逢的喜悦,对于往后生活的忧虑,这一刻,统统都消散不见了,他望着眼前朦胧的人影儿,知道是妻子,便想抓紧她的手,张惜花绕过他,埋怨道:「我现在要去打点水来,何郎你乖乖躺着。」 何生缩回手,换了个让自己更舒服的姿势依靠在床头上。 等张惜花端着水盆进屋子,见何生已经闭上眼酣睡,她放缓了脚步,帮他褪去衣裳后,才拿着帕子一点点的给他擦身。 身上有一双手轻柔的抚过,何生迷糊中感觉到,只觉得被点起了心头的火,在张惜花帮他清理干净时,何生突然强行抓着媳妇,稍微一使力,便将她整个人带入了怀里。 张惜花愣神的片刻,何生掰着她的脑袋,急切的寻到她的唇将自己的覆上去,有些粗暴的撕咬让张惜花感觉到痛,她一张口,何生的舌头便卷了进来。 听得她的惊呼,何生似乎有了意识,慢慢的放缓动作,非常轻柔的轻吻起媳妇儿,这个缠绵的亲吻一直持续了好长时间。 张惜花瞬间头都懵了,整个人像踩在云端上,很容易也随着丈夫的举动沉迷进去。 何生摸到了她胸前的衣扣,解开衣服后,他便翻转身子,两个人紧紧的相拥在一起,急切的掰开张惜花的两条腿,在最后那一刻何生猛地打了个激灵,才想起来什么,他立时慌乱的止步。 何生红着脸,哑声道:「我差点忘了,没伤到哪儿吧?」 「没……」张惜花头发散乱,背过身一点点的穿好衣裳,因为太过慌张,一连扣错了几个扣才弄整齐。 只用余光便可以瞧清外面暖阳普照,院子里的事物都犹如镶上金边似的,公公婆婆小姑都在家,张惜花能不慌乱吗? 梳好头发,收起摔在地上的木盆和手帕,张惜花脸色终于平静下来,小声道:「何郎,你睡一会儿,我就在院子里,有啥就喊我进来。」 何生也不敢多看媳妇,只点点头。 外面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何生醒来后只与爹爹详细说过一通,并没有跟娘、媳妇等多说,差役连收了三天才将下西村的赋税收齐,大批的粮食运往到县衙粮仓,为了防止意外,县衙还派了重兵把守。 张惜花心里是忧虑的,她想到自己娘家该怎么办啊,何生跟她说,已经让去阳西村的人给岳父岳母带个话,别匆匆将粮卖了,张惜花心里才放了点心。 实际上,县里好些铺子高价收粮,下西村不少人动了心,已经有部分人拉了一批粮食去卖,到手的银子比往日翻了三倍。 可是粮价上去了,其他的比如油盐之类的民生物品,价格也跟着涨,老百姓并没占到啥便宜。 这些东西,都不是农户能管能理的。 秋收后,何家的日子依然安静,给家里裁的衣裳差不多做完,张惜花没事儿时依然喜欢到何二婶家里闲聊。 李秀娘肚子已经显怀,她怀孕受的苦可比张惜花多,每次见了张惜花后,嘴里都要说两句类似的话:「哎呀,还是嫂子有福气,我肚里这个折腾的很……」 张惜花看秀娘抱怨归抱怨,脸上还是带着喜意的,很多时候都由着她说。 今日秀娘与何二婶都在家,几个妇人七嘴八舌的说着话儿,李秀娘被人打趣,说她肚子里的一定是个男孩,秀娘听了高兴,拍着手道:「我估摸着也是个小子。」 她一高兴,说话就不过脑子,想到同样有孕的张惜花,便指着她肚子笑道:「嫂子,我估摸着你那是女娃罢,女娃才那么乖巧呢。」 「咳咳……」何二婶大声哼了一句,便瞪一眼没脑子的儿媳,咬牙道:「你今儿又吃了什么,还没栓住你的嘴?」 秀娘被婆婆不假辞色的话,弄得挺尴尬,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赶紧呵呵笑道:「哎呀,是我嘴误,男娃女娃不都是咱生的,哪能不喜欢?」 她越解释,何二婶越脸色越黑,心里更是对这没脑子还爱秀的儿媳气恼不已。若不是儿子何富喜欢,当初也不会给聘李家秀娘,嫁了何家来,干活虽还算利索,可通身都是斤斤计较的毛病,何二婶并没多喜欢这个媳妇,她想到自己还有两个儿子,将来都娶了妻,搞不好兄弟间要闹隔阂。 何二婶重重叹了一口气。 见此,张惜花抿嘴笑道:「秀娘说的也是我心里话,男娃女孩我都喜欢呢。阿生他也说都喜欢的。」 张惜花帮着说了句话,气氛才恢复得热闹。可是何二婶的心还没放下,李秀娘突然又来了一句:「嫂子,听说你们家今年是拿银钱抵税的?这好事怎的没告诉我们呢?」 v第04章[12.26] 何二叔家原也是想拿钱抵税,可惜差役不通融,没办法,一家人只得交了粮食上去,剩余的粮食要熬到明年收获,也不晓得够不够。 他们家今年卖炭攒的钱,拿去缴税却是刚好,也是近来粮价日日上升,怕到时这些钱还买不回那么多粮食,才有了拿钱抵税的思想。 秀娘这句话说出来后,院子里原本刚恢复的气氛马上又陷入了尴尬中,好几个妇人压低着嗓音偷偷说私己话,原本对于何生家是否真的拿了银钱抵税,村里人并不确定,可是经过秀娘这么一问,别人心里已经认定这事十有八 九是真的。 一时间,张惜花感觉到好几道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自己身上,她垂低了头,掩饰自己眼里的烦躁。 原本便是托了许淮的福,家里才得了这种实惠,这件事上何家已经是欠了许淮的一个人情,县衙下了规定农户不能以银钱代替粮税,许淮能私下操作,已经是冒着风险,何家哪里还好意思要求他再帮其他人? 况且,村子里一个两个特殊没啥打紧,若是多来几家特例,事情便更容易有抖露出去的危险,牵连到几个差役身上,事情再闹大一点,倒时要如何自处? 张惜花收拢起心底的怒意,抬起头看着李秀娘笑问:「家里有这种好事我怎的不知呢?秀娘你告诉我你从哪得来的消息?」 尽管脸上是笑着的,张惜花的声音也很温和,李秀娘偏就感觉到她说话像夹着刀子似的,李秀娘不自在的笑了笑,「哪里有什么消息啊,估摸着是我弄错了。」 秀娘自所以说这话,纯粹是小心眼犯了,觉得何生家有了好事也不想着自家,心里一埋怨,嘴上就没把边。 何二婶哼了一句,训斥道:「你弄错的事儿也敢随口说?」 被婆婆厉声的喝问,秀娘弄得也是一肚子火,毕竟当着几个妇人的面,让自己十分下不来台,况且自己还怀着他们老何家的命根子呢,于是秀娘急的眼眶都红了。 张惜花视而不见,她实在没那个好心再帮秀娘打圆场,只是笑着道:「秀娘肯定是弄岔了,若谁家真有这好事,我都忍不住想跟着沾光呢。」 虽然没打圆场,可是说一句活跃下气氛是可以的,别人见张惜花的神色,虽然心中有怀疑,但没拿到实际的证据,就是说破了嘴也拿何家没办法。 从何二叔家恹恹的回去后,张惜花便提不起劲,心里一直想着烦心事,日子已经够艰难了,若是世道再乱,还有个甚的活路? 此时心里只求着天下赶紧太平罢。 解开米缸的盖子,张惜花在给家里煮晚饭时,忍不住减少些分量,主食量少了,便在副食上面花些心思,于是她又去院子墙角下摘了个脸盆大的南瓜。 此时的南瓜已经成熟,何家这种南瓜吃起来粉粉的,她剖开挖出里面的籽,去掉皮后,切成块,有一部分拿来做菜,另一半便做了个南瓜粥。有这个南瓜顶着,晚饭省下平日一半的粮食。 晚间一家人吃完饭,收拾赶紧准备睡觉时,天空中突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细细的雨滴声竟然像天籁似的,何元元哇哇哇大叫着便跑到院子里,捧着雨笑着道:「哎呀,终于是下雨啦。」 一家子人都冲到露天的院子中感受着迟来的雨。 张惜花往外站了一会儿,被何曾氏见到了,她脸上带笑道:「你别在这儿凑热闹,淋了雨可不好,赶紧回屋子里躲着。」 张惜花只好走到屋檐下,看着公公婆婆、小姑和丈夫三人在院子里淋了好一会儿的雨,等着雨势渐渐大了,他们才回了屋里重新准备洗漱。 何大栓裂开嘴笑道:「估摸着这雨能下一夜,地里种的红薯,麦子都不用去浇水了。」省下这一道功夫,身上担子都松了不少。 何生虽然表情没那么明显,可看他舒张开的神色,也显露了心里的愉悦。 这场雨的确没让人失望,一连下了一整夜,晚间睡觉时,气温宜人,何生夫妻俩都是一夜好梦到了天明。 清晨起了床,连空气中飘荡着湿润的味道,何大栓与何生两个人早饭都没吃,扛着锄头便去了新种下庄稼的地里,若是有被雨水打歪的苗,趁着便扶起来。 何家几个女眷都去了离家近的田地,地里已经整理好,只要撒些种子,一共两块地,家里是决定分别种萝卜和白菜。 这两种蔬菜容易打理,吃不完大多也是拿来喂猪。 外边到底有多乱,暂时对这个乡下小地方并没多大影响,大良镇上家家户户还是过着安宁的生活。 与何家这边平静的日子一样,江家这边也平静,雁娘一个人呆在家里,她如今只是做些家务,重一点的活也顶多是整理下门前的菜地。 昨天夜里下了雨,江大山与江小山两天前就进入深山,他们每一趟至少需要个五六天才能家来,江铁山身手不行便留在家里侍弄庄稼,天上飘雨的时候,雁娘急的想送了蓑衣给他,可惜并不知道江铁山在哪块地上。 她是又焦急山上的两位,又担心地里的两位。等了很久也不见江铁山家来,雁娘实在困得很,合衣躺在床上便睡着了。 江铁山半夜淋了一身雨回家,静悄悄的弄干净后,睡到了另外一间房里。自从雁娘流了孩子后,江家兄弟便跟她分房睡,到现在也没人打破这种局面。 江铁山回来时烧了热水洗澡,便在灶灰里埋了几个红薯,第二天他比雁娘早醒,起来随意梳洗完,直接挖出闷熟的红薯吃了两个便出门。 雁娘起床,先是去了丈夫们睡的房间看了一眼,没见着江铁山的身影,幸好看见他换下来的衣服,知道他回来过,才松了口气。 她摸进灶房,见到灶上放着的两颗红薯,也明白他肚子里已经填了东西,一时间也不急着弄饭食。雁娘拿起红薯,就着一碗水,吃完后,先是把江铁山的衣服给洗完凉晒在屋檐下的竹竿上。 抓了把谷粒喂完鸡,家里也没有养猪,不用熬猪食,雁娘便无所事事起来,她强迫症似的又去打扫了一遍灶台,把几个房间的整理干净,这些都是隔开两日便做一次的活儿,做起来很快。 雁娘望着白净的天空出神…… 最近身体是养好了,脸上的肉也多起来,她也相信江家三兄弟是想真心待她的,所以她不乐意做一点惹他们不高兴的事儿。 v第05章[12.26] 哪怕像这种整天没事儿干,纯粹无聊到望天的时候,她也能安静的下来,并不敢做逞强的事。雁娘心底依然有不安的,许是她与江家三兄弟相处的时刻太少,他们时常要出去赚钱养家,根本没啥时间留在家里,在家除了吃饭说些话,互相间也没啥交流。 雁娘很多时候都希望自己嘴皮子利索一些,像村里别的妇人一样一张巧嘴逗得家里人开怀,可是她就是嘴拙,见着他们心里就紧张的说不出什么来。 铁山哥还好,留在家里的时间长,雁娘已经可以很平常心的面对她。大山哥一直很和气,但是他话少,没什么事情是总也不愿意说话。起初时,弄得雁娘以为是因为多了她的原因,家里气氛才这么沉闷。 可能是年纪的原因,她与小山哥最合得来,因此,江家人聚齐时,也就是小山哥愿意逗着她说话。 这种局面,雁娘已经明白是大家各自性格的原因,就好像她天生嘴笨一样,两位大的哥哥不乐意多说话,也不能逼着他们一定要说。 雁娘之前就是这么宽慰自己,慢慢的也习惯了目前的生活。 此时天空中的云层慢慢聚拢,形成了巨大的乌云,待会儿肯定又要下雨,想着山中的江大山,江小山,雁娘挥掉散乱的思绪,赶紧站起来,焦急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狂风大作,吹得窗户呼呼作响,眼看就要下大雨,雁娘早已经把该收进屋子的东西收好,双眼盯着院门。 门突然打开,雁娘欣喜的瞧过去,见是江铁山走了进来,他提着一个筐子,里面装了些芋头。 雁娘走过去接过东西,问道:「在哪里挖的呢?」 江铁山的头发都被风吹散了,他拍了拍衣服,弄好头发,天空马上就下起豆大的雨滴,真是回来的及时。 江铁山道:「在水沟边挖的。」 一筐也不多,这种芋头跟山芋不一样,是水芋头,所以长在水里,今年几乎都没啥人种,江铁山也是恰好见到了,便挖了家来。 雁娘想了下,又问:「直接煮熟了吃吗?」 「你放着罢,中午的饭食等会我来弄。」江铁山道,估摸着一时半刻这雨停不下来,在家来也无事,以前也是自己做的饭,江铁山很所谓的说出来。 那自己岂不是更加没有事儿干了?雁娘有些羞愧,还是没拒绝丈夫的话,只是忧心道:「也不知道大山哥,小山哥在山里如何了呢?」 江铁山撇了一眼忧虑的雁娘,还是安慰道:「没啥好担心的,下雨打雷的时候多了去了,他们早就见惯了这场面,会知道怎么避雨的。」 雁娘听得他的话,也就没说啥了。 下雨使得田间做农活的村民匆匆的往家赶,在大门口张望了好久也不见丈夫和公公,张惜花想了下,干脆取老姜熬煮了一锅汤水,温在灶上等着何生他们家来时喝一碗。 何大栓比何生要早到家,淋得一身雨,灌了一碗姜汤后,提着水便去洗漱。过得半个时辰,何生才独自家来,被雨淋得从头到脚湿透,他走进屋里后,干净的地面便随着他的走动淌了一地水。 张惜花瞪了他一眼,埋怨道:「见到天黑了,怎的也不及早回来?」说着便把姜水递给他。 何生抬头抿嘴笑了一下,他接过媳妇的碗喝完后,听着她的唠叨声,脸上露出些小尴尬来。 张惜花便道:「衣服我给你准备好了,去灶房里打水洗洗身,早点去,免得伤了身子。」 何生依言就进入房间,张惜花追了进去,很不放心道:「你别忘了把头发也洗洗,用热水洗,可别图省事用凉水冲。」 耳边媳妇的声音,嗡嗡嗡蜜蜂似的在脑海里回转,何生掉过头看了一眼张着嘴巴还要说不停的张惜花,很无奈的点头,默默的去到灶房打热水。 媳妇的唠叨最近愈发变本加厉了,何生心里颇为好笑,其实真是被她说中了,他还真的想图省事打点井水随便洗洗头发。 但是这种被叨念的感觉并不坏,何生欣然接受后,他心坎处某个地方竟然还觉得很是欢喜,莫名的感觉自己也无法理解。 因为下雨,何家五口人全部呆在家里,除了小姑外,几乎都是不爱说话的人,公公婆婆有自己的相处方式,何大栓蹲在堂屋里修理工具,何曾氏便在一旁整理家中的酱菜坛子,有些放得久了,要早点弄出来吃掉。 小姑何元元窝在她房里绣手帕,张惜花便给一家大小准备午饭。也不需要弄得多么精细,几个素菜,一道汤,贴几个饼子就可以了。 吃过午饭后,雨依然没有停,雨雾涟涟中 ,何生见没有啥事儿,便翻出了自己的雕刻刀,坐在房间中的窗口处安静的做着给小孩的玩意。 何生原是想打算等孩子出生后,再考虑这些,但是在外面见到趁手的木料也顺手就收集回来不少,此时正好拿来用。 以前家里有给小孩的拨浪鼓,那东西何生为了给大姐家的两个外甥玩,自己试着做过几次,为此还把家里原来的拆卸掉,现在找不到合适的材料,就把这放在一边,只做些小巧的弹弓,造型简单的兔子,小狗之类的。 张惜花就坐在丈夫不远地方给肚子里的孩子做小衣裳、小鞋子、这些孩子需要用到的东西,自从胎稳定后,她每天都会抽出时间来做,已经做好两套衣裳,一双鞋子。 婆婆虽然眼睛不好使,她也试着做了一套衣裳,缝出来的效果比张惜花还要好,并且嘱咐她一定别把边缝的太硬,不要留太多线头。刚出生的小孩皮肤细嫩,选的料子都是柔软的面料。婆婆若不说,她倒没想起来还有这些问题。看来,家里有经验的老人在一旁盯着,真是能少走很多弯路。 张惜花缝补出一件小衣裳,她自己瞧着还不错,一高兴便眯起眼睛笑着对何生道:「何郎,你来看看做的好不好呢?」 何生转回头,他看到孩子的衣物时,眼神愈发柔和,起身接过去细细的摸了一遍,便扬起嘴角笑道:「好看。家里要用的布料够吗?不够等天晴了我去镇上买。」 「够用呢。」张惜花温柔的笑望着丈夫,接着道:「大姐送了很多料子家来,娘那里早存了不少布料,我爹娘也托人送了两套小衣裳,等他出生,我估摸着他都穿不完,以后可以留着给下面的弟弟妹妹穿。」 说到弟弟妹妹时,张惜花脸上很快染上一层红晕,她立时便垂低了头。 v第06章[01.04] 何元慧接到弟妹有了身孕的消息后,当天便托人送了不少东西来,有给小孩的衣裳鞋袜,也有给张惜花补身用的药材。张家离得更远,晚一步知道消息,蔡氏在张惜花成亲后,就开始准备给闺女补身用的物品,东西是张惜花的大弟弟张祈升前几天时送来的,里面也有两套孩子的衣裳。 所以她与何生的孩子在肚子里时,就已经受到家里各方的关怀。 房间里气氛很好,此时飘荡着一股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夫妻俩都能深切感受到的浓浓的温馨之情。 何生静静的看着媳妇此刻的模样,心中不由一暖,他先是微微别过头,片刻才回转头,认真的对张惜花道:「那多做些也不怕,小家伙他总是要有弟弟妹妹的。」 「嗯。」张惜花红着脸点头。 此情此景,何生突然想到一句诗,人面桃花相映红,于是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张惜花,等他收拢好心神才接着握紧雕刻刀。 两人闷头做着自己的事儿,互相不干扰。何生想到媳妇素净的发鬓,说来他很少给媳妇买饰品,一时有些愧疚,在雕刻完一只小兔子时,他在装木料的筐子中挑选了一会,选好端详一下就开始放在手中慢慢打磨…… 何生做事儿时很专心,连媳妇什么时候走出了房门也不知道。半响后,他才雕刻出一只头钗。钗头是一朵五瓣的桃花,想到媳妇戴在头上的样子,何生站起来想拿给张惜花试试,却没见到她人影儿。 一时间,总觉得为媳妇雕刻头钗的行为有点傻乎乎的,还挺不好意思,何生突然就不想拿给张惜花了,心里无法抉择呀。 长期蹲坐着血液不循环,张惜花只是在屋檐下走走,很快就进了两人的房间。 何生心想多大点事,那是自己的媳妇,套用二叔的话,媳妇就是用来疼的。自己送的东西,对方是喜欢还是不喜,总要送出去才知道。 何生缓缓走近张惜花的身,犹豫片刻还是道:「给你。」 「什么?」张惜花疑惑的看过去,见到丈夫手中的木钗,马上又红了脸庞,接过去握在手中时,心怦怦跳个不停。 何生等了片刻,颇为忐忑的问道:「你不试试?」 「好。」张惜花压抑着心中的喜意,将头发散了,坐在梳妆台上重新整理自己的发鬓。插上木钗时,转回头小声问:「你觉得好看吗?」 见她神色,何生放下心,敞开心怀笑道:「你戴着好看。」怕她不相信,他又用很肯定的语气道:「真的好看。」 之后几天,断断续续的下着雨,过得一周左右雨水才彻底停下来,这期间,何生又给张惜花做了几只木钗,造型都不一样,但是张惜花最喜欢还是戴那只桃花的。没别的,这是丈夫亲手给自己做的第一支。 何元元后面见到问清楚是何生给做的,她抱怨一句哥哥厚此薄彼,于是从张惜花那儿挑走了几只最好看的,何生的做工开始是还看着粗糙,后面的几只钗打磨的越发精细,何元元挑走的也是后来做的几支。 何生见妹妹拿走媳妇的东西,他啥也没说,空闲时默默给媳妇补上了。 张惜花心里甜蜜,嘴上还是埋怨他,让丈夫别把心思花在这上面,雕刻这些小东西,手指免不得被刀刮碰弄出小伤口,真是看着心疼。 天气放晴后,地里暂时没什么事情,何生便去了一趟江家,江家守门的只有雁娘在,何生进门打完声招呼,从雁娘处得知江大山他们猎到一头野猪,恰今天赶到县里卖。他门都没进,直到傍晚时,江家兄弟家来后,又走了一趟。 张惜花也是等何生回来才晓得,丈夫竟然要跟着江家兄弟进山,她其实是不赞同的,不过连公婆都同意了,她也没啥能说的。虽然何生没有解释,可是张惜花知道,许淮那话不止对她有影响,何生作为家里的顶梁柱,危机感更甚。她真的没有理由阻止丈夫为了家庭而努力。 等何生要进山时,张惜花给他打点好随行物品,干粮是准备了一周的分量,跌打损伤的膏药,考虑到深山中夜里会冷,还加了件保暖的棉衣,这样他直接披着棉衣睡觉也不用怕冻着身体。 张惜花望着丈夫,想想依然忍不住道:「小心些,安全为上。」 何生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鬓,笑着道:「我晓得呢,会早点家来,你不要担心。」 虽然一直在家里务农,何生并没有放下锻炼身体,以前学的那一套武术,时常也会练一练,何生跟着进山江家兄弟也不用特别担心他会托后腿。何生自己也非常放心,之所以进山他只是想多给家里人找一条路。 多了一个何生后,江大山、江小山两个人更轻松,一行三人只用了不到三天时间就摸清楚一群野猪的活动踪迹,守了一天逮着落单的,顺利的猎了家来。并且好运气的还弄了头狍子。 这些东西卖了钱后,何生换了很多盐巴、白糖这类调味的东西,尽管这些东西涨价了,何生还是买着存放在家里。 他的改变不仅仅是这些,除了平时做农活,空闲跟着进山,也常常主动去县里走走。 天气渐渐转凉,张惜花的肚子也如吹了气似的鼓起来,自怀孕后并没有娇养,每日里照旧做家务,她此时行动依然麻利,偶尔累了只需扶着腰停一停便可以继续走动。 如果说还有什么其他变化,那就是她口味变好了,不像初初怀孕时荤腥味只吃得下小鱼,现在猪肉,鸡肉,鸭肉等等只要做得好吃,张惜花都能吃得下,还经常吃过饭不久,肚子又开始喊饿了。 张惜花抚着自己的肚皮,心想这孩子将来一定是个贪吃的。 何曾氏怕她不够吃,舍不得吃,常让何生买些糕点,肉菜,瓜果之类的,一样样的由着张惜花吃。有时候,张惜花非常担心自己会不会生产完就变成个大胖子?幸好如今只肥了肚皮,胸脯,还有大腿也变胖了。 何元元倒是欣喜于娘亲的大方,因为她经常可以随着嫂子蹭点吃的,张惜花不爱吃的那类,比如油炸的点心,往往就是何元元最爱吃的。 生活很是平静,唯一让张惜花有点不满的地方,大概就是丈夫经常早出晚归,白日里带了干粮出门,临到睡前才家来,时常也会等到她熬不住睡过去,何生才会赶到家里。洗个澡他就搂着张惜花睡,第二天等张惜花睁开眼睛时,何生早出门了。 临到年底,各家已经开始准备年货。何家早收到大姑子何元慧送来的年礼,有给两个老人的衣裳鞋袜,给弟妹们送了两匹布,吃食有腊肉、腊鸡、腊鸭……,点心诸如油炸的糍粑,年糕,坚果类的花生、瓜子等等,东西是托人送来的,要过完年后,何元慧才会带着丈夫孩子来家里拜年,何家的回礼是早已经准备的,也是顺道让送东西的人带回去。 虽然今年的收成不怎么样,可年还是要过的,走在村子里的小路上,也能看见孩童们穿着新衣裳到处撒欢。张惜花近来越发喜爱小孩,每当看见村子里的小孩儿,脑子里面就忍不住想象自己的小家伙。 这日,何家杀了猪,张惜花提了两块肉送去给村尾同宗的长辈家,回程时,见到在田间撒欢的孩子们一窝蜂的往村口涌去,她好奇瞧了瞧,一匹棕色的高头大马套了马车厢停在来来往往的道路中间…… v第07章[01.04] 孩子们都喜欢看起来雄壮威武的大马,也难怪见到后那样兴奋呢。张惜花摇头笑了笑,扶着腰便往前走。 张惜花离着马车不远,恰巧她回去时也要走过这条道,走得近了,便能看清楚马车上下来的是一位妙龄女子,她穿着花团锦簇的衣裳,作了妇人扮相,光是头上戴着饰品就晃花人眼,且一左一右有两个丫鬟扶着,身后还跟着一位头戴布巾的老妈子,加上一个赶车的车夫,这架势真真是好不威风。 也不晓得是哪家的官太太呢?或者是来找里正夫人的?张惜花嘀咕一句,想想反正与自家无关,感叹一下对方的架势后,她就打算绕着边走。 「哎呀!我的好侄女啊,你可算家来了,你爹准备上镇上接你呢!」夸张的女音大声叫着往马车而来。 张惜花侧头望过去,见是哪位罗二狗的媳妇王氏。既然叫侄女,那么这位该不是与何生订过亲事的香琴姑娘吧?张惜花这么一想,也不晓得是出于什么心理,她停下脚步,向被人群围住的马车望过去…… 倒真的是位好相貌的姑娘,长得眉是眉,眼是眼……配上那柳若扶风般的身子,就是张惜花这个同为姑娘的人瞧了,也不敢说她不好看。张惜花偶尔听闻村子里说起哪家姑娘最美貌,除却自家大姑子外,便是这位香琴姑娘了。 如今看来,传言果然是真的。张惜花并未有多大的感想,绕过了众人便赶往自家的放向走。 王氏想要靠近罗香琴,却立时被罗香琴身边的婆子拦住。王氏撇了撇嘴,转头面对侄女时觍着脸笑道:「香琴,快随婶子家去,早给你备好了房间。」 罗香琴笑笑,抿唇不语,不过还是跟着婶娘王氏往家走。罗香琴家与罗二狗家早已经分家,不过两户分家不分房,到现在依然同住在一个屋檐下。 一群人拥着走近家门时,罗香琴随口问道:「婶婶,刚才路过的那位小媳妇是哪家的啊?我怎么没见过?」 「谁呢?」王氏有点莫名其妙,她光注视着财神侄女好容易家来,哪里瞧得下旁的不相干的人。 罗香琴漫不经心的指了下张惜花的背影。 王氏伸长脖子望过去,立时恍然大悟,她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得意,却故意笑得很大声道:「是那位,何生家匆匆娶来的那位。」 罗香琴只是随意笑了下,点头道:「哦……」 王氏那手帕虚捂着嘴道:「你瞧她那肚子,估摸着来年初夏便要生了。」王氏说完这话,她抬了头仔细的观察这侄女。 罗香琴身体一顿,她当然知道婶娘是什么意思,不就是想瞧她的戏吗?可自己怎会让王氏如意? 罗香琴浑不在意道:「她那个肚子,估摸着来年便是要生罢。」说完,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由着贴身丫鬟搀扶进家门。 王氏翻了个白眼,赶紧跟进去,这位财神还是要小心陪着的。罗香琴的娘早几年就没了,她还有个弟弟,她爹又是个没主意的,没分家前,家里的事物都是由爷爷看管,婶娘王氏打理,后来爷爷去世,王氏就一手遮了天,索性在爷爷死前,果断的给两个儿子分完家,罗家大房的日子便没那么艰难。 罗香琴傍上了县里的老爷,大房一家马上翻了身,罗二狗、王氏两口子当然要小心的哄着陪着,不然哪里得来好处呢? 罗家发生的事儿,与何家一点干系也没有。张惜花回到家时,何家这边的事儿差不多弄完,何生正在水井旁清洗猪下水。 这些东西拿草木灰洗的干干净净,处理好了就是美味佳肴。 何生听到脚步声,他撇过脸就对张惜花道:「让你别出门呢,身上有没有冷到?快去堂屋里烤火。」 说完,何生又背过身忙手上的事。 「哎……走走也没多冷啦。」张惜花朝丈夫的后背吐了个舌头。自从年关将近,地里没啥事,家里的家务有人分摊,张惜花整个人就清闲下来,她想着多走走,多运动下,也对身子好,可是丈夫偏不放心。 张惜花有点苦恼,她每天吃那样多食物,若是不适当的运动下,不仅要担心变成个大胖子,还得担心孩子不好生呀。 可惜,无论怎么说,公公婆婆丈夫都不理解。算了,她就很听话的走到堂屋里面,何元元正窝在火炉旁烤芋头吃。 见到嫂子,何元元笑着问:「嫂子,要不要来一颗?」 「那给我一颗。」张惜花瞧着小姑吃得香,想到埋在火灰底下的芋头烤熟后的味道,一时也嘴馋。她瞬间也感觉到肚子咕咕的叫唤,眉目温和的揉揉肚子,心想:哎……贪吃的小家伙呀,真是拿你没办法。 何元元拍了拍手里的灰,抓起一颗不烫手的递给张惜花。 张惜花接过后,撕开皮咬了一口,口感粉粉的,依然有些烫舌头,便放慢了速度小口的吃着。见到小姑又垂低头拿着火钳埋下几颗,张惜花赶紧道:「你弄那样多干啥呢?等会儿就要做晚饭啦。」 「我想吃啊。」何元元嘿嘿笑了一声,由于吃芋头,弄得嘴唇两边沾了碎屑,双手满是灰尘。 张惜花打趣道:「那帕子擦擦嘴,不然你去照照镜子也行。」 家里也没外人何元元才不计较形象,她听出嫂子的捉弄之意,一点儿不在意的用衣袖擦擦嘴巴道:「我这张脸,可没啥缺陷。」 张惜花被小姑逗得哈哈大笑,只有这一刻,她才觉得小姑其实依然是个小姑娘,真是可爱的紧。 何元元恼怒的瞪了一眼嫂子,自己也很不好意的笑起来。 何生端着木盆进堂屋,听到媳妇和妹妹两个乐的开怀,于是很好奇的问道:「你俩笑什么呢?又弄了啥来吃?」 张惜花见到丈夫,才止住笑,把芋头递过去给他,眯着眼睛道:「吃芋头呢。」 何生将木盆放在火炉旁边的小桌子上,随口道:「吃芋头也那样好笑吗?」 v第08章[01.04] 张惜花见何生两只手都不方便,就帮他剥了皮递到丈夫的嘴边,示意他吃。何生撇了一眼妹妹,发现何元元没注意这边,赶紧低头咬了一口。 咀嚼进嘴巴里,何生脸就红了。 张惜花笑着道:「我去洗了手一起来弄。」 洗干净的猪肠,除了小部分拿酸菜炒,其他的都要做腊肠,家家户户过年都做的东西,何生当然也会做。 是很轻松的活儿,何生便没阻止媳妇,张惜花马上就去灶房里打热水洗干净手,夫妻两个人窝在堂屋里,十分安静的灌腊肠。 至于何元元,她嫌弃猪肠的味道重,早跑没影儿啦。 何家的饭桌今天很丰盛,一盘盘炖煮熟的菜肴摆满桌,特意请了何二叔一家过来吃饭,都是亲近的人,家里也没分桌,张惜花就挨着何生坐。她面前有两个碗,一碗装的干饭,一碗猪骨汤,张惜花小口慢慢喝光汤后,何曾氏便又拿勺子给儿媳妇打满…… 同为孕妇,秀娘瞧见张惜花连喝完两碗汤水,忍不住惊讶道:「嫂子,你口味怎的那样好呢?」 被直接指明自己吃得多,张惜花很不好意思,腼腆的笑笑道:「都怪肚子里这个小家伙贪吃……」她只能拿孩子做挡箭牌啦。 何曾氏就喜欢儿媳吃饭香,且啥也不挑剔,她笑着招呼道:「秀娘,你也多喝点。」说着,拿着勺子也想要给李秀娘的碗装得满满。 李秀娘自从怀孕后,补得比张惜花多,又怠于锻炼,不仅肚子大,整个身体都膨胀了一圈,她赶紧摇头拒绝道:「大娘,别费心招呼我,我想喝自己会捣呢。」 何曾氏停止了动作,继续笑着道:「那行,有啥想吃的,你尽管自己夹,够不着的菜让阿富给你夹。」 何富听到大娘听到他,囫囵扒了口饭便从碗里抬起头道:「大娘,你别理她,秀娘那个身体娇贵着呢。」 何富话语里十分不客气,也是他们夫妻几年,熟得不能再熟,没事就爱互相说几句酸,秀娘听到丈夫埋汰她,撇过头狠狠瞪了何富一眼,但是何富吃得正欢,才没空闲理会自己媳妇。 年底家家户户杀鸡宰猪,都不缺肉吃,秀娘并不馋这些,她反而挺羡慕张惜花同样顶着个大肚子,身体却依然纤细灵活,可真是妒忌死人了。于是小声的嘀咕道:「哎呀,嫂子,你这身材保持的那样好,有什么秘法是没有告诉我吗?你可别藏着掖着,赶紧告诉我一声呗。」 此时何生与张惜花正咬耳朵,饭桌上人多,除吃饭的咀嚼声,长辈们互相攀谈,小辈点的孩子哇哇的叫唤着,媳妇挨着自己身,何生贴过去轻轻的问:「可还有想吃的?」 「我碗里的还没吃完呢。」张惜花捧着碗,很是苦恼,除了婆婆爱盯着她的碗,丈夫同样如此,只要见到她往那道菜多瞄了一眼,他就自动给她夹到碗里。这种受尽家人关爱的感觉实在太让人羞涩…… 何生看媳妇碗里的确没吃完,小声道:「那等会想吃啥告诉我。」 张惜花垂低头红着脸,便听到秀娘的问话,她抬起头来,嗔道:「我哪里是没告诉过你?前儿拉着你多走走,秀娘你自己偏不肯,秘法我是没有的,当初早就告诉你了,左右不过是别整天窝着,要多动动……」 张惜花一串话下来,弄得秀娘终于理亏,可秀娘依然抱着希望问:「那同样吃那样多的食物,怎的嫂子偏只胖在该胖的地方呢?」 张惜花立时便感觉几道视线向自己望过来,她心里免不得埋怨秀娘口无遮拦,真是不看场合啥也不忌口的乱说,她虽然吃得多,但全是综合了营养,各种食物都摄取,不像秀娘只偏吃喜爱的那几样,并且也有个人身体的原因,这些都很难解释的。 张惜花正觉得难为情呢,何生突然开口道:「哪里那样多为什么,弟妹你若是想瘦些,平日就少吃点罢。」 何生的话真是太不客气了。秀娘一噎,立时就没再继续追着问的心思。 何曾氏瞧着,埋怨似的白一眼何生,笑着道:「浑说什么,什么少吃多吃!女人家有身子胖一些是常事,哪家也不能苛刻孕妇的吃食。」 拿话给打了圆场,不过,何曾氏还是挺奇怪儿子居然主动跟人呛声,依着他那闷葫芦的性子真是八百年也不可能发生的事,何曾氏于是笑眯眯的瞧着何生小夫妻俩,心里莫名就很欣慰。 何生只是不喜欢屋子里男男女女都在那一刻盯着自己媳妇瞧,特别是秀娘那话很意有所指,什么该胖的地方,媳妇除了肚皮,现在胖起来的地方不就是胸脯吗?自从秀娘那话一说出来,屋子里连何政那小毛孩都把眼睛定格在媳妇的胸脯处,何生心底瞬间生出一股闷气,更是觉得火大。 爹和二叔包括何富都是过来人,晓得廉耻,只是听到话后条件反射的扫一眼便赶紧把头移开了,可何政那小屁孩不知好歹,还是何生眼冒凶光吓走的。 没了秀娘喋喋不休的抓着问话,张惜花吃完碗里的饭,也觉得饱了,她就不想再吃,并且刚才那真的很难为情,她丢开碗筷,便要起身去房里坐一会。 趁着媳妇还没站起身,何生压低声音对张惜花道:「你先去歇歇,碗筷待会儿让元元来洗。」 张惜花瞥一眼正拿着筷子埋头苦吃,丝毫没有受到刚才影响的何元元,丈夫只要不让自己做的事,便喊小姑来做,哎呀……元元摊上这么个哥哥,幸好小姑在这方面算得上是个傻妞儿。 张惜花点头,她也压低嗓音对丈夫道:「你少喝几口酒。」杀猪饭昨儿就请亲朋好友吃过了,今晚这餐是家里菜多,便喊了何二叔一家上门,何二叔与何富父子俩都是好酒的,何大栓偶尔也喝一些,他们给何生也斟了一杯酒。 交待完,张惜花捂着脸走近房间待着,她还是要静静自己的心…… 只是呢,在房间里待了没两刻钟,突然就听到堂屋里想起一片嘈杂声,张惜花刚放下手里的针线,房门就被打开,何元元站在门口小声喊道:「嫂,外边有人喊你呢。」 张惜花疑惑的问:「什么事儿?」 何元元没形象的翻了个白眼,自走进了哥嫂的房间,压低声音道:「是招人烦的罗家呗,竟有脸上咱们家门。」 罗家?张惜花已经猜到是哪户罗家,跟何家之间有旧怨的,也就是香琴姑娘那一家子罢,真是奇怪,什么事儿会找自己? 张惜花站起来,何元元赶紧靠过去焦急道:「想让嫂子你去帮忙看看身体,嫂……我可跟你说就是爹娘答应,你也别同意啊。」 张惜花没顾得上回答小姑,何曾氏已经找过来,等她走到房屋,发现来人是罗二狗的媳妇王氏,另一位是罗香琴随车的婆子。 v第09章[01.04] 王氏立刻迎上来,那张脸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道:「阿生媳妇啊,是这样的,我们家香琴估摸着是有身孕了,想请你过去瞧一瞧,当然了,银子我们是不会少你的。」 真是财大气粗的口吻。 王氏继续大笑道:「你公公婆婆已经答应了,香琴如今难受得紧,你快随我家去罢。」 何二叔一家,何生全家都在场,既然王氏说公公婆婆答应已下来,那么便是真的。张惜花悄无声息的撇了一眼丈夫,恰巧撞上何生的目光,张惜花心里一紧,也不晓得此刻丈夫是个什么心理。 何曾氏一点儿也不想让儿媳妇上罗家的门,可架不过王氏一句句戳心窝的话,弄得大家脸上十分难看。何二婶便劝她让张惜花去确定下,左右图个清静,至于对方身体是好是歹,千万别去操那个心。 何曾氏道:「我陪着你一块去。」家里这么几口人,因着曾经有过婚约的关系,何生不合适陪同,只有她憋着口气陪媳妇去恰当。 既然婆婆都这样说,张惜花没有办法,提脚便跟上王氏与那婆子的步伐,何曾氏就跟在后面走。 他们走后,何二婶忍不住吐一口唾沫道:「现在拿钱砸银子,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也不想想当初是怎生个落魄样。」 晚饭已经吃完,何二婶带着何元元,秀娘三个起身收拾残局,灶房里温着热水,沾染了油沫的碗筷,必须也得用热水刷干净。三个女人家同仇敌忾的逮着罗家的事儿毫不客气的一通骂…… 何二叔早带着儿子们回自家去,何大栓留在堂屋抽旱烟,何生在堂屋里转了一圈,又回了房。 他心里有点不平静,说不上是为什么,他其实一点儿也不想让张惜花去罗家。 罗家离何家要走上一刻钟,路上一直听着王氏嘴里说个不停,每句话都意味十足,比如什么「你家汉子幼时跟我们香琴玩得可要好呢……」 明显故意挑拨离间,张惜花根本不放进耳朵,她只是在想,前几个月时,那位罗香园姑娘不是说过香琴早就有身子了吗? 张惜花不理会,何曾氏岂能坐视王氏挑拨儿子媳妇的关系?何曾氏马上不冷不热的嘲讽道:「你们家香琴除了我家阿生。据我所知,江家、陈家,罗家都有几家小子跟她玩得要好啊。」 王氏嘿嘿的笑着由得何曾氏说,反正香琴又不是她亲闺女,理她名声败不败坏。王氏之所以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除了故意说给张惜花听,也是想说给香琴带回来那位一言不发的婆子听。 几人很快就来到罗家的堂屋,两家关系僵硬非常,何曾氏一句话也不想与罗家人多说,在准备跟着进入罗香琴未嫁前的闺房时,房里走出一位姑娘,拦住何曾氏不让进,理由是人多嘈杂怕惊扰她家姨奶奶,何曾氏气得咬牙…… 张惜花转头对婆婆安抚道:「娘,没事儿,您就在外边等着。我瞧一下身体不用多长时间。」 前去何家请人的那位婆子,走出来丫鬟扮相的姑娘一左一右的守在房门前,何曾氏也做不出硬闯的事儿,没办法,只得掉了头到罗家堂屋等候。 张惜花一个人走进房里,入眼只见到雕花木床上挂着桃红色帐幔,罗香琴一只胳膊支撑着脑袋侧卧在榻,她见到张惜花后一张脸庞顿时露出笑容来,娇笑着道:「倒麻烦你帮我瞧一瞧身子了……」 对方一举一动都颇具美态,换个男人在场估摸着连身子都要酥了罢?可张惜花是个女人,她也无心欣赏对方的姿态。 陪在房内的,还有一位丫鬟,她见到张惜花靠近床榻,侧身露出一股防备的神情,罗香琴伸出一直胳膊递给张惜花,转头吩咐道:「喜儿,你也出去门外守着罢。」 喜儿听完,很乖顺的后退,没一会儿就退出到房门外。 罗香琴状似无意的抱怨道:「这些个丫头婆子整天守着,虽然明白她们是为我着想,可有时候真的觉得很是烦闷呢。」 是对着她说的?张惜花很不明白罗香琴为何要对自己说这些,不过光看对方把身旁服侍的人管得服服帖帖,也是一种本事,换成自己,肯定就做不到。 张惜花只是进门后吭过一声,两人互相间并不熟悉也没什么话可说,于是马上执起罗香琴的手仔细把脉…… 罗香琴沉默的注视着张惜花,对方眉头突然皱了一瞬间,被罗香琴瞧个正着,她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颇不是滋味。若是她没有傍上老爷,如今张惜花的一切都是她的,没有大富大贵,只是些柴米油盐,琐碎平凡但是温馨,更何况,还有何生陪伴。 何生…… 何生…… 一想到何生,罗香琴整颗心都揪着,曾经自己是多么渴望早点嫁给他,好快点逃离掉家里这些糟心事,谁知造化弄人,上天给了自己更好的选择。 在养尊处优的富太太生活与日日计较着柴米油盐的粗鄙农妇中,她还是毫不犹豫的选择过锦衣玉食的生活。没办法,也不能怪她,她是穷怕了,也苦够了,况且她长得这么个颜色,罗香琴心底是不甘心的。 老爷置办一栋大宅子,十几个人侍奉着她,没有当家主母压着,罗香琴过得很顺心,唯一糟心的,就是老爷身子不中用,哪里能与何生这种年轻力壮的青年比? 「请你换一只手罢。」张惜花轻声道。 罗香琴回过神,她依言伸出另外一只手。张惜花将两只手的脉象都细细看过后,便道:「恭喜恭喜……你的确是有身孕了,约莫着两月有余,还不足三月,接下来的日子定要仔细着。」 虽然有身孕,可是从对方的脉象上看,身子曾经大亏过,估计是掉了个孩子吧。想到前段时间听说她怀过孕,这么一说,就能对得上。张惜花在心里叹口气,作为个医者,她是见不得别如此糟蹋身子的。 罗香琴似乎早已经料到,并没有多奇怪,脸上也没露出一丝喜意,只是随意笑了笑,作势要将自己头上的一只钗取下来,道:「我家来时没带多少东西,这支钗也不值多少钱,便赠予你戴。」 不值多少钱,只需看那翠绿欲滴的水头估摸着至少也要个几两银子,张惜花直接摇头拒绝。 见此,罗香琴不以为意,又把头钗插入发鬓,笑着道:「那待会我让喜儿给你包几两碎银子。」 张惜花于是没拒绝,笑着道了一声谢。见对方的摸样,估摸着心里有底,再看罗香琴的穿戴,身旁那么多伺候的人,估计也不差好大夫帮忙开药调养身子,张惜花不由很奇怪既然已经知道自己怀孕,为甚还叫了自己来? v第10章[01.04] 没等两下,张惜花就明白了个彻底。 也没啥需要再交代的,张惜花准备告辞时,罗香琴突然抿嘴笑笑,很自然的问道:「你头上戴的那只钗,我以前也有一支呢。」 钗?张惜花顿住,恍然大悟已明白她说的是什么,自己此时头上戴的钗,就是丈夫给雕刻打磨的,那只钗头是五瓣桃花形状。 张惜花无声的瞥了一眼罗香琴,虽然她只是挑了一下眉,最后慵懒的眯着眼睛,可张惜花依然感觉到了挑衅之意。 张惜花面上平淡的笑道:「这钗样式并无特色,想来大家有同样的也不奇怪。」 罗香琴不置可否,捏起床柜上的一颗果子入口,又娇笑着道:「看你紧张的摸样,算了告诉你罢,是阿生送给我的。」 张惜花心里突突的跳,此时再不明白那反应也太迟钝了。罗香琴是想做什么呢?挑衅自己? 罗香琴话说完后,似乎出了一口抑郁之气,整个人身体舒张开来,很是笑魇如花瞧着张惜花。 张惜花极力稳住心神,不管对方是想表达丈夫与她之间是多么情深意重,还是别的什么,可千万别中了她的套。 罗香琴最终的目的,不过就是想挑拨自己与何生的关系么?张惜花想通后,温和的笑着道:「我家里不止这一支呢,还有些别的款式,都是阿生给我做的,你若是喜欢,我也可以送你两支。」 罗香琴脸色瞬间黑下一层,她没想到对方竟然一点不气恼,还能温和的反击回来。瞧着一副斯斯文文的模样,没想性子是个有韧劲的。 罗香琴厌厌的摆手,表示无意道:「算了,以前那支我都扔了,梳妆盒里好些个样式都戴不完,我就不用你送了。」 不管面上如何镇定,张惜花承认自己被影响了心绪。可是她真的看不惯罗香琴的意有所指,马上沉声道:「我们小门小户,能戴木钗已经是当宝贝。哪里及得上您的生活。我也只喜欢戴阿生给我的做的木钗,东西贵不贵重先不说,只想着是他的心意,我便觉得一切都值当了。」 罗香琴故意找了她来,可不是想听张惜花言明对何生的情意的。并且对方的一席话,都在张扬舞爪的指明自己的无情,她心底厌烦,面上还是笑着道:「确实是。你们两个情意有最重要。」 话不投机半句多,张惜花也不想多聊,就提出告辞。罗香琴也不阻拦,反正想说的那些个话已经说完,罗香琴太明白女人了,不管面上如何,心底种下了一颗种子,只深想一下,就不会舒服。 罗香琴笑着见张惜花走出房门。 那位唤名叫喜儿的丫鬟得到罗香琴的吩咐,早已经准备好了荷包,张惜花示意给自家婆婆拿着。 何曾氏见到儿媳没什么异常,算是放下心,她在外面也得到了消息,香琴的确是有了身孕,于是何曾氏什么也没问,两个人提脚就离开罗家。 等他们回到何家时,天色已经暗沉,马上就要进入黑夜,何大栓已经回房间睡眠,何元元与何生两个人等在堂屋。 何元元立时就大声问道:「娘,嫂子,怎的你们去那样久?」 其实也没多少时间,张惜花柔声笑道:「怎的啦?元元还怕我和娘被吃掉?」 何生见到媳妇神色如常,那颗悬着的心蓦地放下来,他啥也没说,就静静的盯着张惜花,可惜媳妇一直没递一个眼神过来。 何生突然又提了心,想来还是发生了啥,不然媳妇怎的理也不理自己呢? 何元元翻个白眼,表情是恼怒的,她早让嫂子别去罗家,可惜最后还是去了,便生气道:「罗家有给钱吗?」 何曾氏瞪一眼闺女,吩咐道:「去洗把脸早些睡觉。」 「给了呢,还不少,有一两银子。」出手很大方,今天吃的一通气也没啥关系了,张惜花说完就露出笑容面对丈夫。 何生见到媳妇的笑容,也不由露出笑容道:「灶房里还温着水,你今儿要洗个澡吗?」 张惜花明显感觉到丈夫话语里带着一股讨好的意味,看来他还是心虚了,不然也不会这样,张惜花点点头道:「先让娘洗了我再洗罢。」 何曾氏也好几个夜晚没洗澡,她收拾了衣裳就去洗漱房了,堂屋里只留着何生与张惜花夫妻两个。 何生给火炉加了炭,怕媳妇冷着,便让张惜花靠近一些,道:「快过来坐罢,有没有冷着?」 「我不冷呢。」张惜花道。 何生顿时沉默下来,两个人相对无声,张惜花嘴上说不冷,还是把手伸到火炉旁边,也不想说些什么,好像也没什么跟丈夫好说的。 她真的有些生气 入冬后气温越来越低,张惜花围着火炉边坐着烤了一会儿火,身上才回暖,她垂低头静静的瞧着炉子里烧得通红的炭火…… 有一点罗香琴算计得很对,那句话深深的刺痛了张惜花的心,即便当时表面再镇定自若,待静下来只要一深想,她内心就很不舒服。 很介意,很生气,不由自主便恼了何生。 张惜花也尝试着别去想这些个有的没的,可无论怎样也做不到。因为在乎何生,喜欢他,好容易他也开始在乎自己,似乎也喜欢上自己时,偏偏被她晓得原来自己在丈夫心中不过如此…… 呵……张惜花此刻觉得发鬓上那支木钗倒成了烫手山芋,戴着十分难受。甚至她都不想再见到它了。 v第11章[01.13] 趁着何生出院子栓门窗时,张惜花将木钗拿下,顷刻间,一头青丝散落下来,瀑布般的发丝柔顺的贴着她的脸颊,让她人显得更温顺。 何生走进屋里时,看到的便是这幅画面,四周静谧,安静得听不到一点声音,媳妇迷离的双眼怔怔盯着火炉某一处,也不晓得思绪飘去了哪儿…… 何生一步一步的走近,轻声唤道:「惜花……」 张惜花猛地抬头,瞬间跌落在丈夫漆黑如深潭的眼眸里,他安静而温柔的凝视着她,受不得他那眼神,张惜花微微偏过头避开,轻声道:「什么事儿?」 她忍不住捏紧手里的钗,刚才她差点就将之投进了火炉里,那时心底有个声音始终在劝着自己冷静,她在犹豫不决呢,丈夫的呼唤打破魔障,张惜花不仅惊醒,还悄悄的松一口气,顿觉捏在手里的那支钗像失而复得的宝贝。 可见,心底深处到底是舍不得扔了它。 「没……」因为媳妇有意的躲闪,何生停下脚步迟疑了片刻,等坐在她身边后,他拿着火钳从火炉底下的灰尘里扒拉出几颗芋头,立时问:「饿了没?你们出门时我便放进去烤,现在可以吃了。」 他说吃时,眼里不自然流露出一丝讨好的意味。 何苦要讨好自己呢?想到自己并不是丈夫心中的那个人,不过是阴差阳错之下娶了家来,凑合过日子而已,便是不做这些,自己又能怎样?还能离了他? 张惜花轻叹一声,摇头道:「我不饿呢。」 何生剥开热乎乎的山芋皮,正要递给她,闻言脸上笑容一僵,刚伸出去的手停顿在她面前。 因近来媳妇半夜里常会肚子饿,见她这两天挺喜爱吃山芋,他特意从地窖中提了一袋放在她随手可得的地方,家人未睡前,火炉不会熄火,只需埋几颗进去,夜里肚饿挖出来吃时,还带着余温,倒真是成了张惜花临时填充肚子的好东西。 何生已明白在罗家时,一定发生过不愉快的事件,不然媳妇心情怎会如此低落?他尝试着开口询问,可话刚到嘴边,何曾氏忽而走进了堂屋,她刚洗漱完,经过儿子媳妇身边时,随口道:「夜里冷,你们要洗的话,早点洗,也好早点睡。」 何生被娘亲打断,挤到喉咙的话儿又滚了回去。只能听着媳妇出声回答道:「娘,我们晓得了,您早些睡罢。」 何曾氏已经交代完,匆匆便回房。 何生于是转而轻声问:「你要在哪里洗漱?我给你把水提到房里行吗?」 洗漱房离着卧房有一段距离,洗完身体暖洋洋,可等走到房里后,身上的热气便散掉一大半,加上张惜花肚里有孩子,更别受了凉,这些日子洗漱时,就是何生把浴桶和水提到房间里,这样她洗完后,直接可以躺进被窝。 「嗯,在哪里洗都可以。」张惜花回道。 既然媳妇让自己给做主,何生站起来道:「你坐在火炉旁等着,我马上就去提进来。」他说完立刻就离开了。 何生走出堂屋,来到院子,一股冷风嗖嗖的吹来,使得人打了个冷颤,头脑也清醒了些,他拢了拢衣领,掉头进入洗漱房拿浴桶。 家里新打了一个浴桶,是专门给何生夫妻俩用的,何生从洗漱房搬进卧房后,回转身又望一眼张惜花,见她安静的坐着,他便收拢心神再去灶房提了几大桶热水,还有另外半桶用来兑换温度的凉水。 何生弄好后来到堂屋,轻声对媳妇道:「惜花,弄好了……」 丈夫的声音让正神游天外的张惜花回过神,她用余光偷偷打量着何生,他虽然嘴里没说啥,可眼里的担忧显而易见,张惜花憋着的那口气,突然莫名就消褪下去。 张惜花懊恼的想,丈夫就是这么个性子,干嘛要跟他生气呢?可能她气坏了,他也不见得说啥好听的,何必要自己弄得自己难受? 就这么安慰自己,她内心已经决定不再生他气。 张惜花想明白,也不回答,扶着腰站起来走进房间,何生也随即跟着走进去,张惜花首先便是去收拾要换下的衣裳,她掉转头便问:「何郎,今儿你要洗洗吗?」 只是一道轻柔的询问,霎时间却化解了何生心头的那点不安,他立刻对视上媳妇的眼睛,道:「热水足够,我也洗洗罢。」上扬的嘴角,泄露了他的愉悦。 张惜花问完话后,就转过头在衣柜中拿他的换洗衣裳,想着他睡觉穿的那套里衣里裤也该换换,一直思考着这些,她错过了丈夫难得外露的表情。 何生便用一种特别温柔的眼神一言不发注视着媳妇的身影,等她回转身时,何生又赶紧移开脸。 一瓢瓢的热水倒进浴桶中,蒸腾出一股股的热气,何生用手试探下水温后,觉得可以了才让媳妇过来。 衣裳一件件褪下后,何生一点也不识趣,根本不晓得避开,张惜花难免红了脸,她那股好容易压下的火,又莫名其毛冒了出来,埋怨的嗔道:「你走开啦,我想要一个人自己来洗……」 这会儿何生总算展露了自己的精明,何生笑着拒绝道:「后背的地方你够不到,还是我来帮你。」 这一月来,由于媳妇的肚子变得笨重,行动不灵活,每隔开几天想要洗漱时就变得很吃力,何生突然开了窍晓得主动帮媳妇的忙。当然并不仅仅是帮忙那样简单,作为一个内敛的汉子,其实他很想细细看看,并欣赏下媳妇的身体,可就是不好意思提出来。 所以,光是能堂堂正正的一饱眼福就使得何生立时爱上了这件事,他甚至恨不得媳妇天天洗澡呢。 当听闻媳妇的询问后,何生敏锐的察觉到她的心情在转好,纠结在心头的不安也随着媳妇的心情散去,何生悄悄闷闷的笑,浑身都开始荡漾起来。 其实,今晚张惜花问何生洗不洗澡并不是要邀请他的意思,她很窘迫的想:不过是上次经历了两次,他的脸皮竟然就厚了一层,实在让人费解呢。 张惜花再想说点什么,何生故作目不斜视,却不容分说的将她打横抱起来,她低呼一声,赶快搂紧丈夫的脖子,何生的手臂有力,即使她现在身体已经很沉也抱得稳稳当当,缓缓的把媳妇放进可以容纳两个人的木桶中。 温暖的水盖过脖子,张惜花还没感叹下真舒服呢,何生三下五除二的脱掉衣服,马上就踏进桶中,他长臂一伸就将她揽入了怀里,张惜花后背紧紧的贴着丈夫,弄得她又闹了个大红脸。 v第12章[01.13] 这一段艰难的洗澡结束后,张惜花穿戴整齐躺进被窝里,何生没一刻也跟着上了床,他脸色通红,心跳加速,不止如此,才刚受到挑拨更是心猿意马…… 手掌放在张惜花浑 圆的小腹处,片刻后没有感受到一点动静。何生沙哑着声音问:「小家伙现在睡着了吗?」 现在胎动已经很频繁,每当身边没人时,何生就会抓紧时机摸摸肚皮与孩子玩耍,孩子也是个调皮的,每次都与爹爹互动良好。 第一次感受到胎动,何生整颗心都快融化了,那种激动比初闻媳妇有孕时还要剧烈好几倍,他简直手足无措,只敢小心翼翼的探出手贴着媳妇的肚皮,慢慢感觉指尖那起伏不定的跳动。 「他睡着了呢。」张惜花温柔的笑道,此时枕在丈夫的臂膀中,被罗香琴三言两句挑衅后慌乱的心突然宁静了,毕竟自己是真的喜欢何生,想跟他好好的过日子。白吃这些个闷气一点也不划算。 「那今晚我们可以吗?」何生的语气显得有些急切,说完后,他就静静的等待着张惜花的回答。 很快领会丈夫的意思,张惜花脸庞蓦地染上一片片红晕,她捂着迅速跳动的心口,很不给何生面子拒绝道:「我今天不高兴,不想来。」 何生惊得张开口,除了前期不可抗力的原因,这是媳妇第一次拒绝他,何生「咕噜」的吞了一口唾液,在张惜花看不到的地方马上苦着脸,拧紧眉,飞速的寻思到底是哪里惹得媳妇不开心。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唯有罗家那点事吧?可自己根本不知道是哪些事儿呀?何生闷不吭声少顷,他亲昵的将脑袋抵在媳妇的头顶,咬了咬唇才出口问:「是今天去了罗家才不开心的吗?」 脸闷在丈夫的胸膛处,张惜花心情很是微妙,没想何生竟然真的主动把问题抛了出来,也许自己可以试着深入了解下? 怕就怕最后了解得更透彻,平静的心湖再度被打破啊。 毕竟,丈夫与罗香琴定亲将近三个年头,他们同住在一个村落,彼此抬头不见低头见,有点什么旧情也很是寻常。 张惜花摇摇头,不敢再深想这糟心的可能,她干脆决定一不做二不休,两人孩子都快出生了,扭捏个什么劲,直接问便是。 她尚未开口,何生见媳妇半响不作声,已经很明白问题就出在这里,他长叹一口气,没再迟疑的说道:「我……我以前跟她订过亲。」 张惜花心一堵,幽幽声出口道:「我知道。」丈夫这点子老黄历,成亲第二天就已经有人迫不及待的告诉自己,也不晓得家里人是咋想的,上至婆婆,下至小姑,竟然想隐瞒住自己,也不想想可能吗? 何生手一抖,舌头突然打结,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只好道:「你若是不喜欢去罗家,我们以后不跟他们家来往,就不用再上他们家了。」 婚期临近时,何家已经开始准时成亲适宜,罗家悔婚悔得突然,而罗香琴让她爹出面,把之前收到的聘礼点齐,分文不少的一股脑儿全退给何家,还是当着村里很多人面前,一度弄得何家非常难堪。 罗家傍上了县里的官老爷,有见风使舵的人帮着说情,里正何大柱私下得了罗家的好处,于是也出面调和矛盾,里正拉开架势,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重点劝解说乡里乡亲的,即便结不成亲也别结了仇,被逼迫到这份上,何曾氏心气又甚高,她憋着一口气只能卖了里正的面子。 所以,才造成了何家再怎么厌恶罗家,两家关系再怎么僵硬,那芯子是坏的,表皮也全着面子情。 像平日里何二婶很讨厌王氏,可王氏硬要死皮赖脸的上门,她也不好直接把人赶出门去。这次王氏来何家找张惜花上门看身体就是如此。 这些个中缘由,细说一下就容易理解。 丈夫既然那样说过,正中了张惜花的下怀,她马上挑眉道:「那我以后不上他们家啦。不止我,你也不能去。」 媳妇难得跟他耍赖似的说话,何生不仅松口气,还觉得很开心,略微迟疑后,他点头道:「好。我也不上他们家。」 油灯已经吹灭,也瞧不清丈夫说这话的神情,张惜花伸出手掌抚摸上他的脸,新长出来的胡须有点扎手,手指随意划了一圈,何生忽而捉住媳妇的手,拿脸在她手心使劲蹭蹭,短须刮得张惜花手掌发麻。 张惜花好不容易抢回自己的手,整个人很羞愤的使劲掐了一把何生胸膛的皮,惹来何生低低的笑起来…… 张惜花顿时很郁闷,丈夫胸膛硬 邦 邦的,想揪一块皮下来,真是太为难自己了,她想,下一次自己该换个地方才是。 媳妇儿的力道猫儿挠似的,何生知道她并没有使全力,他心中徒生一股暖意,握紧了媳妇的双手按在自己的胸膛处使劲揉搓。 何生情不自禁的轻唤一声:「惜花……」 「嗯……」张惜花头晕脑胀的回应。 房间中气温似乎在瞬间上升到一个高度,何生压抑不住,又轻柔的唤了她一声:「惜花……」 低沉的呼唤很容易令人沉醉,张惜花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才保持了一丝清明,她瞪了一眼丈夫。 拿手挥掉何生的爪子,张惜花欲言又止了几次,本着破釜沉舟的心情,再一次问道:「何郎……你喜欢我吗?」 她捂在心口很想问的一句话,终于吐露出来。 张惜花很耐心的等待着,她想听到肯定的答案。她太期待这个答案了,原谅她不懂得矜持罢。在丈夫回答之前,她试想过很多他的反应,沉默不语,左顾言他,或者像上次她冒然表白一般,找一件事躲开? 沉默…… 持续沉默中…… 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等了大约一刻钟,难熬得很,张惜花便觉自己没有耐心了,她心里一委屈,马上感觉喉痛酸涩,鼻尖发痒…… 这时,听到声响,何生突然捉住张惜花的脸,很轻柔的吻上了她的唇瓣,起初只是浅尝即止,尔后慢慢发展到细细的啃咬,像他平日里吃着喜爱的食物一般,闭着双眸开始细嚼慢咽,这过程倾注了极大的耐心。 v第13章[01.13] 张惜花的情绪被安抚逐至平稳下来,脸庞上掉落的几滴眼泪被何生用手轻巧的抹去,屋内气氛浓烈,由这个缠绵的吻延伸发展到一场夫妻间颇为愉快的鱼水之欢。 期间何生要一直很小心着媳妇的身体,完事后,张惜花累,何生也不轻松。可他还是很满足的环抱着媳妇,闻着她身上的清香,今晚该又是一夜好眠。 夫妻俩躺卧着,张惜花脑子越来越清明,她猛然意识到自己中计了!何生未免也太奸诈了吧?竟然不声不响就逃避了问题。 听闻别人打趣说她的丈夫一张嘴比蚌壳还紧,她以前真不相信,以为他只是闷了点,现在张惜花有些认命了。 张惜花柔声问:「何郎,你睡着了吗?」 何生微微扭动了下脑袋,道:「还没有呢。」他其实已经眼皮子打架,眼看就要入眠,媳妇的话儿又将他唤醒了。 「没睡啊……」张惜花拉长音,为了不让自己再揪心,她还是问道:「你给我做的头钗,有没有觉得不妥的地方呢?」 「嗯?」何生疑惑。 张惜花心想,自己该说清楚才是,于是便道:「何郎,你为什么要送给我和香琴姑娘一样的头钗?」 何生脸色一窘,恍然明白了什么,难道就因为这个头钗的问题,导致媳妇跟自己闹了这么久别扭? 何生一时间心情很复杂,不过还是老实答道:「以前做过一次,所以再雕刻时脑子里便只想到了这种样式。」他那会觉得媳妇面若桃花,十分好看,也只觉得那样式最适宜她,便没想那样多。 后面不断变化的花样,何生是瞧着媳妇高兴,戴得又好看,他自己慢慢的琢磨出来的,至于这些他就不打算说出来。 张惜花噎住,敢情原因真的是那样简单,自己却一个劲儿钻牛角尖?她心里有些好笑,埋首在丈夫的胸口,又问:「你这个锯嘴葫芦哪里来的这些个烂漫念头?」关键是还会雕刻东西讨得人姑娘家的欢心。 媳妇温声细语的居然在调侃自己,何生意识到后,他脸色猛地变成火烧云,连耳朵尖也染上一层薄红。 最后,何生喃喃呐呐,道:「钗……是她问我要的,将要成亲了我不好再拒绝……因不懂钗,便从元元那儿找来样式照着刻。」 到了这个时候,张惜花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继续追问下去,丈夫是什么性子,日日躺在一张床上,她还能不懂? 他真的是能闷出蘑菇来的物种啊。多少个夜晚似睡非睡时,张惜花发现丈夫会偷偷的亲吻自己,但是她清醒时,他就绝对不会主动亲吻,哪怕是在做那事时,他也恪守着一道线。唯有一次,还是喝醉酒后的情不自禁。 张惜花捂紧脸,想到今天他破天荒的掰着自己亲密那么长时间,也是为了避开说喜欢自己的话。 算了,别再跟他一般见识罢!张惜花很甜蜜的下了决定。 心结解开,加上本就疲乏,她的睡意很快来袭,没多久,何生耳畔便想起媳妇细细绵长的呼吸声。 何生睁着双眼,望着头顶的帐幔,思绪兀自飘远…… 五岁启蒙,幼时家里条件好,爹娘早早将自己送入了学堂,因此他也没机会跟着村里同龄人倒处撒野,自从读了书,识得字后,大家差距慢慢拉开,他更加与那些孩童玩不到一块,并且他本身性子喜静,也不介意被同村人排挤。 何生也知晓自己性子走入到偏僻处,他长大后想纠正已经很难,他一直遵守着读书时夫子的教诲,规规矩矩保持着男女之间的距离,即便是订婚,还没有正式成为自己妻子时,就该给予女方尊重,跟罗香琴之间,定亲后的日子除却过年过节,私下倒真没说过几句话儿,他与她也的确没话题可聊。 何生也很清楚罗香琴是对自己不满的。因为她每次私下见着自己时,不是摆脸色,便是瞪眼睛,若说一点没幻想过,也不可能,想到对方将来会成为自己妻子,哪怕她对他当面发怒,还大声呵斥嫌弃过他性子沉默寡言,何生也一直尽力将就她。 现在想来,何生算是理解了,其实不仅自己会觉得在将就她,罗香琴可能也觉得她是在将就自己罢? 何生也清楚,罗香琴喜欢那种时常会送点小物件给她的青年,所以他偶尔撞见村里王大壮送了她一朵珠花,并且他们亲密搂着一起嘴对着嘴时,何生并没有很震惊也没有多愤怒,他当时很平静,回到家后,也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 可这件事,在娶了惜花入门后,何生才知道是有影响的,他不敢去亲吻她,曾经总觉得这不是一件好的事,内心也有不适感,何生恍然笑了笑,拿手轻轻拨开张惜花散乱的发丝,弯低头继续覆盖她的唇瓣轻柔的啃食…… 这种事,原来只是没有合适的人,遇到对的人,其实感觉很不错呀。看着媳妇恬静的睡颜,何生略微迟疑一下,张口道:「我其实……」 喜欢你。 想说的那句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啊。 年底清闲,天气寒凉,村里家家户户都在猫冬,没什么事儿起床都比平日里晚许多,何家便是如此。 何大栓第一个起床,他将大闺女送来的棉袄穿上身,脚上蹬着儿媳妇做的暖和棉布鞋,脸都没洗便背着锄头到地里走走,田野里结了一层薄冰,走在路上风呼呼吹过来,刀子似的刮得人脸生疼生疼…… 何曾氏是第二个起床的,她穿戴整齐走出房门,瞧见儿子媳妇,闺女卧房的门皆紧闭,家里静悄悄,她直径走入灶房,准备烧一锅热水,这之间,又把堂屋的炭火烧起来。 张惜花睁开眼时,屋外天已经大亮,刚想翻身起床,却又被丈夫伸手环住,何生微笑道:「再躺会儿吧。」 张惜花又趴回床上,埋首在丈夫厚实的胸膛间,自从明白对方的情意后,夫妻俩相处时愈发融洽、自然,张惜花想了下问:「娘说今天要把年礼送去家里呢。」 指的是张惜花娘家阳西村。原是要早点送上,只是没收完地里的庄稼,何生一直没有空闲,加上她肚子渐大,一个人也走不了。 现在路上结冰,估摸着会有大雪降落,为了安全起见,何曾氏便不允许张惜花回娘家,只说今儿让何生一个人把东西送去。 何生一下下的轻揉着媳妇背部,笑着道:「不耽误,等会我吃完朝食就出发,下午便可以家来。」 v第14章[01.13] 张惜花知丈夫心里有主意,她只是有些遗憾不能回娘家瞧瞧爹娘,出嫁女便是如此,离得近还好,离得远了,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面。 何生已经将手从她的背部,一路滑到了她隆起的腹部,刚一贴上去,指腹立时感觉到轻微的动静,何生惊喜的笑道:「小家伙睡醒了呢。」 张惜花由得丈夫与孩子接触,温柔的说道:「早已醒来好一会,我也是被他闹了一阵才睡醒。」 何生兴起,掀开被子跨下床,从箱子中翻出启蒙书《三字经》,又兴匆匆的爬上榻钻进暖和的棉被里,面上却严肃道:「我给他念念书。」 语毕,何生挨紧媳妇身,一只手掌继续抚摸着她的腹部,另一只手腾出来握住书本,一字一句的念:「人之初,性本善……」 爹爹略带磁性的嗓音响起时,肚里小家伙似有感受,他动得更欢乐,何生脸庞上的笑意便更甚…… 这也是无意中发现的,何生见张惜花常常对着自己肚子说说话,何生也凑了个趣,当他说话时,肚里的孩子就变得更活泼,何生对着个尚未出世的孩童,干巴巴的说几句:「我是你爹爹……你要乖乖的……」之后,他就没辙了。 浓浓的爱子之心使得他激灵一动,开了箱子抱着书本一句句的念,还怕没话说?总不会念书也词穷吧? 于是,从那天后,何生立时喜爱上这个事,每日都要抽孩子醒着时念念文章,诗词之类的。 半响,书念完后,何生还有些意犹未尽,磨着媳妇在床间闹了好一会儿,才肯放手让张惜花起床。 张惜花收捡好要给爹娘的衣裳鞋袜,几个弟妹的棉布鞋,用包袱捆好方便丈夫提着,也多亏公婆大方,她给爹娘裁了全套衣裳,估摸着弟妹们应该没有新鞋子穿,婆婆见材料有余,就让她给三个弟妹做。 整理完东西,张惜花就去灶房帮婆婆的忙,此时何曾氏已经把粥熬煮上,另外一个灶上的猪食也熟了。 何曾氏道:「阿生起了没?让他早点起床,也不晓得会不会下雪粒子,早一步出门也好早些回来。」 张惜花坐在灶台前的矮墩上,拿火钳扒着火,又添加一根木板,笑着回答:「他也起来了。」 自己都已起床,丈夫还窝在床上干嘛呢,肯定也跟着起来,他本来就不是个会懒床的人。 何曾氏就拿勺子把猪食捣进木桶中,准备提了去喂猪,并说道:「你看着火就行,其他的等会儿我来弄。」 也没什么再需要弄的,昨晚有几道剩菜,只要热了就着喝粥,等中午那餐再煮几个像样的菜。 何生在院子里晃了一圈,把墙角的架子扶起来,准备回堂屋吃饭时,院子门被从外面推开,只见一身藏青色棉大氅的何志杰站在门口。 何志杰嘿嘿一笑喊道:「阿生哥,早啊。」 何生点头道:「怎的这样早上门?」 「我娘让我早点给送来。」何志杰挠挠头说道,便将竹篮里装着的半扇羊肉拿到何生的面前。 何志杰的腿愈合的非常好,早半个月已经能活泼乱跳到处撒欢儿,他好长时间没用过腿,能自如走动后,简直是重获新生,整天乐呵呵的,见人脸上便带三分笑,拉着人展示自己那灵活的腿脚。 原以为最后的结果是变成跛脚,没想还能大大方方的行走。何志杰一家对张惜花感激不尽,他家买了头山羊宰杀了好过年,这不,就送了半扇到何生家来。 何生把何志杰迎到堂屋里,何志杰悄悄的四下瞄几眼,没见到张惜花的身影,一时间有点怅然若失,表情都恹恹的。 他的神情没逃过何生的眼睛,何生起初以为这小子是对自家妹妹有意思呢,万年的老实汉子难得多出个心眼,觉得他俩撮合在一起还挺不错,于是,先前好几次何生见何志杰故意找了理由磨蹭在家里也不当回事。 不过,很快的,何生就发现事情它不对。因为悄悄的留意着,何生敏锐察觉到何志杰与何元元两个人面对面时太自然了,根本没有一点其他的意思。反而是自家媳妇在场时,何志杰说话的声儿都大不少,媳妇若是搭理了他的话,何志杰竟然还会结巴,眼神躲闪,耳朵尖飘红。 一切的迹象表明,这小子心怀不轨之心。 打自己媳妇的主意,何生哪里还有好脸色对他。此时面上就冷淡淡,将东西收完,道了一声谢后,见到何志杰偷偷的东张西望,便哼了一声道:「你家朝食吃了没?」 何生的意思是:怎么还不快点走呢? 可惜何志杰没听懂,闻言大喜,正中了下怀,他马上裂开嘴角笑道:「哎呀,朝食还没吃呢,我娘做的那些个菜,难吃得要死呢。」 何志杰的意思是:想留下来蹭饭。 何生板着脸道:「婶婶做的菜,再难吃你也吃了十几年,怎的见你如今还生龙活虎?」何生这么个闷葫芦,难得言语刻薄,已经明显的带了一丝不满。 可何志杰杵着不挪地儿,也不晓得是没听明白,还是故意不理会,他挠挠头笑着问道:「阿生哥,怎么大早上的不见嫂……嫂子还有元元啊?」 霎时,何生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他脸上更冷淡,若眼光可以杀人,都想把这小子戳成筛子。 何生道:「她们还没起床呢,你早点家去罢。」 结果,何生话刚说完,张惜花提脚走进堂屋,她手上端着一碗刚从坛子里挖出来的酱菜,何曾氏后脚也跟了进来。 何志杰的眼睛瞬间便亮起来,笑哈哈的分别喊了两人一声。 何曾氏瞧见他家送来的羊肉,这羊肉也是好东西,炖煮了吃完浑身热乎乎,何曾氏便笑问道:「阿杰吃了没?要不留下吃一些?」 v第15章[01.13] 何生心道不妙,瞥一眼何志杰,果然就见他立刻乐呵呵的答道:「哎!正好呢,我也尝尝伯娘还有嫂子的手艺。」 情窦初开的小伙子,也不懂得害臊,何志杰还自以为他的小心思没人发觉呢。其实,何志杰也走过了一段颇为坎坷的心历路程。 他到现在也没意识到自己喜欢上张惜花了,就是自从腿慢慢好转,张惜花除了配药,例行查看伤势,已经很少上他家门。以前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时,他唯一的乐趣便是在心里骂骂她,当她面摆下脸色,过后人家大度不计较,他意识到自己不对,难免内疚,但也放不下脸面道歉。于是事儿一直搁在心中,不自不觉中,每天都盼着她上门好正正经经的表示下歉意。就这么盼呀,盼呀,竟然发展成了不见到她,就觉得时间难捱。 一见到她心情就好转,于是,何志杰只是很单纯的想每天都见见张惜花而已。 早饭摆上桌时,张惜花进小姑房里把何元元叫起床,何大栓也预着时间,没多久已经家来,何曾氏招呼何志杰坐下随意吃。 何志杰本想挑个挨着张惜花近的位置,抬头就看到何生哥把他媳妇的椅子搬动,何生像个木桩似的等着张惜花盛饭。 何志杰只得挨着何大栓坐,离着张惜花两三个位置远呢。 饭吃到一半时,何曾氏疑惑道:「阿生,你抓紧时间吃,等会儿还得赶路去你岳家送年礼呢。」 何生捧着碗筷的手微微抖动,他从碗里抬头轻瞟一眼吃得慢吞吞的何志杰,内心颇为不爽,他一走,搞不好这小子还得赖很久不离去。 内心想法多多,可面上一点不显露,何生很是正经道:「我脚程快,不急着一刻两刻。」说完后,何生更是放缓了进食的速度。 张惜花柔声道:「娘,让阿生吃饱再出门罢。」 何生听了很开怀,马上将手里的碗递给媳妇,张惜花便给他装了满满的一碗粥,又递回给他。 想到只有儿子一个人去,路上走快点也没事,何曾氏便没再说什么,反而笑着招呼道:「阿杰,别客气!多吃点,来……我再给你装满。」 何志杰的碗已经见空,他心里还打着小九九,待会儿有可能是阿生嫂子帮他装饭呢,一想便心里乐滋滋的等着,却不想被何曾氏不容分说的抢走了饭碗。 何志杰囧着个脸,眼睁睁看着何曾氏给自己打了一大碗。 见此,何生马上开心了,早饭吃完后,何志杰再没理由拖着不走,一直等到何志杰离开,东西早已经准备妥当,只要再穿暖和点,就可以出发。何生夫妻进房间,张惜花给丈夫披上新做的棉大氅,温声嘱咐道:「看着点路,早些家来。」 「嗯。」何生点点头,望了一眼穿得厚实的媳妇,她脸上的皮肤很白净,又在堂屋烤火,便显得白里透红,光是瞧着都很有让人想上去咬一口的欲 望。 可惜,到底是有那个心,没那个脸皮做。 何生带着既满足又微妙的遗憾去了岳父岳父家。 辞去旧年,迎接新年,何家的年过得很温馨,到了初二那天,何曾氏早早把家里人叫醒,大家都穿戴上新衣裳,等着迎接何元慧回娘家。 何元慧一家四口午时不到便入了屋里,何大栓难得露出大大的笑容,一手一个就将远哥、东哥两个小孩儿搂进怀里。 东哥挣扎着要爬出姥爷的怀抱,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朝何生喊道:「东哥要舅舅……舅舅……」 远哥倒是老老实实的窝在何大栓怀里。 何元慧白一眼小儿子,笑道:「一早吵着要快点回来,念着舅舅呢,你们瞧他,连咱爹的脸面也不给。」 一屋子里人哈哈笑起来,何生看着东哥激灵的模样,心里极喜欢,一时又想到自己快出生的孩子,他赶紧走过去,从爹爹的手中把东哥解救出来,高举着问道:「东哥,想不想舅舅呢?」 东哥最是喜爱被举在头顶,他揪着何生的头发,咯咯的笑:「想!舅舅……我想玩……新猪猪……」东哥断断续续说了几句,才把意思透明白。 原来是想要何生给他做新木偶玩具,还是猪猪的形状,上回何生答应了,于是一直记到了此时。 张惜花站在旁边,看着他们玩乐,听着东哥童言无忌的话儿,微笑着打趣道:「想舅舅原来是想念舅舅给做的玩偶呢。」 东哥发出串串的嬉笑再次揪住何生的头发,两条腿跨着坐在他肩膀上,听得舅妈的说话,东哥补充道:「还有舅舅举高高……」 大家听了便又哄笑一声。 何大栓闻言,总算得到些安慰,原来小外甥不喜他,只是因为没给他好玩的,也没陪着他玩耍而已。 何生倒是郁闷一小下,他陪着东哥玩乐一圈,也没忽略年纪大点的远哥,领着两个小孩在院子忘我的玩耍。 何元元抓了一把炒香的花生,走过去递了给两个外甥吃,并逗着东哥道:「小姨给你花生吃,那东哥想不想小姨?」 东哥把脸一撇,十分不给面子道:「不想。」花生他家里好多呢,一点也不稀奇,才不喜欢吃花生。 何元元没恼,很是耐心的问:「为啥只想舅舅不想小姨?」 东哥抬头打量一下何元元,瞧见她戴着头花,梳着女式发鬓,穿着鲜艳的花裙子,他捏着鼻子,嘻嘻道:「女娃娃,羞羞……」 意思懂了,原来是不喜欢跟女娃玩,何元元立时黑了脸,忍不住拿手轻轻捏了下东哥胖嘟嘟的脸颊,惹得东哥一个劲儿的躲闪。 何元元瞧着爹爹和大姐夫进到堂屋火炉旁说话,娘亲与大姐、嫂子三人也成了群体闲聊着,想着他们肯定没心思盯着自己,于是何元元慢慢挪到大门口,想要不声不响的偷溜出门玩。 v第16章[01.20] 张惜花余光瞧到了,随口问道:「元元,你是要去谁家玩啊?」知道个确切地点,若是她没及时家来吃饭,也有个地儿好找人。 张惜花心里扭捏了下,把小姑看的那么严实,觉得自己到底是要做个讨人嫌的嫂子了。 何元元苦着脸,无奈道:「哎,我只是去丽娘家转转。」 上回小姑偷偷与自己说过,丽娘喜欢罗水生,没想她还不是单相思,郎有情妾有意这个事儿,两家家境都差不多,也没谁嫌弃谁,很自然的,在年底前两家就把亲事定下来,婚期要等到今年春耕过后。 丽娘姓江,她家房屋也是在村尾,下西村在整个大良镇算是中等的村庄,村里三个大姓中,何姓多数住在村头,罗姓在村中,江姓便处在村尾。 何曾氏本来想训斥一番小闺女,可想到大过年的,不好过多苛责孩子,只用眼神盯着何元元,何元元马上明白娘亲的意思,她不能跑太远。 不过何元元还是笑嘻嘻的跑出门了,反正就去丽娘家转转也是好的。 何元慧嗔道:「娘也真是,也不多拘着点阿元。」 何曾氏心里哪不想拘着小闺女?何元元近来已经很收敛,也不怎的往外村跑,老老实实的跟着儿媳学做事,她已经很欣慰,也是因过年才对闺女松懈些。 何元慧会来事儿,跟张惜花之间也没生疏,瞧着她浑圆的大肚子,姑嫂两个马上便说起了育儿的事宜,还有她当初生孩子的种种注意事项。 互相间倒是其乐融融。 到点,何曾氏领着张惜花要去给一家大小准备丰盛的午饭,何元慧自告奋勇,三人一道去灶房里捯饬吃食。 人也算不得多,食物都是量少花样多,弄好后摆满了整整一张八仙桌。水晶鸡,闷猪脚,大白菜炖粉条……光是瞧一眼就令人口水直流。 这当中,尤以张惜花做的菜最受欢迎,比如昨晚做好在低温下冻了半天的鱼冻很得孩子们的欢心,那水晶鸡切成块吃时沾上调制好的酱料人人都爱,还有酸辣可口的爆猪肠,李大郎喝酒时,连连赞扬说好下酒。 何生听着别人赞扬他媳妇做菜好吃,自己也感觉与有荣焉,他也实在喜爱媳妇儿做的饭菜,不禁偷偷瞥一眼媳妇,眼神愈发柔和。 李家亲朋好友尤其多,除了何家,还要赶去别家拜年,一家四口便没过夜,何元慧趁着回婆家前,逮着何曾氏说私己话。 正好何曾氏也想找大闺女呢,母女俩关了房门,天冷又在房里放了火盆,何元元首先道:「娘,他家里去年生的那头牛犊打算卖呢,我婆婆给我透露底,若是咱们家想要,只拿十两银子便是。」 李家原就有两头牛,因家里田地多,牛犊养大了教会犁地,留着自用不是更好?怎的会想卖掉?还是这种价格? 何曾氏低头沉思,十两并不多贵,在家里能承受的范围,她便问:「你公婆到底是怎的想卖了?」 何元慧两眼一翻,意有所指道:「还不是下面那几个闹腾。二叔家那位更好笑,竟想用一两银子便把牛犊牵她娘家去。我婆婆那个性子,嘴上说乐意,心里定极不情愿。这不,我瞅着机会套了话,她就同意十两银子卖咱家了。」 何元慧婆家二房的妯娌是李婆子娘家侄女,自她嫁进李家后,没少帮衬娘家,李婆子平日里也睁一眼闭一眼,但数目这样大的补贴,她心里还是肉疼的紧,于是何元慧一试探,李婆子便答应,也催促大媳妇早些把钱收回,好把牛领走。 何曾氏听完缘由,拿手点了点何元慧的头,埋怨道:「你也是的,这个年纪,都是两个娃娃的娘做事怎的忒冲动?你把好处弄到家里来,以后怎在婆家过?下面那几位还不得恨死你去?」 说来说去,还是担忧闺女的处境。 何元慧挑眉,她生的好看,做这些小动作时,也好看得很,浑不在意的摆手道:「那几个能拿我如何?不过是说几句酸话,我早已不当回事。娘你们就是想多了这些有的没的,忒的好面子,听我的准没错,及早把牛犊划拉到家里,得了实惠才是真章。」 她还没说的是,就为了全脸面,弟弟阿生吃了那么大个闷亏,也活生生的忍下来。这样做人活得累不?还有个甚的意思? 面子是死的,人是活的,为着个面子,既委屈自己又委屈家人,在何元慧看来,才是可笑荒唐的事呢。 何曾氏被闺女说的词穷,大闺女自小就性子强,有主意,等何元慧长大点时,何曾氏偶尔都要听她的建议。 比如曾经她就极力反对过让何生退学。小弟何聪被先生大赞有慧根,好好读书将来会有大造化,于是何家人重心便全放在何聪身上,难免忽略了何生,可是何生也被先生赞扬过学业稳妥,若一直坚持下去,将来也不是不可能。家里遭逢大难,见不得爹娘辛苦,只一提,何生便同意退学。 何元慧却大力反抗,她是认为,即使辛苦也再坚持两年,时间到了先生给保荐名额,得到科举的资格,弄不好何生能考个秀才名头家来,也能免掉家里的赋税。诸如此类种种的意见,最终还是被爹娘否决掉。 何生遭到罗香琴家退婚时,何元慧听到消息大怒,都已经点齐人手准备到罗家大闹一场,结果却被爹娘二叔二婶劝下来,心里也是憋了满肚子的气。 此时再见到娘亲这样,她嘴上就带了火道:「娘你若舍不得钱,十两我给你出了。」她与李大郎这几年,夫妻间也偷偷藏了不少私房,只要征得丈夫同意,拿出十两对她来说还是很容易。 何曾氏一听,哪里能让出嫁的闺女掏钱,马上道:「行!我听的,咱家里买了。只是占了忒大个便宜,我怕你和大郎在家里不好做人。」家里银钱都是何曾氏做主,既然要买牛,又是这样便宜的价格,她只要跟何大栓说一声就能成。 江家兄弟买个媳妇雁娘才只花五两,娶张惜花给张家八两银子已经是十里八乡数一数二的聘金,但是呢,买一头牛十两银子绝对是占大便宜。 耕牛比人金贵是常事,李家那头七 八个月的牛犊,若是按照集市价,起步价至少都要十二三两,再养大点,教会了犁地,估摸着能卖到二十两。所以啊,连李婆子这种那么亲近娘家的人,都舍不得一两银子给牵走。 大媳妇既然要冒尖了却她的心烦事,李婆子也是巴不得,两方一拍,马上就确定好,这不,等着何元慧早点跟何曾氏确定呢。 何元慧不客气道:「我的事儿要你着什么急?我自己不会处理好?」 何曾氏既是好气,又觉得忧心,忙道:「你呀你呀……让我怎么说你?这么个泼辣性子要多收敛下才是。」 何元慧不置可否,笑嘻嘻的便道:「我哪时候做过不靠谱的事儿?你看弟妹便是,她跟阿生小两口处的多好多甜蜜呢?也不想想阿生那闷葫芦以前是个何模样。」她停顿下啧啧两声感叹完,又笑道:「我瞧着她的肚子尖尖,估计定是个男孩,我怀东哥远哥便是这样的肚皮。」 v第17章[01.20] 何曾氏听完,算是放下点心。还要说到何生突然遭逢退亲,何曾氏憋着口气,想马上找个更好的姑娘,可惜手上没好的人选,就求助到何元慧门上。何元慧义不容辞的接下这事。立时托人多方打听,恰巧她平日里十分要好的媳妇是阳西村人,与张家相熟,那媳妇的家中人生病是张惜花给医治好的,晓得张惜花的境况心中怜惜,于是极力推荐了张惜花。 就是这么着,何元慧细细打探过,给何生定下张惜花。说来,张惜花自己还不晓得她正经的媒人是自家大姑子和那个媳妇呢。 「男娃女娃又有什么打紧?」何曾氏笑道,儿子大了早就想娶来媳妇抱孙,是男是女靠缘分,想了想,何曾氏接着笑道:「我还不是先怀了你,后面才有的阿生与阿聪。」 况且,还没定下儿媳妇时,就打量过张惜花的胚子,瞧着也是个好生养的,三年抱俩不求,四年生两个总是可以的。 但无意中提到阿聪,何曾氏蓦地笑容僵住,家里即将添丁加口,可自己疼了十年的小儿却不知流落在那个疙瘩,他是否安好,穿的好吃的好吗?如今长得又是个啥什么模样? 何元慧见到娘亲的脸色,便猜到她又想些不开心的事,她也忧心小弟弟,找了那么久,没丁点消息,再难过又能怎么样?日子还要过下去,始终要往前看。 何元慧便轻声道:「惜花生个姑娘,我也会疼爱她,反正自己没闺女,我现在肚子这么久没消息,还不知道有没有得生呢。」 何曾氏晓得闺女是找话题开解自己,忙摇头笑道:「我自家的孙女,我自己不会疼要你疼什么疼啊?」 何元慧噗嗤笑道:「行,由得你。」 母女两个说说笑笑间,何曾氏想起自己的正事,便道:「元元年纪也不小了,阿慧你那儿有没有好的小子?」 何曾氏自己也留意了附近好的人家,可她还是想听听大闺女的建议。 何元慧思索片刻,道:「是我亲妹子我才不客气的说她,小妹那性子也太贪吃懒散了!还是得找个殷实点的人家。可我认识几户殷实的人家,眼光都是瞄到头顶只看得上天空中的月亮,恨不得娶个官家小姐家来呢,这还得再留意下。」 听闺女这么说,何曾氏便明白她是真有在为小闺女留意人选,何曾氏越看越觉得闺女贴心,真是贴心棉袄,抿嘴笑道:「你妹妹跟着她嫂子新近已是改了很多,就是还有点毛躁。反正她的亲事并不着急,拖到明年再定也可。有咱俩平日里细细寻摸下人选,总会找到一位好的。」 把心头大事说完,何曾氏又找了丈夫何大栓,儿子媳妇过来说一下买牛的事,大家都同意,何曾氏把钱先给女儿女婿带家去,商定好两日后就去牵牛。 没两日,何元慧果然很快办妥并托人传话,何生当天上杏花村就把牛牵家来。 是一头通生黑色皮毛的牛,已经将近半人身高的个头,瞧着精神极了。何大栓牵着牛简直爱不释手,猫冬时节哪儿也不去,尽紧张他的牛。这牛养两个月,等到今年开春时,正是能用上的时候。家里的农活有牛帮忙,要轻松很多。 春节期间,去亲戚家拜年的事,何曾氏早已经理好了章程,远的地方全是何生带着何元元上门,近一点的亲戚家,张惜花便可以一道去。 热热闹闹的新年过去,村里的杏树,李树,桃树等等都开了花,花朵儿一摞摞的挂满枝头,别提多好看了。 还有漫山、满田地的野草,野菜、灌木丛也开始发芽成长,好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去年下了大雪,润雪兆丰年,百姓们脸上皆带了笑意,相信今年会有个好光景。 去年苦了一年,没有人会再希望继续那样糟糕的日子。 何生自从与许淮联系上后,每次必要去县里采买,便会与他见个面,县里对外面的消息始终要比窝在乡间更快得知,何生此举,也是希望早些知道外边境况,家里也好看情况做出反应。 如果世道真的乱套,许淮是不介意举家搬离,因他家就是从益州搬回来,逃荒到外面去还不一定比大良镇这山疙瘩安全呢。 当然了,这只是最糟糕的打算,他上有老父老母,下有即将出世的孩子,还得了一位自己极喜爱的懂知冷知热的妻子,姐姐妹妹还有其他的亲朋好友,何时一点也不想打破如今这样美好温馨的生活。 虽然不能做到大的防范,何生在平时更加注重锻炼身体,并克服天性不爱交友的性子,与许淮几个同窗旧友时不时联络,以便了解动态。 他也跟着江家几位哥哥去山中打猎,年尾时换得不少钱,买完油盐酱醋存储着,靠着这笔钱还给家里人过了一个好年。 何家原本有一个地窖,何生与何大栓父子俩在别人都猫冬时,又在家里挖了个大地窖,已经修整好可以藏粮食,地窖开得很隐蔽,家里多余的粮食,全转移到新地窖中。除了家里几口人,谁也不知道。 何家人打的是这样的算盘。若是乱起来,人身安全先不说,粮食肯定紧缺,人都是爹生娘养的,没粮吃活生生饿死的事又不是没见过。有了地窖可以藏下大半粮食。再则,即便世道安好,家里多个地窖也是好事儿。 简直是两全其美。 何生背着锄头,慢慢的走在开满野花的乡间小道里,他手上还提了个竹篓,里面装着活泼乱跳的小鱼儿,媳妇胃口好,前几天捞的已经吃完,春天万物复苏时节,雨水丰盛,溪流潺潺的流着溪水,里面蕴育了非常多的小鱼小虾,捞起来没冬季时费事。 家里还有几罐子猪油,可以把小鱼洗净,用油炸了吃。想到油炸小鱼的滋味,何生看着手中竹篓里蹦跳着的小鱼,眼光都开始不单纯起来…… 他一路兴冲冲的往家里走,刚走到大门,还没迈进屋子,何生便忍不住轻声唤道:「惜花我回来了……」 往常时,张惜花老早就应声,今儿却奇怪没回答,何生走到堂屋,没看到人影,又马上打开夫妻俩的房间,也没发现媳妇。他心中突然咯噔一下,很是慌乱。 习惯每天家来时,张惜花笑意盈盈的脸,忽然改变一下,真是浑身不得劲儿。何生又匆匆往灶房里找人。 却见妹妹何元元垂了头蹲在灶台旁在奋力拿火筒吹火呢。 何生马上问:「元元,你嫂子呢?」 何元元因哥哥突如其来的问话,吓得连续咳嗽几下,她憋着个大红脸,很不满道:「哥哥,你忒的吓人干啥?」 她在家里好好的做家务,屋子静悄悄的,人又专心得很,何生猛然出声,的确是怪吓人的呀,何元元表达完不满,还瞪了他一眼。 何身高自知理亏,尴尬一下,就状似无意道:「咦,今儿是怎的娘和你嫂子都不在家里啊?」 v第18章[01.20] 「哦。」何元元摆摆手,很随意道:「阿富嫂子要生了,娘和嫂子刚才都被二婶叫过去帮忙啦。」 何生心里有点不满,虽然媳妇说过,她最快也要过得一个月才生,可何生还是担心,怕有个好歹,便不让张惜花去别家串门了。 何生丢下竹篓,便道:「我去看看。」 见哥哥一溜烟儿就没影子,何元元嘀咕道:「哥哥你去凑啥热闹?你又不是稳婆,又不像嫂子一样会医术。况你个大男人,也好意思上生孩子人家的门。」 叨叨絮絮,家里蚊子都没一个,只剩下她被娘吩咐过,何元元只得无奈的做着今天的晚饭。 此时夜幕已经落下来,何生来到二叔家时,听到房中传来李秀娘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他内心再次咯噔一下,挪进门,便见到何富已经蹲坐在堂屋里,何生道:「怎的也不找个椅子坐?」 蹲在地上像什么话。 何富抬了头,扯了扯嘴角道:「我害怕。我紧张。」 何生少不得在心里鄙视一番何富,都已经是做了爹的人,还经不住一点事,就是妇人生孩子而已,多大点事啊。 何生心里默默这么想,却完全不记得自己媳妇还没生呢,他早一段时间就已经紧张得神经绷紧了。 断断续续听着秀娘的哭喊声,还是一点消息也没。 何二叔从地里回来,一块守在堂屋等消息,三个大男人便或蹲或坐,片刻后,张惜花打开房门走出来。 何生瞧见自己妻子脸上冒着细汗,脸色也蜡白蜡白的,他赶紧问:「有没有哪儿不舒服呢?」 张惜花抿嘴笑道:「我没事儿,只是秀娘这次生的艰难点,估摸着还要等些时辰,何郎不若你先回家用些饭?」 她知道丈夫是想等着自己一起家去,又猜到他一定没用饭,可她瞧见秀娘的生孩子的场面,一点胃口也没有。她出来就是透个气,喝一口温水暖暖肚子,也要给秀娘泡一杯补充体力不伤身的药汤。 何生道:「我在着等着你,尽力而为。若是身子不适,就赶紧说一声。」 「嗯。」张惜花点点头,喝完水,弄好了药汤,便又进了产房里。这一下,只用了半个时辰,里面突然传出何曾氏的惊呼声:「露头了,再加把劲。」 「生了!」 「生了!」 「生了!」 「谢天谢地,母子平安!」 何富,何生,连同何二叔全都站起来,一齐往产房的门口瞧,只等着里面的人弄干净出来说一声呢。 秀娘熬了这一通好不容易生下孩子,累得睁眼的力气都无,心里扎着事儿,只得用力偏过头斜着眼睛,祈求的望着何二婶。 何二婶刚接过孩子拿软布包着,水已经准备好,正蹲下 身要给孩子擦去身上的污渍,见到儿媳妇的眼神,知她想问什么,便道:「是个女娃。」 秀娘一听,嘴角的笑意渐渐隐去,刚出生的女娃可能是在母体里憋的久了点,只能断断续续哼哼的哭几声,秀娘闭上眼,心里突然很不耐烦,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不愿意再听孩子的哭声。 外边何二叔三个人也已经知晓生的娃娃性别是什么,何富倒没多说什么,满脸兴奋的等着何二婶把孩子抱出来给他们看。 何曾氏去灶上端来温着的姜汤和小米粥,她瞧着秀娘有气无力的歪躺在床上,忙道:「秀娘,先别睡,快吃点东西。」 秀娘道:「大娘,我吃不下。」 生了女娃,何二婶虽说有点失望,可她见不得儿媳妇那一副天已塌下来的模样,便道:「不吃东西怎么行?多少吃一些恢复元气。」 前些日子一直觉得自己怀的是男娃,秀娘平日里要吃要喝一家人都紧着她,走路说话都抖起来,后面更是以怀身子为由,推脱掉好多能做的家务给何二婶一人,此时此刻,秀娘顿觉在婆婆面前低了个头,唯唯诺诺的就着何曾氏递过去的汤碗,喝下一大口,又捣了几勺子粥喝。 此时已经没张惜花什么事儿。她虽然没帮到什么忙,但因为懂医术,刚才那紧急的情况下,她坐镇在场,也算是安抚到大家着急的心。 何二婶笑着道:「惜花,今日辛苦你了。现在一团忙乱不好招待你们。外边阿生在等着你,你夫妻俩就先家去歇息。」 何曾氏要留下来帮忙,看着儿媳妇脸色都白了一圈,心想到底是年轻没见过这场面,估摸着是吓到了,她也笑道:「快回去吧。」 张惜花转头对秀娘道:「那秀娘我先家去了,若有哪里不适再喊我过来。」 何生听到里面的说话声时,已经等在门外,当张惜花打开房门时,他走过去很自然的牵着她的手。 一抹,就感觉到她手心里都是汗,顺手抹去汗珠后,何生沉声道:「让你跑过来吧?我原是叫你乖乖待在家里的。」 张惜花听出丈夫埋怨的意思,她微扭过头看到何生坚毅的侧脸,心里暖暖的,便道:「我是想着,也快要生了,先见识一下场面。」就当先练习下如何生产。 何生对此很有微词,不过最后还是没再继续数落她。 v第19章[01.20] 两个人到了自家,何大栓早已经睡下,何元元听到开门声,走出自己闺房,便问:「哥,嫂子,饭菜温在灶台上,对了,阿富嫂生了个啥啊?」 张惜花微笑道:「是个漂亮的女娃娃。」 何元元并不是个多喜爱小孩的人,村子里常有人生孩子,她也不凑热闹的去瞧,此时只是随口问问,知道了答案,她也没兴趣跑到二叔家去看新生儿,何元元打了个呵欠,便道:「哦……那我先去睡了。」 等妹妹进了房门,张惜花转头询问道:「何郎,我们直接去灶房里吃饭吧。」 何生点点头,两个人来到灶房,何生先点燃油灯,解开锅盖,里面的饭菜还冒着温度,看见菜式,他细心的观察到媳妇瞬间皱眉,何生轻轻道:「我给你蒸个鸡蛋羹吃罢?」 今天的菜式,有一锅炖鸡,上面飘着厚厚一层油花,另外几道菜都是口味重的,因为陪着秀娘生产,张惜花着实不想吃。 何生拿了碗筷,从放鸡蛋的陶缸里摸出两枚,磕碰一下打到同一个碗里就开始搅拌,速度快的张惜花还没反应过来呢,她羞涩的嗔道:「就问了一声,也不等我同意呢。快放下来,我自己弄,你先吃饭罢。」 何生放下碗,说道:「我去院子扯几棵葱过来。」媳妇吃鸡蛋羹,喜爱快蒸熟时,撒几粒葱花进去。 等何生走出灶房,张惜花将鸡蛋搅合够,就放到笼屉里,正要拿火折子点火,何生很快就回来,他忙接过了升火的活儿,张惜花只得给他装好一碗饭菜,递到他嘴前,笑道:「饿不饿呢?快吃吧。」 真是的,喊了几次让他吃饭,他也不吃。 面对媳妇递过来的一勺子饭,何生没有犹豫的咬进嘴里,伸手搬过一张木椅放在身旁,示意张惜花坐下。 给丈夫喂了几勺饭后,张惜花很不好意思,红着脸将碗硬塞给他,恼道:「你又不是小孩儿,怎还要我喂饭啊。」 何生抬头默默的打量着媳妇,看到她不经意流露的温情,心里十分熨帖,难得赖皮道:「刚才我的手不得空嘛,且是你自己要喂我的。」 竟然还要怪到她身上,张惜花心里好笑,想说几句话打趣他,可看到丈夫说完后,他脸就慢腾腾的飘出红丝来,她又舍不得打趣了,只觉得满心满眼甜蜜蜜的。 何生匆匆的扒着饭,旺火加持下灶上蒸着的鸡蛋羹很快就熟了,他扔下饭,揭开笼屉将碗端出来,黄橙橙的鸡蛋羹色泽十分好,又滴上两滴油,撒上葱花,刚出灶的碗烫手得很,他也不让媳妇动手,一力自己做完。 时下读书人讲究君子远庖厨,何生虽然曾经是读书人,可因生在小农之家,并不讲究这些。虽然从小并未下过厨,他幼时也常跟在何曾氏的屁股后面一直瞧着娘亲怎么做吃食,何曾氏常趁着饭菜煮好之际让他尝味道,大致的步骤是不会错的。加上为自己媳妇做几次饭菜,他一点儿也不介意。 鸡蛋羹凉放片刻,何生捣起一勺用嘴吹吹后,马上用特别严肃的脸色对张惜花道:「你刚才喂了我五口,那我便喂你十口吧。」 张惜花:「……」 她强烈的感觉到丈夫仿佛一本正经的说着:看吧,看吧,你真的一点也不亏啊,你还占便宜了呢。 张惜花差点就笑出声来。 何生见媳妇不动,他心里有些别扭,但还是很认真道:「凉了,吃吧。」说着就将勺子递到张惜花的嘴巴旁边。 张惜花只得伸头将食物含进嘴巴里。 见她吃完了,何生马上又递上第二勺,张惜花只好又含进嘴巴里,她皮肤白净人一感受到羞涩,就容易起红晕。何生默默的瞧着,手上的动作却不停,就这样一勺一勺的,等碗空底时,夫妻俩才后知后觉晓得没有了。 何生莫名有点遗憾,抬起眼睛盯着她认真问:「还饿吗?我再蒸一碗。」 张惜花此时脸红得都快滴出血来,哪里还敢再来一碗,她摇摇头,赶紧转移话题道:「饱了呢,你快点吃饭罢,我想早点睡觉了。」 媳妇要睡觉是大事,何生只好再次捧起自己的碗筷吃起来。 张惜花偷偷的瞧了几眼门外边,心里却在庆幸,幸好家里没人瞧见,不然她的一张脸都不知往哪儿搁。 晃眼又过十几天,越临近生产,张惜花心里越慌乱,表面上越冷静。她还是像之前一般,每天做力所能及的事儿,并且每日里特意抽出时间在家门外走两圈,为的,就是生产时别像秀娘一般没有力气。 两家挨得近,她今日又走到何二叔家,瞧一瞧秀娘,自产后她精神一直不好,便说几句话劝劝,可秀娘因生了个女娃,觉得底气不足,又因为先前的作为,她怕婆婆秋后算账,便一直窝在房中老老实坐月子,更是给啥吃啥,再也不敢提任何要求了。 让张惜花说,秀娘就是想太多。虽然生的是女娃,二叔二婶嘴上并未多说什么,阿富瞧着也极喜欢孩子的。 张惜花劝秀娘别想太多好好养身子最紧要,秀娘却冷言冷语的反讽,大致就是说她肚里的孩子也是个女娃,若是何生不喜,让她也别多心。 张惜花总算知道话不投机半句多,因此马上告辞回家,她也决定以后要少点跟秀娘来往才是。 肚皮里孩子最近闹得越来越欢腾,好几个晚上,张惜花都没能睡着,睡眠一少,脸色便很憔悴。 雨水充足,家门前的稻田里已经插上新的秧苗,水漫过秧苗的根部,还可以瞧见黑压压的蝌蚪在水田里游荡,另有一些发育早的,已经成了小青蛙,只有小手指甲般大小,活泼得很,还有两只弹跳到张惜花的鞋面上。 张惜花兴起,想伸手捉下一只,不想刚一弯低腰,立时就感觉到下腹一阵阵坠痛,小家伙似乎在努力的往外面爬,那痛的滋味根本无法形容。 今日家里人都下田了,屋里没有一个人,恰巧走在大门口,张惜花扶着身体,她咬牙忍受着,心里鼓励自己要冷静,脑子不断转动想着办法,二婶家离得近,但是屋里只有秀娘与八岁的何政,秀娘不能移动,何政带着芸姐守着家门。 看来唯一的办法便是大声呼喊何政,让他去田间喊婆婆丈夫回来。也是她的运气好,刚好翠花婶路过。 翠花婶人热心,瞧见张惜花扶着身子一脸痛苦的靠在大门边,翠花婶大叫道:「哎呀!何生媳妇,你这是怎么了?该不是快生了罢?」 v第20章[01.20] 张惜花点点头,请求道:「还请婶子去田地喊我婆婆,阿生他们回来。」 没想到比预期的要快十来天,也是张惜花逞强,本来婆婆说要留小姑在家里陪着她,是她觉得没那样快,加上自己能走能动,今天田地的活儿重,她就没让小姑陪着。 「哎!哎!那个谁,你过来。」翠花婶嗓门大,她快速走过去扶着张惜花,一边冲远处一个人招手。 翠花婶道:「我先扶你回床上躺着。」 那人赶紧跑着过来,待走近翠花婶与张惜花才瞧清,原来是何志杰,何志杰满头大汗的问:「怎么了?怎么了?嫂子你别吓人啊。」 说完,何志杰着急的想上前扶住张惜花,被翠花婶大手就挥开了,翠花哈哈笑着道:「你这毛手毛脚的混小子。瞎着什么急,只是妇人生孩子而已,你速速去田地里喊了何生他娘家来。」 翠花婶这年纪,见过生孩子的场面多了,语气一点不着急。动作也不紧不慢的开了何家门,将张惜花搀扶进房。 何志杰情急之下的举动,被翠花婶打趣,他挠挠头后,拔腿便跑,一溜烟儿便没见了人影儿。 惹来翠花婶的调笑道:「阿杰这小子到是跑得比兔子还快。」 何大栓、何曾氏,何生,还有何元元三个人在埋首在田地里插秧苗,只听到一阵阵哇哇惊叫声:「要生了!要生了!」 旁人想抓住何志杰问个仔细,谁知何志杰理也没理。好些田地里的人笑着道:「到底是谁要生了!瞎叫成这个模样。」 何生刚种下一撮秧苗,便听到何志杰大叫:「阿生哥,嫂子要生啦!」 何生一惊,丢下秧苗,裤腿上的泥都没来得及洗净,拔腿便向家里冲。 翠花婶的孙子也是她经手接生的,乡下地方并没有专门的接生婆,妇人生孩子大多是自家婆婆看着,一个村子中总有一两个对接生很有经验的婆子,若是不放心,可以请了她们家来帮忙。 翠花婶先给张惜花臀下垫了一张棉布,告诉她别慌张。刚安顿没两刻,突然感觉到一阵风刮过,房门碰的一声被打开,翠花婶来不及阻止,何生瞬间已经来到床头。 何生抓着张惜花的手,他额头上掉着豆大的汗珠,神情看起来焦虑异常,缓了好一会儿正要开口对媳妇说几句,翠花婶总算反应过来,她赶紧扑过来把何生给推开,大声嚷嚷道:「哎呦,这不是你呆的地方,赶紧出去!」 翠花婶一介妇人,何生这个头她根本推不动,推了几次还是张惜花抬头对他露出一个强笑,安抚道:「何郎,听婶子的,你去外边等着。」 何生避开翠花婶的推搡,转过头不放心的看着媳妇,张惜花马上又对他露出安抚的笑容时,何生才缓缓道:「我在外边等着,你……你别怕。」 媳妇生孩子,他自己反而更紧张,到最后竟然要靠着媳妇的安抚,他才放下一点心。何生说完话,才慢吞吞走出房门。 好不容易将人赶出去,翠花婶笑骂道:「没当过爹的毛小子都这样,等将来娃娃接二连三的出生了,以后啊你再生时,估摸着他还能闲着搁床头嗑瓜子呢。」 因为丈夫已经回来,知道他在外边等着,张惜花那颗慌里慌张的心渐渐平稳下来,再听着翠花婶风趣的话语,她不由抿嘴微笑。 何生踌躇的在堂屋里徘回了两圈,想想不放心,便提脚往外跑,要把村子里最有接生经验的江大娘给找来。 只是他前脚刚出门,后脚何志杰便赶回来。在田地时,他刚通知完何家人,何生跑得快,何志杰要慢些,但也立即跟在后边。至于何曾氏由于年纪大了,再快也没办跟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比,只得慢慢走回家。想到自家孙儿即将出世,何大栓也没心思下田了,便与何元元一道,将田地的首尾收拾好,一起准备家去。 何志杰跑到何家时,因太忧心,他脑子一热又冲进了产房,被翠花婶拿着鸡毛掸子揪出来,翠花婶叉腰大骂道:「你这个混小子,你是今儿吃错药了吗?」 「瞎凑啥热闹,等你以后有媳妇时再急罢。」 何志杰被翠花婶连骂两句,终于醒过神来,恍然大悟惊觉到真不是自己媳妇生孩子,他根本不用焦急啊!何志杰挠挠头,闹了个大红脸,一声气儿也不敢出,埋首挨着墙角蹲下,默默的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 何志杰总觉得自己不正常了! 这让他很心慌意乱,该咋办啊?他近来似乎对何生嫂倾注了不一般的热情,就连今天他原本不用走这条道,可心里想着许能撞见嫂子,于是不自不觉又走了离何生家近的小路回家,恰好就撞见这事。 这才跟着急啊。 时常耳闻妇人生孩子,那是拿命换命九死一生的事儿,想到今后若是再见不到何生嫂,他顿觉脑子都不好使了。这才惊慌之下做了蠢事,希望别透露出去给村里人拿捏了当做笑柄传得满天飞。 不过,何生嫂真的是个很温柔,很令人舒服的人,老天保佑她平平安安的生下孩子吧。何志杰默默的想着。 房里随即响起张惜花低低的呻 吟,何志杰听闻,立马又不淡定了,他惴惴不安的抱着双膝靠着墙壁。 何生很快便将江大娘请到何家门上,那会儿何曾氏还没赶回家,江大娘入了产房立时有条不紊的安排起来。 何生撇过墙角蹲着的何志杰,他此时也没心情计较那些有的没的,说来,还是多亏对方通知,因此现在何生大度的不理会,由着何志杰爱待着就待着。 羊水早已经破了,张惜花听着江大娘的话语,深呼吸几次,慢慢的试着控制腹部的力道,虽然下腹痛得要死,但是她神智很清楚,这个时候也开始庆幸自己平日里注重锻炼身体,加上有秀娘生产那一回的观摩。 等她突然感觉又一波剧痛来袭,肚里的婴儿奋力的从她身体中针扎着要爬出来,张惜花放缓呼吸频率,当孩子用力时,她也跟着使力帮助孩子更顺利的爬,剧痛过后,突然感觉身下一轻,耳畔立时响起一阵嘹亮的哭啼声…… 知道孩子已经生下来,张惜花猛地松口气,她甚至还有力气抚去自己额头的汗珠,满心满眼等着两位长辈赶紧把她的孩子抱给她看。 翠花婶惊叫道:「我的个乖乖呢!这生的也太迅速啦。」 v第21章[01.29] 江大娘也惊住了,新生儿挥舞着手脚,哭啼声一点儿也不小,她赶紧上前拿准备的软布将孩子抱起来,嘴里笑道:「老婆子我也很久没见过生的这样容易的媳妇啦,可见何生媳妇身体实在够好。」 江大娘还有点遗憾她的一身接生本事还没来得及使出来呢。 翠花婶赶紧靠过去,揭开裹着婴孩的布,瞧一眼后,抿嘴笑道:「恭喜你了,是个大胖小子呢。」 张惜花迫不及待的笑:「大娘,给我瞧瞧吧。」 喜悦的感觉霎时把整颗心都填满,张惜花深切的体会到什么叫母子连心,她当时只想让孩子顺利出世,至于他是男是女,那一刻她才真正的一点儿也不在乎,只要是从她身体里掉下来的肉,她便疼他到骨头里。 江大娘稍微整理下,就将孩子递到她脑袋旁,张惜花抬眼去瞧,孩子原本哭得正欢,一靠近突然停止哭啼,睁大眼好奇的盯着张惜花看。 他的眼睛圆溜溜的,黑亮的像宝石一般,睫毛上面还沾染着泪珠,小脸红彤彤的,毛发也密实。 张惜花瞬间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软下来,特别的温柔的望着他,良久才笑道:「你这个小家伙……我是娘亲呢。」 何生与何志杰都已经听闻到婴儿哭啼声,听到声音的那一刻,何生浑身绷紧,他从未那么紧张,即使新婚之夜与媳妇的第一次也没让他那么紧张过。 略等了片刻,何生急速的在房门口来回走动,心想咋的要那么久呢?现在是否可以进去看看媳妇与孩子? 正心焦时,何曾氏已经走到了堂屋,他们今天去劳作的那块田地离家很远,正常走也要半个多时辰,何曾氏走得急,头发都有些散乱,她来不及整理着装,进门就问:「阿生,媳妇现在情况如何了?」 何生指指房门,房内立刻响起婴儿的哭声。 何曾氏怔住,有哭声便是已经生下来啦,她还准备洗干净身子好进房接生呢。 没等他们多思,翠花婶已经抱着整理干净的孩子走出来,她大笑着道:「哎呦,阿生快来看看你家大郎,多壮实,多机灵。」 打开房门,翠花婶才瞧见何曾氏在场,她马上笑道:「大栓嫂,真是恭喜您了,喜得个大孙子。」 「哎哟!」何曾氏好长时间没有舒心的大笑过,她笑得停不下来,语气神情都十分得意道:「还是我家惜花省心,连生孩子也比别人快。」 这个媳妇,真是哪哪都让人省心啊。 何生准备接过襁褓中的婴孩,翠花婶瞥见他一身的泥土,赶紧将孩子移开,何生没接住,翠花婶打趣道:「瞧你那一身污渍,你不去换身干净衣裳,我可不敢把孩子给你抱。」 何生垂低头,才发觉自己全身上下的确邋里邋遢。他红着脸,很不好意思,只敢偷偷的瞄了几眼孩子,想想赶紧撒开腿冲进房间。 张惜花下腹隐隐的作痛,虽然痛,心里却甜蜜异常,她想这就是作为母亲的感觉吧,脑子很清明,何生进房门时,她偏过头望向他…… 何生停在媳妇的身边,这一刻突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绞尽脑汁也词穷,「我……我……惜花……」 张惜花噗嗤一笑,柔声问:「你看到小家伙了吗?」 何生窘迫极了,他哑声道:「我……我没细看,没瞧仔细……」越说越觉得自己十分不应该,连孩子的面儿也没瞧清楚。 张惜花却不介意,她轻笑道:「他长得很可爱呢。」 「我知道。」何生跟着抿嘴笑,他的孩子怎么会不可爱? 虽然生的顺利,也耗尽了张惜花的精力,见她脸上露出疲惫之色,何生原本想伸手抚摸她的脸,又惊觉自己身上脏,他赶紧道:「我去洗个澡,你好好休息。」 「嗯。」张惜花轻轻应道。 走了两步,何生又回过头,漆黑的眼睛毫不掩饰的流露出浓稠的情意,他微微张口,才道:「辛苦你了……」 讲不出口什么甜言蜜语,只有这一句最能表达自己的谢意。 门外边何曾氏也跟儿子一般,浑身上下没一点干净的地方,她伸手要接孙子,被翠花婶与走出来的江大娘打趣了。 何曾氏笑眯眯道:「烦请两位先看护下我家大郎,我先去弄干净。」临走之前还舍不得又瞧了好几次。 孩子已经不再哭啼,刚出生好奇的瞅着这个崭新的世界,倒是何志杰占了个便宜,他身上赶紧,连哄带撒娇把孩子接过去抱着。 翠花婶与江大娘都怕他手不稳,若是摔着孩子可不好,只给他抱了一会儿,何志杰满心遗憾。 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生孩子,何志杰突然发现新生儿竟然那般可爱,就是哭啼声也十分悦耳。 何生洗漱完,抱上孩子那一刻,手上丁点的重量,却犹如抱着几百斤的巨石,感觉特别沉,内心特别满足,他的小家伙身体那么细小,一举一动能牵动他的整颗心,何生痴痴的笑道:「我是爹爹……每天给你念书的爹爹,记得爹爹的吗?」 婴儿停下挥动的手脚,盯着何生看,何生第一次眼睛笑得眯出一条线来。 何曾氏已经好好的看过孩子,一切发生得太仓促,她怀着满心的喜意去灶房里给张惜花炖煮吃食。 喜得孙子,何家有后,令何曾氏周身舒畅,走起路来脚步十分轻快,何曾氏悄悄打开何生夫妻的卧房,抬脚进去瞅着孙儿的睡颜好一会儿,才用手肘捅捅何生,塞给他铜钱后,埋怨道:「别杵在这儿了,去买条肥鲫鱼家来。」 v第22章[01.29] 此时房间里其他人都已经离开,张惜花累极刚眯上眼,孩子也睡在她身旁,何生就搬来一把椅子,坐在床头盯着一大一小,感觉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被娘吩咐,何生慢吞吞的站起来,他走在村里小路上时,有消息灵通的人,见到他便笑着询问道:「阿生啊,听说你媳妇生了?」 何生难得笑眯眯的回答道:「生了,母子平安。」 另有人又问:「生的啥呀?」 何生继续笑眯眯道:「是个小子,怪皮实的,玩闹了好一会儿才肯睡觉呢。」言语中掩饰不住对孩子的喜爱。 「哟,那可要恭喜你啦。」 何生点点头,马上表达感谢之意,他笑得露出一口白亮的牙齿,一路上谁问都表现得十分有耐心。 在何生出门后,何大栓与何元元也赶回家,两个人早在路上听闻消息,可见喜事已经传遍到村子里各个角落。 儿子媳妇的房间他不便于进去,何大栓停伫在房门前等着闺女将孙儿抱出来给他瞧,何元元走近时,张惜花马上睁开了眼睛…… 何元元停下要动的手,挠着头哈哈笑道:「嫂子,吵醒你了?」 张惜花柔声道:「没呢,我早醒来了。」身上疼着,她哪里睡得着,刚才只是眯了一会儿,又疼醒了。 「那你躺着休息,我把娃娃抱出去给爹瞧,他等着呢。」何元元道。 张惜花支撑起身体,将熟睡的孩子裹好交给小姑,何元元盯着怀里的侄儿瞧一会儿,见他突然瘪嘴巴,拉开架势似乎要哭,何元元担忧极了,不过孩子只是扯扯嘴角,并没有醒过来,她小心翼翼的抱着走出房门。 何曾氏入了堂屋见到,小闺女平日里毛毛躁躁的,怎么放心将孩子交给她?于是赶紧道:「你两个可得搂严实,别摔着我家大郎。」 丢下话,又监督了何大栓父女俩片刻,见没什么事儿,何曾氏才离开。 见妻子走远,何大栓撇撇嘴不满道:「就她一个人的,大孙子难道不是我的?」他停下嘴,瞧着孩子的眉眼,喜爱之情溢于言表,何大栓对何元元道:「阿元,你兄妹四个幼时我也常抱着背着,可不比你们娘少,将大郎给我吧。」 既然爹都这样说了,何元元只好将侄儿交到何大栓手里,凑在一旁笑道:「睡得可真熟呢,这样也没吵醒他。」 「能睡才好。」何大栓笑道。 何元元嘿嘿笑道:「我瞧着怎么大郎长得像我呢?看看这小鼻子、小嘴巴,长得可真好看呢。」 何大栓挥手道:「哪里像你?我怎么越瞅越觉着大郎像我呢?」 何元元凝视自家爹刹那,很不客气的翻个白眼,然后道:「爹你别说胡话。」 父女两个围着孩子嘀咕好长时间,一直到何生家来时,何生才将孩子抢回去,放在张惜花身边让他安心睡。 张惜花听从婆婆还有翠花婶,江大娘的吩咐,揉着自己胸脯催奶,孩子生出来到现在还没喂一口奶,她心里非常焦急。 何曾氏先不让张惜花吃东西,只熬煮一碗下奶汤给她喝,一边教导着她怎么弄,于是生产完将近一个时辰,她才顺利奶上孩子。 大郎不仅在肚子里活泼,吃奶时也很生猛,只教导一会儿马上就懂得自己吸食,看着孙儿吃得香,何曾氏便绞尽脑汁想弄吃的给张惜花补身。 吃饱喝足后,大郎又闭上眼睡觉,村里何二叔一家之类的亲缘,左邻右舍得到消息,跑到何家来瞧孩子,何曾氏将他抱到门外大方的给别人瞧,大郎依然十分淡定的自睡他自个儿的。 因生的快,人人都笑着说大郎是个心疼娘的孝顺娃娃。 何大郎到现在依然没有正式取名字,全家便按着传统的称呼「大郎、大郎」的叫着,村里好些个孩童,都是大郎,二郎,三郎这样叫着,一直长到四五岁上下,才有家中长辈给取个像样的名字。 何生半个月前已经确定下几个名儿,不过他还是难以抉择,入了夜,当媳妇儿子都睡下时,他自己又摸起来点燃油灯,开箱笼找出书本,一个字一个字的琢磨着。 「哇啊……哇啊……」大郎突然哇哇大哭,何生一下子惊得跳起来,扔下书本立时蹿到床边,将儿子搂进怀里,小心的拍打着他的背部。 经过何曾氏短时间的训练,何生抱着孩子的姿势已经有模有样,只是无论如何安抚,大郎依然啼哭不止,看儿子只一会儿便哭得小脸憋红,何生的心都快碎了。 「何郎,你瞧瞧他有没有尿尿?」张惜花本就睡眠浅,孩子一哭,她也醒过来,艰难的翻个身对丈夫说道。 「嗯。」何生小心翼翼的将尿布揭开,果然尿了一滩,何生笑着道:「他尿了呢。」又低下头对着大郎道:「原来是想告诉爹爹你尿尿了啊。真乖!」 张惜花用胳膊支起身,道:「把他给我吧。」打算给儿子换条尿布,家里早已经置备不少婴儿的换洗用品。 何生从给儿子专门用的箱子里找出来,他静静的瞧着媳妇帮孩子换上干净的尿布,然后她又解开胸前的衣扣给孩子喂奶。 果然,吃上东西后,大郎的哭声只剩下渐渐的抽泣,约莫吃了一刻钟,慢慢的他也不再哭了。 不好意思再瞧,何生把头微微撇开,将声音尽量放得很轻柔道:「原来小家伙是饿了呢……真是个贪吃的小子。」 谁知,大郎似乎知道爹爹说他的不是,哇哇声又哭起来。 v第23章[01.29] 张惜花赶紧换了一边让大郎吃,轻轻摇晃着安抚好一会儿,大郎才停住哭声,张惜花抬头瞪一眼丈夫,小声埋怨道:「你别说他。」 小孩儿是禁不起说的,无论是赞扬还是夸奖,都不宜说太多。这些话是今儿婆婆特意嘱咐过的,村子里人来看孩子时,也不敢夸的太过。 何生哪里懂,他只是情不自禁而已。可是,见到眼里只有自己的媳妇,满目柔情的盯着娃娃,何生的心情十分微妙。 莫名的觉得有点落空。 中途时,何曾氏听到大郎的哭声,披了件外套在房门外问:「刚才是怎么了?可有换了尿布?可有喂过他?」 何生为了不惊扰吃得正欢的儿子,轻轻的娘说道:「换过尿布了,惜花正喂着呢。」 何曾氏听到满意答案,点点头道:「有个甚的不明白,要及时喊我起床。」初当爹娘的两口子,始终让人放心不下。 明儿还有很多事儿做,要及早托人上阳西村通知亲家,大闺女那儿,其他关系近的亲戚。还要商量孙子的洗三礼…… 何曾氏亦是初做祖母,她心里也是一团乱麻,想想还得请何二婶来帮忙。 何生道:「娘,我们晓得,你早些睡罢。」 何曾氏便回去睡觉。 何生此时也没心思琢磨名字了,孩子吃完后,竟然不愿意睡觉,媳妇如今要好好的养身体,何生让媳妇只管睡,他自己将孩子抱在怀里,不停的来回在房间中踱步。 可能是刚脱离母体对外面不适应,对于爹爹的怀抱不甚熟悉,起初时大郎憋着嘴巴睡一会哭一会,好不容易熬到深夜时分才睡熟。将孩子轻柔的放在媳妇身旁,何生终于得以躺上床。 他揉着自己发麻的手臂,疲惫又安心的睡去。 翌日,何曾氏一大早托人去阳西村传消息,何元慧那儿离得近些,上午知晓后,何元慧托传消息的人来说,洗三那天才能家来。 何家喜得麟儿,估摸着唯一不高兴的便是秀娘了。 秀娘心中积攒的郁气无法发泄,只能私下里埋怨自己的二闺女,她如今还没有出月子,加上要奶孩子,何富每日里要干农活,房间中经常就只有秀娘和芳姐两人。 新的孩子取名叫芳姐,跟着芸姐的名字取的。 「你说你身子怎没就没带把呢?」秀娘恼怒道。 婴孩听不明白,也听不懂,她乖乖躺在襁褓中,睡得十分香甜,秀娘越看越气恼,她突然魔怔似的掐了一把孩子。 立时,芳姐哇哇的哭起来。 听到哭声,秀娘愈发不耐烦,她骂骂咧咧道:「哭!哭!哭什么哭?你就是个赔钱货,又不是男儿身。再哭我打你了啊……」 秀娘不愿意抱芳姐,新生儿本来就没有安全感,于是哭得更加大声。 秀娘马上捂着自己的耳朵,可还是能听到哭声,她又拼命将自己的脑袋埋在枕头里,依然听得哭声。弄得她脑子一犯浑,伸手便将孩子抱到怀里,抬手就狠拍了下芳姐的屁股,骂道:「你说你,还有脸哭?你晓得自己让我丢了多大的丑吗?」 骂几句不过瘾,她接着道:「你若是个男儿,便是哭得再厉害,我也不会恼你。」 到底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她有点心软道:「你可别怨娘,都是你自己的错,要怪就怪你不会投生,偏投在我肚里。」 都是差不多时间有身孕,结果人家生的是儿子,她却生下个赔钱货,若只是头胎倒没所谓,可她已经生两个闺女了。秀娘想不开,心里苦。 若不是何政听到哭声走过来询问怎么回事,秀娘估计还会由得芳姐一直哭,她赶紧停止说话声,怕幺叔听到刚才的话,心里一时间惴惴不安,摆手让何政走开,解开衣服让芳姐边吃边花心思安抚住闺女。 远在阳西村的蔡氏听闻大闺女惜花生了个儿子,高兴得什么似的,当即双手合十连连拜了几拜,又马上点齐东西,要赶去看外孙子。 张家一家人都很高兴,荷花与祈升要跟着张大福留在家里,蔡氏只带着最小的儿子张祈源上何家门,天将蒙蒙亮,便过来了。 想不到亲家来的这样早,何曾氏欢喜的把人迎进门后,笑着道:「您来了,家里一团忙乱,正好能帮帮我呢。」 蔡氏便笑着回道:「什么帮不帮的,都是应该的。」两个都是嘴拙的人,互相客气了会儿,何曾氏道:「他俩个还没起床,您坐坐,还没吃过朝食吧?我给你们下碗面。」 自从孩子出生后,连续几个晚上都要起几次夜,弄得张惜花与何生夫妻俩都没什么精神,自然的早上便起床晚了。 「亲家你别忙这些,也别喊阿生他们起床,我就在这里坐坐等等就是。」蔡氏赶紧道,便打算在堂屋中稍微坐一下,来之前就左右吩咐过让祈源懂礼数,张祈源也乖乖的坐着,虽然他很想去看望大姐。 过了年又大一岁,祈源长得很结实,何曾氏瞧着他想到自家孙子,脸上的笑意不断,道:「这是大郎他二舅吧?个头又拔高一截了。」 张祈源听提到自己,马上正襟危坐,他如今也成为长辈,该当有个长辈样儿。 何生躺在床上时,已经听到岳母与小舅子的声音,他刚翻身下床,张惜花揉着眼睛问道:「是不是娘和祈源来了?」 「嗯。」何生一边披衣裳,一边目光柔和的看着媳妇,道:「你再躺会儿,我出去招待岳母他们。」 v第24章[01.29] 他又低下头瞧一眼睡得沉的儿子,整颗心已经柔成一团。 何生将房门一打开,祈源便咧开嘴角道:「姐夫,大姐醒来没?还有大郎呢?」蹦蹦跳跳便来到门口。 一下子便忘记交代过的话,蔡氏埋怨的瞪一眼小儿,便笑道:「是我们来到吵着你们了罢?」 何生赶紧连声道没有的事,伸手摸摸祈源的脑袋,赞一声他长了个头,弄得张祈源心里乐极,弯低腰便迫不及待冲进房里看外甥去了。 张惜花已经穿戴好,由得张祈源趴在床头瞧着儿子,片刻后他捏着鼻子说:「大郎怎么长得那么丑呢?」 张惜花抿嘴笑了,「你小时候也与他一般丑呢。」 张祈源不依,嘟着嘴道:「才没有呢,我不记得小时候的样儿了。」他自小便是大姐带着,非常依赖张惜花。 张惜花抓了一把瓜果塞给弟弟吃,又说着话儿逗着他,直到蔡氏进门,让张祈源去吃朝食。 蔡氏还不及瞧一眼外甥,便赶紧检查一遍窗户有无漏风,又仔细的打量着闺女周身,见何家样样俱仔细,这才放了心。 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哪里能不疼?蔡氏一直担忧何家人只顾着大孙子,难免要忽略她闺女,刚生完的产妇要精心照料,以后身子才能好,这是谁都知道的理儿,可是,往往很多婆家并不会把之放在心上。 娘的一切行为,张惜花明了后笑着道:「娘,祈源肚子都已经饿了,你也快出去吃一点儿。」 何曾氏早已经准备好一大碗面条,汤底用的是老母鸡汤,里面还加了两个荷包蛋,撒着葱花,面上油乎乎的一层,看着便让人食欲大开。 何家场面做得好,蔡氏哪里不高兴,此时便笑着撇一眼闺女,见大郎依然呼呼大睡,便道:「行,也不好白费你婆婆的一番心思,等会儿我吃完再来看大郎。」临走之前,还笑嘻嘻嘀咕道:「咱们大郎可真能睡呢。」 给张惜花的吃食都是单独做的,何曾氏每日亲自动手,弄的都是合她胃口的清淡汤汤水水。蔡氏母子吃着早饭时,张惜花的也准备好了,何生端着一碗熬煮稀烂的粥,粥里是去了骨刺的鱼肉,与米粒搅合混煮在一起分不出彼此来。 何生想要像前两天一般喂她,张惜花红着脸拒绝道:「我自己吃,今儿事多,何郎你早些吃点东西去忙。」 恰好蔡氏已经吃完要进来,不好意思让岳母瞧见,何生赶紧放下碗听从媳妇的,又嘱咐道:「那你乖乖的全喝完。」 媳妇这两天吃不下东西,每次只能吃一点,所以何生才会接手要喂她,有自己喂,至少能吃半碗,何生如今已能面色自然的给媳妇喂食。 只是一两次没把饭吃完而已,倒让丈夫一直惦记着,张惜花非常无奈的看着他走出去,很快的,蔡氏便喜滋滋的进房门了,她不错眼的盯着何大郎,嘴里一个劲儿笑道:「我瞧着咱们家大郎以后会是个有福气的。」 别的不说,光是这副岿然不动的睡姿,便让人心生喜爱,蔡氏受不住,还是将孩子抱起来,大郎迷迷糊糊的睁了个眼,又睡过去。 「他夜里闹得欢呢。」张惜花轻声嗔道,昨夜她睡着时,隐约间感觉到丈夫起来好几次哄着孩子。 蔡氏怜爱的望着孩子的眉眼,道:「刚出生的娃娃都这样,有个甚的不明白,可得及时告知你婆婆。」自己始终没法在身边看着,幸好何曾氏为人不错,有她看着也是一样的。 去年春节时,张惜花就没有回过家,母女两个轻轻的说着话。 蔡氏的身体已经大好,张惜花又给娘把脉,看到脉象平稳,心里亦是松口气道:「咱爹的身体还好吧?」 蔡氏道:「好着呢,若是有哪儿不舒服我会盯着他的,你也别操心我,好好养身子,再给大郎添个弟妹才是。」 一边说着,蔡氏轻轻掂了掂大郎,满心感慨道:「幸好生的是个男娃,将来再有身子便是生了女娃,也不打紧。」世上的女人家有儿子傍身,以后日子才会顺当。 蔡氏嫁给张大福初,那会儿公公婆婆健在,日子比现在要好过,张大福也是独子,张父张母便盼着蔡氏头胎生儿子,谁知却生下了张惜花,嘴上虽然没说不喜,可心里到底如何想的,谁又知道呢。 后来生下张祈升时,公婆完全是另一番表现,她坐月子期间万事不用插手,蔡氏也算彻底明白,哪家公婆不喜欢男娃? 见到闺女有了儿子傍身,最高兴的莫过于蔡氏。 太阳从东方升起,阳光洒满大地时,给孩子洗三这天要准备的事物早已经备齐,请的收生姥姥便是江大娘,她也常做这活儿,并且孩子出生恰也是她经手的,请江大娘来办这事正好合适。 临到午饭前,除却何元慧外,何家的近亲便已经到齐,何曾氏正张望时,何元慧大包小包的扛着东西进门呢,她身后还跟着东哥那个小尾巴。 何生出门接过姐姐拉来的东西,何曾氏点着大闺女的头道:「怎的又揽这样多东西家来?」 何元慧哼哼两句没做声,今日李大郎没有陪同,她只带了小儿子一个。到是带了不少油饼,红糖,鸡蛋等物。 何元慧首先便去抱孩子,看着大郎欣慰的笑道:「跟远哥出生时差不多重呢,模样长得像阿生。像爹好!」 孩子起初时就是轮廓跟何生一样,睡着时那副模样与何生更像,张惜花温柔的笑道:「大姐家来前,他已经吃过两次奶了呢。」 这样能吃,将来肯定长得好。 一直到吃完午饭,设上香案,供奉上几尊神像,摆上仪式需要的东西,洗三就开始了。 江大娘把孩子抱过去,大郎的眼睛已经能视一些物,这两天一直被陌生人抱来抱去,他非常淡定的睁开眼,不哭不闹的由着江大娘摆弄。 v第25章[01.29] 添盆时,何曾氏领头,她十分大方的添了两个银锞子并一百文的铜钱进去,何大栓如是,张家穷不过蔡氏也放了几十文钱,随后的人多多少少都放了几个铜钱或者红枣,花生之类的果子。何元慧大方,给添了两个银锞子。 江大娘瞧着众人那样大方脸上也带满喜意,这些个钱物仪式后,她可以带了家去,于是嘴上的吉祥话一摞摞的冒出来。 带着众人的祝福,添盆后,江大娘便拿起棒槌往盆里一搅,说道:「一搅两搅连三搅,哥哥领着弟弟跑。七十儿、八十儿、歪毛儿、淘气儿,唏哩呼噜都来啦!」就开始给何大郎洗澡。 大郎原本乖乖的,可能洗得久了些哭出声儿来,响亮的哭声让一旁的家人看着乐起来。 繁琐的洗三过后,蔡氏也不久留,带着小儿子要家去,何生用一路送到渡口边才回去。 回程时,他想着儿子整天被大郎大郎的叫着不是个事儿,一路走到村口的老榆钱树旁,看着枝繁叶茂,树干直立高大,生命力悠长,他幼时便常在这棵树下玩耍,近两年旱灾榆钱树依然长得好,他脑子一动,想到儿子五行缺木,不如就叫「何榆」? 越这般想,他越觉得好,到了家便跟爹爹说一声,何大栓也觉不错,于是孩子的名儿终于定下。 何曾氏当即抱起何榆亲了一口,笑道:「你有名字啦,叫榆哥!」 夜已深,房间里点着油灯,借着昏黄的灯光,何生拿了蒲扇,站在床榻边赶蚊子,气温渐渐回升,蚊虫之类的也开始繁殖,家里有了小孩,更不能轻易被蚊虫叮咬。 这些事儿往日都是张惜花做,可如今她身子不适,何生便自发的接过手。确定没有漏网之鱼后,他才将蚊帐放下,轻轻爬到床上。 榆哥睡在床的里侧,挨着张惜花身旁,何生一趟上来,便贴近媳妇的身,一只手搭在她的胸口,闭上眼准备睡去。张惜花突然伸手轻捏一把丈夫紧实的皮肉,哼哼的嘀咕道:「瞧你,取啥不好,偏给咱们儿子取个榆木疙瘩的名儿。」 今日解释名字由来时,怕家里人听不明白,何生便直白的说是榆木的榆,老话常说榆木疙瘩,三斧子五斧子劈不开…… 张惜花见到公婆都十分喜爱这个名,一声声「榆哥……榆哥……」的叫着时,她心里微微复杂,估摸着他们都没想过这一茬吧?于是只得等着到了夜晚夫妻独处时,向丈夫表达小小的不满。 「嗯?」何生愣住,他并没有想过这一层,细想片刻脸色立时涨红一片,名字已经确定下来,何生也不想承认自己精挑细选的名字有问题呢,他难得翻过身,一把揽住媳妇,耍赖道:「我觉得挺好听呀。」 还想再说点解释的话,何生憋了几句,没说出来,他想即便是被说成榆木疙瘩,只要孩子身体长得像榆树那样坚韧结实,一切都很值得。 张惜花暗地里翻个白眼,心想,她以后要好好教导榆哥嘴甜才是,可别爹是个闷葫芦,儿子真成榆木疙瘩,那可真要成为村里一道风景线啦。 偏偏媳妇翻白眼时被何生瞥见,他有点小尴尬,怕媳妇会说什么话儿打趣他,突然猛地捉住媳妇的脸,对着她的小嘴便凑上去轻轻撕咬…… 夫妻两个蓦地一震,几乎同时惊呆了,何生为自己如此幼稚的行为而懊恼时,张惜花想推开丈夫推不开便由得他胡作非为,已经做到这一步,得了滋味儿,何生颇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理,反正在媳妇面前已经没了脸面,还留什么留? 何生干脆缠着媳妇不让她动,并快速将自己的舌头挤进她的口腔中,慢慢的加深成夫妻间甜蜜绵长的吻。 他的手已经不自觉伸进她的胸口,慢慢揉捏着,张惜花红着脸,很想拒绝,可又想到丈夫憋了那样久,孩子临近预产期时,便再没释放过,此时啥也做不得,就让他摸摸当解解馋吧。 半响后,何生到底是顾忌着媳妇的身子,过得一会儿停止深吻放开她的身,又给张惜花盖严实被子时,当着媳妇的面在她额头落下一个蜻蜓点水似的吻,亲完他又觉尴尬,于是马上背对着她,哑声催促道:「睡了睡了……不早了,快点睡罢。」 张惜花无语,丈夫说得好像是自己不愿意睡似的,事实上完全是他非要抓着自己行那些羞耻之事,心里埋怨不住,可依然掩饰不了脸上的蜜意。 少顷,何生又忽的翻转身,坐月子期间张惜花受不得凉,因此两个人分别各自盖了一条被子,何生连人带被将媳妇搂进怀,略微等片刻,才忐忑的问:「你真的觉得儿子的名儿不好吗?」 噗嗤……张惜花忍不住笑,看来丈夫竟然真的纠结、介意了,她赶紧道:「榆哥也好听呢,真的很好。」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说谎,张惜花列举出榆树种种的好处,榆木耐湿耐腐木性坚韧是十里八乡的木匠打家具的主要材料,榆钱与嫩叶裹上面粉放锅里蒸熟好吃极了,皮、叶还有果亦可以作了药用。凡举种种好处,不一而足,丈夫的确给儿子取了个好名字,她才没有嫌弃呢,以比珍珠还真的心保证,她没说假话。 不知道为什么,被媳妇这么一解说,何生觉得怪怪的,他一点儿也没注意到名字的好坏,光想着媳妇说的那些吃的用的了。 尔后,恍然大悟:敢情他儿子在媳妇的嘴里,倒成为一件好吃好用的物品。 一时间何生顿感闷闷的,她还不如不解释呢。张惜花却莞尔一笑,转过身与丈夫面对面,她忙收起心底的那些别扭,自己给丈夫送上了一个吻。 像小鸡啄米般,亲完立时就逃开将脑袋埋在何生的胸口,闷头娇羞的嗔道:「你这个榆木疙瘩……」 何生浑身一震,心头的郁闷刹那飞散,这是媳妇第一次主动亲吻自己,刚才她太急,只是擦过嘴角磕在了他下巴处,何生有点荡漾,虽然他早已经知道媳妇对自己的情意,可是这种肢体的表达跟心头会意比还要来得激荡…… 让人沉醉不已…… 何生情不自禁揽住她的腰身,双手掰住将她的头抬起来,一点点的亲在她的脸颊上,张惜花躲闪不停,避不可避依然被弄得一脸的口水。 何生压低嗓子胁迫道:「嗯……才刚说谁是榆木疙瘩呢?」 张惜花羞恼道:「除了我的丈夫,还能是谁?」 何生一脸正色道:「是我的媳妇儿,我的媳妇她才是榆木疙瘩。」 张惜花不承认道:「是我娃娃的爹。」 何生哼哼不饶道:「是我娃娃的娘。」 v第26章[02.05] 两个已经当了爹娘的人,竟然开始向对方胡搅蛮缠起来,互相间毫无道理的执拗了一刻钟后,何生终于认输,赖得再跟妇人计较,他翻个身闭上眼便培养睡眠去,耳畔很快想起丈夫的呼吸声,夫妻间闹了这一场后,张惜花不由抿嘴微笑,她觉得自己与何生之间的距离感在慢慢消失…… 他更乐于向自己展示真实的情绪了,她也没之前的顾虑重重,彼此皆努力向对方坦露自己诚实的感情。 这可真好呢。 心思甜丝丝的,张惜花睡前不放心,还探探榆哥的身,没有发现他尿湿,自己才准备进入睡眠状态…… 一年之计在于春,孩子的洗三过后,何家很快又继续忙碌的春耕,家里的田地已经种下一大半,这得多亏江家兄弟,当然何家也按工钱算给他们。若是与赶不上春耕的时节庄稼歉收相比,这点请他们的工钱都是小事儿。 有去年底一起山上打猎的情分,何生已经跟江家三兄弟很熟识,再加上张惜花救了雁娘的一桩缘由,江家人不要钱都很乐意过来帮忙。 雁娘在榆哥洗三时,也送礼物上门贺过喜,她很羡慕张惜花生下孩子,见她无声的抚摸着自己的肚皮,张惜花笑着劝慰雁娘,让她别急,并告诉雁娘她的身体恢复得十分不错,再养胖实点,就可以准备怀孩子的事儿。 雁娘身体已经大好,养了大半年连身量亦长高,以前瘦瘦小小的一个姑娘,眉眼都张开来,一副清丽的脸蛋,水汪汪的大眼睛,柳枝一样的细腰身,她心地好,肯踏实过日子,每日尽所能的让男人放心家事,江家兄弟哪个不对她上心? 张惜花看着她为人逐渐开朗,话也多起来,江家屋子的几户邻居,对她风评也不错,慢慢愿意与她来往,照这样下去,江家兄弟齐心存点钱,再多置一些田地,雁娘以后的日子显见也能过得不差。 榆哥洗三礼那天,大姑子何元慧家来后,说是想留在家里多住几天,便一直没回杏花村,何元慧显然是早有此打算,她自家的衣裳等,儿子东哥需要的物什,都早早备了一堆过来,何大栓与何曾氏心里是巴不得留女儿与外孙在家里,于是半推半就应承下来。 何元慧原本是想跟着家人一道下田,可她一身细皮嫩肉的,只做了一天活就受不住,何元元雄赳赳的做几天活也没喊累,她趁此时机第一次笑话了姐姐。 何曾氏干脆让大闺女歇在家,何元慧见娘既要照顾张惜花母子,又要忙洗衣做饭,偶尔还忙田地的事儿,心疼娘一把年纪还做这样多,她干脆主动揽过家里的家务,连同照顾弟妹和外甥的事情。 反正何元慧生养过两次,对于怎么照顾产妇与婴孩早已摸索一套方法,她做的食物比婆婆做的还合张惜花胃口。 有了何元慧的帮忙,何曾氏轻松了,何生也放心了,简直是皆大欢喜。 张惜花心细,近来家里每天累得像骡子似的,大姑子一直面色如常,对着谁都笑意融融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倒是没其他人注意她的异常。 杏花村说远并不远,赶路也就一个多时辰的事,可是大姐夫一家竟然由得大姐在娘家连续住五六天,况且此时又是农忙时分,即便大姐做不下多少农活,可造食打家理事也是一把好手,李家没可能由得劳动力闲赋在娘家,因此实在说不过去。 这种种的反常,让张惜花有点忐忑不安,但是知道何元慧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人,既然她不愿意说,张惜花便决定先别多嘴问,等等看过两天大姐夫家来不来接人。 时间一晃又过去两天,何元慧带着东哥在娘家门前稻田间的水渠旁捞小蝌蚪玩,东哥拿着舅舅何生用竹篾做成的小鱼网,捞起来一摞蝌蚪,又放回去让蝌蚪们继续在水里游荡,来来回回重复这种举动,自顾自玩得不亦说乎。 何元慧静静的眺望着远处成叠的山峦,她原本心里十分镇定,此时不由也急了,她是个好强的,虽然嘴上时常数落爹娘死要面子活受罪,她骨子里就流着爹娘的血,其实心气更甚爹娘。可心里再急也没用,既然冲动之下跑回娘家来,哪里能灰溜溜的自回去? 该死的李大郎,竟然不顾夫妻情分,做下这等肮脏事,既不解释清楚,也不过来赔礼道歉接她家去,她就耗着呗。 何元慧咬牙,眼里聚集起深深的冷意,死死压抑住心底蹿出的火气。 小小身儿的东哥突然将小网兜扔在一旁,一屁股坐在田埂上,心情有点低落道:「娘,不好玩,没人陪我玩儿。」 何元慧收敛心神,转向儿子时很快恢复成柔和的模样,笑着道:「东哥,今儿娘可给你穿了新衣裳呢,坐在地上弄坏衣裳咋办?」 东哥憋着嘴巴,想想还是爬起来,蹬蹬蹬的迈着小步子跑向何元慧,三岁多的孩童速度并不快,何元慧立时伸出双手做出要接住他的姿势,东哥飞扑进娘亲的怀抱,何元慧拍拍他弄脏的衣裳,将儿子抱起来。 东哥噎噎嗓子,要哭不哭的小模样儿趴在何元慧的肩膀上,说道:「娘,我想爹爹,想哥哥了。」 何元慧闻言,忍耐了几日的酸楚,几乎将她逼迫得落泪,幸好使劲忍下了。 东哥见娘不理他,追问道:「娘,我们什么时候家去啊?我想哥哥……」 这儿都没有小孩儿与他一同玩耍,在家中有哥哥陪着,有爹爹,周围也好多小孩儿一道玩,在姥姥姥爷家虽然也很好,可是他真的很想爹爹哥哥了。 何元慧重新展露笑颜,搂了儿子,逗着他道:「估摸着小鱼儿该醒来啦,东哥跟娘亲一道去陪弟弟玩好吗?」 说到小鱼儿,东哥眼睛亮起来,马上变得精神起来,眯着眼睛笑道:「嗯!娘,我们快点走吧,榆哥一定醒来啦。」 小孩子就是容易哄住,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何元慧感叹一句,抱着儿子就进入家门,他们刚才就在门口,入得大门,东哥挣扎着要下来自己走路,何元慧一将他放下,东哥便屁颠屁颠的跑进舅舅舅妈房里。 张惜花睡了个回笼觉,恰醒过来,正给何榆换尿布呢。 东哥见此,捏着鼻子大叫道:「小鱼儿拉粑粑,臭臭……」 张惜花笑了,学着小外甥的声音夸张道:「我们东哥拉粑粑也是臭臭呢……小鱼儿没拉粑粑,他只是尿尿了。」吃奶水的婴儿,当然尿得多。 东哥这才靠近,冲舅妈扮个鬼脸,嘿嘿道:「小鱼儿醒着吗?」 「醒着呢。」张惜花给榆哥换好,检查一遍后,就抓着他的小手指,递给东哥,并问:「弟弟的手是不是比东哥的还小呢?」 东哥轻轻捏捏榆哥的小手,嘻嘻笑起来道:「是呀。」说着便一直逗着何榆玩乐,听到何榆突然哼哼一声,东哥认为弟弟在回应他,便哈哈笑。 v第27章[02.05] 何榆哪里是懂得回应,他除了会哭,连笑也不会呢,没有睡着肚子又不饿时,就只会睁着眼睛,偶尔才眨下眼。 即便如此,东哥也颇有成就感,娘亲和舅妈都说过,小鱼儿现在不能说话,也不能走动,每日里只能自己玩,所以东哥觉得他陪着弟弟玩,便是做了一件特别伟大的事儿。 那天,东哥骑在何生的肩膀上,询问舅舅弟弟叫什么名字时,听到叫「河鱼」,东哥脑子里立时想到家里做的好吃油炸小鱼儿,于是自顾自的对着弟弟一声声的喊:「小鱼儿……」无论家人给纠正多少遍,东哥依然叫得欢乐。 大家只能由得他,何元元是个活泼的姑娘,兴起跟着外甥一起叫,每次家来便喊:「嫂子,小鱼儿醒着吗?」 这一大一小,常常弄得一家人哭笑不得。 知道弟妹会帮忙看着东哥,何元慧先去一趟灶房,锅里炖着鸡丝粥,她打了一碗,端给弟妹,进房门便问道:「惜花,趁温热吃一碗。」 张惜花坐月子期间,何元慧也让她像之前自己一样少食多餐,这样不要鸡皮,只将鸡脯肉切成丝,和着粳米熬粥,一点儿不油腻,吃起来很合口味。 「一直麻烦大姐呢。」张惜花很是腼腆,却没矫情,正好肚子饿了,她将何榆放在床上,便端起碗来捣着喝一口。 「哪里什么麻烦的。你要吃得好,才有奶喂榆哥呢。」何元慧笑笑,东哥也想吃,锅子里炖煮了够分量的,于是母子两人也装了一碗粥喝。 三个人一遍吃着粥,一边轻声说着话,何榆突然哭起来,东哥忧心道:「小鱼儿饿啦,他也想吃粥吧?舅妈我想喂小鱼儿吃。」 张惜花赶紧将榆哥抱起来,轻轻摇晃哄着他,并笑着对东哥道:「小鱼儿他不吃粥呢,他现在只吃奶。」她背过身,解开衣裳让他含住,何榆有了吃,立马不再哭了。 何榆吃着吃着,嘴巴就不动了,待张惜花一看,竟然已经睡着,嘴没合上口里还有没来得及吞下去的奶汁呢,她轻笑一声,用干净软布帮他擦擦嘴,满心的柔情也不想放开他,只搂在怀抱里。 心里却很忐忑,大姐夫竟然真的没有上门,李家也没来人传什么消息。张惜花悄悄的观察一下大姑子的脸色,现在这个时机问,不知道合不合适? 又怕问后,没什么事儿显得自己多心,可家里一团和睦,大姑子对家中人十分好,自己坐月子期间各种照顾,若她真的受了委屈,却没个人嘘寒问暖,难免要寒了她的心。 略微犹豫,张惜花刚想张口询问,东哥却突然哭闹起来,瞪着小腿儿不肯睡觉,哭着道:「娘!我不要……不要……」 榆哥已经睡着,东哥还想吵醒他陪着玩,于是何元慧便搂了儿子,要哄着他一道睡觉,东哥却不依。 连续挣扎几下,东哥见娘不肯放他下地,抽抽嗒嗒的哭诉道:「我不要娘,我要爹爹,我要哥哥……我要回家找哥哥……」 何元慧感觉被扯了下心,有点钝痛感,耐着性子一个劲儿哄着东哥,最后还是张惜花一起想法子才将人哄住,褪下衣裳,与榆哥一道儿躺在床上沉睡。 见时机合适,张惜花轻声问道:「大姐,我就多事问一声,姐夫家是否有不顺心的事儿?若有你可得跟我们说,一个人憋在心中不好受。」 刚才东哥哭闹成那样,何元慧也没松口说回家,张惜花便知一定有了啥不痛快的事,莫不是那几位妯娌起幺蛾子? 何元慧头微动一下,却沉默不语。 张惜花叹一口气,道:「若是大姐不愿意说,便不说罢。我是个粗妇,不懂太多理,大姐有个甚的烦心事,只管与我说说,就当解闷儿。可要是有啥拿不定主意,所谓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说出来,爹娘、阿生与我许能有点主意的……」 何元慧还是沉默着,此时房间中光线暗,也不大瞧得清她脸色如何,但听着声音,像是憋着气呢。 张惜花赶紧道:「我问这些个,没别的意思,大姐别想多。坐月子艰难,多得大姐照顾,我是巴不得大姐一直在家中的陪伴呢。」 听到这儿,何元慧知道弟妹想多了,她用一种特别无所谓,特别淡然的语气道:「没别的事,如今你大姐夫有了新人,正蜜里调油呢,哪里会想起我这糟糠妻,我自觉离了家,也好给他们腾地儿。」 吓……张惜花手一抖,很不敢相信的瞪大眼,地地道道的农户,哪里有这些个事,嫁人娶妻便是一辈子的事,张惜花稳住心神,她以为只是妯娌间的龌龊而已,却没想到是这样的大事。大姐夫有了新人是怎么回事? 「呵呵……」何元慧自嘲一笑道:「说出来你们都不信是吧?他那个人,以前见着我就像狗见到屎,死扒着不放,定要叼进嘴,如今换个对象,又有何出奇?」 尽管大姑子语言刻薄,张惜花依然从她语气里听出委屈之意,一想着男人心不在自家身上,那阵子张惜花有过很深的体会,因此能感同身受。 幸好…… 幸好丈夫并没有对罗香琴情深意浓,这是她的幸,张惜花跟着心头发酸,既然何元慧已经开口,想想还是决定问个仔细,也许是大姑子想多了,或者只是捕风捉影的事儿呢? 张惜花伸手握住对方的手心,柔声道:「大姐,那个人是谁?可恨我如今身子不便,不然定要打上门去。」 幸好弟妹没帮着丈夫说话,何元慧之所以不愿意说,是很肯定爹娘一定会帮着劝和,可她的委屈怎么办?何元慧想想都郁闷死,此时听到弟媳的话,噗嗤乐道:「就你这小胳膊小腿,能打得过谁?也就打得过阿生罢,还得他让着你才是。」 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一时间张惜花顿觉情况乐观了些。 微风拂面,这块田已经弄完,何生抬头看一眼天色,见已经到正午时分,恰肚子也饿得咕咕的叫唤……他抹掉手里的泥土,在旁边水沟里捧起一把水洗脸,又洗干净脚后穿上草鞋就准备家去吃晌午饭。 他步子走得很急,片刻间已经蹿出老远,这样归心似箭的举动,除却肚皮饿的缘由,主要还是想早些家去瞧瞧媳妇和榆哥。若是晚了,榆哥该是又睡熟,何生想趁着儿子醒着,可以逗着他玩一会。 自从娶媳妇后,每日里外出时,他不知不觉竟然已经生出一种才出门就想早些做完活儿早些回家的心态。特别是知道家里始终有人等着,热茶热饭伺候着,温声细语的嘘寒问暖,何生心里便暖呼呼的。 经过一个山坡时,何生突然看见一片姹紫嫣红,惯常在山间走动的人家,这时节不用细看,便明白开得灿烂的是一片杜鹃花。 v第28章[02.05] 何生停下脚步,杜鹃花的灌木丛大多长在这片低矮山坡的向阳处,有粉红、大红和紫红三种颜色,各自争奇斗艳瞧着真是漂亮极了,何生不由想到因为媳妇还在坐月子,她久未出门,卧房里常关紧了门窗又不便于通风,不如采摘一些家去插在瓶中给媳妇看? 何生四下张望,发现此时无人,他赶紧跨过去,挑着那些枝条花朵繁多的扯下几支,也不晓得哪种讨媳妇欢心,干脆每样颜色都弄了些。 做完这一通,却发现今日没有带竹篓出门,若是直接手拿着一大捧花束进村里,免不得要给人落下话舌,何生弄得满头大汗,内心更是纠结万分…… 其实他哪里会有这些个烂漫思想,之所以心下一动采摘这些花儿,还是熬过寒冬,今年开春桃树长出花苞刚绽放时,张惜花兴起剪了几支桃花摆放在夫妻俩的房中添个景,自那以后她就时不时会弄些花枝回家。 何生见她喜爱弄这些个,也不阻止,且他自己瞧着也颇觉心情极为舒爽,便由得张惜花弄。自从媳妇进门,他房间中的一应事物便是由她打理,衣裳鞋袜始终叠放整齐,床铺弄得很柔软舒适,箱柜按着作用不同重新摆放一遍。原本寻常的房间,还是同样的那些物件,被媳妇整理妥当后偏偏就不一样了。 瞧着更温馨,空间更宽阔,住得亦更舒适。 纠结片刻,何生索性不去想,板着个脸摆出严肃的模样,手里捧着花一劲儿往家里赶,刚走到路口呢,便遇到爹爹和妹妹两个。 何元元瞥见哥哥手中的杜鹃花,眉毛微微一挑,心里更是惊诧,为什么她感觉哥哥捧着花束的样子很好笑呢?何元元立时蹦跳着跨过去,作势要抢过花儿,她嘴里笑着大叫道:「哎呀!我刚好想要呢。哥哥,给我吧,给我吧……」 边说着,何元元伸手夺,已经拿着走了一路,这时候给妹妹弄坏掉那可就要郁闷死,何生赶紧道:「你拿着吧。」 干脆给她拿着好了,就不用抢夺弄坏。 看着何元元手里捧着花脸上笑得比花儿更灿烂,何生心下不由松口气,果然还是姑娘家拿着花啊草啊才像样儿。 何元元不防自家哥哥那样好说话,撇一眼哥哥,偷偷嘀咕几句他听不懂的,当即就扯了花朵去掉芯子扔进嘴巴里咀嚼。 这么些颜色中,只有大红色的杜鹃花可以吃,味道酸酸的,每到了花开时节,村里好些个小姑娘小媳妇们爱摘了作零嘴吃。 一朵朵不一会儿就进入何元元的嘴巴。何生冷不丁瞧见自家妹妹的行为,他心里一紧,眉头微微皱起,真的好担心还没进家门就给她吃完…… 瞧着她那吃相,何生只能感叹一句牛嚼牡丹。 何大栓扛着锄头,询问儿子那块地弄完没,何生敛下心思,立时回答爹爹的问题,父子一行三人很快就入何家院子。 幸好就这么点路程,杜鹃花没有被吃完。何生立时对何元元道:「给我一些,我拿去给榆哥瞧。」 何生嘴角上扬,顿觉自己好机智,竟然把儿子给提溜出来做理由,果然何元元听到要给小鱼儿看,也没说啥,从手中分了一部分递给何生,倒是东哥瞧见小姨吃杜鹃花,也吵着想吃,何元元剩下的那些,干脆就搬来两张矮墩子,姨甥两个人排排坐着,与东哥你一朵,我一朵,吃得不亦说乎。 何元慧听见声响,走到堂屋里,马上就支起饭桌,摆上一家几口人的饭碗,灶房里早已备好几道菜,端来就可以上桌开饭。 何元慧笑着吩咐道:「阿元,东哥你两个少吃那些个花,快过来喝一碗汤。」上午时,与张惜花倾诉完心事,她此时面貌已经瞧不出异常,可见真是个好强的性子。 堂屋里热火朝天准备开吃,何生丢下手头工具,一溜儿进入房间,顺手给关上房门,轻声问:「还醒着吗?」 张惜花温柔的笑道:「你回来啦?咱们榆哥还没睡着呢。」略停顿,她垂头对儿子笑道:「榆哥,你爹爹家来啦。」 他手上那一簇嫣红倒是新鲜,该不是送给她的罢?只一想张惜花脸上悄悄泛红,便等着他会说点什么。 谁知何生啥也没说,很是正经的将花插在早已空的花瓶里,转身便跑到床榻边,马上弯低腰蹲下来静静瞧着何榆…… 何榆动动手指,何生便抿嘴笑起来。 真是不解风情,张惜花咬唇嗔了一眼丈夫,因要春耕,榆哥夜里又会闹,瞧着丈夫脸已经瘦下一圈,她心里少不得心疼,原本是自己坐月子期间不能冷着冻着累着,不然可以给丈夫做些吃食补身子。 这样一想,张惜花便决定出月子后要给家里人专门弄些好吃又补身的食物。 何元慧端着一碗鸡汤进门来,看那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场面,会心一笑,便道:「惜花,趁热吃吧。」 何生立时支起小桌子,给媳妇摆在床头。 何元慧放下鸡汤,嘱咐道:「阿生,你也早些出来吃饭。」 刚怀着何榆两个月时,婆婆就让抱窝的老母鸡孵鸡蛋,那批鸡仔顺利养大的有二十三只,除了头先几天吃别的,这会儿每隔一日便杀一只鸡给张惜花吃,何曾氏也不让张惜花吃粗粮,说是光吃鸡最营养,除了鸡外,每日换着来的,还有猪蹄煲黄豆,这些都是补身又下奶的食物。 按何曾氏的想法,只有母体吃得好,婴孩跟着才能长壮实,因此何家一家人巴不得张惜花能吃,多吃。日日荤腥味不断,弄得张惜花突然觉得有肉吃也烦恼呢。 一海碗的炖鸡汤,切成大块炖煮了一个时辰,面上漂浮着一层黄色油沫,何元慧心知弟妹不爱油腻,因此装碗时,已经给刮掉一层油,可张惜花捣一勺子要下口时,还是觉得腻,她不由得好笑,才连续吃几天就受不住,心想自己果然不是个富贵命。 见丈夫握着儿子的小爪子不放,他自进门后,就没给自己递一个眼神,张惜花挪揄道:「榆哥他爹,我吃不下,你帮我吃一些罢。」 榆哥他爹…… 媳妇竟然默默换了称呼。何生偷偷的脸红了,经常听娘对爹称呼‘阿生他爹,他爹’什么的,以前不觉得有啥,可轮到自己时,没想居然有些难为情呢。 虽心里微微别扭,何生还是马上抬头询问道:「怎的吃不下?不合胃口吗?」 v第29章[02.05] 张惜花苦着脸道:「我已吃了三天鸡肉……」做法都是只加了生姜进去炖煮,又不能换着花样儿,山珍海味也得腻啊。无需再解释,真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何生沉声道:「明儿我去捉条鱼家来。」村里池塘养的鱼到底没有溪流中的肉质紧实、味道鲜美,还是自己捉好。 媳妇就没厌烦过鱼肉,何生听出她声音里的确不喜爱吃鸡肉,便在心里默默的盘算着,干脆还是捉些小鱼在家里备着。 何生又道:「多少吃一些,娘说只有这样吃身子才能养好。」 「……」张惜花在丈夫的殷殷期盼下,还是选择拿起汤勺连喝了几口汤。 何生见她不动筷子吃肉,忙帮挨近拿筷子帮她把鸡肉挑出来,捡的都是些肉多骨少的那处,还细心的给除去鸡皮,他黝黑如深潭的眼眸一动不动的盯着张惜花看,无声的示意她要把之吃完。 若是不吃下,倒弄得张惜花亏待他一番心意似的,于是乎,张惜花便低头把丈夫挑出来的一块块吃下。 见此,何生展颜笑道:「待你出了月子,想吃什么,我都弄来给你吃。」 张惜花脸上一热,他这个闷葫芦猛地说出一句热乎话来,着实让人措手不及呢,乖乖吃掉半碗,她实在吃不下了。 何生也不再强迫媳妇,不等吩咐,便端起碗,几下便把汤喝完,再拿筷子夹起剩下的那些肉进嘴巴。 何曾氏在媳妇养身子这一方面并不节省,她给儿媳妇吃得基本是新鲜肉,不像其他的婆婆似的,一只鸡来来回回的炖几天,所以,张惜花碗里吃不完的,便全落进何生的肚子里。 中午吃完饭,一家人可以睡个晌午觉,何生去堂屋吃完饭,消食回到房间时,张惜花才将大姑的事儿告知丈夫。 榆哥在娘亲的怀抱中慢慢睡沉,静静等了片刻,张惜花轻柔的将榆哥放在床榻上,又给他盖上单独的薄被。她白日里没事儿干,有很多时间补眠,便只移开身让何生躺在儿子身旁,她自己躺在外侧,脑袋靠在床头上望着帐幔…… 听闻大姑说完事情的始末,张惜花心里起伏不定,据何元慧的描述,目前还搞不清李大郎是否真的与那姑娘有些首尾,可光是看李大郎这样护着对方,何元慧哪里能不心寒?这不一气之下才做出跑回娘家的事儿。 可她回娘家,丈夫却不闻不问,弄得如今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处境十分尴尬,便在心里又对李大郎怨上一分。 当初以为何生心头留着罗香琴那颗朱砂痣,张惜花就已经十分难受,哪里不能体会那种感觉?她重重叹一口气,世间的女人总是要比男人过得艰难些,同为女儿身,张惜花只盼着大姐夫别真的那般糊涂才好。 虽只相处很短的时间,张惜花与何元慧彼此间并不是太了解,但他们一家子人都是很坦诚的人,也没别家那么多摩擦,张惜花对大姑的性子,也估摸到几成。大姑那样性子强的人儿,肯敞开心扉跟自己说这些糟心事,约莫是想通过自己这方试探一下李家那边的情况。 于是,趁着何生还没有熟睡,张惜花想想便把事情与丈夫说了。 何生听完当即愣住,他紧紧锁着眉头,身上的瞌睡虫也跑光光,半响抬起头问道:「大姐说的这些,她当真亲眼见过?」 张惜花点点头。 何生握紧拳头,也察觉自己问了句废话,若不是亲眼见到,以自家大姐的性子,不可能被三言两语道听旁说的事情气得跑回娘家,那么如此一来,便是大姐自己见到事实,才会相信。 丈夫的手臂已经捏出青筋,张惜花拿自己的手轻轻摩擦着他捏紧的拳头,无声的示意让他放松,何生松开拳头反而握住媳妇纤细的手,表明他已经恢复了平静。 知道他心急,张惜花柔声道:「何郎,我想着,东哥近来常说想哥哥,不如你明儿先把田间的事情放一放,去接了他家来歇两天?」 这也是何元慧舍不下的事情。当时,远哥跟着爷爷奶奶去别家做客,尚未回家,不然她一定把两个孩子带在身边。虽然李婆子将远哥当成宝,可是没有亲娘在一旁看顾着,谁知道孩子在家有无受委屈?家里那几个妯娌,就没一个好相处的。 事情没有明朗,何元慧亦不想让何大栓与何曾氏知晓,免得他们跟着担心。告知了弟妹,虽她没明说,瞧着弟妹当时通透的模样,何元慧当即松口气,若是弟弟上门去探探情况,也好解了目前尴尬的局面,她很明白自己总不能一辈子呆在娘家罢? 深思几日,何元慧其实心底已经妥协,她即便不是为了自己,也要为两个儿子着想,世道便是如此,凭她是多么强势的人。 张惜花此时也没让何元慧失望,何生听完媳妇的话,他本来就有此打算,便道:「明儿我跟爹娘说一声,早上便去接远哥。」 接远哥只是幌子,找李大郎才是正经。 出嫁女在婆家受委屈,若是娘家强势,婆家也不敢过分,可何元慧只何生一个弟弟,娘家的境况又远远比不上婆家,张惜花忧心道:「到了李家,你可别恼怒动手,切忌先了解清楚始末。」 李家有几个成年的壮汉,若是打架,张惜花还怕何生吃亏呢。 何生握紧媳妇的手,让她放心道:「我不跟人打架。」 翌日,当晚与爹娘说完,何大栓不明所以,何曾氏倒是若有所思,不过还是同意让儿子去,于是一早何生就启程去杏花村。 到达时,已经是卯时末,李家已经吃过早饭,一家子除却留在家的,都出发去田地间干活。李婆子见到何生,看他身后并没有跟着大儿媳妇与东哥,她嘴角一抽,口气便不好道:「哟,是亲家兄弟啊,大早怎的把您招来了?」 何元慧不在的这些日子,下头两位妯娌使劲儿向李婆子吹耳边风,春耕这种大事,居然躲懒到娘家去,李婆子能不生气? 何生向对方问一声好,并没有多介意对方的态度。他也帮着何元慧解释一遍,说明她是突然身子不舒服,才在家里住着,因为张惜花懂治病,与其请郎中花钱看病,不如就让自家媳妇帮大姐医治呢。 李婆子一听,原来是这样。想着既然娘家给看病,当然不用自家花钱,能省一笔是一笔,她面上便带出笑容道:「那可要劳你们费心。」 听出对方已经不再追究,何生才笑着问李大郎与远哥的去了哪儿。 v第30章[02.05] 李婆子便让人把在田地间的李大郎喊家来,虽然家里颇有余钱,李家几个儿子依然要下田干活,只是田地多,为了不耽误时间,每年都不得不雇佣人手来帮忙。 这当中,因着去年大旱,李婆子娘家的旁支亲戚,有户人家便是由于家里境况窘迫,投奔到李家门上,原就是踩着春耕的时间点上门,有廉价的劳动力使唤,李家两老不可能拒之门外,于是乎就留下郑家一家子帮着做完春耕的农活。 李婆子姓郑,她平日里经常补贴娘家,就是给二儿子娶妻,为了名正言顺的照顾娘家,也是娶的娘家侄女,李二郎的媳妇,杏花村的人便称一声小郑氏。这个小郑氏自持与婆婆沾亲带故,一直不把旁的妯娌放在眼里,更是懂得拿乔做怪,平时里没少干惹人嫌的事迹,而李婆子睁一眼闭一眼纵容了小郑氏,更是造成李家几房人私底下弄得乌糟糟一片。 小郑氏个子娇小玲珑,却生得面如芙蓉,她自诩貌美如花,谁知自家大嫂无论举止形态穿衣打扮,处处将她比了下去。小郑氏哪里容得下何元慧,因此两个人十分处不来,简直两看相厌。 再加上,小郑氏嫁来两年,至今没生得一儿半女,何元慧却已经有两个儿子傍身,她心里更气恼得咬碎了银牙。 何生等在李家的堂屋,李婆子让小郑氏去灶房烧了一壶茶,自己又摆了几样瓜果招待何生。小郑氏嘀咕一句,还是老老实实去煮茶,她可以在妯娌面前嘚瑟,却不会惹怒婆婆,既然婆婆吩咐的,烧好茶水还跟着道一句:「请吃茶。」 李大郎回来时,手里牵着远哥,身后却跟着一位穿得十分质朴的姑娘家。何生当即微微眯眼,不动声色的观察一番。 那姑娘便是留在李家帮忙的郑巧儿,从媳妇的嘴里得知,就是这位郑姑娘与大姐夫搅合在一起了。 何生是个闷性子,除了自家媳妇,他从不会把眼光往别的妇人身上多瞄一眼,这会儿为着自家大姐,他克服心底的抗拒,冷着脸打量一遍对方。依他看,这位郑姑娘也就是五官端正四肢健全而已,浑身上下并没多出挑,怎的就让大姐夫瞧上了? 何生很奇怪…… 一时间他不由忆起与媳妇成亲那会儿的事情。他与媳妇皆是盲婚哑嫁,成亲之前真的连面儿也没有见过,只听媒婆、娘亲说过对方大致的样貌,并保证对方一定是个好姑娘,何生当时没啥大的想法,谁知道当他牵着张惜花的手时,那只手同自己一样有着深深的茧子,可见是个惯常做活的姑娘。他通过交缠的手感觉到她在颤抖,亦感知到她在极力掩饰自己的不安慌张,虽如此,张惜花依然灵活贴着他一步不落的跟着做完成亲的步骤。 何生便忍不住在心底勾勒她的模样,待解开盖头,见她果然生得一副十分柔和的鹅蛋脸,低头敛眉很是温顺,何生当时低声问:「你饿了没?」 张惜花红着脸微抬头应道:「不饿呢,刚才婆婆已经拿吃食过来填了下肚子,你饿了吗?要不要也吃一点?」 声儿亦柔柔的,听起来十分舒服,她虽然面上羞涩,可不仅仔细回了话,还口齿清楚的表达对自己的关心。当即,何生便意识到这姑娘不仅性格十分好,果然也像娘亲说的是做事儿的人。何生很有自知之明他性子闷,不大爱说话,若能得一位好相处的妻子,便是他的福气,他很希望对方别嫌弃他这一点,也别过多要求他去做自己不擅长的事儿。 成亲时,他并没有过多注意媳妇的样貌,只觉得瞧着顺眼,后面相处中,更是觉得她与自己契合,不知不觉中,也不晓得什么时候喜欢上她了。 李大郎见到大舅子,面上有点尴尬,呵呵笑着招呼他道:「阿生啥时候来的?」 「才来了一会儿。」何生亦笑着答道,大姐夫的出声打断了他飞远的思绪。 远哥瞧见舅舅,早已经跑过去,恭恭敬敬的喊一声舅舅,便迫不及待的追问娘与弟弟有没有家来? 何生摇头时,远哥脸上说不尽的失望,很不高兴的垂眉。 何元慧离家的日子,李大郎便一直把远哥栓在身边一刻也不离身,远哥不像东哥还是啥也不懂的年纪,他已经会思考,隐约猜到爹爹与娘亲吵架了,并且他十分不喜欢巧儿姨,她老实凑在爹爹的身边。 远哥已经敏锐的意识到,就是巧儿姨导致爹与娘吵架的。 尚不到午饭时间,李家其他几个兄弟皆在外做活,此时屋里除了李婆子,就只小郑氏一个料理家事,全家十几人的口粮做起来亦不轻松,往日至少要留两个媳妇打理,因何元慧在娘家,三房徐氏跟着夫婿李三郎看着镇上的铺子,小郑氏既然不想下田,便只得央求了婆婆留下来打理家务。 小郑氏原本想让婆婆请个人帮手,李婆子精打细算着呢,现在年景不好,去年田地、铺子皆减了收成,想着一个人手脚快也能完成,她哪里还肯花钱请人做家务? 郑巧儿既跟了回来,瞧见小郑氏阴沉着个脸,她很有眼色的轻轻道:「清儿姐,饭食还未弄完吧?你歇一会,下面的放心交给我罢。」 说着话时,灵动的眸子状似无意的扫一眼李大郎,可惜李大郎始终没递个眼色过去,郑巧儿脸上神情便黯淡不少,待她慢慢的走进灶房,小郑氏立时跟了进去。 小郑氏撇一眼郑巧儿,摊开双手懒洋洋的指着灶房里的瓢盆碗筷,道:「这些,那些,我都没来得及洗,倒要麻烦你了。另今儿给雇工们熬一锅稀粥,贴两个粗面饼便是了。」 为不耽误事儿,李家请了几个壮汉来帮忙,包两顿饭,旧年都是任由他们吃饱,现在是小郑氏管灶房的事,她只给些粥水饼子打发掉。 郑巧儿掩下心里的不喜,闷不吭声的开始收拾小郑氏没能做完的事儿,这些日子,李婆子也晓得二媳妇一个人理不清家事,便默认让郑巧儿到点后赶回来帮忙造饭,她拿着一样工钱,却做了两样活,还要忍受小郑氏时不时的颐指气使,若不是…… 若不是…… 郑巧儿心里狠狠咬牙,面上只表现出一副心甘情愿的摸样。 小郑氏挑挑眉,看着自己修剪得整齐的指甲,叹口气道:「你呀你,怎的这么不开窍呢?我让你抓紧着,那么好的机会你却……看看你现在……」 郑巧儿红着脸,瞬间抬头望一眼小郑氏,又垂低头,小声道:「清儿姐……你可别胡说……我……」 小郑氏的闺名便叫郑清儿,她与郑巧儿是同族姐妹,彼此间相熟,便还按着原来的称呼喊人。 「胡说什么呀?我也是为你好呢。瞧你红着脸的模样多好看,将来定也是个有造化的。」小郑氏捂着嘴笑笑,心知再磨蹭就赶不上饭点了,便只能弯下 身一起做事。 郑氏姐妹在灶间忙活时,李大郎请了何生进房里说话。 李大郎吞吞吐吐,才问了句:「阿慧她……她身子是否真有不适?」 何生冷着脸,哼道:「劳姐夫挂心,大姐她身子好得很。」 v第31章[02.09] 李大郎明显松一口气,马上露出笑容来道:「才刚听到她身子不好,害我提着心呢。」转而又问:「东哥在家听话不?」 何生一直悄无声息的观察李大郎的神色,发现他的关心之意并不似作伪,男人之间没那些弯弯绕绕,何生便直言道:「姐夫既然另有他心,我今儿便把远哥一道接家去,反正我们何家再怎么样落魄,也养得起他们母子三人。」 大舅子毫不客气的指责,臊得李大郎满脸通红,可一时又不知道从何辩驳。 何生本是试探的话,此时见到姐夫的脸色,眼里的光渐渐的冷下来…… 细说起来,何元慧言明撞破丈夫与郑巧儿之间的龌龊事,李大郎的确很冤屈,可是他也并不全然无辜。 正值青春年华的美貌姑娘,欲说还休的对自己表示出一丝好感,身为成婚多年的男人,晓得自家竟然还有行情,李大郎内心不免沾沾自喜一番。不过他与媳妇夫妻和谐恩爱,面对郑巧儿有意无意的试探,他还是恪守礼仪,不愿逾矩半分。在此之前,李大郎皆很有底气说自己没做半点对不起媳妇的事儿。 那日,郑巧儿在柴房搬了一捆柴火到灶间,行到半途时,脚不知怎的突然打滑,眼看就要摔倒,恰巧李大郎路过,他便伸手扶了一把,哪里知道郑巧儿不小心跌落进他怀里,软香温玉入怀,与媳妇的身完全不一样的感受,一时间让李大郎免不得打了个激灵…… 郑巧儿羞红着脸,半边身子依偎在李大郎健壮的胸膛里。等李大郎惊醒过来这不合礼数时,一抬头便瞧见何元慧拧眉瞪着他。 李大郎慌慌张张的将郑巧儿推开,跑到媳妇面前欲要解释,何元慧美目似笑非笑的睨一眼丈夫,转身便回了房间。 事后,夫妻俩不咸不淡的静默了两天,才恢复如初。郑巧儿倒是献起殷勤来,偶尔逮着个时机,便要对李大郎嘘寒问暖一番,何元慧忍着怒气,其实她并不愿多计较,反正也晓得丈夫与对方没真发生什么,可心里扎了个针眼,哪里能舒坦? 最后让何元慧爆发的,便是李大郎一句「我与巧儿妹妹根本啥事也没,你别嚷出来毁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自己才是委屈人,丈夫却心疼别人的名声,先前何元慧只是不舒坦,听完后简直是气急攻心,刚好弟妹生下孩子,要做洗三礼,何元慧干脆扔下一句话:「给你俩腾地儿,我就不碍你们的眼了。」 她带了东哥便住在娘家。 李大郎只是觉得,人一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若是传出个不好来,将来还要不要嫁人呢?因此才说出这话。 媳妇却不理解,李大郎也有脾气,他觉得自己无辜啊,就这样被妻子打上三心二意的标签,两人都在气头上,李大郎消气后想低头,碍着男人的脸面,豁不开口,心里也是别扭极了,这才连续几天都没去岳家接媳妇孩子。 他心里也悔,怕自己真个受不住心猿意马坏了事,待儿子远哥家来,为督促自己也是为不让郑巧儿找到独处的机会,便一刻也不停的将儿子带在身边。 于是,打从明了自己当初心里的确有点得意过头,现在只面对大舅子的一两句话,李大郎莫名心虚起来,一时间哑口无语。 东厢房的外室,突然沉默得连针落的声儿也能听见。何生自说出那句话,板着脸沉默了片刻,他再次抬头道:「既然姐夫不反对,那我此刻便打包些远哥的衣物,趁着天气好,早些家去。」 李大郎红着脸叫道:「那可不行。」 何生严肃的盯着李大郎,要说李大郎自家有个铺子,平日里看铺子也时常与人说说笑笑,虽然没学到一副油腔滑调,但是好歹算口齿伶俐,可偏偏每次面对自家大舅子肃着脸时,莫名便要被对方的气势压倒,故而,与何家结亲这么些年,其实李大郎与何生两个的关系并没多要好。 最主要还是何生太闷,为人又规规矩矩十分无趣,李大郎觉着跟他聊不来啊。 李大郎顶着低气压,还是梗着脖子急切道:「我的媳妇孩子,作甚住在外家去?哪儿也没这个理。」 李大郎急,何生可不着急,他只是轻轻落下话道:「姐夫,你知道我是认真的。」 李大郎哪里能不晓得何生是认真的,老实人不打诳语,他既然说得此话,若是自己没个表示,肯定要把媳妇母子三人带去何家,便急急忙忙道:「阿慧到底跟你说了啥?阿生你可别误会,都没有的事儿。」 原本就是夫妻间的事,李大郎其实真不想让别人掺和,此时心里顿觉自己办了糊涂事,早知就别跟媳妇怄气早去接她家来才是正经。 何生抿嘴道:「先不说有无影的事,姐夫非官身若是想纳小,于理于法俱都行不通,便只有休妻一途。不过姐姐既未犯七出之条,姐夫想要休妻,也得我们何家肯才是,我事先言明,我们只接受和离,且需将远哥,东哥交由我们何家为前提。」 大舅子字正腔圆的几句话,吓得李大郎真的着急起来,他没料到竟然闹得这样严重,连休妻、和离的事儿,何生竟然也考虑到了。 李大郎赶紧道:「没有的事,我从未想过纳小,跟你姐姐两个好着呢,我今儿便与你一道接她家来。」他得问问是不是媳妇的意思。 若是,那还了得! 李大郎顾不得再别扭,当即就要整理一番去接媳妇孩子。 何生没阻止姐夫的行为,李婆子要留饭,他也笑着拒绝了,抱了远哥便要走,李婆子想拦住不让大孙子去,李大郎不用找便有现成的理由,媳妇身体不好,他要去看过才放心,反正有他看着远哥,不会让远哥有个好歹。 李婆子只得放行。 两个人带着远哥回到何家时,何元慧正洗刷着午饭的碗筷呢,瞧见丈夫嬉笑的脸,她心里也是松口气,只是还是忍不住白他一眼。 李大郎觍颜道:「身体真没事吧?」 何元慧斜一眼哼道:「倒让你白高兴一场,我身体倍儿棒,整日活泼乱跳,吃啥啥都香呢。」 李大郎嘿嘿笑着走近,要抢了她手里的碗筷自己洗,何元慧拿着木铲对着他的手就是一拍,李大郎非但不恼,还笑眯眯的把另一只手凑过去,表示让媳妇打个尽兴。 何元慧立时觉得无趣,远哥几日未见到娘亲,想念的紧,何元慧干脆就甩手让丈夫洗完,自己抱了远哥,要给儿子整治吃食。 v第32章[02.09] 三个人匆匆赶回来,还饿着肚子呢。 何生倒是一家来,也不去打搅姐夫姐姐一家四口其乐融融,他首先回到房里,张惜花正侧躺在床上,听到丈夫的脚步声,探头望过去:「刚才我便听到姐夫与远哥的声音了。」 何生挨过去,笑着道:「他说要来接大姐他们家去。」 张惜花欣喜道:「那便好。」夫妻双方中,只要有一个人肯先低头,才能打破僵局,她还是希望大姑子能与大姐夫和好如初的,最好之前的那些是个误会,解除误会便能继续和和美美的把日子过下去。 见何生伸手要去抱何榆,张惜花赶紧按住他的手,摇头道:「他才刚睡着呢,你别将他吵醒了,让他好生睡一觉。」 何生怅怅的停手,突然觉得自己在媳妇的心中,真的比不上儿子了。这小家伙自从出生后,便将一家子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如今何大栓也好,何曾氏亦然,连何元元皆这样,每天一到家里,便一溜烟往何生夫妻房中来,非要瞧一眼何榆,即便何榆睡得呼呼作响,大家也能瞧个半天,当真是成了一家子人的心头宝。 张惜花此时已经能下床自如走动,但是为了养得好一些,不敢出房门外吹风,自生产后都没洗过头也没洗过澡,但是日日都有擦身,何曾氏说产妇坐月子期间不能搬重物,她洗脸擦身用的热水,俱都是何生端来,弄好后又给倒掉。 几日来,倒是享受到何生无微不至的照顾,张惜花瞧见丈夫的脸色,也不知道他又想到啥事心情突然低落,便柔声问:「可是大姐夫真有个什么?」 何生凝视着媳妇的眼睛安抚道:「我瞧着大姐夫是没有二心的,你不要跟着担心。」于是就把与李大郎两人讲的三言两语解说给媳妇听。 张惜花听完,蠕动了下唇,却不知道该说丈夫什么好,忍不住嗔道:「你怎能威胁姐夫让姐姐和离呢?」 若弄巧成拙对方真的肯,那要怎么收场啊?况且提出要将两个外甥归何家来,李家也绝对不肯放手啊,这事情难办着呢。 「到时总会有法子的。」何生既然提出这个主意来,便肯定能想出办法解决,不过他突然对着媳妇,笑得憨憨道:「威胁是因为我知道大姐夫吃这一套,他绝对会受我威胁,不然我肯定不会这样说。」和离什么的,只是最下下策的法子。 做了这么久的郎舅关系,对于姐姐与姐夫之间的感情,还有姐夫的性子,何生还是能摸到李大郎的脉门,一棍子便打在对方的七寸上,由不得李大郎去多想其他的,李大郎自认为对妻子,对大舅子的性格也很了解,他心里咯噔一下,便觉得这很有可能,从来没想过与自己的媳妇孩子分离,哪里不慌张? 至于郑巧儿那朵清甜的小花儿,李大郎原本就没打算跟对方有啥,早抛脑后去了。 家里就这么点大,何元慧与李大郎夫妻俩互相抬杠时稍微大声点便传进耳朵里,何生狡黠的笑笑,忍不住执起张惜花的手,捏了下她已经养白嫩的手指,说道:「姐姐姐夫两人的事儿,还是让他们自己处理罢。」 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旁的不相干人是很难理清个是是非非来,何生觉得他们能做的,便是表明立场,让何元慧知道,自家人始终站在她的那一头。 将将入夜何家便吃完晚饭,梳洗完各自歇息,李大郎亦在何家留宿一晚,把两个孩子哄睡后,李大郎急急忙忙捉住何元慧,掰过她的脸就要含住媳妇的红唇。 何元慧很不客气的给了丈夫一手肘,力道大的很,撞在李大郎的胸膛处,他一时吃痛却没舍得放开人。 「松手呢。」何元慧拧着眉,表情凶狠的叫喊道。 李大郎将媳妇扣紧在怀中,见她面目凶恶,眸子却清亮迷人异常,登时啥也不顾,压低头就蛮横的行使自己作为丈夫的权利。 好一会儿,何元慧衣衫不整的抬头,恼怒的掐着他的大腿肉,道:「你得了失心疯还是怎的?没看到两个孩子睡在旁边呢。」 李大郎嘿嘿一笑,便要脱衣跨上床,随口说道:「家里忙得很,你既然不愿意明儿回去,便干脆在岳父岳母这儿住段时间,待闲下来,我就过来接你。」 何元慧点点头,这是傍晚时,她主动跟丈夫提的,起初李大郎不愿意答应,他现在既然这样说,显然是妥协了。 何元慧心气这才顺了点,她也褪下外裳,侧躺在李大郎身边,李大郎将两个孩子挪到里侧,自己挨过去蹭蹭媳妇,颇有点讨好的意味说:「明天我家去就跟娘说,让巧儿早些家去罢,毕竟她一大姑娘也做不得多少活,咱们家男儿又多,住的地方小,来来回回避不开,总不大方便。」 李家虽然日子富足,但没富裕到使婢差奴的地步,除春耕秋收需要人手时才雇佣人帮忙,家中大大小小的事儿,都是自家人做,兄弟四个皆已娶妻,家务也分摊在四个儿媳妇身上,这猛然冒出个郑巧儿来,她除了殷勤的抢着洗衣做饭喂养鸡鸭等,还跟着男人们一道出去做农活,一个妙龄女子,难免让男人升起怜惜之意。这不,除了李大郎,李家其他三个儿子的眼光也禁不住在她身上瞄几眼。 郑巧儿与李婆子娘家早就出五服不知多远,其实不算正经的亲戚,既没有血缘关系,虽然表哥,表妹的互相称呼,毕竟没法让人把她当成真正的妹妹看待,由不得不防。 何元慧心道这可是你自己拿的主意,可别说是为了她才做的,嘴上却说:「这事你无须跟我说,我是不介意她留与不留的。」 「还生着气呢?」李大郎轻声问。 早先已经解释清楚,连自己心里那点小九九也没敢隐瞒,李大郎倒豆子似的全说了,最后被媳妇狠狠掐一把,把他的皮都掐淤青了,李大郎晓得媳妇算是揭过这一桩,便是被掐疼也值得了。 「我没生气。」关键生气只会气坏自己,何元慧可不去做那种亏待自己的事,没得到头作来作去,却把剩下那点夫妻感情给作没了。 何元慧叹口气,接着道:「你唤她回去,用啥由头?他们一家子都帮干活,偏偏只请她一个走,这不是故意落她的脸?到时岂不要伤了我们两家的亲戚情分?她也是个手脚伶俐的姑娘,在我们家干活亦勤快得很。反正田地也快耕完,让我说,就别让人家先回去,干脆做完春耕罢。」 何元慧嘴上说得深明大义,心里却嘲讽的冷笑。 哪个正经的姑娘住在别家时,不想着避嫌,却偏偏有意无意的凑到男人跟前去?依她看,这是一早就瞧好了肉,逮着时机便想咬下一口呢。 至于这肉是哪一块,那就不得而知了。 李大郎听闻媳妇的一番话,深觉自己媳妇明事理,不由握紧她的手,感叹道:「我就是个大老粗,想得没阿慧深远,索性像你说的,也就十来天春耕便结束,郑家一家子肯定会回自个家,我便不去做这讨人嫌的事儿了。」 郑家怎么说也与李婆子沾亲带故,处理起来便麻烦点。不像旁的雇工,只要做不好活随时可以让别人走。 v第33章[02.09] 「你晓得便是。」何元慧轻笑一声。其实她一点也不想明事理,但从丈夫那句「别毁了人家姑娘的名声。」就让何元慧很明白丈夫爱听这个话,左右不过是两句中听的好话而已,上下嘴皮一磕碰就完事,何元慧说起来毫无压力。 「还是我媳妇最好,最是为我着想。」李大郎由衷的感慨道,言语里掩饰不住喜意,又听闻她的轻笑声,他顿觉全浑身一松,当即起了不纯洁的想法,换个姿势搂住媳妇纤细的腰肢,动作十分熟练就要挑开她的衣裳,嘴里嘿嘿笑道:「你既然要躲懒不回家,便先喂饱我罢。」 被丈夫挑破心思,何元慧偷偷翻个白眼,还是由得李大郎爬上身。跟几个妯娌相处的久了,那几个凡事都要互相推脱实在让人腻烦,这当口全家忙的要死要活,回婆家肯定被挤兑得落下一堆事儿,她是蠢的愚的才会回去找罪受呢。 还是躲在娘家自在,就是多干一些活也做得心甘情愿。正好两个孩子也已跟来,她啥也不愁不担忧了,至于丈夫是否会逮着时机偷腥之类的,那就不在她的操心范围。何元慧很是小气的想:男人这玩意,还能时刻栓在裤腰带上?该偷腥的猫儿是管不住的,该吃屎的狗儿也看不住,索性放手别管了。 受了这十几日的煎熬,何元慧对李大郎的怨气,哪里是三言两语就消褪的?憋在心里啥也不说,就看他以后的表现罢了。 这一晚,夫妻俩还是十分和谐做了一场运动,一夜好梦的睡到天明。早上吃过朝食,李大郎留下媳妇和两个儿子,一个人孤零零的要回杏花村。临走前,何元慧帮他理了理衣襟,戏谑道:「我没在家里盯着,你可要栓住自己的眼睛。」 至于栓住眼睛是不看什么,不言而喻。 何元慧说完,飞快的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红着脸羞涩道:「不然,我可真要生气了!到时再不理你。」 久未见到媳妇含羞带怯的脸,宛如盛夏天开得娇艳欲滴的荷花,只待有缘人伸手采摘,李大郎看得眼都直了,久违的滋味惹得他内心激荡,简直要把头点得快垂到地上。除了刚成亲那两年,媳妇时不时有个羞涩样,现在彼此熟稔极了,她早已经褪去小媳妇的生涩稚嫩,慢慢往彪悍的农家妇靠拢。说来,他还挺怀念媳妇以前的模样呢。 李大郎抓着何元慧的手,久久不放,半响才道:「我哪时候舍得让你生气了?别说眼睛栓住,我浑身上下哪怕是一根毛发,那也是你的呢。你只管放心吧,我保管不让旁的人捡了去。」 没说尽兴,他连忙加了一句:「旁的人一根毛发也别想捡去。」 这话简直是肉麻到新境界了,可却把何元慧哄得心花怒放,当即噗嗤一声乐道:「我呸!你当自己是那金银做的呢,谁耐烦捡你那不值钱的毛发。」 李大郎跟着乐呵呵,早年刚成婚时,他常说些甜言蜜语逗得她喜笑颜开,近年来却少了,他忙着家里家外,她亦琐事一堆,还有两个小子要她操心。不假思索,李大郎张嘴便道:「我这不值钱的毛发,早就有主了,旁的人想捡也捡不到呢。」 说着,李大郎特别具有烂漫情怀的扯下两根自己的头发,递到何元慧手里,眼里熠熠生辉道:「你想要多少我便给你多少,哪怕是我这颗心,也可以摘给你呢。」 何元慧赶紧四下扫一眼,发现家人都不在,瞬间将提着的心放下,脸却如火烧云似的,她伸出脚不客气的踢了一下丈夫,捂着脸骂道:「又尽胡说八道些臊死人的话,呸!呸!呸!你赶紧家去罢。」 李大郎由得她连踢两脚,只抬头望向咬着牙骂人的媳妇,她脸上尽是娇羞,如二八年华的少女。但眼角眉梢却遮挡不住妇人的风情,女子所能拥有的美好东西,她哪儿也没缺,真真是好看的紧。 「还不走?」何元慧掐腰催促。 李大郎窘着脸,连忙往门外走两步,何元慧却又把人叫住:「回来!」 李大郎立时停下脚步,很快偏过头,笑嘻嘻的跑到媳妇跟前,何元慧重新给他理了理衣裳,又轻柔的给擦下脸,才道:「路上注意安全。还有,忙完田里的活,记得早点来接我们家去。」 刚才已经对丈夫很不假辞色,她明白适当的柔情还是要表示的,话语里更是饱含浓浓的关切之意。 李大郎重重点头:「嗯。」 一直到离开走了一大段路,他还舍不得连连回头呢。 何元慧也是站在家门口望着丈夫的身影,直到看不见为止,倒像新婚燕尔不得不忍受分离的夫妻,她心里不肯承认,还自己辩解道:「我可不是想守在这儿,就他那点尿性我不了解?若不是晓得他爱吃这一套,我才不耐烦像个傻子似的站在门口。」 想不到何生竟然最透彻。这夫妻两人之间的事情,理也理不清个一二,旁人真的千万别多插手。 李大郎回到家,李婆子没见到两个孙子,把李大郎好一通数落,他于是赶紧解释一番,说媳妇娘家有岳母,小姨子帮忙看孩子,家里正忙着,没他们吵闹着也让老娘能松快一阵。李婆子心里这才舒坦点,便没再说什么。 倒是小郑氏忍不住嘀咕一句:「大嫂该不是故意躲懒吧?」 李大郎耳尖,忍不住为讽刺道:「清儿说什么呢?你当谁都会故意躲懒呢?近段时间我瞧你时常身体不舒服呀,娘不也让你休息了?」 两个人本就是表兄妹,幼时就熟识,那称呼便没改口。说起话来更不客气,只差直接说明只有小郑氏才爱干躲懒的事儿。 小郑氏被说得脸上红一阵,青一阵,自觉没趣,赶紧躲到房中去。 后面这些日子,李大郎尽所能的避开与郑巧儿接触,他既然有心躲,郑巧儿当然就找不到机会接近。 其实李大郎还奇怪呢,按理说他有妻有子,年纪也比郑巧儿大上很多,她怎么就对自己有意思了呢?实在稀奇。 男人一旦不用下半身思考后,脑子就恢复正常了。 郑巧儿一家去年遭受大灾,她家的土地处在的位置不好,旱得几乎颗粒无收,家中最小的两岁妹妹还因为生病夭折,日子简直要过不下去,这没办法,才到处给人做散工赚点钱买粮食。农忙时,想着李家肯定会请人,李家属于比较厚道人家,加上两家多少沾亲带故,肯定不会太刻薄,这才一早上门。 郑巧儿今年芳龄十五,到这年纪尚未定亲,最主要便是郑家想给闺女找个殷实的夫家,这无可厚非,可是李大郎想不通的便是,据他几日静观郑巧儿的行事,发现对方竟然是有意识的引诱着自家几个兄弟。 可家里兄弟四个,俱都成了亲呀!实是不理解她到底想干嘛呢?若是自家有个兄弟没成亲,她这行为倒是很可以理解。 其实有啥不能理解?不过是为一口饭吃而已。李家良田几十亩,又开着铺子,日子怎么都好过寻常人,别人吃糠咽菜,他家还能隔开几日有一顿肉食。自打来到李家,郑巧儿便不想回去了。她爹娘都不是能耐得人,给她找的婆家也不过是半斤八两,就是殷实,能殷实过李家吗? 肯定不能。因此,郑巧儿那日被小郑氏随意提点几句,她就动了心思。 v第34章[02.09] 李大郎瞧出对方心思不纯,那态度与之前就来了个大变。他自己是没着了道,还不忘提醒底下几个弟弟注意分寸,毕竟人可是一黄花大姑娘呢,怎么说也是姑娘家吃亏,若是到时候闹出事儿来,理亏的是李家呀。 一连几天,李大郎逮着机会,还抽空到下西村看望媳妇孩子,所谓远香近臭,成婚后便没再分开那么久自然很难生出思念之情,李大郎独守空房,身边没媳妇嘘寒问暖,那可是一闲下来,就开始念着媳妇孩子了。 李大郎每天辗转反侧念念不忘着媳妇,何元慧在娘家的日子过得不可谓不逍遥自在。她在自己娘家,没人跟她耍小心眼,更没那些斤斤计较的龌龊事,简直快要乐不思蜀了。 因为太过自在,大把时间空闲着,何元慧还琢磨着趁临近几个村落赶集时,要弄点小吃食去卖卖呢。她嫁到李家后,思想观念也发生了变化,更是深切的明白,做买卖比老老实实种田地赚钱多了。 大良镇下辖了百来个村子,日常购买所需物品,除了去县城买,临近十几个村庄间每隔开七日固定会有一次大集市,每次集市时,便会有小商贩运来各式货物做买卖,另外也有村民挑了土物去卖,场面十分热闹。 何元慧磨刀霍霍着想弄点小吃食去卖,在选择什么时,她原本是要弄茶叶蛋,熬煮时没弄出好吃的口味,加上必须要带一个小炉子去集市,还需要炭火保持茶叶蛋的温度,实在不便利,最后听得张惜花的建议,只弄了一篮子蒸米糕,还有一篮子油炸糍粑。 两样在家里做好,装进篮子里,用白布盖上,提着去集市非常轻松。何元慧带着何元元一道去,最后两姐妹十分开心的回到家里。 既然嫁出去,何元慧自己掏了钱买原料,并不花费家里的一分一厘。卖完东西后刨去成本细数一下,赚了有二十一文钱,何元慧当即给了妹妹五文钱辛苦费,把何元元乐得只管咧开嘴角傻笑,要知道何曾氏给的零花钱也就这么点数啊,还得过很久才有的给呢。何元元当即就掰着手指算着下次大集市是什么日子,迫不及待的盼着快点来。 姐妹两个尝到甜头还没开始大干一场,李大郎突然跑来要接何元慧母子三人家去。说是家里出了事情,必须要她回去管着家务。 什么事情?就是郑巧儿与李二郎出事了,李二郎吵着要休妻,要给郑巧儿一个名分,气的李婆子都病倒了,小郑氏一哭二闹三上吊,三房两口子必须要看铺子没办法回家,四房刚成婚不久顶不起事,李大郎只好将装病躲懒的媳妇喊回家。 此时张惜花刚出月子,说起来,何元慧母子三人已经在娘家住了近一个月,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何元慧收拾行李时,心里嘲弄的一笑:终日打雁,终被雁啄呀。 她就知道早晚要出点事。郑巧儿在李家的行事,男人们可以说是被乱花迷了眼,妇人们在事关自家男人的事情上生来就长了双敏锐的眼睛,何元慧当然也不例外,早早就察觉到对方不怀好意。 何元慧顺道也弄明白,当时小郑氏回一趟娘家没两天,郑巧儿一家便自动跑上门要来帮工,摆明便是小郑氏介绍过来的。不用说,小郑氏肯定也唆使过郑巧儿恶心自己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要咽下这么大个闷亏,也得她乐意呀,她不乐意,总要还点颜色回去,何元慧可不是任人欺负的主,现在听完丈夫的只言片语解说,没想事情闹成这样大。 何元慧之前顶多以为郑巧儿换个目标,也就是做点小动作恶心恶心小郑氏罢了,没想……哎……人生皆是戏呀。 坐月子真是比干农活还辛苦,幸好现在气温宜人,呆在室内出汗不多,身上污脏了也可以擦擦身,最让张惜花苦恼的便是不能洗头,如今总算熬过去,她一边拿干帕子擦头发,一边注意着床上睡得酣甜的何榆,眸子里的光不自觉便柔和下来…… 何榆此刻与刚出生时的模样大大不同,那会皮肤红红的皱皱的,闭了眼睡觉时活似个小老头,她与何生两个人光是瞧着便忍俊不禁。而现在榆哥的皮肤开始变得粉嫩,白里透着红,两只胳膊更像藕节般,引得人恨不得上去咬一口,何元元就常常玩笑着说以后她馋肉吃时,就盯着小侄儿便可以饱腹,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张惜花抿嘴一笑,她的头发也擦得差不多干透,索性披散着头发让其自然干燥,又拿起丈夫留在家的衣服捏着针线缝补。 外头李大郎来接何元慧时,急乎乎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室的宁静,张惜花放下缝到一半的衣服,出得房门外,了解情况后,便帮着大姐收拾东西。 李大郎着急想早些家去,何元慧可不着急,只把他打发到院子里劈柴火好图个清静,连在娘家住了一个多月,房间中很多东西要整理过。 远哥、东哥知道要回家,虽然不舍得,还是接受要家去的事实,说来他俩也好久没见到爷爷奶奶了,怪想念的呢。东哥迈着小步子挨着何元慧,嚷嚷道:「娘,别弄丢我的小兔子,还有那把小弓也要带家去。」这些个,都是新近何生给做的。 远哥也跟着弟弟后面,不忘交待自己的东西。 何元慧甩开手,皱紧眉头道:「你两个小子自家的东西学着自己保管,娘前头才教过你们,这么快便忘记了吗?」 听完娘的话,远哥年纪大些比较懂事,拉着虎头虎脑的东哥,便蹲在一旁乖乖整理起自己的小匣子。 见此,张惜花感慨道:「远哥,东哥倒是更听大姐的话呢。」大姑子眼睛一瞪,远哥,东哥都老实了。 何元慧随手将小儿的衣裳折叠放进衣箱中,笑笑道:「还不是你们姐夫那个混人,惯他兄弟俩惯得没边,我若是不唱白脸,将来长歪了可咋办?」 张惜花忍不住笑道:「姐姐姐夫却与旁的严父慈母人家掉转了一个头呢。」严母慈父在乡下地方真个少见。 「他就是个混人。」何元慧嗔道,她想到什么,噗嗤一声笑了,继续道:「两个小子皮着呢,你是没见过他们打打闹闹烦人的时候。我就想要个贴心小棉袄,可偏偏怀不上。」说着,她不由自主便抚摸一把小腹处。 张惜花悄悄瞄了一眼大姑子,她虽然骂着李大郎,眼里却没一丝怒火,近段时间李大郎抽空便来一趟,两口子一举一动好得蜜里调油,常让何家一家子人觉得一不小心看到搞不好要会长针眼。 好在这两夫妻还知道分寸,晓得躲在房里甜蜜,亦懂得避开两儿子。 何元慧道:「咱们榆哥喜静,我看呀,他以后比远哥兄弟俩都好带呢。你也赶紧将身子养好,早点给榆哥添个弟妹。」 张惜花脸色一红,才刚出月子急啥急呢,上次娘亲蔡氏过来看外孙时也这么说,什么趁着年轻身体底子好,一口气生他十个八个,她真是晓不得如何回答。 按医学常理来说,还是隔开一年再怀比较妥当,张惜花心里明白,却也没急着跟家里人解释,毕竟根深蒂固的思想,哪里是一句两句便说清楚的呢。 蹲在一旁的东哥听提到榆哥,「哗」的一声站起来,举着手里的玩偶道:「娘,我要把我的小兔子,小猪仔都留下给小鱼儿玩。」 瞧着小孩儿的憨态,张惜花满心喜爱,回道:「我们东哥真懂得友爱弟弟呢,不过小鱼儿他有小兔子啦,东哥留着自己玩。」 东哥便裂开嘴笑,远哥也跟着站起来,把匣子关好,兄弟俩个便决定去看望何榆是否醒来没有。 v第35章[02.09] 何元慧道:「他爹来得匆忙,屋里的床单被套我来不及洗干净,要麻烦惜花你来整理这些事物了。」 大姑子一家回来住的便是婆婆给小叔留的屋子,他们回去,不仅床单被套等要洗干净,房间也要弄得整齐,张惜花摇头道:「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咱们一家子人还说这些作甚。倒是大姐家去还要照顾老人家,亲家母的身体要是还有不适,需要用到我的地方,可以随时喊我过去。」 听症状估摸着是气急了引起的肝火旺盛,静心调养一下便是。李家估计也请了郎中上门瞧病,虽如此,张惜花还是将话说出来,自己这段时间多亏了大姑子照顾,身体恢复得很不错,她可是真心实意的想帮到何元慧一点忙。 何元慧点点头道:「大姐才不把你当外人,需要你时定会唤你过去。」她慢慢收敛起嘴角的笑意,这次估计婆婆是真气狠了。 何元慧是真希望婆婆身子赶紧好起来。她与婆婆关系虽然不亲近,两个儿子却被婆婆照顾得很用心。何元慧也不喜欢虚的那些东西,让她把婆婆当成亲娘一样是不可能的,该有的尊敬孝道她一分也不少做,同理,她很明白,让婆婆把自己当亲闺女看待的事儿,她是想也不会去想的。 彼此面上过得去便已经很好。 李婆子在大是大非上面没啥问题,就是为人心偏得太过。她宠李老二,什么好处都是先轮到二房,其他房才会有。若不是二房至今没生出个孩子来,估计远哥、东哥在家里都会没什么地位。 加上小郑氏又是李婆子的娘家侄女,她就更有理由把好处往二房划拉。 却没想到,这两口子让李婆子那么不省心。 李家四兄弟,李大郎长得最像李老头,整个人高大健壮非常孔武有力,他面貌也不错。李二郎却生得像李婆子,不仅模样像,身材也像,瘦瘦小小的一个,到现在他身高也只到李大郎下巴处,因此,李婆子自然就疼他一些,疼着疼着就成了习惯。 面对婆婆的偏心眼,何元慧与其他两个妯娌,已经泰然处之,就是再眼红也求不来,干脆就不当一回事,也免得自己心烦。 二叔要把小郑氏休了,婆婆能不气晕吗?何元慧用脚趾头都想得到会气成什么模样。这下好了,手心手背皆是肉,就看婆婆怎么选择。 何元慧抿嘴,又想到郑巧儿,这么个皮厚心黑,关键是相貌也不错的姑娘,小郑氏与她对上估摸着要吃亏,这事儿可真不好办了。 何元慧只在心中怜悯片刻,就把对小郑氏的同情心抹得干干净净。人敬我一尺,我敬一丈,反之亦然。没理由对方要害自己,还要跪舔上去给人再打一巴掌。何元慧自认为没那个好气度。 她这种性格,连何曾氏都摇过头,劝她改一改。改什么改?人活一辈子,能舒坦的活着,为什么要委委屈屈压抑自己呢? 细说起来,小郑氏气得要用这种办法恶心何元慧,也是何元慧太落她的面子,当初家里那条小黄牛,小郑氏都已经跟娘家打包票一文钱不花给牵回去,没想半道被截胡,她当然有理由怀恨在心。 三房、四房平日都巴结着小郑氏,就大房不怎么搭理她,小郑氏与何元慧过招时,常常吃亏,积年累月下来,已经对何元慧不能用「讨厌」两字来形容。 可是,何元慧更有理由厌烦小郑氏啊,小郑氏嫁给李二郎差不多五年了,虽然怀过几次身孕,但是都没坐稳胎流掉了,她自己生不出来,就打别人家儿子的主意。当初东哥刚生下时,小郑氏就想磨着李婆子把东哥过继到二房。她倒是想得美,何元慧怎么可能如她的意呢?迅速就把小郑氏给打趴下,弄得她提都不敢再提这个事儿。 从此之后,何元慧与小郑氏妯娌两个人连基本的面子情都不想做了,两看相厌,彼此心知肚明得很。 现在东哥已经慢慢懂事,小郑氏不敢打大房孩子的主意,便把目光投到三房、四房身上,只要没关系到自己,何元慧乐得睁一眼闭一眼。 小郑氏虽然为人愚笨了一点,但也很明白为什么何元慧能在家里横着走。首要便是她会生养,一连生下两个男娃,远哥、东哥又非常得公婆心。再有便是李大郎喜欢何元慧啊,简直是把她当成心肝一样捧着,只要受委屈,不用她说啥,李大郎就给出面摆平了。 小郑氏还没丧心病狂到对孩子动手,于是她日夜琢磨,终于想到个好办法,便是让别的女人把李大郎的心抢走,她倒是想看看,没有男人宠着疼着,何元慧还能得意个什么劲儿。 不得不说,小郑氏的思路是正确的,但是也要看人啊。她也不想想,何元慧与李大郎成亲这么多年依然让丈夫对自己宠爱有加,何元慧能是吃素的吗? 记吃不记打,都已经吃了这么多亏,还没受到教训呢。 何元慧双手不停整理东西,脑子里忍不住一直想到那些个糟心事。 郑巧儿一家刚到李家时,她看起来挺老实的,何元慧只把对方一家当成普通亲戚看待,还送了郑巧儿一只发簪呢。 没想到,慢慢让她发现不对劲。起初时,何元慧根本没多想。后来看郑巧儿的行事,察觉到对方可能藏着啥龌龊之心。何元慧很放心丈夫,也没太在意,但是就那次郑巧儿故意撞进丈夫怀里,丈夫居然没立刻推开对方时,何元慧警铃大作,夫妻两人回到房间她当场就发飙了。 一连两日冷战,让李大郎深刻的反省自己的错误。何元慧自己也反省中,同时也弄明白是小郑氏挑唆的这事。她简直是怒不可遏,当即就想撸起袖子要跟小郑氏干一架,最后还是给忍住了。 何元慧冷笑一声。劝慰自己冷静下来,那一日任由郑巧儿做什么也不理会,反而默默观察一番,发现底下三个叔子也不是无动于衷,当中属他二叔最懂得怜香惜玉。并且,很有趣的是,郑父郑母对于闺女一系列不妥的行为,竟然浑当看不见似的,可见郑家一家人是默认了。 那可真是好笑呀。何元慧想想便觉得自己的确不是个好人。 何元慧其实也没做什么,她就说了几句话而已。自从郑家来到李家帮忙后,她一直对郑母礼遇有加,郑母对她的印象着实不错。两人闲聊时,她状似无意的提点了对方几句:二房到现在也没一儿半女,为着孩子的事儿,李二郎与小郑氏经常吵架甚至打起来,夫妻关系已经闹得很僵硬,婆婆又偏疼二房,将来若是分家,二房得到的家产肯定比大房要多,如今二房最缺少的就是个孩子而已。 何元慧言语中很是担忧李二郎与小郑氏糟糕的关系,又不忘表明对二房将来获得更多财产的羡慕嫉妒之情,当然她也没忘记一再表示出自己与李大郎的夫妻情深,有两个儿子作为纽带,他们关系牢固不可破。 她啥也没指明,可是郑母有心,当即就把这些话记在心中。 郑母也不是没眼睛瞧,她住在李家几天,明眼可见李婆子偏心二房,李老头又不大管事,李二郎与小郑氏的确经常吵架,两人又生不出孩子,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却占着坑,在郑母看来迟早有一天两人要离。并且李二郎也表示出对自己闺女有意思啊,,二房的空子那么容易钻,与其去钻大房,不如挑个容易的攻破。 反正郑家图的便是李家殷实的家境,嫁谁不是嫁?郑母暗地里权衡再三,就开始苦口婆心的劝郑巧儿放弃李大郎,改选李二郎算了。亲娘的话,有时候比枕边风还管用。 郑巧儿在李家四个兄弟中,她更喜欢李大郎,首先便是李大郎长得最好看,看脸的社会换在哪个时空都一样。还因为,李大郎疼媳妇,如果她成了他的媳妇,估摸着大郎也一定会疼她到骨头里吧。 郑巧儿心仪的便是李大郎那份疼人的劲。 v第36章[02.13] 李二郎相貌差很多,身材也不高大。为此,郑巧儿思索很久,才咬牙忍痛下定决心。这不,决定一下,两人立马就勾搭上了。 何元慧真的以为小郑氏不会让郑巧儿得逞,毕竟小郑氏瞧着战斗力蛮高的,平时与李二郎打架还可以不分高下,却……她忍不住在心里摇摇头,没想到小郑氏竟然这么疏忽大意,不堪一击…… 「阿慧,弄好没有?太阳快落山了呢,我们得趁着天黑前赶家去。」外头李大郎忍不住催促道。 「快了。」何元慧道。 此番回去婆家估计要闹一阵才能停歇,何元慧心情十分微妙,虽然小郑氏算自作自受,可她到底是在里面添加了一把火。当时虽然很隐晦的提点了一番郑母,何元慧思索后为了避嫌,趁着侄儿出生,便一连在娘家住上几天。 这当中,还有一点用意:自己与丈夫当时处于见到他就心烦期,郑巧儿既然那么殷勤,那会脑子一犯浑便想干脆就她拿考验考验丈夫的忠诚度罢。 起初时,何元慧是很有自信的,她觉得丈夫一定会很快来接她们母子,谁知……弄得自己好生煎熬,思来想去才让弟弟何生上一趟门,最后证明丈夫没啥二心,可心底深处依然有些不痛快,好在她劝慰自己,才把这些疙瘩丢在一旁。 与弟妹两个人一同动手,很快便把东西整理齐全,何元慧微微眯眼,望向一旁因为生产后身材丰韵不少的张惜花,她脸蛋儿比之前圆润,肤色亦白了一层,眉目瞧着更是恬淡温和,与自家弟弟倒真个匹配的紧,有眼可见他们夫妻二人相处的愈发自然契合,何元慧不由感叹一句:这桩媒当初做的极好。 刚才何榆已经醒过来,张惜花正把儿子抱在臂弯里,逗着他玩乐。何元慧把脸凑过去,忍不住笑道:「瞧着真是像极了我们阿生呢。」 刚刚满月,何榆的眉目便逐渐长开,活脱脱一个缩小版的何生,他噘着小嘴,挥着小爪子,当两个大人轻轻的说话声响起,何榆的两只小手动作便会同时加大力度,不经意间还浅浅的抿着嘴角。 「哎呀,咱们小鱼儿知道笑了呀。」何元慧道。 「前几日就会了呢,还是他爹发现的。」张惜花声音柔柔的,眼里止不住的爱怜,儿子只要吃饱喝足,便会心情很好的自己玩耍,玩累了就闭眼酣睡,他也不常哭闹,十分好带,连何二婶何二叔都说榆哥性子这样沉稳,将来会有大出息呢。 何元慧见弟妹白皙红润的脸蛋,不施一点粉黛反而很是娇俏耀人眼,她禁不住伸出手抚摸一把张惜花的脸,打趣道:「我觉得你比以前更好看了呢,可真是便宜了咱们阿生那桩木头。」 张惜花被大姑子突如其来的动作惊讶得好一会儿反应不过来,更因为她的话脸上飞起一抹红晕,略微片刻,才嗔道:「大姐!」 何元慧瞧着她人比花娇的样儿,一时间又伸手轻捏一把,还想挑起她的脸好好端详一番,张惜花很无语,她立时背过身去,整个人十分羞涩的想找个地方躲躲算了。 她竟然被自家大姑子调戏了…… 大姑子这性格果然像婆婆和丈夫所说的十分不拘一格,她跟大姐夫闹别扭时,张惜花还担忧过好一阵子,现在想来,真是白担心了。 何元慧只是突然起了捉弄之心而已,她很快抱着肚子笑起来道:「哈哈……你羞什么呀?」笑了一会,她突然一本正经道:「阿生虽然闷了点,但他人是真的好,你跟阿生可要好好过日子,两个人恩恩爱爱,彼此守着和顺过一生就是福气。」 这话说得有些伤感,张惜花闻言,立时收敛面上神色。 何元慧叹一口气,她也决定,正式把丈夫之前说当时对郑巧儿的接近有过一瞬间的荡漾,还有那些乌七八糟的通通揭过,往后平静过日子罢。 何元慧一家四口离开时,只有张惜花一人在家,等何生他们从田地里家来,得知李二郎闹着要休妻,何家一家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毕竟是亲戚,闹出这种事情来始终不太好。乡下地方,十年八年也少见这种要休妻的事儿,大多数人成亲后即便是处得磕磕绊绊,也会彼此相伴着过完一生。 何曾氏虽然心善,却对小郑氏提不起同情之心,自家闺女在她手上吃了不少苦头,况且当初闹着要把东哥过继到二房的事情,何家可是一清二楚的。何曾氏良久叹一口气道:「只求着这事别连累到你们大姐大姐夫。」 闺女的性子何曾氏明白,就怕会牵扯到她身上。 山远、地远,与杏花村隔着七八里路程呢,李家的事情何家便是晓得了,也帮不到什么忙,大家在饭桌上说过后,便没再提。 当晚,何元慧进入院门,便听到小郑氏撕心裂肺的哭闹声,何元慧当即蹙眉,这样大声哭闹撒泼,也不怕左邻右舍笑话呢。 行李丢手给李大郎去整理,眼看月亮已经冒头,伸出手看不清五个指头,孩子们还饿着,本来打算去灶房弄点吃的,想想后何元慧先去了一趟公婆的房间。 敲门时,里面没人应,她侧耳倾听,还是听到婆婆的咳嗽声,便推门走进去,公公不在,只婆婆一个人躺在床上。 李婆子掀起眼皮子瞧一眼何元慧,没做声。 「娘,身上哪儿不适?可要再请了郎中来瞧瞧?」何元慧轻声问。 这大儿媳妇也不是个好的,在娘家躲了这么久,说是养病,谁又清楚瞧见了是否真有病?李婆子因为近来一屋子的糟心事,语气很是不顺畅道:「我且还死不了呢,不要喊郎中来花那个冤枉钱。」 这枪口她可不去撞,于是何元慧垂头不接话。 沉默半响,没得到一点回应,李婆子很是气闷,干脆挥手让她离开,免得见着心烦,便道:「行了,你出去罢。」 何元慧便问:「我给远哥兄弟俩整治点吃食,娘可有什么想吃的?」 几乎是一整天滴米未进,李婆子原本想说不用,可肚子却不适时的响起来,于是不尴不尬道:「你随意弄点端来便是。」 「那我就弄些好克化的粥汤吧。」何元慧轻声道,做人媳妇便是这样,哪怕她再得丈夫心,还是要侍奉好公公婆婆,这也是为什么她刚跨进院门,还没歇口气,就立时来受一番婆婆冷言冷语的原因。 见李婆子不置可否,何元慧便轻手轻脚的走出房门,李婆子随后道:「就不用喊远哥、东哥兄弟俩进我房间,免得过了病气到他们身上。」 v第37章[02.13] 家中大房两个男孙,二房无子,三房一子二女,四房刚成亲不到半年如今肚子没有动静,李婆子最看重还是大房的两个孙子,所以尽管心气不顺,晓得自己有病痛,怕传到孩子们身上,她不忘吩咐一声。 何元慧点点头,没有拒绝,远哥本来想带着弟弟去奶奶房中,何元慧轻声说:「你奶奶要歇息,等明儿她精神好了,你们再去看望。」 何元慧刚走到灶房,二房的屋子离得不远,大约是听到声音知道大嫂已经家来,小郑氏不想她看笑话,哭闹声渐渐小了。 何元慧对于二房的一切,一直是保持着敬谢不敏的态度,能不沾染便不沾染,她也不想去为婆婆和小郑氏出谋划策,免得到时候处理不好,反而沾染一身腥。 这时,四房的江氏悄悄靠过来,压低声音道:「大嫂,你可算是家来了。这些个日子,家中可不太平。」 何元慧偏头,江氏不待她问,继续道:「公公两日前去了邻县,我那口子已经去喊他家来了,二哥做的这糊涂事哟!」 今儿事情闹出来时,李老头不在,家里没个能主事拿话的,李四郎只能急急忙忙跑邻县把爹给喊回来主持公道。 江氏指指西院的一排矮屋处,意有所指道:「二哥现在还杵那儿呢,倒把二嫂凉在一旁不闻不问。凭她哭得如何伤心,瞅都不过来瞅一眼。」 「那一家子也是黑了心肝的,脸皮忒的厚,不晓得羞耻,闹成这样依然不肯走呢,说是要咱们家给个交代。」 郑父做了缩头乌龟闷不吭声,郑母倒是不怕闹大,嚷嚷着她清清白白的闺女,没得让人玷污了却不给个交待,郑巧儿跟她爹一样保持沉默,只面对李二郎时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苦楚样儿,她上头有个大哥,下面两个弟弟,皆是表示出一副要给姐姐撑腰,非得李家给个合理的方案才行。 江氏虽然极力表现自己的关切之意,可何元慧依然瞧清楚她脸上偶然流露的窃喜,李家几个妯娌,果然没几个良善人,公公婆婆挑媳妇的眼光真的是……何元慧听了一耳朵,却没急着发表什么看法,反正这事明天公公家来,自有公公处置。 倒霉在二房,江氏真的松一口气,夜夜跟李四郎一个屋杵着,常看见他心不在焉的做事。并且丈夫近来投注在郑巧儿身上的目光,江氏哪里没察觉,心里是恨不得打翻醋坛子,也好痛快的闹一场,可她心知不能这么做,这事儿就不能挑明出来。幸好郑巧儿这祸水,最后让李二郎接收了去。 江氏真的想要放个炮仗表示二房的感激之意。火没烧着自家,小郑氏作威作福不得人心,她如今正好摊开双手 幸灾乐祸瞧热闹呢。 妯娌两个没能说几句,见大嫂已经升起灶火,江氏早吃过晚饭,也不想留下帮忙,便托口先回房。 何元慧没去管江氏,她快手快脚的点燃火架上锅,此时只点燃了两个灶,一个是给婆婆的炖粥,另一边先打了几个鸡蛋给儿子们做蛋羹,稍后再做自己两公婆的饭食。 旺火蒸上一刻钟,鸡蛋羹便可以蒸熟,何元慧正要喊李大郎进来端给儿子们填填肚子时,李二郎却走进来。 他脸上有数道被小郑氏指甲弄出来的抓痕,连嘴皮都抓破了一块血凝住已经结成深红色的疤,瞧着很是狼狈,李二郎开口道:「大嫂,巧儿今天啥也没吃呢,有什么弄好了吗?我给她端点吃的去。」 何元慧很无语,心想你怎么不问问你老子娘有没有吃过呢? 她刚打开蒸笼将一大碗鸡蛋羹摆在灶台上,李二郎忍着嘴角的抽痛,把托盘给找出来,便不客气道:「正好,我给巧儿送去。」 说完,他马上端起托盘往外走,一溜烟儿便没了影。 何元慧眼睁睁瞧着李二郎大摇大摆的将给儿子们的吃食端走,瞬时整个人脸色黑下一层,这做的什么事儿呀! 不过一点也不奇怪,二叔被婆婆宠坏了,平日里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哪里晓得关心别个,何元慧只得再去捡鸡蛋来,又重新做了一份。 这一夜闹得比较晚,服侍完婆婆,给孩子们洗完澡,何元慧才得以上床休息,她煮好饭在灶间时,从婆婆处得知小郑氏也没吃啥东西,便托江氏将给小郑氏的一碗粥端进去,反正她是不愿意跟对方打照面的。 翌日清晨,李老头连夜往家赶,天将蒙蒙亮才到,他一进院子门,便立时将躲在郑家住处的二儿子揪出来,狠狠的给了几棍子。 就知道大早上便要闹起来,何元慧将孩子们拘在房里,不让他们瞧见这些场面,李大郎马上就去拦住李老头,并劝道:「爹,你别打了,事情已经发生,便是打坏了二弟又能怎么样呢?」 何元慧听到丈夫的劝慰声,心里哼哼,这种白眼狼就该几棍子打得半残才好,免得害人害己,还要连累一家子名声。 李老头出手一点不客气,郑巧儿躲在房里的帐幔后,不敢去瞧,郑母和几个儿子立时站出来,她出声道:「原本我们来亲戚家做活,图的便是你们家厚道,不会克扣一子半子的工钱,可如今算个什么事?我如花似玉正要给她议亲的闺女,你们让她以后还嫁不嫁人呢?烦请老大哥给我们说说怎么办罢。」 郑母已经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大有她站着理,便得理不饶的趋势。想想他们一家刚到李家时,对着主人家多么恭谨呀。 啧啧……何元慧冷眼瞧着丑态毕露的一群人。 李老头恼怒得吹胡子瞪眼,咬牙问:「我是不知道咋办,就问问你们想怎么样?」 一家人都在场,身后三个壮年儿子立着,郑母一点儿不怕,并且这还是李家的老宅,要说丢脸,李家只会更丢脸的份,昨儿已经传了点风声出去,估摸着此刻院子外肯定少不了贴着几双耳朵探听消息呢。 郑母故意将口气软下来,叹道:「我也不想为难老大哥你们,晓得你们是厚道人家,我家巧儿不设防,被你家二郎强行破了身子,还能怎么办?也不要怪我们得理不饶人,毕竟是我娇养了十五年的闺女。这么着吧,巧儿嫁过来,必须是正头娘子,另亲家再拿二十两银子的聘礼钱,这事我们便算了。」 「呸!想得到美!就是做妾她也没那资格!」小郑氏用一种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恶毒眼神瞅着房门口,她很想打进去,可是李二郎拦在门口不让进,昨天打了几架不仅李二郎被抓伤,她自己浑身上下也有数道伤痕。 郑家之所以底气那么足,其实都是李二郎自己承认,是他强迫了郑巧儿,是他理亏,他会负责到底。本来嘛,所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李婆子和小郑氏当时便想把责任全推到郑巧儿身上,结果李二郎不合作,一劲儿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口口声声不干巧儿的事,搞得李家非常被动,理亏得很。 因此,变成了一桩棘手事。 李老头恨铁不成钢,其实他对于小郑氏这个媳妇也不怎么喜,只道:「你别急着出声,先一边去。」 v第38章[02.13] 小郑氏捂着半边脸,眼泡肿得老高,很是不甘心的退在一边,她心里却很着急,生怕公婆会答应下这事。 此时,李家除了三房两口子,其他人全在场,三房的人倒是会躲巧,晓得这种事不仅没好处,沾上还得不到好,便托口说铺子里忙实在走不开,也不肯回来。 郑家明显已经豁出去,怕丢脸的只有李家,在杏花村里,李家是数一数二的大户,多少人家羡慕眼红着,这桩事儿出来,若是处理不妥当,搞不好要遗臭到十里八乡去。 按照何元慧的想法,为今之计,只能是赔些银子,再奉送一副嫁妆,若是郑巧儿没有好的夫婿人选,李家少不得再给挑个人嫁掉。 可是郑家会如此轻易答应吗?本来就是图财,便是解决了,郑家定会狮子大开口,估摸着也要赔掉大笔银子,四房都没分家呢,那花的是大家的银子,谁个愿意? 没分家,一切公婆做主,轮不到何元慧说事,反正她也不想插手,便沉默的待在一旁静观其变。 李老头与郑母说了几轮话,郑母都咬死只说她家闺女亏大发,昨晚已经想不开撞了一回墙,她不能不把闺女的命当一回事。 李老头很恼火,心里更是明镜儿似的,这事被郑家讹上了,他也不再跟郑母争辩谁是谁非,干脆问:「说下你家想要多少银钱,才肯了结这事。」 郑母一脸被侮辱的表情,当即道:「原我当老大哥比老大姐厚道,没想不是一家人哪能进一家门,当我是那贪图钱财的小人呢,你便是给再多的银子,也买不来我家巧儿的清白,我可怜的闺女啊……」 说着说着便抹起泪,扯开嗓子就要大哭。 昨天李婆子已经说过,给他们钱,打发他们走。郑家好容易叼上这块肉,哪肯轻易罢休,何况李婆子只肯给十两银子打发人。 郑巧儿一家立时被惹怒,其实已经在打算盘,若是没能顺利进入李家门,讹点银子也是不错,不过数量嘛,十两银子当打发乞丐呢? 人是有气节的!况且他们还有最后的底牌呢。 又闹一阵,李二郎见爹爹打定主意要拿钱解决事情,他却不干了,他挣脱李大郎的束缚,屈膝跪在院子中,开始声色俱厉的陈述小郑氏的错处,深切的表明自己实在与她过不下去,若是不休了他,他便上门给郑家做上门女婿。 躲在房屋内的李婆子听到这话,气得当即就把堵在胸口的老痰给吐出来,也算是因祸得福,这一口痰吐出来顿觉精神好了,她倏的爬起来,当即就要去打李二郎。 真是白疼了这个儿子。 小郑氏比李家两老更心塞,她简直是有冲进灶房拿把刀剁了丈夫的心思。走到这一步,夫妻两个怎么可能是一个人的错? 千错万错,只错在她没有一子半女吗?她也怀过几次身孕,可惜就是坐不下胎,反倒伤了身,心里也苦啊…… 换成张惜花在,估计就能知道个中缘由,两个人血缘太近,坐不稳胎很正常,便是孩子怀上了,可能生下来都有问题呢。 闹到这一步,李家一直很被动,看得何元慧也十分烦躁,除非公公婆婆真的也豁开脸面,不然真拿无赖的郑家没办法。 郑巧儿一直躲在房中,当她听到李二郎为了她又受一顿皮肉苦,并且李家两老一直不松口答应让她进门,郑巧儿微微颤颤的从房里出来,未语泪先流,咽咽鼻子道:「大伯,大娘,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二表哥吃这一顿苦……也害了二表嫂,为大家好……」 「为了大家……便让我去了罢,反正我从此嫁不了人,活着也没个甚意思。」言语凄凄,一副生无可望的模样。 李二郎哪里肯,大声呼喊道:「巧儿,你胡说什么?我是要聘请你为妻的,况且还要对你肚子里的娃娃负责。」 言一出,院子里李家人俱都变了脸色。 何元慧由此才知道,郑巧儿肚子里竟然真的有了,并且已经近一个月的身子,这两人勾搭在一块的时间可见也不短。 有了娃娃,事情更不好办。 李二郎并非官身,家里也不是大富大贵的商贾之户,没有太多钱疏通,当然不敢明面上纳小,郑巧儿要进门,便只有休妻一途。 李老头与李婆子长叹一口气,老二没有香火的事情,一直是他们的心病,于是最后事情没有当即解决掉,李家与郑家都采取了拖字诀,春耕过后,郑家以亲戚身份,大摇大摆的住在李家蹭吃蹭喝。 小郑氏找了娘家闹过一场,李婆子唯有陪了一笔不小的数目给娘家。李婆子劝过小郑氏,偷偷安抚她说,先看看能不能坐稳胎,若是以后孩子出世,便抱来给她做儿子,至于郑巧儿一家,只能使些钱打发走人。 郑巧儿肚子后面吹气似的大了,十月怀胎,果真生下个儿子,小郑氏在她怀孕期间,做了几次手脚也没得逞,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出世。 李婆子说要将孩子给小郑氏做儿子的承诺没有兑现,郑巧儿在这一年中,把李二郎的心牢牢栓住了,李二郎怎么可能让小郑氏把儿子抱走,小郑氏闹过几次,事情闹得大了,李家面子也丢了一干二净。 最后,小郑氏对这个男人彻底没了感情,她倒也干脆拍拍屁股和离,当然走的时候没忘记拿了大笔银子走。 公婆把大笔银子赔进二房,简直就是无底洞似的,其他三房哪里能忍气吞声,不用何元慧牵头,三房、四房便联合起来发作一通,自从小郑氏走后不久,李家四房便分了家。 当然这都是一年以后的事情,何生一家从何元慧处听到李婆子他们的处置方式,何曾氏难得大骂几声,说完郑家无赖地痞,又说李家不厚道。 末了,何曾氏总结道:「那个郑巧儿不是个省油的灯,你大姐他们要趁早分家才是,不然挨着那一房,少不得要吃亏。」 小郑氏脾气大,为人傲慢,却没多大心眼,何元慧与她对上,分分钟都不用出啥力气,换成郑巧儿却不同了。 张惜花倒不担心,按照婆婆说的,只要分家便好了,往后各自过各自的,她们家大姑子怎么会吃亏呢? v第39章[02.13] 大良镇的普通老百姓对于新生儿洗三礼要重过满月礼,因此何榆满月时,何家便只整治了一桌丰盛的饭食,请了何二叔一家等交好的亲友热热闹闹的吃过一顿饭,那会何元慧还没回婆家,饭食都是何曾氏带着两个闺女弄的。 张惜花是生生坐足了一个月的月子,当能够畅快的洗澡洗头时,简直犹如逃脱了笼牢般,感觉真是不能更美好,何曾氏见她那欢快的样子,反而笑着打趣道:「幸好你没在六月酷暑中生呢,那时坐月子才是真受罪。」 何曾氏生小闺女元元时,就生在盛夏天,那当中的闷热煎熬,可不是一句两句就能阐述清楚的,张惜花听完心有戚戚焉,当即抱着儿子胖乎乎的身体,忍不住狠狠的亲了几口他的小脸蛋,嘴里还笑着逗他:「小鱼儿好乖呢,真是娘亲的小心肝。」 何榆一直是个乖巧的娃,他已经熟识爹娘的声音,一听到张惜花的笑声,就表现出很兴奋的样子,睁开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张惜花瞧。 十月艰辛怀胎,顺利诞下儿子,才初为人母,此时瞧着何榆认真盯着她的专注眼神,张惜花满心满眼都是甜意,忍不住又对着儿子的小嘴轻轻啄了一口,却惹得何榆把头偏过去,似乎在嫌弃娘的口水,那憨态立时让张惜花娇笑起来…… 抱着儿子时,他已经可以转动下小脑袋了,作为他的母亲,何榆几乎从没离开她身多久,张惜花伴着他成长到现在,真是比在大街上白白捡到银子还开心。 母子俩玩乐一阵,何榆小嘴一憋,刚才把过尿,倒是隔了有半个时辰没喂过他了,张惜花晓得他铁定是饿了,便抱着他回房喂奶。 家中所有田里的庄稼都已经种完,今年入了春后便雨水足,秧苗插 进水田里过了几个大晴天,长势都非常好,此时除了护理稻田外,不像之前那样忙碌。家里远的田地由何大栓与何生两个人去侍弄,何曾氏带着何元元便在家门前几块田地里忙,刚才出院子前,何曾氏只交代儿媳随意弄几个简单菜。 因何榆离不开娘,也需要人时时看护着,丈夫与公公婆婆只让她待家里,把榆哥照顾好便是,张惜花慢慢将家务接手,像做饭烧菜之类轻松的,她都可以很快完成。 她本身就是个大夫,怀孕后更是注重研究有关幼儿的医理,何榆出生到现在,除了几次寻常的小问题,他的身体都没什么状况,更是养得白嫩嫩的,十分招人喜欢。 待儿子别过头不愿再吃奶时,张惜花整理好衣服搂了他进怀里,抱着轻轻摇晃,用很轻柔的声音哄着道:「小鱼儿吃的饱饱啦,那乖乖睡觉吧,娘要给爹爹他们做饭咯,爹爹他们等会也要饿啦……」 何榆虽然不哭不闹很好带,但是也有个小小的让人纠结的问题,可能是在肚子里时养成的习惯,张惜花怀孕时经常对着肚子说话,何生家来后也爱对着肚子念书,因此他没睡着时,特别喜欢听人说话,只要长久没听到声响,便会故意哼哼哭两句引起大人注意,一旦你跟他说话儿,马上便不哭了。 当了一个月娘,摸索过几天就给她摸出了点窍门来,每次哄着儿子入睡,张惜花只要叨叨絮絮的不停嘴,不用两刻钟,何榆便会进入酣眠中。 将儿子放在床上,盖上小被子,她走出房门准备去做饭食,在院子中刚摘下一把葱呢,何二婶急匆匆的跑进门来,手里抱着哭得哇哇声的芳姐。 何二婶焦急道:「惜花啊!没扰了你吧?秀娘今天身体突然上吐下泻,也不晓得吃错了什么东西,她病着我们也不敢让她喂芳姐,芳姐估摸着是饿了,麻烦你帮忙奶奶她吧。」 上吐下泻?母体生病再奶孩子那可不好,弄不好传到孩子身上,芳姐只比榆哥大了不到一月,都是娇弱的婴儿,张惜花没有拒绝,马上接过何二婶手里的芳姐,哄着不让她再啼哭,还问道:「可问了她今天吃什么了?」 何二婶摇头道:「哪里晓得她是不是偷吃了什么,平日里她的吃食我们都特意拎出来单独做的,也没给她吃坏的粮食。我问她,她说自己没吃别的东西。」 秀娘一直就很嘴馋,何二婶打心理便认为可能是她贪嘴后吃坏肚子,却不敢承认,于是这话说得便带了一分火气。 张惜花安抚道:「二婶别急,待会我喂过芳姐,便过去给秀娘看一看。」 何二婶听完,很是舒心的笑道:「行,你去喂芳姐吧,家里今天是要做什么菜?我给你弄好。」 张惜花摇头表示不用,何二婶却依然把她要煮的菜洗净切好,把烧菜的锅等都给洗刷干净,等会张惜花只需要升火架上锅炖煮便行了。 村里有些作风彪悍的妇人,孩子哭闹得急时,经常直接撩开一点衣襟就当着全家人的面喂起奶来,张惜花可受不了这样,她除了当着何生的面,是没法接受在其他人在场的时候奶孩子的,所以抱着芳姐便回房间中。 哄了一会怀中的芳姐才慢慢停止哭声,起初时芳姐并不乐意吃她的奶,不过可能饿极了,没过多久小人儿就开始小口的抿嘴吃,张惜花默默的观察了一番,见芳姐的吃相很安静秀气,跟儿子完全不一样。她的榆哥做啥都很淡定,就是吃奶很凶猛,活脱脱一个小牛犊似的吃得急切,好像生怕别人跟他抢食,婆婆却说这才好呢,小孩儿能吃便表示身体健康,以后定能长得壮实。 不管何榆做什么,何曾氏都能理出一箩筐的好话来。 一时间,张惜花颇觉得好笑,不由轻笑出声。 芳姐自从出生后便是瘦瘦小小的一只,一直到现在依然看起来很瘦弱,何二婶一家已经张罗不少补身的食物让秀娘吃,奈何就是补不到芳姐身上。 两家的儿媳妇都是差不多时间有孕和生产,秀娘怀孕时身体膨胀了一圈,肚子瞧着也很大,芳姐生下来时却只有六斤,当然啦这重量放在村子中也正常,不过与榆哥一对比,榆哥生下来时却有七斤重呢,这就比出差别来啦。 张惜花怀孕时,除了肚子鼓起来,手臂、大腿稍微肥胖了一点。见她依然纤瘦,村里很多人便笑着说,她肚子里的孩子估摸着不会多重,没想到榆哥生下来还挺大只的。 于是,村里人就说,张惜花孕期吃下去的养分都是给孩子吸收了,而秀娘刚好相反,孩子没得到多少,全被她自己给夺去啦。 这么一解释,似乎还挺有道理的。 榆哥这小子在母体中就很能夺养分,出生后吃奶又很猛,平时也能睡,因此只过了一个月便长胖了有三斤呢,那天何大栓张罗着给大孙子称体重时,得知了结果,把一家子人逗得非常开心,能长肉就说明孩子健康呀,关爱他的人当然开心极了。 芳姐满月时称体重,才只长了一斤左右,弄得何富好生担忧,况且芳姐近来夜里闹腾的厉害,想想便害怕养不下来。 这年代新生儿早夭的情况是非常普遍的。芳姐虽然是女娃,何二叔、何二婶并不会因为性别的原因怠慢了,这才着急芳姐的身体状况呢。 芳姐吃完奶哄一阵便睡熟了,张惜花满脸疼惜的看着襁褓中的芳姐,想到这两天可能都要由她来喂养,便把芳姐与榆哥放在一块,让两个娃娃一道睡着,静等了片刻,确定两个娃娃暂时不会苏醒,她才起身去找秀娘。 走到何二叔家,秀娘刚从茅厕走出来,她抱着肚子软着腿,扶着墙壁靠着,脸上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张惜花原本想扶她回房间躺一下,秀娘尴尬道:「别了,等会跑茅厕不方便。」来来回回已经去过几次,下一次不定啥时来,若是没跑急,那可要糟糕,她还是靠着墙壁就待在院子里罢,毕竟离茅厕近呀。 张惜花轻声问:「你老实告诉我今儿都吃了些啥呀?」连脉象都不用看,只打量秀娘的脸色便知道该是吃了啥引起肠胃不适应才导致的腹泻。 v第40章[02.13] 面对何生嫂子时秀娘不敢撒谎,脸上不由一窘,她低声道:「我就偷偷弄了几块凉的大肉吃,还吃了一碗猪油拌饭。」 家里买了几斤肉回来,肉已经是熟的,不过因为要省着吃已经放了两天,秀娘嘴巴馋,没有煮热便直接切了几块入嘴,还偷偷给自己弄了猪油拌饭,一碗糙米饭加了几大勺子的猪油进去,这么一说上午可是吃了一肚子的油腻物呢。 她前段时间不知道怎么的,心绪浮躁弄得连胃口也不好,连续几天只能吃下些清淡的汤水,好容易想吃东西了,却不注意循序渐进,猛然一下,当然会引起腹泻了。 张惜花无奈的叹一口气,道:「你呀你呀……你出月子也没多久呢,还是要注意饮食,不可暴饮暴食,也不可摄入过多油腻、生冷的食物。」 秀娘垂低头,默默的听着。 张惜花知道自从生了个闺女后,秀娘的心情一直不怎么好,这些都是要自己想开的,她也没怎么安慰对方,弄清楚病因后,马上开了方子,哺乳期间最好还是不要多喝药,她挑拣的都是药性很温和,确定不会对婴儿有多大伤害的草药。 交代完,张惜花准备回去时,便道:「芳姐在我那睡着呢,这两天她若是饿了,你就抱过来我先给你喂两天。」 秀娘干巴巴道:「那谢过嫂子了。」 张惜花走出院门时,秀娘还怔怔的望着她苗条的背影,再看看自己满身的肥肉,秀娘忍不住心生羡慕,心里更是气恼得很。 同是女人家,为啥别人就能生出儿子来?并且生完还一副纤腰肥臀的妙曼身姿,简直是气死个人。 秀娘兀自恼怒一阵,腹部突然又感觉不妙,也没心思恼这个,恼那个了,立时便飞快的往茅厕跑去。 接下来一连四五天,芳姐便跟榆哥两个娃娃同吃张惜花的奶,虽然芳姐这女娃娃完全抢不过榆哥,何生还是很紧张,生怕他儿子受了委屈,还特地叫何曾氏杀了一只鸡给媳妇进补,就这还不算,他又跑到溪水里摸起了小鱼,估摸着下西村这一带的小溪流的小鱼都快给他祸害光了,村里人一见到他提着个小篓子,就开口打趣道:「阿生,又给你媳妇抓鱼啊?」 何生只会板着个脸,很严肃的点点头,也不过多理会别人的言语取笑。 张惜花出月子,比她更高兴开心的,大概就是何生了,等媳妇的身体养好了,他就不用再辛苦的克制什么啦。 何生走在路上时,无法阻止发散的思维,很是想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其实不止是为了给儿子补身,也是想讨好媳妇,因为每次自己为她做了点什么,媳妇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看着自己的眼神,更是能温柔得滴出水来。 何生很开心,他觉得自己根本无法抵制媳妇儿这样的眼神,为了让媳妇高兴也为自己,默默的做些事,他真很乐意啊。 此时在田间劳作的何生,他望一眼天色,见太阳开始西斜,今天的任务便是把稻田里的害草拔掉,免得抢完禾苗的养分。另外,现在气候宜人,田地里的害虫也已经繁殖成长,除了下些草木灰进去,每年山油茶榨油后留下的油渣也是防止害虫的重要之物,他早早已经把油渣饼敲碎撒进了这亩田各个角落。 事情弄完,现在可以早些家去,何生没有急着赶回去见媳妇孩子,反而转身拎起放在田埂上的小鱼篓子,兴冲冲的便往不远处的溪流走。 他边走边默默的计较着时间,今天只抓半篓吧,抓满半篓天色还不会黑,待回到家里,正好赶上饭点。 已经入夏,天气渐热,好在刚下过一场阵雨,屋内的气温并不多高算得上宜人,张惜花捻起湿怕子给榆哥擦嘴角流下的一丝口水,他睡得如头小猪似的,她忍不住拿指腹轻轻去揉搓他的脸蛋儿,榆哥刚睡下不久,被娘亲连续揉几次,他终于掀开一点眼皮奇怪地瞅瞅,张惜花笑盈盈地冲他眨眨眼,榆哥被吵醒心情很坏,立时嘴巴一憋,「哇」的一声哭出来…… 「乖啊…是娘亲坏……」张惜花晓得自己捅了篓子,赶紧将榆哥一把抱起来安抚。 榆哥哇哇声不断的继续哭着,还挥动挣扎着四肢好像在抗议张惜花故意打扰他睡觉。 张惜花搂着他轻轻摇晃,很是抱歉的柔声说:「娘坏,娘再也不吵着小鱼儿睡觉觉。」 稍微安抚半刻钟,榆哥渐渐停止哭声,半闭着眼睛在张惜花的胳肢窝里面,他似乎还有点不放心,支撑着半边眼皮瞅着张惜花。 张惜花再三表示道:「小鱼儿乖乖睡觉觉……娘不吵……」 榆哥另外半边眼皮终于阖上。 张惜花瞧得好笑,这小家伙倒似精怪得很,瞧他那模样还以为能听懂自己在说什么呢。 原本她并不想让榆哥白里日睡那般多,不然夜晚里他睡不着时需要大人哄着、陪着他玩儿,自己倒好些,白天得了空闲可以补个眠,丈夫每天却要外出干活,吵得他睡不安稳,他哪有那么多时间补觉。 张惜花低头怜爱的望着儿子白嫩的脸蛋,他睡得沉、睡得香,自己实在狠不下心吵醒他,便把榆哥放在床榻上,又给他盖一层薄被,略微等片刻,见没有醒来的迹象,她才轻手轻脚走出房间。 今天何生与小姑都去了集市上。她看看天色,估摸着不用半个时辰便可以家来罢。 张惜花想起来什么,便起身去灶房里忙碌。 清晨时何生出门前说想喝豆粥,他没说喝哪一种,想着夏日解暑气她索性便挑选了绿豆,此时已经浸泡两刻钟,张惜花很快把绿豆掺水一起装在铁锅里升火炖煮…… 家中去岁时何生很是囤积了一批调料,其中尤以盐巴、糖居多,张惜花找出平日用的糖罐,给豆汤中舀了两勺进去调味,她自小便自己琢磨着做饭食,因家贫一应物什皆是精打细算,对于调料的把控更得心应手。她只需看一眼菜的分量,便能舀出恰当的调料来调味。 张惜花蹲在灶旁等待绿豆粥熬熟,心里却由不得不感慨。 早三个月前便听村中某位婶子嘀咕过一句「现在的盐巴怎的那样贵?」,三个月前的价格已是很贵,直到现在竟然又翻了一倍价格。 油盐酱醋,缺不得一分,没办法再贵也得买,老百姓们能做的便是尽量俭省着用。 尽管如此,这价格还是让村中很多人苦不堪言。 v第41章[02.17] 早在囤积这些时,何生便让何曾氏去劝说过亲近的几家亲眷跟着囤积一点,私底下大家也确实跟着囤积过一些,这时候一涨价他们少不得庆幸当初的决定正确。 别人都只是在道一声侥幸,张惜花想到一些事却忍不住发愁。 为何原本盐巴之类向来都是由官府特定的价格,从未有过涨价那般厉害的时候,今年开春以来价格却节节攀升呢? 主要是因为县里如今盐巴库存少。 何生随口与张惜花解释了几句。大良镇属于朝廷南部最偏僻之地的益州管辖,又距离益州中心远的很,且大良镇算不得油水多的地方,近年来频繁旱灾导致老百姓糊口都难,衙门本来便是清水衙门没有多少油水可捞,官老爷们少不得要在老百姓身上刮一层又一层,因此大良镇的确是个偏僻又贫瘠的小镇。 外面此时正一片混乱,上头已经倒下一片,下头当然是一锅乱粥,于是很多原本该按月供应的事物,比如盐巴等,便没有能如时给予到大良县。另外想要来到大良县行商的商队还得穿过诸多山间湿热地带,付出的成本高,以前朝廷尚未动荡时,行商的商贾过来便只为着这一带的良木、炭火,还有药材。现在一乱,哪里还有几个人敢冒着危险来此做买卖,搞不好半道上便被打劫人命都别想留下,世道一乱,活不下去而落草为寇的人不要太多。 因着这一出,大良镇民生用品稀缺,各处都涨价显然也不出奇了。 幸而何生经过同窗许淮提醒,及早囤积了一批,除自家外,他还往阳西村岳父岳母家送了一批。 那会儿张惜花挺着个大肚子,家中好多事务已经没精力管,事情都是何生默默做下的。张惜花之所以得知,还是母亲蔡氏过来参加榆哥的洗三礼时偷偷告诉她的。 蔡氏当时很是感慨,话里话外一个劲儿的夸何生,说多亏了何生家中才没有跟着遭罪,并且让张惜花一定要待女婿尽心。 他那样闷的一个人,做下这事不愿意对自己开口邀功,那真是再寻常不过。何生虽然啥也没说,平时相处中依然让张惜花感觉到甜意。 没有啥比丈夫贴心更让女人感觉幸福,张惜花将自己的欢喜偷偷埋藏在心底,待何生时便更真心,也更珍视她与他的生活。 她所愁的,便是怕外边的那些混乱,把家中温馨平静的日子打破。 即使现在的生活并不富足,凡举吃、穿、用、度皆需要斤斤计较,只要能与丈夫平稳和乐的生活,她便觉得是人生中最大的满足。 思绪飘得有些远,锅中绿豆散发的清香提醒她赶紧回神,张惜花立时将锅子端下灶台,幸而一锅豆粥并没有毁。 放在一旁待凉,她忙走到房中瞧一眼榆哥睡得怎么样,见他沉浸在酣甜的梦乡中,便又回到厨房开始料理今天的晚饭。 晚饭的材料没啥需要思考的,给贴几个饼子,再烧一锅丝瓜汤,坛子里的酱菜弄两碟出来,一家人便可以了。 张惜花刚好将粗粮饼贴完,准备烧汤时就听到院子里小姑叽叽喳喳兴奋的叫喊声。 何元元毫不掩饰心底的高兴,大声喊道:「嫂子,你在哪儿呢。」 「在灶房呢。」张惜花道。 何元元呼呼声便冲进了门,她一点儿姑娘家形象都无,叉腰大笑道:「嫂子,我卖了五十文钱呢。」 张惜花笑道:「今次卖了这样多呀。」 「全卖完了!」何元元提起手中空荡荡的竹篮展示给嫂子看,并十分得意道:「五十文是净赚哦。」 张惜花抿嘴夸赞道:「元元真能干。」 何元元喜滋滋的受了夸奖,她将竹篮放下,就表示要帮着嫂子一道整治晚饭。 张惜花拦住道:「我熬了绿豆粥,你去洗了手、脸,便过来喝一碗。」 何元元劳累半天,吃下的食物也消化了,听得有绿豆汤喝,眼睛一亮立刻就风风火火往水井边跑去。 小姑这跳脱的性子总也纠正不了,张惜花摇摇头。她走到灶房门口,一眼就瞥见丈夫何生正把牛牵进牛栏里面,两人目光一撞,张惜花笑着道:「何郎,你也赶紧洗了脸、手过来喝绿豆粥。」 何生回望她一眼,轻微的点点头。 没等何生到场,何元元已经自发的将小桌子支起来摆放在院子屋檐下,随手给自己和哥哥打满一碗豆粥。 「嫂子,你喝不喝呢?」何元元出声问。 张惜花摇头道:「你两个喝便是。」 何生收拾一通,先是去房中瞧瞧儿子,这才来到院子里与妹妹两个人分别坐在一旁闷头喝绿豆粥。 豆子是去年收获的,豆味还挺浓,炖得软烂找不到颗粒,加上放了糖,可以尝到甜丝丝的味道,兄妹两人都很爱喝这个。 刚喝完一碗,屋里传来一阵婴儿啼哭,何元元立时放下碗筷,一旁的哥哥却比她更早,已经大步流星的往房中迈去。 何元元心知自己争不过何生,干脆就留在屋檐下吃个尽兴,心想等会还要把赚的钱分一份给嫂子。 何元元在集市上卖的依旧是吃食,且还是与何元慧一道去卖的那两样:油炸糍粑与蒸米糕。 v第42章[02.17] 油炸糍粑用的糯米粉,加糖加水和成为粉团,再捏成团子直接放在油锅中炸,及至炸成为金黄色,五个团子拿竹签串成一圈,装在竹篮里倒也便利,三文钱一串,色泽与香味拿到集市上勾得小孩儿们缠着闹着让长辈掏钱买,有那个大方疼孩子的,忍忍还是会舍下几文钱。 相反蒸米糕没有炸糍粑卖的快,因只一竹篮的分量,不需耗到集市关闭也能卖的完。 何元元捏着手里的荷包,唇间的笑意便止都止不住。赚的这些个钱,娘说随自己与嫂子瓜分,不收半子去。两个月下来,除却已经花去的,她竟然攒下了有百来文钱,让她如何不喜滋滋的? 何元元不由忆起初时的事情。 由于上次陪着大姐在集市上卖过两次吃食,何元元尝到甜头,心思也被勾起来,她是恨不得集市每日都开放,可惜大姐一家去,这生意便没得做了,她也没有了零花钱来源。有这么个姐姐,何元元性子自然不像哥哥那么闷。心思一动,便想独自上集市卖吃食。 何元元磨了何曾氏好一通,可惜何曾氏依然没有松口答应让她自己去集市,何元元十分苦恼,于是就求到了嫂子面前来。 张惜花听完,颇觉得无奈,伸手点点何元元的额头,好笑道:「咱们元元真是掉进钱眼里了。说吧,让我帮什么忙?」 何元元是觉得嫂子做事儿比较靠谱,也容易让爹娘放心,于是就极力表明自己很想把之前与大姐卖吃食的事儿继续,她哀求道:「嫂子,你同意嘛,你帮我给爹娘说说,他们肯定会听你的。」 张惜花略微思索,便笑问:「你真那么想去啊?」 何元元咧开嘴笑起来,双手抓着张惜花的胳膊肘不停摇晃,并肯定的点点头道:「想去!想去!况且真的能赚钱呢,我赚了钱便能够给小鱼儿买点小玩具玩儿。」 她还没卖过瘾呢,近段时间老是想着这事,根本就没法静下来做任何事,往常爱跑到隔壁几个村落找小姐妹聊天都不乐意去了。 「你呀……」张惜花无奈的摇摇头,便道:「本月集市都在宝丰村,离咱们这远着呢,爹娘不过是放心不下你一个人往那么远的地方跑。你哥哥说会去采买些物件,若真个想去,便去求你哥哥允诺带你。」 有何生带着妹妹去,公公婆婆哪里还会放心不下? 「呀!」何元元眸子瞬间亮起来,她狠狠拍了下脑袋道:「我怎么没想到呢,那我现在去求哥哥答应。」 何元元风风火火的跑到院子里找何生,何生正在劈柴,把大件的劈成块,家里人烧火做饭时便不用再做这道工序。 小姑离开,张惜花便专心给丈夫缝破口的衣裳,他前儿去山上砍柴时,衣摆处被荆棘刮坏了几条口子,才腾出手来便想紧赶慢赶给缝好。 少顷,何元元去而复返,她很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才道:「嫂子,我不敢开口呢,怕哥哥不答应。不若你帮我去说吧?」 哥哥总会听嫂子的话吧?何元元心想。 张惜花问:「你哥哥拒绝了?」 「没……」何元元吞吞吐吐一会儿,干脆道:「我是这么想的,上次与大姐一道去卖的两道吃食,我做不来那口味呢,所以……」 所以是想让自己动手做?张惜花了然,便笑道:「行,油炸的糍粑和蒸米糕都由我给你弄出来。」 何元元果然开心了,欢欢喜喜的便跑出门找何生同意。 听闻是媳妇让她来找自己的,何生想想便同意了,只是道:「你嫂子夜里看孩子辛苦,明儿清晨你得早起一道帮她做事,另那些个卖的东西,你也早早自学会做。」 何元元满口答应下来。 到第二天,张惜花见到小姑一早便起来帮自己做活,还颇为稀奇,两个人快手快脚将带去集市的两样小吃弄出来。 何元元尝了一口,点头赞道:「比大姐做的还好吃。嫂子的手艺真是绝了,竟是做啥也比别人好吃呢。」 「少嘴贫!」张惜花笑骂一句,小姑的心思一眼就见了底,嘴巴子多夸夸赞赞,还不是想让自己一直帮着她呗。 何曾氏已经松口答应就让闺女玩闹一次,何元元征求完全家人同意后,信心满满的跟在哥哥身后出发。 待到傍晚时,兄妹两个家来,何元元眼里止不住窃喜,把钱袋子甩开,得意洋洋道:「刨去本钱,赚了有三十文钱呢。」 说着便开始分钱,她倒是十分大方准备家里人人都有份,连小鱼儿也分走两文钱,粮食、油盐糖皆用家里的,制作还靠着张惜花动手,赚了钱可不要家中都有份? 此之后,小姑娘兴致非常高,回回都想去,何曾氏想着堵不如疏,便允诺凡是何生需要去集市或者镇上时,何元元可以跟着一道卖吃食。并且,赚的那些钱,就让她与何生夫妻分着用,就当给孩子们一点零花了。 何元元喝完粥,掰着手指细数今个月哪里有集市又是什么日子时,何生抱着啼哭不止的榆哥慌张的从房间走出来,喊道:「惜花……你过来瞧瞧他。」 何生实在拿何榆没办法。 听闻儿子哭声,估摸着是睡醒了,何生当即跑进房子抱起他,原本何榆很快便止住哭声,没想他突然拉了一泡尿,把何生的衣摆都尿湿了,虽然此时手法略生疏何生还是抱着他把完尿,不晓得是咋回事,何榆哼哼唧唧几句后反倒哭起来,怎么也无法劝住。 「瞧着他是否饿了?」何生顺手将孩子递给媳妇。 「他才睡了一会,半个时辰前才喂过,应该是不饿。」张惜花接过何榆,顺手探了下他的体温、脉象,便轻轻哄着。 何榆的声儿渐渐小了,皱着鼻子抽抽嗒嗒。 v第43章[02.17] 何生抿嘴道:「这小子愈发精怪了,敢情是嫌弃爹爹呢。」 话一出,何榆便倏地加大音「哇哇……」 何生立时停嘴。 张惜花睨一眼丈夫,嗔道:「他尿在身上不舒服,当然要哭了。」 婴儿啼哭,不过就是要拉屎拉尿,或者身体不熟,肚子饿了几样。丈夫每每关心则乱总想着先去哄他别哭,若是第一时间把把屎尿,便没这些事儿。 何生窘了脸,初为人父,一直到现在还是无所适从,手忙脚乱,何生想想便道:「给他洗漱罢?」 「嗯。灶间我已经烧了水。」张惜花道。 「那我去提水。」何生丢下话,便转身进了灶房,把热水,洗澡盆,帕子等都给准备好。 一切事情妥贴后,张惜花才抱了榆哥去洗漱。 何生便蹲在一旁观看,自从满月时剃了胎发,只留着后脑勺那一小戳,过去两月有余,榆哥的头发已经开始浓密…… 张惜花将榆哥放进澡盆里,一入了水榆哥便咧开嘴露出笑容,她一只手托着榆哥,一只手拿着软布将榆哥的头发打湿,榆哥瞬间闭上眼,只轻柔揉搓几下头发便可以了。 何榆两只脚丫子沉在水底,他忽地向盆里踢了一脚,霎时溅起一阵水花,何生离得近,立刻便糊了一脸儿子的洗澡水。 张惜花道:「让你离着远些,你偏不听我呢。」儿子现在手脚有了点力气,每次洗澡便好弄这一招。 何生抬头抹一把脸,瞧见张惜花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自己也跟着笑起来,道:「脚劲这般大,将来便不怕他没力气。」 何榆猛地又连踢几脚,蹬着一双小腿在水中玩得好不起劲,何生只避着不让水花溅在脸庞上,至于溅湿了衣裳却不介意,眼眸望着婴儿流露出幽深的眼神。 张惜花柔声道:「灶房里水够用,何郎你去提水来,也早点洗洗,刚才衣裳我给你拿来了……」 何生转头便看见自己衣裳果然放在儿子的一旁,他眼里柔了柔,点点头后便又去灶房转了一圈。 现在天气热了倒不怕冻着、冷着孩子,张惜花便帮榆哥洗的久了一点,何生进得洗漱房,拿了属于夫妻俩用的澡盆,便开始剥自己身上的衣裳…… 张惜花红着脸背过身,这小会儿的分心,湿软布恰离榆哥的嘴边不远,他微微张开嘴便可以含着一角布,待张惜花发现时,榆哥已经吸 允了几口自个的洗漱水。 「你这个贪吃的。」张惜花赶紧将布拿开,榆哥吸得好好的被夺走东西,开始哼哼抗议。 张惜花收敛心神,便快手将儿子擦干净,给他穿上小衣裳。 何生出声道:「灶上还有水,你要不要也洗洗?」他只需兑一点热水有个温度就行,所以用不到多少热水,便想留来给媳妇用。 「待会还要烧两道菜,现下洗反倒还要落一身灰,便让爹娘中一人先洗吧。」张惜花道。刚才便听到声儿,公公婆婆也家来了。 「嗯。」何生便没说啥。 把儿子留给丈夫带,张惜花腾出手迅速烧了两道素菜,一家人坐在院子中饱饱的吃过晚饭。 饭后,何曾氏便搂了榆哥玩耍,一会儿指着天上的月亮,告诉他那上头有嫦娥,有玉兔。一会儿便指着家中物什桩桩件件的告诉他那些个是啥名,有个什么用处。 榆哥肃着小耳朵,倒听得认真,偶尔还懂得拍拍小手,何曾氏便愈发说的起劲。 其实这丁点大的婴儿哪里听懂什么,只是喜欢听别人的声儿,家中除了张惜花,便只是何曾氏能一气儿不喘的连说那么多话。 榆哥三个多月,听觉、视觉、手脚慢慢灵便,他那醒着时爱听各种声音的小喜好就愈发明显。 见娘连续换了几次手,何生开口道:「娘,你去睡吧,我来抱他。」 何曾氏的确疲乏了,便将孩子给何生,并嘱咐道:「早些哄他睡觉,别让他玩到太晚。」 榆哥的睡眠时间目前尚不规律,倒辛苦了一对小夫妻,原本何曾氏想夜里她来带孙子,儿媳妇体谅她年纪渐大,便没让。何曾氏也不纠结这些,榆哥夜里醒几次,拉屎拉尿不说,还得至少喂一次奶,他现在只能吃母乳,米糊糊之类都不能喂。 何曾氏便回房歇息,床榻上何大栓已经打起呼噜,她拆下发鬓褪去衣裳便躺上去。 另一厢。 张惜花边擦拭乌发边踏进房门,顺手带上房门,何生正沉沉低声给榆哥念诗词,他端坐在案台旁,膝上坐着榆哥,一只手稳住榆哥的身形,另一只手一笔一划的将刚念出来的词句写在纸上。 何生写下一个「榆」字便说道:「榆,这是你的名,你的字爹爹尚未定下,待你年岁大点上了学堂时,你用功些读书或许可以向先生讨一个字来。」 话里行间是对儿子的殷殷期待。 v第44章[02.17] 榆哥只管窝在爹的怀中好奇的盯着晕染开的墨纸,爹爹说的是甚他才不管,小爪子一挥,差点将桌上的纸给拽下来。 何生显然早有预料,早一步将纸抽走,榆哥没得逞,反而更来劲,待何生再将笔纸移到桌沿时,榆哥猛地再一次挥出小手,何生瞬时又将笔纸拿走。 何生干脆丢开笔,饶有兴致的逗起儿子,他把砚台与笔墨皆移到榆哥碰不到的地方,单单只留着一张干净的纸放在榆哥触手可及的之处,榆哥当即顿住,连续几次受挫,他的小脑袋瓜似乎在等待那张纸还会不会移走,略微片刻那玩意一动不动,榆哥终于挥出小爪子。 似乎憋了一口劲,「呼」地一下小爪子与纸张将将碰了个边儿,纸张立刻便不见了。 榆哥转动小脑袋,可他尚还立不稳,头只能左右瞧瞧,没发现纸张,他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十分奇怪…… 「噗……」何生被儿子的憨态逗得忍不住笑出声。 榆哥咕咕几句没法分辨的婴儿声,两只小爪子都开始挥舞,似乎在催促爹爹将纸张放回来。 何生便开始继续这个游戏,父子二人玩得不亦说乎。 张惜花坐在床榻旁的竹椅上,借着昏黄的灯光,满眼温柔地望着父子俩的背影。 她洗刷碗筷后便先洗的头发,现在已经擦拭的差不多干燥,便只等着那父子两人啥时候玩累肯上床睡觉。 一刻钟后,榆哥对于屡次抓不到的纸张终于厌烦了,情绪来得毫无征兆,扯开嗓子便开始哭。 何生首先往榆哥的臀部探一探,发现没有湿,连哄几下哄不住,何生转过头表情有些无助的望着自己媳妇。 张惜花噗嗤一乐道:「快给我抱吧。」 何生移开脚步,走到张惜花面前,她的身上有浓浓的奶香味,榆哥已经迫不及待向她怀里扑去。 何生问:「饿了呀。」 「嗯呢。」张惜花点点头。 何生将书桌旁的椅子拉来,便对媳妇道:「过来这边吧,这儿油灯亮一些。」 夏季天热,她只着了件单薄的里衣,榆哥挥手便触摸到熟悉的地方,他也不哭了,趴在她胸口拱来拱去,张惜花稳稳的固定住儿子乱动的身,这才解开盘扣。 瞧着榆哥攀附在媳妇的怀里,吃得很香,何生眼里沉了沉,目光着重在媳妇那无意识中敞露出来的半边胸脯上转了一圈。 榆哥怎么也改不了吃奶急的性子,没一会儿他的额头便冒出细细的一排汗珠,张惜花轻轻帮他拂去。 何生见此,便找来蒲扇给母子两人扇风。 一道徐徐之风拂面而来,张惜花顿感舒适,可丈夫坐在一旁盯着看,倒让张惜花脸蛋儿又飘上一抹红晕。 灯光下瞧着媳妇,还真有一番别样风情,她的长发柔顺地披散在圆润的肩头,低眉时柔和的侧脸顺流直下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何生脚底一阵麻痒,他禁不住伸出手将她的一缕乌发轻轻划在一边,那颈间的风景便一览无余。 何生喉咙不由一噎,那轻轻的一划,心绪瞬间也犹如被拨弄开,他敛了敛心神,便垂低头专心给母子俩扇风。 身旁那道视线尽管很低调,但也令张惜花感觉烫人,她将榆哥掉转过来换了一边,榆哥啊呜啊呜的只顾着自己填饱肚子,丝毫不受父母间逐渐浓烈气氛的影响。 待榆哥吃饱喝足,张惜花又给他把完尿换上干净的尿布后,才将他放到床榻里侧。 家中早已经打了一张专门给榆哥的小床,因着他太小还未开始用,现下便让他一直睡在里侧。 榆哥还睁着两只晶亮的眼睛不肯睡,张惜花抱了他在床榻间玩乐着,让他趴在自己胸间细声细语地哄着睡。 两刻后,榆哥终于阖上眼,将人轻轻放下,张惜花瞧着他纯洁的容颜,忍不住落下几个吻,刚一转身便对上丈夫灼灼的目光。 张惜花心一窒,很快羞涩的垂低头。 何生伸出手指挑起她的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张惜花浑身发烫,飞快的斜视他一眼,满面的娇羞叫何生瞧了个真切,何生闷闷哑声道:「你也亲我一下吧。」 「什么?」张惜花抬头惊讶的望着他。 何生顿住,他微微别开头,再次道:「你也亲我一口吧。」 记忆中媳妇似乎只主动亲过自己一次,还没尝到味儿呢,便逃开了,她了撩拨完一江春 水从此便丢开手,却让自己时时忍不住回味一遍遍。 相反,她对着儿子便毫无顾忌的亲下嘴,入睡前、酣眠后、清醒时,哭闹不休间她都毫不吝啬对儿子亲完一口又一口。 何生弄不明白自己。为啥他会对儿子生出一丝妒意,可实际上这种感受已经不是一次两次。 v第45章[02.17] 他端着脸,一瞬不瞬的盯着张惜花,见她半张开粉唇,瞳孔睁大,来不及收起脸上的惊诧。 何生突然觉得有点心塞。 张惜花垂低头问:「我没听懂。」 何生抿着嘴,颇为严肃道:「就像亲榆哥一般,亲我一口吧。」 张惜花心一颤,摸不准他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不然怎会说出这话来。她生出修长的手指亲亲在他额头一探便瞬间收了回来。 何生表情有些讪讪,开始对自己主动索 吻的行为表示怀疑时,张惜花猛地抬头,在丈夫的唇间碰了一下,便赶紧低下头。 「可以了吗?」她很不好意思的问。 何生嘴角噙着笑意,摇摇头道:「不可以。」 张惜花犹豫片刻,毅然抬起头迅速在他的唇间啄了一下,声儿小小道:「可以了吗?」 「不可以。」何生单手一揽将媳妇搂紧怀,须臾间她还未回神时便已经牢牢被他用强壮的身躯捂紧在身下。 张惜花便是因生产完身体丰腴不少,与他比起来依然显得娇小,除了纤细的双腿连踢两下,甚至连双手也被禁锢住,浑身动荡不得。 夏季唯一的好处便是睡觉时穿得清凉,扒起来十分快,他有些急切的褪去两人身上的衣裳,顷刻间便再次欺压上身,张惜花头晕脑胀的由得丈夫闹着,像一条窒息的鱼只能抱着他的腰肢颤抖。 好一会儿,何生才停住。俯身望着身下的人儿,他忍不住笑了一笑问道:「累了吗?」 张惜花心里柔柔,可身上半分力气也无,只能无声的望着他,眸子似乎噙着泪,波光潋滟…… 何生眼眸亦泛着光,他禁不住再次垂低头,十分主动的在媳妇唇间流连忘返的啃食,少顷,好容易消退的潮流便再次回升。 张惜花推搡几次,也没法将他推开,气恼的轻捶一下何生的背部。何生滑到她的颈间,由得媳妇那猫儿般的力道饶痒痒似的捶打。 「你轻些,别吵醒榆哥。」最后张惜花只能用言语提醒他。 听到媳妇儿软绵绵的声儿,何生闷闷的回道:「不会吵着他的,小家伙雷打鸣都睡得酣呢。」 张惜花无语。 半响后,实在困极,何生终于舍得停下,他搂了她入怀,阖上眼双双陷入沉睡中。 翌日张惜花醒来时,身边已经没了人,连榆哥都不在身边,她侧身瞧窗外的天色,幸好没太晚。 刚批好衣裳,便见丈夫抱着儿子进门。 何生笑道:「我起床时,看小鱼儿醒着便抱了他去把尿。」幸好把的快,不然改又要尿在裤裆里了。 榆哥小脸白净精神奕奕,何生也显得净胜饱满,他父子两倒是睡了个好觉,倒弄得自己现在还觉得腿脚酸软,张惜花微不可见的偷偷瞪了丈夫一眼。 何生将儿子塞给媳妇,便道:「娘说让我担几担肥撒进屋前那亩稻田里,我已经喊了元元起床,待会儿你整治饭食时,便让她来带小鱼儿吧。」 「嗯。」张惜花便接手榆哥。 何元元梳洗完毕便跑过来将榆哥搂进怀里,拿着昨天刚买的小铃铛,轻轻在榆哥眼前一摇晃,果然将他的注意力转过去。 姑侄两人玩儿开来。 平日里有小姑帮忙看孩子,张惜花的确轻松很快,加之婆婆带小孩很有经验,有个甚的不懂,都有家中老人帮忙看护着,真是让她这个初为人母的新手学识到很多东西。 出得房门,便见婆婆在院子里剁猪食。张惜花轻轻喊了一句娘,何曾氏嗯了一声,却没抬头,她直接吩咐道:「菜都给洗了放在灶台了,你看着弄吧。」 张惜花红了脸,原以为不会太晚,却还是让婆婆把家中事务给做了一半。家中人都爱她的手艺,只要她得空,饭食之类旁的人便不插手。张惜花依言走近灶房开始忙碌。 饭熟后,何元元在院门前直接扯开嗓子喊道:「爹!哥哥,家来吃饭啦。」 待把饭桌摆上,何大栓与何生父子便回到家吃朝食。 吃饭的途中,何二叔过来了,他摆手表示不用给他拿碗,何二叔端着个小板凳坐在一旁抽旱烟。 眼圈儿一缕一缕的往外冒。 等何生家吃完饭,何二叔皱着眉头道:「咱们今年的木炭买卖怕是做不成了。」 何大栓重重叹口气,何曾氏也随即紧锁眉头。 v第46章[02.21] 何生木着脸道:「我着人仔细打听过,镇上如今只来了两波大商队,却只要官府批量供应的木炭,散装货俱都不收的。至于其他的小客商,至今没见着一队。」 这样需要大批量的商队,属于衙门的渠道,往年都是由衙门特供的,根本轮不到他们分一点羹。 何大栓道:「那今年便不去烧炭吧。」 庄稼慢慢长成,田地中除了除除害草害虫,注意田间的水量,便没啥事儿,何家与二叔家已经合伙烧炭七、八个年头,到了此时,突然间没得做了,人便觉得恹恹。 何生想想道:「爹,二叔,衙门那两笔生意我们确实插不进手,左右无事,便烧两窖自家用算罢。」 前些时日与许淮兄相聚,许淮兄说外边时局暂不明朗,弄得县里上层人心也有点慌乱,只不过为着管治好下面,怕弄出北边一带暴民乱动的事儿,县里一致同意把消息强压下去而已。 何大栓与何二叔都想起来去年过冬时只余下些碎炭了,若是不去烧今年冬天还晓不晓得冷不冷,而烧两窖用不了多长时间,索性就听何生的。 既然要快速,索性直接让何生与何富两个壮劳力去做这事,他们两个老的就在田地里伺候庄稼罢。 事情商量完,何二叔就捏着自己的烟杆子回自家了。 到夜晚时,张惜花想起小姑给自己分的那份钱,现在还放在床头的荷包里,她就找出来,与之前积攒的铜板合在一起,即便已经数过一次心里十分有数,她还是喜欢每次有了新入账,便再数一遍。 说起来,现在张惜花的银钱来源,除了偶尔婆婆会给些花用,再便是小姑买的吃食钱,另外一笔还有给临近村民看病的钱。 小姑只去了几次赶集而已,盈利是小姑与他们夫妻分,不过何生自己那份没要,直接给了媳妇儿。这当中的钱只占了小头。 张惜花细数完,自己手头竟然已经有了二两多银钱。其中占大头的便是替人看病、治病赚的。 由于自己性别的原因,主动找她治病的大多是女性与小孩,男性为着避嫌便较少,她也似乎对于妇科与儿科方面更纯熟。 乡里乡亲彼此沾亲带故,有些生病却付不起钱的,便会送些家中土物,比如鸡鸭鱼之类,再有送些需要的草药来,吃食用品皆归家中用,病人给的钱何曾氏却没收着,只让何生夫妻自己收拢。 对于公婆这一点,张惜花很是感慨,晓得公婆明事理,为人大方,却没想过大方成这样。 让她如何不感激? 何生也没收她的钱,让她自己攥紧,毕竟是媳妇自己凭本事赚的,哪里就能贪那些钱。 于是发展成张惜花有了自己的私己钱,家中诸事诸物都没她需要掏钱的地方,这些钱一攒下来,竟然也有了二两之多。 何生抱着榆哥进得房门 ,瞧见她嘴角含笑开心的将钱装进荷包里,不由笑道:「还在数呢。」 张惜花脸上发烫,捂着脸道:「就数数看多了几文钱。」 媳妇这个小仓鼠模样,让何生忍俊不禁,他抬头道:「我的钱都装在那个匣子中,钥匙都给你了,怎的从不见你打开过?」 张惜花白一眼丈夫,从他手中接过儿子,便道:「你怎知道我没打开过?许我早已经摸清你的底了呢。」 何生闷闷的低笑。 半响,张惜花以为他不会回应了,结果何生却道:「给了你便是由得你摸清楚的。」 说完,何生眯着眼睛直直与她对视。 丈夫与大姑子在相貌上有七分相,大姑一露出灿烂笑容便让人觉得赏心悦目,没想到丈夫带着一股子惬意慵懒的笑容,却令人心悸不已。 张惜花当即心颤,幸而怀中抱着儿子,她双臂严实的将榆哥搂紧,好一会儿才稳住心神。 耳垂俱已经羞红,嗔一眼丈夫,她便道:「我们早些睡吧,明儿你不是说要进山吗?有什么想吃的呢?」 「你随意弄些便是。」反正媳妇弄什么都好吃,别没啥可挑选的。何生褪去外衣,率先躺上床。 等张惜花将儿子的尿布换过,便躺在丈夫的身边。 今儿榆哥倒是没作怪,哄哄就睡着了,何生一把将媳妇攥进臂弯里,他知道自己昨晚太过孟浪,累得她一整天精神不大好,于是今日便只是很单纯的搂着她睡,两个人互相依靠在一起。 过得片刻,耳畔传来呼吸声,何生倒比张惜花还要早入眠,张惜花倚在他怀里一动不动,慢慢闭着眼养眠,也很快进入梦乡中。 一夜好眠,张惜花大清早便起来给丈夫准备带进山的食物,何生临走之前逗着榆哥玩了一会,才肯离开。 何富与何生一道出发,他一大早便跑到何生家来,请求张惜花一定别忘记给他弄一份吃食,毕竟想到从何生嘴里挖出来的难度,便让何富心塞,他只能自力更生呀。 兄弟两走了不久,张惜花便去了一趟何二婶家,芳姐生下来便有点弱,前些时候更是瘦小如猴,并且还被张惜花知晓秀娘偶尔会动手打芳姐,打的地方都很隐蔽,张惜花隐晦的提醒过几次,秀娘才不敢动手。 虽然很怜惜芳姐,只毕竟不是自家的孩子,她也不好过多插手。能做的只有仔细注意她的身体状况。 v第47章[02.21] 这些时日,芳姐有些热症,开了方子吃下两副药,已经好点儿,两家离得近,又都有孩子,怕传染到榆哥身上,何曾氏便不让家中人把榆哥抱去她家玩耍,便是让张惜花也得仔细着别过了病气。 知了在树上鸣叫,地里的庄稼飞速生长,万物皆有变化,生活却一如既往的平淡温馨,花费半月时间,何生与何富烧了两窖炭,并全挑家来了,田间无甚事,何生留在家中的空隙便多起来。 榆哥睡着时,两人经常一个作针线,一个端坐在案桌旁看书,榆哥醒来了,其中一方就有放下手中事陪着榆哥玩。 这日雁娘来到何家,进院门得知张惜花在家,可是待看见房中的何生时,便支支吾吾不肯出声。 何生很识趣,收起书本立时离开。 雁娘探头探脑的往窗外瞅一眼,张惜花见此,噗嗤一声笑道:「别看了,家里没人会偷听的。」 雁娘猛地红了脸,她忍不住咳了一咳,垂低头道:「惜花姐又打趣我。」 张惜花明白她此行的目的,便笑道:「我打趣你做什么,你今个月的分量,我早已经给你调制好了。」 先前雁娘小产时,张惜花建议她一定要将身体彻底养好才能与丈夫亲热,江家兄弟与雁娘很听劝,足足养了大半年。眼看她身体愈发好,眉目间也有了神采,与邻里之间相处逐渐融洽,越来越融入下西村的生活,张惜花也很是欣慰。 不过雁娘身体一好,虽不急着生孩子,但有个问题却很难避免。家中放着娇滴滴的小媳妇,却只能看不能吃到嘴里,已经生生忍了大半年,江大山、江铁山还好,毕竟年纪大些有克制力。江小山年纪只比雁娘大几岁,两个人更容易交流,他性子开朗,自是能逗得雁娘很快对他敞开心扉,都是有夫妻名分的,他又血气方刚,偶尔几次差点擦枪走火,雁娘偷偷寻摸到张惜花面前,看看有无解决的办法。 张惜花对这个问题便特意调制了避子药。 这类药还真的很需要,因为张惜花太理解青年小伙子的那血气方刚真的很难克制,便是自家丈夫何生那般沉稳的一个人,在这事常往往都很难节制。 张惜花也按着自己的身体状况,给自己配制了避子药。 「我……我……」雁娘迟疑片刻,抬起头道:「除了那药,我还想请惜花姐帮我看看身体,总觉得近来有点不利爽。」 张惜花睨眼打量一番,瞧她眉目含羞带怯,不自然便流露出一丝春 色,眼角下还有点淤青。再把脉探过,细细询问了症状,便直接道:「没啥大碍,在那事上平时节制一些就可以缓解。」 一句话,弄得雁娘只敢盯着自己的脚尖儿,窘的手足无措。 张惜花轻笑一声,还没来得及在嘱咐,便听到堂屋外面江小山的声音,除了来接雁娘,还有什么由头寻上门? 雁娘更是垂低头,恨不能埋在坑里。 张惜花道:「带了药回去罢。」 雁娘道完谢,就退出房间,来到堂屋时,见到何生与江小山两个人逗弄着榆哥,雁娘眼里含了笑意,也凑上去满眼喜爱的瞧着。 这两人没待多久,就被江大山喊了回去。 原来村中一位江姓孤寡老人去世了。老伴孩子皆先他一步走,直系亲属都没剩下几个,却都是一些黑了心肝的围着打他的家财主意,老人缠绵病榻间,多得了江家兄弟照料,便把家中剩余三亩薄田做了安排。 死后摔盆的人都没一个了,江老人也特别光棍,并不俱几个无赖亲戚的威胁,也并不受他们的言语哄骗。他一晓得自己病的好不了时,便把家中三亩田卖给了江家兄弟,白纸黑字写了契约,还在县衙里过了明面。因此事情已经定下,等他那几个亲戚闹事时,也没有理由闹起来。 他的田地算是卖的比较贱价,却附赠了一个条件:等他死后江家兄弟要照看一下他的身后事。 江家兄弟付完银子后,江老人便立时给自己打造了一口棺材,办身后事需要的物件也早就备齐。 人有时候便是这样,他病了将近一年多,好几次都觉得要死了偏没死成,因身后事有了着落,近来精神大好,甚至还能吃下一些肉羹,结果说没就没了。 江家原本也跟江老人沾亲带故,既然受他所托要料理他的身后事,人一没,江大山便立时着手安排。 这位老人年纪很大了了,说起来算是喜丧,只是身后没个哭灵摔盆的人,身后事村中人照料停灵三天后,很快便入了葬。 田地已经卖出,他生前那栋屋子早已经破败不堪,直接给了一位堂侄,倒走的干干净净,没再出什么纠纷。 这已经是下西村今年第三起孤寡老人去世的事情了。近几年大家日子都不好过,更遑论孤寡老人。他们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没人照料,拖着拖着就把身体拖垮了。这三起老人的事儿,皆是因着常年积累的病痛而去世的。 只是何二婶瞧见别人凄凉的身后事,无意中说了一段话,让秀娘整个人绷紧了神经。 虽然这段话挺长,其中很多何二婶的感慨,可秀娘总结一句就是「家中没个男丁不行。」她攥紧手指,暗暗咬牙,便想趁年轻再生一个。 秀娘在给芳姐的哺乳期内,于是就顺利怀上身孕。 这一次她啥也不敢提前表露了,凭别人如何调侃,俱不松口再接口是男是女的话题,只是暗地里求爷爷告奶奶祈祷得个男婴。 秀娘这一胎间隔时间太短,照样怀的艰苦,原本怀芳姐那会吹成一个球形,竟然是不到两月便瘦下来。 蝉鸣鸟叫,暖风徐徐,何元元带着侄儿何榆在家门前的梧桐树下乘凉,何曾氏也坐在另一边扎扫帚。 「别给他吃那些。」何曾氏突然道。 v第48章[02.21] 何元元停住刚才的动作,她手中拿着一只桃子,自己咔嚓咔嚓吃着,见到小侄儿嘴角流出一丝晶莹的口水,便想喂给他一小片。 何曾氏将手中扎到一半的竹扫帚放下,对着小闺女严肃道:「那些东西都不是他现在能吃的。」 何元元吐吐舌头,晓得自己的确很冒冒失失,于是道:「除了奶之外,榆哥啥时候才可以吃别的东西啊?」 「至少也得等他半岁的时候。」何曾氏说完,怕闺女不小心又塞些七七八八的东西给孙子吃,就详细的解说了一遍。 其实之前何元元也被普及过知识,只是今天的喂的桃肉已经弄的十分细小,估摸着何榆吃一点点应该没事儿,她才如此行事。 谁让侄儿粉嘟嘟的模样太过可爱,他黑溜溜的眼睛盯着桃子时太专注,弄得自己不给他吃就感觉十分罪过。 何元元垂低头,十分受教的听了何曾氏的训。 何榆「啊呜啊呜」地出声望着自己姑姑,现在的气温也不用穿多少衣裳,何榆手脚更灵活,耐不住何元元不理他,于是伸出小手就去抓她的头发,他手劲儿很大,抓住了便不放手。 何元元噗嗤一笑,从他手里将自己的发丝解救出来,就抱紧他要带着去瞧树上那只叫的很响亮的蝉躲在哪儿。 孩子扔给了小姑、婆婆照看,张惜花是去隔壁杨柳村给一户人家看诊去了。那家的媳妇坐胎有点不稳,所以请了张惜花去瞧瞧。 两个村子离的近,来回不用两刻钟,回程时张惜花刚到了家门的那条小路口,便瞧见了小姑与榆哥的身影。 榆哥似乎也发现了自己娘,张牙舞爪的对着张惜花的方向发出「啊啊啊」的声音,弄得何元元还在奇怪,心想榆哥怎么突然变得那么高兴。 待一转头,张惜花就来到了家门前。 何元元笑道:「原来是嫂子回来啦,怪不得小鱼儿这般兴奋呢。」 张惜花放下手里的东西,何榆伸手要抱,她回一趟院子里,洗了手才上去将儿子抱起来。 何榆立时便开始窝在她怀里要找吃的。 何元元空出手,就开始查看嫂子带回来的是些什么,那家日子比较艰难,因此给的只是寻常的东西,倒是有一篮子晒干的小虾米还不错,在墙角割一把韭菜炒起来吃十分美味。 何曾氏抬头问道:「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张惜花叹口气,道:「卧床静养一段时间的话,还是可以坐稳胎的。」这话说的比较保守,关键是对方若是闲不住,再折腾几回,估计孩子就要没了。 何曾氏对那家人的状况也了解,便点点头没再打听什么。 晚间家里人吃过晚饭,便没啥事儿,全都挤在院子中看看月亮,消消食,待身上凉快一点便去睡觉。 田间的稻子估摸着再有一个多月就可以进入收获季节。在收获之前,村里难得出了一桩喜事。 是何元元的小姐妹丽娘与村中名叫罗水生的小伙子成亲。他俩去年底时定的亲,婚期就定在水稻成熟前。 村中人便笑着打趣丽娘的母亲,说他们家在收获前得了半个儿子,待收庄稼时又多半个劳动力啦。 大家同个村的,关系那么熟,只是开开玩笑,丽娘的母亲一点儿也不介意。他们的婚事办得挺热闹,何家也送了礼,全家都跟着去吃了一顿喜宴。 何家虽然与罗香琴一家不合,但与这罗水生一家关系还不错,罗水生上头一个已出嫁的姐姐,下头一个十岁的弟弟,家境与何家比起来,要差一点,但是就好在对方家庭和睦,爹娘俱是温和敦厚之人,家中人口十分简单。 何曾氏心头还有点遗憾,若是把小闺女嫁给对方也不错。家境先不说,在村子中相处了几十年,何曾氏还是很明白老罗家两口子不是个为难媳妇的公婆,最重要一点是嫁在同村,小闺女以后的日子有自己夫妻俩照看着,怎么也不会过得艰难。 人人都说她的大闺女阿慧掉进了金窟窿,外面看着花团锦簇的日子,别人哪里晓得那李婆子并不好相处,况李家四个兄弟,妯娌间亦磨蹭不断,若不是女婿人不错,自家闺女撑的起来,还不定现在过的啥日子呢。 何曾氏在给小闺女挑选婚事上,真的有考虑过这罗水生,可惜对方心仪的却是丽娘。 何曾氏如今每每瞧着没心没肺的小闺女,就有些犯愁。最迟,她的婚事明年该备起来了,可这人选还没定下。 也只希望大闺女那儿有没有啥好消息罢。 丽娘绣嫁衣时,何元元常跑她家里去观摩,对于在嫁衣中添加一点小花样,她还给过意见。 丽娘嫁人了,何元元突然之间感觉到一丝落寞,觉得在村子里面已经没有人跟她有共同话题了。 她如今也不爱往邻村跑,得了空闲,除了可以去集市做小买卖的外,大多时候都在家陪着小侄儿玩耍。 何元元安静呆在家中,让何曾氏老怀甚慰。 大良镇在稻子成熟之前,县衙突然发布了一道提前征收赋税的告示。这样莫名奇怪的规定,瞬间把大家的心提起来。 去年收成便不好,此刻正是青黄不接时,提前交田税不是故意折腾死人吗?县里的百姓们各个苦不堪言。 v第49章[02.21] 幸好,县衙不是成心要逼迫得人造 反,这个赋税先交一半,收获后再交另外一半。 许淮已经在衙门混得比较有权势了,他特意提醒何生按规定办事,不要试图去反抗。 何家的存粮足够应付此次的突发的情况,县衙来人时,何家便老老实实交完,也没发生什么事。 为了防止闹事,衙门里派来征收的差役比去年翻了一倍,各个腰间佩带泛着幽深光泽的大刀,威慑力十足,别的村不知道,下西村人没一个胆敢反抗之人。 经过这一遭,好多人家更勒紧裤腰带过活,村里人对于田间的庄稼看得更严实了,只恨不得稻子早点成熟。 下层的百姓并不清楚朝廷外面的状况,他们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只要庄稼丰收就能过日子。 因与许淮等几位在衙门任职的同窗有联系,何生也知道一些情况。皇帝病重骤然驾崩,皇位继承人却没定下来。原本朝廷这两年便因灾害动荡不断,旧皇逝世,围绕新皇的位置,几位皇子依据各自势力展开了逐鹿,益州虽然不是要塞,如今却已经被划分为三皇子的地盘,端掉不听话的,换上自己信任之人,益州往后可能要有新措举下来。 三皇子能否顺登大位,大良县的县官们无法预测,之所以提前征收赋税,还不是县官们本着骑驴找马的心态,知晓近年来灾害不停,粮产不丰,三皇子的兵营中正缺少粮食,就想先送去及时雨,往后若真个三皇子登上大位,少不得落下一份功劳。 蜗居在此的县官们,也有自己打探消息的路子,此举也是投其所好,正好解决了三皇子的燃眉之急。 别以为大良县这小小的穷乡僻壤没啥油水,正因为太过偏僻,外面乱成一锅粥时,这里反而平静如常,家家户户皆存有储粮,盘盘剥下来,送到三皇子的大部队时,那真的是及时雨。 县官们的举动,却苦了底下的百姓。 许淮自益州迁居回大良镇,综合几位皇子的势力,他对于三皇子成事的可能抱有较高期待。 何生听闻许淮私下的一番言论,因所了解的过少,何生不好判断,他只忧心若是三皇子败落,另有新皇登位,会否对大良县打击报复呢?何生收敛起对时局的担忧,专心将自己手中的稻谷背上身,快要到正午了,索性就回去吃完饭再来。 刚踏入院门,鼻子间便飘入一阵食物的香味,何生内心一暖,小心绕过晒在一旁的稻谷粒,何生放下麻袋,迎面就见张惜花端着菜碗来到饭堂。 张惜花柔声笑道:「你回来啦,我还想等会给你们送饭呢。」 何生拿帕子擦擦脸上的汗珠,便道:「我在家里吃一些,你把吃食装好,待会儿我一道带去给爹娘他们。」 想着自己早点吃完早点带饭给爹娘,何生也不再多说,坐在饭桌旁就开始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他边吃时,还时不时望一眼儿子何榆。 自从何榆出生后,何大栓重新拾起自己丢下多年的老本事,他经过两个月时间,给何榆打磨出一张精致的四面皆有围栏的小床,围栏是为了防止何榆掉下床的。另外还有一张崭新的婴儿摇椅,待何榆再长大一点,身体能立起来时,就可以放进去坐。 让榆哥睡在小床中,张惜花就可以不用时时看护着他,她就能腾出手来打理家务。 何生瞥见榆哥想翻身却怎么使劲儿也无法翻转,哼哼唧唧的憋红了脸蛋儿那憨态,何生嘴角不由上扬。 何生马上抱着碗筷蹲在儿子的小床旁,榆哥瞧见爹爹靠近后,他撑起一口气加大劲头翻身,最后当然没有翻转成功,榆哥立时张开手,琉璃般灵动的眼睛便盯着爹爹,以期何生能抱起他。 何生抿嘴笑道:「你呀你……还不会爬呢,便想着跑啦。」 虽然很想抱着儿子亲亲,可想到身上邋遢,何生只蹲在一旁边吃饭,顺便逗着儿子玩乐。 张惜花将吃食装进竹篮,弄妥当就提到饭堂这里,瞧见父子俩的互动,她眯着眼睛笑道:「我原以为你没那么早家来呢,刚才我快手煮了一碗鸡蛋汤,你喝完再走吧。」 今日收割的稻田离家远,路上提着汤水不方便,于是就没准备这些。 何生抬头问:「你吃了没?」 张惜花摇摇头,何生说道:「那一起吃吧。」 他把那一碗鸡蛋汤一分为二,自己拿碗移到面前,另外一碗递到张惜花的面前示意她喝。 张惜花洗手后坐在丈夫旁边,夫妻两人随意的说了几句家常,待何生吃饱也不拖延时间,他提了食篮就要往外面走。 张惜花碎碎念道:「外头太阳烈的很,看你……又忘记戴斗笠了。」 虽然她一点不介意算得上白皙的丈夫晒成黑炭,可是在外面做辛苦活,若是中了暑气怎么办? 何生停下脚步,被媳妇数落完他的脸色显得有点窘迫。 张惜花站起来拿起一旁挂着的斗笠,走到丈夫身旁帮他系好绳子后,才展颜笑道:「行了。」 「嗯。」何生扶了扶斗笠,转头道:「外面热,你在家里不要出去了,也不要带儿子出去。」 「我每天都在家呢。」她走的最远地方便是给他们送饭吧?每天只在菜园、隔壁几户人家之间打转,张惜花抿嘴笑问:「今晚想吃什么呢?」 何生颇为严肃道:「也不要去大山哥家。」 v第50章[02.21] 至于不乐意让媳妇去的原因,何生却没打算说明。 张惜花惊讶的望着他,何生垂下眼睑,只故作没看到媳妇疑问的眼神,略微思索,何生就道:「我今天想吃酸菜,弄点辣椒子炒一炒。」 「嗯。」张惜花轻轻的应了声。 地窖中存放着萝卜,而早在入夏家里豇豆长出时,她就已经泡制了酸豆角、酸萝卜、还有酸辣椒等,夏季闷热时,炒一盘很是开胃下饭。 何生得到答复,心满意足的走出家门。媳妇不仅答应做他喜欢的菜,也似乎答应了他不去大山哥家? 媳妇去大山哥家只是找雁娘闲话家常而已,其实他并不是不喜欢媳妇与雁娘交好,只因为大山哥家里离何志杰家太近,只隔了两户,去江大山家时还得经过何志杰家门口。 好几次张惜花去雁娘家时,被何志杰的母亲蒋氏拉到她家里闲聊,可能别人都没有发现,何志杰对自己媳妇那点若有似无的小心思,实在让何生想想就觉得郁闷。 何志杰的腿伤早已经完好那么久时间,可何志杰还偷偷瞄准着时间往自己门口晃荡一圈,何生好几次想敲打一番这小子,不过想着他少年心性许过段时间便好,而媳妇对此又一无所知,何生当然不可能把事情挑明。 因此,何生可不能再让媳妇有机会上何志杰家门。 正值忙碌季节,村里家家户户皆没个停歇的时候,外出干活辛苦,在家中也并不轻松,像如今屋里只留着张惜花一人,她除了要带榆哥,家中各处事物都需要仔细照看着,基本每日从起床,一直忙到上床那一刻才得以休息。 幸好现在何家只剩下与杨柳村相邻的下炕那块地没收割,弄完那一块后,这段艰难的日子总算要熬过去了。 张惜花望一眼天空,傍晚西斜的太阳慢慢沉下去,五彩斑斓的云彩瞬息变幻出好几种姿态,不需多久天色就将暗沉,何生他们应该很快就家来了吧?张惜花想了想,又垂低头将剩下的稻谷粒扫入竹筐中,这些再暴晒个几天,就可以入仓了。 今年雨水充足,阳光充沛,村里每户的稻子都获得了丰收,与去年相比,多出将近一半的粮食,农户们常年堆积在眉头的愁绪几乎一扫而空,走在路边上也能看见喜笑颜开的行人。 何大栓与何曾氏老两口同样很开怀,家中最先收获的那批稻谷早已经收进库房,何曾氏前两天还特意让抬了两袋新粮去碾米,碾出来的米十分大方用于自家人吃。 新粮碾出来的米有一种特别的清香,陈年稻谷的味道根本不能与之相比,张惜花半个时辰前就揉了新米做米糕,已经放在屉笼中上锅蒸熟,等何生他们到家便可以开吃。 院子中所有摊开晒着的谷粒都已经收完,身上不可避免落下一些谷粒碎片,黏在衣裳上有些扎人,堂屋中榆哥张开手臂要她抱,张惜花轻声安抚住榆哥,她抖抖衣摆,绕到房中拿了衣裳打算迅速洗一个澡。 尚未用到一刻钟,她穿戴整齐出来时,何生已经坐在堂屋中闭目小憩,他整张脸都黑瘦了一圈,眼下还积着一轮淡淡的青黑,听闻她的脚步声靠近,何生缓缓的睁开眼睛。 张惜花柔声问道:「爹娘他们还没回呢?」 「要迟一些,我们可以先吃饭。」何生道,他搬了躺椅在榆哥的小床旁坐着,说话时,一只手扶住想要往外翻滚的榆哥,榆哥抓着爹爹的手臂就吧嗒吧嗒的啃住,留下一滩口水在他手臂上。 何生笑笑,轻轻将榆哥挪开。 身上干净了,张惜花直接将榆哥抱起来,然后道:「那你早些去洗一洗,我给爹娘他们留饭。」 听完媳妇的话,何生站起身就往灶房去打水。 没过多久,何元元就跨入了家门,她大喇喇地说道:「嫂子,今天有没有汤喝?快饿死我了。」 张惜花抿嘴笑道:「有呢,你最爱的木瓜鲫鱼汤,在灶上炖着,你若是饿了,便先装一碗喝。」 何元元欢呼一声,直接就往灶房蹿去。 不等张惜花动手,何元元就主动将碗筷摆出来,晚间空中偶尔有风拂过,在饭堂吃还不如就着月光在露天的院子里吃,于是何元元又将饭桌摆去院子。 揭开汤锅,熬得奶白的鱼汤闻着便鲜美可口,何元元立时给自己装了满满一碗汤,咕噜咕噜埋头喝起来。 一碗毕,她又再装满一碗。 何元元摸着肚皮,赞叹道:「嫂子,明儿我终于可以睡个懒觉了,你们可别叫我起床。」 田地事毕,真正是一身轻呀。 张惜花颇为无奈的瞥一眼小姑,好笑道:「放心,我明儿定不去吵着你睡觉。」 待何生洗完澡,三个人坐在院子中用晚饭,何元元因为连续喝了几碗汤,便再吃不下多少饭,正好今日有蒸米糕,她丢开碗筷,说道:「我夜里若是饿了就吃米糕罢,累死了,我要先去睡觉了。」 她丢下话便走进自己房里,顺手关闭上房门。 何生也十分累,留下张惜花整理饭后残局,他抱了榆哥也立时回房歇息。何生很快闭眼睡去,榆哥趴在他身旁,揪着他的衣裳不停的扯,也没把何生吵醒。 张惜花一直等到公婆回家用完饭后,刷洗干净灶台,才回房睡觉。 何大栓与何曾氏留在田地做一些收尾工作,比儿子闺女晚了有一个时辰,彼时屋里静悄悄的,只有张惜花坐在堂屋中打盹,听到敲门声后,立刻就给公公婆婆打开院门。 待他们吃饱喝足,何曾氏对张惜花道:「你去睡吧,明天家里休息一天,不用那么早起床做饭食。」 v第51章[03.01] 张惜花摄手摄脚的回到房里时,听到从来不打呼噜的丈夫居然发出低低的鼻音,他睡得倒是沉,自己从他身上翻过时,丈夫也一动不动。 显见是累的极了。 夫妻俩已经有半月没亲热过,张惜花将儿子安置好,褪去衣裳依靠着丈夫的身体,慢慢也陷入酣眠。 家里公鸡刚打鸣,何生就醒过来,昨天很早就入睡,他此时精神饱满,刚翻转身,就见媳妇也悉悉索索的开始穿衣。 何生按住她道:「娘说今天都在家中歇息,晚点起床也没关系。」 「养得习惯了,现在想睡也睡不着呢。」张惜花抿嘴笑道。 这倒不是矫情,已经养成固定这时候起床,除非是当天太累醒不来,她自己就是想多睡一刻钟,也是纠正不过来。 在这一点上,张惜花对于自家小姑可是由衷羡慕,小姑的睡眠质量十分好。 何元元以前在家中是最晚起床的那一个,经常要靠人叫醒,若是不去叫醒,她能睡到日上三竿,所以何元慧对着自己小妹的懒散样儿,才恨铁不成钢。 何元元逮着时机,便会对何元元训斥一顿,训斥完又觉自己语气过重,何元慧还得又好声好气、掏心掏肺的对何元元讲道理。 何元元对于自家大姐的感觉很复杂,她觉得大姐蛮烦的。因此何元慧前两天说等家中事情忙完,要接何元元去做一天客,何元元是怎么也不肯去。 她就不爱与大姐相处在一块,她觉得有压力。 妹妹不愿意过去,何元慧也没法子,只能让她去。 晃眼已是两月后,何家门前的几棵梧桐树叶现在全都掉光,只余下光秃秃的树干,其中有一颗几十年的老树上,腐朽的疙瘩处还长了一丛丛的嫩木耳,何元元此时就拿了一根竹竿,用力去戳,她费了半天的劲头也才撮下一手捧都不到。 也不是为了吃,就为着好玩。左右无事,待在家中烦闷的很。哥哥与嫂子带着榆哥去了嫂子娘家阳西村,爹娘在外面做事,何元元一个守着家门,刚做了针线起身想活络下筋骨,这不恰给她瞧见老梧桐树上又长着木耳了。 少顷,觉得索然无味,何元元便扔下竹竿。 她晓得自己年纪渐大,爹娘与大姐正在帮自己物色丈夫人选,上回大姐说要接自己家去住上一天,估计八成是打着相看人家的主意,故而她马上就直接强烈拒绝了。虽说女大当嫁,可是,她原本就没做好嫁人的准备,豁豁然要接受谈婚论嫁的思想,抱歉,她做不到啊。 何元元抿嘴惨然一笑。 其实早两年心目中那人娶妻后,她就有不想嫁人的心思,与其嫁个不喜欢的男人,委委屈屈将就过日子,还不如呆在家中自在呢。 何元元不自觉抚摸自个的脸颊,今年初夏时,她瞒着家人里偷偷寻摸到杨柳村,隔着不到两丈的距离,仔细地打量过那位的媳妇,对方黑黑壮壮的模样十分普通,那妇人个头还特别矮,加上肥胖,整个人活像个丸子似的,也不晓得那人为何瞧得上她。 听闻他夫妻二人相处和睦,婚后日子过得还不错。何元元更觉心头酸涩。与他那媳妇比起来,自己相貌、家世什么都强过对方,为何偏生与他成婚的不是自己? 就因为年岁对不上? 想到此,何元元紧紧的握着拳头,半响才将这拳头松开。现在想这些有个甚用?白白撮自己的伤心处而已。 何元元掉头就往家里走,却在转身时瞥见某个人在自家门前探头探脑,心中郁结难舒,她拧紧眉头,立时叉着腰破口骂道:「你又鬼鬼祟祟在我家门前干啥?」 来人面上霎时间窘迫起来,垂低头道:「我马上便走。」 何元元不耐烦道:「那还不赶紧走。」 这人是黄田牛的大儿子黄家旺,他家去年存粮耗尽时,还到何家来借过几次粮食,不过借的粮食早已经还清。今年黄家也不晓得走了什么狗屎运,家中突然有银钱买下了十几亩良田,买田那会是今年年初,紧接着给他们赶上春耕时分,老天爷肯赏饭吃,家家户户丰收,到现在黄家的日子已经不再像去年那般紧巴巴了。 不怪何元元连掩饰也不肯,她在家中就时常对爹娘表态过自己讨厌黄家旺,最厌烦他总是像个不要脸的跟屁虫似的,揪准时机在她面前晃荡,何元元对他不喜,黄家旺无论做什么讨好的行为,她都觉得厌烦。 黄家旺默默观察她的脸色,晓得她是再不耐烦见着自己,他略微迟疑,还是道:「我才刚瞧见你在打木耳,我爬树快,要不我爬上去给你摘下来?」 说完,他搓搓手就准备爬树。 何元元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大声道:「我才不要你摘,你赶紧停下,便是你摘下来,我也会扔掉的。」 黄家旺身体瞬间僵直,默不作声地收起眼里的黯淡,慢慢转过身时脸上已经恢复成往常憨憨的表情。 不等何元元再说出啥伤人心的话,黄家旺低声道:「元元,嫂子在家中吗?我娘身子不舒服,想请了嫂子去瞧瞧。」 他今日来便是为着黄大婶子的病,恰好撞见何元元在打木耳而已,并不像她以为的是瞅准时机献殷勤。 「不在。」何元元摆手,接着讽刺道:「他们后天才回来,你家如今不是很有钱吗?难道还舍不得使银子去请别的大夫?」 这话又立时戳痛了黄家旺的心窝子。 黄家旺道:「那我上隔壁村庄请王老大夫瞧瞧。」 v第52章[03.01] 向外面踏了一步,黄家旺便停下来轻声对何元元道:「多谢了。」 何元元心底嗤了一声。对于黄家旺的行径,更是瞧不上眼。谢什么谢呢?自己又没做过帮助他的事儿,凭白就道谢不觉得好掉自个的身价吗? 她就是因此才瞧不上黄家旺。 一个高高壮壮的大男人,做下的桩桩件件事情皆如小媳妇一般,全没个男人样儿。 谁瞧得上他啊。 她喜欢的是那种很有刚阳之气的男人,说话做事都有自己的方式,像杨柳村那人一般,虽然他家中也不是多有钱,可对方打的一手好猎,一拳头下去几乎能打晕一头狼。讲话的嗓音也洪亮的很,隔得老远就能听到他的说话声儿。在世俗眼中,可能大家都觉得他长得虎背熊腰不讨喜,但是在她心中,这样的男儿才是理想中的丈夫人选。 于是,某一日无意中撞见他,她就悄悄的芳心暗许了。 可惜就可惜在对方比自己大好几岁,没等自己到婚嫁的年纪,他就已经娶妻生子。 唉……长长叹口气,何元元心中很是郁结。已经过去两年,她其实早已经把那份少女情怀抛之脑后,之所以偷偷摸到杨柳村去瞧对方,她得知娘亲已经着手给自己找婆家了,想想多年前喜欢的那人,心中便有些不甘心而已。 黄家旺年纪比何元元大两岁呢,可幼时长得十分黑瘦,何元元那一波玩耍的小伙伴中,总有人时不时欺负他,何元元瞧不过眼,帮着说过几句话,也阻止了好几次别人打他,没想到这一下便让黄家旺痴缠上了。 早知如此,当初行仗义之事前,她很该犹豫一番的。 虽然现在黄家旺也不晓得吃了啥,个头像雨后的春笋般,猛地拔高几大节,不仅个头,身材也结实起来,说句真心话,她承认黄家旺的面貌比杨柳村那人的确好看非常多。 可惜的很,她每每瞧着黄家旺,脑子里还是记忆中那个可怜巴巴缩在墙角,脸上常年糊着眼泪鼻屎,邋里邋遢的形象。 何元元一时间又想起黄家旺幼时模样,忍不住浑身打个冷颤,赶紧甩甩脑袋将之挥掉。 深秋的风吹得人凉飕飕,太阳已经落下山头,家中的晚饭还没做,她得趁着天黑前,把饭食给做出来。 何元元锁上家门,打算去油菜地上摘一把油菜苔炒来吃,刚走出一截路,就撞见罗大壮形色匆匆的往前跑,看方向似乎赶着到镇上去? 何元元没多想,从田埂上跳进自家油菜地,没一会儿,又见王氏气喘吁吁跟在后面追罗大壮,她大声喊道:「哎哟!大哥,你等等我,我可走不了那般快。」 准没好事。 何元元心里嘀咕一句,垂低头专心掰自己的菜苔。 屋门前的那棵柿子树上挂满黄橙橙的果实,黄家旺经过时,见到自己最小的弟弟家达站在一个小板凳上摘柿子吃,家达见到大哥,眯着眼睛咧开嘴笑道:「大哥,这里有一只快熟透了。」 说着话时,家达伸出手指着那颗黄里透红的柿子,他的手够不到,只能看摘不到,眼里还露出遗憾,娘亲不让他们爬树摘,说是柿子树的枝条脆弱,很容易折断枝条。 黄家旺长臂一伸,顺手就将柿子摘下递给家达。 家达捧着柿子,笑得见牙不见眼,不待剥皮,直接往嘴巴里塞,咕噜咕噜的啃食起来。 黄家旺轻声问:「阿达,王老大夫来过了吗?」 家达顾着吃,头也不抬道:「才刚走呢,大夫给娘留下药,说一天要煎熬三次喝。」 他伸出三个手指,用以表明自己听得很真切。 看着弟弟小腹鼓鼓,黄家旺道:「吃完这一颗不要再吃了。」他直接从家达身边跃过,便一劲儿走进屋里。 他家中的房子不仅低矮,而且还拥挤,堂屋中更是硬塞下了一张床用以给两个弟弟睡觉用,因此来回走动时一直很不方便。 爹娘的房间中传出一连串的咳嗽声,黄家旺推门进入,黄大婶子瞥见大儿子,用力咳嗽几下,清完嗓子才道:「你刚才去了哪儿?」 黄家旺垂头不语。 黄大婶子长叹一口气,无奈道:「家旺啊,说你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呢?罢了!罢了!」 张惜花与何生夫妻俩回岳家的事儿,黄家是一早就清楚,因此黄家旺中午时就去邀请了隔壁村的王大夫,虽然黄家旺没问答,可瞧他那一副神情,黄大婶子哪里不晓得儿子又找借口去了何家。 黄家旺问:「娘,大夫怎么说?」 黄大婶子摆手道:「我说了不用请大夫,你们偏不听,我就是一点老毛病,年年都咳一阵自会好的。王大夫给开了药,说先吃几副看看,反正没啥大问题。」 一入冬,天气转寒,黄大婶子积年的老咳嗽都要犯一阵。她自己一点也不以为意,可家中因为有了几个钱,丈夫与儿子们就开始奢侈起来,让她自己说,她皮粗肉糙的哪里就有那般娇贵? 「药放在哪儿?我去给升火煎上。」黄家旺又问,听闻大夫说无事,他算是放下心。可黄家旺心中也在想,何生嫂子后天家来,那就后天再上一趟何家门去,让她给瞧瞧,两方都看过保险些。 况且何生嫂子的医术是连王老大夫都称赞过的。 v第53章[03.01] 黄大婶子道:「你老娘又不是卧床不起了,还要得你给我煎熬呢,早就煎上了。」 黄家旺憨憨的笑着揉揉头发,为防止娘再与自己说那些老生常谈的东西,他便道:「那,我去打点猪草家来?」 「回来。」黄大婶子喊住要往外跑的大儿子,黄家旺顿时立定,她一脸欣慰的望着大儿。 长得结实,高壮,如今比他爹黄田牛个头还要高,力气也大着,说起来配何家的小闺女哪里就不可以? 黄大婶子自来就与何曾氏十分相熟,晓得何曾氏不过是担忧把闺女嫁来自家跟着会吃穿不保,前些年是因为小儿家达生了一场病,累得一家日子跟着苦起来,如今不是已经买回来十五亩田地了嘛? 再说自家虽然五个儿子,吃饭的嘴多,但是从另外一方面想,干活的手脚不也多?除却大儿已经是个壮劳力,二儿、三儿、四儿也可以顶家中的半边天啦。 黄大婶子道:「前儿我与你们爹商量过了,咱们家除夕前就盖新房,盖大一点,给你留出专门的独立婚房。往后娘帮你说亲也容易些。」 果然,黄家旺一听,眼里不由露出一丝欣喜,他略微思索,还是欲言又止道:「娘……我……你……」 「行了!别你你我我她的一张嘴说不清楚。」黄大婶子摆手,赶他出去道:「你不要杵在这儿,堵得我心口慌。咳咳……」 黄家旺被赶出门,直接来到柴房,心里高兴极了,便开始拿着斧头劈材,劈完一根又一根后,他才冷静下来。 可是一冷静,马上想起何元元对自己厌恶的态度。虽然很快家中物质与她家快不相上下了。但是,她不喜欢自己呢。 黄家旺揪紧斧头,他盯着自己已经很结实的手臂,一张憨厚老实的脸孔上,那一双黑亮眸子却泛着灼人的光彩。 黄家里发生的事情,何元元是一概不知道的。她摘完一手菜苔家去洗干净准备烧了来吃,哥嫂侄儿不在家,何家便显得冷清极了,才三张嘴吃饭,也不用煮那么多菜,弄两个简单的便是。 她这里默默的干着活儿,家门外踏进一个苗条的身影。 等来人出声时,何元元还奇怪怎么丽娘跑过来了呢,便问:「你家中不用做饭?」 「嘘……」丽娘伸出一指,阻止何元元大声询问。 何元元蹙眉道:「怎的了?」 丽娘靠近她,附耳过去,笑嘻嘻道:「我告诉你一件事儿,让你乐一乐,不过你可别传出去啊。」 一听说有乐子瞧,何元元果然来了兴趣。马上贴过去道:「你干啥那么鬼祟?这是我家呢。别的人又听不到。」 丽娘初夏时才与罗水生成婚,自婚后与何元元来往得便少了,可这会儿快饭点时巴巴的跑上门,估计一定是有啥乐事。 何元元见丽娘一副要说不说的样子,她实在等不及,便催促道:「你倒是赶紧的说呀。」 丽娘也不再卖弄关子,低声对着何元元的耳朵轻轻将事情说出来,说完赶紧道:「水生无意中得知的,他让我别多舌讲出来,我这不想告诉你乐一乐,你可别传出去。」 简直是大仇得报,何元元噗嗤一声大笑出来,她醒悟过来时,赶紧捂住嘴巴,眼里流露出满满的戏谑眼神。 丽娘轻笑道:「怎么样?好笑吗?」 何元元嗤笑一声道:「这一对姐妹儿,简直了。亏得她们不晓得多丢人呢。便是听一听,我都觉得丢人得紧。」 丽娘瞧见时候不早了,赶紧的起身家去。 留下何元元一个乐呵起来,她高兴的动手给家中做晚饭,一直等到何大栓与何曾氏到家时,差点忍不住就把丽娘给的消息暴露了。 可没过两天,消息就走露了风声,这种事儿别人觉得羞耻,可当事人一点都不以为意,反而得意洋洋的自己宣扬出来,于是村子中很多人已经只晓得八、九不离十了。 一直到何生夫妻带着榆哥家来,何元元立刻绷不住,马上就对哥嫂透露出来。 何元元笑道:「那个罗香园啊,跟着她堂姐一道儿去伺候县里的老爷去了呢。」 何生与张惜花都惊讶不已。 榆哥窝在张惜花怀中,轻轻吸着小鼻子,眼睛半开半闭,小小的人儿精神十分萎顿,瞧得一旁的何曾氏心疼极了,忙张手要将孙儿抱过去,可这才刚一动何曾氏还没接上手,榆哥便抗拒的往张惜花怀中缩,他嘴巴一憋,拉开架势便要哭。 回一趟娘家,结果不知怎的榆哥突然发了一场热,张惜花与何生只能在阳西村多停留了两天,等榆哥精神好一些了,才敢启程家来。 原先是个虎头虎脑,一点不认生,谁抱都咧嘴乐呵着让抱的小孩儿,生了一场病倒依赖起爹娘来,除何生与张惜花外,榆哥是谁也不愿意亲近,别的人一有靠近他的迹象,他张嘴就要哭。 张惜花赶紧轻轻拍怕他的背,很快将榆哥安抚住。她自己也心疼的要命,这两天儿子连吃奶也没劲头,睡得十分不安稳,她昨晚更是守了一夜只合了不到两个时辰眼。 何曾氏见此,心疼道:「你赶紧带了他回房睡一会。」 张惜花点点头,抱着还在轻轻抽抽嗒嗒的榆哥入了房里,她自己和衣躺上床,榆哥不肯离她的身,张惜花只能让儿子趴在胸口睡觉。 v第54章[03.01] 她轻柔地抚摸着榆哥的小脑瓜,嘴里唱着小曲儿哄着他,约莫一刻后,榆哥渐渐停止哭声,细细的打着小呼噜声儿。 张惜花扭着脖子一看,已经睡着了。 何生关上房门,放低脚步声走近,问道:「睡着了吗?」 「嗯,刚睡觉下呢。」张惜花伸手到榆哥的小衣裳里探一番,体温已经接近平时的正常温度,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 她帮着医治别人家的小孩时,头脑很冷静,总是懂得怎么样安抚住孩子爹娘的心,可是轮到自家榆哥身体有啥不舒服,就难受的紧,恨不得替他承受一切痛苦。 幸而榆哥发的这一场热,很快就稳定了。她也明白这都是很正常的现象,没有哪个婴儿在生长发育过程中不生一场病的,可能发一场热,身体便会更有抵抗力。 何生压低音量道:「那药我在煲着了,估摸着再有半个时辰便会好。你看啥时候给儿子喝合适?」 何生不比张惜花心疼,可他作为榆哥的爹爹,不能跟着一起慌乱,因此一到家将紧要给孩子喝的药汁先给煲上,才回房歇息。 张惜花怕吵醒好不容易才睡着的榆哥,同样很低声回道:「等他睡醒来再喂。」 现在已经日落西山,何元元跑到丽娘家闲聊没回来,张惜花又腾不出手,何曾氏便自行去灶房做晚饭,待会儿何大栓家来,才到吃饭时间。 榆哥睡得很不踏实,只要一动,他就有惊醒的迹象,于是张惜花只能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 何生瞧她辛苦,眼里怜惜道:「你也跟着小家伙睡一会罢,待会我给你留饭,小家伙的药汁熬好后,我再喊你起来。」 张惜花也的确没精力,无声的与丈夫对视,何生眸子里发出柔和的光,在这样的注视下,张惜花呼吸声慢慢绵长,很快也睡熟了。 静静的注视着床上一大一小,何生感觉此刻的心神很是安宁,没有成亲没有自己的媳妇孩子前,对于成家的认识,只来源与爹娘之间的相处,他也一直认为娶妻不就是简单的有个人给洗衣做饭、生养孩子、互相间敬重着生活罢。 其实,不然。 说不出来是什么,成婚生子,日常虽然的确是这样,但远远也不止这样简单。自从身旁有了张惜花后,他觉得琐碎的生活比往日更加充实,两人有了榆哥后,更是整颗心被填得满满,好像能为了这两人,做任何自己不愿做的事儿,烦闷忧愁时,想到妻子孩子需要自己,心里便踏实了。 世道不好,他也发愁、胡思乱想过。可因着家中的老老小小,强行打起精神面对,虽然有压力,他却甘之如饴。 昨晚不仅张惜花熬夜没睡好,何生亦然。他守在床沿,用手支撑着脑袋小憩,一直到何曾氏敲门说可以吃晚饭时,何生才站起来离开。 晚饭在安静的氛围下结束,眼看天色已晚,饭菜即使放在灶台上温着,只要火一熄灭,就很快凉透,何生只能推推张惜花,将她唤醒。 待她起床,夫妻两个合力给孩子喂药。榆哥睡得沉,虽然很不忍心将他吵醒,何生先抱着孩子防止途中他挣扎,再用手捏开榆哥的嘴巴,张惜花立时将药汁灌进他嘴里。 可能是睡了一下,榆哥的精神好一些,对于突然流进嘴巴的药汁还没反应过来,他无意识的伸出小舌头品尝,待察觉到苦时,这才「哇哇」地哭出声儿来。 原本病了一场,小小的人儿很是没有精神气,此刻扭动身体挣扎时,那股蛮劲差点给他挣脱,何生禁不住轻笑道:「小家伙这样有活力,想是快好了。」 张惜花也笑道:「没发热了。估摸着这两日便会大好。」 夫妻俩皆嘘出一口气。 给榆哥喂完药,又擦完身,换上干净尿布,他精神一好,就没那样黏人,张惜花才有时间去匆匆解决完晚餐。 何生已经将洗澡用水抬进房里,只等她回房洗完,就可以上床睡觉,一家三口一夜安眠到天亮。 天边微微泛出一丝鱼肚白时,榆哥就醒来啦,小家伙充满活力,十分耐不住,也不晓得是怎么给他爬起来的,他两只小爪子死死揪着张惜花衣裳,胖嘟嘟的身体攀附在她身上,嘴里依依呀呀的一直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语。 何生侧身斜靠在床沿,与榆哥大眼瞪小眼…… 父子中间夹着个张惜花,她还没睡醒。 榆哥嘟着嘴巴,呼呼的胡乱叫着,还口齿不清的哼着小调。 何生带了这么长时间孩子,也渐渐摸索出榆哥一些行为的意思,小家伙现在似乎想让自己将媳妇叫醒? 他要吃奶? 何生是被儿子吵醒的,当他发现小孩儿竟然自己翻滚来翻滚去,最后独自寻摸到媳妇身边,攀着她慢慢自己半站起来时,何生一脸的惊奇,简直无法用言语诉说自己心头涌出的喜悦感。 何生原本想第一时间将孩子给抱起来,后来出于观察他的心理,一直按捺着不动,没想到这小子已经成长到这种地步啦,都能立定了。 何生嘴角弯起来,鼓励的哄着榆哥放开扯着媳妇的手,让他试着全身站立。 榆哥倏地瞪大眼,他似乎明白了爹爹说的话,可才刚放开手,小身体突然一晃,「噗通」一声摔下来,何生立时探出手,事情发生在一瞬间没来得及把儿子接住,榆哥实实在在地砸到张惜花的身上。胖乎乎的小身体一下子将他娘砸醒了。 榆哥闯了祸事犹不自知,以为做了个好玩的游戏,他张开嘴「呵呵呵」笑得十分开心,立时奋力拱来拱去要再次爬起来。 v第55章[03.01] 张惜花揉揉眼睛,顺手把捣乱的榆哥揽入怀,忍不住叫苦道:「你这个胖小子,砸着娘亲身上好一阵疼呢。」 边说她边忍不住揉揉自己的胸口,榆哥长得结实,白白胖胖的,猛地砸下来差点将张惜花砸懵了。 何生微微扭头,觉得十分对不起张惜花,都怪他没把儿子接住,或者干脆儿子砸到自己身上?反正他皮粗肉厚的。 何生默默的忏悔时,张惜花微微瞪一眼丈夫,她虽然睡着,可依然迷迷糊糊听得父子两人的互动,若不是丈夫哄骗着,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他也不怕儿子摔倒,磕碰着脑袋,到时候磕出个好歹来咋办?看来婆婆与娘说的都对,男人再精心,也没女人家细心。孩子还是由女人家来照看的好。 何生不由红了脸,他虽然猜不透媳妇那小眼神的具体含义,可大约也能推断一点儿,估摸着在埋怨他呢。 床上垫着厚厚的棉垫,何生一点也没想到榆哥会有摔着的危险啊。细说起来,他还有点冤。 娘亲醒来,榆哥很不安分的爬着寻上去找奶吃,张惜花没心神埋怨丈夫,赶紧伺候她的小祖宗。 榆哥咕噜咕噜的闷头吃,吃得急还呛了一下,张惜花满脸无奈。能吃便表示身体快康复了。虽然很无奈,可舒张的表情依然让人感受到她的喜悦。 何生盯着媳妇与孩子,眼里沉了沉,忽而轻飘飘道:「惜花,待榆哥大一些,我们再给他添个弟妹吧?」 张惜花手一抖,瞬间打了个激灵,垂低头瞥见自己此时泄露一片的春 光,她脸腾腾的红起来,轻声嗔道:「你在想什么呢,赶紧掉转头去。」 何生眼神幽幽偏不动弹。 被丈夫一瞬不瞬打量的张惜花脸上发烫,赶紧背过身正对着墙壁。 房间的光线依然有点暗淡,背过身时挡住了大半光线,榆哥却不干了,哼哼着抗议。 儿子吃着奶还吵闹,她只好再次转回身,榆哥立时不闹了,何生却很好心情的笑起来。 张惜花难得恼羞成怒道:「真个受不了你们爷儿俩!」 何生抿着嘴,眸子里散发着慑人的光彩,他故意端正身形,严肃道:「才刚那话我是认真的,我们的确要加紧给榆哥添个弟妹呀。依你看,今晚合适吗?」 这是明晃晃的说荤话呢。 「大白天的,说什么胡话呢。」张惜花不敢看他,只垂下眼帘,轻轻的呵斥着,可惜羞得脸红红,甚至从脖子开始一直到耳垂处,皆红彤彤的一片。 何生嘴角上扬,低低的笑起来。 好个无赖,啥时候竟然变成这副模样,言语调戏完,还要嘲笑她,张惜花忍不住伸手就要锤打他。 何生突然发掘逗媳妇也这般有趣,或许以后可以没事儿逗逗?可他说这话时,自己也好不了哪里去,只不过比媳妇更会掩饰、更能控制脸上表情而已。 因此,他由着张惜花狠狠锤了几拳,锤得她自己受不了羞得再不肯理会自己丈夫,何生瞧见媳妇真的生气了,忙将人搂了个满怀,沉沉地低声哄道:「惜花……惜花……」 他还拿唇间、下巴处新长的胡须一点点在她的脸蛋儿、白皙的脖子处慢慢磨 蹭,弄得人浑身痒痒,导致张惜花不得不边笑边求饶道:「快放了我……好了,好了啦,我不生气了。」 媳妇软糯糯的声儿,听得何生刚才尚还清澈的眼眸慢慢幽深,他已经沉沦进来,却舍不得就这样放开她,因此不声不响地迅速寻上她的唇,轻柔的含住啃食。 一室浓稠的甜味,始终挣不脱丈夫的钳制,好不容易得到一丝喘气的空挡,张惜花只得拿儿子来做挡箭牌,微怒道:「你儿子还在吃奶呢。」 何生浑身一震,他竟然把榆哥给忘记了!何生赶紧放开媳妇,垂低头,眼角的余光瞥一眼榆哥,何生很欣慰的想:有了吃万事不管,不哭不闹,还懂得心疼爹爹了呢。 闹了这一阵,天色已经不早,何生掀开被子起床穿戴。 半响,待榆哥吃饱喝足,他自个儿活泼乱跳的在床上玩耍时,张惜花被丈夫撩拨得扑腾扑腾乱跳的心,才慢慢恢复平静。 稍后,晓得儿子儿媳已经起床,何曾氏进房里瞧过榆哥,见孙子精神奕奕的玩耍,还发出咯吱咯吱的笑声,何曾氏跟着笑道:「今天没什么事儿,他身子才刚好,别带了他出门,就在屋里呆着,过两天好起来再让他出门透透气儿。」 榆哥生病的原因,估计就是天气突然转寒凉,身体受不住才这样。隔壁芳姐比榆哥还严重,不仅发热,还咳嗽不断呢。 婴儿体弱,由不得人不担忧。 「嗯。」婆婆也是为儿子好,张惜花不敢不听。 于是他们回到家,张惜花连续两天没出门,何元元实在忍不住,瞅着空子,立刻绘声绘色将村里传开的流言当笑话讲给嫂子听。 何元元下巴一抬,摆出十分嘲弄的姿势,嗤笑道:「真是个风水轮流转,没想到那个罗香琴也有今天。」 想当初与哥哥退婚时,罗家的态度多强横呀,自家哥哥被人瞧不起,简直当成一滩泥,何元元心气也十分不顺。 她早就想瞧罗家那一波人的笑话了。 v第56章[03.07] 万幸终于让她瞧见了。 张惜花听完,心里亦十分五味杂陈。当初罗香琴故意找理由挑衅自己时,她差点就因此而埋怨上何生。 若不是想得开、心宽,不定现在过得啥日子呢。虽然以自己的性子,肯定不会与丈夫闹啥矛盾,可是到底心中存有一根刺,想想便不得舒服。当初若是解不开心结,再好的结果也不会与如今一般,能跟丈夫心意相通,彼此开始互相珍视。 何元元道:「罗大壮还挺搞笑的呢,他前几天竟然跑我们家来,想请嫂子到镇上给他闺女治病。嫂子你说他家是不是脑子有病呢?当咱们家好欺负,幸好娘给一口回绝了。」 为着面子情,当初何家给了罗家脸面,但那脸面是个啥模样,彼此心知肚明。上一次罗香琴挑衅张惜花的事儿,当夜时就被张惜花默默的化解了,因此还与何生夫妻关系更进了一步。这当中的事儿没一点风声露出来,何曾氏根本不清楚,罗香琴的父亲罗大壮找上门来,何曾氏出于嫌麻烦的心里,直接婉拒。 恰好儿媳妇不在,省下后面的麻烦事。 张惜花叹口气,道:「她那么个情况,我实在没经手过,心里都没底呢,哪里能保证给治好。」 不是她没有医者仁心,而是她的确不敢经手,光是听小姑说的那些情况,都觉得像个烫手山芋,治疗不好人,再图惹一身事怎么办? 这时间,除了自己的家人,再没人值得自己掏心掏肺去对待,即使知道治疗罗香琴可能获得一大笔银子作报酬,可她也并不想尝试去治。 张惜花上次替罗香琴把过脉,她那身体当时亏损厉害,要抱住胎儿本来就不易,若是由她来治疗,她一定会建议在保胎时还要慢慢调养母体,这样胎儿保住时,孕妇也调节过来了,生产时就没那么多问题。 罗香琴既然顺利保住胎,算算日子也该到了生产的时候,现在分娩是没错的。 可是,张惜花觉得罗香琴顶多是生产艰难点,问题远远不会大到危机性命呀。再说县里老爷请了那么多人仔细照顾她,听闻稳婆都请了好几个,这么多人看护着,却出了这事。 罗香琴遭遇难产,差点一尸两命,怀胎十月的男婴死了,可她却侥幸保住了性命。性命虽然险险保住,大夫却诊断说,罗香琴的身体大亏,今后再也不会有身孕了。 据罗香琴的二婶王氏称,刚诞下不到两刻就没了呼吸的男婴,着实令人惋惜呢。 如果那婴儿活着,顺利养大成人,说不得罗香琴便要母凭子贵,将来大把的好日子等着她。 王氏逢人便捂着胸口,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连连哀声喊道:「可惜啊……可惜啊……」 有王氏这么个见钱眼开的势利眼做娘,又有罗二狗那种无利不起早的人做爹,他夫妻二人为攀上富贵,又不是一次、两次的怂恿过罗香园去勾搭县里那位老爷。 前些时候之所以不成功,只因罗香琴很明白二叔二婶的德性,早早给防备了,于是罗香园连那老爷的面儿也未曾见过。 可不想王氏不死心,她在半月前就让罗香园打包好行囊,以陪着堂姐解闷的理由,厚着脸皮住到院子里,罗香琴大着肚子心力不济,拿话挤兑过好几次堂妹,偏赶不走。 罗香琴没办法,索性就决定等自己生产完,再清算这些个事。 再来说这位县丞杨老爷,他是靠着岳家坐上的官位,岳家强势,他可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衙门里人人传他惧内,那话也不假。可惜的是,娶的夫人相貌上太过普通,他又是个好色的,往日里只能偷偷摸摸与丫鬟们行些苟且之事,但是置外室这样打脸的事儿,他以前是不敢的。 罗香琴好运就好运的地方在于,杨夫人的娘家前两年举家迁往隔壁县,山高「皇帝」远,杨老爷的胆子立时大起来。在罗香琴之前,杨老爷还有一位心肝儿,不过红颜薄命,一年前已经香消玉殒了。这么些年,杨老爷早养成悚杨夫人的习惯,停了约莫大半年,见杨夫人没个动静,这才敢置宅子藏了罗香琴在外面。 罗香琴有孕时,杨老爷本想让其拿掉,可是罗香琴小意伺候几日,杨老爷终于松了口。因与杨夫人育有一子三女,他好色,实则只是想玩弄下漂亮的女人而已,今年春长子初成年,刚在县里担任着要职,为庆祝与一伙人骑马狩猎时,意外从马上摔下,当时便折断了腿,如今只余一条腿,走路还得使拐杖,那职位也白白丢了,不消说今后仕途无望,杨老爷彼时十分遗憾。 杨夫人如今的年岁早已不能生,杨老爷心思一动,干脆想若是个男胎索性生下来罢,长大了培养着可以支撑家业。 他这一番思虑后,将杨夫人瞒得死死,为防止再一次滑胎,还把罗香琴护得更严实,里里外外请了十几个人伺候。 罗香琴自家得宠,偏不懂得在二叔二婶面前掩饰,她以前受够了在二房夫妻手下讨生活的苦,一朝得势,免不了得意忘形,显摆过几回后,就让罗二狗与王氏起了心思。 罗香琴柔媚可人,颜色长得颇合杨老爷的胃口,每次讨了杨老爷欢心,罗香琴没少捞到好处,那些吃穿用度先不说,光是头面首饰等只拿几样,就惹得罗二狗夫妻红了眼。 夫妻俩撺掇闺女罗香园效仿堂姐,与杨老爷勾搭上,以后还愁没有好日子呢? 罗香园以前是很乐意的,她没见过杨老爷时,满心满眼只觉得会是个成熟儒雅的形象,因罗香琴生产临近,杨老爷呆在院子里的时间便加长,罗香园住在那儿,终于得以见面。 不想却是个大腹便便的肥硕糟老头,她喜欢何生那模样的男儿,罗香园当即不喜表现得有些抗拒。罗香琴如今不能行房事,姐妹俩模样长得有些相像,杨老爷瞧过一眼后,想着以后姐妹一起伺候也是个乐趣,只几日便在罗香园身上拿银钱当流水一般的花,夜里时与罗香园半推半就的成了事。 当然这其中的细节,村里人是不晓得的。王氏只说是县里老爷自个瞧上闺女,喜爱得不行,非要纳了去过好日子。 闺女得个好姻缘,作为父母的怎能阻止?况对方还是官身,自古民不与官斗,王氏逢人便说她夫妻也无奈得很。 村里好些妇人背后偷偷的骂王氏,真的是做尽那勾栏行当,还想立贞洁牌坊呢。 不管别人如何冷嘲热讽,罗二狗夫妻如愿以偿,前天上了一趟县里,当晚便得了五两银子,两人笑得见牙不见眼,早把那些礼仪廉耻扔了个一干二净。 何曾氏刚走进家门,听闻小闺女又在嚼舌根,罗家那些破烂事说多几句便污了耳,她当即呵斥道:「姑娘家哪个像你这般?这些事若让我再从你嘴里听得几回,你今后便不要再出家门罢。」 何元元垂低头扮作忏悔状,赶紧道:「娘,我再不说了。你可别再生气了啊,嫂子常说,生气伤肝,娘你怎么骂我都可以,但别累了您自己的身子啊。」 何曾氏气急,忍不住作势要打她。 v第57章[03.07] 何元元一溜烟逃到门边儿去,冲着何曾氏吐吐舌头,嬉笑着保证道:「娘,我不往外跑,我去帮爹爹将牛牵家来。」 何曾氏虽然生气,但闺女跑远了,她也抓不住,最后只得瞪一眼何元元。 张惜花摇摇头,很是无奈地笑笑。小姑能在婆婆面前如此忘形,还不是自家公公婆婆宠的。比如现在,婆婆再生气,也没真的拿小姑怎么样,待小姑家来,才刚发生的事儿,肯定抛一边揭过了了。 张惜花突然心生羡慕,作为姑娘家能活得像小姑这般恣意,也是难得的福气。 更难得的是小姑只是有些小性儿,心地却不坏,再则为人活泼大方,与她相处一点不累。张惜花却是真的拿她当妹妹看待,日常生活中也会不由自主地宠着她,像小姑偷个小懒,不愿意做吃食等,张惜花顺手就给做了。 只是自家人好说,可若嫁到别家去,再使小性子,也不晓得别家会不会愿意迁就她。 想到此,张惜花叹口气。婆婆与大姑子私下商量小姑婚事的情况,她是知道的,张惜花深知小姑婚事她说不上话,更插不了手,只希望她们能挑个愿意对小姑好的人罢。 何曾氏突然出声打破儿媳的沉思,说道:「元元说的那些事,你也少想少说些,罗家前些时候要请你治病,我给推脱了。你别怪我自作主张,若是攀扯上,很有可能攀扯不清。咱们就少去惹那一身腥。」 张惜花赶紧道:「娘也是为我着想、心疼我,娘做主便是。我遇事少,很多事情还要娘帮忙看着呢。」 略微停顿,张惜花接着道:「便是榆哥,娘说别带了他出门,这两日养一养他身体已经大好了。」 却也不是张惜花故意说这些讨好婆婆,而是身边有婆婆帮忙,的确很多事儿不用她操心,自嫁给何生做媳妇,她一直过得很轻松。 一番话说得何曾氏十分熨贴,眼里都流露出笑意,她忍不住问:「榆哥是睡着了?」 张惜花点点头道:「刚睡了一小会。」 何曾氏道:「那让他多睡,病了初愈只有多睡些,身子才更容易长好。」 婆媳两个刚说了一会儿话,黄大婶子家的大儿就上门相请,何曾氏摆手说她会照看着榆哥,让张惜花放心过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出何家门,黄家旺等在一旁,让张惜花先走。 黄家旺尽管挺直着背脊,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可他那行径,光是眼神就泄露了心思。 小姑时常嘀咕这小伙子的各种不好之处,张惜花听得多了,便默默的留意了一番。其实除了家境差些,她觉得黄家旺是不错的。 可世道艰难,光只家境一样,两人就没有可能。婆婆不可能放着小姑去过那种有情饮水饱的日子。 黄家旺面上带了一丝焦急,稍稍左顾右盼,晓得屋里没有何元元人影儿,又不好开口问张惜花,于是只安静的候着。 张惜花不用思索,也明白黄家旺的想法,不过她可不会对他解释,只是道:「我先看看怎么样吧。」 进了黄家门时,黄大婶子正在晾晒菜干,除了夜里偶尔咳一阵,她的咳嗽已经好了不少,她见到张惜花时,先是瞪一眼大儿,转头对张惜花笑道:「阿生媳妇啊,你来得倒巧,我这正有一批新的黑豆呢,待会你带家去。」 张惜花没想到,自从去年问她要过一回黑豆,黄大婶子竟然到现在还记得这事,于是笑笑道:「家里有不少呢,你们便留着自己吃吧。」 张惜花拿黑豆煲汤、煲粥等等弄的十分好吃,何生尤其喜欢,于是何家今年也特意种了一片黑豆,晾晒干燥存着有一大麻袋呢,这么些估摸着来年都吃不完。 两人闲话几句,张惜花瞧过后,再对比王大夫开的药方,觉得没什么需要补充的,就让他们照着王大夫说的办。 这下黄家的人才真的放心。 临走的时候,黄家旺追上来,硬塞给张惜花一篮子的东西,黄家旺十分不好意思的揉揉头,道:「前些天刚好在山里捡到的。嫂子拿回去吃。」 张惜花低头一瞥,见是晒干的黑木耳,这是好物,晒干后还留了这么多可不容易呢,想到丈夫与公公都喜欢吃蘑菇干,木耳干之类的菜,她于是笑道:「那我厚颜接了。」 黄家旺见她接过,心底高兴,眼里就露出来,一双眸子犹如瞬间点亮的灯笼,耀人的很,他抿嘴道:「劳烦你特意跑一趟,还没说麻烦阿生嫂子呢。」 张惜花回到家时,榆哥睡醒了,正窝在婆婆怀里笑得开怀,何曾氏更高兴,她等不及道:「我们榆哥长牙了呢。」 榆哥的手腕挂着一串银打的铃铛,小身儿晃晃时,手腕上的铃铛便「叮当叮当」地响,他听得声音咧嘴笑起来,下门牙处果然可以瞧见如米粒碎大小的乳牙。 榆哥笑一下便合上嘴。 张惜花当即俯下身,蹲在一旁想看个仔细,便温柔逗着儿子道:「啊……小鱼儿乖乖,让娘亲再看看。」 榆哥有些不解,侧头打量着她。 张惜花十分耐心的继续道:「啊……像娘亲这样张开嘴巴……啊……」 榆哥明白了,很给面子地张开嘴,学着娘亲的样儿「啊啊啊」的叫,仔细一瞧那粉嘟嘟的小嘴里果然有一处冒尖的牙齿,可当真已经长出来了。 何曾氏笑眯眯道:「是吧,我没有骗你罢。」 v第58章[03.07] 张惜花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感受到大人的喜悦,榆哥不明所以地拍拍手,铃铛发出一串声响,他两条腿踩在何曾氏腿上,扭动着身子「咯咯咯……」笑,婴孩的笑声极其清脆,听得婆媳两个都觉得十分悦耳。 榆哥如今十分活波好动,何曾氏抱久一些就浑身累,她将孙子交给张惜花,便道:「我去喊你们爹在水沟里捉点泥鳅家来,养个两天去了泥,炖来给榆哥吃。」 孙儿已经长乳牙,可以吃少量食物加强营养。她竟是一刻也等不及,要早早地喊了丈夫何大栓准备点适宜榆哥吃的东西。 难得见到婆婆如此风风火火的一面,张惜花只好接过儿子,何曾氏稍微整理一番,即刻出了门。 可能是刚长了牙齿,榆哥不习惯,他的小眉头皱得紧紧,一脸严肃的模样像极了何生,想到丈夫同样的神情,张惜花忍俊不禁。 可过得片刻,榆哥毫不犹豫将自己的小手伸进嘴巴里,使劲儿抠那唯一的乳牙,张惜花赶紧逗着令他分神,并轻轻拨开他的手。 母子两互动两刻,眼看要到饭点,得尽早整治吃食。张惜花直接将儿子塞进摇摆竹椅中,连人带椅推到灶房边上,这样自己在灶房忙碌时,也可以时时注意到儿子的状态。 既然黄家给了木耳,她决定主菜干脆就用了它。烧水泡开,没过多久就发起来了,她弄了一道凉拌的,另外家中还有一段腊肉,稍微切一下,加点辣椒姜丝,与腊肉混合一起炒。沾了荤腥的菜啥都好吃,何况木耳本就嫩滑味美。 公婆尚未到家,小姑却早早回了。她倒并没有撒谎,去了田地里领着牛吃了半个时辰草才家来。将牛赶进牛栏,何元元立时洗完手便过来推榆哥的摇椅。 何大栓立时几个月才打造出来的摇椅,做工先不说,功能却巧的很,那椅子下面还安置了四颗木轮,在乡间平坦的小路上可以推着走,何元元一推,榆哥立时蹬着小腿,笑得咔咔咔声。 晓得榆哥长了牙齿,何元元随即也故意逗着榆哥露出来给她瞧,榆哥以为是在做游戏,回回都如了她的意。 「真可爱……」 「我们小鱼儿真可爱!」何元元被逗得喜笑颜开,捧着心口忍不住一声声的赞道,往日她并不多喜爱小孩,即便是远哥、东哥,她也很少抱,可自家小侄儿却是在眼前一日日看着长大的,榆哥好带,不哭不闹,时时像个粉团子似的,光是瞧着便让人心生喜爱。 何元元将榆哥推到家门前,来来回回不厌其烦地绕着走,逢人便说自家榆哥长牙了。 何大栓是与何曾氏一道家来的,果然捉了些泥鳅,他丢开手里的篓子,凑到跟前,哄着榆哥张开嘴,他拧眉仔细瞧一番,抿嘴笑道:「你爹也是这般时候长的牙,也是下门牙呢。这牙我瞅着一定会长得整齐。」 一家人围绕榆哥长乳牙的话题,倒说了好一番话。 何生最后家来,他兴匆匆的蹲在儿子跟前,也想查看一番,可连续做了那么久同样的游戏,榆哥累了,十分不给面子的抿紧嘴巴,何生想要掰开他的嘴,榆哥用鼻腔哼哼,一副才不跟你玩的模样。 何生单只手将儿子拎起来,学着媳妇对着儿子的小脸蛋亲亲,榆哥挥手就给擦掉了。 何生哈哈笑起来:「你怎的偏嫌弃爹爹呢?」 榆哥瞪着黑黝黝的眼睛,盯着何生看个不停,少顷才嘻嘻笑起来,总算让何生瞧见他那一颗乳牙。 饭菜上桌时,其余人已经围着团团坐,张惜花先给榆哥喂了一小碗蛋羹,这才坐下吃饭。 何元元已经埋头吃下半碗饭,她的筷子一直没停歇地夹着两道木耳烧出来的菜。 好吃!何元元吞咽进喉咙,再次向盘子中夹了一筷子。 待张惜花坐定时,何曾氏随口问道:「榆哥他娘,我记得家里是没有干木耳了。你这木耳从哪儿来的?」 对于婆婆近来飘忽不定的称呼,她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但是「榆哥他娘」与「老大媳妇」两样听多了便习惯了,榆哥他娘亲只是标示着自己身份的转变而已。 再有,偶尔婆婆也会喊自己「惜花」,至于何曾氏如何称呼,张惜花并不纠结,只是笑着道:「白天时去给黄大婶子瞧病,她家大儿送给我的。」 不值当什么钱,收下倒无所谓。 何曾氏尚没有反应,何元元却差点咬到舌头,一口菜含在嘴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她偷偷瞄一眼爹娘、哥嫂几个,发现他们都没注意到自己,何元元甩甩脑袋,把心一横,心道:凭啥不吃呀?谁让他要送来?大不了就当自己啥也不知道好了。 何元元的筷子略微迟疑,就决定干脆地吃个尽兴,她吃进嘴巴时还表现得十分咬牙切齿,把一腔对黄家旺的恼意都大口大口嚼碎,心底仿佛还有一种在咀嚼着黄家旺本人的莫名愉悦感。 何生与何大栓两个人在说一些近来的安排,他听见娘的说话声,随口道:「趁着尚未入冬,我跟大山哥商量好了,去山中走几趟看能得什么收获,后天就启程,估摸着山中此时会有不少木耳,到时我也采一些家来。」 何曾氏摆手道:「弄个什么,这些都是次要的,你们多注意安全就是。」 这些事儿,丈夫却没提前对自己说呢,张惜花抬头望一眼何生,又默默垂低头。 去年时,何生与江家兄弟频繁入山,几个人也是够拼,才挣下足够家中过年的银钱。说着容易,那个中的艰苦,非是三言两语就说得清楚。张惜花只知道丈夫每一次家来,整个人就黑瘦一圈,直到年关将近气候愈发寒冷,野物们也多缩在窝中冬眠不见踪迹时,这才停下。 虽只是微微一瞥,何生也感觉到身旁媳妇的眼神,他转过头,见媳妇碗里空空,就给她夹了一筷子她喜爱的腊肉干,却什么话儿也没说。 腊肉干是今年才做下的,烘得干干,除了肥肉,瘦肉部分即使煮过吃起来口感也柴柴的。别的人都爱肥肉,独她喜欢吃瘦肉,咬下丈夫给夹的那块,张惜花心里渐渐平静。 她晓得自己是拦不下他的,况他不去,家里的日子哪里有这般轻松? 想一想后,张惜花轻抬手,也给何生夹了一筷子他喜欢的木耳。何生嘴角上扬,很迅速的吃下肚,完了他还将碗稍微向媳妇移了移。 v第59章[03.07] 张惜花会意,立时补上一筷子。 家中除了小姑,俱都是寡言的人,小姑一口一口吃菜时脸上神色显得十分专注,公公婆婆瞧见了夫妻两的互动也只当没看到。 来回几次,何生一直端着面容,可那行为却显得很是幼稚,眼见他还没有停歇的意思,张惜花只能端起他的碗,借着给他装饭的动作来掩饰自己心底的尴尬。 她背过身时,没瞧见何生偷偷的笑了一下。 晚饭结束,何元元极有眼色地与嫂子一起将桌子擦干净、碗筷洗完、灶台弄整洁,夜幕便慢慢降临…… 哥嫂抱了榆哥进房里,爹娘也准备洗脚睡觉,何元元一个人坐在屋檐下,望着漆黑不见半颗星子的天空发呆。 少顷,何元元烦躁的抓一把头发。 烦死了!为啥不过是吃他一点东西,就突然又想起他以前做下那些烦人的事儿,还有说过的烦人话语? 清楚记得幼时自己打抱不平帮过黄家旺后,黄家旺就开始纠缠她,有一次她实在烦了,掉转头一把将比她矮半个头的他推倒在地。 她用了大力气,黄家旺结结实实狠摔了个跟头,因此左眼眉毛处磕破皮流了血,何元元当即吓坏了,以为自己把黄家旺的眼睛弄瞎啦,脑子里一片乱糟糟,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难道要挖一只眼赔给他? 可是她才不要做瞎子呢!一想到种种后果,何元元就觉得将是自己不能承受之痛,急得她眼眶一红,当即就要流泪。 这时黄家旺从地上爬起来,咧开嘴呵呵地冲她笑。 血丝顺着伤口滑落,沾在眼角处,显得很是狼狈,可他的笑容十分灿烂,何元元惊讶得立时呆住,连眼角挂着的眼泪也倏地应景没掉落。 黄家旺走近她,踮着脚尖轻轻帮她拭去泪水,似乎为了安抚她不哭,还抓住她的手,示意何元元再推他一次。 难道脑袋瓜子磕碰一下,当真磕成了傻子?这是何元元胡思乱想一通后唯一的感觉。她当即破口骂道:「你是傻子啊!别人欺负你有啥好开心的?」 何元元记得很清楚,黄家旺当时瞪着眼睛说:「给你欺负。」 何元元囧了囧,无言以对。 黄家旺继续发誓般道:「只让你欺负,我不哭。」 是了,黄家旺幼时多爱哭啊,简直是个哭包,眼泪鼻涕糊一脸就没个干净的时候,因此村里小孩才不喜欢与他玩耍。他长得瘦弱,小孩们总爱欺负他,每次都能把他惹得嚎啕大哭。 可她弄得他差点瞎了眼,这哭包居然没有哭,还笑得那么开怀,何元元当年也只是个心智不全的小屁孩,忐忑问一句:「疼不疼?眼睛能看见吗?」 黄家旺疼得嘴角不自然抽动,却只回答道:「不疼,我不疼,眼睛能看见呢,我看着你呢。」 他的血越流越多,若是被娘知道,肯定会骂死自己,并且还不会让自己吃饭,可能还要挨板子。何元元松口气时,当即得寸进尺地威胁道:「不准说出去是我推你的!不准哭!」 黄家旺拍拍胸口道:「我不说!我不哭!」 何元元睨一眼,十分不放心,想到黄家旺那么想与自己玩耍,小小的她激灵一动。道:「你若是说了,我就再不理你了,再也不会与你玩儿了。」 黄家旺重重地点头保证绝对不说。 事实上,他的确做到了谁也没说,可是自己却没遵守承诺,后来更是过分得再没主动理会过他。 一切的一切,皆是她心虚。 黄家旺磕伤后,只对黄田牛与黄大婶子说是自己摔伤的,夫妻俩晓得村中孩童时常欺负儿子,哪里肯信,可是无论爹娘如何盘问,他都咬紧不改口。 后面,黄家旺因为这次磕伤还生了一场病,伴随着发烧,病得很是严重,不过侥幸保住了性命,可大夫却断言说退烧后有可能会烧坏脑子。急得黄田牛夫妻到处烧香拜神请求上天保佑。 黄家大儿将来可能变成傻子的消息传遍村中各个角落,何元元自然也得知了。 她吓得瑟瑟发抖只敢缩在家中,心里悔了个半死,犹豫良久却怎么也不敢开口对爹娘说是自己造成的。 后来,黄家旺十分命大退了烧,病也好了。养了几个月身体活泼乱跳跑来找她玩时,可是何元元再不能坦诚面对他,由此,她也更加抗拒黄家旺一副心无芥蒂的模样靠近自己。 何元元表面上掩饰得十分好,事情只有两人知晓,黄家旺再没提过这桩事,也没拿捏这事要挟自己与他玩耍,何元元乐得扮作早已忘却,积年下来,她也以为自己忘记了。 可事实并没有。只要瞧见黄家旺,她就会时不时想起来。 这桩事盘桓在心中多年,随着年岁越大,可能黄家旺都已经忘记了。何元元却记得十分清楚,估摸着这一生都不可能忘记了。 从那以后直至今日,黄家旺任由她冷嘲热讽的欺负,依然表现得十分高兴,随时一副「我答应过给你欺负,就绝对不哭。」任打任骂毫无怨言的小媳妇行径,简直气煞何元元! v第60章[03.07] 所以,她才讨厌黄家旺呢。 她一点也不喜欢他! 自从黄家旺将成为傻子的言论在村里满天飞,玩耍的小伙伴们甚至理所当然地冲他喊:「黄家旺是傻子!」时,她就挥手狠揍对方,即使武力打不过,何元元便故意哭鼻子跑回家状告爹娘。 何元元也不知道当时自己为啥会做这些,她就是气不过,明明黄家旺没傻啊,干啥被人骂傻子? 骂的人有病!骂的人才是傻子! 她当初就是凭着这一股气,谁骂打谁!由此,她还与好些个平时玩耍的孩童关系变僵呢,甚至闹到断交呢。 黄家旺幼时被别人背地里偷偷嘲笑过好几年傻子,随着年纪渐增,他却并没傻,这些伴随的称呼才慢慢消失。 别人的恶言恶语消失,何元元常年累积在心中的负疚感,随着时间流逝,却慢慢变得她自己也无法理解。 她偶尔瞧见黄家旺,便会心生烦躁,甚至觉得黄家旺怎么那样讨厌呢?恶声恶气对着他发泄一通后,午夜梦回时,一股控制不了的愧疚感却跑出来折磨她。 弄得何元元愈发不耐烦。 黄家旺那个磨人精!何元元愤恨的站起来,狠狠的骂一句,这才提脚往房间里走。 夜里冷,一阵风刮过时,凉得她打冷颤,何元元刚进屋呢,何曾氏推开门,道:「我给你装好了汤婆子,你拿了进去塞在被子中,还有等会上床前别忘记烫脚。」 何曾氏叨叨絮絮的说一通,塞了东西就拐进自己房门。 因为吃了黄家旺送的木耳菜,何元元苦恼了好一会,为着天冷要睡觉,也没心思再费神了。 她去灶房打了盆热水烫脚,躺进暖和和的棉被时,慢慢的便进入睡眠中。 何生推开房门时,风透过一丝缝隙吹进来,将油灯燃着的火光吹拂得轻颤,他迅速地阖上门,估计媳妇与儿子可能已经睡熟,便缓下脚步,轻手轻脚地靠近床榻,在一旁褪下衣裳,掀开棉被躺上去。 张惜花睡下不到一个时辰,身侧的一点凉意立时让她清醒过来,转个身便落入丈夫宽厚的怀里。 棉被里温暖,何生刚躺下没一会儿,身子便暖和起来,何生轻轻揉一把她的秀发,温声道:「吵醒你了吧。」 张惜花将脸埋在丈夫胸膛中,像猫儿般使劲儿蹭蹭,这才小声道:「没睡下多久呢,我们榆哥闹着不肯睡,刚哄他睡着不久。你回来怎也不喊我起来?」 自那日说要进山,何生便一连去了五日没回来,虽然晓得他们不会有啥危险,可始终担着心,又想他早点家来,身边没有丈夫的身影,张惜花始终觉得不适应。 想到这儿,她又是气恼自己。以前也不是那样不知足的人啊,如今丈夫不在身旁就各种不得劲。 说白一点,就是被宠得略娇气了。 说着话儿,张惜花不自觉将手探向何生的腹部,问道:「肚子饿不饿呢?」 何生抓过媳妇的手,捏在自己掌中搓了几下,浅笑道:「刚才娘起床开门时,她顺手给我弄了饭食。现在不饿呢。」 何曾氏夜里浅眠,一听到儿子的声音,就迅速爬起来,晚饭时和好的面团正扣在盆里发面,她便捏了几个馒头,蒸馒头的空挡,又能趁机烧热水给儿子好好洗下 身子。 窝在山中几日,估摸着是不可能有干净的时候。 何生就着月光,在院子中将这次弄回来的野物整理好,还活着的几只野鸡、兔子便栓好,死去的就赶紧抹上盐巴,先放置在一旁。 等他弄妥当,何曾氏也弄好了。 何生填饱肚子,痛快的将全身洗干净,这才回房间,母子两人动作静悄悄地,连张惜花都没察觉呢。 张惜花紧紧地攀附在丈夫身上,觉得他脚还是凉的,就拿自己的脚丫子去揉搓,嘴里埋怨道:「怎不好好烫烫脚再睡?」 她的脚丫伸过来,他就顺势用自己的两只大脚丫包裹住她,何生一只手揽着她的纤腰,隔着衣物往上探寻。 忽地一用力,飞快的把张惜花置于自己身上,以搂着枕头的姿势将媳妇狠狠抱入怀。 明显感觉到丈夫身上的那处高高隆起,张惜花面红耳赤,便只轻轻地将脑袋抵在丈夫的胸膛。 躺在底下的何生喘着粗气,哑着嗓音轻声问:「那事儿干净了吗?」 张惜花自然知道说的是啥事儿,她的月事早已经正常,每月固定那几天报到,每日睡在一起何生当然也早弄明白规律。离家前刚来了三天,他再回来,自然是没了。 张惜花柔柔道:「嗯。干净了几天了呢。」 闻言,何生猛地又将她翻转,整个人想压下去时,忽而想到睡在一旁的榆哥,为防止动作时不经意间吵醒他,何生轻柔地将榆哥挪开一些,再给榆哥盖上小棉被不让他冷着身体。事情妥当,何生这才匆匆将媳妇团团搂紧。 v第61章[03.13] 油灯早已经吹灭,虽看不见何生的表情,却从他急切的动作中感觉到愉悦之意。 张惜花很柔顺的任由丈夫行事,在他褪不开衣裳时,还很主动褪去自己的衣裳,并帮他解开裤带,随即何生迅速将棉被罩在两人的身上。 处得久了,夫妻间越熟稔越契合。 何生已经多日没开荤,张惜花也很是想念他,这种事儿两情相悦时,双方随意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带来的都是满满的愉快享受。两人便在床榻上耗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她实在困极昏昏欲睡,何生含着她的唇瓣好一阵吸 吮,见她睁不开眼皮回应了,他才舍得离开她身,又给她穿上衣裳。 他再把儿子给抱回大棉被中,一家三口终于沉沉地睡去。 翌日,榆哥一早就在棉被里滚来滚去,他推搡着娘亲,又好奇的凑到爹爹跟前,小爪子使劲拍打何生的脸,不时发出一串串依依呀呀清脆的童音,耳畔就似装了个小铃铛,何生却硬是没睁开眼睛,他潜意识中晓得是儿子在玩耍,只由得儿子闹腾,他照样能睡着。 爹爹唇间新长了胡须,模样有些变化,榆哥的行为充分表明他是在奇怪,这到底是谁呀? 小孩儿忘性大,隔开几日不见,就对爹爹陌生起来。 张惜花掀开一点眼皮,瞧见外头天还没亮,也没听见公鸡打鸣声,晓得现在还早着,她伸手帮丈夫掖掖被子,顺手将捣蛋的儿子揽入怀里,不让他再去吵着丈夫睡觉。 还困得很想睡呢,她自己也迅速合上眼。 发现两个大人都不理会自己,榆哥扭扭身体,想从娘亲的身上爬下来,便鼓着劲儿挣脱娘的束缚。 「小磨人精。」张惜花嘟囔一句,将他放开,自己也轻手轻脚披了件衣裳,再次把儿子抱过来,伸手探过他的小屁股,发现里面那几层尿布是湿湿的。 张惜花只好起来给他弄干净。榆哥浑身清清爽爽时,他的肚子又饿了。从那一日长了一颗门牙后,连续几天又冒出两颗,有了牙齿,喂奶时还得防着小家伙不知轻重。 好容易喂饱他,见天色还是深黑,张惜花给榆哥穿上保暖的衣裳,戴上小帽子,幸好他们的床大,扔下几个小木偶,只让他在床里侧自己玩耍,她躺在一旁默默看着。 不一时,张惜花竟然睡着了。 恰过不久公鸡打鸣声起,何曾氏听到榆哥声儿,她悄悄推开儿子夫妻的房门,两个大人头靠头相拥着睡得沉,榆哥却独自在一旁玩得起劲,何曾氏抿嘴一笑,上前将榆哥给抱起来,带着他出了房门。 下西村何家这边是平静温和的小日子。远在大良镇上的一处雅致小院中,罗香琴抚摸着自己苍白的容颜,嘴角勾出一个嘲讽的弧度。 长夜漫漫,那边儿烛火燃烧到深夜,自己这儿却孤灯清影,连那倒热茶的小丫头也睡得如死猪,喊了几句才将人唤醒,往日她得宠之时,那小丫头哪里敢? 罗香琴自认她并不期待那份宠,以前也不过为着钱财勉强受着,她只是瞧不惯堂妹罗香园一副踩了自己后一脸的得意,似乎勾着老爷便比自个高了个头,还使了蠢笨法子离间自己身旁的丫头婆子。 「呵呵……」罗香琴低笑一声。心道:既然堂妹要这般作死,就别怪她这个做姐姐的不提醒了。 在临近预产期半月前,罗香琴发掘到一丝不对,就找了个由头打发掉身旁的丫头喜儿。 她大着肚子,杨老爷万事顺着她,不过是打发个花钱买来的丫头而已,挥挥手就同意了。 可是为什么要赶走喜儿,罗香琴半个字也没透露。 不止是喜儿有问题,她现在瞧着身旁的丫头婆子各个都有问题,看来当初是自己大意,该当全部人都弄走才是。 可那会儿罗香琴没时间,赶走喜儿不到两天,只稍微做了一些布置,她的肚子就突然坠痛,腹中孩子提前生产。 没能保下孩子,自己也去了半条命,若不是她提前知道有问题采取了一些防范,估计命也没剩下。 生死边沿徘徊一趟,罗香琴此时静静的躺在床上,无法阻止自己想了很多很多…… 她抚摸着自己的腹部,强扯了个笑容:呵呵……再生不出来了呀。 另一厢,县丞杨府中,同样有一人未眠。 杨夫人身旁的婆子轻轻道:「夫人,早些休息吧。老爷估摸着是不会家来了。」 杨夫人端起矮几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轻笑道:「你这个老家伙,跟了我这般久,还不了解我呢。」 对于杨老爷,那是早就死了心的。只不过他竟然想弄个私生子出来,还想夺取自己儿子的财产,杨夫人冷笑一声:那也得她同意!她不同意,谁都休想! 那婆子帮她锤锤肩,跟着笑道:「瞧夫人几日没睡好,我是心疼而已。少爷这些日子精神已经好不少,您也要留着精神给他张罗一门好亲事。来年早日抱个大孙子。」 这话说到杨夫人的心坎里去了。杨夫人点点头,轻笑道:「我瞧好了李家闺女,待老爷家来说一声,便遣了媒婆上门将婚事定下。」 自己儿子伤了腿,不能再出仕,并且如今上头动乱,谁能话事还不定呢。儿子腿不行,根又不是不行,择一门第低自己好拿捏的儿媳,待生下孙儿,着重培养孙儿便是。 外头那些野女人生的肮脏玩意,也敢宵想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全身上下最漂亮的便只有修长保养得白嫩的手指,杨夫人摸着修剪得精致的指甲,这双手,早已经不声不响弄死好几个女人了。 v第62章[03.13] 也怪罗香琴到底生在小农之家,大户后院那些弯弯绕绕懂得不多,不然前头不明不白掉了个胎,她还当自己身体弱坐不稳呢。 杨夫人笑问:「那个新来的妹妹,怎么的?咱们老爷似乎很喜欢?」 那婆子皱着眉头道:「夫人别去想这些个,左右她们是坐不下胎的,老爷过了新鲜劲头,还不是用完就丢。」 杨夫人愉悦的笑了,再次躺回床上,并吩咐婆子早上不要太早叫醒自己。 张惜花醒来时,整个身体依然被何生团团搂紧,她偏头望向床里侧,没见着榆哥,便晓得应该是婆婆将他抱走了。此时光线从窗户撒进来,将室内照射得一片明亮。 估计起晚了。张惜花无奈地叹口气,她稍微挪一点儿,身旁的何生便又不自觉加了力道将怀里的人儿圈紧。棉被里暖烘烘,何生的胸膛更热乎得像个暖炉。张惜花抿嘴笑一下,主动贴着何生的脸,相隔如此近,她可以清楚瞧见他脸庞上细微的绒毛,耳畔清晰的传来他一起一伏的呼吸声,她舍不得吵醒他,可静等片刻后,还是决定起床。张惜花小声道:「何郎,让我起来吧。」 何生似乎听懂了,没一会儿便松开手,张惜花得了自由,迅速爬起来,穿戴整齐,复又转回身帮丈夫盖好棉被。 她走出房门来到院子里,感觉到清澈的空气中带着一片凉意,抬头一眼就望见婆婆缠了腰带背着榆哥正在菜地中摘菜。 如今菜地里种有大白菜、茼蒿菜、还有莴苣等等,茼蒿菜此时长得老高,不少枝头开了花朵。 何曾氏掐了一朵茼蒿花让榆哥拿着玩儿,榆哥小手攥得紧紧,何曾氏弯腰垂低头砍下一颗大白菜时,榆哥饶有兴致地伸出小舌头费力舔着手中那朵黄色小花,他砸吧几下只咬到一点儿花瓣,便立时用三颗小门牙磕着往肚里吞。 可能是没尝到啥味儿,榆哥皱着眉,嘟起嘴巴,「噗」地一声,迅速将花瓣吐出来…… 尝过知道刚才的不好吃。小孩儿耐性十足,又伸出小舌头,他也找到窍门了。对着另一片花瓣,犹如牛吃草时舌头一卷便把花瓣儿卷进嘴里,没两下,意识到都不好吃,他「噗噗……」地连吐几声。 一张小脸皱起,盯着手中的花瓣片刻后,榆哥毫不犹豫的往地下一摔。他趴在奶奶的背后,四肢张开,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突然发现娘亲时,立刻就依依呀呀的冲着张惜花叫…… 孙子的动静,让何曾氏抬起头。 张惜花走过去,先是眯起眼睛对儿子露出大大的笑容,再轻声对婆婆道:「娘。放着我来弄吧。」 何曾氏扶了下腰,笑道:「你手上干净,先把我们榆哥给解下来吧,小人儿身子太结实,我年纪大咯,再大点估摸着背不动他咯。」 摘菜间,何曾氏双手沾了一层的泥土和露水,榆哥在背上兴奋得四肢不停晃动时,她只能由着榆哥闹腾,才背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感觉自己那不中用的老腰开始酸疼。 张惜花解开背带将榆哥抱紧,对着他白嫩的脸蛋就亲上一口。榆哥「咯咯咯」地笑起来。 一旁,何曾氏将摘好的菜装进篮子里,一齐提到水井旁边,打算清洗了拿来做朝食。 原以为起得太晚,不想并没有多迟,天光也才亮了不到两刻,张惜花就问道:「娘,朝食还没开始做吧?等下我来弄罢?」 何曾氏蹲在水井旁择菜,点点头道:「行,灶房里放着阿生昨晚已经切块的野鸡肉,你挑点好肉,合着鸡蛋一起给榆哥弄碗肉糜炖蛋,他吃这个长身体。」 榆哥除了吃母乳外,现在可以搭配着吃些肉糜,蛋羹,粥汤等,婆媳两个人对此一点也不敢含糊,这半月来耗费心思变换花样的喂养榆哥。 只要是吃的,喂进榆哥嘴里,他都能吃得津津有味,第一次吃蛋羹时,可是把整整一碗都吃完了。 见着孙子能吃,何曾氏真比自己吃进嘴里还高兴。她也因此每天盯实了一定要按固定量的喂榆哥。 「嗯。」张惜花应道。她说完抱着榆哥来到堂屋,将他的摇椅垫上暖和的小被子,这才把榆哥放进去,让他独自呆一会。 堂屋里静悄悄地,何大栓一早出了门,何元元与何生两个都没起床,为着不吵醒他兄妹俩,张惜花直接将摇椅推到院子里去,婆婆和自己可以随时看着榆哥。 何生昨晚弄回了一批猎物,活着的那几只都关在笼子里,死去的俱已经处理好。张惜花来到灶房时,将完整的几只野鸡,野兔都用粽叶串上,挂在灶上,只等着经过灶火的温度、烟雾将之烘干。 给儿子做吃食一定要十分精细,选的是上好的鸡脯肉,剁得非常细碎,让儿子能够克化为止。 才刚切完肉,何元元便醒来了。她走近灶房,看见这些东西,揉着眼睛问:「嫂子,我哥回来了?」 张惜花指着一旁的木桶,那里面都刚舀出来的热水,示意小姑用那些洗漱,随即笑道:「昨晚回来了呢。」 何元元眼里一喜,当即乐呵呵道:「太好了,哥哥总算回来啦。那明儿我可以与哥哥一道去镇上吧?」 这么晚了还不见哥哥起床,估摸着今天不会上大良镇,何元元瞧见这趟猎物颇多,猜测应该是明天动身。她已经隔了半月没有去买吃食,好几次都想独自去了,不过爹娘不准而已。 以前觉得在集市地上摆个小摊子,买卖东西是十分难为情的事儿,但是与大姐那两次的经历,让何元元从此不再做小买卖,她实在割舍不下呢。 小姑眼里流露着十分渴望的眼神,张惜花摇头笑笑,无奈道:「你这丫头,真的要钻进钱眼里啦。」 何元元眨眨眼。道:「明儿会不会去嘛?我可要跟了一道去。」 明天的事儿,还要等丈夫起床再决定呢,张惜花可答复不了小姑,于是点点她的头,让小姑早点去把脸洗干净。 灶房里张惜花一个人就可以搞定,用不了其他人。何元元洗漱完,直接就去到院子里,带着榆哥一起玩耍。 v第63章[03.13] 饭菜全部弄完摆上桌时,丈夫正好醒过来,张惜花端了脸盆进房门,何生正撑着身体斜靠在床沿,听到脚步声,抬头与媳妇对视…… 张惜花抿嘴笑道:「快下床过我这洗漱。要吃朝食了呢。」 放下木盆,她转过身走到衣柜旁帮丈夫找出今天要穿的一身衣裳,搁在一旁只等着丈夫下床穿戴。 饱睡一顿,何生的精神十分好,他望着忙忙碌碌不停走来走去的媳妇儿,眸子里一片幽深。 略微片刻,还不见他有丝毫动弹,张惜花疑惑问:「还没睡醒吗?」难道是身体有哪儿不适?也很有可能。天气冷,山中更是寒凉,露水又多,何生他们可是呆了有五个夜晚呢。 张惜花马上走近丈夫的身,拿手探了一下何生的额头,没有发热。她眼里不由焦急,想着便要执起他的手把脉。 何生倏地扣紧她的手,将她拉入怀,两人一同倒在床榻里。他翻身就将媳妇压在底下。 大清早的来这一出,太过突然了,张惜花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呆呆地顿住。 她眼里的迷茫因为丈夫热情的拥吻慢慢褪去,换上了掩饰不住的羞意。何生抱着她不停地磨 蹭亲吻,流连忘返地唇舌交 缠,弄得张惜花梳好的发鬓很快散乱,衣裳也有些不整。 脖颈那儿的盘扣不知啥时候解开了,露出她锁骨处斑驳的肌肤,何生无意间瞥见,眼里沉了沉,这才停下动作。 昨晚已经闹得那么晚,她起床算早,根本就没有休息好,此时脸上还有尚未消褪的疲惫之色呢。 停下后,房间中很是安静。 少顷,何生忽而很诚实道:「我就是突然想吻下你。」原只是想亲吻一下,可吻着吻着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与大山哥、小山三个人守在深山里时,晚间的林中特别寒冷,容身的山洞也布置得很是简陋,幸而离家前,他穿着媳妇给缝制的棉衣,内衬加了棉花,身上穿着温暖,夜晚才没有那么煎熬。 三人吃的都是家中带来的食物,怕他们一忙起来吃不了热食,早已经思虑到这些,走之前,媳妇将集中调味用的几样材料装成小包,要求他带了一只小铁锅,只要烧开水,将调料包、干的面饼扔进去炖煮,很快便成为一锅热粥般的食物。吃进肚里热乎乎,心里亦感觉十分暖融融。 媳妇事事俱到,总是默不作声便将他周身打理妥当。在山林那样的环境中,他只是愈加感受出媳妇的妥贴。进而在夜晚时愈加思念她,不想只是隔了五日不见,却想念得紧。 这才一家来,搂了她入怀,便不肯放手,只狠狠地将她整个人拆吃入腹才觉得满足。 不想一醒来,瞧见她为着自己忙碌的身影,那种满足感促使他做下这冲动的事儿。 丢下一句话后,何生就再没有解释后续。弄得张惜花脸红红,羞怒地轻捶一下他,就赶紧跳开去。 她整理好衣裳,重新绾好髻这才敢出门见人。 饭堂里公婆小姑都没瞧见她的尴尬,各自坐在一旁准备用饭,何曾氏只是偏头问:「阿生起床了吗?」 张惜花道:「起了呢。」 何曾氏拿勺子给榆哥喂一口,等他吞进肚子,便笑道:「榆哥他爹还杵房里干什么呢?早些喊他过来吃朝食。」 张惜花点点头,又回了一趟灶房里,端了一碗驱寒的药汁,进到房里时,何生已经洗漱好穿戴整齐了。 张惜花轻声道:「快趁热喝了。是驱寒的呢。」 何生没有丝毫迟疑,很干脆地端过碗一饮而尽。喝完舌头发苦,却见媳妇笑盈盈的塞了个她做的蜜饯。 虽然被媳妇发现自己怕喝药,何生却不再觉得尴尬了,他很好心情的接过含在嘴里。 风吹一阵,凉意迎面而来,仿佛有一把薄薄的刀片刮在脸庞上的难受感,此时天还没有亮,摸黑冒着寒风,何元元跟着哥哥何生,还有江铁山、江大山几个人一起往大良镇上赶。 天气一冷的好处便是食物腐坏得没有那么快,趁着带回来的猎物还新鲜,几个人要一早去大良镇卖掉,因此也不得不黑夜里启程。 刚踏出院门,何生转过头对站在门槛的媳妇道:「外面冷,你带了儿子快进屋里罢,若是觉得困,就回床上再躺一躺。」 他说完,还伸手帮榆哥抬了抬遮掩住他眼睛的小帽子,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引得榆哥咕咕咕地裂开嘴笑起来…… 怕儿子冻着,张惜花将榆哥全身上下包得不露一丝缝隙,整个人如个球般,榆哥动作时就没那么灵活。帽子挡住眼睛看不清东西,他才刚奋力地抬手要拽下帽子,无奈穿得太多使不上力气,爹爹娘亲在说话没人理会他,榆哥只好独自仰着头奋力地往上空吹泡泡,似乎吹泡泡能把帽子吹下来,张惜花是没瞧见,何生却看到了。 「我晓得了。你也快点跟上大山哥他们吧。」张惜花笑笑道。 江大山、江铁山步子迈得急,说定了出发,已经率先走出好一段距离了,何元元背着个竹篓努力跟在他们后面。 可这时,何元元突然发现自家哥哥没跟上,她立刻大声喊道:「哥哥,快点走啦,再不快点,要迟了就卖不出去了。」 打得到猎物也需要及时卖出去才行,若是过了卯时镇里那些酒楼、饭庄、屠户等估计早已经收齐一天的货,到时很可能会拒收。他们今次卖的野物中,除了雉鸡、兔子、还有两头野猪、一只狍子,并不是稀奇货。这种事儿是很有可能的。 故而,何元元才焦急呀。 v第64章[03.13] 何生望一眼媳妇儿子后,便转过身加快步伐。 等他们走远了,张惜花才关上院门,抱着儿子进房里。小姑说想跟着去,姑嫂两个人寅时就起床在灶房里忙活,紧赶慢赶弄出一批小吃食。弄得张惜花也的确没睡好,现下带着榆哥进了房门,帮他脱去外面罩着的衣裳,由着他在床上玩闹,自己闭了眼补眠。 入冬以来,地里的庄稼陆陆续续收完,田地中便没啥事儿可做,这也是一年中农户难得的闲暇期。何家当然也一样,何曾氏与何大栓也不复往日般早早起床,至于今早这些事情,孩子们自会处理好,何曾氏并没有盯着。 屋里静悄悄,榆哥一个人玩耍片刻,他不自不觉爬到张惜花身旁,躺得四仰八叉呼呼睡起来。 竟然睡得这般快呢。张惜花温柔地望着榆哥,又帮他盖实了被褥,自己才放心地入眠。 只睡下不到一个时辰,她穿戴整齐走出房门时,天已经大亮,清晨的田野上笼罩着一层薄雾,再远一些的景色便瞧不清楚了。真是担忧老天爷会下雨,若下雨,丈夫他们又得延迟家来。 家中只三个人,何曾氏先起床,她也不用特意弄朝食,随意烧热了一下张惜花夜里做给何生他们吃剩下的那些。大人简陋一些没所谓,还是给榆哥单独蒸了一碗蛋羹。 朝食刚吃完,何二婶约了何曾氏搓麻绳,两个人直接就在堂屋中搓起来,何二婶手上不停,突然开口道:「惜花,你有时间就去陪秀娘说说话吧,我看她总躺床上也不觉闷得慌呢。」 张惜花一愣,尔后点头道:「哎,等会我就过去一趟。」 何二婶笑眯眯道:「带了榆哥一道去。咱们榆哥去了,芳姐也要精神很多呢。」 两个小孩儿处在一块,原本不大活泼的芳姐,也会跟着榆哥活泼起来。不过张惜花很明白,自家儿子并不是喜欢芳姐而是护食。每次芳姐需要自己喂时,被榆哥瞧见了他就会表现得特别激烈,张牙舞爪嘴里嘀嘀咕咕向芳姐示威,可惜芳姐以为榆哥在跟她玩耍呢,原本安静的芳姐也会很活泼的回应。 秀娘怀这一胎怀得艰辛,吃了很多苦头,瘦得脸颊骨突出,幸而有张惜花看着,总算坐稳胎了。可秀娘还是怕有个甚意外,只敢卧床躺着。劝了好几次劝解不听,张惜花只好由得她去。 她虽然与秀娘性格不大合得来,既然二婶让自己去陪着说说话,也没啥大不了。 张惜花便抱着榆哥往二婶家去。 刚踏入院子,便听到一阵哭声。秀娘躺在床上,芸姐、芳姐也跟着睡在一旁,姐妹两个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当中一个人哭时,另外一个人也哇哇声哭得伤心。 秀娘刚哄住芸姐,芳姐却怎么也哄不住。她烦躁地瞪着芳姐,大吼道:「哭什么哭?再哭我扔你下床!」 芸姐被娘的凶相吓住不敢动,芳姐一个无知孩童哪里懂,秀娘一骂,她哭得更厉害。惹得秀娘十分暴躁,她骂骂咧咧好一通才停住嘴。 张惜花临踏入房门时,听到秀娘的骂声,她就立时停住脚步退到院子外。一直到骂声停止后,张惜花才慢慢挪步走进去。 秀娘正在奶芳姐,看到张惜花进来时,她眼里闪过一丝尴尬之情,小声问道:「嫂子,你咋来了?」 张惜花忽略她的神色,笑道:「也是隔了好几天没帮你检查过身体了。伸了手让我瞧瞧罢。」 这事秀娘可不敢含糊,立刻很配合的伸出手。 张惜花把过脉,秀娘得知她身体没啥问题。秀娘喜笑颜开道:「这下我也放下一点心了。」 开解开解秀娘,也得她肯听劝才行。张惜花随意与她说了几句话后,就把芳姐搂过去,也给芳姐探探脉象。 秀娘提着心问:「我这丫头没事儿罢?」 秀娘现在私底下会骂骂两个闺女,尤其不喜芳姐,可并不敢明面上打骂她们,毕竟若被公公婆婆丈夫知晓,一定会吃一顿排头。 秀娘的行为,张惜花已经尽力阻止,不过到底是别人的孩子别人的家事,她也不好过多插手。现在秀娘不敢动手打,只骂骂过过嘴瘾而已,村里有太多像秀娘一般动辄骂孩子的人,这事儿太平常,张惜花也就全当没听到了。 「没多大问题。你现在没有奶了。那就多喂她吃点米糊、蛋羹吧,要记着少食多餐。」张惜花道,秀娘快要停奶了,芳姐如今多是吃米糊糊之类的食物,因此就是营养跟不上而已。 她哭闹也是由于饿的。 一想到照顾芳姐那般累,秀娘不由沉下脸,却羡慕道:「我这个是前世来讨债的,她若是像榆哥那样好带我就轻松了。」 秀娘说完,嬉笑着伸手想要去捏一把榆哥肉呼呼的脸蛋。 见此,张惜花不动声色地轻轻挪一下,秀娘的手瞬时落了空。张惜花可不敢让秀娘动手,她的手劲没个轻重。上次榆哥被她捏一下,脸上就起了一道红痕第二天才消褪呢。 可能秀娘并不是故意的,但是哪个当娘的瞧见儿子脸上的痕迹,心里不起火呢? 秀娘讪讪地笑道:「嫂子,我瞧着你身体恢复得那样好。怎么不想着赶紧再怀一个?到时候跟榆哥差不多大,两个一起带省事呢。」 张惜花抿嘴笑道:「等榆哥再大一些罢。至少等他周岁了,他能离了我的身。我想着那样才轻松点。」 榆哥虽然现在脾气好,不认生,家里谁都可以带,可是一到了夜晚还是要找娘亲,没有娘亲在旁边,他是不肯老实睡觉的。 夫妻俩私下相处时,何生偶尔说过几句要赶紧添个弟妹,但他还是挺尊重媳妇的意见。媳妇既然说隔一年再怀,那样对身体对孩子都好,他也立时同意了。 何生甚至还偷偷的想过,媳妇没有怀孕,那么他不是有很长时间可以好好享受夫妻间的鱼水之乐嘛?他们夫妻还年轻,孩子一个个慢慢生就是了,不着急。因此,他是从心底到身体都很是乐意。 v第65章[03.13] 芳姐已经吃完闭了眼睡觉,秀娘将衣裳的盘扣扣好,见张惜花面容柔和,娘秀突然心中难受,她不动声色地摸摸自己的肚子,想着可一定得是男娃呀。片刻后,秀娘叹口气道:「嫂子能这般宽心不急着怀孕,凭的是大伯大娘开明呢。哪像我……」略微停顿,她接着道:「我嫁来比你早了解得更清楚,大伯、大娘是村里少有的和气人,能得他们做公婆,也是嫂子有福气了。」 看吧,闲聊一会就知道秀娘要这样。说得好像二叔、二婶就不是和气人,他们做公婆多么亏待她似的。可实际上,二叔、二婶对秀娘哪里不好呢?吃穿用度先不说,秀娘常往娘家带东西,可有见二叔老两口说过啥?光是张惜花自己瞧见的种种,便没得再说道的。 张惜花不让自己去想这些糟心的,她在心底摊摊手,无奈地叹气。对着秀娘时只笑道:「我公公婆婆的确是和气人。」 别的张惜花是一概不附和。 谁也不愿意与整体抱怨这不好,那不好,坏事错处全是别人的,自己没一丝缺陷。总有很多抱怨,平日想的、看见的都是那些不好事情的人过多来往。可碍着两家的交情,又因二叔、二婶人是真的好,张惜花才肯时不时坐下听秀娘说一堆闲话。 又聊几句。张惜花借口榆哥睡着了,便要带了他家去睡。临出门前,张惜花帮秀娘将窗户打开一些,告诉她房间中要时不时透透气才行。 屋里放了个火盆,烧着木炭,可不得时时透气。对于这个,秀娘没固执,很听劝的表示一定照办。 到家后,把榆哥放到床上,张惜花跟着婆婆与二婶一起搓麻绳,中午时分随意弄了些饭菜吃完,继续搓麻绳。 她估计丈夫与小姑两个肯定要傍晚时才家来,没想将将申时,小姑却先一步家来了。 何元元红肿着眼睛,见到嫂子立时就拉着她往外走。 张惜花莫名其妙被拉着一路往家外走,看小姑哭成那模样,她自己也是吓得半死,以为何生遇到啥事儿了。 两人刚绕出家门,才走了一会儿,何元元说得急切,张惜花好不容易才从她那颠三倒四的语言中弄清楚事情大概。 不是丈夫何生出了啥事情,张惜花悬在心口的那块大石头总算落地。她还没来得及梳理小姑的话语,黄家旺就迎面撞了上来,黄大婶子追在儿子身后焦急地问:「这是怎的?」 「这是怎的了?」 「到底是怎的?家旺啊!你可别吓娘啊!」 黄大婶子在地里挖萝卜时,听到别人说自家儿子的手臂断了,吓得扔下菜篮拔腿便跑,半路上撞见刚从镇上回来的黄家旺与何元元两人,何元元抹着眼泪蒙头往何家跑,黄家旺跟在后头,黄大婶子连喊几声结果儿子没听到,她唯有也跟着追在后头。 好容易追上人,黄大婶子连续发问。 黄家旺惨白着脸,出言安抚道:「娘,我没事儿。大夫已经绑好了,说不会有大碍的。」 他那只手臂在大良镇医馆里作了包扎,用布带绑了挂在脖子处,除了手臂外,脸上、脖子等都有不少青痕,黄大婶子光一瞧就猜到肯定是跟哪个打过架了。 可是自家儿子这般老实的小子,作甚会跟人打架?再一瞧何家小闺女哭的那模样,一下子有些明了。 一时间,黄大婶子心疼极了。心里更是又气又恼!若不是看儿子脸色不佳顾虑他的身体,她差点就伸手要痛打他一顿。 黄大婶子这边生生忍下了,那边张惜花与何元元瞧见他们母子时,也停下脚步。何元元拉着张惜花的衣袖,哽咽着说道:「嫂子,瞧见了吗?能治好吗?」 张惜花侧头望一眼小姑,从未见过生性跳脱的小姑这般可怜样儿,此时双目通红,眼泡肿胀得老高,她也不在意形象,直接将泪水、鼻水统统抹在自己的衣袖上。 还是小姑娘呢,她本性纯良,遇见这事难免慌张。若黄家大儿真的为她断了一只手臂,小姑怎不会内疚?张惜花摸摸何元元的头,安抚道:「你别慌,也别急,等我查看过再说。」 嫂子连何志杰的断腿都医治好了,怎么会治不好手臂?出于对张惜花的信心,何元元吸吸鼻子,便冲黄家旺道:「你快点到我家来,我嫂子在呢,让她给你再看看。」 张惜花瞧黄家旺面色不好,柔声道:「元元说得对,正好离家里近,我再仔细瞧瞧。」 黄家旺没拒绝,黄大婶子更不可能拒绝。一行人绕回了何家。 黄家旺那个模样,刚进屋里时把何曾氏与何二婶都吓了一跳,两人忙把堂屋中的麻绳收起来,待搞清楚是因由何元元而起的,何曾氏直道对不住。此时也不好教训小闺女,便狠狠瞪一眼杵在一旁的何元元。 张惜花问明白伤势,稍微拆开一点看过。便道:「这个大夫处理得很及时,别担心。能长好的呢。」 一句话,让屋中几个人都放下心。 黄家旺的伤是何生带着一道寻的医馆,坐馆的大夫对于跌打损伤这一块很有经验,他的手臂包扎得很结实,张惜花都不用再拆开重新包过。 接着,张惜花又给他脸上瞧得见的伤口擦了消炎的药膏,并表示接下来有关黄家旺养伤的一切事儿,自己都会给包办好。 这话说得何曾氏与何元元两个脸上的表情松懈下来,何元元那颗七上八下的心总算定了。 何曾氏附和道:「很该是的。有阿生媳妇看着,老妹子你只管放心罢。」这话是专门对黄大婶子说的。 晓得没大碍早已经平复了情绪,黄大婶子闻言,这下脸上也带出一丝笑容,点点头道:「我是信阿生媳妇的医术的。他小子不懂事,往后这手臂的伤还有劳她了。」 黄大婶子为人和气,儿子受这样的伤,弄清楚缘由偏还能忍着没对何家人撒气。张惜花默默的观察着,心里免不得感叹一句,这可真是位和善人,难怪自家婆婆与她交好呢。 将需要的药材、擦身的药膏整理出来,给黄家母子带家去。黄家旺临走之前,还对一旁悄悄抹眼泪的何元元道:「嫂子也说没事儿呢,你不要再哭了。」 v第66章[03.17]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何元元瞪他一眼,龇着牙,强词夺理道:「哪个见到我在哭了?我才没哭呢。」 若不是为着安慰她,黄家旺也不会一路追着她到何家来。他无奈地摇摇头,跟着黄大婶子回了家。 何元元才不愿意想起之前的窘况。也不待何曾氏开骂,她闷头便往自己房间里冲,反手便将房门栓住了。 堂屋里,何曾氏没空理会小闺女,抓着儿媳妇不确定地问:「惜花啊……家旺小子的手臂真能长好?」 张惜花展颜笑道:「娘你放心吧,他伤的情况并不严重,养一段时间就会长好的。」 何曾氏想想后,立刻表示要送点补身的东西给黄家,比如鸡蛋、红糖、红枣等等。 张惜花也没拦住婆婆,这样做到底能减消一些负疚感。不过黄家旺需要忌口的东西,张惜花还是阻止婆婆先别送。 何曾氏收拾一通,理出一篮子东西,提脚就往黄家去了。 何家堂屋里瞬时安静下来,小姑躲在房里,榆哥在睡觉,张惜花转而到家里专门给她腾出来的屋子里捣腾自己的那些草药。 两刻钟后,何元元跑出房门洗一把脸,踌躇一下,还是跑到张惜花身旁问有没有办法消肿。 她的眼睛实在肿得难看。 张惜花只好交待她把放一勺盐巴进热水里,将帕子放进去泡一阵,再拧干热敷在眼睛部位。 何元元跟着做了。 一边敷眼睛,何元元想到黄家旺手臂不会断,才敢想另一样事儿,她很是不安道:「嫂子,你说爹娘会不会不准我再去镇上卖东西啊?」 她的担忧不无可能,张惜花可答复不了。不过听闻小姑竟然还问这话,心里也是对小姑神经的大条表示无语。 事情要从头说起来,却一点也不复杂。何生与江家兄弟到了镇上后,因带的猎物多,需要几人分头往不同地方卖,何元元又跟不上几位哥哥的步伐。何生便让她在杨柳村一户熟悉人家开的茶铺中坐着等等他们,或者就在旁边卖卖。 何元元做熟了这活,一点也不怕的答应下来。她渐渐陌摸索出一点门路,卖这些东西就不能死守着等客人上门,要提着篮子往那人多热闹的地方四处走走,舍得下脸面多吆喝几声,一篮子便很快卖完。 于是,何元元这么一走,就慢慢离得那家熟悉的茶铺越来越远,拐了个弯儿,想往另一条街道去。镇上今日正好赶大集各式人等都有,难免鱼龙混杂。有两个街头混混瞧她一俏生生的小姑娘,又是独身一人,突然动了戏弄的心思。 一人上前表示要买她的蒸糕,何元元大咧咧的,也不晓得防备人,那人手里的铜板还没递过来呢,抓了她的手嘴里便「妹妹……妹妹……」地不住喊。 何元元从没遇见这事,被吓得立时就想跑。还没转身便被另一人抱住腰身。 她张嘴大叫几声,一人马上用手捂着她的嘴不让她喊叫,凭她如何拳打脚踢也逃不开。 这条道上也不是没别人。这两个浪荡子是熟面孔,于是很多人不敢惹一身腥,皆远远的绕开了。 何元元孤立无助,又羞又恨,牙齿都快磨碎时。眼前突然冲出一个人,二话没说,提拳就上。 黄家旺刚好也来镇上,他提前知道何元元一块来了。办完事情便寻摸到她身边来,刚好及时瞧见这状况。 他一个人打两个人,那两个身材高壮,又常在街上混是打架的好手,一来二回黄家旺渐渐落了下风。不过因为他开始时出其不意,出手又快又狠,都是往死里打对方,那两人被打得头晕眼花,也没讨到一丝好。 幸好没多久何生与江铁山回来找妹妹,发现这情况后。何生很冷静,先制服这两人。又瞧见这两人与黄家旺打了这般久,也没见其他人加入,就猜测这可能不是团伙。当即就让江铁山看着,他立时去喊了同窗许淮帮忙,许淮正是管这一片儿,几个差役上来就把两个混混提溜走。 之后,待何生回到街上,便只瞧见妹妹一个劲儿哭,黄家旺忍着痛一句句不停地说:「你别哭了,没事儿了,怀人已经被抓走了。」 何元元不理他,兀自哭得伤心。 黄家旺明白她是吓坏了,虽然心疼,可却不知道怎么安抚,只好继续道:「别怕啊。真的没事儿了。」 何元元屈膝蜷缩在一旁,发生的状况让人觉得既恶心又难受异常,恨不得甩了一身的污脏,更是痛恨自己当时的无力反抗,又因自己这样窘迫的事儿被她最讨厌的黄家旺瞧见了,她的心情低落极了。 黄家旺尝试几次,最终还是揉揉她的头,轻声道:「真的没事儿了,我在呢。」 何元元隐约听到打架时,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晓得再不能做缩头乌龟,提起勇气问:「你自己身上有无事?」 黄家憨憨地笑笑,原本想表示没事儿,可一只手无力的垂着,脸上青青紫紫惨不忍睹,哪里是无事的模样。 最后还是何生赶紧带了他往医馆去。手臂包扎完好,才让江铁山带了他俩先家来。 何生自己迟延回家,因委实麻烦了许淮,少不得要感谢一番,顺便叙叙旧。 何生是傍晚时分进家门的,那会家里刚做好饭菜,热饭热食端上桌,何曾氏询问一番儿子后续,何生告诉家里人,说查明白那两个人就是无赖地痞,身后也没啥势力,犯事被抓住押了牢里先看管起来了。 始末说完,这次幸亏有黄家小子,下次可能没那么好运气了。何曾氏直接一言道:「元元往后你别往镇上去了。」 v第67章[03.17]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果然如此,何元元默默地垂低头。 张惜花将榆哥洗得干干净净,虽然屋里烧着火盆依旧怕冷着他,就迅速用干燥的棉布包裹住他的身体,小人儿一落在床榻上,他就伸长手脚咯咯咯地笑个不停,也不晓得他兀自笑个什么呢,张惜花忍不住怜爱地望着他,随后拿放在一旁的手巾擦拭儿子湿润的头发及身体。 榆哥逮着机会,一把用力抓住摇摆在自己面前的手巾一角,囫囵便往自己嘴巴里面塞。 张惜花发现怎么扯不动时,低头就瞧见榆哥正在与自己拉锯战。他含着手巾的小小一角,嘴巴闭得死死,两眼拼命地瞪大,脸上神情十分严肃…… 别说,小家伙如今的力气还挺大的。张惜花感叹一句,又赶紧掰开他的嘴,把手巾解救出来,轻笑一声道:「怎么就什么都往嘴巴里塞呢?这可不是能吃的东西。」 刚才在浴盆里时,榆哥玩了一会洗澡水,张惜花一个不注意,榆哥便独自拿手戳洗澡水玩,边戳还边咬手指,那架势可不就是在弄洗漱水喝嘛。张惜花看着真是哭笑不得。 晚间只喂了他一碗蛋羹,估摸着是饿了。张惜花看着榆哥,煞有其事地对榆哥道:「好吧,小鱼儿乖乖穿衣裳,穿好了娘再喂喂小鱼儿。」 张惜花一边叨叨絮絮说着话儿,一边快手帮榆哥套衣裳,榆哥身体白嫩嫩,四肢胖乎乎看起来比藕节还可爱,穿戴整齐后,她双手托起榆哥的小身体,对着他的小脸蛋狠狠亲了一口。 榆哥依依呀呀地笑,那笑容十分具有感染力,瞧得人心都快融化了,惹得张惜花又搂着儿子吻个不停,连声笑道:「娘亲的小心肝!娘的小鱼儿真可爱……真可爱呢。」 正在这时,何生抬了一桶热水进房门,见着玩乐的母子二人,他情不自禁勾起嘴角,一声不吭地拿了脚盆出来,倒水进去将水温兑好后,何生才道:「惜花,把儿子放开,你先过来洗脚罢。」 冷天出汗少,洗澡的次数便少了。何家目前都是隔开四五日才洗一次全身,大多时候只烫烫脚便上床睡觉。 言毕,何生就转过身收拾榆哥洗漱留下的场面,小家伙专用的浴盆并不大,他直接推开房门,把浴盆搬出去倒掉水,再回到卧房时,张惜花已经把榆哥换下的那些衣裳都收拢在一起,留待明天再洗干净。 屋里与屋外是两个世界,外面寒风阵阵,里面有火盆燃烧着所以很是暖和,何生褪下自己的外裳,瞧见媳妇还没动,便轻声道:「怎还不坐下洗脚呢?待会儿水温要凉了。」 「嗯,就来了呢。」张惜花将床铺好,回转了身,直接搬了两张椅子过去,脚盆的大小可以容纳两个人,因此是夫妻俩一起洗。 她坐下没多久,何生也靠了过来。 窗户开了一些缝隙,用于空气流动,这个时候只需一丝丝的风吹过来,灯光就迎着风轻轻地晃动,即便这样,依然可以清晰可见一双白嫩的脚丫被一双粗厚的大脚丫包在一处揉搓…… 何生搓了一遍又一遍,待察觉水温冷却一些,张惜花柔声道:「榆哥他爹,你将脚抬一抬。」 何生立时把脚搭在盆边沿,张惜花就舀了一瓢热水进去。 何生拿脚试探一下水温后,抬头对媳妇道:「可以了,你伸脚进来吧。」 张惜花脸腾腾地红了一圈,入冬以来,除了喜欢一块洗澡外,她还发现丈夫喜欢两人一起洗脚,每日临睡前,他都会赶着点打水进来。弄得张惜花觉得自己作为妻子很是失职,可只想一想整个人却又很是赧然。 何生帮她轻轻搓脚时,张惜花亦用自己的脚丫帮他揉搓,除了揉搓时带起的水花声,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房间里立时安静下来。 灯光下看人,有一种朦胧中的美感。何生极力表现自然,伸出手道:「把手给我。」 「嗯?」张惜花疑惑不解,不过还是将手递过去。 两个人是互相挨着坐的,何生握住媳妇的一只手,长臂一伸搭在她的纤腰上,再稍微一使力,便将她整个人揽入到自己怀里。 张惜花惊慌片刻,瞬时就被何生按到大腿上坐着,何生从背后环抱着她的腰身,脑袋便抵在她的肩膀上。 两人贴得太紧,他一起一伏的呼吸吹拂在张惜花的耳畔,犹如一把小扇子在扇风似的弄得人顿觉痒痒,她稍微移了移,何生便继续将人箍得越紧。 安静了一会儿,张惜花想说点什么打破沉静。成亲后,两个人虽然相处得愈发自然,甚至生了一个孩子,榆哥也长到这般大啦,可张惜花依然时不时会觉得很羞涩。 比如这个时候,丈夫的行为总让人觉得手足无措、脸红心跳。 何生没有给她开口的时间,他突然抽出一只手,将她盘起的发鬓拆开,摘掉媳妇头上的几样发饰后,她的一头青丝顷刻间滑落。何生的下巴转而停在她的发间,一双眸子里散发出满足的光彩。 过得片刻。 「哎……」张惜花用手肘推推丈夫。 何生问:「怎么了?」 张惜花只好道:「水快冷了呢。」 何生圈紧她,笑道:「你别动,我来舀水吧。」 说完,估计一下此时的水温,他就侧身将一旁木桶里的水全倒进脚盆里,再次覆盖上媳妇的脚丫子。 何生一只手轻轻抚弄着媳妇的乌发,忽而压低声音道:「今儿出了点事,没来得及帮你置办下东西。快过年了,有什么想要的呢?」 生活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似乎没有发现媳妇儿有特别的喜好。珠钗首饰之类的东西,给她买了几次,媳妇便说够用了。他得空时自己也学着制作一些给她用,她每次都笑得眉眼弯弯,可平日戴时还是老的那几样。何生偶尔会想,难道是自己买的、做的都不合心意? v第68章[03.17]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再说衣裳之类的,家里都是买布自己裁制,他今日本想买些新鲜的款式,奈何自家妹妹在镇上出了事,后面又要带黄家旺去医馆看诊,又麻烦了许淮兄……一系列事情下来,何生原本的计划只能推迟了。 张惜花思索了会儿,笑着说道:「买匹土布吧。尽量挑柔软一些的那种,我想给儿子再做一些贴身的小衣裳。另外,我们两人也要做几件内里的贴身衣裤。」 何生再顺了顺她的发,轻笑道:「嗯,过几天去镇上买。还有什么吗?」 这些东西,不用媳妇说,他也会买,何生只想问问她自己喜欢什么。 张惜花埋头努力想了一番,然后道:「给你和爹做鞋子的那种皮料子,家里快没有了呢,那就再买些家来吧。」 软香温玉入怀,在这种旖旎的时刻,何生着实不想破坏气氛,可自己媳妇真的很会破坏气氛呢。听完答案,何生突然再次从她背后环紧她,嘴角轻轻擦过媳妇的耳垂,刻意压低嗓音道:「嗯,到时候我一起带家来,还有呢?」 张惜花苦恼道:「暂时没有了。」婆婆早就把过年需要购置的东西,一并交由丈夫去采买了,并不用她操一点儿心,她实在想不出来还应该再买什么。 何生温柔道:「你再想想。」 她很想忽略身后那火热的胸膛,可丈夫的存在感实在强烈,并不是她想忽视就能忽视的,张惜花只能尽力装作没有感觉到,垂低头认真的思考起来,到底家里还缺些什么? 似乎真的没缺什么了? 张惜花暂且无声,何生也不急着催促她,此时媳妇儿的身体软绵绵,傍晚时她又洗了发,散发着一阵阵清香味,何生捻起一小撮发丝拿在手中静静的把玩…… 内心一阵阵激流涌过,身体也早已经燥热难耐,忍了一会反而并不急切了。何生放下手中的发丝后,再次将怀中的人箍紧。虽然自己很想不规矩地乱动,不过这些可以留待上了床后再做。 安静片刻,张惜花摇摇头道:「想不出来呢。」 果然不出所料。相处那么久,他哪里不知道媳妇的性子,她不就是那种很少在自己身上花心思的人。因是长姐,从小严于律己,一手带着弟妹,帮扶爹娘。嫁给自己后,润物细无声地就把自己周身打理妥当,孝敬爹娘,友爱妹妹,更是精心照顾儿子,所以何生突然觉得很是心疼。 二叔常说「自己的媳妇自己疼」,何生突然更懂了。媳妇嫁了自己,当然是要自己来疼了。 何生并没有再逼迫着张惜花深想,他继续放柔了嗓音道:「我给你做医药箱好吗?就像医馆里那种一格格一层层码放着的那种装药材的小匣子,我也给你做一个。」 医药工具箱何生之前给媳妇做过,平时存放药材的匣子家中都有,不过到底是简陋了些,导致时常会有些药材失去药性。他偶尔瞧见几次因为药材保存不当,媳妇脸上泄露出可惜的神情,若不是因为一直没有得到空闲,他早就想做起来了。 何大栓早年喜欢研究些木匠活计,并且手艺还不错,要不然也不可能独自就能完成榆哥的摇椅。何生耳濡目染之下,他也会一点,只不过手艺比爹爹差一些,他更爱好雕刻而已。 当然了,何大栓与何生的手艺在那些扎实的木匠面前,无异于班门弄斧,打造的那些木桌、木椅、木凳等等东西,自家用用还可以,想拿去卖钱或者期待有人上门付钱打造,那是不可能的。 也由于后面家中一些列事情的发生,何大栓父子俩都停下了爱好,专心打理田地,手艺上更生疏了些。 何生之所以能想到这些,也是因为媳妇总喜爱泡在一旁侍弄草药,甚至时常忘记时间。刚才问了好久,她都想不起来要什么,那自己就给她弄个好点的工具罢。 何生的话一落下,张惜花眼睛一亮,抿嘴便笑起来,忙道:「不要急呢,家里还有那样多事儿,等你空闲了再给我做。」 她也早就想要那种可以整齐有序地摆放草药的柜子,不仅方便寻找,也把容易串药性的草药分开,还有很多好处不胜枚举,现在她对自己的医术越来越有信心,相信做个药柜不会亏了丈夫的心思。 「嗯。」何生点点头,继续道:「那我空闲了就做,争取在年底前做完。」 听完丈夫的话,张惜花真的比吃了蜜还甜,特别是他的怀抱那么温热,胸膛那么宽阔厚实,被他怀抱着,这一刻突然感觉自己成为了一个娇小脆弱的小女人,似乎只要有他在,就可以给自己撑起一片安稳的天。 张惜花觉得特别安心,身体更是浑身无力,麻麻地只想瘫软在丈夫的怀抱里不愿起来,她垂了头,不敢去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口中的声音轻颤,说道:「嗯,慢慢做,也不用急赶赶要在年底完成……」 越到后面,声音愈发细弱如蚊。 「嗯。」感受到媳妇身体的颤抖,何生当即抿嘴一笑,站起身时,顺便一把将人打横抱起来,拐了个弯儿就来到床前。 张惜花被温柔的放在床上,明显两人都能敏锐察觉到彼此的心意,如此浓稠的蜜意,待会儿要发生什么,两人之间心照不宣,不言而喻。 再那之前,她张口要出声,想说脚还带着水滴呢,要擦干净水再躺铺盖里。何生已经立刻拿起帕子,轻柔地帮她擦拭双脚的水珠了。张惜花当即便哑了声。 仔细帮媳妇擦干水,何生也顺手快速弄干净自己。二话不需多说,掀开棉被就躺了进去。 被子里张惜花很主动地褪去外面的衣裳,只剩下贴身的衣物,何生的手一动,瞬间将人捞进怀里时,待发现媳妇身上没有碍事的衣裳时,他的嘴角不自觉上扬,支起身体吹灭油灯后,他很是舒心的笑出声…… 情到浓时,似乎房间中的温度也不知不觉上升,「哇哇哇……」一声婴儿的啼哭猛地响彻在耳畔,立时惊醒了两个大人。 「儿子醒了呢。」榆哥的小脾气也不知随了谁,若是哭了需要人立时哄的,不然他能闹一整晚不睡呢。张惜花便想要翻身爬起来,何生立时拦住她不让动,可稍等了片刻,榆哥见没人理会自己,哭声渐渐加大,大有一发不可收的架势。 「这小家伙!」何生只得懊恼的放开媳妇,心头觉得有点愁,他已经在思索:也许儿子再大一点,可以让他单独睡一间房了? 昨晚下过一场雨,何元元走在乡间泥泞的小路上,她抬头望向浓雾重重的前方,家门口就在不远处,不过站在这里看显得很是模糊不清,只瞧得见那几颗光秃秃的梧桐树。 何元元步子迈得很缓慢,走一步似乎都要思考很久才挪动。她刚才去了一趟丽娘婆家,丽娘已经挺着肚子,一脸的慈母表情。在她家闲坐近一个时辰,丽娘嘴里就没离开过她那肚子、或者她的丈夫罗水生对她有多么好,多么将她当做心头肉等等,何元元感觉自己与丽娘之间的代沟越来越深了。简直要达到话不投机友谊说再见的地步了! v第69章[03.17]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难道成了亲的姑娘都这般可怕吗? 明明自家嫂子就没这样讨人嫌啊!嫂子就没整天嘴里哥哥长、哥哥短、或者榆哥长、榆哥短的。 哎呀!哎呀!想不通!何元元想不透便觉烦躁得要死。村里与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几位姑娘都已定下婆家,唯独自己比较特殊,爹娘虽然有背地里讨论过自己的婚事,大姐也传了信说目前相看了几家。不过一切还未可知,虽然婚事大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不可能反抗,可是何元元明白若是要定下之前,爹娘他们一定也会提前与自己打招呼。 反正早嫁、晚嫁都是要嫁人的。她当时赌气地想过从此不嫁人,那也是赌气时的想法而已。 但是一想到嫁人,与不熟悉的陌生人相处,她怎么就越来越烦躁了呢?何元元揉揉额角,干脆不去想这些个事。提脚就往家门口走。 现在这个点了,估摸着黄家旺该离开了罢? 没错,她之所以磨磨蹭蹭不肯早点家去,纯粹是因为晓得黄家旺可能在自家。自从受伤后,每日里,黄家旺都会抽空来一趟家里,让嫂子看看恢复情况,偶尔嫂子也会上黄家门。 不过,大多时候是黄家旺上何家。何元元明白,为着找理由来自己家打转,那讨厌的家伙一定是故意的。 即使再拖拉,距离就这么点儿,很快便到了家门口。刚一推开院子门,那个高大的身影就矗立在眼前,何元元眼里一沉,迅速掩饰自己五味杂陈的心绪。 黄家旺转过头,黑眸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又很自觉地别开了脸。 他低声问道:「元元,你家来啦?」 何元元纠结一下,还是扬起嘴角答道:「嗯,我嫂子不在家吗?你的手还没看完?」 说到手,她又颇感心虚。毕竟自己对待黄家旺的态度一直很有问题,难得是对方不计较不介意,可这反而令自己更觉心虚、更难受了。 她脸上的神情落在黄家旺的眼里,他却装作啥也没领会,反而开心笑道:「嫂子在家呢,手已经看过了。」 「那你……」还留在我家干嘛!何元元立时打住后面那句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她习惯了对黄家旺恶言恶语,着实不适应这样温和的态度呢。 想想后,何元元转而问道:「是还有什么问题吗?」 希望他的手赶紧治好吧,这样自己也能宽些心。虽然嫂子一直说情况恢复良好,将来能够接上。不过没有到最后那一刻,心里始终悬着,生怕有个意外。 其实按照张惜花来说,如今天气冷,伤口不容易发炎,黄家旺算是幸运的了,加上手臂伤得不重,要两三个月左右就能恢复。但是想要完全好得跟以前一摸一样,那就有点为难。至少也需要养个一两年左右。 便是何志杰,他现在的腿能跑能跳,但想完好,也需要时间慢慢痊愈。 当然了,未免伤患及其家人担忧,她通常会比较有技巧的提一提,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就行。 他们大都已经抱着断腿、断手的心态了,当然能更容易接受前者。张惜花在帮人治病的途中,也慢慢学着怎么更融洽与患者相处。 何元元不懂医术,当然更不懂这些。她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黄家旺,等待他的答复,却发现对方脸庞慢慢地涨红。 原就是偏黑的肤色,这一脸红,倒显得更加憨傻了。傻子!傻乎乎的呆子!何元元在心里很是无奈地嘲笑黄家旺。 「没……没……我我……」断断续续说了几个字,面对何元元略微戏谑的眼神,黄家旺愈发窘迫,挠挠头干脆道:「没事儿呢。我刚才就是陪着小鱼儿玩耍了一阵而已。」 他也跟着叫小鱼儿。 黄家旺言毕,已经闹了个大红脸。 何元元不由拧紧眉头,他竟然又变成小媳妇了。 她不说话,表情严肃,倒让黄家旺提着心,他想了想脱口道:「小鱼儿真可爱呢。」 这是由衷地发自内心的感受。 何元元的眉头瞬间舒张,她眯起眼睛笑道:「那当然!你又不看小鱼儿是谁的侄儿。」 黄家旺立时道:「是元元的小侄儿。」口吻显得特别憨,表情更是呆傻,好像家里养的老实忠厚的狗狗。 一句话出,令何元元忍俊不禁,「噗嗤」笑出声。 仿佛立时打开了话匣子,何元元当即接着道:「我家小鱼儿能从床头爬到床尾了呢,还能自个儿站立一刻钟哦,他自己也会扶着栏杆慢吞吞地走动,一个看不住,搞不好就把自己弄得掉下床呢。」 黄家旺笑道:「是啊,我今儿也看见了呢。」 何元元嘿嘿笑一声,道:「以前的那些方法已经栓不住他了。小鱼儿得时时有人看着才行。上次我没看住,让他掉下床,害我挨了娘亲一顿好批呢。」 何元元吐吐舌头,显得很是心有余悸。被娘亲批评倒没啥,就怕小鱼儿摔坏了身体。 「小孩儿都这样。」黄家旺感同深受,忙道:「我弟弟们幼时也这般呢,就是家达前两年睡觉还掉过床,现在也偶尔尿裤子。」 v第70章[03.17]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呀?家达居然还尿裤子?羞不羞啊?」何元元故意捏起鼻子,作出一副嫌弃的模样。 黄家旺一时说漏嘴,把自个幼弟的糗事暴露出来,他赶紧住了嘴,很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惹得何元元咯咯地娇笑起来。 两人似乎少有的融洽场面,一时间令黄家旺身心舒畅,他不动声色地望着眼前的少女。她穿着俏丽颜色的衣裳,有着比衣裳更明丽的容颜,眉眼儿弯弯,一双眸子亮丽得炫目,仿似拥有一种让人无知无觉便沉溺其中的神奇能力。 她少有烦心事,凭是啥时候看见她,都是一副阳光明朗的样子,光是偷偷瞧一眼,自己都会莫名感觉到快乐。 黄家旺突然陷入恍惚中,时光似乎倒退到幼时,她时常穿漂亮的花裙子,扎着色彩迷人的头绳,俏生生的小姑娘特别惹人怜爱。她一直是同龄孩童中的焦点,大家都喜欢围着她打转,他当然也不例外。 后来,她还是少有愿意维护自己的人。更是令幼小的自己觉得她简直漂亮得赛过天上的星星。 再后来,黄家旺也弄不明白,作甚自己惹她生厌呢? 她不喜啼哭的孩子,他早已经慢慢改过不再哭泣。她不喜邋遢的小孩,他也要求娘亲帮自己弄得整洁干净,可是后来的后来,她依然离自己越来越远…… 黄家旺只是恍惚一瞬,很快便回神。他再次静静地望着少女逐渐长开的身姿,灿烂熟悉的容颜,他突然发狂地想搂她入怀,还有肆无忌惮地仔细端详她的眉眼。想着想着……黄家旺藏在衣袖中那只完好的手慢慢地握紧成拳。 这一生唯一起过的痴念,便是想拥有她,让她独属于自己。可以一直一直陪伴在她左右。 「你想什么呢?」何元元在他眼前晃晃手。 黄家旺赧然道:「没啥呢。」 「快中午了呢,那你还不回去啊?」何元元道。 「嗯。那我先家去了。」黄家旺高兴地点点头,他略微迟疑,试探道:「我明儿这个点还过来呢。」 「哦。」何元元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反应。 黄家旺却开心了。至少比之前要进步很多,她以前可是一瞧见自己眉头都能夹死苍蝇呢,现在能畅快的聊那么久,已经够让人欣喜了。 少顷,黄家旺一步步踏出了何家门。 何元元望着他的背影却怔怔地呆愣了片刻。她不想承认,当初陷入困境,黄家旺突然出现救她于水火,那时那刻,他的形象突然高大威猛起来。 甚至,自己心底深处的某个角落里,一直深深觉得他是个很不错的人。只是不愿正面承认罢了。 在镇上发生的那件事,从表面上看,似乎对于何元元一点儿影响也无。其实她也偷偷害怕过。 被两个流氓无赖调戏,还当街搂过腰身,宣传到外面她的名声少不得也会受一点影响。 虽说流言蜚语只要不理会、不当回事,也没人会把自己怎么样。可到底是个恶心事,何元元只一想想便浑身起鸡皮,恨不得拿了斧头去砍了那俩无赖。 那日回程时,黄家旺主动找到何生,提议说租一辆牛车家去,他身上的伤痕就说是途中牛不听使唤翻了车导致的。把何元元摘开,回到村里也没人想到之间有关联。 反正大良镇离下西村远,他们出事的地点又偏僻,不一定被认识的人瞧清了相貌。 何生想想后同意了。 说不感动是假的,只是她并不知如何表达感激而已。何元元想到这儿,突然噗嗤笑了。亏得黄家旺、自家哥哥、还有大山哥他们为自己思虑那么周全,结果全被自己神经大条弄歪了。 那日哭得太惨,情绪无法控制,还边走边哭。语言颠三倒四,时不时向黄家旺蹦出一句「对不起」之类的话。 搞得村里人都明白黄家旺受伤与自己有关。只不过黄家旺咬死了只说几人一起乘牛车回村,中途牛突然发狂,把摔人下车时,他顺手救了一把何元元。 他要这样,别人也拿他没办法。只能背后嚼两句舌根,比如黄家小子瞧上了何家小闺女、何家小闺女瞧不上他之类的陈腔滥调。 何元元也想得开,左右大家都会没事,理得那些三姑六婆说啥呢,反正又不会掉块肉。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美味医妻》卷一 作者:小花酱 02、《美味医妻》卷二 作者:小花酱 03、《美味医妻》卷三 作者:小花酱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