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场缘浅情深》 1 楔子 偌大的宫殿,只有一位金发男子立在中央,身着黄袍,头戴龙冠,金色的短发凌乱而潇洒地搭落着,他的脚下是一张巨大的八卦图。 四壁传来空灵的声响,仿佛来自不可知的天外:“你真的决定了吗?永不后悔?” “是,”男子低沉的声音坚定有力,“如果用我永世的幸福能换来【敖卡威帝国】千年的稳定昌盛,我不后悔。” “即使来世再不会有任何一个人爱你?” “是。” “即使来世遭所有人的背叛最终含恨而死?” “是。” “好。”空中化出一把通体透亮、微漾金光的利剑,“用这把剑刺进你的心脏,我会让你的骑士们获得最强大的【龙的力量】,让他们来守卫你的天下。” “好。”男子毫不犹豫,一把抓过剑刺进心脏。澄澈的金光从他的胸口射出,直奔苍穹,男子脸上的微笑坚定而满足。 “陛下!”屏风后奔出一位女子,跪倒在男子身边,苍白的手指颤抖地抚上他似在安睡的面庞。“陛下,我都听到了,你放心,永生永世,我都会爱你,永远不会背叛……” “没用的,”空灵的声音再度响起,“你们的夫妻缘分只这一世,来世只不过形同陌路。” “是么,”女子的语气里失望只是一瞬,她琥珀色的双眸清澄如琉璃,瞳仁里的男子影像纤毫毕露,鲜明而真切,似是深深镌刻其中,“那么,我要投做男儿身,做你最忠诚的骑士,永生永世地追随你,用生命去守护你……” 轻轻的呢喃在大殿温柔而坚定地回荡,女子俯下身,柔柔的一吻见证永世的约定。 “陛下,你永远,都不会寂寞……”女子微笑着,拔出男子胸口的利刃,抹向脖间…… 2 命运 【达喀尔郡】 已是中秋,迎面的风中夹杂着纷纷的落叶,带着些寒气了,然而【艾奥瓦街】却繁华依旧。 安翃和晗影兴致勃勃地走进这条街,与众不同的气质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安翃身材高挑修长,一头亮眼的金发潇洒不羁,随风微微飘动,两道剑眉散发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威严,灿若星辰的黑眸里满是霸道,嘴角上扬一个小弧度,现出若有若无的笑容,邪气而天真。 与他相反的,晗影却是冷若冰霜,毫无表情的脸精致而帅气,琥珀色的眸子里透出的锐利让人胆寒于他的冷酷。精壮高大的身形一看就很敏捷,武艺超群。他和安翃穿着一样的黑色风衣,长长的下摆被风灌满,高高地向后扬起。 此时这条街最为著名的【天香阁】也开始了“新”的一天。 花貂懒懒地起床画好妆,看了看窗外午后并不太刺眼的阳光,便回了身,专心调试起心爱的锦瑟来。 当安翃和晗影路过【天香阁】时,经验丰富的鸨儿一眼就看出了他们身上不同常人的贵族气质,料定能大捞一笔,赶紧热情地跑过来,很亲热地拽住安翃,满脸媚笑招呼道:“两位公子一定累了吧?进来玩玩嘛!” 安翃笑而不答,晗影已冷冷地拒绝道:“不必。我们走吧。” 鸨儿可不会罢休,她见安翃没反对,便知还有希望,急忙转头去搬救兵:“姑娘们!” 随着几声清脆的“来了”,跑出几个只穿着薄纱衣的俊俏女子,不用鸨儿吩咐就训练有素地围住客官,千娇百媚地一面哄一面往里推。 安翃看到晗影似触电般推开那几个女子,后退几步,大有转身逃离之势。然而那些“身经百战”的姑娘们像章鱼一样黏着他,他甩脱不掉,只得向安翃投来求救般的目光。 安翃无视他的目光,只顾哈哈大笑,然后说:“去玩玩也无妨。”他深知晗影为人,从不近女色,让他去那种地方简直是天方夜谭,然而既是他忠诚的【龙骑士】,即使亲如兄弟,也只得遵从命令。 晗影锐利的目光略带愠怒地望向安翃,不敢相信他对自己还如此“绝情”。 这时【天香阁】二楼最西侧的窗口却站着一个女子,正兴奋地看着楼下,对身后在专心调试琴音的女子道:“小姐你快来看呀!啊,太帅气了!那位金发公子就像一位帝王一般威严,他的笑容真让人着迷!”她滔滔不绝地说着,“不过另一位公子也很好看,只是有点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呢。不过这样就更有魅力了!噢,要是我能被他们抱一下,就一下,我也就死而无憾了……”她双手合十,满脸憧憬地说道,“对了,他们肯定会来找你的!到时我就能仔细看看啦!” “女孩子家怎么能这么羞人呢!”身后的女子打趣道。她放下琴,缓缓起身走到窗边,说,“不过是两个浪荡公子罢了,长得再好也是可惜。”说着向下望了一眼,刚好和黑发男子锐利的目光相遇,她怔了一下,急忙抽身退离。 晗影感觉到有一束目光一直注视着这里,便警觉地抬起头,看到二楼西侧窗口站着两个女子,其中一个马上消失了。既然感觉不到杀气,他便无心去管,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安翃走进了【天香阁】。 安翃在转了一圈后,对所有姑娘都不满意,他皱起眉头,对鸨儿说:“已经没有了吗?就这种货色可配不上我这位兄弟啊!” 晗影大吃一惊,他凑近安翃,低声而严肃地说:“殿下,你别再开玩笑了!这地方我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安翃坏笑着说:“不行,今天我一定要培养一下你在女人身上的感情,你等着吧,我一定会挑个包你满意的。” 晗影无语了,叹了口气低下头,不想看到周围向他俩媚笑的女人的脸。 鸨儿犹豫了一下,说:“我们这儿最红的姑娘肯定能让您满意,只是……”她看了一眼安翃,继续说,“她是卖艺不卖身的,而且见不见客还得她自己说了算!” “哦?是么?”安翃饶有兴趣地说,“那就带我们去吧。我的话,她会见的。”见鸨儿犹豫,知道她不过是故意摆出来的姿态,便说,“多少银子都可以,快走吧!” “哎!我这就去安排!”鸨儿高兴地应道。 安翃和晗影被带进了二楼最西侧的一间房前,晗影暗自松了一口气,这儿挺安静的,没有楼下那些恨不得把他吃了的轻佻女子。 “就是这儿了,公子请慢慢玩。”鸨儿示意了一下房门便退了下去。 3 琴音 晗影替安翃推开门,房内飘散着薰香淡淡的香气,一阵幽婉的琴声传入耳畔,轻烟缭绕,恍若仙境。 安翃驻足聆听,曲调婉转动人,似出水的芙蓉雍容而清冽,又若清水漫过池塘,从容而舒缓。 一曲终了,一身着白纱的女子掀开珠帘走了出来,她伸出纤纤玉指向小桌示意了一下,说:“二位公子请坐,小女子花貂若有怠慢,还请多多包涵。” 安翃一面坐一面打量她:弯弯的柳眉透着天生的妩媚,大大的眼睛脉脉含情,含着一丝隐约的忧伤,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婀娜曼妙的身姿,长长的黑发瀑布般散落在肩头,在脑后盘起一个发髻,插着两只金色的蝴蝶簪,长长的珠链垂下,轻轻晃动。发髻前饰着一顶华胜,一圈细碎的花朵围着一朵雍容的红牡丹,栩栩如生,把她衬得越发动人。白色的面纱下隐约透出她倾国倾城的容颜。 安翃微笑了一下,鸨儿还是没有骗他的。 她身后的侍女端上两杯香醇的红酒和几碟下酒菜便退下了,转身前还不舍地瞧了瞧他俩。 “花貂?这名字太过香艳,不适合你。”安翃端起酒杯,慢慢转动,让里面红色的液体沿着杯壁打旋,散发出醉人的醇香。晗影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盯着燃烧的薰香上亮起的红光。 “哦?公子见笑了。”花貂轻移莲步,走到一架古琴前,指尖轻叩,美妙的乐音便清脆地溢出。 然而安翃却打断了她,似乎有些不高兴:“姑娘为何不用心?琴声虽妙却无情,不过敷衍敷衍那些凡夫俗子罢了,难不成你认为我们也是那种人么?” 花貂吃了一惊,睁大眼讶异地望了他一眼。 安翃端起酒杯呷了一口,嘴角若有若无的笑容邪气而天真:“不管为谁而弹,只需认为是为自己而弹,心、琴结合,便可忘却一切。这岂不更好?” 花貂默默地凝视着他,有些踌躇,但最终还是掀帘走进里间。那儿有一把她最心爱的檀木锦瑟,还是她早已逝世的母亲遗留下来的。 琴声响起,摄人心魂。起先还轻快婉转,让人心情自然而然地放松下来,安翃笑了笑,他听出了其中蕴含的感情。渐渐地,音调低了下去,沉甸甸地催人落泪,似乎在哀哀诉说着所有的不如意。一会儿,音调又变,慌乱,激越,呐喊,绝望。 安翃转头望向窗外,不知何时天空变得阴沉沉的,乌云密布。压抑的天色和绝望呐喊的琴声铺天盖地地向他席卷而来,内心最深处最不愿触碰的恐惧和伤痛翻涌上来,让他的心狠狠地抽痛起来。 晗影正觉得琴声压抑得难受,忽见安翃捂着胸口低头喘气,急忙问:“殿下,没事吧?我去叫她停下!” “不,”安翃拽住刚要起身的晗影,深吸一口气,说,“让她弹下去。我没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等会儿就好了。” 晗影担心地望着他,却不再言语了。 安翃闭上眼,慢慢调整呼吸,疼痛已渐渐散去。琴声在最激越处戛然而止,让人为之一震。帘内有隐隐的呜咽,安翃睁开眼,没有说话。 琴声再度响起,节奏陡然慢下,似是激越之后的空虚,是独自品尝痛苦的孤独和无助。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三日而不绝。 4 相遇 好一会儿,花貂款步走出,红红的眼眶和湿润的睫毛惹人怜爱。 “有多少年没动真情了呢?”安翃喃喃着,似在问花貂又似在问自己。 花貂轻声应道:“十五年了。十五年来从未有人听懂我的琴声……我以为,再也弹不出这份情感了……”她偏头凝视着灰色的天空。好久好久,她忽而转变了语调,回复到原先的轻快,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不好意思,让公子扫兴了,花貂愿陪公子一醉方休。”说着,她为自己斟了一小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安翃见她喝酒时也用水袖遮住脸,似乎不太愿意将脸露出来,便问:“姑娘为何不愿以真颜相见?” 要是在平时,面对那些低俗下流的男子,花貂会毫不犹豫摘下面罩。可是,她看着安翃和晗影,怎么可以让那样的自己展现在他们面前呢,不可以欺骗他们。她这么对自己说,然后有些抱歉地看着他们,说:“公子见谅,花貂恕难从命。” 安翃刚要说什么,走廊上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打断了他。一个男音急切地喊:“花貂!花貂!”还有鸨儿慌乱的声音:“薛公子,你不能去!花貂已经有客了!” 门被很粗鲁地打开了,一位身着华丽绸袍的年轻公子出现在门口,气势汹汹地喊道:“管他是谁,马上让他给我滚!” “可是……”跟在他身后的鸨儿犹豫着,却被一个家丁一把推了进来,她只得转向安翃,小心翼翼地说道,“对不起,公子下次再……”她没有说下去,安翃的不怒而威让她不自禁地哆嗦。 花貂知道这个薛纨仗着自己有个郡守老爹就为所欲为,光是那几个彪悍的家丁在【达喀尔郡】几乎就无人能敌,因此愈加放肆。 她有些担心地望了望安翃和晗影,见他们坦然自若,完全无视门口傲慢的薛纨,而他的四个家丁正一脸凶神恶煞地瞪着他们,花貂不禁暗自为他们捏了把汗。 “你们,识相的就马上给老子滚出去!”薛纨傲慢地警告道,“否则,等会儿你们就是想爬也爬不出去了!”他见花貂还站在桌边,便两步上前揽过她,笑道,“没吓着你吧?到我这来,你可想死我了!” “喀嚓”一声,安翃手里把玩的酒杯被他捏得粉粹,红色的液体在雪白的桌布上渗透漫延,诡异而妖艳。他漆黑的瞳仁紧紧盯着薛纨,透出不屑与鄙视。 “怎么?”薛纨被他的眼神激怒了,一脚揣上桌子,桌上的杯盘纷纷倾向安翃,他只一抬手,便稳住了桌子。薛纨觉得没面子,又加了把劲,想踹翻桌子。不料,安翃还是一脸悠然的只用一只手就让桌子稳稳当当,就像钉在了地上一样。 薛纨恼羞成怒,一挥手:“给我上!让他们知道知道惹本大爷的下场!” 四个家丁闻声立马跳了进来,晗影几乎在同一时刻从坐垫上跳起,单手便抵住一个家丁全力挥来的拳头,在家丁惊愕之际,一脚将他揣回门口。 “不要吓到这位姑娘哦,晗影。”安翃吩咐道。 晗影瞥了一眼安翃,微一点头,明白了他的意思。 薛纨看着还没一会儿就已爬不起来的家丁们,有些困惑似的后退了两步,然后“扑通”一声跪下,失色道:“小人有眼无珠,多有得罪,还望……” “闭嘴。”安翃打断了他的话,厌恶地转过头看着窗外,不愿再多看他一眼。 “是……小人这就走,这就走……”薛纨哆嗦着站起,带着他的手下跌跌撞撞地跑出了门。 晗影望了一眼安翃,也出去了,不用问他也明白安翃眼底的意思。 花貂好容易回过了神,问道:“那位公子去哪了?” 安翃扬了扬嘴角,楼下惊恐的尖叫已经替他回答了。“让姑娘受惊了,你休息吧,不打扰了。” “嗯……嗯!公子慢走。”花貂边说边优雅地行了个礼,目送他离去,眼神里惊愕又有些激动,那是连她自己也未察觉的激动。 5 血色 回忆 【天香阁】 花貂对着镜子摘下面纱,倾国倾城的容颜展露在镜中,她弯起嘴角,可露出的笑容却是不带任何感情的,她凝视着镜中虚伪的笑容,两行清泪晶莹地滚落,十五年前的那一幕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那年她四岁。她的名字叫冰蕊。 高大挺拔的父亲最爱将心爱的冰蕊放到肩上,带着她登上小山之上的【如梦亭】,指着脚下繁华的街市,告诉她:“冰蕊,你看,这就是爹爹的天下。” 那时候的阳光总是很明媚,花儿每天都开得很艳。父亲温柔的声音,母亲暖暖的笑容让冰蕊以为身在天堂。 爹爹是莲漪郡的郡守,他总是骄傲地说:“【莲漪郡】就是我的天下。” 很多年后冰蕊才知道,三千年前这儿是【莲漪国】,一个浪漫的国度,不愿战争才甘愿臣服于敖卡威——那个统一了整块大陆,建立起至今不败的【敖卡威帝国】的神话般的男人。之后便作为一个郡,改名【莲漪郡】,然而爹爹还是很骄傲,很快乐。在他心里,【莲漪郡】是独立的。 母亲有着暖暖的笑容,温柔美丽,一笑倾城。她每晚会弹着那把精致的檀木锦瑟,哄冰蕊入睡,琴声柔和而温暖,像暖暖的春风将冰蕊包裹。 然而,就是那个晚上,那个本应和往常一样平静而幸福的晚上,冰蕊眼睁睁看着爹娘倒在血泊中,那柄剑上刺眼的寒光闪得她一瞬间什么也看不到了,只有爹娘温柔的笑脸浸没在了一片血色中…… 冰蕊记得,那晚的月亮很大很圆,可是泛着骇人的血色。她伏在马背上,望着家里冲天的火光,眨也不眨地睁着眼睛,哭不出来,喊不出来,只是将怀中的檀木锦瑟越搂越紧。 她被卖到青楼,由于太小,受尽了欺凌,没日没夜地被逼着学唱歌跳舞弹琴,稍不如意,便是狠狠地拳打脚踢。 她怎能忘记,那个火光冲天的血色夜晚?她怎能忘记,在黑夜里独自舔舐伤口的无助和绝望? 她再也不会发自内心地微笑了,那银铃般的笑声再不会有了。 因为,她忘记了。 四年前,她十五岁,倾城的容貌和绝世的技艺让她红透了半边天,然而她守身如玉,她知道自己已经一无所有,没有人会真正想要守护她。于是,面对那些眼神,那些言语,为了活下去,她学会了虚伪,用醉人的假笑来掩护自己,掩护自己冰封的心。 望着镜中的自己,脑海中闪过安翃邪气而天真的笑容,她不会忘记,在他说“有多少年没动过真情”时眼里的黯然,那是懂得真正痛苦的人才会有的眼神。就因为这样,她才不能用假笑去欺骗他。而且,也骗不了他。 她站起身,戴上面纱,不管怎样,冰蕊已经死去,和她的爹娘一起,现在的她,是花貂,是那个红透全郡的绝色名妓。 楼下还在喧哗,她走到窗口,看见那两抹黑色消失在街角,安翃金色的头发被风吹起,凌乱而不羁。 被晗影杀掉的薛纨和他的四个家丁被众人抬了出来,喉头被开了个不大不小的黑洞,却没有流血,一击致命,同时又封住了他的血脉流动。 “真可怕,”小夕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感叹道,“那位黑发公子果然是个冷面杀手!” 花貂轻轻点了点头,心里却很明白,真正冷酷的不是晗影,而是安翃,他的笑容里,透着傲视一切的无情。 还有一件她不太明白的事,就是晗影脖颈左侧的花纹,虽然他将风衣的领子高高竖起,却在打斗过程中被风带开,露出了一片龙鳞状花纹。这花纹,她是很熟悉的,那是【龙骑士】——【敖卡威帝国】最忠诚的守护者的标志。她记得爹爹以前有一位很要好的朋友,也有这个标志,他常常将他温暖的手抚上她的头,把她辛辛苦苦扎起来的小辫子揉乱,然后露出好看的笑容。可是,她也不会忘记,那天让她家破人亡的人群之中,有他冷漠的脸,不带任何表情地看着她爹娘惨死,看她被送进那个人间地狱。她至今也无法知道爹娘为何惨死,而他为何突然反目。也许是受人之命吧,她不会理解的,也已经无所谓了,因为她再也没有见过他,也不想再见他。 6 诅咒 回忆 乌云压顶的天空很快就下起了雨,离住得客店还很远,安翃和晗影在雨中匆匆走着,丝毫没有要避雨的意思。 “殿下,我们先避避雨再走吧?”晗影忍不住说道,他们的衣衫已经淋湿了,初秋雨水的冰凉地渗透到温热的肌肤上,很有些凉意。 安翃摇摇头,任凭雨水将他淋透,金色的发丝垂下来,一滴一滴向下滴着水,他仰起头,雨水顺着英气勃发的脸庞滑下,没人知道,此刻,他的泪水夺眶而出。 身为这个伟大的【敖卡威帝国】继承人的他,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然而他并不快乐。 他满月的那天,皇帝陛下大宴天下,因为是皇帝的第一个儿子,无数赞美和荣耀便加在了他小小的身躯上,皇帝和皇后非常高兴。 酒至半酣,皇帝请全天下最好的预言师为他预言,那个预言师从宴席一开始见到他时便阴沉着脸,此刻更是毫无笑容,严肃地说出了那番让所有人都为之一震的话:“殿下的心,不,是殿下的整个命运都带着与生俱来的诅咒。” 皇帝大吃一惊:“快说!” 预言家敛声屏气,缓缓道来:“一出生便背负的杀戮,彼岸至亲二十二年含泪怨。黎明时的影子,再度冰封的花蕊,仅有的温柔绝望而易碎。” 皇后当场晕了过去,皇帝脸色煞白,哆嗦着喘息,忽然猛地一拍金桌,吼道:“拖出去!拖出去!杀了他,杀了天下所有的预言师!” 侍卫当即将预言师拖下,他却依旧毫无表情,略微提高声音:“命运的齿轮一旦旋转,便无法拂逆……” 于是,全天下的预言师用他们的鲜血和生命献上了他满周岁的“祝福”。 皇帝生性风流,后宫妃嫔成群,却不知怎的,只安翃一个皇子,加上他仪表不俗,从小就聪慧好学,就更是对他宠爱有加。如此,他便任性而专横,大臣都惧惮他,连皇帝也没办法。 从他记事起,印象最深的,便是心口一阵阵的钝痛,只要稍有伤心,撕心裂肺的疼痛便贯彻全身,很小的时候每次都会哇哇大哭。再后来,却只是咬紧牙关,在角落里蜷缩着小小的身体,再不哼一声。而现在,疼痛一次比一次更加难以忍受,他也早已学会用狠毒和无情去防护他那颗脆弱易伤的心了。 花貂饱含悲伤愤怒绝望的琴声化解了他的铠甲,心底压制了许久的真情翻涌而出,让他不禁对着阴沉的天空仰天长叹。 7 大开杀戒 正走着,后方响起一阵马蹄声,一个男声愤怒地喊道:“就是他们!给我抓起来!” 回头一看,一对骑着白马的骑兵飞奔而来,大约七个人,个个手持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为首那个人膀阔腰圆,瞪着双眼,满脸怒容,看来来者不善。 街道两边的客店这时出现不少看热闹的人,挤在窗前惊奇又幸灾乐祸地议论纷纷。 “那不是郡守的长子,咱这郡的【郡国将军】薛荣吗?” “嗬,来势如此凶猛,那两位公子要死到临头了,也不知他们哪里得罪了薛荣。” “薛荣哪次不是想杀就杀?仗着自己会几套拳脚就攀上【郡国将军】,我呸!”说话人忿忿地“啐”了一口。 “说话可要留心!‘双虎’的耳目可是遍及全郡的!”另一个人低声警告。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笑声:“哈哈,诸位此后大可放心,至少可放一半的心了,‘双虎’之一薛纨已经死了,正是被那两位公子所杀。” 此语一出,震惊四座。这时,对面酒楼里一女子尖叫一声,捂住双眼。原来薛荣在一丈开外忽地抽出背后一条钢鞭,手腕一甩,鞭子便犹如一条银蛇,刺破空气直向安翃呼啸而去,而安翃头都没回,依旧镇定自若地向前走,眼看钢鞭快如闪电,怎能不叫众人屏住呼吸,暗自捏一把汗呢?! 说时迟,那时快,晗影瞬间跃至安翃身后,与此同时手上金光一闪,银鞭硬生生断成两截,跌落到足下。待细看时,晗影手中出现了一柄剑,竟是通体晶莹透亮,微漾金光,剑锋之犀利,所到之处,万物齐断。众人纳闷:刚刚他们身上还手无寸铁,怎么忽然就出现了一把神剑呢? 趁薛荣吃惊的档子,晗影略带责怪地说:“殿下连剑都不带!” 安翃却笑起来:“有你的【龙骨剑】还怕什么?再说,出来猎艳哪能带剑啊?今天那位‘花貂’,你觉得如何?” 晗影无奈:“大敌当前,殿下还有空说笑!” 安翃见薛荣和他的骑兵们已经回过神,这才收住笑容,说:“去吧,杀掉他们,一个不留!” 晗影略一点头,便一个箭步迎上去,安翃转过身,继续从容向前走。 薛荣武艺虽不精,智谋还是有点的。他已见识到了晗影的骁勇,知道敌不过他,但他只一个人,而自己这边有七个人,若分散开来,晗影必定不能顾及周全,自己便可乘机杀向安翃,安翃身无寸铁,定束手就擒,到时便可牵制晗影,为弟报仇了。这么想着,他便示意骑兵分散开,同时又将晗影围在中间,自己则纵马拦住安翃。安翃还没走几步,被薛荣拦住,便抬起头,将湿透的头发向后捋了捋,沉声道:“你不知道挡我路的下场吗!” 薛荣迫于他的气势,愣了一下,随即怒不可遏,拔剑指着安翃,道:“大胆,老子可是【郡国将军】,在我的地盘里胆敢撒野,今天就让你死在我剑下,为我弟弟陪葬!”说着就一剑劈下! 安翃足尖一挑,将脚边散落的钢鞭挑起,两手各抓一头,抵住薛荣的剑,钢鞭的柔软让猛力的剑道消了大半,同时他向后一跃,拉开距离。 薛荣吃了一惊,料不到他还有此等武艺,但转念一想:不过是三脚猫的功夫,自己好歹是个【郡国将军】,难道还敌他不过?便挥舞着剑纵马上前。 安翃后跃两步,还未站稳,眼角瞥见一道寒光向他后侧方猛刺而来。于是他一面侧身,一面向后仰去,矛头擦着他的鼻尖刺了过去,趁骑兵将矛收回去的档儿,安翃就势一个倒跃,薛荣却不给他喘口气,从后方冲上,正好和那个骑兵两面夹击。安翃正愁没兵器,晗影喊了声:“接着!”便剑尖一挑,将就近一名骑兵手上的剑挑向安翃,顺势向他的肚子上一挥,骑兵便栽下马去。 安翃接了剑,左手甩出钢鞭,套住骑兵坐马的前腿,马儿一个踉跄,骑兵便栽了下来,正好滚至安翃脚下,安翃眼睛眨也不眨,手起刀落,骑兵便一命呜呼了。此刻薛荣已近至眼前,安翃一跺脚,纵身一跃,跃至薛荣的马头,不等他惊呼,便一剑结果了他。 晗影这时也已收拾好一切,地上狼藉一片,雨水混着血水,触目惊心。晗影牵过两匹马,说:“殿下,我们快回去吧,衣服湿透了,很难受的。” 安翃点点头:“不该淋雨的,是我犯了傻,呵呵。”正要上马,薛荣呻吟了一声,安翃便笑道:“呵,还真是顽强。”他一脚踩上薛荣的胸口,俯下身去,说:“也好,我就让你知道到底是谁在谁的地盘上撒野!”他拿出一块盾形金牌,薛荣睁大眼睛,惊恐地低语:“什……殿下?” 安翃冷笑一声,和晗影上马疾驰而去,只剩下遍地尸骸和楼上惊愕失语的看众们。 8 除恶 “双虎”被除,普通市民自是欢欣鼓舞,从此便少了两条“地头蛇”。安翃和晗影的骁勇更是被一传十,十传百,说得神乎其神,有了万千仰慕崇拜者。 【达喀尔郡】的郡守,那个纵恶子行凶的薛术恰巧到邻郡游玩,接到丧子的恶讯,好不愤怒,当下率属下回郡,便径直派人捉拿凶手。 安翃和晗影正在客店吃午餐,大门猛地被人踹开,冲进来十几个官兵,围住他们,齐刷刷抽出明晃晃的大刀,为首一人喝道:“跟我们到【薛府】,郡守大人有话要说!” 安翃便顺从地放下碗筷,对晗影说:“那我们就去看看他要对我说什么吧。”士兵见他俩如此顺从,倒愣了一愣,随后将他俩五花大绑,捆至【薛府】。 这期间薛术听了几个小人对安翃和晗影两番战斗的描述深感不安,怕自己派得人手太少,制服不了他们,及至听到说已将凶手押到府外,才惊喜道:“快带进来!” 安翃和晗影被五花大绑带进厅殿,因是逆光而站,薛术一时难以看清,正巧阳光照耀在安翃的金发上,越发灿烂,竟一时晃得薛术睁不开眼睛,他只得眨了眨眼,去看站在阴影里的晗影,觉得十分面熟,却又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正思索间,安翃倒开口了:“郡守大人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薛术一听他傲慢的语气,便气不打一处来,怒道:“无礼之徒!本大人问你,可是你俩杀了我的爱子?” 安翃冷笑一声:“人倒没杀,狗是杀了几条的。莫非你的‘爱子’也在其中?” 薛术一时语塞,好不恼怒,额上青筋暴起嘴角抽搐,脸色由青变白再变成酱紫色,左右看了,暗自好笑,又只得勉强忍住,齐声劝他息怒。薛术哪里坐得住,一个箭步上前。 晗影刚要拦住,安翃递了个眼色给他,他只得站住不动。 薛术一手掐住安翃的脖子,就势将他推到门框上,刚要怒喝,却惊恐地张大嘴,愣在那儿说不出话来。 安翃皱了皱眉头,说:“还不给我滚开!”说着一脚将他踹开。 薛术这时才“扑嗵”跪倒,俯伏在地上,失声道:“鄙臣不知是殿下,失礼之处,还望殿下海涵!” 安翃冷哼一声,说:“你还要将我捆到什么时候?!” 薛术这才赶紧起身要帮太子殿下解开绳子,安翃却皱眉沉声道:“谁许你起来了?!” 薛术只得重又跪下,膝行到两人面前亲自为其解开绳索,额上豆大的冷汗已经滚到下巴上,滴落到地上,形成一小点圆形湿斑。 安翃在厅殿上来回转了几圈,见厅上雕梁画栋,精致古玩珍奇数不胜数,座椅更是镶金镀玉,好不奢华! “把你的《郡守志》拿来!”安翃命令道。 薛术赶忙命人去拿,心上却暗暗松了口气,《郡守志》上都是他胡乱编造的,尽是为民众办的好事,说不定可以“将功补过”。 不想安翃看都没看就命人烧为了灰烬,他从来不相信这种弄虚作假的东西,只有父皇,当今皇帝才喜欢这种用来献谄的《郡守志》。至于薛术,他早就把他的恶行打听得一清二楚,当下便让他横尸于市,然后才上书给父皇,来个先斩后奏。 9 秘密 偌大一个郡,不可一日无主,安翃便暗中遣人张榜于市,让人民自己去推选新主人。当然,他和晗影是不露面的,至少是不能暴露身份,只得扮作普通郡民,甚至还到榜前饶有兴趣地看了看,见榜上已题了几个名儿,便和晗影转身欲走。 没走几步,怱听不远处一片惊呼,依稀可辨有马儿的嘶叫。安翃刚一抬头,晗影已一个箭步冲进人群,在千钧一发之际将马蹄下的白衣人抱起,敏捷地一闪身,脱离了危险。那匹受惊的马儿便嘶叫一声,撒开大蹄向前跑去,安翃见它来得势急,便略一侧身,擦身而过之际拽住缰绳,脚一蹬地,翻身上马,用力勒住缰绳。这匹马儿性情似乎很野,翘起前蹄,在空中扑腾着,好在安翃武艺了得才不至于摔下马来,费了好大劲儿才让马儿安稳下来。 晗影在本能地将白衣人抱起后,到路边低头一看,怀里惊魂未定,闭着眼紧紧抓着自已衣襟的竟是那个倾国倾城的名妓花貂! 这时花貂也睁开了眼,还不敢确信自己竟逃过了这一劫,一双秋波里还含着惊慌。 晗影这时倒惊慌起来,急忙将她放下,触电般退后了好远,好似碰了个不得了的东西。虽面无表情,眼里的慌张却一览无余,让花貂又好气又好笑。 围观的人一片寂静,一个个瞪圆了眼睛,张大嘴,还保持着一开始惊恐的表情,都看呆了。及至安翃骑着马悠然回到晗影旁边,众人才一个个惊奇欢呼,齐声称赞。这时人群中一人大喊:“他们就是杀了‘双虎’的人!”众皆哗然。围观的人已越来越多,这时又有人大喊着提议:“做我们的郡守吧?!”一语既出,众皆附声赞同。安翃和晗影无语,摆摆手拒绝,遣散了众人。 这时安翃下马看见了不远处的花貂,想起她似乎是晗影救起的白衣女子,这才明白了晗影为何慌张,他是从不碰女人的。 正巧花貂带着小夕走过来,优雅地行了个礼,曼声道:“多谢二位公子相救,小女愿简备酒席以表谢意,不知公子可否赏脸?”被她一说,安翃和晗影倒果真觉得腹中饥饿,自从午餐被打断后,还没吃东西呢,于是欣然同意。只是晗影一听还要去【天香阁】,死活不肯再走了:“殿……安翃兄,我绝不奉陪!” 见他斩钉截铁,一脸坚决,花貂只好笑道:“那就到附近酒楼里去吧。” 晗影这才同意。 【皇城—醉游苑】 此时的醉游苑里又是歌舞升平,不管苑外的秋风多么萧飒,苑内却是春光融融,薄薄的轻纱随着曼妙的舞姿浮动摇曳,花红柳绿中笑靥频开,靡靡之音让人沉醉无法自拔。 大殿高高的台阶之上,却是个满脸笑容的风流皇帝,左拥右抱,好不开怀!宠妃们都争着喂酒奉食,频送小樱桃,殿下婀娜的舞女们秋波频传,把个皇帝乐得当是身在天国。 “禀报陛下,”掌管醉游苑的总管刘公公走进来小心翼翼地禀道,“太子殿下有奏章呈上。” 皇帝本因刘公公煞了风景很不高兴,一听是太子的奏章便息了怒,说:“呈上来。” 待看毕,却两眉倒竖,一脚将面前的酒桌踢翻了,金盘玉碟被摔了个粉碎,美味珍馐洒了满地。皇帝“霍”得站起来,来回踱了两步,愤然道:“好你个太子,越来越不把我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了!竟私自杀了我的大臣!” 原来薛术献谄的本事十分高明,时不时进献些稀世珍宝或绝色美女给皇帝,深得皇帝宠爱,如今一听太子竟把他杀掉了,怎不气愤! 一班宠妃们见皇帝龙颜大怒,吓得花容失色,急急娇声劝慰。皇帝却一甩手,径自出了醉游苑,留下莺燕们面面相觑。 皇帝也不要人跟随,一个人一边走一边叹息,不知不觉来到了皇后的【仪凤殿】,便走了进去。 皇后正舒舒服服地躺在铺着熊皮垫子的躺椅里,身边围着三个宫女替她揉胳膊捶腿。见皇帝驾到,便摒退宫女,站起身来,笑道:“陛下怎么有兴到我这儿来了?” 皇帝便堆起笑容,携起皇后的手说:“这些天冷落了你,婉儿没有生气吧?” “哪里敢生陛下的气啊!”皇后这么说着却厥起了嘴。 “还说没有!一口一个陛下的,朕可没听说过这么多礼仪。”皇帝笑着拉她坐下。皇后虽已近四十,却还似二十岁般美貌动人。 两人嬉闹了一阵,皇后说道:“也不知翃儿到哪里去了,都半个月没见他了,怪想他的。” 皇帝刚把这事忘了,一听皇后又提起安翃来,不禁气愤道:“他还能到哪去!好端端把朕的一个宠臣给杀了,还说什么是‘除暴安良’,那薛术怎么看都是个温顺的人,哪里像翃儿说的那样‘纵子行恶’、‘强抢妇女’、‘巧立名目乱收税’什么的!” 皇后安慰道:“好啦,消消气嘛!一个臣子而已,犯不着生翃儿的气,他也是为你着想嘛!” 皇帝叹口气:“话是这么说,但翃儿现在越来越任性了!这次出宫朕原不许的,他却不听,朕一离开,他就带着晗影溜掉了。唉,还恣意杀死大臣,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反正这江山迟早是他的,现在不杀到时不还是要杀嘛!” “都是你宠的,还帮他说好话!”皇帝笑着点了点皇后的鼻子,惹得她好一阵娇笑。 “翃儿今年已有二十岁了,你得替他留心可有美人儿配得上的,别只顾自己享乐!”皇后娇嗔道。 “是,遵命,我的皇后娘娘!”皇帝故作严肃地说,把个皇后逗得笑个不住。 好一会儿皇后才止住笑,说:“翃儿老是这么往外跑,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吧?” “怎么可能,翃儿武艺那么高,宫里除了【龙骑士】外还有谁是他的对手?更何况晗影会保护他的,晗影【龙骑士队长】的位置可不是白给的!你就别瞎担心了。” “嗯。”皇后点了点头,又道:“晗影这孩子也已经二十岁了,入宫已经十五年了吧,不知他有没有产生不该有的情感。” “朕就怕这个,要是晗影实力下降,这皇城的守备就要逊色三分了。”皇帝顿了一会儿,凄然叹道:“都十五年了,朕也快老啦!现在想二十年前翃儿出生的时候……”说到这儿皇后使劲捏了他一下,他猛然醒悟,不再往下说了。两人各怀心思沉默起来。 10 比武招亲 经过众人推举,得到票数最多的尉迟圭顺理成章做了【达喀尔郡】的郡守。尉迟圭三十左右,长身玉立,待人宽和,且极赋才情。 这天恰逢【汐苓节】,相传那天丹奈斯神最心爱的七女儿莎苓偷偷下凡人间去看大海,她在金色的沙滩上涉水嬉戏,太过忘情,不幸被晚间的潮水凶猛地吞没,后来掌管潮汐的神汐斯发现了她,斥退潮水,将她救上了岸,两人一见钟情,从此约定三生,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于是,为了像莎苓一样找寻到如意郎君并厮守一生,【汐苓节】成了大家闺秀们择偶的良辰吉日。这一天便分外热闹。 远远的有黑压压一大片人围在那儿,中间摆着一个大台子,一边挂着一条幅,上书四个大字:比武招亲。晗影可不会错过任何一个有关比武的场面,便很有兴致地拉着安翃挤进了人群。 比武已经开始,先是举办这次招亲的沈爷亲自出面讲了一番话,他可是【达喀尔郡】里的一个大财主,数不尽的家业加上他如花似玉的女儿茗霄,哪个男人不动心!所以参赛的人一个接一个,热闹至极。 晗影看一会儿,觉得很乏味,台上不过是几个市井无赖耍耍花拳绣腿,和他本来期待的精彩对决差之千里。他转头看了看,看见安翃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注视着台上无趣低级的“比武”。 “安翃兄,我们走吧。”晗影说道,语气中是深深的失望。 安翃还未回答,只听一声大吼:“我来!”就见一五大三粗的大汉手一撑台沿,纵身跃了上去,他挥舞着两柄八角紫金锤,将台上正比武的两个赤手空拳的无赖吓得连连后退,只一扫,便被打飞到台下。 “这下好看点了,已经出现了武器了。”安翃笑道。 大汉把一柄锤子往肩上一扛,俯视底下黑压压的人,吼道:“还有哪个敢来?!” “我!”嘈杂的人群里传出一个高音,一个健硕的男子跃上台去,手里握着把长枪。 晗影道:“长枪攻击距离长,我看那个大汉要输了。” 安翃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果不其然,几个回合下来,男子已把大汉逼到了台子边沿,趁大汉心慌,一个突刺,让大汉跌下了台。 紧接着又跳上一个手持宣花剑的年轻男子,一袭黑袍,剑眉虎目,握拳说句:“承让了。”便举剑杀去。两个你来我往,杀了好一会儿。 “安翃兄,你看----”晗影皱了下眉头,看安翃点了点头就没说下去,他们都感到了异样。 持剑男子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在场的普通民众丝毫未曾察觉,只有晗影和安翃感受到了他身上一瞬间散发的杀气,然后就看到持长枪的男子突然倒地,再也没有站起来。人群一片哗然,还不明白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事。议论纷纷中,男子的尸体很快就被抬了下去。 “混蛋!”一个年长一些的男子气冲冲跳上台,质问道:“你为何要杀了我弟弟?他比不过你自然会退下,为何要取他性命?!” “哼,”持剑男子冷哼一声,轻蔑地说到:“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输了的人有何脸面活在这世上?” 男子气的脸通红,扑过来要打他,刚跨出一步,便倒下去,追随他弟弟一起去了。 “既然站在了这台上,就是对手,这可是你自找的!”持剑男子踢了他一脚冷笑道。 晗影愤愤地开口:“他明知道那男子不会武功还杀他,真是岂有此理!”安翃没有说话,显然在沉思什么。 又有几个人作为尸体被抬了下来,今天的胜者似乎已经确定了。人群中一个汉子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刺耳的辱骂声使持剑男子皱了皱眉头,他刚要出手,手腕就被人抓住了。 “别动。”黑发男子沉声道,声音很低却有一种让人胆寒的震慑力,持剑男子惊讶地瞥了一眼男子,没想到他的速度如此之迅疾,他之前竟未察觉。 安翃这时微笑了一下,自语道:“你这个笨蛋,上去了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这时,持剑男子转身后退了一步,和晗影拉开距离,冷笑道:“哼,这么说你是来挑战的喽?在下冷凌,奉陪到底!”说着拉开架势。 晗影却没动,说:“误会。我不过是来阻止你出暗器枉杀无辜。只要你不再使暗器,光明正大地比武,我不会来阻止你的。”说着,他转身欲走。 身后猛地袭来一阵强烈的杀意,晗影急忙背过手去凭空一抓,竟感到手里的“暗器”在强力地扭动。 “既然站在了这台子上,可没那么容易走!”冷凌冷笑道,心里却吃惊于晗影闪电般的速度,料到他不是等闲之辈。 手里传来一阵很细微但直钻入心脏的疼痛,晗影展开手一看,一道紫黑色的影子以惊人的速度从指间飞出,瞬间没入冷凌的袖管。但尽管很快,晗影却看清了,那暗器是一条很小的紫黑色蠕虫。 “你是----【傀儡师】?”晗影低声问,眼神冷峻起来。 冷凌笑了笑,沉声道:“既然让你发现了,今天就是你的死期!”说着,数道紫黑色影子从袖中蹿出,从四面八方以极快的速度蹿向晗影。 安翃低呼一声:“不好。”而四周的人都有点不明所以地看着台上,他们看不见【傀儡虫】的快速移动,不知道战势早已开始,且已到了危急时刻。 晗影料到不能空手对付这么多行动迅速,无孔不入的【傀儡虫】,便举起右手,只见金光一闪,手心里出现一柄通体晶莹透亮,微漾金光的【龙骨剑】。他将剑在身体周围旋成完美的防御,只听见一阵“叮叮叮”的清脆撞击声,【傀儡虫】们不得近身。这时冷凌的宣花剑出其不意从左下方疾速刺来,晗影吃了一惊,但很快镇静下来,右手继续防御蠕虫,左手看准时机猛地捏住剑刃,将它撇向一边,同时身体一侧,避过剑锋,趁冷凌因惯性向前趋时,抬脚将他踢到台子另一边,趁这段时机,晗影集中注意力,分辨出【傀儡虫】攻击的方位和先后,然后只见龙骨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所有的蠕虫便瞬间断为两节,化作一阵紫黑色云烟散去了。 冷凌从地上爬起来,擦擦嘴角的鲜血,知道今天大势已去,便沉声道“【龙骑士】,等着吧,咱们会再见面的!”说罢,他纵身一跃,化作一道黑影疾速飞离。没有人看到,他转身时嘴角一闪而过的诡异笑容。 晗影没有去追,心里暗暗一惊:“不好,被他知道了身份,要是盯上了我们,殿下就危险了。我得马上回到殿下身边,【傀儡师】又蠢蠢欲动了!” 安翃在台下好笑地望着晗影,看他兀自低头沉思,没注意到沈爷已经宣布他为沈家的乘龙快婿了。 “看你怎么办,你这个笨蛋!”安翃笑道。 等到沈爷过来拍拍他的肩,晗影才回过神来,听他说:“好女婿,先去见见你的新娘吧。” 安翃在台下看到晗影先是一脸迷茫地望着沈爷,继而是吃惊,然后是恍然大悟,再是惶恐,看得他差点笑死。见他正手足无措地望着自己,便做了个“跟他去”的手势,然后笑眯眯地看着他跟着沈爷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可别让人家女孩子失望啊!” 安翃百无聊赖地转过身,看到了人群边缘的花貂和侍女小夕,正遇上她俩的目光,便挤过人群走了过去。 花貂见他来就问:“晗影跟沈爷到哪儿去了?难不成……” “嘿嘿,”安翃脸上明显的坏笑:“他去见他的新娘了!你没看见‘比武招亲’这四个字么?很快你们就能喝到喜酒了。哈哈!” “啊,真的么?恭喜他了。”花貂说道,可心里却闪过一丝失望,连她自己也说不清的情感。 11 相亲 “来来,”沈爷笑眯眯地亲自领着晗影走进【沈府】,走进一个精致的小花园,脸上的表情让人一看就知道他对这个未来女婿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 晗影面无表情地跟着沈爷走,其实他还不太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他以前可从没经历过,甚至没听说过“相亲”这种事。 对【龙骑士】来说,除了忠诚以外的情感,特别是爱情都是不允许的,这会影响他们的实力,多余的情感只会让他们分心,让身体里流淌的【龙之血】产生不必要的波动,所以,一但【龙骑士】动了真情,那他就失去了做【龙骑士】——这个帝国守护者的资格。 绕过一丛灌木,眼前出现一座别致的小苑,沁人的花香从苑中溢出,让人陶醉得忘了这已是秋天。跨进苑门就见一片花海中立着两位年轻女子,正手提小花篮嬉闹着,花瓣散了一地,更添情趣。 其中一位女子回头看见沈爷,便甜甜地喊道:“爹爹,您回来啦!”她把小花篮往侍女手上一塞,开心地跑过来。 晗影看着她跑近,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茗霄峨眉如黛,大大的眼睛顾盼生辉,透着活泼,白嫩的皮肤吹弹可破,长长的头发微微蜷曲,垂至腰间,是天空的蓝色。她穿着一件粉白色的羽衣,更显可爱轻盈,腰间系着的粉带在背后扎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 而此时,茗霄也好奇地打量着晗影,见他精壮高挑,剑眉星目,琥珀色的眸子锐利而有神,年轻的脸庞英气勃发,心里暗自惊叹他的俊美。 “霄儿,他叫晗影,以后就是你的夫君啦,怎么样,还满意么?”沈爷附耳对茗霄悄悄说。 茗霄先是愣了一下,继而羞涩地低下头,脸颊飞上两朵红云,更增妩媚。 沈爷见状,知道女儿同意了,便对晗影说:“这是我女儿,茗霄。你们的婚事,我看,就三天后举行吧!” “啊?!等等,好像有点误会,”晗影急忙解释道,“我并没有准备娶您女儿啊!” “什么!”沈爷怒道:“你不想娶干嘛去打擂台?还是说你对我女儿不满意?!” “不,不,不是的,您女儿我很满意----啊,我是说----” “满意就行,那就三天后举行婚礼,这三天里你就待在【沈府】吧,我等下安排下人打扫住处,你先和茗霄熟悉熟悉。”说完,沈爷转身就走,生怕晗影再拒绝,他很相信自己的眼光,看到他精湛的武艺就知他不是寻常人,这么好的女婿他可不会轻易罢休。 晗影望着沈爷的背影叹了口气,喃喃道:“这下可怎么办?要是殿下在就好了。” “那个----”茗霄这时羞怯地开口,“晗影,我们到里面坐坐好嗎?” “哦。”晗影应了一声,跟她到了苑内。只见满屋的粉色,还有毛茸茸的挂饰和大片的鲜花,简直像是来到了童话王国。 “这是我亲手布置的,好不好看?”茗霄仰起脸望着晗影,大大的黑眼睛脉脉含情。 晗影扫视了一眼屋内,冷淡地“嗯”了一声,他现在在想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殿下,为何殿下要他跟沈爷到这儿来,根本没在意她说了什么。 茗霄听到他的认同却很开心,一想到三天后就能成为他的新娘,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此时安翃在花貂的带领下正站在【沈府】大门口端详着这座豪宅,微微笑着,问花貂:“你觉得沈家小姐怎么样?” 花貂答道:“听说是个很可爱很漂亮的姑娘,开朗活泼,不过好像不怎么出门,大概是沈爷怕她被人骚扰吧,毕竟沈家可是这里首屈一指的大户啊。” 安翃点点头:“希望能给晗影找个好女孩。” “怎么?”花貂微微吃惊:“凭他的才貌还愁找不到好女子?” “不是,这其中有很多原因的,总之是他不愿意。”安翃说这话时眼里闪过一丝无奈,“其实,是不会。” 而此刻,被打败的冷凌恨恨地走在回去的路上,那天在街上和茗霄偶遇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可恶,茗霄……” 12 悲戚 回忆 月夜。 月亮柔柔洒下清亮的光辉,照出漫山的霜林隐约的轮廓,黝黑的泥土上铺满了落叶,踩在上面会发出“喀嚓喀嚓”破碎的声音。 霜林深处,一棵高大的椴树静静挺立,粗壮的枝干上倚坐着一个人影。黑衣黑发,冷峻而轮廓分明的脸,琥珀色的眸子出神地凝望着明天就将完满的皓月,平日眼里摄人的凌厉变成了满满的迷茫。 那年,他五岁。 父亲有力的手牵着他跨进【龙殿】。庄严肃穆的大殿,四壁是不同姿态的龙的浮雕,是用最纯的汉白玉雕刻而成,大殿正中央的地上画着一个很大的八卦图,周围围着十八根粗壮圆柱,每根柱上都雕刻着一条腾飞的巨龙。已经有十七个像父亲一样高大强壮的中年男人到了,他们都默默地注视着父亲和他牵着的小晗影,然后自动站到十七根圆柱下,脸上的表情有神圣庄严也有不舍悲伤。 “爹爹——”小晗影被这肃穆压抑的场面吓到了,靠在他爹爹身上,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袖子,颤声道:“我想回家,我想听娘讲故事……娘在房里偷偷哭的,我听见了,我要回家去安慰她,她一定是不想让我们出来才哭的——” 稚嫩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上,所有人都为之一震,晗影父亲俯下身来,抚着他的头,柔声说:“等一下我们就回去,告诉娘我们不出去了,好吗?” 小晗影用力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像初生的朝阳一般灿烂。他看到父亲眼里的温柔,毫不犹豫地相信他的话。 “晗影,”父亲看着他琥珀色明亮的眼睛,说:“从今天开始,你要用你所有的感情去侍奉你的君王,不论他怎么想、怎么做,不论他的命令是什么,你都要忠诚于他,拼尽一切努力去完成你的任务。记住,不可以背叛,要用你的生命去守护。晗影,你可以做到的,对吗?” “嗯,”晗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清澈的眸子天真地望着父亲,“我会做到的,因为做不到爹爹会生气,娘会伤心的。我不想让您们伤心。” “晗影……”父亲搂住他,在他耳边轻声道,“这是一个神圣的时刻,不要悲伤,孩子,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紧闭双眼,站在那八卦图正中央不要动,这是爹爹对你最后的期望。”他吻了吻晗影额头,站起身,毅然决然地把晗影拉到阵的中央,自己站到正对殿门的那根柱子下。 “开始吧。” 晗影听话地闭上眼,听到四周传来低低的咒语声,像丝线一般将他缠绕,却又软软的像绸缎一般轻柔。 “嚓——”拔剑的声音。 “嘣!”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 “滴嗒——”水滴落的声音。 晗影实在忍不住,偷偷睁开一只眼睛,眼前的景象让他惊惧得动弹不得:父亲伸着右手,手腕处的【龙脉】被割断了,鲜红的血一滴一滴,像断线的珍珠一般滴落,地上像水面一样漾起波纹,八卦图的线条一点点变红,向四面八方渗透漫延。其他十七位【龙骑士】高举晶莹剔透的【龙骨剑】,银色的光似流水般向他正上方汇集,形成一个越来越大的银色水球。当父亲的最后一滴血滴落时,整个八卦阵红光冲天而起,头顶上的银色水球急速翻滚转动,洒下一片银辉,与红光交织在一起。晗影猛然被金光托起,浮在空中,淡淡的金光晕在周身,红光和银辉交作一股,注入他的右手腕中,撕扯般的疼痛迅速袭卷全身。在晕厥过去的前一瞬间,晗影看见父亲向后轰然倒地,没有血色的脸上是神圣庄严,又有终于解脱的淡定。 之后,他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次睁眼是在两天后,眼前是一个和他一般大的5岁小男孩,金色的头发,黑色的眸子,嘴角隐约的笑容邪气而天真,此刻正一脸傲慢地望着他,见他醒来,便傲声道:“喂,我叫安翃,你以后就是我的【龙骑士】了,除了我的命令外,你谁都不许听从。” “【龙骑士】?”晗影疑惑道,他觉得这个名字十分熟悉可又想不起是在哪儿听过:“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这儿以后就是你的家。” 从此以后,晗影和安翃一起读书,一起习武,一起玩耍,可是晗影却再想不起从前的事,他只知道自己是晗影,是【龙骑士】,是安翃殿下一个人的【龙骑士】,他的职责就是誓死效忠于他,用生命守护他,永远,不背叛。 回想到这里,晗影垂下眼帘,把头靠上树干,清冷的月光在他脸上洒下一片阴影。这段本该被抹消的记忆还是自成为【龙骑士】的五年后,也就是他十岁那年偶然得到的。 13 宿命 回忆 当十岁的安翃和晗影并肩走在皇城里时,所有人都避之惟恐不及,远远见到他们必定绕道走。那时安翃的任性无情就已远近闻名,他给晗影最多的命令就只一个字:“杀。”而此话一出,下一秒钟那可怜虫必定已人头落地。晗影那时的实力已经可以和成年的【龙骑士】们相抗衡了,甚至要超过一些阶位较低的【龙骑士】。他从不对安翃的命令提出任何异议,甚至连片刻的犹豫也没有,挥剑时眼睛眨也不眨,然后和安翃一起冷漠地转身离开,任死者的鲜血汨汨流淌,染红大地。 安翃是皇帝唯一的儿子,自然宠溺他,但面对他日益高傲冷漠的心,皇帝也害怕了,他招来教安翃和晗影武艺的莱昂,当时的【龙骑士】队长,告诫道:“爱卿今后不要再提升太子他们的武艺了,再这样下去恐怕危险了!” 不料莱昂却道:“陛下,其实臣早已这样做了。但是殿下和晗影悟性十分好,体质也非常适合习武,又肯吃苦勤练,这样的人才实属罕见。臣恐怕很快就要让位给晗影了……至于殿下,他若有【龙的力量】,定不会输给我。” “什——唉!这可如何是好!”皇帝长叹一声,却也无可奈何了。 这一天,安翃神秘兮兮地对晗影说:“我听说今天举行【继位】,你当年就是这么成为【龙骑士】的,怎么样,我们溜进去看看吧。” “好。”晗影点头,他也很好奇,每次【继位】都不许任何无关人员靠近,连皇帝也只能等在殿外,当然,如果他愿意的话。 时间还早,两人趁守卫不注意,从一扇很偏僻的窗子里翻了进去。十八根圆柱和巨大的八卦阵一如既往,静静等待那神圣的一刻,那一刻鲜血的浇灌。 两人躲藏好后就看到十八位龙骑士带着一个约八岁的小男孩走进来。本来晗影也应是其中一员,只是他还未成年,年龄不够参与【继位】的资格,只能由一位道行高深的【祭司】顶替。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出小男孩名叫班吉,八岁的他和当年的晗影一样,对这肃穆的大殿怀着畏惧和好奇,认真地听着父亲对他的叮咛,脸上的笑容灿烂似朝阳。而两鬓斑白的父亲则一脸柔情地凝视着他,坚毅的脸上早已刻上了岁月的沧桑,他已经老了,他已经不能再纵情驰骋疆场了,他要把力量还有所有的使命都交给年幼的儿子了。晗影静静地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当时的他还只有五岁呢,而规定是只有达到八岁才能【继位】。他只是一次铤而走险的试验,只是皇帝为了满足只有五岁的安翃一句任性的话:“我要一个只属于我一个人的【龙骑士】!”而这,让他的父亲过早地离开了,让他过早地用稚嫩的双肩扛起了沉重的使命。这些,就算是现在的他,也并不知道。 仪式开始了。低沉柔和的咒语声响起,安翃和晗影竟觉得头隐隐作疼,视线开始模糊,只能隐约看见鲜血的滴落,在八卦阵里渗透漫延。班吉父亲倒下的那一刻,红光冲天而起,铺天盖地的记忆袭卷而来,晗影紧紧揪住头发,头疼的似要裂开一般,他想起了一切。 但很快,他已无暇顾及头痛,在红光和银辉融合注入班吉手腕时,一股强大的吸力几乎把两人吸进去,晗影急忙化出【龙骨剑】撑住,另一只手紧紧抓住安翃,此时的安翃因为没有【龙的力量】的支撑,似乎已经昏迷了,而晗影身心俱疲,也撑不住了,他只是出于“一定要守护好殿下”的信念才潜意识紧紧抓着安翃,却已分不清他们是还在原地,还是一起被引力吸过去了。 他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到幼小的自己和爹娘开心地笑,梦到了那天离开家时听到的娘亲隐隐哀泣,梦到了爹爹再不会站起的轰然倒下,梦到了殿下邪气而天真的笑容和他简短的命令:“杀。”挥剑,挥剑。梦中的他不停地杀掉一个又一个人,耳畔回响着父亲最后的嘱托:“拼尽一切去完成你的任务,永远不要犹豫,不要背叛。” 晗影挣扎着从梦中醒来,安翃和班吉躺在旁边,也陆续醒来了,周围的人都松了一口气。理所当然受到了责备,因为他们,仪式差点就失败了,而失败的后果便是他们三人的死亡。但是晗影已经不在乎了,他引以为豪的力量竟是用爹爹的生命和娘亲余生的孤独悲伤来换取的,是他自己扼杀了最亲近的人的幸福。 从那天起,晗影的脸上再没有了笑容。 14 婚礼(上) 月亮高悬在夜空,已时近半夜。而此刻的【沈府】却乱成了一锅粥——因为明天的新郎不见了。 茗霄在房内掩面哭泣,任谁来都不开门,要知道,在【达喀尔郡】,被丈夫或未婚夫抛弃,是一个女子最大的耻辱。而这三天的相处,让茗霄无可救药地深深爱上了晗影,可才一眨眼,幸福就擦身而过,只留下磨灭不了的伤痛。 沈爷在大厅里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早知他武艺高强,我是看不住他的……唉,是我害了霄儿啊!”他望了望高悬的皓月,吩咐道,“告诉管家,婚礼照常准备,至于人——不用再去找了,他要是想来一定会回来的。” “是,老爷。只是……要是他不回来,那……要不要找人代替?” “胡说!”沈爷打断他,说道,“我不会让霄儿随便嫁个什么人的。你下去吧,照我吩咐的做吧。” 下人应声退下,沈爷长叹一声,喃喃道:“赌一把吧,晗影,你要回来啊!” 此时安翃正伏在桌上呼呼大睡,花貂在他身边坐下,看他喝醉的脸庞微微泛红,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小片扇形阴影,亮眼的金发在烛光下柔和了一些,乖乖地耷落着。此时的他少了些白日里的霸道不羁,多了些乖顺可爱,像个孩子一般甜甜地睡着。 花貂轻轻抚了抚他柔软的头发,柔声道:“会着凉的,去床上睡吧,公子?”推了推他但没反应,花貂只得起身到卧室里抱了条毯子披在他身上。 熄了灯,月光便柔柔洒了进来,清亮的让人沉醉,花貂凝望着皓月,耳畔是安翃均匀的呼吸声,他还是第一个被允许在自己房内过夜的男人呢,因为她知道他不是那些随随便便的人。花貂出神地望着安翃在月光下似玉刻般精致的脸,想起了这十五年来埋藏在心底从不敢回顾的父母。 “如果是你的话,”她喃喃道,“一定可以帮我找出凶手的吧……”夜色氤氲,暗香浮动,想着想着,花貂靠在安翃的肩上,睡着了。 飘絮般的云朵遮住月亮,似穿上了轻纱般,朦胧而飘缈,透过窗子静静地为这幅美好和谐的画面涂上淡淡的银辉。 良霄易逝,朝阳很快便升上天空,照醒了这个郡国。整个【沈府】洋溢着一派喜庆,大清早就已有贺喜的人前来。沈爷在府前亲自迎接客人,脸上是快活的笑容,没人看出他内心的焦急。 而此时茗霄却在房里大发脾气,说什么也不肯梳妆。“爹爹到底要干什么,他要逼死我吗!”她来来回回地走着,对丫环小倩喊道,“他这么大张旗鼓,是想让全郡的人在婚礼上看笑话吗!看只有新娘没有新郎的婚礼?!” 她不知道,其实沈爷是考虑了一整夜才作出这个决定的。如果对外宣称婚礼取消,一方面别人虽不知道真实原因,却会说出更多闲言碎语,到时指不定怎么污蔑他女儿呢。而另一方面,他沈爷的信誉便会大打折扣是,他是个生意人,这样下去他还怎么做生意;而如果他照常举办婚礼,时间可以稍稍向后拖一拖,只能企盼晗影能在最后关头回心转意了。这便是他孤掷一注的赌局。 “恭喜恭喜呀,沈老爷!” 沈爷正想心思,被这带着挑衅意味的话语一惊,回过神看见面前站着一个一袭华袍的中年男子,凹陷的双眼里藏着精明狡猾,凸出的颧骨让他越发显得干练奸诈。 “这不是号称‘天下第一当铺’——【钱记典当】的钱老板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沈爷向他拱了拱手道,淡漠的语气是个聪明人都能听出来他不希望这个钱掌柜来。 钱掌柜显然知道他的意思,他俩可是死对头,多年的“老交情”了,这点意思还能听不出?但他既然来了,就必定不会轻易走,于是他牵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哪里的话。今儿【沈府】有喜,我这个‘老朋友’怎能不来道贺呢?”他示意身后一个仆人打开礼品盖子,道,“一点小意思,还望笑纳。” 沈爷瞥了一眼盒内,里面是一只用纯金雕刻的展翅欲飞的凤凰,昂首振翅,栩栩如生。这正是三个月前他急需一大笔钱迫不得已押在那【钱记典当】的,等两个月当期一到,钱掌柜竟说正关门盘底,不开店门,导致成了“死当”,再赎不出来了,沈爷叫苦不迭,这价值上万两白银的“金凤凰”当初只当了八千两银子。而现在这个黑心的钱碌把这当贺礼,不是意在告诉他,告诉人们“你沈大老板再精明能干也是我钱碌的手下败将,我可以把你当猴一样耍的团团转”吗! 钱碌看见了沈爷脸上极力克制的愤怒,脸上不禁浮起一丝得意的笑容。他就是想让沈爷知道,别在他面前摆架子,当初沈爷当着众人的面儿一口回绝他提亲的难堪情景还历历在目,钱碌每每想到就恨得咬牙切齿。他这礼在沈爷看来是个耻辱,在别人眼里看来可是个价值连城的宝贝,能如此“破费”,既显出他的阔气,又显得他重义气,一箭双雕的好计谋呢。 沈爷好不容易抑制住内心的愤怒,大喜的日子,当着众人的面怎能“无端”下逐客令呢!“请,钱掌柜!”沈爷咬牙切齿道,“您的厚礼我收下了。” “哈哈,”钱碌大笑一声,道,“那我就不客气了。”说完他领着三个家丁昂首迈进门去。沈爷恨恨地望了他的背影好一会儿,才猛然醒悟,顿足道:“哎哟!坏了!”他差点忘了晗影到现在还未露面,这个婚礼能不能举行还是个未知数呢,这下要在钱碌面前丢大脸了! 而此时茗霄的态度却来了个大转弯,此刻她不哭也不闹了,正安安静静地让小倩帮她化妆。“我相信你,晗影,我相信你不会抛下我的,我会变成最漂亮的新娘等你回来。” “唔——”安翃撑起头,酒精的作用让他此刻头痛欲裂。“水,有水么?” 他转头一看,发现花貂正一脸睡眼惺忪地抬起头:“嗯?什么?”昨晚睡得太迟,现在昏昏沉沉的。 “噢,吵醒你了么?我自己来吧。” “我来。”花貂说着起身倒了杯水递给安翃,看了一眼窗外,已经快中午了。 安翃喝了口水,稍稍清醒了些:“怎么没见晗——啊!”安翃大叫一声,猛地跳了起来,杯里的水泼了一桌子。 “怎么了?”花貂慌忙问。 “什么时辰了?今天不是晗影娶亲的日子吗!我居然差点错过了!”他一边抓起斗篷披在身上,一边往外冲,“那个笨蛋他知道怎么做吗……你不一起来吗?” “我——”花貂犹豫了一下,凄然道:“堂堂【沈府】哪能容许我这种身份的女子作为宾客进入?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们好了。” “你——”安翃停下脚步,回过身,静静地看着她,“想要自由吗?” 花貂没反应过来,睁大眼睛:“自由——自由?”她喃喃着重复,仿佛不理解这个词的意思。 “是的,自由。”安翃轻轻的,但不容置疑地应道。 “……别傻了,”花貂眼神黯淡下来,“妈妈(鸨儿)不会让我走的。以前也有好些人要赎我,都没成交,我也不知妈妈用了什么办法……这辈子,我就这命了吧……”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安翃还是看着她,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我对那些无所谓,我只想知道,你,想不想要自由。” 花貂怔怔的望着他,他深邃的黑眸透出不可抗拒的威严,他的目光让她第一次有了强烈的希望,对自由的渴望如潮水般将她汹涌地吞没。再也不想了,那地狱般的噩梦,那任人宰割的生活,那让人麻木的绝望。晶莹的泪水悄悄滑落脸庞,花貂缓缓地,轻轻地点头:“想。” 安翃扬起嘴角:“好。” 等花貂再次抬头时,安翃已经走了,瞥向窗外,看见他的身影一如既往消失在转角处。花貂默默凝视,轻声念着:“自由,自由。”此刻的她真的相信安翃可以带给她自由。却不知悲剧的种子已经埋下,若是知道未来经受的痛彻心扉的绝望,她必然宁可做一辈子娼妓也不会说出那个“想”字。 15 抉择 “我说沈老爷,”钱碌大声喊道,“这酒都喝了三四个时辰了,婚礼怎么还不举行啊?咱们都想快点看新郎新娘拜堂成亲呐,大家说,是不是啊?” “是啊,是啊!” “沈老爷,快开始吧!” “我们都等不及啦!” 众人借着三分酒意,七嘴八舌嚷嚷起来,钱碌得意地呷了口酒,扫过沈爷满面笑容的脸,盯住花园入口处,等会儿新娘要从那儿出来。 这茗霄,钱碌曾见过一次,当时她和丫环嬉闹过后脸儿红扑扑的,嫩生生地喊他“钱叔”,那个娇俏可爱的模样把他迷得心儿直颤。他今年刚三十出头,正年轻,只恨家里有一个悍妇,让他拈不得半点花草,只得望花兴叹。他今天来,一是想看看我茗霄妆成新娘的样子,二是想看看是哪个有福气的男子能做沈家的乘龙快婿,顺便让他出出丑,以解得不到美人的心头之恨。 而此时的沈爷却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只得对来宾们陪笑:“小女生来不急躁,凡事都慢慢来,这几个时辰过去了,妆仍是没化好,请大家见谅,估且品着美酒等待一会儿吧。”然后他又作势提高声音对管家喊,“管家!去催催小姐,让她快一点儿!” “哎!”管家应着,跑步进花园,也并不急着走路,他知道沈爷是在拖时间,小姐的妆早化好了。 安翃匆匆转过一个弯,正巧和靠在墙上的一个人撞了个满怀,还没开口,对方先说话了:“殿下,你终于出来了。” 安翃惊异地抬头:“晗影!你怎么在这儿啊!你小子现在不是该和那个漂亮的沈小姐成亲吗?”他打趣道,“难不成你是特意来邀请我的?” “我不想开玩笑,殿下。”晗影面无表情地说。 “我开玩笑?”安翃脸上带着一贯隐约的微笑,语气却有些冷淡,“那天难道是我让你上去的吗?!你自己做出的选择难道不愿承担吗?!” “可那人是【傀儡师】,我只是在尽我的职责罢了。” “【傀儡师】?”安翃想了想,“怪不得,我看见了他的暗杀术,原来那非同一般的‘暗器’是【傀儡虫】!” “是,他们又死灰复燃了。” “那你怎么放虎归山?!” “因为——我不可以丢下你一个人,万一是调虎离山之计就正中他们下怀了。”晗影解释道。 安翃呼出一口气,随意地靠到墙上,漫不经心地说:“这估且算你做得对吧。可你就这么回来,没想过给沈家带去的灾难么?” “什么灾难?”晗影疑惑道。 “我就知道你不知道。”安翃无奈道,“听着,在【达喀尔郡】,一个女子最宝贵的是名誉,男女双方若已订亲,女方却遭到抛弃,那她的一生就毁了,哪怕她再美丽,门第再高,也会为世人所唾弃,被视作猪狗不如,等待她的,除了屈辱,惟有一死。” “啊!”晗影低呼一声。 “你自己看着办吧。”安翃无所谓地说,“我知道【龙骑士】只有在三十一岁那年才能娶妻——” “我才二十岁!殿下,”晗影打断他,“我不想让【龙之血】产生波动引起实力下降,那样就没有资格来保护殿下了。” 安翃笑起来:“我又不是小孩子要你时刻保护,再说了,那些迂腐的‘老学者’们定下的规矩你也愿毫无怨言地遵守吗?我相信你可以把情感和责任两者权衡好的。” “可——” “行了,我从来都不想因为我的缘故把你的幸福摧毁掉……你去吧,不,你自己决定去不去,我都奉陪。”安翃说完抬头望向天空,让晗影自己去思考。 天空蓝得很透明很干净,安翃在心里默默叹道:晗影,从小到大我们亲如兄弟,你是我最信任,不,是惟一信任的人,也只有你,是真心为我……而我,也只能给你这么多了…… “殿下,我们走吧。”晗影沉思许久后开口道。 16 婚礼(下) 已经拖不下去了,沈爷颓然地坐下,招手叫来管家:“去把小姐请来吧,这次是真的了。”管家领命而去,沈爷长叹一声,这次打赌,他是输了,输得无比惨烈。 “新娘到——”随着一声喊叫,众人纷纷转头盯住花园出入口。茗霄凤冠霞帔,一身火红色的嫁衣衬着如雪的肌肤,蓝色的发丝似天空一般明净,惊世骇俗的美丽让众人鸦雀无声,直愣愣地望着她。 茗霄低垂着眼睑,款款走过众人,来到沈爷面前,透过面纱看到了爹爹满含歉意的脸,于是向他凄然一笑:“没事的,爹爹。”她转过身面朝宾客,深深吸气:晗影,我不会怪你的……来世的话,还让我遇到你,好不好? “各位,”她开口,声音平静而清脆,“多谢您们赏脸来参加小女子的婚礼,我不胜感激,但是,我想告诉您们一件失望的事情。” 她停下来,因为底下已有了一片嘈杂的议论声,钱碌这时从对茗霄美貌的沉醉中清醒过来,发现了一件奇特的事情,那就是:迟迟不见新郎。他马上意识到了某种可能性:“难道说——”他眼睛转了转,猛地一拍腿,低呼道:“太好了!”如果茗霄真的被抛弃了,那她就身败名裂,没人会娶她了,那样的话,凭他钱碌的才智和权势,还愁不能让她当他的“奴仆”吗?想到这儿,钱碌脸上闪过一丝笑容,急不可耐地要证实他的想法。 “那就是……”茗霄鼓起勇气,“我已经——” “喂。”低低的声音打断了她,面前突然出现一个人。 茗霄惊愕地抬起头,望见了那双让她永远忘不了的琥珀色眸子,一如既往锐利而冷漠。“真的是你吗?晗影……”她难以置信地捂住嘴,似在问自己又似在问眼前的人。 “嗯。”冷漠的语气,简短的回答,却让茗霄再也抑制不住,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脸颊,她猛地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仿佛怕他再次消失一般。 晗影却急了:“喂!快放手!” 茗霄却抱得更紧,哽咽道:“怎么可以放手?你要是再抛下我一人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 “我不会抛下你的,你快放手啊!”晗影急忙保证。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茗霄哭喊道,“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们男人的誓言了,全都是骗人的!” 晗影无奈:“那怎样你才肯相信我?我回来就是带你走的。” “真的?”茗霄惊喜地抬头,泪眼婆娑地望着他。 晗影点头,低声道:“我带你走,但我不会娶你,走不走你自己决定吧……其实跟着我很危险的。”“太好了,你真的决定带我走吗?我真开心!”茗霄破涕为笑,欢喜地说。 “……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啊?!” 而在他们两人自顾自说话的时候,被无视掉了的众宾客正窃窃私语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是谁,沈小姐究竟又是为何又哭又笑的。而钱碌却在震惊男子的速度,简直是一瞬间出现的,那可不是常人的功夫,沈爷正捂着脸,偷偷抹去眼角喜悦的泪水,看来他的选择没有错,沈家终于逃过了一劫。 晗影好不容易让茗霄平静下来松开了手,他暗自舒了口气,走到沈爷面前,对他说:“我要带她走。” 沈爷一听,连连点头,他正求之不得呢! “现在就走。”晗影补充了一句。 沈爷犹豫了:“那这婚礼——” “爹!”茗霄插嘴道,“不举行了。”她说着低头抹了抹脸,然后对宾客们说:“我已经决定离开这儿,跟着未婚夫回他的家乡再举行婚礼。今天,只是希望让大家聚一聚,和大家告个别。” 宾客们吃惊不小,却又觉得合情合理,于是一场婚礼的筵席理所当然成了饯别宴。 茗霄拉着晗影挨桌敬了酒,便狡黠地一笑:“这样我们就能名正言顺地走啦。” “茗霄——”身后传来一个哽咽的声音。 茗霄喉头一紧,回身搂住爹爹,轻声道:“爹爹,我走了,您要多保重,娘不在了,您要照顾好自己……我一定会回来看望您的!”她咬住嘴唇,极力把泪水咽下肚去,然后现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爹您不要难过,我会很幸福的!” 沈爷缓缓地点头,目送两人渐行渐远,消失在门口,心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但是他相信:“茗霄,你会幸福的。” 17 解脱 迈出府门,晗影一眼就看到了靠在石狮子上闭目养神的安翃,他急忙跑过去:“啊,殿……安翃兄,等急了吧?” 安翃睁开眼:“没有,我也去办了点事儿,刚到。”他一边说一边打量茗霄,“这是沈——你的未婚妻吧?”他开玩笑地说。 “不是。”晗影直截了当。 “你!”茗霄猛地抬头瞪着他,看他面无表情更来气。 安翃看着好笑,打圆场道:“好了好了,晗影你不介绍一下么?” “哦,”晗影听罢拍拍安翃对茗霄说:“他叫安翃,是……我的好兄弟。” 然而等了许久不闻下文,茗霄气呼呼道:“那我呢?!” 晗影挠挠头,一脸无辜:“我忘了你叫什么了。” “哈哈!”安翃忍不住大笑起来。 茗霄气得直跺脚:“不许笑!” “好好,我不笑,哈……咳咳,”安翃忍住笑意,说,“我知道你叫沈茗霄,不用介绍了。我们走吧。”走了几步,他又说,“你们还是先回客栈,我等会儿就来。” “好。”晗影点点头,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等等我呀!”茗霄赶紧追上去,长长的裙摆差点把她绊了个跟头,因为晗影急着要出来,她连衣服也没换,一身火红的嫁衣惹得路人频频回头。 “花貂,你渴不渴?我给你倒杯水吧?“鸨儿殷勤地说着就要去倒水。 “不用了,”花貂忙说,“我不渴。” “那你要不要吃东西?我可以让你尝尝我亲自做的‘青花鱼’。” “阿妈你怎么了?”花貂纳闷极了,今天鸨儿竟不去拉客反而待在她这儿,还一反常态对她极尽殷勤,弄得她受宠若惊。 “唉——”鸨儿长长地叹了口气,欲言又止,犹豫了好久,还是开口了,“花貂,你能不能不要离——” “嘭”一声,门被打开,打断了鸨儿的话,安翃风风火火地冲进来,一边还喊着:“花貂你有没有收拾好啊?”看见了鸨儿,他才放慢脚步,说,“哦,你也在啊,出去吧。” “哎,”鸨儿应声道,望了一眼花貂,轻声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花貂疑惑道:“你刚才说什么收拾好?” “咦?她没告诉你么?”安翃惊疑道,“你自由了呀!” “什……”花貂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你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自由了呀,快跟我走吧。”安翃用非常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仿佛不明白花貂为何惊讶,不知道“自由”对一个饱受十五年囚禁的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干吗一脸震惊?我早上不是问过你了么,难道你不相信我?” “我,我……”花貂几乎语无伦次了。 “进来!”安翃这时朝门口喊了一声,门应声打开,鸨儿出现在门口,她一直都没走,躲在门口听他们讲话,希望能听出一丝希望。 “告诉她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你都听到了对吧?” “是……”鸨儿有些窘迫地说,“花貂,你……跟他走吧。” 花貂难以置信地捂住嘴,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她视线里安翃邪气而天真地笑着,那笑容那么灿烂,像是一抹阳光照亮她的世界。他做到了,他真的拯救了自己。 “别哭了,”安翃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用指尖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痕,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快去准备一下,我们要离开这鬼地方了,离开这里,回家去。” “家”,多么温馨的字眼,已经丢失了十五年的感觉,真的,可以重新找回吗? “哎呀,别哭啦,眼睛哭肿了就要变成金鱼了,丑死了!”安翃恢复一惯的调侃语气,刚才的温柔仿佛是昙花一现。 花貂揉揉眼,“噗哧”一声笑了,十五年来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倾国倾城的美丽。她扫视了一眼屋内,什么都不值得留恋,只有母亲的檀木锦瑟是她最为珍贵的东西。 抱着锦瑟和安翃一起迈出【天香阁】,花貂回头望了一眼这座即将成为回忆的建筑,那个曾经很熟悉又似乎已不认识了的所在,在心里轻轻对它说:再见了,【天香阁】;再见了,阿妈和姐妹们;再见了,我黑暗的青春。我要开始新的生活了,新的,自由的,幸福的。 18 巧合 晗影和茗霄回到客栈,店小二一看到晗影就热情地跑过来招呼道:“客官,您终于回来啦!要吃点什么吗?” “不用。”晗影径直走向楼梯,蹬上二楼。 “怪人。”店小二望着他俩消失在二楼转角处的身影嘀咕道:“还没见过订了房间却又不住的人呢。”因为这几天安翃也没回来过,店小二还以为他们已经走了,但开门一看,行李还放在那儿呢,又不能租给别人,这几天客人正多,房间都不够用,惹得住不了店的客人直抱怨。 “算啦,”正在清帐的掌柜听到他的嘀咕,便说,“反正他们也付钱的,有没有人住又有什么关系?看他带回来的那个漂亮女孩还穿着嫁衣呢,猜猜就知道他们去干什么了。” “也对,”店小二边搓抺布边叹道,“那么漂亮的女孩儿我们是无福消受喽!” “你?”掌柜听罢从架在鼻尖上的眼镜上方瞪过去,笑道,“下辈子投副好皮囊吧!” “这是你的衣服吗?”茗霄一边翻着一包衣服一边问。 “嗯。”晗影漫不经心应了声,心里却在想殿下什么时候回来,虽然做好了不能再像以前那么“惧怕”女人的准备,但现在这情况……果然还是适应不了啊…… “哇,这件好帅!”茗霄抖出一件黑色袍子,高高的竖领,两肩系有黑色的护肩铠甲,两道暗红色宽带从肩头贯穿直下,在下摆处分离开去,袍子的下摆比较奇特,分为三瓣。袖管也与一般长袍不同,是收紧的,在袖口处向外翻过来,上面绘有白色的奇特花纹。与袍子配套的还有方便行动的紧身裤和靴子,黑色的靴子上也绘有同样的白花纹。 “喂,别拿那件,放回去。”晗影告诫道,那是【龙骑士】的战袍,只有在执行重大任务或仪式时才会穿。分开的下摆和收紧的地方都是为了最大限度利于行动。 茗霄狡黠地笑了笑,说:“你先出去一下,人家要换衣服了。”她指指刚刚顺道买回来的衣服说。 “好吧。”晗影走出去关上门。 “嘿嘿,上当了!”茗霄动作迅速地换上晗影的战袍,虽然大了点儿,但松松垮垮的样子却让她多了份潇洒,别有一番风味。 当她打开门踢踢踏踏地走到晗影面前时,晗影扶着额头轻轻叹了口气,再次觉得他给自己找了个天大的麻烦。 茗霄调皮地吐吐舌头,在房里耍起“花拳绣腿”来。她一踢腿,没想到靴子太大,从脚上飞了出去,一路上打倒了铜镜,撞翻了盆子,直朝着晗影飞去!茗霄看晗影还在端着茶杯喝水,急忙惊叫一声:“快躲开呀!”晗影无奈地闭上眼,再次轻叹一口气,在靴子碰上发梢的前一瞬抬手接住它,然后重重地放下茶杯。 茗霄拎着一只脚,偷偷看了看他的表情,然后一跳一跳地蹦过去,扬起一个可爱的笑脸,鼓掌:“晗影好厉害,不看都能接住靴子哎!”见他皱着眉没动,茗霄偏过头凑近他,小声问:“生气啦?” “我都说了不准穿……喂,你能离我远点么!” 这时房门被打开了,安翃出现在门口,看见房里的状况,一脸诧异:只见狼藉一片,床上凌乱地堆着衣服,地上倒着铜镜扣着铜盆,而晗影坐在凳子上,用手撑着脑袋,茗霄竟然穿着他的战袍,半跪在他身边,在他耳边轻声低语,脸儿微微泛红,显得娇憨可爱。 “呃……打扰了!”安翃说着替他们重新关上门,心里直纳闷:晗影这小子,说“开窍”就“开窍”啊! “喂,安翃兄!”晗影急忙起身,快步走向门口。 茗霄也急忙喊:“晗影,你把靴子给我呀!” 晗影这才想起靴子还在他手上呢,便向后随意一抛。不想扔得太高了,茗霄踮起脚尖伸手去够,一个重心不稳,向后倒去!“啊!”她紧紧闭上眼,准备让屁股给大地一个热烈的亲吻。然而等了半天,屁股倒没疼,脚腕处传来一阵酸痛。“咦?”她睁开一只眼,发现自己正躺在晗影怀里,便惊呼道:“哇,你怎么做到的?那么快!” “……快点站起来!”晗影板着脸不耐烦道。 “哦,凶什么凶嘛!”茗霄嘟起嘴站直了,说,“还不是你把靴子扔那么高!” “谁让你穿的?!” “我不管,我脚扭到了!” “那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的脚。” “是你害的,你要负责!”茗霄把脚伸给他,自己顺势坐到床上,“帮我治好了。” “只是扭到了而已,又不是断了,它自己会好的。” “不行!” “那你要我怎么办?我又不是郎中。” 茗霄火冒三丈:“你就不会帮我揉揉吗?!”有这么不会体贴人的男人么! 晗影盯着她的脚看了好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说:“我试试。”他握住她的脚腕,刚一用劲,茗霄就大叫:“啊!疼疼疼!你轻一点呀!”可他使惯了剑,在这种事上哪知道要用多大力道,试了几次都不行,倒把茗霄痛得眼噙热泪,她最终放弃了,仰面倒到床上,一字一句地说:“你、给、我、出、去!” 晗影无奈地转身,叹了声:“好麻烦……” 走到隔壁安翃的房门口,他停下来敲敲门:“安翃兄,你在吗?” 几乎是一瞬间门就被打开了,安翃无比激动地出现在门口,把晗影吓了一跳:“没,没事吧?” “晗影!”安翃激动地喊了声。 “在。” 安翃在他面前踱了两步,又喊了声:“晗影?” “……我在。”晗影纳闷地看着他。 “哈哈,”安翃拍拍他的肩,笑道,“不好意思,我激动了点。快给我说说,你小子怎么就‘开窍’了?” “啊?”晗影一头雾水。 “别装傻了!”安翃把他拉到一边,悄声说起话来。 花貂坐在凳子上抚摸着心爱的锦瑟,心里却在回想刚刚那女孩穿的衣服,一看就知道应该是晗影的,不过也有可能是安翃的,这不重要,关键是那奇特的款式。她不会忘记的,那个她家毁人亡的晚上,那个她最喜欢的,身为【龙骑士】的男人,尽管面容已经模糊,但她肯定他就是穿着那样的一件衣服,漠然地看着她绝望地挣扎。 不会错的,一模一样。 还有他脖间的龙鳞状花纹,花貂几乎可以肯定晗影就是【龙骑士】了。那剩下的问题就是安翃是什么人?为什么他会和【龙骑士】几乎是形影不离?他举手投足间透出的傲然和霸气非同常人,却常常带着孩子气,一如他一贯邪气却天真的笑容。这样一个人,究竟是谁? 正当花貂沉思时,安翃笑着回来了,问道:“花貂,你有什么打算吗?” “啊……”花貂回过神,有点不解:“打算?什么打算?” “我们明天就要走了,你呢?要一起来么?” “这个……”花貂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她一直理所当然地跟着安翃,因为对于她这种身份的女子来说,被人赎出不过是换了个主人罢了。 “还是决定找个如意郎君远走高飞呢?”安翃一面说一面塞了块松糕到嘴里。 “我,我没地方可去……没有家,没有亲人……” “那就跟着我们吧!”安翃向她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花貂抬头凝视着他英气勃发的脸庞,那灿然的笑让她的泪一滴一滴落下来,她赶紧低头抹去,然后也现出一个笑脸,郑重地点头:“嗯!” “不过嘛,”安翃说,“我不喜欢‘花貂’这个名字,换个吧,恩……叫‘冰蕊’怎么样?” 花貂如五雷轰顶般愣在那儿。 安翃以为她答应了,便说:“今天你就睡这吧,等下我去叫茗霄过来,明天一早就出发。” 花貂呆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这是……巧合吗? 19 骑马 马车驶出【达喀尔郡】,载着四人,载着各自的使命,各自的梦想,开始了他们生命中那段有血有泪的悲欢,带着一路的刻骨铭心,向那注定的宿命驶去。 “这是哪里?街上怎么这么热闹?”茗霄把头探出车门,问道。 “【莫尔兹比郡】”晗影回答。 “今天好像是这个郡的【彩节】呢,”安翃笑道,“有烟火看哦。” 茗霄一听,两眼放光:“真的吗?太好了!” 迎面两人骑着两匹白马有说有笑地走着,冰蕊看到马儿气宇轩昂,两眼炯炯有神,便赞道:“这马真漂亮!” 安翃瞥了一眼,不屑道:“这算什么呀,下次让你看看我的马,那可是天下最棒的马了!” 茗霄对他做了个鬼脸,说:“真会说大话!” “是真的!不信你问他啊!”安翃示意了一下晗影。 茗霄便转向晗影,眯起眼睛盯着他。 “没错。”晗影点点头,说,“而且我也有一匹,不比他的逊色。” 茗霄撇了撇嘴,说:“你们两个是串通好了的吧?” 冰蕊掩嘴笑起来:“行啦,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了。 “呐,”安翃问,“你们想学骑马么?我知道这儿有个很不错的大草原。” “噢,太好了!”茗霄欢呼起来。 冰蕊微笑着望向窗外,冬日温暖的阳光细碎地洒了一地,晶亮晶亮的。 草原大得不像话,一眼望过去,只有微微泛黄的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安翃和晗影骑着两匹马溜跶了一圈后向她们慢慢踱过来,他们充满朝气的脸,一半沐浴在阳光下,一半沉浸在阴影里,轮廓分明,英气勃发。 走到她们面前,安翃向冰蕊彬彬有礼地伸出手,问:“要上来么?” 冰蕊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拉住他,奋力上了马。 安翃掉转马头,轻轻一扬鞭,马儿便箭一般飞奔出去。空中传来他的声音,有些幸灾乐祸:“茗霄交给你啦,好好待她哦,晗影!” 晗影愁眉苦脸地瞪了一眼安翃的背影,心里抱怨着他干吗要提这种建议。他看了看茗霄,下了马,把缰绳塞到她手里,说:“上去吧,抓紧缰绳不掉下来就行了。” “……好吧。”茗霄说着踩上蹬环,无奈马儿太高了,怎么也上不去,急得她满头大汗。晗影头痛地叹了口气,上前托住她的腰,帮她上了马。 “喂,你要抓紧……等一下,我还没说完呢!”晗影无奈地看她已经扬鞭冲了出去,完 全没有理睬他的话。 马儿似乎和茗霄一样激动,长嘶一声,翘起前蹄。 “啊!!”茗霄惊叫一声滑下马背! “喂!”晗影急忙一个箭步上前接住她。 茗霄惊魂未定,紧紧搂住他,带着哭腔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会死呢!” “谁让你那么激动的?”晗影略带责怪地说,“快放开我。算了……我带你骑吧。”他终于还是放弃了“挣扎”。 茗霄抹了抹泪点点头,重新上了马。晗影坐在她身后,如果她此刻回头,一定可以看见他冷若冰霜的眸子里有一丝隐隐的温柔一闪而过。连他自己也未发觉。 冬日的天空黑的很快,不知不觉就已繁星满天。 “我饿死了。”茗霄摸了摸“咕咕”直叫的肚子说。 晗影一边四处张望一边说:“可是他俩去哪儿了啊?一下午都找不到。” “他们肯定去吃东西了,我们也去吧?”茗霄急于填饱肚子。 晗影想了想,同意了,便掉转马头往回走。 “嘭”一声,背后传来一声巨响,远远地还有人群欢呼的声音。 两人回头一看,只见缤纷的烟火在黑色的天幕上绚丽地绽开,像是落下的五彩流星,瞬间把天幕装点成最美的盛典。 “真漂亮!”茗霄双手合十,满脸陶醉。 晗影抬头望着天空,不知在想什么。 没有了阳光,就算是微风也很泠冽。安翃脱下外套给冰蕊披上,冰蕊冲他感激地一笑。 远处的烟火在夜空中绽开,绚丽地坠下,消失。 安翃低下头,看到冰蕊清澈的眸子里有烟火在闪烁,很美,却转瞬即逝。 “你知道吗?”冰蕊凝视着夜空,轻轻地说,“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内心这么宁静,就好像漂泊了多少年的孤船终于找到了它的避风港,虽然这么多的风风雨雨已经让它破败不堪,但是我知道,只要找到了‘家’,就什么都不用怕了。”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哽咽了一声,然后继续说,“你知道吗,我四岁的时候就失去了爹娘,我看着他们在我面前倒下,鲜血溅到我雪白的裙子上,我看着我的家被大火吞噬,我看着那群强盗把我送进妓院,送进那个地狱……然后我就知道我失去了爹娘,失去了家,失去了一切。你知道为什么以前的我不愿在你们面前摘下面纱吗?那是因为我不会真心的笑,我知道你们和那些内心只有满满的欲望的人不一样,我不能用虚假的笑容来欺骗你们。” 安翃静静地听着,看见她的眼眶微微泛红,便搂过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说:“好了,不要去想那些伤心事,从现在开始,你再也不会伤心了,我会保护你……如果你愿意话。” 冰蕊点点头,他的怀抱很温暖,让她觉得很安心。 “那些杀你爹娘的是谁?” 冰蕊摇摇头:“我不知道。不过我看见有一个人脖间有一片龙鳞状花纹,就和晗影的一样。” 安翃没有说话,不过冰蕊感到他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下,她没在意,换了个话题:“对了,你和晗影究竟是什么人?那花纹似乎是【龙骑士】的,他怎么不去守护皇城而陪你在这儿瞎逛呢?” “啊……这个……说来话长……”安翃打了个哈哈,“以后会告诉你的。” “现在也可以说啊!我们有的是时间。” “啊……我肚子好饿,我们去吃东西吧……晗影他们一定等急了……”说完,他自顾自站起来,去树边解开马儿的缰绳。 “分明在叉话题!”冰蕊有些气愤地嘀咕道。 安翃此刻已骑上马,向她喊道:“你来不来啊?再不来我走了。” 马儿向前踱了两步,冰蕊无奈,只得喊道:“来了,等等!”向他跑过去。 20 拯救 预言 “真好玩儿!”茗霄笑着一蹦一跳地在人群中穿梭,手上一左一右拿着两支“滋滋”闪着火星的小烟火,像两只闪烁的小灯笼,她兴奋的脸蛋在火焰一闪一闪地照耀下显得格外天真。 晗影满脸黑线地跟在她后面挤过一群又一群的人,时不时警告她:“喂,你小心点,别把衣服给烧了……”,“喂,别乱跑,我们还要去找安翃兄呢……” “不要紧的啦,他们又不是小孩子,不会丢的,让他们来找我们好了。”茗霄可没管那么多,她说完把手上燃尽的烟火棒扔掉,又三挤两挤,像条鱼儿似地钻进了一群正在看杂技表演的观众中。 “……”晗影被她打败了。 另一边,安翃归还了马匹,看见晗影他们的马已经在马厩里悠闲吃草了,便转头对冰蕊说:“他们已经先走了,我们也去玩玩吧。” 冰蕊点点头,和他一起走进了热闹的街市中。 从弥漫在空气中的火药味里,安翃精准地闻到了美食的香味,他拉起正在看香囊的冰蕊,一边快步穿过人群向里走去,一边说:“等一下再来逛吧。你不饿吗?我知道这个地方有一家享誉全国的店哦,你看!”他突然停下,指着眼前这家生意兴隆的店铺。 冰蕊冷不丁撞上他背,痛得眼泪都冒出来了,她一边揉着鼻子一边怨恨地抬头,看见店铺门口赫然三个镀金大字:臭豆腐。 “臭……臭豆腐?”冰蕊觉得眼冒金星,心想自己一定是撞晕了,不对,是他撞晕了才对,居然兴冲冲带她来吃臭豆腐!等一下还怎么跟人说话啊…… 安翃回头笑眯眯地望了她一眼,惊异道:“你怎么哭了?没这么高兴吧……那我们快点去吃好了。”他不由分说把她拉进了店,对小二高声喊,“两盘臭豆腐!” “哎,就来!客官稍等。”小二应着跑进里间端出两盘热气腾腾的臭豆腐放到桌子上,笑道,“您慢用。” 安翃点点头,说:“快吃吧。” 冰蕊闻了闻:“嗯,真香……臭……”看安翃吃得津津有味,她也忍不住小心地咬了一口,细细品味,冰蕊激动无比,“太好吃了!” 安翃一脸灿烂地抬头看了她一眼:“我说的吧!你肯定会喜欢。” 身后一声轻语从嘈杂的喧闹声里清晰无比地传入安翃耳内:“陛下……不,现在是殿下才对。” 安翃拿筷子的手顿在半空。 “谁?!”他转过头,压低声音喝道。 一位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老者柱着一根竹杆,驮着背从安翃身后慢慢走过,目不斜视,口中念念有词:“白光就将划过黑暗,这一瞬命运齿轮戛然而止,不败的勇士啊,快撕碎晚香玉的娇靥,扼杀那里还未成形的魔鬼!”老者突然回头瞥了一眼安翃,这一瞥让安翃觉得一股凉意从脚下升起 ,迅速蹿过全身,让他一阵哆嗦,他看出老者是在示意他跟过去,于是他从容地回头,继续吃臭豆腐。 眼角瞥见老者出了店,拐进了一条小胡同里,安翃放下筷子,对冰蕊笑道:“慢慢吃,别噎着。我有点事离开一下,马上就回来,你在这里等我,别乱跑哦!” “嗯,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去吧。”冰蕊向他笑着挥挥手。 一阵异样的感觉油然而生,晗影警觉得环顾四周,所有人都谈笑自若,没有什么不对劲。“是我多虑了么?”他自语道,东张西望开始找茗霄,他突然发现今晚做的惟一一件事就是找人。 一道火光从人群中窜起,人群紧接着爆发出一阵喝彩,晗影凭借【龙骑士】敏锐的听觉分辨出那个叫得最为欢快的声音就是茗霄,于是他奋力拨开人群,向她挤过去。 茗霄看见了他,便欢快地招招手,喊道:“这里这里!快来看,这个人会喷火呢!” 晗影沉着脸走过来,责怪道:“你以后能不能告我一声再走啊?每次一转眼就找不到人影了!” “知道了知道了,”茗霄抱住他的胳膊,说:“这样就不会走散了嘛。快看,他又要开始了!” 晗影想说什么,但看到她两眼炯炯发亮地看着杂耍,便也没说,火光把她的脸衬得微微发亮,像极了天空的那轮月亮。晗影看着她欢快的模样,眼神终于还是柔和了下来。 这条小胡同竟奇异得人迹罕至,仿佛一步之遥的热闹完全与它无关似的。安翃转进胡同,发现了正对着他的老者,仿佛知道他一定会来似的。 “说,你是谁?”安翃开门见山。 老者微微一笑:“不瞒你说,老夫便是那束‘白光’。” “什么白光不白光的,你那些破语言我可听不懂,快,用我听得懂的语言说。”安翃有些不耐烦。 老者笑着低头顺了顺乱糟糟的胡须,说:“你会明白的,再要细说,那可是‘天机不可泄露’了啊。” 安翃瞪了他良久,转身就走。 “殿下,别走啊!”老者赶紧叫住。 安翃转回身,冷冷地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我身份的,但如果你想耍我,你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殿下请息怒,老夫并非要耍你,而且——还是要救你。” 安翃没有说话,但他明显开始感兴趣了。 “这二十年来,殿下,你应该是最清楚那个诅咒所带来的痛楚的吧?”老者说着指了指心。 安翃一惊:“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道这个诅咒会带来怎样的灾难吗?对你,也对你身边的人。” “什么?” “恕我直言,殿下,在这个世界里,所有人都会背叛,爱你的和你爱的人,最终都会用不同的方式背弃,就算是他们自己不情愿,也阻止不了这一切。而是悲是喜,殿下,就在这一刻决定。” “我要怎么做?” “跟我走,远离你身边所有的人。” “你在开什么玩笑?好好的我为什么要走?我没功夫陪你废话,莫明其妙,我走了。”安翃说完转身就走。 老者叹了口气:“殿下,既然这样你就只能错下去了,还有两年时间,好好珍惜吧。” 安翃回头想说什么,却惊愕地发现老者不见了“是……他跑得太快还是我见鬼了?” 一眨眼茗霄又没了,晗影没耐心了,决定再找到她一定要抓住她不让她跑了。正在他东张西望的时候,墙角一位老者的身影一晃而过,晗影没有忽略,他凭他敏锐的直觉觉察出他不是一般人,他身上有种超脱世俗的宁静。晗影鬼使神差地跟过去,转进那条弄堂,突然耳根一静,老者并不在里面,只有一位道人模样的中年男子迎面站着。 晗影正纳闷,道人开门见山:“想救太子殿下么?” “殿下怎么了?!”晗影严肃起来,瞪着道人。 道人并不慌张,捋着胡须,说:“殿下现在是没事,但也逍遥不了多长时间了……” 晗影不等他说完,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厉声道:“你说的是什么话!再胡说信不信我让你马上去喂狗!” 道人依旧不慌不忙:“想救殿下不是让我去喂狗,而是你跟我走,离开殿下。” “不可能!”晗影放开他:“我此生的职责就是保护殿下,绝不会离开! 道人见他义正言辞,知道他的决心,便摇摇头,转身向漆黑的弄堂深处踱去:“非我不助,力已尽矣!前世情深今世随,儿女情长誓言弃。可惜狼烟烽火时,阴谋智,忠义逝,无名碑下空怅惘。可悲——可叹——” 悠长的声音在弄堂低低萦绕,道人却已不知去向。晗影望着黑暗愣了会儿神,然后转身离开。 冷家庄 马车在持街道路上一路疾驰,车内却是平稳而舒适的。应冰蕊的要求,他们正向东南方的【莲漪郡】赶去。 “冰蕊姐姐,到那里了呀?”茗霄撩起窗帘望着外面问道。 冰蕊把头凑过去,看到建筑的屋顶都又高又尖,墙面基本是暗红色的,与【达喀尔郡】和【莫尔兹比郡】青瓦白墙的平顶式房屋迥然不同。 “我也不清楚,这还是我第一次出【达喀尔郡】呢。”冰蕊指了指车门,“你去问问他们,他们应该很熟悉的。” “嗯!”茗霄点点头,却并没有马上过去,而是跑到马车的小角落里,那儿有一个小型壁橱,里面放着四人日常用的东西。另外这辆马车还有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没有座位。马车空间很大,铺着用雪狐毛制成的毯子,其它地方则是用白纹虎的毛皮制成的,茗霄嫌全是白色不好看,就用七彩鹦鹉的七彩羽毛编成各种小玩意儿装饰其间,一但撩开窗帘让阳光透进来,整个马车便五彩斑斓,分外美丽。此时冰蕊正坐在一块小软垫上看书,茗霄则跪坐在壁橱前东翻西找。 “啊,我找到了!”茗霄欢喜地喊了一声,拿出一件黑色的羽衣斗蓬,然后爬到门口,她最喜欢在毯子上爬来爬去,毛茸茸的,舒服极了。掀开厚厚的门帘,一阵寒气让她禁不住打了个寒噤。她赶忙放下帘子,缩回车内:“好冷啊!” “呵呵,当然了,冬天了嘛。”冰蕊笑道。 深呼吸一下,茗霄再次掀开门帘钻了出去。门帘外其实是有一个可以缩放的小隔间的,可以遮蔽寒气,只不过帘内更暖和,所以茗霄才觉得很冷。她在两人中间坐下,把斗蓬给晗影披上,问他:“晗影你冷不冷?” 晗影却不要穿:“我不冷,给安翃兄吧。” 茗霄转头一看,安翃靠在那里睡得正香呢。茗霄刚要给他盖上,转念一想,就不乐意了:“哼,我才不给他呢!” 为什么?”晗影诧异地瞥了她一眼,这几天她好像处处都和安翃作对,明明认识不多长时间。 茗霄咬了咬嘴唇:“就是不给他,安翃是个大坏蛋!” 喂,不许对安翃兄不敬。”晗影沉下声来。 “你……就是因为你这样我才讨厌他!”委屈的泪水涌上眼眶,茗霄生气地瞪着晗影。 晗影急了:“喂,你别哭啊!我怎么了?” “那你说,为什么你对他言听计从?为什么你从来都只关心他?你第一时间想到的除了他就没别人了是不是?”茗霄一口气吼完,直直地看着晗影的眼睛。 “我……”晗影一时语塞。“你说过你们俩几乎是同时出生的,那你为什么要敬称他为‘安翃兄’?还有,他武功那么好,需要你的保护吗?他是男人啊,需要你的时刻陪伴吗?” “……”晗影避开她的目光。 “你说话呀!你为什么不回答?因为他说过不能让别人知道是不是?是不是?!” “是,”晗影平静地说,“我和他有约定的,我会永远遵守这个约定。” “遵守约定?那你怎么就不遵守和我的约定呢?”茗霄把脸埋进双膝间,声音哽咽起来。 “我……对不起,以后你会明白的。” 茗霄不再说话了,空气变得凝重起来,只听得到马蹄“跶跶”的声音。 “呐,是谁一直在说我坏话呀?”安翃伸了个懒腰,打破了寂静,其实他早就醒了,那么大声音谁能不醒啊? “对不起,吵醒你了。”晗影道歉道。 “哼!”茗霄瞪了他一眼,“停车!” 晗影喝住马,茗霄已经穿好鞋,车没停稳就跳了下去,晗影急忙问:“喂,你去哪儿啊?” “茅房!”茗霄忿忿地回答,头也不回地走进一条巷子。 “唉。”晗影叹了口气往后一靠。 “呵呵,她是嫉妒我吧?”安翃笑道,悠闲地把手枕在脑后,说,“嫉妒我‘抢’了她心爱的人,让她没时间和你单独待在一起,对吧?” “安翃兄真会开玩笑。”晗影闭上眼睛,“累死了,真伤脑筋。” 安翃笑着看着他,那天跟他交流了一下才知道,他的“开窃”不过是再也不会见到女人就浑身不自在了,还差得远呢。不过算了,也是一大进步么。 这时冰蕊掀帘探出头,问道:“茗霄呢?这是哪儿?” “茗霄说她上茅房去了,”安翃答,“这是【冷家庄】,好像是因为这儿的人都姓‘冷’才命名的。” “那这儿不是郡国喽?” “嗯,它在【莫尔兹比郡】和【布宜诺郡】交界的地方,过了【布宜诺郡】就是【莲漪郡】了,大概还有三天的路程吧,如果昼夜赶路的话。”安翃回答道。等了一会儿,他开始不耐烦了,“怎么还不来?不会掉茅坑里了吧?”他开玩笑道。 “……我发现一个问题,”冰蕊神情严肃地问,“她认识路么?” 安翃和晗影愕然地对望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不是吧!”冰蕊吃惊道,“你们两个没告诉她路就让她一个人走啦?” “这么说来……真的过了很久了。”安翃若有所思地说。 危急时刻 而与此同时,好不容易找到茅房的茗霄却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她来得路上只顾生气,根本没有看路,现在连马车停哪儿都不知道了。 “请问,”她拉住一个老者,问道:“您有没有看见一辆马车?” “这儿到处都是马车,你说哪一辆?”老者白了她一眼,走远了。 “喂……” 以上对话已重复了n遍,此刻她垂头丧气走在一条不知名的巷子里。“啊!!可恶!”茗霄气愤地大叫,狠狠地踹了一脚面前的墙,“又是死胡同!” “嗯?”旁边酒楼二楼的包厢里,一男子听到喊声向外瞥了一眼,待看清女子长相后,他先是愣了一下,继而乐了:“这不是差点就成我娇妻的沈茗霄吗?她怎么到这儿来了?”他放下酒杯,跃上窗台,直接从二楼跳了下去。 “啊!!有人跳楼哇!”茗霄看到有人从楼上跳下来吓得大叫。 “茗霄!”男子却安然无事,还跑到茗霄面前喊出了她的名字。 “咦?你是谁?”茗霄疑惑万分地看着他,好像从来没见过,又好像有点印象。 “在下冷凌,曾在【达喀尔郡】见过小姐,今又得在此相遇,实属缘分呐。”冷凌说着彬彬有礼地欠了欠身,问,“小姐似乎有难?” “嗯!嗯!”茗霄拼命点头,问:“你有没有看见一辆马车?” 冷凌想了想,问:“是不是很大?很漂亮?” “嗯!嗯!”茗霄激动地看着他。因为她们的马车内部虽然很豪华,但为了不引人注目,外部和普通马车没什么两样,所以她才说不出马车的特征。 冷凌笑了一下,说:“那请到楼上来吧,那儿高些,可以让你看看是不是那辆。” “好。”茗霄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哪儿有马车啊?”茗霄看了一圈后失望道。 “咦?刚刚还有的,大概是拉走了吧。”冷凌说道,眼睛却玩味地盯着茗霄撅起嘴生气的可爱侧脸,“啊,对了,外面很冷吧?要不要喝杯热茶暖暖身子?他们会来找你的,不如在这儿等吧。” “唉,好吧,我可不想再看到死胡同了!”茗霄说着走到桌边坐了下来,既然他说见过,那就是“老相识”了。 冷凌看着她,嘴角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龙骑士】,今天你进了我的地盘,可没那么容易逃脱了,我要让你把抢走的加倍还回来! 茗霄端起热气腾腾的茶,抿了一口:“嗯,真暖和!”她不知道,一道细小的紫黑色身影“噗嗵”一声潜入了茶中,此刻已和着茶水落入了体内。“喂,有没有看见一个蓝头发的姑娘 ,十八岁左右?”晗影抓住一个行人的肩膀急切地问,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可他就是想不起这【冷家庄】会和谁有关。 “没,没有。”那个行人看他一脸凶神恶煞,吓得连连摆手。 “可恶!到哪儿去了!”晗影望了一眼四通八达的巷子抱怨道。 而同时,安翃在另一个方向的巷子尽头也在抱怨:“怎么这么多死胡同啊?!什么鬼地方,再绕下去我也要迷路了!”他刚要转身离去,忽又转回身,走至胡同尽头的墙前。“这好像在哪儿见过?”他望着捡起的一根黑色羽毛沉思道。 “喀啦”一声,旁边酒楼的二楼西侧窗户被谁关上了。 安翃没在意,一边想一边往回走,重新找路。转了一个弯,安翃顿住身形,低呼一声:“我想起来了!”那根羽毛是晗影那件斗蓬上的,这是一种只生长在北方3000米高山上的老鹰的羽毛,在这东南方的小地方根本不可能出现的。 安翃急忙往回赶,茗霄肯定到过那里,酒店老板或是客人说不定会看到她。 “掌柜的!”安翃疾步走到柜台前,问道:“你刚刚有没有看见一位蓝头发的女孩?” “没,没有。”掌柜答道。 安翃见他眼神不定,语气有一丝慌乱,便起了疑心。他沉下声音:“真的没有吗?” “没有!”掌柜这次镇静了,冷凌特意交待过不可以告诉任何人的。 安翃见他不畏惧,知道来硬的不行,便换了种疑惑的口气:“咦?他明明约我来这里说给我看那姑娘的呀?” “……公子认识冷凌公子?”掌柜问。 “当然认识,多年好友了,这次特意来这儿看他的,他就说有好礼物送我。难道不是这儿,我听错了吗?”安翃转身便要走。 “哎,公子等一下!”掌柜急忙喊住他,他可不敢得罪冷凌,要是被冷凌知道自己多年好友被他挡在门外,一定不会放过他的,“请跟我来。” 安翃扬了扬嘴角,握紧腰间的【流萤剑】。 掌柜走到二楼西侧走廊尽头,示意就是这里,安翃点点头,示意掌柜回到楼下。等他下了楼,安翃悄悄走近门口,蘸湿手指,戳破纸窗,看见茗霄脸颊泛红,撑着头睡眼迷蒙,似乎在喃喃着什么。对面男子这时站起身,走到茗霄身边,只轻轻一揽,茗霄便身不由己倒在了他怀里。当男子一抬头,安翃惊了一下:“是他!那个和晗影比武的【傀儡师】!这可怎么办,对付【傀儡师】我的速度可跟不上啊!”不过已经等不到晗影来了,男子已欲做出不轨的行为。 “住手!”安翃猛得推门进去,同时拔出【流萤】,疾速刺向冷凌。 冷凌大吃一惊,急忙向右一闪,可还是慢了一步,右肩被划了一剑,不过伤口不深。 “可恶,太浅了吗?!”安翃咬牙道,他明白,第一剑如果失利,那接下来他就没有优势了,【傀儡虫】的话,一两个或许能解决,多了就来不及了,它们的速度只有【龙骑士】能抗衡,而且冷凌还是【傀儡师】中的高手,可以同时召唤数只【傀儡虫】,这他可一点便宜也占不到。 “你是谁?!”冷凌喝道,把茗霄放回椅子里,然后向后一推,连人带椅滑行到他身后的墙角去了。此时茗霄已经睡着了,他在她的茶里下了【安眠虫】。 “你没资格知道我是谁,”安翃沉声道,密切注视他的一举一动,“快把茗霄交给我,否则别想活着出去!” “哼!有本事来抢啊!”冷凌拔出【宣花剑】,同时袖管里“嗖”地蹿出两道紫黑色身影。 “来了!”安翃集中精神,分辨出【傀儡虫】的进攻轨迹,完美地挡下攻击。然而冷凌的剑在下一秒就已逼近,安翃急忙挥剑抵住,同时后退一步减小攻击冲力。 “不能活着出去的人是你哦!”冷凌冷笑一声,袖管里又蹿出两条【傀儡虫】。 安翃的【流萤】正抵着他的【宣花】,抽不开来,眼看【傀儡虫】疾速飞近,危急之际,他瞥见身旁的长凳,急忙一脚将凳子踹起,挡下了一边的攻击,同时一侧身闪过另一条虫的攻击。 “别大意哦!”冷凌猛得抽剑向安翃砍去。 安翃急忙后退,却不料才退了半步就撞到了墙。距离太短,已招架不拙【宣花】。 冷凌冷笑一声,鲜血四溅。 愤怒 “殿下!”晗影猛地顿住,转身跃上墙头,心中的不安如此强烈,让他已顾不得是不是引人注目。他四处张望了一下,当看到那家普通酒楼尖尖的塔顶时,他毫不犹豫纵身跃上就近的屋顶,疾速向那儿跑去,冥冥中有什么告诉他,那个比他生命还重要的人就在那儿,而且形势危急! “当啷”一声,【流萤】落到地上,安翃捂着鲜鱼直流的右臂靠在墙上,刚才情急之下本能地抬手挡下攻击,才保住了性命,不过右臂伤口太深,已经握不住剑了。“哼,不过如此嘛,”安翃不屑道,眼里的傲然一如继往,“我还活得好好的呢。” “嘁!”冷凌咬了咬牙,一脚将【流萤】踢到窗边,再次举起剑,“这次你可逃不掉了!” 剑劈下的那一刻,窗子“哐啷”一声裂成一地碎片,冷凌惊愕之佘,剑刃已被挡下。 “果然是你,【龙骑士】!”冷凌看清了面前的黑发男子,他琥珀色的眸子里透出的冰冷和愤怒让人战栗。 安翃直起身,向茗霄走去,嘴角一贯隐约的笑容邪气而天真:“交给你了,我带茗霄先走一步。” “嗯。”晗影应了一声,挡住要去阻止的冷凌,“别动,你的对手是我。” “好,我不动。”冷凌耸耸肩,把手背到身后。 晗影手一扬,指间便多了个蠕动的紫黑色物什。“我说过了,你的对手是我!”他冷冷地说,手一捏,【傀儡虫】便成了齑粉。 安翃拾起【流萤】,抱起茗霄,跃上窗台,转头嘲讽地望了一眼无可奈何的冷凌,然后纵身跃下。 看到安翃离开,晗影盯住冷凌:“这一次,我不会再放过你了!” 穿过几个小巷,安翃放下茗霄稍作休息,右手使不出劲儿,几乎等于是只用左手抱着她的。扯下一片衣襟,简单包扎一下,然后他开始摇晃茗霄:“喂,醒一醒啊,茗霄!还有好长的路呢,我可抱不动你了啊!”然而茗霄没有一点反应,依旧沉沉睡着。“可恶,是下药了么?药效要持续多少时间啊!”他只得重新费力抱起茗霄,向前走去。然而才走几步,头忽然昏沉起来,视线忽明忽暗。他赶紧放下茗霄,扶住墙:“怎么……唔!!”心口猛地疼起来,似石箭穿心一般。 又一阵钝痛袭来,安翃腿一软,单膝跪下,大口大口喘着气,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滑落:“茗……茗霄!快醒醒……”视线已经模糊不清,连近在眼前的茗霄也看不真切了。又是一阵猛烈的钝痛,似电击般扫过全身。“啊!”安翃低呼一声,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晗影闪过一剑,然而心却似悬在半空一般,惶惶不安,让他无法集中全部精神。 冷凌看出了他动作的些许迟疑,忙看准时机向后跃去,拉开了距离,此刻他已伤痕累累,避开晗影犀利剑风的同时,他不得不感叹此人武艺的高强,再这么下去,今天或许真要葬身于此了。 “你在不安吧?”冷凌扬起嘴角,“看来还是我赢了啊!” “什么意思?!”晗影眼神冷峻下来,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 “哼,我的【毒虫】可是神出鬼没的,一闻到血腥味,它就急不可待了呢。”冷凌冷笑着,“哦,对了,好心提醒你一下吧,你还有三个时辰,好好和你的兄弟告个别吧,别让他遗憾地踏上黄泉路哦!” “你说……什么!”晗影惊愕地瞪大眼。他猛地将剑逼上冷凌的脖颈,喝道,“快,交出解药!” “【毒虫】是不会攻击【傀儡师】的,所以我只能很遗憾地告诉你,不光是我,所有的【傀儡师】都不会有解药的。” “其它办法呢?快说!”晗影咬牙道,锋利的剑刃在对方脖间印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冷凌感受着脖间的刺痛和寒冷,毫不犹豫地说:“没有。” “嘁!可恶!”晗影愤懑地在他脖间一抹,转身跃上窗台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