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的弱点》 第一章 京城雷家,富甲天下。 雷允鸿,年二十七,能文能武,身为名门之後,出生於京城首富雷府的天之骄子。他相貌隽朗,身家非凡,不但是许多名流商贾亟欲攀附的对象,他那一身浑然天成的贵气更是不知迷煞多少少女芳心,是京城里的官家小姐与富家千金心目中的最佳夫婿。 虽然富可敌国,但雷允鸿为人不狂傲,绝非成天花天酒地,只懂享福的纨裤子弟。身为长子的雷允鸿是个经商的天才,只要是他经手的商行,总是替雷家带来一笔又一笔的银子,雷老爷乐得早早将雷府大权交给长子,使得雷允鸿成为雷府的当家。雷老爷每天唯一可以做的事便是数银票数到手抽筋、点现银点到眼花,真是不亦乐乎。 雷允鸿是个有能力的商贾,经商手腕之高,让敌手们望尘莫及。他的眼光精准,总是能看出哪些生意是可以赚钱的,哪些生意碰不得。成功是必须付出代价的,他相当忙碌,每日必须足足工作六、七个时辰以上,每晚还必须看完手边堆积如山的帐册方能入睡。 雷允鸿是个强势的男人,试问,哪个集权势於一身的男人能不强势?雷府大大小小,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唯雷允鸿是从,只有一个人例外── 他的随身婢女,言知。 言知,一个年方十八的少女,虽然身为雷允鸿的随身婢女,但是从不仗着自己高人一等的身分而嚣张跋扈,相反的,她很沉静,而且少言,往往都必须靠雷允鸿找话题才能让彼此有话可以聊。 雷允鸿是真心喜爱这个小婢女的。言知拥有一头乌黑长发和一双深邃眼眸,即使看遍天下的绝世美人,眼高於顶的他怎麽看,她活脱脱都是一名小美人!美得沉静,美得令他炫目不已。他唯一不满意的就是她的身子过於纤细,像是风一吹便倒,还有脸色苍白如雪,血色尽失的模样总是让他心疼不已,但他无计可施。大夫来过了,说她的身子根底不好,难将病根拔除。 他太满意这个婢女了,虽然沉静少言,但是一朵解语花,总是能够贴心的满足他所有的需求──别误会,言知是他的随身婢女没错,不过她是个不以色事主、清白自爱的好女孩,虽然是个下人,却没有半点卑琐气息,她的美丽是许多官家千金都比不上的,她值得得到他更好的对待。 言知、言知,当他第一眼看到她时,便知道自己已经爱上她了。天下美人何其多,他却锺情随侍在侧的小婢女,多麽想得到这名少女缥缈无依的心。得到随身婢女的芳心,已经是在商场上呼风唤雨多年的雷允鸿此生最大的想望了。 坐在床榻上,雷允鸿正痴痴的注视着眼前替他拧热毛巾的清丽婢女。 肤白胜雪,她真的好美,远远胜过其他庸脂俗粉,总是那麽的令人赏心悦目、心旷神怡,只要有她在身边,他的心便能获得平静。 主子不掩欣赏的目光并未让言知感到焦躁不安,或者是害羞困窘,因为对此时的她而言,再猛烈的情意仍然燃烧不了她平静似水的心。 心非冰雪,所以无所谓消融的一日,而是最深的湖心,无人能够造访。 主子雷允鸿待她很好,在雷家,她未曾受过半点委屈。自从她进入雷府为婢,虽然只是个下人,绫罗绸缎、胭脂水粉,却样样不缺。她知道雷允鸿在想些什麽,源自於自幼便纤细敏感,善於体察上意,加上雷允鸿表现得如此明显,想要忽视也难。只是她的心很平静,此刻两人之间的关系让她感到很安全,她也只想要这种关系,一旦超出主仆的界线,总会有人要受伤的。 言知将拧好的热毛巾递给主子。「大少爷,毛巾会不会太烫?」 「不会,刚刚好。可以帮我擦脸吗?」 「你有手。」 「如果哪天我的手断了,你就会帮我擦脸?」雷允鸿追问。 言知没有接口,只是安静的待在一旁。 雷允鸿不断的暗暗叹气。唉,亏他还是她的主子,但有些事情他的小婢女是坚持不做的,即便他软硬兼施、双管齐下,她仍不为所动。 举例来说,她会为他布菜,但绝不会为他夹菜;她会为他备妥衣物,但他必须自己更衣;如果他的肩骨疼痛,她会为他唤来名医,也会为他煎药,但绝对不会帮他捶捶背,或者喂他喝药。总归一句,下人该做的事情,她都会做;踰矩的事情,她绝对不做。 有必要分得那麽清楚吗?唉,完全不让他有半点可乘之机。他就这麽惹人厌吗?他记得自己是京城里未出阁的千金们心目中的理想夫婿第一人选,但在这有个性的小婢女面前,他雷允鸿的身价暴跌得厉害。 她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难道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不,她知道,因为他表现得很明显,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言知是他的心头肉,只是这个正主儿一直回避着他的情意。 他不愿逼迫她,希望她是出於自愿而接受他。 梳洗完,雷允鸿开口,「言知,今日跟我一块出门吧!」 「是。」她顺从的回应,忆及自己已经许久不曾踏出雷府,也该到外头走走,散散心了。 「我记得你许久不曾出府了。」她的动向,他向来关注,这些日子以来,她似乎鲜少出门,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让他心疼啊! 「嗯。」因为发生了一些事,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算算也有三个月不曾踏出雷府大门。 「我带你出去逛逛,心情或许能够转好。」雷允鸿毕竟心思敏锐,能够察觉意中人心情的波动,虽然无法得知发生什麽事情,但他知道这几个月来她总是若有所思。 她在想些什麽呢?心中可曾有他?即使只有一点点也好…… 「言知没有。」她没有心情不好,只是……有些思绪还未理清,还在习惯而已。 「是,你没有心情不好,是我心情不太好,所以你这个做婢女的就陪主子我出门散散心,好吗?」雷允鸿微笑的说。的确,他的心情有些不好,因为眼前这个少女总是只拿他当主子看,对他没有半点非分之想。唉,他真的不介意啊! 「是。」 雷允鸿是个好主子,虽然有商人的霸气,但不失温和,每个当下人的都想要有这麽一个好相处的主子。上天待她言知仍是不薄的,虽然注定她一生都是丫鬟命,却给了好的主子,让她三餐可以温饱,责罚从不无理的施加於身。 记忆中,她只被打过一次,有能力还手却不能还手……就这麽一次,却教她差点挺不过来,谁教她都让主子养得皮娇肉嫩,受不得半点折磨啊!当然,这件事主子是不知情的,也没有让主子知道的必要,毕竟她只是个下人罢了。 小事不得惊动主子,下人被打只是小事中的小小事,她又怎麽能告诉她的主子?不能的,她没有资格向主子哭诉,因为她言知可不是什麽千金之躯,从头到尾,她就只是一个丫鬟! 她很认命的,曾经不想认,如今却只能认命了。 人潮汹涌,言知默默的跟随在雷允鸿身後,当一个最称职的丫鬟,偶尔环顾四周,然後继续盯着雷允鸿高大的背影,小心不要跟丢主子了。 「你有要什麽东西吗?」雷允鸿随意的问。 他知道她正紧跟在自己身後,他的步伐向来快,纤细的她居然能跟上他的速度,这让他颇感讶异。 没听见背後的白裳小婢女回话,他出声叫唤,「言知?」 「在。」 雷允鸿突然停下脚步,言知则在撞上他高大的身躯之前及时止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差半步。 「言知,你的反应真快。」他转身,低下头,看着只差半步就会在他怀里的小婢女。 「事实上,言知差点撞到主子了,幸好没有。」她面无表情的往後退了两步。 真伤人,敢情拿他当瘟疫看不成?他挑起眉头,「我就这麽弱不禁风?」 「主子身强体壮,皮粗肉厚,手有缚牛之力。」这个雷府当家主子也是个练家子,绝非百无一用是书生。生在大富大贵之家,为了免去不肖鼠辈的觊觎,练武绝对是有必要的,雷允鸿看起来斯文,武功却是不弱。 「我皮粗肉厚,不怕你撞的。」他绝对欢迎她投怀送抱。 「可是我怕,主子千金之躯,必须好好保重。」以雷允鸿的身家,堪称京城里身价最贵的男人,岂能有半点损伤?她可不想成为京城里所有未嫁少女的公敌……她不愿意引来太多人的注目。 「这倒也不假。」雷允鸿也很明白自己有多贵,贵到人人买不起,贵到人人以他为贵。「言知,如果你有看到想要的东西,记得告诉我,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就连他的一颗心也可以给她。 「我什麽都不缺,大少爷。」以一位下人的身分而言,每日吃好的、穿好的,只需要服侍雷允鸿一人,她的日子过得够好、够舒适的了。 「你没有什麽想要的吗?」 她迟疑了下,然後坚定的说:「没有,我没有想要的。」想要的,要不起,也不能要,不如不要,这样才能好过一点,心里才不会苦。 「是吗?」雷允鸿怀疑,如果真的如她所说的,为何她脸上却有一丝心痛闪过?那让他感到心疼。 迈开脚步,他走到胭脂摊位前。 「雷大当家,你太识货了,小的所卖的胭脂水粉可是全京城货色最齐全的,你瞧瞧,每个颜色都很美,非常适合你身边的这位美丽小姑娘。」胭脂商立刻热情的叫道。 雷允鸿拿起颜色妍丽的胭脂,对言知使了个眼色。 「昨日二少爷的丫鬟已经帮我买了一份。」 他走到卖布匹的摊位前,想为她买一件新衣裳。 「大少爷,这些布匹的品质不如我们布庄的好。」主子该不会是忘了自己旗下有些商行是在经营上等绸缎的买卖吧? 他又走到另一个摊子前,想为她买一些姑娘家喜欢吃的糖酥。 「大少爷,我不吃甜,吃了身子会不舒服。」她不吃糖酥,因为那会让她知道自己心里有多苦。 「总之,你什麽也不想让我为你买就是了,对不对?」雷允鸿微皱眉头,将她从头到脚审视一番。 她的黑发如云,简单的梳个少女的发髻,没有多余的缀饰;在她纤细的左手腕上,圈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紫玉环;身上衣裳的料子是出自他所经营的布庄,都是最上等、品质最好的绫罗绸缎所裁制。乍看之下,她真的什麽都不缺,真教他感到苦恼啊! 身为京城首富的雷允鸿,只有他不愿做的买卖,没有什麽是他买不起的,只是他的小婢女似乎什麽都不缺,连买礼物以博佳人一笑的机会都不肯给他呢! 不死心的再一次审视着看起来有些娇弱苍白的她,忽地,他灵机一动。哈!他知道她缺的是什麽了,就连她本人也都不知道,太好了,他终於找到可以送给她的礼物了。 雷允鸿带着言知走到某个摊子前,这个摊子上摆满了姑娘家最喜欢的东西,可说是每个女子都必须要有的。 「挑一个喜欢的吧!我看你连个发簪都没有,走出去,别人还以为我雷允鸿虐待你这个小丫鬟。」 言知的身子微微一颤。在她眼前的是她一直很想要,却又一直无法得到的东西。她好想要,可是总是得不到啊!无论她多麽想要…… 「让我来看看,哪个最适合你?」雷允鸿开始专心的替她挑选发簪。 言知不敢眨动双眸,直盯着眼前的男人,深怕一眨眼,就会有什麽要掉下来了。天晓得她多麽期盼有人能为她这麽做,只是心头的期盼落空了,於是她高高的坠落了,再也爬不起来了…… 「言知,你觉得这簪子如何?」 「很好……」 「这个簪子你要不要?」 「我很想要……」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了。 「言知,你怎麽了?」雷允鸿终於察觉到她的脸色不太对劲,整个人彷佛下一刻就要消失不见。 「大少爷,你为什麽要送给我?」她的眼神很迷离,像是在看着眼前的雷允鸿,又好像不是在看着他。 「为什麽?我以为你明白的。」他的答案很清楚,不是吗?难道她不懂他一直对她…… 「为什麽?」她整个人像是心碎了,执意的再问。 「……因为在我心里,言知,你不只是个婢女而已。」 言知浑身一颤,无比心痛的情绪显现在洁白的脸上。她一直在等着这句话,多年以来苦心付出,等的就是这句话啊!就只为了这句话!她要的不多,只要主子一句话,她可以为他死!她什麽都愿意,只要主子一句话! 「言知,你能懂我对你的心意吗?」 「我懂。」她闭上眼。送她簪子,代表心里不但有她,而且不只是将她视为婢女……那麽,如果不送呢?曾经允诺过要送她,到头来却食言了呢?她懂,她什麽都懂,虽然她只是个婢女,但主子的心思她都能懂。她善於体察上意,哪怕只是一个眼神……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纵使她有多坚强,终於忍不住崩溃的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痛哭失声。 「言知!你别哭啊!」雷允鸿对她突如其来的大哭感到束手无策。 倘若言知有算命师的神能,能算出自己在大街上的大哭,不但弄得主子雷允鸿心慌意乱,搞得众所皆知,荣登京城百姓饭後热烈讨论的话题,最後还引来江湖煞星,一个天底下最神秘也最可怕难缠的人物,从此坏了她平静的日子,那麽她说什麽也不会跟着雷允鸿出门。 只可惜,她只是个平凡女子,一个以主子为依归的丫鬟。 自从言知在市集上大哭之後,她摇身一变,成为京城里最不可思议的谜题之一,至於并驾齐驱的之二嘛,日後再说。 许多百姓不断揣测她大哭的原因──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肯定是被主子虐待才哭的。瞧她瘦得像鬼一样,在雷府肯定是三餐不继,外加三不五时被其他眼红的婢女拖下去痛打一顿。」别户人家稍有姿色的婢女感同身受的啜泣道,因为自己时常被眼红的婢女们喂个粗饱,能够深刻体会为人奴婢的痛。 「怕是主子买不起簪子才哭的。我的簪子可是全天下最好的,不是谁都能买得起。老王卖簪,赞赞赞!」这是卖簪人的说词。 可惜,没人信。拜托!对方可是京城首富雷允鸿耶!只有他不想买,没有他买不起的,好不好?最有资格财大气粗的非雷允鸿莫属!这卖簪人是哪里来的?真是有眼无珠。 「奴家知道,可是不好意思说,真是羞死人了。」女儿家知道原因,却又不好意思说。 老天!害羞个什麽劲啊!不说不就等於没说? 「我也不知道,如果知道送她簪子会让她哭,那我会不送。」含冤莫白的雷允鸿苦笑的说。 总之,雷府丫鬟言知为何失控大哭,至今仍是个谜,除了当事人以外,无人能解。 转眼间又过了半个月,这日傍晚,雷府大门大开,说是要迎接当家主子最重要的贵客。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让京城巨富雷允鸿亲自出门迎接?此人的来历非同小可。 雷府大门,以雷允鸿为首,言知随侍在旁,还有老总管与一大群家仆一字排开,都在等待这名贵客大驾光临。 「大少爷……」 「怎麽了?有事要问我?」他语气轻柔的问着身旁的丫鬟。 自从半个月前惹得她大哭之後,他更加小心翼翼的待她。他从未见过她流泪的样子,真是吓坏他了,本来想要伸手抱住她,好好安慰一番,但她不给抱,他只能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让她哭个彻底。只是一根发簪,她为何哭得如此凄楚?他想问个明白,却怕再度引来她大哭,只好作罢。他可以等,等她愿意告诉他的那天来到,他这个主子最多的就是耐心。 「大少爷,你在等谁呢?从未见过你亲自出来迎接客人。」不知何故,言知的心头闷闷的,好像要发生什麽事情。自从那日在大街上大哭,弄得人尽皆知以後,她的心一直无法安定下来。 「一位友人。多年前偶然相识,日前接获他只身来到京城的消息,多次邀请,才邀得他来到雷府作客。此人如风,向来独来独往,视礼教为粪土,行事神秘得很,这次他愿意下榻雷府,我真是太高兴了。」 「照你这麽说,你对此人了解得不深?」 「唉,可说是一无所知,只除了他的名字和长相……」忆起此人的容貌,雷允鸿不由得心生警惕,对她正色的说:「言知,你可不要被他迷去心魂,知道吗?此人是天下少见的俊雅男子,但我相信你不会见异思迁。」 「啊?」她愣了下。见异思迁?可能吗?她向来意志坚定,只要认定了,就很难改……有时她真恨这样的自己。「大少爷,此人的名字是?」 「此人叫做……」 一阵马蹄声打断了他们的交谈,雷允鸿与言知同时看向同一个方向── 一匹高大飙悍的黑马飞奔而来,马背上坐着一名身着黑色衣裳的年轻俊美男人。男人身上随意披着一件宽大的纱袍,黑玉腰带系於腰间,俊美的脸庞似笑非笑,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亦正亦邪,一看便知道是个不把世俗礼教看在眼里的狂人。 什麽样的身世背景才能让此人如此狂傲?他身後的来历恐怕绝非寻常人家,就不知道对雷府而言,他的来到是福还是祸? 「好久不见了。」男人从马背上俯视着他们俩,那双黑眸正闪烁着不明的波光,复杂得很。 「司空兄,你终於来了,我终於等到你了。」雷允鸿开怀大笑,走向正在下马的俊美男人。 「雷兄,此次来到京城,有要事在身,恐怕必须打扰你一阵子了。」动作俐落的下马後,男人有些漫不经心的拂了拂衣裳,身形和姿态尽是风雅无边。 「好说、好说,即使你想住个一年半载也没问题,我雷允鸿求之不得。」雷允鸿豪爽的笑道。他看人的眼光向来准确无比,此人绝非池中物,他十分乐意结交。 「是吗?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你反而要求我赶快走。」有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男人来到雷府是有目的的,未达目的,绝不罢休。 「怎麽会呢?我好不容易才盼到你来作客,怎麽可能赶你走?司空兄说笑了。」 一身欲与渐暗的夜色融为一体的男人缓缓的笑了。「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从来不说笑的,笑里藏刀才是我长年一贯的作风。」 「司空兄谈吐真是风趣啊!」雷允鸿大笑,未将此话当真,以致日後为此捶胸顿足好一阵子。「一路下来,想必司空兄也该累了,快进来歇息一会儿,晚上我再为你设宴洗尘。至於你的马,我会请人带到马厩,为牠备妥粮草。」 「雷兄真是设想周到,恐怕整个宅子里的人都被你照顾得妥妥当当,万无一失了。」男人只是随意扫视周围,不曾将那些已被他俊雅风采迷惑的奴仆看入眼里。 「哪里的话,身为主子,雷某可不能亏待这些为我做牛做马的奴仆啊!否则谁还愿意为我做事?有钱能使鬼推磨,却不见得能得到人心!人心最贵也最难得,必须要用人心来换取,这些人虽然是下人,但都恪守本分,自当好生对待。」雷允鸿认真的说着,「别说这个了,咱们多年不见,可要进去好好叙旧。司空兄,请。」 这个以司空为姓氏的男人在经过言知身边时,突然停下脚步。 言知一阵心惊肉跳,紧抿着嘴。 「这位是?」 雷允鸿看向少言的婢女,「喔!她啊,是我的随身婢女。来,言知,快见过司空公子。」 「言知见过司空公子。」她微微福了个身,不敢与他对视。大少爷的客人邪魅得很,一看就知道不是正派人物,让她心头难受得紧,身子忍不住发颤。 「言知?」男人似乎对她的名字感到有些兴趣。 「言语的言,知晓的知。」雷允鸿进一步解释。 「知无不言的言知吗?」俊美的男人审视着她低垂的小脸,嘴角微扬,忽然笑道:「嗯,不愧是京城巨富雷允鸿,连一个婢女都如此不俗。」 「言知是我精挑细选的第一婢女,服侍起来,可说是深得我心哪!」雷允鸿骄傲的说。 「大少爷太称赞言知了,言知没你说的那麽好。」她的小脸垂得更低。那位复姓司空的男人给了她莫大的压力,她不明白,为何雷允鸿会与此人结交?此人可不是寻常百姓惹得起的人物啊! 「在我心里,你就是这麽好。」雷允鸿公然对婢女示爱。 身为当事人的言知并未感到甜蜜,反而陷入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至於身着黑色外袍的俊美男人则是笑得更加轻柔,似乎明白了这对主仆之间的暧昧关系。 「大少爷,借一步说话。」老总管凑近自家主子身旁,对雷允鸿交头接耳,不知在报告什麽重要事情。 雷允鸿面色略微凝重,然後充满歉意的开口,「司空兄,真是抱歉,突然有些事情必须亲自处理,只好让言知领你到客房歇息,如有不便之处,还请你多多见谅。」他转头,看向言知,交代道:「言知,你先带司空公子到客房歇息。」 「大少爷……」能不能叫别人去做啊?相信其他的丫鬟都会很乐意接下这份工作,可不可以别叫她?言知在心中呐喊着。 「我很快就会回来。」仆人已经备好马,雷允鸿迅速上马,然後扬长而去。 似乎总是只能看着主子远去的背影,总是在关键时刻被遗下!言知很认命的接过下人递来的灯笼,为这个俊美的贵客领路,走向客房。 雷府家大业大,连给客人居住的院落都不是普通的大,光是那一览无遗的回廊,言知就走了好久。不知为什麽,今天的夜色特别黑,令人惊惶不已,她绷紧了每一根神经。 相较於她的紧张,远道而来的客人却很有聊天的兴致,开始与她谈天说地。 「小丫鬟,你来雷府多久了?」 「有一段时日了。」 「还习惯吗?」 「很习惯。」她适应的能力很强,强到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强。曾经她以为自己会不习惯,到後来还是得习惯,天下之大,无论有谁陪伴在她身边,到最後她只会是一个人……虽然她曾经以为会有那麽一个人陪伴着她,不离不弃,直到终老。 「你是雷允鸿的随身婢女?」 「嗯。」其实当初也没有想那麽多,她向来不重权势,只想在雷府有份工作可以做,偏偏雷允鸿相中了她,她就这麽成为雷府的第一婢女。无论她到了哪里,总是会被拔身为主子的随身婢女,她一定是被诅咒了,这等殊荣,她并不想要啊! 「随身的程度是?」 「没有很贴。」贵客的问话愈来愈离谱,但她没有拒绝的权利,如果没有好好照实回答,贵客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有人会死得很惨。 「喔?怎麽个『没有很贴』法?」俊美的男人以狩猎般的眼神盯着她瘦弱的背影,倘若小婢女的回答不合他意,雷府肯定有人得为此付出昂贵的代价。他是舍不得拿她开刀的,不过总得有人让他平复怒气才行,毕竟这大半年来他的心情并不太好。 「虽是主仆,但男女仍有别,绝无苟合下流之事。」她曾经胡涂过一次,这一次,在雷府,她绝对不能有半点胡涂,所以无论雷允鸿对她多有心,他这份心意,她绝对不能收。 男人的步伐轻得无从察觉,有如鬼魅。要不是知晓他不会放过自己,一定在後方跟随着,否则她恐怕也会以为他早已离去。 「主仆?雷允鸿是你的主子?」走着走着,身後的男人突然语气轻快的问道。 她不敢回答,拿着灯笼的手不停的颤抖,灯影摇曳,将这个夜弄得更加诡谲。 这位司空公子落在她背上的视线,像是火焰一般要烧了她、伤了她、吃了她。她发誓,下一次要告诉雷允鸿,不管是多麽尊贵的客人,即使是当今皇帝驾临,她都不要领人入客房。 「雷允鸿是你的主子?」男人的语气不改轻柔,好有耐性的问了第二次。 若她不老实回答,他一迁怒之下,雷府当真有人活不过今夜了。她颤声回答,「他……他是我在雷府的主子。」 「嗯。」男人深思了下,然後充满疑惑的喃喃,「真奇怪啊……」 言知心下一惊。她是个优秀能干的婢女,只要主子一个眼神、一个语气,便知晓主子的心情是如何。 下一刻,男人鬼魅似的无声逼近,在她耳边低语,「倘若雷允鸿是你的主子,那我又是谁呢?」 她倒抽一口气,吓得将灯笼抛了出去,顾不得那即将摔落在地上的灯笼,拚命的往黑得不见一丝光明的长廊狂奔。 男人身手俐落的接住被她甩飞出去的灯笼,然後紧追在她身後。逃什麽呢?只要他有心,谁都逃不过他的追捕,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想逃?恐怕还要问问他肯或不肯。 言知没命似的狂奔,脚步声却很轻,并未惊动附近的下人们,只是相较於身後游刃有余的男人,似乎少了一丝从容。 此刻,她真是害怕极了。天哪!她一定要逃,非逃不可。可是天下之大,她又能逃到哪里去呢?为什麽他要来呢?为什麽总是要来戏弄她呢?她只是想要好好休息一下,只是想喘口气,难道这也不行?难道身为下人,连这样的权利都没有? 男人不费半点力气便已追赶上她,大手一伸,握住她细瘦的双手手腕,然後仗恃着自己高人一等的高大身躯,将她纤弱的身子狠狠的锁在回廊尽头的墙壁上。 「抓到你了。」男人的语气很淡,提着灯笼,照亮怀中一张凄惶中不失美丽的脸蛋。 「痛……」她虚弱的出声,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逃。为什麽?为什麽他要来?总管说过,天下之大,任她遨游,没有人有权力限制住她。可是在他面前,她是没有所谓的自由的,一见到他……心好痛…… 「『雷府』的小丫鬟,你要不要告诉我,我是谁呢?」俊魅的司空公子对她一笑,天地尽失颜色。 「司空……公子……」她无力的望着眼前这个比任何男子都还要俊美的贵客,既被他的俊颜所惑,却也因此感到痛苦。 这俊美脸皮的主人抛下手中的灯笼,伸出手,抚着她稍嫌凌乱的发丝。「别慌,说清楚一点,说慢一点。」 「司空观……」她永远不会忘记这个男人的名字,这些年来,「司空观」三个字早已深深的烙印在她心上,即使想忘,也忘不了啊! 「嗯,司空观是你的什麽?」黑暗中,男人极为温柔的询问。 即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但她知道那双魔性之眼在看着她,想要看穿她心底最深的脆弱。从以前到现在,在他面前,她总是无所遁形。被人看穿的滋味是什麽?他是不是一直认为她是个傻子?一定是的,所以才会在允诺之後,却食言了;让她满心欢喜以後,却得到天崩地裂的绝望。 她不敢看他,因为他的眼令她痛苦,早知如此,她当初应该多看的,好能留着回味。她实在好痛苦,只能闭上眼睛,才能有勇气说出他是她的── 「大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