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爱胜利我爱你 上》 第一章 【正文开始】 「总之……我跟eva只有性而已。」男人说。「那跟我们之间是不一样的。」他坐在客厅地毯,努力向坐在沙发上的女人解释性跟爱不同,合理他的外遇。他长发,牛仔衬衫,黑皮裤,高瘦,像一匹放荡苍浪的狼。 沙发上坐着的女人,廖筱鱼,身穿宽松的橙色休闲服,圆脸,素颜,眼睛大,偏偏戴着老气的大眼镜;皮肤白,可惜鼻子不够挺;身材窈窕,可恨胸部小。发型是有刘海的妹妹头,令她看起来像憨钝清纯的学生妹。 但是,她已经二十八岁了。筱鱼紧张听着,右手臂圈在一只动物的颈子上。 随着他说的话,她手臂越圈越紧,这动物,恐有窒息危险。但它不叫,也不挣扎,它发不出声音,也不会抗议。 这只是一只老旧褪色的绒毛动物布偶。 「我承认我有一阵子的意乱情迷,」男人说:「毕竟她有36f,你知道对我们男人来说,36f是人间凶器啊——所以我认为,我是爱上她了。」 筱鱼的手臂圈得更紧了,动物布偶被紧锁在腰侧。这男人,是她的老公高伟仁。他曾说——她笑起来很甜,跟她在一起很舒服,没压力。 这大概是她唯一的优势吧?毕竟她不性感,其貌不扬。但这已是二十八年来,廖筱鱼最好的状态了。假如高伟仁见过她高中的模样,也许外遇次数会更多,然后,更早离开她。不,应该说,根本连和她在一起都不可能。 那么,现在,他终于要离开了? 她紧闭嘴巴,看起来像在生气,实则是紧张,一颗心悬吊着。左手无意识地一直搓揉左耳,搓得红通通的,这是她紧张时的习惯。 「但是,重点是……筱鱼啊……」男人爬过来,握住她手,深情款款凝视她。「我爱的人……是你。我是绝不离开你的,所以别跟我生气好吗?你看,虽然那个女人现在闹自杀还打电话跟你呛声,但是我人在哪儿?我在你面前欸,我在这里!我对你不离不弃,就像当初结婚时答应过你的,我永远跟你在一起。」呼……紧勒住玩偶的手臂松开了。 高伟仁搂住筱鱼,筱鱼回拥,连同心爱的布偶,他们一家人,会永远在一起吧? 两个月后 高伟仁仰躺地毯上,右手挟烟,吞云吐雾,眼色忧郁。 他看着天花板,像觑着遥远的他方。 坐在沙发上的廖筱鱼,快怀疑天花板是不是有什么秘密甬道?而他打算钻进甬道逃亡去? 这次,是另一个女人。 「你知道吗?像我们玩band的,是不能过得太幸福太安逸的。我跟你很好,但日子太平静了,这样我怎么写得出好歌?而那个女人,她激活了我,让我找回热情!」 「把你的脖子咬成这样,不会痛吗?」筱鱼问。 高伟仁脖子尽是瘀青和破皮的伤口,这已不是情人间的种草莓,这是在种大榴莲。 他笑了。「她啊,占有欲很强,所以……够辣够野,很刺激啊。」 「我觉得你搽药好了,听说小伤口不处理好会变成蜂窝性组织炎。」她很怕再听下去,他就要离开她了。 「她知道我有老婆了,她不能接受。」 「你打算怎样?」筱鱼双手紧搂住布偶,心再次被吊住。 「既然脖子被咬成这样,也瞒不住你了,所以我才说出来,而我已经决定了。」 「要跟我离婚?」 高伟仁缓缓吐出烟圈。「不!」 他转头,看着筱鱼。「什么是真爱?我一生都在思索这个问题,而且身体力行。爱,绝对不是只有刺激跟性,我只有跟你在一起,才感到放松,感到平静。筱鱼,我绝不离开你,你放心。」烟灰快掉下来了。 筱鱼赶紧捧着烟灰缸过去,接住坠落的烟灰。 「我爱你。」 筱鱼微笑了。 高伟仁抚着她脸,深情道:「记得当初你是怎么迷住我的吗?」 「我做的菜。」 「对。pub的菜都很难吃,那天,你主动弄了一道家常菜给我。」 「菜脯蛋。」 「对!菜脯蛋要煎到外表恰恰的,吃的时候里面却软嫩嫩。菜脯绝对不能死咸。好不好吃,只要看煎出来的蛋表皮有没有呈现焦橘色就知道,我很久没有吃到那么地道的菜脯蛋了,但你竟然做到了!吃过你煎的菜脯蛋,我就爱上你了」是啊,筱鱼记得那一刻。 那时,高伟仁吃了一口菜脯蛋,就激动地喊她过来,对着她说:「你,要不要跟我交往?」廖筱鱼当时很感动,以为自己没什么男人缘,想不到却被乐团主唱看上了。过了这个村,就怕没那个店了,她用力点头答应了。然后她陆续做了很多次饭菜给高伟仁吃,没多久,他就求婚了。 只是,显然只有好吃的饭菜是不够的,他外遇出轨n次了。 现在,他抱住筱鱼。「原谅我,我是一时迷失——」yes!筱鱼回拥。吓死了,还以为他要离婚。看到这里,女性朋友们抡起拳头,同仇敌忾,想把筱鱼拖出去殴打飞踹,好让她清醒。这种烂咖,你是在珍惜什么啊?! 但筱鱼却觉得,高伟仁再花心,总会回到身边。他愿意回来,就表示她比那些女人好,想到这里,筱鱼竟虚荣起来…… 然后,又过了几个月。 在pub负责出餐的廖筱鱼,开发出新菜色,喜孜孜端给店长苏芙倩试菜。 相貌空灵的美女店长尝了一口—— 「电——」立刻抱住垃圾桶吐。 哇咧,难吃也不用这样吧?筱鱼愣住。 「抱歉,」苏芙倩抹抹嘴说。「别误会,这很好吃……是我怀孕了。」 「嗄?!真的吗?裘大哥一定很高兴。」这间pub,是老板裘慎为了女朋友开的。 「他还不知道。」 「什么时候要跟他说?」 「还不能说。」 「想给他惊喜?」 「孩子不是他的。」 劈腿喔?! 那个……筱鱼端起盘子往厨房走。「我先把这个拍照,万一要做成菜单……」不关己事,不要插手,也不要发表意见。苏芙倩待她如亲妹,筱鱼不想批判她的行为,她也许有苦她是真的有苦衷,苏芙倩需要有人倾听心事,于是拉住筱鱼。「别走,我还没说完——」筱鱼回身,听苏芙倩讲:「孩子是你老公,高伟仁的。」廖筱鱼呆住。 这时候,合理的发展是盘子从筱鱼手中飞出去砸向那张该死的看似无辜的脸;或,筱鱼太过震惊,盘子从手中滑落在地,菜撒出,一片狼藉;或,如果要更有戏剧效果,顺便让破裂的陶瓷碎片,溅到筱鱼的脚,刮出一道血口,然后让筱鱼一路淌血,在地上拉出血线,跑回家咆哮殴打那个花心烂男人。 但,以上,都没发生。 「你要把孩子生下来吗?」筱鱼很平静地问。 「我跟高伟仁是认真的。」 「所以要生下来?」 「唔……对不起……」苏芙倩痛哭。「真的很对不起!」 「没关系,我会赶快离婚,然后你们快结婚,要一起爱这个小孩。对了,不要住大房子,不要在小孩面前吵架,不要老是把小孩子丢给对方,或是放小孩一个人在家,更不要丢给保母,要亲自照顾。不要以为请佣人顾就行了,一定要让小孩有安全感,这样他长大了才会心理健康。」苏芙倩反应不过来,她已有心理准备,廖筱鱼这时候应该会揪着她头发撞墙,或推她一把害她流产,所以双手还护在肚前。 结果,筱鱼整个划错重点! 她竟为腹中未出世的小孩焦急?还想得非常远,这……这是情妇的孩子欸,不是她跟高伟仁的欸?苏芙倩害怕地后退好几步。 看着这个戴着大眼镜,留妹妹头,二十八岁还打扮得像学生妹的女子。 唔,廖筱鱼搞不好是变态,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下一秒就会崩溃尖叫,抽出壁上菜刀剁死她。没错,筱鱼变态,有哪个女人面对情妇怀孕是这种反应? 好恐怖啊—— 苏芙倩转身,跑出pub,不敢和筱鱼待下去。 「干么跑?」筱鱼看她冲出去,有点担心。「跑那么快,万一动了胎气怎么办?」当下,筱鱼是真的很平静。 像一直害怕的事,终于发生,于是矛盾地,反而感到解脱。 第二章 那时,没有天打雷劈,或五雷轰顶的感觉。外面,也没有忽然下起应景暴雨,或啪?!一下她忽然脑溢血昏厥。那天深夜,筱鱼不让高伟仁进家门,她发简讯通知他,她要离婚。 像这种时候,她其实可以找爸爸处理高伟仁。老爸是有名的大律师呢,肯定能告到高伟仁赡养费付到死,或是让苏芙倩进监牢,花大钱赔偿她的精神损失。 但其实,她分辨不出高伟仁跟老爸和苏芙倩,谁更令她生气。 不,她没有生气。 她,只感觉到那久违的、结婚后已经消失好一阵子的感觉,她此生一直在逃避的那种感觉,又回来她彻夜只做一件事,紧搂心爱的布偶,缩在床铺角落,脸埋在老布偶皮毛间,嗅着棉布气味。旧旧的布料有点浊腻感,混着洗衣粉香,这种历史感的气味令她安心。 终于,还是……只剩她,跟它。 尽管一直努力对抗这种感觉,但这感觉还是淹没她。 世界超大,而一个人,孤单渺小,几乎快消失,好像不曾存在这世上。 二十八岁的廖筱鱼,经历过很爱某人、疯狂暗恋某人,而终究只是单恋的失望痛苦。后来,又经历过对方声称爱她、追求她,所以结婚的过程。 像她这样,时常感觉快要消失,既不漂亮,也不出色的平凡女生。择偶条件还是越低越好,毕竟最终,只要有人陪着过日子,一起生活、住在一起,永不分开,那对筱鱼来说,就是幸福。好比暗夜里睡着时,有人在旁打鼾;或是超冷天气里,有人暖被。 那些说一个人生活不错,也不需要爱情的人,是骗人的吧?讲那种话的人,都没有孤单寂寞的一个人生活过吧?所以才讲得豪迈潇洒。 他们知道一个人生活是怎样的吗? 好比回家后推开门,居所空荡荡;看到好笑的电视只有自己的笑声;每天发生的事没人可以说;身体不适,惶恐着死了要很多天、臭到邻居了才会被发现——如果在浴室跌倒,赤身裸体死掉,等邻居、警察开门进来,光溜溜的自己会想死第二次。 这些,只有真正孤单过的人才能明白。 一个人过日子,是非常恐怖的啊。人,是一定要有伴的。 只有面对活生生的人,彼此互动、有对话,才能感到自己的存在,感觉到我是活生生,日子是踏实的。不管怎样,只要那个人在身边就好。 对于高伟仁的花心,筱鱼是这样想的——原谅一次又一次,无论如何,只要他陪着生活就好。 但有孩子就不行了……筱鱼清楚父母失和、感情混乱,将如何影响孩子。 所以筱鱼必须离婚,舍弃这段关系。她一直很怕高伟仁离开,想不到最后决心离开的是自己。 选择离婚的廖筱鱼不知道,事情发展,出乎她意料。 老天爷要给她的不只是活生生的男人,老天爷赐予她的,远超过她的标准。 再过不久,她将与某人重逢。 那人知道廖筱鱼的背景,那人清楚她曾经多怪异,那个人甚至知道她紧搂着的、形影不离的布偶,是一种称之为「獾」的动物,还知道它的名字叫「大鱼」。那个人嘲笑过这只长着尖嘴的布偶,嘲笑过她跟「獾」的感情。 如果说,筱鱼因成长过程坎坷,人格扭曲、感情智障。 那么,那个人跟她半斤八两,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个男人的名字,到现在还藏在筱鱼心里,那是筱鱼死都不会忘记的名字。 方利泽。 他此刻不知流落何方,彼此也没有交集。他们住在同一城市,各自生活着。 但,他正逐渐往她靠近,就快与她交会。 怪胎需要同盟,怪胎独自一人会很寂寞,缺陷会成为处事上的障碍。但若遇到另一怪胎,适巧弥补彼此缺乏的,那么两个怪胎,也许就圆满正常了,说不定媒合后,还会创造出崭新生活。 「廖筱鱼,你知道这是什么动物吗?」方利泽问她。 「不知道欸。」 「这是「獾」。」 「番?」 「不是番,念獾,喜欢的「欢」。犬字边的「獾。」 「是喔,我都叫它「大鱼」,我们感情很好。」 「獾是一种牙齿超利的动物,甚至可以咬断铁橇。」 「出?难怪我喜欢它,我牙齿超烂的。」 「连它是什么动物都不知道,还敢说喜欢它?」 「呵呵,你真厉害,你懂的真多。」 「我比你强的原因是我有旺盛的r求知欲」。」 「我也有。」 「是,你有,有旺盛的r食欲」。」 「哈哈哈哈哈。」 十一年前—— 山上的是立高中,校门在山坡上,这颇有高度的山坡路啊,日复一日,锻链出孩子们爬坡时的咒骂能力,以及壮硕萝卜腿。有钱人的孩子,倒可保住纤细小腿,他们坐爸妈或司机座车,优雅尊贵直上山方利泽,不是有钱人,他三餐不继,但也保住一双好看的腿。 因为他有老妈的白色破摩托车,10马力尚可,上下课很方便。他过去因为跟妈妈躲地下钱庄,曾休学一年,今年满十八岁,是有照骑车。这是混帐老天爷唯一善待他的地方,没这台破车,要怎么赚钱?怎么到医院照顾生病的妈妈? 方利泽才高二,就懂得随身带行事历,进行有效的时间管理,务必让每日都过着高效率生活。他身兼两份工,白天上课,下课后,休息一会儿,去披萨店打工,披萨店打烊后,去二十四小时漫画馆工作到凌晨三点。 他不是大明星,但已过起赶场人生。 有钱人是穷得只剩下钱。他这穷人孩子是穷得只剩下命。 这是他靠「命」博钱的青春时代啊,别人家的孩子尚在幼稚梦幻的粉红色时期,他已经搏命演出,历劫无数。今天过完不知明天在哪里,不用灵修,他已悟到活在当下的重要。因为今天的难关度过已是万幸,眼前状况摆平就很感动了。 他那爱挥霍、英俊且体格超好的爸爸,据说在他三岁时生意失败,为了他们母子好,办了离婚,出国深造(逃亡)。结果爸妈离婚了,但,仍陆续有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债主要钱,甚至是黑道兄弟上门讨债。 妈妈醉后常骂:「操!婚离了,还不清静。被xxx骗去!」方利泽对那些江湖人士惯使的粗话耳熟能详,他读的《三字经》跟别人不一样。 老天显然是要降大任于方利泽身上,不然怎会一路靠北边走地安排他衰小的人生? 今年最衰小的就是妈妈胸部痛,得了乳癌,躺进医院动手术,做化疗。 母子俩开始在医院病房安居乐业,埋锅造饭。老实说,假如住院费都付得出来,医院病房真是躲债主的好地方,住起来挺舒适啊。有水有电有人打扫,早上还有人定时送报来卖。方利泽都快要幻想自己他的舒压方法,就是跟妈妈窝在病房,一起用各种三字经,咒骂浪迹天涯的爸爸,以及之前恶质追债的恐怖地下钱庄兄弟们。他们的手段真是充满新意、推陈出新,有寄鸡头的、有泼油漆的、有强拉老妈去酒店的、有掷狗大便的。 花招还梃多的嘛,这么有创竟干么不去当编剧? 现在,老妈躺进医院了。 所以,方利泽要自立自强,白天赚学费、赚房租费、赚民药费。还好老爸送给他唯一的礼物,就是好体力——听说爸以前一次交八个女朋友,活力旺,威而钢应该找他代言。 每次听老妈抱怨老爸花心滥情又负债累累害惨她,方利泽就会想,那你干么嫁他?这种滥人,感情稀薄,你是嫁个屁。害他一出生,翎膀还没硬,就累到想夫析。 这卅界最靠北的就是,一旦你被生下来,想嗝屁也不是那么容易。 自杀是懦夫,方利泽不干,他跟老天爷杠上了,虽然只有十八岁,但他不信他会活不下去,输给这该死的命运。不是都说人定胜天吗?他有的是超强意志力。 他是穷,出身贱如小草。手长脚长却穿着补丁又不合身的制服,看起来很搞笑。但是,他念书超厉害,他就是要证明他比那些出身好的同学强,考试一定第一名!他不接受失败,他要这样一路赢下去,赢过命运的捉弄,赢过悲苦的生活,赢到功成名就当大富翁! 但说真的,偶尔他软弱时想到未来、想到死老爸、想到房租、想到庞大医药费、想到他还没出社会就扛烂债,也会期待老天干脆赐他死。 第三章 总之,方利泽的心脏是这样越练越大颗的。靠北的事遇多了,随机应变能力也变强了,危机意识也很够,生命果然会自己找出路。 方利泽此刻的生活,用电影来说,就是黑白片、写实片、恐怖片、血腥片,常常不小心就十八限。 方利泽是大帅哥(好吧,这算是老爸给他的第二项礼物),身高一八0,可惜因睡眠不足,体力透支,加上为了省钱,最惨时,一天只能吃到一餐(披萨店供应的),所以他瘦得见骨,赢得「方瘦猴」的绰号。 现实残酷,经济拮据,妈妈病倒,他早熟世故,心事重重。 万万没想到,忽然,他的世界有救了。 佛祖垂怜他吗? 自从班上来了个漂亮的转学生,江紫薇。 噢,天啊,女神降临,他强烈地被江紫薇摄去魂魄,甚至开始觉得,活着真是美好的事啊。 人很奇怪,不管多累多烦多痛苦,但是,有了怦然心动的人,有了对爱情的向往,好像日子就不那么难捱。 她一现身,方利泽的世界就慢下来,蒙着迷离烟气,没有花也有花香,没有鸟也有婉转歌音。 她长长的发,像乌黑丝绸,光滑柔顺垂落肩膀,如果在发梢插一把梳子,梳子会马上掉到地上,啊,就是那么柔顺啊,令人想轻抚啊。 她柔弱纤瘦,讲话轻声细语,大眼睛水汪汪,肤白似雪,永远干净漂亮,身上带着香气。喜欢读诗,常静静在座位上翻阅泰戈尔或徐志摩的诗集。 不要说方利泽惊为天人了,自从江紫薇光临,班上甚至全校男同学都着迷了,男老师也暗暗崩盘,女同学们也随之发狂……嫉妒到抓狂。 现在的状况是,这群发春中的男高中生暗中较劲,似乎只要谁能得江紫薇的青睐,那人将有如黄袍加身,光宗耀祖。当然,也将身陷险境被嫉妒淹死。 然而,江紫薇是女神啦,高不可攀,非常矜持。好多男同学示爱,也收到很多情书跟礼物,但对追求者她总保持礼貌,对吃醋的女同学她也微笑善待。她天生享受被人关注宠爱的状态,却不轻易跟谁真相好。 方利泽没有胜利的把握,他条件差,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讨好她。 他只敢默默爱慕江紫薇,暗暗关心她。然后在图书馆借她看的那些诗集,看不懂也乱陶醉。 这,就是方利泽第一个喜欢上的女生。 这天放学后,江紫薇跟要好的同学们在学校旁的麦当劳用餐。 美丽如她,身旁坐着爱慕她的男同学,以及两个老是跟在她左右,喜欢沾光的女同学章菲与阿郝。 大家正开心吃喝,但是江紫薇美得太过分,吸引了隔壁桌三个混混的注意,过来骚扰。 带头的老大是梳阿飞头、穿夹脚拖、嚼槟榔的男人,他手里握着可乐走来,忽然他——「啊——」章菲尖叫。老大唰地拉起坐江紫薇身旁的她,扔到一边,然后,换自己坐下,虎视眈耽瞪着江紫薇。 江紫薇脸色刷白,双手揪紧书包,不知如何是好。 「小妹妹,长得很漂亮喔!」他伸手摸摸江紫薇,江紫薇撤开脸。「干么害羞啊?交个朋友?」银在老大两侧,一个是油头瘦男,一个是肥矮胖子,他们合力帮老大把妹。 「要不要跟哥哥们去看电影啊?」 「哥哥请你喔。」 江紫薇一脸惊恐,章菲跟阿郝吓得抱起书包,逃出麦当劳。偏偏眼前只有一个救星——坐在对面的同班同学,班长王真威。 「班长?」江紫薇求救地看向他。「真威……」老大瞪向阿威同学。「唔?!」阿威却低着头,专心吃汉堡,两手抖不停,不敢吭声。 「喂,你班长喔?很威吗?是有多威?你威给我看啊?威咧,哈哈哈。」油头男过去揪起他衣领。 「你是她男朋友吗?」 阿威猛摇头。 矮胖子指着走道。「滚!」 阿威好威,火速收书包,咬着啃一半的汉堡,滚远也。 老大笑咪咪勾起江美人下巴。「小美女,叫什么名字啊?」 「对不起!」江紫薇倒抽口气。「我要回家了!」起身就走。 油头男堵住去路。「老大问你话欸,你去哪儿?坐好!」江紫薇愣住,好可怕,她要晕倒了! 老大握住江紫薇的手。「住哪儿?哥哥载你回去——」她是梦幻美少女,断 江紫薇一阵恶心,奋力挣扎要抽手。跟这些人上车她就死定了,这一生毁了!不能被恶人糟蹋成残花败柳! 「拜托不要这样……」她急哭了,梨花带雨。 对方见她楚楚可怜,更激起男人的占有欲。 「来——好妹妹,我们去约会。」老大勾住她肩膀,往外带。 「走喽——」两跟班随后。 「三位大哥哥——」突有个微小颤抖的声音,在三人背后喊。 三男挟持一女,四人一起往后瞧。 「廖筱鱼?!」紫薇惊讶道,眼前是同班的筱鱼同学。 她向来低调,喜躲角落,不合群。 她胖胖的,很怕冷,老是穿好多衣服,笨钝得像只胖企鹅。戴大眼镜跟牙套,齿列不正,咬合困难,讲话口齿不清。 因为讲话不清楚,听她说话,常要问两遍才能听懂。同学听得吃力,她也讲得辛苦,于是她习惯沉默,少跟同学互动,随身常带着一只模样诡异、有尖嘴的动物布偶。 廖筱鱼在班上没啥存在感,但看到同班的有难,不忍旁观。 江紫薇万万想不到,危急时,牙套妹竟现身相助。 果然锦上添花有,雪中送炭少。可……这送炭来的人,显然智商不太高,脑子不灵光。她帮江紫薇解围的方式,竟是……贿赂……他们? 廖筱鱼将摆满薯条、炸鸡、可乐的大托盘端来,她双手颤抖,声音也是。 「这个不用钱,请你们吃……放她走好不好?」好丰盛的一盘,有炸鸡、薯条、热茶、热咖啡、汉堡,啥都点齐了,这一顿要好几百耶。高中生吃这么好?怪不得胖。 老大嗤地笑了,够荒谬。「喂!丑八怪,没你的事滚远一点!」筱鱼肩膀一缩,看来,靠吃的是不行了。 果然还是要「那个」。 她打开书包,拿出皮包。 「不然……」筱鱼数了数,放八张一百元在托盘。「给你钱,可以吗?」 「八百块就想打发我们?!」老大冷哼。 「再一千。」她加一张。 「一千八就想打发我们?」油头男冷笑。 「再多一千。」筱鱼拿出最后一张大钞。「我身上只有这么多,可以吗?拜托。」哈哈哈,老大笑了,想不到高中生还满有钱的。这几个坏蛋,钞票拿了,吃的呢?「老大——汉堡带回去吃。」 「唔。」老大点头。 「拿来——」油头男抢走托盘。 矮胖子没收钞票,递给老大。 老大将钞票放进口袋,抓紧江紫薇的手。「走!」江紫薇哭泣,拼命挣扎。 筱鱼大为震惊。 原来——这就是「人财两失」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可恶!筱鱼赶紧跑过去,手一推,撞翻托盘。 热饮倒了,坏人惊呼闪躲,托盘坠地,巨大声响将店内众人目光吸引住。事情闹大了,江紫薇连忙挣脱,逃到筱鱼身后。 老大抓起托盘,砸向廖筱鱼。「x!你死定了!」 「先生?!」服务生赶来制止。 「我跟女朋友吵架,滚开!」老大抓回江紫薇。「过来——」 「不要!」江紫薇花容失色。 「快报警!」筱鱼慌张地对服务生说。 这时,落地窗外,赶着去打工的方利泽瞥见了,女神竟被三男包围,还吓得大哭! 他立刻冲进麦当劳。「放开她!」老大呸一声。「你哪位?关你屁事?!」方利泽抓起书包,一记怒甩,啪地巴了老大的头。 「哇操——」 油头男跟矮胖子扑上去攻击方利泽,一个拿出美工刀,一个抡起拳头。 方利泽抓起托盘挡下美工刀(危急时托盘跟折凳都很重要),一个右踢,正中矮胖子胯下;又一左踹,踹飞老大;再一右勾拳咚咚咚咚咚,打得油头男直喷鼻血。 他瞬间摆平流氓,把他们打得抱头鼠窜,正要逃出店外,就被赶来的警察堵住,全部法办。 英雄救美,危机解除。 「没事吧?」方利泽走向缩在墙边的江紫薇,可怜啊,她脸色惨白,缩着身子,哭到鼻头红咚咚。「我好怕……」江紫薇瑟缩着,泪汪汪看着他。 第四章 噢,天啊,方利泽心碎了,该死的混帐,竟敢伤他梦中人! 「没事了,不怕。」 「呜——」紫薇投入方利泽怀里,这是英雄啊,正港的男人啊,他好帅啊!这刻,江紫薇窝在他怀中,第一次尝到心动的感觉。 方利泽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搂紧怀中美女。这是在作梦吗?是真实的吗?呜,他感动到想哭,拍着江紫薇的背安抚。 「没事,不要哭。」 「呜——」江紫薇深埋在他怀中,止不住泪。 吗哼,爱情故事,就是这么发生的。 但,且慢—— 这桩爱情故事里,不止两人,陷入爱河的,还有另一位。 站在相拥的人儿身后,廖筱鱼目睹方利泽不顾危险,保护惊恐的江紫薇。 她嘴巴开开、眼睛直直,目光定在方利泽因制服过小,而显得更壮阔的背肌,还有他紧紧环抱江紫薇的强壮手臂。天啊,好羡慕喔!真希望那个发抖、哭泣、缩在方利泽怀里喊害怕的人是她。 呜,她也要哭啦。 呜,她也要哭啦。 不管啦,她也想被保护。 她赶快跑过去凑热闹,站在江紫薇旁边,也学她颤抖柔弱地干哭几声。 「我也好趴(怕),偶(我)趴(怕)死了——」呢——这口齿不清的妹妹很煞风景喔。 方利泽大手一拨,将筱鱼的脸覆住,无情地推远远,赶走破坏浪漫气氛的程咬金。 可怜的廖筱鱼,从这天起暗恋方利泽。 而江紫薇跟方利泽,也从这天起成为公开的班对,谈起纯纯的学生爱。 三角恋,发生了。 这状况像是帅气王子与美丽公主,及她这苦情下女的感情纠葛,照此战情分析,对筱鱼很不妙,她的胜算等于零。不过呢,神是公平的。没美貌、没身材、没空灵气质的廖筱鱼,还是有权利坠入情网。 但,她有什么筹码跟公主竞争? 有的,她有内在美。 靠,内在美是啥? 呜,不要气馁,筱鱼默默爱慕方利泽,她选择以静制动,伺机而行。她不会搞破坏,但她有耐心。首先,当务之急是先跟爱慕的人当朋友,其他以后再说……有了女朋友后,方利泽生活虽累,但心情好,不管前天多晚睡,仍每天一早骑车往新店山上,接她一起去上学。江紫薇免去挤公车上下山的辛苦,也很开心。 江紫薇深爱着方利泽,那次解围,他的英姿教她好心动。她常在下课后,坐在披萨店或漫画店一隅,写功课,读诗集,安静地陪他上下班。他们在冬天快结束时恋爱,然后是春天、夏天、秋天一轮四季过去,又到冬天。 江紫薇真的好爱方利泽,爱到不顾空气污染,也要陪他飙车上路。 但是,冬天来了,冷风刺骨,下雨时,穿雨衣坐机车更是苦差事。心动的感觉,渐渐被现实磨损。 方利泽对她好,但是他没钱,忙着打工,也不能常带她去看电影吃大餐、逛街购物。他虽有心,但那个令江紫薇心动的瞬间渐渐褪色,尤其当她发现经此四季搭乘机车的摧残后,爱美的她,肤色变黑了,头发分岔了,皮肤干燥了,容貌憔悴了,公主忧郁起来了。 方利泽不知公主内心变化,对紫薇的爱仍然沸腾中。 因为追到江紫薇,他在班上的处境变得很诡异。男同学疏远他、排挤他、嫉妒他,尤其是一向最出风头的富家子弟乔安贵,他爱慕紫薇已久,爸爸是有名的乔大建设负责人,他有钱有势常出国,用的全是舶来品,家里还常办派对,同学都不想得罪他,连老师也要礼敬三分,他仗着家里势力,甚至无照开跑车上下学。 条件这么好竟然没追到江紫薇,他对方利泽恨得牙痒痒,于是常找方利泽麻烦,或指挥要好的同学捉弄方利泽。 有时学校活动分组,乔安贵还会暗中指使,导致没人跟方利泽同组。 乔安贵找尽机会欺负方利泽,让他出丑,也让江紫薇难堪。 梅雨季时,山路泥泞,清早同学们赶到教室时,个个都狼狈不堪。 「谁的脚那么臭?」乔安贵掩鼻,指着方利泽。「你看你那双破鞋,也该换了吧?污染空气,臭死同学们纷纷投以嘲笑或看好戏的眼神。 方利泽凛着脸不吭声。他的球鞋虽然旧,但洗得很干净,乔安贵是故意找碴。 男友被耻笑,江紫薇尴尬得胀红面孔,既觉得方利泽可怜,又替他丢脸,他那双鞋还真的该换了啊「对不起,是我的脚臭。」忽有人讲话。 方利泽惊愕地转头,只见说话的廖筱鱼不知几时竟在晾袜子,她把湿袜子挂在窗户上。 同学一阵讶然。 「好恶心!」 「廖筱鱼你超恶的!」 「还不拿下来——」 「不好意酥(思),今天雨太大了。」筱鱼收下袜子。她是故意晾上去的,被笑无所谓,反正她在班上的存在感很低,她讨厌他们欺负方利泽。 「廖筱鱼你是不是女人啊?」乔安贵很不爽,没亏到方利泽,只好骂筱鱼。 「大鱼,我们别理他。」筱鱼低声说,慢条斯理地摆弄坐在桌上的宠物布偶,跟它对话。这只穿蓝背心、头部有白褐双色条纹、长长尖嘴的动物,是她唯一的盟友。 筱鱼牺牲自己、丑化自己,化解了方利泽的窘境。 可恨方利泽都不知道她的苦心,仍痴痴爱着江紫薇。 这天,寒流来,冷死人了。 乔安贵又出招了,他越来越有创意了喔。 这次他来阴的,找人偷走方利泽挂在椅背的破夹克,丢进校园的臭水沟。 筱鱼看见了,偷偷跟过去,拿扫把将他的外套捞起来。她旷课一堂,奔出校外,抱着那件湿答答的外套,冲冲冲地奔进附近的洗衣店。 「快!这个是坠机件!」 「醉鸡件?」老板一脸纳闷。 「最——急——件!拜托马上洗跟风(烘)。我很急,多少钱?」廖筱鱼从口袋掏出钱,手里握着好几张钞票。 老板十分惊骇。「高中生带那么多钱?!要收好啊!」 「喔。」筱鱼把钱塞进口袋,那些大钞,乱七八糟地团在口袋里。她看来土俗,其实身怀钜款喔。 她不缺钱,对钞票不太珍惜。爸妈长年失和,筱鱼穷得只剩下钱啦。 傍山校园,空气湿冷,方利泽回到教室后,找不到外套,冷到在座位上哆嗦。 江紫薇不知他外套掉去哪儿了,卸下脖子上的蓝围巾,帮他围好。 饱,太闪了,同学们发出嘘声。 「晒恩爱!」 「要抽恋爱税啦!」 「肉麻欸!」 这时,方利泽觉得外套不重要了,这世界超温暖。 偏偏也在这时,筱鱼冲回教室,猛一看到方利泽微笑地让江紫薇系上围巾,那放在洗衣袋里烘暖暖的干净外套,怎样也不敢拿出来了。 她觉得自己好套。 放学,同学都走了以后,她偷偷将外套塞进方利泽座位的抽屉里。 当方利泽载着他心爱的江紫薇下山时,廖筱鱼牵出代步用的脚踏车,慢慢牵下山坡,沿路杜鹃花盛放,缤纷灿烂,她看着更觉得自己黯淡。她心里好空,世界好大。右肩膀挂着的书包袋口,大鱼探出头,沉默陪伴着。 如果大鱼会讲话就好了。 筱鱼好想畅快的和人聊天。 可是身旁只有偶尔坠地的落叶声,以及脚踏车车轮转动、辗过路面的单调声音。湿漉漉柏油路面黑着,她慢吞吞走下山坡,从嘴巴呵出一团团雾气。 好冷,抹了抹淌下的鼻涕,呼吸不顺。她最讨厌冬天,一到冬天就深受过敏之苦,她有鼻窦炎,妈妈想为她安排手术,据说在鼻子里动个小手术就会好,但是廖筱鱼拒绝了。 「我才不要,在鼻子里动刀会很痛——」 「怎么会痛?可以上麻药啊。」 「你跟爸那么忙,谁陪我住院?」 「你爸真的很过分,自己的女儿要动手术,竟忙到没时间陪。跟女朋友出国玩就有时间,烂人。」 「妈还不是一样不能陪我。」 「不一样,妈有正事要忙,妈要出差欸。」 出差吗?筱鱼想到爸爸跟她说过的话—— 「你妈跟你的网球教练不伦,小她二十岁欸,你妈疯了!」爸是这么说的,妈每次跟那个教练去旅行、去冲浪,都说要出差。筱鱼不忍心酸妈妈,总之,他们都没空陪她啦,或者根本无心理她?也是,他们的结合是大错误,而错误中产出的她,是累赘。 第五章 碍于法律规定,他们不得不供应她生活所需直到成年。 所有的关心,都是虚情假意、敷衍表演。筱鱼感觉不出来吗?筱鱼又不是智障,她可以感觉到爸妈爱她爱得有多勉强。 妈妈说:「你不用怕,我跟你爸说好了,你住院的时候,我们会帮你请看护,二十四小时有人伺候你,你爸也答应要出钱让你住头等病房——」筱鱼宁愿狂流鼻涕狂鼻塞也不要手术,跟陌生看护住头等病房,光想就很凄惨! 廖筱鱼的心愿很简单——有人爱她,陪她吃饭,陪她说话,搂着她睡觉,醒来会在身边。这样就好,要求不高。 但是……那个人在哪儿? 如果可以选择,她好希望那个人是方利泽。 看到方利泽对江紫薇的好,她羡慕啊! 三百六十五天都过去了,她仍是个不重要的配角,只是目睹王子跟公主恋爱的局外人。如果江紫薇也爱方利泽就好了,偏偏! 廖筱鱼停下脚步,拽住书包,朝天空喊出她的愤慨。 「她是个劈腿的坏女人。」方利泽!你笨蛋! 一连三天大雨,这天又是冷雨淅沥的早晨,方利泽备妥雨衣,在保温瓶中装好泡给女友喝的姜茶,正要出门就接到江紫薇电话。 「今天有事,我自己去学校,你不用来接我。」 「什么事?我载你过去。」 「……不用了,我爸会载我。」 方利泽穿上雨衣,自行骑车前往学校。 临到校门口,想着紫薇可能来不及买早餐,又绕去豆浆店。 他身上只有五十元,这是一整天的餐费,他决定省下来,跟老板点了紫薇最爱喝的豆米浆,这是将豆浆跟米浆混合一起的热饮。 紫薇说她爱豆浆的豆香气,又爱米浆浓厚的口感,在无法选择下,便爱上了这款豆米浆。 方利泽一想到她,嘴角就上扬了。等等,她那么瘦,只喝这个营养不够。 想了想,又加点了一个饭团。这样他今天就必须饿到晚上去披萨店了,但没关系,他是男人嘛,为心爱的女人饿几顿算什么。 老板掀开饭桶盖子时——他肚子咕噜响,好香,好饿。 热蒸气随之喷涌,在雾蒙蒙之后,方利泽看见他们。 方利泽僵住,感觉全身血液都从脚底流掉了。 店里的角落位置,坐着两个认识的人…… 江紫薇笑得很开心,她跟乔安贵正享用满桌餐点。 方利泽慌乱地付钱,闪至骑楼一隅,瞪着那两个人,手中饭团热烫烫,冷空气袭面,雨飞进屋檐,他心跳急狂,思绪混乱。 江紫薇跟乔安贵?为什么会—— 仿佛被定住,方利泽无法动弹,只能瞪着他们。 确实是乔安贵,常欺负他的乔安贵,而他的女友和他在一起,笑得那么灿烂。这是背叛!背叛那飞入屋檐的雨丝,像利刃,冰冷冷割裂他。 忽然,有人扯住他衣角。 他回身,看见廖筱鱼。 筱鱼问他:「看见了的?」快醒来,你这个笨蛋,我早就发现了。 「关你屁事。」他气恼,胀红面孔。 她推了推大眼镜,指着他身旁,被他挡住的医车。 「我可以牵车吗?」筱鱼买好早餐,就看到他神色悲惨,站在她脚踏车前,一直往店里瞅。 方利泽让开,筱鱼牵脚踏车出来。 「啊。」突然,她被用力一扯,变成人肉盾牌,挡在某人前面。 方利泽隐在她身后,蹲在脚踏车轮边。 乔安贵跟江紫薇走出来了。 乔安贵拿出车钥匙,打开停在店前的银色保时捷,拉开车门,比个华丽的邀请手势,紫薇像备受爱宠的公主,笑咪咪上车,坐好。 跑车发出嚣张的引擎声,轰地往山坡上疾驶……方利泽站起来,筱鱼看他脸色铁青。 本来见他看到奸情,筱鱼很爽的,但他现在表情冷峻,教她很不安。 「那个……我请你吃早餐?随便你点喔。」不知怎么安慰他,硬是挤出这句话,方利泽却目光凶恶瞪她一眼,教筱鱼连退两步。 「随便我点?有钱了不起喔?」 「嗄?我只是看你很惨……」 「什么?!」 「你被她背叛,我想安慰你。」 「你还讲?」 筱鱼越急越错,她慌乱地搓着左边耳垂,又掐又揉,满脸通红。「你不吃也没关系,当我没说。」 「给你!」方利泽抓住她手,将饭团、豆浆全塞给她。转身,跨上机车就走。 「等一下!」筱鱼追去。 他杀人目光射来,筱鱼鼓足勇气问:「我……我脚踏车轮胎破轰(风),你反正要去学校,顺便载我?」同班同学,顺水人情,这要求不过分。 他看着筱鱼,又看看坡道上高耸的学校,好那个地说:「运动一下吧,这么胖,难怪轮胎会破风。」心情恶劣,讲话刻薄。 筱鱼愣在原地,看他发动机车,咻地驶上山坡。 「嫌我胖?……还给我饭团!」她朝他的背影骂道。可恶欸,打开塑胶袋,狠咬一口饭团泄愤。 方利泽心头堵着,满脑子疑问,但走进教室,见到江紫薇,一句都问不出口。 乔安贵呢,嚣张地坐在另一旁桌上,跟一群麻吉的男同学打闹。 方利泽混乱地想,紫薇为什么跟乔安贵吃早餐?为什么骗他是爸爸要接送?为什么要坐乔安贵的车?因为天气太冷?因为下雨? 方利泽困窘,自卑惭愧着,不能问也不能怪她。 都是他能力不好,没让紫薇舒适的坐车上学。能怪她吗?能问吗?万一问了她说要分手,他会同意吗?他能失去她吗? 不能。 绝对不能。 绝对不能。 窗外杜鹃花艳红红地在雨中开着,在雾中美丽着。 紫薇乌黑柔软的发丝,白润侧脸,娇弱清瘦地坐在靠窗位置,恬静地低头读书。我还是要问,我的女人我当然可以问! 方利泽走过去,站在桌前。 「你——在看什么?」 「《漂鸟集》。」是泰戈尔的诗集。 「吃早餐了吗?」 「吃过了……」 「跟你爸吃的?」 「欸……对啊。」她目光闪烁。方利泽心痛,不敢问下去。「吃过就好。」接着拿出保温瓶。「帮你弄了姜茶。」 「谢谢。」 谢谢?他心酸地挑起一眉。是啊,最近她对待他的方式很客气,给的笑容也很勉强。变心了吗? 方利泽黯然地回到座位。 一会儿,气喘吁吁的廖筱鱼走进教室,她走好远又爬上坡,喘得要死。 她的座位在方利泽后面,这时,附近没人,筱鱼偷偷戳他的背。「喂?」 「干么?」他回身瞪她。 「你有没有吻(问)江紫薇?你跟她还豪(好)吧?」 「口齿不清就不要讲话。」筱鱼低声说:「跟你说,我常看到他们在一起……」 「我知道。」他倔道。 「你知道?」 「当然,她都有跟我报备……下雨天我怕她冷,是我要她坐车来的。」他爱面子,扯谎道。「喔。」心胸这么宽大喔。 筱鱼拿出他给的饭团啃了几口,忍不住又拍拍他的背。 又怎样了?方利泽回身怒视。 筱鱼不解。「不对啊,你已经知道她要搭乔安贵的车,那刚刚那么惊讶躲在我后面干么?」这个死牙套妹,方利泽更用力狠瞪廖筱鱼,有股冲动想掐死她。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凶狠,筱鱼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赶紧改口。 「我了,不用回答,当我没问。」可怜的方利泽,被骗了还否认,这样都不分手喔。 廖筱鱼试着转移他的心情,很好心地跟他说(当然是口齿不清,口水都快流下来的可笑表情),总之,她好努力咬字清楚地说了很长很长、方利泽却听到头爆痛的一段话。 「这个周家饭团真的很好粗(吃),可惜就是糯米弄得太硬,下次你舔(点)的时候可以叫他们糯米包小(少)一点,这样吃起来,跟里面馅料会打(搭)配得很好,口感更唱(赞),而且也不会吃到长(胀)肚子,还有如果你想粗(知)道,揪(周)家饭团的咸死(酥)饼最好吃了,你下次可以点来粗(吃)扛(看)看……我最爱猪(吃)咸死(酥)饼……」停,听不下去了。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好啊。」 「为什么装牙套还能讲这么多话?」 「……」意思是? 「闭嘴,谢谢。」 「闭嘴,谢谢。」 第六章 「喔。」筱鱼闭嘴,想了想,又张嘴。「我只是……」 「闭、嘴。」附赠严厉一瞪,筱鱼捣住嘴,不敢说下去。 但是,过一会儿,她又敲他的背,方利泽翻个白眼,这笨蛋是智障吗?听不懂人话吗?他猛一回身,看她用力搓揉左耳,胀红着脸,指着桌面的笔记本,上面写着一行字——其实我从刚刚就一直想跟你说……你裤子的「石门水库」没拉。 x!今天是世界末日吗? 他转身,赶紧拉上拉链。 周日夜晚,方利泽的妈妈王淑女,站在医院附设的便利商店外。 她身形干瘦一身穿蓝色病人服,外面罩着宽大枣色外套,头上是因化疗稀少的短发,脚下是廉价塑胶拖鞋,一双细长眼急切地寻觅猎物。 每逢年轻人买完东西结帐出来,王淑女便冲上前去。 「不好意思,发票可以给我吗?」王淑女拜托道。 「好啊……拿去。」通常年轻人会大方给。 另外,还有些人随手将发票扔在地,她也会赶快跑去捡。 稍后,她坐在用餐区。用餐区禁止病人进来,她会收拢外套,遮掩病人服,假装不是病人。东西贵,她不点餐,只是注意附近用完餐点的空盘。那里头有时会有揉掉的发票,她也赶紧捡取。 王淑女喜欢收集发票,穷困日子里,每张发票都代表一个希望。 方利泽在用餐区找到妈妈,看她不顾脸面四处收集发票,这习惯进了医院变本加厉,他看着心酸「妈,这很难中啦,我们回病房……」 「只要让我中个两百万,我们就发了。」 两百万一直没来,倒是中过几次两百元。 这时,王淑女注意到堆放待洗碗盘的餐车轮下,有张疑似发票的纸张,她冲去抢,方利泽拦阻。「我来……」方利泽跑过去,蹲下来推开餐车,将团缀的发票抽出来,这时,他看到一双球鞋「方利泽?!」那人充奋地喊他的名。 听到熟悉的声音……不会吧?他暗骂粗话,方利泽抬头,看见仇人乔安贵,他身边站着雍容华贵的乔妈妈,他们来探望住头等病房的姑姑。但凡见到方利泽出丑,乔安贵的表现就很疯狂,连声线都会拔高几度,仿佛怕没人听到似地。」 「我不知道你爱收集发票。」乔安贵转头问妈妈:「刚刚买东西的发票呢?给他吧,这我同学」 乔妈妈打开hermes包包。「喔,我找看看……好像扔了。」方利泽转身就走,乔安贵大声嚷。 「喂,别走,我要拿发票给你啊,你连地上的都捡了,方利泽?」方利泽走回妈妈身边。 王淑女好奇地问:「那是谁?!」 「不知道。」他拉妈妈走,但乔安贵一直喊,几乎手舞足蹈地呼唤他。 王淑女频回头望。「他很激动喔,他在叫你欸。」 「她是从精神病房跑出夹的。方利泽假装若无其事,强忍怒火,不让生病的妈妈知道:他有预感,明天到学校,乔安贵不知又要怎么笑他了。 唉,他不怪妈妈让他出丑,他也会收集发票。他很想发财,想从贫困生活抽身。 只是啊,他从不在紫薇面前捡拾发票,他竭尽全力在她面前保持形象,这形象却有人迫不及待要摧第二天去学校,乔安贵果然向同学大声疾呼,把不要的发票捐给方利泽,还把方利泽捡地上发票的事用力广播。 「方利泽需要钱,我们帮他,他连扔在地上的发票都捡!」 「乔安贵!」方利泽拽起椅子砸他,乔安贵来不及躲,被椅子扔中,跌在地上,他的脸颊流血同学惊呼。 江紫薇冲去,拿手帕帮乔安贵擦血,回头瞪方利泽。 「你干什么?他流血了!」乔安贵握住江紫薇的手。「我没事。」两人自然又亲密的举动,暴露在大家面前。 同学们窃窃私语,看好戏。 方利泽冲去拉开江紫薇。「干么帮他,对他那么好干么?你到底是谁的女朋友?!」 「没想到你这么暴力,我要分手!」江紫薇颤抖地揪紧手帕。 「为什么?」 江紫薇不看他。 方利泽咬牙问:「因为他?」江紫薇别过脸去,不吭声。 教室,一片寂静。 同学们看得很过瘾,但不敢议论,方利泽的脸色太可怕了。 方利泽起身,抬头挺胸,骄傲地走出教室。貌似无所谓,内在,却片片地,剥落,破碎。直到放学,都没回教室。 他曾经一无所有。 因为江紫薇,初尝恋情,他第一次感到富有。他未曾想过,拥有时多快乐,失去时就有多痛苦。她竟然跟他的仇人在一起,于是这痛苦中,还掺了愤怒跟绝望。 方利泽在操场待到放学,他不要回教室让同学看他笑话。他才不哭,他不认输,他赖在操场角落的垃圾场,对厚实的水泥墙又踹又打,干声不止。 「操!等我发达,一定给这些人好看!」 乔安贵你死定了,敢抢我的女朋友,你给我记住,我要报仇! 满腔愤慨不知如何发泄,他只是被现实逼迫的少年。 「同学……」 「欺人太甚,有天让你们知道我的厉害!」 「同学……」 终于,听到微小呼唤。 廖筱鱼?这家伙几时来的?靠,她是鬼喔,出没都没声音喔? 廖筱鱼坐在一旁的水泥阶梯,拿着一包巧克力吃着,不知看他多久了。而她身边坐着那只模样诡异的动物布偶,金色夕光浴在他们身上,在方利泽看来刺眼得要命,她跟那个布偶都很碍眼。他痛恨狼狈时被目睹,令人火大。 「你在这里冲三小!」他唯叫。 筱鱼肩一缩,小小声讲。「你心情不好喔,我…?讲笑话给你听。」 「笑你妈啦!」 「你等等喔——」 筱鱼从书包掏出粉红色笔记本,快速翻阅,挑中一则笑话。 「有个人问鸭子叫什么名字!你猜鸭子回答什么!…鸭子没回答,「因为它听不懂人话,哈哈哈哈哈。」 不好笑。 方利泽没笑。 不妙,这招没效欸。换别的,筱鱼从包装袋里,抓出一把巧克力递给他。「要不要吃?这很好吃喔。」他不吃,臭着一张脸。「你干么坐在这里?」 「那你干么一直踹墙?墙屁(壁)又没惹你。」 「墙壁」不是墙屁」。」方利泽纠正她,他也累了,坐下,喘着,抹抹脸,都是汗。也好,流不出的泪水都化成咸汗水,他现在踹墙踹到手痛脚痛,但这都比丑陋地痛哭好。 巧克力递来,在她软白的掌心中。 「吃嘛吃嘛。还是你要吃别的,我有很多好吃的。」方利泽看筱鱼打开书包,里面全是进口零食。 三餐不继的方利泽,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作响,但他好强。 「我不吃。」 「这个是进口的巧克力喔。」她又递来。「我猜你肚子一定饿了。」 「就说我不吃啦,烦欸。」他打落巧克力。 廖筱鱼一颗一颗捡起来,拍掉灰尘。「你不吃我吃——」她往上抛,用嘴接住了。「这是好东西,吃到好东西心情会很好。」她鼓着腮帮子说话。 她一定要吃得这么馋吗?可恶。 他骂道:「你没自尊心吗?」 「这跟自尊心有什么关系,吃我的东西会伤自尊心吗?为啥(什)么?背叛你的又不是我——」方利泽一记怒瞪。 她紧张,怕他,又想亲近他,还是鼓起勇气说:「你吃啦,又没人在看,这里只有我跟我兄弟大鱼」,我才不会跟别人说,这好吃,我们一起吃。」 「这只叫「大鱼」?」方利泽瞅着那个布偶。「这又不是鱼。」 「我知道,大鱼是我给它取的名字。我是筱鱼,它是大鱼,它是我兄弟。」 「这只是一只布偶。」 「但它陪我很久,已经不只是布偶了。」 「如果你才五岁随身带布娃娃很合理,算是天真可爱。但你都读高中了,就算幼稚也要有个底线。」 「可是它对我很重要。」 筱鱼挪了挪快掉下来的大眼镜,用力吸吸鼻子,好冷,鼻涕也快流下来了。戴着大眼镜,鼻塞又戴牙套,种种效果,让她表达力更是弱啊。 方利泽看着,忍不住笑出来。「你的脸很忙。」大眼镜、戴牙套、鼻子红通通,这些将她五官遮蔽,表情糊了。 第七章 他惯常看到坏脸色,上门讨债的债主啦、同学鄙视的眼色啦、那些偷看好戏的表情啦。而,眼前这张脸例外。 那是一张模糊混沌的脸。 他承认,在廖筱鱼面前,他感觉轻松,不须防备。 这时,天空有晚霞,在飞机云间闪耀。 他看着廖筱鱼胖胖的脸、粉粉的面颊、红咚咚鼻子,她真是很怕冷的,戴着蓝色毛帽,围着灰围巾,校服外套里,穿着很多上衣,看起来像一团球啊。 而她身上,有无害的气息,一种不会歧视他,也不会嘲讽他的亲切温暖。 方利泽沉默了会儿,接受她的善意,拿了巧克力,吃了一颗。 好甜,他妈的这是要甜死谁啊? 他忽然眼眶潮热,很想哭。明明好凄惨,可是,这么甜润的东西在舌尖融化了,唉,他怎了,一阵脆弱,还起鸡皮疙瘩,真有被安慰到。 筱鱼又递来一颗,他又吃了。后来,她又递给他红豆米果、糖粉鸡蛋糕,种种垃圾零食真好吃,方利泽狂嗑一轮,嘴里塞满食物,还倔强解释。 「我是看你吃太多会胖帮你吃。」 「谢谢。」她不介意他这样说,她太高兴了,这个暗恋的男人,终于离她好近呢。愿意吃她给的东西,和她讲很多话呢。 「你也太爽了,这么多零食,你家很有钱?」 「对啊,我想要什么我爸妈都会给我。」 不公平…… 方利泽恨恨地咬着鸡蛋糕。「有一天,我会让那些人好看!我要住在我的房子,开我的车,穿一流西装,用顶级精品。车子一定要是porsche的,然后搂着我的女人,让这些人知道我的厉害!」 「你的口头禅是」我的……」,我的车、我的房子、我的女人,好多好多个我的。」筱鱼笑道。 「笑什么笑?你这种人不会懂的。」 从小跟妈妈到处租屋,常积欠房租必须搬家,曾经爸爸留下一台二手车,也被迫卖掉抵债。 他想拥有属于自己的东西,住在自己的地方,理直气壮抬头挺胸守护种种属于「我」的东西,任何人要抢,就跟他拼命! 但是,方利泽好沮丧……我留不住我的女朋友。 乔安贵抢走她,他却只能龟在这里发飙,他很匮乏,没能力跟乔安贵竞争。他气紫薇背叛,却自卑地想……假如我是女生,我也会选择乔安贵吧?谁不想过好生活,有汽车坐,天天收礼物跟鲜花? 筱鱼看他忧郁,很心疼。「想那么远干么?现在最重要是每天吃饱吧?肚子饿是不能赚钱的。」 「我不是想得远,我是有理想。像你,你这家伙每天就是吃吃喝喝,功课也是倒数的,就会靠家里。」他最讨厌这种人,或是……他嫉妒? 筱鱼猛一站起。 生气了?哈。 「饼。」 方利泽挥手赶人,别以为他会因为吃她东西,就给她好脸色,他是很有骨气的。 筱鱼没走,她双手插在胖腰上,望着他。 「你知道我最需要什么吗?」 方利泽将她从头看到脚。「减肥?」 「才不是!我需要有人帮我写功课,让我可以天天很爽的看漫画。」 「堕落。」 「喂,那个……有为青年,来谈个交易好不好?」交易?方利泽愣住,望着小胖妹,她表情认真,是说真的。 「什么交易?」 「你不是都在打工?那你每天来我家帮我写功课,做一次功课付你两百元,还免费提供晚餐,你可以在我家吃饭。我家有非常非常好吃的晚餐喔,你就当多打一份工。」 「你会做饭?」 「不会。但是煮饭阿姨会。」 「靠,真是有钱人,还有煮饭阿姨。」他摇头。「我不要去你家,万一你爸妈误会我是你男朋友,你会断了我的姻缘路……而且要是让紫薇知道……」 「江紫薇不是跟你分手了?」 这家伙!方利泽又瞪她,筱鱼赶紧改口。 「我爸妈都不在啦,我家只有我,还有煮饭阿姨,以及很多超好吃的饭菜跟零食。我家很自由的……怎样?」 咦?听来不错喔,一个月至少会多四千块收入。他反正也没什么好失去,也不需要顾虑江紫薇的感受,他反正是被……喜欢的女人抛弃了。 既然各取所需,好,成交! 有钱当然要赚! 方利泽问:「从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 「唔……不过,我每天晚上八点要到披萨店打工。」」 「够啦,这里下坡后,右转就是我家,骑脚踏车只要半小时。」 「靠,你不会是住在尊爵山庄吧?」 「尊爵山庄」是别墅区,住一堆好野人,更是绑匪绑架勒索的重点发财区,聚集了本市的医生、律师、企业家、田桥仔。 方利泽第一次参访豪宅,沿路之奢华叹为观止,什么庭园造景、什么松柏长青,还有小桥流水、禅风石木,说有多假掰就有多假掰。等穿过重重华景,打开电动感应大门,进到筱鱼家里。 里面更夸张,墙壁挂着他完全看不懂的画,他想,这看不懂的应该是很贵的抽象画,因为画框裱得很华丽啊。还有名贵瓷器、欧风家具,这里像皇宫,金碧辉煌,更映照得他自惭形秽,忍不住讲话讽刺。 「你们家是要住人还是当博物馆用?」 「哈哈哈。」筱鱼笑了,满不在乎地。「堆了很多遗物吼。」 「遗物?」靠。「你爸妈嗝屁了?」 「没有啦。」筱鱼不耐道。 「那你干么说遗物,你国语不好喔,同学,「遗物」两字,不是这样用的。」 「嗟。」筱鱼冷嗤。 「遗物」两字用在这里多恰当啊,她爸妈是还活着,只是,当彼此的爱情死掉了,这房子,还有房里东西,全成了他们感情的遗物,包括她。 筱鱼记得八岁时,全家去瑞典旅游,爸爸买了布偶给她。「乖女儿,你不是一直吵着要个妹妹或弟弟吗?这个当你弟弟好吗?」筱鱼叫它「大鱼」,当它是亲爱的手足。 那晚他们一家三人睡在旅馆套房,躺在软绵绵大床。筱鱼右边躺着爸爸,左边躺着妈妈,筱鱼咧着嘴笑,抱着新弟弟大鱼,感觉好开心。 而今他们各自有新欢,也各自有新家。(有钱真方便,想住哪……一买来住。)而这别墅,这里面所有感情甜蜜时,他们跟女儿筱鱼一起布置或添购的种种物品,他们不愿面对,要卖又为了钱该归谁吵不休、谈不拢,于是不得不搁置这房子跟赘物(包括她跟大鱼)。 充满感情遗物跟过往记忆的地方,让已分开的恋人感到难堪棘手以及厌恶。 他们可以把筱鱼遗弃在这充满感情遗物的地方,筱鱼则是死也不会遗弃她视为手足的弟弟,她藉此证明自己跟薄情的爸妈不一样,所以到哪儿都想带着它。 为什么他们不离婚?爽爽分手?为什么要在身分证上,占据彼此的配偶栏?因为这两位了不起的失和夫妇都是大律师,离婚官司打了x年,财产没切割妥当,倒是仇结得更深。 最后,除了重大节日,他们不会勉强自己回到充满回忆处,就连看见缠绵后共同创造出来的这个女儿,都令他们感到突兀跟汗颜。 倒是创造了一些就业机会,活络了民生经济,造福定期来打扫的钟点佣人,及晚晚过来负责煮饭的张阿姨,她们因此有了丰厚的收入。 这里有恒温装置,长年维持人体最舒适的二十八度,可惜再贵的恒温装置,都阻止不了主人感情失温。 「你家真温暖啊。」方利泽脱掉厚重外套。 筱鱼笑了,今天确实够暖。因为有个活生生、喜欢的人,可以跟她对话,人就站在她身边啊。「书桌在哪儿?我赶快写一写要去打工。」他说。 「要不要喝好立克?」她跑进厨房。「先喝好立克嘛,喝了才有力气写功课啊。」这是方利泽人生中第一杯好立克(horlicks),筱鱼泡给他喝的。 米色粉末,热水一冲,飘散浓郁麦芽香,喝下去,香甜暖,身体热呼呼,人都慵懒放松了。 筱鱼说:「我最爱喝这个了,来,干杯。」她碰撞他手中杯子,笑得好开心。 「功课有人代写,很爽的。」他啜着饮料,不忘警告。「真的要付我两百块,不要骗我。」那一杯甜暖香的好立克,成为方利泽放学后最期待的饮品。 第八章 每天一放学,方利泽载筱鱼回家……他已经尽量避开同学,但下坡路只一条,偶尔还是会被同班同学看见,渐渐那些风言耳语传到方利泽这里。 「方瘦猴被抛弃,受到太大刺激了……」 「看到没?他跟牙套妹在一起。」 「哈,他们很速配啊。一个穷兮兮,一个丑八怪。天生一对!」 「戴牙套要是亲嘴的话会不会受伤啊?」 「哈哈哈,方利泽饥不择食不在乎吧?」有次他在厕所听见了,忍不住朝那些人吼:「我没有喜欢她!不可能!」他愤怒驳斥,激烈抗议,可恨流言还是传得满天飞。害他有时心情恶劣,不给筱鱼好脸色。 常常,他写功课时,筱鱼就趴在床上抱着大鱼,看漫画或笑话集,她每次看到好笑的地方都想跟他讲。 「我跟你说一个超好笑的——」 「不要吵我,你讲的笑话都不好笑。」方利泽才没空听笑话,他这个人就是有职业道德,为了保住这份工作,他必须将作业写得像廖筱鱼这等低智商写出来的,万一让老师抓包,岂不断了他的钱途,他用心良苦啊!要模拟她的丑字,还要偶尔穿插错别字,没那么容易的好吗?嗯嗯嗯,应该要求调薪。 廖筱鱼才不知道他的用心良苦呢,他赶功课时,不时听她发出没营养的嗤嗤笑,她在床上滚来滚去真是很废的千金女。怪的是她家里有钱,从她外表却看不出来一丝丝所谓的气质或娇气。 这家伙住在尊爵山庄?!谁信?住艋舺还差不多。 六点半,煮饭阿姨会来敲门。「晚餐好喽。」 「走,我们去吃。」 「等一下,还有一题。therearesomer-nsonwho」方利泽思考着该填入什么字。 「吃完再写,菜冷掉就不好吃了,快!」 「你的人生只有吃吗?!」 方利泽被筱鱼拖出房间,他们坐在客厅旁大餐桌吃晚饭。 「哇靠——真是太夸张了!」虽然已经吃过几次,每次都还是教他赞叹。筱鱼指着满桌子的菜。 「这是干烧鲑鱼头,这是川蜀水煮牛,还有这个,这个我很爱,是花雕桂笋煲鸭汤喔——这道叫那个什么,什么女儿红烧鸡。这个有够下饭的——」若说这项工作最大的福利是啥?除了好立克,就是这个了! 在她家连吃晚餐一个礼拜,失恋的疼痛暂时被一道道美食干掉,再加上好立克的帮忙,方利泽瘦巴巴的身子勤长肌肉,现在他不只长相英俊,体魄更是赞。 方利泽坐下,狼吞虎咽,享用好吃到舌头都快吞掉的美食。热腾腾饭菜,香q软润的白米饭。这家伙太好命了,罗马不是一天造成的,肥肉不是一日养成的,廖筱鱼长成大鱼果然事出有因啊,天天这「我思你说。汶」吃不完的我会叫阿姨打包,你可以带回去。 「唔唔唔,你杲然上道。」他拍拍她肩膀,看他吃得这么高兴,筱鱼好开心。 筱鱼戴牙套,只能用刀叉将食物切小块,慢慢吃。不过她很有毅力,虽然吃东西困难,还是坚强地连吃了两碗。 而方利泽每次都是三碗白饭起跳。 当他们吃饭时,阿姨就待在厨房清洗碗盘,或做一些打扫的工作。 「你尽量吃,冰箱有饭后点心,想喝什么自己拿。」 「就是要我把这里当自家就对了。「没错。」 「用这种方式收买人心很好」他又赞美她了。「你很有前途。」方利泽不顾形象开吃,跟筱鱼相处,他好放松,可以想说啥就说啥,开她玩笑时,她也不介意。她不像那些娇贵的女生,很容易大惊小怪。 他每次都跟筱鱼奋力消灭食物。 他今生从未和人一起,吃得这么爽这么欢喜。 将满桌子食物消灭掉,让桌上的杯盘碗一片狼籍,仿佛被炸弹炸过。痛快啊——他们每次都吃到四肢接近瘫痪,才拖着脚步回房。 方利泽躺在地毯上,满足啊,醉生梦死就是这种感觉吧,可恨还要去披萨店打工,不然真想直接躺平睡觉。 有人真好命,直接躺床上,揉着爆出来的凸肚,一边打嗝一边笑。 「饱到没办法走路了。」 「你家该不会也有酒吧?」方利泽好奇。「厨房有,你要喝吗?自己拿。」 「要骑车不能喝。」 「你想喝什么带回去喝啊!」 是天堂无误! 方利泽跳起来,走出房间。 走到厨房门口,突退后,隐在门后。 他看见煮饭阿姨站在梳理台前洗碗,她顺手就将刀叉塞进口袋,方利泽虽然不知道那些印着logo的餐具有多贵,但应该都是名牌来的。 她竟敢偷东西?! 方利泽不动声色默默退开,回到房里。 「廖筱鱼。」他严肃地站到床前,瞪着瘫在床上跷着腿的家伙。 「唔?」她仰躺着,搂着大鱼看漫画,正惬意呢。 筱鱼惊骇,冲出去开除阿姨! ——正常反应该如此,但,比起偷东西的阿姨,更让方利泽惊骇的是,廖筱鱼竟悠哉地翻漫画,懒洋洋回道……「这个我知道啦,你不要大惊小怪。」 我大惊小怪?是你不正常吧! 「你知道还不跟你爸妈说?那个人手脚不干净不能用。」 「不行。她烧的菜最好吃。」 「她偷东西欸,这时候饭菜好不好吃不重要吧?」 「无所谓啦,给她偷,那些刀叉又不重要。」 「不重要?!干脆送她啊。」 「不行,要让她偷。」 廖筱鱼放下漫画,坐起来,看着方利泽。「你不懂,每次阿姨偷完东西,隔天就会更用心做出更好吃的功夫菜慰劳我,而且对我的态度更是超级好,所以让她偷也没关系。」说完,又躺下,看漫画。 「你……你这是是非不分!」 「过程不重要啦,重要的是结果。我就是喜欢她做的菜。」方利泽太震惊了,眼前这傻瓜妹何许人也? 她大脑构造如何,竟有着这样偏差的思考模式? 这什么是什么啊? 「也就是说,这个阿姨已经偷过很多次了,你就这样让她偷?」 「嗯……我喜欢她,你也同意吧?她做的菜超级超级好吃的。是吧是吧?!」这样不对,但……好吧,方利泽也希望每次来筱鱼这里帮她做功课,有美味的晚餐吃。既然事主都不care了,他在乎个屁。 「随便你。」 「但至少跟你爸妈报备一下,家里这么多贵重物品,刀叉偷久了,搞不好开始偷别的。」 「啊没关系啦,不用跟他们讲。」 「你爸妈真的还活着吧?」每次来都没见到,方利泽都快怀疑他们根本不存在。 「我说过了,他们活得很好。」 「他们都不回家?」 「会回家,只是不是这个家。」 「什么意思?」 「说来话长,」她合上漫画,兴奋地坐起来。「你有没有三个小时听我说?因为那真是挺复杂的过程,要听吗要听吗?」她很乐意跟他分享家族秘辛。 「算了,没兴趣了解。」又不是他喜欢的女生,知道那么多干么。三小时?疯了喔。「喔。」筱鱼黯然,一阵失落。 方利泽不想了解她,对她没兴趣。 可是,她却越来越了解方利泽呢。 她喜欢看他豪迈的吃相,坐在他对面,看他吃得狼吞虎咽,发出唏哩呼噜的声音,快速地挟扒饭菜。她看着就高兴,觉得饭菜更好吃了。 她喜欢赖在床上看漫画,一边偷看他埋首桌前、帮她做功课的背影。 他的背很宽,腰很紧实,呈倒三角形模样,她常盯着那强壮的背,直到耳根烫。她更喜欢他的手,手掌厚实,指节粗犷,那是一双很有力的手,她睡觉时常有以下幻想——幻想拥抱住那样的宽背,幻想被那厚实的手握住,幻想被他保护,她觉得江紫薇真奇怪,乔安贵虽然帅,但是白净得像女生,又很小心眼乱欺负人。 她怎么会选择乔安贵,放弃方利泽呢? 在廖筱鱼看来,她觉得方利泽将来大有可为。 他才是正港男子汉啦。 方利泽懒得了解廖筱鱼。 但是,渐渐的,熟起来,他发现她一些特殊习惯。 她焦虑时,会一直搓揉左耳。 她吃饭时,喜欢把大鱼也放在桌上。 她爱吃甜,嗜甜如命。 她常拿着一袋巧克力,一颗一颗往上抛掷,然后精准地以嘴接住。有一次,看她又这么进行时,他忍不住了。 第九章 「是不是不管抛多高你都能接住?」 「好像是欸。」 「那这样呢?」方利泽抢走巧克力。「你蹲下。」筱鱼真乖,马上蹲好。 他站在她面前,拿出一颗巧克力,往下丢。 「啊唔。」她嘴一张,接住了。 「good!」 他站到椅子上,又拿出一颗。「那这样呢?」扔下去,还故意扔歪——「啊唔。」她头往旁一挪,又接住。 喉,真的有厉害喔! 「那这样呢?」这次站在桌子上。 「啊唔。」一点都不难,她又接住了。 「那……这……样……呢?」 方利泽来到筱鱼家的四楼阳台,探出头,望着楼下站在院子里的廖筱鱼。廖筱鱼好兴奋,这好玩欸。「没问题,你快丢!」一颗丢下去。 「啊唔。」再一颗,故意丢远。 筱鱼跑啊跑。「啊唔。」接住。 不可能!他再奋力扔出一颗,像高飞球,飞得很远很远。 筱鱼跑来跑去,瞄准好,嘴张开。 「啊唔。」她办到了。 「ya!」筱鱼仰头,朝他秀出塞满嘴,糊成一团的巧克力,双手插腰,出出驹笑,得意的咧。「真丑啊。」他不忍卒睹哪。 她真是不顾形象取悦他哩。 「廖筱鱼,你要不要考虑加入马戏团?」接这么准,天赋异禀,要好好发挥才华。 「呵呵呵,不知道为什么,我瞄准东西很厉害。」 「那上次我们跟二班比排球,你干么不上场?有你负责接球我们怎么可能输。」 「可是我不喜欢杀球啊!」 「笨蛋,就接住了,用力k过去就对了。」 「万一k到人很痛的。」 「能赢就好管他痛不痛。」他杀球最厉害,可恨同学们接球太弱,一直失分。 「才不要打排球,一点都不好玩。」筱鱼想了想,问:「我接东西真的很厉害吗?我觉得很容易啊。」 「哇靠,你不知道吗?你超厉害!四楼欸,怎么扔都能接到,你了不起!」也双手按在她肩膀,很认真夸奖。 「这是我认识你以来,头一次佩服你,为了吃,你发挥了你的潜能,超越了你的极限。相信我,你真的可以往马戏团发展。」 筱鱼哈哈笑。「有那么好吗?唉哟,你太看得起我了啦。」也许,他开始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她喔,虽然他还是常常在上课时,偷偷往江紫薇的方向瞄。不过呢,现在跟他走最近的人是她,筱鱼陶醉地想。尤其每次放学时,有些同学见到方利泽载她回去,会用力亏他们。 虽然方利泽每次都挥拳怒视。 不过呢,筱鱼听着,暗爽哩…… 筱鱼,默默进行一项计划。 她在书桌上立着的行事历,将这个月的30号特地圈起来,还在一旁标示英文——birthday。 方利泽应该会看到吧? 他会不会送她生日礼物?不送也没关系。跟她说一声「生日快乐」,她就很满足了。当然如果他愿意再多做一些表示,她会更爽啦,哈哈哈。 因为怀着这样的期待,当爸爸说他那天人在国外来不及回家跟她庆祝时——「你想要什么?我交代秘书帮你订。」 「没关系,我可以自己过,你不用特地回来。」她计划买好蛋糕,跟方和泽庆祝。 妈妈也打电话给她。「妈最近比较忙,有个案子一直搞不定,可以改天帮你庆祝吗?你知道妈是爱你的,只是……」 「没关系!不要担心,我0k。」她现在有人陪。 方利泽,方利泽啊,你脑子比我优,英文能力更是赞,birthday这么简单的字汇看得懂吧,驹驹方利泽岂止脑筋好,现在更是头好壮壮咧。 在筱鱼的宠爱下,方利泽短时间强壮起来。原本就身材高大、骨骼匀称,口,是营养不良,显得单薄过瘦。而今,夜夜惨遭廖家食物摧残,他吃撑,他吃爽,肌肉都长出来,人也精神多。 现在是又酷又帅,偶尔,还会在书包里,发现几封爱慕者的情书。 那些情书他看完就扔,他心中只有江紫薇,他恨她,矛盾的是,因为这恨意,他更生机蓬勃,努力向上,渴望出人头地。他绝不承认输给乔安贵,他相信,只要他够强、够厉害,他是能追回江紫薇的。都是因为他穷,才失去江紫薇。 就像妈妈常说的。 「阿泽,你听好,没朋友、没亲戚、没人爱都没关系,有钱就好了,没钱什么都不用谈,只会让人看扁,猪狗不如。」 妈妈常这么诉苦,每当跟亲戚借钱饱受歧视后,她总会恨恨地踉他说:「阿泽,要不是因为你,妈早就去死了。将来你要有出息,赚大钱,让瞧不起我们的人好看! 「你看那些人多势利!看咱落魄了,见到我们像看到鬼,逃得快哩。」方利泽觉得妈妈会病倒,都是因为缺钱压力大逼出来的。 可是……认识廖筱鱼后,方利泽意识到一件事。 那就是,有时候跟妈妈窝在病房吃晚餐,或是深夜栽在陪病床听妈妈安稳的呼吸,他会感觉到,某种类似幸福的东西。 好吧,就算他很落魄,很惨。但是,妈妈留在他身边。不像爸爸,擞下他们跑了。没饭吃时,他可以跟妈妈一起挨饿。被债主逼到急时,妈妈会踢他一起发愁,他们有商有量,讨论该怎么办。 「不然我们一起去死好了。」有时妈妈会说气话t「那也要挑一个不痛的死法吧?」方利泽总是哈哈笑地敷衍过去。 她住那么大的房子,除了佣人外,都是一个人。一个人,没有伴。 有时,深夜里,方利泽会想象廖筱鱼的夜晚。 一个人睡在那么大床铺,待在那样房子,是什么感觉? 不知为什么,方利泽怎么想,都觉得那不是太舒服的感觉。 这是方利泽头一回意识到,他这样匮乏,但还有一桩微小的幸福,是胜过筱鱼的。 他有妈妈作伴,而筱鱼,只有那只不会讲话的布偶。所以,她才那样依赖它吗?到哪儿都带着那个布偶呢。 他没发现。 30号那天,方利泽表现得跟平常一样。 没有送生日礼物,没有说生日快乐,没有任何表示。 那么大的行事历就立在桌上,他不是没看见吧?他是根本不在意她的生日。我在他心中真没分量……筱鱼好难过。 就算只是个普通朋友好了,讲一句生日快乐应付,这很难吗?哪泊只讲这么一句,她就满足了,就会很开心啊……当天深夜,下着雨。 廖筱鱼躺在床上,听着雨声,感觉烂透了。 雨声淅沥,窗外一片黑,墙上挂钟滴答滴答响着,时间无意义……直流逝。又长大一岁了,但有什么好开心?就算现在死了,也不会有人为她哭吧。爸妈也许会应景地为她掉几滴泪,办个华丽的葬礼,然后心里其实松口气。 这个累赘终于离世,他们再也不用义务性地表演好父母了。 是啊,她今天生日,但这有什么值得开心呢? 她活在这世上,如今只证明了,一对失和的恋人,一段失败的婚姻,她像个污点,是这对恋人想抹去又没办法一笔勾消的存在。 廖筱鱼又有那种感觉,很累的感觉。 特别是冬天又一连几天下雨时,她会累到想一直睡,可以睡掉一整天,不去上课。 第二天,廖筱鱼旷课,没去学校。 她躺在床上,抱着大鱼,不想起床,她要一直睡下去……廖筱鱼一连两天没去上学。 方利泽不知道廖筱鱼怎么了。 他照例晚上都去她家,帮她写作业。 她不看漫画,也不下床,她说她好困,一直睡觉。 他问她怎么没去上学? 「想睡觉。」她昏沉沉地说。 看她睡到连饭都懒得吃,趴在床上不动,披头散发也不整理,到了第三天他受不了了。「哪有女生像你这么邋遢,你没上学就是一整天都在睡吗?太扯了,起来!」 「睡觉好舒服。」起来干么?有什么意义。他老兄做完功课吃完饭,很快就走了。 这么冷又下雨的夜晚,又剩下她一个人,还不如这样睡下去。 「你到底睡多久了?阿姨饭煮好了我要去吃,你不吃吗?」 「我要在床上吃,你叫阿姨把饭菜端来。」方利泽看不下去了,抽掉棉被,把她拎下床。 「恶——好臭,没洗澡吗?」有一股油腻味。 「我还没睡够啦——」廖筱鱼懒洋洋说,他一松手,她就软坐在地,直接躺在地球上。 「真是,我不管了。」发什么神经啊。 第十章 方利泽走出去吃饭,吃得好爽。 回房间,看廖筱鱼还躺在原地,她侧躺,面向落地窗,背对着他。她像团烂泥,似乎打算这样废到天荒地老。」他用脚踢踢她。「喂,我要去打工了,作业写好了,今天的钱呢?」 「在桌上的皮包,你自己拿。」她有气无力地答。 方利泽蹲在地,戳戳她的背。「我走喽?」 「是不是生病了?」摸她额头,不烫啊。 「没病……」 「声音这么哑,病了吧?」 「因为睡太久……我想喝水。」 「想喝水起来啊?!」 「懒得起来。」 「富家千金就是这样,任性、懒惰、堕落、邋遢!」 「随便你骂……」她有气无力道。 「你别指望我倒水端来喂你,我这个人是绝不低声下气的,你就是渴死了,也不关我的事。」 「知……道……」 「哇靠……了不起,真是了不起,懒到这种程度,我开眼界了我。」 「走喽?」 方利泽走到门口,想想,又返回,蹲在她背后,凑过去,俯低在她耳边道:「其实我今天放假,我在想,要不要留晚一点,看晚上要干么,要不要出去玩?可是外面很冷……」他还在考虑,她已经跳起来了。 「真的吗?!」这家伙突然精神百倍,好兴奋地抓着他臂膀。「要玩什么?不出去的话,家里也有很多可以玩,要不要唱歌?我家有很赞的音响跟卡拉0k,还是玩象棋?扑克牌咧?」现在是怎样?活跳跳?方利泽赞叹。「原来人的个性可以这么极端啊?」前一秒槁木死灰,下一秒像尾活龙。 「你等我,我先去吃东西,别走喔!我等一下带你去视听室,等我嗄,你先坐好,先吃零食!」筱鱼迫不及待地拉开抽屉将所有珍藏的零食捧到他面前,放在地毯上。 「你等我,我很快过来!」 筱鱼跑出房间,奔向餐桌,她活过来了,饥肠辘辘。方利泽要留下来陪她,好开心啊! 方利泽瞪着那一堆零食。 「这个白痴……该不会是期待我帮她过生日吧?」从上个礼拜开始,他就注意到了。 桌上的行事历,30号那天被圈起来写着birthday。 一开始,他没啥特别的感觉,廖筱鱼生日吗?关他屁事例。 可是,到了三天前,那原本用蓝笔圈起来的日子,改成用红笔圈起来。 仿佛怕没人发现她生日似的。 太刻意了喔,她越强调暗示,他越是不想做任何表示。 我干么要顺她的意,给她惊喜,恭喜她生日快乐? 班上已经有同学传他们在一起,这点让他很介意,他才不喜欢她,绝不!可是,当廖筱鱼从?!一号开始,没去上课,然后每天像死人这样废着。 方利泽看着真是好好笑喔,就因为没祝她生日快乐就摆烂成这样吗? 太好笑了啦哈哈哈。这么粗糙的手段,就想让他照办,廖筱鱼你太浅了啦。哥哥把你看穿了喔,哈哈哈。 好吧好吧,方利泽叹息,笑了。 今天晚上陪她久一点吧……也许她真的是太孤单了所以才这样幼稚,为了个小小的生日就跟全世界闹别扭。 唉,方利泽机了扒头发。我怎么那么伟大啊?自己都过得这样坎坷了还这么有同情心,我真是了不起喔。 「快点!来唱歌,我吃饱了!」 廖筱鱼冲进房间,很喘,脸很红,她吃得太快了。 「是,来唱歌。」 「等一下——再等我一下!」 「干么?」他看筱鱼脸色一变蹲下,跪在他面前。「陪你唱歌而已,不需要跟我下跪吧?」筱鱼抓住他的裤子,鸣——她忽然哭出来了。 为什么会这样?怎么可以这样电! 我到底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上天要这样考验我?! 筱鱼在厕所蹲马桶,好难过喔,她肚子绞痛,拉肚子,糗爆了方利泽在外面看手表,计算时间。「十五分钟过去了,你还没好吗?」 「你不要站在门外啦!」很尴尬欸。 「你知道苏东坡怎么死的吗?他就是因为饿太久了,忽然吃到东西,一下子吃太多暴毙的。」 「嗄?是这样吗?噢……」好痛……筱鱼拉肚子拉到冒冷汗,快抽筋了。 「你刚刚到底是吃多快又吃了多少东西啊?」唉,别提了,她好想死,她都哭出来了。 「电话借我一下。」他在门外喊。 「好……」 方利泽每天固定早中晚打一通电话到病房,了解妈妈的状况。 「王淑女有没有乖乖的啊?」他把妈妈当小女孩哄。 「今天又吐了,妈想出院。」 「乖啦,再忍忍,要把疗程做完啊,再忍一下好不好?」 「好困,妈要睡了。」 化疗过程痛苦又漫长,方利泽应付学业跟打工,没能给妈妈什么支持,凌晨回到病房时,妈妈通常也都睡了。但他仍天天固定追踪妈妈的状况,盼着老天保佑,让妈妈完成所有疗程,早日出院。 扩大机、混音器、大屏幕投影机。 无线麦克风、伴唱机、点歌机。 落地型喇叭、无线点歌键盘。 升降布幕,豪华配备,甚至有五彩霓虹灯。 在筱鱼家,方利泽见识到什么叫专业视听室。去跟政府申请一下,拿来开卡拉0k店,应该很赚。 「唱歌喽!」肚子痛危机解除,廖筱鱼又是一尾活龙,握着遥控器,这里按那里按,天花板降下布幕,一束光投射出去。她翻开歌本,几千首中英台日歌,统统可以点来唱。 「你可以过得更爽一点。」方利泽坐在红沙发,靠着沙发背,交叠长腿,双手摊开搁在沙发顶上,这样坐,有没有很像大老板?哈哈哈哈哈哈。 「想唱什么?帮你点喔。」筱鱼唰唰唰地翻歌本,努力表现,讨他开心。难得他留下来,一定要让他欢喜尽兴才会有下次吧? 很好,妹妹的表现很好。如果长得再漂亮一点,这里有没有像酒店? 哈哈哈哈哈。方利泽笑了,自尊心得到极大的满足啊。打工时要跟人哈腰低头,可是在这里,筱鱼让他觉得自己是大老板。 「说实在的,」他忍不住拽起来,很嚣张地臭屁道:「我水准很高的,我听的歌都很冷门,我想你家歌本可能没有。」 「不可能,我爸差不多把世界名曲都买齐了。什么啦?快说,我找给你。」 「(bohemianrhapsody),波西米亚狂想曲,没听过吧?我一点都不意外」 「波什么?」她英文不好。 「〈bohemianrhapsody)?」 「这首吗?」筱鱼将歌本捧给他。 「靠,就这首!」 「0k。」遥控器瞄准点歌机,输入按按钮。 〈bohemianrhapsody)来了 方利泽的最爱啊,他抓住麦克风,脚踏沙发,开唱了。 「is this there allife is this just fantasy。等一下,停!停!」喔,筱鱼赶快按暂停。 「重来——我fantasy没唱准。重来!」 是。筱鱼赶紧重放。 「open voureves。look up to the skies andsee。i‘m just apoor boy等一下,停!」 又?筱鱼赶快暂停。 他严肃道:「poorboy这里走音了。我第一次唱,比较不熟,重来!」 「又不是在录唱片,差不多就好了吧?」 「重来!」他大叫。 是,赶快重放。 以上锱铢必较的行为,导致筱鱼重放了五次。 「我一定要征服这首敢!方利泽非常要众完美地一谪谪重夹,练了足足八次,这才满意。 第八次完整唱完后,他说:「这首歌唱的是岔闲小年,对现实人生的无力。我觉得我如里用道首去参加歌唱比赛,应该可以拿冠军。你知道这首歌是高难度吧?你听得出来吧?」筱鱼觉得头晕,她今天身体很虚。还觉得这首歌对播歌员来说,确实高难度,他唱得很爽,但她很紧张捏,一直帮他卡歌重放。 「欸?!你怎么没拍手?」这么屌的歌,这么赞的歌喉,不拍手拍到手断掉太对不起全世界。 「你不觉得这歌很酷吗?」 第十一章 到底是哪里酷?筱鱼一脸呆滞。怎么会有这种歌?完全不知道是在唱什么?只觉得这首歌旋律忽高忽低,音量忽大忽小。他忽然拔高声线,忽然又缓慢低沉,超怪异。 怎么都没反应呢?这样哥哥不太高兴喔。方利泽眯起眼睛。「我唱得不好听吗?」 「喔。」筱鱼赶快按下某键,顿时音响放起安可声,欢声雷动,掌声大作。 「竟用机械掌声敷衍我?!」哥哥生气了喔! 搞笑欸,掌声这么重要喔?筱鱼失笑,用力鼓掌,竭力赞美。 「你好厉害,这么怪的歌都听过,还会唱欸,英文欸,了不起!」出出力,感觉舒服多了啊。方利泽抬高下巴。「我这个人是很有世界观的,未来是要干大事赚大钱的,跟你这种堕落的富家女不一样。」 「我也很会唱好不好,英文歌我也会。」 「ok,你唱啊,换你啊。」方利泽将麦克风嘟到她面前。我看你会唱什么英文歌,英文作业都我帮你写的好吗! 「好。我唱。」筱鱼拿遥控器,按了几个键输入歌曲。 歌曲出现,方利泽惊呼:「yellowsubmarine 这披头四的歌,这我会!」 「那我们一起唱啊。」他们各握一支麦克风高歌,yellowsubmarine! 披头四的〈yellowsubmarine/黄色港水艇〉筱鱼最喜欢了。 如果真有黄色潜水艇,在那遥远彼方,沉入海底,那里俱足喜欢的东西。有美食、美酒、心爱的人,窝在里面永远不要出来面对现实世界,不知多好呢。 筱鱼希望,跟她待在黄色潜水艇里的,是方利泽。 方利泽跟她说,这首歌看起来欢乐光明,其实呢,黄色潜水艇里面发生的事离经叛道。他说披头四作这首歌时可能在嗑药,他说你听见酒杯碰撞的声音吧? 绿色的海,指的应该是酒精浓度高达70%的艾碧斯酒,这种酒是绿色的。 「你喝过吗?非常烈,有茴香味。」 「哇,你真的懂好多喔……」 「那当然,我说了,我可是很有世界观的。」 「我也是。」 「你哪一点有世界观?」 「我看的笑话集,来自各个国家的精髓。」 筱鱼掏出口袋里的粉红色a6小本子。「最近我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法国的笑话——」她马上翻出一则,念给他听。 「有一次,法国的报社在报纸上进行有奖竞赛,其中有这一题,如果罗浮宫博物馆失火了,情况危急只来得及救出一幅画,你会救哪一幅?结果该报社收到成千上万的答案里,贝尔纳先生以最佳答案获得奖金。你知道他怎么回答吗?他说: 「我抢离出口最近的那一幅。」哈哈哈哈哈哈。太妙了啊!」筱鱼拍他肩膀,自己笑得乱七八糟。方利泽看着她,表情淡定。 「我觉得你真的好厉害,说的笑话没一则好笑的,还是不屈不挠地硬要一直讲。」 「什么,是你太严肃,不是我的笑话不好笑。」方利泽抢来她的笔记本,翻看几页,厚,受不了,扔一边。「你到底能不能分辨什么是好笑什么不好笑?」 「我觉得都很好笑啊。」 「我现在让你知道什么叫真的好笑。你听好了,有一个笑话是这样的,有人要开公司,申请商标,并取名为「能力」,想让客户知道他很有能力。挂上招牌当天,大家看见的是……「能力……有限公司」。」 「哈哈哈哈哈哈!」筱鱼大笑。「这个好,等我一下,我记下来,这个真的超好笑的啦!」 「你看吧,我随便讲一个都赢你。」 「真的,你真的很有讲笑话的天分欸。唉,你怎么做什么都比我厉害呢?」 「那是因为你太浅了。」方利泽得意洋洋。「不过你爸妈倒是很国际观,看他们买的cd就知道靠墙巨大书架,里面整齐摆放各国cd。 筱鱼说:「你有没有想听的,带回去听。」 「那我不客气,我要带很多片回去喔。」 「没问题。」 「赞啦。」 筱鱼看他高兴的挑选cd,她在他旁边笑着说—— 「跟我在一起很棒吧?认识我很赞吧?」 「yes!」他拍拍她的头。「你家根本是宝库。这么多cd,你最爱听哪张?」 「这个……」筱鱼拿下一片cd给他看,那是一张日本专辑,筱鱼取出cd,放入音响,是轻快旋律伴随略沉的女性嗓音,筱鱼随着歌曲摆动,在方利泽看来,很搞笑。肢体不协调,晃来晃去像企鹅。 「我最喜欢这首歌,可惜不知道她在唱什么,日文歌词我也不懂。」方利泽看着唱片,歌名是〈打妒权心〉。 筱鱼一脸期待地说:「你英文那么厉害,日文呢?日文应该也会吧,翻译这首歌的歌词给我好不好?」 「嗟,我是不懂日文啦,但是查查字典,翻译这个有什么难?」 「那记得翻给我喔。」筱鱼把歌词取出来,交给他。「我好想知道歌词在讲什么喔。」这也是妈妈常听的歌,妈妈喜欢放这首歌,合上眼,坐在沙发,静静啜饮烈酒。有很长一段时间,爸爸没回家的夜晚,妈妈彻夜放这首歌,坐在沙发到天亮。 后来,妈妈也不回家了,常坐在沙发听这首歌的人,变成廖筱鱼。 方利泽放进口袋里,听着这首日本歌。「这首歌很普通,有什么好听的。」筱鱼晃着脑袋,很陶醉的样子。「虽然轻快,但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听着,又觉得很悲伤,我就是很爱这首歌。」 「爱个屁,连人家唱什么都不懂,乱爱一通的。」筱鱼老是被他揶抡,任他开玩笑,也甘之如怡。 也许,方利泽和她互动,跟她往来,可能单纯只因为有好处。 这点,筱鱼并不糊涂。 但筱鱼怀有期待,既然不知道怎么获得方利泽的爱,那么只要她愿意先付出,让他有利可图,就能持续跟他往来。 当他们除了写功课的交易关系,开始渐渐发展成偶尔会一起在视听室k歌的歌友,再到后来有时会一起看影片。 筱鱼越来越依赖方利泽的存在。 但她始终不敢细想,方利泽,到底喜不喜欢她?有多在乎她? 礼拜天,情人节夜晚。 筱鱼下山,跑去逛夜市,打算吃好几摊小吃,抗议这个毫不体贴寂寞人的商业节日。 她杀进拥挤的人潮,在小吃摊吃完蚵仔煎,赫然发现挂在椅子旁的包包不见了。 被偷了吗? 她的钥匙、钱包都在里面。 「大鱼!」筱鱼惊慌地将摆在桌上的大鱼搂进怀里。幸好,幸好啊,她习惯吃东西时将大鱼放在桌上作伴,不然连它都要不见了。 现在该怎么办? 筱鱼跑去跟附近商家拜托,好不容易找到一间愿意借电话给她的,她打给爸爸,爸爸手机关机。情人节,八成和他的小女友在汽车旅馆狂欢。 筱鱼打给妈妈。 妈妈愣住,支支吾吾,口气心虚。「唉呀,妈在高雄出差,正准备跟人开视讯会议,我没办法回去啊。你赶快打给你爸,叫他帮你开门。」 「好吧。」筱鱼挂上电话。妈铁定是跟她的小男友在一起。好,我自己想办法。 天啊,是谁偷了我的包包,恶劣! 筱鱼沮丧,孤单地走过拥挤的夜市。 人潮往来,摩肩擦踵,她意识到某种被世界遗弃的感觉。终于走出夜市,天气冷,她闪进一旁的土地庙前跟流浪狗玩一阵,然后坐在庙前长椅发呆。 供桌上,烛光摇曳;香炉里,白烟冉冉。火红灯笼,很喜气地在风中摇曳。可是筱鱼怎么看,都觉得那红艳艳的灯笼,那些汹涌的成群成双的人们,都在讽刺她。 想不出该怎么办,搞不好要睡这里,筱鱼燃一炷香,在供桌前跪下,敬拜神明。 反正是走投无路,不如拜拜求神明。 她合眼祈祷,想着自己该求些什么。 她不缺吃食,她吃很多,但不断填补的身体,内在很空洞。仿佛不管怎么努力抵抗,风总能吹透,寂寞得像是要消失了。 筱鱼虔诚祈祷。「我不贪心,只要有一个人愿意永远陪在我身边。我一定会永远爱他,把最好的都给他……」 这时,筱鱼想到方利泽。 方利泽说过,他在二十四小时漫画王打工。今晚,不知道有没有上班?那间漫画王,就离这里约半小时路程。 第十二章 廖筱鱼赶紧走到漫画王。 她跟柜台询问,知道方利泽有上班。她一听见他名字,差点哭出来。 一会儿,方利泽走出来,他看见同事们暖昧的眼神跟揶抡的笑容。 「女朋友唯?」 「情人节来找你喔?」 「不是啦!」真衰欸,廖筱鱼老是害他被误会。方利泽将筱鱼拉到一旁。「干么突然跑来?」 「我惨了,我刚刚吃东西的时候……」筱鱼说完经过,他斥责。 「你白痴喔,爱吃也不是这样吧?吃到包包被a走都不知道。」 「我根本没感觉到。」 「找我干么?我又没你家钥匙。」说完,忍不住骂筱鱼的爸妈。「你爸妈够屌,敢放你深夜在外面。也是啦,因为你长得太安全了。」有这种父母,应该判开,抓去关! 「我现在没地方去,又不能找锁匠开门,怎么办?」 「所以说,你们这种富家千金就不懂了。我教你,台北有几个地方没钱也可以过夜,一些饭店的大厅、7-11、诚品敦南店……你可以在那里待到天亮,不用在外面吹冷风,快去吧。」嗄?筱鱼愕然,就这样?他能帮的就是出这种意见? 「我要去工作了。掰。」方利泽回去忙了。再跟她耗下去,大家真的会误会这丑丫头是他女朋友筱鱼下楼,手里拽着大鱼,马路上灯火辉煌,四顾茫茫,她思考往哪边走才能到诚品敦南店,然后,心头一酸,她就哭出来了。 她觉得自己好悲惨喔。 被这世界遗弃,世界这样大,我却这么单薄(虽然体积很大),活在世上好没意义喔,未来也超不可爱的。 前途茫茫,她很没力,也不想撑。她今晚可是鼓足勇气来向方利泽求救,看到他时超高兴的,没想到他跟她爸妈一样冷漠,只会给她脸色看。 可恶,亏我平时对你那么好。可恶啊—— 她不该来的,这是自取其辱。还以为他们有交情,结果呢? 筱鱼痛哭流涕…… 方利泽回厨房整理杯盘,面向马路的落地窗外,可以看见筱鱼站在路旁哭,边哭边揉眼睛。 笨蛋,哭什么?有钱人就是这么没用,只是临时在外面过一晚,就难过到哭?要是像他一天到晚跟老妈跑路到大,岂不是自杀好几遍了?逊毙了。长了那么多肉,竟然这样脆弱。 方利泽走出厨房,问柜台女同事。 「那间没人吧?开一下。」交代完,他下楼。听见那该死的女同事在后面喊一下。 「还说不是你马子,开包厢出?」被柜台妹亏了,他呕死了啦。更呕的是这个平时跟他就不太对盘的死八婆还加上一句:「原来你喜欢内在美。」双刀流杀她都嫌不够! 方利泽下楼去,走到路旁,一把将筱鱼拽来。 「你过来。」 筱鱼愣住,赶紧抹泪,被他拖上楼,他一路疾速前进,穿过柜台,直接把她推进c8,那是有拉门的和式小包厢,有矮几电脑,可以舒服平躺。 他火大地说:「看在你平日对我还不错,你就在这里待到早上。想喝什么?」筱鱼回过神,放心了,会笑了。「我想喝可乐。」他又吼:「热量很高你不知道吗?看看你那圈腰内肉!」骂是骂,但他出去转了一下,回来拿一大杯可乐给她。 筱鱼盘坐着,捧来可乐,咕噜噜牛饮,走好久的路,好渴。 方利泽说:「包厢计时的,每小时五十块。钱我先出,之后要还我。外面的漫画可以拿进来看,饮料喝完了自己装……会吧?」 筱鱼用力点头。 期。关上拉门,他去忙了。 筱鱼坐在包厢里,墙壁嵌着一支黄灯,温暖的光,浴着她。被冷风吹冻的皮肤,逐渐回暖。她舒服地靠着墙壁,搂着抱枕,将大鱼放在怀里,终于安心了。 这时,她看见矮几上有个立牌,写着各种好吃的。这里还有吃的欸?刚刚走路消耗太多热量,饿了呀。 她照立牌的指示,按下电话分机。 「是不是可以叫东西吃?」 「c8吗?哈哈哈。」那边一阵暖昧笑声。「我马上请专人为你服务。」 「什么?」筱鱼不懂。 电话交到某人手里,她又挨骂了。 「你找我干么?」方利泽气恼。 「我、我是打给柜台,我看这个立牌说可以叫东西吃?我看这儿有泡面,我想吃统一鲜虾面,还有那个炸鸡块,啊,还有米血糕。可以吗?」 她听见他咬牙切齿地说:「廖、筱、鱼,你当这里是buffei?嗄?你是打算吃到饱嗄?!」 「明天我会给你钱啦。」 「你是人形猪吧?快现出你的真身!」 她笑出来。他好坏,可是,他也真好,愿意带她过来,可见还是有些在乎她吧?被骂也没关系,她喜欢听他骂。至少,被世界无视到快消失的感觉不见了。 一会儿,方利泽气冲冲端来她点的餐,砰地放矮几上。 「吃吃吃,吃死你。」,门拉上,他去忙了。 廖筱鱼狼吞虎咽扫光热腾腾的食物,吃到撑肚,倒在铺着软垫的木地板,打饱嗝。太好了,这样吃撑到胃胀胀,人恍惚,就啥都不会想,好舒服,可以睡觉了。她面向墙,屈着身,睡着了。 可是,墙上壁灯太刺眼,她睡觉畏光,只好把手覆在眼上。这样仍睡不安稳,始终感觉亮晃晃地扎眼。后来,恍惚间,有人拉开门。然后,莫名其妙地,世界暗下来,讨人厌的光,消失了。 她从指缝间,隐约看向那个移动的身影,某人跨过她身子,拿了外套,挂在壁灯上,替她掩住刺眼的光。那人又默默退出去,轻关上拉门,蹑手蹑脚,很怕吵醒她的样子。 是方利泽。 他不知道,他对筱鱼偶一为之的温柔,害筱鱼完全清醒了,而且缩着身,哭了,她哭了很久很久。讨人厌的、讲话恶毒的坏家伙,可是,竟为她做出超温柔的事。 就只是这么简单体贴的小事。对寂寞孤独的廖筱鱼来说,已经感动得要命。她哭了很久,在热烫烫的眼泪里,在热腾腾的心跳中,汹涌地体会到淌在胸腔间,那股澎湃感情,是为着方利泽这个人,而炙热着。她爱方利泽,好爱他。如果能跟他永远在一起,她将不会再怨怪老天爷没给她一个圆满的家庭。爸妈不爱她没关系,只要赐给她方利泽就好了。 可是,要怎么赢得他的爱呢? 嘴角不知道,她没有美貌,还戴着丑牙套。她没有身材,虽然试图减肥,但晚上和方利泽吃饭是最开心的事,为减肥不吃怎可能?因开心反而吃多哩,还更胖。唉,人生好难,真是充满矛盾啊。 她也努力揣摩,暗暗调整,希望变成方利泽喜欢的型。 但是要她像江紫薇那样闲时读诗,偶尔倚窗沉思,三不五时忧郁地含泪眼朦,行走时缓慢优雅,微笑时绝不露齿,讲起话轻声细语,胃口小如鸟儿……最后一项对筱鱼来说更是难如登天。她连戴牙套都可以长胖,就知道食物跟她的连结是不止一世的业障。 既然东施效轚的事干不来,她只好彩衣娱「泽」,往谐星方向发展了。 毕竟谐星都是很有大爱的,她决定犠牲自己,娱乐别人。忘记自己,成全也人……某天筱鱼拿出笔记本,找煮饭的张阿姨开会,好认真严肃地说明。 「这笔记本给你,里面写了很多菜。像这道「前汁鱼片」,他不吃的。我发现只要有放西红柿的他都不吃,还有这个「青椒镶肉」,他也不吃的。这两道菜以后不用做了。」 「可是茄汁类的菜是你最爱吃的啊?还有那个西红柿炒蛋也是你最喜欢的。」 「没关系,我不重要,反正我什么都爱吃,少个西红柿算什么,哈哈哈。」看吧,谐星就是这么没有小我,只有大爱。 「还有。」筱鱼指着清单。「经过我的观察,这几道是他最爱吃的,可以常做。尤其是这个,阿姨你做的这个菜脯蛋,好几次他都扫个精光,要跟他拼命我才能吃上一口。」 「哪有那么夸张!」张阿姨哈哈笑。 「他说我们家的菜脯蛋跟外面卖的不一样呢。」 「那当然。」张阿姨骄傲地拨了拨头发。「我这个可是家传秘方,外面那种随便的餐厅怎么做得出来?不是只有火候重要欸,我这个菜脯可是用古法经过千蒸千晒,白天拿去让阳光曝晒,夜晚放着让月光沐浴,收的时候隐咒,煮的时候持q度。我的萝卜干是这么用心腌成的,我是特地弄来给小姐吃阿姨你也很夸张喔。 第十三章 何止夸张,尾椎都翘起来了。 张阿姨遥望远方,在她多灾多难的人生路上,终于有遇到知音的感动。 以后一定有前途。 「不简单啊,他吃得出这道菜跟外面的不同,他感受得到它的深奥。这家伙,途。」 他的前途筱鱼不care啦,care的是要一路跟她走,万万不要走上歧路啊。为此,让他开心的事,要尽量做。 筱鱼又说:「这道也是他超爱吃的,「荷叶粉蒸鸡」。」」 「喉,这道可是功夫菜,很难,这很麻烦欸。」 「拜托啦,阿姨你常做这道好不好?我看他上次吃到时,那个表清超满足的,他爱吃呢!」 「你很喜欢他?」 筱鱼笑嘻嘻,手肘撞了一下阿姨。「什么啦。」张阿姨觑着她。「像你们这种年纪谈的恋爱都不会有结果,你不要太认真。」 「什么,我们又没有谈恋爱。」 「喜欢也一样啦。」 「什么,我又没说我喜欢。」 「这么长的……清单。花了多……少日子观察记录。你不用……说,这桌子椅子电灯地板全看得出来、感觉得到你超……喜欢他,简直喜欢到发神经的地步。」也是啦,哈哈哈。 筱鱼真是竭尽全力取悦他。 她还给方利泽说了很多搜集来的笑话,但是,至今为止,只有一则,能让方利泽认真听下去——「你知道吗?只有百分之二十的人才能正确地读出以下的短句……你想读看看吗?」 「只有百分之二十的人能正确读?什么啊?」方利泽斗志被激起,抢来粉红笔记本。「这有什么难?你听着」 他肯定是那优秀的百分之二十啦。「过国过果,郭国过国国,果国过郭国国,哥国国国过果国。」骄傲地合上笔记本,还给廖筱鱼。「呵,看吧,每一字都完全正确读出来!」 「恭喜你都读对了!」筱鱼用力鼓掌。「你已经具备跟鸡聊天的能力了,啯啯啯啯,哈哈哈。」筱鱼笑得直拍他肩膀。 「妙不妙?这笑话妙吧?欸,不要逞强了,不要憋啦,很想笑出来对吧?想笑吧?憋住是会得内伤喔……你笑吧?」 「我不想笑我想揍人。」方利泽掐住她胖嘟嘟两颊。「妹妹啊,你怎么这么幼稚啊?」 「这是网路笑话啊,很好笑啊。」 「我看装牙套胖嘟嘟的你最好笑啦,那么好笑你给我用力笑,用力笑!」 「好痛咧」 筱鱼的笑话从来没有成功让方利泽笑出来。 反倒是方利泽每次看筱鱼好认真地讲完笑话,自己先笑得东倒西歪。 「你讲笑话给我听的目的,是你自己想要笑吧?」 「什么,是你故意不笑,因为你觉得你笑出来就输了。明明这些笑话都超好笑的,你故意憋着。」 「我没憋,你笑点太低了。我今天心情不错,讲个笑话给你听……小明把红茶、绿茶、茉莉花茶,全部装进热水瓶里。然后骑机车出门,在路上遇到警察临检。香察问小明:「你这瓶子里是什么?」小明拉下口罩说:「什锦茶(死警察)。」警察就把他逮捕走了!」筱鱼反应不过来,旋即听懂了。 「哈哈哈哈哈哈!」她拍手跺脚,爆笑。 「死警察?哈哈哈!」眼泪都笑出来了。 「这个妙,这个我要记下来。」 看筱鱼笑成这样,他结论道:「果然问题出在你身上,你笑点超低的你知道吗?」筱鱼一边记录笑话一边继续笑。「不知道这些笑话都谁想的,我真是好佩服啊,什锦茶等于死警察,哈哈哈哈哈,怎么会想到这种笑话咧?方利泽,你在哪儿听的?你好厉害,上次那个能力有限公司也超好笑,你真的好会讲笑话欸!」好吧,他承认,有时,在她身旁,感觉很偷快。 他还发现,他越来越能精准听懂,她说的每一句话,即使她口齿不清,咬字不准。人,真是很能适应习惯。在一起久了,听她说话听多了,都快忘记咬字不清的毛病。 这牙套妹,开怀大笑时,真可爱。虽然银光闪闪的牙套很碍眼,却无损她的可爱。咦?可爱,想不到渐渐地,觉得她可爱起来了呢。 起初,他对廖筱鱼的背景可是忿忿不平的啊。 觉得她凭什么拥有如此高级的环境?而他自视甚高,却困在恶水里,苦于环境窘迫,无能发挥。拥有绝佳环境的筱鱼却毫不珍惜拥有的事物,那么轻松随便,连阿姨偷东西都无所谓。 是的,他承认,他妒忌廖筱鱼。 但是,他也承认,在这痛苦自卑又充满愤恨的高中时代,不知不觉,跟筱鱼走得越来越近。江紫薇变心、被同学嘲笑,痛苦愤怒的那些黑暗时光,都因为筱鱼这个傻妹,让他沮丧恶劣的心情终于渐渐平复,但那股不服输的好胜心,却更炽热…… 这天,国文老师出了一个难倒学生的作业,要学生去阳明山国家公园拍山栖花,然后写一篇赏楼她的理由是——「只有身临其境,去感受风的吹拂,感受山上空气的味道,感受樱花在风中摇曳的姿态,要真的亲身去感受,才能写出好文章。记得附照片,我才相信你们真的有去。」放学后,方利泽跟筱鱼说:「这个作业要上山拍照,只给两百块的话,我不干。要跑山路,油钱很凶欸。」 「你载我上山,帮我拍照写心得,当天的餐费我出,随便你要吃什么。另外我可以补贴你油钱——油钱差不多要多少?」 「你几公斤?」 「欸?」 「乘客吨位越大越耗油。」他揶抡筱鱼。 筱鱼不怒,还傻乎乎地认真思考起来。「上次量是57,最近好像又胖了——」 「好啦好啦,加两百块就好啦,但是我要麦当劳吃到饱,周六下午出发。」 「ya。」筱鱼大乐,兴奋叫嚷。「郊游去——」 啦,头被狠拍一记。 他骂道:「是去做功课!」什么郊游?搞不清楚状况。 谁也没想到,不就是拍照写文而已哪有什么难的。 孰知世事无常,这一趟机车之旅,令筱鱼刻骨铭心,她真的感受到了啊,很不一样的风啊,很不一样的山上的空气啊,甚至感受到一种濒临崩溃的感受。 天公不作美,山路雾气弥漫,冷掩飕地,仿佛随时就要降下雨。 「快……到……了吗?」筱鱼牙齿打颤。「风太大了,骑车上山好冷喔。」她一直在跟鼻涕奋战。时常要腾出一只手擦鼻涕,她脆弱又敏感的鼻子啊,实在是承受不住冷风吹哪。这难得的美丽约会,她好恨不能保持美美地啊。 「干么?不想被载啊?」方利泽冷漠道:「要不要干脆拦计程车直接到国家公园等我?我自己骑还比较快。」 他口气不爽。这种冷天,女生都爱坐在温暖的汽车里。江紫薇就是这样。他没车,他就是穷,怎样?不爽就去搭计程车啊。 她才不要,他们俩要形影不离,哪怕亡命天涯,也要死忠相随啦。 筱鱼甚至想,我都冷成这样,他骑车一定更冷,好可怜喔……有了,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我觉得这台机车旧了,载我们俩好像满吃力的,引擎声都怪怪的。」她建议:「雾这么大又这么冷,不如我们就把机车停好,一起拦计程车上山?」他火大,咬牙切齿。「我绝不会抛下我的「小银」!」 「小……银?」 「这机车跟过我妈,现在又跟了我。十几年了,换过很多零件,我们是有感清的。要不是它,我怎么能打工赚钱?别看它老旧就瞧不起它,对我来说它很重要,不准嫌弃它,会伤它的自尊!」啊不就是台机车?筱鱼会这样说吗?当然没有! 她听了超感动,她充分理解,他对小银生死与共的感清,根本就是她跟大鱼的写照啊,大鱼对她来说也不只是个布偶! 啊……好浪漫啊,想不到,我们之间有这么多相似处啊。 等一下,这里面有个奇怪的地方。 「你叫它小银?但它是白色的啊。」 「难道要叫它小白吗?听起来很套。」 「也是啦。」方利泽忍不住又念她:「你们女生真的很奇怪,真是不能吃苦,坐机车后座又不是让你们在前面骑车也唧唧歪歪。我妈就不会,她很坚强。你很逊,那个江紫薇也是,吹点风算什么?都不能吃苦。」原来他喜欢吃苦的女生。 第十四章 「我很能吃苦的!」 「才怪。」 「不信我现在下车,跑上山证明给你看。」 「算了吧,你能吃苦?我看你比江紫薇更吃不了苦。你啊,我观察很久,我看透透了啦。你是能躺就不坐,上次还连睡三天,天气冷就穿得像肉粽。怕冷又怕风,住在大皇宫,根本不能吃苦。」 「干么这样讲,我跟她不一样。我敢吃苦瓜,还可以吃很多条!」恨啊,偏偏他是句句实话,她没办法反驳。 「你下车吧,看你冷得讲话都发抖了。你有钱,你搭计程车。」 「不……要……我不冷我不冷!」筱鱼高呼。「不要计程车,我喜欢给小银载!我们一起上! 」 平日家里有暖气,上山更难抵挡冷空气,但是,待在他背后,冷死也甜蜜蜜,死也不自己上山。筱鱼双手反抓着后座横把,坚持一起去。 方利泽有点感动。「喂,抱着我,我身体够热。」嗄?!可以吗? 筱鱼愣住,旋即怯怯地搂住他。哇噻,哇要喜极而泣了! 好宽的背,好暖的身体,好硬实的肌肉。 超兴奋啊,她春心荡漾,满面通红,体温拔高两度,末日此刻降临也行啦。太幸福了,她愿意死在这时候。她才正在陶醉呢,方利泽就把机车停下。 「有便利商店,我进去上个厕所,顺便打电话给我妈。」等一下上山,要打电话就不容易了。 筱鱼站在车旁等。 这时,天空开始飘雨,山路两侧,几株樱花树,含着粉红花,在雾中。 哇——美丽啊。筱鱼贪看着,感觉置身在偶像剧里,她是女主角喔。罗曼蒂克啊,她充满感情地抚着他的机车。 「小银……你放心,我会跟他一起照顾你。」 韵出出,喔陶醉啊,我太幸福了——等一下,筱鱼看方利泽脸色铁青,冲出便利商店,朝她嚷「快上车!」 「嗄?」 「快!」 他发动机车,筱鱼赶紧上车。机车回转,疾驰下山。 「怎么了?!」 「我妈刚刚休克,在急救。」 「嗄?怎么会这样——」方利泽不吭声,筱鱼搂着他,感觉到他的恐惧,他背绷得很紧,好像吓坏了。机车绕过几个弯道,突然引擎发出更大的怪声。 机车油门催不动,它熄火了。 「shit!」偏在这时候。 方利泽将机车牵到路旁。 「它怎么了?」 「不知道。」方利泽很慌乱,急着赶去医院,随手就把钥匙交给筱鱼。「你在这儿等,我先去医院,会找机车行过来处理——」 筱鱼还来不及答,就见方利泽跑到前面去拦计程车,拦了好一会儿才有车,火速前往医院。 他一定很担心妈妈,好可怜。 好冷,筱鱼拢紧外套,站在机车旁。 后面是芒草乱长的山崖,前面是道路跟湿漉山壁。山岚四面八方涌现,渐渐吞没周遭景色。现在,越来越不像偶像剧场景,开始越来越像惊悚片喔。冷啊,筱角冷得一直发抖,原地跳脚,希望藉运动增加体温。 我很能吃苦,我很能吃苦。 我要顾好小银。 嘴角紧握钥匙,像只忠犬,等啊等地。还祈祷着他妈妈没事。 她一个小时一个小时等下去,天色渐暗,她开始犹豫。手指冻倕,脸色惨白,衣服也让雨儒湿了。她一直张望路前方,一直祈祷下一秒就看到他。 但是一小时一小时过去,她觉得自己快冷到撑不住,头剧痛,人昏昏,全身僵硬,怎么办?她打开掌心,看着手中钥匙。 我先回去,把钥匙带着,机车应该不会被偷。 但是机车没上大锁欸,会被牵走吗?反正故障了,没人那么勤劳吧? 但是,万一方利泽叫了机车行老板来呢?结果没钥匙弄车……可是真的太冷太冷了,而且天都暗下来了,甚至到最后,路灯也亮起来了。 「我……我不只能吃苦……我……我还能受苦……呜。」筱鱼此时已冷到全身疼痛。 吃苦受苦也得要有命才行吧? 不行,再下去她会死掉。 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已经超过吃苦的极限,这根本是生死边缘了。 她该放弃。 方利泽赶到医院,得知妈妈因为对药剂产生过敏反应引发休克,经医护人员注射肾上腺素,现在急救完,已被推回病房。 也守在妈妈身边,战战兢兢注意她的状况。 等她醒来就通知我们,还有,血压如果忽然又往下掉,赶快按铃。」护士交代完就去忙。 方利泽俯在妈妈耳边唤她:「妈……要加油喔。」他强忍住泪,如果妈妈去世,他在这世上就再没有任何亲人了。 他这么辛苦,不就是为了给妈妈好日子过? 方利泽苦苦守候,终于晚上八点,妈妈醒来,脱离险境。 她恍惚地望着儿子。「你在这里干么?」 方利泽抱住妈妈,哭出来。「被你吓死了啦!」方利泽在医院美食区帮妈妈买晚餐。 看看时间,都晚上八点了。筱鱼不可能还在山上等吧,应该会回家去了吧?她应该不会笨成那样。他回病房,打电话到廖家。 「喂?」 「张阿姨,筱鱼回家了吗?」 「她没回来吃饭,我还在等。」什么?!这家伙该不会还……不可能,等那么久没看到他,天都暗了,要是有大脑就知道怎么随机应变先回家。 方利泽心神不宁,脑中浮现廖筱鱼戴着牙套憨笑的模样。这家伙……不像有大脑的。 马的,她很有可能还在山上。 方利泽跑出医院,拦计程车,杀上山去。过了几个弯道,透过挡风玻璃,看到停机车的地方。 那家伙,那个笨家伙缩在机车前蹲着,抖着。 「停车!你等我一下。」方利泽跳下车,冲过去。 笨死了! 他气呼呼冲到她面前。 筱鱼一看到他,眼色骤亮,打颤着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妈……没事「白痴!笨蛋!等那么久不会自己先回去吗?」 「你叫我……等你——」方利泽拉她起来,拉她走向计程车。 她踉跄呻吟。「不行,不行,脚麻了。」蹲太久又冷,没感觉了。 方利泽抱起她,将她一路抱进车内。筱鱼心里超爽的,可是,呜呜,肉体超痛的,又麻又冷都没啥感觉。 关上车门,方利泽跟司机报了筱鱼家地址。 他脱下外套,披她身上。又搓揉她的脚,她哀叫着闪避。 「不行……别碰,很麻啦!别碰」 「还动?!就是麻掉才要揉,想被截肢吗?」 「会截肢吗?」 「会,神经冻坏就先砍这里,再砍这里!」他装凶狠地剁她脚,看她哑口无言,很震撼的样子。他忍住笑,凛目严肃问:「干么不先回去?」 「可是……机车万一被偷……啊轻点,轻点啦。」他这样揉,她的脚好酸麻。 「那么旧的机车不会有人偷。」 「可是你说它很重要啊。」 筱鱼对他笑,眼睛亮亮的。「我很能吃苦吧?」她的脚暖了,他松开手,坐好了,看着廖筱鱼。 她的脸都冻红了,鼻子因为擤鼻涕都脱皮了,嘴唇发紫,全身冰冷,脚都麻痹了。 她是单纯?还是顽固?这样看重他随口说的? 这时,方利泽的心,有一种被融化的感觉,这感觉是他不曾经有过的。 他有过砰然心动的感觉,在面对美丽的江紫薇时。他记得心跳剧烈、全身炽热、手足无措,以及小心翼翼惶恐着怕被她讨厌的紧张,面对紫薇,他仓皇混乱。然而这时,看着筱鱼,听她这么说。 他体会到某种东西,那是温暖,暖暖地流过心坎。 他叹息,看向前方。 左手用力一搂,将她搂近,让她贴着他身体取暖。 筱鱼脸更红了,披着他的大外套,外套有他残留的体温。这样偎着他,很暖,她觉得好安全。人生原来还有这么多神奇时刻。 比方说前一秒惨得快没命,下一刻竟可以感动幸福到想永远活下去。 是不是只要吃够了苦,就会换来甜头呢?是不是只要坚持撑得住,就会得到安慰跟补偿呢? 他们后来都没说话了,在摇晃的车厢,偎着彼此,越过司机肩头,挡风玻璃前方,是黝暗山路,车子驰过一盏盏橙色路灯,亮过一段一段暗黑柏油路。而山雾白蒙蒙地扑来,仿佛要吞灭汽车。 第十五章 沿路行经栖花树,车灯亮过时,树梢上的栖花红过一阵阵。 凄迷又美丽。 筱鱼靠在他肩膀张望着,在感到幸福得要命时,不知为何,又被一种莫名的悲伤袭击。她希望这路程永不结束,永远跟他就坐在这小小暖暖的车厢里。 沉默许久许久以后,方利泽先说话。 「廖筱鱼。」 「唔?」 「你猜我以后会怎样?」 「……会变有钱人,这是你的心愿嘛。」 「你这么觉得?」 「嗯,你那么努力,一定可以。」 「可是你说它很重要啊。」方利泽沉默了。 筱鱼对他笑,眼睛亮亮的。「我很能吃苦吧?」她的脚暖了,他松开手,坐好了,看着廖筱鱼。 她的脸都冻红了,鼻子因为擤鼻涕都脱皮了,嘴唇发紫,全身冰冷,脚都麻痹了。 她是单纯?还是顽固?这样看重他随口说的? 这时,方利泽的心,有一种被融化的感觉,这感觉是他不曾经历过的。 他有过砰然心动的感觉,在面对美丽的江紫薇时。他记得心跳剧烈、全身炽热、手足无措,以及小心翼翼惶恐着怕被她讨厌的紧张,面对紫薇,他仓皇混乱。然而这时,看着筱鱼,听她这么说。 他体会到某种东西,那是温暖,暖暖地流过心坎。 他叹息,看向前方。 左手用力一搂,将她搂近,让她贴着他身体取暖。 筱鱼脸更红了,披着他的大外套,外套有他残留的体温。这样偎着他,很暖,她觉得好安全。人生原来还有这么多神奇时刻。 比方说前一秒惨得快没命,下一刻竟可以感动幸福到想永远活下去。 是不是只要吃够了苦,就会换来甜头呢?是不是只要坚持撑得住,就会得到安慰跟补偿呢? 他们后来都没说话了,在摇晃的车厢,偎着彼此,越过司机肩头,挡风玻璃前方,是黝暗山路,车子驰过一盏盏橙色路灯,亮过一段一段暗黑柏油路。而山雾白蒙蒙地扑来,仿佛要吞灭汽车。 沿路行经楼花树,车灯亮过时,树梢上的楼花红过一阵阵。 凄迷又美丽。 筱鱼靠在他肩膀张望着,在感到幸福得要命时,不知为何,文被一神罩名的悲伤袭古。她希望这路程永不结束,永远跟他就坐在这小小睫睫的车厢里。 沉默许久许久以后,方利泽先说话。 「廖筱鱼。」 「唔?」 「你猜我以后会怎样?」 「……会变有钱人,这是你的心愿嘛。」 「你这么觉得?」 「嗯,你那么努力,一定可以。」 他难得地,露出脆弱表情。 「是吗……我连我妈住院的钱都筹不出来。」他吸口气,说:「以后,我要让我妈住大房子,有花不完的钱。随便她想买什么都可以……我妈太辛苦太可怜了。」筱鱼动容,他真是个很有肩膀的男人呢。只要是他认定的家人,就会拼命照顾到底。 她希望成为他的家人啊。 「你这么爱她,你妈真幸福。」 「廖筱鱼……」 「嗯?」 「你的心愿呢?」 「……」我想跟你在一起。 「我想要有人一起生活。」 「那还不简单,有个室友就行了。」 「而且他永远不会离开我。」 「那也很简单,租金非常便宜就行了。」 「欸,我是认真的!你不要开玩笑。」 「我知道,你怕孤单,但是越怕孤单的人,越会被孤军找上。那跟有没有人一起住是没关系的,你要克服才行。」 她想听的不是教她怎样克服,唉。想听的是他说——别怕,我会陪着你,你以后再也不孤单。 结果方利泽讲了很多道理,告诉她要战胜寂寞,要克服孤单,搞得好像她要戴上头盔,去跟孤单打仗。 他真好胜啊。 可是这好胜的男人,毕竟输给了现实人生。 毕业前夕,方利泽的妈妈在反复进出医院长达两年后,终于结束最后阶段的一次化疗,日后只要定期追踪。这是开心事。但是,出院前几日,王淑女夜夜失眠,愁容满面。 深夜里,这对母子,避人耳目,躲在医院的楼梯间讲话。 王淑女顶着因化疗稀疏的发,宽大睡袍内,是仅存三十八公斤的体重。她撑过痛苦的化疗,却更艰难地要面临缴不出医药费的窘境。 「我问过了,你给我的加上妈原来存的都不够,我们还差两万。」 「……我去跟大舅借。」 「千万不要,上次房租的事,已经让他不爽,妈不想要你再去看他脸色。」 「大不了写借据,我算利息给他,我以后会还。」方利泽也痛恨看亲戚脸色,但走投无路,又能怎办?爸在大陆音讯全无,他不去借,难道要妈妈拖着病体去求人吗?这种低贱的事,他宁可硬着头皮自己来。 「你放心,妈想好办法了。」王淑女小声道。」 「什么办法?」 「趁现在没什么人,等一下我们回房偷偷打包行李……我们逃走吧。」方利泽苦笑。「这我想过了,但不行,妈,你以后还要追踪检查。」王淑女也笑,看着平坦空洞的胸部。「管他的,两个mm都割掉了,这样还复发,老娘死掉算了。」母子俩哈哈笑出来,笑得眼眶湿。 方利泽拍拍妈的肩膀。「安啦,我会搞定。差两万而已嘛,又不是两千多万。你儿子随便借也有。」 「少骗我了,上次你跟班长借钱,结果弄到全班都知道。阿泽啊,妈知道你自尊心强,不要再跟人借了。妈来借好了,我住院的时候表现很好,护理长不知道多喜欢我,我一次也没按过急救铃,从来也没有大小便失禁,连化疗要吐的时候都很准的吐在塑胶袋。这里的护理长跟护士看起来都很慈祥,妈来借借看好了,一个人借个五千,拜托四个就有了。」说完,母子俩又一阵笑。 不是他们爱笑,是现实压力大到他们已经没有眼泪哭也没力气靠了。只能用力笑,笑这个烂透的命运。 方利泽搂着母亲。「好啦,我说真的,明天如果没筹到钱,再让你去借。」把她当小孩子那样哄。「你听话,好好回去睡,不要操心,把身体养好,以后才能享受好日子。」 「两个mm都没了还有什么好日子?」 「嗟,我以后超有钱的,帮你装厂罩杯的义乳,比以前的更赞!」他没有办法。 第二天晚上,还没借到钱。方利泽在筱鱼家晚餐时,头一回,只扒了几口就不吃了。 「我饱了。」 「怎么吃这么少?」筱鱼看他心事重重。r干么?心情不好喔,你妈不是明天就出院吗?」 「唔。」 「出院是好事,干么苦着脸?」 方利泽不吭声,他回筱鱼房间,把剩下的国文功课写完。 筱鱼也没食欲了,草草扒了几口。 她想了想,跑进厨房跟阿姨说:「碗筷先不要收,搞不好晚点我还要吃。」 「喔,好。那我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好啊,你提早下班好了。」 「好,那我走了,吃不完的菜你放冰箱就好了,碗筷我明天来再洗。」阿姨回去了。 筱鱼回房,看方利泽凛着的脸色,也不敢多问。她上床,翻看漫画。 一会儿,方利泽收拾书本。 「都好了,我走了。」 筱鱼放下漫画,走过去,拿出皮包付钱,才发现钞票都用光了。 「你自己拿好了,我爸都把钱放在电视柜第一个抽屉。」 「什么,你自己去拿。」 「我正看到精彩的地方,你出去时顺便拿就好了。」 「万一你家钱少了,到时候赖给我。」 「安啦,我爸从不知道里面到底有多少,都随便我拿的。喂,你今天怪怪的,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还是你留晚一点,我们来唱歌?」阿姨回家了,他们可以放肆高歌。 「我像你这么闲吗?」唱屁啦。「再见。」 他拎起书包走出房间。 到客厅,拉开电视柜第一个抽屉。里面有个没有盖子的铁盒,放着一堆钞票。客厅只开着一盏黄色立灯,昏暗暗地。 方利泽看着那堆钱,怔怔地。 他抓起一叠千元钞,数了二十张,剩下的放回抽届。他疾步离开,心跳如雷鼓,心神慌乱。终于走出大门,跳上机车,急速疾驰,驰出尊爵山庄时,终于稍稍松口气。 行经公共电话亭,他停车,冲进去,打电话到病房,兴奋叫嚷。 第十六章 「妈,我筹到钱了,我借到了,你放心!」 「真的吗?唉哟,你太厉害了,跟谁借的?」 「好朋友。」 「真是太好了,你以后一定要好好报答人家,妈今天终于可以好好睡觉了!」方利泽挂上电话,蹲下来,抱头,肩膀剧烈颤抖。 好朋友?方利泽掌心湿透,他咬牙,克制不住泪水。 可恶,可恶! 我真可耻,方利泽你烂透了。 方利泽比以前更沉默了。 他开始迷上深奥的《战争论》,还读宫本武藏写的《五轮书》,稍有空档就站在书局看各种财经或商业周刊。 他变得更严肃,仿佛要用尽每一分秒来强壮自己。 每次帮筱鱼写完功课就走,不太和她聊,他比以前更来去匆匆。 「我以后要做房地产,房地产最好赚。」吃饭时,他这样说。没错,他研究过了,像乔安贵他爸,就是搞房地产发迹的,然后开起建设公司。 「我如果有房子一定给你卖,随便你卖多少都可以。」筱鱼笑咪咪道。筱鱼对他还是一如往常。 但是,她不知他为什么,越来越疏远,面上笑容越来越少。与她的交集,仿佛只有写功课这交易,除此外,言行更冷淡。 当方利泽不断努力精进自己,要变得更强更无敌时,筱鱼却柔软到底,懒到极致,胸无大志地度日唯一能让筱鱼她积极的,就是维持跟方利泽的关系。可是,随着毕业的日子接近,筱鱼好怕。她希望高中永不结束,她不知道一旦毕业,没功课做,还有什么借口,可以跟方利泽来往。 他是欲展翅高飞的大鹏,而她,只是贪图现状渴望温暖的小雀。 可惜,这天终于还是来了…… 「以后我们还是可以常联络喔。」 毕业典礼结束后,筱鱼这么跟方利泽说。 她说这话的时候,脚在发抖,因为,外套口袋,躺着一封告白信。要不要拿给他,现在时机合适她这样怕别离,然而,竟看到这阵子心事重重的方利泽,面上出现了笑容。 「终于念完他妈的高中。」 他解脱了,他要先入伍当兵,然后快点发展自己的事业。现在他不用缴学费,也不用被绑在学校,可以开始实践理想。「爽!终于自由了。」 「呃……是啊,不过你还是可以来我家吃晚饭……」现在管什么晚不晚饭啊?方利泽将她扳向另个方向。 「你看他们——」 那儿,乔安贵跟江紫薇手牵着手,笑容满面,跟同学们聊天。乔家父母也在,他们一团和气,就连阳光好像也站在他们那边,金光闪闪,贵气逼人。 方利泽恨恨地在筱鱼耳边说:「你看好了,将来,我会让这些人、好看,乔安贵是怎么羞辱我的,我就怎么还给他。乔安贵算哪根葱?你等着看,等我赚大钱成功后,我会让江紫薇哭着求着要回到我身边。她是我的——」那我是谁的? 筱鱼眼眶红了,双手握拳,难过极了。 她伤心着离别,忐忑毕业后不能与他往来。就算不能在一起,她只有个卑微的小心愿,希望晚餐时,他不要缺席,她再也没办法回到一个人的孤寂里。 他却满心里只是计较他曾失去的,以及背叛他的江紫薇。 那封告白信,被筱鱼永远锁进抽屉。 高中结束后,方利泽迫不及待追逐他的梦想。 他再也没有跟筱鱼联络。 十一年后—— 台北东区,圣诞节前夕。 快中午了,还不见太阳,天空阴霾,已多日下雨,潮湿寒冷,街上行人无笑脸,商家开门先叹气,就连被主人牵着穿雨衣的小狗也垂着尾巴,教人忧郁的气候啊。 车流中,一辆红色porsche跑车,在灰蒙蒙天候,拥挤车阵中,特别醒目。 富家公子陈康鸣,一身秋冬劲装,驾驶跑车,朝座位旁的合伙人说话。 「这辆不输你那台吧?前天才从车厂牵出来……花了我八百多万。」陈康鸣的合伙人,方利泽,身穿铁灰色三件式西服,身形高大结实,占据整个车座椅。往后梳理整齐的短发,露出宽大额头,轮廓深刻如刀削,有着雄心壮志般的凌厉眼色。 方利泽近年靠着与房仲业合作,透过房地产买卖,获利丰厚。还在东区开了美式餐厅。 起初,他在陈康鸣的家族企业上班,后来离职,说服不被家族看好的富家公子陈康鸣和他合作。 陈康鸣投资,方利泽负责买卖房地产。这模式运作良好,但这两年,方利泽资金充沛起来,开餐厅了,陈康鸣反而成了他股东,变成利泽事业上的帮手。 陈康鸣对方利泽越来越依赖,认识利泽后,他才脱离靠爸族,这个小妈生的私生子,而今参与家族饭局,终于走路有风啊。 陈康鸣骂道:「一堆白目跟烂车挡路,不会开还……」正说话,一堆长眼的机车擦撞跑车,在跑车车身划出一道裂痕。有着快递黑猫标志的机车滑倒,那穿雨衣的年轻人牵起机车,惊愕地看……他刮出的车痕。 porsche跑车?!死定了,要赔到脱裤子! 「我的车。」陈康鸣倒抽口气。 「我来处理。」方利泽推开车门,表情严肃,像是去揍人。 陈康鸣交代他。「我打电话叫香察,你叫他赔钱,马的,白痴,智障,老子开这么慢还会撞到「我会处理。」方利泽回头说:「先别报警。」 陈康鸣看方利泽下车,站在那看来只有十几岁的少年面前。 他气势凌人俯望着又瘦又矮的少年,说了几句话。 陈康鸣紧张起来,少年双手握拳似乎很激动,两人要干架了?!不,没打架。少年把摔坏的摩托车牵到一旁,拆下待送的整箱包裹。 方利泽回到车内。 陈康鸣激动问:「你有没有看他证件?!叫他赔钱?!」接着,震惊地看着少年怜着一大箱东西坐入后座。 「这……这是干么?!」 方利泽说:「年轻人打工赚多少?想也知道没钱赔你。何必浪费时间。」 「他撞我欸,当然要赔!大不了让他分期付款啊。」他朝后座少年骂道:「喂,雨衣脱掉,椅子都被你弄湿了!」 「对不起。」少年低头道歉。 方利泽跟陈康鸣说:「他有个包裹中午前要到,快开车,地址是……」转头问少年:「你跟这叔叔说。」 「我几时变叔叔?我才——」 「大哥,就在前面巷子——」少年怯怯地请求。 陈康鸣瞪方利泽。「你把我当司机?你几时有佛心了?你前天皈依了吗?!」方利泽微笑不语。不怪陈康鸣惊骇,平日他待人刻薄、为人自私,唯独今天对这少年,言行反常。他没有菩萨心肠,也不是大发佛心。刚刚善待少年,只是因为看到以前的自己。 跑车驶入巷内,停在太杨影印店前。 「滚啦!」陈康鸣对少年吼。 少年抱着箱子,感激地望向前方那个严肃的后背。他眼眶红,声音哽咽。 「先生,谢谢你,你是大好人,真的很谢谢你!」 「该谢的是我吧。」陈康鸣抗议。「是我的车子欸!」 「当然当然,真是对不起!」少年也谢过了车主,赶快下车。 本来撞上跑车,以为要赔惨了,没想到那个穿西装的先生下车问他打工时薪多少,知道他父母离异,要养弟妹们,就让他上车,还说不用赔,真是菩萨啊。少年站在车外,朝那位先生用力挥手,又一直鞠躬的,才走进影印店。 「快递!」里面弥漫着浓郁的奶油香,哇,这什么? 「阿南?你赚到了,我刚弄了煎饼。给你一个——」一位女子笑着走出来,天气虽冷,但人在室内,她也穿得好夸张。灰色毛衣里面还有黑毛衣,层层叠叠的上衣,加上乱翘的发,教她活像一团毛线球。可是毛线球下,那两条穿牛仔裤的腿,是纤瘦的。 她笑咪咪的挟了几片盘里的煎饼,塞进塑胶袋里,拿来给他,顺便签收包裹。 「角姊,我刚出了小车祸,撞了跑车,幸好遇到好人。」阿南比给鱼姊看。 「啊?」筱鱼瞅向落地窗外。「跑车很贵欸,那么大刮痕你弄的?」她看到了。 「是啊,对方不让我赔,还载我过来。」 第十七章 「怎么有这么好的人?我请他吃煎饼。」筱鱼挟了几块热腾腾煎饼放进塑胶袋,奔出店外,跑到红灯前,隔着暗色玻璃,看见个隐约的男子侧影,姿态严峻冷酷。 「哈罗。」筱鱼正要拍门,绿灯亮,跑车启动,咻地驰远。 看着汽车远去,筱鱼拎着热呼呼煎饼。「可怜,好心没好报,这么好吃的煎饼都没吃到。」 「走了吗?」阿南追过来,嘴里衔着煎饼。「走了喔?唉呀,可惜,鱼姊弄的东西最好吃了。」 「阿南今天走运,遇到好人了,幸好,人没事。」 「怎么只有你顾店?老板跟老板娘呢?」 「昨天的帐不对,还在里面检查——」 一个穿小学制服的女孩走过来,嘻嘻笑地扑进筱鱼怀里。「我好饿喔。」 「你又偷跑了,还没到放学时间啊。」筱鱼板起面孔。 「你逃学。」阿南指着佳洋,佳洋张嘴咬他手指,他赶紧缩手。 「我走喽。」阿南告辞。 「好香喔,是煎饼吗?」佳洋朝空气嗅闻。 「你真不听话,要乖乖上课啊。」筱鱼抱起佳洋。「中午十二点才可以回家。」 「上课好无聊喔。」佳洋揉她的脸。「我爱你,那你呢?」 「不要每次念你,都用我爱你逃过去。」但是,筱鱼还是开心地笑了。 「你到底爱不爱嘛?」 「好好好,我也爱你,这还用问?」她用脸庞磨蹭着佳洋粉嫩嫩的脸。 筱鱼放下她,牵着佳洋的手走进店里。「哇!香死了香死了,我要吃一百个——」佳洋拼命嗅着空气中甜郁的气味。 「佳洋吃一百个的话,我就要煎到手断掉嚷。」 「就算手断掉也会帮佳洋煎吗?」 「手断掉就用脚煎啊,我用脚煎佳洋肯吃吗?」 「哈哈哈,恶心死了,我才不要。」 「你不是说你爱我,爱我的话就要连我用脚煎的煎饼都愿意吃,这才是真爱。」 「那我用手挖鼻孔,再拿东西给你吃,你也要因为爱我吃下去吗?」哈哈哈哈哈哈……她们大笑。 筱鱼将佳洋抱到餐桌前坐下,转身拿盘子时,突然两个人影从里边一前一后冲出来。「杀人啦杀人啦救命啊——」老板娘边跑边嚷,老板追出来。 廖筱鱼马上启动非常警报。「佳洋!」 「是!」佳洋立即将桌上两个空盘抱进怀里。同时,被筱鱼抱入怀中。接着,二人躲进餐桌底,听着老板跟老板娘互呛互扔东西。 「马的乱叫什么,闭嘴!」老板右眼红肿。「肖查某。你看我的眼睛!拿烟灰缸砸我,我要验伤!」 「死老猴……」老板娘拽起椅子,摔过去。 「去验啊,快啊,顺便验看看你有没有菜花!那是小吃店的收据吗?是汽车旅馆吧!骗老娘不知道,你最好得菜花去死啦!」又拿了个烟灰缸扔出去。 啊!佳洋惊呼。 没事,筱鱼接住烟灰缸,赶快放在桌子底。 「就跟你说不是你机歪个屁!」老板抓一叠书,噼哩啪啦砸过去。 「我才听你放他妈的狗屁……」老板娘闪来闪去,接住其中三本,砸回去。 「你到底想怎样?恰查某,我要疯了!」老板崩溃,重击桌子。米老鼠马克杯掉下来。 「我最爱的杯子!」佳洋嚷。 没事,筱鱼接住了,放佳洋怀里。 这二人吵得不可开交,粗话连连。 筱鱼跟佳洋缩在桌底下,筱鱼捣住佳洋双耳。「不要听。」佳洋捂住筱鱼双眼。「不要看,很丢脸。」 台北东区bohemianrhapsody美式餐厅,老板是方利泽,股东兼经理是陈康鸣。 餐厅露天区,摆着应景圣诞红,离中午开店仅剩半小时。但是,桌椅还没摆妥,椅子还倒扣桌面。厨房停摆,鲜蔬肉品未处理。吧台机器没开,诸事待忙,员工却没有一个就定位。 六名员工等着要给老板一个「大惊喜」 他们或推挤或窃窃私语,互使眼色,酝馥i场行动,这阵子他们听从店长提议,瞒着老板跟经理,即将进行一次大胆革命。 在店长示意下,他们手握手,团结的齐声喊:「加油加油加油!」店外,跑车在餐厅前停住。 方利泽跟陈康鸣下车,走进店里,发现东西还未就绪。 「ffhat?」陈康鸣纳闷看着员工。「怎么还没准备?阿辉?美美?为什么外场椅子还没搬下来?」 「因为……」 「其实……」 阿辉跟美美尶尬地看向周边同事,心跳好快喔,真的好难启齿喔。 「怎么搞的?」陈康鸣走向厨房,又回来看着厨师。「灯都没开?停电了?」大家看向店长,店长一脸肃杀之气。 从刚刚就一直沉默的方利泽说话了,他上前,站在陈康鸣旁。 「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何大钟,」他问店长。「你说吧。」既然员工们都望着店长,可见此事是店长发起的。 何大钟上前一步,站在方利泽面前。「我、们、不、干、了!」选在中午开店前夕,他们集体罢工。 「嗄?」陈康鸣愕然。「全……全部吗?」 何大钟望向那些店员,他们怯怯地陆续点头。 何大钟看着方利泽说:「除非老板收回减薪决定,还要调回原本的奖金比例!」哇靠!狠! 「你看吧?」陈康鸣跟方利泽抱怨。「所以我那时候就不支持你的决定啊,我就说他一定会不高兴嘛。」 一个月前,方利泽因原物料上涨,降低大家薪资,缩减奖金比例,当下员工怨恨难平,店长事后积极运作,说服伙伴造反,逼方利泽收回决定。 「唉,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这样!」陈康鸣立马倒戈,痛骂方利泽。 「你看吧,早要你沟通好再实施,要倾听员工意见嘛……」现在快开店了,要快圆场。他是经理,要做好桥梁的角色,要认真解决问题。 陈康鸣笑着,右手搂大厨,左手搂店长,眼睛望向员工们。 「别这样,大家给我个面子。回头我会跟老板好好讨论,一定会帮大家争取。现在快开店了,不如我们先上工,我记得中午好像有两桌订位的客人……」 「现在就答应,不然,我们马上走!你们说是不是?」何大钟看向伙伴们,他们已无退路,一起硬着头皮点头,大家已经说好要团结要坚持住,才能有效对抗老板。 「这……」陈康鸣怯怯地问方利泽。「还是我们就……」方利泽抬手,制止陈康鸣说话。他目光冷厉,扫过员工的脸,他异常冷静,甚至还微笑。 「你们故意给我难看?」 不然你怎会就范?之前就说要协商,老板不肯,员工们只好豁出去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何大钟料定老板会妥协。「只要你同意,我们立刻上工。」 「我同意——你们……滚出我的餐厅。」要开战吗?好,让他们看看谁才是胜利者。 什么?! 员工一片愕然。 陈康鸣急了。「利泽,这不是耍个性的时候,中午还有客人」 「放心……我有备案。」方利泽说。 哪来的备案?员工错愕。 方利泽拿出手机,打电话。「我方利泽,半小时内,带你的人过来。」欸?他……他的备案是? 何大钟骇在原地,一时搞不清楚状况。 原本支持他的伙伴们,慌了心神,瞪着何大钟看,努力用愤慨的眼神示意他快想办法。 这下,原本应该因员工集体辞职慌乱的方利泽,反倒气定神闲,拉来椅子坐下。拿出手机,交叠长腿,靠着椅背浏览本日新闻,他甚至帅气地觑了陈康鸣一眼。 「坐啊,我玩一下赛车游戏。」方利泽连线游戏,手机发出汽车引擎声,他双手握住手机,模拟驾驶中。 唔、唔、在滑稽的汽车擎声中,员工们面色怀惨。 「经理?」阿辉不鸟店长了,他向陈经理求助,经理平常跟他低头取好了。 陈康鸣摊摊手,他不知道方利泽在玩哪出。 最可怜是何大钟,脸色铁青,伙伴们又怒瞪他。 方利泽玩着赛车,抬眼看了看员工们。「请问各位还站在这儿是——」他下巴指了指出口。 「请。」 没人走。 他们不是真的要辞职,现在景气差,又快过年了,不好找工作啊。 忽然,一群人匆匆赶到。三男四女,带头的男子甚至穿厨师服。 第十八章 「方先生,我们到了。」理平头的大叔向方利泽一鞠躬。 方利泽头也没抬。「如果能搞定中午订位的客人,合约立刻生效。」 「是。这是我在车上拟好的特餐——」文件交给方利泽阅览,方利泽点点头。「十二点半以前要完成。」 「是。」很快地,厨房忙起来了,外场两位女生也迅速确认起环境。他们手脚利落,很快就进入状况,看来是这行老手。 何大钟崩溃了,奔到方利泽面前。「你知道我们今天的计画?」他怒瞪伙伴。 「有叛徒!谁?谁是叛徒?」毁了缜密的计划! 啦。方利泽放下手机。「没人跟我说——」 「不可能!要不是有人通风报信,你从哪儿突然变出一组人马?」何大钟胀红面孔。「一定有人背叛我!」 「何大钟,」方利泽冷冷地笑了。「很不幸地,我……恰好,非常喜欢凡事有备案。你认为一个月前跟你们宣布决策时,我没考虑过有这天吗?我早就有备案了。啧啧啧,我只是遗憾……你们当真为了区区几千块奖金搞革命,年资都不要了——很快就过年了,看样子,我还省下了年终奖金。 「陈康鸣」 「身为餐厅股东,你这次赚到了。」 「是……是喔。」陈康鸣干晐几声,清清喉咙,好不安。「可……可是」他看着那群青着脸的员工,好像有点可怜捏,那个美美,之前还跟他交往过;那个大胸部的阿丽,还跟他one-nightstand过捏;至于那个最机车的何大钟,虽然他没上过,喔不,虽然他们之间没有断背情,但平常也是挺麻吉啦。这样好像太狠了。 「何大钟!都是你!」美美哭出来。「你看怎么办?我怎么跟我妈说,我需要年终奖金啊!」 「我没有要辞职,老板,是何大钟逼我的!」阿辉赶紧漂白自己。 「你看他长那么大个,我这么瘦小,我怕不听他的会被霸凌!」何大钟指着他。「你小朋友被我霸凌?应该骂的人是他!」何大钟豁出去了,揪住方利泽领子,将他从椅子上拽起来,右手抡起拳头。 「嗓——别这样!」陈康鸣急着推开他。「好好说。」何大钟骂道:「方利泽你太过分,我们人没走你已经找好备用人选!像你这种人,不会有人死塌地为你做事,你没良心!」 「我不需要员工死心塌地,我只要有足够的钱付薪水就好。」 「你一」 「对了。i方利泽砉向女厨。「你一憨年荬色夺不m新花样,我辞棹你还要付遣教蒂。现在。你锢是很有自知之明啊,主动离职,在下非常感谢。」说完,方利泽挺直身子,任由何大钟揪着他的领子,目光凛凛。「想干架?我泰陪。」 「但是,容我提醒你,我一出手,没打落几颗牙齿是不会罢休的。」方利泽慢条斯理的脱下西装外套,不疾不徐的收折衬衫袖管。他显得这么从容淡定,揪着他领口的何大钟反而不知所措。 方利泽还说:「打完架,我有的是钱请律师,上面——」他指了指天花板。 「看见没?有监视器,警察验带子就知道我是正当防卫,所以你受伤,我没事。而且你工作丢了,之后还要跑法院,应付官司。你想清楚,看要不要快点把做的脏手,从我的领口拿开。」 「你、你,你欺人太甚!」他骂,但赶快放手。 方利泽看向大家。「拜托各位,刚刚既然有脸说不干了,就有骨气点,快收拾东西滚蛋,除非是想留下来品尝本餐厅新厨师的新口味,只要是消费者,我都欢迎。」谁有脸待下去啊? 全部落寞地收拾东西走人,大家架着何大钟离开,可以想见待会儿何大钟要被那些人怎样埋怨。革命落幕,造反者出局。 餐厅营运顺利,订位客人用餐时间被延误二十多分钟,但是,因为方利泽送上一千元餐券及一瓶香槟,客人们不但没有抱怨,反而超级开心。 下午四点,高蜂时间。 陈康鸣跟方利泽坐在餐厅露天座位,品尝新任厨师做的意大利面跟白奶酪蛋糕。 陈康鸣的现任女友大胸部丽莎也来了,她从康鸣口中得知中午刺激的罢工事件。丽莎g奶胸部搁在桌面,倾着身,性感地舔着蛋糕叉,她很善良地在寒冬里散播温暖。 「我觉得新厨师弄的甜点真好吃。」她笑咪咪说。 陈康鸣放下刀叉,瞪着空盘。「想不到新厨师做的墨鱼意大利面更好,」啜一口白酒,叹息道:「何大钟失算啊,利泽,这厨师从哪儿弄来的?」 「这里。」方利泽扔了张名片在桌上,陈康鸣看看名片。 「西皇餐厅?没听过。这家有名吗?」 「上个月刚结束营业。」 「嗄?」 「倒闭加破产。」 「欸?」 「老板很会做菜,但不善经营。被资金卡死,只好结束营业。」方利泽切着带血牛排。 「我不过是把他整组人马引进我的餐厅,放在对的位置。」 「是我们」的餐厅,我有四成股份。」 「我忘了。」方利泽笑。 「这是绝对不能忘的重点。」陈康鸣不平则鸣啊。「朋友,我感觉你越来越不把我看在眼里喔。」应该说是,从来也不曾把陈康鸣,看在眼内。 「中午的罢工危机,是谁解决的?」方利泽微笑望着他。「陈经理,我应该把你慎重地放在眼里吗?」 「唉哟,这样讲很伤感情溜。」陈康鸣很窘。 「方先生,」丽莎帮男友出头。「你要了解喔,要不是我们家康鸣出资,你就是再会做生意又有什么用咧?也没地方发挥啊!就像我身材这么好,要是没有质感好的衣服衬托我,那又有什么用呢?是不是?亲爱的。」说完亲了陈康鸣一下,陈康鸣回吻,竖起大拇指。 「我们丽莎越来越聪明了,还会举例啊。」 方利泽举起酒杯,晃着绯红酒液。「其实……这餐厅,也不是非要股东才经营得下去。」 「别告诉我你连合伙人都有备用!」陈康鸣惊呼。 「通这两年餐厅分红,加上我个人投资事业,你现在退股,我也能独立经营。你想退吗?」 「嗄?」陈康鸣气焰骤失。意思是……他这个朋友已经没有利用价值? 丽莎双手捧在胸前,用g奶攻击敌人。可恶,胸部这么美,这家伙怎么都不看她啊? 「方利泽,人要懂得感恩,翅膀硬了就拽吗?康鸣,这种朋友不值得交。马上断交,你放心,」丽莎拍胸脯保证。「你想开餐厅吗?我来,我帮你!」帮我乱花钱吗? 陈康鸣还没笨到搞不清楚状况,丽莎花钱很会,做事就脑残了。他长吁口气,看着方利泽说……「你这么坦白,奇怪,我反倒……很安心啊。」至少不像那些装模作样假亲切,却一直a他钱的酒肉朋友。 「欸?」丽莎傻眼。「亲爱的,你糊涂了?他根本不把你放眼里。」 「是啊,但是他很会帮我赚钱啊。」陈康鸣抬高丽莎下巴。「像你,你一边说好爱我,一边继续刷爆我给你的副卡,你的爱让我好不安全」 方利泽大笑。 丽莎踩脚。「干么说家啦!」 「谈正事吧。」方利泽点开手机里的备忘录。「这个礼拜五六点后,餐厅被包下来了,不接受订位。」 「谁这么大手笔?!」陈康鸣一愣。「有人要求婚?」 「是谁?」丽莎兴致勃勃。「这个人资金满雄厚喔。」方利泽吃完牛排,拿餐巾抹抹嘴,放下来,看着他们。「是我。」 「你?」陈康鸣惊嚷。「靠,你包餐厅干么啦?」是老板还包什么包,很做作喔。「办同学会。」方利泽说。 「为了同学吗?」丽莎震惊。「看不出来你这么念旧。」 「对,我很重感情。高中同学会将在我们餐厅举办,我买单。」 「好好喔,当你同学真爽。」丽莎笑咪咪问:「你们高中同学感情很好的?」感情好?方利泽笑了,饮尽杯中酒。 这个同学会,不为着联络故人感情,而是有其他目的。 一个月前,妈妈打电话给他。「你高中同学打来说要办同学会,你要去吗?」每一年同学会,方利泽都缺席。 第十九章 这几年,他渐渐事业起飞,收入丰硕。他买车,买下过去跟妈妈的租处,还给自己添上一栋房今年,他准备好了,不但出席,还要以一种非常特别的方式出席,保证令乔安贵终生难忘。 于是,方利泽联络主办人苗京宜,说服她,改在他的餐厅举办,餐饮费全免。 「哇!这么好康?方利泽,你发了啊?!」接着她以过去学生时代从未给过他的热情口吻,询问他的现状,开什么餐厅啦,做什么工作啦,结婚了没?有没有女朋友啦? 方利泽冷淡但有礼,选择性的答复。 苗京宜主动贡献情报。「你现在混得这么好,应该不会介意了吧?那个,偷偷跟你说,江紫薇跟乔安贵去年订婚了,小俩口忙着筹办婚礼,这事你知道吗?」 「不知道。」方利泽冷笑,但他知道关于乔安贵的另一件事。「婚礼要是邀请我,我一定会包个大红包。」 「你真大器!」苗京宜哈哈笑。「男人就是要有气度!你酷喔。」就这样,同学会临时更动地点。 据说,因为餐饮全免,又在方利泽开的餐厅,这事引起同学好奇,事情曝光后,出席率大增,散落各地的同学几乎都要来。很快的,透过主办人,出席名单来到方利泽手上。 当看到那两个人的名字……方利泽热血沸腾,恨不得那天快来。 在方利泽的认知中,同学会,不是办来相亲相爱的。 e on 真正目的是? 那些热衷出席同学会的成年人,有几个是真心为着要跟老同学叙旧而赴约?同学会是开来炫耀用的,方利泽真心这么觉得,炫耀谁娶得佳人、谁嫁得好、谁生的孩子有出息、谁生意做得够大?失意落魄的人,往往不会出席同学会。 周末夜晚,同学会进行中。 bohemianrhapsodv的户外用餐区。 璀壤霓虹灯,悬挂茄苳树枝桠,暗夜中闪烁如星,环绕用餐区。 旧时同学携家带眷,围坐于雕工精致的铜制餐桌椅前。 同学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他们环顾着四周,注意着那个人的到来。 早在参与这场同学会前,已听闻主办人提及这是方利泽开的餐厅,餐饮费用全数由方利泽买单。 那个穷酸小子?现在这么有能力? 女生们显得比平日兴奋,打扮隆重,不时跑廊所补妆。 男生们刻意装酷,但眼睛瞄来瞄去,也想看看方利泽如今的模样。 大家更不时往座位角落的那一对情人瞧。 江紫薇跟乔安贵就坐在那儿。 嘿嘿,同学们暗暗兴奋,等一下有好戏看了。旧时情敌相见欸,好刺激。 苗京宜多事地用手肘撞了撞江紫薇。「记得那时方利泽好喜欢你呢!这次他要出席,你会不会紧张啊?」 「怎么会,都是好同学嘛。」江紫薇有气质地微微笑,她未婚夫就在旁边,苗京宜乱讲什么啊,真是! 苗京宜凑身问乔安贵。「你咧?出,你要小心哔,当初你抢了人家的女朋友呢,等一下你要小心了,哈哈哈。」 「拜托……」在她身旁叼着古巴雪茄的乔安贵,一把搂住女友肩膀。 「手下败将,怕什么!倒是你,有种等一下你就这么提,把他的糗事都拿出来讲啊,看看姓方的会不会变脸。别忘了捡发票那件事,搞不好他就是对中发票才有钱开餐厅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大家笑了。 江紫薇很不安,暗暗掐了未婚夫一下,示意他别提这种事。 同学甲乙丙笑着围凑上来。 「说不定被安贵说中喔。」 「唉哟,京宜,你就是爱八卦。」 「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对啊,干么提让方利泽心碎的事。」 「紫薇都要结婚了。」 说不要讲,却兴风作浪地卯起来复习往事。 同学甲跟乔安贵说:「那时候方利泽老是被你欺负,你还敢来。」 「我哪有欺负他,我还帮他收集发票咧!」乔安贵又一阵哈哈大笑,弹烟灰。「那是在帮他吗? 你真缺德。」 大家又一阵笑。 「好了,你们真是。」江紫薇制止。「人家现在发展得不错,又开餐厅,又免费招待我们,你们不要再说他了。」 哟,瞧紫薇,当初嫌贫爱富,抛弃方利泽。可现在呢,变了喔?反过来教训起他们了。女同学前笑着,对江紫薇的反应不以为然。 忽有人喊道:「是?跑车?」 众人看过去,一辆宝蓝色跑车疾速驶来,还嚣张地驰进用餐区,直接往大家冲来。 「啊!」众人尖叫惊呼,跳离椅子。 「小心」大家朝安贵喊。 乔安贵骇得手中雪茄掉地上。* 只见跑车失控,在众人尖叫声中,冲向乔安贵——尬—— 跑车煞住了,几乎要撞上乔安贵,离他只一尺。 几双刀叉坠地。众人怒视跑车,有人挽起袖子想骂粗话揍人。 车门推开了,长脚跨出来了,车主现身。 「方利泽?!」某女大叫。 「是吗?!」某女也叫。 方利泽现身,向大家微笑。「好久不见!」 方利泽开力porsche跑车,穿armani西装,戴康斯登表。再加上很man的粗犷轮廓,以及英姿纸爽、高大健硕的身形。 以上种种,等于女人们的尖叫。她们全扑过去,嗯,非常明智地,立刻忘记刚刚怎样被跑车吓到想骂人。 「哇噻」 「真是你?」 「你变了好多啊!」 「这样穿真帅,我都认不出你了!」方利泽抬手,一个弹指,内场的服务生马上眼尖地奔过来,鞠躬哈腰请示他。「老板」 「去地下室酒窖,拿七瓶x0来,开给大家喝。」地下室酒窖?噢天啊,酒窖这两字听起来好性感啊!又一阵女人尖叫。 「真的吗?」 「今天我们赚到了!」 「你混得很好饱!」 「开这样一间餐厅很不容易吧?」 死八婆,男生们翻白眼,被冷落,锋头都让方利泽抢尽。他们忿忿不平,暗暗咬牙,很是嫉妒。乔安贵更是不屑,冷眼看方利泽在嚣张。 江紫薇不像那些女生围着他问东问西,她佯装对于他的一切都没兴趣(虽然心中充满问号,尽管心跳如擂鼓脸庞很热),她不敢看向方利泽,很守本分地坐在乔安贵身边。 可是,就算眼睛不往他看,也能感觉到方利泽强大的气场,这令她心悸紧张。 「菜还合胃口吗?」方利泽坐下来,问大家,他背往后靠,缓缓交叠长腿,点火,烤燃davidoff雪茄,他咬着雪茄,野性的目光,雪白牙闪光,冲着大家笑。 「超级好吃的——」 「我以后一定常来捧场。」 「这里布置得好有情调啊!」 女生们踊跃发言。谄媚的谄媚,讨好的讨好,挪椅子的挪椅子。 这里好像只有方利泽一个男生的。 过去嘲笑或欺负过方利泽的男生们,他们表情扭曲,嫉妒得牙痒痒。 过去那些不屑方利泽的女生,则是堆满笑脸。 痛快啊!方利泽享用众人艳羡的目光,从那些又嫉又羡的眼色里,品味胜利的滋味。他从那个被同学鄙视的穷小子,成为大家注目的风云人物。 过瘾!他瞄向仇敌乔安贵,以及……那个从刚刚就一直低头不敢看他的女人,江紫薇。「嗨?」方利泽向她挥手。「紫薇?」江紫薇愣住,怯怯地看向他。他很故意地眨个眼,紫薇脸红,赶紧又低头瞪着膝盖。 现在是怎样!乔安贵将紫薇搂住,宣示主权。这还不够,他略挪身子,刻意挡住方利泽极富侵略性的视线。 「好久不见。」乔安贵很故意地强调道:「我跟紫薇要结婚了,你知道吗?要不要发帖子给你?」就算方利泽高调出现,就算他开餐厅开跑车又怎样?要和紫薇结婚的可是我!怎样?! 乔安贵这样做,令江紫薇难堪,眼睛更不知往哪儿看。 乔安贵越是虚张声势,越是紧张防备,方利泽看着越是高兴。 怎么?现在知道怕他了?战争都还没开始呢。 目光锁定在乔安贵脸上,方利泽故意当众人面高声问候。「你爸还好吗?」乔安贵怔了一下,表情值硬。「他很好。」 「是噢,唔,那就好。」 「你爸怎么了?」江紫薇纳闷,见乔安贵神色慌张。 「没事,他很好。」 第二十章 方利泽道:「你能来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参加同学会了,毕竟家里发生那么大的事。」什么事?大家全看向乔安贵,都好奇了。 江紫薇更是困惑,方利泽什么意思呢? 乔安贵胀红面孔。「方利泽,你够了没?」 「身为你的老同学,自然对你的事特别关心。尤其这几年我做的又是跟房地产相关的生意。」方利泽弹了弹烟灰,吸一口,缓缓吐出。 「你爸爸也太倒霉了,这几年力推的建案都销售不佳,造成庞大资金缺口,前阵子听说还发生承包商无法拿到工程款的事。」他笑道:「要是需要帮忙,跟我说一声,我在建筑业还算有点人脉。你们家的资金好像卡很紧喔?」大伙儿一阵哗然。 「怎么会这样?」 「会倒闭吗?」 「可是安贵跟紫薇要结婚了啊?」他们同情地看向乔安贵(实则热衷八卦)乔安贵尴尬困窘。事实上,他家正经历破产危机。但他爱面子,绝口不提,婚事也照办,没想到「是真的吗?」江紫薇骇然。「你怎么都没说?」 「没必要提……我们家只是出一点小状况。」 「听说……」方利泽欲言又止,大伙儿拔尖耳朵。 「你……」乔安贵紧张兮兮。「你闭嘴!」 「听说啊……」方利泽看向远方,好偷悦地播报乔家新闻。「听说最近为了筹工程款,贱卖了三栋别墅——唉……」 「你说够没?!」乔安贵冲着方利泽唯哮。 「你激动什么?」看着他,方利泽学着当年发票事件时乔安贵的口吻,对大家说道:「乔安贵需要钱,我们帮帮他吧,有钱的就好心借他,他家都卖三栋别墅了。」乔安贵冷笑。「我听说穷人一发达,就成了低俗的暴发户,今天我还真见识到了。」 「我也听说过由奢入俭难,安贵,你要有过苦日子的觉悟啊。」 「臭小子……这种炫富同学会,我没兴趣。」他起身,对紫薇说:「我们走!」 「请便。」方利泽咬着雪茄,笑比个请的手势。「不用买单,我请客。」 「我不走。」紫薇跟安贵生气。「没想到,你家的事全瞒着我!」 「不是故意瞒,你知道这个干么?这是小事。」 「这还小事吗——」都要倒闭了。 「你快起来!」乔安贵咬牙,强势命令。 「你……」不道歉还生气?江紫薇没面子,撤过脸去,不看他。 乔安贵脸面更是挂不住,硬要拉她起来,紫薇却推开他手。 「我说不要,我要在这里跟同学聊……」 「你是想跟方利泽聊吧?」 「你什么意思?!」 「马上走」 「不然怎样?」 气氛尴尬,大家不吭声,方利泽看他们吵架,心头爽得很。 「安贵,」他火上加油。「你就放心回去,我有车,会把紫薇平安送回家。」啊?这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同学们忍不住了,低头窃笑,今晚真刺激啊。 「方……利……泽……」乔安贵一把揪住方利泽。 「安贵!」江紫薇喝止。 乔安贵看江紫薇一眼,想起她最讨厌暴力,于是松手,冲着方利泽脸面警告。「你给我小心点,要是敢动我的女人,你就死定了」 「呵。」方利泽嗤笑,不把他放眼里。乔安贵被气走。 没人挽留他,大伙儿唏嘘几句,很现实的继续吃饭聊天,忙着讨好谄媚方利泽,跟他交换名片,问他房地产市场状况,或讨论跑车性能好坏。 方利泽而今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 他享受这一切。 隔着一个空座位,江紫薇窘困,难堪又伤心。方利泽出现、乔安贵家族企业危机,这些冲击令她心情大乱。 她没有像那些女生忙着取悦方利泽,跟安贵多年感情,哪可能一夕改变?她留下来,仅仅只是气安贵瞒着她家里的事,真的只是这样。 我不是嫌贫爱富的女人,我还是会跟安贵结婚,我是讲义气的女人啊——江紫薇混乱地跟自己对话,可是……可是结婚不是儿戏。 乔家事业垮了,她该不该在婚前先跟安贵讨论夫妻财产如何分观?万一债务牵涉到她……还有,安贵买给她要当新房用的别墅,还保不保得住?只付了头期款,后续还要缴房贷——糟糕,她越想心头越乱。怎么办?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 她叹息,看着方利泽,看他意气风发,看他帅气地频频指挥员工服务大家……曾经,他深爱她,曾为她疯狂。他是她的初恋,而今,他变得非常耀眼,感觉非常遥远。 方利泽笑容满面,但心中不屑地面对老同学们。 一路辛苦,咬牙切齿地努力着,为的就是这天。 看看这些笑脸,这些热络的表情,这些热络的表情,这些看扁他的人,而今这样奉承他,围绕着他。这就是现实,能力代表一切,感觉真过瘾、真爽,但……有一点怪怪的。 在这些谁媚的笑脸间,少了某个人。 大眼镜、塌鼻子,常常鼻头因过敏红红的,咧嘴笑时看得见牙套,那个胖胖、脸圆圆,一到像这样的冬天,就会穿得像团毛线球的廖筱鱼。她呢? 在这样盛大的日子,属于方利泽的胜利日,有人竟敢缺席?! 「廖筱鱼呢?」终于,等不到那个人出现,在散会前,方利泽问苗京宜。 忽然欢乐气氛凝结,同学们矫情地纷纷叹息,一阵阵唏嘘,个个神色凝重起来。 方利泽吓到了,看这表情,莫非?筱鱼已仙逝,不在这人间? 「干么都不说话?」他胸口一紧,浑身僵住。那家伙……看起来不短命啊? 「看来你不知道吼。」某女说。 「你们以前不是很要好吗?没联络喔?」某男说。 「廖筱鱼不会来了,我如果是她我也不来。」苗京宜说。 「有人可以告诉我怎么回事吗?」方利泽紧张了。 大家争先恐后,你一句我一句的贡献八卦消息。 「听说啊,筱鱼跟一个摇滚歌手结婚……应该是未婚怀孕,才那么快结婚。」某女道,这是她透过玩乐团的男友意外知道的惊人内幕喔。 「一定是这样,所以没发喜帖,应该家里都反对吧,偷偷结的。」某女猜道。 「可是我知道的不是这样喔,不久前他们离婚了。她之前还在魅pub上班时,我遇过。后来听那里的员工说——」 这条情报最劲爆,她刻意压低声音,吸引方利泽靠过去。「她老公搞上那里的店长,还弄大对方肚子,呜……筱鱼好惨喔。」 「唉哟,女人嫁错老公真可怜,那现在呢?」 「她家人呢?」方利泽问。 大家热烈讨论不在场的筱鱼女士。」 「高中三年,谁见过她爸妈?她爸妈根本不管她的,听说缺乏家庭温暖的孩子都容易感情不顺,下场都不太好。」 有人听不下去了,更新资讯。 「拜托一点,你们这些消息都过时了,我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廖筱鱼带着小孩在五分埔那边的影印店帮佣。」 「一定是经济困难走投无路了才——」 一连串讯息,教方利泽惊骇连连。 「你怎么知道她在那边工作?」他问最后消息人,那人看向始终沉默不语的江紫薇。 「紫薇,你来说吧,方利泽这么想知道。」 「你跟筱鱼有联络?」方利泽问江紫薇。 干么这么关注筱鱼?江紫薇感觉好不舒服,慢吞吞说:「我有一次去印东西遇到的——以前她帮过我,所以我看她过得不太好,又带着女儿,就……问她要不要换工作,也请同学们介绍好工作给她,但是都被她拒绝了。」 「紫薇好善良,还透过关系推荐筱鱼去大公司上班喔。」透过关系?方利泽眼色一凛,该不会是……「你介绍她去乔安贵公司上班?」江紫薇胀红面孔。「我是好意。」 「呵。」方利泽冷笑。「还好她拒绝了,去快倒闭的公司有什么搞头。」 「方利泽。」江紫薇眼眶红了。「讲话不要这么伤人。」同学们继续矫情哀叹。 「唉,可怜的筱鱼。紫薇说她瘦了好多,日子很艰难吧。」 「对啊,单亲妈妈很辛苦的,现在大环境又不好。」 「再怎么不好,也不至于要帮佣吧?是不是带着孩子不方便上班?」 「谁知道啊?」方利泽沉默了,之后众人说什么,他都没兴致敷衍了,只是心事重重坐着。他心头仿佛被摘了铅石,沉甸甸地,压着他。 第二十一章 那个懒人廖筱鱼,有佣人伺候的大小姐,竟然……去帮佣? 以前,她可是有阿姨伺候三餐、打扫家里,她住在尊爵山庄。她……方利泽忽感到如坐针毡,他胜利了,但筱鱼……却落魄了。 散会后,江紫薇徒步到巷口,拦计程车回去。 一辆跑车在她面前停下,车窗降下,方利泽对她笑。 「上车?」 江紫薇撤过脸去,不看他。 方利泽凑身过来,看着车窗外的她。「很冷,车里有暖气。」 「今天不冷。」方利泽哈哈笑。「上车吧,嘴唇都紫了。放心,我不跟乔安贵说,ok?」 「也好,我有话说。」江紫薇上车。「你今天太过分了。」 「嗯哼。」 「你故意让安贵难堪,让我丢脸。我希望你开心了,心里平衡了。」江紫薇硬咽,黯然啜泣。「没错……那时我对不起你,可是你又何必在这么多年后跟我们计较?反正你都这么成功了方利泽凝视这年少时代,热烈爱过的女人。 她比以前更美了,乔安贵把她照顾得很好。 全身用的穿的都是名牌,还做了水晶指甲。 「你有在上班吗?」她愣住,回避他视线。 方利泽笑了。「也是,有人宠着,何必辛辛苦苦去工作?」她没反驳,尴尬低头,默默啜泣,那么脆弱无助。这下,反倒是方利泽难受起来了。「哭什么?欺负乔安贵,让你这么难过?」当初就不见你为我哭,唉。 「因为你真的很过分。」 「乔安贵有那么好吗?只是靠家里的富二代,家族事业垮了,他也会跟着完蛋。我不一样,我有的一切全是靠自己拼来的。现在证明了你当初的选择错得离谱。」 「证明这个又怎样?我跟安贵就要结婚了。」 「但还没结,不是吗?」他目光炽热看着她。她抬脸,既愕然又心慌。 方利泽莫测高深一笑,发动汽车,载着紫薇,驰向远方。 今晚太爽了,舍不得睡。 午夜,方利泽躺在床上,津津有味地回忆。同学们的羡慕、乔安贵的愤慨,还有紫薇懊恼却又顺从地坐在他车内,最后下车时,还主动给他电话。 「我希望当不成情人,至少,不要是仇人。还是朋友?」她含着泪光说。 是朋友。 方利泽打开手机,看着她的电话号码。 他微笑,看着吧,属于他的,他会要回来。 深吸口气,爽够了,他睡下。 但……怎么辗转反侧?怎么苦苦挣扎? 好一阵后,他咒骂一声,掀被坐起,扒抓头发。 可恶! 可恶啊! 只有一样让他不 今晚一切都很完美,就如同他在脑中演练过n遍的情况,一切都非常完美啊,廖筱鱼怎么可以缺席?怎么可以错过他的胜利夜? 廖筱鱼……怎么可以活得那么惨? 害他……害他受到良心谴责! 方利泽推开窗,冷风瞬间灌入房间,骤然将他冷透。他不去揽被子,也不披外套,任由刺骨的冷风,寒沁自己。 望着暗夜,他想逃避的丑事,偏还清楚晾在脑海里。 他人生中的污点,可耻的事。不管事业多风光,赚多少钱,那桩丑事就像毒蝎,藏在他心房里。 随时间过去,不但没消失,反而更毒更顽强,时不时,在他独处时,螫他一下,毒痛他。 他绝口不提,存心隐藏,讽刺是,事却异常清晰起来。 他当然记得,为了让妈妈出院,他干了什么好事。 他当然记得,他如何拼命想成为被人宭重的对象,那天却偷了筱鱼家的钱,然后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那晚,他曾在滚烫的热泪里,衷心希望自己从世上消失,活得狼狈如狗屎,死掉算了。 他也就这么一次,干下见不得人的勾当。尽管说,筱鱼都没发现,也无人知晓。但心里,始终有疙瘩。 我下流,且不完美。我太可耻,太卑鄙。 想到当初如何斥责偷窃筱鱼家刀叉的阿姨,原来,他跟她一样卑鄙。 因此有段时间,他甚至恨起廖筱鱼,恨她这样可亲,又这样糊涂,让他好容易就偷了钱。可是,正因如此,占她便宜,更令他不能原谅自己。 每想起此事,他羞惭啊。 而今,在铺着昂贵暖被的大床铺,方利泽看着屋外,漆黑中,有一株茄苳树默然无语立在街旁。方利泽仿佛又见到,那回深夜山路里,雾气弥漫,也是这样的冷冬时,他从医院搭计程车赶上山筱鱼蹲在他抛锚的破机车前,冻得唇色发紫,但仍顽固坚守,像只忠心的犬,等候主人归来。然后,她冻到失神的眼睛,在看到他出现时骤然亮起,她面上闪现的不是愤怒,而是欢喜。 即使,被他晾在野地那么久了,她还对他笑呢。 仿佛不管他有多可恶,只要最后肯出现,她就开心了。 那时,他第一次觉得,廖筱鱼很美。 他以为,廖筱鱼永远都会很好地在这世上某处,过着优渥富裕的生活。 怎么睡不着了,方利泽下床,来到客厅,倒杯威士忌,在沙发坐下。 他拿起茶几上的柿子,用水果刀慢条斯理地去皮,握着这饱满的柿子,想起某事,笑出来。某个秋天夜晚,他在廖家第一次吃到大闸蟹。 那天很刺激,回忆涌上心头—— 那时秋天,在廖家的晚餐,汤锅里有两只螃蟹。 「竟然连螃蟹都有得吃!」他赚到了! 「秋天当然有螃蟹。」筱鱼说。 「螃蟹是口香糖吗?」知不知道螃蟹多贵?大小姐。方利泽挟来螃蟹,动手支解,很快干掉一只,看筱鱼没去动剩下那只螃蟹。 「你不吃?」 「戴牙套啃这个很麻烦。」如果你良心发现帮我拆蟹脚剔蟹壳,剜出蟹肉给我吃,我会爱你一万年,她脸红红望着方利泽。 方利泽挟了螃蟹。「那我吃掉。」继续消灭,一口都没留,就让她眼巴巴看。没关系。 筱鱼微笑,欣赏他豪迈吃相。虽然一口都没留给她,但看着他的吃相,真有男人味啊。他吃得津津有味,她就像自己也吃到了。 在偌大客厅,一盏黄灯下的餐桌前,她看他大快朵颐。她觉得好幸福、好踏实,拿起水果盘里片好的柿子,叉了一片。 「你喜不喜欢吃柿子?我跟你说,秋天的柿子最好吃了。」 「少害我了。」方利泽冷哼。 「嗄?」 「没听过吗?螃蟹跟柿子一起吃会中毒。」 「会吗?」 蛋白质会凝固 「因为蟹肉有丰富蛋白质,柿子有大量鞣酸,两种掺在一起会……产生不良反应。 让胃部很难消化,所以吃螃蟹又吃柿子会恶心、呕吐或拉肚子。」 「是吗?」筱鱼笑了。「你好聪明喔,连这都知道。」 「还有——」他指着桌上的大鱼。「廖筱鱼,你知道这是什么动物吗?」 「不知道欸。」 「这是「猪」。」 「番?」 「不是番,念獾,喜欢的「欢」。犬字边的獾。」 「是喔,我都叫它「大鱼」,我们感情很好。」 「獾」是一种牙齿超利的动物,甚至可以咬断铁橇。」 「购?难怪我喜欢它,我牙齿超烂的。」 「连它是什么动物都不知道,还敢说喜欢它?」 「呵呵,你真厉害,你懂的真多。」 「我比你强的原因是我有旺盛的「求知欲」。」 「我也有。」 「是,你有,有旺盛的「食欲」。」 「哈哈哈哈哈。」 「只有求知欲是不够的,」方利泽看着柿子,又说:「还要经过缜密的考证,才不会只是得到以讹传讹的错误资讯。」 「出,这样喔。」 方利泽得意道:「像螃蟹跟柿子不能一起吃这件事,有待考证。我们人要有独立思考跟判断的能力,一定要求证,才能相信。可惜一般大众没有求知欲,都不求证就信了。」 「那你求证过了吗?柿子跟螃蟹到底能不能一起吃?」 「不知道,我也很想知道,不过因为我还满爱惜生命——」 「你弄蟹肉给我吃,我们来看看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你敢试?」 「你不是好想知道?」 「我确实是……那个……求知若渴。」 「那快弄给我,今天让你知道真相。」 「你确定?你真的敢吃?」 第二十二章 假如这时代有「关键时刻」或「新闻龙卷风」这种节目,凭着这股不怕死的勇气,筱鱼应该已上过多次,在宝杰哥节目表演螃蟹柿子一起吃,定能创新收视率。 方利泽半信半疑,动刀动叉,剔出蟹肉,装盘里递给她。 筱鱼看他认真拆卸蟹壳,剜蟹肉给她,感动啊。她一直好羡慕电影中看到的,那种吃饭会互相挟菜给对方的温馨画面。 见筱鱼g蟹肉吃,方利泽不安了。「等一下,你想清楚喔,出事我不管喔。」 「顶多肚子痛嘛……」筱鱼舀一口吞了,又舀一口,津津有味品尝。真是美妙,真是鲜甜啊,这是方利泽弄给她吃的呢,好浪漫喔。 筱鱼吃个精光,又叉了一片柿子吃。 当当,没事,好得很…… 「看来是骗人的。」方利泽结论道。 瞧筱鱼还活蹦蹦地在眼前大口大口嗑柿子呢,他沉吟着。「不然就是你的胃壁比别人肥壮……这比较有可能。」嗤光柿子,筱鱼瞪着肚子,抚着它。「我觉得0k啊……」她还笑欸。「蟹肉真好吃。」蟹肉好吃,筱鱼也真正强壮。 不过,当天午夜方利泽在漫画王打工时,接到筱鱼电话。 「打来干么?」 「因为你求知若渴我才打。」 「什么啦?」 「螃蟹跟柿子不能一起吃……是真的。」 「干么?肚子痛?」 「起初肚子痛,然后是呕吐,接着跑厕所,最后两腿无力头又很晕」 「唔……听起来满惨的。」原来真不能一起吃,这事成立。 筱鱼得意洋洋。「这样有没有帮到你?」 「有啦有啦,螃蟹跟柿子不能一起吃,谢谢你帮我证明……你还好吧?」 「哦,很好……啊……」筱鱼尖叫。他吓一大跳。「想吓死谁?!」 「护士?你在医院?!」 「刚刚打了求救电话,坐救护车来医院,正在吊点滴。半夜急诊室好多人喔,呵呵呵,真热闹——」 「疯子!」 曾经发生过那样的事。 那家伙秋天最爱吃柿子。我呢……爱吃螃蟹。 我现在要吃多少螃蟹都可以,但是……吃饭时,少了那个啰啰嗦嗦的笨家伙。 胜利的快感打折,他想象廖筱鱼而今的处境。 她缺钱,要养小孩,过着怎样的生活? 方利泽曾经历过穷困的恐怖岁月,于是脑中很自然出现这种画面— 《其一》 筱鱼抱着女儿,缩在肮脏黑暗的客厅角落,哀哀啜泣。 一群邋遢又油气的大叔,围着她们母女,邪恶地笑,露出血红牙齿(吃槟榔有碍健康)。「干,恁尤有胆借钱没本事还钱?去酒店上班啦……」他们动手拖筱鱼走。 「妈。妈妈。」小女孩凄厉尖叫。 「不要啊……」筱鱼一边被强拉走,一边双手伸向女儿,哭嚎道:「孩子啊……」 不对。stop! 方利泽摇头,按住胸膛,稳住心神。 这不是廖筱鱼遇到的,除非她跑去跟黑道借钱。 这是他幼年时跟母亲遭遇的事,那时母亲还真被拖去陪酒一个月,每天喝得烂醉,在厕所吐,或醉倒客厅。 当时他八岁,常清理妈妈的呕吐物,或将躺在地板失去意识的妈妈扛到床上。 唔,感谢老天,好臂力跟好体格,应该就是那时练成的。 这些都过去了,冷静。 方利泽深吸口气,安抚自己,别乱想。 他疲惫地闭上眼,却出现更恐怖的画面—— 《其二》 寒冬凛冽的黑漆漆午夜,房间没开灯,筱鱼唰地掀开被褥,强拉起女儿,厉声警告。「嘘,别讲话,跟妈走!」母女拎着行李驮着包包,左顾右盼,心惊胆战下楼。半夜搬离租处,在黑暗长街疾走,女儿刚睡醒,又冷,被妈妈强拖着,频频跌倒。 「我不走!为什么又要搬家?我不要——」女儿赖在地上耍脾气。 「惦惦!」薇鱼哗地怒甩女儿巴掌。「快走!」女儿惊愣,大哭。筱鱼崩溃,也痛哭,她抱住女儿。「对不起!妈不是故意的。宝妹,对不起啊!」接着,筱鱼展现无限的潜力,抱起女儿,咬牙扛住所有行李踢包包,真他妈的重。但她仍颤抖面艰难地,迈出脚步,一步又一步,一步又一步,一步又一步。够了!她又不是步姊。真是好惨。想到这些,方利泽心酸,眼眶发烫,忽想给妈姐一个电话。等一下!快回神! 这是他跟妈妈的遭遇,不是廖筱鱼的,筱鱼不会这么惨! 不要想了! 方利泽回房,躺上床,闭眼,赶快睡。 但这次他作恶梦,超恐怖的一群臭烘供的男人痛拍筱鱼巴掌,其中一人,拽住她手,拿出利刃。 「敢耍我们,很会跑嘛,不给你教训不行!」 「把尾指剁掉!」 「妈!妈。」女儿抱住妈妈的脚尖叫。 筱鱼惨白着脸,哭嚷。「我还钱,我会还啦……不要啊,大哥……尾指很重要啊!」方利泽掀被坐起,用力扒梳头发。 他疯了吗?怎么把筱鱼和以前他遭遇的事做连结? 方利泽!你这是内疚跟罪恶感造成的代偿反应,筱鱼是在帮佣,又不是在行乞。 但是……万一筱鱼很缺钱,缺到跑去乱借呢?万一套到跑去酒店上班赚呢?而且依她平庸的长相,坐台赚也赚不多,万一因此下海出场呢?女人一旦沦落风尘一生就毁了,最后是一身病躺在病房,骨瘦如柴,两眼空洞,伸出颤抖的、爬满皱纹跟老人斑的手,泪望窗外蓝天,问老天爷——why? 很好,再这样想下去,连筱鱼的下一代的下下一代怎样穷困潦倒他都能演绎完毕了。 是疯了喔? 这个廖筱鱼,害他烦死了。 既然怎样都没办法停止胡思乱想…… 好。方利泽深吸口气,目色笃定,有了决定。 既然如此,只好正面迎战了,这样不停揣想只会搅乱心情。 老子就去搞清楚,这丫头到底是怎么了?毕竟「惨」有分很多等级。 过得穷跟没饭吃是不同等级。 单亲妈妈也有很多等级,日子苦但衣食无缺,或日子过不下去这是不同层次的问题。该帮忙就帮,首先要深入了解状况,然后再用理智做分析判断,最后要果断精准胆大心细下决定,务必让筱鱼脱离苦海,回头是岸。 是的,人人皆有佛心,虽然他偷过钱,但,这也许是老天爷给他机会,让他弥补廖筱鱼。就当廖筱鱼当初是投资他好了,现在是回报跟还利息的时间了。 筱鱼,你等着。 哥来救你脱离苦海了——ohyes! 天气大好,寒流远离,太阳出来,小鸟在树梢跳跃跟大便……等一下,大便两字删去。总言之,当方利泽起床看到久违的阳光,他觉得,这是个预兆。似乎连世界也在给他讯息,要他今天当好人,散播欢乐散播旁。 呢,虽然这些他都不擅长,但没关系,他要赌罪,他有能力,荷包也够力,有这二力,肯定一切进展顺利。不过呢,工作优先。 整个下午,方利泽跟助理黄沛莉,在松山区看了几处旧公寓。一旦找到有潜力、可造性高的房子,和陈康鸣商量后,即跟屋主商谈,尽速买下,找自己的工班翻修装潢,再转售或出租,赚取价黄沛莉忙着拍照做笔记,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为何能担任方利泽的助理? 想当初,方利泽要助理时,陈康鸣也在。这两个男人都有共识,特别是陈康鸣,很有远见地告诉方利泽。 「助理只是帮忙汇整文件,跑机关调阅资料,所以挑助理最重要的是看起来要舒服,要赏心悦目,最好还要是解语花,能降低我们的压力,千万不要挑那种看了会倒胃口的基本款是甜美型,稍好是清秀佳人,最佳是……妖艳型!哈哈哈哈哈哈……」 「你说的那些都很重要。」方利泽同意,身为男人,当然爱美女。 面试五人,前四位有甜美有妖艳更有清秀佳人类。 只一位不及格,年龄三十,留妹妹头,身材矮胖,其貌不扬,穿着俗气。 「你好,我叫黄沛莉。」 陈康鸣看也不看,合上档案,替方利泽发言。「回去等通知。」 「明天开始上班。」方利泽说。什么?!陈康鸣震惊。 「没问题。」黄沛莉咧嘴笑,露齿时银光闪闪,她戴牙套。 第二十三章 黄沛莉走了以后,陈康鸣不平则鸣。「你是凭哪一点选了这个牙套妹?没身材没长相……」方利泽没解释,也许是……牙套?牙套让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像那家伙。这令她看起来,可靠信事实证明,黄沛莉工作能力赞。 她的牙套还有一年多才能卸下,为了矫正从小乱长的牙,沛莉之前在忙碌又常加班的律师事务所上班,存够钱才辞职装牙套,应征助理工作。因为方利泽这里是责任制,上工时间自己安排,方便她随时去看牙。 傍晚五点,看完最后一间房,他们走出老公寓。 「回去把照片跟屋主资料汇整好,」方利泽交代她。「查附近一年来的房地产交易价格,记得去地政事务所申请建物誊本,确认屋主身分,明天中午前给我。」 「明天太赶了。」 「明年怎样?」方利泽扬眉。 沛莉呵呵笑。「知道啦,明天给。老板……差不多要吃晚餐了,要不要一起去?」 「我有事。」 「0k。」沛莉将提包往肩上一甩。「送我去捷运站。」 「哈哈哈——」沛莉大笑。 收工,解散。 方利泽拿出手机,点开记事本,捜出太杨影印店地址。 驾着跑车,左弯右拐,穿过拥挤小巷,方利泽找到太杨影印店,店门上标示了斗大的字——影印店大图输出,影印装订,扫描文件-当那破旧门面出现眼前,他吓死了。 这家店来过啊,前阵子陈康鸣车子被撞,那快递小子正是送包裹到此。顿时他感觉有点毛,都说世事无常,但有时神的安排、某些巧合,总教人惊骇。难道神暗示他造的业,必然要还?快点了结这业障吧! 没问题,我能搞定。 看着后视镜,方利泽深吸口气,浮现笑意。 感觉有点兴奋,想象筱鱼见到他的名贵跑车、高级西装,以及戴在左腕上的名表,那牙套妹将如何惊为天人? 然后,他还计划好,晚上带她去一位难求的高级餐厅用餐。 「我请客。」他朝后视镜说:「你不是很爱吃?晚上随便你点。」先预演待会儿说的话,还动手整理头发,帅呀。他笑,露出一口白牙。赚钱辛苦,但有钱真爽,看看如今,人模人样,怎么看都是精英人士。 哥如今已不可同日而语。 我就以这胜利之姿出现,灭她记忆中那个落魄的自己。 吗,我是懂得感恩的。 他还计划,无息借她钱(没还也没关系),还可以在他投资的众多副业里,替她找好新工作,有三节奖金、升迁管道,员工福利齐全。先稳定好她跟她女儿的生活,远离沦落酒店的恶梦。〈这是你自己在想的吧?喂——)在方利泽的计划中,跟筱鱼讲到这儿时,她应喜极而泣,握住他手,感激涕零,只差没跪下喊恩别这样别这样,助人不思回报,受人点滴,泉涌相报。 哈哈哈,方利泽推开车门,正要下车,手机响起。 是江紫薇打来的。 他要接,又忍住。让它响吧,没必要立刻接,他看它响个不停,直到断讯。他冷静下来,按兵不动。 他已经不是那个情窦初开的男孩,即使面对梦中情人,也能冷静应付。他不会再让江紫薇随传随到摆布他,她最好适应这个崭新的方利泽! 方利泽走向影印店,正要推开玻璃门,忽收手。 隔着透明玻璃,他看见惨白日光灯管下,五台大型影印机器、几张桌子上堆满各种纸张、各种器具,越过这些,有个邋遢的胖妇人,正凶恶地指着缩在座位上的女人骂。 那个女人戴着大黑框眼镜,侧脸像是……缩小版的廖筱鱼? 凶悍妇女蛮横地骂不休,双手挥舞,一副气到快揍人的模样。筱鱼怯怯听着,不敢回话。 方利泽转身,冷静冷静,有一瞬,想冲上去骂——死欧巴桑你凶什么凶?! 呜,好心酸……筱鱼啊……你居然沦落到这等地步,任人羞辱臭骂不敢反抗,悲凉啊——还好他有来,筱鱼太可怜了,他今天一定要把筱鱼救出水深火热的地方! 深吸口气,方利泽推开门,喊道:「廖筱鱼!」正挨骂的廖筱鱼怔住,转过脸,然后,她呆住了,忽地灿烂笑了,还尖叫。 「方利泽?!」她跳起来,跑过杂物堆,奔至他面前。「真是你?等一下,等一下喔。」她又跑回去,拿了包包,跟那个欧巴桑说:「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筱鱼跑回来拉住他手,将他往外拖。 「快,我请你吃东西!」她叽叽呱呱嚷着。「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六点多了,饿吧?带你去吃超好吃的」 筱鱼将他一路拖出店外。 方利泽站体。这,跟他想象中筱鱼该有的表现不一样,她成这样欸?刚刚不是挨驾?加上她的遭遇,落魄潦倒应该要悲伤苦着脸啊。但她不悲情,还要带他吃好吃的? 「你等一下,我有订餐厅了。」反拽住筱鱼,他指着店前跑车(用那只戴名表的手)。「上车,晚餐我请。」筱鱼!快看看跑车,快尖叫,快给我尖叫! 筱鱼看见了,推了推黑框眼镜,果然尖叫起来了。「这是你的车?!欸,你不能停这里,快移击,我们公司的车等一下要回夹。真是的,台北开车不好。这种跑车在台北跑不起速度?而且容易被偷。」这什么烂反应?! 这是消业障,他忍。「反正我们要上车了。走,吃饭去。」羞旦几咧(台语),筱鱼不依。「干么开车,前面吃一餐厅订了,半小时车程」 「可是我想吃前面的割包店,那里的玉米排骨汤非常好喝——」 「廖筱鱼。」方利泽青筋闪现。「我要请你吃的是一位难求的异国料理!」搞清楚! 「那我更没兴趣。」 什么?搞不清楚状况的原来是方利泽。 「我还没下班,时间有限吃什么高级料理?前面那间松山割包多有名你知道吗?上过《壹周刊》欸,走啦……」 「这好解决。」本天王老子马上给你更好的工作,还赏你无息的钱,立刻扭转你悲惨处境。 「先别管吃东西。」晚餐省略,方利泽先表明来意。 「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同学会时我听说了你的事,你离婚又有小孩,还在帮佣。我讲话直接,你别生气,你要是缺钱我可以借你,我会介绍工作给你,看在你过去对我不错,你不用再帮佣说完,他还叹气咧。「刚刚看你被骂,实在是……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马上辞职,跟那个死欧巴桑说你不干了,东西收一收,我帮你载走。」 筱鱼呆住,瘪嘴,嘴角抽动。 太感动吗?方利泽看着她,唔,也是啦。想不到她这么幸运吧?所以喽,做人要勤种福田,略施小惠,未来利益到的是自己呀。 方利泽昂然而立,双手抱胸,站她面前,威风凛凛,再来匹白马,活生生是白马王子。但,下一秒,筱鱼爆笑出来,还笑得淌泪,笑到弯腰抱肚。 「天啊天啊……哈哈哈!」 「冷静。很爽也不要这样,克制一下。」路人都在看了。 「不是,天啊!谁跟你说的?我这么惨?我怎么都不知道?原来八卦跟谣言是这样喔!」领教到了,天,笑到肚子好痛。 而整桩事,最好笑的不是谣言八卦,而是方利泽的反应。他竟跑来嚷嚷着要拯救她?这里是有多水深火热? 她笑惨,本尊不知自己需要被救呀,那天同学会她是被讲得多惨。 「首先,我跟你说,」筱鱼抹去眼角的泪,喘着气解释:「刚刚老板娘不是在骂我,她是骂我桌上最新出的《壹周刊》那个黑心油事件啦……哈哈哈。」松山割包店大鱼看着他。 大鱼看着他? 大鱼,你又出现了—— 方利泽按着额头,筱鱼真是的。 那只「獾」坐在桌上,跟以前一样,筱鱼随身带。好兄弟是吗? 窘的是,方利泽尴尬呀,误会大了,筱鱼不悲惨。看看那女人,快看看,她食欲多好,她吃成什么德性?这像是个悲惨的人吗? 方利泽,你好套,不能因为自己悲惨过,就把他人的悲惨全想象成自己的翻版。 呜……他完全搞错。 方利泽看对面呼噜噜喝汤的廖筱鱼。 果然猪牵到北京还是猪,爱吃的廖筱鱼过了n年还是很爱吃。而且没了牙套,变本加厉。割包吞两个,还在进攻玉米汤。 第二十四章 在她狼吞虎咽时,方利泽把同学会听见的跟她说:「他们说你跟爸妈决裂,未婚怀孕,嫁给pub驻唱的摇滚歌手,因为丢脸,所以没发喜帖偷偷结婚去。」 「跟爸妈没联络是真的,跟歌手结婚也是真的。」她捧起碗喝,一边含糊说:「至于没发喜帖给同学——」放下碗,抹抹嘴,她笑了。 「不是因为丢脸,是我不认为我跟他们有那么好,好到希望他们来参加婚礼,不用这样赚红包钱啦。」 「所以不是偷偷结婚?」 「开什么玩笑?结婚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干么偷偷结?我们可是摆了酒席,大大方方结婚。只是来的都是男方亲友,要不要看我的结婚照?」筱鱼翻皮夹拿照片,被他推开。 「没兴趣!神经病,离婚还随身带结婚照?」 「我难得穿婚纱啊,跟前夫又不是仇人。」 「他搞上你同事,抛弃你,这还不是仇人?」他忍不住大声,骂完又惊觉自己的反应比较像失婚被弃的怨妇,人家苦主笑得可厉害了。 「嗯,虽然不知是从哪儿传出去的,不过跟事实有差距,我前夫没抛弃我,到最后他还是很爱我。」真相是这样的,筱鱼解释。 「我前夫是摇滚歌手嘛,天生就有一点叛逆叛逆的,感情比较没办法专一,他很有才华还会编曲写歌。搞创作的人都是这样啦,不能要求太多,我还满能体谅他的,需要火花需要灵感嘛。」 「x!」这话能听大便都能吃了。 「唉,别说粗话。」 「你还真体谅喔?你几时潜心修道?每天在家抄佛经消业障吗?」 「反正都发生了。」她耸耸肩。「欸,你怎么都不吃?」 「没胃口。」不,更正。「听你讲话让我倒胃口。」 「拿去吃,吃撑你!」 「嘿。」这家伙还是跟以前一样,脾气很呛喔。筱鱼将他那一碗圈过来。 「汤冷了就不好喝了。」她咻咻咻埋首喝,好像想把整张脸都埋进汤里面。 「好吧。」方利泽再深吸口气,继续问:「这位师姐,既然你都那么有佛心原谅他了,他应该忏悔做牛做马,心怀愧疚好好照顾你吧?为什么还要离婚?」 「他有忏悔啊,也想做牛做马照顾我啊……所以我说他没抛弃我啊。」铃——筱鱼手机响。 看看来电,筱鱼笑了,接起来。 「喂?哈,是喔,嗯,有,正在吃。你呢?有好好吃饭吧……头晕?她是不是贫血?所以嘛,我说你要买一些高蛋白的东西让她补身体啊,怀孕很辛苦的……0k……高蛋白质的食物喔?我传一份清单给你好了……掰。」放下手机,对方利泽笑道:「我前夫,打来关心我的。看吧,对我很好。」他很崩溃,什么怀孕要补充蛋白质?连情妇都照顾吗?! 「廖筱鱼,给你打个电话关心就叫好?有没有接过业务员电话?」 「他真的很爱我,要不是因为对方怀孕,我们不会离婚。」 「呃……」她是不是因为打击太大精神不正常了? 「你知道吗?我要求离婚时,他哭得好惨,一直喊不要走。不过这样也好,他因为伤心,作了两首失恋情歌,还卖掉了,赚了一笔。所以他很感谢我。重点是,他没抛弃我喔,他是想跟我永远在一起的。」听到这,方利泽很错乱。眼前这还叫女人?看得开也不是这样吧? 廖筱鱼的神经回路异于常人,说不定她血液都倒流的,心脏长在脚底。 「ok,那我问你,传闻中那个你的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我确实有一个小孩。」筱鱼压低声音,凑近他,神秘兮兮地。「方利泽,记不记得毕业前那次,你喝醉那次——」 方利泽怔住,霍然站起。「是我的?」 「你终于想起来了——」筱鱼双手掩面,缩肩,悲怆道。他瞪视掩而啜泣的廖筱鱼。 想不到,几年不见,「八代」得这么厉害。 他咬牙。「连续剧看太多吗?毕业前哪次我喝醉了?毕业后跟你又没联络,最好我们还能生小孩。」除非神交吧? 「噗。」筱鱼松手,仰望他。「我讲笑话啦,哈哈哈。」 「不好笑!」他坐下。「怎么可以拿自己的小孩开玩笑?」 「我又没小孩。」筱鱼捧起碗,干掉最后一口汤。「那是老板娘的女儿王佳洋,她很黏我。真不知那些人怎么传的?看见我跟小朋友在一起就是我生的?幸好我不是在幼稚园上班。」 「也幸好你没小孩,还这么幼稚不要生比较好。」 「你也没多成熟好吗?」 「你——」算了,不是来吵架的。「喂,说真的,帮你介绍工作,不要帮佣了。缺钱的话我借你。」 「不要。」 「没钱还耍个性?」 「不缺钱。」 「你是天生爱帮佣?」 「谁说我帮佣了,我只负责煮饭。偶尔顺便带一下小孩,顾一下店,老板供吃供住,我不知多开心。」 怎么听都是帮佣啊,他不屑道:「你开心?以前是人家来家里煮饭给你吃伺候你,现在沦落到要煮饭伺候人,这样还开心?不要逞强啦。」 「喂,你还记得以前在我家做饭的张阿姨吧?是她教我做菜的,我现在烧菜功夫一流的,她是我师父。她好厉害,现在自己出来开餐馆了。在八德路,叫r张家饭馆」。你有空可以去捧场!」这不重要!「你爸妈呢?他们对你的工作没意见?」 「他们的事我都没意见,我的事他们能有什么意见?」方利泽目光一凛,严肃问:「难道你这样很幸福?」 「跟什么时候比?」她反问。「如果是跟住在那间大别墅比,是,我幸福。每天烧菜给他们吃,研究煮饭要放几杯水,煎鱼要怎样煎才不会破皮,炒饭要如何炒才能粒粒分明。老板爱吃什么,老板娘喜欢吃几分熟的鸡蛋,小妹妹不爱吃青菜要怎么弄才愿意吃,对,我这样很幸福。你知道怎么挑鱼吗?你会削芋头吗?你知道马铃薯要怎么煮才不会烂?这都有诀窍。方利泽,你不要把我看扁了,我会的你不一定会喔。我觉得很幸福的事,你不懂。」问到这里,方利泽还能说什么? 现在,能跟廖筱鱼臭屁他事业多成功?还是跟她臭屁有多少房子?存款几个零? 他气馁,感觉自己在她面前渺小了。 他积极跟人炫耀的那些成就,在筱鱼面前不值得提。她在乎的,跟常人不一样。可他为什么,要这么怅然若失?他在乎吗?他是来弥补她的,他是来消灭长久以来心中的罪恶感,但……他发现他使不上力! 廖筱鱼吃吃喝喝,白痴白痴的,看起来不知有多开心。随便抓个人来问,都会觉得她幸福,看起来不幸的反而比较像是他,因为从头到尾一直是他在气呼呼,而她笑嘻嘻。 呼,吃饱了,筱鱼搁下碗筷。 换她发问。「喂,同学会很开心吧?」 「很好啊……你干么不来?」 「去干么?看你怎么炫耀喔?」早猜到啦。「听说改在你的餐厅举办,而且你买单,你很大方喔。」 「没错,我请客,你没来亏大了。」 「那些人过去怎么欺负你的?你忘了吗?还请他们吃饭?你是头壳坏掉喔。」 「小钱……我又不是请不起。」 「最好你天生这么慷慨,我看你是故意炫耀吧?方利泽,你格局这么小喔?」 「你不懂!」这对他来说很重要,他慷慨激昂。「我就是要证明给他们看,过去,他们太小看我了。」 「真正的重点是……」筱鱼低头,瞅着空碗。「……想证明给江紫薇看吧?这才是你的目的。」 「没错,我不否认。说真的……」他一脸不爽。「实在很可恶,她还是那么漂亮,那笨女人,竟然要跟乔安贵结婚。」 「是喔,要结婚了喔。」 「不过呢,她糗大了,乔大建设快垮了。搞不好再不久,财经新闻还会报,她现在一定后悔死了,谁叫当初她背叛我……同学会还是我载她回家的,她还在我车上哭了。」筱鱼叹息。「吃饱了,走吧。」 他们走回影印店。 方利泽告辞,上车前,他问筱鱼。「听说江紫薇介绍你去乔安贵公司上班?」 「唔。」 「为什么不去?」 「乔安贵不是你的敌人吗?」她一副他的问题很奇怪的表情。 方利泽深深凝视她。「……我走了。」 「嗯。」筱鱼目送他上车,看他离开。 第二十五章 她其实还有话想问,但没问,觉得问了伤自尊。 江紫薇都背叛他了,他为什么还在意她的感受? 筱鱼不去同学会,当她听说方利泽要请客,还改在他开的餐厅时,她猜出他想干么了。从来不出现的方利泽,终于这样大动作地参加同学会,能有什么目的? 他,始终对江紫薇耿耿于怀。 而我呢? 筱鱼很伤心。刚刚吃饭时,她一直强调前夫很爱她,并没有抛弃她。她观察方利泽的表情,希望看见嫉妒,或因为受到刺激,给她更多关切。 但他除了觉得她很笨一直骂她外,没有其他表示。 毕业后,她曾那样疯狂地等过他电话。曾怎么样苦苦等他联络,像个朋友关心她好不好,不是只把她当成打工的对象。毕业后,不用替她写功课,他们还是可以当朋友,见个面,吃个饭,互相关心也好。 但,他一次都没联络。 渐渐地,筱鱼感觉那间房子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世界也是,这世界已经宽阔到她无法掌握的状态,有时,长睡后醒来,愣在床上,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真的活着。不管怎么用力呼吸,都觉得空气稀薄。 而当她望向窗外,不管外面是晴天、阴天、雨天,都只看到自己脸色苍白,映在玻璃窗面。她是真的在这里吗?她真的存在吗?没有人可以对话,是一种很恐怖很慌的感觉。她感觉自己淡薄到,被世界忽视。 爸妈还是一样,重大节日才会应景地回家一趟。 义务性的陪她吃饭,义务性的笑容,爸妈互动时,较劲多过亲爱。 有时他们三人坐下吃晚餐,若是吃西餐,三人各自切牛排,一声声清脆的刀叉声,清晰到令她好生日时,爸爸买礼物给她。「这是citizen最新出的真钻表,我看你都不戴表,出国时特地帮你挑的,这是限量款——」 「这不适合筱鱼吧?」妈妈说话了,总为了反对爸爸,积极笼络她。「需要表的话,妈带你去买,我知道你这个年纪适合戴什么表。」然后不以为然地瞥他一眼。「citizen对她来说太老气。」 「都买了,你这是干么?」爸爸怒瞪妈妈一眼,看着筱鱼。「快戴起来我看。」 「你就是都没在关心她,才不知道她适合什么,你不知道她最讨厌红色吗?」 「你不喜欢红色?」爸爸问。 妈妈看着她,微笑,但目光犀利。「妈记得你一直都讨厌红色,对不对?」筱鱼看着他们,看看爸,又看看妈。这两位都几岁了,妈妈的脸紧绷光滑得不像正常年纪该有的样子,最近应该又打了不少肉毒杆菌吧? 爸爸衣着缤纷,粉红衬衫在他身上看起来很滑稽,这应该是他的小女友爱的风格吧? 筱鱼不看桌上那只表,她低头,切牛排。 爸亲爱地哄:「筱鱼?不戴看看吗?爸在香港特地买的欸。」是在跟小女友旅行时买的吧?筱鱼冷淡地想。 妈妈说:「她不喜欢你看不出来吗?筱鱼,妈改天带你去买,礼拜六?」妈的声音显得很兴奋,藉各种机会打击到爸爸时,就有这种高亢的嗓音。 「我不需要手表。」筱鱼叉了牛排放进嘴里咀嚼,她不需要配戴虚情假意,她苦苦寻觅,唯一想配戴的是真情真意。 那段日子,当同龄孩子们开始上大学或开始上班工作,追逐梦想,实践理想。 筱鱼对这些,统统没兴趣。 爸爸问她要不要去他的事务所上班,妈妈问她想不想出国留学?筱鱼都敷衍着。她拒绝选边站,因此,两边都讨好不到,都不喜欢她,都跟她疏离。 她曾以为,至少,她有个盟友,方利泽。 有很长一段日子,筱鱼只在乎方利泽怎么不跟她联络。随着日子一天天流逝,被思念跟孤独折也许,他把她归类为,那些他不在乎的同学,在他心中不特别。 后来,筱鱼开始恨起方利泽。 因为,曾经很爱。后来,就变得很恨。 当她花了那么长的时间努力讨好他又忘记他,而今感觉恨他,也就成了好自然。 当这世上,有着你很爱的人,就不得不地,被他影响。被他的一举一动、一轚一笑影响,他潇洒地来去自如,而你像条忠犬,苦苦巴望他光临。 你被他影响。 可恶是,他影响得了你,你却影响不了他。 这很伤自尊,所以,决定开始恨他。 当时间过去,她也振作了,跟追求她的人结婚了,然后离婚。她经历这些,而今过起有些无聊,但平静的生活。 然后,这个她以为她恨死了的人出现了。 起初,听主办人苗京宜提到,方利泽要出席同学会。 筱鱼本来很兴奋,决定参加,但后来得知改变地点,方利泽要在他开的餐厅请客。 筱鱼立刻知道他的目的了。 他不是来见老同学(不是来看我),他是为炫耀来的,为什么要炫耀?因为还在乎被乔安贵抢走女朋友的事。 同学会,筱鱼缺席,她恨方利泽还能让她心情沮丧。 更恨临到出席同学会前,她在房里换过十件上衣、八条裤子,搞到最后,都不满意,出席时间过去了,她却筋疲力竭,瘫软在床,非常累。 她不去了,她为什么要为个不在乎她、也不想念她的男人,这样患得患失?啊这太白痴了啊。去同学会干么?穿美美的干么? 不管她试图证明什么,证明自己完美,证明自己漂亮,又怎样?长久失联的方利泽,只在乎江紫薇。 听他提到江紫薇,说什么她还是好漂亮的,还送她回家。 筱鱼心寒。 他追逐那个女人,却在她心中生根。 很可恶,不公平。 曾经一味地谄媚他、附和他、迁就他、讨好他,妄想得到他一丁点爱。 结果呢?听到她落魄才跑来,不是因为爱她而是同情她。 我才不希罕这种同情! 她付出感情,当然期待得到爱。除了爱以外,同情啦、怜悯啦,都是赝品,她不要啦。方利泽不爱她,她就恨,恨死这家伙。 每次逛书店,看到畅销心灵励志书,高呼爱的真谛,不求回报。 就像农夫埔种,假如血本无归,农夫会说——啊,旁是不求回报,没关系,我耕种憨地时开心躭虹 屁啦,筱鱼办不到。 唉。她垂头丧气回店里,呆呆坐下来…… 想起他。第一次见他穿西装,灰色西腊、版铟按,非常合身,衬出宽肩、胳膊、上身,阳刚线条,结实长腿,深褐色发亮的硬皮鞋……他高大强悍,令她垂涎…… 方才在割包店里,当他脱掉外套,跟她讲话时,洧爽白衬衫,宽敞厚实胸肌,这是诱谁去躺啊? 当下,她只好埋首喝汤,努力忽视他,她被电晕,心头麻软,感觉自己柔弱纤纤,只想濑偎在他怀里,听他心跳,想着被他结实的长手臂揽着腰。就连看着他的古铜色手背、粗指节,都兴奋、都想入非非呀——筱鱼脸红耳热,想着他。 方利泽还会不会来?还是,我其实应该接受他帮助,这样就有借口常看到他?说不定他就会——看吧!看吧! 又来了,又被他影响,又在患得患失了,就是这种感觉不停轮回,教她怎能不恨他啦……筱鱼挫败地抓头发重叹气,可恶,心又乱了,脑子又都是他了。 廖筱鱼!你清醒点! 方利泽心里有的,还是江紫薇。 廖筱鱼,你争气点! 那家伙算哪根葱,不要再对他有期待。他智障,只喜欢坏女人,不值得对他好。 看看江紫薇对他薄情,但经过这么多年后,依然占据他心。而她呢? 对他好有个屁用。方利泽是白痴啦! 廖筱鱼瘦了,虽然还是穿很多厚毛衣,但毛线团变小团了。感觉比以前更矮小哩。脑子呢?没长进。牙套卸下了,两颗略大的门牙还在,小兔子似的无害样。 唉。感觉好奇怪啊。 告别廖筱鱼,回去的路上,方利泽一边驾车,一边矛盾着、混乱着。 真扫兴,久别重逢,她就不会说几句称赞他的话喔?以前的她比较乖,那时看着他,像个小妹妹老是崇拜地喊着——你好聪明,什么都懂!你好厉害喔! 那时的廖筱鱼,比较在乎他。 怎会这样?他现在这么有出息,她应该要更谄媚更巴结他啊? 第二十六章 他还主动示好想帮她,结果咧?她却拽兮兮说,她的幸福他不会懂。 帮人家煮饭带小孩是在幸福什么?有什么前途?难道打算做这个做到老死吗?真没出息,越活越低级,把自己弄得落魄,还离婚了……他多么努力往高处爬,她却致力往下游。这算什么? 方利泽不喜欢没出息的人,方利泽讨厌不上进的人,可是,当他问筱鱼,为什么不去乔安贵那里上班? 「乔安贵不是你的敌人吗?」她随口就答,那样自然地说。 那模样,那理所当然的模样啊。 方利泽的心,酸酸的。 她始终站在他这边,与他同盟。当同学们讨好乔安贵,与他为敌;她,却选择跟他同路,选择跟这个曾经偷她家钱的……她都说不需要他帮忙了,也说她幸福了,他应可了无牵挂了吧?终于放下歉疚,一走了之,永不要再面对,这会令他惭愧的女人。 可是……他还是不舒坦,心里面,卡卡的。 把车停在路边,按下车窗,让冷风吹。 市区,灯火辉煌,招牌灯明亮。眼前是这么璀瑰的夜色,而他心中阴影暗黑着。 冷静细想,才知道自己好套。 也是,她的反应很正常。 他的成功,对廖筱鱼而言,算得了什么啊? 她以前过的是什么生活?她什么名牌没见过?她家堆满高贵用品哪。荣华富贵,佣人伺候,廖筱鱼都尝过。跑车、名表,在她眼中算什么?她当然不希罕。 那她希罕的是什么?是人应该都渴望成就,有钱有名有地位,被种种高档的、让人羡慕的名贵物品环绕,生活优渥。如果这些不是筱鱼希罕的,那么她爱的是什么?在意的是什么? 方利泽真是不明白,想不通啊。在影印店煮饭、帮忙带别人的小孩,日复一日,她不无聊吗?这样的人生有什么趣味?活得有何滋味? 也许,这家伙是自虐狂?喜欢伺候别人? 廖筱鱼,你在想什么? 你为什么甘于如此,还笑得出来? 你为什么对一个背叛你的前夫,还能不计较不仇恨,一笑泥恩仇?如果是我被背叛了,我一定要当然,有恩也报恩,曾偷过她钱,他亏欠过,他就要补偿,却——使不上力。 方利泽怔着,看着一辆辆驰过的车,车尾灯一瞬瞬地流过眼前又消失黑夜里。心中有坎,过不去,就这么堵着了。 可恶,廖筱鱼,害他很不舒服。 她的存在,好刺目好烦心啊。 他心中的罪恶感,不曾消失。 如果不能为她付出什么,那愧疚,好像永远抹不去。 干脆向她坦白吧……老实道歉吧? 「喂,告诉你一个秘密,老子当初欠钱,从你家抽屉干走两万块。」好,就这么跟她讲。 讲清楚说明白,还她钱,就解脱了。一了百了,两不相欠。 谁年轻时没干下几桩错事?谁一生没亏欠过几个人?谁是清清白白到死进棺材?以他对筱鱼的理解,只要说出来,筱鱼一定会谅解。 筱鱼若不谅解,那是她太小气,小气的人福报少,相信她会选择当个有福报的人,绝不会酸他亏他讽刺他嘲笑他。 她不是刻薄的人,他只要好好说明,告诉她,他的苦衷,求她原谅。然后,他就能舒坦。 方利泽拿出手机,打去影印店找筱鱼。 老板娘接起,找筱鱼来听。 「喂?」筱鱼接听。 「是我,方利泽。」 「哦?」 「我——」 哔哔哔哔……有插拨。 「你等一下。」筱鱼跟对方讲几句,然后跟方利泽说:「这是公司电话,我用手机打给你,掰。」 一会儿,筱鱼打来。「哈罗?」 「喂。」 「嗯哼?」 「你还没回家啊?」她声音听起来很偷悦,他却紧张得要死,手心都出汗,脸庞热烘烘的。太羞愧了,很紧张! 「跟你说一个秘密。」 秘密?筱鱼可兴奋了。「出?你说……」 「我当初——」 「嗯哼?」 「啊嗄?」 「我……我给你钱怎样?」 「为什么?!」 因为偷过你家两万块,x!(咱就用这个x,代替雄性动物不雅的粗话。)他说不出口皱眉握拳很懊恼,太丢脸,他羞于启齿。 筱鱼追问。「干么突然给我钱?」 「你收下就对了,问那么多干么?就当是我当初在你家吃饭的菜钱。」她沉默几秒,还是问:「……是赃款吗?你是不是在帮人洗钱?」难怪这么发达。 他沉吟一秒。「你长大了,心机变重了。」说完,两人大笑。 听,什么对话?莫名其妙。 她笑嘻嘻。「不用给我钱,我有那么可怜吗?拜托喔,我老板供吃住,日常生活都免钱的,每个月还固定嫌一万八——」 「一万八?!你不知道吗?劳委会规定,最低工资要一万九千零四十七元!差一千多,快去跟你老板要!才以为你长大了,原来还是小朋友。」 「一万八不错啊,反正花不到什么钱。」 「好啦,我知道啦,你清心寡欲,是仙女。」 「仙女?这是夸奖吗?」 「哈?」 话讲到此,双方沉默了。欸,冷场了欸。 既然他的丑事说不出口,这时,他也该挂电话了。但是……想多听听她的声音,少了牙套的廖筱鱼,咬字清楚多了。但字与字之间,还是习惯黏一起,使得她的声音牵连浑润,而非字字清晰。在方利泽听起来,这专属于筱鱼的特殊腔调、独特嗓音,带给他一种温润饱暖的安心感。 他舍不得挂电话,想听她多说点什么……又懊恼着真正该讲的事讲不出口。 结果是筱角先打破沉默。「方利泽,我……可以问你一个比较私人的问愿吗?」 「问啊。」 「我纯粹是好奇喔。」绝对不是我想知道喔。 「嗯哼,你说。」 「如果江紫薇后悔了,离开乔安贵,回到你身边,你真的要接受她吗?」 「如果她真心忏悔,我会原谅。」 「那……你会娶她吗?」 「也许——」 「就那么喜欢江紫薇?」 「当我第一眼见到她,就认定她是我的女人。如果没有乔安贵破坏,我们一定还在一起。以前,她几乎每天在漫画王等我下班。有时,还会写信鼓励我。她很温柔,又漂亮,条件那么好,是男人都会想拥有她吧?」 「是喔。」筱鱼落寞。 「换我问你,你是看上你前夫哪一点?怎么那么早就结婚?他他有那么优秀吗?」 「那当然,他又会作曲,又会唱歌,很有才华。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心动了,他条件那么好,是女人都会想嫁他吧?」筱鱼逞强道。 方利泽不知道,那时她会跟高伟仁在一起,他可是扮演了关键角色。当然,面子问题,她才不会老实说呢。 方利泽不以为然。「亏你以前常跟我混在一起,看男人的眼光怎么这么低?那种三心二意的男人成不了大器。」 「出,那江紫薇又多一心一意了?你看女人的眼光也不高。」 「我眼光超高的好吗?你有没有看到江紫薇现在的样子?有吧?随便去路上抓个人问,她的五官、长相、身材、打扮,包括气质,是不是极品?!我眼光还不高?呵呵。」是啦是啦她最好啦。筱鱼冷哼。「那你是没见过我前夫喽,我前夫不知让多少女人哈得要死,英俊潇洒、时髦帅气,还曾经被找去拍时装杂志,钩出出,能让这种男人爱得要死,求我别离婚,你就知道我有多优秀。」听她歌颂前夫多赞,方利泽有点不是滋味。同样身为男人,不爽输。 「那又怎样?还不是一直外遇,没搞头。」 「你也一样,人家要结婚了,还惦着她,你也没搞头。」 「哈,那你就浅了,现在的我可不比从前,你等着瞧,我会把她抢回来,至于乔家事业,也快垮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会是我。」他忽然低声,神秘而得意地说:「这事我只跟你说。他们家进行三年的都更案,有我从中作梗,未达住户同意比例,是不可能完成整合的。加上之前积欠银行的贷款,以及种种拖欠的工程款,我看乔大建设是倒定了……」 「会不会太狠了?有必要搞成这样?」 「是乔安贵欺人太甚,我要让他尝尝穷困落魄的滋味。」 第二十七章 「你现在过得很好,干么搞这些?不怕惹祸上身?挡人财路不会有好下场,我听说那些都更案背后都有黑道撑腰,你不怕?」 「我怕什么?要是敢动我就试试看,我现在可不是当年那么好欺负……」 「……我觉得你吃饱太闲了。」 「嗄?」 「我很忙,每天日理万机,先睡了。」 嘟嘟嘟嘟……她挂了。 方利泽不相信,她挂他电话?还说什么日理万机? 我才日理千万机好吗?我肯定比你忙千万倍不止!要不要给你请个秘书啊?廖筱鱼?!算你狠!方利泽忿忿不平,亏他还跟她聊那么多,结果她拽兮兮的挂他电话。他这样吐露心事,她还——真扫兴,这女人变了。 从前的廖筱鱼可爱多了,虽然比较胖比较丑还戴牙套,但是对他很好,总是笑咪咪地听他讲愿景跟抱负,哪知光阴似箭,岁月如梭,筱鱼变态了。 是不是离婚的关系?变得歇斯底里。 重逢时笑容可掬,在割包店好好聊了一阵,却态度骤冷,起身就要走。 方才电话中也是,大家都聊开了,突然又很机车地挂电话。 这种忽冷忽热的模式,是超级名模或九头身美女才敢外挂的程序,她廖筱鱼凭什么啊啊啊? 筱鱼莫非是外表温润内里多刺的鱼吧,她该不会是河豚吧?啊他感觉噎到枪到,被她硬住,好难受。可怕的是,这感觉一直挥之不去,如影随形,啊被鬼追是不是也这种感觉?! 他越想跟她一了百了、斩断关系、两不相欠,却怎么越是勾勾缠缠不干脆?他在事业上果断又强势,为何唯独面对筱鱼,就这样矛盾困顿? 不,是母凭子 有人真心为方利泽发达而欢喜,且利益共享。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贵。王淑女如今,不可同日而语。 她坐在五星级饭店咖啡厅,仔仔细细审视面前那杯冰咖啡。 然后,她懒洋洋抬起右手,服务生立即趋近。 「我刚刚交代了,我要去冰的冰咖啡。」她说。 「是的,我们确实帮您去冰了。」女服务生恭敬道。 「这是不是冰」 「来——你低头——再低头!再更低一点……」王淑女用汤匙捞起一小块冰块?」 「呃——」 「什么叫去冰的冰咖啡?就是不能有冰块。」 崔,汤匙往咖啡杯一扔。王淑女看着她,身子往后靠着沙发背,优雅地交叠双腿,冷冷地命令。「换一杯。」 「是,马上换。」 女服务生被她吓得捧冰咖啡逃亡。 哼,愚蠢。连冰咖啡都弄不好,还五星级饭店,一杯卖两百元咧,坑钱啊?如今,谁都不能惹到王淑女。她现在荷包满满,走路有风,气焰之高,高到连她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就是忍不住看啥都不不是她爱找碴,而是,她明明很有钱了,怎么还诸事不顺呢? 例如她在百货公司试鞋子,试得正开心呢,有三双都满意,但决定不了颜色。这时,有个女人拿走其中一双白的,套在脚上。 「就这双。」那女的跟店员说。 「您眼光真好,这是最后一双了,您皮肤白,这双很适合您喔。」 「等一下,小姐?」王淑女站起来,双手插在腰上。「这双是我要的。」本来决定不买,现在非它不可。「你只是试,又没说要买。」那位年轻小姐挺起低胸紧身洋装内的g奶抗议。这又大又美的胸部令王淑女莫名地燃起冬天里最大的熊熊烈火。 「我摆在我的脚旁边,我先试当然有先决定的权利!」 「老公——」那女的朝那边喊,一名彪形大汉过来。女的勾住他手,泪汪汪告状。「怎么有这种人?我先买的鞋子她硬说她要呢。」 「你干什么?嗄?」那男的站前一步。 很有压迫感喔,有男人了不起啊?是很了不起,形势比人强,王淑女攻击目标,怒视店员。「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你等着,我要投诉你!」 「夫人?夫人啊……」不等店员解释,王淑女气呼呼走了。等着瞧吧,她准备打电话到消基会跟《苹果日报》疯狂客诉,什么东西,什么鬼,老娘跟你拼了,瞧不起人嘛,这是歧视,歧视我没老公吗?哼! 这个世界怎么了?有没有公道天理?令人发指啊! 又有时,为平衡心中种种怨愤怒火,王淑女会泡在仕女美容馆,趴在理疗室床上,享受美容师阿芳的服务。 阿芳二十六岁,高瘦苗条,有个念硕士的男友。阿芳乖巧听话,是王淑女最喜欢的美容师。王淑女全身脱光光,享受阿芳一双暖手和着香喷喷的精油,在背部油推。 呼,真舒服啊。 「……你喔,不要傻了,我告诉你,男人都很贱,我儿子例外。你这么辛苦供他念书干么? 「这边重一点!」王淑女不厌其烦地开导阿芳,一边提醒她该怎么按。 阿芳赶紧加重力道。「……现在是辛苦点,等他发达了,以后换他养我。」 「再重一点,这样没感觉。」 「是。」阿芳咬牙出力,汗流浃背。 「我告诉你啦,等你男朋友发达了,不要打你就不错了。」 「怎么可能舍得打我?阿姨好幽默喔,哈哈哈——」 「别顾着笑,手不要停。这边帮我多处理几下。」 「是。」阿芳整个人已经趴到按摩床上了,额头青筋也冒出来了。 「对,就是这里,这里老是酸。」王淑女叹息。「女人啊,常为了爱浪费一生,可怜喔。妹妹,听阿姨的话,不要满脑子都爱情,爱能当饭吃嗯?每天抱在一起我爱你、你爱我,就会生出钱?是会生出孩子啦!但也要有本事养……再重一点,你看你,身体很虚喔,都没力气。你这样我没感觉,等一下优惠券我不买喔。」 「还是没感觉?好,我再用力噢。」阿芳干脆爬上床去,跨跪在阿姨背上,吃力地用全身力气按阿姨腰部,阿芳感觉脑部充血,快要断气…… 「欸,我刚刚说的你有没有听进去?」 「呃……」又要出力又要聊天很困难欸。 「我说爱情不能当饭吃,你听进去没?」为你好欸,傻妹。 「喔,可是找不能想象没爱情的生活欸,而吃恋爱就要要互相嘛,不要计较,我才不在乎钱,我这个人最重感情了。」 「我看你是没男人会死,你这样阿姨会瞧不起你喔。」 「哈哈哈。」 计时器响。呼,终于! 王淑女的钱好难赚喔,每次都要卯足力按,好像花了钱不被用力按摩就吃亏,干脆拿棍子用打的比较快啦!这话,阿芳当然不敢说。她笑咪咪按掉计时器,温柔问道:「时间到了,请问还有没有哪边需要帮你加强的?」通常,这是客套话,若要加强,也只是免费多按几下。 但王淑女可不是普通人喔。 王淑女说:「腰部。」 「喔好。」再按几下,我就解脱啦! 「肩膀也加强一下好了。」 「好。」肩膀再几下,我快解脱啦! 「我觉得头还是胀胀的欸,头再处理一下好了。」 「是。」阿芳按捺怒气,笑容满面。 就这样免费加强半个多小时,王淑女才觉得值了。「今天就先这样吧!虽然还是有点酸痛。」阿芳双手颤抖,虚到快站不住,仍勉强笑着柔声说:「都怪我技术不佳,阿姨原谅我喔。那今天就帮你服务到这里喔。还有,我们的优惠活动到今天为止,阿姨如果要买的话记得跟柜台说喔。」 「知道啦,三万块而已,小意思,我儿子会出!」 「你儿子好好喔,所以嘛,世上还是有好男人啊。」 「只有一个,就是我儿子。」 有你这种妈你儿子再好也没人要啦,呜呜呜!阿芳脸色惨白,扶着墙离开。 王淑女穿好衣服,戴上手镯,下午两点,赶紧打电话给儿子。 「晚上来吃饭,妈炖鸡汤给你吃,你啊,不要老是吃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行,今天很忙。」方利泽说。 「那好,不炖鸡汤,妈也不吃了。」 「王淑女小姐,又在闹脾气了喔?」 「我一个人辛辛苦苦用老母鸡跟菜脯慢火熬一大锅鸡汤,是打算喝死自己吗?花那么多心力,就是想一个人孤伶伶在餐桌前慢慢吃吗?就算我慢慢吃,了不起吃个半小时就饱了,但是熬这锅鸡汤,要慢火熬五小时才能熬出它的精华,那你觉得么多功夫就为了自己一个人吃,我这是做心酸的吗?」 第二十八章 「听得我都想哭了。」方利泽笑了。 「就是,这么冷的天,让老妈子一个人对着鸡汤伤心,你好孝顺。」 「知道啦,我过去,这样有动力熬汤了?」 「有有有,精神都来了。对了,儿子啊,那个三温暖的优惠到今天,现在买一本三万块,但是可以做三十三次按摩,那个,我可以买吗?」 「妈想买就买啊。」 「可是上礼拜你才帮妈买了lv包包,那个,妈最近好像花太凶了,这样你手头会不会很紧?」 「谁叫你儿子是方利泽?你买吧,就一个老妈,爱买什么就买,我还怕养不起吗?」 「唉哟,听这口气,普天下的男人在我王淑女眼中都是狗屎,只有我儿子是钻石哟,儿啊,没有你的话妈怎么办喔?」 「好啦,晚上见。」方利泽笑着结束通话。 王淑女拎起最新款的lv包包,抬头挺胸,走路有风下楼去。 阿芳立即递来美容茶,柜台小姐也灿笑着鞠躬欢迎。 「暗——」拿出儿子给的副卡,王淑女刷了三万块的美容券。 她全身舒爽,离开美容馆,到巷口拦计程车,一心想着要好好为儿子炖鸡汤,再炒几道菜……忽然,乌云聚拢,滂沱大雨打下来。 糟!王淑女拥紧lv包,这真皮包包淋不得啊!她焦急地张望来车,计程车呢?怎么一辆都没有,可恶,为什么没一件事顺心的。 「不行,这样下去包包就毁了。」王淑女转身要奔回美容馆求助,忽然,一辆车子在身侧停下。 钦?这台计程车,它不是黄色的。这不是计程车,它是黑色的。而且车头还有个三叉星标志,是宾士车。 后座车门打开,王淑女脑中警铃大响,转身就逃——地下钱庄真有毅力!十年过去了还找到我?她搂紧包,拔腿奔,却因为一声温柔呼唤,煞住脚步。 「小姐?伞借你——」背后有个低沉的嗓音说。 小姐?这是叫我吗? 王淑女愣住,这温文尔雅的嗓音,不像黑道兄弟。回过身,看见后座坐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此人长得好像俞慕槐。(不知道这是谁的请复习琼瑶阿姨的小说《海鸥飞处彩云飞》)他有忧郁的脸庞、深邃的眼睛、高瘦结实的身材,手里握着一把黑伞,递出车外,等着她拿取。 王淑女呆住。滂沱的雨,不像淋在身上,倒像滴在心里。 男人对她微笑。「快把伞撑开啊?」 「喔。」王淑女胀红面孔,将伞接过来,撑开了。 「远远看你站在雨中,天气冷,又下大雨。你要去哪儿?我让司机载你一程?」 「不好意思,我不随便坐陌生人的车。」王淑女突然声音娇柔,姿态也非常做作,仿佛小了二十岁不止。 「像你这么谨慎的女性很少见了。」他嗓音低哑,表情斯文。 淑女的心就快变浪女心了,她害羞、含蓄地望着好心人。「这把伞怎么还你?」他忧郁地轻叹口气。「想叫你不用还了……但是,又想再见到你……」喔?天啊……王淑女融化了。雨,你下吧,你尽情下吧!以后我再也不怨恨雨了,能拥抱到这么美的一刻,值得淋雨啊……更美的在后头呢,男人说:「有没有人说……你……很像翁倩玉……」突然间,王淑女醒过来,向他怒斥。 「你做直销的的?」拜托,翁倩玉?她如果十八岁就会信,她现在五十八岁了要是连自己长什么样都没一点自知之明,就套毙了! 原来如此,暖昧瞬间退散,心如明镜啊,淑女一秒回神。 她冷哼。「说吧,你是什么蓝钻上线吗?要推销什么?哪一家的?」对方拿出名片,递给她。 「亚督外贸公司总经理?」 「我是做贸易的,绝不是直销人员。」他笑容敦厚。「说你像翁倩玉,是指你的气质。方才坐在车里,远远看你伫立雨中,看似坚强,但眼中流露脆弱。不说话时很有气质,讲话了,原来很俏皮。有没有人说……你很神秘,让人捉摸不定?」王淑女本来羞愧得想找洞钻进去,这下又被赞美得晕飘飘,满面通红。 她这下,除了安抚狂跳的心,没有余力接话了。 男人又说:「我等你电话,希望有荣幸,请你喝下午茶。」王淑女撑着伞,恍恍惚惚,终于拦到计程车。紧搂着的包包扔一旁去,衣服湿答答也无所谓,她盯着名片看,一直回想那个人,想着他的赞美……结果,她回到家,忘了要熬鸡汤给儿子喝,因为她努力想象着,被刚刚那个男人搂在怀里会是什么感觉?她还上网捜寻翁倩玉照片,拿镜子学她笑,学她雍容华贵的神态。 等她三八完,已经五点了。 五点?!她猛然惊醒,儿子要来喝鸡汤啊! 冲进厨房,将老母鸡摔进锅内,大火快煮。然后,又分神了,心不在焉继续三八兮兮想下去,还把方才那把伞,拿进浴室细细研究,慢慢清洗,擦拭得非常干净,甚至查过伞上的coach英文标志,是名牌绅士伞啊。 这么有钱的人,还有司机,怎么会看上我? 不,王淑女。 应该说,就是这么内外兼具、有水准的男人,才能看见我王淑女的内在,是多么美丽! 午后,下起大雷雨,方利泽在自家餐厅跟中介人员开会。 黄沛莉在一旁笔记,脑子却胡思乱想着。 方才,她听老板跟电话中的妈妈对话,心里对他好感度大增。 「谁叫你儿子是方利泽?你买吧,就一个老妈,爱买什么就买,我还怕养不起吗?」天啊,豪气啊!黄沛莉从没听过这个冷酷的老板,有这样温柔亲切的口吻,她幻想方利泽某天也能对她这么说……「谁叫你老板是方利泽?你买吧,就一个伙计,爱买什么就买,我还怕养不起吗?」呜……娶我吧娶我吧?黄沛莉瞅着老板英挺的侧脸,发起春梦。 他鼻子真挺,鼻子挺的男人通常那个也很行。 他耳朵厚实,耳朵好的男人都很富贵。 他轮廓好粗犷喔,这种脸我看到死也不会腻啦,呵呵呵。 黄沛莉春梦一发不可收拾,雨声淅沥,听着老板低沉嗓音,这一切好滋润身心。工作辛苦不要紧,至少老板很帅很养眼……老板的过去,她来不及参与;老板的未来,她肯定要跟上。 方利泽,就让我一生一世跟在你左右吧吧吧吧吧。? 方利泽不知一旁助理正在发花痴,他研究新的投资案,对面坐着长期合作的汪中介。 汪中介积极怂恿他,笑咪咪地说:「……永吉路这间case-进来,我立刻先通知你。屋主是老芋头,儿子车祸被撞成植物人,需要现金,急着脱手。我真厉害我跟你说,我一看到房子就跟他说这种旧房子电线老旧,墙壁还有裂缝,地段虽然好。但是早上有菜市场,屋龄老,卖相不好,我打算啊,跟他报比市价低三成的钱,你买了随便翻修一下,保证又是高价脱手——」 「我会让助理评估投报率。」 「唉哟,这还要评估?马上买啦,还是你想把价码压更低?也不是不行,我看他天花板有点裂,如果我跟他说这可能是海砂屋,出出驹,再砍个十几万——我有把握!」看着汪中介的嘴脸,方利泽不知怎地,那泛油光的狮头鼻教他的胃一阵腻。汪中介讲得很来劲。 「你要快决定,我是看在我们合作很偷快才通知你捏,不然这案子很快就会被秒杀了——如果是价码问题我可以再——」 「价钱0k,不用再砍了。」人家儿子都成植物人了,再砍价,死了会下地狱吧。方利泽是很爱赚钱,但是,自己苦过穷过,不想太为难辛苦人。 「那就这么决定喔?就留给你喔?」 「剩下的我助理会跟你谈。」方利泽看看手表,快六点,再晚,怕妈要饿着肚子等。想到热呼呼、香喷喷的鸡汤,就饥肠辘辘。「我还有事,先走了。」 「是,方先生慢走。」汪中介起身目送。 「交给我,剩下的我搞定。」黄沛莉笑呵呵送老板离开。 方利泽一离开,汪中介脸色骤变,忽压低声音,问黄沛莉。「你们老板还在碰「光楠社区」的案子吗?」 「他手上有两戸,都租出去了。」 「唉,我不是说过了,光楠社区快都更了,看你们是老顾客我才讲,叫他快放手,那地方不能动,小心被盯上——」 第二十九章 「可是我老板坚持,我有什么办法。你觉得有危险吗?」 「很复杂,连我都不敢接那边的case你说呢?你老板不怕死啊?上次有个都更纠纷闹很大,忠孝东路那边的,后来被人」砰」地一枪干掉,到现在凶手都抓不到——」 「嗄?」黄沛莉胆颤心惊。「你跟我们老板说看看好不好?他不听我的。」 「总之我提醒过了,要小心,没必要挡人财路,有钱也没命花。」 方利泽赶到妈妈那儿。 一进门,听见翁倩玉的歌〈析祷>。 「什么时候开始听她的歌了?哇噻……」方利泽惊骇,是怎样?老妈在家不穿休闲服,竟然穿套装,还化浓妆? 「你要出去吗?」 「那干么弄成这样?儿子要来这么期待?」 「对啦对啦,我的金主怎不期待?」 「哈哈——」方利泽放下公文包,往沙发躺,好累。「妈,快啦,鸡汤啦,我好饿。」 「马上给你端来。」 方利泽又吓到了,老妈中邪了吗?竟然小碎步地进厨房,又小碎步微微笑、很矫揉造作地一路笑过来。 他毛骨悚然。「你干么?」鬼上身喔? 王淑女坐下,自汤给儿子。然后,一副撩人性感状地交叉长腿,托着脸。 「今天……有人说我很像翁倩玉。」 「跟你推销美容券的时候吗?这也信?那些人为了做生意什么恶心话都敢讲。」淑女脸一沉。「说我长得像翁倩玉是说谎吗?」 「当然是说谎,我妈明明不像翁倩玉,是像汤兰花。」 「去你的!」王淑女笑出来。「唉哟,妈有你这个儿子好幸福,来,快喝汤。」 「我才幸福,现在这个社会大家都忙,谁还会花五个小时熬汤给儿子喝?」方利泽而今谁的脸色都不瞅,只在意老妈的脸色。 至今她仍定期作超音波检查,追踪身体状况。只要她平安健康,他就安心了。 方利泽尝一口热汤,哇咧! 这汤——淡而无味,好空虚的菜脯鸡汤,烂过路边摊卖的。这……是熬五小时的汤?这只老母鸡缺钙喔?熬了五小时还汤清如水! 方利泽略皱眉,看向妈妈。他这表情是?王淑女干笑,很心虚地问:「不好喝喔?」方利泽绽开笑容,竖起拇指。「超、级、好、喝!我妈真是厉害,这个汤怎么那么鲜美?」可怜的老妈,病到味觉变弱,弄出这么难喝的汤。 王淑女哈哈大笑。「那当然,你妈我才艺双全!欸,你真的觉得好喝?」 「超好喝!」 「一大锅喔,记得带回去。」 「当然要带,这么赞的汤,我一整个礼拜都拿来当晚餐!」 「很大锅喔,冰箱冰得下啕?如果冰不下就不要拿了。」 「当然冰得下,冰不下的话,我马上去家乐福买大冰箱。」哈哈哈,哈哈哈,王淑女心花怒放,这儿子真是她的开心果啊! 哈哈哈,哈哈哈,方利泽心中小慌,这么大锅汤,该怎么办喔? 好大一锅。方利泽坐在车内,看着占据一旁座位的大锅子。妈妈的爱心不能丢,但……这汤太不可口。冰箱冰不下,放着又会坏。虽然跟妈说要买大冰箱,那自然是哄她开心的。怎么办呢?这会儿方利泽头大,肚子又饿,好空虚。下午看一堆资料又开会,期待的鸡汤淡而无味,本以为妈会弄几道菜跟白饭,想不到只有汤。他疲惫地掐揉眉心,头也隐隐抽痛,后颈又僵硬,全身紧绷到不行。 这些年太拼,大笔资金进出,和房仲斡旋,和银行周旋,种种压力扛身上,每天到处看房子看资料、估算报酬率。 他成功了,但真的好累。忙于计算各种利益,把所有精力放在追逐名利上,于是,除了工作往来的人,没有半个可以说知心话的朋友,那些人都不能让他放松,卸下防备。 现在有这么一大锅汤,吃不完,也不知要分给谁。 忽然,他想到某人。嘿,那家伙胃口大又爱吃。看看时间,晚上十点,给她当宵夜吃好了。方利泽拿起手机,打给廖筱鱼。 「日理万机的廖筱鱼,应该还没睡?」他揶抡道。 「方利泽?」她认出他。 「唔、有东西要给你。」 「真的吗?」她好兴奋。「我生日又不是今天——」 「少白烂了,鬼才记得你哪天生日。」 她哈哈笑。「是什么东西?!」 「好期待对不对?是非常适合廖筱鱼的东西啊。」方利泽窃笑。「我一看到这个东西马上想到你。」 「会让你想到我的东西吗?」 「是啊。」 呜!他终于上道了,感动捏。 「是什么?跟我说!」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地址给我,我现在过去。」 「可是……可是,不太方便欸,已经十点了。」 「你家有人喔?」方利泽一阵不舒服。 「没有,但是夜深了,就我一个女人,你过来不太好吧?孤男寡女的——」 「最好你美得冒泡啦!」他骂,骂完又笑。电话那头,筱鱼也在笑。 「我都不能矜梓一下,你不觉得我跟以前不一样吗?」她渴望听见夸奖。但他好吝啬「有啦,变小只了。」 「还有呢?你发现了啕,我现在吧?牙齿也此整齐。夸奖一下?」 「给东西比较实际,快报上地址。」 「就影印店楼上啊,按二楼门铃就行了。」通话结束,他笑着,放下手机。有个人可以这样随兴的乱开玩笔直好。 这感觉很熟悉。 他想起过往,那时跟筱鱼在一起时,也是这感觉。在她身边,他就很放松,很舒服。 方利泽要来!廖筱鱼气喘吁吁,拔足狂奔,冲出京华城,急着赶回家。 她住在影印店二楼仓库后面的小房间,一楼影印店住着老板一家人。筱鱼每天煮完老板一家晚餐,准时七点下班,有时她想多留一会儿,老板娘还会体贴地赶她回去。 「又不是付你很多薪水,快回去休息,不要忙了。」唉,老板娘都不知道,她害怕回二楼,回到那个孤单冰冷的小房间。 她宁愿跟佳洋混,陪佳洋做功课。 于是,筱鱼习惯下班后,赖在京华城地下一楼的游乐场,在那里打游戏机,靠吵闹的游戏机声响驱散寂寥。 但这会儿,方利泽要来,还要送她东西喔。 她赶紧奔出去,快回家。 方利泽会送她什么?方利泽看到什么会想到我? 筱鱼满心期待,刹那又忘了这家伙害她吃过的苦、枉费的心思,那些埋怨这会儿又忘了计较。既然要送她东西,莫非是、莫非是他心里是喜欢我的?莫非只要给他多一点时间,他就会明白,他爱的人是我? 是大鸡汤啦! 稍后,廖筱鱼昧着眼,瞪着他抱上二楼,那么大大大锅的鸡汤。 「用老母鸡炖的,很珍贵的。」他咧嘴笑,一口漂亮白牙。 「老母鸡……会让你想到我?」她好想哭。 廖筱鱼把鸡汤搬去厨房放。 方利泽站在筱鱼房间里,研究着。 这房间,约五坪大。外面是仓库,堆满各类纸品及杂物,还有厚厚的灰尘,天花板还有蜘蛛丝,左边还紧邻厨房。 煮饭菜的话,油烟会飘进这里吧?空气很闷,又没有空调。 方利泽很难接受这个事实,当初住在皇宫般的豪宅,这会儿,她屈居在这样简陋的烂地方。 厨壁布着斑剥的油漆,墙边有壁纸,露出内部的水泥。唯一对外的窗户外,有一支丑陋电线杆,窗栏都生锈了,电线杆旁有巨大的变电箱,不时发出诡异的嗞嗞嗞电频声。她已经够脑残了每天这样嗞嗞嗞地会更智障吧? 家具品质也超烂的。 学生型的塑胶衣橱,沿着墙底一路靠壁放的,是原本装着各类纸张的空纸箱。里面堆放日常用品,茶壶啦、笔记本啦、漫画书啦、围巾啦、杯盘啦。有大床铺,但没床架,弹簧床直接放地上。虽然地上铺着米色厚地毯,但这房间,还是让人感到冷。 这房间阴暗、忧郁,感觉到一股绝望。 烂透了!靠房地产买卖起家的方利泽,看着这么烂的房间,真是刺眼啊。 方利泽弯身,望着坐在枕头上的大鱼。 「你看得下去吗?」他拍拍大鱼的头。 「我尝过味道,好难喝,」筱鱼一边叨念着,一边把热好的鸡汤端进来,搁在矮几上。 第三十章 「你根本是吃不完拿来给我的。」她坐下,舀了一碗,喝起来。 「唔。这才像话。」她重新处理过,变得超好喝。 方利泽蹲在矮几旁,瞪着那冒着烟的热汤。怎么回事?他闻到浓郁的鸡汤鲜味了,他咽了咽口水,看廖筱鱼喝得津津有味,还边喝边赞不绝口。 「唔唔唔,这才对!」 见鬼了,怎么香成这样?他抢走筱鱼的碗,啜一口,瞪大眼。 「你弄了什么?」这不是刚刚那锅汤,这不是刚刚那锅汤! 筱鱼看他馋得又喝了好几口。 「赞啊!」他饿瘪了,不废话了,坐下来,脱掉西装外套扔一旁,扯落领带,挽起袖子,馋得连喝两碗,把一旁的筱鱼忘到天边去,巴着人家的碗,狼吞虎咽。 这才是她熟悉的方利泽嘛。筱鱼看着,笑着,超开心的,仿佛又回到过往他们相处的岁月。 最喜欢看他用她的碗,喝她喝过的汤,使着她的汤匙。这感觉好亲密,好像他们是一家人,喜欢他那样自在地待在她的地方,使着她的器物,像是连自己,都是属于他方利泽的。 这样,好有归属感喔。 方利泽光喝汤还不过瘾。「你该不会刚好还有热腾腾的白饭吧?」 「白饭?不只白饭」你等我——」 筱鱼跑出去,添了白饭,还快速煎了菜脯蛋。 煎菜脯蛋时,筱鱼一阵鼻酸,眼眶泛红,偷偷落了几滴泪。 菜脯蛋——当初跟阿姨学这道菜,就因为他最爱吃这个了。 那时,她朝思暮想,痴心妄想着方利泽来找她时,她可以为心爱人,亲手煎出一份品质完美、口味道地、他最爱吃的菜脯蛋。 结果,菜学会了,也煎得非常完美。 哪知等到今天,才有机会煎给他吃。 筱鱼抹去眼泪,将菜脯蛋盛到盘子里,连同白饭,端进房间。 「是菜脯蛋吗?是那个菜脯蛋?」方利泽唾液直涌,瞬间秒杀它们。 「就是这个味道,跟张阿姨弄的一样。你太赞了你!」有鸡汤,有白饭,有菜脯蛋。这组合起来就是温暖的家常菜。他吃得好爽,吃撑肚腹,身体暖呼呼,心情也放松下来,又来了一碗汤,和她闲聊。 「你加了什么东西到汤里?」 「好喝吧?我放了几片姜,还重新调过味道。」筱鱼拿来碗筷,跟他一起喝汤。 「这个汤是谁煮的?」 「爱慕我的人,花了五小时慢火熬的。」 「我看她没那么爱你吧?」筱鱼冷哼。「肉切那么大块,肉质很干,明显是为了省时间大火煮熟的,味道根本没熬出来……我还加了些米,让汤变得温润,才把这锅汤救回来。」 「唔唔唔——算你厉害。」说着,他欲抢最后一块鸡腿肉,筱鱼也挟住了。 两人目光一凛,使劲抢夺它。 「给我,是我把它弄好吃的。」筱鱼说。 「是谁把鸡汤送过来的?」方利泽喊。 「男人应该要让女人。」 「你是女人吗?」 「这么会煮东西还不叫女人吗?」筱鱼一使力。「给我。」 「不要。」方利泽用力挟来,鸡肉滑出去了,打中筱鱼的脸。 「唉。」她捣住脸。 他大笑。「看吧,不给我的下场。」 「你很不知感恩欸。」筱鱼捡起鸡肉,朝他掷去,方利泽好帅地接住了。「好吧,为了表示我的感恩。」鸡肉扔进嘴里,他吃了。 「掉到地上的你还吃?」 「表示你弄得有多好吃,一块我都舍不得浪费。」他认真咀嚼,这模样,把筱鱼逗得大笑。 「最好你吃完拉肚子啦,我很久没拖地了说。」喂—— 他们肚子很撑,撤下碗筷不收拾,鹅在地板上,一起揉着饱胀的肚子。 「吃得真爽。」筱鱼满足叹息。 「你现在有本钱吃了,瘦巴巴的。」 「哈。」 「是不是去动了抽脂手术?」 「怎么可能,很痛欸。」筱鱼说:「我搬出去住以后,要赚钱付房租,一开始工作就瘦下来了。」她讲得很淡然,但独立的过程是心酸的。她割舍对父母的期待,想靠自己建立有归属感的窝。后来发现,赚钱不容易。她到pub打工,从什么都不懂的服务生开始做起,见识广了以后,在那里认识高伟仁。然后……唉,这几年发生了很多事啊。 「现在知道钱很好用了的,缺钱我借你。」 「又来了——喂,是不是谁缺钱你都借?老实说,我老板满需要钱,他们夫妻常为了钱的事吵架。」 「我干么借陌生人?你当我潘仔?不过,如果是你,我会借。」 「为什么?」 「看在你以前对我不错。」 「喔,你还有良心喔。」 「你老板怎么回事?墙壁也不处理一下。」他研究天花板。 「如果是江紫薇跟你借,你也借吗?」 「那么漂亮的女人,哪需要开口借,缺钱的话,随便都嘛有人给。」 「什么嘛,男人真好色。」 「男人都喜欢漂亮的女人。」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常常想着她吗?」 「唔——想着她笑起来的样子、静静不说话的样子,还有骑车载她时,她把手圈在腰前,贴着我的感觉,那时我觉得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方利泽侧身,手肘托着脸,望着筱鱼。这心事,他只跟筱鱼说。 「坦白讲,那时候我又穷又自卑,不敢相信我能追到她,她太多人喜欢了」 「知道啦,所以你跟她在一起,才会被班上的男生唾弃嘛。」 「但是,他们越嫉妒我,我心里越爽。」 「你被虐狂。」 「是挺变态的。」他笑了。「也许我就是虚荣心重,觉得跟紫薇在一起,很骄傲。」 「听不下去。」筱鱼起身。「我要出去了。」 「去哪儿?」 「吃太饱,去发泄一下。」想骂他贱——但是骂不下去。唉。「发泄什么?」 「要不要跟我比赛?」筱鱼看着他问。 「比什么?」方利泽跳起来,比赛?他精神大振。 你要有输的准备。」 「我跟人比赛从不会输「那好,」筱鱼眯起眼,发狠道:「今天死定了你,看我怎么打击你。今天!姊就让你输到脱裤子! 京华城地下一楼,影城旁有游乐场,非假日人很少,不像一般游乐场吵闹。 「比这个?」方利泽站在附有两个鬼太鼓面的大机器前。 这是太鼓机,有大萤暮前方两座圆鼓,附两双鼓棒。 「太鼓机,玩过没?」筱鱼兴致勃勃,抽出鼓棒。「有没有铜板?」 「没有。」方利泽拿出皮夹。「你去换零钱。」 他抓住她右手,皮夹啪地塞入她掌心。见他随便把重要皮夹交给她,筱鱼一阵感动,他们好像夫妻喔,她乱陶醉起来,掀开皮夹,里面一大叠千元钞。 「都没一百块喔?」果然很有钱喔。「没事带这么多钱干么?等我,我去换钱。」筱鱼冲去换铜板,投入四枚十元硬币。 来玩鬼太鼓喽! 屏幕出现游戏介绍。 「你研究一下。」筱鱼跟他说。 一提及比赛,方利泽斗志高昂。 他研究太鼓机玩法,以他聪明的脑,打这个简单。不就是照音乐及屏幕中闪烁的鼓点打鼓,节奏正确,鼓点敲准,就不会扣分,分数高的赢,曲目有简单、普通、困难。唔……他学习力强,反应够快,相信绝对赢筱鱼。 「你知道怎么玩吧?要不要先试打?」 「嗟,简单啦。」 他们挑战〈斗牛士之歌〉,简单版。 「好,开始!」站左边的筱鱼喊。 「唔!」方利泽握紧鼓棒。 打!咚咚咚,咚咚咚咚咚。银咚咚,银咚咚咚 筱鱼点点打在鼓点,利泽次次打在点外。 一曲结束,分数出现。 方利泽大笑。「什么?我还以为有什么难的……」 「可是你输我欸?」筱鱼笑嘻嘻。 「因为是第一次玩,要先熟悉一下,现在我了了,再来!」 「ok!」第二次,(地狱与天堂序曲)简单版。start——咚咚咚,咚咚咚咚咚。锵咚咚,锵咚咚咚 一曲又结束。 「再来。」方利泽冷冷道。 「我赢!」筱鱼高举鼓棒欢呼,还嚣张地扭来扭去挑衅他。「怎么样?怎么样?输了你输了哈哈哈,刚刚不是很拽吗?」 她一定要这样扭来扭去看起来很欠揍吗? 第三十一章 「我警告你,我已经开始进入状况了。」他咬牙,握紧鼓棒。「再来,这次我会赢。」 「好啊,再来啊!」输到你心服口服为止! 投币,继续! 路路路,路路路,第三曲结束。 「靠!」利泽抱头震怒。 「oh yes!」筱鱼又在他面前嚣张地扭来扭去。「怎么样?怎么样?」忍住扁她的冲动,利泽冷静分析。「我这鼓棒有问题,比较小支。你那双鼓榨比较大,不公平。」 「对对对,一定是这个原因,方利泽怎么可能输我?来,换鼓棒,再比啊。」好,换鼓棒。 第四次。 路路路,路路路。筱鱼胜利。 「我习惯站左边打。」方利泽说。 好,换边站。 筱鱼真配合,任他摆布,换位置,第五次比。 路路路,路路路路路。 第五次结束。筱鱼胜利。 「噢,yes。噢,yes。次次赢,我次次赢啊!」 次次输的方利泽终于崩溃,他很喘,双手撑着游戏台,瞪着屏幕,目光恨得像要吞没这台机器。 「为什么……」他咬牙切齿。「为什么打不准?」他不甘心。「我怎么会输给你这个笨蛋?」 「因为你比笨蛋还笨啊,哈哈哈i」筱鱼大笑。「不要气,我几乎每天都玩,勤能补拙,你怎么赢我?出出出——」 「再来!」他不认输,他要继续!他越挫越勇,他玩开了,热血沸腾!「快,再投钱,我快熟悉它了,快快快!」 「等一下啦。」筱鱼的手机响了。「先接个电话。」 「快点!」他要雪耻。见筱鱼慢吞吞还很温柔的讲电话,他越听越不爽。听起来,好像是筱鱼前夫打来的。 「是喔——」筱鱼笑咪咪。「团练到现在还没吃?太扯了,都十一点多了……嗯,我这里只剩鸡汤……饭是有,不然帮你煎个蛋……好啊,在外面,半小时后过来。ok」结束,她对方利泽说: 「今天比到这里,我要赶快回去。」 「你前夫真正的身分是不是要饭的?」 讲话很酸喔,筱鱼放回鼓棒。「你要继续打吗?那我拦计程车回去。」 「不要管他,肚子饿不会去路边摊吃?我们再比,我有预感,我快赢你了,再来!」 「他习惯吃我弄的饭菜,我走了,下次比,很晚了。」 「少来了,一通电话就急着回去弄饭菜?还有,那个鸡汤是我拿来的,我的汤不给人渣喝。」筱鱼怔住。「干么骂他?」 「不行喔?抛弃你的烂男人护着他干么?没自尊吗?随便被利用?!」 「不是利用!我们在一起久了,就像家人。」 「嗟。」他翻白眼。「爱吃你煮的东西就是家人?你家人的定义还真广。」 「喂!虽然离婚,我们还是有感情。他想念我做的饭菜,想关心我。人家不是你,天生寡情,感情稀薄,做人势利,没利用价值就掰掰,毕业后连电话都不打,他如果是人渣,你也好不到哪儿去!」筱鱼一鼓作气批到底,方利泽恼羞成怒,暴青筋,指着她脸。 「你——」才不是这样,她误会了。他避不见面,是因为那时候的他贫穷自卑急着赚钱,没办法面对筱鱼,他偷她钱,却没办法还她! 方利泽好想反驳啊,但,他要怎么说啊?而且,在她的感觉,确实如此啊。他惭愧,他又好强,更不敢吐实。 只好握紧鼓棒,低头愤慨道:「对,我是人渣中的人渣!以前去你家写功课是为了赚钱,毕业后没联络,是因为没必要。」哇咧……他看来很沮丧,伤到他了?筱鱼后悔了,干么吼他啊。他好像……快哭出来了?怎么办?筱鱼怯怯地看向他。 「你还好吧?我只是生气随便说的,别放心上喔。」方利泽头更低,沉默几秒。 「不过——」他猛一抬脸,握住她肩膀大喊:「拜托!再比一场!一场就好了!我有预感,这次一定赢」 筱鱼翻白眼,就知道他没良心,还以为他懂反省了。 算了,那么想赢吗?好,好极了。筱鱼抽出鼓棒,目色冰冷。 曲子播下去?鼓捧打下去。 咚咚咚,吆吆吆咚咚。银咚咚,银咚咚咚 结束。 扔下鼓接。筱鱼拨了拨头发。不好竞意思。又赢了。可是。我有故意打错几个地方让你。没办法,我打这个太熟了,还是赢了。不过呢,你有这样的成绩已经很号了喔。」拍拍他肩膀,见他沮丧到不想讲话,筱鱼叹息。「唉,看样子,你输到不想送我回去。没关系,我自己走。掰——」 「给我站住。」利泽抬起脸,了着机器,目露凶光。「这台机器多少钱?」 「嗄?」筱鱼看他拿出手机,拍下机器,输入型号。他该不会……「干么……你要买吗?不用这样,只是游戏别认真——」 「给我两个礼拜,到时再比,老子一定要赢!」他吸口气,就这么决定。「好了,走,我送你回去。」 「你真的要买?」 「对。」 「有必要吗?」 「有。」 「为什么啊?」 「输给笨蛋很可耻……」 「不是笨蛋我其实很聪明,只是不爱表现,你不用感觉这么可耻——」 「87十15多少?五秒内回答。」 「5十7……12……8要十1再十1所以是……102?!」 「超过五秒……是笨蛋无误。」 还有这样的喔? 方利泽开车送筱鱼回影印店。 「ok,晚安喽。」筱鱼解开安全带,下车。 方利泽看看时间,十一点二十五分。 「筱鱼?」喊住她,她转身,站在车外看他。他问:「这么晚了,你前夫吃完饭会回去吧?」 「应该吧。」 「不会过夜吧?」 「不会啦,他有新欢了。」新欢还怀孕中。 「如果他想过夜,你一定要拒绝。」 「为什么?」筱鱼紧张问。为什么啊?方利泽,你为什么要这样说?你喜欢我?你在乎?!筱鱼期待答案。 「因为——」他说。「女人太随便,男人不会珍惜。」我随不随便,都没人珍惜。 筱鱼苦笑。「再见。」转身,上楼。 一进楼梯间,关上门。她怔忡倚着门,闭上眼。心烦意乱,可恶啊。 方利泽就是这点讨厌。管她怎样对前夫?既然对江紫薇念念不忘,干么又要讲这种话?好像很关心她似的。 她不要拒绝前夫上门,相反的,他来,她是高兴的,因为她讨厌一个人。高伟仁够坦率,对她很依赖,让她好有存在感。不像方利泽,难捉摸,任性来去。 筱鱼上楼,把鸡汤弄热。 对,别去追究方利泽话里的意思。 不要去揣测他的想法。 想象,从来都只是想象。不管她如何分析方利泽的话语,不论她想到多美的地方去。 最后,期待越高,失望越痛。因为验证到最后,都是自己骗自己,从来没得到一个爱的证明。不要想他,不要被影响,再不要患得患失。 他不爱她,过去是无名小卒时,他不爱;何况如今,混得那么好、条件那么优? 她苦笑,眼眶潮湿。 笑自己,就是这样一次次给自己心理建设。每次方利泽出现,每次他离开消失,她都要乐一回又痛一回,越来越不敢对他奢望,那些偶尔交会、煞有介事,隐约有鬼的亲密时光,害她想得很美,但最后,总是她自以为是、自得其乐。 他从没有更多的表示,但一路上落下很多教她误会的暗示。 渐渐的,廖筱鱼接受事实。 对方利泽来说,我、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当筱鱼这么想的时候,方利泽还在楼下,坐在车内,还没走。 他想到之前筱鱼说的,关于她那了不起的前夫。 他又会作曲,又会唱歌,很有才华。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心动了,他条件那么好,是女人都会想嫁他。 我前夫不知让多少女人哈得要死,英俊潇洒、时髦帅气,还曾经被找去拍时装杂志,韵韵出,能让这种男人爱得要死,求我别离婚,你就知道我有多优秀。 是有多了不起?老子见识见识。 方利泽在车内等候高伟仁出现,且看看让廖筱鱼心动的男人,好到什么地步?是他? 一台哈雷,轰轰轰飙来,停住。 车上,是长发,高瘦,穿黑皮衣、紧身裤的男子,他摘下安全帽,露出一张冷峻的脸。他点烟,抽几口,烟蒂随手一抛。 第三十二章 方利泽好震惊,看着挡风玻璃上的烟蒂。他凛目,怒得抓紧方向盘。 真有水准,好优秀的,廖筱鱼,这就是你爱的男人?!很好,这家伙,死定了!那男人走向楼梯口,正要按二楼门铃——「喂!」方利泽下车,冲着他喊。 男人转身,看着他。「干么?」 「你的烟蒂。」方利泽指给他看。「给我捡起来。」 「哈哈哈,这么注死掉在你车上?」男人看看方利泽的车。「开跑车,有钱的。」 「马上道歉。」 e on?这有什么啊?」他吊儿郎当的笑。「车子好好的啊。」 「我数到三。一、二……」 「喂!」男人抓起安全帽。「是不是想找碴?」三省略。 方利泽冲上去,揪住他领子,在他惊呼声中,徒手一撂,将他撂倒在地,抵住他脖子。 「道不道歉?!」 「马的!」男人挣扎,提脚踹,方利泽反扣住他脚踝,使力一扭,男人惨叫。 「啊……痛!」 「把烟蒂捡起来!」 「xxx!」他骂粗话,安全帽掷向方利泽,方利泽闪过,一记右勾拳,男人华丽丽往后瘫倒,痛苦呻吟,嘴角破皮流血。 影印店铁门拉起,老板跟老板娘跑出来看。「怎么回事?」邻居听见声响,也冲出来张望。 二楼,筱鱼也听见了,奔到阳台,看见他们。一个躺地上,一个欺在对方上方。 「喂?你们干么?!方利泽?」她喊。可恶,左邻右舍都出来看,丢脸欸。 两个男人急着跟筱鱼告状。 「他欠揍。」方利泽朝筱鱼喊。「他把烟蒂丢我车上!」 「他谁啊?啊,痛!」长发男捂着左脸,狼狈地对筱鱼说:「他揍我!我——」一阵惊呼。「x,我流血了!」 筱鱼指着他们命令。「你们两个,立刻上来!」筱鱼坐在矮几中间,矮几两边,一边坐方利泽,另一边坐高伟仁。一个粗犷野性,一个高瘦随兴。 高伟仁饿惨了,捧着汤猛喝。「真好喝,如果有肉就好了,怎么只有汤啊?」他不时抚着疼痛的左脸,又馋得呼噜噜喝汤。 「有没有啤酒?来一罐?」 「吃大便吧你。」方利泽冷哼。 「哈哈哈。」高伟仁大笑,撞一下筱鱼手肘。「这家伙哪儿来的?脾气很冲喔。」 「汤是我带来的,有骨气就不要喝。」方利泽双手抱胸,不爽。 「喝光了——」高伟仁很故意,快速干掉最后一口。 这家伙——方利泽怒瞅。暗骂低级,又骂不要脸! 「方利泽。」筱鱼瞪他。「你把他打到嘴角都破了,会不会太过分一」高伟仁哭道:「就是啊,我是靠脸吃饭的。」 「小白脸吗?」方利泽说。 「你看他!」高伟仁朝筱鱼瘪嘴。「他好像冲着我来?」 「方利泽,你态度很差喔。」筱鱼警告。 「我看他不爽。」方利泽冷哼。 「请问我哪里惹你?」高伟仁问。 「看起来欠扁。」 乱丢烟蒂,用情不专,又乱播种,这种不负责任的男人欠揍啦,方利泽想到滥情又逃跑的老爸。筱鱼跟这种男人牵扯不清,一辈子是非不断,肯定完蛋。高伟仁辩解。「我承认我是穿得比较时髦,因为我是摇滚歌手,这是舞台需要,欸,哥儿们,不用这么冲,来,喝一杯……」说着勾住他肩膀。 「唉哟……」好痛,方利泽反手一掐,差点把他骨头掐裂,高伟仁求饶。 「快放手!」 筱鱼拍掉方利泽的手。「不要弄他!」 「搞外遇的男人还有脸跑来前妻家搭伙!」方利泽指着他鼻子骂。 「哇靠!」高伟仁瞪大眼睛,转头问筱鱼。「他是你新欢?」 「不是。」 「喔,那他气什么?想说如果你有男人了,我很识相的,你说一声,我马上走。」 「方利泽,你把人家打成这样,还不快点道歉?」 「我是替你教训他。」 「谁要你当正义哥了?」 「就是啊,」高伟仁插嘴。「我跟筱鱼好得很,你管我们。」他搂住筱鱼肩膀,向方利泽呛声。「我们虽然离婚,但在我们之间,还存在着一种很难说明的感情。那不是一般世俗之人可以理解的,这世上除了爱情,还有另一种比爱更深邃的……痛——」很好,会痛就好。方利泽再次掐痛高伟仁,将那脏手掐离筱鱼肩膀。 高伟仁缩手。「你是不是嫉妒我跟筱鱼好?你到底是我们筱鱼的什么人?」没错!这是重点,这也是筱鱼长久来想知道的。 方利泽我到底是你什么人?你看看,你的表现多让人误会啊! 方利泽正经八百答。「我是她——的——」终于说出口。「……高中同学。」 「靠,高中同学会这样?骗我没读过高中,只是同学喔?」筱鱼气接,只是高中同学?方同学,算你狠。 忽然,门铃响。 又……十二点多会是谁?筱鱼跑去开门,一会儿,一个女人跟着筱鱼冲进来,筱鱼大叫:「苏芙倩来了!」 「x!」高伟仁跳起来。 苏芙倩跑进房间,抓住高伟仁就是一巴掌。 好响喔。 真的打捏。 高伟仁今天好惨喔。 筱鱼跟方利泽被这突来的泼妇巴掌吓到,他们俩忽然同盟,一起缩到边边去,闪远远。 苏芙倩狠骂高伟仁。「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马上跟我回去!」又瞪住廖筱鱼。 「你真贱,一副要成全我的样子,结果呢?还和他见面?你要不要脸?!我们要结婚了你知道吗?」 「我跟他又没怎样,他只是肚子饿来喝汤,你不要这么激动,对baby不好。」怀孕了还这样。 「都离婚了喝什么汤?!」 「重点不是鸡汤还是鸭汤!」苏芙倩跺脚嚷。 「啊是你问我喝什么汤啊?」脾气真暴躁欸,筱鱼被吼得很茫然。 方利泽听着她们俩的对话更茫然,现在是怎样?到底谁是第三者?眼前这个披头散发叫嚣的是她前夫的现任女友?那也就是破坏筱鱼感情的第三者? 0k,理解了。那么,现在这个第三者冲到筱鱼家,骂筱鱼跟她的男人纠缠,介入他们的感情是我就知道,方利泽愤慨。就知道会有这种混乱发生,原因就出在那个没事留长头发的烂男人! 烂男人很衰,捂着肿起来的左脸跟嘴角。「我只是来喝个汤你干么啊?」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来这里几次了?我忍不下去了!」 「我都只是来吃个饭,又没跟她怎样。」 筱鱼赶快解释。「真的,他每次吃完东西就走,你要不要也坐下来喝汤?」方利泽大开眼界地瞪着筱鱼,她的反应堪称一绝喔。 「谁要吃你弄的东西!」原本高贵美丽的苏芙倩,现在披头散发,痛哭流涕。她怨恨地骂筱鱼:「他都不要你了,你还纠缠他?!」 「喂!」高伟仁说:「是我自己要来的,不要骂她。」算你还有一点良心,方利泽翻白眼。 「你到底想怎样?高伟仁!你到底爱谁?你要逼疯我吗?」 「我爱她弄的饭菜,你会吗?你每天让我吃那种跟馊水没两样的东西——」 「我很用心煮!」 「不是用心就行的,要有天分,天分!我已经吃惯筱鱼煮的,你弄的我真是吃不惯,口味这种东西跟习惯一样,爱情可能会变化,但口味跟习惯是很难改的。」 「我听不懂啦,你耍我吗?你现在嫌我了?高伟仁!」她又跺脚了,跺得筱鱼惊心动魄。 「小心动了胎气,你休息一下,先坐着,要骂等会儿再骂。喝汤吧,鸡汤对孕妇很好。」筱鱼盛汤给她。 我的鸡汤很好用喔?方利泽再度翻白眼。 「谁希罕!」苏芙倩打落碗,汤洒地,碗破碎。 高伟仁崩溃了。「搞什么?!你怎么会变这样?你以前不会这样的,你就是这样歇斯底里我才不想回去!」苏芙倩尖叫:「我歇斯底里?还不是因为你!你玩腻了就想把我甩了?我为了你跟裘慎分手,还丢了工作,高伟仁你没良心!」 「你跟我的时候有良心吗?」 噗,歹势,筱鱼真不是故意的,但憋不住笑出来了。呃,注意到苏芙倩射来的凶狠目光——她赶紧捂嘴低头,研究地毯。 「你笑我吗?看我这样你很得意是不是?!」苏芙倩发狂,冲向筱鱼。「都是你!」高伟仁挡住苏芙倩。「干么啦。」 第三十三章 「我要跟她同归于尽!」 「筱鱼又没惹你。」 「她笑我你没看见吗?!」 「是你的行为可笑好吗?」 够了,这两位忽地一起离开地板,他们被某人拎起,一手一位,拖出房间。 「要吵出去吵,丢人现眼。」方利泽将他俩拖出门外,砰,关铁门,终于清静。 他走回房间,双手插腰看着筱鱼。 筱鱼坐在地板,双手撑在身后,仰着脸,很惬意地看着他。 方利泽严肃道:「喂,这样乱七八糟,这就是你要的人生?」该哭哭啼啼不哭哭啼啼,该划清界线不划清界线,该视为仇敌却大开门户,廖筱鱼脑袋坏得彻底。 「无所谓啦,」筱鱼笑着。「这么热闹,满有趣的。」也许混乱也许荒谬,但,这比孤单一人,闷在静得要死的房间好。 「搞不懂你。」方利泽坐下,拿啤酒,拉开喝。 「要开车的人喝什么酒?」 「酒精退了再走……」方利泽说:「那个女人怀孕了吗?还大吼大叫的。」 「是啊。」筱鱼叹息。「好像很恨我。」 「因为你没有切割清楚,下次不要让高伟仁进门。」筱鱼失笑,他说这话有说服力吗?他还不是对江紫薇念念不忘?果然当局者迷旁观就清喔。她清清喉咙。「方利泽,人跟人的感情又不是塑胶袋,不装东西了就扔掉。」 「靠,聊哲理吗?我奉陪。我意思是,谈恋爱要纯粹,一对一,了吗?」 「我不知道什么叫纯粹,你经历过喔?」 「就像那个绿茶广告,纯粹很重要。」 「你工作时穿西装打着领带,也会讲这种白烂话吗?」 「白烂话只跟小白讲。」他说。 「小白听起来很套。」你骂我喔。这个,是他以前说过的,她记得,她呵呵笑。「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损我。」 「那是骑着小银时说的吧?」他也笑。「喝酒?」他把喝了一口的啤酒递给她,她拿来,喝一口。然后,他们都笑了。 「你的小银还在吗?」她问。 「跟你的大鱼一样老。」 这是只有他们才懂的对白,于是这个片刻,生出一种谁都不能取代的亲昵感。面对筱鱼时,方利泽偶尔会有这种感觉,他被打开了。 她好像可以毫不费力就走进他心房,到他很深的地方,让他敞开心怀,放下戒备。 他幼年坎坷,习惯防御跟战斗。他现在看似成功,但时常恐惧,担心拥有的有一日又会失去。他肩膀僵硬、脖子紧绷,总是预备着要对抗什么。 然而,在这里,这时刻,面对筱鱼,紧张感消失了。他觉得好放松,这是跟任何人在一起时,都不会有的感觉。 筱鱼说:「我冰箱还有荔枝酒,加雪碧会很好喝。」 「快拿来。」 「ok!」筱鱼把酒调好,端来,他们对坐,干杯,畅饮。 两人喝得有点茫,佣懒,舒服。 方利泽说:「我有点茫,睡一下再走。」 他爬上筱鱼的床,盖着筱鱼的被,躺平。 他看见墙壁。「这里是?」 他翻身,背对她,宭见窗外电线耔。「窗外风景直烂。」 「你很会嫌欸。」筱鱼痴痴笑。 「因为这里真的很逊。」 「是,你厉害。」筱鱼大笑。「但是鬼太鼓打输我。」 「暂时的,很快会超越你,等着瞧。」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胡扯。 筱鱼说:「这个荔枝酒加了雪碧好喝吧?」 「唔。」方利泽说:「我记得你以前爱喝好立克。」 「对啊,好可惜,现在都没得买了,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都买不到了。」夜色更深,气温更低了。 屋外,街上渐渐没了车声,世界变得静悄悄。 背对她躺着的方利泽,忽然问起:「你爸妈到底怎么回事?从不管你。」 「说来话长,你有三个小时听我讲吗?」她以前也这样讲,玩笑的口吻。那时他没兴趣听,但这次,方利泽说——「你讲,我听着。」 筱鱼怔住,眼眶热烫。并不是真的爱诉苦,但这一句「你讲,我听着。」害她感动啊,方利泽还是喜欢我的,也许不是超级喜欢,但应该是有比以前更喜欢。 假如不是对某人有兴趣,又怎会想听那个人的历史? 筱鱼慢吞吞说明。「我爸妈都是大律师,本来很相爱,后来变仇人。一开始呢,是我爸跟他助理外遇,我妈受到很大刺激,为了报复我爸,我妈就跟来教我打网球的教练搞上了。等我爸终于跟助理分手,想和我妈重修旧好,却发现我妈外遇,还跟小她很多岁的男生在一起。我爸大受刺激,虽然我不明白他有啥好刺激的,结果他跑去交了一个比他小二十多岁的女生——」看吧,案情好复杂对吧?还有下文喔。 筱鱼继续说:「我妈本来想跟网球教练分手的喔,想和我爸和好的。但发现我爸立刻又交了小女友,她豁然开朗,干脆搬去跟我那个教练同居。我爸看我妈这样大咧咧搞外遇不把他放眼里,他也在外面买房子,跟小女友同居……后来就是他们重复的不停外遇,不停打听对方状况,互相较劲……嗯……最后那个家就由我一人独占,后来他们想离婚,结果官司一直打,财产分配搞不定,事情大概是这样——」 不对,不只这样,筱鱼补充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搬出来吗?因为官司打到最后,我妈希望我替她上法庭作证,有一次我爸生气打了她,不过因为没有验伤,所以喔——可是,可是我爸也希望我上法庭作证,因为我妈有一次实在太生气了,就用粗话问候我爸全家——欸,到最后我觉得这样搞来搞去他们不累,我都累死了,而且我不知道要站哪一边,而且他们反正都找到另一半有另一个家了,所以我离开家……喂?你有在听吗?喂?方利泽?!」呢,是鼾声喔。 这又不是枕边故事,听起来很好睡吗? 也是啦,自己都讲到嘴巴酸,何况他?这确实是大烂戏,拖很久,连她这个演出者都演腻了。 看着他背对的身影,筱鱼叹息。她讲这些,希望得到他的安慰,但,这是奢侈吧? 这家伙也真是,对她也太无情了吧?还说他听着呢。她在这边冷飕飕,他倒好,盖着她的被,编着她的床,舒舒服服睡下去,都不会不好意思的,都不会怜香惜玉的,换作江紫薇,他会这么狠吗? 刚刚的结论要更改,其实,他不喜欢我,所以才这样对我。可是,不管怎样,今晚有他作伴,就算他睡着了,她还是好开心呢。 像这样,喝点小酒,在夜里,听着他沉重的呼吸声,那鼾声很像浪,流向她,淹没她,她好温暖,好想抱抱他啊,他的身体肯定更暖。筱鱼恍惚了,看着看着,脸越来越低,终于枕在茶几面,闭上眼,也睡了。 好喜欢他的呼吸声,他们之间啊……暖眛迷离,隐隐约约,不清不楚的,持续地藕断丝连啊。 筱鱼迷糊地想着,她总是输给他,任他占着她地方、她的床。她矛盾着,因为他,暗自紧张或悲或喜。他大方来去,因为她的不设防。他偏又,未曾真的占有她,让她属于他。 她像化外之地,任他悠游,任他留足迹,却不敢要求,请他永住下来,不要走。请他在她寂寞心房……落脚。 筱鱼睡了吧? 方利泽睁着眼睛,他其实没睡。他没回应筱鱼的呼唤,是不知该如何安慰。虽然她讲起过往,口吻平淡,没一点引人入胜或夸张渲染的语气。可是,那里面的悲伤,他有听见。 他也历练过,经历世事,知晓人性。 那些渴望被怜惜的女人,爱扮演受害者,不停强调自己悲惨,然后讨温情拥抱。筱鱼要是想被安慰,口气要更可怜兮兮,最好还哽咽啜泣。她以前口齿不清,就表达障碍;她现在口齿清楚,一样不擅长表达,怎么有人讲这种事,说得这样罗嗦平淡?叫人想安慰,都无从下手啊。 后来,方利泽听见筱鱼沉重的呼息。方才讲话时,她的鼻音也很重。跟以前一样,天气一冷,她的鼻过敏,就好不了啊。 【上集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你爱胜利我爱你 上》作者:单飞雪 2、《你爱胜利我爱你 下》作者:单飞雪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