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命糟糠妻》 序言 【序言 把握住那个对的人】 每个人对未来的另一半多少都有点想像,或是有某些基本条件,只是像故事中女主角赵九歌这样突然穿越到古代,成为一个爹不疼、继母不爱的元配嫡女,似乎就只能把那些想像与条件收一收,毕竟好好活着成了第一要务,她只要求对方不打老婆,爱情?放一边啦。 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身为超品王爷的男主角许衡元竟打算娶她当继室,在现代是个检察官的她,敏锐地察觉到对方另有目的。 果然,许衡元是想要娶个挡箭牌,揭晓到底是谁想害他,并害了他前两任的老婆,更重要的是,查出他的身世之谜。 许衡元这种作法让赵九歌不爽到极点,可是许衡元的变化却又让她动了心。 故事里,赵九歌说过这么一句话:「对我来说幸福就是当他愤怒转身要走时,还能不忘牵着我的手一起走。」 这是赵九歌在现代时的期望,她本来没有想过会在古代得到实现,但许衡元却做到了,他始终给予她最大的信任,任凭她发挥才能查案,也始终没有抛开她,为此跟亲爷爷叫板,更没真的把她当挡箭牌,而是护着她,这要让她怎么不被触动呢? 原本打算冷眼旁观,当个局外人,在这个世界活好就好的她,改变了心意,把握住了许衡元,她为他出谋划策,在他难过时鼓励他,甚至化解他与亲爷爷间的争执。 当然,许衡元还是有些臭脾气,而且他的家庭很复杂,还有着讲求门当户对的亲爷爷,可是这是可以慢慢磨合的,若是不好好把握,岂不是太可惜了? 所以当那个能够触动你心的好对象出现,务必要主动出击,这样,才能够像男女主角这样,得到自己的幸福。 第01章 第一章 穿成小官家嫡女 檐上落雨成串,叮咚落在屋角茂密的蕉叶上,在静谧的午后里,鸣奏着自然的乐音,偏偏这乐音听进耳里越发惆怅,身着清水丝绵双枝花缎衣裙的小姑娘,干脆伸出素手,截了檐下坠落的水珠子,断了乐音。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不是说要午憩一会儿?」掀开素缎流苏帘的丫鬟名唤素香,和素莲一样都是屋里的一等丫鬟。 坐在贵妃榻上的小姑娘,淡淡撇了素香一眼,又继续玩着檐下滴落的雨珠,一甩手,不小心连长袖上都沾了几抹水渍。 这景象让素香轻拧眉心,语气越发轻柔地说:「小姐,您这么玩雨珠子,连衣袖都沾上,万一湿气上身可不是好玩的事了。」 「素香,你说我这病都好了大半天还不能出屋子,闷得心郁,还不如病着躺床,也好过现在这样。」 「小姐别这么说,若小姐不想午憩,不如换身衣裳,可以看书或练字?」 素香变着法子想哄小姑娘,偏偏小姑娘疾言厉色地开口—— 「你出去吧!我现在看着你们就心烦。」 「小姐,您……」 「我说出去,你聋了吗?」小姑娘娇气尽现,满脸蛮横。 「小姐别生气,奴婢这会儿就出去。」 素香低眉屈膝,偏偏嘴角微弯的瞬间全落进小姑娘的眼底。 心累啊!这种日子什么时候能结束?恐怕答案只有老天爷可以回答她吧! 就算要让她跟上流行来场魂穿之旅,好歹也来个清朝或明朝之类,至少让她可以过过未卜先知的瘾,可是经过多天探查,她知道现在是建熙三十三年,国号秦,任凭她挠破脑袋瓜子,也无法比对上历史朝代表。 想当年大考在即,历史总复习上的闽南语顺口溜「升灶起火煮香肠」就是「韩赵齐魏楚燕秦」,瞧她记得刻骨铭心,老天爷却赏她一巴掌。 最后她只得面对现实,这个秦朝绝对不是她记忆中的秦朝,甚至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接下来她开始想要了解自己的身分背景—— 原主赵九歌,居然和她的姓名一模一样,这可免除了有人喊她,她却毫无反应的危险。虽然截至目前为止,听到最多的称呼就是小姐。 她魂穿成一名千金小姐,而且还是官家千金,但这份洋洋得意只维持一刻钟,随即她就开始剧烈头疼。 只要稍微想到七天前的剧烈头疼,太阳穴里就彷佛有根针在刺,导致她全身僵直,脊椎发冷。 七天前那股疼痛就像有人拿着铁锤狠敲开脑袋,强行下载进海马回里的杂乱讯息几乎让她失声尖叫,说是人生跑马灯都在眼前上演一回也不为过——事实上她也真的是扯开嗓门尖叫,所以才有她发疯被关在闺房里的景况。 赵九歌继续趴在窗边看着芭蕉,贾探春的性格翩然跃上心头,原主在屋外檐下种了这么多蕉叶,可是期许自己成为贾探春一般敢说敢做、处事练达的人物? 随即她又自嘲,这会儿哪来什么《红楼梦》,连曹雪芹的祖先都不存在啊! 来自另一个时空的赵九歌原本是名检察官,女人担任检察官在署内称不上凤毛麟角,却也是属于少数族群。 参加国考的那段岁月她是戴星披月、寒窗苦读,尤其同侪乐得参加海滩音乐季,周围是辣妹、啤酒、比基尼,她却得参加考前冲剌营,周围是六法、蛮牛、申论题,当中的辛酸不足为外人道。 幸好祖上积德,学生挣得,三年前总算是攀蟾折桂,经过国家分派,她是志得意满的上任,同时脑子被门夹到,一股劲儿认定当检察官就要伸张正义,为民喉舌,扶弱锄强,仗着初生之犊不畏虎,她愣是经手几椿红遍全国的案子,其中最有名就是某市长贪婪渎职案件,当时sng车每天在地院门口连线,拜fb和一g之赐,现场直播和网友后置的抖音把她塑造成神力女超人,最后结果就不必提了。 俗话说的好,要发横财靠胡来,要打官司靠后台。也不晓得那个市长是什么人才,愣是被人捞了出去,她却让上级召见发派到金门,在这儿最有名的就是高粱酒,至于酒驾就不分本岛和外岛,层出不穷。 但最该死的就是那名驾驶,被撞上抛飞的那瞬间,所有脏话都从脑袋中转了一遍,可惜她骂人的词汇实在欠缺,所以也没花多少时间就骂完。 那名肇事者居然还是熟面孔,两天前她才将酒驾的他以公共危险罪起诉,这状纸还摆在桌上热呼呼的——早知道当时就该把他拘留看守所,现在可好,轮下冤魂多了一名前途无量的大好青年。 待她再睁开眼睛就是这儿了! 唉!老天爷您说说,我这日子什么时候会结束,您至少给个答案,让我对未来有点期望,否则这叫人怎么过得下去啊! 「小姐,您这会儿可得空?」 赵九歌撩起眼皮子,轻扫一眼,见这回进来的是素莲,脸色稍霁,「进来吧!」 等素莲放下素缎流苏帘,阻隔其他打探的眼神后,赵九歌才灵活的跳起来到素莲身边,迫不及待地问:「怎样,事情查问得如何?」 「小姐,衙门贴出悬赏令了。」素莲对于小姐的急切了然在心,只是眼下这件事可真是让人愁白头发。 「你可有瞧见悬赏令上写什么?」 第02章 「奴婢识字不多,但有打听到悬赏令上写明只要能提供杀人犯线索者,赏金百两,听说这赏金还是曹家老爷提出来的。」素莲说完有些不忍,安慰道:「小姐,您就别理会那些净耍嘴皮子的人,他们就是石头缝里都能说出一朵花来,这案子尚无定论,您就别再气了。」 素莲其实也清楚小姐本来就不喜外祖曹家,甚至说白一点儿就是瞧不进眼底,懂事后与外祖家关系淡薄,虽然曹三老爷也在京瑞安家落户,素日里却连上门喝茶都不曾,就剩节庆日子的礼仪往来,这还是夫人按着规矩操办。 正是因为跟外祖家关系不好,如今却有人拿她舅舅家发生的祸事来在原主赵九歌耳边说长道短,对她指指点点,才让原主难以忍受,气愤之下出了意外。 赵家老爷赵俊廉是官拜五品的大理寺右寺丞,祖籍广陵县具村人,说这祖谱还是赵家老祖宗见自个儿孙子颇有念书的本事,花了一两银请当时村里的里正誊写的卷宗,现在放在祠里供着香火,书卷上直着算下来也不过四代,看着就单薄。 原本赵家就是寻常农家,谁晓得祖坟冒青烟,得了赵俊廉这么一个会念书的好苗子,当时赵家老爷子就狠下心,以家里所有资源供着赵俊廉读书,也是赵俊廉争气,一路过关斩将,虽然只到二甲尾巴,好歹也有了功名。 正愁没有银子疏通门路求个好差事时,曹家老爷子就送上门,这简直就是想瞌睡就有枕头,曹家营商,虽然是社会阶级最末等,但耐不住银子多,媒人一来二去就把这亲事说妥。 说起曹家的发迹过程也是玄乎,曹老爷子原本是卖货郎,脑筋动得快,在走街串巷卖杂货时发现县里富户老爷在买蚕、养蚕,就动脑在后山上栽种大片桑叶,赚进第一桶金后就迅速插手买粮卖粮,也合该风水轮流转,这回总算转进曹家门,银子跟水流似的涌进来。 家里日子越过越好,曹老爷子一直到女儿长大才开始发愁,老爷子有三个儿子,只有一个闺女,自然是捧在掌心里呵宠,但女孩家家长大总是要嫁人,嫁进富农家中嫌乡下人粗鲁,万一把这娇养的闺女累坏怎么办?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嫁给读书人。 但曹老爷子也清楚商为末等,那些清高的读书人怎会愿意跟商户结亲,但办法是人想出来,曹老爷子就想,那些出身世家的读书人不用想,人家不缺钱,可若换成是家底不丰的贫农之子呢?也就是这样曹老爷子才找上赵老爷子。 赵俊廉将曹氏娶进门后,拿着大把银子疏通,这么一来二去,加上赵俊廉为官日久,懂得官场钻营文化,从外放官一路当回京官,这发达的速度可是让人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 期间,曹氏命薄无福,居然在丈夫回京交接派任时得了急症撒手人寰,入土的时候,原主还是襁褓中的娃儿,自然不晓得母亲的离世代表她的苦难来临。 丧妻的赵俊廉很快在恩师的安排下再娶继妻,继妻出生世族之家,虽然只是旁支,但族里出过十三位举子,现今朝中的刑部尚书杜仲言就是杜家族叔,这种家世背景过去可是赵俊廉想都不敢想的好对象啊! 身为读书人,对赵俊廉而言,最大的污辱大概就是为了阿堵物得娶曹氏进门这件事,好不容易继妻可以弥补这段人生最大的错误,赵俊廉自然求之得之幸之。 或许这也是造成原主鄙视外祖家的主因。 唉!谁没有当过孩子?有时候年幼无知讲出来的话才是最伤人,赵九歌可以想象原主从小跟着继母回杜家过节时,获得什么歧视待遇,更别提赵府里捧高踩低的奴仆,纵使身为元配所出的嫡女,恐怕也得不到好处。 典型的悲剧人物。 至于这个躯壳会换个灵魂,还不就是舅舅家惹上人命官司,被那些不算正经亲戚的杜家人挤对后,不小心落湖就嗝屁……这死得够冤枉了! 「……小姐,奴婢这么说也是为了您好,再怎么说曹家几位舅爷才是您正经八百的舅舅,和您血脉相连,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这杜家也就是名义上好听,哪里有曹家亲近?您可千万别再想岔。」素莲苦口婆心,没想到讲完一番话对上赵九歌若有所思的双眼,心跳顿时漏一拍,她又逾矩了! 「你说的这些话我都知道,你把舅老爷家那件案子简单说明情况。」 唉,原主到底是被养废了!两名一等丫鬟孰好孰坏,居然也分不清楚。 鬼谷子说:「去之者纵之,纵之者乘之。」讲的就是捧杀的道理。 内宅争斗就是缩小版的朝廷殊死战,好歹她也看了《如懿传》和《延禧攻略》,再不明白现在自己的危险处境就白活这一遭了。 素莲一怔,过去小姐只要听她提起舅老爷就会一脸不快,几次讲到最后甚至是摆脸色,罚了几次月银,但她就是死心眼……幸好这次小姐总算听进去了。 收回心神,素莲讲起打听来的案件情况,「这案子说起来也离奇,二舅爷家的表少爷说他这回进京是要找三舅爷讨论南方收粮的事,但初十那天上门刚好三舅爷不在,所以就转而去朋友家中拜访,这位朋友听说就是一同从山塘河搭船认识,沿途两人聊得尽兴,把酒言欢数次就开始称兄道弟。」 「没想到素莲丫头有说书的本事,这过程说得真详细。」赵九歌插话打趣。 「小姐就别打趣奴婢,奴婢这不就是按您说的要打听清楚,不得有遗漏吗?」素莲苦笑,她为了打听这些事,也费了不少银角,现在想起来都心疼。 她虽然是拿一等丫鬟的例钱,但每个月也不过就一两银。 「你接着说,我不打断你了。」 「这位朋友就是死者孙大山,孙家在京城就是小商户,主要做些南北杂货买卖,家境小富,奴婢探过孙家仆役口风,听说孙家注重风水,家里摆设全是对称成双,这倒真是奇事。」 「孙家人口呢?有无冲突?」 「小姐慧黠过人,要不是事先提醒,奴婢还真不晓得要探听这事儿。孙大山行二,居长是孙大元,听说两兄弟正在分家产,孙家两老在生前就替两子都分配好,所以两老仙逝后,分家产这件事可说是稳当进行,谁都没异议!但这事也怪,明明都分家一年有余,却还住在一起。」 素莲是家生子,打小就清楚富贵人家枝茂旁分的道理,但还没听过分家后还住一起的,那这当中的花销怎么计算得清? 这世道谈钱最难,但没钱更难! 赵九歌耳朵听着素莲口齿清晰的继续说明下去,脑袋不断的组合细碎的消息,顺着条理慢慢整理。 又听了一个段落后,她问道:「你说四表哥去孙家后,就由着仆役带进书房?然后没多久仆役去送热水就发现孙大山死在椅上,然后四表哥晕在门口不醒人事?」 「是啊!所以才悬赏线索,因为四表少爷醒来知道出事后就喊冤枉,说他进屋时没见着半个人,后来是想着孙大山可能忙事,他这突然上门也没有送拜帖,确实冒失,才想着说要先离开,谁晓得手才碰着门就晕过去了。但偏偏孙家仆役都作证,孙大山一早就在书房里,只要了一壸茶后就没出过门,也不留人伺候。」 「这事还真邪门。」赵九歌总觉得有哪部分疏忽。 第03章 虽然在被派到金门后经手的都是些小案子,但不放过半点线索可是存在骨子里的习惯。 这事情一定有哪儿不对劲,没道理分家还住一起,若是感情这么亲密何必分家? 「小姐,发生这事,您说要不要去舅爷家走一趟?」素莲问得很忐忑,毕竟小姐过去十分厌恶曹家,尤其凶杀案一发生后,小姐还嗤之以鼻的说商户重利,只懂得狗苟蝇营,现在闹出这种祸事也是祖上没积德,当时她听在耳里心还不停扑通乱跳,小姐说得太过无情了。 后来又被二小姐挤对,大小姐有这种舅家,血脉渊源什么的,再添上杜家那边的亲戚嫌弃,几句龃龉下来才造成大小姐落水遇难,当时可是烧了两天,请来的大夫都说再这么烧下去就要把脑袋烧坏了。 「其实这时候也不适合去添乱,小姐还得待在屋里呢!」素莲这话转得硬,连脸色都不自然起来。 「你别怕,之前是你家大小姐不懂事,但是人在鬼门关里绕这么一圈回来,再继续蒙着眼睛不用脑,还不如把脑捐给有需要的人。」赵九歌自嘲,安抚素莲几句后,话锋一转,「我爹怎么成了这案子的主审官?」 按理说当事人和主审有亲,不就应该要避嫌才对?若是让被害者家属知晓这层关系,应该也不能放心才对。 「老爷说食君之禄,为君解劳,视民如子,大义灭亲,总之拉拉杂杂的一番话下来,就成了主审,但还是有位审卷官盯着!」 素莲也不能理解为什么老爷要去蹚这浑水,再怎么说四表少爷也是实打实的姻亲,咱们帮不上忙就罢,怎么还能落井下石? 所以是拿她舅家的难事帮自己赚名声?想赢个青天大老爷的封号?这是朝刚正不阿、赏善罚恶的包青天方向走吗?她就好好瞧清楚赵俊廉有没这么大的本事! 「虽然我被罚得关在屋子里,但送送东西关心也是应该,你拿着钥匙去开库房,挑些用得上的好药材送去舅家。记住,一定要说是外甥女担心舅舅、舅母着急,不好安睡,所以特地送些安神补品,遇事要心定,大难才能化吉。」唉!也不晓得便宜舅舅懂不懂她的暗示。 「奴婢这就去办。」 素莲不敢担搁,从双门琅玡妆花柜里找出一只小玉盒,领了钥匙才去库房,在库房拿东西还得去嬷嬷那儿销帐,以免以后帐册和实物勾对不上。 这一来一往,还不晓得今天能不能把事办好。 看着素莲利落的出去,赵九歌开始默默数着时间,当她眼角瞟见素缎流苏帘被掀开一角时,嘴角微扬。 瞧!这关心的人不就自动送上门了。 「小姐,方才我听素莲说您要她送些补品到舅老爷府上?」 赵九歌恹恹的回答,「是有这么回事,怎么,送个东西还得有你这奴婢的准许不成?」 「奴婢不敢。」素香躬身屈膝讨饶,「奴婢只是担心小姐被有心人蒙蔽,所以才大着胆子来说话,奴婢做的都是为小姐好。」 真真奇怪!小姐打落水清醒后就不喜欢她,每次瞧见她都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一双杏眸明亮透澈,黑黝黝的彷佛能瞧进她的心底。 以前明明不是这样,小姐对她的话几乎是百依百顺,而且她也懂得小姐爱听什么,总是能挑小姐爱听的说,让小姐喜欢她。 「怎么说为我好?」 素香没有得小姐允许,曲着膝也不敢起,这一会儿下来已经汗湿背脊,双膝微微颤动,连话都说不稳。 赵九歌睨了一眼,才好心的吩咐,「起身回话吧!」 「小姐也知道,其实那天在杜舅爷家时,十一表小姐话虽讲得剌耳,但话糙理不糙,确实这世道对女人的要求比较严格,尤其世族名门结亲谁不是把族谱拿出来翻来覆去议论,若是让人知道大小姐的亲舅家出过杀人的亲表兄,这还不浮想联翩,跟着怀疑起小姐的品德也是有可能的事。」素香说话小心翼翼,同时眼角还觑着赵九歌的反应。 赵九歌捉起大迎枕,舒服的靠着,语气十分漫不经心地说:「那你说这事怎么处理好?若是不理会舅家,外面传我这女儿不孝不悌,亲娘逝世后就对舅家如此薄情,尤其四表哥又因案入狱,这案还是亲爹主审,他博得大义灭亲的好名声,我却是臭如水沟底。」 素香急着反驳,「小姐,话不能这么说,老爷名声好对小姐也有益处啊!再说有老爷主审,很多案情咱们可以事先知道推敲,这不也是帮助舅家的方法之一,只是这帮助不能明面上做。」 「暗地里做,我的名声也是臭。」 「至少让舅老爷念着这份情在啊!」 没想到这丫头反应挺快,还满会说的。 但赵九歌也不是省油的灯,继续反驳回去,「但这案情胶着,爹都要悬赏才能找到线索,我能做什么推敲?还不如就送些补品来得实在。」 「小姐也可以送些银子,打通关系,至少让四表少爷在牢里舒服些。」 「这种事舅家应该早就办完。不过话说回来,你知道四表哥惹上的杀人官司详情?」 「奴婢从二小姐跟前的素苹嘴里知道一些。」素香琢磨一会儿才慢慢回答,「本来奴婢想找机会跟小姐说,但没有料到之后就发生一些事……」 赵九歌不信她这说词,分明就是想藉此讨好杜氏那女人。 「这孙大山和四表少爷就是好朋友,两人一路结伴途中说说笑笑,这些孙大山的夫人都可以证明,而且孙二夫人还说沿途四表少爷曾多次对她示好,您说这都是什么事?听着就叫人觉得污秽,倒是四表少爷在公堂上气得眼睛发红,还连骂孙二夫人是诬赖……但一个女子哪里会用自己的名声去诬赖人呢?说起来孙二夫人也着实可怜,年纪轻轻丈夫就过世,连个孩子都没有,这将来要怎生活下去……」 「孙大也娶亲了?」 第04章 「听说娶过,就是妻子早逝,现在是鳏夫。」 「什么原因没有续娶?」 「这就不晓得了,说不定是夫妻情深,所以现在还放不下。」 放屁!在她看来无非就是惦记上弟妹,这种事情在历史上也有着墨。 赵九歌自然没有把话说出口,只是用眼神鼓励素香继续说。 「孙大和这杀人事件没有多大干系,坊间说的少,只是悬赏令一出后,连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能当成线索上门讹钱。」 「不是有官府监督着,老百姓怎么敢?」官字两个口,寻常老百姓说到见官两腿就开始打摆子,想讹钱也不可能找官府!赵九歌觉得不可思议。 「还不就是曹家,这为了保命,拿钱换药帖,也不管这药有没效了。」 这倒是事实,人命关天。 「那么有什么重要的消息不?」 「全是些乱七八糟的事,什么前晚听见孙府传来争吵声,而且这事还不止一人去说,大概隔壁两户都这么说。但唇齿开阖哪有不咬着的时候,一家人就是为了生意上的事起口角,但隔天仆役送茶进书房,孙二还是个大活人呢!」 「听说孙家摆设都是双双对称?京里流行这种风水?」 「我的好小姐,这风水堪舆之说可不是什么简单玩意儿,这可是立家根本,凡是有些根基的富贵人家谁不讲究,从没听说过什么双双对称,哪有这么简单。」素香语气多是不屑,这种商户还学着高门讲究,怎么摆弄都是玩笑。 「这儿没事了,你出去守着吧!」既然知道答案,赵九歌就不想再理会素香。 「那么奴婢去把素莲喊回来?」语气中带点探询。 「喊回来做什么?难道本小姐不能出门,连交代她做件事还得你同意?」 「奴婢不敢。」素香一怔,刚才不是好好劝了一大串? 「再多说一句,就门口跪着醒醒脑子吧!」赵九歌没耐心再听素香挑拨离间,拿出了当检察官时的威严来。 素香心中焦急却也无计可施,低头退下。 赵九歌靠在迎枕上继续思索,双双对对的摆设,前一晚有争吵声,四表哥碰着门把就晕过去,孙大山死在书桌前……仆役早上还送茶进去——对啊!先入为主,凶手一定是用这种方法,现在就剩下证据!但是她不能实际到现场,怎么找证据? 不行!这是扭转舅家对她印象的好方法,错过这一次就没有再更好的机会,她想要在赵家扳回颓势就看这一次……就算翻墙偷溜,她也得想法子出门才行。 素莲带着酸柳木匣,按着小姐的吩咐送到曹三老爷家里,考虑舅爷家里纷乱,她将匣子递给来见客的嬷嬷后就先行告辞离开。 既然代表小姐来,素莲的礼仪是做得滴水不漏,同时言语间还多少流露出亲昵,这番作为当然让嬷嬷一头雾水。 等送走素莲后,嬷嬷就捧着匣子进主屋里见曹三夫人。 「古嬷嬷,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这段时间来,为了四侄儿的事儿,她可是操烦到上火,口里都长了疮,尤其过两天二房两口子要进京,这四侄儿的事却还没有准信。 方才一听见外甥女派人来,她还反应不过来,要不是古嬷嬷提点,她压根没往赵九歌身上想去。 毕竟同住京城里也不是一年两载,她小姑娘从来也不跟他们走动,谁不晓得她瞧不起这正经舅家,整个人就同她那继母偏去杜家去了。 她这个做舅母的是不在乎,就是老家里那两老每每听了总是要难过一次,毕竟是亲闺女生的唯一孩子,血脉相连无法割舍,但在她看来这外甥女就是傻子,她以为这么贴着杜家就能得到好处?前阵子不就在杜家坠湖了。 就是这外甥女的事儿连着四侄儿的事一起来,她忙得没空去打听,谁晓得这会子居然派人送礼来。 「来的是表小姐身边的一等丫鬟名唤素莲,送的一盒是安神的滋补药品,老奴都检查过,药是上好的。素莲姑娘要离开时还说了,表小姐交代一切会安然无事的。」 曹三夫人脸色微变,「安然无事?这是她的主意还是赵老爷的?」 「素莲姑娘只是重复表小姐说的,再多的话就不肯说了。夫人,您瞧这是怎么回事?」古嬷嬷是曹三夫人的陪房,跟在身边服侍十个年头有余,自然也清楚曹三夫人个性,索性话就说一半。 「这话说得有意思,安然无事?这是谁给她这种底气?莫非想表达亲近?」 古嬷嬷想了一会儿才接话,「表小姐个性固执,现在想通要亲近实在说不过去。」 「她就是根棒槌,从没听说有哪个女儿家会疏远亲舅家,拿热脸贴着继母的娘家,这种行为简直是打我们曹家的脸。」 说到这儿就来气,他们赵家父女都是同一个德性。 第05章 当初那个赵俊廉来求亲时,扛着小姑子的嫁妆笑得乐开花,这用银子打通关时怎么不嫌弃阿堵物坠了他读书人的清高呢?拿尽好处后,回头再来嫌弃岳家,分明就是白眼狼,她就等着看赵俊廉能得什么好结果。 「表小姐年纪大,或许懂事了!夫人,您说表小姐说安然无事是不是暗示她会帮忙?」 「她能帮上什么忙,一名丫头片子能起什么作用?」 「再怎么说她总是赵大人的嫡长女,赵大人还是这案子的主审呢!」 曹三夫人一时无话,这话是有理,若是能从赵俊廉那儿得到些内情……唉! 「你发话下去,若是表小姐再遣人上门,赶紧把人迎进来说话。」 「是,夫人!」古嬷嬷连忙转身要出去交办这事儿。 「你慢着!我记得小姑的忌日近了?」 「就是三月二十三,再两天就是了!」 「那丫头不是被关在府邸里?你送个口信过去,每年小姑忌日不都是要去寺里,提醒她今年别忘记这事。」若是她还念情,藉这机会来寺庙,届时才能互通消息。 「夫人想得周全,老奴这就亲自去递话。」 「你别去,随便找个丫头带话过去,免得让人起疑。」一直以来往来冷淡,没道理突然热络起来,曹三夫人细节想得十分周详。 「那么就让银瓶过去一趟。」 「也好,这丫头看起来敦厚,实则伶俐。」 曹三夫人瞧着古嬷嬷出门后,才缓缓伸起手揉着太阳穴。 这事儿……一桩接着一桩没头啊! 素莲才把慰问品送过去,前脚才回府里,曹府派来传话的丫头就跟着进门,门房自然不敢轻易放人进大小姐那儿,只得通知夫人,后来是夫人身边的纪嬷嬷出来见面,银瓶伶俐,按着古嬷嬷的交代说完就离开,没露出半点异样。 这位继任的赵夫人杜氏也不是省油的灯,再三品过这些话后才让人传给赵九歌。 每年只要逢曹氏忌日,杜氏心头就感觉被针扎一般,刚嫁进来头一年,她还能面带微笑的操持祭拜礼仪,来年怀上孩子,她就借口怕冲撞,让赵俊廉同意到庙里去做法事。 这原本不合礼法,毕竟继室再怎么都得对元配执妾礼,尤其曹氏已经入了祠堂,但是人走茶凉,活着的人意见才是最重要,更何况当时杜氏刚进门,两人还好得蜜里调油,赵俊廉怎么会拒绝? 开了一次先例,之后每年就这么照旧了。 从原主懂事开始,每年这时候都要把抄写的经书送到城外马头山上的慈恩寺,这可是忻州文殊菩萨的分灵。 在原主的记忆中,她第一次去是为去世的生母点灯,后来只要逢忌日,她就会前往点灯并供上抄写的经文,满四九天后再焚化。 听说了舅母让人传来的话,赵九歌微微一笑。 果然舅家是神队友,连借口都帮忙找好,她请示父亲脱离禁锢自然是水到渠成。 毕竟秦朝以孝治天下,重积德则无不克,更别提秦帝多次举孝授官,种种行为虽然被解释为建熙十一年两王叛乱的影响,却也验证这是秦帝心头上永远过不去的坎。 于是,两天后,赵九歌顺利从赵府出门,搭上马车就直奔慈恩寺。 在马车上,她仔细查看了素莲带出来的物品,十分满意。 这丫头机伶,她交代的完全没有少。 「小姐,您这是真的要去那什么……命案现场?」学舌说起这几个字眼,素莲都觉得背脊发凉,命案现场,听起来实在不吉利。 「当然,你若是怕就别陪着我进去,留在寺里做掩护也行。」 「不行、绝对不行,小姐要去哪儿奴婢就去哪!」素莲揣着一颗不安稳的心,壮士断腕地道。 「那随你吧!」赵九歌不置可否,反正到了现场素莲要是碍事,两三句就能让她退下。 时入春季,乍暖还寒,但枝头绿芽新冒,露出阵阵生机,鼻间感受着稍许寒意,闻着令人心旷神怡的青草香,她道:果然还是芬多精醒脑,路程颠簸也觉得舒畅,想想两个月前出门还备受霾害,口罩不离身,那段日子就像是上辈子……可不就是上辈子了! 赵九歌不禁失笑,眼角却带着哀伤。 她好不容易才通过国考,都还没有孝敬父母,就让他们为了她的前途操烦,老爸还想着找门路帮她调回本岛,老妈拿手的红烧肉再也找不到人欣赏……都是她不孝,还让他们得面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哀伤,只能冀望老哥他们能好好孝顺两老。 唉!多想无益——但怎么能不想呢?二十五年的生养之恩啊! 第06章 赵九歌的思绪还沉浸在哀伤里无法自拔,耳边就传来素莲的喳呼声,「小姐,慈恩寺到了!」 这么快? 「哪里快?咱们都坐了半个时辰了!」原来赵九歌反射性问出话,素莲倒也没有察觉异常,非常快的回答。 这趟路程所求不单纯,赵九歌自然只带了素莲一名丫鬟,也幸好她在府里压根不受重视,跟着她出门也捞不着好处,连车夫的态度都极为轻慢,赵九歌对此倒是不介意,反而乐得轻松。 「老钟,你就在这儿候着吧!」素莲赏了几枚铜钱给车夫,就偕着赵九歌往台阶走。 通往慈恩寺前的这一百零八阶青石板光可鉴人,可想而知素日的香火鼎盛,杜氏也是表面功夫做得极好,早就吩咐人来庙里交代过法事,留了禅房。 这一百零八阶象征人间的一百零八种烦恼,走过就会心清如镜,赵九歌踩上最后一阶只觉得气喘如牛,这原主的身体实在太单薄,她得找机会好好锻链一番,否则这时代医疗水准落后,随便一场感冒就足以让她再获得投胎机会,也不晓得再一次还有没运气可以穿越? 运气这种事就别跟老天爷赌了! 既然到了寺院,赵九歌说什么都要到大殿参拜,这也是替原主尽孝。 她虔诚的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摩顶致敬。 身在秦朝的赵九歌,你就安心陪在生母身边尽孝,你在这个世界未完成的事,我既然接收你的身体,就会努力代替你好好活下去,不求飞黄腾达,但求此生平安。 一番参拜,好不容易借口回禅房歇息,打发了知客僧,赵九歌一进屋就忙着换装,也不晓得素莲上哪儿弄来的粗布男装,穿上身时,鼻间隐约嗅着霉味,导致她也不想询问衣裳哪来的,万一知道之后心底抵触,却又还得穿,那何必讨这份不自在。 「时间有限,你租的马车在后门?」 小姐这么兴高采烈是怎么回事? 素莲虽然疑惑,但还是答道:「是,奴婢付足租金,叮嘱对方一定得在后门候着。」 「快带路。」 「小姐,这件事您不再考虑一下?」 「别罗嗦,再说就不带你去。」赵九歌打开门,小心地探头出去瞧一眼,廊上空无一人,她就偕同也换上男装的丫鬟往后门走。 由于是午课时间,沿途倒是没有碰上任何人,悬起的心也开始放松起来。 「小姐,您让奴婢准备……」 「嗯?我穿这一身你喊我什么?」 「少爷。」素莲很快改口,「少爷让我带那些东西是做什么用?连布尺都带上?」 「到那里你自然就明白!」不是她爱装神秘,而这种事跟她说破嘴皮子也没用。 「少爷真的有把握可以破案?老爷找了评事琢磨半天都认为这些是曹家的推托之词,要不是审卷官对于犯案因由有意见,这件案子早就判结收监了。」这几天探查下来,素莲对案子也有通盘了解,虽然说四表少爷的犯案因由不明,但种种状况都显示四表少爷嫌疑最重。 「有些疑点不到现场去察看我不安心,更何况当事人和我可是表兄妹,应该更尽心才对,尤其这年头尸检的记载多有缺失,还是要亲眼看过才行。」 说到这个赵九歌就不得不仰天长叹,这秦朝的提刑审案制度大抵和隋唐相似,自然对验尸的结果也无法期待。 赵九歌当年考检察官可是满腔热血,除了背六法全书外,连历史上的律法、提刑书籍,甚至是相关的故事都曾涉猎。 她曾读过书里说:「仵作人晓得官府心里要报重的,敢不奉承?把红的说成紫,青的说成黑,报了致命伤两三处。」 从这儿就知道仵作并没有职业道德,纯粹就是配合官府给交代罢了。 不然光凭素莲,哪里有法子花个几两银子就弄到验尸报告,虽是手抄版,但也说明这实在是官僚体系腐败。 「少爷怎么看得出来缺失?」 「尸体的叙述上载明无外伤,但人死后两刻钟就会出现尸斑,这些却未曾提及,也没有记录尸体发现的位置,光凭这些就让人觉得胡来。」她声音清脆,隐含着怒气。 「所以依公子的高见,该怎么记录为好?」 莫名传来的男声让素莲吓一跳,动作僵直。 倒是赵九歌察觉对方声音纯粹只是好奇,洒脱的朝着林间双手抱拳作揖,「声调高昂,叨扰了林间好汉,敬请见谅。」 林间窸窣,片刻就见一身靛蓝直裰男子踩着落叶潇洒步来,「听闻公子言谈定有高见,不知可否相研一二。」 赵九歌原本不想理会,毕竟时间有限,还得再受马车折腾,只是灵动的双眸瞟过对方发现腰间系着的……她若没看错是鱼袋吧,而且是金色,她思绪转了一圈后,索性停下脚步,回头正视男子。 第07章 这仔细瞧才吓一跳,这人长得超好看。 虽然五官仍隐在林间洒落的阴影中,但就是因为这份晦暗不明才衬托出明珠的惊艳。 眉梢入鬓,狭长的凤眼带锐,皎白的轮廓如玉,简直就是力与美的结合。 赵九歌的凝视让男子微蹙起眉头,显然觉得被冒犯,那双冷凝的眸子和她的对上,总算把她冻回神了。 呿!不就一张脸比寻常人好看些,臭屁什么啊! 「既然兄台虚心请教,那么小弟也就知无不言,若是言中有所冒犯,可请兄台多多包涵。」赵九歌话说得客气,神情却极为轻松,「仵作的工作涉及尸体,难免给人不祥晦气之感,行有三六九等之分,仵作甚至比最下等还下之,每年所得不过就三四两银钱,若异地而处,只要在检验上多说几句话,或者瞧着官府态度把红的说成紫的,如此简单就可以多得些银子,谁不会铤而走险。」 「所以有评事的存在。」 「那又如何?评事只是记录,难道真有亲自眼见为凭?关乎人命事事重大,不可寻常视之。这只是小弟的浅见,其他细节还是有待官老爷才能决定。」赵九歌也清楚话不能说明白,小老百姓哪有什么胆量批评政府,她得敬业的演! 她说着再次瞥了一眼鱼袋,这次就是光明正大的盯着瞧。 金色鱼袋,所以眼前这名年轻男子位居三品之上?应该是荫官吧!世袭的官二代啊! 唉!怎么别人这么会投胎,瞧我都投第二次了,却也没有比他好,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小弟身有要事,就先告辞。」 男子目送着赵九歌离去后,身边窜出黑色影子,「主子,咱们要回吗?」 「派许江跟着,看他去哪、做啥都详细回报。」男子转身离开林子往寺里走。 他这趟是来点香祈福,事情总是要做到位,不为交代,谁能使得他交代什么?男子嘴角嘲讽的微扬,他这么做纯粹只是他想——他要瞧瞧那些人的下一步是什么! 「大将军,小的有要事回禀。」远处奔来的黑色短衣男子,气息如常,拱手行礼。 「什么事说吧,许海。」年轻男子神色冷凝,许海盯着镇国王府,这差事是他亲自派下,许海此刻来回报,想必是府里出了什么事。 「镇国老王妃递牌进宫觐见太后,求太后恩典为您赐婚,但是太后拒绝,只说要您看喜欢再下旨意定下才好。」 又来了!这事真没完没了了,「老王妃原本属意谁?」 「老王妃的侄孙女余十一娘子。」 「这回可想要下重本了!」一路脚步不停歇的往正殿去,他在知客僧的引领下上香添上香油钱,最后淡然的上马。 「大将军,咱们要回将军府吗?」 「不,回镇国王府。这回我倒想好好瞧瞧她想做什么?」 枣红色汗血宝马打着响鼻,在主人轻拉缰绳示意下,放开蹄子扬长飞驰,速度如电,不消半刻就远远抛下尾随的人。 第二章 破案出风头的后果 上了马车,赵九歌就把从评事那儿抄写来的验尸记录拿出来逐一检视,细细分析,进了城才发现怎么沿途都这么安静?原本喜欢喳呼的丫头居然安静得不可思议。 赵九歌抬头瞟了素莲一眼,才发现她一张小脸红通通,而且对上她视线时,眸中迸发的光采让她心底大喊不妙,但想要错开视线已经来不及—— 素莲一把揪着赵九歌的衣袖,「小姐,您说说刚才那位公子是什么身分?」 「欸!我这身衣裳、你瞎喊我什么?」 「少爷,您别糊弄过这话题。」 「我哪知道他什么身分,公子我又不是市场街边的卜卦算师。」蓝颜祸水啊!「倒是瞧你眼波流转,气息不稳,这是红鸾星动的前兆?」 「少爷别瞎说,那位公子一看就知非池中之物,小的这不是在为您着想吗?」 「为我?」这可怪哉,根据她接收原主记忆判断,原主有个死心塌地恋慕的对象,一心就等着对方来下聘,「你可别乱说,万一被年哥哥知道,不晓得会怎么误会。」 「年哥哥」这称呼喊起来真拗口,原主怎么能喊得这么稀松平常?她决定以后还是改回「杜表哥」这称呼。 「您都及笄半年,若是杜少爷有心早就差人上门提亲,奴婢觉得小姐对杜少爷还是别太记挂得好。」 素莲话说得隐晦,赵九歌却清楚意思。 或许过去原主一心扑在姓杜的身上,所以对素莲的劝说总是回以严厉喝斥,但自己清楚所有丫鬟当中就属素莲对她最忠诚,若是这么推敲,素莲肯定知道什么,只是不好明说。 v第08章[12.23] 「你这话有道理,得空时我再琢磨,人生总不能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赵九歌的回应让素莲喜出望外,这番话她不晓得说过几次,每次总是惹得小姐怒气冲冲,这是头一回小姐平心静气地回应她……莫非真的鬼门关前走一遭,小姐就把人事想得透彻?若是如此,那可真是夫人在天之灵的庇佑。 马车很快就到铜马坊,这儿离曹三老爷的居处不远,巷道窄小,马车驶不进,素莲让车夫在坊外候着,就为赵九歌指路。 铜马坊里住户单纯,多是城里有些营生或田宅外赁的殷实人家,毕竟京城天子脚下,食衣住行样样精贵,能在京城里住下的,可不是阮囊羞涩之辈。 铜马坊里还住着一位谏议大夫姓施,听说惧内如畏虎,现在可好,除了这位惧内的施大人让铜马坊扬名,现在多了这起离奇命案。 赵九歌原本是无法进入命案现场,毕竟这案子没破,官府派人把这儿圈围起来,不准闲杂人等进出,但素莲随意给了二两银子,差爷就摆手让她们俩光明正大的入内。 唉!这案子也就刚发生时得些注意力,时日一久,天子脚下每天都有新鲜事发生,谁会瞅着这事儿不放呢?自然管理也就松散了。 「少爷,这案发现场是右边的书房,您怎么往左边这儿进来啊?」素莲以为赵九歌方向错误,还特地指着隔壁。 「我知道,你说左边是孙家老大孙大元的书房,死者则是陈尸在右边书房。」 但就是这个认知让人先入为主,觉得凡出现在右边书房里的必是孙大山。 可如果孙大山早在前一晚就死亡,待在孙大山书房的是孙大元呢?仆役听见的争执声只是有人特意表现呢?那名证人不也说只是进去添茶,隐约瞧见人影? 这表示黑灯瞎火下想要暗渡陈仓太容易,前一晚争执的有孙大山的老婆和大哥,这两人的嫌疑最大。 赵九歌相信凡做过必留下痕迹,所以她开始仔细探查书房,犄角旮旯无一放过,终于瞧见案上的笔洗底部残余的褐色痕迹,这是血干涸后的色泽。 这竹制笔洗没有丢弃肯定是因为成双成对,隔壁的书房必定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笔洗,所以凶嫌才不敢丢弃。 这里一定是案发现场,既然如此,地上一定会有血迹反应,就算现在清洗干净也会有。 「阿素,把包袱留下后,请差役去找评事,告诉他我有办法证明被害者是在这里被杀的。」 素莲瞪大眼,「少爷,这事不能开玩笑,若是乱说要先打一顿板子的。」 「我是那种信口开河的人吗?快去!」时间宝贵,她还得回寺里做法事呢! 「好,小的这会儿马上去。」素莲虽然一脸忐忑,可是小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她也不能违抗,只好硬着头皮去外头跟差役交代。 这差役刚收了银子,语气十足客气,听见她的交代,也是回答若是扰乱办案可是要挨板子,在她又递了一两银子后,自然是高兴跑腿,反正等会儿挨棍又不是他。 这番动静自然把屋子的主人给引来,就见管事黄贵跟在孙二夫人身后进屋,一听见另一位负责看守的衙役说,赵九歌说是要来领赏金,还大言不惭说出知道真凶是谁?这可把大伙惊坏。 「这凶手是谁不是街坊邻居都知道的答案,人还关在府衙的大牢里,怎么现在跑来一名嘴巴不干不净的疯子,又是谁准你进这屋子的?」黄贵在孙二夫人的眼神示意之下,率先站出来以受害者家属立场表达不满。 「你是哪位?官府既然贴了悬赏令,不就是鼓励有线索的好市民都要把知道的事说出来,怎么我都还没有说你就跳出来,难不成是作贼心虚?」赵九歌转身对上黄贵,「瞧你獐头鼠目、尖嘴猴腮,一看就知道铁定做过亏心事。」 「你、你这人讲话怎么这样?挟枪带棒,死者是我们府里的二老爷,身为管事难道不能替主子抱一声不平。」黄贵一时词穷,被赵九歌给打个措手不及,等反应过来后就恢复水准,一边说一边顺着袖子,还刻意斜眼睨着她。 「既然是抱不平,那不是更应该好好待在一边听我讲解案情?」赵九歌冷冷地道,同时上下打量他一眼。 这小子,那什么眼神! 黄贵还想再上前争执,就让差役给架后退。 「我们评事大人来了!」 评事大人留着两撇山羊胡,黑着一张脸,瘦小的身子罩着一件略显宽大的直裰,官吏的威势却完全无法展露,他一进屋就瞧见站在堂中的赵九歌,看了一眼,再看第二眼,怎么越瞧越觉得眼熟?但这小伙子的年纪还轻,也没听说哪位同僚家的孩子是这年岁。 赵九歌一瞧见评事就乐了,完全是熟人。 「戚叔叔,是我阿九。」既然穿着男装,只能选择拱手礼。 这戚评事是赵俊廉身边的老参谋,从外派一路到京官都带着他,赵九歌自然也是从小被他看到大的,这还能不眼熟吗? 阿九?还喊得这么亲热,但他没有认识名讳里有九、除了老爷的千金……赵九歌?戚评事瞪大眼,这丫头怎么敢?居然女扮男装来案发现场宣称说握有线索。 「你、你这不是在胡闹吗,还不回去?」 「戚叔叔要赶我回去之前总得让我把话说完。」赵九歌拿出准备的两只瓶子,「孙府讲究风水,除了屋里的摆设一模一样外,连格局都是成双成对,所以左边书房是老大孙大元使用,位在右边的书房则是死者使用,现在这儿是左边书房,按着记录,死者是在右边书房被发现,也就是当时曹四公子在的地方。」 「这不是废话,大家都知道的事还用得着你再说一遍。」黄贵沉不住气,率先嚣叫。 「若我说死者真正死亡的地方是这里呢?」 v第09章[12.28] 「胡说八道,你好大的胆子,就算是官府办案也没有在受害者家里满屋子乱闯的道理。」来人气冲斗牛,声若洪钟,一眨眼就到赵九歌面前,「就是你这嘴上无毛的小子在这儿信口开河?我二弟死亡到现在都无法入土为安就是你们这票人硬说什么杀人动机不明,可在我瞧来分明就是有意包庇杀人凶手,谁不知道这曹四与大理寺右寺丞有亲,这根本就是你们这票人官官相护。」 「孙大元,本官念你是受害者家属,情绪哀痛,对你这般不实指控已经三番两次容忍,若再有冒犯,就依律法污辱官员,阻碍查案先送办。」戚评事也不是没脾气,哪里能让平头百姓指着鼻子骂。 「你……」孙大元梗着脖子,涨红一张脸,「好,我就在这儿瞧你这小子的怎么指证凶手?」 赵九歌冷嗤一声,这种作贼心虚的人她在署里见多了,最会虚张声势。 她冷静的将瓶子打开,「既然我说这里是命案现场,自然是有证据,凡做过必留下痕迹,可请戚评事仔细看看桌上的笔洗底部是不是呈现褐色?」 戚评事递了眼色给衙役,自然有人朝书桌去拿起竹制笔洗,赵九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孙大元,心里轻哼。 这家伙倒是挺镇定,只是眉毛稍微耸动,下颚却往内缩了一下。这种细微的生理反应骗不了人,他现在肯定紧张得汗流浃背。 戚评事接过差役递上来的笔洗,把底部朝上一摆,确实有大面积的褐渍,这种颜色是血迹干涸没错,但光凭笔洗哪能证明人就是在这儿断气。 这丫头简直胡来,幸好没人知晓她是大理寺右寺丞赵俊廉的嫡长女,否则这事传出去哪有小姑娘好果子吃?听说这丫头胆大妄为,没想到本人比传言过之,简直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赵九歌瞧着戚评事脸色有异,对于他的想法心知肚明,「戚评事认为这笔洗无法证明孙大山是在这儿死亡,但我有其他证据。阿素,把我刚才交代的东西拿上来。」 「是!」素莲把方才出门前,小姐交代要买的柴禾差人全扛进来,也幸好这坊外就有人在兜售柴禾,不然还不晓得临时要上哪去找呢! 把柴禾一一铺在小姐指示的土砖板上,拿出打火石,很快就起火燃烧,屋里烧着柴,自然浓烟密布,黑雾呛鼻,其他人连忙把窗户打开,其中孙大元嘴里开始咒骂。 「……我这屋里那么多书,你们这是要烧屋子吗?」 「阿、九,你这是在做什么?」连戚评事都被熏得鼻涕眼泪直下。 「等一会儿你们就知道答案了。」赵九歌自有准备湿巾,往口鼻一捂倒也不觉得不适,就是眼睛稍微熏到水汪汪。 待火熄后,将瓶子里的酽醋和酒往地上一泼,只见地上略微浮现血色,隐隐像是个伏倒在地的人形,见者无不面面相觑,戚评事更是忍不住揉眼。 「莫不是眼花吧!」 「这就是证据,戚评事可以命人把这人形与死者相比对,其中身体受到压迫的地方必定出现尸斑,只要这么一比对答案就可以揭晓。孙大元,你怎么解释自个儿的弟弟会死在你的书房?既然死在你的书房,为什么要搬着尸体到隔壁?故布疑阵的目的是什么?」赵九歌一连串的为什么惊得孙大元跌坐在地。 「剩下的事,我相信交给官府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赵九歌眼见大功告成,自然得趁着大伙还被这一切如梦似幻的景象迷惑,她得快点离开。 赵九歌拉着素莲就往外走,孙二夫人在一阵惊呼中晕倒,也引来一阵混乱,原本跌坐在地的孙大元则往屋门口爬,却在门槛处被拦下来,抬头一瞧,居然是曹三老爷。 曹三老爷原本在铺里巡视,听伙计的通报才往铜马坊赶来,谁晓得一进门就瞧见这出好戏,见这孙大元想趁乱逃走,怎么肯依,连忙同自家的伙计将人给拦住去路。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谋害亲弟却栽赃在无辜之人身上,这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曹三老爷这段时日几乎要愁白头,现在总算可以安稳把心放回胸口,晚上能好好睡个觉了! 「来人,把孙大元连同孙二夫人一并押回衙门去,另外让仵作把这形状记录,拿去跟义庄里的尸体比对尸斑状况。」戚评事发现赵九歌离开后,稍微松口气。同时又不禁佩服这丫头的灵巧,到底从哪发现这种方法的? 曹三老爷连忙上前,「戚大人,不知那位小哥人在何处?他帮了我曹家这么一个大忙,简直就是我曹家的救命恩人,我一定要亲自道谢一番。」 「曹老板好说,那位小哥早就先行一步离开,若要知道她的住处,不如咱们私下再聊。」大庭广众之下,让戚评事怎么说出赵九歌的身分。 这丫头可真是神了!只是今天这番作为一定会传出去,女孩子家家,这般出风头可不是好事,尤其丫头还是官家千金。 唉!若是传进老爷耳里也不知她要怎么挨骂了。 这也莫怪那丫头脚底抹油跑得飞快,只是不忍舅家遭难,哪怕会惹上麻烦也得出面。 「曹老板的运气真是好,子侄无辜受了这番大难得以平安无事,想来必有后福的!」戚评事拍拍曹三老爷的肩膀示好。两人又再寒暄几句,才由戚评事带着犯人先一步离开回府衙。 「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快跟我回家跟夫人报信,得快回去准备,等一会儿四侄儿就能回来了!」曹三老爷这会儿心花开,声音自然欢快,连带步伐都轻快不少。 随着众人的离开,这件事飞快传遍整个铜马坊,京城大事小事新鲜事天天有,但这件事最为离奇,居然酒醋可以让杀人者现形,这到底是怎么现形法? 议论的人越多,破案过程就越神奇,最后连话本子都赶上这波流行卖了一回! 当然,这是后话。 如果赵九歌知道正是因为这件事让她被人惦记上,这肠子都得悔青了啊! 然而此时的赵九歌并不知道日后事情的演变,沿途听着素莲喳呼。 素莲双眸晶莹灿亮,简直就是小粉丝来着,「小……少爷您可真厉害,到底怎么才能想到这种法子?」 说明清楚就不神奇了!赵九歌一脸高深莫测。 v第10章[01.06] 其实她就是做了穿越人会做的事——剽窃古人智慧财产,这不就是从宋慈的《洗冤集录.火死篇》学来的嘛! 镇国王府,秦朝的异姓王府之一。 前朝政治腐败,苛捐杂税,民怨四起,当时位在岭南的许府手握重兵,原本就令前朝皇帝十分忌惮,曾多次派员前往岭南安抚,可惜效益不彰。 后来许府在岭南率兵起义,借由清君侧的名义要求处斩当时的宰相曾权,最后挥兵进京,结束前朝的历史。 而许府麾下大将就是镇国王府老王爷许进的父亲,许进当时也在军中,虽然年轻,却是猛将,冲着这份恩义,秦府加封许进之父为镇国王,世袭罔替,也让许姓一跃成为秦期最为矜贵的人家。 历经百年的镇国王府就座落在京城最为有名的忠义坊内,青瓦白墙绵延千尺,不见尽头,许衡元穿过雕梁画栋的正堂,就往东边外院走,穿过影壁就瞧见青玉堂的筒瓦、大脊,垂脊上有仙人走兽。 这原本是只有皇室宗亲才能有的规制,当时许进把这屋子改建成这样时,还曾引来言官挞伐,幸有皇帝力排众议,全力鼎助,才让青玉堂顺利改建完工。 原本众人以为青玉堂是许进要使用,确实,许进使用些时候,但等到许衡元六岁搬到外院就直接住进青玉堂,自此也揭晓许进属意许衡元接任世子之位。 许衡元父亲是沙场战死的镇国大将军,又是长房长孙,所以他继位成为镇国王似乎理所当然,但派谁接替死去的大将军继续守护边关? 后来,许进硬气的决定自个儿去,同时也将许衡元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一直到过世都不曾再回京。 许进仙逝后,许衡元接掌兵符,当时自然也引起风波,驰聘沙场数十载的老将,谁能服一名不及弱冠的小儿指挥?于是收服这帮汉子花了许衡元不少功夫,可一旦让他们心服口服后却代表永远忠诚。 许衡元由衷感激爷爷对他的疼爱,但对于京城内这群打着亲人旗帜,专做一些拖他后腿事的人,真的没有多少耐心可以虚与委蛇。 许衡元才刚坐下看着送来的军机卷宗没多久,就看见许江回来,听着他细细口述经过,不禁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沉思半晌后他问:「你查清楚她确实是赵俊廉的嫡长女赵九歌?」 「确定,小的一路从寺里跟着她回赵府,还潜进府邸,听见她与姊妹之间的对话,确实是赵九歌。」 「子时初刻之前,把赵九歌的经历查清楚给我。」 「是!」许江领命离开后,进来是王府大管事许跃。 「大将军,您这趟回府就不走了?」许跃怀里抱着成叠的卷宗。 「过几天就回将军府,这些东西送去给大爷吧!」许衡元轻瞟过后,随意的说。 「这怎么行,王爷才是府里正经的主子,平常有要事不在府里由着大爷处理是对的,但现在人回府总要亲自审阅才是正经的。」 许衡元听得无奈,许跃年近五旬,曾经跟在爷爷身边上过战场,非常讲究伦理,甚至到了古板程度,或许这也是爷爷重用他的原因。 「这些全是王府的收益,之后会进王爷私库里,至于这些则是江南一带的庄园收益,当年老王爷提过收益要拨二分之一安顿那些老兵,这事最近让大爷给驳回……」许跃把一叠的卷宗分开置放,再一一说明。 「爷爷的遗愿怎能随意改变?不用理会大爷,按旧例处理。」许衡元蹙着眉,「这种事还有多少?你一一说清楚。」 许衡元的决定在半个时辰后传进许家大爷许肇元的耳里,他气得摔掉博古架上的琉璃摆件,「他什么意思,一回府就把我之前做的决定通通推翻掉,他有尊重我这位大哥吗?」 「大爷,这爵位落在三弟身上是事实,您就别气了!」开口说话的是许肇元的妻子庄氏,她一袭鸦青色杭纱印团枝双菊衫,搭着同色系的八幅裙,行进间仪态万千,婀娜多姿。 庄氏的父亲是太常寺卿,位居九卿之首,其重要性不言可喻,许肇元身为王府的二房嫡子娶庄氏也算门当户对。 「这叫我怎么吞得下这口气,明明三弟手握兵权还来抢这镇国王爷位置,父亲也是老糊涂,这种事当年对爷爷不吭不响。」 「大爷,您这话可得说小声点,万一传了出去岂不让人戳你脊梁骨骂不孝。」许肇元性情软弱,却又好大喜功,府里很多事都是说风是雨,朝令夕改,就是庄氏偶尔也看不过眼,但人都嫁进门,只能辅助丈夫一步步往前走。 「这儿就咱俩说话,谁能听去。」 「老祖宗这趟进宫向太后求恩典却被驳回来,这肚子里一股闷气散不了,你明早可得记着去请安,这事宜早不宜晚。」庄氏清楚老王妃对丈夫这二房长孙的喜爱,可惜就是拗不过老王爷,否则现在镇国王府哪有许衡元什么事。 许肇元一通抱怨,「这事我知道,就不晓得老祖宗在想什么?许衡元娶了两名妻子,两名妻子都被他给克死,现在哪户名门贵女还敢嫁进咱们府里?老祖宗倒好,居然想起娘家的侄孙女。」若是那小子无后,这爵位早晚可以回到他手里。 这可真有出息!庄氏自然清楚丈夫打着什么如意算盘。 「老祖宗这做法也是在堵住悠悠众口,王爷年轻,对社稷有功,对皇帝有忠,对百姓有义,若是老祖宗都没有替王爷议亲,各家眼睛都雪亮着呢,放在哪儿都说不过去。」 许肇元自然知道这理儿,就是心情不畅,说出来解闷。 两人稍微梳洗就上床睡觉,倒是青玉堂的油灯亮了一宿。 许衡元看着许江送上来的卷子,阒静的夜里就只有纸张的沙沙声,详尽的文字叙述都只表达出赵九歌的刁蛮和骄纵,尤其她在去年还为了杜家表哥抓伤妹妹,这位杜家表哥杜祈年——若是他没有记错,似乎去年就是荫官入职司直,杜家愿意为他求得荫官,可见是族里正重视栽培的弟子,就这种好苗子怎么可能让他娶一名没有帮助的妻子? 站在家族利益的角度上来看,完全说不过去,若是娶赵俊廉的嫡次女;也就是从杜氏肚子里爬出来的赵品歌还有点道理。 v第11章[01.10] 这么简单的事,他这旁观者一瞧就清,没道理她会看不出来,偏偏不胜枚举的错事让她成了跪祠堂的常客,更别提还有抄写经书这些,越看许衡元觉得越适合。 虽然她帮忙解决一件疑案,但单一事件无法证明什么,她是最好的靶子人选了。 窗纱造成屋外景致错迭,赵九歌推开窗子,索性趴在窗台上晒着暖阳。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这么一想才觉得可惜,昨天去寺里匆忙,无法饱览美景,但错过就是错过,只好看着窗外摇曳的叶枝翩然起舞,只要心境开阔,入眼就是美景吧! 「小姐,奴婢将分例燕窝粥领回来,您要不就趁热吃了吧!」素香掀开缎帘,人都还没进来站定就继续说话,「说起来也是夫人心善,有什么好东西都惦记着小姐。」 「你刚不是说这是分例吗?既然是分例,哪里称得上心善?」赵九歌贪懒,只穿上一套素细棉襦裙,外罩的短衫也是几年前分例给的杭纱绸,虽然轻软,却十分容易起皱,腰间系了一条凤仙花带,把身形勾勒得袅袅如仙。 「奴婢这不就是……」素香语塞,以前她说这些时,小姐都会附和几句表同意。 「拉拢我和夫人情感?」赵九歌睨了素香一眼,语带轻佻。 「小姐和夫人关系好,自然就是好。」 「放肆!」赵九歌语气一转,严厉威压就朝着素香而去,呵斥得素香脸色一白,「主子的感情哪需要一名奴婢去拉拢,给了你几分脸面就开染房了是不?再说,她是父亲续娶的填房,就礼制上来说难不成还大过我这位元配所出嫡女?」 心善?也就原主这被养傻的丫头才会这么想,从原主的记忆里就能找出一堆捧杀的过往事件。奈何原主还一心一意以为这继母对她心善,时不时就暗示杜祈年会来下聘,届时是亲上加亲,惹得小姑娘心旌摇曳,自以为情郎遥守银河边,就待七夕相会面。 这种勾得小女生心花乱坠的渣男最要不得,但更可恶的是杜氏! 赵九歌清楚主要敌人是谁,至于素香顶多就是跳梁小丑,「这事罚一个月月银就算了!让你长点记性,再有下次就不是这么简单揭过了。温嬷嬷回乡,算算时间,应该快回来了吧?」 「奴婢晓得,谢谢小姐醒点!」素香不甘,却只能恭敬领罚,又谨慎回答,「温嬷嬷有写信来,说是乡里碰上大雨,溪河暴涨,得再过十天才能回来!」 赵九歌瞧着素莲进来,就挥手让素香下去。 温嬷嬷在一个月前告假返乡去帮小儿子张罗亲事,赵九歌当时很豪爽答应,还封了大红二十两给温嬷嬷,让她在新媳妇面前有些底气。 然而这温嬷嬷也不是什么好人,仔细整理一些事,就知道温嬷嬷也是杜氏的好帮手,倒是在记忆深处似乎有个模糊的影子,她记得以前不是温嬷嬷陪在原主身边,好像是…… 「小姐说的是余嬷嬷吧!」素莲拿出热毛巾细细给赵九歌温手,接着再涂上桂花脂膏润手,才将燕窝粥捧到她的手里。 赵九歌拿着调羹搅拌,倒不急着入口,「印象模糊。你说说余嬷嬷吧!」原来她又不经意把心底的疑问说出来,这习惯要好好纠正才行。 「余嬷嬷是府里的老人,跟着夫人从曹家过来,听说曾是逝去夫人的奶娘,但这事过这么久也不清楚细节,奴婢只知道余嬷嬷待在小姐身边是夫人的遗愿。」 「后来呢?余嬷嬷为什么不见了?」 「听说小姐七岁时,余嬷嬷一个疏忽让小姐身染重病,那一次很惊险,后来夫人就将余嬷嬷遣到农庄里,之后就没有消息了。」 「你去打听一下余嬷嬷在农庄过得如何?若是心底对我有怨,替我给些银两,这事就算了!」 「小姐最近花钱大手大脚,这体已银两就跟水一样往外泼洒,要不再过些时候吧……」 「不用急,很快就有大钱进来,先把我交代的事全办妥才要紧。」 赵九歌开始大口吃起燕窝粥,没两下就把双圆福青瓷碗里的粥品一扫而空,心想,这么点儿,只能塞牙缝吧! 「小姐,曹三老爷派人送了礼,来的管事坚持一定要您亲自收下,现在人还在厅里争执。」觑空溜进来的二花是院里的洒扫丫头,她常常来去几个院子打听八卦,这丫头机伶口才又好,几个院子的嬷嬷都喜欢她,也才能让她知道府里的种种琐事。 前天赵九歌才让素莲与她交好,还给了几百个铜钱让她买糖吃,没想到今天就来递消息。 瞧见没有,该花的银子还是得花,这不就是有大钱上门了。赵九歌递了眼神给素莲,当然这个默契只有素莲懂。 小姐好神!素莲瞬间化为忠实小粉丝。 眼见赵九歌往外走,素莲才回神追上前,「小姐,您这身打扮不适合见客,要不换身衣裳吧!」 「不用忙活,我穿着挺舒适,更何况再晚去,恐怕连渣都不剩了。」赵九歌提起裙摆,快步疾行,就差嘴上没有大喊:银子我来了! 屋外,抄手游廊另一端刚走回来的素香自然也瞧见小姐飞奔的身影。 她怎么跑这么快?还只带着素莲,没让人来找自己…… 素香突然一阵心慌,她也不过开小差到厨房里找彩绸说些话,难不成她不在的时间里出了什么事? 越想头皮就开始发麻,素香也加快脚步跟上,瞧着这方向好像是花厅,那可是夫人处理府内庶务的地方啊! 赵九歌知道穿过抄手游廊后就会衔接宝瓶门,过了这门就是福如院,也是继室杜氏的正院,她平常都在右翼的花厅里听管事来报庶务,从福如院正门出去有个小影壁,刻着平安如意纹。 v第12章[01.14] 她还记得这是杜氏进门后第三年让人砌石,还说这是富贵人家的作派,企图营造出庭院深深深几许,但在她看来就是东施效颦。 真正的世家望族历史久远,除了优秀的家族学术传承外,雄厚的政治与经济实力也是不可轻忽,哪是一个什么鬼影壁就可以复制。 若不是翻白眼违反淑女守则,赵九歌这白眼都可以翻到后脑杓去,以显示对此不屑。但是进了花厅,她可是端好仪态,轻拢裙摆,站不摇膝。 「母亲,听闻舅家遗人来,女儿不想劳母亲心烦,索性自己来了一趟。」 「您是表小姐?」派来的管事是古嬷嬷,乍见赵九歌时有些惊讶。 记得两年前陪着夫人参加宴席见过一面,虽然言谈不过几盏茶时间,但当时这位表小姐就是端着大家派头对她们异常无礼,甚至小姑娘眼中还有来不及掩饰的嫌恶,怎么才两年时间,小姑娘落落大方不说,眼神中的亲昵是什么意思? 「劳烦古嬷嬷代替三舅母跑这一趟,不如就来我的静舒阁坐一下,我也想问问舅家的状况?」 「是!」古嬷嬷求之不得,她还有好些话要跟表小姐说呢!示意一起来的壮实仆妇抬着礼,就直往外走。 几人走得干脆利落,杜氏想拦都来不及说上一句话,事实上,赵九歌也没有请示她的意思,自顾自的就离开,就是礼数上还做足,要出去前还敛衽行礼,面带微笑。 「去找彩绸,让她和素香问问这丫头是怎么回事?」 杜氏长相清丽,随着岁数增加添了几许柔和,平常慈眉善目,但只有近身伺候的丫鬟才知道杜氏是面甜心苦,下狠手时可比夜叉。 「是!」彩云下意识的收拢左手,往袖里缩。左臂上隐隐作痛,她还记得夫人拿着针往她臂上扎时的凶狠,扭曲的脸庞尽是恶毒。 古嬷嬷在前往静舒阁路上,暗暗留意着四周情况,这还是她头一回进静舒阁,绕过抄手游廊后,见双扇镂空雕花门前还立着一名丫鬟,看着衣饰还是一等丫鬟,但是表小姐跨过门槛后对她并没有任何表示,甚至,进屋里就遣她去准备茶点。 看来表小姐也清楚身边的人哪些可以用,哪些不能用……可若是她没有记错,那丫鬟在两年前还很得脸面的跟着出席宴席。 「古嬷嬷有话可以直说,这儿的人都可以信任。」赵九歌坐在铁梨宝瓶杌子上,黑白分明的眸子闪动,双颊露出自然健康的娇粉。 古嬷嬷双膝一曲,行了跪拜大礼,这动作可把赵九歌惊得站起身,「古嬷嬷这是什么意思?」 「夫人交代老奴一定要表达诚恳的谢意,若不是有表小姐伸出援手,恐怕四少爷这一回 就难逃一死了,四少爷是曹家后辈最出色的一个,老爷子一直用心栽培就想着能接掌家中事业,万一真的出事,老人家恐怕是无法接受,所以表小姐等于是救了曹家上下,老奴代为跪礼叩谢还不足以表达一切感激,等大老爷抵达京城,一定会再登门道谢。」 赵九歌连忙示意素莲将古嬷嬷扶起身来,「如果三舅舅和舅母这么认为,岂不是折煞九歌,再怎么说我娘都是曹氏女,流着一半血脉的我,认真说起来也算半个曹家人,你们这么较真,岂不是把我当成外人来了!」 「表小姐当然不是外人!」古嬷嬷一惊,难道她弄巧成拙?可是表小姐之前明明就是嫌弃外祖家经商不入流,怎么现在态度丕变?简直就是换个人,该不会过几天又故态复萌吧? 「古嬷嬷会有这种想法是应该的,毕竟我之前对舅家的态度确实疏远,但你瞧着这室内的摆设,难道还不清楚我会这么做的原因?」赵九歌也不是笨蛋,单凭言语如何取信他人,至少也要拿出实证。 经过赵九歌这么说,古嬷嬷才仔细打量,这女儿家闺房讲究是清雅、柔婉,多数都会将自己的绣品镶框做成屏插或是绣挂,甚至连迎枕套或是垫巾也会自个儿做来练手。 只是这屋里——小厅入门正对角就是明财位,居然摆放一盆半身高的珊瑚树,若是摆在主母屋里是相得益彰,但摆在嫡女闺房未免显得太过张扬,而且逾越礼制,女儿家确实该娇养,但不代表要豪奢,若是传出去,岂不是品德有缺? 更别提那博古架上,居然还出现剔红芙蓉花纹圆盒,她还记得当时博古雅集只得一只;三老爷当时瞧见惊为天人,直嚷着一定要买回,谁晓得博古雅集的少东家居然提出什么价高者得,硬是办起拍卖会,后来当然是被其他人买走,只是不晓得实际买家居然是表小姐。 这圆盒里可是有一只玉双螭耳扁壷鼻烟壷,功夫之精细令人惊叹,后来被人高价收藏后还让三老爷槌胸顿足,暗气当时牙一咬,再出一次价就好了。 至于其他,自己虽然不知晓来历,但也知道绝对不是俗物,这些贵重的摆设若只有一两样也就显示家里长辈的重视,但一旦多了就不免让人质疑。 「赵夫人这手笔似乎有点不太适当。」古嬷嬷的脸色青了又白。 这种养废庶子女的手段在后院里她可看多了,但表小姐是嫡女,甚至身分比继室所生的嫡女还要高,杜氏这种做法哪称得上是名门贵女教养出身,简直就是下流。 「她在名义上总归是我母亲,只要古嬷嬷明白我的苦衷就好。」赵九歌轻叹,「本来都隐忍这么久,我也不在乎继续。可是这事涉及四表哥的性命,还有舅家的名声,我再怎么想谨慎过活,也不能忘记身体一半血液来自曹家的事实。」 「表小姐念情,就跟逝去的姑奶奶一样。」古嬷嬷提到早逝的曹氏,不由得一阵唏嘘,若是姑奶奶还活着,表小姐哪里会这么让人糟蹋。 「古嬷嬷,不瞄你说。我这次出手相助,也抱持着不再与杜氏和平相处,她拿捏着我的亲事不假,但属于我母亲的嫁妆,我绝对要不少一分一毫的要回来,只是这事无法由我出面,所以——」 「老奴懂得小姐的意思,老奴这趟回去就让三夫人传信回翼州,将姑奶奶当时的嫁妆单子送来,等大老爷一到就为您做主,只是您的亲事定下了?不晓得对象是何人?」按理来说再怎么不相来往,该走的礼数还是要齐全,哪有亲外甥女出嫁,舅家无人知晓? 「为了怕我咬上杜祈年这块肥肉,我的亲事在半个月内一定会说定,毕竟我都及笄半年有余,若再不订亲,恐怕赵品歌也会受到担误。」杜氏把亲生女儿看得比眼珠子还重,怎么可能不及早打算?而且赵九歌相信这杜祈年恐怕就是肥水不落外人田,早就暗盘好要给赵品歌当夫婿。 毕竟赵俊廉现在官位虽然只有五品,但若是做得好,再继续往爬升是大有可能,更何况赵俊廉才四十,身后又没有家族势力可以支持,对于杜家来说可是最好的拉拢人选。 古嬷嬷自然不笨,经由赵九歌稍微点拨也想清楚当中脉络,只是觉得诧异,想着表小姐才及笄之龄,居然看得这么通透,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因缘际会? 「表小姐和往日真是大不相同了。」古嬷嬷不禁感慨。 「人在鬼门关前走一遭,自然处事会更坚毅,一昧的退让不是办法,适当的反击才能让敌人收敛。」赵九歌甜甜的回以灿烂笑容。 v第13章[01.18] 古嬷嬷看着她眉眼弯弯,红菱嘴角上扬,不禁心潮波动,这活脱姑奶奶的翻版啊!明明就是没有亲人照应才得逼着自己坚强,也亏这孩子自个儿想得通,还能笑着安慰别人。 古嬷嬷红着眼眶道:「老奴这就回去仔细告诉三夫人,表小姐也别心急,这些事自然有曹家出面,相信赵大人也不是这般不要脸面,敢吞了亡妻的嫁妆。」 「那么一切就有劳古嬷嬷,九歌在此先跟你道一声谢!」 「千万使不得,小姐道不是在折煞老奴吗?」 古嬷嬷一阵惊慌,连忙按住想要起身的赵九歌,赵九歌也顺势握住古嬷嬷的手,舍不得的握紧又放,亲密的肢体接触让古嬷嬷也软了心肠。 这可怜的孩子,想必还没有感受过亲人的温暖吧! 赵九歌看着古嬷嬷的表情,自然清楚眼前老人家自行脑补到什么境界,这就是她要效果啊! 嘱附素莲亲自送走古嬷嬷,赵九歌濑洋洋的靠在迎枕上,相信素香这丫头很快就会跟福如院通风报信,知晓古嬷嬷送来的名贵谢礼后,相信胡涂老爹也会知道详情,速度快的话今晚就会找上她,现在她需要好好养精蓄锐以应战。 杜氏虽然只是庶女,但毕竟长在杜家;经由礼义传家熏陶心智,自然比起曹氏要多一分文雅贤淑气质,这也是赵俊廉高看她一分的原因。 但杜氏清楚自家的状况,对外风光无限,家学渊源流长,清流简朴至上。 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杜也不改其乐——这几句话明白的刻在杜氏祠堂门檐上,或许数十年前的老祖宗如此,但现在的杜氏族人哪能吃得了苦,家族支系庞大,族中兄弟姊妹人众,有限的资源就在那儿,只能大家争抢。 若非如此,她怎么会嫁给赵俊廉当继室。这继室虽是明媒正娶,但一进门就得向元配牌位执妾礼行跪拜,生下的子女虽然也是嫡系,却永远矮了元配所出的孩子一截,这让她怎么忍得下这口气?无奈她又没有什么嫁妆,想高嫁,别人瞧不上眼,所以最后选来择去才挑上赵俊廉。 也亏得他元配留下大笔嫁妆,虽然过世,娘家却没有要回,只等着留给赵九歌出嫁时带走。但这几年下来的营利,早将杜氏胃口养大。 她细算过,若是让赵九歌出嫁全带走,那岂不去掉赵家全部身家的三分之二,想想这么大笔的财产就这么拱手让人,说什么她都不甘心。 所以她才把这亲事往娘家里算计,若是赵九歌嫁回娘家,不就不用给这么多,到时嫁妆多少不就是她说了算! 原本是用杜祈年当幌子来吊着她上勾,但现在都及笄半年,婚事得提上议程,最后杜氏和娘家讨论过,不如就嫁给三房的嫡长子杜启年,虽然那小子喜好流连花街柳巷,但总归也不是极坏,不过就是年纪小不懂事,等再大些人就稳重了。 杜氏原本等着把亲事和老爷谈妥,老爷必定不会反对,之后就通知娘家来提亲,但听到彩绸传来的消息,她的脸色大变。 这丫头什么时候有这些本领,还能到凶案现场帮忙断案? 其实这件事早已传遍京城大街小巷,蔚为奇谈,都说破案的小伙子才气非凡,见过的人还传出小伙子长相斯文俊俏,断案如神,就是不晓得是哪家的公子,这见识铁定只有名门大家才能教养得出来。 现在可好,居然是赵家大小姐赵九歌,而且这消息还是戚评事证实过。 也不晓得老爷对此事是什么看法?官家大小姐居然抛头露面去那种地方,这传出去往大的说就是没家教,往小的说只是孩子好奇心作祟。换作平常时候,杜氏恨不得把事往大的方向闹,但现在都要说亲了,把这消息往外传,她岂不是搬石头砸自个儿的脚。 杜氏还烦着不晓得怎么处理,就听见门房来报,有官媒上门。 这官媒可不是一般的媒婆,而是属附在衙门下的,寻常是令男三十而娶,令女二十而嫁,有些脸面的人家或书香世家也喜欢请托官媒说亲,这是对女方表示重视的一种做法。 「原来是崔姑姑,怎么好劳驾您亲自来这一趟!」杜氏看清楚来人着实吓一跳,崔姑姑年轻时曾在皇后身边伺候,算起来是官里的尚宫之一,后来新帝即位,皇后也成了太后,当时就放了一票宫人出来,崔姑姑便是其中,至于成为官媒也是太后的恩典。 崔姑姑一辈子没有出嫁,却收了六名养子女,现在算起来也是子孙绕膝的有福之人。 「我这老太婆年纪也大,寻常自然不爱出来讨嫌,只是承蒙镇国王府看重,亲自委请我跑这一趟说亲,这种喜庆之事,老太婆怎么好往外推,索性跟太后讨了这份差事。」 杜氏心扑通扑通的跳,听崔姑姑这说法,难道是镇国王府的人进宫求太后,所以才让崔姑姑讨了这椿差事?镇国王,那可是超一品啊! 「不晓得姑姑是替镇国王府哪位公子来说亲?」 「当然是镇国王爷,也就是本朝的镇国大将军许衡元。」崔姑姑笑皱了脸皮,虽然不晓得大将军是怎么看上赵府姑娘的,但这不妨碍! 「所求是我赵家行几的姑娘?」杜氏脸色不变,心却狂颤,许衡元,秦朝大名鼎鼎的战神,半年前领兵二十万挥兵直入漠北辽都,大破北辽蛮子,威吓北辽皇后割让城都共计一十六城,并退至阴山以北,自此迎来漠北的和平岁月,威名也让真定府文人传诵。 「自然是十四姑娘赵九歌。」 赵府序齿是以族内姑娘的年纪排行,虽然除了赵俊廉外,其余皆是白身,但这不妨碍赵家决定朝着世族作法看齐,而赵府这种作法迎合目前官家作风,倒也没人说什么。 「十四姑娘?」杜氏还以为自己听错,但看着崔姑姑略带不满的眼神,就知晓她这份大惊小怪的模样太丢人现眼,讪讪地道:「就是不晓得十四姑娘怎么入了将军的眼,毕竟这小女儿家养在深闺,实在……」 「令嫒慧黠,辨案如神。大将军说这么说您就知道怎么回事。」崔姑姑虽然也好奇,但也清楚这些贵人间的禁忌,自然不会去多问冒犯。 果然是那个案子,该死! 杜氏僵着笑脸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这是一门极好的亲事,等老爷回来自当禀明清楚由老爷定夺。」 亲事当然没有一次就说定的,女方再怎么满意男方也会晾上几天才回复,崔姑姑明白这个道理,笑着再说几句奉承话才转身离开赵府。 v第14章[01.23] 杜氏心底气得狠,差点把染红的指甲折断,她是绝计不想那丫头嫁进镇国王府,但现在这番景况可不是她可以作主的。 「夫人别急乱了心。」纪嬷嬷劝道,「您忘记镇国大将军有克妻的凶名?门当户对的千金贵女谁不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怎么舍得搭上性命应了这桩亲,想来也是寻不着合意的,才会自降身分找上咱们。这可是好事!」 对啊!许衡元杀气太盛,都死了两名妻子,前一名是司马家的女儿,才刚过门就急病去了。再来续娶的是名门郑家的女儿,这位姑娘则是要前往漠北服侍夫君时,被蛮人袭击而亡,但传闻是中了蛮子埋伏,被俘一天一夜,就算清白完整,这名声也尽毁,还不如死了干脆。 「纪嬷嬷说得对,我不能自乱阵脚,就算让那丫头嫁进镇国王府,谁晓得能不能笑到最后?倒是有了这名姻亲,对建儿和品歌都是好事。」 「夫人能这么想就对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赵九歌陆陆续续让素莲收买了府中下人,因此崔姑姑人才刚踩出赵府大门,养在深闺的赵九歌就听到消息。 「镇国将军府来求亲?许衡元?」这是谁啊? 赵九歌一头雾水,原主应该不曾见过这名杀神、人间活阎罗,当然,这两个浑号是听来的,还有什么闻名儿惊夜啼哭的族繁不及备载。 至于原主,娇蛮粗俗的在外名声是有,但这种名声怎么可能吸引男方上门求娶,若有,也不至于及笄都半年还乏人问津。 不过,换个想法,娇蛮粗俗和杀人如麻,感觉还真是天造地设。 这年代皇权至上,男尊女卑,也不晓得这种战场上杀出血路的男人是英雄,还是会打女人的狗熊。 「镇国大将军的军纪如铁,每攻破一个城池都不准许士兵骚扰当地居民,凡是烧杀掳掠,有确实证据的一律按军法审判,绝不宽宥,所以镇国大将军的许家军在漠北真定一带可是拥有如雷贯耳般的大名。」经过几次的探听消息,素莲已经熟能生巧,自动的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又不知不觉把心底的话问出口。这毛病真的得改! 赵九歌嘀咕道:「谁知道关起房门会不打老婆,想要打死人可是有一百零八招你想不出来的方法,重点是还让人查不出来。」 「小姐,您这话说得太恐怖……咱们现在能过着安稳的生活,可是镇国将军所赐,但这种感激也就立个长生牌位,他怎么会来求亲?」素莲开始犯愁。 「正一品大将军,超一品的异姓王,这种勋贵一等世家往来圈子确实和咱们不同,也不晓得他图什么?」要说贪图她漂亮?想来是不愁找,再者娶妻娶贤,纳妾纳色,镇国王府应该不会只注重她的脸。 「许大将军有克妻凶名,这可不是一门好亲事。」素莲眸中带着愁绪,她人轻言微,小姐的婚事哪有她说话的余地。 赵九歌不放在心上,这种凶名不过就是以讹传讹,古代医疗资源贫乏,随便一场流感就可以死伤百余,更别提意外或是天灾。 当然,她也没有那些穿越女的豪情志向,若真看电视剧学那些穿越女坚持自己的价值观,改变这个时代,恐怕早死八百回。 她深信低调才是王道,人要活下去,最重要就是接受事实,还有就是不要有恋爱脑。 在这种盲婚哑嫁的年代,女人的婚姻就掌握在家族长辈手里,说穿就是利益,一切以家族利益最大化为基础进行加减分,所以她只有最低限度的要求,就是丈夫不能动手打人,活着得有起码的尊严。 什么一辈子一双人,那是受了现代一夫一妻制的法令限制,看那些有钱人就知道,谁不是大房二房n房,等到老子双腿一伸嗝屁了,后代子孙谁没有上法院百千次就为了分赃……不对,是遗产分配不均?说起来一夫一妻只是对爱情的美好幻想,可以屏除,她只要把一个茶壷配n个茶杯这事当成是被狗咬一口就好。 瞧!她已经开始适应了。 「小姐,您未来可是镇国王妃了!」若不提凶名,镇国王妃,超一品啊!这怎么让人不激动。 赵九歌瞧着素莲泛红的眼眶,感动的咧!但她只觉得眼前龙潭虎穴等着她跳,若她运气真这么好,怎么不中个大乐透,偏偏是魂穿?而且还穿在一名亲爹不慈、亲娘不在的蠢姑娘身上。老天爷坑人,绝对不是只有一次! 重点是许衡元为什么娶她?既然没有太多粉红泡泡可以迷惑心志,她的理智告诉她背后必定有问题,而找出这个问题,就要靠她抽丝剥茧。 「不晓得许衡元长相如何?」 嗄?素莲讶异的看着小姐。 「想知道未来夫婿长相不是很正常?」赵九歌对于素莲的惊诧显得不以为意。 但小姐不是正常人啊!哪户官家的小姐会女扮男装进命案现场破案的?素莲想归想却知道不能真的这么说,总觉得赵九歌不是单纯对可能的未来夫婿人选好奇而已。 赵九歌思索没多久就把此事放下,等着晚上面对赵俊廉。 本来是料想着父亲今晚会针对那个案子找上自己斥责一番,谁晓得都洗漱完要就寝还不见着人。 八成是镇国王上门求亲这件事让他喜得忘记旧事,这也算是因祸得福? 她想了想,摇摇头,没就此放心,赵九歌从来不会乐观。 第三章 迎来大喜之日 素香小心的为赵九歌梳头绑好双心髻后,又挑了素雅的绢花点缀,最后才插上两支云状衔珠钗,透过铜镜,她左右审视一番才点头,最后由着素香帮她抹上香膏润手才起身到桌前,看着素莲忙碌的摆放早膳。 一碗鸡蓉粥、小碟的酱菜,溏心盐酥花卷和桂花酥皮双酪,每天的菜色变着花样不重复,魂穿来到这个地方,就属伙食最让她满意了。 v第15章[01.29] 她端起白毫银针茶,啜了几口润喉才开始用起早膳,虽然吃很优雅,速度却飞快,不到半刻就把桌面一扫而空。 「大小姐已经用完膳了?」掀帘进来的是杜氏身边的二等丫鬟双蓉。 「双蓉姊姊怎么来了?」素香殷勤的迎上前去,笑容可掬。 赵九歌冷眼旁观,也不说半句话,反倒接过素莲递来的莲心茶,慢慢的尝一口,捧着白玉瓷杯瞧着两名丫鬟热络的模样,还是双蓉乖觉忙福身行礼。 「大小姐,夫人请您用完膳去趟福如院。」 「素莲,今天是什么日子?」 「回小姐,今天是十一。」 「不是说好初一和十五到福如院里请安,夫人有什么事交代吗?」 「这奴婢不晓得,夫人只交代让大小姐过去一趟。」 赵九歌知道问不出什么,淡淡颔首后,就让素香送走双蓉。 「小姐,您不和双蓉一起过去?」素莲看着桌面杯空盘清,很明显就是已用完早膳,双蓉一回去如实告诉夫人,若是再担搁,岂不让夫人反感? 「就晾一会儿吧!」赵九歌用膝盖想也知道是说亲事,毕竟这时空抛头露面的查案是伤了赵府脸面,但和镇国王府结亲的事相比,立即就成了芝麻小事。 只是想破脑袋,她也想不出来镇国大将军到底为什么要娶她? 若说是克妻名声在外,相信京城也有不少官家不介意…… 偏偏她手边的人手就只有素莲可以相信,一来二去的居然想不出什么人可以帮忙探查消息,这种被困迷雾中的感觉真是糟糕。 「小姐,还是先去福如院吧……」素莲天生就谨慎,但说穿了就是胆小。 赵九歌没有立即回应,瞧着素香掀帘进来才对素莲吩咐道:「你在屋里帮我整理杂物,我交代过的一定要列记成册,至于其他没有用的就搬进库房,尤其是角落那盆珊瑚树,去福如院就让素香跟着吧!」 「小姐要把珊瑚树收进库房?往昔您不最爱这株珊瑚树,还觉得光采夺目,怎么现在决定要收起来?这也是夫人好意送您的礼物,把它放库房里不是暴殄天物。」素香妆点得娇艳的小脸上满是可惜神色。 「放库房里才好,这种不符身分的东西就这么摆在台面上,不知情的人以为是我娇撒激讨来这种好东西,知情的人还不说是继室不懂礼法,居然给嫡长女这种逾制的摆设,尤其博古架上那些好东西,就算有些是生母的嫁妆,也不该全部摆出来炫耀。」 赵九歌自魂穿后还是头一回和素香说这么多话,但这些话仔细一听全是教训,让素香白了一张脸。 「小姐,您这话——」 「你这好丫头也别说什么,快扶着我去福如院吧!」赵九歌可没有耐心听着素香再说什么「好话」,干脆把她的嘴堵住,冷冽的眸子淡淡的扫过素香,就足够吓得她心惊胆跳。 素香从没有想过骄纵任性的赵九歌也有这么凌厉的神情,尤其是那双大眼,清澈见底的反射出她的身影,彷佛一面照妖镜似的把她的小算盘照得无所遁形。 小姐到底知道多少? 赵九歌可不管素香在思索什么,往福如院的途中,树影婆娑,凉风徐徐,连枝头莫名的鸟鸣声都让她心情飞扬。 她有信心往后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相信等曹家的大舅舅到了,她就能讨回生母的嫁妆,届时赵俊廉若要继续展现清高气节如松不屈,那么她绝对帮他拍拍手。 才到福如院,守门的小丫头看见她就连忙入内禀报,紧接着就有女人的声音传来——「九歌快进来!」 听着亲切的声音,她的鸡皮都冒起来,虚伪! 然而想归想,在檀木珠帘拉开时,赵九歌已经扬起嘴角。 她得感谢原主的好相貌,明眸善睐,靥辅承权,嘴角轻轻一勾就有甜美笑脸,博得满堂好感。 「九歌来迟,还望母亲不要介意。」 「怎么算迟,这时辰刚好。你爹那儿我都跟他说过,他对于你女扮男装的事情已经释怀,只是你一名女儿家,若是以后对刑案有所领略,就告诉你父亲,让他处理就好!」 杜氏身穿一袭枣红绸纱对襟袄,袖口处还用金线缝上几朵牡丹,看着就是官家奢华气派,寻常家中就穿得如此讲究,可见生活之优渥,多别提那堕马髻上的多宝簪有多扎眼。 赵九歌才不相信凭着赵俊廉的俸禄可以供得起继妻这番享受。 然而她不动声色,敛着眉眼,顺从的回答,「母亲说的是,就是女儿对这案子太关切,又有些没把握,才会想岔了。」 「再怎么说曹家也是亲外祖家,母亲知道你的心急。」杜氏和蔼的拍拍赵九歌的手背,又道:「母亲今日找你来也是有事告诉你,你及笄半年多了,亲事也该提上议程,昨天官媒崔姑姑来提亲,对方是镇国王许衡元,你觉得如何?」最好是闹腾一番! v第16章[02.03] 过去杜氏总是暗示要让杜祈年娶赵九歌,这丫头也深信不疑,对于杜祈年的斯文俊秀自然是满意,甚至去杜家总是缠着杜祈年不放,还曾经捻酸吃醋打了赵品歌,就不相信她不闹。 只要她一闹腾不嫁,那就把事情传到镇国王府里,对方听了心里起了一层疙瘩,待这丫头嫁过去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当然只有欢喜接受,就是这嫁妆……女儿想着生母过世前的拳拳爱护之意,把所有东西都留给女儿做个想念,既然要出嫁,也该开库房让女儿清点一下,就是不晓得今天能不拿到库房钥匙?」 原本还等着她闹腾的杜氏,却等来嫁妆的问题,这嘴角的微笑霎时僵硬。 「你生母的嫁妆自该让你带着出去,就是账册上还没有清点清楚,这十几年来由着你支去用的东西也不少,没登记在簿子上的也是有。」 赵九歌带着诧异地道:「女儿一直听说母亲掌家精明,条理分明,这账册上不是应该登载清楚,账目与实际物品随时核实。怎么现下母亲的说法会是如此?」她露出失望之色,呐呐的继续说:「而且素香总提到您都给女儿最好的,女儿一直以为是母亲的慈爱心意,没想到是从生母嫁妆里领出来的啊!」 她说到这里,刻意拉长音调,还瞥了素香一眼。 这丫头什么时候这么伶牙俐齿,而且字字句句都敲在点上,打得心肝都犯疼,偏偏又不能发脾气,杜氏只得咬牙忍下。 「夫人对小姐的慈爱自然不假,只是有些物品锁在库房里蒙尘也是暴殄天物,自然要领出来给小姐使用,这也是希望小姐用着生母遗爱可以觉得亲切。」纪嬷嬷看着自家夫人眸底泛红,连忙出言缓和。 夫人自嫁进赵家后,十几年来顺风顺水,往昔在闺中的小心怯懦已经褪去,这脾气自然也就见长,偏偏赵九歌这话说得在理,若是夫人真的生气,岂不是徒惹争议? 若是这件事传出去,说继母私吞继女生母的嫁妆,引起的可是轩然大波。 「纪嬷嬷这话说得有理,就是不知道我生母的嫁妆账册什么时候可以给我?还有嫁妆单子是不是也一并给了?」赵九歌步步进逼,都想在她婚事上作文章,自然她也不用客气, 「其实不给也无所谓,之前古嬷嬷来时就说,过几天我大舅舅到京城就会来咱们府上拜访,届时也会一并带来嫁妆单子给我。」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怀疑我私吞你生母的嫁妆?」是可忍孰不可忍,杜氏凌厉直问。 「女儿怎么可能怀疑母亲,只是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免得以后有什么模糊不清之处产生嫌隙岂非不美?」赵九歌话说得滴水不漏,轻轻淡淡,反衬得杜氏的气怒是做贼心虚了。 「这亲事都还没有交换庚帖,你就惦记着自个儿的嫁妆,这就是你的教养,那些贞淑贤良是学到哪儿去了?」 杜氏气得倒仰,又找不着话柄,只能拿规矩教养来压人,只是这话一出就让纪嬷嬷心底喊糟,果然,赵九歌抓住了杜氏话里的漏洞,乘胜追击。 「母亲说这话可好笑,您这教养嬷嬷是请来给妹妹上课的,什么时候有捎上我一起?现在才提页淑贤良。」哼!她现在就是打算撕破脸了,「若是母亲觉得我这话说得没理,那么就找父亲评理去。」 赵俊廉自诩清高,向来就厌恶黄白之物,所以才对她生母带着嫌恶,连带对她也是不假辞色,当然其中不乏杜氏的加油添醋。 可此刻赵俊廉这份态度,正好成为她拿来对付杜氏的武器。 杜氏自然清楚夫婿对钱财的看法,要是赵俊廉知道她污了曹氏的嫁妆,肯定会大怒。 这男人就是窝囊,以为自己清高无尘,谈起银钱就是一阵嫌恶,却不想想凭他那一点俸禄真能供得起他每月的笔墨钱?更别提他三天两头就去酒馆和那些酸儒饮酒作诗,这哪一样不需要银钱支持? 「三天后就整理出来给你。」杜氏冷冷的回答。 赵九歌乖巧的行礼,「既然母亲发话,那么女儿就三天后再来核对,女儿先回去,就不打扰母亲歇息了。」 施施然的离开福如院,在步出宝瓶门时,她听见清脆的瓷器破碎声,忍不住微扬嘴角。 看来这慈母的假面具是戴不下去了,也好!省得恶心到自已。 「小姐不该对夫人这么说话,女儿家嫁出去在夫家有事还得仰赖娘家出头……」素香原本要说上几句劝和的话,但在接触到小姐似笑非笑的嘲讽眼神后,声音顿时虚弱无力。 人的尊严是靠自己挣来,绝对不是靠别人施舍——对赵九歌而言,重要的事情除了在这个时代活下去,还要活得有尊严、快乐,所以她细问过自己要如何达到这个目标。 其中之一就是必须拥有别人欠缺的优势,那么她的优势是什么? 把现代的概念技术拿到这个时代复制?但她并非专业的啊,一知半解的拿来运用,最后就是画虎不成反类犬,所以她选择最保守的作法——把原主生母的嫁妆拿回来牢牢握在手里,田庄农地或者店面都可以产生收益,这些才能低调又保本。 至于什么后宅斗争,她完全不想涉入,也没有兴趣。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事与愿违…… 「许江,根据你这几天探查的结果,对于赵九歌有什么看法?」 许江派了两名下属轮着日夜监视,此时细细禀报,「小的认为赵姑娘思虑周全、行事大胆,若是男子堪当大任,就是过去做的那些事情与现在对照,让人看不清她在想什么。」 「从案件的判断到索讨嫁妆这些事情看来,确实思绪缜密,但对于婚事却不多做置喙,这点令人起疑。」 许衡元直接点出问题所在,却让许江一脸疑惑的问:「王爷贵为大秦超品王爷,又有战神大将军的美誉,这种对象就是提着灯笼都找不着,凡是女方被王爷上门提亲都会觉得自家祖坟冒青烟得神佛庇护,哪里还会有所异议。」 v第17章[02.07] 若是不晓得许江个性严肃,平常寡言,许衡元都要怀疑许江在溜须拍马。 许衡元摇头,把话说得更白,「她没有这么肤浅。」 「若是王爷觉得她个性精明不好操控,为什么要选她当靶子?难道这样不会影响我们的计划?」 「靶子太笨,很容易送命。」自己克妻的恶名远播,他不打算再多找几名犠牲品来加强这些传闻的真实性,「但凡人都有把柄,找到赵九歌的把柄自然就能让她乖乖听话。」 「属下明白王爷的意思,属下会再仔细查探。」 「这件事宜早不宜迟,尽快查清楚。」 「是。」许江领命离开。 在他离开没多久,另有三名黑衣男子翻墙进入,很快敲了书房的门,随即入内。 「我不是要你们别再来。」许衡元冰冷着声调,如玉般的脸庞笼着阴霾。 「主上吩咐我们来……」黑衣男子恭敬的拱手行礼,完全不敢直视许衡元,不料许衡元连听都不想听,直接喝斥。 「回去告诉他,许衡元以君臣之礼相待,也盼他别冷了忠臣的心。」 「王爷,主上只是想表达他的关心。」 「本王心领,你们回去吧!」他心中冷笑,名为关心,实为忌惮。 不消多时,三名黑衣人意气风发而来,却夹着尾巴离开,唯一不变是沉静的黑夜替所有事情进行遮掩。 曹大老爷曹兴权是曹家现任掌舵人,也是赵九歌生母曹氏的嫡亲大哥,是她血脉相连的亲舅爷,上赵府拜访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甥舅俩这回见面也是在杜氏的眼皮底下进行,只是地点改到外院,甚至连赵俊廉都在。晨归堂是赵俊廉的书房,时常在此和录事、评事谈议公事,甚至比较重要的客人也会一并带至此地,算是赵俊廉在府里最常逗留的地方,里间就是供他休憩使用的卧房。 赵九歌没有料到曹兴权登门拜访,赵俊廉选的不是正厅接待,而是移到书房,这当中的原因挺耐人寻味。 戗金云纹条桌上摆着雾气腾腾的青胎薄碗杯,前方坐着的曹兴权留着修剪整齐的短髭,身着靛青蜀锦圆领窄袖团云呈祥直袍,腰间系着玉挂,气质沉稳,面对当官的妹夫一派轻松,甚至称得上随意,就是见着赵九歌时,双眼浮上一层水雾。 「像,真是像极了!」 「外甥女拜见大舅舅,舅舅安好。」赵九歌敛衽行礼,一套礼仪顺畅如水。 曹兴权虚扶起赵九歌,精明的眸子怎么瞧都觉得这外甥女很好,「从七、八年前见着你一面之后,就再也不见,没想到你都长这么大了。」 赵九歌娇俏的回答,「大舅舅这回可要补上七八次的生辰礼了。」 「放肆,你这家教学到哪去?」赵俊廉拉下脸怒斥,又瞪了杜氏一眼。 这女儿是怎么教的,居然头一次见面就开口讨东西,简直就是小家子气,短视近利。 「跟亲舅舅讲话,用得着什么客套?当然是怎么亲昵怎么来啰!」赵九歌回答得自然,中间还可爱的吐舌,抛记俏皮的眼神给曹兴权。 曹兴权瞧着外甥女爱娇的向他求救,怎么可能不开口! 「九歌这话说得实在,和亲舅舅讲话自然是要亲切,这生辰礼舅舅早就备下,连添妆礼都一并帮你备妥了。」 「谢谢大舅舅。」赵九歌乐不可支,这亲舅舅果然是神队友。 「方才听你父亲说帮你定下与镇国大将军的婚事,你可愿意?」曹兴权带着担忧,以镇国王爷的身分求娶赵九歌,这高嫁的可不止一点,而且两人门第相差太多,未来若是受了委屈,娘家可就使不上力,尤其镇国王爷还有克妻之名,他还情愿赵九歌低嫁。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九歌自然没有什么意见。」赵九歌低眉顺眼的轻声回答,「就是这趟舅舅来有带娘亲的嫁妆单子吗?」 「我也跟你父亲提过,你父亲说已经交代让你进库房点交。你清点后有什么短缺的,不如舅舅再补齐给你。」曹兴权行商数十载,见多识广,也从古嬷嬷那儿知道赵九歌的处境,明白她讨嫁妆单子的用意,却不希望外甥女与娘家吵离了心,毕竟出嫁女若是没有娘家支持,在夫家行事艰难。 赵九歌知道大舅舅是在为自己着想,却也早已打算好,她并不打算让大舅舅吃亏,让杜氏得利,于是笑道:「怎么能让舅舅补齐,那我父亲岂不坐实贪图妻子嫁妆的名声,这种事有碍官声,我父亲不可能会这么做的。」 「这话说得实在。」赵俊廉虽然心底不豫,却只能点头称是,「我赵氏一族做事清廉,不可能贪图元配的嫁妆。」 他当然清楚杜氏本身嫁妆不丰,这十几年来没有少拿曹氏嫁妆挥霍,但那也是应该的,毕竟也不是没花在嫡长女身上,然而长久以来视为理所当然的事,追根究底后就会变成他们理亏。嫡长女要求清点嫁妆的事,杜氏昨晚就跟他提过,当时他就跟吞了只苍蝇一样,既恶心又觉得厌烦。 「这怎么算是贪图,姊姊过世,九歌被我们拉拔长大,库房里有些好东西自然也该领用出来给九歌使用,相信姊姊若在世,也会希望如此。」杜氏把话说得完美,若是有短缺,就是给赵九歌用去。 「我一名女孩就算嚼用都由生母嫁妆中的田庄铺面进项里支出,想来也不至于能用多少,母亲这般说法,难道若没有生母这些嫁妆,赵家养不起我吗?」 v第18章[02.09] 「胡说!你是我赵氏嫡女,怎么可能需要靠生母嫁妆才能养活。」赵俊廉大怒,这些话若是传出去,让他怎么在同侪间立足。 「女儿也是这么想!」赵九歌被这么喝斥,倒不显出愤怒,反而十分愉悦。「舅舅,这些事九歌心底自有计较,您难得来这一趟,跟九歌说说家里状况,外祖父他们安好吗?」提起外祖家自然更让赵俊廉不自在,毕竟当年就是赵老夫人同意这门婚事,而且还是明码标价托媒人上曹家门说亲。 曹氏出嫁时几乎搬空一半的曹家家底,这件事在当时还蔚为奇谈,不少人说赵家贪婪,也有说曹家疯狂,女儿嫁出去又不是娶媳,这哪改得了什么门庭呢?这嫁妆八成是扔水里。 结果真被邻里乡亲说中十之八九,曹氏早逝,后来赵俊廉又和曹家疏远,虽说赵九歌现在开始亲和,但谁晓得是不是昙花一现。 曹兴权想起旧事也是唏嘘,但看着娇态可掏的赵九歌亲昵的询问外祖家状况,中间还提起四侄儿那桩案子的情况,面对自已眉眼之间全是孺慕,态度和煦。 心想罢了,就算外甥女的亲近不过一时又如何?这可是妹妹留下的唯一女儿了! 叙话完毕清点完生母的嫁妆,赵九歌只能说这完全是意外之喜,渣爹总算是良心发现, 当然,也不排除是与舅舅谈起外祖家,勾起渣爹的廉耻心。而杜氏也把娘亲的嫁妆补齐,虽然有些田庄的盈利短缺,但她不想追究这么多,就当是十几年来原主的花用吧! 最重要的是舅舅给的帮手——徐则。 第一次见面徐则自然没有把她放在眼底,赵九歌也不介意,只交代要查清楚镇国王的事情,毕竟都交换庚帖,开始问期程序,嫁进镇国王府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可到现在她还是两眼一抹黑,这实在是让人觉得不安稳。 起初几次回报,徐则查到的消息太过零散,显得更加不对劲。 再混浊的河水也是有平静无波的时候,不可能什么都探查不出来,尤其是酒楼这些地方,三教九流充斥,消息真假杂沓,没道理什么都没有,太干净反而不对劲。 这是有人发现她在探消息,所以故意封锁? 但隔不到八天,徐则居然写了满满十二张大纸的事情,巨细靡遗,连镇国大将军的口味喜好都记载得一清二楚。 许衡元自幼随祖父在北疆生活,七岁以前住云中城里由柳子胥亲自教导兵书及谋略,七岁之后开始随祖父操练,年满十二岁就独自前往辽城都督府担任守备,当时其祖父甚至不允他透露身分,从伙头小兵当起,一直到年满十五才允许回到云中城,十五岁时他已经是百户身分。 赵九歌仔细看着他的婚配对象,第一任是按察使司马大人的嫡长孙女,司马忠和老王爷是多年挚交好友,亲上加亲的做法倒也合情合理,然而这位司马姑娘十四与他订亲,十五及笄后嫁进王府没多久就得了急症过世,之后司马家便与许家形同陌路,显得论谲。 按察使实为各州剌史上级,司马家囊括河东道一带势力,几乎相邻的云、幽、胜等州官都有姻亲关系,利益层层迭迭早就脱不开,出于利益,司马家嫡长孙女不幸逝世,为了稳固彼此关系,通常会再换上其他嫡出姑娘,怎么可能这亲事作罢外,还老死不相往来,除非另有内情。 且这事没多久老王爷就过世,许衡元接手老王爷的势力很是自然,但司马家却开始扶植其他武将,这给许衡元造成不少困扰,其中又以裴家的异动最为激烈。 虽然最后仍然一统河东道势力,甚至连河北道也掌握在手,但相信这些过程绝对不轻松,尤其还有外患滋扰。 从这些细节就可以知道许衡元绝对不是一般武夫,只会靠着蛮力上位,否则哪压得住有二心又才能卓越的下属。 第二任妻子就是由镇国老王妃择定的荥阳郑氏,这可是五姓七望之一,说穿就是名门中的名门,若是郑氏有意角逐皇子妃也是绰绰有余,没想到郑氏婚后要前往边关照料丈夫的途中居然遭受蛮子袭击,一行人全数罹难。 当时还有小道消息指出,其实郑氏和少部分人原本是生还的,只是碍于郑氏生前遭辱,若这消息流出,可是长他人之志气,尤其又是可恨的蛮族,所以郑氏等人就成了理所当然的牺牲品。 那么郑氏到底是怎么死的? 另外,镇国王府内也是疑雪重重,若是镇国王府真是合家美满,没道理许衡元衣锦返乡后,只在王府住没几曰就长住在大将军府。 许衡元童年一路走来历经艰辛,相信在塞外的日子绝对没有承欢祖母膝下要来的幸福,他不会想,凭什么只有自己吃苦,心理不平衡? 就算爵位落在他身上,应该要承担如此重责,但一个年轻人心理的落差没那么容易调适,尤其在面对祖母的时候这种落差恐怕更大。 赵九歌不相信老王妃对孙儿可以做到一视同仁,有道是十只手指有长短,自幼就长在身边的自然亲近,老王妃和其他孙儿的关系,可是许衡元拍马不及的,那么老王妃的心里是怎么想?会不会觉得许衡元应该给兄弟们更多好处? 再者,镇国王府二房的长子许肇元掌管镇国王府庶务,多年来一房独大,等到许衡元这位年轻的镇国王爷娶妻,这管家权会甘心交出来?作梦还比较快。 那么她嫁过去是住在王府还是将军府?若是住在将军府,当然是轻松惬意,可是许衡元娶她的用意就是让她过着米虫生活? 若今天他们有深厚的情感,这答案是肯定的,但现在……膝盖想也知道不可能! 身为检察官……过去的检察官,她有非常敏锐的第六感,许衡元娶她怕就是为了这摊烂事,这镇国王妃和将军夫人的位子绝对不轻松,甚至攸关性命,君不见前两位前辈都把命交代出去了? 正当赵九歌在为自己性命烦忧时,许衡元倒也有事临门。 镇国将军府里的书房陈设简单,榉木翘头案上摆着澄泥蟠螭纹长方砚,铜笔架上只有一枝狼毫笔,许衡元翻着聘礼单子,看着忍不住蹙起眉。 「王爷可是觉得不妥?」底下的管事是许跃,按理这聘礼是由大夫人和老王妃共同拟定,这内宅的事不该劳烦王爷,但他看了总觉得太薄,尤其较前两位芳华早逝的夫人来说,这礼薄到几近轻视。 许跃觉得不妥,才专程走一趟将军府。 「这礼单是老王妃拟制的?」 v第19章[02.12] 「是!」 「那么就按这样送吧!」许衡元将聘礼单交还许跃。 「要不再添六抬吧!」 「你也觉得单薄?」 「若按规制迎娶五品官的嫡出姑娘,聘礼六十六抬数字吉利也合宜,但若是拿出旧例,王爷之前下聘的司马家及郑家,这六十六抬就是明晃晃的打脸了。」许跃心没有底,却还是选择老实说。毕竟这一百零八抬聘礼和六十六抬实在相差悬殊。 老王妃这么做分明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这主要是发泄心底不快。 毕竟老王妃之前相准的孙媳妇就是娘家侄孙女,谁知道王爷出言反驳,坚持要聘这位赵家姑娘,祖孙俩较上劲,最后皇上听了将军的话,甚至还命大内总管亲自传口谕给老王妃,劝老王妃就顺了王爷的意思。 明眼人都晓得,说劝,其实就是威吓。 「你都清楚知道的事,老王妃会不知道?」分明就是故意给他难看。 许衡元不置可否,再次交代许跃就按单子送聘。 看着许跃领命离开,许衡元才沉下脸。 人都还没有娶进门,他们就开始作怪,既然这样就先让他们吃一顿苦头。 「你进来吧!」许衡元话才刚落,就有一名黑衣人由窗外跳进屋内。 「王爷有何吩咐?」 「你回去传达一句,我要补她聘礼,就当是弥补她的。」 「是!」难得王爷肯吩咐他们做事,这件事当然要处理得尽善尽美。 镇国王府一早就有仆役在门口洒扫,看准时辰,正门全敞,阳光洒在绿色琉璃瓦上,衬得金色门钉灿亮,连门口的石狮都刻意用清水洗净一遍,透着睥睨昂藏的威武,不消半刻就响起乐音,接着一群统一着枣红短打衫黑长裤的男子依序两人一组,肩担着黑色檀木箱跨出门坎,整齐划一的步出坊外。 这沿途的喜庆乐声也吸引不少民众围观,有些好事的人甚至开始数着黑色檀木箱。 「这可是镇国王府下聘?」 「瞧着每个箱子都敞开,应该是下聘,只是这抬数好像少些?不晓得是王府内哪位主子下聘?」 「这正门都全开了,应该是王爷下聘吧!」声音有点不确定。 「胡说八道,如果是王爷下聘,怎么可能只有六十六抬,这我可是从头数到尾,确定是六十六抬没有错,而且你们瞧那后面几抬,虽然也是描金漆器,但看着就觉得色泽暗淡,款式也稍嫌陈旧。」这回开口的男子身穿绸缎直裰,显然家境不错,再者能住在京城内城附近,家底肯定也殷实,自然眼界不低。 这京城里谁的眼睛不是雪亮,相信混在人群里有不少是世家宦族里的仆役,每个人都眼睛瞪大在瞧呢! 「这下聘的人还真是镇国王爷,这消息板上钉钉没有错!我堂叔的六婶婆生的三女儿就在王府的厨房搭把手,她就说今天是王爷下聘的好日子。」旁边也赶来看热闹的大嫂忙插上话。 「这聘的是那位千金,怎么聘礼这么薄?」 「听说是大理寺丞,也就五品官,论理六十六抬也不算少,但相较王爷的前两任妻子一百零八抬,可不就是薄到几乎是轻视女方,听说这位姑娘可是王爷亲口求娶,若是心悦怎么又给这么少的聘礼?」 「五品官?王爷怎么会结这种亲家?」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不远处又传出一阵乐声,这回出来的队伍是绣红色短衫腰间缠着黑绸的精壮男子,看着队伍不见底,而且居然是四人肩担黑色檀木箱,看着就觉得沉,随着经过展示箱内物品,不少人开始倒抽一口气,那走在前头的黑檀木箱里放着半人高的银累丝海棠花式珊瑚桃树盆景,在阳光下璀灿夺目,尾随在后是大禹治水玉山图,这才两只黑檀木就看得令人惊叹连连,到底后头还有多少好东西? 领头的许跃自然也发现对方队伍里扛的东西比起自家简直好上不只一个等级,他代表王府,自然不能让对方先行一步,这可是坠了王府面子,但若是平行也是落了面子,最好的方法就是找上对方领头的人,请他们稍微回避,毕竟自家可是镇国王府,在京城里能够相提并论的人家怕是找不出其二了。 许跃加快脚步,追上领头的人,却发现领头的人腰间坠着铜令牌,这是……虎贲军,许跃好歹也曾任七品武将,自然清楚虎贲军是直属皇帝的亲卫营,凡是虎贲军调动执令,绝对是由皇上亲任指挥,这么一来他怎么还敢端着王府派头,只好遣着自家人慢行让路。 虎贲军领头的也刻意穿上一袭绣红色吉祥花纹短衫,这回却没有配刀,他自然也看见许跃,稍微拱手见礼后才率先而走。 这路程也就半个时辰,越接近赵家府邸,许跃就开始心生怪异,同一条路也罢,还是同一个街坊,再来拐角就是赵府,结果那群人也进了赵家? 据他所知赵家就一位正值婚龄的姑娘,也就是自家要下聘的对象赵十四小姐,那么虎贲军这些礼又是?许跃不敢耽搁,连忙加快脚步先进了赵府,果然刚好听见虎贲军领头的说话声—— 「皇上口谕,许大将军功在社稷,实乃我大秦栋梁,因此命臣带礼一并送至赵右寺丞府上下聘,望赵十四小姐娴淑贞德为许大将军开枝散叶,更添大秦未来帮助。」 「臣等谢皇上恩赐。」赵俊廉面色涨红,要知道他不过就是一名五品官,上朝站在太和殿里就和鱼入大海一般不起眼,现在皇上居然特意遣人送礼前来,这可是大喜事。 「赵大人可养了一名好女儿,不过这些虽是聘礼,但皇上的意思你应该清楚吧?」虎贲军领头人似笑非笑的说。 v第20章[02.15] 「谢大人提点,这些聘礼届时自然会在小女的嫁妆礼单上,一并送进将军府。」赵俊廉当然清楚这是皇上在替大将军做脸,也是给女方恩典和脸面。 「大人说的好,待回宫里复命,会稍上大人这番话。」 「那么就劳烦校尉大人。」 居然是虎贲军校尉替皇上送聘,王爷能获皇上这番看重,这恩宠可真是无人可比了。 许跃连忙跟进来,同时也拱手谢过校尉大人同时,又递上聘礼清单,这两相比对,孰重孰轻,连许跃这种见多识广的老滑头也不禁红了老脸,尤其面对校尉大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差点都要腿软跪下。 他几乎可以想象待校尉大人回宫复命,皇上听在耳里会有什么反应。 皇上大大抬举的人,镇国王府非但没有好好跟着捧在掌心,还故意作践,这到底是在落谁的面子?是明摆着和皇上对着干吗? 许跃几乎是白一张老脸,强撑着和赵俊廉告退。 赵俊廉对王府的态度是有些不悦,道下聘可以看出男方对女方的在意程度,先不论王府上来的聘礼抬数相较先前确实是落了女方面子,退一步说到押礼的人居然只是管事,王府连正经的主子都没有来,这行为实在太不知所谓。 前院这些事发生后不到一刻钟,就有人到赵九歌面前学舌,还领着丰厚的荷包兴高采烈的离开,这拔得头筹自然赏银给得爽快。 「小姐,您看王府这是什么意思?」素莲听着也觉得担忧,王府里长辈人数颇众,其他人不说,老王妃可是身体硬朗,听说再活过二十年不是问题。 「王府水深得很,我这是出了虎口进狼嘴。」赵九歌带着嘲讽,幸好她该查的事也都理清楚,现在就等进王府再见机行事,若真前景不妙,她还有一道杀手锏呢! 虽然非到必要时刻,她不想这么做! 唉!她生平无大志,只求爽爽凉凉过,怎么总碰上这种糟心事。 赵九歌清点所有财产,皇上送的聘礼,她瞧过礼单,确实价值不菲,反倒是王爷府里整治过来的聘礼惨不忍睹,许衡元可是王府的顶梁柱,没想到猪队友却是王府老王妃,这六十六抬聘礼已经摆明是打女方的脸,没想到内容物更是糟心,有些根本是滥竽充数。 看来她杀手锏得提上手使使,至少能拖得上一些时间,就是不晓得当她提出这种说法时,王爷的脸色如何? 虽然她不晓得王爷向她提亲的用意为何,但绝不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她,所以最可能的答案就是——替罪羔羊,只是不晓得是替谁? 她赵九歌都死过一回,惜命得很,从不妄作乐观,懂得时时做好最坏打算。 「素莲,你再把咱们手里的银两清点一次。」 「小姐,奴婢都清点六次,不会有错!」 「我知道没错,但我听着银两数才能心安啊!」有钱,心定,这银子可是定海神针啊! 「要不……小姐自个儿数一次?」亲自数来更心安吧,素莲这么认为。 赵九歌话一噎,她就是宽容过度,连丫鬟都开始不听使唤。 日子如水一般流过,赵九歌却不烦燥,在整理自己的财产中迎来了大喜之日。 东方露出鱼肚白,远方传来报更声才过,赵九歌就让素莲给喊醒,几名粗使婆子备好热水就开始把她放进去煮……不对,是洗浴净身,香露、玫瑰花瓣在热水蒸腾下散发出浓郁香气,在她颊上熏出一层层粉嫩。 赵九歌平时就喜欢用香露净身,就可惜每月用度有限,所以使用上必须节制,但出嫁之前,杜氏也是狠下银钱——也有可能是受了赵俊廉的训斥,毕竟她是嫡长女又嫁进王府,再怎么也不能落了王府面子。 曹兴权出面,自然让赵俊廉得把元配的嫁妆吐出来外,他的小私库也狠狠出一次血,杜氏手里没有多少银钱,可不代表赵俊廉两袖清风,毕竟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当然,这事赵九歌没有笨到四处张扬,就等她嫁出门,这些事儿才会爆发出来,届时就要让杜氏心痛。 让丫鬟、婆子帮忙用熏笼烘干头发,喜娘也进门开始帮忙开脸。 余嬷嬷嬷端着鸡蓉粥进来,红着眼眶道:「小姐真的要出嫁了!」 余嬷嬷两天前才从庄子被寻回来,人看起来虽然疲累,双眼却炯亮有神,一见着赵九歌就红起眼眶,一直念着自己愧对夫人托付,无颜面对小姐。 赵九歌好不容易才让嬷嬷停下难过,接着余嬷嬷就开始帮忙打理要出嫁的事宜。 杜氏表面上虽然不能找麻烦,但暗地里没少下绊子,这出嫁事宜琐碎,几件事情没办好顶多推说没注意,却能恶心到赵九歌,尤其是在陪嫁的人选上,居然把庶出三房那些狐媚子都填上名。 那些狐媚子是三老爷养在府里的乐姬、舞伶,后来三老爷犯事被赶回家乡,三夫人就藉机把那些狐媚子都留在京城,平常杜氏就当养活几张嘴,偶尔也在宴席上让那些乐姬、舞伶出来献艺,但这些人怎么能够当陪嫁,保不齐还会让王府的人误会。 幸好余嬷嬷精明,懂得这些后宅主母阴损的手段,所以事先就查了陪嫁奴仆来历,不只把这些麻烦退回,甚至还退了几名有二心的丫鬟,包括素香。 赵九歌乐得由余嬷嬷作主,当起甩手掌柜,本来术业有专攻,她何必要全部揽着做呢! v第21章[02.18] 余嬷嬷喂着赵九歌吃粥,看着几位喜娘帮她上甲色,恍然如梦,不久前她的小姐也曾这么含羞带怯的坐在梨花宝瓶杌子上,由着婆子打趣,心里揣着期望,盼着嫁给温文儒雅的良人过起两相美好的小日子。 谁知道不过三年就香消玉殡,若不是小小姐自个儿坚强,不晓得被继母折磨成什么样子,这亏得小姐在天保佑。 但嫁进王府也不是什么好去处,本来她还想求着舅老爷,看能不把姑娘嫁回娘家,那才是真的富贵平安窝。 谁晓得命运半点不由人,这姑娘不是高嫁进天家却也相去不远,未来受了委屈,娘家哪里能出头帮忙说上几句话? 余嬷嬷心底百转千回,赵九歌却惦着鸡蓉粥和银耳莲子汤,今儿出嫁可是一番体能大考验,啥都不说光提天刚蒙蒙亮就被叫起来全身刷洗,还腌上一层她最爱的玫瑰香膏就是件苦差事,再来的开脸也把她往苦海推,这脸上细小的汗毛让白线这么滚扯,虽然一张俏脸是明亮无瑕许多,但一双眼睛也被泪水刷洗过,痛啊! 吃了银耳莲子汤后,还有枣子和红豆汤,都是应景的喜果,吃不饱,但可以满足口腹之欲,之后她喊着要喝杯茶解渴,却被余嬷嬷驳回。 「小姐不能喝太多水,万一等会儿内急可该糟了!」 赵九歌清楚余嬷嬷说的话有理,只好乖乖的坐在床上,接着就是家里长辈平辈来探望,其实赵九歌根本认不得多少人,也没有什么闺中密友,这些来探看的人也都各怀心思,有的是来看好戏,有的是来攀关系,她心知肚明,于是就点头,保持羞涩的微笑就好! 时近酉时一刻,几位丫鬟捧着喜服进来,伺候赵九歌更衣,从中衣开始层层迭迭按品级共有八层,最后才罩上纯红凤衫,当妆点完成时,站在菱花镜前,连赵九歌都不敢相信这是自己——面若桃李,娇艳无双,晶眸灿亮,长睫如蝶,正不敢置信的眨着。 这真的是自己啊!难怪俗话说佛要金装人要衣装。 「小姐好美,可惜夫人没有这福气亲自送小姐出阁。」余嬷嬷眼睛泛泪。 「娘亲在天上看着呢,要不是有她的保佑,怎么会有现在的九歌。」赵九歌说话自然得体,流露出孝心。 接着全福人入内,担任全福人的是临江侯老夫人,年届七十的她白发梳成髻簪着翠玉双福,枣红织锦辟邪抹额还缀着一块绿玉,将老夫人衬得贵气又和煦,尤其笑语晏晏的模样就像邻家老奶奶般可亲。 这可是卖了镇国王府的面子才请来的全福老夫人。 她握着赵九歌柔腻的小手,「这可是托衡小子的福气,才让老婆子我有这运道先瞧一眼美丽的新娘子,这大喜之日千万别掉金豆子,让奶奶瞧瞧,这头发丰盈细软,将来一定有更大的福气等着呢!」 「可不就是这话,都要嫁进福窝,当然有更好的福气。」 接话的也不晓得是谁,就听着大家开始一言一语的附和。 老夫人拿起小叶黑檀梳,开始替赵九歌梳头,「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丄二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在。有头又有尾,富贵禄双全。」 老夫人将凤冠戴在赵九歌头上,接着盖上红盖头,礼成。 时间抓得刚好,新郎的迎娶队伍也到厅外,这喜庆鼓乐声热闹,还夹杂着女方的人出考题,既然两方背景相差悬殊,能够陪着王爷来迎亲的人可不是简单人物,文方面有殿阁大学士徐老的嫡长孙,年仅十六岁就取得解元,若不是徐老挡着不让再考,说不定年纪轻轻就连中三元,至于武方面相信朝中没有任何人的本事可以大过镇国大将军。 赵九歌眼前一片雾红让听觉变得敏锐,耳边时不时飘来赞着许衡元英武俊挺的窃窃私语,不消多久就传来欢呼,还有脚步杂沓声,接着是隔房兄长在耳边说要背她上轿。 其实她是紧张的,尤其坐进轿中后,手里捧着宝瓶,才发现掌心冒着汗,不管是前世或今生,这都是她第一次出嫁。 她当然也想过未来良人是怎样的对象,在现代,她也谈过几次纯纯的恋爱,虽然当时最大的限度就是牵着小手,月下接吻,却也以为就是幸福在握,谁晓得几年后她会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大秦朝。 人永远不知道明天先来或是意外,所以要珍惜每一天。 嫁人之后就是一次重生,虽然从现在看来,这又是龙潭虎穴,但这不妨碍她想活下去的想法,都死过一次,她可不能虚度光阴。 到了镇国王府,喜娘扶着她下轿,一路踩瓦、碎盆,接着是拜堂,最后送入新房,喜娘让新郎拿着金杆秤挑盖头,她在见光的瞬间低头敛眉,这种娇羞的模样马上惹来一群婆婆妈妈的笑声。 她不是害羞,只是霎时间见光眼睛不适罢了! 伹赵九歌怎么好说出口,只能怯怯的一快速瞄了同样身着红袍的男子,但这一眼却让她心起惊涛……他是在寺里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子?人比人得死的官二代,不对,人家可是凭着武力值上位的将军。 「看来你也认出我来了!我等一会儿回来。」许衡元在赵九歌耳边轻喃,之后在喜娘的招呼下,许衡元出去向宾客敬酒。 赵九歌看着满屋子的女眷只能佯装羞赧,察觉看似屋内辈分最高的妇人一身芍药暗纹缂丝衣裙,外罩晕紫杭丝缎褙子,雍容华贵,面上嘴角上扬,气质温煦如玉,偏偏笑意不及眉眼。 「咱们也该出去,别扰了王爷王妃歇息,若要叙话,明天早上敬茶见面有的是时间。」 「二嫂这话说的是理,快出去吧!」另一名妇人装束的女子也表赞同。 其他小辈不约而同的鱼贯离开新房,不消片刻,原本还觉得拥挤的新房立即空旷。 赵九歌由素莲伺候,开始卸妆,先用温水稍微洗涤过皮肤,蒸开毛细孔后,才慢慢用香胰子搓揉出泡再细细抹上小脸,这可是她坚持的洗脸过程,之后用干净的桑麻布拭过,再用一次温水熨贴,慢慢用细棉布拭干残余水分后,才抹上自制的杏仁香膏,这可是她按记忆中的《外台秘要》做出来的,试了几次效果卓越。 每次使用时,赵九歌都要庆幸自己当时备考时的娱乐就是看这些杂书,凡是瞧见奇特的事物总会拿起手机查阅google大神,自然而然就记住许多事情,不然这时候哪弄得出这些保养品?等待闲暇之余,一定得再试试益母草和白芷这些功效。 等赵九歌这么忙过一轮后,肚子已经大唱空城计,幸好余嬷嬷已经备好热粥和香菇鸡汤,让她暖胃同时也可以提振精神。 v第22章[02.21] 「王爷方才吩咐下来,夫人要留在府里住,留在老王妃身边尽孝。」 余嬷嫁的话让赵九歌挑眉,这是下马威? 「王爷虽然之前一直住在将军府,但那是公务才这么做,现在既然成亲,自然媳妇得在老王妃跟前尽孝才是理。以王爷身分,会特地这般交代已是难得。」 「来说这番话的人是王爷身边的人?」 赵九歌一下子就问到重点,也赢来余嬷嬷点头称赞。 「来的人是许跃,一直在王府当管家,也称得上是王爷亲近的人,但不如许江等人。」 「要我住在王爷府和这群蛇鬼牛神相处,他可真舍得新娶进门的如花美眷。」赵九歌冷哼!既然夫君都不管她死活,那么她管他干么?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 然而比起面对镇国王府的众人,赵九歌首先要面对的是另一件事——想着稍候的洞房花烛夜,赵九歌就头皮一阵发麻。 虽然安慰自己做过无数次心理建设,就当自己被狗咬上一回,但这种亲密行为……算起来可是头一遭,不过换个想法她也不算吃亏,毕竟这位许衡元大将军长相可是男神等级,丰神俊雅,如月皎洁,虽然一双眼睛有着见过世间冷暖般犀利,却添了谪仙的清冷气质,太过迷人。 待素莲她们收拾好后,赵九歌已经昏昏欲睡,毕竟她天刚擦亮就起来整备,等她们告退出去守夜时,赵九歌坐在床榻上瞧着有儿臂粗的龙凤红烛,意识已经开始迷糊。 「你在做什么?这红烛不能熄。」 原来赵九歌已经从床榻上起来,而且轻缓的靠近龙凤红烛,着迷的看着火光灼灼,谁知道许衡元刚巧进来,倒是他还着一身礼服,俊朗非凡,和赵九歌仅着艳红中衣的随意装束形成强烈对比。 「左烛尽新郎亡,右烛熄新娘断。没想到杀敌千万、令蛮子闻之丧胆的许大将军会这么迷信。」 「你怎么知道我信的是这个而不是彻夜不睡守『花烛』?」花烛两字故意加重音调,显得有些暧昧,尤其是刻意盯着赵九歌的衣襟。 「一双贼眼在瞧哪里?」赵九歌原本还想端着高冷架子,现在却是揪着领口侧着身,她就是孬种。 「你说呢?今晚可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过来伺候我更衣。」 赵九歌原本想要回答「作梦」,但接触到他冷厉的眸子带着警告,这话下一瞬就咽回肚子里,两条腿儿居然顺从的向前……果然是欺善怕恶的软骨头。 她的动作称不上轻柔,还带着不甘愿的粗鲁,用力想扯下他的腰带,最后无果,只好瞅了他一眼,幸好他也识相,自己动手解下腰带,让她可以顺利脱下外袍和层层迭迭的衣裳,再来是洁白的里衣,露出完美的八块肌。 赵九歌看得差点吹口哨,裹着衣服时他给人瘦削的感觉,完全看不出来居然拥有这般好 身材,顺着壮阅的胸膛蜿蜓而下是块块分明的腹肌,接着人鱼线半藏在白色亵裤之下,她就没有色胆再继续了。 「看样子你很满意。」许衡元的声音带着调侃,不待赵九歌回答就径自转进净房,随后就传来水声淅沥。 呋!身材好就了不起,姑娘我在看男模三点全露写真时,你还不晓得在哪里呢?赵九歌不屑同时,又唾弃自己——都什么时候,居然色不迷人人自迷。 赵九歌,你有一天会被自己爱美色这点害死。 不过他的身材真的很好,比起那些欧巴不遑多让……不对!她又偏离了重点,到底在想什么?这洞房花烛到底要怎么解决? 赵九歌回头瞧见拔步床,索性放开金翅燕勾帷帐,将自个儿埋在软绵绵的锦被里开始装睡,这种掩耳盗铃的手法虽然笨拙,但至少也是办法,只祈祷许衡元识相别来打扰。 只是当床榻出现异动,随后锦被里出现一双手揽上纤腰时,赵九歌就清楚那份期待落空,就当被狗咬一回吧! 许衡元一开始没有多少怜惜之心,夫妻敦伦对他而言只是缓解男性欲望,所以搂住她的手劲并没有多轻柔,谁晓得触及到她一张桃花面,颤动的长睫洒落一片阴影,紧抿的双唇无声的透露压抑。 他才刚触及腰际就察觉她全身肌肉僵硬,心道:这小雏鸟总算还懂得害怕! 但他本意并不是要令她害怕,她在寺里谈笑间神采飞扬的模样与今相比天差地远…… 唉!既然要利用她,就该对她好些,算是一种补偿。 许衡元轻轻在她的眼睫上印上一吻,细细的、缓缓的游移到唇边,甚至用舌尖轻轻描绘她的唇珠,如蝶舞触,带来一阵搔痒,也不晓得是心尖还是唇上。 他到底在做什么?挑逗?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夜色无边,艳色无止。 第四章恶劣家人蠢蠢欲动 v第23章[02.28] 这根本不是被狗咬,而是被狼狼狠吞噬,几乎尸骨无存。 赵九歌不敢相信她居然在这凌乱间睡了一夜,尤其一早素莲红着一张几乎可以滴出血的脸掀开纱帘时,她还陷在梦魇中地喊道:「不要再来了!」 待她稍微清醒,鼻间充盈的淫靡气息,想要伸展四肢却发现全身酸软,甚至随着她动作时腿心流出的湿滑让她差点崩溃。 她原本想强撑着起身,却差点腿软跌个狗吃屎,最后只好由着素莲将她扶进净房,这番折腾让她都羞到说不出话,幸好她强力阻止素莲喊人,这种糗态被一个人瞧见已经够了!她实在没法厚脸皮到无视其他人的目光! 一直到坐在浴桶,隔着袅袅烟雾,她才稍觉活过来。 素莲支使几名丫头整理屋内,同时开了窗散掉那些引人遐思的气味,还在忙碌时,就瞧见一早外出操练回来的王爷。 「王妃呢?」 「禀王爷,王妃正在沐浴,至于早膳已经安排好在花厅。」 许衡元瞧了一眼素莲,长年带着肃杀之气,加上他才刚从演武场操练回来,浑身戾气未卸,这一眼让素莲抖了一下,最后是怕丢了赵九歌的面子强撑着才过关。 结果许衡元并没有朝花厅去,反倒是走进净房。 这……她要跟着进去伺候吗?素莲傻愣在原地。 「还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去整理一套王爷的常服过来。」幸好余嬷嬷从外头进来,把这一切纳进眼底,眉开眼笑的继续打理王妃稍候要去敬茶该配戴的首饰。 王爷这可是心疼王妃,只要会疼人就是好现象,就是王爷从小习武,手劲也不知道拿捏,居然在王妃身上留下不少痕迹,这可得找些好药涂抹才行。 许衡元进入净房时,就瞧见一名袅娜佳人靠着浴桶边闭目歇息,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舀起热水淋在肩上,臈羽般的秀发虽然绾在头上,却难免有几绺顽皮地落在肩上,黏在腮边,添了几分柔美羸弱。 他无声无息的靠近,瞧着她使用他的浴桶,心间盈满一种莫名情绪。 赵九歌原本泡得舒服,热水抚慰过肌肉带来一阵舒缓,虽然腿间还酸麻疼痛,但至少稍微能够忍耐,可突然间她感觉颈间有股搔痒,甚至一股热气…… 吓!她惊觉睁开眼,入眼就是放大的男性象征,她差点放声尖叫,直到一只指节分明的手掌覆住她的唇,同时眸中也映入来人的脸庞。 许衡元,无耻之徒。 对于赵九歌的怒目相视,许衡元视若无睹,反而利落的滑进桶内,这么一个庞大充满压迫感的身子挤入,硬生生将她的活动空间局限,她反射性地想要起身,却让他一把捉住滑溜的小手,缠住纤腰。 「你急什么?全身还有为夫没有尝过的地方吗?」他一掌攫住雪乳,直掐住她的心脏,让她差点窒息,半晌才恢复。 「等一会儿要敬茶,不行担误时辰的。」她想要隔开他的掌控,却证明什么是蚍蜉撼树。 「让他们等!你别再动,否则我不敢保证不再这里要你,外头可还有你的人在。」净房与卧房就隔着一道墙,上头还是薄如蝉翼的纱花描金窗,稍有动静,卧房那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感觉臀瓣间的昂扬正虎视眈眈,偏偏他还故意搂着她的纤腰,有意无意的表明态度,赵九歌瞬间全身僵直,不敢轻举妄动,就怕稍有不慎就会野火燎原。 她这番作为惹笑了他,原本只是闷闷的在她肩上笑,最后是胸腔震动的欢声朗笑。 「真是荣幸取悦了王爷。」赵九歌咬牙切齿道。 「好说,本王自认还挺容易被取悦的。」他声音带笑。 但这番嬉闹听在内卧房里的丫鬟耳里,可就是催命声声急。 她们是家生子,打懂事进府里领差事就不曾见过王爷说笑,偶尔嘴角上扬也是让人见着就心里发颤,尤其王爷又有修罗战神称号,久了就有「修罗笑送黄泉道」的说法。 众人加快手脚,没多久就收拾好,鱼贯离开卧房,这种超高效率让素莲大开眼界,赞叹王府果然会调教人。 幸好许衡元手下留情,戏弄赵九歌一番后什么也没做,只是坚持替她上药,而且是令人害羞的地方,不管她怎么推拒就是无法打消他的念头,最后只能束手就擒,由着他摆布。 等用完早膳,许衡元才施施然的带着赵九歌前往正厅,走过穿廊曲桥,眼见斗拱擎檐,期间怪石峥嵘、繁花似锦,赵九歌总算有机会一窥所谓钟鸣鼎食、百年世族的作派,这一圈走下来确实让她瞧得眼花缭乱。 待绕过恢弘气派的山水影壁就见牌匾高悬,上书「正气厅」,字体铁钩银划,如水如云,踩在白玉砖上,光可鉴人,可真是让她开了眼界,心中直感叹连细节都不放过啊! 赵九歌尾随在许衡元身后,距离半臂远距离,身穿大红团福纹水丝夹袄搭上同样艳红牡丹纹八幅裙,内里衬着水丝纱,行走间飘然如仙,一头乌黑的秀发在丫鬟的打理下梳成髻,双边勾进多福宝簪,再搭上金丝六尾凤衔珠钗,符合规制又显得艳光照人,就是走路姿态稍嫌怪些,但在场已婚妇人自然都清楚原因,只是稍微撇嘴不以为然。 「这可叫人好生久等!」开口说话的妇人坐在黄花梨扶手椅上,上身碧青软缎褙子绣满缠枝并蒂莲,下着八幅裙,头上簪满玉翠珠石,显得十分华贵。 能在这种场合坐着的,自然是长辈,只是这位长辈面孔白嫩,尚有些稚嫩,与其他在座者相较起来极为不搭。 「二婶是二叔续娶的第三任妻子。」许衡元虽然轻声,但在格外寂静的大厅里,稍微站得较近些都听得见。 第24章 这是怎么回事?许家男人娶的老婆都早死吗? 赵九歌心底咕哝,却没胆说出口,瞧着大厅正中间摆着莲花蒲团明白是给她敬茶用,她也识相,稍微走近就乖乖要跪下,却没料到许衡元扶住了她臂弯。 「先有国法才行家礼,既然赵氏嫁与我,那么依身分来论,你们先见礼吧!」 要这么杀气腾腾的?这是在替她立威还是树敌?赵九歌就差没有拿刀砍了许衡元。 但无论内心怎么咆哮,台面上她只能呐呐的扯着许衡元的宽袖劝道:「夫君,今儿是媳妇敬茶,论法也要兼顾情理,就是皇上知晓也没能说什么,再说我朝以孝治国,我还是先敬茶吧!」 她做出一副怯生生的模样,索性自己先跪在蒲团上。 「没想到还是新媳妇懂得情理,知道尊爱亲长。」又是一句酸话,但这次说话的可是男子,看外表与许衡元年纪相仿,难道是兄弟? 「敬哥儿,别多话。让孙媳妇先敬茶!」坐在首位,原本耷拉着眼皮的妇人,突然抬眼,精矍的眸子冷冷扫了底下子孙一眼。 赵九歌被这么轻扫过去,汗毛都竖立起来。 这位老妇眼神带着狠厉,压根就不是省油的灯,也是,能在老王爷过世后还把持着王府数十载的女主人,看尽京城里风云变幻,若没有几分手段哪能护住这么一大家子。 赵九歌乖乖的接过热茶,奉茶,一切水到渠成。 老王妃余氏随手压了荷包,「既然你是得了王爷青睐求娶进门,相信是早与王爷有相偕白首之约,进了门就得安分守己,若是敢做出亵渎我许家声誉的事来,就算是王妃也饶不得!」 这话说得狠辣却不是下马威,而是污蔑。什么早与王爷有白首之约?这不是暗示她早就与许衡元私相授受、互订终身,这传出去岂不毁了她的清誉? 赵九歌牙一咬,「老祖宗说这话孙媳妇不能应,孙媳妇虽然家世浅薄,可也称得上书香传家,出嫁前恪守女诫内训,怎么会传出什么白首之约的事?」 「放肆,老祖宗的话你也敢驳斥!」 说话的女子梳着飞天髻,簪着六尾凤金步摇,珠玉环绕相映成辉,眼角虽然有些皱纹却无损容貌,这位应该就是大夫人段氏——先镇国大将军尚未继承王位就身死,段氏也就没有王妃诰命,她也正是许衡元的母亲,只是看着他们神色淡漠,毫无母子亲和的样子,赵九歌终于确定王府这滩水深不可测。 「母亲说的是,老祖宗的话自然是族里的金科玉律,媳妇不敢违抗,但事关女子贞节,媳妇断不容人污蔑,否则这话传出去,又置王爷面子于何处?」难道传出老婆名声有碍,对许衡元是好事? 赵九歌话锋一转,「媳妇出嫁前就听说王爷命里凶克,所以才让之前几位姊姊香消玉须,但媳妇一直认为谣言止于智者,也深信佛律不妄语戒,这才允诺这桩婚事。且王爷命带将星,在北疆立下汗马功劳,保我大秦江山免于北辽欺凌,手染万人血腥是为保家护国,但凡明事理懂是非之人,都会扞卫王爷的名誉。」 赵九歌话说得刁钻,谣言止于智者,所以敢说她在婚前就与许衡元私相授受的人是什么人?甚至把层级往上一拉和许衡元的克妻之名一起议论,表明会相信这些话的人就是市井鄙妇,以讹传讹,这位可是大秦战神,天上将星转世,谁敢随意折辱? 赵九歌含情脉脉的看了许衡元一眼,再次行了大礼,「媳妇不忍王爷背负这些流言蜚言,所以愿自请前往家庙敬佛茹素一年,以祈福去厄,替姊姊们守灵。」 段氏掐紧了手里的帕子,心中大骂荒唐,守灵是父母逝世后由子女进行的仪式,虽然也有妾室替主母守灵,但赵氏可是明媒正娶进来的继室,虽然继室在礼法上是必须向元配执妾礼,但这元配都过世一年半有余,哪里还需要守灵,荒唐! 但赵九歌说得大义凛然,把一切往情义上摆放,「姊姊们没有子女,自然没有人可以替她们守灵,当时夫君身在北疆为国浴血抗战,纵使心中哀戚也不便表露,现在媳妇既然嫁给王爷,也应该替王爷着想,完成王爷这番心意。」 许衡元蹙着眉,根本没有想到赵九歌会使出这招,「王妃无须如此,本王从未想过要王妃替她们守灵。」 「这是妾身的一片心意,也望王爷成全。」赵九歌缓缓行礼,身形婀娜,姿态柔美。 余氏耷拉着眼皮,「既然孙媳妇有这番心意,就去家庙好好守着吧!」 管她是什么心思,去了家庙还能轻易回来吗? 婆婆的心思,段氏自然也是清楚,若是赵氏去家庙,这生孩子的事就可以拖一拖时间,这对他们来说可是大好消息。 想到这儿她身子放松许多,附和道:「既然媳妇你有这份心,愿意为王爷和你前头两个姊姊祈福,我们自然也不好阻止,那么回门之后就启程吧!」 许衡元脸色一沉,看着赵九歌开始一一敬茶,还羞怯的朝他露出笑容,一副讨人赞赏的小模样,心底可是一阵怒气翻腾。 这个蠢货,她是故意的! 在这件事上,赵九歌先发制人,自己若是反对,未免被传为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薄幸郎,可若是就这样让她离府,自己的计划就毁了。 原本想要利用她当诱饵,若是让她进了家庙,离府里远着,就算他们动什么手脚,隔着这么远也难以捕捉,更别提他想要的是人赃倶获。 长辈敬茶,同辈认脸,晚辈问安,一番寒暄下来居然也花了两个时辰,许氏不愧是簪缨世家,除了武将外,还有两人是进士出身,二叔目前身居内阁,也算是位居重职。 赵九歌无法把亲戚全部记熟,但至少有些关系较近的是强记在心,尤其是许衡元的同胞弟弟许坤元,容貌与大夫人段氏如出一辄,反倒是许衡元看着全无段氏的影子。 莫非他长相酷似生父?反正答案不可考。 倒是兄弟两人神色淡漠,看不出什么兄弟情深,就算是距离造成情感生疏,好歹他们也是因为许衡元的战功才能享有荣耀,怎么看起来却没有什么讨好姿态?甚至有些倨傲,他们凭什么? 第25章 赵九歌还没有想通答案就回到居住的青玉堂,余嬷嬷让丫鬟送上白毫银针茶,白胚胎薄杯外绘金色福字纹,使用这种一看就很贵的器物,从一开始心颤到现在习以为常,她觉得自己越来越适应这儿的生活,除了身边这位用眼刀子刮着她的男人外,一切都很舒心。 「嬷嬷,你先下去吧!」赵九歌知道许衡元必须发泄一下不快。 余嬷嬷躬身后就带着一群丫鬟离开,出去时还把门给关上,自觉地留了一名丫鬟在外头候着。 「你以为你这种做法很聪明?自请去家庙祈福,谁给你出这个主意?」 「妾身做事但求心安理得,没有人煽动,这也是为了王爷着想。」 「若是为了本王好,也该得了本王的允许。」 赵九歌一脸惊诧,之后带着委屈地道:「妾身还待字闺中时就听闻王爷对已逝的王妃情根深种,当初知晓姊姊遭受北辽袭杀后,冲冠一怒为红颜,斩杀三千北辽蛮子以敬姊姊在天之灵。化悲愤为力量,自然是好的,但想必以姊姊之名沾上的血腥也会成为魂魄牵挂,妾身这么做也是为了让姊姊安心超渡。」 「大丈夫不能自保何生为男子?」许衡元嗤之以鼻,「一切都听人以讹传讹,还是自以为是,你又好过那些人多少?」 「那么堂堂大将军和镇国王算计我一名弱女子,又比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好多少?」赵九歌本来还想要大家维持表面和平,毕竟很多事情不过就是盖着一张遮羞布,布巾底下各自运筹帷幄罢了,但既然他打算要撕开那层纱,她当然就不需要顾忌。 「算计你?你有什么值得我算计?」许衡元眯起凤眼,原本凌厉的气势收敛起来,目光带上审视,「又或者你知道多少?」 「讳莫如深,深则隐。苟有所见,莫如深也。」赵九歌清楚知道,断案如神说穿就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今天她亲眼见识到许氏一族对待这位王爷的态度,再加上他不得生母及亲祖母喜爱也是事实,就不免让人有所猜测。 以过世的郑氏在云州曾遭北辽折辱这件事来说,当时曾造成极大风波,毕竟郑氏出生荥阳嫡系,这么矜贵的人儿还是王妃身分,怎么会在云州遭袭,更别提云州可是边城境内,北辽人如何越过边城入侵? 再者,这些消息如何传出来的? 若是让百姓知晓北辽居然能越过边防守卫进入云州,那么当城守备剌史难道就没有罪?治个玩忽职守都是轻的。 这件事牵扯几位将领,几位朝中大老的势力也经过几番轮转,最后获利者是谁?是许衡元。那么郑氏的死亡是不是他故意为之?虽然没有证据,但他这最大获利者就成了嫌疑犯。 然而许家的其他人明显跟他不是同一阵线,甚至许衡元的这些流言很有可能就是他家里这些人在操作。 「我不会是鲁庄公。」当断不断,反受其害。 「当然,因为你会直接杀了庆父。但那么多心有歧异的人你杀得完?就算杀完,大概身边也空了。」赵九歌啜一口茶,咂咂嘴,觉得自己真是分不清楚茶的滋味,对她而言就是解渴,也浪费这些好东西了,「换个想法,只要是人都有弱点和欲望,我不过就是无后路之人,若是王爷能保我一世安康富贵,该做什么就由你吩咐。」 「你现在是本王的王妃,不也该听从本王吩咐?」 「乖乖听话做事和阳奉阴违行事,难道王爷今早还没有看清楚?」赵九歌呵呵两声,灵动的眸子故意眨巴两下,霎时间迸发的娇俏让敞亮的屋子融入一股轻松,翻转方才的闷窒。 她真的太聪明了!行事滑溜,惹怒别人却又会适时服软。 许衡元把自己的心思掩藏得很好,淡淡地说:「本王一日权势不变,就保王妃一日安康富贵。」 这厮恁狡猾了!难道她还要每天点香求神祈福他权势不坠,真是不肯吃亏的家伙。 赵九歌心底怒斥,脸上却维持甜美笑容,「那么妾身前往家庙祈福时,也会替王爷祝祷。」 真是一句话也不肯吃亏的丫头。许衡元不再跟她兜圈子,直接地道:「本王要知道本王的生母下落。」 赵九歌瞪大眼,他是晒昏头还是吃错药?他的生母不是方才坐在厅上——不对,是她想分山了,若真的是生母,怎么可能这么冷淡?只有不是亲生一切才说得通,而且这件事恐怕知情的人还不少,只是碍于天大富贵,全部的人都装作看不见。 但赵九歌可不是笨蛋,细想又觉得不对劲,「王爷手下能人不止成百,光是老王爷遗留下来的家将应该都掌在您手中,要查生母下落不是难事吧?」 「确实不是难事,我生母是老王妃身边的一等丫鬟名唤红昭,她曾随侍在父亲身边,但后来父亲远驻北疆时,就把她遣回老王妃身边伺候,老王妃在建熙十一年把她打发回祖宅,来年她就消失无踪,当时一起在祖宅有接触的人都被一并打发,事后查找不是失踪就是病故,无存一人。」 「你在建熙十二年出生?我记得庚帖上说的是十一年。」 「对!这件事从本王怀疑后就开始调查,歴经七年,只要稍微有点头绪就被人马上掐断,能够确知的事情太少,生辰算是其中之一,本王怀疑这事牵扯的绝对不只老王妃。」 赵九歌稍微转下脑筋就知道自己上了贼船,「妾身现在退出可以吗?」干笑的询问。 「大船入海,现在王妃选择要下船?」他露出森森白牙,让人觉得一股寒风剌骨。 下船,那可就葬身无边海底了。 赵九歌表情僵硬,「既然肇因在你,为什么不杀了你就好,反而要朝王妃下手?」 「你怎么知道本王受到的剌杀就少了?」许衡元幽暗的眸子一如凛冬,一片肃杀,「想要本王性命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原因不外乎就是挡人财路,碍人利益,但没想到内院居然也着火。」够讽剌,尤其在祖父过世后,权力斗争角力涌上台面,当时他面临内外交击,焦头烂额,再加上郑氏一族的责难,蜂拥而至的难题几乎要压垮他的肩膀,要不是有他们的支持他已倒下……可是最后为了保护他,太多人跟着牺牲,只剩下许江和许海几个贴近的人。 第26章 「只是这个内院要的是什么,本王无法肯定,所以本王要查出亲生母亲下落是其一,其二就是知道他们的目的。」 「难道老王爷过世前没有吐露任何实情?」 「祖父只说本王继承许氏是天经地义,也是皇上承认的事,板上钉钉,不可能变更。」 「所以王爷把妾身当成诱饵?就为了逼那些人露出马脚?」赵九歌想通他的计谋后,一股无名火涌上脑门。 「本王会派人保护你。」 「之前的郑氏,王爷不也派了一整队的军队保护,结果人还不是回苏州卖鸭蛋,到时候你两手一摊说保护不周可真是简单。」怒冲斗牛,赵九歌觉得自己是脑门被夹才继续相信他说的话,「我不回门,直接送我到家庙去吃斋念佛。」这儿太危险了。 「你确定去家庙就没有危险?三百人的护卫队都保不住郑氏性命,家庙里全是许氏族人,百人有余,却是老少残弱皆倶。」 「妾身有说要自己去吗?」赵九歌挑挑眉,带着挑衅。 「莫非你要本王相陪?」 「不就是王爷说生母被遣回祖宅,那有什么比去家庙探那些老家伙口风要来得快?」还以为有多聪明,没想到连这些简单的事情都没有想到,还不来人把这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像伙带走,碍眼。 这种鄙视眼神让许衡元不悦,「本王不是说过,当时的人都被处置了。」 「凡做过必留下痕迹。不亲自去一趟怎么知道?再说,王爷查这么久都没有答案,连犯案动机都搞不清,不如把这水搅得更浑。」 「什么意思?」小狐狸般的眼神,带着奸佞笑容,许衡元发现赵九歌的思路不是常人能跟上的,有些用词也莫名其妙,一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阁闺千金从哪里学来这些? 「既然你怀疑自己不是大夫人所出,那么不如把事情闹大,放出消息说你也不是王爷所出呢?」 许衡元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原本带有魅惑气息的凤眼全是杀意,赵九歌当然清楚这话说出口就是在捋虎须,但凭什么她要拿命去换?谁想要的答案就谁上,这可是天经地义的事。 「你这么气,难道是怕真被说中,你没有许家人血脉?想想若是你没有许家人血脉,那么这世袭罔替的镇国王之位该轮到谁坐才好,总不能一年换一人。你共有三位叔叔,就算屏除二叔这位文官,好歹还有两位,更别提那些兄弟,也不晓得这枚炮弹投下去会炸出多少事来?」 许衡元陷入深思,若是传出他的血统有异,往大的说当然会惊动朝堂,毕竟这封诰可是实打实经过皇上大印而来,更别提皇上这十几年屡次无视规制厚赏许家,且他私下一直在测试皇上的放纵底线,这些都是站在皇上对许家亏欠的心理上运作而来,若是他实非许家血脉所出……那么许坤泽的死到底得到什么? 「王爷的脸色这么难看,莫非这件事牵扯的不只家族斗争?」赵九歌还没有到达足够高度可以俯职事件全貌,只能透过观察异状来判断,「但就是牵扯够广,相信对方也知道你同样受制,才敢如此步步进逼,若不是到不可忍受地步,王爷也没必要娶我进门。这种方法就是置死地而后生!先解决最大的敌人再来处理其他。」 许衡元深思熟虑半晌,「明天我陪你去家庙,之后就安排让这个消息传出来。」 「王爷可得记得话中三分真、七分假。」 「你从哪里学来这些门道?」方才就记挂在心底,现在终于问出口了。 「什么门道?」 「这些奇诡作法?」居然还想装蒜,许衡元险些气歪鼻子。 「呵呵!」赵九歌掩嘴笑了两声才收住,严肃以对,「相信王爷要娶我进门前一定遣人把小女子的日常都查翻一遍,难道没有查到什么异常之事?」 「除了你落水前后,行事作风截然不同,或许王妃愿意替本王讲解一二。」许衡元眯起眼,仔细观察她,发现她的视线微微飘移,随即又恢复,若不是他一直盯着也不会轻易发现。这是被说中心事的身体自然反应,在北疆时,奸细接受大刑审讯时偶尔会出现这种状况,显然落水一事是关键,但到底是为什么? 「鬼门关前走一遭,相信是人都会大彻大悟,王爷怎么不想妾身有缘得查察司指点,才会开了智慧。」赵九歌黑溜溜的大眼骨碌碌转得灵活,这小模样就是俏皮,纵使说话刁钻也让人气不起来。 就连许衡元也只是睨她一眼,端起茶一饮而尽,「你不说实话,本王也逼不得你,就等你哪一天自愿开口吧!」 那你就等呗!万一真说出口我不是真的赵九歌,还不被你们当成邪灵入体,妖魔作祟,届时绑到柴堆上一把火烧了都有可能。 她好不容易重活一次,没有那么无聊想考验老天爷对她垂怜的程度,谁晓得再死一次还有没有活过来的机会。 不管怎样,总算拐出位大神当护身符陪她去家庙。既然对方想算计她的性命,那么后院着火时,还会惦记着她吗? 没想到赵九歌说不回门就真的不回门,差人送信回赵府就开始整理细软,许衡元以为至少得出动六辆马车才能负荷,毕竟要去家庙住上一年,又不是受罚,反而是去尽心祈福,自然得让自己过得舒服。 平时家中女眷只是春游,随行的红泥小炉、杯碗瓢盆样样精致,还有替换的衣物,都可以塞满一辆车,但她这是怎么回事? 许衡元看着两辆车,一辆是给她乘坐用,所以她去住上一年就只收拾一辆车的细软? 许衡元让人将坐骑绑在马车边,赵九歌听着枣红大马焦躁的打响鼻,但他安抚的拍几下后就乖巧起来,这让赵九歌看着眼热,嘱咐素莲去小厨房拿了鲜甜黄瓜来,试图喂马。 谁知道这马居然睨了她一眼,之后甩着尾巴别开头去吃起路边的草。 这……马眼看人低啊! 第27章 最后她索性坐回车上,至于手里鲜甜的黄瓜就往嘴里塞狠狠咬了几口,泄愤。 「果然,什么人养什么宠,连匹马都可以践得二五八万。」 「小姐!」素莲吓一跳,没想到小姐……不,王妃居然这么口没遮拦,而且刚巧掀开车帘的正巧是王爷。 「没错,是什么人养什么『宠』。」他意有所指的加重语气,还瞥过赵九歌一眼,把她气得牙痒,要是能咬一口泄愤就好了。 「你不骑马?」赵九歌讶异看着他居然上马车,素莲倒也知趣的下车去坐在后头。 「马车坐着舒服,为什么要骑马?」许衡元眼一睇,赵九歌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马车是赵九歌吩咐人改装,把坐椅全改成榻式,铺了层层厚细棉布,除了可以防震外,到冬天还可以防寒,更特别的是她在车壁上安置一个小抽屉,每个打开来有四果小品,还有打发时间的棋子等等玩意儿。 许衡元知道她要求府里工匠花两天专门赶工,看着这成果虽然稍嫌粗糙,但已经称得上不错,「你倒是懂享受,怎么只收拾这么点细软,不怕路上需要什么没得使?」 许衡元原本是要骑马,但听她折腾成这样也对马车起了好奇,这才坐上车。 「哪就这么娇贵,至于交通工具可是能少颠簸少受罪,自然是重中之重。」开玩笑,这时代可没有柏油路,全程黄泥石子路这么颠下来,魂都颠出八百里了。 京里全是青石板路,马车驶着当然不觉得不妥,但出了城,马儿骏在黄泥石子路上,许衡元就渐渐品出不同之处了。 「我昨天听你让他们用铁做什么簧?是把那玩意压在这车子里?」 「只是稍加在车底座四角,就是弹簧的质量不好容易断,所以我让他们做很多,届时万一断了再换上就是。」赵九歌也是那天福至心灵才想起这回事,幸好她小时候老妈花钱让她 参加科学夏令营,当时就是教他们生活随处是科学,教了很多小技巧,没想到能派上用场!只是再怎么样都比不上现代的交通工具,她开始想念高铁飞机了。 「你能说说家庙的事来听听吗?」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赵九歌喜欢心里有底。 「那个弹簧的图可以给我?」 这是交换条件吗?她一口应下,「行,你可以说了?」 「许家祖籍金陵,其实我对祖宅没有什么印象,过去每年开庙祭祖都不是我去,是坤元去。」许衡元敛眉低眼,看着手里的邸报,这是今早送来的。 「公公名讳是坤泽,小叔子与他同字,这不是忌讳吗?」自古尊卑长幼有序,许家怎么会犯这种忌讳? 「坤元是遗腹子,坤这字是为了记住父亲的恩泽。」许衡元其实是佩服赵九歌的,她的观察力敏锐,才那天敬茶两个时辰的事,她居然就发现很多端倪。 「那么你的表字呢,是谁帮你取的?」 「肇治是当初皇上亲赐的名字,但因为与许家家谱元字辈相悖,所以才改成这样。」 「皇恩浩荡,哪有把皇上亲赐的名字改成表字的说法,再说皇上赐名可是光耀门楣的事,怎么会改成表字?」 「这事情只有族里几位耆老知道,后来祖父上书皇上陈情,表示我年幼受不起帝王恩威,恐有病伤之虞才换来皇上垂怜。」 「所以你遇过几次凶险?」 「对,伤愈后就跟着祖父前往北疆。」 赵九歌明眸化柔,波光潋潋,盯着他几乎要瞧进魂里,却发现他眼底闪过一抹嘲讽。 「你以为我伤心难过?」 赵九歌摇头,「虏塞兵气连云屯,战场白骨缠草根。剑河风急云片阔,沙口石冻马蹄脱。都说您是大秦战神,无坚不摧,这等小事哪能让你挂怀。只是觉得上位者真累,就拿你来说,多方人马想要你的性命,搞得是敌是友分不清。想来你也没有多少至交好友,更别提血脉至亲,人生爬得再高有什么用?」 若不是大将军求娶,赵九歌最想要的生活就是嫁进富户或田侨仔,吃穿不愁,生几个孩子,和乐过完这一辈子。 「妇人之见。」嗤之以鼻。 「妇人又怎么?没有妇人生你,难不成你是石头里迸出来吗?」赵九歌赏他一记白眼,这人到底会不聊天,瞧着他俊帅刚毅的脸庞,忍不住拿起丝帕往他头上一甩。 许衡元扣住她甩过来的柔荑,紧握后,发现纤素柔腻,恍若无骨,就舍不得放开了,细细打量发现,甲片修剪得圆润如菡萏,透着天然色泽,没有时下流行的凤仙花甲红,更显纯净无瑕,或许是久沐战火鲜血,对着这种纯洁他是……嫉妒、欢喜,恨不得也让她染上一抹红。 想法上心头,他就把纤纤素指放进齿边轻啮,果然,才稍微咬一下牙印就显现。 「嘶,你属狗啊!没事咬人做什么?」原本气氛旖旎,他就这么握住她的手,同时也攫住心房,却在不设防时这么咬上一口,什么遐想都没了。 赵九歌要把手抽回来,却被他握紧不得动弹。 第28章 「痛吗?」看着指上红痕,她也太娇贵了,明明他只是轻轻一嚼。 「你怎么不让我咬一口试试?」 话毕,一只铁腕胳臂就落在嘴边,赵九歌先用指尖稍微戳一下,这硬得跟路边臭石头一样,万一狠咬还不磕断她一嘴白牙。 许衡元瞧她龇牙咧嘴的娇俏模样,心房一软,原本绷紧的手臂放松,可不就是好入口的时机,赵九歌戳着也发现了,当然趁此机会下口。 她恶狠狠咬了一会儿,还故意左右扭动,谁晓得人家大英雄好气魄,连抽口气都没有,半晌,她自觉无趣松口,还伺机拉起宽袖瞧——牙印深浅不一,部分伤口渗血,看得她眼皮一跳,都流血了他居然连哼都不哼! 「你、你这人有什么毛病?不痛吗?」她呐呐的问。 「你这罪魁祸首是心虚了?」明明一直表现出强悍,不为人所操控的样子,甚至还反算计起他,现在却缩着肩膀,为自己口下伤人表现出愧疚,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是你先咬人。」 「开玩笑和发狠你都分不出来?」 好吧!她承认他的嚼咬只是带着玩闹的警告,轻轻提起放下,倒和她这种死命咬的方式不同,她不是死不认错的人,「那不然我帮你吹吹好了。」 吹吹?是什么?许衡元还没有问出口,就瞧见她捧起自己的胳臂凑近唇边,嘟起的潋濡红唇徐缓的吹吐,阵阵暖风袭上古铜色肌肤,同时也撩起心上层层覆盖的纱…… 每次受伤,他就用一层纱紧紧包裹,一次又一次,那层层迭迭的纱已经遮挡住了那颗心,他都不记得心软是什么滋味,只知道他在战场上从恐惧到刚硬,最后甚至开始欣赏那幅血溅黄土的悲壮景致。 连他都以为自己没有心了! 软软的、痒痒的,这种感觉很奇怪! 许衡元伸出空着的左手想要摸她,却近乡情怯似的迟迟无法落下,她很专注甚至小心翼翼的压住宽袖,以防碰着伤口,专注的模样就像在捧着什么宝物,而那宝物是他的胳臂…… 正当许衡元陪着赵九歌前往祖宅家庙时,位在京城内的镇国王府却发生一件大事,内院大厅里,近几年来已经鲜少露面的老祖宗一身粟红吉祥字团花纹鲁缟交领衫,搭着绣吉纹的丝裙,一头白发梳起,戴着金纹玉翠抹额,满身贵气彰显气度非凡,端坐在填漆戗金纹云罗汉床上,一旁的随侍大丫鬟拿着美人拳正敲打着老王妃的膝盖骨,一下下咚咚咚,彷佛也敲着在座众人的眉心,就见在场众人不是蹙眉就是拢眉。 「怎么?人什么时候离开都不晓得?」余氏声音沙哑。 段氏最后有些委屈的福身,「都怪媳妇,一早听外院管事禀报就以为只有赵氏离开,没想到王爷也随车出门。但王爷可是府里的顶梁柱,媳妇哪能时时探问行踪!」她嚅嗫间,把委屈都倾吐出来。 「你掌管内院庶务多久时间?这十几年来老婆子睁只眼闭双眼还不够你瞎折腾吗?」余氏话说得狠厉。 「母亲这么说岂不是拿针在戳媳妇的心窝,媳妇这十几年来掌着王府内院琐事,哪件事不是尽心尽力的为王府着想?」段氏当然清楚婆婆话里的意思,但她不服,「王爷两条腿就长在自个儿身上,哪是媳妇能够管得着的。」 婆婆心里拨得一手好算盘,以为把赵氏打发到祖宅家庙就可以把自个儿侄孙女接进来,存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好心思,这下可好,人家媳妇前脚出门,许衡元后脚跟着奔去,找不到人发火就迁怒她。 「母亲!」行色匆匆的四老爷许晏泽撩衣跨槛,没想到差点绊倒。 「怎么回事?」 许晏泽是庶出,打小却养在余氏身边,倒也跟嫡出差不多,手里管着王府一部分店铺,自然也揣着不少银两,他素来斯文有礼,这等青白脸色、走路慌张倒是头一回。 许晏泽俯身在余氏耳边细声说,听着话,余氏的脸色丕变,由红转青,大怒道:「混帐,这事从哪里传出来的?」 「荣仁坊那儿已经沸沸扬扬,这荣仁坊近着国子监,平时茶铺就聚集一些文人墨客高谈阔论,从政事、经济到水利都有说法,有些老御史也爱往那儿攒营听消息,所以小道消息也传得特别快。」他只是去喝杯早茶,找朋友闲谈一番,谁晓得一去就发现老友个个脸色怪异,细细打听才知道究竟,这不是吓得赶快回来。 余氏不耐烦的向柳嬷嬷使了眼色,不消多久大厅就剩下亲近的人。 段氏也知晓情况有异,尤其这婆婆都十几年不曾脸色大变,连王爷坚持要娶赵氏进门都无法让婆婆抖动眉毛。 「小叔,这是发生什么事?」 「外头传着王爷并非我许家骨血。」许晏泽面色沉重。 「什么?」段氏脸色大变。 众人皆知许衡元是她的嫡长子,但事实如何,她和婆婆心知肚明,可这事情难道还另有隐情?她转头看着余氏。 「你慌什么?衡元是我许家嫡孙是事实,传出这等流言者,其心可诛,传话下去:府内不管身分,若是敢对此事嚼舌根,一律杖责四十,奴仆发卖出去,主子通通关祠堂。」 余氏高压手段雷厉风行,但止得住府内传言却管不住府外,不消半天时间,几乎满京城都听闻这个消息。 且虽说府内下了死令不允传话,但架不住这件事在主子内心起了风暴,其中最为振奋的当属许衡元的嫡亲弟弟许坤元,他在国子监里读书,回到家就进内院找母亲,甚至不管戌时内院认落锁。 「你这孩子风风火火的来,究竟是什么事?」 第29章 「母亲,我听说三哥不是许家子嗣?」 段氏脸色黑沉,「你打哪里听来的?」 「李三说的,他还说这事大家都知道,甚至恭喜我来!」 「你真起这心思?」 「为什么不行?若三哥不是许家人,凭什么继承王爷的位置,就算大将军的位子是军功得来,但若不是仰仗祖父的威望,他有本事让那些兵油子都听他的?」许坤元一直对许衡元抱持着嫉妒又羡慕的心态,他们才差两岁,成就却是天差地远,尤其遇上总爱把他们放一起比较的那群混账,特别是忠义侯那群战场打滚的莽汉,总说得他彷佛是废物。 「母亲,三哥到底是不您亲生的?」 段氏颈毛竖立,想大声否认,但二十二年前她屈服于公爹的威吓之下,又有婆母的提醒,时至今日,她怎么否认? 可是看着那野种一步步继承府里的一切,囊括所有圣眷,又让她恨得目管尽裂……这王府的一切本来该是她儿子的。 看着儿子与自己相仿的容貌,段氏轻叹,「许衡元并不是母亲亲生的孩子,他有可能是你父亲外室所出。」 「所以他是庶出?」许坤元眼睛一亮。 段氏缓缓点头,「建熙十一年腊月,两王叛乱谋逆,京畿血染成河,你父亲率领亲兵回防京城才化解这场危机,来年他却带着许衡元回来,那时我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腊月,那孽种居然在祖宅里出生。他的生母是老祖宗身边的一等丫鬟红昭,这件事藏得严密,只有老王爷和老祖宗知晓,人被带回来后,老祖宗二话不说就认下他是我的嫡出长子。」 段氏怎能不怨,她才刚嫁进王府,夫婿就奉公公之命前往北疆,留她独守空闺,好不容易盼星星盼月亮把人给等回来,却见他带着庶出孩子回来。 没错!夫婿是建了奇功,自此将镇国王府的圣眷往上提高不只一阶,但属于她儿的荣耀自此却拱手让人。 「怎么会……我以为老祖宗最是疼我。」许坤元失魂落魄,他受宠爱一事不假,甚至越过许衡元。 「她?她只爱她自己和镇国王府的荣耀。」段氏握住许坤元的手,「母亲一直隐忍就是记挂着你,等待一个机会,现在这个机会来了!你坦白告诉母亲,王爷这位子你想争不?若是因此和老祖宗对峙,你能做到不?」 和老祖宗对上?许坤元眼神饱含惊骇,「母亲,您……」 「机会就这一次,你要不要?」 看着母亲眼底的镇定和决然,许坤元心跳无法自律,震若擂鼓,惊天动地,把他的认知搅动得混乱。 他要不要?当然要,他曾在夜深人静想着若有朝一日成为镇国王,听着忠义侯世子恭敬地喊他一声王爷,还能喝斥那些瞧不上他的人……多么美丽的幻想,一直以来以为的幻想现在有人告诉他可以成真。 梦寐以求的事可以成真,许坤元当然是求之不得。 「要,孩儿要。恳请母亲协力助孩儿一臂之力。」许坤元撩袍屈膝,往地上一跪。 段氏连忙将儿子扶起来,「好、好!就是这样,母亲一定会倾全力助你。」 「但二叔他们会服?」毕竟二叔的官职虽然不高,却是实缺,且同样深受老祖宗的喜爱,甚至二哥还娶了高官之女。 「母亲自然有办法。」段氏掏出一封信,上头已经封上蜡,「你明早把这封信亲自送到你外祖家,他老人家看了信自然知道怎么帮你。」 「好,儿子明早立刻去办。」 第五章 身世的问题大了 原本说好前往金陵祖宅,谁晓得许衡元在接获几次密报后,就突然决定转道前往安庆,赵九歌虽然不晓得他哪根筋接错了,但可以有机会前往安徽一游自然是好事。 毕竟这时代可不是现代,随便买张机票就可以自由行,大秦虽然对女子束缚宽松,朝廷也有女官,历史上也出现过女帝,但该有的女四书这些戒律还是存在,女子独身在外总免不了遭人非议,她这辈子可能就这一次可以尽兴的旅游,尤其还是光明正大的。 赵九歌自然是毫不反对他临时变卦,把这赵旅程权充是蜜月之旅。 「蜜月之旅?」他不经意提起说要前往安庆,却听她又说出一个奇怪的说法。 「成亲前我们谁也不认识谁,现在新婚燕尔、蜜里调油,这一趟行程少说也得走上一个月多不止,不就是蜜月吗?」赵九歌乌溜溜大眼睛似笑非笑的盯着他,后来索性放开矜持地欣赏,不得不承认「美色误国」有道理,不只红颜,蓝颜亦具同等杀伤力。 这几天相处下来,许衡元已经清楚这丫头的脾性,平时软和好说话,对待一干丫鬟也是,却不是一昧绵软,常常有些奇思妙想,口齿伶俐,本来没道理的事她一说也有了道理。 而且她对外虽是一派淑女模样,私下却是自然坦率许多,对他的长相极为满意这点令他颇为讶异。 大秦朝开朝先帝为削弱藩镇拥兵自重的恶习,大举兴建国学推广儒家思想,也造就一番斯文白面书生的审美观,现称俊逸多以颀瘦、膺白、斯文为主流,甚至有些男子兴起敷面习惯,簪花者多不胜数,其中被称为潘安再世的靖国侯世子爷更是个中翘楚,可谓京城八景之一中唯一的活景。 许衡元知道自己五官端正,但就是端正而已,一双凤眼过锐,虽然鼻梁挺直,无奈双唇过薄显苛,更别提肤色古铜,杀气过盛,他怎么都没想过自己会赢得小娘子的喜好,偶尔还会捉到她看着自己不错眼,分明就是看入迷了。 莫名地,这种感觉让他的心轻飘飘,如蝶翼轻拍着似的骚动着,总是有股窃喜。 第30章 这种滋味很陌生,但他不讨厌,尤其知道妻子心悦自己。 所以他也跟着做些莫名的事……像是今天早上他居然换了一袭宝蓝色的直裰,弃了平时常穿的藏青,这种鲜亮的色泽一直以来为他不喜,除了容易脏污外,也没什么男子气概,所以穿上时总是不习惯,但见她双眸迸发的惊艳后,他又觉得自己皮肤黝黑,穿着这样的色泽显得英姿飒爽,反正挺好看就是了! 「今天抵达安庆后,预计要待上几天再走。」许衡元看着快马加鞭送来的邸报,里面也夹杂着几份军报。 「自取安庆,则金陵为囊中之物。」赵九歌没想到这个朝代和自己所知的时空虽然不同,有些地理江山却也相差无几,这种感觉非常奇妙。 「没想到你看过的书还不少。」许衡元以为她只是从游记上看来的,毕竟沿途她对这些地名都十分上心。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不就是考察书上与所见是否相符。」赵九歌只能干笑,随即又觉得不对劲,「既然目地是金陵,怎么要在安庆逗留几天?不是离金陵就剩一天路程?」 「安庆是红昭的老家,我这不是听你的话,决定亲自来瞧瞧?」若红昭是他的生母,那么这趟就是祭母了。 「老家?红昭不是家生子吗?」赵九歌讶异,就算用不上原主的记忆,她也清楚知道一等丫鬟的位置可是府里人人争抢,再者能贴着主子伺候得是信得过的人,还有什么比家生子来得让人安心。 「红昭是我父亲奶嬷嬷的女儿,当年老祖宗看重奶嬷嬷,感谢她对我父亲的疼爱,所以后来就还了身契,还替他们在老家置办宅子和农地,送他们两老回去养老,唯独留下红昭。是老祖宗说与红昭有缘,当时府里没有女儿,就留着她在身边养。」 「这种话有人相信?」既然是感谢,怎么能夺人天伦之乐?赵九歌不相信老王妃会做这种事,说留下红昭是为了拿捏奶嫂嫂还比较合理。 「府里确实没有女孩,而且老祖宗对红昭很好,一直到红昭犯事才被罚去祖宅,当时大家也说祖宅离安庆近,或许是老祖宗开恩想着让红昭离着亲生父母近些,毕竟红昭也到了该婚配出府的年纪了。」 「红昭犯了什么事?」 「没听说,只知道老祖宗震怒不已,当时还发落了几名婆子,知道的人几乎都一并发卖去,后来隐约查到是与我有关,说她私下勾搭主子。」 「不合理,你先前说过,是老祖宗把红昭派到公公身边的,把身边知根底的人开脸给儿子做通房的人家比比皆是,老祖宗会把自己的一等丫鬟给出去,应该也有这样的意思,怎么会安个什么私下勾搭主子的罪名?」赵九歌不相信这么明显的破绽能瞒过许衡元。 「所以罪名是假,但红昭就此离开是真。」 「老祖宗到底想要掩盖什么事实?」 「或许是为了全了段氏的脸面,毕竟她当时嫁进来就遇上父亲被派到北疆,再者没有嫡出就先有庶子可是败家之兆,祖父不会允,但若孩子生下来就不一样了。」许衡元认为是先斩后奏,毕竟祖母和红昭的情分不同,而且这可是亲孙子……虽然祖母对待他的态度与祖父不同。 「我总觉得不对劲,这是女人的直觉。」赵九歌抱着迎枕歪倒在榻上,姿势十分懒散。 许衡元忍不住摸了她的头,其实这疏懒的模样非常不恰当,但就因为自在使得她眉眼飞扬,他舍不得叫她正襟危坐,抹煞了这股精神,「或许带着你去可以查出一点什么。」 「既然想借重我的本事,总得对我好一点。」赵九歌微扬起小脸。 「难不成我昨晚对你不好?不是你喊停就歇了吗?」许衡元忍不住再摸她的小脸,谁知道这回赵九歌马上闪躲,让他的掌心扑空。 「你、你还敢说!」她现在腿还发软,所以才会半倚半靠的,这样才不会不适。 耳朵发热,赵九歌索性掀开布幔一角让风儿扑进,带来习习凉风降温。 许衡元见她别过脸后,心中觉得可惜,因为她的表情变化万千,非常解闷。 但瞧着莹白贝耳泛上粉色,珠圆玉润的耳珠泛着诱人光泽,他忍不住贴近、再贴近,最后索性将她搂进怀里,听着她的惊呼,攫住红滩芳唇,咽下剩余的叫声。 这个禽兽! 赵九歌在素莲的搀扶之下,虚软无力的下马车,尾随在他身后却发现走近的不是客栈。 桐油拭过的大门晶亮,拆卸下来的门坎搁置在一旁,让马车可以进入内宅。绕过水石影壁才发现青葱茂林拱着檐廊回楼,这处私宅十分隐蔽,建筑平实,也不晓得他是从哪里找来的。 进到屋内才发现摆设雅致,十分讲究,鸡翅木藤心圈椅里摆着红锦缎背靠,酸枝木雕云祥瑞罗汉榻上也散着几个五色垂穗的迎枕,看着就十分舒适,赵九歌自然的坐在榻上歇息,没多久就瞧见丫鬟送来热茶和点心,同时一起进来的还有许衡元。 看他似乎有话想说,还环顾四周,赵九歌便让素莲出去外头守着,同时也吩咐备膳。 「这是你的私产?」 「对,不大,就图个方便,我们一行人住在客栈太显眼。」 赵九歌替他倒了一杯六安瓜片,也替自己倒了一杯,她不是什么品茗大师,说不出什么好话,但连出门在外吃喝都讲究,不愧是名门世族的作派,该摆出排场的时候,他绝对扛得住,但必须从简的时候他也绝对能席地而坐,粗粮入口甘之如饴。 赵九歌这几天的观察也不是白看,觉得这个人能屈能伸,也难怪能够成就事业。 「你到底探到什么消息?」 「大夫人让许坤元送信回段府,大夫人的大哥位居朝中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在文官之中也算翘楚人物,尤其曾拜在郑老太傅门下,所以与荥阳郑氏关系匪浅,尤其段家的嫡长子娶的也是荥阳郑氏嫡支。」 第31章 「就是你第二任妻子的亲妹妹不是?认真算起来你们还是连襟。」赵九歌皱着鼻头,「你们这些人的关系还真错纵复杂。」就不怕近亲结合造成dna缺陷吗? 「婚事讲求门当户对,这也是自然。」有时候赵九歌对事情有犀利见解,见识非凡,但在世俗常理又显出不屑一顾的模样,许衡元实在不晓得她到底是怎么回事,真不晓得赵俊廉究竟是怎么教育女儿的。 「言归正传,大夫人打算让亲大哥上谏书揭穿你非许家血脉一事?」 「九成是。」 「其他人呢?二叔的动态是什么?」 「二叔在传言出现当天就找上老祖宗求证了。」许衡元冷哼,本来还以为依二叔平素自认高洁的作风,定不会对外面传言多有置喙,没想到第一个坐不住的人是他。 「若不是这件事,我还不晓得府里这么多人对这位子抱持着这么多贪念,我以为我坐这个位置是名正言顺。」毕竟在边疆抛头颅洒热血的是他,这位子坐得并不轻松……或许他们觉得轻松,以为他是靠着祖父的威望上位。 「怨人有,恨己无,这不是常事?让这些人先狗咬狗一嘴毛,之后剩下来获利最大的人嫌疑最重。」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许衡元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你可知道为什么我能顺利接下祖父的旧部?」 「不就是军功服人?」莫非还有秘密? 「虽是以军功服人,但我曾经犯下大错。那一年我血气方刚,总觉得自己武功臻至成熟,几乎无人可敌,也封了千户,那时初冬凛风剌骨,为了威吓北辽,也是练兵,营里允许可以换上平民装束到蛮子的牧区打劫示威,冬天里大地冰封,那些蛮子只要缺粮就会骚扰边境,所以我们也回以颜色。」 想起那件事,他握着杯子的手关节泛白,「祖父不允我出兵,但我却偷偷领着六百人去洗劫,没想到他们故意示弱引我追击,当我发现是陷阱时已经来不及,他们分成两路包夹,我在贴身侍卫的保护下才幸存得以捡回一条命,但那六百人仅余七十有二。 「若以军法审判,我恐怕早已伏法,是祖父倾全力保住我,甚至找了人顶罪。这个错误颠覆我的人生,也造成一个污点,顶罪的人是救回我的人之一,他同时也是我许家死卫之一?」 许衡元从来不曾对人说过这件事,尤其这么全盘托出对他而言需要极大勇气。 当时的惨烈在他脑海镂刻成永恒,眼前偶尔还会泛起血雾。 许雾……他永远无法忘记许雾在他面前行叩三礼,说:「您未来要好好保重,小的不能再保蜃了。」 当时他多想驳了祖父的话,承认这错误是他犯的,甚至一肩扛起罪责,但当时他沉默了,是害怕吗?是的,他一直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他是镇国王血脉,祖父是大秦战神,但后来他懦弱的让忠心下属担责,甚至替他去死。 这件事在他心中造成的风暴几乎把他击倒,更因此一蹶不振,最后是祖父把他喊到校场上,并且狠打一顿,让他断了三根肋骨,躺在床上四个月有余。 之后是许雾的父亲来到他的床前,佝偻身子的老人家哽咽地说:「当时他能有福跟在世子爷身边是祖上庇佑,也是他个人的大造化,至于替世子换命则是他求仁得仁的结果,希望世子爷别让许雾白死这一遭。」 这番话彻底把他打醒,他不再骄傲,却也不会因错误而裹足不前。 「这件事他们知道?」赵九歌相信以当时他的年纪,心理绝对承受莫大的煎熬,然而他终究度过了那一关才有今日。 可是他被抬上了神坛,现在这件事要是被揭发,后果怕是比跌落神坛还惨。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许衡元自嘲,他们这回看样子是攒足劲要把他拉下位了。 「你人缘真不好!」 「世上哪有真正好的交情?不过就是利益分得均匀罢了!」 「王爷的位子就一个,他们可以分得匀?现在就瞧着他们狗咬狗,就算撕咬到你身上,把那些陈芝麻烂榖子的事倒出来说,还得看皇上的态度如何?皇上年事已高,又为立储之事纠结着,就由他们去好了!」赵九歌话说得云淡风轻,对于他肯把过去的事倒出来又觉得感动,这可把她当知心人吧! 好吧!看在他推心置腹的表现上,就原谅他在马车上的孟浪好了,总归他们现在是两人一体,总得你好我才能好。 「打探红昭的事什么时候要去?」 「红昭的父母就住在城外五里处的杏花坳,明早就去一趟瞧瞧究竟。」 既然该说的都说完,赵九歌就吩咐人摆膳,这安庆古称宜城,最有名的特产就是山粉圆子烧肉和粉蒸肉,在现代跟着同事来旅游时,她贪嘴嚷着要吃遍名店,后来吃撑上车,沿途山路进了大别山,可是吐得淅沥哗啦,非常狼狈。 可是瞧着摆菜,怎么没有山粉圆子烧肉?虽然一样香气四溢,但和着看就是府内菜式,根本没有什么风味餐,这哪符合旅游要义? 「怎么来到安庆,这菜色看起来还跟京城口味差不多?」 「府里的大厨是京城人,你不喜欢?」许衡元有些讶异,不是家乡味比较好吗? 「出来旅游当然是眼睛看景,嘴吃当地,这地方有名的不是山粉圆子烧肉?」 「那是什么?」许衡元诧异,他在这里有宅子,自然是来过安庆,但外头的酒楼做的菜有凉拌雪湖贡藕、篱蒿芽香炒腊肉、鸡汤泡炒米,哪有什么山粉圆子烧肉? 「这是我从一本杂书上看来的,就是把红薯磨碎、成浆再揉成圆子,不如找人来问问,说不定是农家菜呢?」赵九歌欲哭无泪,当时那圆子的口感还在嘴里飘荡,没想到这时候居然没有?她超想吃啊。 第32章 「现下也晚了,不然我明天找机会问问吧!」 吃货力量大,她一定要搞清楚有没这道美食。 带着丝哀怨之气,赵九歌还是用完晚膳。 洗漱后,准备就寝,她熄了灯时,许衡元还在外院忙碌,她松了口气,这样也好,免得扰了她的睡眠,毕竟她的腿还酸软无力呢! 可是夜半有东西不停骚扰,一下子是羽毛般轻抚过额头,湿滑带着热息来到唇畔,接着不由分说就吞噬住她的呼吸,她这才从梦中惊醒。 原以为是歹徒,但鼻间传来熟悉的无患子皂香味,知道是他,接着意识开始飘浮,随着他的进攻掠夺,她丢盔弃甲,白皙滑腻的肌肤与他的古铜色肌肤交迭,奏出阵阵旖旎乐章,惹人脸红心跳。 夜里红浪翻腾,许衡元要了三次热水,才渐渐歇息。 这个禽兽!这男人根本不懂怜香惜玉,白日宣淫,到晚上又肆无忌惮,再这么下去她怎么可能吃得消! 原本早上还扛算到杏花坳,现在都早膳午膳汇在一块用,还谈什么去杏花坳,更别提她现在腿抖如筛,出门不是找糗。 「王妃得王爷怜爱是好事,但这么折腾也不是办法,最好还是歇息两天。」余嬷嬷本来不想说话,毕竟两口子新婚燕尔,王爷也是娶过妻的人,应该懂得过犹不及,但端上补药时,瞧着王妃疲惫的样子显然是承欢过度,王妃年纪尚轻,还是忍不住叨念了。 「我倒想警告他别来找我,最好另寻他人折腾。」 「这怎么行,王妃这意思岂不是让王爷可以往房里纳人。」余嬷嬷皱起眉,「后宅不宁就是乱家之源,王妃既然嫁给王爷就应该替王爷着想。」 「莫非嬷嬷想要我与王爷一辈子一双人?」 「胡说,王爷天人之姿,怎么可能一辈子一双人。只是若要纳人也得等王妃诞下嫡子女才是,再不然也得等王妃有孕,无法伺候王爷时才纳人。」 赵九歌只觉得头顶像有一群草泥马奔驰而过,是她自作多情、自以为是,以为余嬷嬷有不同寻常的概念,哼,天人之姿?说穿就是一匹种马吧! 「纳不纳人就等以后讨论。素莲,你找厨房的人来一趟,我想问问当地的新鲜吃食。」 她还没有放弃她的粉蒸肉和山粉圆子烧肉。 这厨房掌勺的大娘虽然没做过这样的菜色,但这里毕竟盛产红薯,一听到也有点想法,当下应了试做看看。 而赵九歌虽然口头吩咐,但想想还是自个儿亲自指导一次好,毕竟这可是新鲜吃食,若弄错还浪费粮食,休息得差不多后,便也跟着去了灶房。 赵九歌忙得欢,倒也不管许衡元的去处,反正那大爷九成九是自个儿去杏花坳。 正如赵九歌所猜测,许衡元把她累惨,自个儿却是精气神十足,一早就骑着马出门溜转,也算是让爱驹撒阃蹄子欢快的奔驰。 这回他出门倒是换上一袭简单细棉直裰,也扯下束发的玉冠,只用简单的棉布系绑,虽然穿着平实,但眉眼间的贵气难掩,光华尽现,倒是让人忽略一身简朴。 毕竟是生面孔,尤其又骑着马,许衡元一进杏花坳就引来几名在村口玩得正欢的娃儿注意。他们村子是小地方,虽然离安庆近,但村里最常见的牲畜就是黄牛、骡子,连骡子都只有村长家里才有,还有黄富户家也有一匹,所以这会儿见到马儿,还是好几匹就引来几名娃儿的围观。 其中年纪较大的大胆的问:「你们是谁啊?」 「几位小朋友知道这儿谁姓黄吗?」那位奶嬷嬷夫家姓黄,许洲在许衡元的示意下,缓着语气问。 「黄?这儿就一户姓黄,就是黄大富。」 「你们方便带路吗?这可以给你们买糖吃。」许洲挑出几枚银子,可几名娃子哪见过银子,以为是大人在哄骗。 最后是许濯拿出铜钱才哄得娃子带路,这才知道黄大富是杏花坳里数一数二的有钱人,虽然杏花坳认真算起来也不足百户,但在娃子眼底已经算不得了的大人物。 孩子天真,虽然领头的娃子对于陌生人有些戒备,但见着铜钱后也把警戒心放下,最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黄大富家里的状况全掀得一乾二净,毕竟是小村庄,家户熟识,所以发生什么事都知道,连三姑六婆的八卦都吐露干净。 其实称为黄大富,但许衡元等人来到黄家一看,这屋子也不过就是土砖泥砌,外表坚固,却称不上美观,黄大富家里有几名粗使下人,见着娃子还吆喝几声,再瞧许衡元几人也知道出身不凡,连忙进去通知主人。 半刻不到就有名老妇佝偻着身子出来,行动稍显迟缓,满脸风霜,见着许衡元时还愣怔一会儿。 「你是黄婶子?」 「您是许家爷儿?」黄婶子认得的富贵人家就只有京城里的许家,更何况这青年气质不凡,虽然人老眼花,也弄得清状况。 「是,您还记得红昭这人吗?」许衡元也不打算瞒着,直接把来意问清楚。 「当然记得,她是我早逝的老来女。」黄婶子忍不住哽咽,「您要不进来喝杯茶吧!」 许衡元倒也不推托,很快就进入厅内,下人奉上的茶自然不是什么名品,他也就随意沾上一口就放下杯子,直说来意。 第33章 「这趟来其实是想要看看红昭姑娘的坟,若是可以想点炷香。」 「她就葬在村外东边走八里的树林边,那儿有很多坟地,届时再让我家大郎带您过去一趟,只是大爷在许家行几?怎么会来祭拜一名奴婢?」黄婶子还是觉得疑惑。 「许家行三。」 黄婶子脸色大变,虽然之后借着低头闪躲,但许衡元已经注意到异样。 「原来是王爷大驾,老奴轻慢了。」她起身想要行大礼,却让许衡元扶住。 「嬷嬷就不用行这虚礼,红昭可有牌位?」 「这丫头是个没福的,没出嫁就过世,牌位只能供在姑娘庙里,倒是王爷尊贵,怎么能祭拜一名奴婢,这件事就作罢,她福薄,禁不起王爷这番礼数。」她日子过得安然,一时松懈精神,没想到竟透露了些……王爷之前都歇了追查的心,怎么现在又突然找上门?莫非出了什么事? 「本王要前往祖宅家庙,经过安庆才临时动念来这一趟,既然都来就去祭奠也算全了这个缘分。」他故意将缘分两字加重音量,就见对方一听后,眼神飘移,显然心虚,打铁趁热,他本来就是要杀他们个措手不及,所以马上站起身往外走。 黄婶子深知自己阻止不了,连忙唤人磨墨,快速写了几字就差人出去送信,却没想到下人前脚送信到驿站,后脚这信就被拦截走。 不消多久,这信就到了许衡元手中。 「这信里写的会不有诈?」许濯是心腹之一,见主子站在墓碑前多时,若有所思,目光深沉,不由得开口问道。 王一突至,见红昭坟茔,已知。 纸上写得很简单,但重点就是已知两字,已知什么就是许衡元想知道的答案了。 许衡元见着了红昭的墓碑又发现一个疑点——墓碑写着卒于建熙十一年,他是建熙十二年出生的,而红昭在建熙十一年就逝世,这代表什么?他绝非红昭所出,那么他的生母是谁?莫非赵九歌一语成谶,他并非许家血脉? 不可能,祖父怎么可能同意混淆自家血脉,更别提祖母——除非他的身世有更大的秘密…… 在他的记忆中,不是没有查过红昭的去世时间,明明当时是建熙十二年,怎么现在成了建熙十一年?莫不是当时是作戏给某些人看? 该死!那么他究竟是谁?皇帝的示好真的是对祖父有所馆欠,还是另有其他原因?许衡元突然觉得眼前一团迷雾,越想要拨开看清就觉得视线模糊。 他派了这么多人手调查,得到的答案总是合理到天衣无缝,偏偏这一切牵扯到他,那么很可能就是安排给他看的,究竟是谁在操纵一切? 「咱们回去吧!想来王妃应该也在等着咱们回去用膳了。」许衡元上马离开,安庆之旅,他已经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了。 安庆襟江带湖,城内水道蜿蜓,溪沟成阡,偶有几艘小船点缀,相映成趣,私宅里自然也有引来水渠,赵九歌从来不会委屈自己,生活就是该惬意着来,所以她就让人在凉亭里摆膳,听着潺潺流水为乐,打算等天色渐暗,就可以赏月,再来一壷美酒,岂不快哉。 来到这儿少了网络和电视,偶觉无趣,但现在这种无污染的天空和空气,却又令人觉得无比舒畅。 「夫人,菜肴都整治好了。」素莲已经让人将菜肴都摆放在凉亭里,「但是主子还没有回来!」主子自然就是王爷,出门在外,全部的人都改口称呼。 「不用等他!」赵九歌兴致勃勃的进入凉亭,这可是她忍着身体不适进灶房指导做出来的,虽然偶尔看不过去亲自动手做几个步骤,但瞧着厨娘手脚利落,只要她示范一次就可以做得到位,想来这顿饭一定不错。 碧粳米饭粒粒晶莹饱满,带着酱香的山粉圆子烧肉热气腾腾,闻着就令人垂涎三尺,赵九歌迫不及待举箸,但筷子才刚落下就听见传来的声音。 「什么味道这么香?」是许衡元。 这厮鼻子怎么这么灵,她才刚要开饭他就回来了。 赵九歌有些不甘,却也只能缓缓起身,「妾身今儿个亲手整治一些菜肴,只是瞎煮图个新鲜,口味也是安庆当地,怕夫君吃不习惯,不如还是让厨房另外送来京城口味的可好?」「不用麻烦,就这么吃好了,你亲手煮的?」许衡元一脸不敢相信,其实菜色就只五道,但道道色泽油亮,闻起来香气四溢,令人不由得食指大动。 「有些是。」赵九歌在他的示意下,递上碗筷。 许衡元瞧着她心不甘情不愿的脸色,原本的低迷情绪突然好多了。 既然他不舒服,自然也要让人不舒服。等到别人不舒服,他可就舒服了! 这死变态!赵九歌自然从他细微的表情变化察觉出他的想法,在外头不高兴就回家来找碴!最好吃到噎死你。 「你昨天提到的就是这道菜?山粉圆子烧肉?」许衡元还记得她念念不忘。 「就是,山粉圆子把多余的油腻都吸进去,加上猪肉酱香也融合在一起,入口软嫩有嚼劲。」提到吃,赵九歌双眼发光,接过素莲再递上来的筷子,自个儿也夹了一块进嘴里。色浓香甜,柔韧有劲道,完全就是复制记忆中的味道,差点热泪盈眶。 许衡元吃了一口山粉圆子,确实口感十分特别,咸香入味,咀嚼有劲,再配上一口醉竹青白酒,心头笼罩的乌云散去,乍见东出的明月也觉得鲜亮。 「黏而不稠,油而不腻,软糯的山粉圆子把肉汁精华都吸取进去,好吃。」赵九歌的吃相称不上优雅,但她吃得津津有味,连嘴角都满足的上扬,看着就让人觉得好吃。 「你再尝尝这道荷叶粉蒸肉。」原本还气恼他,现在美食入口所有仇恨两抛,赵九歌笑咪咪的撕开荷叶露出内里,「这道菜就需要功夫,我可是在厨房跟着蔚娘解释好久才做出来。安庆这儿就是池塘星棋罗布,所以才有这么多荷叶,也亏你们不晓得这荷叶焯水后可以包裹着肉,其实糯米也可以,入水蒸上半个时辰,这荷叶的清香入菜,滋味可是一等一的美味。」 第34章 许衡元向来不喜欢吃别人筷子沾过的菜,却对她夹来的粉蒸肉不发一言,甚至在她期待的注视下,将粉蒸肉放进嘴里品尝,「浓而不腻,还带有荷叶的清香味道,确实味道好。」难怪她对吃这么执着。 「味道当然好!」赵九歌也不客气,吃进嘴里乐得大眼眯成缝,这两道菜可是她对安庆的重要回忆,「外出旅游,除了睡得好,就是吃得好,这两者可是重中之重。」 「你的要求倒是挺简单。」难怪收拾的行李这么少。许衡元还没瞧过哪位大家闰秀对吃这么执着。 「这两个要求说简单是简单,但说难也挺难,端看你抱着什么心态,否则对美景视而不见,食而不知其味。」赵九歌也试着啖了一口酒,太烧喉咙,所以她吐着舌头,索性放弃,把杯子往旁一放,谁晓得他就顺势接过去,一饮而尽。 「这……那我喝过。」这算是间接接吻?粉颊染上一层嫣红。 「为夫知道,但你不是嫌辣口了?」 双眼如炬,黝黑如潭,如黑磁石般吸着魂魄,赵九歌连忙别开眼,不敢再与他对视,随即耳边却传来轻笑。 这种嘲笑加深红晕,但赵九歌才不会赌气,反正孬就孬,她索性头低着,接下来当然是最高质量静悄悄的用餐,不过她总觉得有道视线如影随形。 哼!看就看,她还怕吗? 她索性放开矜持,大吃特吃,当然最后的惨剧就是吃多积食,还得由着他陪绕着庭园消食,这是后话了。 夫妻俩口子在南边你浓我侬,但位在北方的京城朝堂可就不安生。 大秦皇帝今已五十有二高寿,膝下儿孙却是屈指可数,其中儿子就剩宁王和越王,两者封王后都让皇帝早早打发去了封地驻守,虽然各留长子在京城内承欢膝下,但皇帝真是要享受天伦之乐还是别有用心?大概就只有皇帝本人心知肚明。 建熙十一年两王叛变,几乎血洗一半的朝堂官员,皇上抱着宁可错杀不愿放过的心态,伏尸百万,也在那时候皇帝明显在亲情方面就淡了不少。 最是无情帝王家,都说天家无亲,手足相残,父子相杀,建熙帝就真实走过一遭,所以才让他在五十有二的年纪还没有立储,这件事当然也造成朝廷动荡,尤其是三名皇孙蠢蠢欲动,各自都有拥护者,虽然明着不能接近,以免引起皇帝的猜忌,但私底下的热络可是大伙心知肚明的事。 以这次镇国王府袭爵之事来说,不就激起千层浪,几个皇孙私下较劲着。 许坤元的妻子是平熙侯府的嫡长女,这平熙侯府是宫中皇贵妃的娘家,而皇贵妃正是越王的生身之母,这三名皇孙中居长的许则凯就是越王的嫡长子,于是竭力要让许坤元坐上镇国王的位置。 至于另两位皇孙许则献和许则麟则就是宁王的双胞胎儿子,也是因为一胎双生才一并留在宫中,他们则是策动亲近的门人力保许衡元的王爷之位,当是卖给许衡元一个好,否则这位镇国大将军、秦国杀神实在是软硬不吃,怎么示好都不得其门而入。 天禄阁是皇帝的内书房,寻常批章阅折都是在这儿,偶尔也会召见亲近的臣子商讨议事,现在列座的其一就是首辅田弘和太尉王拱辰,其中最受人嘱目就是中书舍人何执中。 何执中取得建熙二十一年进士科头名后外放为官,台州人士,但祖上无为,岳父也只是小小的员外郎,可晋升速度惊人,短短几年就被调任回京,如今身为中书舍人,品阶虽然不高,却是替皇帝拟旨的近臣,只能说是得了皇帝青眼。 「臣等认为立储君之事不容刻缓,还请皇上三思。」田弘拱手道。 「微臣附议。」王拱辰同时行礼。 建熙帝面无表情的瞧着两位肱股大臣,不置可否,片刻才出声,「那么你们认为朕该立何人入主东宫?」 田弘与王拱辰面面相觑,最后噤声,倒是何执中直率的问口。 「皇上属意谁入主东宫,谁就是未来的大秦正主,臣誓死效忠大秦正统。」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却让另两位大臣沉了脸孔。 这何执中可真是会说话,年纪轻,懂得变通,虽然没有家族的庇护,却也赢在没有背负家族的包袱。 田弘不是笨蛋,他清楚知道皇帝提拔何执中的目的,还不是看着他们这些名门贵族之间勾结的弊端,所以培植一些新贵试图压制他们取得平衡,这是帝王心术之一,但他更担心的是其他。 皇上似乎暗中做了些什么事?甚至有些隐密的打算……他认为这些没有家族包袱的新贵有可能是预备给未来继位者所用的属官。 「那么镇国王爷的位子呢?王拱辰,朕想听听你的看法?」 「臣认为若是许大将军真非许家嫡系,确实该把王爷大位交出来。毕竟我朝开国以来一直讲求立嫡非长,若是打破这项规矩,未来如何传国?更何况许大将军凭着军功取得镇国大将军之衔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在不需要这么锦上添花。」王拱辰是皇贵妃派系,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同时自然也暗示皇长孙许则凯最为适合。 「臣认为不可,大将军与王爷两者不可相提并论。毕竟大将军之位是许衡元以命相搏而来,这可是实打实的战功,若是因为有了战功就失去王爷封号,那么未来谁还敢为我朝尽忠?反正再怎么努力都只能取得一方荣耀。再者英年早逝的许将军终归是许大将军之父,继承王爷之位有何不可?」田弘支持宁王派系,虽然与许衡元不亲近,但让敌方不能如愿以偿就是一种打击。 鹤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件事何执中只要站在一旁观看就好,他并不出声。 等两位臣子口沫横飞的争论半天都没有答案,建熙帝瞧着天色不早,就让他们出宫,要他们写折子再议。 打发两名老臣后,建熙帝才问一直安静的何执中,「依你看,许大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何执中拱手回答,「大将军的心思,微臣不敢妄自推测。」 「你们这么熟,朕不相信他没有透露什么端倪给你。」 第35章 武将向来不屑文官这么温吞,文官则认为武将粗鲁,文武自古两相轻,其势水火不容。但何执中与许衡元倒是罕见的和睦,这份情谊源自台州,当时两人年少,许衡元奉祖父之命留在台州训练,碰上何执中,一来二去,两人脾性相同就结成莫逆,这件事非常隐密,知者无几,偏偏皇上就是清楚。 原本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天子近臣,身家背景是该详查透澈,但何执中却很清楚自己跟许衡元的交情会被查得这么清楚,另有原因。 这几年来,他的官位屡升,这种两年三晋的速度几乎是开国以来唯一案例,不少人认为是他没有世家包袱,皇上藉由他来打压那些世族门阀,但他自个儿却门儿清,皇上对他青睐有加绝对是因为许衡元。 皇上莫名对许大将军非常上心,还有虎贲军的状况也显示这点。 「皇上圣明,许大将军确实有提到一些。」何执中装着为难,叹口气才缓缓说:「这事儿乃是家族丑事,照理不该外扬,偏偏这老王妃也是人老昏聩,府内不安,衡元怀疑原因就出在自己的身世上,他认为自己的生母并非是段氏,有可能是镇国老王妃多年前的一等丫鬟,但这红昭早就香消玉须,相关的人事物就早抹除干净,就算他再怎么探查也没有结果,所以他才决定搅浑这潭池水。」 「早不搅浑、晚不搅浑,新婚过后才做,不是奇怪?更何况他当初坚决要娶赵家丫头进门,不就是想看他们谁露出马脚,怎么他们谁都没露,他却改了策略?」建熙帝不相信何执中的说法,那小子不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人,他喜欢通盘思索、算无遗策,便问:「这是赵家那丫头的主意?」 「圣上英明,许大将军任何事都瞒不过皇上。」何执中只能拱手行礼,认了! 「他不是耳根子软的人,能被人劝着改变主意,看来赵家那丫头不简单。」建熙帝眯着眼,若有所思。 人有弱点才是人,但这弱点不能被发现,以免遭敌箝制,反而成了自己的索命符。 过去,他曾以为自己无所不能,毕竟他是天下共主,万物之王……一直到那次血淋淋的教训,上天给他一个无法挽回的教训,才让他深刻的明白无能为力的滋味。 自此他开始隐藏自己的喜恶,明明喜欢凉拌藕片豆芽丝这种小菜,却对雪荠凉片荀多有青睐,天晓得他多讨厌雪荠的味道,明明希望他能承欢膝下,却将他远远送走,这都是一种保护。 天下最尊贵的莫过于帝王,但天下最悲惨的也莫过于帝王。这是享尽天下荣耀所必须付出的代价,他很清楚。 储君之位,皇上没有这么快下决断,朝臣也不意外,但反正已把这窗户纸捅破,立储已是早晚的事。倒是关于镇国王府的正统,皇上罕见的下令由吏部接手,并要求镇国王府提出事证,此举令人琢磨不出用意。 若是担心镇国大将军功高震主,大可直接下旨改立他人;若是要安抚镇国大将军,届时吏部不管查出他是否庶出,对他都是一种折辱不是? 京城众人对此议论纷纷,可身为主角的许大将军在乎吗? 听说许大将军带着妻子前往家庙为之前过世的妻子祈福,这真是祈福还是另有所图? 一时之间,京城里什么故事都有,每天都有不同版本出现,镇国王府的家事成为其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对此,最为愤怒的就是镇国王府的老祖宗、老王妃了。 「你们是瞧着老身年纪大,目盲耳聩,所以才做这些事是吗?」余氏怒极之下,把手中盛着热茶的杯子用力掷向跪在下首处的段氏。 杯子击中段氏的肩胛,随即热烫茶水湿了衣裳,但段氏却不发一语,只是用力叩首。 「媳妇不敢。」 「你还有什么事不敢。段氏,你敢说你父亲这份弹劾奏折,你不清楚?」 「媳妇知道,但一切都是为了我儿着想。打从坤元懂事以来,媳妇每每看着他一脸艳羡地看着兄长就忍不住心痛,那明明就该是属于我儿的位子。母亲明明疼爱坤元,怎么忍心让坤元的希冀落空?」 段氏让许坤元送信后就到城南的宅子住一段时间,也是刻意要让他离开这团风暴,毕竟这争夺爵位事大,许坤元是理所当然的接任者,最好避嫌。 「胡涂,你们这群人胡涂!」余氏大半辈子都在算计许衡元,她怎么会不清楚许衡元的身世?所以总想着从中获得更大的益处,不管是荥阳郑氏或是后来的余氏……就是可恨,明明就差一点点。 或许这是命……是许家的命。 第六章 生母的身分 皇上让吏部接手确定镇国王府的传承正统从京里快马送来的信上就是寥寥可数的几字,却也说明一切。 传承正统?所以是让王府自书倶证?那么打算提出什么证据自然是王府决定,到底他的生母是不是红昭,恐怕也由不得他辩解。 许衡元嗤之以鼻,这样倒是好,至少这些人把心思都表露出来后,他就可以分清楚谁是哪派人马。 只是皇上这番作为代表什么?让吏部担负查证,就不怕寒了功臣的心?更别提皇上私下对他多番示好,虽然在迎娶赵九歌这件事上有所争执,但最后还是给了脸面,这些都是表达对他的看重,那么现在是什么意思? 「在想什么?不是说今天要出发?」赵九歌进了屋子,她都收拾好,就等他呢,没想到他居然在发呆。 许衡元一把搂住赵九歌的纤腰,「既然收拾好,那么就启程吧!」 「你方才在看什么?我瞧见你把一张纸烧掉了。」 许衡元扶着赵九歌上马车,这才回答,「是京城里来的消息。」 她点头后,没再多问,反倒拿起看到一半的游记开始接续着看。 第36章 许衡元背靠黑花竹纹迎枕,等了半晌见她倒是沉得住气,一页页翻着游记,并不追问,忍不住再开口,「不想知道京城的事?莫非你早猜中本王这王位不保?」 「对王爷而言,就算没有王爷的头衔也还有大将军位子,这可是谁都抢不走的实在军功,反而从这件事可以知道家贼是谁。」 「你说的没错。」对许衡元而言,最惊涛骇浪的事已经过了。他不是红昭的孩子,那么他的生母究竟是谁?不管是谁,祖父知道,祖母也一定知道。 另外,他确定郑氏的过世绝对脱不开祖母之手,若是要灭了他的子嗣传承,为什么又突然决定让自家侄孙女嫁进来? 许衡元推敲不出原因,却也不想再和赵九歌讨论这些事情,马车已经出了安庆城,所以沿途叫卖喧嚣声少了。 安静的行驶了一会儿,无预警的马车勒停,车身剧烈摇晃,赵九歌差点撞上桌角,幸好许衡元反应快,将她搂进怀里稳住身子,桌面上的壷杯都有磁铁,所以没有倾倒,却禁不住车身晃动,将杯里的茶汤溅出。 「发生什么事?」 「前面有匹马受惊,马车失控横倒,惊吓到主子还请恕罪。」这声音是许濯。 「去看看有没需要帮忙。」许衡元声音清冷,轻拍怀中人儿的背脊充当安慰,待她气息平缓才松开手臂,同时掀开锦绸帘子下车。 赵九歌自然也尾随在后,这是宽敞的官道,也是前往金陵必经之路,来往车辆断续不绝,这祸事自然造成阻塞,她听见不远处传来呻吟,听起来十分不妙。 许濯很快就回来复命,「前方马车车辕断裂,坐在里头的夫人撞伤,伤势恐怕不轻,另外还有就是车夫,看样子是断腿了。」 「尽量帮忙移开马车,让大家可以通行。」许衡元注意到赵九歌的不俗容貌引来不少人侧目,略有不悦的侧身挡住其他人探究的视线,谁知道她居然还嫌他碍事,拼命想推开他。 「既然有人受伤,不如我去瞧瞧。」她好歹也学过几手野外包扎技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你是大夫?」许衡元揪住自家夫人的柔荑,白嫩滑腻入手,奇异地平息了心口翻腾的怒意,甚至将力道降低,就怕留痕。 他可是清楚自家小媳妇肌肤似水,几乎掐不得,力道一重就会留下惊人的红痕。 「不是,但我会一些救急的包扎技巧,我先去看,你也一起来!」赵九歌反手牵住他的,直往出事的车辆走。 大秦男女大防不甚严格,寻常夫妻恩爱,相偕而行是举目可见,但像赵九歌他们互相手拉手的可就少之又少。 众人不禁侧目,但见这位夫人容貌秀美、丈夫英挺俊拔,只能说是神仙眷侣,看了还真是让人无法出言制止,只觉得赏心悦目。 赵九歌拉着许衡元轻易济过围观人群,车里头受伤的夫人已经被抬出来,情绪却十分激动的要求一旁伺候的婢女去找来马车要走。 「……不能去医馆,双丫,你快去拦车,咱们现在赶到府衙还来得及,我不能让夫君白死,我一定要去堂上看那个杀千刀的凶手伏法。」夫人梳着坠马髻,连最简单的梳篦都没有,只簪着白花,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丧事在身。 「夫人,你这后脑杓都肿成这样,人还昏着连路都走不稳,怎么去府衙?」双丫扶着也不稳,差点栽倒,幸好一旁的大婶腰圆臂壮帮忙扶着才稳住身。 「我说这位妹妹,你这副模样怎么去衙门,说不定到了人还走不进去,更何况这伤了脑子也是不得了的,还是先走一趟医馆吧!」 「不行,我一定要去府衙,我要替我夫君申冤。」那夫人激动得泪水不停歇,这双眼红肿到眯成一直线,看样子是哭得不少时间。 「到底是什么冤情夫人可愿详说一二?」赵九歌发现自己的包扎急救术派不上场,只是看着年纪尚轻的女子哭得断肠,也忍不住跟着红眼眶。 「还不是那个杀千刀的简家儿郎。这位夫人,这事不如我说给您听!」一旁义愤填膺的路人似乎认识出意外的夫人,操着极重口音说起话来,赵九歌得提起全副精神劲才听得懂。 「您一瞧就是外地来的,咱们这安庆城就在长江边,平时进出做生意都是走水路方便轻省,这位妇人就是咱杏花坳黄大富家的,他官人昨天死了。」 黄大富?那不是红昭家?前天自己才去一趟,当时并没有挂着白灯笼,没有丧事,怎么隔不到三天时间就出事? 许衡元不动声色的仔细看着年轻的妇人,记得那天就瞧见黄婶子,所以这是她的儿媳还是孙媳? 「怎么死的?」 「一定是简文做的好事,他见财起义,才把黄大郎给杀了。」 「许濯,你拿着腰牌到府衙,让县令大人来一趟。」许衡元低声吩咐,许濯领命后就迅速离开。 赵九歌自然也看见许衡元的异状,黄姓?又是杏花坳,难道是红昭家? 「这位夫人可以详细说一下那位简文到你家的状况吗?」赵九歌于是开口问。 「我们家夫人还伤着,你们这群人就别尽找麻烦。阿福,你还不快点去拦车?」 「这车夫腿还断着,怎么拦车,不如坐着咱们牛车吧!」其他乡民七嘴八舌的说。 许汀拦住双丫去路,「这位夫人暂时不能走,你不是想要去府衙,等一会儿县令大人就会来这儿问案。」 第37章 幸好王府随行的人员当中有一名大夫,这会儿才挤过人群,余嬷嬷也是押货在后头,因为马车停住,又看一大群人挤在路中间,还听到说有马车出事,以为受伤是赵九歌,也急急忙忙过来,幸好并不是,这才松口气。 「陈大夫,你先帮这位夫人瞧瞧,她方才伤着了脑袋。」赵九歌指着身体开始打摆子的妇人。 陈大夫手脚利落的向前,还让人拆了车板子,其他人七手八脚的扶着受伤的少妇坐下,陈大夫仔细检查后道:「其他地方是看不出外伤,但后脑杓肿了一大块,最好别移动,这两 天要观察情况,若是这血瘀状况可以好,就没有什么大碍,这瓶药膏对化瘀有效,就早晚使着看看吧!」 「谢谢大夫。」 「若是傍晚还是觉得头疼,最好再找名大夫瞧瞧。」陈大夫跟着许衡元由北疆回来,准备在太医院谋事,自然医术不错,这趟金陵之行会跟着前往,就是趁着还未任职想拜访之前的同门师兄。 「下官参见……」 县令行色匆匆而来,本来见着许衡元要拜大礼,却让许衡元截住,同时贴近说话。 「本王这趟金陵行完全是个人私事,县令大人就不用多礼,该怎么行事就怎么做吧!」明白这位主儿是不想泄露踪迹,周县令也就不多礼,转向受伤妇人马上就端起官威,「本官听闻黄大郎案件中的原告在此?」 少妇坚持着让双丫给扶着站起来,同时福身行礼,「是,民妇白氏就是原告、黄大郎之妻。」 一切从简,县令也就站着先让衙役清开闲杂人等,同时让人把被告带过来。 师爷拿出簿子翻开记录,「这被告就是漕运郎阮大壮与简文,根据阮大壮供述,死者黄大郎和简文在五天前找上阮记漕运说要运送一批货物到宜昌,双方说好前天启程,不料黄大郎前天一早上船就不慎落江,待捞起人后,已回天乏术,因此帮忙差人将黄大郎送回杏花坳,但原告黄妻白氏不肯相信,坚持夫婿是遭人谋财害命。」 简文铁青着脸道:「大嫂,你没有证据怎么可以胡乱指控,我怎么可能对黄大哥痛下杀手,尤其大哥待我如弟,这种泯灭天良的事只有畜生才做得出来,再说咱们认识这么久,我简文会是这种人吗?」 「这份供词是阮大壮的,那么简文再说一次吧!」周县令朝衙役使了眼色,就见衙役将阮大壮带开,并且用布巾捂上耳朵。 这种简陋的分开侦讯让赵九歌看得蹙眉,但也只能接受,毕竟事急从权。 「这批货是我的,黄大哥身上就带着银子,我们两人结伴要去宜昌做生意,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每三个月就会出门一次,若是我想要谋财害命,以前机会多了去,何必等这一次?再说我有这么笨吗?等到了宜昌再下手,岂不更难被逮到把柄。」谁都知道杀人放火要找没有人的地方,他是安庆本地人,见过他和黄大郎一起的人多着呢。 「他说谎,他一定是知道我夫君这次带的资金庞大才痛下杀手。这次大郎打算到宜昌买间铺子,所以把这几年贩货赚到的银票都端在身上了。」白氏插话道。 那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财帛动人心,谋财害命时有闻之,倒不稀罕。赵九歌沉吟起来。 「本官问案,未提及询问者不得擅自插嘴,妨碍案情调查。简文,本官问你,前天的事情经过你先一一详述,首先就是几时出门?」 「草民是卯时三刻出门,到了河畔大概是卯时末,却不见黄大哥前来。后来阮大壮提议才再回杏花坳寻人,我以为会在途中相遇,却不料一路回到杏花坳都没看到人。」 「阮大壮进门时,喊的是官人还是夫人?」赵九歌突然插口。 「这事我记很清楚,阮大壮进门喊的是夫人,嗓门扯得老大。」简文回答得肯定,虽然他不明白这位夫人问这事的原因,但她穿着锦缎,身边的夫婿威势不凡,看着就让人心生畏惧,让他下意识地回答。 「是的,阮大壮进门就喊夫人,我也是听见才出来应声。」白氏红着眼眶,恶狠狠的瞪着简文,恨不得啃他的血肉以泄心头之怨。 他的夫婿还这么年轻,她的孩子还年幼就没有父亲庇护,尤其婆婆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份悲伤怎么能了? 赵九歌这么一问,原本周县令还捉不着头绪,但思索一会儿就恍然大悟,瞧着赵九歌的眼神就写满敬佩,就这么几句话便破解了一案。 许衡元自然也听出端悦,黝黑的眸子泛过柔光,瞧着身旁不及肩的娇小人儿,挺直腰杆站在骄阳下,光晕把她整个人包裹其中,让人心生崇敬。 好奇特的感觉! 在这个世道上,女子嫁人之后,仰赖的是丈夫给的尊荣与庇护。 但是赵九歌不是,她自己立在众目睽睽之下,用自己的慧黠赢得多数人的敬佩。 赵九歌就只是赵九歌,不是王妃,也不是将军夫人。 艳阳下的她,闪闪动人,令人无法直视。 许衡元觉得她几乎要飞走,忍不住伸出手捉住。 赵九歌吓一跳,他莫名就握住自己的手,她无奈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他摇摇头表示没事。 没事还不放手?是牵上瘾了啊!几次都抽不回来,赵九歌就随他发神经了。 「把阮大壮带过来。」衙役把阮大壮扯过来时,也把塞住耳朵的布巾扯掉。 第38章 「阮大壮,你到黄家时,一进门喊的是夫人还是官人?」周县令问。 「喊的是夫人,当时还是她自个儿出来应门。」阮大壮理直气壮的回答,「大人,我就是倒霉接了这单生意,但您说要查案也关着小人两天了,您不能无止境的关着,小人还得养家活口啊!」 「阮大壮,你说在河边等着简文及黄大郎未曾离开,从辰时等到辰末不曾错眼,都没有见到黄大郎,只见简文,后来与简文同行去杏花坳找人。可是到杏花坳时,既然是来找黄大郎,怎么进门喊的却是夫人不是黄大郎呢?你可以先交代这个疑点吗?」 「我、我这不是没想……」 「不,你想过,而且清楚黄大郎当时已经溺毙在江里,所以才会下意识进门就喊夫人,而非黄大郎。」赵九歌利落截断阮大壮的争辩,提高嗓音,咄咄逼人地道:「简文每次都运送一笔货,但黄大郎却雨手空空。既然他们每三个月都要去宜昌做一次生意,每回都找上你,你敢说你对他们的状况不清楚?我相信黄大郎在船上与你也曾透露一二,毕竟你们同乡,人不亲土亲这句话可实在着,所以你这回见着黄大郎比平时还要兴奋的神色,就探问口风,知晓他有意在宜昌买入铺子,猜测他身上一定带有相当多的钱财,这才起了杀人之心,反正每年在江里溺黯的人多了去,谁会怀疑上你,是不是?」 「胡说八道,你这妇人嘴巴放干净……」阮大壮恼羞成怒,手指着赵九歌才要破口大骂,随即就让许濯反手甩了两巴掌,力道之大,让阮大壮口吐鲜血,还看见一颗白牙掉落。 「你才嘴巴放干净。」 「你……」阮大壮吓得倒退三步。 「放肆。阮大壮,这位夫人的问话你最好老实回答,否则本官就要上刑。」 「上刑倒也不必,既然是谋财害命,捉贼拿赃,只要搜出那些钱财自然就可以破案。」许濯果然够霸道,这份气势自然是仗着许衡元。 「夫人,本官也想过赃款的事,但这两人的住处和能想到的地方都搜过,就是找不到!」周县令也很苦恼。 「我就说这事不是我干的!」阮大壮愤恨的大吼,甚至对旁观的群众大声嘶喊,「这县令草菅人命,明明不是我做的事,硬是想要屈打成招,官府不公、官府不平。」 好吵!赵九歌睨了阮大壮一眼,「你这混人还挺会操纵舆论,但我现在就找出证据,既然你当时就陪着简文去杏花坳,可见一定来不及处理那些赃款,所以钱一定还在船上。」 师爷语带苦涩,「这船我们前后都查了三遍,每地方都搜遍了。」 阮大壮气定神闲的样子,像是在说:老子就是没干坏事不怕查。 「船舷下方呢?」赵九歌问。 船舷下方?那可有水,银票怎么能泡在水里? 「我听说有一种纸,只要涂上桐油和蜡,反复上个几层,就有很好的防水作用,在漕帮里做过事的伙计都晓得,不晓得阮大壮是不从漕帮里出来的?」 赵九歌的话让阮大壮脸上失了颜色,眼底闪过一丝不甘,却还故作镇定,「哪可能有那种东西,听都没听过。」 「老甄,你带着人去,所有船舷都查清楚。」周县令若还没察觉异状就枉费为官数十载。 阮大壮一张脸血色尽失,连话都说不出来,看到这儿还有谁不明白实情。 「原来真的是你,你怎么能这么做?」 白氏扑上前用尽吃奶的力气捶打阮大壮,连简文都忍不住挥拳相向。 这种谋财害命的事不是第一次,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听着哭声震天价响,赵九歌也觉得心酸,杀人偿命,但死去的人却再也活不过来。 没多久,衙役就来报说找到赃银,当场阮大壮收押候审,至于简文则是无罪释回。 赵九歌瞧着事情圆满落幕,自然也打算要上马车离开,这会儿都快巳时三刻,再晚点启程恐怕就赶不上金陵城关门的时间。 许衡元示意周县令不用远送,毕竟他并不想泄露身分,所以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他扶着赵九歌才上车,就听见熟悉的声音,转头一看忍不住眯眼。 来的人是黄婶子,她带着孙儿一起,与媳妇相拥而泣,婆媳俩交头接耳一会儿,白氏似乎告诉她事情始末,只见黄婶子脸色诡谲,似为难,若有所思。 许衡元反倒不急着上马车了,也回视着黄婶子,最后她轻叹一声才缓步过来,在白氏的搀扶下行了跪拜大礼,许衡元不说一句话硬是受下。 「这礼也行了,嬷嬷就节哀顺变吧!」 「爷儿来问红昭的事,可是想知道生母的事情?」黄婶子声音干哑地道。 「红昭在建熙十一年就过世,墓碑上刻得一清二楚,然而墓碑是新的。」 「对……前年大雨把墓碑给冲垮,所以家里才换上新刻墓碑,原本想都过这么久,也不再有人来探查,就把年分刻了上去。没想到……」黄婶子苦笑,果然人算不如天算。 「我的女儿卒于建熙十一年,但在祖宅那里的红昭是在建熙十二年逝世,当时逝世的病因是产褥热,至于那位红昭的真实身分只有老王爷和老王妃知晓,对外一律宣称她是我的女儿。」她就只知道这么多,毕竟这件事虽牵扯后宅,却是老王爷直接下达指令行事,连老王妃都是听着老王爷的话。 「老奴唯一知道的只有老王妃曾经遣退服侍的奴仆,接着还命死卫看管房间,不允许任何人接近,这事情瞒得死紧。爷儿长得与那位红昭相似,尤其嘴角和下巴线条。」 「谢谢嬷嬷诚实以告,本王会记得你这份恩情。」 第39章 本王……黄婶子神色大变,老王爷居然让那位红昭生下的孩子继承王位?这…… 许衡元上马车后,轻敲车壁,马车就顺当的往前,奔驰朝着金陵方向,黄婶子却还站在原地久久,思绪万千。 老王爷竟让那位姑娘的孩子继承王位,且不说这孩子究竟是谁的,老王妃性子刚烈如何肯同意? 那位红昭一身气韵天成,绝对不是一般小门小户可以教养出来的姑娘,简单的行走顾盼间,衣袂飘扬如仙,姿态优雅焯约。 她还记得有一回,那位姑娘收到一包陈茶,味涩、色沉、茶叶碎末多,这种茶叶在府里连她们这些得脸面的嬷嬷都不用,她却怡然自得的泡了一壷坐在杌上,对着窗外自得其乐。 当时有名小丫头问:「这茶真好喝?」 约莫是瞧着那姑娘一副优闲自在样,以为得了是好茶。 而她是这么回答的,「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 这话说得轻巧,但有几人能做得到?尤其当时那姑娘被老王妃送到祖宅,随行伺候的奴仆总是阴阳怪气,自然也引得祖宅那些人揣摩上意给她下马威。 自己就去瞧了这么一次,还是老王妃让去的,毕竟那位姑娘用的可是她亲女儿的身分,到了金陵都不见上一面也是怪异。 然而就这么一面,她却一直无法忘记,就刻在心版上牢牢的。 直到马车不见踪影,黄婶子突然拉住儿媳的手道:「你回去!处理好大郎的丧事,咱们就马上收拾家当离开杏花坳,随便去哪个地方都好,快去!」 「娘,您这是怎么了?」白氏吓一跳,婆婆的脸色陡然苍白,令人心慌。 「按我的话做就没错!」黄婶子冷汗湿了背,亏她在王府待了这么多年,竟然此刻才察觉凶险,人一旦日子过得舒爽,警戒心也就跟着低落。 他们若想要活命,就得尽快离开杏花坳。 许衡元一行人快马加鞭,好不容易赶上关城门时间,顺利进了金陵城后,他倒不急着回祖宅,反倒住进金陵城里最大的客栈临波楼。 夜深人静,许衡元召来从外头回来的许濯,「查得怎样?」 「黄婶子一家人确实开始收拾,但动作十分小心,若不是跟着查探,也不会发现。」果然……许衡元得到确切的答案后就让许濯回去歇息,毕竟一天下来累得也够呛了。 出门在外自然没有这么多拘束,赵九歌就坐在一旁听着他们对话,却不出声打扰,一直到许濯离开才缓缓开口,「虽说黄婶子知道的不多,但作为跟在身边的奴仆,却能让老王妃送着离开王府养老,想来这驱吉避凶的能力不弱。」 「黄婶子不知道那位红昭是谁,但她眼利,一定猜得出来身分不凡。」所以连夜潜逃一定是闻到危险。 「或许祖宅的人知道一二?」 「见过的人在这十几年来都死得差不多,没死的也找不到踪迹。」若他生母出身寻常,不值得起杀心,更别提还赔上这么多条人命。 「所以这趟金陵行接下来查不到什么了?」赵九歌惊讶,他这么快就下结论了。 「不就是专程陪你蜜月旅行,夜也深,该歇息了。」许衡元眸色深沉,搂腰将她抱起。 「不行,不是说好要隔天用餐,昨天才喂过你……」 红帐翻腾,莺声婉啼,夜深沉,风倦懒,双人枕,尽欢吟。 钟山对北户,淮水入南荣。漫漫雨花落,嘈嘈天乐鸣。 几句诗词道尽金陵景致,金陵城内水道成陌,许家祖宅在城内,但家庙在城外,既然出行的借口是到家庙祭祀,赵九歌当然得去一趟,堵住悠悠众口,所以除了第一天进祖宅外,接着就收拾行囊前往家庙。 这当然也是掩人耳目的作法,毕竟进了家庙,里里外外都换上自己人,赵九歌究竟有无跪在佛前敲钟念经又有谁知晓真假? 赵九歌远道而来,眼巴巴瞅着秦淮河却只能在岸边的高楼眺望,脚底可像有几千只的虫在挠着,尤其看见秦淮河上来往船只旗旌飘扬,莺声燕语随风撩拨,湖面水波荡漾连着心湖翻搅。 她说什么都想要乘一回画舫,可惜牢头不准,牢头说得斩钉截铁,只能在客栈楼上欣赏渔火点点,若要进画舫就是作梦。 十里秦淮河河房,便寓、便交际、便淫冶,房值甚贵而寓之者无虚日。画船萧鼓,去去来来,周折其间。河房之外,家有露台,朱栏绮疏,竹帘纱幔。夏月浴罢,露台杂坐。两岸水楼中,茉莉风起动儿女香甚。女客团扇轻纨,缓鬓倾髻,软媚着人。 赵九歌就是倾慕张岱所写的这般风光才闹着要来,谁知道他也跟来,而且一知道她想上画舫,就更是管得滴水不漏,现在就坐在旁边看着密折,也不嫌闷。 「再过两日就要启程返京。」许衡元放下密折,当然没有错过她眼底的哀怨,却觉得好笑至极,大姑娘——不,她成亲了,是名小妇人,但就算知晓人事,也应该清楚秦淮河岸边龙蛇混杂,名门淑媛轻易不会至此,她能进客栈看着解馋就已经是大造化了。 「夫君一路顺风,妾身会在家庙替您燃香祈福;一切顺心。」总算可以把牢头送走,赵九歌面带愉悦。 「燃香一事就不劳你挂心,反正你会跟着一同回去。」 第40章 「一同回去?」她拉高嗓门,声音尖细,她这是听错了吧!忙道:「妾身自请至家庙祈福一年,怎么可以违背所言,虽说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但小妇人话语既出,也应有气魄,必定要完成。」 「你现在在家庙?」看着她说得大义凛然,一副巾帼不让须眉的飒爽,再看看她现在所处的地方,她说的不就是笑话。 「妾身这不是劳逸结合吗?」语气虚弱,但她坚决不退,誓要死守自己的诺言。 许衡元差点气笑,她可真是巧言善辩,「本王真怀疑你这脾性是在哪儿养出来,赵家绝对养不出你这副玲珑剔透心,你愿意坦白告诉本王?」 「王爷这话说得真怪,妾身就是大理寺右寺丞嫡长女,您不就是从赵府里把妾身迎娶回去?」赵九歌有点不自在的躲避他探究的眸光,这厮实在精明,恐怕早就观察她一段时间。 确实,她虽然拥有原主的记忆,却转变不了自己的性子,原主随心所欲习惯了,只会撒泼蛮横,遇事却是怯懦无主见,而她习惯走一步想百步,对侦查案件更是渗入骨血的自然反应,在他这种精明人面前不露馅才怪。 「你不说也罢……」 「不一起回去也行?」赵九歌圚睁着大眼,眨巴着长睫毛,一掮一掮地把他的心火都燃旺了。 「行!」坚定的意识溃堤,许衡元意识到不对劲,她居然能影响他的判断力,这才相处多久而已?他旋即拉回心智,补了一句,「不一起,我明天先快马回京,你两天后坐马车回去。」 这不是她要的答案啊!但牢头先离开两天,也就表示她偷来两天的自由时间…… 赵九歌不做无谓的挣扎,短时间内做出最有利的选择,「好!两天后妾身再坐马车回京。」 「本王会留下许濯护送你回京,既然只剩两天,你便在家庙里好好祈福吧!」 赵九歌脸色大变,差点破口大骂你是大混账。 没关系,反正届时山中无老虎,还不是随她爱怎样就怎样? 赵九歌隐忍着戴上帷帽,准备要离开酒楼,这代表今天的放风时间结束,她的秦淮十里金粉风成残念。 「皇上下了百里加急密件,让我尽快返京。」 许衡元的声音轻柔,却在赵九歌的心里投下震撼弹。虽然知道袭爵的争议最后一定会交由圣裁,但也没料到这么快——不对,皇上居然是百里加急让许衡元回京,可见对许衡元有相当程度的宠信,那么许衡元当初交出兵符…… 「当时你送还虎符是自愿的?」 「越王的野心越来越大,甚至在河东道开始收拢民心,尤其是大举设置书院,把一干文人的心思都笼络住,朝堂上壁垒分明,就算我没有站队的心,越王和宁王也不会放过我,倒不如借着这个机会休养生息。」 「你不怕再回去就没有位子?毕竟没有虎符的大将军和被拔牙的老虎是一样的。」赵九歌清楚知道他现在只负责京畿营的训练,这和边疆规模可谓天地之别。 「当一名闲散的王爷也不错。」 「如果连王爷的位子都没有了呢?」 「那么就退出朝堂当一名田舍翁。」 赵九歌不相信许衡元会甘于平凡,若是,何苦成为大秦的一页传说? 「若有那一天,王爷不离不弃,妾身也必以相同的心回报。」 「那么我们就缠一辈子吧!」 「话不能说得太早。」 「本王不打诳语。」 「那么你若不弃,我便不离。」 许衡元笑得张扬,「你是本王明媒正娶的王妃,就算本王弃了,这族谱上的名字也改不了!」板上钉钉不能由着她弃,但听她这么承诺,心底还是泛起一阵柔软。 「难说,天有阴晴,月有盈亏,谁知道以后的事?」 在两人闲聊时,就回到家庙,赵九歌也觉得住在家庙清静,免了族里那些人的探访,也少了应酬,这种真正的两人时光才是蜜月。 当然,相处越久,了解越多,就越有感情。 终究还是无法当事不关己的局外人,在送走许衡元后,她就开始觉得失落,彷佛少了什么,但是晴空如洗,一如往昔,少了旁边人的呼吸而已。 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已经习惯他的气息存在周围。 这真是可怕啊! 第41章 赵九歌还记得嫁与许衡元时,还觉得想着影剧小说中穿越女追求一辈子一双人是作梦,那是受了现代一夫一妻法规的限制,才挑战古代的常态,在这样的时代,女人就是男人的附属品。虽然她把这种价值观当狗屎,却无法扭转这时代的生存法则,她也没有那股雄心壮志去改变这时代女人的卑微,她只想要独善其身,把活着当成最大目标。 事实上,她现在依然是这么想,只是都相处过了也有了感情,就不妨轰轰烈烈谈一场恋爱,就算结局是悲剧,至少以后对着儿孙还有些谈资。 能一起牵手到老很好,若是万里天涯我独行,也可以走出一片潇洒——赵九歌是这么觉得。 至少她现在嫁给许衡元,短时间内也没有红杏出墙的打算,再者身边许衡元的条件也算好,长相俊逸、身材健美——床上功夫也顶好! 真是乱七八糟,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王妃,您脸怎么红成这样,身体不舒服吗?」素莲刚巧端着点心进来。 「没事!你让人收拾行李,明天就出发回上京吧!」 「明天启程?好,奴婢知道了。」素莲有些讶异,早上才刚送王爷回上京,王妃后脚跟着马上回京,那怎么不干脆随着王爷一起走省事? 算了!主子的事哪有他们下人置喙的余地,或许这就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情趣吧!幸好赵九歌不晓得素莲心底的碎念,否则九成九会翻脸叫嚣。 虽然脚踩着风火轮风风火火的尾随在许衡元身后回到京城,但赵九歌还是有身为女子的矜持,怎么都不想让许衡元知晓她隔天就从金陵城跑了。 就算有许濯在身边,也知道他会一事不漏的向许衡元报告,赵九歌仍想着掩耳盗铃,所以一回到京城,她也不急着回王府,反倒回一趟赵府。 新妇三日回门,她派人通知赵府说不回了,这次又是连通知都没有就径自登门,等到门房通知杜氏时,赵九歌已经进到出嫁前住的院落里,却没料到这院落已经易主,现任主子就是她的好妹妹赵品歌。 赵品歌倒是好兴致,广邀交好的闺秀正在饮茶作诗,见着赵九歌时,自然也是一阵错愕,但半晌就回过神,还懂得福身行礼,把大家闺秀的风范展现得淋漓尽致。 赵九歌没有让她免礼,硬生生受她一礼后,还不招呼她起身,反倒是睁着杏眸,从头到脚地打量了赵品歌一圈,其中的无礼引起赵品歌的好友们一顿闷气。 赵品歌久等不到免礼两字,索性也不装,自顾自地起身,若无其事的先开口,「姊姊不是去许氏家庙替仙逝的先王妃祈福,烧香念佛超渡先王妃,怎么这么快就回到京城?」 「先王妃功德圆满,我不过是去替王爷尽心罢了!」刀来剑往,若是论嘴皮子功夫,谁能赢过她?她可是在法院里通过层层考验的。 赵九歌还真是瞧不上赵品歌,过去原主对这位妹妹是推心置腹的好,总认为抢了母亲的关爱,所以对她多有包容。 在赵九歌印象中,这位妹妹也是沉默寡言,喜欢看书,几次吃了她的亏都是因为杜祈年的关系,但现在听着她开口,才发现原来对方是扮猪吃老虎啊! 只是赵品歌这副模样有些有趣,她过去打扮鲜艳如月季,现在看起来是粉淡如菊,记得最近刚出来的花鼓歇纱极适合年轻女子,触感冰凉,色泽多变,质料轻软,裁制成裙,行走间飘渺似雾,彷佛云间仙子,唯一缺点是要价百两,往日新出什么料子就穿上身的赵品歌,竟然没有换上花鼓歇纱制的新衣? 赵九歌哪里不清楚背后原因,以前原主跟赵品歌能眼也不眨的治装,全是因为有原主生母的嫁妆,否则杜氏的嫁妆哪里禁得住赵品歌花销?但现在嫁妆她拿走了,当初还连赵俊廉的小私库都下手,就是要等她嫁出门后给他们苦果吃,只是没有料到这么快! 看来不只赵俊廉不擅谋生,恐怕连杜氏都只是嘴巴上生意厉害,实际上没半点真本事。赵品歌瞧着赵九歌身着茜红双林绢绫交颈领衫、雾红绉纱马面裙越看越是眼红,虽然娘亲已经替她说好与表哥的亲事,但表哥身无官职,就算之后能在考场上一鸣惊人,但初入官场顶多就是授官从六品,怎么和超一品的王爷比较? 就算镇国王有着克妻的恶名,但现在赵九歌不还活得好好的? 这等荣耀怎么就落在她身上,她怎么配,一名粗俗蛮横的女人哪能配得上王妃身分?果然嫉妒就是女人变丑陋的根源,过去躲在杜氏羽翼底下的赵品歌,可以尽情扮演她的小白花,现在少了她的骄纵衬托不就被打回人间。 赵九歌看着赵品歌写满愤恨的眼睛,故意继续道:「只是没料想到姊姊这趟回家探望,竟发现原本住的院落已经有了新主人,这前后才刚满三个月,人走茶凉啊!」 赵品歌涨红脸,几乎不敢回头看那群闺中密友的脸色。 赵九歌在闺中住的地方原本就是府里最好的位置,屋子光线明亮,院中遍植奇花异草,连屋里的纱帘都是精心挑选的碧花雪纱,这种雪纱透气又透光,又能阻挡虫蚊侵入,但其贵重之处在于立于纱后外头看不清人影,具有良好的阻隔视线效果,很多养在深闺的名门千金都爱用这妆点闺阁,以防被外人瞧了容貌,当然更多是炫耀心态。 屋里细节讲究至极,当时这些花费分毫不从杜氏荷包里出,却让杜氏赢得疼爱继女的美名,又可以借机捞好处,所以杜氏乐此不疲。 但现在瞧来,这些精致的东西全是为他人做嫁了!赵九歌带着讥讽的表情,大摇大摆的朝内室走,却让赵品歌的大丫鬟素瑶拦下来。 「本王妃出嫁前还有一些箱笼摆在里头没带走,现在连去瞧瞧都不行了?」赵九歌挑挑眉。 赵品歌一时气急,想了半晌才回答,「那些箱笼妹妹担心下人手脚没个轻重碰坏了,已经差人送到库房收着了。」其实是她厌恶瞧见赵九歌的东西,让人收进犄角里。 「九歌,原来你真的回来!门房来禀说你回来,我还不相信,想来你们是姊妹情深,所以心里着急来看望品歌了。」 人未到声先至,进门的杜氏一脸慈爱,拉起赵九歌的手就是仔细端祥,泪光闪闪,欲语还休,彷佛是母爱泛滥。 赵九歌被看得鸡皮疙瘩都掉了满地,这女人也太会演戏,还话中有话,耳朵灵的人自然听得出她意有所指—— 进门连母亲都没有先行探望请安,就急着来看出嫁前的闺房,还押着妹妹追讨之前的东西,这不是把妹妹当成贼,对长不孝,对下不悌,有心人听来就是骄纵刁蛮不懂事。 原主过去就是被用这种手法泼了一身脏水,只是现在是她,她没有这么蠢。 「赵夫人这话实在让本王妃不敢认下。姑且不说你是继室身分,在元配牌位前还得执妾礼不说,每年我生身之母的忌日都让你打发到庙里去做法事,当时本王妃还年幼自然无力抵抗,时至今日若我还对着你持孝敬之意,那么又置本王妃生身之母于何处?」 第42章 身后的躁动声明显变大,杜氏脸色大变,没有料到赵九歌居然敢把这些事搬到台面上说开,这置赵家脸面于何地?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赵字,难不成赵家不好,她赵九歌就能有好处? 赵九歌冷笑,她当然清楚杜氏的想法,缓缓靠近低声说:「你该不会以为我这么蠢,从赵家手里拿走大笔资产,还满心以为赵家未来能成为我的依靠?我从来没有想过。」 「你——」杜氏气闷,原本要怒斥赵九歌放肆,却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既然赵家妹妹有家事要商议,我等也不好再打扰,就此告别。」这时马家大小姐眼尖,也发现事情不对劲,当然赶快起身要离开。 谁家没有几件糟心事,但这些糟心事可以关乎族里面子,哪能平白让人窥探,方才事发突然,愣着没有反应过来,现在明白了可就不适合再继续听下去了。 马家大小姐一离开,其他几位自然也懂事的装作有事离开,不消片刻全走光,就剩赵品歌小脸蛋一会儿青、一会儿白。 赵品歌知道以后她再也请不来这些「朋友」,她花了多大功夫才和她们交好,一心就是想抬高自己的名声,现在她是被人关注了,却是因为一堆流言蜚语,这让她怎么能够接受。 她忍耐不住地扯开嗓门,尖利地喊道:「赵九歌,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有人生没人教的贱种,你以为当上王妃就了不起吗?」 「本王的王妃了不起与否,自然只有本王可以评断,你凭什么在此大放厥词!」 院外传来男声让赵九歌猛的回头,果然,站在院门前的不就是许衡元。 「王爷,您怎么会在这儿?」虽然疑心,却也知道这人是来给她撑腰,赵九歌连忙行礼,乖巧的走到他身边。 杜氏与赵品歌惶惶不安,却也只能跟着行礼。 「没想到本王的王妃在娘家生活得如此艰难。也罢,以后就少回来吧!」 在许衡元威压全开的状况下,压得杜氏整张脸惨白,护着自家女儿曝嚅半天,才呐呐说:「让王爷见笑,小女年纪尚幼,口无遮拦,还望王爷看在王妃脸面上,不要与小女一般见识。」 「年纪尚幼?难道是垂髫小儿?看着不像。不过赵夫人既然说是年纪小,想来就是了,那么五年内不得谈论婚嫁,以免误了男方子嗣。」许衡元说得风轻云淡,金口一开,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这怎么可以!我已经跟表哥订亲了。」赵品歌脸色大变,她都及笄,若等上五年不就是老姑娘,还能嫁进什么好人家。 「那就退亲啊!」许衡元睨了赵品歌一眼,似笑非笑,单手扶着自家王妃,抬腿就往外走,一边还说:「这种娘家以后还是少回来。」 「我娘的家是曹家。」赵九歌纠正他,她可是有娘家的。 「那么以后就回曹家,这儿就算了!」 夫妻俩声音渐远,赵品歌的啜泣声渐大。 「娘,这怎么办?」 「不用怕,娘会回杜家与你表哥说清楚。他这么喜欢你,一定会等你的。」 「不能让父亲与王爷说一声吗?起码王爷得称呼父亲一声岳父。」赵品歌把主意打到父亲头上。 然而女儿胡涂不代表杜氏也蠢笨,赵九歌出嫁时,几乎要掏空赵俊廉的私库,这件事已经让赵俊廉对她颇有微词,认为一定是她没有善待嫡长女,才会让赵九歌这般不顾脸面执意要撕破,若是让他知晓今天的事——不恼羞成怒才奇怪。 当初她确实是挟宠不愿意行祭祀之礼,若是御史把这些事在朝堂上一扯,赵俊廉这么好面子的人,怎么能吞下这份耻辱?届时夫妻一定会离心。 杜氏就是摸得清丈夫的底线,所以这十几年来在赵府里过得万事顺心,现在怎么可能为了赵品歌就挑战丈夫的底线,绝对不可能! 「傻丫头,你别担心,一切有娘在,娘会处理好,你表哥他会等你的!」杜氏将赵品歌搂在怀里轻拍安抚。 许衡元带着自家王妃离开赵家,却不是回镇国王府,反倒是和她乘马车朝镇国大将军府去。 这厮是搭马车搭习惯?虽然从赵府回大将军府近,车程不过两刻钟,但他一名威名赫赫的大将军不是该骑马驰骋,学个文官坐马车实在是失身分吧。 但是赵九歌可没有胆问,就当他偶尔想当大老爷吧! 不过赵九歌不得不承认,许衡元一袭葱玉白织锦麒麟纹衫,腰上系着金织蜀锦玉带扣,别上金鱼袋,鎏金玉冠与乌发相映,衬出如玉气质,他是长得一副好样貌,只要他愿意,显露出来的风采绝对夺目,这样的男人居然是她的夫君,赵九歌心底全是虚荣。 「不回王府好吗?」 「你说要去家庙一年,突然回来又在那些人眼前晃来晃去,不怕扎眼?」 所以这是把她纳入羽翼之下保护,不再打着让她当箭靶的主意?赵九歌思索着要不要谢主隆恩。 这时马车已抵达位在吉庆坊里的镇国大将军府,这府邸占地广阔,青瓦白墙绵延不见尽处,门房见着许濯就明白来人身分,连忙开启正门又是拆门坎迎着马车入内。 许衡元先下马车,就听见朗朗笑声。 第43章 「你居然搭马车,怎么回了一赵京城就成软脚虾了?」男子声音浑厚,步履轻巧,憨厚的外貌十分朴实,估计人海里一捉就是一把,但眉眼之间的锐利掩盖不了。 赵九歌让素莲扶着下马车,才打量了男子一眼,就见他客气的拱手,「在下虎贲卫指挥使徐高,见过王妃。」 「徐指挥使多礼了!既然王爷与徐指挥使有要事,不如就先入内商量,妾身就先离开。」 许衡元点头同意,而赵九歌莲步缓移间可以听见徐高的声音—— 「你这小子话不吭一声就出城去金陵,皇上问了我几次你的行踪,说得我都快回不上话,你这算哪门子的哥们,就会挖坑给我跳。」 这般亲近的对话赵九歌听得只觉惊心动魄,差点踩着自己的裙摆,多亏素莲眼尖扶得及时,否则还得出大丑。 「王妃,您这是怎么了?」 「没事!先回内院。」赵九歌索性拉回注意力,打量着四周,这将军府她还是头一回来呢!注意到前头有位领路的人,便问:「前头领路的是?」 「启禀王妃,老奴姓程,原本是王爷麾下前锋校尉,却因伤退役,幸得王爷相助,才得以在府里领着差事。」 程管事这么回身,赵九歌才发现程管事的右手袖子空荡。 「程管事不用谦逊,王爷既然这么安排自然是借重你的其他长才,只是这内院里显得萧瑟,莫非没有其他人住?」 内院与外院是用影壁相隔,影壁上的松鹤延年喻意吉祥,雕工细腻,仔细瞧才发现雁翅影壁的作法极为讲究,除了隔出内外院外,也将内院里的廊角冲折遮掩住,想来这监造之人肯定极为注意细节。 「这将军府是皇上差使工部监造而成,所有石料、木材都是上上之选,建造完成后,王爷回京多半都住在将军府,但内院总归是眷属住处,所以一直空置。」 这种说法也明示许衡元身边并没有任何服侍的女人,连通房都没有。 赵九歌听得有些讶异,毕竟门阀世族里,男子束发后就会开始了解男女情事,稍微有手段的主母也会安排通房丫头,免得自家公子在外沾染恶习,否则闹出丑事可就后悔莫及。 许衡元一直在边关领兵打仗,混在一群兵油子里,相信那些荤话听得不少,这种环境里都开窍得早,怎么会内院竟然没有人? 「王爷对男女情事上比较不重。」听到她的疑问,程管事隐晦的回答。 赵九歌感觉瞬间有草泥马狂驰而过,踩得她头晕眼花,但还是不动声色。 对男女情事不重就能折腾得她两腿虚软,抖动如筛,若是再重,那她还能活着吗? 程管事细瞧着王妃的反应,发现喜怒不形于色,不禁点头,王爷这亲结得仓促,当时他也觉得赵九歌的身分配不上,但是王爷一旦决断的事情就不容有失,身为下属也清楚无法开口劝说,现在看来倒是王爷慧眼独具,挑的这位王妃年纪虽轻却颇有大家风范,宠辱不惊。 「王妃若觉得有缺要添置,可以交代游嬷嬷,她暂时提上来管着内院。」程管事领着赵九歌绕过影壁,来到内院的正厅。 「老奴姓游。」游嬷嬷看着动作局促,笑容十分憨厚。 赵九歌点头,「程管事外院事多,本王妃就不多留你了!」 「谢王妃体恤,若有事要交代,尽可差人到前院去找老奴。」程管事自然也清楚王妃刚进门还有恨多事要了解和处理,自然也不多逗留,很快就离开。 「余嬷嬷,你和游嬷嬷好好了解一下府内规矩,等事情理顺有一套想法再来回禀吧!」赵九歌任人唯才,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说穿是懂得分权好处,讲白就是懒惰,而且她懒得光明正大,不加遮掩。 余嬷嬷也摸清楚这小主子的性格,对于琐碎的事情容易不耐烦,所以就随游嬷嬷到一旁去了解各项事务,等整理出条理再来告诉小主子。 赵九歌也是坐不住,喝了茶,歇一会儿腿,就带着素莲往外去探险。 依着王妃排场,她还有五名一等丫鬟的配额,但她身边的一等丫鬟除了素莲,其余都是镇国王府的家生子。 这些家生子说好听是主子手里拿捏着卖身契,谁敢不乖乖听话,但说难听就是卖身契不在她手中,而是握在那位婆婆手中,这用起来有多么不顺心,所以赵九歌就不找气受,索性把人带去金陵就留在金陵祖宅,这会儿身边又回到剩素莲一个人伺候。 既然回到京城里,按着规制也是该把一等丫鬟配齐全,这可关乎王妃的脸面,赵九歌自然不会开玩笑,但她相信这事交代给余嬷嬷处理,绝对比她自个儿来要顺心百倍,就暂且放下不管。 不愧是工部监造,将军府树影扶疏,相映成林,曲径通幽,层层茂密,再往前视线豁然开朗,耳边听着潺潺水声,率先入眼就是洞空灵透交错、笼络起皴的太湖石。 赵九歌如获至宝,双眸晶灿,忍不住三步并两步向前仔细欣赏,她还记得宋徽宗花石纲遗物就是上海豫园的镇园之宝玉玲珑,这种有钱也买不到的宝物,堪称炫富顶级配备,没想到大将军府里也配了一个。 她记得镇国王府也有,虽然她不懂得太湖石好坏,却觉得这一个最美。 「王妃,这儿好美,连王府都比不上呢!」素莲赞叹,这景致自然是赵府拍马也比不上,但也不亚于镇国王府就令人赞叹了。 毕竟镇国王府可是世家底蕴,但这儿代表是天子的恩宠,看来这位大将军缴回虎符的行为确实替他赢得更多实惠。 依着水声判断,这应该是活水,有可能是从护城河引入……赵九歌再往前就瞧见水榭,虽然只维持基本洒扫清洁,但桧木香气闻之舒爽,赵九歌心底略作盘算,若是在这儿装上纱帘防虫,四面采光通风,到了夏天又临池畔,清风带上水雾不就一阵凉爽,这可是天然的电风扇啊!更别提这阵阵的桧木香气随风放送,简直就是最高级的享受! 第44章 赵九歌见猎心喜,决定差余嬷嫂把这活儿当成第一件事。 既然得空又有凉风吹拂,赵九歌索性坐在廊下,两行垂柳随风徐拂,水中野鸭嬉戏悠悠,花落池中荡着往北,赵九歌的思绪也跟着荡往前院。 徐高,虎贲卫指挥使。 他居然和许衡元的关系这么亲近,这简直不可思议,作为一名现代人……她不是养在宅内的无知闺秀,皇上的私人保镳头子和军队头子成了好朋友?天方夜谭,不然就是这皇上脑子烧出洞。 这件事的重点不是身分,而是好朋友。 虎贲军一直以来都是挑选从军死士之子孙,这可是为了确保虎贲军是天子近卫的必须过程,虎贲军的每员都不和朝中大臣有任何亲属附庸关系,以确保他们的忠诚绝对属于君王。 那么徐高和许衡元的关系是瞒着皇上?若是如此……赵九歌冷汗直流。 不行,她一定要问清楚,这种事不能自己关起门来想。 赵九歌用完膳后就歇息,却怎么都阖不上眼,她等着许衡元回内院来。 时间就像钝刀子割肉,把她折磨得坐立不安,好不容易亥时末总算等他回内院,赵九歌先伺候他梳洗后,等躺在床上,她还没有开口,就听见他率先问:「一整个晚上在胡思乱想什么?」 赵九歌还来不及回答,就被他搂进怀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她的背脊,鼻间闻着桂花胰子味,明明与她用的一样,但在他身上又有股似有若无的沉香味,莫名安抚躁动一晚的神经,让她稍微沉静下来。 「你又知道我在胡思乱想?我想的可是生死大事。」连尊称都省了!这种害她跟着掉脑袋的事,没让她破口骂声竖子就算客气了。 许衡元挑挑眉,「哦?说来听听。」 「你和徐高真的有这么好的交情?」还是虚情假意,官场上应酬? 「你的表情写着——唯利是图。」许衡元看她在自己面前坦率露出真实表情,不禁笑了笑,「可惜!我和徐高真的是好朋友。」 赵九歌自然也能感觉到他由衷的愉悦,这不是假装,而是「莫嗟雪里暂时别,终拟云间相逐飞」的情义,他们真好成这样子。 「皇上知晓你们这么好?」 许衡元带着莫名情绪瞧她一眼,「整晚就是在想这个?」警觉心果然十分强。 「当然,要荣华富贵也得有命在。」赵九歌回得十分坦荡。 「徐高进虎贲军之前曾在祖父麾下受训,我们一起走过河东道的大小战役,若说我这辈子能够把背后交给谁,应该就是徐高了。皇上一直很清楚这件事,当初皇上把徐高调回京城,甚至任命为虎贲军指挥使时,不光你惊蔚。」 许衡元认为凭借着赵九歌的聪慧,这件事瞒不过她,他也不想瞒,便都坦白了。 他和徐高的交情从不露端倪,连徐高也觉得受宠若惊,但皇上确实知道他们的好交情。 「这太不符合常理,事出反常必有妖。」皇上知道就好,表示皇上默许,所以徐高是皇上的棋子,但棋子应该都是暗地里安排,怎么可能放在台面上?便又问:「知道你们关系好的人多吗?」 「不多,徐高素来孤高。回京城后一直在虎贲军里沉潜,后来受到皇上重用时,已经离开河东道有六、七年时间,唯一清楚的应该是皇上了!」他自然不会瞒着皇上,也不会放弃与徐高交好,毕竟他们曾有过命交情,只要徐高不避讳,他也抱着端正心态交好。 「那么皇上召王爷回京,说了什么?」 「一方面是爵位的事。」许衡元的表情十分怪异,就像吃了恶心的苍蝇,「皇上问本王觉得谁担储君重责好?」 「圣意岂容他人揣测?」这种明显的陷阱题不是皇上会问的。 「越王与许坤元有亲,宁王的人马在皇上面前力保本王的王爷之位,他会询问我这个问题,恐怕有部分原因是因为这两件事。不过本王已经口头禀报皇上愿意卸掉王爷的位子,毕竟本王生母身分成谜,本王这位子坐得名不正言不顺,不如不坐。」 「答案这么简单?」赵九歌不是笨蛋,许衡元这种避重就轻的作法瞒不过她。 「皇上知道假红昭的真实身分,虽然他没告诉我,但直言这王爷的位子由我坐着,理所当然,只要我愿意。」 赵九歌惊骇,「你是不是查出什么?」他不是比她早回京没几天吗? 「红昭是祖父下令送到祖宅去的,这种内宅的事祖父从来不插手干涉,而且红昭去祖宅的路上,两王叛变,当时挨家挨户的搜查,不少官宦人家中只要外型酷似红昭或年岁相当的有孕妇人,都当场惨死。只是这件事被掩盖下来,本王查过,是皇上的手笔。」 「难道假红昭是皇家的人?皇上的嫔妃?两王这么做是赶尽杀绝?」 建熙十一年冬末异常的寒冷,当时皇上沉瘸已久,东宫太子未立,四位成年封王的皇子皆从领地奔赴皇城探视,打着是尽孝的旗号,当中燕王为皇后嫡子,排行第三,德才兼备,原本就是呼声最高,却碍于皇上性格,一直没有明诏立储,燕王为了避嫌,向来不与朝臣交往过甚,以免惹得皇上猜忌。 但朝臣不是瞎子,心底也清楚皇上对燕王绝对比其他四王要来得重视,否则没道理其他四王都到封地去,独留燕王领了差事留在京城内。 建熙十一年腊月大雪,再过几天就是三十,两王中的赵王和业王同时在极天殿叛变争抢传国玉玺,同时赵王所领的精兵攻入南敬门,与西大营的魏虎将军勾结包围燕王府,并且开始击杀燕王家眷,短短不到两个时辰,燕王府上下共计七百二十八条人命须落,血流成河、哀声不歇,虽然燕王府内蓄有为数不少的护卫,还有一群武艺高超的黑衣死士现身,挡下大多数的攻击,但人数差异悬殊,终究是寡不敌众。 第45章 赵王和业王最后伏诛,但燕王一脉却早已灭绝,最后皇上生龙活虎的出现在极天殿上,什么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全是一派胡言,为的就是诈出这些早有二心的皇子。 但这个测试却赔上燕王一家,最后谁也没有赢,甚至最大的输家就是皇上本身。 非常讽剌,帝王心术,在赵九歌心底相当嗤之以鼻。 毕竟杀敌八百自损八千算什么好战术,皇上的问题在于刚愎自用,对自己有着盲目的信心,以为算无遗策,不料一旦出错却是无可弥补。 人心从来就不是能拿来测试的,他想用病重测出哪名儿子有孝心、野心,焉知儿子不是想着将计就计来个釜底抽薪,毕竟等着老爸寿终正寝才能坐拥大宝,时间漫长不说,最后谁能笑着坐上去还是未知数,倒不如趁机以小搏大。 赵九歌相信燕王府里那一票黑衣死士绝对是皇上派去的,用意自然是保护最疼爱的儿子安全,不料赵王心机深沉,居然派出近两千兵马围困燕王府。 这些事情赵九歌都知晓,当时知道要嫁给许衡元,还以为他的出生年是建熙十一年,就让人查过他的事情,举凡当年发生的大事也都列表在内。 「皇上沉痫已久,怎么可能让嫔妃受孕。」许衡元冷哼,她现在是疯了不成。 「那么假红昭是谁?」 「就剩燕王府了。」这也是许衡元推敲许久得到的答案,毕竟是皇上下令扼杀所有线索,他也只能私底下顺藤摸瓜,多少证据说多少话。 「假红昭是燕王的家眷,那不就代表你有可能是皇家子弟?若是这么推敲,皇上对你的厚爱倒是有理由了。」血缘相同能不亲吗? 不过这表示她嫁的是一名皇孙?只是皇上既然让亲孙子流落在朝臣家中,这是打算不给许衡元认祖归宗的机会,自然就是无缘问鼎了。 赵九歌对于入主中宫兴趣不大,毕竟区区王爷位子就争抢得头破血流,还赔上两位王妃的性命,这要换成中宫大位还得了,再说皇帝可是后宫佳丽三千,赵九歌只想到敌人三千就觉得脑门疼。 不对,皇上若是对许衡元没有栽培之心,希望他留在许府,怎么可能让他和徐高交好?这分明就是由着许衡元在栽培左右手,以便为将来铺路,至于铺的那条路是—— 赵九歌心底掀起惊涛骇浪,不敢置信的瞪大眼。 「你现在总算知道为何本王同意归还王爷之位的原因了。」许衡元看着赵九歌的表情,就知道她想通所有细节了。 「皇家子嗣事关重大,怎么可能随你臆测,还是等真相揭开再说。」 「是!所以咱们早点歇息,你也不用再问了!」他热烘烘的躯体往赵九歌扑过去。 「你太热,别搂着我!」赵九歌自然不愿意,他的体温太高,冬天是舒服,夏天是折磨。 「等一会儿你温度上升就不觉得热。」一起热啊! 许衡元带茧的指腹滑进她的中衣,成功的窜进肚兜里,摸着滑腻的绵乳,让他爱不释手,解开衣衫的遮掩时,捧在掌心轻晃成波,若是含着樱红,她就会娇喘莺啼…… 许衡元迫不及待的施力,丝绸中衣应声而裂,蹦跳出来的敏感接触到空气陡地让她倒抽一口气,还不待她反应过来,他已经低首衔住红蕊。 「你是急色鬼吗?」原本的怒骂转为娇嗔,他的掌心炽热,几乎在她躯体上点燃一簇簇火焰,将理智燃烧殆尽。 「今天刚好是第二天,你答应可以。」 许衡元的气息紊乱,嘴里除了酒香,还有一股淡淡的花香,他用舌尖顶着乳首,来回几次后,可以明显感觉她的娇躯颤动,甚至激动的双手紧搂着他的头部按压,这种渴望更多的肢体动作无形中鼓励他给予更多。 夜很漫长,他们有一整晚的时间可以好好享受…… 第七章 皇帝的不喜 赵九歌睡眼惺忪,才稍微动动臂弯,床上茜红绞纱百子帐就被掀开一角,探头进来的正是素莲。 「夫人,您醒啦!」 素莲手脚利落的用帐旁的金勾将帐纱帘收拢,回身接过小丫鬟送上的湿巾递给赵九歌。赵九歌接过湿巾净面后,再接过竹盐和牙刷,一连串的梳洗工作有一半是由着人伺候完成。 赵九歌让人梳个简单的坠马髻就坐在小花几前开始用早膳,这早膳是她早就吩咐过,用老母鸡细火慢熬的汤汁去煨碧粳米,入味的粥品带着软糯,一早喝可以暖胃温肺,尤其她还交代按时令添上一些药材食补,有钱自然得好好保养身体,加强抵抗力。 「这些将军用过了?」 因为许衡元坚持辞了王爷爵位,府中众人就都改了口。 「用过一样的早膳,将军觉得味道极好,就是分量和油星子都嫌少。」素莲这阵子跟在余嬷嬷身边也练出不少胆量和见识,行事越发稳重,「将军一早就进军营操练,交代午膳会回来与夫人一起用。」 「一早油星子多还怎么养生,通知厨房,以后早上多添些荷肉酥盒子和咸花卷就好。」赵九歌之前和许衡元一起用早膳,这人压根就是只管饱,早膳连东坡肉这种油腻的菜色 也可以配着碧粳米饭吃上两大碗,这年代又没有血压计,但看他饮食就知道到老肯定是高危险群,所以赵九歌就决定要好好管理一下他的飮食习惯,虽说纠正不了,毕竟他是武将出身,每天早上要晨练,但至少可以让吃进嘴里的食物营养均衡。 第46章 「幸好夫人有远见,早就训练一些厨娘,这才不会委屈自己的饮食。」素莲感叹道。夫人的成长众人是有目共睹,虽然什么事都是一小点一小块开始,但之后的改变成效却很惊人,就拿着余嬷嬷的事来说,刚开始她还怕夫人任性,又怕余嬷嬷回来自己的位子就不保,结果幸好有余嬷嬷在,人老眼界广,很多事都细细掰开说明白。 记得先前收拾行李到金陵,本来她还担心缺漏,余嬷嬷却说缺的可以在金陵买,当时她还想着就算夫人有钱也不是这么浪费,也幸好她听话没多收,她们是去祈福,收拾整车的家当还不被当去享福?镇国王府的主子每个人眼睛贼亮的等王妃出错。 幸好现在住到将军府里,这儿可就自在多,不只夫人舒心,连她们这一群下人都觉得好。 「启禀夫人,郑公公来宣皇上口谕,人在门口了。」进来的是余嬷嬷,后面跟着游嬷嬷,游嬷嬷满头大汗,可见真的不曾遇过这种宫中贵人。 「先更衣,余嬷嬷请郑公公先到厅里用茶。」 「已经请过,但郑公公回绝,他坚持先宣完皇上口谕。」余嬷嬷清楚能替皇上宣口谕的人绝对亲近,尤其郑公公又是一身枣红色四品官服,这可是总管服色。 赵九歌点点头,在素莲的伺候下换好衣裳,她只是换了一袭金线真红穿花锦褙子就显出气质雅致,坠马髻再点缀上东珠凤钗以及碧玉点翠簪就显出贵气,她阻止素莲再挑的珠钗,不想把自己搞得跟棵活动圣诞树一样。 检视过没有失礼之处,赵九歌就带着人离开,进了花厅就瞧见白面无须的公公。 「镇国大将军夫人?」郑公公一揖,确定赵九歌身分后就继续道:「皇上知悉夫人回京,特旨令夫人进宫觐见。」 进宫觐见?赵九歌记得自己的诰命未封,如何能进宫觐见? 就算镇国大将军是一品武官,这荣誉也不关她的事,顶多客气的尊称她一声夫人,但若是遇上不客气的也可以甩袖走人。 其实这种未获封诰的事情极少,常理来说取得婚书同时就会向宫里求诰命,一般都会如愿以偿,甚至在取得凤冠时连命妇服都会一并送来,这种喜上添喜的事宫里向来乐此不疲。 本来当初取得凤冠却没有赐诰命的旨意和命妇服时,赵九歌有疑惑,却也没有多想什么,但昨晚知道皇上的态度后,再对照现在,这种状况就显得特殊得多。 「是,那么我就随公公进宫。」 郑公公倒也没有说什么,接过素莲递来的荷包时,还稍微捻捻,发现是银票后,自然的收进怀里。 这动作安了赵九歌的心,只要肯收银票就表示不是坏事,但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 「不晓得公公知道皇上召见是有什么要事?」 「皇上交代的事,咱家怎么可能清楚。」 郑公公带着赵九歌乘上宫里派来的马车,避而不答。 一路上,赵九歌若有所思,既然许衡元去军营,肯定不晓得皇上召见她,那么皇上无事召见她这臣妇是打算做什么? 按理,皇上不会亲自接见大臣命妇,都是委由皇后处理,虽然皇后长年礼佛,几乎不管世事,但在重要节日还是会出席担起一后之责,更别提还有皇贵妃这些人存在。 郑公公带着赵九歌从丹凤门进入直抵紫宸殿,紫宸殿是紧连后宫的便殿,能被召入此殿觐见又被称为入阁,这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但赵九歌心底却是忐忑难安,行走间无论是随行的太监宫女,都连衣饰的窸窣声都没有,这样寂静让人备感压力。 到了紫宸殿,郑公公让她在门外候着,只说要进去回禀,但一进殿里就跟投石入海般,没有回应,赵九歌只能微带嘲讽的瞧着花窗格饰解闷,径自神游。 也不晓得等多久,一名小太监才出来说皇上召见。 赵九歌踩出第一步时险些腿软,这是站太久,肌肉一时僵硬。幸好其他人没有发现……也或许是有发现却装作不知道,这些都是人精啊! 赵九歌低首敛眉的尾随小太监进入紫宸殿,汉白石上铺着藏红牦牛毛毯,大器非凡,「臣妇赵氏,叩见皇上。」 久久不闻皇上招呼起身,赵九歌自然清楚这是上位者给的下马威,说穿就是皇上对她不甚满意。 「赵氏平身。」尖锐的嗓音是郑公公。 「谢皇上。」赵九歌起身后,倒是沉稳镇定的挺直身躯,并不吭声。 建熙帝瞧着殿下的女子,先不论穿着,就这么搁着她在外头久候,原以为进来会仓皇不安,没料到人却一派淡定,目光平视,既不无理,也不显得怯懦,若不是早就清楚赵九歌的身分,或许他会以为是五姓七望名门教养出来的嫡女。 他接过郑公公递来的白玉瓷杯,啜了口淡淡道:「在门外站这么久,就赐杯茶给赵氏吧!」 「是。」郑公公领命,挥手让一旁服侍的小太监送上茶。 赵九歌则是嘴里发苦,只得再次行叩拜大礼,「谢皇上恩赐。」 再多几次,她回去肯定会腰酸背痛,可能是最近过得娇贵,禁不起这种折磨,当然再来就是拜昨晚的劳动所赐,都怪可恶的许衡元,以后得争取把行房的日子推延成三天才行。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皇上总算又示意郑公公说话,「赵氏平身。」 「谢皇上。」赵九歌起身后,接过小太监递上来的茶,只抿着润嗓,谁知道这么一来一回还要折腾多久,万一喝多想出恭,也是一件麻烦事。 第47章 若按她的直觉,恐怕皇上没有这么容易放过她。 果然,赵九歌手里捧着杯子静待,皇上也没有发话,空气中就传来奏折翻阅的声音,半晌,心情更加沉淀,赵九歌索性就这么站着眼观鼻、鼻观心,心观丹田,观想着丹田有一口炉,炉的盖子打开,冉冉升起一股烟,处在烟雾缭绕中的自己开始变得飘渺,接着幻化,想像自己的思绪随着这缕烟开始不受身体束缚。 这是初阶静坐心法,赵九歌以前参加过禅修,不料本身没有慧根,别人坐着老僧入定,她是坐着屁股有虫,现在反倒站着就可以安适如常。 建熙帝没有料到这小丫头这么沉得住气,他都批完一迭的奏折,她依旧气定神闲的站着,完全没有焦躁神色。 既然这么沉稳,那就试试。 「小郑子,让人去宣徐祭酒过来。」 「是。」郑公公去交代外边候令的小太监,经过赵九歌身侧时,也轻轻瞟一眼。 这镇国大将军夫人年纪轻轻倒挺有能耐,站这么久居然连吭气都没有。 不消多久,徐祭酒就到了,皇上宣见,而且两人就开始就国子监商议,其中还提到在金陵设置太学,为国子监分部一事。 赵九歌觑空偷瞄了一眼徐祭酒,徐大人身形清瘦,一袭官袍罩在身上显得空荡,脸上留着稀疏的胡子,若按她的审美观来看还不如不留显得干净,讲述教学理念时双眼发亮,看得出来非常有教育热忱,单论这点她是给满分,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的教育大业确实需要这种人才。 赵九歌仔细聆听,对于徐祭酒的意见有些点头,有些不以为然的撇嘴,果然是老顽固! 英雄不怕出身低,太学、国子监本来就是为了培育优秀人才在将来为民服务,但在遴选初阶就先以家世背景为优先,会造成民间有才学的人难以获得资源,再者,虽然有额外开放一定比例是由各地名士推荐,但这种做法也只会成为某些有心人士拉拢党羽的工具。 历史上,党争事件数不胜数,偏偏屡禁不止。 就拿明朝来说,朱元璋亲颁明律,表明在朝官员结交朋党,紊乱朝政者斩,但结果明朝却是中国史上党派斗争最为严重的朝代之一,原因就是人心难测,凡事越禁就越猖獗,毕竟当官就是为了利益,谁不想延长自己的政治生涯,谁想当短命官员?自然会结成党派,彼此互助,又或者一起对抗意见相悖的人。 其实对于帝王而言,朝臣分属各党也无妨,可以使各党之间互相制衡,避免一党独大威胁朝政,纵观历史上的党派失衡都是源于皇帝太过势弱或者出现立场偏颇。 唉!看来当一名皇帝也不能随心所欲,想宠信哪个臣子就宠哪个,真苦! 赵九歌默默的摇头,只能一掏同情泪。 「不晓得镇国大将军夫人有什么高见?」 赵九歌还沉浸在同情中,却让郑公公推了一把,差点跌个狗吃屎。 她的仓皇居然是发呆后产生,这女人太不把这儿当一回事了! 建熙帝面带不悦,重新再说一次,「朕看你似乎有什么高见。」 咦?人呢?那什么祭酒呢?出去了?现在是怎么回事?你们刚才讲到哪里? 赵九歌不掩饰脸上的茫然,一直到皇上的问话进了耳朵传达到脑袋瓜子,她才慌忙低头,「臣妇才疏学浅,对于徐大人所言只觉得醍醐灌顶、获益匪浅。」 「那么就说说你的所获吧!朕听许爱卿提过其妻聪慧可比许允之妻。」 许允之妻?这是影射她面目丑恶?还是真夸奖她?但不管怎样都不能让许衡元这番话成了欺君之罪,赵九歌想了片刻便说:「丈夫有德便是才,女子无才便是德。臣妇幸逢将军有德,才将小妇人与许允之妻比拟。实际上臣妇对于徐祭酒的建议心有戚戚焉,育作英才实靠热忱,但太学既是国子监的附属,那么入学推荐若只是仰赖名士推荐未免有遗珠之憾,也恐沦为有心人士收买人的心工具,不如除名士推荐之外,若能再辅以作品送验更好。」 丈夫有德便是才,女子无才便是德。臣妇幸逢将军有德,所以不嫌弃臣妇无才,若是皇上再行无理纠缠,便是无德——这种一开口就让自己无法批评的言词果然刁钻,但建熙帝更在意她提到的「有心人士收买人心的工具」。 是!这种太学或是国子监制度确实容易形成党派,就目前朝堂形式来看有浙党、昆党、楚党、齐党、宣党、清社,其中自己特意扶植的复社就是以何执中为首的新兴派系,若是太学成为有心人士把持工具,确实不妥。 「既然知道无才便是德,那么就回去抄写三次女诫!退下吧!」 赵九歌心想皇上到底讨厌她到哪种程度了,抄写女诫?这是最严厉的处罚,若是让皇上亲罚这事传出去,自己的脸面全无,以后怎么出门交际应酬。 「小郑子,你送镇国大将军夫人出宫门,另外朕赐给她一柄玉如意、十斛南海明珠、三匹御制大百花孔雀妆花缎及六百金。」 赵九歌瞪大眼,这是给了鞭子再给糖吗? 当她再次搭上马车离开宫中,只觉得人生跑马灯在眼前晃过一圈居然只花了一个半时辰,看来皇宫真的不是普通人可以随便去的。 此时,赵九歌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未来进皇宫如同进市场。 赵九歌回将军府的路上,刚巧碰上骑着马要进宫的许衡元,就听见许衡元向郑公公致谢,接着听不见两人说些什么,然后就见许衡元上了马车。 「你是来接我的?」她带着狐疑的表情问。 「我从大营离开回府就听程管事说皇上召见你,我不太放心,本来想进宫接你,没料到你已经出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