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花开天下白》 第1章 一 淡淡的忧伤 我想,一生中最好的时光,大抵就是蹉跎在学宫的那些年。不用体会世间百态,生死离别。我也没有遇见辞镜,我还是我,完完整整的我。 ——朱颜帝姬 太霄天,神族学宫。 大把的晨光撒进来,台上捧着书的长越上神晃着脑袋,一字一句语重心长的道,“今日我们讲神族的上古史,若说这上古史,少不得提那威震三界的战神南风,南风此人,一生纵横四海,打的八荒臣服,可谓是神族的栋梁之才,自三界安定之后,更是创立了战神宫,高居苍茫岁月巅,受万族敬仰,此后妖族海族狐族皆是臣服于我神族,尊称神族为天族,其余皆是天族子民,我神族大帝封为天帝,心怀仁德,允许他保留各自的领地和族号,然,为师要说的,却是这战神南风,喜好战功,心无怜悯,绝不是我神族学宫诸学子学习的楷模,汝等可要牢记,为神仙者,就要活得清风明月般,端的一副仁者之心。” 座下一十三名弟子皆齐齐道,“谨遵教诲。” 长越上神似乎是满意的点了点头,翻开书,刚欲开口,便目光如炬地直直望向了角落里的人,“朱颜帝姬!” 偏巧不巧,被长越上神紧紧盯着的学子,正是朱颜帝姬我。饶是作为神族唯一的帝姬,听到长越上神这一声,我也是浑身一激灵,懵懵懂懂的睁开眼睛,“谁唤本帝姬?” 长越上神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朱颜帝姬可知方才为师讲到了何处?”手中的戒尺却是轻轻作响,似乎做好了准备。 我咽了口唾沫,目光神游,越过长越上神,望向了他身后坐着的青衣学子,正是我那狐朋狗友之一,水神家的宝贝疙瘩水无忧,我使劲眨了眨眼睛,后者咧开嘴角,嘟起嘴,伸手默默指了指南方,又缓缓作了飘过的动作。 我心灵福至,马上会意,掷地有声,“海族。” 戒尺顿了顿,长越上神嘴角抽搐,“朱颜,谁给你的勇气?” 我琢磨着,长越上神估计是气着了,居然唤我的本名,这可使不得,作为天家温文尔雅的帝姬,我不能让我的师尊坏了规矩,于是我努力的开口,试着语重心长道,“按规矩,您得唤我朱颜帝姬。” 长越上神气的又一抖,“小小年纪,小小年纪,目无尊长,目无尊长!” 我叹了口气,演足了帝姬的知书达礼,“这便是上神的不对了,即便你我是师生,然君臣有别,朱颜生性平和,自是不介意,但万一被有心之人听去了,败坏了上神名声就不好了。” 我越说越觉得是这个道理,便也忘记了我上神史课睡觉的这个事实。那边水无忧已经憋着笑竖起来了大拇指,我暗叹:真是我的好哥们。 长越上神似乎是难得冷静了一下,冷笑,“那便请朱颜帝姬谈谈对那神族上古史的战神南风是何看法?权当帝姬年末考核成绩的一部分了。” 我原本提着的心瞬间安稳落地,就差撸起袖子拍案兴奋大说三天三夜,作为战神南风的崇拜者,我理了理思绪,“自然是崇拜得紧,南风此人,打的四海八荒臣服,靠的便是无双的战力,朱颜身为神族的帝姬,当然要以身效法——” 长越上神笑容冰冷,“做第二个战神南风?” 我摇了摇头,露出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的表情,“成为战神南风的女人。” 长越上神捂着自己脆弱的胸口,以书遮面,狠狠挥袖,“你走罢,这学宫地方小,容不得帝姬这尊大佛!” 我愣了愣,又转念想起我是一个立志要成为文武双全的帝姬,便叹了口气,孑然一身的走出了神族学宫。 学宫外,空气清新,我幽幽地望向天空,“我莫不是又毕不了业了……” 第2章 二 母后的算计 当时我还可以同母后笑谈,母后满脸笑意,旁人都说太霄天的帝后笑意不达眼底,尽是冰寒。我这些年看到的,却都是入骨的宠溺。 我知道,那是我一个人的母后。 ——朱颜帝姬 没过几日,我立志要当战神南风女人的豪言便传满了九重天。 水无忧那厮更是晃着金光闪闪的戒指在东海自己的地盘,传言道,“帝姬不愧是我辈楷模,志向都如此与众不同,不愧是我水无忧的哥们!” 我估计他得被水神一顿好打,不过托我的福,神族学宫又一位德高望重的上神帝师辞职了。整个学宫学子齐齐欢呼,各自被领回了家。 彼时,作为当事人的我正乖乖的跪在水木天榭里,望着面前一头金玉发簪的母后,一脸无辜。 母后涂素眼角勾着笑,伸手抚摸着自己的玉扳指,“听闻我儿前几日与长越上神谈论道法,颇有心得?” 我嘴角抽搐,笑容可掬,“都是母后教的好。” 母后涂素显然笑意更浓,“这是我儿打败的第几位师尊了?” 我默默的伸出双手,“一,二,三,四,……十……”顿觉手指不够用,便索性抬头与母后对视,“非儿臣聪慧过人,实则各位师尊都是良善之人,见儿臣孺子可教,便自觉惭愧,觉着应有更好的师尊来教导儿臣。” 我觉着,我一定深得我那天帝父君的真传,自有一番道理,说的滴水不漏。 母后涂素似乎是满眼笑意都要蔓延开来,“听闻我儿还想嫁给那南风战神?” 我顿觉背后冷风嗖嗖,赶忙摇头,“岂敢,朱颜若嫁,当的是如同母后一样慧眼识珠,得是这天地间独一无二的男子。” “那便是那些下人误传了?”母后涂素低下头,眸中似乎有游鱼荡漾,“那便都杀了吧。神族帝姬的清誉玷污不得。” 我又一晃,勾着笑意,“许是儿臣记错了,儿臣所言却是如此,但儿臣所想,乃是要嫁当嫁南风之流,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便如同父君那般,可以成为儿臣头上那片天的人。母后生性仁慈,岂会不懂?” 眼见母后仍是没有反应,我便狠心摸了摸眼泪,表忠心,“儿臣日后一定好好跟着师尊学习为人帝姬的本事,一定站在母后这边,做一个温文尔雅的好帝姬……母后一生就儿臣一个女儿,母后自然心疼儿臣得紧……” 母后涂素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身后的梅花婆婆摇了摇头笑道,“机灵鬼呦……这股子机灵劲全是帝后当年的样子。” 我顿时了然,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 母后涂素似乎有些窘迫,理了理嗓子,梅花婆婆作为看着母后长大的前辈,自然是说不得,于是母后便望向了我,“颜儿,母后这次来,是同你知会一声,你已经被神族学宫开除了,我同你父君商量了一下,决定给你请一位帝师,亲自教导你,你莫要辜负了这番苦心。” 我暗叹命运悲催,亏我做了这么多年可以毕业的美梦,结果却是要给我请一个帝师,那我费尽心思赶走那么多师尊是为了什么…… “罢了,就算是个老头子我也认了……”我缓缓一笑,要多真有多真,恭恭敬敬送走了母后。 旋即便瘫坐在地,“这可如何是好,多了个帝师,我可怎么偷偷出去和学惊天动地的法术……” 第3章 三 九尾狐族的生辰礼 我以为,那是我同辞镜的初见,却不知,那是辞镜跨越千山万水,来与我的一场报恩而已。 ——朱颜帝姬 事实证明,母后同父君的效率着实高。很快便物色到了一位据说四海八荒都数一数二的帝师,唤作辞镜的。 彼时,恰逢我的好友,九尾狐族的九红绫要庆生,作为众神口中的狐朋狗友,我自然是要去捧场的。 被养在神族学宫这些年,我几乎脑子里面都是些之乎者也的神族史,难得外出去狐族,我自然是一万分的欢喜。 是以,我拿出了硕大无比的黄金簪子,作为贺礼,摆足了温文尔雅的气度,领着我的侍女芍药驾着云去赴约。 芍药捏着手,支支吾吾,“帝姬,其实我们的宝库里还有很多温文尔雅的礼物……” 我摇了摇头,心满意足,“比不得这金簪,母后说了,举凡世间万物,这金玉其外败絮其内,我们要做就要做金玉其外的,我觉着九尾红菱便是个同我一般金玉其外的神女,只是你们都不知道罢了。” 芍药在云端有一瞬间晃神,“那帝姬也没必要拿这么重的簪子……” 我挑眉,望着不远处的狐族,解释道,“分量越足,越显得心诚呀。” 许是被我的真心感动,芍药不再言语。约莫几刻钟的时间,我便带着芍药到了狐族的地盘。 九红绫那厮一袭红的像血的长衣,魅惑万千,直直朝我走了过来,“小颜子,你来啦。” 我眨了眨眼睛,义正言辞,“我不是小颜子,我是朱颜帝姬。” 九红绫的纤眉挑的老高,笑着道,“小时候老是一口一口红绫姐姐叫的小奶娃子,终于是像个女的了,不容易啊。也算有我们狐族几分女人味了。” 我顿时气场弱了几分,幼时神族有一场大乱,我作为唯一的血脉,便被安置在这狐族一万年,也是喝着狐奶长大的。 我的奶妈,便是九红绫的母后,狐后九安冉。 幼时我也以为自己是个男狐狸,毕竟身边的女狐狸都生的很是丰满销魂,唯有我,扁扁的。 我在九红绫这个名义上的姐姐打击下,坚强的度过了一万年,直到母后派人来接我的时候,我才知道,我不是狐狸精,也不是男狐狸,我是只凤凰,是神族的,母凤凰,也是整个天族的帝姬,太霄天未来的执掌者。 故而,我弱弱的抬头,“我来给姐姐庆生的。”说罢,明晃晃的金簪子摊在手掌心。 九红绫顿时笑开,接过金簪子,拉着我的手,“来来来,姐姐带你重游故地。” 身后的芍药有些凌乱。 我迈着柔柔的步子,跟在九红绫身后亦步亦趋,前者回头,一脸疑惑,“你崴脚了?” 我摇头,“这叫天家气度。” 九红绫举目望天,似是想找个话题,便道,“我听闻你有了个帝师,叫辞镜的?” 我刚刚迈出的脚差一点崴掉,点头默认,“却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 九红绫冷笑,一副褥子不可教的模样,款款道,“要说辞镜此人,乃是师从帝王谷老帝师,帝王谷代代帝师单传,都是艳绝天下的奇才,更有着搅弄风云的手段,实乃是一等一的道侣之选。” 我点点头,不置可否,“是,是。”心想:母后这是在考验我的道心是否坚定。 九红绫又欣喜道,“话说,这辞镜帝师好像今天也来了,几万年来唯一一次出席盛会,说不定我同帝师便是有缘的,也幸好他是你的帝师,我一定要好好见一见这位少年帝师。” 我咬牙,气度从容,跟着九红绫走进了盛宴场地,火桑花飞舞的火桑树林。 第4章 四 一见许是倾了心 那日的白衣少年摇着一柄十二骨化生扇,火桑花自他衣角飘落,墨发迎风散落,恍若明月清风般,眼角带着那样若离若现的笑容。 他说,他唤辞镜。 ——朱颜帝姬 不得不说,九红绫一贯奢华的风格,果然与我一般都是个金玉其外的神女,光凭这大把大把的火桑花就足矣说明她是个有情调的神仙。 我向众神轻轻点了点头,便随意坐在了一处算得上僻静的角落,芍药跪坐在一旁,“帝姬,怎的此番如此低调了?” 我啃着灵果,一本正经,“自然是等着红绫怎么同我那少年帝师结下缘分……少不得便又可以成就一段佳话。” 芍药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旁边一位端着玉盏的神君友善的朝我举杯,“帝姬。” 我一脸笑容,“道友客气。” 那人似是脸带上了一抹羞涩,鼓足勇气道,“我唤作沧乐,帝姬唤我沧乐便可。” 我颔首,觉着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妙人,“神族朱颜。” 虽然四海八荒共尊神族为天族,外族称呼神族也都是天族,但我作为天族唯一的帝姬,倒是更喜欢称自己为神族。显得平易近人些,更符合我温文尔雅的目标。 沧乐害羞的想要敬我一杯,却听得宴席中有酒盏落地的声音,不知是哪个神女惊呼,“天啊……好美……” 我旋即同沧乐齐齐回首,发现所有的神女甚至神君都呆滞在了原地,顺着众神惊讶的目光,我望向了火桑树林的入口处。 你相信一见钟情么? 我不相信。 我只知道,我向来宠辱不惊的心,在望向从火桑树下走过来的少年时,乱了一下。 那少年着一袭白色长衣,如墨的长发散落在身后,摇着一柄十二骨金苏扇,眼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火桑花自空中飘落在他的衣角,他迈着步子,恍若清风明月般,遗世独立。 我竟是想不出任何词汇来描述他的美,绞尽脑汁,似乎才想起凡间的话本子里,有一句词话,唤作“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 我听到九红绫的女音,柔软无比,“辞镜帝师。” 我灵台之处恍若拂过一阵清风,心上痒痒的,辞镜,他竟然就是母后选中的帝师辞镜。 白衣少年款款一笑,恍若寂静的夜空绽放出绝世烟火,竟是微微拱了拱身子,望向了我,“本君辞镜,是帝姬日后的帝师。” 芍药拉了拉我的手,我方才回过神来,点点头,“学生朱颜,见过帝师。” 心想:母后这是为我选的帝师还是道侣……色即是空,色即是空…… 行过礼,我便自顾自的坐了下来。旁边的沧乐神君似乎久久都未回过神来,直到辞镜径直走到我的座旁,方才回过神来,羞涩道,“辞……辞镜帝师,小神沧乐。” 辞镜似是微微颔首,却又没有理会,只望向了我,语气清和,“宴会结束后,帝姬便随为师回天宫吧。” 我下意识想拒绝,却听到九红绫仿佛勾魂的声音传来,那厮魅色万千,款款走过来,举着琉璃玉盏,“帝师不远万里来红绫的生日盛宴,红绫作为主人自然是要敬酒的,也替我那不成器的小妹妹感谢帝师日后的教导之恩了。” 九红绫说这话的时候,眼角却紧紧盯着我,似乎不容我说拒绝。我叹气,心道:见色忘友,古人诚不欺我。 只是堂堂九尾神狐,向来魅惑众生,怎么今日也折服在了辞镜这男色之前? 我约莫猜到了九红绫的想法:近水楼台先得月。 我叹气,却听得辞镜温和而又寡淡的音色,“本君从不近酒。” 我憋住笑,看着九红绫一脸尴尬,心里忍不住佩服这个少年帝师的堵人技术,真真是教我这个自幼在母后打击讽刺熏陶下茁壮成长的帝姬也自愧不如。 第5章 五 清冷华贵的帝师 我自幼时起第一次出帝王谷,便是来到一座富丽堂皇的天宫,那里有一座宫殿,唤作水木天榭。 终其一生我都没有忘记这里,因为有一个小丫头老是轻易趴在石岩上就安稳入睡。 ——辞镜帝师 九红绫不愧是此中高手,旋即笑开,自顾自饮下了酒,便走开去迎接别的神族之人。 一顿好好的盛宴,因为辞镜这惊为天人的容颜,顿时我觉得自己背后凉嗖嗖的。 开玩笑,作为天族唯一的帝姬,我岂能被这些目光所打败,是以,我认认真真望向沧乐神君,开口,“沧乐神君,与我换个位子可好?” 沧乐神君似乎是看了看辞镜,欣喜的点了点头,我不明所以,一个神君这么激动干什么……莫不是爱慕于我? 然后,我便看见坐在辞镜身边的沧乐神君再也未正眼看过我,我:“……” 辞镜全程不发一言,只是神色清冷,望着前来为生日盛宴献舞的神女们,眸中波澜不惊。 我摇了摇头,举起手中的酒盏,淡淡品味起来,狐族的酒果然是好酒,比神族多一些浓香,不似那般清冷华贵的感觉。 宴会结束后,辞镜便款款起身,越过了沧乐神君,走向我,我有些迷蒙,似是那酒醉人的缘故,“帝师便同朱颜回天宫吧。” 说罢唤过了九红绫,紧紧抱住,语气抽噎,“九尾家的妖精,我要走了,你替我同狐后问好,就说颜儿想她想的要紧,可惜颜儿不能常常来看望她,神族学宫着实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日后红绫你也可以去看看……” 九红绫似乎红了眼眶,“好。” 我又不清醒道,“幼时不懂事,同你定下了娃娃亲,你也不必介怀,忘了吧……” 九红绫眼角抽搐,“你醉了……” 我笑开,“还有,你瞧上了那……”九红绫伸手,一掌打蒙了我,不好意思欠身,想递给芍药,我迷迷糊糊却跌进了一个冰凉的怀抱,只听到极为寡淡却动听至极的声音,“本君这便带帝姬回去,叨扰了。” 本君? 我想了想,便是那生的好看的少年帝师辞镜了。我想起身推开他,却有些力不从心,索性赖在怀里。 芍药叹气,一路恭恭敬敬的领着辞镜驾云回到了天宫我的住所,水木天榭。 说是水木天榭,其实就是满院的葱茏,青山绿水,显得有些幽静,也有些杂乱。 唯独那座寝殿才显示出了天族帝姬的荣华,辞镜就那样抱着我,站在水木天榭前,良久,开口道,“帝姬也该醒过来了。” 语气清冷,让我有些心虚。我摸了摸脑袋,扬起笑容,离开辞镜的怀抱,“朱颜果然也是不能近酒的……劳烦帝师一路操劳了。” 辞镜的笑容云淡风轻,“无妨,即为帝师,便应教与帝姬何谓仁德,今日便权当第一课,外物于我如浮云,心不动,性不乱,为无妄。” 我有一瞬间看不懂站在水木天榭前的辞镜,明明是个少年神君,虽挂着帝师的名头,却似乎比我这个帝姬更像个神仙。 辞镜垂下眼睫,仿佛有精灵在眼睫上颤动,音色清冷,“为师观帝姬一路,帝姬道心坚定,并未为外相所惑,甚好。” 我笑容有些凝固,揉了揉额心,“辞镜,你倒是比我更适合当神仙。” 没有外人的情况下我自然不会乖乖的唤他帝师。 辞镜并未介怀,自顾自走向了水木天榭里的阁楼,唤作镜花月的。母后专程命我整理出的阁楼,倒也幽静。 留下我一个人站在水木天榭里,神思不定。 第6章 六 我看不懂他 那是我第一次看不懂一个神仙,辞镜的美,适合仰望,他永远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我看不懂他,却总想着靠近他。 ——朱颜帝姬 那日带辞镜回到水木天榭的时候,我站在宫门前望着他随性的背影思索了良久,似乎他同我以往遇到的所有师尊都是不一样的。 芍药忍不住笑了出来,“帝姬,装醉倒在帝师怀里可看出来了这位新来的帝师是个什么样的神仙了?” 我摇摇头,不明所以,“芍药,这世间真的有清心寡欲的神仙么……” 芍药不解,似乎回答不上来,我叹了口气,迈步走入水木天榭。留下芍药一个人暗暗握紧小手,悔恨不已:“帝姬难得问一个深刻的问题,我真是没用……” 事实上,水木天榭很大。我是素日悠闲惯了的,并不在意那些细枝末节。原以为同辞镜是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却不曾想,他见我那番不成气候的样子,还是不放过教诲我。 是以,我叹了口气。 临近太霄天气候将暖的时候,我站在院子里,望着坐在大白棠梨下的辞镜,后者微微勾起嘴角,“前些日子教帝姬背诵的诗词可是都会了?” 我别过头,翁声道了句“嗯”。 将近几个月的相处,我方才知晓,这位少年帝师真是个神仙般的人物,近不得污浊,安安静静的,清冷寡言,平日里约莫只有同我教授学业时才会勉为其难的开金口。 然而他教的,全然都是些凡间圣贤写的仁义道德。 我不懂:堂堂一个帝姬,我放着帝王心术不学,我学凡间的那些仁义道德? 无奈辞镜当时微微一笑,道,“这算作帝姬的期末考核。” 此时,辞镜那厮便不染风月的一袭白衣望着我,缓缓开口,“何谓仁德?” 我觉着好端端的一个少年神君,非得一副这么老成高高在上的模样,真是白白浪费了他那副好皮囊,却只得恭恭敬敬道,“仁德生万物,养生民。学生应牢记仁德之心。” 辞镜微微起身,神色仍旧清冷,“帝姬可曾习武?” 我摇头,“不曾。” 辞镜又问:“帝姬可曾见过人间修罗场?” 我摇头:“不曾。” 辞镜似乎轻轻叹了口气,道,“帝姬未曾习武,便不知修行一途九死一生,帝姬不曾眼见人间修罗场,便不知百万人死与一人故之分别。早就听闻太霄天有修罗塔,内设生死二域,帝姬可曾亲历?帝姬未曾身涉生死,却欲学帝王心术,欲得通天道法,是否可笑……” 这似乎是辞镜同我相处几个月来,说的最多的话。平日里,大多是我敷衍了事,他微微一笑温和解释。此次却是同我说了这么多,对于那样惜字如金的少年,我竟然生出了欣喜。 我只觉得他连叹息,都带着不属于这红尘的清冷和缥缈。 辞镜时常嘴角带着笑,却是疏离而生硬的。 辞镜叹息,竟也是缥缈而恍惚的。 我觉着我的道心似乎有些不稳,望着辞镜离去的身影,忍不住摇了摇头,似乎只有远处司暮神君布下的漫天余晖才能见证,我的帝师,他是一个清冷华贵的不像话的神仙。 我不自觉带了苦笑,旋即坚定:“本神女乃是太霄天唯一的帝姬,肩担大任,岂能同一个小小少年计较?无妨无妨,本帝姬道心坚定,外物与我如浮云,浮云而已。” 刚刚走过来的芍药一踉跄,手中的果盘险些甩出去。 我后来才知道,那天芍药望着我,方才觉得她的帝姬变了,她说,从前帝姬老是一个人潇洒惯了,虽是娇纵却总也落寞,可遇到帝师后,似乎沾染了那份清冷,但总让人觉得是真正活了过来,有笑容,也有落幕。 芍药觉得,她的帝姬,似乎长大了。 第7章 七 海州,海祸 也许我同辞镜的真正开始,就是从我去海州而他相随开始吧。 命里命外,那司命神君大抵都写好了。我虽是帝姬,却也有无可奈何的人。 譬如,辞镜。 ——朱颜帝姬 母后下令我偕同辞镜一起去海州的时候,我微微一怔。 母后派来传话的姑姑道,“听闻那些老一辈的神仙齐齐上疏说天宫只有一位帝姬,却不曾有任何政绩,此次海州之行,也是给帝姬的一次历练。” 我明白了母后的意思,便点了点头,望见早就站在水木天榭宫门前的辞镜,二人一同驾着云前往海州。 大神盘古初开天地后,演化太霄神天,神天经日月轮转,进而演化成了四州一宫。妖魔人海四族居四州,神族帝宫悬挂中天,自成一州。 我同辞镜要去的,便是东方海州,也是我那狐朋狗友之一水无忧的地盘。我觉着母君一定心疼我这个宝贝疙瘩,故而安排了海州。 海州倒是风土人情同天宫不一样的,我望着辞镜,想了想,觉得我同他还是有共同话题的,“辞镜,你来自帝王谷,那里是什么样的?” 辞镜淡淡瞥了一眼我,缓缓道,“冷。” 我点头,琢磨着什么时候去帝王谷玩一玩。说起来,此次海州巡视,母后还派了辞镜随着我,想来是在考验我道心是否坚定。 “帝姬!”熟悉的声音响起,我一眼便瞧见了大老远跑过来接我的水无忧。 若说水神家的这个宝贝儿子也是个奇葩,自打入神族学宫后,凭着一张俊俏的脸和显赫的身世赢得了无数神女的欢心,偏偏就喜欢缠着我,美名其曰“臭味相投”。 我记得第一次见面,水无忧望着我,摸着头不好意思道,“我总觉得我应该是同你在一起混的。” 我大手一挥,觉得他很有跟着我胡闹的天赋。 此刻见着水无忧,我便笑着开口,“这一次你家父君没把你打残了?” 水无忧撇嘴,眯着勾魂的桃花眼,望向辞镜,意味不明,“帝姬,这便是你的那个贴身帝师?” 我点点头,帝师是肯定的,贴身好像也是。 水无忧扬起笑容,带着股子酸味,“也就生的和我差不多嘛。” 辞镜微微一愣,淡淡道,“此番前来,是为海祸。” 我赶忙点头,重要的事情我还是分得清楚的,我拍着水无忧的肩膀,“走吧,去你们海州的宫殿,顺便给本帝姬讲讲这海祸。” 提及海祸,水无忧也收起了笑容,在路上款款道,“说是海州,这里其实大多是混杂的种族,我父君生性仁慈,对于外来种族都放的较宽,然而四百年前起,海州附近的碧仙海突然在夜里冒起蓝光,有少女赤足在海里哭泣,见过少女的人回来后都疯了,嘴里面都喊着什么仙子,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海族那些幼小的生命开始在碧仙海里死去,现在就连妖族和凡人都不敢在夜里去碧仙海,那里成了死亡禁区,这样下去,海州迟早要大乱,所以我父君启奏天帝,没成想天帝派了帝姬你来,这可真是个苦差事。” 我颔首,如今神族昌盛,尊为天族,四海八荒皆是天族子民,四方臣服,且天地神胎,自然受那少女影响少些,但海州的神仙毕竟少,人数稀少的海族确实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虽然水无忧平日里放浪形骸,但是到底继承了他父君水神的仁慈。 我抬眼,发现辞镜也是思索着,这被四海八荒尊称为天资绝世的少年帝师,帝王谷少谷主,自然是心智过于我的。 我久居神族学宫,哪里晓得什么海祸哭声。 辞镜约莫看出来了我的不自然,“到时夜间去碧仙海一看便可了。” 简单直接,我点点头,似乎想起了什么,笑道,“帝师似乎不会法术?” 辞镜着看我。“帝姬难不成也不会?” 我笑笑,旁边的水无忧道,“帝姬身份高贵,学那些打打杀杀的干什么……” 旋即意识到哪里不对,水无忧苦着脸,“该不会要我带你们吧……我自己都是个学艺不精的……” 我义正言辞的拆穿他,“你可是好几年神族学宫的术法第一,虽然同我一般没有毕业。” 水无忧咬牙,轻骂,“还不是为了见到你……” 我不解,“你刚刚说什么?” 水无忧笑开,拉着我停在了一座古朴大气的宫殿,“这便是海州的宫殿,也是我父君居住的府邸,唤作沧海月明的。” 第8章 八 碧仙海过往 辞镜就站在那里,一脸平淡,我却听到了什么落地生根而后破开的声音。 ——朱颜帝姬 约莫是出于对自己家儿子足够的信任,水神听闻我是来调查海祸时,微微动容,“便让无忧陪着帝姬和帝师前去吧。” 我倒是坦然,那水神家的二姑娘水沉语却愣了一下,似有苦衷,但是碍于自家父君没有说出来。 我觉着奇怪,出来之后便同水无忧道,“都说你家三个孩子,怎么不见那传闻当中倾国倾城的三姑娘?” 水无忧摊手,“我那三妹妹向来爱玩,找不到的,现在也快到夜间了,我便领着你们去碧仙海吧,你可要跟紧了。” 我急忙点头,拉了拉一直安安静静的辞镜,“你也跟着我,莫丢了。” 辞镜哑然,望着我拉着他的手,不知道想什么。 水无忧傲娇的别过头,领着我们停了下来,我顿觉海风有些冷,“这里的海风怎么不一样?” 水无忧叹了口气,“这些年死的各族太多了,碧仙海原本清澈的仙海带上了阴冷的煞气,你这至刚至阳的体质,当然……” 我恍然,捏了决变出一件锦裘,水无忧笑着:“帝姬果然聪慧……额……”他的话未说完,我便将锦裘披在了辞镜身上,恭恭敬敬道,“海风阴寒,你怕冷,便借给你穿好了。” 其实,我只是想着讨好一下这个冷冰冰的帝师,以便在母后面前多说几句好话,加点人情分。我记得他说帝王谷的时候,统共就一个冷字,想来是厌倦了阴冷才离开帝王谷来教我这个不成气候的帝姬。 辞镜呆滞,微微笑开,便不再多言,自顾自走向前。 我掐了一下水无忧的手,“水无忧,你说我怎么好像看见了漫天的星星……” 水无忧冷哼,拉着我跟上辞镜,海风吹过来,碧仙海显得格外宁静。若是以前有人同我说这么宁静的仙海下埋葬了数以万计的生灵,我肯定会嗤之以鼻。 然而现在我就站在这里,便感受到了一股苍凉。 水无忧自怀中拿出了一叶仙舟,仙舟落水,便化作了几丈长,泛着绿光,“上来吧,我们驾着这碧灵舟,应该可以遇见那少女。” 我点头,同辞镜齐齐上船。碧灵舟不愧是水神的宝贝,破水而行,如入无人之境。 不知漂了多久,辞镜微微皱眉,“要到海心了。” 碧仙海的海心,传说葬过仙魔的地方,有着大恐怖。听闻是几万年前战神南风的关门弟子杀神凤凰女所为,碧仙海一战,魔族几十万大军埋骨碧仙海海心,凤凰女以无上神火加持,封印了这碧仙海的心。 我望向远方,“不能再往前了,一旦进入海心,惊扰了沉眠的魔族就坏事了。” 水无忧叹了口气,辞镜开口道,“再尽量往前些。” 我沉默,觉着这个办法无异于大海捞针,虽然我们都是神仙,但是茫茫碧仙海,寻一个赤足哭泣的少女,也太不现实。 “说不定她感应到了我强大的仙气不敢出来。”水无忧忍不住开口,“帝姬,要不我们回去吧,再往前万一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真的交代不了了。” 我颔首,刚欲离开,便听到了幽幽的歌声,似是女子的歌吟,又好像孩童的哭泣。 寂静的碧仙海上,那歌声缥缈而渗人,仿佛来自远方的呼唤,“一念花开天下白,此生只为待君来——” 我仿佛看到如骨的尸山,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让我险些窒息。 第9章 九 异动,海心深处 我未曾想过,碧仙海的海心会松动。更未曾想过,有一日平淡的生活会有魔族的身影。 我只知道,辞镜要跌入封印时,我脑子里面全是他。他的笑,他的冰冷。 ——朱颜帝姬 我望向远方,“不能再往前了,一旦进入海心,惊扰了沉眠的魔族就坏事了。” 水无忧叹了口气,辞镜开口道,“再尽量往前些。” 我沉默,觉着这个办法无异于大海捞针,虽然我们都是神仙,但是茫茫碧仙海,寻一个赤足哭泣的少女,也太不现实。 “说不定她感应到了我强大的仙气不敢出来。”水无忧忍不住开口,“帝姬,要不我们回去吧,再往前万一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真的交代不了了。” 我颔首,刚欲离开,便听到了幽幽的歌声,似是女子的歌吟,又好像孩童的哭泣。 我的目光望向远方,月光下,一位银发的少女穿着血红的嫁衣,赤足而来,仿佛鬼魅,却带着抹清冷,像是我天家的感觉。 她眨着眼睛,无辜的看着我们,双手却捧着一具海族未化形的尸体。 水无忧怒极,拔剑便上前,要替海族报仇,“妖女!” 碧仙海伴着水无忧的剑光开始起了波澜,我下意识伸手拉住辞镜,着急道,“辞镜,你跟紧我,水无忧杀了那妖女我们便安全了……” 出乎我意料的是,辞镜推开了我,径直捏决上前,我眼见白衣飘过,便看见水无忧的剑,刺进了辞镜的身体。 水无忧呆滞在原地,怒不可遏,“辞镜你干什么!” 辞镜不语,只挡在那红衣少女面前。 少女的目光宛如孩童,她似乎很无措,很惶恐。 她开口,厉声哭喊,“为什么,你们为什么都要杀我……” 碧仙海卷起来了波浪,我呆呆的望着空中白衣染血的辞镜,听到了自己心里什么东西破开的声音。 我见过高傲的辞镜,清冷的辞镜,叹息的辞镜,安静的辞镜。 却从不曾想过他会流血,会咬着牙一言不发挡在一个陌生少女面前。 少女甩开手中的海族尸体,舞着双手打向水无忧,然而水无忧和她之间,却隔着白衣清瘦的辞镜。 水无忧抽出来了剑,避过辞镜,打向红衣少女。 难得水无忧勇敢一次,我却心思全然系在了那半跪在空中的辞镜身上,只觉得那血刺眼不已。 我咬牙,捏决而起,来到辞镜身边,“辞镜,你是不是傻?就算你仁德,但那是个妖女……” 辞镜默然摇头,伸手要往前拦下那少女,“你不能再杀生了……这样你就永远找不到你的家了……” 舞着双手指挥海浪的少女忽的停了下来,望向辞镜,似乎明白是辞镜救了她。 我望着仍旧不甘心的水无忧,忍不住怒喝,“水无忧,谁给你胆子动手的!” 水无忧愣在原地,呆呆望着我,目光之中似乎带了抹失落,“帝姬……你……”旋即望向了辞镜,落寞一笑,“原来如此,他受伤了。” 我不解,我只是想着也许辞镜是对的,水无忧心系海族,却无视了那少女身上淡淡的神仙气息,“你好好看看那少女,明明就是个仙家的孩子。” 水无忧一愣,似乎清醒过来。 然而始料未及的是,辞镜缓缓走向少女时,碧仙海的海心深处,伸出了黑色的巨手,裹挟着少女和辞镜便要回到海心深处。 来不及细想,我便在水无忧的惊呼声中,纵身飞向了辞镜。 第10章 十 眼里只有一个人 暗夜之中,我望着随我而来的红衣身影,突然觉得,碧仙海也没有那么冷。 她很聪明,却好像,在我这里有些傻。 ——辞镜帝师 我忽视了水无忧的呼喊声,目光所及,只有那被黑色巨手裹挟下去的白色身影。 辞镜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 我猜想,他定是被我勇敢的举动惊呆了。然而,我觉着,我确确实实是不正常了。因为那被红衣少女扔下的海族尸体在触及黑色巨手化出的黑雾后,已经化成了骸骨,飘出煞气。 我咬牙,伸手抱住了辞镜,“你抱紧了,这碧仙海煞气太重。” 说罢,便闭上了眼睛。我没有那么大的法力去抗衡魔族的大能,故而,转动了体内的凤凰灵力。 约莫一指长的凤凰帝翎破空而出,火红的远古神力仿佛要蒸发整个碧仙海,击向了黑色巨手。 巨手消散,碧仙海的海心深处传来了不甘的低吼,“又是这股力量......” 我反身一跃,拉着辞镜和那红衣少女,由凤凰帝翎护着凌空而立,水无忧急忙赶了过来,伸手捏了捏我,拍拍胸口,“还好有这凤凰帝翎,帝后对帝姬果然是爱护得紧。” 我沉默,望着手边的红衣少女,只见她怯怯的抓着辞镜的衣袖,散发着微弱的仙家气息。 水无忧伸手递过一枚仙丹,“喏,方才失手伤了帝师,就当无忧赔罪了,没成想帝师居然真的毫无仙法。” 辞镜淡淡颔首,却是带了抹不悦,“下一次记得拦下帝姬。” 我呆滞,水无忧却是点了点头,难得认真,“自然。” “现在看来,海族的海祸,真正的黑手就是这魔族了,”我叹气,望向红衣少女,“也不知道是何人家的娃娃,遗落在了这碧仙海,自己有一副迷惑人心的嗓音却不自知.....” 水无忧摇了摇头,也是不得其解,“说不定父君会知道,不如我们带着她一同回去吧,她的歌声确实......” 辞镜忽然开口,望向我,“帝姬似乎并非不会仙法。” 我顿住,旋即笑开,“一般一般,打个架还是可以的,考核却不行了,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毕不了业......” 辞镜并未说话,同我们一道回了沧海月明,水神早早等候在了门外,望见红衣少女的时候狠狠怔了一下。 我疑惑,水神经历多少大世纷争了,如今却对一个少女起了神色波澜。 水无忧刚想开口,水神便叹了口气,“帝姬和帝师果然还是找到奈儿了。” “奈儿?”我望向了红衣少女,又望向水神,期待着下文。 “当年战神南风座下关门弟子杀神凤凰女埋葬数十万魔族在碧仙海,追随凤凰女的便有苍茫岁月巅的天音一族,那一战,天音族全灭,只留下一位怀着身孕的女子来到了海州,我怜她孤苦伶仃,便庇护她直到生产,却不料奈儿一出生便发出了神音,那女子出血而死,当时不少元君境都差一点丧失理智,等到奈儿一百岁的时候,我已经压制不住她的神音,无奈之下只得将她放到碧仙海,”水神的目光悠远,望着奈儿,似乎充满了宠溺,“无忧在神族学宫求学,自然不知道奈儿的存在。天音一族的神音似乎可以克制那魔族散发的煞气,奈儿久居碧仙海,其实是为了救那些被煞气蛊惑侵蚀的生灵,如果不是奈儿,回来海族的就不仅仅是疯癫了,但是当年凤凰女何等天纵奇才,她布下的封印有了松动,我们根本弥补不了,奈儿也因为远离海州而渐渐不会言语了.....” “怪不得帝师会说奈儿找不到家,”水无忧面露惭愧,“想必是认出了奈儿是天音一族,天音一族壮烈牺牲,当时杀神凤凰女还亲自请出了她的师尊南风主持了祭祀......” 辞镜云淡风轻地点点头,似乎自己做的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第11章 十一 月夜,凤凰女 我是凤凰女,那个手中沾满了各族鲜血以杀戮闻名的女杀神。 我也是天族唯一的帝姬,南风收我为徒的时候,我是修罗塔里的第一名,原是偷偷进去看看自己的天赋,不料被选中,成了一个见不得光的杀神。 凤凰女天纵奇才,而帝姬朱颜,纨绔子弟。全然,皆是我。 ——朱颜帝姬 我随着辞镜走在沧海明月的廊桥上,海州的明月柔柔的,让我这样闹腾的人难得安静了下来。 我同辞镜住的是比较近的,此刻望着辞镜的背影,月色下,更加缥缈,似乎无论我怎么伸出手,都握不住。 辞镜忽然停住,我一踉跄,便撞在了冰凉的怀里,不由得抬起头,四目相对。 辞镜淡淡笑着,我赶忙推开了他,摆手,“朱颜唐突了。” 月光下,辞镜摇着扇子,身上还是我的那件锦裘,恍若月宫的清冷神仙,恍地开口,“多谢。” 话音落下,我只望见白色的身影从面前蹁跹离去,有些失神,“怎么老是失神...” 回到屋里躺下后,我仍旧翻来覆去,想着今日的种种,一想到辞镜流血,就开始心烦意乱,转而想到紧抱他时,那满眼的诧异,以及月光下的那句谢谢,我便知晓,辞镜并非无情之人,他有温度,只是平日里那些神仙将他放在了云端,并不知他也是个有血有肉的神仙。 只是这个神仙,却是冰冷,好看的出奇罢了。 正想着,我腰间的玉佩却是亮了起来,一个‘战’字款款成型。 我猛地站起,目光深远,推开门,深吸一口气,纵身跃上了海州上空。黄金面具带在脸上,一袭黑衣,我踏着业火红莲步,直直望向了空中等候多时的青衣神君。 “杀神大人,”青衣神君恭敬地鞠了一躬,递出一道青木神令,“战神有令,平定碧仙海。” 我轻轻颔首,接过青木神令,目光望向寂静的碧仙海,声音冰冷,“青木战使,当年碧仙海一战,天音一族可有怀孕之人?” 青木顿了顿,“若有身孕,怎么可能加入杀神军呢?但是百密一疏,也未必......” 我冷笑,径直踏着业火红莲步,迈向了碧仙海。 是了,我是天族的纨绔子弟不学无术的帝姬朱颜,三万年来都未曾从神族学宫毕业,引得众神失望。母后更是为我培养了一个血卫凤凰女。 我得知此事时,亦是无奈一笑。只因幼时顽劣,逃课前往修罗塔想着测试一下自己的天赋,结果遇到了千万年来偶尔出现一次的战神南风。 南风生的仙气绝绝,选了我当关门弟子,外称凤凰女。一万岁时,突破上神境,封号杀神,荡平了魔族宋家,埋葬千万魔族。更是领兵在碧仙海一战,埋骨百万魔族皇族,布下凤凰神印,声名显赫。 只是,若是母后知晓,她辛辛苦苦看中培养的血卫就是她心尖上的宝贝疙瘩我的话,估计就要出事了。 为帝姬者,当怀仁德之心。而我一出生,便继承了远古凤凰的神力,被断言杀气太重。若非这些年着实是个温文尔雅的神仙,早就被那些折子批的体无完肤了。 帝姬朱颜天家贵胄,杀神凤凰女高高在上,一个一无是处,一个天纵奇才,全然,都是我。 只是,凤凰女见不得光,想杀死她的魔族不计其数,若无青木神令,我倒宁愿平平淡淡做我的帝姬朱颜。 第12章 十二 凤凰无双 踏浪而来的黑衣少女带着黄金面具,浑身上下杀气逼人。 我望着她,那一刻就知道此生不换。 ——水无忧 我踏着碧仙海,步生红莲业火,径直迈向碧仙海海心。 海心顿时起了波澜,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怨恨,“凤凰女,你居然还敢来,方才没有灭掉你,这一次一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我顿了顿,觉着这么些年了这些魔族还是没有长记性,当年碧仙海一战,魔族皇族生命里着实顽强,我被逼无奈,只得以凤凰神力布下封印,倒不是我实力不济,而是牺牲的神族太多了。 暗黑色的煞气缓缓凝聚成了硕大的手掌,一个老者的身影浮现在我面前,“凤凰女,我皇族几十万人,悉数死在你杀神军手上,血海深仇,不死不休!” 黑色巨掌打来,我淡淡挑眉,白色手掌成型,带着不死凤凰的神火,悍然迎上,“聒噪!” 黑色巨手消散,漫天的煞气顿时褪去一大半,老者身形开始虚幻不定,“凤凰女……你的修为居然又涨了……只恨我皇族宋家黑暗神凰不在……我恨啊!” 我冷笑,手中凤凰帝翎幻化成剑,径直辟向老者,划开万丈火光,庞大的凤凰封印自我手中缓缓盖下,“有我凤凰女在一天,魔族当灭!” 不甘的怨恨声自海心深处传来,我转身,冰冷道,“当年那一战,天音一族惨烈,有没有生还者我不知道,但是那个红衣少女,绝对同你们有关系,我会好好照料她!” “啊!”海心深处魔族皇族的怒吼传来,“你敢伤害她!” 我不语,踏步迈向海州的海岸,想着应该回沧海明月去看一下辞镜,我总觉得他太善良,万一被那少女伤了怎么办,虽然我不清楚奈儿身上淡淡的仙气怎么回事,但是辞镜是我的帝师,我不能让他有危险。 想起那月光下白衣胜雪的翩翩少年,我不禁有些恍惚,除却师尊南风,我再没有看过这样清绝出尘的神君。 母后常道色字迷人,故而不满我扬言要嫁给南风的宣言,却是不知道我便是那个传闻当中战神南风偏爱的弟子凤凰女。 正想着,突然听到了一声淡淡的呼喊,我回头。 一袭天青长衣的水无忧站在我面前,直直望着我,幽远而深沉,“你……” 我哑然,莫不是被认出来了?说实话,我并不想除掉这个自幼玩到大的好友,可是他,“……” 水无忧似乎眼中带着笑意,“杀神凤凰女,原来是这样的风度绝世,抬手便镇压碧仙海魔族……”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有黄金面具,我故作冰冷,“水神之子,跟踪的功夫倒是不错。” 水无忧尴尬的摸摸鼻子,笑道,“原本想来看看,却不想遇到了杀神,望见杀神绝世风华,故而斗胆开口问候。望杀神海涵。” 我腹诽,觉着这水无忧打诨的本事倒是不弱于我,故而走向水无忧,笑着伸出手,打向水无忧。 却不料,这厮纹丝不动,淡淡笑着。 我玉手化成单指,弹在他额心,娇笑,腾空而去。“小弟弟,你还小。下次再见,希望你能不一样。” 我没有望见水无忧脸上,那从容的笑意。 他站在原地,呢喃出声,“帝姬,我就知道你不会……” 第13章 十三 何谓喜欢 我总觉得,与辞镜对视,便会心生烦乱。 枉我道心坚定,我觉得,我应该虚心请教一下,我得了什么病。 ——朱颜帝姬 我望见辞镜的时候,他正穿着清绝的白衣,看着奈儿,眸中似乎带着笑意,温柔而暖。 我站在门外,疑惑道,“辞镜,你莫不是要带她回天宫?” 辞镜收敛了笑容,转身道,“奈儿喜欢海州,便不带她回天宫了。” 我有些郁闷,“你唤我朱颜便好,我也是有名字的。” 辞镜顿了顿,难得没有反驳,笑道,“我是帝师,唤你一声朱颜也是好的。” 我挑眉,却在听见他口中那句朱颜时,心中分明软化,“辞镜,你说一个神女老是一直望着一个神君是怎么回事?” 辞镜不解,“嗯?” 我有些窘迫,“就是一见面就会觉得自己道心不稳……” 辞镜刚想说话,便听见水无忧那厮欠揍的声音传来,“当然是喜欢那个神君呗。” 这下轮到我哑然了,呆在战神宫和神族学宫这些年,从未有人教我什么是喜欢,从水无忧口中说出这个词时,我分明呆滞。 辞镜望向水无忧,同样一脸迷茫,“什么是喜欢?” 水无忧似乎笑的有些抽搐,“你们两个还真是神仙,连喜欢都不知道,就是凡间话本子里面的爱慕相思呗。凡人说,喜欢的两个人在一起就会想到结婚生子,白发苍苍。总之是极好的东西。怎么,帝姬喜欢上哪家的神君了?” 我赶忙摇头,母后可是告诫过我,不得动摇道心,只是这喜欢,来的太过突然,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我可是帝姬,谁配得上我喜欢?” 水无忧大笑,“也是,你们今日便要走了吗?今天可是海州的灯会,很热闹的。” 奈儿眼中似乎发出了动人的光芒,“灯会?” 辞镜望着奈儿,柔声道,“奈儿想去?” 我有些不知味地转过身,不想看辞镜这么高冷的神君对一个有可能是魔族的少女那么好,“水无忧,你派人照看奈儿,我和辞镜去逛灯会。” 水无忧苦着脸,“帝姬……你和帝师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 我挑眉,“我有凤凰帝翎,我怕谁?” 水无忧一时无话可说,低下头叹了口气,“好吧。” 我露出明晃晃的笑容,望向辞镜,“辞镜,我们去逛灯会吧。” 辞镜望着我,有些呆滞,旋即似乎带了抹一闪即逝的温柔,“好。” 我满意的点点头,果然温柔的笑意百试不爽,显然我也是个有温柔天赋的神女,故而,我挑眉看了看奈儿。 奈儿怯怯的望着我,眼角却带着莫名的笑意。 我心想:管她是谁,不祸害辞镜就行。 是以,我很满意的跟着辞镜来到了水无忧所说的海州灯会。 四方的酒楼高阁都挂满了五光十色的灯笼,叫卖声不绝于耳。热闹而带着烟火气。 我突然觉得辞镜同这里格格不入,他会不会不适应,却瞥及他一派从容,仍旧波澜不惊,只是那双清冷的眸子似乎带上了莫名的柔和。 我刻意走在辞镜身边很近的地方,跟着他的步子,觉着这样的感觉是我漫漫三万岁神生里从未有过的。 我上过战场,杀过魔族,还是个不成气候的帝姬,高高在上万人敬仰,从未曾如同今日般,觉着走在一个神君身边,就是莫大的幸福。 我觉着,我可能真的是喜欢辞镜。很喜欢。 正想着,一个软软的声音响起,捧着花的小妹妹望着辞镜,“大哥哥,给姐姐买束花吧……” 第14章 十四 第一美女,沧乐 辞镜就站在我面前,笑的温柔。 后来很多次午夜梦回我都会懊悔,如果我当时勇敢一点,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朱颜帝姬 辞镜望着小女孩,又望了望我,小女孩可怜巴巴,我别过头,眨着眼睛,“这花真好。” 辞镜伸手,幻化出了海州通用的货币,“好。” 说罢,挑了一束火红火红的花递给我。 我觉着辞镜对小孩子可真不是一般的好,但是以他的眼光为什么选了这么鲜艳的花给我,然而,我的手似乎比我更诚实,我接过花,很满意,“多谢了。” 辞镜哑然,笑着摇头。 海州的灯会着实很热闹,我同辞镜走了走,便走到了一处挤满人的高台前。 台上站着各式各样的女子,尽是无边春色撩人。最中间的,便是一位国色天香的大美人,白裙蹁跹,墨发三千,蒙着面纱,额心那抹朱砂痣如同红莲般撩人心魄。 “这位公子也是来参加这群芳会的?”旁边一位人鱼族有些惊讶的望着辞镜,“公子生的如此好面貌,莫不是也折服在了那长乐仙子手下?” 我咳了咳,拍拍人鱼族的这位少年,示意他看着我,“那个白衣的大美人便是什么长乐仙子?” 人鱼族的少年有些懵,“咦,这公子身边都有姐姐这样的佳人,还来此处?姐姐你可要看紧了,莫不要让你的相公来了,这长乐仙子据说生的是绝色无双,雪骨冰肌,身份更是非凡,似是神族的仙女。” 我望向高台上的长乐仙子,觉着她生的也一定好看,若是看上了辞镜,我岂不是就可以摆脱这个帝师了? 于是,我乐呵的望向辞镜,虚,“辞镜,你不去试一试么?我觉着这长乐仙子一定是个妙人,极为与你相配。” 辞镜云淡风轻的望着那高台上的女子,仿佛天下美人都要逊色三分,“辞镜是陪朱颜来的,自然不能理会她人。” 我旋即笑道,“无妨无妨。” 辞镜不做声,只直直的望着我,似乎想看出些什么,却轻轻摇了摇头。 高台上,突然有大把的绣球飘落,站在台下的男子纷纷跃起想要抢夺绣球。 长乐仙子缓缓望向台下,美眸望见辞镜时似乎露出来了一丝惊喜,旋即玉手轻抬。 “快看,长乐仙子要抛绣球了,天啊,谁这么有福气……” 我抬头,望着那朝辞镜砸来的大把绣球,顿觉有些头大,望见长乐仙子的绣球时,更是莫名的头疼。 于是,我满脸笑意,跃过辞镜,伸手抓住长乐仙子的绣球,轻飘飘的递给了辞镜,高呼,“呀,辞镜,长乐仙子很喜欢你呢。” 我极为聪明的用到了水无忧教我的那个词,却望见辞镜一脸淡漠地望着我,“朱颜……你不想毕业了……” 我:“……” 长乐仙子翩翩飘落,站在了辞镜面前,音色温柔的让我这个神女都汗颜,“长乐见过公子,不知公子名讳。” 辞镜望着长乐仙子,语气倒是一如既往的清冷:“辞镜。” 长乐仙子美目带光,款款笑开,“辞镜公子今日站在台下,,长乐今日也选中了公子,实是缘分,原以为此生都不会遇到值得长乐抛下绣球之人,却不料见到公子第一眼便……长乐愿意相伴公子身边,追随公子一生一世。” 我有些发酸,站在辞镜身边,想着我给辞镜寻了一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他却不领情,还不许我毕业。帝姬我很是伤神。 我伸手,拉了拉辞镜,“辞镜,你接了人家仙子的绣球,就要负责的。” 言外之意:你赶紧同仙子一起双宿双飞,莫在理会我这个帝姬了。 辞镜突然叹气,轻飘飘的,“你觉得好便带着吧。” 第15章 十五 他的冷漠 我站在辞镜和长乐的身后,突觉自己有些多余。 那股子酸劲,让我有些慌神。 后来我才明白,我是在害怕,害怕他们二人那般绝配,辞镜眼中再无我半分地位。 ——朱颜帝姬 长乐仙子这才望向我,“这位姑娘是……” 辞镜淡淡道,“天族帝姬朱颜。” 那般淡漠的口吻,仿佛在说什么不值一提的事一样。 我突然有些发酸,却仍大度道,“仙子姐姐,我是天族朱颜。” 这一次,我倒是顺着辞镜,承认了自己天族帝姬的身份。 “朱颜帝姬……”长乐仙子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许是我身份太高,让她一时间有些不敢接话。 我望向辞镜,后者一脸平静,“既然你决定要带着她,身份自然是要坦白的。” 我“嗯”了一声,不明白辞镜这般淡漠为何。 只是心里面酸酸的便是了,就好像从前我拿到了父君和母后手里的宝贝却被莫名其妙没收一样,我有些莫名,不敢对视辞镜。 人群中忽的响起几声剑出鞘的声音,一位青衣的剑仙拔剑指向台上的蓝衣女子,“初云,随我回剑宫领罚!” 青衣剑仙的身边,同样是几名拔剑的剑仙。方才剑气波动,险些误伤了这些海州的平民。 我下意识的站在辞镜身边,想要拉着他,却被长乐仙子抢先一步,长乐仙子拉着辞镜,仿佛理所应当一般。 我瞥见辞镜没有拒绝,不由得一愣。原来无论是谁,他都是无所谓的。 那被唤作初云的蓝衣女子生的清丽动人,厉声喝道,“诸葛青云,此处乃是海州,不是你蜀山剑神宫!你怎可拔剑伤及无辜!” 蜀山剑神宫,倒是神族的势力,只不过落户在那凡间的蜀山,维护一方安宁。 早听闻剑神宫行事霸道,除妖降魔,乃是一方大势力。 我望着长乐仙子,没有急忙动手,有我在,辞镜是不会有事的。虽然凤凰女不能暴露,但是我堂堂天族帝姬,即便外人以为没有修为,想离开却不是一个剑神宫敢拦的! 我只是想看看,这长乐仙子护着辞镜,想干什么。 诸葛青云冷笑,“一群妖族,死有余辜!” 说罢,那些青衣剑仙便捏起了剑决,十几柄青锋利剑破空刺向初云。 初云墨发长扬,伸手结印抵挡,口中吐出来了鲜血,竟然是蓝色的。 剑气波荡开来,长乐仙子转身抱住了辞镜跃起,以身挡下剑气。 很久以后,我都没有忘记这一幕。 海州的月光下,彼时蒙着面的长乐反而被辞镜反手揽在怀中,面纱落下。 我望见了辞镜眼中分明的惊艳。 那是一副什么样的面容? 宛如天赐的精致面容,青丝散落,光是那一双秋水一般的眸子,便轻易勾了世间所有男子的魂。 那美,太过脱俗。 长乐同辞镜,都是那般清绝的神仙。 我自然也认出来了,长乐仙子,便是那一日九红绫生日宴上,那个一直坐在辞镜身边嘀嘀咕咕的害羞神君沧乐。 沧乐俏脸微红,呆呆望着辞镜,仿佛陷入了那般美好中。 我望着高空中对视的二人,不自觉垂下了眼睫,若我此刻是凤凰女,可以以真面目示人,自然不会觉得相形见绌。 可是我不能,我只是个一无是处的天家贵胄,我不是那个风华绝代天纵奇才的凤凰女,不是那个传闻当中四海八荒美得惊心动魄的凤凰女。 我自幼以为,不会因为什么人而动摇道心,师尊南风告诉我,红颜是祸,故而我一直掩着真面容。朱颜帝姬生的,倒也明艳不可方物,只是,不能有那份气度。 我咬着唇,望见辞镜带着沧乐落下,旋即放开了手。 辞镜望向我,眸中似有失望。 我张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第16章 十六 心里失落,眼底难过 我突然明白了,那个一脸笑容的白衣帝师。 他同你笑,是不达眼底的。 他同你道谢,唤你名字,亦不是因为你有多重要。 ——朱颜帝姬 一旁诸葛青云几人的剑阵仍旧散发着杀意,初云仰头,结出蓝色的法印。 我垂下眼睫,想了想,“辞镜,我们走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辞镜没有作答,却是沧乐有些着急的拉了拉辞镜,“公子,帝姬,求求你们救救初云妹妹,她没有害过人,只是个修行几百年的兔子精而已。” 辞镜不着痕迹地避开了沧乐,望向诸葛青云,同我道,“朱颜帝姬,你可曾学过剑神宫十三路剑法?” 我点点头,“神族有一位剑使得很好的上神教过我们,我倒是学了一些。” 辞镜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若我说能让你破了这剑神宫的剑阵,你信我么?” 我哑然,倒不是不信,而是我的剑法太过凌厉,不见血不收,乃是杀天下的剑法。剑神宫十三路剑法走的虽也是霸道的路子,却见得血腥太少,我并未太过研究。 此番辞镜同我说要破这剑神宫的剑阵,我思索着,这是年少意气,要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 为了毕业,我点点头,辞镜伸手幻化出了一柄天青色的长剑,“这是帝王谷的佩剑念白,今日便交于帝姬。” 我握着念白剑,只觉浑身清透,旋即朝着诸葛青云飞去,不知为何,对于辞镜,我竟然愿意相信至斯。 诸葛青云望见突然飞来的我,冷声喝道,“何人敢拦我剑神宫捉妖?” 我正儿八经的捏着剑,学着凡间的话本子,站在初云身边,“这位仙子姐姐莫怕,本女侠这就救你。” 初云约莫是有些发愣,旋即抱手道:“多谢道友。” 我心里却有些虚,想着怎么才能不暴露我的剑法还能干掉诸葛青云这剑神宫剑阵。 正想着,辞镜突然开口,清冷的声音毫不遮掩,“朱颜,剑神宫第三式,东北方。” 我顿了一下,旋即剑锋偏转,使出了剑神宫的第三式,打向东北方那剑修所在的阵点,“追云逐月!” 辞镜的声音又至,“第五式,东方。” 我转身,飞剑打向东方那个傻乎乎的剑修,整个剑阵突然松动,我连忙望向初云,“仙子姐姐!” 初云会意,打出了天蓝色的灵力,裹挟着自己逃出了剑阵。 我呆滞,诸葛青云一剑斩来,青色的剑气划过胸口,我被击飞摔在高台上。 高台下,沧乐欣喜地拉过初云:“太好了,初云妹妹,快过来见过辞镜公子,是公子教帝姬破了阵救了你。” 初云赶忙道:“辞镜公子,多谢。” 我看不见辞镜的脸,只觉得心里落幕得很,此时辞镜已经距我有些距离了,我听不见他说什么。 我只知道,初云抛弃我,一个人逃了命,而我被困在剑阵里,辞镜似乎带着笑意望向了沧乐。 原来,我只是个笑话。 诸葛青云气愤的望向我,“找死!” 我倔强的直起身子,出发前我同水无忧说我有凤凰帝翎,其实是骗他的,凤凰帝翎三天之内只能动用一次而已。 我握紧了拳头,突然有想一掌打死这些人的想法,我心系辞镜,他却因为一个今日才谋面的沧乐而欺我。 我想起了水木天榭那些时候,他老是板着一张脸,坐在棠梨树下,清绝冷傲,教我仁德。 我亦不服气的在他的饭菜里加了古怪的味料,看着他忍俊不禁。 我时常喜欢偷偷打量他闭眼小憩的样子,我会难得心静下来,安安静静的坐在他身边看着书。 我以为,我同他,好歹是有情分的。况且我因着救他也动用了凤凰帝翎,他即便是冰块,也该有些许融化了。 那个在月光下同我笑着道谢的白衣帝师,他就像触摸不到的幻想,此刻就站在那里,我却生不起恨意。 我失望的摇摇头,抹去鲜血,直视诸葛青云,厉声道,“有本事,你今日便杀了我!” 我没有说我是帝姬,我想,若我出了什么事,母后也不会觉得丢人,辞镜……也不会受到追究。 第17章 十七 辞镜,我喜欢你 有一个人,他一声“颜儿”,就轻而易举,教我麻木这么多年的心,起了波澜。 我鼓着勇气,觉着理所应当的,在他怀里喊道,“辞镜,我喜欢你!” 天地间所有美好,那一刻都在他的眼里。 ——朱颜帝姬 诸葛青云冷笑,伸手指挥那些剑修,“摆阵!” 又指了指剩余的人,“你们去包围了那妖女!” 沧乐旋即拉紧了初云,“妹妹莫怕,我们有辞镜公子,公子本事无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诸葛青云的剑光正直打向了我,我却望见了那道白色身影,仿佛踏着天光而来,十二柄化生扇展开,径直迎向了剑光。 我眨了眨眼睛,望着面前的辞镜,“你……你不是不会仙法么……” 辞镜轻轻的叹了口气,不由分说地揽过我,停在空中,“颜儿,用心看。” 我想不出来他为什么不去救初云和沧乐,反而来到我这里,方才,他唤我“颜儿”? 辞镜接过了飞旋回来的化生扇,勾起唇角,“剑神宫二弟子诸葛青云,摆的剑阵却未修炼到家,有些愧对蜀山剑神宫剑神褚南天的名声了。” 诸葛青云神色冰冷,“家师的名号岂是你一个神君可以呼唤的,就算你二人是神族,阻碍了我剑神宫捉妖,也是死罪!” 辞镜摇摇头,将我拦在怀里,拿起我握着念白剑的手,“颜儿,念白剑是这么用的。” 念白剑随着辞镜的摆动,划出一道青光,打向了西北方,“第四式,月白天青。” 剑神宫大阵旋即破开了口子,诸葛青云赶忙挥手,“变阵!” 我望着辞镜,只见他仍旧从容地握着我的手,“第七式,潜龙出渊。” 我近乎陷在了他的气度里,我想我这一刻明白了为何沧乐如此佳人,却甘愿跟随辞镜。 有一种人,他就站在那里,就能让手上杀戮无数的修罗立地成佛。 辞镜就站在那里,我的眼里,再也没有了别的人。 无论诸葛青云摆出什么样的阵,他都可以一剑破开。这就是大气度。 到了最后,十二骨化生扇从辞镜手中飞旋而出,神威凌厉,硬生生斩断了诸葛青云等人的飞剑。 不远处的沧乐和初云都停下了打斗,望向辞镜。 沧乐绝代面容扬起微笑,“这就是我沧乐爱上的神君。” 初云点头,“只是那帝姬似乎……” 半空中,诸葛青云单膝跪在地上,面色苍白,“你怎么这么可怕……你到底什么人……” 辞镜淡淡开口,“帝王谷辞镜,为救我弟子朱颜而来。” 诸葛青云面色更加苍白,落寞至极竟然笑出来:“原来是败给了帝师……我剑神宫认了……只是帝师为何要护着一个妖女……” 辞镜淡淡的抬头,一旁飞来的沧乐柔柔道,“初云是沧乐的妹妹,辞镜公子心怜沧乐一介弱女子,故而……” 诸葛青云若有所悟,觉着有些不可思议,“沧乐仙子若不说,我还以为那朱颜帝姬才是帝师的心上人……方才帝师飞奔而来的时候,散发的杀气着实可怕……既然是帝姬和帝师要保,那我剑神宫此番便认了,告辞!” 沧乐面露不悦,转身笑着望向辞镜,“辞镜公子,还不赶紧把帝姬放下来,帝姬都不好意思了……” 我此刻却并不想离开辞镜的怀抱,故而,我伸手圈住了辞镜,笑着喊道,“辞镜,我喜欢你!” 辞镜波澜不惊,沧乐一脸呆滞,“帝姬莫要说笑……” 我扬起笑容,“沧乐姐姐不必多言,本帝姬就是真真切切喜欢辞镜,故而,很是抱歉,方才你那初云妹妹害我留在大阵里的事情,本帝姬便不追究了,但是你们二人,本帝姬决计不会带回天族。” 沧乐面色苍白,美眸含泪,“辞镜公子,沧乐无心得罪帝姬……方才是初云妹妹以为帝姬可以脱身……” 我有些紧张的望着辞镜,生怕他说出反意,却不料,辞镜语气平淡,带着疏离:“帝姬所言,便是本君之意。” 沧乐咬着唇,一旁的初云却是不敢同我对视。 我心下顿时舒畅不少,故而,我抱紧了辞镜,又喊道:“辞镜,朱颜喜欢你!” 辞镜素来波澜不惊的脸上,出现了微微动容,我望见他缓缓笑开,开口同我道:“你倒是从水无忧那里学了个好词……莫不是不想毕业了?” 我有些委屈,正儿八经的抬头,推开辞镜,认认真真道,“辞镜,我就是觉得我十分喜欢你,我一看见你就觉得自己不是平日里的自己,我会做一些自己都想不到的事情,方才你冲进大阵救我的那一刻,我就很清楚的知道,我喜欢你。虽然母后同我说道心不可乱,可是我确实喜欢你。我——天族帝姬朱颜,喜欢你。” 辞镜淡淡“嗯”了一声,“回天宫吧。” 我有些凌乱,叹了口气,路漫漫其修远兮…… 路过沧乐时,我听见初云惊讶的声音:“沧乐姐姐,辞镜公子方才……脸红了?” 沧乐不搭话,却是想起了初云逃出来以后,辞镜转过身时的一脸冰冷。 那个素日都带着笑意清绝出尘的白衣公子,竟然带着疏离的冷意:若是颜儿有事,我要你水神一家陪葬。 那个聪明绝顶的白衣公子,他早就猜出来了她便是水神的第三女水沧乐,从一开始便没有带她回天族的打算。 偏偏那个傻乎乎的帝姬自己不知道,她面前的辞镜公子,心里有多在乎她,她却身在福中而不知福。 方才那帝姬笑着告白,许是不知真正的喜欢为何物,但那绝世清冷的辞镜,分明已经笑开。 沧乐低着头,推开初云,神色冰冷:“你不该留下帝姬一个人的,你走吧,这场戏,已经得罪了剑神宫和帝姬,我允诺你的都会做到的,剑神宫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初云也知道沧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便点点头,好心道,“沧乐,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太较真了,他们一个是绝世无双的帝师,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帝姬,敢问世间有何人能够拆散呢?我怕你误入迷途最终伤了自己……” 沧乐好看的面容带了冷意,伸手抚摸自己的脸:“世间哪个男人能拒绝得了温柔红颜呢?我沧乐哪里比不上一个不学无术的帝姬,辞镜公子那般绝世,只有我才配得上!” 初云叹了口气,旋即离去。 第18章 十八 初闻孔红颜 我做好了为爱攻克神族学业的准备,却听闻有个叫孔红颜的少主要来提亲。 我以为浮生种种,与我何干。却不曾想,一切,只是个开端。 ——朱颜帝姬 神族的天宫里,我闲来无事摆了满满的上古史,吓得芍药以为我受了什么刺激:“帝姬……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说出来呀,不要折磨自己……” 我正读到帝王谷的上古史,听闻芍药这句话,忍不住笑了出来,“芍药,你去找别的神女玩,你家帝姬我要好好完成学业,我要让那些老古董都瞧一瞧我的厉害。” 芍药不敢相信的望着纹丝不动的我,旋即退了下去:“我得赶紧告诉帝后,帝姬可能傻了……” 我哑然,暗道这小妮子自然不明白我的宏大志向。 我翻着上古史,方才知道帝王谷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如若说战神宫是万族敬仰的神宫,好歹也是能见着的。 这帝王谷,代代单传,初代帝王谷帝师便是落华帝师,神族初代天帝的好友,落华帝师以一介女子之身辅助初代天帝平定四海八荒,功成名就之后却受了情伤退居帝王谷,再不问世间事。 每一代帝王谷帝师,都是这世间真正惊才绝艳的奇才,心怀天下,才貌双绝。 轮到辞镜,这第九代帝师,着实证实了什么叫惊才绝艳。 年仅四万岁的辞镜,以一人之力扭转了妖族大祸,平定了巫蛊神乱,精通诸家道法,是个实打实的奇才。 我点点头,辞镜竟是长我一万岁,然而久闻凤凰女杀名之盛,却未有多少人知帝王谷辞镜之名。 一想起我喜欢的人是这般惊才绝艳的神君,我便忍不住笑了出来,觉着平日里看着不顺眼的史书也好看了许多。 我翻着这部不知道哪里找来的《三界秘史》,指尖突然落到了一处,“帝王谷少谷主出身不明,似有惊天身世,幼时落难神族禁地落凰坡,毫发无损,回归帝王谷后开始为神族策划,成为几千万年来又一位为神族效力的帝王谷帝师,似是要报恩。” “报恩?”我皱了眉头,辞镜幼时落难神族禁地落凰坡,可是落凰坡乃是我这个神族帝姬的领地,我怎么不知道?难道那只看护落凰坡的老凤凰觉着辞镜太好看犯了花痴?也不对呀,辞镜两万岁时我已经一万岁了,我虽被留在狐族,可师尊赠给我的空间玉牌却是可以让我随时到落凰坡修行的,如果辞镜曾经来过,我定是有印象的。 我摇摇头,这秘史也不可全信,正想着,突然传来了一声女声,柔弱娇媚:“颜儿妹妹,出大事了。” 我放下来了书,起身走向门外,正望见了一袭天蓝宫裙的星语神女。 星语神女久居天族绝色榜第二,举手投足便有一股浑然天成的高贵冷艳,却偏偏平易近人,“我方才路过敬亭,听见妖族的皇族九曲孔雀少主要前来天族提亲,似是要选天族年轻一辈尊荣的神女。” 我了然,“九曲孔雀身份尊贵,血脉丝毫不亚于神族,自然要选个身份尊贵的,听说那九曲孔雀的少主孔红颜也是个百亩地一颗的独苗?” 星语神女绝世的面容有些忐忑:“天族年轻一辈身份尊贵的神女有谁,帝姬可想过?” 第19章 十九 红颜一舞倾红尘 孔红颜此人,着实生的惊艳。那袭红衣仿佛带着撩人的风,让众生沉沦。 后来每每午夜梦回,我都恨不得告诉自己不要抬头,不要对上那双眼睛,那双干净得一尘不染的眼睛,是一切疼痛和愧疚的开始。 ——朱颜帝姬 我听闻星语神女这番话,不由得想了想:“天族尊贵的年轻一辈神女,自然是幻神宫的星语神女你,水神的三姑娘沧乐神女,明月宫的逐月神女,九尾神狐族的九红绫神女,还有……我?” 我呆在原地,仿佛惊雷劈落,星语神女款款道,“逐月神女乃是明月宫的,不染红尘,红绫神女乃是下一任狐族狐后,沧乐神女并不算完完整整的神族,有海族的血统,这样算下来,便只有星语和帝姬你了……” 我捂了捂脸,然后笑着,掷地有声:“老规矩,打残了吧……芍药,芍药呢?” 星语神女赶忙拉了拉我:“颜儿妹妹,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想能不能把红颜少主让给我……” 我觉着这个世界不太平了,前几日我才搞清楚我喜欢上了自家的帝师,今日我名义上的姐姐星语便告诉我她喜欢上了九曲孔雀族的少主孔红颜…… 说好的恨嫁呢? 我委屈巴巴的望着她:“星语姐姐,颜儿替你打惨了多少不怀好意的神子,你却告诉颜儿你喜欢上别人了……” 星语神女叹了口气,“权当姐姐欠你的,你未曾见过红颜,姐姐生怕你见了之后会同姐姐抢……姐姐自问清傲绝尘,虽比不得逐月那般脱俗,却也心高气傲,神族四大神女,谁又是肯轻易下嫁的?偏是那红颜公子,姐姐曾在妖族盛会一见,姐姐从未见过那般清澈的男子……自是始知情深……” 我感同身受,抬头便望见了刚好走进来的白衣身影:“辞镜……” 辞镜淡淡开口:“什么红颜”情深?” 我有些心虚,拉了拉星语神女,笑道:“这是幻神宫的星语神女,我的姐姐,来同我说过几日妖族少主孔红颜来提亲的事。” 辞镜点点头,没有反应,星语神女似是有些呆滞,“好……好绝世的神君……” 我暗叹星语的眼光真好,便认真道,“姐姐放心,颜儿定不会同姐姐抢的,颜儿心有所属。” 星语神女恍然大悟,笑着躬身离开。 我这才望向辞镜,巴巴道,“你怎么来了?莫不是想我了?” 辞镜:“本帝师来看看你的学业如何。” 同辞镜的调戏果然是极不成功的,倒也让我觉得安稳,只觉岁月静好,不忍惊醒。 过了些时日,便到了孔红颜来天族的日子。 我刻意耽误了时辰,绕远路准备穿过桃坞林到天宫大殿。 桃坞林的桃花飘落,有一汪天泉潺潺流淌,我闲来无事走着,却望见那遍野桃花飞舞的林子里,有一道红衣身影。 那红衣身影散着发,脚尖踩地,蹁跹起舞。仿佛误入红尘的精灵,忘我的起舞。 我呆呆的看着,一时间忘了开口提醒这是天家的禁地,想来这个妖族的小跟班一定是误入了桃坞林的幻境。 一舞罢,红衣的身影忽然缓缓转身,望向我,似乎有些惊讶,带着害羞。 我对着那双澄澈的眸子,突然觉得自己不配站在他面前,世间怎么会有这样澄澈干净的男子,宛若孩童般,我开口笑道:“小仙是这桃坞林的精灵,方才望见公子绝世舞姿,故而不忍惊觉。” 孔红颜扬起了干净的笑容,俏皮道,“姐姐是第二个看到红颜起舞的女子,第一个是红颜的母后,第二个便是姐姐,姐姐定要记住红颜的名字,红颜一见姐姐便觉着亲切,此番来天族提亲,原本想躲掉,现在看来却是不用了。” 我恍然,急忙道:“竟是妖族的少主红颜公子,小仙不才只是一颗桃子精,不敢与红颜公子相配,还望公子给一条生路。” 孔红颜似是有些难过,美眸含着泪,我从前只知道世间男子看到美人落泪会失神,却不料今日一个男子在我面前娇滴落泪,我同样慌了神,孔红颜破涕为笑:“姐姐,红颜骗你的。” 我叹了口气,“那便好。” 确实好,我方才都有了不惜打晕他改记忆的想法了,我一颗心系在辞镜身上,怎能为外人所扰? 是以,我堆着笑,想着今日的盛宴我是必须推辞了,谁知道这般玲珑透彻的绝世公子会不会开口选中我…… 我笑着拍拍孔红颜,“红颜公子果然天人之姿,小仙可以悄悄告诉公子,这天族里,最最可人的便是那幻神宫的星语神女,公子一定要多多关照,至于那个天族的朱颜帝姬,可是个实打实的恶霸,不学无术,一无是处,公子见了一定要躲得远远的。” 孔红颜唇角带着笑,认认真真的点点头,“红颜这便离去了。” 我点头,目送他离开,转身迈向我的水木天榭,叹道:“也不知辞镜此番会不会感念我道心坚定……” 身后,那红衣的少年公子却是盯着我的背影出了神,开心的笑容像一个孩子:“神族的帝姬好可爱,连凤凰袍子都不遮掩就学别人骗人,可是她看到了我起舞,身上带着浓郁的杀气,我却好喜欢她……” 我并不知道孔红颜会在盛宴上拒绝提亲,而是言及心系一位桃坞林的小仙,惹得天帝和妖帝汗颜。 我那天帝父君心想的怕是:桃坞林,不是颜儿的地方么? 妖帝想的是:“完了,红颜傻了……” 彼时,我正美滋滋的走到了水木天榭的镜花阁,想着等下辞镜见到我的惊喜。 却不料,望见了此生难以忘怀的一幕。 辞镜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黑气,一脸痛苦的躺在榻上,嘴唇已经咬得发白,快要失去理智。 我站在门外,望着突然站起来夺门而出的辞镜,下意识闪开,悄悄跟在了身后。 辞镜尽力掩了身上的黑气,径直跑出天宫,方向竟然是海州…… 我隐约觉着不妙,捏决化了一身黑衣,黄金面具重新带在脸上,望着辞镜来到碧仙海的海心。 碧仙海海心开始波动,辞镜咬着唇,面色苍白,缓缓下坠。 我伸了手,想要阻拦,却听到了一句苍老的冷笑声:“他原本就只是短暂性压制自己的魔气,如果你想他身上的魔气掩盖不住,就尽管阻拦。” 第20章 二十 我们的从前 我的记忆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那个望着我款款道他是辞镜的少年。 万水千山,他背负世人议论而来,不过是为与我的一场报恩而已。 他说,如若我要爱情,他有,他便给。 可是,他不能,更不舍得拒绝。 ——朱颜帝姬 辞镜身上的魔气? 我恍惚想到了碧仙海上他拼命护下奈儿的场景……难道辞镜是魔族? 不可能!不可能! 我后退了几步,魔族怎么可能会掩盖气息如此完美,我竟没有发觉? 又是恍惚间,我想起了前几日看的秘史,幼时落难落凰坡,平安而出,后为报恩出帝王谷为帝师。 我望着海心里正大口呼气的辞镜,不觉落泪,“魔族皇族……宋家嫡子宋清言……” 幼时,年仅一万岁的我在落凰坡发现了一个浑身黑气的少年,他受着伤,却拼命想摘药救活一只断翅的神鸟。 我心下不忍,放了他,被师尊南风责罚在修罗塔跪了一百年。 却不料,他会得知落凰坡是帝姬朱颜的领地,所谓报恩,指的便是如此吧。 我望着自己的手,又望了望海心里面色苍白的辞镜,脑中浮现起当时那个稚嫩的小男孩,他道,“我是辞镜,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他早就同我说了他是辞镜,我却忘了。火桑林初见,他认认真真同我道:“本君辞镜,是帝姬新的帝师。”我却为未认出他来。 可是,他又可曾知,我是斩灭他宋家几十万人的杀神凤凰女。我放过了他,却灭了宋家。 他久居帝王谷,逃过了那一劫。可我,却历历在目。 “怎么,杀神凤凰女,承天地大义,竟然对一个魔族下不了手?”海心深处的魔族传音嘲讽道,“很痛苦吧?堂堂天族帝姬,爱上的却是魔族,而你,还是杀神凤凰女,哈哈哈。你们注定不可能!” 辞镜吸收海心魔力的动静越来越大,我咬牙,望向正感知到飞奔而来的水神和妖族大能,沉了气,抬掌演化出滔天杀意,杀意化形,笼罩了碧仙海四周,“本上神在此演化神通,乱入者,死!”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冰冷不近人情,宛如地狱修罗。四周的神诋飞奔而散,不敢再探查。 海心里,辞镜似乎缓缓睁开了双眼,平静的望向我,“凤凰女……” 我挑眉,飘落在海心,“你为何化为帝师接近我天族帝姬?” 辞镜绝世的面容似乎带着苦笑,他艰难的开口,仿佛述说一个很久远的故事:“幼时贪玩,误入落凰坡,引发魔气,当时的颜儿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怯生生的执着凤凰帝翎,却放过了我……” 辞镜的笑意真真切切落在我心底,他笑开,音色平和,“我想不明白那样心思单纯的帝姬,怎么会是众神口中的恶霸,这些年,我一直在等一个机会,我想让她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帝姬,报了她那救命之恩。” 我动容,装作不经意道:“可是她喜欢你……她喜欢魔族,我就得杀了她,或者你死,她活着,无人知晓你是魔族。” 那样绝世的辞镜,那样高傲的辞镜,竟然有些颤抖,“你不可以杀她,要杀便杀我,她什么都不懂。” “你也喜欢她?”我下意识问道。 辞镜却是沉默了,良久,望向我,“颜儿是我的救赎,我是魔族,我不能啊……” 辞镜脸上是那样怅然的苦笑,他从容的闭上眼睛,“你杀了我吧,只是不要告诉颜儿我是魔族。” 我抬手,杀气沸腾,却在临近辞镜时,缓缓落下来,反手抱起了他,“这话,你留着同朱颜亲口说罢。” 辞镜望着四周杀气幻化的壁垒屏障,心下了然,道,“为何?” 我冷笑,“朱颜贵为帝姬,却心系魔族,我放你回去,任她自生自灭,等她自己发现悲痛欲绝,我再了结你,岂不更好?有什么比看着相爱的人相杀更有趣?” 我冷笑:“你不是最想杀我么,本上神给你时间……” 我玉指点在辞镜额心,便化为了凤凰印记,“此印记可护你一千年魔力内敛,除非帝境强者,普天之下,无人可窥探真实。” 辞镜望着我,似乎想探查出什么,我却伸手,一掌打晕了他,从水神面前径直而过。 沧乐望着辞镜,面露担忧,想要上前,却被水神拦了下来:“乐儿,那是杀神大人!” 沧乐戚戚然落泪:“求大人开恩,辞镜公子定不是有心闯碧仙海的。” 一旁的奈儿和水无忧望着我,没有出声。 我抱着辞镜,淡淡离开,路过沧乐时冷笑:“你应该感谢,本上神今日不想杀生。还有,帝师乃是协助本上神彻查海心才受的伤,本上神不希望听到外人非议,懂?” 未理会沧乐等人的反应,我径直带着辞镜,以最狂傲不羁的态度回到水木天榭,将他放到了门外。 想来这般,便没有人怀疑他去碧仙海的事情了。 什么是喜欢,什么是报恩? 我不懂。 我只知道我回到水木天榭以后恢复了朱颜的妆容,呆在原地沉思了很久。 我做不到揭穿辞镜的身份,做不到离开他,更做不到忘记他。 漫漫神生里,好不容易有一个人走进了我冰冷的心,让我初尝世间欢喜,即便是一场报恩,他的初心,却如此纯粹。 而我,情之所起,无处安放。 不知他是魔族的时候,我还可以想着调戏他,日久生情这样的话本子说不定也会可以上演,即便我未成功,却也不会后悔,顶多是朱颜魅力不够,不足以引那绝世的辞镜入这万丈红尘。 我会失落,却不会绝望。 可是如今,听到他的一席话,明悟了来龙去脉,我却发现,我所念种种,不过一句他爱我而已。 他是爱我的,亦是疼我的。 我想起那日月光下款款道谢的清绝少年,想起火桑林里白衣蹁跹的绝世公子,想起剑神阵里潇洒从容的少年帝师。 始觉,我是愿意被辞镜欺瞒一生的。 他未报完恩,我便不提及他的身份,我要护着他,尽我所能。只要他是爱我的,我便要倾其所有的护着他,我要的,大抵是同这世间所有陷入情爱的女子一样的结局,我欢喜辞镜,很是欢喜。 因为欢喜,我想同他,长长久久。 我想着,他不说,我不问。便没有人知道,我同辞镜,便可以长久。 多好。 第21章 二十一 天考前的平静 我望着辞镜,安稳平和的辞镜。 我告诉自己,我要拼命守护我同他的这一切。一切都会好好的。 当时的我,真的以为可以天长地久。 ——朱颜帝姬 辞镜醒过来的时候,约莫是发现了正偷偷望着他发呆的我,故而开口道,“帝姬怎么会在镜花阁?” 我有些心虚的捏着衣角,想了想,“原是想着低调出席的,却不料在桃坞林遇到了那孔红颜跳舞,我觉着有些不妥,便回来了。” 辞镜挑眉,笑着:“怎么这么大度?” 我望着他白色的衣角,眨眼睛“因为我担心你想不开呀。我这么好,万一你以为我答应了那孔红颜的提亲,你不是亏大了?” 辞镜唇角有些抽搐,起身理了理衣袖,站至窗前,阳光顺着棠梨花打进来,他一脸安静。 我低头,强笑道,“有我这么好的弟子,给他人做了妻子,辞镜你不得难过死。” 辞镜转过了身,眉眼带笑,伸手,化成轻轻的一指弹在我的头上,“上古史可背会了?” 我揉揉眉心,“过几日便是天族的天考会,四海八荒顶尖的神子神女都会来参考,我也有些发愁。” 辞镜好笑的坐在藤木花椅上,“很早就听闻天族的朱颜帝姬记忆非凡,志向也是非凡的,要当战神南风的妻子。” 我仰头,“那不是没有见过你吗?区区朱颜,愧不敢当。” 辞镜叹息,“你这般志向远大,天考约莫是过不了了。” 我怯怯的想解释一下我的优点并不在这些上古史上,但一想起辞镜是一个博览群书的神仙,便道,“若是我通过了天考,可有什么奖励?” 辞镜闻言望向了一脸渴望的我,轻声道:“帝姬想要什么奖励?” 我眨巴眼睛,“你亲我一下。” 我又道:“前些日子我看凡间的话本子,书上说喜欢一个人都要亲亲的。” 辞镜不做声,我有些着急,他明明在碧仙海貌似是心里有我的呀。 辞镜淡淡开口,音色平稳:“帝姬还是先过了天考再说吧。” 我心里揣摩着,这是不是就是答应了? 故而,我满脸笑容的望着此时白衣绝绝的辞镜,刚想开口夸他,便听到了淡淡的声音:“帝姬可以离开了。” 我笑容渐敛,温吞的走了出去。镜花阁外的阳光明媚,我回望了一眼窗子旁边的辞镜,觉着时光正好,我握紧了手,想要守护这样温暖的时光。 只要我朱颜还在,天底下就没有人可以伤害到辞镜。 我放慢了步子,扬起唇角,转身走向我的水木天榭正殿,半路上,芍药突然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帝姬,不好了,今日宴会上,妖族的红颜少主拒绝了天族的提亲,说是看中了桃坞林的一个小仙。那桃坞林哪来的小仙呀?” 我有些尴尬,芍药又道,“只是听说那幻神宫的星语神女当场就落了泪,原准备了那么久的舞蹈都荒废了……” 我心下有些愧疚,“芍药,你知道九曲孔雀族有什么特殊的规矩么?比如说如果看了未婚男子起舞……” 我说不下去,芍药却睁大了眼睛,“帝姬,你可是有了帝师的人,怎么还能看孔雀族未婚男子起舞呢?那九曲孔雀族只为自己的爱人起舞……那个小仙该不会就是帝姬吧……” 第22章 二十二 天考,开始 这应是四海八荒有史以来最隆重的天考了。 后来的绝世天骄都聚在了一起,风云起,是我们,风云落,红颜情长,也是我们。 ——朱颜帝姬 听到芍药口中的话时,我有一瞬间愣在原地,而后讪讪的回到了自己的宫殿,觉着我有些愧对辞镜。 亦不知道怎么开口同星语神女解释诸般种种。但是既然那孔红颜未开口向天族帝姬提亲,想必就不知道我是谁…… 眼下最主要的,还是那天考。想起辞镜的奖励,我便觉得一切都刚刚好。 “芍药,放出话,就说朱颜帝姬要收罗神族上古史的各类话本史籍,重重有赏,记着,要有批注的。”我认认真真吩咐下去。 没过几天,便看到了来自九尾神狐族,海族,妖族,神族的上古史批注本,甚至,还有人送来了帝王谷辞镜的批注本。 “谁送来辞镜的批注的?重重有赏。”我笑开了花。 芍药点头:“帝师自己送来的。” 我沉默,好笑的拿起来认认真真看。 辞镜的字是清秀的,我有些孩子气的展开了一张临摹纸,想着描摹他的字迹。 辞镜批注几万年前的妖族妖祸:天地有好生之德,不杀弱者。 辞镜批注宋家灭门:修罗场域,再无甚者。 辞镜批注南风诛上古魔神一战:神来之笔,杀气太重。 …… 天族的天考很快便来临了,我换了一身天蓝色长袍,将墨发束起,白玉簪子别在头上,一早来到天族的考核神殿。 坐在最高处的便是我的父君天帝和母后帝后。 而后,有三尊古神着着青色长衣,端坐在众神子神女面前,便是神族学宫的三位上神,唤作天衢,天枢,天权的。三位古神旁边,仍旧空着三个玉座。 分别坐着妖族的古神长恒,海族的古神水阴,以及……白衣翩迁的辞镜。 我望见辞镜时顿了顿,旋即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旁边恰是一袭青衣的水无忧,水无忧笑着:“帝姬可是看了那些批注本?” 我挑眉:“此番第一一定是本帝姬。” 一旁的星语神女仍旧眉眼温柔,望着不远处端坐的红衣少年,我呆住,孔红颜? 往年天族天考被誉为是能够和武考相提并论的大考,夺得冠首的都是四海八荒名垂千古的圣人。妖族和海族,狐族都是天族子民,倒是也有来参加,但是这妖族少主前来,就有些稀罕了。 正说着,一袭白裙飘过,我便望见了沧乐神女,后者朝我微微一笑,风度从容。 我颔首,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倒是没有,只是有些尴尬。 “帝姬。”我回首,一袭紫色仙裙的绝美神女伴着红衣的美女而来,正是逐月神女和九红绫。 我觉着,此番天考,应着辞镜的名头,各族的绝色都来齐了。 我坐直了腰,想着不能丢辞镜的脸面。 只听到天帝威严的声音响彻天宫:“天考开始。” 众神低头,天枢古神开口:“我们六位便是此番天考的主考官,各位的答卷都将由我们六人共同评比,现在便开始口述考核。” 天权古神随手从签筒里抽取了一根竹条,道:“上古战神南风灭七位魔魔神一战定乾坤,诸位以为如何?” 第23章 二十三 谁也不曾了解他 我想,我是帝姬。南风是我师尊,我不能让他饱受世人诟病。 辞镜眼里满是惊讶,我看不出,那是认同,还是失望。 那是我第一次,与辞镜意见相左吧。 ——朱颜帝姬 天权古神的话落下,四方顿时一片安静。 提及战神南风一战诛灭七位魔神,上古那一役,可谓打的惊天动地。后世有人说神功盖世,也有人说这一战是导致战神南风一生杀戮的起点。 一战奠定了神族的威严,也成就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战神。 是利,抑或是弊? 如今战神南风尚且在世,盛名威震四海,谁又敢言不对? 此番天考,出题着实犀利得很。然而如果她们知道战神南风实际上是一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的话,恐怕就都傻眼了。 眼见没有天族和其他族发声,天权古神仍旧一脸从容,其实这道题乃是辞镜帝师出的,作为神族学宫的古神,他们也不好反驳。 除此之外,不少古神都想看看如今的天骄一辈,有几位绝代人物。 我还在思索,便听到逐月神女缓缓开口道:“逐月以为,南风战神顺大势而为,灭七位魔神,乃是自然之举,无所谓对错。换作逐月,也会如此。” 明月宫逐月神女天性超然物外,道心竟不输男儿,让我有些意外。 天权古神点了点头,“逐月神女道心坚定,不错。” 九红绫挑眉,笑着道,“逐月妹妹果然是心怀大道,红绫觉着,这战神南风做的正是身为男儿应做的,然我九尾神狐一族,自认女子不弱于男。红绫敬仰南风战神。” 星语神女却是美目盼兮,缓缓道:“星语修道,讲随和,南风战神此举,虽奠定了天族盛名,然委实不必如此。故星语认为,战神南风,虽骁勇,却不明智。” 谁也没想到,平日柔弱的星语神女竟然会出声反对。 天枢古神以仁德着名,满意的开口称赞道:“星语神女有大智慧。” 座上的辞镜也微微点了点头,多看了一眼星语神女。 我望着沧乐,不解她为什么保持沉默,沧乐望向我,缓缓一笑,开口道,“沧乐不才,觉着天族以仁德治民,战神南风定天下,却未有仁德之心,沧乐并不认同。想各位古神都是各族德高望重之人,定是知晓只有怀有仁德之心的神明才能够担起天族的重任,武可治一时,却非一世之举。” 我觉着,这沧乐神女柔柔弱弱的,却不想也是一副可以同九红绫一较高下的好口才,想起我同辞镜的赌约,我便摆出了一副大度的态度,准备开口回答。 不远处的孔红颜满眼亮晶晶,支手期待地看着。 我望向辞镜,后者一脸从容,倒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波动。 三位天族的古神望见我,顿时脸部抽搐,天枢古神勉强勾着笑,“帝姬有何看法?” 我理了理衣袖,一脸笑容:“朱颜这些日子博览上古史,仔细看了那一战,当时魔族百万大军埋伏追魂岭,战神南风率领十二部将陷入血战,南风若退,天族神宫将陷,追魂岭位于天族与魔族的交界处,此一战,战神南风定是报了舍身成仁的态度,他不能退,我认为,并不是南风嗜战,后入讨论他凶残与否,却未曾设身处地考虑过,南风所处环境,若仁慈,天族将陷。故而,依兵家讲,只能血洗,朱颜虽为天族帝姬,自幼秉承仁德之礼,然,大世在前,南风所为,方符合乱世所需,战神这个封号,是在刀山火海中洗礼出来的,我认为,那一战中,但凡仁慈退者,杀无赦!” 话语落下,四方皆寂。 第24章 二十四 桃坞林,辞镜的吻 我望着那高座上为我向诸天众神开口解释的少年帝师,他眼角带着笑,眼里是我。 桃坞林他的吻就落在我额心,凉凉的,成了我拼命想记住的光景。 ——朱颜帝姬 高座之上,我望见母后和父君满脸的震撼。 父君开口:“涂素,你给颜儿物色的帝师厉害呀。” 母后笑意盈盈,“辞镜帝师乃是帝王谷惊艳之才,懂些兵家之法倒也无可厚非。” 父君好笑的望向辞镜:“这样淡薄的帝师,会教兵法?方才颜儿所说,就像亲临战场一般……” 母后难得沉默。 座下,天权古神脸色铁青,若是反驳,岂不是置大义于不顾? 一直沉默的妖族长恒古神却是满眼惊艳:“谁说天族帝姬是个不学无术的?此番见解,我族妖皇便说过,竟与帝姬分毫不差,甚至不及帝姬。” 我款款一笑,望向辞镜。 辞镜淡淡与我对视,不喜不怒,“帝姬倒是懂帝王心术。” 听到辞镜的话后,我下意识握紧了手,我知晓辞镜心性仁德,定是不喜我这般言论。 可是我觉得,我没有错。自幼父君母后都教导我作为天族唯一的帝姬,要有帝王胸怀。 师尊南风更是教育我,在战场上,只有生死大敌,只有立场,无关对错,我身后是我的种族,我不能退。 辞镜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坚持,微微皱眉,没有发话。 “红颜觉得,颜姐姐所言甚好,红颜虽不喜杀戮,但如果背后是妖族,红颜也不会退。”孔红颜笑意盈盈地望着辞镜,一副与世无争的天真模样。 三位古神旋即笑道,“帝姬如此,天族之幸。” 天权古神又伸手,抽出了竹签:“上古落华帝师创立万族帝法,天赋惊人,然为情所困,隐居帝王谷,诸位如何看?” 情之一字,着实可叹。 多少天骄绝绝,败在了情字上。 譬如我,败在了辞镜手上。 这个问题,我是不会回答的,若说认同,便免不了母后那边一顿好罚,若不认同,落华帝师乃是辞镜的师祖,我爱慕辞镜,自然不能谈论他的师门。 故而,我望着各陈己见的神女神子们,一脸感慨,除了我和逐月神女,其他的神女和神子皆是各抒己见,异彩纷呈。 逐月神女神色平和,超然物外,端着心高气傲的年轻一代第一人模样。 我觉着,估计没有什么人入得了逐月的眼,她的道心太冷酷,明月神宫,明月清心神法,倒是自古都是这样的。 接下来天权古神的问话,我凭着自己的理解,倒是拿了个第二的名次,想来也是给母后和父君一个比较满意的结果了。 倒是最后的那份天考卷,宣纸上竟然考出来了一道分数很高的近代史,俨然是杀神凤凰女碧碧仙海一战。 我失笑,落笔从容。 当你手中握起杀戮之剑时,便要做好背负世人言论的准备。 我就记得我拜入南风门下时,他拉着我,说的便是这句话。 他一身青衣,眼神寂寥,“小颜儿,守护天族,除了仁德的盾,还要有执剑的矛。为师,便是那最锋利的矛。” 交上答卷后,我便起身同众神行了礼,等待六位古神评阅。 神光掠过所有的答卷后,散发白光的三等卷便浮在了那早就准备好的三阶玲珑台上。 紧接着,便是青光的二等卷,沧乐,九红绫的名字赫然在列。 竟是没有我的,我提着心,想着我肯定是一等卷。 良久,泛着金光的一等卷浮现在玲珑台的第一层,金色的字迹浮现开来:孔红颜,星语,水无忧。 逐月微微挑眉,刚想说什么,便看见玲珑玉台竟是浮现出了更高的一层,一份泛着可怕的红光龙凰纹路,另一份,则泛着如玉通仙的流光。 我望着红光浮现龙凰纹路的卷轴,上面朱颜二字很是明显。 如玉的那份,逐月二字亦是清晰可见。 众神惊讶,不解。 天枢古神开口解释道:“玲珑玉台选出来了两份特等卷,乃是几千年一见的现象,本来我同几位古神就朱颜帝姬这份是有争议的,但最终是辞镜帝师做了关键性的决定。” 我抬头,望向辞镜。 他望向众神,平静从容:“逐月神女道心千古未见,玲珑玉台评定为未来的仙法帝选,有称帝的可能。而朱颜帝姬,卷上所言实属普通,但,碧仙海一战,以及诸般涉及众生大势,帝姬皆是见解惊人,玲珑玉台评定,乃是千古一见的女帝。二者皆是绝世奇才,逐月神女修道清绝坚定,朱颜帝姬权术见解无双。故而,本帝师将帝姬评定为同等的特等卷。” 没有给众神任何反驳的机会和余地,辞镜永远那般干脆利落。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确实也有惊讶,我只是以凤凰女的见解作答,展露了军事天分而已,那天族至宝玲珑玉台,想必是预见了执笔之人的诸方面才做的评定吧。 只是那逐月,到真的不能小瞧。竟是同我一般的天赋。 我并不介意,毕竟我的不死凤凰传承并不完整。我介意的,是辞镜眼中的我,是一个什么样的帝姬。 如今望见他笑,我突然觉得一切都很值得。 他虽然不赞同我的见解,却认可我的天赋,碧仙海里他说想让我成为一个真正的帝姬,我便给他看真正的朱颜,凤凰女以武称天下,朱颜帝姬同样可以以文略而着称。 我只想,成为他的骄傲。 我想,成为辞镜的骄傲。 如此下来,我同逐月,竟是不相上下了。 最终,六位古神只能望向最高座的天帝和帝后。 我那天帝父君一脸从容,淡定道:“便并列第一吧。” 不偏不倚,倒是一贯的作风。 母后涂素笑着开口:“过不久便是妖后的幻花宴,颜儿便代表天族领诸位去看看吧,刚好也是红颜少主的地盘,正好沟通一下感情,红颜少主以为如何?” 孔红颜笑得开心,有些羞涩,“好啊。” 我下意识道:“好。”心里想着赶紧结束了这天考。 逐月神女深深的望了我一眼,临散时插肩而过,轻声道:“杀神大人,名不虚传。” 我呆在原地,眸中划过寒芒,望着离开的逐月,陷入沉思。 良久,还是叹了口气,逐月绝顶聪明,想必是通过天考对我有所猜测,我若真动了杀意,才是中了计。 正想着,便望见了正走出来的辞镜,不觉有些胆怯,他身边跟着那些辈分比我高的古神,着实让我不敢接近。 我只得一直跟在他身后,望着他同众神告别,而后走向了桃坞林。 我提步,接着迈入桃坞林,“辞镜。” 辞镜顿住,缓缓转身,“本帝师还以为帝姬不敢见我。” 我仰头,鼓着气,“我可是拿下来了天考的第一,你……你不能说话不做数……” 辞镜恍然一笑:“似乎是并列的,还是本帝师给的第一。” 我颓然,低下了头,就知道辞镜不会这般轻易履行诺言,让他亲我,简直比登天也难。 我叹了口气,转身欲离开。 却不料,仓促间抬头,额心冰凉。 那是辞镜的吻,凉凉的,就落在我的额心。 他伸手抱着我,近在咫尺的温度,我看得见他放大的脸,他闭着眼睛,清绝而绝世。 辞镜声音轻轻的,落在我耳边:“颜儿。” 我就那样静静地呆在辞镜的怀里,看着桃花飘落,他同我相拥,那样轻柔的吻落下,不似真实一般。 我拼命屏住呼吸,睁大眼睛想要铭记在灵魂里,此刻的桃坞林,此刻的辞镜与我。 第25章 二十五 喜欢他,所有人都知道 我仰头挽着辞镜的手,恨不得宣告全天下,这是我朱颜喜欢的神仙。 辞镜淡淡笑着,看着我胡闹。 我突然有底气,自信满满,他是喜欢我的。 ——朱颜帝姬 自那日桃坞林里辞镜亲吻过我额心之后,我便时常盯着书卷发呆。 “芍药,你说,我们这算是互相喜欢么?”我有些不解的问芍药。 芍药挠了挠头,认真道:“若说辞镜帝师那般绝世聪明的人,对帝姬没有心思,定是不会为了履行诺言而主动亲帝姬的。” 我害羞一笑,自信道:“他定是喜欢我的。” 芍药见状不再接话,而是开口提及了幻花宴:“过几日便是妖后的幻花宴了,天考上帝后亲自点名要帝姬带领诸神女去,帝姬可要上心才是。” 我忙不迭点头,心里却想着寻什么理由去见一见辞镜。“芍药,我听闻妖后年轻时也是美貌震惊三界的大美人,同那妖帝之间也是爱恨纠葛了几万年才修成正果,这幻花宴如此重要,你说我去寻辞镜一同为妖后筹备贺礼如何?” 芍药嘴角带笑:“自然好。” 我满意的点头,起身站在铜镜前,细细看向镜中的女子,虽一贯刻意敛了容貌,但继承了母后那第一绝色,自然是底子极好的。 我想着要见辞镜,便心里十分欢喜。吩咐芍药替我描了眉,朱砂痣点在额心,墨发款款散在脑后,九凤碧玉簪高挽在发侧,一袭红色仙裙,添了抹柔情。 “帝姬打扮起来,真的是天家的贵气。”芍药娇笑,“却也是个想见心上人的。” 我撇撇嘴,走向镜花阁,镜花阁种满了辞镜喜欢的火桑花树,此番倒是俨然有一种火桑林初见的感觉。 我轻轻迈入,唤道“辞镜。” 白衣的少年帝师缓缓出现,眸中带了抹惊艳,旋即笑道:“颜儿有事?” “我来寻你同我去筹备妖后的贺礼。”我不紧不慢的开口,眼睛直直盯着辞镜:“我虽是帝姬,却不怎么关心妖族的,此番母后唤我前去,我也很是苦恼。” 辞镜似是看穿了我的小心思,只笑不语。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我抬起头,气鼓鼓道,“辞镜,你莫不是不喜同我一道?” 辞镜望着我,“我只是觉得,你这般便很好,不必学那些从容淡定的话,做你自己便好。” 我呆住,自幼身边的神仙便教我要做一个温文尔雅的帝姬,要宽容,要谦让,要为典范。故而,我叛逆,挑衅,都要被母后罚在训诫阁里跪好半天。 此刻辞镜却同我说,他觉着会生气的我真实,便很好了。 我会意,发自内心的笑开,“那我们便一同去灵渊渡为妖后寻一件贺礼吧。” 灵渊渡作为三界灵气充裕的圣地,盛产天材地宝,乃是一方宝地。 辞镜淡淡一笑,走至我身边,“一看颜儿便未仔细琢磨,妖后左云纤诞生于人间一座小山村,乃是兔子成精,你送她再贵的天材地宝,也不及解她的心结来的好。” 我语塞,只觉着我喜欢的真是个无所不知的神仙,每每问及什么事,他都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我伸手挽住了辞镜的手,笑着跟在他身边,驾着祥云,准备落在人间。 辞镜未拒绝,只是摇着自己的化生扇,任由我胡作非为,自己风度绝绝。 第26章 二十六 云村的劫难 那一刻,我听到颜儿说出那番话,便知道她骨子里,是天族真正的帝姬。 她喜欢我,却并不会违背自己认为对的准则。 ——辞镜帝师 路经南天门时,我低着头,生怕守门的神将发现,若是通报到母后那去,我便真的要挨训了。 辞镜伸出化生扇,轻轻一摇,便遮住了我的脸。 守门的南珩神将笑着恭送了辞镜离开,而后惊讶道:“哪家的神女这么有福气,竟然牵着帝师的手,这帝姬要是知道了不得难过死。” 挽着辞镜手正要离开的我突然一怔,尴尬的跟着辞镜离开,委屈巴巴:“怎么好像整个天族都知道我喜欢你……” 辞镜憋着笑,敲了一下我,“颜儿只是太喜欢我了。” 我咬牙,恶狠狠的抬头,同辞镜降落在人间的那座小村庄,“总归辞镜你是喜欢我的,不然我真的就委屈死了。” 妖后左云娴出生的这座小村庄,唤作云村。 村子里的人大多都是猎户,女人们以织布为生,一副和谐气象。 我同辞镜正走着,便同一个急速而来的小孩子撞了个满怀,我下意识伸手,护住了小孩子,“小妹妹,你怎么了?跑的这么急?” 小女孩约莫四五岁,哭花了脸:“姐姐,你和大哥哥快跑吧,不要进那个小村庄了,那里面有一个厉害的妖怪,已经霸占了整个村子,我们请来捉妖怪的道士都死在了里面。” 我不解,那里面明明是一副男耕女织的和谐景象呀。 辞镜淡淡挥手,天蓝色灵力外显,云村便成了另一番景象,笼罩着吓人的黑色。 我下意识抱紧了哭泣的小女孩,“小妹妹,是不是那妖怪发现了你要追你灭口?” 小女孩哭着躲在我怀里,“大姐姐,你们快跑,我们云村是个小村庄,根本请不起那些厉害的道士,再不跑那妖怪就要来了!” 我叹了口气,望着小女孩,指尖泛起红光,“小小年纪,竟然入了魔。” 小女孩无辜的眨着眼睛,怯怯地远离我靠近辞镜:“大姐姐你说什么呀?落儿不懂。” 我望着落儿暗中靠近辞镜的手,眸中闪过了寒光,辞镜淡淡摇了摇头,伸手摁住了落儿,“你的演技太拙劣了,如果屠灭村子的是魔,不可能放过你一个小孩子,屠灭整个云村的不是你,但是你确实是魔,我说的对么?落儿?” 落儿收手,望着辞镜和我,良久,叹了口气:“你们很聪明,云村这里的居民其实都是原始魔族后代,算是魔族的旁系,但是有大半人族的血统,外界把我们叫做魔人。一直以来云村便处于妖后的庇护下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却不料多年前一个白衣女子来到云村,要我们交出妖后成道时留在这里的灭魂珠,我们抵死不从,那女子竟屠灭了我们整个村子……” 落儿目光生冷:“只有我一个因为外出活了下来,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白衣女人的残忍,虽然她带着面具,但是她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她的声音气息,她的身上,是和你们一样讨厌的气息!” 第27章 二十七 谁错了 只是那时的我太过自信,没有体会到颜儿那句话的深意。她分明,是在告诉我,如果我是,我也会是她的唯一例外。 可是,我没有想明白,不明白她,不明白我自己。 ——辞镜帝师 我呆住,同辞镜互相对视,有天族来过血洗了云村,只是为了夺走那害人不浅的灭魂珠?为此不惜与妖后为敌?整个云村被屠灭,魔人死后的怨气笼罩了整个村子,怪不得黑气四溢,那女神仙定是怕暴露故意施了法掩去了真相。 我叹气:“辞镜,我们原是想寻到这云村的什么物件带给妖后,如此看来,天族做下了这样的事情,妖后若是得知,以妖帝宠幸妖后的程度,虽不至于叛出天族,但到底是天族理亏,妖族虽为天族子民,但到底不是我神族本家,有了隔阂,如今魔族尚有余孽,四海并不太平,妖族与神族不能有隔阂存在……” 辞镜目光幽远:“颜儿也痛恨魔族么?也觉得魔族生来该死……” 我懊悔的暗骂自己,辞镜也是魔族! 望着辞镜原本温柔的目光似乎又笼罩了一层化不开的雾时,我抱起来了落儿,从容坦荡与辞镜对视道,“辞镜,我朱颜是天族帝姬,除掉魔族是整个三界的共识,魔族上古作恶太多,三界容不得那样喜好杀戮的种族存在,将来我是要继承帝位的,我便是三界的女帝,我并不知道屠灭魔族是否正确,但是我必须那么做,不然便是血腥四起的修罗场域再现,太霄天大乱,我的子民,会在水深火热之中死去,我做不到。” 辞镜苦笑,“颜儿果然是有自己主见的,若颜儿有一天发现我也是魔族呢?颜儿会怎么做?” 我别过头,笑道:“辞镜你在说什么,你怎么可能是魔族,如果别人敢和我这么说,我会让他们都消失的干干净净。” 我笑开,与辞镜并立,“所以,这样的话永远不要再说了,你不是魔族,你是朱颜喜欢的辞镜。” 辞镜没有反驳,只是目光似乎望着我多了一些什么。 落儿望着我,气狠狠道,“果然是天家的神仙,亏你们满口仁义道德,我们这些魔人又不是魔族,素日安守本分,难道体内留着魔族血的都要赶尽杀绝吗?” 一个年幼的女孩站在我面前,质疑的却是几千万年来天族的决策,而我这个天族的未来执掌者,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屠灭云村的却是我天族的神仙,我百口莫辩。 辞镜不语,我低着头,轻声开口,“对不起。” 落儿冷笑,“天族的帝姬金口尊贵,说一声对不起就就要抹灭我们这些魔人的死,当年魔人一族臣服妖族,便是要杀,也是妖帝开口,你们这些神族,凭什么这么对我们?” 我拉住了辞镜伸出的手,望向云村,“我是神族的帝姬,也是整个天族的帝姬,我有责任维护我的子民,当年妖族臣服神族建立天宫,尊神族为天族,拜服的乃是神族的大义,这些魔人遭受大难,死后煞气不灭,我想让他们安息。” 我毅然迈向云村,煞气猛地汇聚到我身上,通红的凤凰神光立刻净化了这些煞气,凤凰净世神火,是一切邪祟怨气的克星。 我望着恢复平静的云村,尸骨遍地,落儿哭着跑进来,抱住一间小屋里的妇女尸体,“娘亲,娘亲,我是落儿,我是落儿......” 孩子的哭泣声响彻整个云村,我站在原地,突然怀疑起自己这些年的坚持是否正确,整个天族都知道我一出生便是杀伐之星,可师尊南风告诉我杀戮是制止罪恶最有效的办法,只有最锋利的矛,才能守护住自己想要的在乎的人。 那为什么,这些时日,我眼见的,全都是他们的不解和不信任。母后教我帝王心术,教我仁德,我不承认,辞镜教我仁德之心,我不愿深思,可是今日这样一个魔人小孩站在我面前哭的歇斯底里,我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反驳。我多想去问一问南风,我们是不是错了? 辞镜叹了口气,抱住了我。 第28章 二十八 第二个帝姬,落云 父君说,这礼虽然大,但比起颜儿的开心,便算不了什么。 梅花姑姑笑着说,天帝和帝后,也是心疼帝姬你自幼一个人,难得有什么喜欢的人,哪能忍心不让帝姬开心呢? ——朱颜帝姬 那日我同辞镜在云村的墓前站了很久,辞镜一直抱着我,而我,一言不发。 落儿似乎已经麻木,她亲手安葬了一个又一个亲人,我以为她是一个很坚强的孩子,可是到最后,她却嚎啕大哭,我忍不住推开辞镜,上前抱住了落儿,“落儿,对不起。” 落儿突然仰头望向我,“你是帝姬,你一定很厉害吧,你能帮我报仇吗?” 我呆住,落儿又急忙道,“我不奢望杀掉你们天族,天族的子民有妖后阿姨,有妖帝前辈,我只是想你帮我杀掉那个女神仙,好不好?” 我点头,“好。我带你回天宫。” 避过头,不去看落儿眼睛里入骨的恨意。 给妖后的贺礼,最终还是灵仙渡的一件月光帝衣,带着落儿和辞镜来到灵仙渡的时候,落儿眼睛里满是惊讶,最后只能认认真真道,“你们天族生活真好,不像我们魔人,只能生活在一个小村子里,村里的长辈说,我们出去就会死。” 我将落儿真的带回了天宫,就同我住在了一起。 平日里,辞镜教书的时候,我便带着落儿恭恭敬敬地端坐在松蒲上,捧着书,听着辞镜讲课。 梅花姑姑送来母后为我准备的长袍时,竟然也准备了一件娇小的款式,“帝后得知帝姬带回来了一个小姑娘,同帝姬亲近,便吩咐天一阁的玲珑仙子多做了一套女装,帝后说了,觉着帝姬一个人平日里也怪冷清的,便下了旨意,封了落儿小姑娘为落云帝姬,也是我们天宫的小帝姬。” 落儿接过了袍子,还有自己的身份玉牌,带着金纹,我向梅花姑姑点了点头,“定是姑姑听到了消息,心疼颜儿才告诉了母后,姑姑果然是颜儿的好姑姑。” 梅花姑姑笑的合不拢嘴,“说到底,也是帝后和天帝心疼帝姬一直一个人,好不容易见帝姬有一个喜欢的,这小帝姬的事情也是我们天族的疏忽,帝后这么做,也是为了抚平妖后那边,天帝说了,这个礼呀,虽然大,但比起帝姬的开心,便算不了什么了。” 我笑着送走了梅花姑姑,望向落儿,落儿忽然眨着眼睛落泪,“你是我姐姐了吗?是你去求了帝后是不是?” 我笑着摸了摸落儿,“我的落云小帝姬哎,从今天开始,你可不是一个无家可归的魔人了,你是这四海八荒的落云小帝姬,你还有一个很护短的姐姐,这天宫就是你的另一个家,知道吗?既然你是我妹妹,你的事情我自然会记得,姐姐向你保证,一定会手刃仇人,绝对不会再让你受伤了,好不好?” 落儿点点头,“那我是不是可以去天族天宫学习了?我想学修道。” 我摇了摇头,“落儿,天宫里都是些老古董,他们不会教导我们的。姐姐几万年了,都没有毕业。” 第29章 二十九 弟子,落云 我记得那天夜里,站在杀神峰的师傅。 她一改平日的温吞,一袭黑衣,语气坚定,她说,战神宫,是这太霄天最锋利的矛,是守护身后三界安宁的矛。 杀神峰后的太霄天一片安宁,他们议论战神宫嗜血,却不知道这里的神仙,经历了多少死亡,才有今天的荣宠。甚至,他们还在时时刻刻死亡。 后来,我终其一生,未敢忘却。 ——落云帝姬 落儿忍不住笑出来,我望着落儿渴望的眼睛,忽然开口,“落儿,如果姐姐教你,你愿意拜师吗?” 落儿诧异的抬头,“姐姐教我?” 我点点头,杀神一脉讲的便是缘分,落儿心里有执念,倒是符合我弟子的标准,她是魔人,同魔族倒是没什么关系,自然不会怨恨凤凰女,更何况,在整个天族眼里,杀神凤凰女,便是真正的这一代天骄第一人,逼得一些老神汗颜。落儿受妖族庇护,自然心里认为凤凰女乃是真正的大英雄。 我拉起了落儿,提步腾空,转瞬便来到了一处高峰,正是战神宫的五大主峰之一,杀神峰。 落儿望着我,忽然明白了什么,“你是凤凰女?杀神大人?” 我目光平稳,带着冰冷,“落儿,如果愿意拜师,你便要牢记,永远不要泄露我的身份,懂吗?所有知道我身份的外人,都已经死了。” 落儿点点头,“辞镜帝师也不能告诉吗?” 我点头,不置可否。 落儿旋即跪了下来,“弟子落云,拜见师傅。” 我伸出手,递给了落儿一柄红色的剑,“这是杀神一脉的离恨剑,今日便赠与你,但我并不会认你这个徒弟,我只是教导你,落儿,杀神的担子很重,姐姐不希望你这么小就背负起来。姐姐进入战神宫的时候,我的师尊南风告诉我,战神宫要做守护天族最锋利的矛,可是姐姐想告诉你,如果有一天姐姐不在了,你一定要离开,知道吗?杀神的手上,沾染了数不清的鲜血,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落儿笑开,“我们魔人性格直爽,妖族护我长大,姐姐给了我身份和另一个家,落儿只有姐姐一个亲人了,姐姐守护的,也是落儿守护的,落儿不怕沾染因果,落儿不懂大义,但为姐姐,万死不辞。” 我哑然,是我低估了这世间女子的心怀,故缓缓伸手,扶起落儿,“外人面前要换我姐姐,记得了?” 落儿点头,我满意的带着落儿眺望杀神峰的风景,“师尊曾经说过,这战神宫五峰的峰后,便是我们爱的人生活的地方,所以,大乱开始的时候,战神宫,便是第一道防线,我们随时,要做好牺牲的准备,你要记得。” 夜色如墨,我教了落儿战神宫的心法后,便带着她回了水木天榭,倒是没有见着我那风流的师尊南风,也不知道他在干些什么。 水木天榭的夜间,我一个人站在庭院里,望见镜花阁仍旧亮着灯火,想来辞镜也没有睡。 辞镜晚睡,极其喜爱他的那些古书。 我仰头望着星空,火桑花飘落,辞镜种下的火桑树,已经被仙气滋养的枝繁叶茂。 我站在火桑树下,悄悄的拿出刻刀,刻下了我同辞镜的名字。 “朱颜辞镜。”我笑意盈盈,想到不久以后的幻花宴。 那个白衣女神仙是谁姑且不知道,但是妖后那里,注定是个问题。即便落儿被封帝姬,妖后不见到最终结果,永远都会有心结。 我叹了口气,觉着事情越来越复杂了。辞镜是魔族宋家的人,奈儿多半是魔族的皇族,落云是魔人,我身边不知不觉已经有了这么多与魔族有关的人,偏偏我都要守护。 我觉着我的道心有些乱,天考那天逐月唤我杀神,想必也有猜测。 逐月神女天逐月,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翌日,我带着落儿去了母后的宫里,感谢恩典。 母后涂素儿笑意盈盈,拉过了落儿,一点架子也没有,“落云生的倒是比你那不成器的姐姐清丽,日后颜儿也有个妹妹,我倒是放心了不少,有个妹妹约束着,想来也不会再天天瞎胡闹找不到人影了。” 我尴尬的站在一边,落儿望着我一副吃瘪的样子,笑道,“帝后莫嘲笑姐姐了,颜儿姐姐是落儿见过最好的帝姬。” 母后挑眉,瞥了一眼我,望向落儿,“方才你唤我什么?” 落儿呆了呆,旋即小心翼翼的开口,“我……我真的可以唤母后么……” 母后好气的笑了出来:“颜儿那丫头是在你面前怎么说我这个帝后了,还是被那些外人的言论影响觉得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帝后?”眼里面,却全是宠溺。 落儿旋即落泪,唤了一句:“落儿见过母后。” 母后眼角满满的笑意:“倒是比颜儿更甜,好落儿,日后要同你姐姐互相扶持,知道吗?” 落儿坚定的点头,我抚头,觉着母后不愧是各种老手,情绪转换之快让我汗颜。 领着落儿见过了母后以后,落儿捧着一大堆贺礼走了出来,同我道:“姐姐,天宫的宝贝真多。” 我笑道,“姐姐的宝库里面宝贝更多,落儿若是喜欢可以去挑几件。” 落儿摇摇头,“我这几日听旁人说太霄天的朱颜帝姬是个爱好收集宝贝的神仙,落儿不能同姐姐抢。” 我心里明白,落儿说的是不能同我这个师傅抢。“谁说的,纯属谣言。” 落儿坏笑着指了指镜花阁,“那里的那位。” 我硬生生收回了我方才的话,辞镜觉着我是个爱收集宝贝的神仙?好吧,他看的真准。我伸手拿过落儿手里的宝贝,道“这宝贝你也用不着,姐姐便替你收了。” 我一挥衣袖,便将宝贝收进了我的纳虚芥子里。 落儿直直望着我,眼中掠过了一抹鄙夷,嘀咕道:“真不知道怎么凤凰女是师傅这样的人……” 我心情大好,便也不同落儿计较,决计带着她到各宫走一趟,收罗一下宝贝。 落儿望着我:“姐姐,你怎么一脸诡异的笑容。” 第30章 三十 明月神宫 其实,就算所有人都不知道我的心意,也无所谓。我只想要那一个人知道,我不比朱颜差而已。 我是逐月,我是天逐月。我道心坚定,岂能为红尘所扰? 她们都不知道,因为我幼时遇见了一个人,就已经入了红尘。 他叫南风,是我的红尘,是我的道心。 ——天逐月 我摇摇头,摸着落儿的头:“哪有,姐姐是那样的人吗?等一下姐姐领你去拜见一下太霄天的各个姐姐们,你要甜,我们就可以有很多宝贝。” 落儿呆呆的望着我,我又道:“这样日后我便可以挑一些金玉其外的送给辞镜……落儿你怎么了?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落儿伸手,指向了我身后,声音清脆:“辞镜帝师。” 我转身,便看到辞镜安静的站在我身后,语气轻柔,“听说有人要送我金玉其外的礼物?” 我摆了摆手,做了一个自认为很温柔的笑容:“妾身想着日后若同公子一道生活,多一些宝贝,也好过日子不是?” 辞镜眼角抽搐,“你又看那些凡间的话本子了?” 我伸手点了点辞镜,娇笑:“公子真坏。” 辞镜淡淡推开了我,“落儿,我带你去选本心法吧。” 落儿点点头,跟着辞镜离开,我呆在原地,想着哪里不对。 辞镜忽然回头,冷笑着补了句:“日后看那些话本子,记得弄清楚是什么角色。” 我委屈的望着辞镜和落儿离开,心想我一个不学无术只会行兵布阵的杀神,我不从话本子里学我从哪学? 看来下一次我得专门去拜访一下星语了,她对此应该深有研究。 我随意的漫步,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明月宫。 明月宫的环境极其清冷,终年散发着一股香味,在这里的,都是些天赋超群的神仙,不染红尘,傲气得很。逐月神女便是这里的神女。 不知道为什么,我望着明月宫,会心生恍惚,下意识摇了摇头,觉着是我最近太多疑了,便转身离开,回到了水木天榭。 明月宫外,突然出现了一道白衣身影,逐月冰冷的望着我离开的方向,“这便是你放在心上疼了几万年的弟子么?南风……” 旁边的一位蓝衣女神仙道:“神女,帝姬似乎发现了我们的异样,难道是从那个余孽口中猜到了是我们屠灭的云村?” 逐月冷笑,摇头:“她没有那般的聪慧,论行兵布阵这太霄天无人能及她,但是无论辞镜还是南风,都不会教她与人为谋,能够猜测得到的,估计也是辞镜,我看不透辞镜,他绝非简单之辈,初代帝师落华何等惊才绝艳,若说帝王谷的帝师是一个身无法力的神仙,我绝不信。他来到这天宫,绝对有所图谋。” 蓝衣的女神仙恍然大悟:“那这帝姬岂不是被蒙在鼓中?怕是日后知道了要后悔死。” 逐月目光清冷,转身离去:“如今各方风云暗涌,朱颜有好的家世,自然不明白人心险恶这个词,神仙也是如此,她眼见的只是辞镜对她好,却不曾知晓这太霄天有多少人做梦都想推翻神族成为天族,天帝镇压了太多时代,多少已经称帝的想要夺那个位置,朱颜全然不知,她只知道对付魔族,这个帝姬的位置,她坐不了太久,我们姑且看她怎么从云端跌落。” 蓝衣的女神仙笑到,随着离去:“一个水沧乐也够她受了,还是神女聪明,我们的大计,岂能被她打扰。” 夜,太霄天恢复了寂静。 第31章 三十一 欢喜是因为等她 我喜欢她。 我喜欢一个叫朱颜的帝姬。 我唤她姐姐,可是漫长神生里,我只喜欢过她一个人。 ——孔红颜 幻花宴不久便到来了。 我领着落儿,站在云舟之上,此番这云舟之上,尽是神族的年轻一辈天骄,辞镜清冷的站在我身边,望向妖族的妖州。 传闻妖帝一生叱咤风云,一次落难于凡间,偶然结识了妖后左云娴,成就一段旷世佳话。 更是一千年一次幻花宴广邀四海八荒,极尽宠爱。 星语神女向往的望着妖州:“正是因为妖帝情深,所以才会有红颜公子那般清澈的子嗣吧。” 沧乐白衣蹁跹,站在云舟之上,目光望着辞镜,也是柔声发问:“辞镜公子学识渊博,想来对这妖族也是涉猎非凡,不知可否为我等解惑?” 我微微一笑,落儿开口冷笑:“沧乐神女应该唤帝师的。” 沧乐福了福身子,笑道:“是沧乐见识浅薄了,只是海州一见帝师给沧乐的感觉更像是翩翩公子,故而一时口误,还望落云帝姬海涵。” 落儿冷哼了一声,小声嘀咕:“想和我姐姐抢男人,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姿色。” 辞镜忍不住笑开,望向我,我撇着嘴眨眼睛,“我也想听。” “妖族之人有的身法灵活,更擅长幻术和身法,有的以力贯苍穹闻名,如今的妖族皇族九曲孔雀便是以身法着称,九曲神光传闻可以刷落世间一切,是一门帝术,不传之秘。”辞镜从容的开口:“妖后左云娴曾经拜入过幻神宫,说起来与星语神女倒是同门,只不过妖后本体为妖,最后还是决然离开了幻神宫。” 星语睁大了美眸,“几百万年前背离幻神宫的那位绝绝奇才,竟然是妖族的妖后。” 我微微一笑,转过身,落儿惊喜的指着前方的妖州道:“妖州到了。” 九红绫凤眸微笑,对视沧乐,“怎么,沧乐神女还惦记着那帝师不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帝姬同帝师两情相悦,沧乐神女难道敢去一争?” 沧乐笑容仿佛春风拂过,却带着一股冷意,“两情相悦?帝师何等惊世奇才,岂会喜欢上帝姬那般高傲的神仙。” 九红绫也不多说,她是风月场地见多了的,从她望见辞镜和我的目光对视时便知道,她不可能了,故而,也潇洒利落,“我那妹妹虽然傲了些,到底也是天考的第一,更是太霄天身份尊贵的帝姬,未来可是要执掌太霄天的,也不算委屈了那帝师。” 九红绫不知道的是,她所期盼的,就在这一次幻花宴,彻底改写了。 云舟落在妖州时,立刻有五位上神境的大妖拥簇着一位红衣少年而来,少年红衣俊美,却带着超脱世间的清澈与害羞,撩人心魄的美,偏偏那双眸子太过澄澈,远远便挥手,来到众人面前:“帝姬,你们可来了。” 星语美眸呆呆的望着孔红颜,似乎愿意沉浸在这一刻。 我咳了声,朝孔红颜拱了手,“劳烦红颜少主前来迎接了。” 孔红颜绝美的脸上带着抹羞涩,轻声道:“上次天考见到天族的朱颜帝姬,竟然便是颜儿姐姐,红颜委实欣喜。” 我仰头,下意识想靠的辞镜更近一点,然而,孔红颜俏皮一笑,伸手拉着我便向前行:“红颜是妖族的少主,颜儿姐姐是神族的帝姬,名字里面都带着一个颜字,果真很有缘分。红颜带姐姐前往幻花宴。” 身后的落儿等人只得跟着那些大妖,一同前往。 金黄裘衣的大鹏上神笑道:“我们少主孩子心性,还望各位多多见谅。” 第32章 三十二 醉酒,吻了他 后来我想,我再也没有忘记过那个少年。 他眼中如同碧海蓝天,琉璃通透。 我是幻神宫星语,也是后来陪了他几万年的妖妃星语。 却从来,不是他的妻子。 ——星语神女 孔红颜带着我途径了一片桃花林,众神女神子纷纷被幻境所迷,星语微微伸手幻化星光,唤醒了众神女神子。 水无忧青衣随和,出声道:“帝姬没事吧?” 我笑着挥了挥手,“你家帝姬能有什么。” 我没有说,那一刻,我望见了自己的内心,辞镜就站在面前,我差一点陷进去。 孔红颜噗嗤一笑,“这桃花林是妖族最常见的,听闻天宫有一座桃坞林,红颜上次倒是见识了一番,红颜的住处,便是大片碧血桃花,颜儿姐姐若是喜欢,红颜可以宴后带姐姐去看。” 我微微摇了摇头,却是想到了那日桃坞林里孔红颜的惊鸿一舞,不禁有些动容,红尘绝色莫如此,如若不是我心中藏有一个同样绝世的辞镜,藏有一个火桑花里恍如清风明月的白衣少年,恐真就应了这桩联姻。 所得必有所失,所幸,我的心里,有辞镜。 星语开口,缓缓道:“不知星语可否有幸见识一下那碧血桃林?” 孔红颜一愣,旋即笑道:“好呀。星语姐姐宴后随红颜前往便是。” 我顿时松了口气,原来他对谁都是唤姐姐的,还是孩子心性。或许对我,不过是一时欢喜。 幻花宴的场地,在万花竞相开放的玉琼弦月里,同我的水木天榭有些类似,不过却是没有那些雕栏玉柱,而是万花铺就的天然宝地。 我缓缓落座在了最高座左侧的玉座上,落儿还小,便同我坐到了一起,旁边便是辞镜的玉座,随后是星语,九红绫,水无忧,水沧乐等的玉座。 孔红颜却是不见了身影,我有些疑惑,落儿笑着开口,“方才听那些大妖们说,每年幻花宴红颜少主都会献舞给自己的母后,极为敬爱自己的母后,妖帝也会到场。” 我点点头,原来是有表演。 旋即,来自海州的海族也赶来了,水神带着水沉语,并没有带着奈儿,怕是担心被大能们看出来的缘故。 紧接着,便是各地的大能们,主要还是各方掌教宫主一般的散仙上神们,剑神宫此次前来的,便是当代的剑神褚南天,以及一位粉色长衣的女弟子,剑神宫的绝世天才燕净云。 燕净云一双灵动的眸子扫了扫,望见水无忧时便一脸笑意,随着剑神坐了下去。 右边的,便是妖族的绝世天才大能了,最引人瞩目的,还是一身火红长衣的女妖,似乎有着神兽离火雀的血脉。 众人落了座,便听见一声通报,“妖帝妖后到。” 漫天花香扑面而来,一位身着白色长纱裙却所过之处繁花开放的空灵女子伴着俊秀非凡气质内敛的青衫书生缓缓落座在高处。 我起身,拱手:“神族朱颜,代神族前来祝贺。”座后神族齐齐起身同贺。 我说是神族帝姬而非天族帝姬,却是给足了妖族颜面,毕竟此番是妖后妖帝共同出席。 褚南天起身:“剑神宫祝贺。”剑神宫及人间修仙大势力起身同贺。 水神起身:“海州祝贺。”海族来客齐贺。 妖后似乎细细打量了我一眼,又望见了身后的辞镜,笑开:“不必客气,诸位请坐。” 妖帝孔如墨儒生做派,笑着望向我,“敬长乐酒。” 众人接过了长乐酒,我眯着眼,三界第一醉人的酒,听闻可以让人望见心中所愿。 玉琼弦月里,飘来淡淡幽香。 我微微皱眉,觉着有些熟悉,却唤不出来名字。 眼见众人皆没有异样,我便瞥了一眼那点香的小宫娥,又望向辞镜,辞镜一脸从容,见我端起了长乐酒,忍不住开口:“颜儿,你的酒量……” 九红绫笑开:“怕是要忍不住抱着帝师深情告白了这次。” 辞镜清冷的面容略过一丝微红,神色自若。 我撇了撇嘴,一饮而尽:“本帝姬怎么会醉酒,我的酒量可是很好的。” 然而一杯下肚,我突然觉着眼前一片缭乱,面前似乎成了一片火桑林,我一袭红色嫁衣,身边缓缓走来的辞镜同样一袭喜袍,我从未见过这般的辞镜,恍若天山初雪般的清冷遗世,却带着笑,伸手牵着我,走向高坐上的母后和父君。 太霄天在齐贺我同他的婚礼,而我,恢复了凤凰女的真容,艳压三界,仿佛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踮起脚尖,轻轻揽住辞镜,径直吻上,“夫君。” 唇间的冰凉太过真实,我忍不住眨了眨眼,辞镜似乎也已经呆住,九红绫的声音恍的传来,“颜儿……咳咳咳,你竟然夺了帝师的初吻……好生勇猛。” 我揉了揉眼,才发现自己身在玉琼弦月幻花宴上,而此时,我正揽着清冷的辞镜,并且,方才似乎强吻了他。 辞镜幽幽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你方才唤我什么?” 我急忙松开了辞镜,高座上的妖后和妖帝笑了出来,我仰头望着辞镜,小声道,“都是那长乐酒的缘故,我望见了我同你大婚,你一袭红衣走了过来,我情不自禁……” 我的声音很小,辞镜淡淡的站在我面前,语气平和:“回去吧,日后不得再碰长乐酒了,不对,是不许碰任何酒。” 我低头,还好我内力深厚,及时醒了过来,不过对于吻了辞镜这件事情,我倒是很自豪的,只是这样一来估计明日便是天族帝姬醉吻帝师成何体统这样的传闻了。 所幸这传的倒是真的,我默默坐了回去,便是被母后罚我也认了,反正醉酒,也不能说什么。 妖后左云娴娇笑,“帝姬倒是性子急,这长乐酒被称为三界第一酒,缓缓喝倒是没什么,会让人沉浸其中领略心中所想,倒是少有人如同帝姬这般大胆,想来也是有着很大的自信觉着会成功吧。” 妖帝孔如墨自然站在自家妻子这边,“倒是很般配,只是红颜那……” 妖后挑眉,暗中传音给妖帝:“我左云娴的儿子也不弱于帝王谷帝师,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妖帝宠溺的叹气,“娴儿说什么都对。” 第33章 三十三 这一舞,倾尽红尘 红颜的美,太过惊心动魄。 美的让人不忍触碰,仿佛一碰就是玷污了那样绝代的美色。 妖族未来的妖帝,谁曾想,会是这样身如琉璃的少年妖君。 ——朱颜帝姬 经我这一次,众神倒是不敢一口饮尽这长乐酒了。 星语一双美眸环望四周,期待着孔红颜的献舞,似乎想到那绝色风华便忍不住动容。 我其实不明白星语为何对孔红颜如此执着,然而即便如我这般放浪惯了的都同辞镜有着那般牵扯,星语一贯聪慧,被誉为幻神宫最有希望成就幻神的神女。如此思慕一个妖族少主,且不论幻神宫如何,单是这其中妖后怕是便不一定同意自己的独子再同幻神宫有瓜葛。 星语痴心一片,孔红颜却仍旧孩子性情,这条路,太难。 落儿笑着拉了拉我的衣袖:“姐姐,方才你亲吻帝师的时候,那沧乐神女脸都绿了。” 我不以为然,“觊觎不属于她的人,自然心生不快,她道心不稳,与人无尤。若是惹到了我身上,我不介意教她怎么做神仙。” 落儿吐了吐舌头,暗道:那沧乐若是知道自己在同杀神抢男人,怕是要吓得胆颤了。 我漫不经心的看着蹁跹起舞的众舞姬,妖族善媚术,善舞,眉眼间都是销魂神色。 燕净云举起酒盏,望向水无忧,“无忧哥哥,多年未见,净云敬哥哥一杯。” 我有些吃惊,水无忧同剑神宫的这位女弟子竟然认识,好像还交情不浅。 水无忧微微一笑,宠溺道:“当年爱哭的小丫头都成为一代剑仙了。” 我同水无忧虽是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然倒是只有神族学宫的情分,自是不曾知晓他幼年的际遇。 水神颔首,燕净云一脸羞涩,“呸呸呸,你才是爱哭鬼。” 剑神褚南天朗声笑道:“我这净云小丫头可是同水神你家的无忧神君有着婚约,如今看来,颇有几分打情骂俏的味道啊。” 水神笑着点头,我望见水无忧微微沉默,自顾自饮着酒。 枉我为他的好友,竟是不知水神同剑神宫有着联姻。 宴会中突然传来了一阵琴声,曲声悠扬清脆,恍如天籁。 数十位红衣女妖飘落,大把桃花落下,漫天花雨里,孔红颜一袭红衣,款款起舞。 有精灵高歌,曲声仿佛来自神土之外,红尘如梦。 那词唱到:“红尘与卿赌一诺,一念桃花开又合。” 红衣的少年柔若无骨,眉眼绝世,起舞惊艳众生。 那词曲又唱道:“岁月如斯青丝故,红颜醉雪韶华暮。” 红衣的少年绝世的舞姿突然一顿,眼睫低垂,仿佛有泪落下,眸中无尽思念,无尽落寞,墨发飞舞,红衣独立。 这一刻的孔红颜,不在三界里,不属此间少年。 美,美得惊心动魄。 美,美得无人可匹。 一舞罢,孔红颜独立幻花宴中央,朝妖帝妖后行礼,“红颜恭贺母后青春永驻,同父君举案齐眉,永世不离。” 妖帝孔如墨微微点头,对于这个儿子,自幼便是极尽宠溺,导致了妖族的少主内心如同透彻琉璃,干净通透。曾经有神族佛门和道门的大能前来,欲收入门下。 我望向红衣绝代的孔红颜,突然明白星语为什么痴慕于他,孔红颜之美,惊心动魄,偏偏不然俗世污浊,美玉如斯,星语身为幻神宫神女,幻术无双,见过太多污浊劣质,偶见这妖族少主,如何不倾慕? 就连我,方才也神心微动,险些入迷。 孔红颜笑容澄澈,旋即坐到了我的对面首座,明晃晃的目光望着我,笑而不语。 我有些不好意思,沧乐冷笑,“方才帝姬都望的入迷了,莫不是折服在了红颜少主绝世风华之下?” 我皱眉,落儿撇嘴:“说的好像方才沧乐神女心如止水一样。这在座的哪个方才未倾倒?” 第34章 三十四 怕他琴曲单薄 我想,那是我同辞镜真正两心相悦,明白彼此心意的时刻。 他当时,定是想过要抛弃一切同我在一起的。 只是,我是凤凰女,我们之间,有血海深仇。 他放不下,我绕不开。 ——朱颜帝姬 妖后一脸笑容,却是妖族那位离火雀血脉的红衣少女开口道:“久闻帝姬之师出自帝王谷,不知可否让我等一睹绝世风华?” 辞镜淡然自若,我刚想开口训斥这妖族的少女,妖后却道:“本后也想看看帝师何等风华,红颜这孩子自天宫回来后也是仰慕帝师得紧。” 我一时眸中带了冷意,妖后幻花宴祥乐是好,无高低贵贱之分,可是辞镜乃是帝师,这般当着众多来客之面让献艺,打得就是我天族的脸了。 孔红颜不解地望向妖后:“母后……” 妖帝温润的笑开:“难道颜儿不想看看帝师到底有什么绝代风华,引得我们天族的帝姬动心?帝师惊世奇才,想来不会介意才是。” 我怒极,想要起身,却听到辞镜清冷的声音传来:“好。” 我哑然,望向辞镜。 后者依旧云淡风轻,气质无双。 辞镜站在了幻花宴的中央,白衣飞扬,衣冠胜雪,“本君也想让颜儿看看,何为风华绝代。” 相对而视,我突然笑开。 辞镜身下浮现出一座普通的琉璃玉座,清脆的音色响开,“颜儿,此曲名唤《长相思》。” 通体如玉的古琴出现在辞镜身前,玉指轻弹,恍若时光惊鸿,檐间雪落。 我起身,不顾妖帝惊讶的目光,走至辞镜身旁,手中青锋闪现,正是念白剑,“帝姬朱颜不才,愿以剑为舞,伴辞镜一曲,权当我神族贺礼,也望妖后担得起。” 妖后美目顿了一下,显然未曾想到我此番竟动了怒,帝姬之躯甘愿献舞,只为不忍辞镜一曲单薄。 念白剑青光内敛,我的长裙飞扬,脑海中回现的,全然是过往的一幕幕。 辞镜的琴曲绝世,他的眉眼精致,我转身飞旋,同他对视,辞镜似有感应,从容笑开。 落凰坡上我一念之间放过的魔族落魄少年,火桑花林里白衣惊艳众神的少年,海州里惊才绝艳的白衣帝师,碧仙海上面色苍白落泪说愿意给我一切的魔族遗孤,桃坞林里亲吻我额心的清冷帝师,幻花宴上被我亲吻的绝色帝师,此番在我面前弹琴风雅的白衣帝师。 我望着他,就好像定了一生那般漫长。 《长相思》曲起至高潮,竟是金玉碎裂,相思断肠。 那是跨越万水千山熬尽孤独的漫长等待,我仿佛看见那个白衣的少年孤坐在清冷的帝王谷,与世无争,惊才绝艳,却一心念着要与我的一场报恩。 相思断肠,我以为我对辞镜一见倾心,却不曾想,这般惊世的少年,早已经等待了几万年,只为火桑林一见,他开口,“本君辞镜,是帝姬新的帝师。” 眼神清冷,却压抑了太久的激动。 我的剑舞得出尘,是幼时观望师尊南风的一部剑集所化,剑舞名《花开红尘》,传闻是上古神女爱慕一绝代神君所创,神女一生苦等神君三千万年前,只为天地花开,那神君归来迎娶的一诺。然而神女等到了暮雪白头,也未见那神君归来,岁月仓皇,相思断肠。 我的剑舞,仿佛与辞镜的琴曲产生了共鸣,万千繁花开放,摇曳生姿。 一曲毕,一舞罢。 余音绕梁,剑舞惊鸿。 妖后动容,“帝师与帝姬情深至此,心意相通,帝师琴技绝世,帝姬剑舞无双,好一曲《长相思》,好一舞《红尘花开》。” 辞镜淡淡收起琴,破天荒的牵起了我的手,“颜儿之心,辞镜永世不忘。” 我满眼笑意,拉着辞镜入座,九红绫打趣道“那帝师可要做好当天族帝婿的准备了。” 辞镜笑而不语,脸色突然苍白。 我急忙伸手,扶住辞镜,才发觉自己的神族法力竟然被封印了。 “香,那像有问题!” 第35章 三十五 诛心之痛 幻花宴上,鲜血落到他的白衣。 他说,颜儿不怕。 泪如雨下,我同辞镜,或许情深似海,缘浅是命。 ——朱颜帝姬 幻花宴上四方来客皆是各族高手,听闻我此言纷纷调用法力,变了脸色。 妖后面色冰冷,“这是蝶衣香。” 我呆滞,常年在战神宫同魔族余孽厮杀,自然知道蝶衣香代表着什么,魔族有一魔神善制香,收集齐了天下一千多种毒草,融入太阴水中,配成了蝶衣魔香。 蝶衣香出,众生平等。 玉琼弦月里顿时浮现出了黑色的屏障,数名黑衣袖口别着紫色花纹的魔族少女出现,为首的少年带着鬼面,一袭黑衣:“蝶衣香出,你们便乖乖束手就擒吧。” 我扶着辞镜,望向那少年。 一位黑衣少女冷声道:“夜魅公子,今日这幻花宴,可是聚集了四海八荒的一代天骄,更有天族帝姬和妖族少主,定要拿下他们。” 夜魅露出笑容,“各位感觉怎么样,蝶衣香的滋味不好受吧?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怎么样?妖帝妖后,天族帝姬帝师,剑神宫,哈哈哈。今日全都得死!” “动手!”夜魅挥手,数名黑衣女子瞬间拿出匕首闪至众神身旁,控制住了局势。 妖帝孔如墨脸色冰冷:“你们是么进来的?妖族不可能放你们进来而毫无反应。” 夜魅公子嘲讽的望向众神,“我魔族蛰伏三界几千万年,终于从神族对上古魔族的封印里感悟出来了方法,找到了短暂克制魔力外泄的神凰草,你们自然感应不到。如今我魔族皇族归来,今日就是的死期!” 我睁大眼睛,“魔族皇族归来!” 辞镜的身子狠狠颤了一下,伸手将我护在了身后。 夜魅眼神冰冷,辞镜身旁的黑衣女子突然把匕首架在了辞镜颈上,“天族帝师果然是心疼帝姬得紧。” 我咬牙:“夜魅,你到底想干什么?如果你杀了这里所有人,势必被妖族其他大能发现,死无葬身之地,我天族也会举族灭掉魔族余孽,这恐怕不是你想要的吧?” 夜魅诧异的拍手称赞:“不愧是天族帝姬,倒是比那些绣花枕头冷静得多,此次布局,只为带走四人,妖族红颜少主,天族朱颜帝姬,明月宫逐月神女,以及帝王谷辞镜帝师,不曾想逐月神女竟然没来,哼,只要你们三人甘愿跟我们走,我便放了这里的其他人,如何?” 妖后脸色冷如冰霜,“你做梦。” 孔红颜美眸微颤,“红颜可以同你们去,但是你们要放过帝姬。” 我呆怔,夜魅大笑:“我魔族皇女已经吩咐了,此番重中之重,便是拿下天族帝姬,帝姬若死,天族后继无人,动手!” 黑色匕首瞬间刺向我,辞镜咬牙,紧紧抱住了我,匕首刺入,鲜血淋漓,白衣染出血莲。 我下意识落泪,双眸发红,“辞镜!” 辞镜抱着我,笑容平和:“颜儿不怕。” “给我继续!”夜魅公子气急。“不能对这帝姬用法力,她有凤凰帝翎,会自动护主!” 一柄又一柄黑色匕首刺入辞镜身体,恐惧与愤怒仿佛要吞没我,如果我心爱的人要死在我面前,我还谈什么最锋利的矛。 “够了!”我再也忍不住仰天怒吼,眉心的红莲怒放,辞镜双眸惊讶,望着我已经渐渐灰暗的双瞳,“寂灭之瞳……怎么可能” 我咬破了唇,将朱红色的血点在了眉心:“我要杀了你们!” 滔天的火红色灵力释放,我抱起辞镜,庞大的火凰羽翼闪现,径直打向了夜魅。 第36章 三十六 寂灭之瞳 我没想到,辞镜会认出来。 当时我仅有的念头,不过是要他活着。 ——朱颜帝姬 夜魅举手对上:“竟然是神凰血,该死!天族的神凰血,破世间万禁!” 我自知以朱颜的实力,不可能同夜魅公子硬碰硬,凤凰帝翎也只能使用一次,故而虚晃一招,凤凰帝翎恍若帝兵,打向了那黑色屏障。 “我倒要看看,屏障破了,你们怎么逃离妖族!”我抱着辞镜,同夜魅公子对视。 黑色屏障开始碎裂,夜魅突然露出来了残忍的微笑,“屏障破碎前,帝姬就已经死了。” 黑色的巨掌打来,我急忙旋转,神凰羽翼合拢形成护体光芒。 夜魅提步便向前,一柄黑色长剑直直刺入,“魔剑典,化万圣。” 孔红颜急呼:“帝姬姐姐!” 整个天族只有我一个帝姬,生来不学无术,天考第一已是惊人,如今面临生死决战,对方又是魔族如今的四大公子之一,众神万分焦急。 我硬生生挪移了半步,魔剑刺入我的左肩,夜魅又一掌打来,方向却是辞镜。 我抬头,下意识伸手,同夜魅对掌,电光火石之间,我动用了寂灭之瞳,杀神凤凰女的特有瞳术,望之,入十八层修罗血狱,不死不休。 夜魅一脸惶恐,倒飞出去,下意识想呼喊凤凰女三个字。 我眸中闪现出来一丝寒芒,红衣长扬,以指为剑,径直打向夜魅公子。 夜魅吐血身亡的同时,黑色屏障破裂,宴会外的妖族闻声赶来,瞬间拿下了黑衣女子。 众神望着一袭红衣独立在空中的我,全部呆滞。 天族帝姬不学无术?有些种族还想推翻神族成为天族? 那这斩杀魔族四大公子算什么?夜魅公子的实力,分明已经是快要到上神境了。 我目光冰冷,望向怀中已然失血昏迷的辞镜,语气带着杀意,望向妖后,“此番幻花宴,本帝姬记着了,妖族出此纰漏,着实可笑!” 我没有理会妖后妖帝的表情,此刻蝶衣香的药效已过,众神法力恢复,我拿出了灵丹喂辞镜服下,辞镜方才缓缓醒来,不知为何,我觉得他望着我的眼神多了一些什么。 我急忙开口,眼睛发红,“辞镜,你怎么样了?” 辞镜摇摇头,笑道:“让颜儿担心了,想不到颜儿竟然那么强。” 我淡笑,“幼时有些际遇,被逼的狠了些,突然想起了剑术善杀伐,便用了。” 辞镜点头,目光中闪现出复杂的光芒。 高座上的妖帝叹气,“此番幻花宴让各位蒙受危难,是如墨之过,如墨自会向天帝给一个交代,不会让帝姬不满。” 我拱了拱手,远处一艘巨大的云舟驶来,云舟上乃是身着云衣的天族诸位上神,为首的一位上神道:“天族曲恒,救驾来迟,望帝姬降罪。” 我知道,动用凤凰帝翎,母后那边自然感应到了魔气,父君派来七大上神之首的曲恒也是在情理之中,毕竟此番幻花宴,来的都是各族绝代天骄,我更是天族唯一的帝姬。 妖帝孔如墨颔首:“望上神告知天帝天后,如墨定会给帝姬给整个天族一个完美的交代!” 曲恒上神拱手,我带着辞镜和落儿等人上云舟,星语神女长长舒了口气,“真是一场噩梦。” 我点头:“曲恒叔叔,把那些魔族女子押往天宫,我要亲自提审。” 沧乐望向辞镜,递出了一瓶丹药,柔声道:“帝师,这是玉肌丹,服用之后可以调理气息,不留疤痕。三界只有海州才有。” 辞镜接过,道了句多谢。 沧乐惊喜笑开。 我沉默,觉着辞镜好像有心事。但是他不说,我也不好问。 第37章 三十七 我只喜欢你 那时候,他说他会陪着帝姬一起面对老一辈的神仙。 我却忽略了,他说的是陪着帝姬,而不是他的颜儿了。 我想,我在辞镜的心里,一定是一个很糟糕的神仙。 ——朱颜帝姬 曲恒上神将已经痴傻的夜魅和几名黑衣女子带回了天族的牢狱,我同辞镜沉默的走在通过桃坞林去水木天榭的路上。 辞镜白衣清冷,桃花飘落在他的肩头,我下意识伸手,却被淡淡瞥了一眼,“辞镜?” 辞镜的目光带着点清冷,最终还是轻柔的笑开,“颜儿,你可曾骗过我?” 我摇头,眨着眼睛:“我怎么可能骗你?” 辞镜盯着我,伸手摸了一下我的头,“我相信颜儿。” 我眼露笑意,心里却揪成一团,想来辞镜已经心里起了怀疑,这样的时光,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我牵起了辞镜的手,一同走在桃坞林里。 辞镜笑着摇头,“那名魔族的夜魅公子和几名魔女颜儿打算怎么处置?魔族皇女现世,非同寻常。” 我叹了口气,“我准备将那夜魅公子关在牢狱里的神凤牢间,毕竟神凤牢间乃是不死神凰之力封禁的,没有我的信物外人根本进不去。” 辞镜点点头,“此番擒下魔族夜魅公子,定然会引魔族余孽出手针对颜儿,你的实力恐怕已经到了上神境?” 我点头,仰望星空,“我想要做一个合格的帝姬,可是我一出生,就被天命语言为杀戮星,杀伐气重,母后和父君为了保护我,一直让我学习仁德之法,所以我一直学着蛰伏,不想暴露自己的实力。” 辞镜的目光带着忧伤,想要伸手抱我,我却笑着推开,我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桃花,“我小的时候,身边都是些绝代的神女,学宫里面的古神夸赞她们聪慧绝顶,而我,则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帝姬,空顶着一个高贵的身份,拖累一群神女神子,更是嚣张霸道同师尊顶撞,被众神认为不成器。天族那些老顽固容得下一个不学无术的帝姬,却容不下一个杀戮星命的帝姬。” 辞镜久久的站在桃坞林里,我想这是我同他说过最久的话,他一直望着我,眸子仿佛宁静幽深的海,“幻花宴上,我看到了寂灭之瞳……” 我挑眉,一瞬间握紧了手,这一天,为什么来得这么快…… “辞镜,我是杀戮星命,天生带有寂灭神力,和凤凰女的杀气不同,但都是可以修行寂灭之瞳的。”我尽量使自己看起来自然一点,面对辞镜深邃的目光。 桃花飘落,月色清幽,辞镜淡淡叹了口气,我忍不住伸手将他紧紧抱住,把头埋在他的怀里,语声抽噎:“辞镜,辞镜,不要离开我……不要……”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我听到了自己内心恐惧的声音,我恐惧同辞镜的离别,恐惧一切与他有关的不好事情。 辞镜任由我抱着,良久伸手替我擦去了泪水,他的叹息声仿佛我耳边滑过的桃花风,“别哭了,怎么哭了呢,又不是什么大事情,帝姬文治武功皆好并不是什么错事,我会陪着帝姬一起面对那些老一辈神仙的。” 我心上一怔,旋即笑道,“好。” 桃花飘落在辞镜发间,我轻轻仰头,在他唇上落下一吻。“你是我朱颜的道侣,只能是我的。” 辞镜颔首,“好。” 第38章 三十八 试探,赌约 世人一定想不到,恐怖的战神南风,会是一个妖孽之容的美男子。 他时常一袭紫衣站在战神峰,迎着寒风,度过岁月变迁。 如果没有爱上我,他一定后来是幸福的。 ——朱颜帝姬 师尊南风传音唤我的时候,是几天后,整个四海八荒都知晓了天族的帝姬文治武功皆绝绝不差于人。 战神宫的战神峰通天凌厉,南风就一袭紫衣站在那峰上,墨发散开,绝代风流,谁曾想,上古战神南风,竟然是一个面相如此妖孽的美男子,那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那额心紫色的曼陀罗花,都宣告着这个男人优秀到极致,他的一柄剑,曾经打下了天族的盛世安宁,任凭后世众说纷纭,他都站在高冷的云端,站在世间的最顶端,高处不胜寒。 南风伸手理了理我的发,“小颜儿,你的道心乱了。” 我摇头,倔强同他对视,“辞镜是我的道侣。” 南风的目光闪过一丝痛楚,“我宁愿你喜欢的是孔红颜,辞镜此人,太过深沉,有大智慧大预谋,你赢不了他。” “他是我的帝师,也是我的道侣,没有任何理由背叛我。”我始终坚信着,坚信我爱的人心里永远不会背弃我。 肃杀的风滑过脸庞,南风转身与我并立望向战神峰后的天族全景,修罗塔高耸在中央,四州环绕,禁地长存。 南风的紫衣扬起衣角,几千万年的战场杀伐仍旧没有消磨掉他与生俱来的傲气,也只有望着我时,才会有一丝难得的温存,“小颜儿,我阅人无数,尚未看清辞镜,你年纪还浅,他也许喜欢你,可是那点喜欢,根本比不过乱世之中他想要的东西,他是魔族皇族,生来背负着滔天罪孽,与你无法共存,你不杀他,他也会有一天杀你。待他寻得那样的机会,他一定会背弃你,你可敢一赌?” 我知晓辞镜是魔族的事情肯定瞒不过一生同魔族打交道的南风,故而点头,“赌什么?” 南风笑开,在我耳边耳语了几句。 告别南风之后,我回到了水木天榭,辞镜还在教落儿上古史,远远望见我,不由得笑开。 我上前抱住辞镜,不经意道:“辞镜,我这几日审问那夜魅公子,他似乎嘴硬的很,无论如何也不肯说出魔族归来的皇女是谁,所以我准备去母后那求一枚噬心丹,一千八百一十三个死亡循环,我就不信他不肯说,你觉得怎么样?” 辞镜的手微微一怔,笑道:“噬心丹倒是三界第一的奇毒,摄人心魄,乱其神智,想来那夜魅公子扛不住的。” 我细细打量着辞镜,他的目光从容,看不出一丝破绽,我想到底是南风输了。 约莫又过了几个月,辞镜带着我和落儿坐到了白玉石桌边,上面放好了美酒和翠绿清淡的菜肴,我不解,“这是?” 落儿笑眯眯的开口:“姐姐,你定是没有仔细看过神族简史,今日是辞镜帝师的生辰。” 我恍然,赶忙望向辞镜:“你的生辰也这么清冷,我什么礼物也没备着……”我想了想,道:“按着我的规矩,都是送金玉其外的宝贝,你是我心尖上的人,我恨不得把自己都给你,这凤凰帝翎便赠与你吧,如今我展露实力,它却是用不上了,但是那些魔族余孽可能要找你的麻烦,凤凰帝翎给了你也好。” 辞镜接过帝翎,笑道:“少喝点,小心又醉了。” 我开心的尽情饮酒,望着不知喝了几杯后醉倒的落儿,大笑:“辞镜,你看,落儿这小丫头醉了,我还能喝……” 我仰头,倒在辞镜怀里睡过去。 辞镜轻声开口:“颜儿?” 我眉睫微微颤动,没有理会,继续沉睡。 辞镜似是叹了口气,将我和落儿抱至屋内,掩了掩被角,悄然离开。 我忽然睁开了眼睛,神色复杂,悄悄跟上了辞镜。 第39章 三十九 宿命,心痛 化魔蛊虫,以血养蛊。 这是辞镜的宿命,也是我的宿命。 他本就是魔,却生了一颗神仙般清贵绝尘的心。 我本是神仙,却因他而生了执念。 ——朱颜帝姬 辞镜走的方向,是天族的牢狱。 我望着他迈入了牢狱,径直同守卫打过招呼,走进了神凰牢间。 看守的神将赶忙放进了辞镜,却抬头惊讶的望见了我,我想他一定吓呆了,因为我早已泪流满面。 我想过辞镜会同我有许多种结果,我想过要瞒着所有人同他结为道侣,我想同他和所有神仙眷侣一样白头到老。 可是,他还是带着凤凰帝翎走进了那间关押夜魅公子的牢间。 我静静地站在牢间外,不愿意走进去,神将小心翼翼的望着我,又望了望牢间,不知如何是好:这帝姬和帝师不是一对么? 牢间里,夜魅公子双眸疲倦,双手双脚颓然地被拷在玄天石链上,望见走进来的辞镜,突然冷笑:“辞镜帝师。” 辞镜的目光仿佛化不开的寒潭,摄人而凌厉,“夜魅公子,还是不愿招供魔皇女是谁么?前不久颜儿同我说要对你用了噬心丹,你的骨气倒是硬。” 夜魅公子好笑的抬头,对着辞镜那张清绝出尘的脸,不屑道:“我魔族有逆天之傲,岂会屈服于你们这些杂碎!” 辞镜挑眉,唇角勾起微笑,理了理衣角,从容道:“你不说我也猜到了魔皇女是谁了,碧仙海出来的奈儿可对?” 夜魅公子突然腥红了眼眶,发疯似的盯着辞镜,良久,冷笑:“想套我,想都别想。” 辞镜摇头,淡淡的看着此刻落魄的夜魅公子,“你已经逃不了了,最聪明的办法便是自行了结,泄露不了秘密,也不用忍受噬心丹之痛。” 夜魅公子复杂的看着辞镜,苦笑:“真想不到,像你这样绝世的神仙,甘心给一个臭丫头当帝师,如今你这般同我谈话,却不知道此刻外边已经站着那天族的帝姬吧,几千万年前神族建立天族,妖族海族臣服,天族唯一的帝姬又岂是平凡之辈,她到底还是不信任你。” 辞镜回头望了一眼,我伸手抹了抹泪,同他遥遥对视。 夜魅公子突然道,“辞镜帝师,你过来,我要亲自告诉你一个秘密。” 辞镜不解,走近夜魅公子,后者突然诡异的笑开,口吐鲜血,夜魅公子颓然倒地,没了气息,玄天石链顿时自行解开。 辞镜下意识伸手想扶起夜魅公子,却不料夜魅公子的身体突然裂开,一只黑色的虫子瞬间飞入了辞镜的身体。 我站在门外,望见突生的状况,赶忙走了进去,“辞镜?” 辞镜起身,露出笑容,面色却突然苍白,唇角泛起了黑气。 我呆滞,“化……化魔蛊虫?” 辞镜一贯从容的目光开始迷离,带着魔气,“不……颜儿,我不是……” 门外的神将已经呆住,旋即开口想要大喊“魔族……” 我抬手,以指化剑,灭了神将的口。 辞镜一脸苦笑,身上的魔气越来越重,额心的凤凰神印显然要溃灭,“颜儿,你杀了我吧。” 辞镜本就是魔族,化魔蛊虫对他本来无害,但是却可以激发出原本压制在他体内的魔气。 我沉默,强行将虚弱的辞镜拉入怀中,散发出神凰之力,掩盖了他魔族的气息,“我带你去落凰坡。” 第40章 四十 我爱你,不后悔 那样炎热的天气,他却将自己包裹在厚重的雪裘衣里面。 就像随时都可能离我而去的玻璃美人一般。 我知道,他是因为我,才贪恋这样即便痛苦也陪着我的时光。 辞镜他,在乎我,不惧世间诸苦。 ——朱颜帝姬 那日我带着辞镜径直飞向落凰坡的事传便了整个天宫,母后派人来落凰坡的时候,被我全部挡在了落凰坡外。 当时的我一袭红衣,执着青锋,神色冰冷,“回去告诉我母后,我要同帝师在落凰坡住一段时间,在这期间,越界者,杀无赦!这是,帝姬令!” 我不知道那些回去的神使是怎么同母后说的,但是帝姬令出,除了天帝,四海八荒无人敢违背。一位帝姬,作为天族未来唯一的继承人,一生也只有一次帝姬令而已。 落凰坡内,辞镜的身体越来越弱,单薄得像一张随时都可能消失的白纸,他裹着白色的雪裘衣,拼命掩盖自己的魔气,遇见我就好像一个惶恐的孩子一般,神色落寞,更多的时候是长久的睡眠。 明明是炎热的天气,他却给自己裹了那样厚的衣物,生怕让外人感受到他的魔气。 我推开了草庐的门,走向已经在榻上睡过去的辞镜,他还是那样的眉眼绝世,就连睡过去都带着清贵气。 我低头,轻轻吻着辞镜。辞镜的眼睫忽然湿润,一滴泪滑过脸颊,我起身,望见那双疲倦的眼睛,那里面是浓浓的化不开的忧伤。 我握着辞镜的手,温柔道:“辞镜,就算你是魔族也没什么,真的,你不要怕,有我在,你不要怕。我会找到办法掩去你的气息的,我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回到天宫,我们还可以……” 辞镜就那样静静的望着我,忽然开口,冷笑:“别傻了,你是帝姬,我是魔族,我们不可能的。” 我的心突然痛了一下,觉着那个清冷绝世的少年帝师似乎有什么在无形之中变了,我咬牙:“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的。辞镜,你是帝王谷的谷主,你一定知道有什么东西可以掩盖魔力的对不对?” 辞镜沉默,别过头不愿看我,“你走罢。” 厚实的雪裘衣包裹着他,仿佛一个病态的玻璃美人一般,随时可以消失。 我气极,伸手不由分说的撕开雪裘衣,将孱弱的辞镜拉起,紧紧抱住了他,魔气顿时散开在整个草庐,包围着我和他。 我红着眼睛嘶吼:“辞镜你懂不懂,我喜欢你,火桑林里你说你叫辞镜,我就喜欢你。碧仙海你救了奈儿,我就知晓你是魔族可我还是喜欢你,凤凰女带你回来的时候我看见了,可是我还是想假装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拼尽全力去爱的这个人,是你辞镜。我漫漫神生三万年,最想保护的,还是你辞镜!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是绝色的帝师,我爱你,更不会介意你是魔族你懂不懂?” 辞镜好像第一次认识我一般,在我怀里顿时僵硬,他的眸子含着泪,红红的,“追魂岭,还魂草。” 我抬头看着辞镜,喜出望外,“天星草可以彻底的掩去魔气?” 辞镜点头,“还魂草,剧毒之物,配以神凰心头血,可使魔族褪体返还,塑造神体。比夜魅公子用神凰草更彻底,几乎没有魔族愿意用。” 我带着笑,“我这便替你去取。” 辞镜突然伸手,拉住了要走的我,又拥入怀中,缠绵的吻落下,“颜儿,颜儿,颜儿……活着回来……” 我在辞镜长长的吻里险些没有缓过气来,辞镜一贯是一个冷静的神仙,此番如此,倒教我生了几分惆怅,追魂岭太过凶险,埋葬了太多上族。 可是我无路可退,我的爱人是魔族,我无路可退。 第41章 四十一 梦似流光情根深 忘川往生雾,照见毕生。 我一点也不想醒过来,可是,有一个人他曾经和我说,颜儿,活着回来。 ——朱颜帝姬 浩瀚太霄天的一处常年死气沉沉的绵延山岭,巨兽埋伏,神明葬骨,这里撒了太多神血。 上古时代更是魔族同神族的分水岭,数不清的上古神族妖族天骄埋骨于此,是太霄天天族当世第一的禁地。 而此刻,便有一个一袭黑衣的女子迈步而来,黄金面具掩盖了她的脸,手中一柄赤红长剑杀气凌冽,双瞳灰暗,宛如地狱修罗,身旁数百里无一死物敢靠近。 那日我从辞镜口中知晓还魂草可以退魔返神之后便有了打算,朱颜再逆天,也不可能打得过追魂岭残留的死物,世间能够取到的,只有已经濒临帝境的神仙。 杀神凤凰女,刚好就是。 修行仅三万年,我便已经是濒临帝境,惹得南风惊叹为妖孽,甚至怀疑我是远古某个大能投胎,当时我毫不客气给他了一个白眼。 追魂岭,追魂。 我走在追魂岭里,只觉得四周的古树都散发着摄人的寒芒,仿佛随时要吞噬一切。 幽绿和赤红色,就是追魂岭的色彩。 赤红色的神血仍旧渗透在大地的表面,苍凉肃穆。 有白骨散落,也有白骨毅然站立,面朝天宫。 我神色复杂,往前走了走,入追魂岭必遇世间大凶的说法自古就存在,容不得我掉以轻心。 一阵风吹过,我抬头,望见遍眼绿色中突然出现了一朵紫色的小花,妖异而魅惑。 周围开始泛起迷雾,笼罩了整个追魂岭,有古老的存在冥冥之中叹了口气,“又一个陷入忘川往生雾的神仙。” 我一脸诧异,望见不知何时何地处在一条古老河桥上的我。 一位灰衣的婆婆满脸皱纹,笑着递给我一碗汤,“喝吧,喝了就可以看见自己最想要的东西了。” 我听闻过阴间有孟婆赠孟婆汤,却不曾听闻世间有此汤可达心之所想。 忘川往生雾,到底是什么东西? 见我犹豫,婆婆勾起了笑容,神经兮兮道:“忘川往生雾,映照毕生命运,想看就要喝下这往生汤。小帝姬不试试看嘛?” 我揭下了黄金面具,一饮而尽。 婆婆笑开,声音古怪,“好,渡夫,有客人了。” 古老的忘川往生河忽然飘来一叶扁舟,船上的老人瘦骨嶙峋,撑着一叶竹蒿,“来。” 我应声而起,落入舟中,想要一探忘川往生雾。追魂岭太大,还魂草又是存在于传说当中的圣药,本就稀少。说不定,就在往生雾里,可以照见毕生命运,我倒想看看我的命运是如何。 轻舟似乎随时都会被打翻,却又稳稳的躲过了每一次的大浪。渡夫抬头指了指前面的迷雾,“起雾了。” 我双眸微怔,世界颠倒流转。 无上的时光法力似乎带我见证了我的一生。 红衣的帝姬自一出生,便引来太霄天杀戮星辰闪现,血红色天月凌空,神凰坐化,天宫震动。 而后被整个神族排斥,我开始学会了忍辱负重隐藏实力,一无是处的朱颜帝姬反而让他们放了心。 之后的我,拜师战神宫,入主杀神峰,三万年濒临帝境。 火桑林初见辞镜,一见倾心。同他日日夜夜,刻骨铭心。却突然到了幻花宴,辞镜化魔,我来追魂岭。 一切的一切都那么真实。 我看到再后来,我取到了还魂草,辞镜笑开,将我拥入怀中。 我同辞镜大婚,辞镜抚琴我起舞,神仙眷侣,三界安宁。 第42章 四十二 陷阱,也要去 他要的,我都愿意给。 我以为我做得到,可是我忘了,我骨子里面,是天族的血。 ——朱颜帝姬 辞镜仍旧清冷,却温柔而情深,我几乎要醉在这样的生活里,不知道这样过了几万年,辞镜把我揽入怀中,柔声道:“颜儿,不要离开我。” 我下意识想答应,可是心底却仿佛有另一个声音在呼唤我,那是一个包裹着雪裘衣的白衣少年,他拉着我的手,颤巍巍地说“颜儿,活着回来。” 我望着眼前陪着我过了几万年的辞镜,忽然落泪,“忘川往生雾,原来如此。” 我毅然抬头,寂灭之瞳闪现,一力破万法,穿过时光法力,再睁开眼,赫然是追魂岭。 婆婆的声音幽幽传来:“那紫色花便是三界第一奇花往生花,你破开了往生雾,便可以拥有它,一生当中有三次来忘川的机会,切记切记。” 声音退散,我握着手中的紫色小花,神情坚定。 又不知往前走了多久,来到了一处比较空旷的山地,显眼的天蓝色还魂草飘在中央。 我提步凌空,想要摘到还魂草。却不料地下突然泛起了滔天黑气,大阵启动,要融化万物。 黑色气剑打向我,我反手,径直避开,却发现攻击越来越多。 大阵外,突然出现了一个身穿血红色长衣的少女,头戴着凤凰血冠,坐在黑座之上,身边站着三位紫衣魔族公子,数十位大魔立于身后。 我望着那血衣魔女,双手一紧,“魔皇女奈儿……竟然真的是你。” 奈儿不在意的把玩着自己的发丝:“水神那糊涂鬼以为我是天音一族,却不知那名天音族女子本身就是我的寄生体,我以还魂草退魔返神,本身就是魔凰,自然可以压制魔力散发仙家气息,可是我还是魔皇血脉,怎么样大姐姐?吃惊吗?追魂岭,正是我魔族如今的大本营。” 我握着手中的杀神剑,剑势飞快,身上已经出现多处伤口,“辞镜……” 奈儿笑的刺眼,好笑的看着我,道:“清言哥哥一心想报恩,以辞镜之名去同你相爱,不过是因为你是朱颜,你想要的他都会偿还给你,你以为他真的会为了你抛弃魔族大业?从他知道你是凤凰女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要让你来追魂岭赴死了。不愧是清言哥哥,果真神机妙算,让天族唯一的帝姬死心塌地赴死,朱颜,你居然真的相信清言哥哥会喜欢你?” 我冷笑,双手举剑,“奈儿,魔族万化阵固然厉害,可也留不住我,我会亲口问辞镜,或者更应该称呼为宋清言,我和你唯一的不同是,辞镜他是我看中的道侣,就算他骗我,我也会保他安宁!” 我的帝力忽然散开,神凰化形,不死神火冲开了万化大阵,有红莲业火燃起。 奈儿后退,骂到:“你个疯子,不要命了,燃烧本命精血,你会万年修为散尽的!” 我苦笑,手中红莲业火焚遍追魂岭,奈儿在我拼命快要离开的时候,忽然道:“朱颜,如果清言哥哥想要的,是这太霄天呢?你愿意给吗?” 我回头,笑容明媚:“只要他是辞镜帝师,我就敢给。” 我飞向了天族的方向,奈儿没有阻拦,站在追魂岭里,神色冰冷:“我们已经暴露了,去帝王谷吧,那沧乐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竟然不知道朱颜已经濒临帝境!只是可惜,清言哥哥自始至终都想做魔族,如果你是我魔族的女子,倒是真的适合我清言哥哥,可惜,你已经废了……” 第43章 四十三 镜花水月 原来从一开始,他同我,就真的是一场骗局。 他毁了天族引以为傲的帝姬,毁了我对他的爱情。 ——朱颜帝姬 天宫的帝后宫里,涂素儿凤眸上扬,梅花婆婆笑道:“颜儿这小丫头长大了。” 帝后涂素一直皱着眉头,敲着自己的玉扳指,神色幽深:“只是这辞镜目的并不单纯,当年来天宫的时候,我就知晓有可能乱了颜儿的道心,他毕竟是魔族……” 梅花婆婆目光突然复杂起来,“只可惜颜儿小丫头一直以为帝后不知道,若不是帝后猜出来了颜儿小丫头有可能是凤凰女,说不定就真的同意了……这血海深仇,岂能答应?” 帝后涂素绝色的面容清冷,低垂着眼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此时,我正带着还魂草回到了落凰坡,草庐的黑气已经越来越严重。 我伸手推开门,榻上的辞镜正在小憩,仍旧裹着厚重的雪裘衣,墨发安静的散在脑后。 我望着辞镜的睡容,莫名心安。手中的还魂草握紧,我缓缓走过去,辞镜的睫毛微微动了动,睁开眼,一时间气氛有些安静。 我笑起,“辞镜,我带来了还魂草。” 辞镜直直望着我,我才看到自己虽然换回来了红衣,可是双手沾满了鲜血,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这就配神凰心头血。” 辞镜起身,将我拥入怀中,一贯清冷的音色突然有些发颤,“颜儿……” 我害怕辞镜发现我的虚弱,便笑着推开了他,“好了,我马上取心头血配药。” 辞镜沉默,望着我。 我快步离开,走近内屋,赤红色的小铜炉摆在桌子上,我握着一柄发着寒光的匕首,神色苍白,方才同奈儿的万化阵打斗,强行使用帝力,体内经脉几乎碎裂,如果让辞镜发现,定不会让我取心头血。 可是我的神力已经快要枯竭,根本等不到以后。我咬着唇,闭上眼,匕首刺入心口,心头血滴入玉碗之中。 约莫滴了五滴之后,我强撑着将还魂草同心头血放入铜炉里,用仅余的神力点起了铜炉,良久,丹成。 我勉强勾起了唇角,取出了丹,走出去望向辞镜,此时的辞镜正站在窗前,一言不发。 我沙哑着嗓子,开口道:“辞镜,这是丹药。” 辞镜转身,接过丹药,白皙的手微微发着颤,我抬头,眼前突然发黑,一片恍惚,晕了过去。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一个好看的少年,站在火桑树下,绝世风华。 他从容的笑着,恍若清风明月。让我仿佛看到了满天星空,心上惊艳。 再醒过来,却是在金碧辉煌的宫殿,我的耳边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睁开眼,一脸倦容的母后望着我,“颜儿……你真傻。” 我面色苍白,无力地起了半个身子,“母后,辞镜呢?他怎么样了?” 母后神色冰冷,“帝师既然是魔族,自然要关入坠神渊审问清楚有何目的。” 我呆住,急忙道:“可是他已经服了药丹……” “愚蠢!”母后气急,“那辞镜本身就是魔族宋家的遗孤,还魂草加上神凰心头血确实可以退魔返神,然而你可知为什么那么多魔族宁愿选择神凰草来暂时压制魔力,都不愿去用这丹药?并不是神凰心头血难取,上古也有天族帝族爱上魔族取来还魂草配药,可是那些魔族无一例外都拒绝了,因为那丹药会退魔是真,可是却会费尽修为,忘却前尘!” 我伸出的手停在半空,落下眼泪,“所以辞镜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服药……” 母后叹了口气,露出狠色:“恐怕你在追魂岭被围攻,也是他布的局,还魂草固然稀有,却并非追魂岭一处有……那辞镜,来天宫,目的绝对不单纯。就连那中了蛊虫,恐怕也……” 大把大把的泪仓皇落下,我低伏在母后怀里,泣不成声,“母后,儿臣求你,不要追究辞镜的责任,不要……” 第44章 四十四 缘分尽了 他说,他同我缘分尽了。 这一生,他再也不是那个桃坞林里亲吻我的辞镜了。 以后,他是宋清言,魔族皇族,清言皇子。 ——朱颜帝姬 那日帝后宫里,我的哭声声嘶力竭,依旧没有改变母后的决定。 后来,我拖着病体,长跪在了天宫大殿前,恳求父君和母后开恩。 父君高坐在殿上,神情威严,面对我这个唯一的女儿,目光中带着一丝动容。 我就这样跪在宫门前,直到太霄天下了雪,一袭紫衣的南风出现在我面前,替我打了伞,动用神音道:“战神宫南风,请见天帝帝后。” 天宫一震,宫殿大门应声而开,南风扶起我,从容而入。 父君敲着帝椅扶手,音色威严:“战神难得前来太霄天天宫,不知有何贵干?” 南风那双桃花眼带着笑意,玩世不恭,“我的宝贝徒弟都被人害得没了修为,做师傅的自然得来讨个说法,原是想将那帝师千刀万剐死不足惜,但是听闻小颜儿已经跪了足足数月,天帝帝后不好动私情,我这个师傅却是不免心疼,也无需顾忌,便当南风欠了天宫一个恩情,饶了那帝师离去罢。” 我眼睛通红,望着一贯玩世不恭的南风,“师尊。” 南风一脸笑意,伸手摸了摸我的头:“我南风的徒儿,可是宝贝疙瘩,谁也欺负不得。” 父君笑开,“好。” 我欣喜的望着父君,父君又道,“但是颜儿你得立誓,乖乖呆在神族学宫,直到毕业,跟着三位古神学习神法道术,修习儒佛心法,不可再见辞镜,如何?” 我垂下眼睫,拱手跪地,“请容儿臣送帝师一程可好?” 父君叹息,“不必了。你母后会同他谈话,并让他离去的。” 我眸色黯然,父君留下了一句话便带着母后离开。 父君说,“如今四海八荒暗流涌动,天族根本损失不起一个帝姬了。” 天宫的大殿清冷,南风轻轻将我拥入怀中,叹气,“傻丫头。” 我不知道母后会同辞镜说些什么,我不敢想。 我只知道那日南风悄悄带着我,我裹了一袭黑色长衣,远远站在天宫,望着辞镜一袭月白长衣,孤寂的身影有些苍凉,我跟着他,目送他离开天宫。 飞雪漫天,南风单手抱着我,我送了一段又一段,直至神族的边界,南风压低了我的头,“小颜儿,回去罢,也该死心了。” 我点头,却望见另一个白衣身影匆忙赶来,梨花带雨,纤弱的抱住辞镜。 沧乐抽噎着,紧紧抱着辞镜,身后水无忧带着海族的天兵追来,“姐姐,你不要执迷不悟了!他是魔族,已经害了帝姬,你不要跟着陷进去。” 沧乐戚戚然一笑,无限风情,那可能是我自见过她最绝代的一幕,沧乐本就是四海八荒的天族第一美人,如今她梨花带雨,却目光坚定,玉手化作剑气,径直割断了眉心的神印,神根尽断,朱唇带着鲜血,笑道:“我沧乐爱上的人,便不惧世人眼光,她朱颜甘愿放弃,可我不,她终究还是输了,她没有我爱的深,什么神族,我都可以不要,就算堕魔,我也要陪着辞镜公子!” 沧乐转身,拉着辞镜的手,含泪笑道:“辞镜公子,帝王谷清冷,可否带沧乐同去,伴公子左右?” 辞镜的目光若有若无的瞥向我同南风的方向,又极快的略过,握住沧乐,揽入怀中,“有美如斯,辞镜怎会相拒?” 水无忧望着自断神根堕魔的沧乐,又望着一袭月白长衣的辞镜,终是叹了口气,“善待我姐姐。” 辞镜不做声,转身带着沧乐离去,水无忧却突然大声吼道:“辞镜,你放弃了颜儿,你就不后悔吗?她因为你足足跪了数月你知不知道!” 辞镜回头,从容一笑,“前尘缘已尽,日后相见,便是血海深仇。” 水无忧双眸腥红,目送二人离去。 我站在雪里,浑身冰凉,呢喃道:“前尘缘已尽……已尽……” 南风紧紧搂着我颤抖的身子,我却像失了心一般,痛苦流涕。 不久,母后便向四海八荒公布了我是凤凰女的事情,宣告魔族余孽魔皇女出世,谋害天族帝姬,引起天族大怒,要彻底铲除魔族。 得知消息时,我已经在水木天榭静养了数月。 第45章 四十五 南风到来 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日,我会穿上白衣,世事变换太快,我还什么也不懂,就已经走到了这条路上。 ——朱颜帝姬 近日里太霄天的风又大了些,听闻是那布风的神仙失了恋,一时间可怜。 而我,正端坐在学宫里,三位古神亲自讲着神族学史。 不知不觉中,辞镜竟是已经离我有百年之余。这些年,我在这神族学宫倒是真正静下了心,凤凰女的身份已经暴露,虽是没了神力,到底是不用掩盖那些天赋。 天权古神望着我,目光深远,“帝姬有大才华,这些年潜心修行,我等三人早已再无可以教授的,如今,帝姬也是可以毕业了。” 我起身鞠躬,浅浅笑开,“昔年不懂事,老是同学宫的老师们起争执,还望古神海涵。” 天枢古神摸着胡须,也是感叹:“谁曾想一直纨绔子弟的帝姬,竟然是这太霄天最惊才绝艳的神仙,比之明月神宫的逐月神女毫不逊色,只是可惜了那一身修为……” 我淡淡望着三位古神,不答话。辞镜虽然走了,我倒是有些像他了。 从前我是一无是处的帝姬的时候,普天之下都只畏惧我的泼天宠爱和尊贵的身份。芍药常说,“我家帝姬生的好,一生下来就是注定当天帝的命。四海八荒哪个敢不服?” 如今我真的失去了一身修为,才华天赋反而让诸神惋惜,这世间种种,倒是叫人感慨。 在神族学宫潜修的这几百年,我拒绝了各宫的来访,时常一个人爱站在水木天榭的镜花阁里,望着满树火桑发呆。 从前那一身红衣,倒是变成了白衣。梅花婆婆说,“帝姬这是长大了。” 可是我宁愿不要这长大,长大了,辞镜就不见了。 这几百年里,我林林总总听过辞镜的很多事情,关于我同辞镜,太霄天流传了好几个故事版本。 无非是帝姬为爱甘愿前往追魂岭,凤凰女身份曝光,帝师不愿被欺骗而远走。 又或者帝姬不满帝师心系海州沧乐神女,以凤凰女身份打压神女,帝师气极带着沧乐神女回归帝王谷,死生不再相见。 更有甚者,说帝师回归帝王谷途中遭遇追杀,险些丧命,沧乐神女替帝师挡下致命一击,二人两情相悦,那派出暗卫的人,疑似天族皇家。 我勾着笑意,青丝散在脑后,今日我终于是从神族学宫毕业了,也算是圆了同辞镜的约定。 历来要继承天族的殿下从神族学宫毕业后,便是要真正掌握一些实权,再也不能随心所欲的放纵了。 有清风吹过来,一袭紫衣的南风款款立在身后,我淡笑,弄着发丝,“我这水木天榭却是拦不住师尊你。” 南风只笑,火桑花仿佛都安静了下来,紫衣拂袖在身后,“小丫头终于毕业了,过几日便是要真正成为太霄天的帝姬了。” 我理着头发,望向南风,忽然开口,“师尊,当时为什么要收我为徒呢?” 南风抬头,瞥了一眼我,玩笑道,“偌大个修罗塔,当时也就一个你一身红衣服,拿着把黑刀盯着修罗试炼,活脱脱一个女杀神,我不收了岂不是亏了?” 第46章 四十六 火桑依旧 关于情爱,我闭上眼睛,只有一个人的身影。 我困在那场火桑花里,走不出来,我怕我走远了,再回头,有一天辞镜回来,便找不到那个爱打盹的小丫头了。 ——朱颜帝姬 南风这人,口中倒老也是一副不怎么在意的口吻,四海八荒威胁得到这尊大神的人,估计也没有。 我转过身,眼角微微湿润,音色低沉,“师尊,他怎么样了?” 南风的声音有些缓,眼角上扬,伸手接过一片火桑花瓣,“帝师辞镜,同神女沧乐有情人终成眷属,隐居帝王谷,四海八荒是共知的。” “这些年,他的手段越发有当年落华帝师的风范,怕是志向不在那小小的帝师之位。”南风认真的看着我,想要看出一些什么。 我含着笑,神色从容,起身坐在火桑树下的白玉石桌,一架天青色古琴浮现,琴音响起,清幽而绵长,“师尊,朱颜此生,从未想过一定要登天帝位,只要是他想要的,我都愿意给他,可是这天下,是我父君打下来的,是四海八荒共尊的,他要拿,就从我手里夺走。” 南风的衣角扬起,火桑花惊落一地,那袭紫衣美的动人,世有帝君如此,偏偏那玩世不恭的笑里带了不知多少血腥气,让人不敢直视,“我家小颜儿的天下,谁也夺不走。” 我低头,琴音复起,是《战江山》,“如今我已经不是那个凤凰女了,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帝姬而已,如何镇的住四海八荒?” 南风嘴角勾起摄人的微笑,替我捋去发间的花瓣,手中一柄赤红长剑浮现,寒光凌冽,“就凭你,有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战神师尊,这四海八荒,你坐的起。” 我仰头,双目平静地望着南风,“师尊常说,战神宫是守护天族最锋利的矛,如今为何带了私欲?” 南风哑然,好气地笑道:“私欲?我南风护短,徒儿又是天家的血脉,四海八荒哪个敢说不可?况且,我南风做事,还不需旁人多嘴。” 我颔首,语气淡然:“下月初九,我的封赏大礼。” 南风点头,静立于水木天榭之中。 从前我看不懂辞镜,可是我满心欢喜皆是因为我心里只有一个辞镜,一个白衣翩翩恍若惊鸿的辞镜。 而我的师尊南风,自我幼时便是一个行事我行我素的主,凭着那股战意,打遍上古,镇压一个时代。却是一个紫衣绝世风流傲世的帝君。他不在天帝位,却有天帝的实力,大抵只适合活在四海八荒的尊崇里。 我看不懂辞镜,我却懂南风,说他心怀天下大义的,都是假的,他不爱苍生,他只爱自己,他守护神族,不过是因为他出生于神族,在上古乱世一个人一柄剑打下太霄天的帝君,他只是一个冷酷到极致的帝君。 这世间有一些人,你看不懂,也有一些人,你看得懂,却也只能佩服于那样的大气度和大自在。 南风离开后,我一直在镜花阁呆了很久,直到余晖遍布镜花阁,芍药捧着一袭裘衣,落儿迈着步子,“姐姐,我就知道你在这里。这些年你每每心上难过便是在这里,你不见星语姐姐,不见水无忧,连那未婚夫红颜公子也不见。” 我苦笑,关于孔红颜成为我夫婿的事,是在辞镜离开之后,天族名宿共同决定的,彼时我心思哀痛,久久躺在榻上数月,才恢复了些精神,那孔红颜竟是拿来了妖族的聚灵果,要为我聚灵,保住了我一身神凰血脉,日后还是有恢复的可能。 这份恩情太重,天族也承了这份恩情,那聚灵果原是妖族妖帝突破时服用的,如今却用在了我身上,便是许了天族未来帝婿的身份,也说不得什么了。 只是,镜花阁,满眼火桑望去,多少伤心事,多少情思杂乱,我多想再去见一眼辞镜,却似乎再也没有任何理由,我是凤凰女,杀了他全族的刽子手,他永永远远,都不会原谅我。 跨越千山万水的那时候,只是他与我的一场报恩而已,恩报完了,他自然就要走了。只不过是我一个人,困在了那场火桑花里,不愿意走而已。 那是我一生情爱开始的地方,初尝情爱欢喜,便已觉万般酸痛,不知要如何,才能算是真正的抉择和放下。 第47章 四十七 红颜,辞镜 身如寒雪,眉眼清冷,却心中滚烫如烈火,这是他辞镜。 那个海州灯宴上喊出爱他的小帝姬,他跨越千山万水,不过心中三四万年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辞镜帝师 妖族,不老山。 有一道让世间所有女子都自愧不如的身影,红衣蹁跹,墨发如瀑,那双眸子极尽纯粹,仿佛雨后空灵的露珠,浑身散发着干净空灵的气息。 左云娴望着站在不老山上的孔红颜,笑道,“红颜,过几日便是朱颜帝姬的封赏大礼了,你作为天族未来的帝婿,怎么反倒开始多愁善感起来了。” 孔红颜目光纯净,有些害羞,“母后,红颜想着日后要迎娶那样绝美的颜儿姐姐,便觉着此生便是死也值得了,可是颜儿姐姐心系辞镜帝师,我拿聚灵果让姐姐承了那份情,姐姐可会开心?” 左云娴挑眉,“红颜,那天族的朱颜,自幼师从战神南风,隐忍了这么多年,如今修为尽废,却依旧坐的稳帝姬的位置,你可知是为何?” 孔红颜不解,望着自己一直崇拜的母后。 左云娴目光深远,望向远方的苍穹,正是天宫的方向,“如今四海八荒暗流涌动,天帝镇压了太多时代,举凡有些实力的,都想去坐一坐那个位置,太霄天辽阔无垠,远不止神妖海人魔这几族,上古时代,天地初开,那幻神宫便是幻神一族,明月神宫更是明月女帝传承,巫傀鬼祸,更有轮回往生禁地,朱颜若是仍旧凤凰女修为,怕是当世无人可匹,可是她如今没有了修为,若非有一个四海八荒共尊的师尊,有一个不知情深情浅的帝王谷帝师,想要坐稳那个位子,与其说她承你的情,不如说,她结的,是神族与妖族的秦晋。我们这位帝姬,却是个聪明人。” 孔红颜低着头,“红颜竟不知,有那么多人想要害颜儿姐姐。” 左云娴叹气,“如今你是她的未婚夫婿,便要端出天族帝婿的气度来,不可再如此软弱善良,不然日后铁定拿不准你那七窍玲珑心的姐姐。” 孔红颜面露羞涩,坚定地点了点头,“颜儿姐姐的大礼上,红颜一定会保护好姐姐,她是我今生唯一的妻子。” 不老山似乎有轻微的叹息传来,一树桃花飘落,孔红颜目光温柔,仿佛看到了那日天宫桃坞林里,眉眼温柔的帝姬。 …… 白雪覆盖了整个帝王谷,一阵琴音传来,白衣的绝世少年神君端坐在软座上,眉眼清冷,身旁是带着皇冠的红衣少女,奈儿光着脚丫子,音色清脆,“清言哥哥,过几日便是朱颜的大礼了,估计也是那妖族红颜少主同她的订婚大礼了,你就不心动?” 辞镜抚着琴,指尖不自觉停顿了一下,目光之中带着浓浓的哀伤,初听见朱颜二字眼中浮现的分明灼灼光芒,也暗淡了下去,他自顾自笑开,那笑,仿佛化不开的深雪,不知世间有什么人,可以让他化开。 奈儿低头,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曾经有一个人,让这个如同深雪一般的少年神君,露出过和煦的笑容。也曾经让他在每一个日夜,忍者飞雪深寒岁月漫长,不过为等待同她的一场相遇而已。 那个时候的辞镜,曾等着岁月漫长,三万年的时光,不过为遇见那个红衣的帝姬,同她结一段姻缘而已,他哪里就是个清冷的人,不过是空等三四万年,心里只有一个人而已。 他有幸,得她所爱,得她一心欢喜,得她倾心。却无缘,她是杀神凤凰女,他曾经想要帮她成为真正帝姬的梦想,也似乎可笑极了。 那日离别,他远远望见,她单薄地裹在红衣里,那护着她的帝君紫衣傲世,嘴角带着的宠溺丝毫不下于他。 他就知道,便是他欺骗了她伤了她,她身边也还有别的人,会护她生生世世。 只是,他为何会觉得如此淡漠孤独。 朱颜啊,那个叫朱颜的帝姬,笑容明媚,在海州灯宴喊出爱他的那个小丫头,明艳如火,他坐于帝王谷寒雪之中,却难掩心中灼灼思念。 身如寒雪,眉眼清冷,却心中滚烫如烈火,这是他辞镜,帝王谷的辞镜,魔族皇族的宋清言。 不远处,白衣的沧乐眉眼冷漠,握紧了双手。 也不知这匆匆岁月,谁入了劫,谁执了念。 第48章 四十八 天族殿下 我想问他,我好想问他,如果我不是凤凰女呢? 如果我只是那个唤作朱颜的小帝姬,他愿不愿意放弃夺天下的夙愿,服下还魂草,做我的夫婿? ——朱颜帝姬 太霄天一千万三千年,临近九月的时候,天帝命司音司乐司琴等乐神宫的神仙摆了极大的排场,这一年四海八荒所有的花都竞相绽放,只为太霄天未来的天帝献礼。 四洲皆是在这一天驾起了虹桥,云雾缭绕,浩大的云舟驶向中央的神族天宫。 云端之上彩凤长鸣,瑞兽凌空,长生鹤展翅,通了灵性。 此刻,我正端坐在一架龙凤雕柱的云车之中,芍药着了一身彩衣,跟着我,数不清的神花铺路,远远便望见了密密麻麻的各族神仙。 远处高座之上,父君与母后并肩而立,满眼欣慰。 凤凰帝冠轻摇,虽只有七翼,却已经是极致,我露出了原本的面容,淡眉轻扬,眸光流转,这一日原是当初辞镜最想望见的,我花了几百年的时间通读神族学宫各族史学,精研各族神法仙术,为的,不过是那站在火桑树下,惊艳我全世界的少年帝师而已。 伴着彩凤的长鸣,云车缓缓降落在天宫的花路上,位分高的上神伏了半个身子,其余齐齐叩首,我抬头,移步向前。 漫天神花飘落,繁华鲜艳。妖族的妖后妖帝满眼笑意,同样伏了身子,我顿住,伸手扶起,笑道:“妖族大礼,朱颜却是晚辈,不敢当。” 妖帝孔如墨青衫淡笑,“四海八荒皆是天族子民,殿下受的起这份大礼。何况迟早都是一家人,我妖族之心,殿下可见。” 我挑了挑凤眸,如今旁人唤我,竟是要唤一声殿下了,我笑道:“自然。” 旋即抬步,望见了高座上的父君和母后,躬身拱手道,“天族朱颜,叩见天帝帝后。” 父君威严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母后颔首:“日后你便是四海八荒的殿下了,见我这个母后却是不需行礼了。” 我摇头,笑而不语。 忽然间,一道凌霄剑气破天而立,凶悍的古兽嚎叫,紫金龙皇上,紫衣的傲世帝君单手立剑,身旁四位青木神使齐齐道:“战神宫南风帝君,携座下四大四大神使来贺殿下大礼。” 我抬头,南风翩然落下,紫衣绝世,摁了一下我的头,“我南风的小徒儿,终于是长大了。” 我撇嘴,陪笑道,“还不是师尊教的好。” 南风满眼欣喜,满意地同天帝对视,落座于旁边。 逐月神女一袭天蓝色长衣,目光似是望向南风,神色复杂。 我立于殿前,忽然间整个人呆滞,那种感觉,就好像呼吸一般熟悉,诸神抬首,只见空中一叶青莲浮来,月白长衣的辞镜站在青莲上,白衣胜雪,眉眼绝世清冷,他低垂着眼睫,望向我。 我的眼睛湿润,望着他款款落下,辞镜身旁,白衣的仙童开口道:“帝王谷谷主辞镜,来为殿下贺礼。” 知晓辞镜是魔族的,到底是少数,可他魔族封印已破,早已掩盖不住气息,今日还敢来这大礼,不由让我心下不安。 辞镜缓缓笑了笑,手中十二骨化生扇轻晃,笑容浅淡,向我伸手:“颜儿,过来。” 我一阵失神,下意识便要提步走向辞镜,什么太霄天殿下,什么苍生疾苦,都比不上一个他。 然而,有一只柔软的手拉住了我,孔红颜同样绝美的面容出现在我身边,“帝师不远万里来参加颜儿的大礼,红颜很是欢喜。但颜儿姐姐如今已是红颜的未婚妻,更是天族殿下,还望帝师自重。” 辞镜未答话,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望向孔红颜,已经不远处的南风,那双清冷的眸子似乎带上了黑色煞气,我急忙开口,音色平缓,“学生朱颜,见过帝师。” 辞镜的目光望向我,幽远而深邃,竟似有一抹苦笑,“许久不见,颜儿已经是殿下了,也有了未婚夫婿,倒是我这个帝师恍惚了。” 心里仿佛有万针扎过,我好想问他,为什么要骗我去追魂岭,如果我不是凤凰女,他是不是真的会娶我,会不会放弃夺天下的野心,成为我的夫婿。 可是我不能问,我知道我的掌心出着汗,面对辞镜,我永远淡定不了。 第49章 四十九 你忘了带走我 他是镜中花,他是水中月。 他是火桑林里清风明月般的少年帝师,他一转身,风度翩翩,从不曾留恋于我。 那样一无是处,骄傲却可怜的我。 ——朱颜帝姬 辞镜淡淡地瞥了我一眼,缓缓收回手,笑容带着疏离和落寞,“殿下长大了。” 我心下一痛,辞镜却是望向了孔红颜,“郎才女貌,殿下一贯都喜欢生的好看的么?” “帝师说笑了,四海八荒谁能比得过帝师风华绝代?”我淡笑,不露声色。 辞镜似是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走过我身边,轻飘飘道,“那你为何选了他?” 我只觉我不再是我,我的道心似乎在动摇,神族学宫几百年的修身养性,在辞镜面前,仍旧溃不成军。 我想放下他,却终究骗不了自己的心,我的心里,住着一个火桑树下白衣胜雪的少年帝师,他恍若清风明月,惊鸿一顾,便误了我的一生。 我苦涩地仰起头,望向辞镜,“那你又为何选择了沧乐?” 辞镜勾起笑容,俯身在我耳畔,“杀神凤凰女,帝姬朱颜,多让人震撼的身份,你可曾简单过?口口声声说爱,可笑么?” 我呆呆地望着辞镜,不知他是何时看出了我的身份,他竟是觉着我对他的爱,从一开始便是欺骗。 辞镜缓缓离开了我,他的身影孤寂,仿佛带了抹凄凉,却也如同南风所言,多了从前我未发现的野心,我不知应该说些什么,只得望着他的背影,孔红颜突然握紧了我的手,柔声道,“颜儿姐姐,我在。” 我突然湿了眼眶,转过身,父君望着辞镜,神色复杂,母后叹了口气,“帝师前来看望颜儿,倒是用心良苦了。” 辞镜颔首,周身竟无丝毫魔气外泄,款款落座于南风旁边。 我抬头,转身面对朝贺的诸神,抬手道,“平身。” “殿下万福。”诸神齐贺。 太霄天浮现出万丈霞光,我款款执酒盏,接受诸神敬酒。 辞镜的目光仿佛一直落在我身上,我勾着笑,仰头饮下一盏盏酒,面色红晕,勉强定住。 我望见了一些故人,这几百年都未曾见过,僻如九红绫,僻如水无忧,又如星语,如逐月。 九红绫的目光似乎带着抹疏远,也带着迷茫,“你真的是小颜子么?” 我沉默,“姐姐,我永远是狐族的小颜子。” 九红绫的目光闪了闪,旋即移开,不与我对视,“总觉得不像。” 星语的笑容仍旧温和,如同春风拂过,柔柔的,不过眼睛通红,带着泪罢了,“替我照顾好红颜公子。” 我点头,水无忧勾着笑容,打破沉闷的气氛,“哎呀,又不是不能见面了,无论是杀神凤凰女,还是如今的朱颜殿下,不都是那个陪着我们胡闹的神族学宫的小霸王么?” 九红绫等人忽然笑开,似乎释然了什么。 我感激地望向水无忧,并没有提及当时我听到他同辞镜的那番对话,有些事情,或许埋在心底便足够了。 水无忧挠了挠头,淡笑,“殿下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切莫在受伤了,有些人留不住,便放开吧。珍惜眼前人,才是最好的。” 我不语,移步走向下一位神仙。 我的脚步似乎有些踉跄,从前喝一杯烈酒都要醉倒胡闹的我,却从来没有的清醒。 我迈着步子,终于又回到了辞镜和南风的座前,举起酒盏,“朱颜敬师尊,愿我战神宫永垂不朽。” 南风挑眉,饮下酒。 我又望向辞镜,目光迷离,躬身道,“朱颜敬老师,同沧乐神女琴瑟和谐,恩爱白头。” 辞镜的手顿住,语气冰冷,饮过酒,“多谢。” 我掩了泪,抬头望向父君和母后,梅花婆婆站在母后身旁,终于到了这一刻,从前的隐忍,杀神星命,都化为乌有,一身孑然,却也一身泼天权势。 诸神不再反对我的杀神星命,一个身无修为的殿下,一个赢得了神族学宫三位古神认可的仁德殿下,终于站在了四海八荒的面前,听到诸神的一句殿下。 可是我同辞镜之间,也终于隔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隔着生死,隔着宿命。 从前我说我什么都愿意给他,如今,他却要亲手夺走,他不再是那个白衣胜雪的少年帝师,不是那个桃坞林里亲吻我的神君。 我也不再是那个一无是处的小帝姬,不再是那个海州灯宴上喊出我爱他的天族帝姬,我恢复了凤凰女的脸,同过往埋下了永远的隔阂。 风似乎有些大,我觉得眼睛湿润,眯起了眼。 我同辞镜传音,“在桃坞林等我,我有东西给你。” 辞镜微微望向我,目光灼灼。 天族殿下的大礼终于完毕,我告别了孔红颜,推掉所有邀请,走向桃坞林。 那个时候,我同辞镜打赌,要拿天考的第一,桃坞林里,他的吻落下,清凉短暂。 桃坞林里,桃花仍旧飘散迷离,我一袭白衣,静立于树下,望见正走来的辞镜,恍惚间回到当年。 辞镜的目光深远,清冷不可比拟,走到我身旁,“殿下唤我有何事?” 我笑开,“辞镜,你还是来了,你恨不得杀了我,恨不得让我永远消失,你离开的利落潇洒,连告别都不愿意同我说,可是我呢,我一直想着要你亲口同我说你恨我,可是你还是来了,你知道么,你人走了,却留了一样东西在我这,既然前尘如梦,那么今日,你便带走它罢。” 辞镜缓缓地望着我,目光似乎也有了迷离,伸出手,“颜儿……” 我推开他的手,手中念白剑浮现,白衣于桃坞林里起舞,嫣然一笑,“辞镜,你记清了,这是杀神十三剑。我这一生,只会这一套剑法。剑出,不见血不还。” 桃花纷乱,我的剑舞得寒光凌冽,辞镜的眸中露出复杂的神色。 一舞罢,直到第十三剑,剑锋犀利,直刺向辞镜。 辞镜缓缓伸出右手,下意识打向我,我的剑却偏转,锋芒收敛,在临近辞镜心口的方向陡然收住,辞镜反转身,右手成揽状,拥我入怀,念白剑刺入我的左肩,鲜血淋漓。 辞镜的手同样染着血,紧紧抱着我,似乎浑身在颤抖。 我口吐鲜血,笑开,“辞镜,你忘了带朱颜走,所以,我把她还给你。你觉得可好?你若想要她的命,我也给你可好?” 辞镜的指尖用力,“……” 我被推远,桃花散落一地,念白剑甩出去,辞镜转身,神色清冷,我落泪,嘶吼道,“辞镜,此番你不拿我的命,再次相见,我们便两不相欠。” 辞镜的身影略微呆住,忽然间回头,眼睛微红,“颜儿,你欠我的东西,我不拿走,你便要紧紧护着,不能给任何人。” 桃花忽的惊落一地,孔红颜的声音远远传来,“颜儿姐姐……” 辞镜转过头,径直离开。 我陷在桃花雨里,直至孔红颜轻轻拥住我,“颜儿不哭。” 我仰头,泪眼汪汪,苦笑,“红颜,你看到了,我不爱你,你为什么要死心眼地只爱我一个人?” 孔红颜长长的眼睫毛颤动,他的声音轻轻的,“一辈子那么长,总有一天你会爱上我的,会的,就算爱不上,我也会成为你的唯一,一定会的。” 我没有想到,孔红颜的话,在将来,会一语成谶。 只是那是桃花雨很散乱,我分不清是哀伤,还是一个悲伤故事的开端。 第50章 五十 九红绫,年少欢喜 当时那个大我几百岁的红衣神女,老是打趣彼时平瘪的我,扬言要嫁我。 可我离开的时候,她却挥挥手,我眼泪汪汪,她笑得从容利落。 哪曾想,有一日会是太虚神劫,前尘如梦。 ——朱颜帝姬 距离那日同辞镜告别之后,我昏昏沉沉地在镜花阁睡了几日。 才翻转醒来,便听到芍药焦急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我起身,走至窗前,掀开竹帘,窗下,是正同芍药对话的粉衣小仙娥。 “芍药姐姐,”粉衣的小仙娥仰着清丽的头,眉眼弯弯,焦急道,“我家红绫神女真的需要殿下相助。” 芍药叹气,小声道,“楚歌妹妹,按理说你家神女同我家殿下乃是自幼的姐妹交情,可是你也看到了,如今我家殿下心里郁结难解,整日昏昏沉沉,怕是有心无力,我这做下人的,怎么好去打扰殿下……” 楚歌红着眼睛,“可是殿下如果不去,怕是再也见不到我家神女了……神女发生那种事情,殿下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芍药不满,刚想开口,我便走了出去,白衣曳地,伸手挡了挡阳光,“芍药,红绫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芍药转身,欣喜道,“殿下,你醒了?” 我颔首,望向楚歌,“你说罢。” 楚歌恭敬的行礼,也不胆怯,道,“其实我家神女原是不让我告诉殿下的,可是如今神女遭逢太虚劫,普天之下也只有殿下可以相帮了。所以楚歌斗胆,来这水木天榭,求殿下相帮。” “太虚神劫?”我呆住,“可是那要斩断自身前尘往事的劫?红绫一贯玩弄红尘风月,怎么会乳这样的情劫?” 楚歌一听这话,顿时落泪,小丫头道,“还不是神女同殿下一般,心系那辞镜帝师,可是却知道帝师心里有殿下,神女自幼便心疼帝姬,全然当个妹妹一样护着,哪里舍得让殿下知道?我家神女表面上不以为然,实则夜夜宿醉在那火桑林里,念着辞镜帝师的名字,我时常半夜替神女递上被子,殿下同帝师在一起的时候,神女醉了三天三夜,醒来后笑着说她最宝贝的妹妹终于长大了,神女分明心里面痛到了极致,却不愿同殿下相争,前几百年又听闻殿下法力尽失,帝师被逐,想做些什么却无能为力,夜夜站在狐族之巅替殿下祈福,殿下,我家神女骄傲,竟是硬生生入了太虚神劫,也不知是福是祸……” 我哑然,掌心紧握,想起那个幼时狐族里永远红衣的大姑娘,当时的九红绫年少青涩,却早已有了狐族的妖魅,不懂事时曾扬言要同我结为夫妻,老是嘲笑我是个平瘪的狐狸。 分别的时候,我眼泪汪汪,她却潇洒地挥手,永远笑容满面。 我转身,望向芍药,“我去一趟九尾狐族,你替我看着水木天榭,不要告知任何人,懂么?” 芍药点头,我便带着楚歌,驾了朵仙云飘飘然离开。 一路上,我的眉心都紧皱着,太虚神劫,自古都只有两条路,要么勘破红尘,寻常神仙也可成就帝位,要么永堕红尘,红颜白发,前尘尽忘。 古来多少天纵奇才,皆是败在了这太虚神劫之上。 这劫,既是通天机遇,也是永世苦痛。 我从未想过,骄傲绝代如九红绫那般利落的神女,会有相思入骨的一天,竟是入了太虚神劫。 仙云被风吹起,我低下眼睫,世间情起,皆是说不得。 第51章 五十一 有些喜欢不能言 我赌气是她负我,休养了几个月后便生龙活虎,彻底忘却了这桩事。 没曾想,九红绫的醉梦里,竟不是辞镜,而是我。--朱颜帝姬 当我随着楚歌到了狐族之后,楚歌便悄悄退了下去,我迈着步子,第一次认认真真打量了这个我幼时生活了一万年的狐族。 如今太霄天演化四洲,神族尊称天族居于天宫,狐族却只是下属的一个小种族,不在四大种族之内,可就是这样一个种族,历代动乱更替,依旧长存不倒,以至于我幼时也被安放在狐族。 父君曾说,整个太霄天,狐族每一任狐后都是有大智慧大手腕的奇女子。 如今我就站在狐族的圣地苍茫巅,我的养母九安冉一袭白色锦袍,青丝散落,望着我,眸色复杂,“许久不见,当年流鼻涕的小娃娃已经长成了太霄天的殿下了,还望殿下不要怪罪红绫那孩子,她苦了很久了,倘若她愿意争一争,或许也不会那般难过,殿下心系帝师,红绫那丫头又何尝不是,只是她太骄傲了.....” 我低头,默认狐后的话。 狐后抬起那双魅惑人心的眸子,音色却难得清冷,“五万年只有一位狐族狐后,会经历太霄神劫,而每一任渡过太霄神劫的狐后,无一不是帝境,斩断的,都是同惊才绝艳人物的情缘,唯独红绫这孩子,心系得竟然是殿下的心上人,偏偏曾经年月里,殿下是她喜欢的人。” 我转身,朝着狐后鞠躬,迈出苍茫巅,来到了九红绫的火桑林,漫天火桑飘飞,鲜艳如火,我一眼便望见了一袭红衣的九红绫,那样绝世妖媚的面容,媚骨天成,眸中波光潋滟,却隐藏着巨大的悲痛。九红绫捧着就酒盏,摇摇晃晃,呢喃道,“颜儿,颜儿.....” 我伸出手,避开火桑花瓣,走向九红绫,却发现火桑林里,挂满了白色卷轴,卷轴上的人,红衣如火,凤眸精致,竟是我本人。九红绫似是有所觉悟,回头望向了我,满眼含泪,“定是思念久了出现了幻觉,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哪里是个会记挂着我的,也只有我,巴巴记着你这么多年。” 我呆住,望见她眼眶通红,九红绫捏紧了酒盏,带着哭音,“你说你当时走的时候怎么就不懂得求我让你留下来,你走了以后我每天都在想你,怕你这个蠢丫头被人欺负,后来你是帝姬了,他们说你一无是处,可我怎么会不知道你,你自幼就有一股狠劲,果然你成了天宫的小霸王,可是我多希望你只是那个狐族的小狐狸,她们都觉着我喜欢辞镜,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听到你同辞镜诀别的时候,心里面竟是痛的,我竟是责骂他的有眼无珠,颜儿,小颜子,姐姐好想你.....” 九红绫的音色带着沙哑的哭音,又似乎只是她一个人的自言自语,我的内心仿佛有什么柔软的地方复苏,记忆扑面而来。 很久以前的狐族,九红绫何等骄傲霸道,老是欺负我爱哭是个平平的公狐狸,每每她干了坏事情都喜欢赖在我身上,可是看到我受罚又永远第一个站出来护着我。 彼时我一袭青衫,俊秀得像个玉面的俊公子。九红绫便是那团烈火,我只当她是姐姐,是个恶霸,却不曾想,有一日她举着酒坛子,说要嫁给我。我被迫屈服,应允了这桩幼时的婚约。 那时九红绫羞红着脸,唤我小颜子。 我点点头,羞涩万分。 直到母后来接我那天,我才知道,我是神凰,神凰一万岁以前,发育不全,外人很容易分不清男女,我竟不是公狐狸,当时我红着眼睛被带走,九红绫大气的摆摆手,一点也不怜惜,我赌气是她负我,休养了几个月后便生龙活虎,彻底忘却了这桩事。 没曾想,九红绫的醉梦里,竟不是辞镜,而是我。 我呆立原地,火桑花飘起,不忍惊觉。 第52章 五十二 她的抉择,我的落寞 我想,如若我一直是那个狐族里温吞的狐狸精小颜子,我一定会喜欢她,我会娶她。可是我不是,我不是个男狐狸,我是个性别彼时未显现的神凰。 ——朱颜帝姬 九红绫就站在我面前,她的眼睛红彤彤的,而后伸手碰了碰我,瞬间呆滞。 我想我定是又落泪了,九红绫的手顿住,我叹息,“原以为姐姐的心病是辞镜,不曾想竟是我。儿时种种,何必再恋?” 九红绫那一双摄人心魄的销魂美眸有些雾气,望着我,勾起笑容,“你倒是自恋的很,我九红绫怎么会心心念念你一个女子,要论牵挂,自是那帝师更胜一筹。” 见我沉默,九红绫便转了身,“你来便是听闻了太霄神劫么,其实没什么的,辞镜心系于你,我心里明镜一般,争与不争又如何,难道教我舍了你这个妹妹去选一个男人?沧乐做得出来,我却是个傲的,决计不会抢一个心思不在我这里的人。” 我拉了拉九红绫的衣袖,却又听见她说,“可是我从来没想过有一日他会被沧乐抢走,若我知晓,我说不定也会尝试,可是沧乐下得了决心舍弃海州,我下不了,狐族只有我一个希望,所以从头至尾,我皆是输家而已。” 滚烫的泪水落下,九红绫伸手抹了抹泪,青丝散开,好看的凤眸望向太霄天苍穹,“你走罢,太霄神劫,你在更是给我添堵,左右我自断前尘忘的人也是那辞镜罢了,不正如了你的愿么?” 我觉着自己心里堵得慌,辞镜离开了我,如今就连九红绫也要与我这般,凤凰女的身份就好像一柄利刃,消磨着往日的情分。遑论我如今是那尊贵的殿下了。 我沉默着,想起很多往日的事情。就是在这火桑林里,我遇见了辞镜。也同样在这火桑林里,九红绫送别了当年的我。 世间所有事就好像轮回一般,我没有来得及守护他们任何一个人,便有人自行离去,情之一字,我逃不过,九红绫也一样而已。 我转身,轻飘飘留下一句,“姐姐若是狠得下这心,朱颜便也权当从未与姐姐相识过罢了。姐姐心性要强,却不曾将朱颜考虑进去。既如此,何苦强求?” 火桑花惊落一地,我的步伐有些紊乱,匆忙离去,生怕再多一会儿,便泣不成声。 我如何去阻止她?神劫已成,她不渡劫,便要永生永世停滞在上神境,如何护得住整个狐族?可她渡了劫,忘记的人到底是谁,她想必最清楚吧。 我无能为力,我只是个懦夫。 我的勇气给了辞镜,给了那个月白长衣的绝世帝师。 九红绫渡劫,我只是个心里着急万分的看客而已,我什么也做不了,我改不了她的命数,她做了选择要推远我,便是下了狠心要让一切回归正常。 她独自承担了所有的伤痛,竟不忍我知晓半分。 我好想问一问自己:朱颜啊,你曾经可曾真心欢喜过那个红衣的姐姐? 我想,如若我一直是那个狐族里温吞的狐狸精小颜子,我一定会喜欢她,我会娶她。可是我不是,我不是个男狐狸,我是个性别彼时未显现的神凰。 我的步子第一次紊乱,不愿再多看一眼火桑林。 第53章 五十三 红颜,红颜 我不知道的是,很多年以后,孔红颜会一袭红衣温柔我的生命,每一夜想起那个少年,我将来的夫君,我便犹如万刀刮骨,痛不欲生。 ——朱颜帝姬 又过了几日,我正捧着折子站在太霄天的大殿中时,四海八荒一道霞光升起,照彻太霄天。 父君起身,目光望向遥远的狐族苍茫巅。 曲恒上神理了理衣袖,竟是眼眶微微湿润,“天帝,九红绫那孩子终是成帝了。” 父君的眸中竟好像带了抹柔情,“是啊。终于长大了。” 我眯着眼睛,旁边的水神突然叹了气,一贯同水神不和的火神冷笑道,“同样是神女,水神家那位却是抛弃了神女的身份跟着个外人去了帝王谷,若是当了帝后还好,当不了可就成了笑话了。” 我挑眉,这个火神倒是老是向着我,只见水神难得沉默,目光似乎望着我,欲言又止。 我微微避开,语气偏冷,“水神莫在这般看着我,那辞镜帝师再好,你家三姑娘喜欢,本殿下让了便是。”说罢,我勾起唇角,“但是,拿了本殿下的东西,受不受得起,就要看她的本事了。” 父君没有开口阻拦,毕竟这件事情本身就是水神理亏,即便辞镜离开天宫,彼时还是四海八荒公知的滴婿人选,亦知我心系辞镜。若说沧乐一个人敢追随辞镜,那水神一家没有放水是绝不可能的。 曲恒上神好笑地摇摇头,又道,“如今我天族殿下下嫁妖族少主,等那红颜少主来了天宫,殿下也可学者些女子应该会的东西了。” 曲恒上神这话倒是说的巧妙,既捧了我,又告诫我如今已有婚约在身。 我捏了捏鼻子,同父君躬了身子,“儿臣谨记。” 父君又道,“前些日子南风战神来过,说要带你去探一探那南荒禁地,似乎魔族又在蠢蠢欲动了,那魔皇女归来,定会掀起血雨腥风。刚好南荒也是妖族的领地,便由红颜那孩子带你去吧。” 我担忧辞镜万一参与此事如何是好,便来不及思考应了下来。 离开大殿的时候,水神走过来,微微低头,道,“无忧那孩子让我告诉殿下,他对不起殿下,我们海族欠了殿下的,只望殿下可以珍惜眼前人。” 我仰头,径直离去,音色凉薄,“即便有眼前人,也不会是你们水家的。” 从前伪装朱颜那种不讲道理的性子便不怎么欢喜这古板的水神,奈儿和沧乐这一事,更是让我怀疑他,若不是有水无忧在,我早就平了他水家。 一回到水木天榭,便远远望见了一袭紫衣立于院中,我刚想呼唤,便望见了那正望着镜花阁的红衣男子。 孔红颜的美,让我相形见绌。 我笑着道,“师尊,红颜少主,都来了。” 南风笑意深然,“为师对你这个未来的夫君倒是很满意。” 我哑然,一时间有些尴尬。 孔红颜带着羞涩,却从容地笑着,仿佛春风拂面,“颜儿姐姐,好久不见。” 我想世间不会有人舍得拒绝这样的妖君,仿佛美玉无瑕般,纯净通透,我点点头,心想总有一天他会明白他对我不是喜欢的。 我不知道的是,很多年以后,孔红颜会一袭红衣温柔我的生命,每一夜想起那个少年,我将来的夫君,我便犹如万刀刮骨,痛不欲生。 第54章 五十四 白衣门的信息 我仍旧记得那一日,落儿在我怀里的痛苦嘶吼,以及跪在我面前时眼睛里面对我的向往。 ——朱颜帝姬 起身前往南荒的时候,孔红颜替我寻来了一件天青色的帝衣,说是如今我倒是成了一个需要保护的神仙。 南风站在云舟上,安然地闭目养神,浑然一副与世无争的气派。 我长这么大,倒是第一次来这妖州的南荒,也不知是什么模样。 云舟约莫行了半日,便稳稳落在了距离南荒有一段距离的小镇上。 孔红颜的红衣依旧鲜艳夺目,我陪着南风,抬头看面前的这个小镇子,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们停在了这个叫长生的小镇子。 此地距离南荒,倒也有一段距离。只是任何世间万物,与长生有了牵扯,便也有些不俗了。 我同南风和孔红颜一道走进了长生镇,镇里的百姓大多都是妖族,模样万千。 “几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呀?”尖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转身,望见一个一袭灰色布衣的妖族小妖,似是个狼妖。 南风挑眉,我道,“住店,却也想向道友打听一些事情。”说罢拿出了通流的货币递给他。 狼妖满心欢喜的带着我们走进了一家中等规模的旅店,“几位请问。” 狼妖边沏茶,边开口道,“我们这长生镇,因为靠近南荒禁地,妖族的管制倒是松了,本来一切也都相安无事,谁曾想几百年前突然每天都开始大量丢失幼年妖君,似乎有什么人在暗中操控着,后来为了避免越来越多的妖君消失,我们便建立了几家大中型的旅店,都有上神境的高手坐镇,倒是少了一些,方才看到几位公子生的好看,方才好心提醒了一番,那些拐卖妖君的人,一个个都很可怕。” 我哑然,却是细细打量了一眼南风和孔红颜,一个仿佛傲世的帝王不敢直视,一个仿佛误入红尘的精灵惊艳众生,那些人若选他们倒是真的有可能。 只是,选了估计也就是他们灭亡的日子了,我摆摆手,不觉得有什么危险。 倒是孔红颜好看的眉轻轻皱了起来,让我不由得想起很久以前,那个海州上差一点疯狂的水无忧。 却是我愚笨了,彼时竟因为辞镜而忽略了水无忧想要救海族的急迫心情。 如今一惯不染浊世的孔红颜也皱起了眉,倒让我一瞬间有些警醒。我下意识开口,“红颜少主,不必担心,既然来了,就一定会让这件事情水落石出的。” 狼妖若有若无地笑了笑,似乎在嘲笑我们不自量力,“那些白衣的都是差不多神君境甚至上神境的,几位还是好自为之吧。” 我顿在原地,回头紧扣住狼妖的手腕,“你方才说,他们是一袭白衣?可是曾执剑且有天家贵气?” 狼妖吃痛,气道,“不是白衣是什么?这些人都带着面纱,压根不敢露面,偏偏厉害得很。” 云村的记忆扑面而来,那一天落儿撕心裂肺的哭声,辞镜抱着我良久的沉默,那些魔人的尸体,哀伤沉重的记忆。 我仍旧记得那一日,落儿在我怀里的痛苦嘶吼,以及跪在我面前时眼睛里面对我的向往。 白衣,面纱,执剑。 一个组织。 我握紧了手,虽不知怀疑谁,却也觉着同天族某些人脱不了干系。如今父君坐镇太霄天,竟是底下有如此不太平。 怪不得,乱世云流,自古在暗中。 帝位和帝后容易得,却都想要那天帝和天后位。 我沉默,眸中寒光闪现。 第55章 五十五 良人,未必是爱人 我从来就知道,她应该是一个笑容甜美的神女,这些年,帝姬的担子将她几尽压垮。 原本,她若是有些亲生兄弟姐妹,是无须如此费尽心思折磨自己的。 ——南风战神 南风似是没有在意,淡淡品着茶。 我同孔红颜两两相望,不由无奈一笑。孔红颜抬头,“颜儿姐姐,我们在此处留宿几宿可好?此地若有这样的势力,还瞒得过妖族的耳目,一定不简单。” 我倒是认同孔红颜的话的,私心里也觉着白衣组织应当不会是辞镜的人,毕竟当时那白衣女子可是杀了魔人。 见我思索似是入神,南风不由得轻笑,伸手拍了拍我的额头,“小颜儿莫不是在想这些人什么来路?” 我低头,默认。 南风不说话,只略微深沉地打量了我一眼,随后道:“今日便先住下吧,你同为师过来一下,为师有话同你讲。” 南风用了为师这个称呼,我便急忙弃了筷子,匆匆跟上前去,并朝着孔红颜道了一句抱歉。 阁楼里,南风一袭紫衣,神色复杂,“你还是心里面记挂着他么?” 我笑开,“我只是替红颜少主担忧而已。” 南风的眼睛闪着摄人心魄的光芒,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却顺着我道,“你可曾想过,如今你的未婚夫,天族未来的帝婿和帝侣,是妖族的红颜少主,而不是那个人。” 我咬紧了牙,不否认这一点。孔红颜的心里,我永远是那个他认定的妻子。 可是我又能如何呢?我一闭上眼睛,就仿佛看到了大片火桑花,那个人白衣胜雪,生的全然是我爱的模样。 南风的目光陡地柔和,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小颜儿,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如愿圆满,有些人,欠缺的,是缘分。你同辞镜,是有缘无分,而红颜,才是你命里面的良人。” 我摇头,推开南风,认真道,“师尊,我是天族的殿下,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倒是那白衣门,总教我觉着心里不舒服,太霄天安宁已久,突然有这样的宗门,总觉得应处理干净。” 南风点头,“先前落云帝姬一族便是被一名白衣女子屠灭,为师也在想,太霄天突然间诞生这样的宗门,背后必有阴谋,她们绑架诸多少年妖君,定是要进行某种献祭仪式,图谋不轨。这也是我方才同意你留下来的缘故。这长生镇,一定有着白衣门的关键线索。” 我的凤眸微挑,寒光闪现,“无论背后是谁,企图陷太霄天于动乱,就是我的死敌。” 南风笑起,满意地看着我。 我单手支着头,难得俏皮道,“想必最多几日,那白衣门便会来带走师尊和红颜少主了。” 长生镇的夜晚星光有些清冷,我简单披了件白衫,便走下了楼,来到旅店的内院。 正准备开口询问些夜间的糕点,却望见了同样站在院内的孔红颜,孔红颜美眸轻扬,浅然一笑,仿佛误入红尘的精灵,“颜儿姐姐也没有早睡?” 我颔首,想着还是走下去打声招呼为好,不经意间,瞥见孔红颜的墨发有些凌乱,他的眸子带着湿润的微涩,我叹气,有些心疼这个精灵一般的妖君,递出一支簪子,“理一理发,早些歇息吧。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多思无益。” 孔红颜惊喜地接过簪子,“颜儿姐姐可以替红颜戴上么?” 我微怔,对上孔红颜深情的目光,一时间不知所措,只得安慰自己他年纪尚小,便抬手,将发簪别入他的发间,不好意思道,“这只簪子却是有些丑了,我素日只有这些金玉其外的簪子,倒是配不上红颜你。” 孔红颜摇摇头,眸子里含着笑,只笑不语。 我抬头,望着漫天星空。 孔红颜绝世面容,忽然轻轻发问,“颜儿姐姐,辞镜帝师是一个什么样的神仙呢?四海八荒都在传姐姐心系帝师,红颜只觉着自己如同抢了姐姐的爱情。” 我同孔红颜对视,心里清楚,我同辞镜之间,孔红颜从来没有错,这个如同精灵一般纯净的妖君,心如琉璃,眉眼绝代。 许是星光有些清冷,孔红颜的目光格外温柔。我摇摇头,怜惜地替他披上外衣,一起坐在院子里,观望星空。 不知过了多久,我闭眼睡了过去。 院子里,孔红颜的目光温柔,手指落在怀中人的额心,音色轻和,“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是我此生的守护。” 楼上,紫衣的傲视帝君神色落寞,握紧了双手,那双俾睨天下的眸子,竟是有一抹孤寂苍凉。 小颜儿,若是可以,谁又愿意将心爱之人拱手相让呢? 无非是有些人,爱的深沉,却无法相伴。 南风唇角勾起笑容,忽然想起几万年前修罗塔里,那个红衣含着泪却倔强的小帝姬,就那样倔强生硬的眼神,却打动了他千万年波澜不惊的道心。 都说上古战神无情,杀伐无心。 谁又曾想,只是一眼,竟然结了一生的缘分。傲世如南风,也有了软肋。 只是这软肋,说不得,也道不明。 他素日只觉得,战场上杀伐无情,偏偏望见她时,便有了雀跃的欢喜和活着的意义。 原本她应该是被捧在天上的帝姬,却因兄弟姐妹只有她一人,过早地背负起四海八荒的重任,就连在梦里,也不敢掉以轻心的哭泣。 她要强了太久,就连笑容都带着生硬的疲倦。 那个让她展露笑容动了情爱的少年帝师,却伤了她的心。那日他带着她站在满天飞雪里,不过求她心死,些许带着期望,有一日她会看见自己。 却不曾想,也有一人,爱她如命。更是名正言顺的帝婿,他只盼着他的小颜儿可以开开心心,这万里河山,他替她守着便是。 满夜星空寂寥,月光清冷,那依靠在绝代妖君怀中的白衣帝姬,脸上睡容甜美,竟是没有了往日的苦涩冰冷。 世事如斯,谁又说得清楚对错。冥冥之中,命运早已伏笔。 只是,当时的我不知,红颜不知,南风不知。 我心心念念的,不过是梦里,火桑树下的绝世帝师,他笑着朝我伸手。 我仰头,笑开。 第56章 五十六 洛神? 以天逐月高傲的性子,她曾经的贴身长侍女,来这偏远的南荒长生镇,若说没什么蹊跷,绝无可能。 ——朱颜帝姬 翌日醒过来的时候,我伸了伸懒腰,只觉已经好久没有这么放松过,故而转过身,不经意瞥见了同样微微睁开双眼的孔红颜,“红颜少主?” 孔红颜露出温和的笑容,“早,颜儿姐姐。” 我尴尬地笑了笑,起身望见走下楼来的南风,“师尊。” 南风紫衣蹁跹,好笑地望着我,孔红颜旋即起身,刚欲开口,便被南风打断,“昨夜本帝君细细想了这白衣门,此次必须打探清楚,如若是毒瘤,便得斩草除根。” 孔红颜点头,我同着南风一起走在了长生镇的街上。 “快,快,”路上一位行人急匆匆地呼唤身边的人,“洛神仙子开始开诊了。” 我挑眉,洛神仙子?太霄天以洛神为号的神女,只有明月神宫天逐月身边曾经的那位长侍女而已。 以天逐月高傲的性子,她曾经的贴身长侍女,来这偏远的南荒长生镇,若说没什么蹊跷,绝无可能。 我眯起了眼,南风狭长的眸子露出犀利的光芒,“洛神开诊,这长生镇属于妖族管辖,却有病症需这洛神才能解决?” 孔红颜开口,缓缓道,“昨天偶尔听到旁人说,长生镇丢弃少年妖君的每户人家,都会感染一种类似疫病的病症,全身发黄,直至枯萎而死。几千年前这洛神仙子到来,以渊博的医术化解了疫病,在整个长生镇都有很高的名望。” 我同南风相互对视,孔红颜安静地站在旁边,一同随着人群走向了洛神仙子的医庐。 简陋的医庐里,白衣的蒙面仙子宛如白莲,朱唇轻启,望着面前跪拜的孱弱男子,“许家公子福缘深厚,有幸逃过那白衣门的追杀,如今疫病已然入骨,洛神原不愿招惹那般恐怖的势力,但为人医者,当有仁心,洛神既为神族,定当竭力而为。” 说罢,竟是亲自走下来,玉手拂过男子苍白的脸,泛着荧光,手中碧玉琉璃针来回刺挑,不见鲜血,却流利潇洒。 良久,洛神仙子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幸不辱命。” 男子身旁的家人瞬间痛哭流涕,感激地朝着洛神仙子跪拜,围观的人齐齐开口,“活菩萨呀。” 我的目光紧紧盯着洛神仙子手中的碧玉针,想起了幼时梅花婆婆给我治病的时候曾经提及,医道精深,医兵同样重要。 当时在婆婆口中,便提及过医道圣器,九曲琉璃碧玉针。但是婆婆分明说,这枚针遗落在了混战中,乃是当初初代天帝赠与落华帝师的信物。 如今却在这洛神仙子手中,我的目光微冷,虽然一直知道明月神宫强大,却未曾想,天逐月竟然胆大到了将帝师的信物给了身边曾经的长侍女。 洛神仙子美眸带笑,目光望见我时呆滞,旋即避开,“今日洛神也累了,这许家公子体内毒素太过强烈,乃是毒素本源,诸位若有需求,可先写在纸条上,明日洛神自会开诊。” 柔和的话语,不知道为什么竟让我想起来了沧乐神女,也不知她当日舍弃一切走向了辞镜,外人传闻她同辞镜神仙眷侣,真实情况到底如何。 沧乐她不知,辞镜乃是真正的魔族皇族,她追随的,并不是一个白衣清绝在天族高高在上的帝师,何况辞镜身边,还有一个奈儿。 那日沧乐堕仙,确实让我心上震撼。 我的目光望向洛神仙子,周围的人都纷纷散开,南风伸手带着我走向前,“洛神仙子,我的这个徒儿患病多年,可否请仙子今日诊断一番?” 孔红颜带着笑,站在我身旁,“还请仙子诊治一下我的妻子。” “妻子?”洛神仙子疑惑地打量了一眼我和孔红颜,见我没有反驳,便笑开,“几位贵客远道而来,洛神自然应该诊治,只是若唐突了这位神女,还望海涵。” 南风点头,“自然。” 洛神仙子伸出了手,轻轻搭在我的腕上,好看的眉眼皱起来,“这位神女曾经受过重伤,体内经脉正在静养恢复,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 我勾起笑容,却是略显黯淡,“不知可有恢复之法?” 洛神仙子皱着眉,似乎在犹豫,又坚定了目光,“普天之下,除非融汇三大帝血,否则绝无可能。” 孔红颜的目光露出惊喜,“三大帝血?” 洛神仙子点点头,语音轻柔,“天族神凰帝血,妖族九曲孔雀帝血,魔族魔凰帝血,唯有这三种帝血,且必须是心头血,才能治好。” 我眸露惊讶,南风在洛神开口说出方法时,便已经伸手静止了时空,眸子成了妖异的紫色,“此话当真?” 洛神仙子脸色苍白,“战......战神,南风帝君。” 我仰起头,白衣门未理出头绪,却意外得知了治疗我体内病症的方法,这洛神仙子,似乎并不是天逐月身边曾经的长侍女这么简单。她不会不知道,我同天逐月,关系复杂,乃至敌对。 我想说些什么,却望见南风和孔红颜眼中,只剩下了欣喜。 洛神仙子起身下跪,“明月神宫前长侍女洛神,拜见朱颜殿下,拜见南风帝君,拜见红颜少主。” 我支着头,目光复杂,“你在这长生镇,可曾对白衣门有所了解?” 洛神仙子清冷的目光犹豫了一下,旋即苦笑,“原来殿下是为了白衣门这事而来,洛神斗胆,奉劝殿下不要再查了,白衣门的水太深了,查下去殿下一定会付出惨痛的代价的。” 我冷笑,“惨痛的代价?莫不是要颠覆太霄神族?” 洛神仙子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开口,沉默了下来。 南风收手,带着我和孔红颜离开。 只留下目光迷茫的一群围观者,洛神仙子同样目光迷茫,记不起来自己说了什么。 但愿她没有说什么对那个人不利的事情吧。想起那个人的手段,洛神仙子便浑身发颤,她再也不要招惹那个人,再也不要回去了! 现如今,这长生镇也不安全了! 第57章 五十七 一场温柔梦 似乎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的光很温柔,有人在起舞,我眯起眼,想看清楚,却被一阵风吹过,滚烫而猩红的血流了一地,有人拼命抱着我,拼命跑。那个人的背很温柔,很暖和。 ——朱颜帝姬 那日回到客栈,孔红颜一直静静地望着我,我露出笑容,“怎么了?” 我望见那素日明净的红衣妖君眸中第一次带了异样的光芒,孔红颜轻声道,“我是九曲孔雀,我可以......” “红颜少主,你莫不是信了那洛神的话吧?”我俏皮地勾起笑容,打趣道,“姑且不提她的话真假,太霄神凰血,九曲孔雀血,都好弄,可是那魔凰心头血,岂是那么好得的?何况,彼时天宫那么多古神亲自为我诊治,都得不出什么法子,她一个小小的明月神宫前长侍女,又怎么会有法子?” 孔红颜语滞,自知说不过我,只得望向南风,南风点点头,“确实不可全信,现下最重要的,还是这白衣门。方才那洛神在身中本君的紫眸幻境时原是要吐露出来的,可是似乎被人下了封印,神魂封印,太霄天有这样的大手笔的,超不过一手之数。” 我的笑容更甚,“那人原以为天衣无缝,却不料正是因为太天衣无缝,反而有了漏洞。太霄天懂得神魂封印的,无外乎战神宫,天宫,幻神宫,九尾狐族和明月神宫而已。可是若论想颠覆太霄天,我实在想不到除了明月神宫以外还有什么人。只是,我暂时想不出来她有什么样的目的。” 孔红颜有些犹豫,突然伸手似想要握我,却仍旧缩了回去,转身走出我的房间。 南风笑开,“从未见过你这么护着一个人,这红颜对你而言,似乎也不是个过路人吧。” 我撇嘴,“我不愿再欠他的,白衣门这件事姑且同他妖族有些关系,但是我病这件事情,他原本就将聚灵珠给了我,天族便欠了妖族,我同他有了婚约,若再要他的心头血,对于他将来晋升帝境就是阻碍,更何况,那魔凰血,师尊不是很清楚么?” 偌大的房间里,南风的目光从容,紫衣掠过我的发,“即便你会恨我,那魔凰血,他也必须给。” 我神色模糊,恍地睡过去。 孔红颜缓缓走了进来,“颜儿姐姐睡过去了?” 南风点头,“她的病越来越严重了,在天宫的几百年里便时常昏昏欲睡,神凰血脉受损,修为尽失,若不是有什么特殊的东西护住了她的心脉,小颜儿早就一睡不醒了。” 孔红颜绝世魅惑的脸上露出宠溺的笑容,伸手抱起我,宛如怀抱初生的婴儿,“我带她去取心头血。” 南风咬着唇,目光深远,“你就那么喜欢小颜儿,你应该知道,在她的心里,一直拿你当弟弟。你无论做了什么她也不知道。” 孔红颜摇摇头,神色坚定而温柔,“我们九曲孔雀,为爱而生,虽死不悔。” 孔红颜抱着我,缓缓走出了我的房间,来到长生镇外面的一处僻静山谷,浮现出七彩的结界。 我被安置在铺满桃花的花床上,睡容安稳。 似乎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的光很温柔,有人在起舞,我眯起眼,想看清楚,却被一阵风吹过,滚烫而猩红的血流了一地,有人拼命抱着我,拼命跑。那个人的背很温柔,很暖和。 我觉着自己的嘴角湿润,接触到了另一瓣柔软,有液体流入我的咽喉,温度滚烫,不知道为什么,我觉着自己的心碎了一地,怎么也拼不好。 我想哭,却感觉到了温柔的吻落在额心,极其轻柔的男音响起,“我也好想唤你一声颜儿.....” 声音到了这里,戛然而止。我听到重物倒地的声响,想着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眼睛什么也看不到。 良久,四周安静地让我觉得可怕,我的身体似乎有了知觉。一咬牙,我便挣扎着坐起来,转身跌入一个清冷的怀抱,整个人僵硬在原地。 清冷的男音又在耳边响起,带着飘忽地叹息,“九曲孔雀心头血,属阴,你属阳,这般喂下心头血,你只是瞎了眼,算是好的了。” 我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听见了自己沙哑的声音,带着哭音,“辞镜?是你么?红颜呢,你把他怎么了?” 冰冷的男音带着刺,“本君可不是辞镜,不过是一个看你可怜的一方土地罢了。” 我哑然,伸手细细摸了摸抱着我的人,他的手带着伤痕,全然不是辞镜的温润,我抽噎着,“那劳烦土地帮本殿下看看红颜去哪了?他刚刚取了心头血,此刻定是极其虚弱,万一......” “你是担心白衣门?”土地冰冷的声音响起,不由分说地抱着我离开破开的结界,“她们的目标只有你,他没事,你还是顾好自己吧。” 我迷迷糊糊,“为什么只有我?你这人倒也奇怪,说话不说清楚,你倒是告诉我红颜去了哪里呀?你又是要带我去哪里?” 土地冷笑,“本君只是想救殿下,立个功调离这偏僻的小镇罢了,那妖族少主关本君什么事?殿下觉得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有什么值得本君图的?” 我一时语噻,觉着这个土地真的莫名的自信和毒舌。“你知道白衣门?” 土地顿了顿,语气生硬,“恩。” 我软软地躺在土地的怀里,忍不住感叹,“都说天族风水养神仙,不成想一方土地的怀抱竟然如此温暖。” 土地似乎顿了一顿,继续往前走,“身体没有恢复前不许离开本君身边。” 我歪着头,又睡过去。 土地一袭白衣,抱着怀里同样白衣的帝姬走入一座简单的草庐,目光忽然温柔,“心头血,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愿意给。” 客栈里,南风紫衣飘逸,神色突然不安,“怎么会感应不到了?小颜儿似乎并没有生命危险,凤凰帝翎也没有被激发.....” 南风抬手,想要探究一个究竟,却发现天地间朦朦胧的雾气阻挡了一切,“天命如此,要护着那带走小颜儿的人和小颜儿?想必也只有他了.....” 整个客栈突然空气冷了下来,南风转身,便望见了一名白衣蒙面的女子站在面前。 “白衣门门主,相思。”相思玉指化剑,刺向南风。 刀光剑影之间,百招已过,相思吐着气,面色苍白,青丝散开,望向那飞尘之中傲世脱俗的紫衣帝君,目光突然闪出一丝温柔,“相思领教,再会。” 南风握着手中徒留的一缕青丝,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阻拦相思离开。 相思约莫离开了很远之后,才缓缓立在了一处宫殿里,面纱揭露下来,清丽高傲的绝世面容,正是明月神宫惊艳世人的逐月神女! “不愧是我天逐月看中的男人。”逐月美眸含光,笑意从容。 “神女,孔红颜已经被我们的人拿下了,那个少主也真是傻,看着辞镜抱走他的女人,居然拖着重伤之躯离开,倒是个痴情种。”旁边的白衣侍女笑道,“不过这样一来,我们的祭祀祭品便齐全了,九曲孔雀当祭品,神女一定可以塑造上古以来最强悍的帝体。” 天逐月神色飘忽,沉默不语。 第58章 五十八 只爱过一个人 我摇头,声音久远,“不,我这一生,只爱过一个神君,那人清风明月一般,我只见过一眼,就再也无法忘却。他是个很讲究的神君,心怀仁德,只是苍天代他凉薄,他是魔族,可是这都无法抹去,他是我此生遇见过最好的神君。” ——朱颜帝姬 我又闻到了好闻的火桑花香味,土地解释说是因为他的府邸恰巧种了一株火桑花树,我点点头,觉着这香味莫名地让我安心。 我觉着这土地倒也是个有情趣的神仙,只是不知为何,找不到孔红颜总是让我觉得心绪不宁,我摸索着起身,便听到清冷的男音,带着推门的声音,“怎么起来了?” 我讪笑,“我怕让师尊他们等急了,你也知道,本殿下乃是四海八荒的独苗,在你这小小的土地庙呆久了,难免让人误会,何况我还是个有夫婿的人,不好,不好。” 土地没好气地笑开,“本君赶过去的时候,结界里面只有你一个眼瞎了的殿下,可未曾见过你那传闻当中情深似海的夫婿。” 我哑然,正义凛然道,“你只是一方小小的土地,同本殿下这么说话,是要掉脑袋的。” 土地似懂非懂的扑哧一声笑出来,“本君倒是忘了,我们天族唯一的殿下,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杀神,本君可真是惶恐。” 我仰头,眼前一片漆黑,我想看清这个语气高傲冰冷的土地生的何种模样,却未觅得一丝光亮。 唇边似乎触碰到了冰凉的瓷器,土地的声音淡淡的,“趁热喝药。” 我舔了舔药,带着淡淡的腥味,却加了发甜的甘菊花。“这是什么药?难不成可以救治我这眼盲症?” 土地沉默,不耐烦地道,“你赶紧好起来,省的本君心烦。” 我笑出来,听到土地离开的声音,不知不觉间,眼泪滑落。曾经也有一个人,知晓我怕苦,可是那个人,却带着别的女人回到了清冷的帝王谷。 土地说来的时候便没有看见孔红颜,可是我分明感觉到那日孔红颜喂我服下了他的心头血,那个温柔到让我心疼的少年妖君,他的唇柔软,带着明显的颤抖,是那样的虔诚。 我甚至想,他将心头血给了我,正是虚弱至极的时候,一个人能走到哪?又为什么要离开,若是他回来了,却发现我不见了又该如何是好? 我发现,我并非木石无心,最起码,孔红颜那般善良纯净的少年妖君,就好像一朵妖艳的红莲,却没有那般狠厉,只有初生的柔软和温柔。 越想越心烦,我不由得摇了摇头,不知为何又想起土地那冰冷的声音,说来也奇怪,平日里总也睡不好觉,在土地这里,我倒是再也没有想起过辞镜。 住在土地庙的这段时间,我真真切切体会到了这个土地的冰冷,夜间似乎带着轻柔的喘气声,大概这个土地自己身子也不好吧。 这一日夜晚,土地的喘气声似乎更重了,我听到他的呻吟声,“冷......” 我起身,顺着差不多摸索出来的方向,来到土地睡着的榻上,小声道,“喂,你没事吧?” “冷,好冷,母亲,言儿错了,不要离开我。”土地的声音清冷,带着满满的惶恐和不安。 我于心不忍,这些日子托土地的照顾,眼睛确实好了很多,咬咬牙,说不清的情绪涌在心头,我伸手,环抱住土地,刚准备开口,却呆滞在原地。 土地的身体冷得厉害,发着颤。 我仿佛回到了那日落凰坡草庐里,辞镜喊冷的时候。魔族...竟然又是魔族,只有魔族才会在太霄天的夜晚觉着刺骨深寒,这是当年神族初代天帝下在魔族余孽体内的诅咒,每一代体内有魔血的魔族都逃不开这个诅咒。 我下意识抱紧了土地,好像抱着辞镜一般,我着急道,眼泪打落,“不离开,再也不离开了,我哪也不去,我陪着你,辞镜,辞镜......” 怀中的土地似乎真的安静地睡了过去,我满目泪光,下一刻突然呆住。 翌日土地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了身旁的我,不由得勾起嘴角,我揉揉眼醒过来,双目仍旧黯淡无光,只嘟囔道,“你醒过来了?” 土地点点头,扶起我,起身去准备早饭,我眯着眼,若有所思。 饭桌上,我忽然开口,“土地,你可曾爱过什么人?” 土地顿住,“有。” 我吃着土地给我夹着的菜,突然落泪,“我爱过一个全太霄天最好的神君,可是他不要我了,你说我是不是很糟糕?我在他眼里一定是一个坏神女。” “全太霄天最好的神君?莫不是你那最好的夫婿红颜少主?”土地的声音发着寒气。 我摇头,声音久远,“不,我这一生,只爱过一个神君,那人清风明月一般,我只见过一眼,就再也无法忘却。他是个很讲究的神君,心怀仁德,只是苍天代他凉薄,他是魔族,可是这都无法抹去,他是我此生遇见过最好的神君。” 我看不清土地的表情,只听到筷子跌落的声音,土地开口,“可你还是答应了妖族的求婚。” 我落泪,笑开,“我爱的人不要我了,我却也绝不会要别人,可是如同红颜那般身如琉璃的纯净妖君,我怎么能伤他?我拿他当弟弟,我想着总有一天他会明白放弃的。” 土地伸手,替我抹去了眼泪,沉默不语。 我仰头,“土地,我想去晒晒太阳,你扶着我出去吧。” 土地点头,轻轻握着我的手,外面的微风掠过,土地刚想开口,“本君也爱过一个神女...” 凌厉的剑气破空而来,土地下意识转身,将我揽入怀中避过,“什么人,出来!” 清冷无情的女音传来,白衣蒙面的一群女子走出来,“奉我们门主的命令,带殿下做客,门主说了,只要帝君不阻挡,我们白衣门愿同帝君互不干涉。” “帝君?”我不解,抓紧了土地的衣袖。 一个白衣女子笑开,“原来帝君为了保护心爱的女人,竟然连真实身份也不愿说。” 土地的声音突然带了初雪的清冷空灵,叹息声缥缈,“本帝辞镜,无须隐瞒任何人。” 我落泪,低着头。 第59章 五十九 白衣胜雪,心如琉璃 只留下一袭白衣的辞镜,清冷如空山初雪,悄然绽放于红尘里。良久,才转身离开。 ——朱颜帝姬 辞镜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没有了讽刺生硬,“本帝曾经爱过一个神女,那人是全太霄天最骄傲的帝姬,她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本帝爱她的温吞,爱她的骄傲,更爱她唯有在我面前才有的傻气。直到有一天本帝发现她是我的仇人,爱恨几分早已分辨不清,本帝伤了她,却没有办法取她的性命,本帝那么害怕这个世界再也没有她,听手下人说她来到长生镇,体内重伤可以救治,便忍不住过来,想多陪她一会,她的伤应该已经好了,魔凰心头血,本帝分开喂了她,只是想多陪她一会。可是,她是凤凰女。” 我的双手颤抖,“魔帝...你破了封印成帝了?” 辞镜笑出来,“你不是也眼睛好了吗?” 我推开辞镜,面对他,神色平稳,“所以魔帝要同白衣门合作?” 辞镜的笑容清冷,望着白衣门的女子,指尖剑气凌冽,打向我。我伸手,却发现那道剑气越过我,径直打向了白衣门的人,“本帝的女人,白衣门也敢染指?” 白衣女子皆飞出去,口吐鲜血,为首的女子急忙喊道,“殿下,红颜少主在我们手里,门主吩咐,殿下必须前去,否则就等着给自己未来夫婿收尸吧。” 我伸出的凤凰帝翎突然顿住,转手挡在了辞镜面前,良久,“本殿下同你们去,倘若红颜有什么危险,我要你们白衣门陪葬!” 白衣女子们齐齐排开,为首的女子冷声道,“殿下还是一个人去的好,请。” 我转身,面对辞镜,“魔帝还是走吧,此番多谢了。” 辞镜平静地望着我,突然伸手,将一枚琉璃玉坠挂在我脖子上,上面的‘镜’字带着寒气,轻轻护着我,“那日你大礼,便想送你来着。” 我挑眉,笑开,宛如明艳牡丹,“辞镜,你还是爱我。几月后我同红颜大婚,你来抢婚么?” 说罢,我随着白衣门的一群女子,利落的转身。 留下一袭白衣的辞镜,清冷如空山初雪,悄然绽放于红尘里。良久,才转身离开。 我走在白衣女子的身后,发现自己渐渐走入了一处凄清的府邸,顿觉四周冰冷异常,隐隐散发着血腥味,“你们杀了妖族?” 白衣女子淡笑,“又不是我天族,妖族有什么好珍惜的。” 我握紧了拳头,心里祈祷孔红颜平安无事。 迈进正中央的大堂的时候,大堂内一展屏风横立,我站在屏风面前,唇角带着笑,“怎么,用孔红颜要挟我前来,还不敢露面?” 屏风后传来清冷的女声,不近人情,或许有傲世之心的神仙大抵都是这样子的,相思抿着唇,“本座还不愿见你,此番唤你前来,不过与你谈一件事情。” 我挑眉,“我一个天族殿下,你一个心心念念覆灭太霄天神族的叛逆,有什么好谈的?” 相思朱唇轻启,“就凭妖神祭。” “妖神祭?”我整个人都狠狠颤栗,“血祭一万九千多妖君,铸就上古天帝体的邪恶之法?你疯了!那是两万的生命,你为求大道,竟然......难道,你抓孔红颜,竟然是为了!” 第60章 六十 这一生,都欠他 我轻轻抱着孔红颜,仿佛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贝,我觉着是我自己伤了这个原本应该被我呵护一生的妖君,我是个罪人,我的手上不仅沾染了魔族的鲜血,还有了这样纯净之人的鲜血。 ——朱颜帝姬 邪神祭祀,两万妖族当祭品,我似乎想到了那样惨烈的场面,一直以来,我都以为天逐月有一颗不染红尘的道心,她的眼光极高,天赋更是亘古无双。即便有我,她也仍旧可以成为一代传奇女帝。 我几乎已经认定,相思就是天逐月。 相思端坐在屏风后,玉指翘起,吐气如兰,“原本妖族九曲孔雀血祭,本座绝对可以成为无双的帝体,但是此番见了一个人以后,突然改了主意,只要你同意同南风恩断义绝,本座就放了你的夫婿,如何?” “我同南风恩断义绝?”我不解,相思眼中却丝毫没有戏谑之色,“你愿意放弃唾手可得的帝体,只为我同南风恩断义绝?” “嗯。”相思的音色干脆。 我站在原地,有些犹豫,我欠着孔红颜的,整个天族都欠着孔红颜的。可是四海八荒都欠着南风的,欠着这位战神的。 相思也不着急,只伸出玉手,划出结界,我便站在了一处血腥气四溢的山谷里,妖族尸体横陈,让见惯了沙场狠厉的我都有些发颤,“生祭,白衣门,该死!” “殿下自己也是杀神,何尝不明白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既然殿下做不出决定,那本座便让你看一看什么叫感人至深。”相思的话语清冷,透着狠毒。 我的目光顺着相思的方向,狠狠呆滞。 散发着血腥气的山谷里,一道绝世的红衣身影安静地躺在白玉床上,宛如精致的瓷娃娃,寒铁锁链将他紧紧地锁在这座山谷里,白皙的手腕上血痕累累。 我从未见过那般安静脆弱的孔红颜,仿佛一碰就会轻易碎掉。我的身体在颤抖,怒吼出来,“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相思挑眉,轻笑,“血祭九曲孔雀这种事情,终归太过残酷,况且是这般绝代压得世间女子都黯然失色的绝世妖君,是以,本座找了几个妖族女子,让殿下的夫婿体会一下什么叫极乐,也可以引导出来九曲孔雀的血脉,何乐而不为?” 我咬着唇,白玉床上孔红颜的面色苍白脆弱,似乎已经没了力气,我落下眼泪,“你怎么敢,怎么敢,天逐月,你怎么敢!” 相思顿了一下,也不掩盖,勾起唇角,“殿下动怒了?此番这红颜公子倒是让人惊讶得很,宁可忍了屈辱,也不愿成为我要挟你的筹码,生怕你再出事,一开始倒是像个木偶一般,没成想有人好奇碰到那枚发簪的时候,居然红了眼睛,那般光景,可谓人间绝代,可惜殿下却无缘得见了。” 我手中的凤凰帝翎跌落,脚步踉跄,匆忙跑了过去,孔红颜睡得安稳,眼角泪痕醒目,我觉着自己的心在颤抖,眼角猩红,小心翼翼地抚摸上他的脸。 “红颜,我带你走,我来带你走。”我带着哭腔,温柔地抱着他,却斩不断寒铁锁链。 相思的笑容宛如清冷的雪莲,我却觉着那是恶毒,她的心肠如同罂粟一般,随时要人的命。 相思玉手支着头,缓缓道,“你应该感谢我,毕竟每一次本座都喂他服了幻丹,所以他大概是没有痛苦的,他的精血我已经得到了,杀不杀死他也没什么区别,要怪就怪他不应该拿心头血救你,事后还可怜巴巴地给你和辞镜腾了地方,不然我可抓不到他,而且竟然没有人来救他,他可真是可怜,在他尝受到世间极苦的时候,他爱的人,却和另一个人在一起互诉衷肠。” 孔红颜似乎听到了声响,缓缓睁开了眼睛,呆呆地看着我,那双世间最纯净的眸子似乎黯然失色,只是含着泪,“我脏了...” 我摇摇头,咬破食指,凤凰血燃烧,彻底斩断了寒铁锁链,轻轻抱起孔红颜,目光温柔,“你没有脏,你是我的夫婿,是我朱颜的夫君,是我永远的颜儿。” 孔红颜紧紧握着手中的发簪,靠在我的怀中,像一个孤独无依的孩子。 相思露出笑容,“看来殿下已经作出决定了。” 我的目光冰冷,“天逐月,他日若你落在我手上,我定让你生不如死,今日你加在红颜身上的,本殿下都会十倍地还给你。我祝愿你一生得不到心中所爱!” 天逐月的目光带着不易察觉的复杂,“随时恭候,记得你答应的,同南风恩断义绝,你配不上他。” 我顿了顿,抱住孔红颜离开,留下一句,“你知道么,若说我敢爱辞镜,只因觉着他虽心如飞雪却尚且身在万丈红尘,我不愿爱红颜,只因觉着他仿佛精灵一般纯净,可是我从来没有敢奢望过南风,因为他啊,是个很狠的神仙,世间没有人可以让他落入这万丈红尘,我不行,你也不行。” 没有看天逐月的表情,我轻轻抱着孔红颜,仿佛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贝,我觉着是我自己伤了这个原本应该被我呵护一生的妖君,我是个罪人,我的手上不仅沾染了魔族的鲜血,还有了这样纯净之人的鲜血。 孔红颜的声音轻轻地,“回去之后,红颜便向天帝退婚,不会拖累姐姐的。” 我神色清冷而坚定,摇摇头,望着孔红颜,“这婚,我不退。你既然同意了做我天族的帝婿,便没有反悔的道理。” 孔红颜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我一根手指堵了回去,我笑道,“红颜,如果我愿意试着珍惜你呢?你愿不愿意给我机会爱你?从前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你可会嫌弃我?” 孔红颜急忙摇摇头,“不会,怎么会。” 我笑开,抱着他回到那家客栈。 怀中的红衣醉人,当时我的眉眼,也一定温柔。 第61章 六十一 太霄天的神 师尊他,是太霄天最尊贵的神仙,是日月星辰,而我,只是他施舍怜惜和宠爱的小可怜罢了,我哪里敢奢望,成为师尊的软肋,我敢爱辞镜,敢嫁给你也敢珍惜你,可是我拿什么去陪伴师尊,我拿什么? ——朱颜帝姬 南风站在客栈口的时候,远远地便看见了此生最难忘的一幕,一袭白衣的天族殿下怀抱红衣的妖君,神色却坚定而执着,仿佛抱着什么不能辜负的珍宝一般。 南风后来说,他从那一刻便知晓,他输了。 他没有辞镜那般的惊鸿,亦没有孔红颜那般的不顾一切。生命里有一个人会惊艳一生,有一个人会绕指成柔。 我怀抱孔红颜的时候,步伐稳重,走至南风面前,“你放走了天逐月?” 南风目光深邃,狭长的桃花眸子带着星芒,“你这是为了一个相识不过几百年的未来夫婿质问为师了?” 我冷笑,目光波澜不惊,怀中的孔红颜微微睁开眼睛,拉了拉我的衣袖,“颜儿姐姐...” “弟子朱颜不才,得师尊厚爱几万年,然早已败坏杀神凤凰女之名,如今未来夫婿却因师尊留手而遭此厄运,朱颜再厚颜无耻,也无颜再同师尊相处,”我冷着音色,直视南风,缓缓鞠躬,“弟子朱颜,今日,同师尊辞别,感谢师尊几万年教导之恩,愿余生一别两欢,各自生宽。” 面前那素日傲世的帝君似乎一下子苍老了,有些颓然地伸手,却拉不住一片衣角,只得望着那渐行渐远的天族白衣殿下,星眸竟落了泪,“小颜儿...你只知孔红颜无辜,难道为师同你这几万年,就是无情无义的么!你此番绝情,就当真舍得下几万年的情分?为师放过天逐月,不过不想你刚刚继承殿下,就群敌环绕而已,未曾想过会让你的夫婿受伤!” 我顿了顿,强行咬着唇,径直离开。 孔红颜静静地望着我,叹气,伸手拂去了我的眼泪,“颜儿姐姐心里是有帝君的。” 。确定离开南风以后,我才大口大口喘气,寻到了那座偏静的山谷,就在孔红颜为我服心头血的地方,我放下了孔红颜,伸手捏决,浮现出几坛子酒。 我仰着头,捧起一大坛子,斜倚在树旁,和着大颗的泪滴,边哭边笑,“我很小的时候,所有人都说我是杀神星命,母后让我学文,我没有自己的帝师,所以那个时候我就很闹腾,天天惹是生非,我悄悄地观察古神们教别的神女神子修行,我一味地扮演一无是处的帝姬,后来我被送到狐族,有一天偷偷地跟着九红绫跑去了修罗塔,想着看一下传说当中战神会出现的天骄圣地,我就那么点,抱着一柄厚重的黑铁剑,巴巴的看着别的神女神子一个个迈上天骄台,一个人忍着眼泪,就在所有人都看不起我欺负我的时候,是他出现了,他就一袭紫衣,那般尊贵傲世,让我觉得自己卑微如同尘泥,他伸手挽起了我,给了我一个家,他领着我进了战神宫,给了我快乐,教我修行,我是所有战神宫里师尊最疼爱的小弟子,当他带着我站在战神峰上时,我就知道他很孤独,我见过他杀伐狠辣,见过他浴血战场,后来他就好像生活在所有人的尊崇里一般,可是他会给我买糖葫芦,会带着我飞,你知道么?师尊他,是太霄天最尊贵的神仙,是日月星辰,而我,只是他施舍怜惜和宠爱的小可怜罢了,我哪里敢奢望,成为师尊的软肋,我敢爱辞镜,敢嫁给你也敢珍惜你,可是我拿什么去陪伴师尊,我拿什么?” 我的眼泪控制不住,似乎又大醉了,孔红颜虚弱地抱着我,我笑起来,捧着他的脸,像极了火桑林里的辞镜,我眯眯眼,借着醉意,狠狠地吻了下去,“我爱你,我只爱你。可是,现在这样,我要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孔红颜狠狠呆住,我模糊道,“辞镜,辞镜,我想嫁你...” 醉意朦胧,我又睡了过去。 第62章 六十二 我求你,爱他 她的神色温柔,素日平和的神仙啊,竟然带了哭腔和难过。 她说,我求你,爱他。 --朱颜帝姬 南荒的异动终归是以孔红颜的负伤而告终,那日之后孔红颜陪着我回到了天宫,父君了解原委之后便派了几位古神再次调查。 我没有提及天逐月便是相思,也没有提及红颜被侮辱的事情,父君的发间,已然多了白发。 从大殿里走出来以后,我远远便望见了天蓝长裙的星语,星语的目光温柔深情,急忙走过来,望着孔红颜,“听闻红颜公子受了伤,可伤者哪了?” 孔红颜语气轻柔,笑道,“小伤而已,劳烦星语姐姐挂念了,红颜这便先行离去,两位姐姐好好聊一聊。” 望着走远的红色身影,星语脸上的笑容全然褪去,只留下深深的眷恋和遗憾,“殿下,红颜公子的伤很重对么?” 我顿了顿,“休养些许日子便好了。” 星语笑了笑,扬起手,一巴掌打在我脸上的时候,声音响亮,引得身边人齐齐侧目。 我捂着脸,望向星语,素日温柔的星语姐姐,竟动了怒。 星语美眸含泪,愤愤道,“殿下,你身居尊位,太霄天值得你放在心上的或许只有辞镜帝师一人,但是红颜何辜,他那样如琉璃一般的绝世妖君,哪里就差了?你不爱也罢,何必如此凉薄,方才红颜眼中深深的绝望,我不信你没有看出来,我不知他受了什么伤,但是朱颜我告诉你,倘若将来你负了红颜,我南宫星语,便是拼了命,也会同你同归于尽!” 我安静地站在原地,望着这样激动的星语,从前我觉得幻神宫神女皆是玩弄世间风月的高手,一颦一笑都带着寒芒,自古美人如名将,幻神宫神女,便是绝代红妆。 从来没有一刻,我这么看得清星语的情绪,那么痛苦愤恨。 我突然想:也许红颜和星语在一起,会是何其般配的一对!又是我,是我拆散了这样原本也许应该在一起的一对! 星语理了理衣袖,眸中恢复了往日的柔和,转身离开。 我握紧了拳头,又有人要离开了,皆是如此的不留情面,走的干净利落。 在我胡闹的几万年里,星语永远都是站在我身边的神女,母后责罚我的时候,永远是星语陪我,没有落儿的日子里,天族待她,丝毫不差于我这个帝姬,母后说,这唤作侍读,星语,是我的闺中密友。 我原想着寻个机会将孔红颜同她牵在一起,没成想,天意如斯,长生镇里,一切都变了,我没有办法再抛弃红颜,我也没有办法再心无愧疚地同辞镜在一起! 星语不怨我夺走了红颜的爱,却怨我没有善待红颜,我无话可说。 远去的天蓝色身影忽然顿住,回头,泪流满面,音色沙哑,带着恳求,跪在我面前。 星语的美眸带着泪,“我求你,爱他。” 太霄天的风很大,我揉了揉眼睛,觉着定是有沙子进了我的眼,涩涩的。 我迈着步子,走过去,扶起星语,在她耳边低语。 星语仰着头,目光温柔,坚定地许下承诺,“好。” 爱情啊,教人迷茫,也教诸天神明,勇敢而不顾一切。 第63章 六十三 给她爱的权利 红颜的睫毛向来很长,仿佛跳动的精灵,此刻安安静静的,竟让我觉得好像误入红尘的谪仙。 --朱颜帝姬 为了孔红颜的事情,母后特意同我谈了好长时间的话,约莫就是打探一下我的心意,母后何等聪慧,自然是觉着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红颜近日一直神色消沉,母后严厉地警告了我,道,“一个神仙一生,有些事情应该做,有些事情不能做,若是不爱,就不要伤了这孩子。” 此刻我正陪着孔红颜坐在水木天榭的正宫里,桌案上摆满了折子,我正襟危坐,仔细地批阅着,眼角余光不经意瞥见正微闭眼睛躺在旁边榻上的红颜。 阳光打在红颜的脸上,安静地如同精致的瓷娃娃,红颜的睫毛向来很长,仿佛跳动的精灵,此刻安安静静的,竟让我觉得好像误入红尘的谪仙。 我缓缓笑开,回过神批阅折子,芍药走进来,“殿下,芍药听闻天帝约了妖帝会面,似是要定下你同红颜少主的婚事了。” 我搁置下笔,望见红颜悄然睁开了眼睛,静静地望着我,我笑开,仿佛望见了那天红衣躺在白玉床上的孱弱妖君,不由得心上柔软,“红颜,可愿入我天族?你本是妖族少主,世间想嫁你的神女无数,若是此刻后悔,也就不必入赘天族,此生只有我一个妻子了。毕竟妖族妖帝,总也比天族帝侣来的自由。” 孔红颜低垂着眼睫,旋即坚定地点头,我点点头,“那便当你同意了,妖族排场不够大本殿下可是不嫁的。” “红颜知道殿下一贯是个温文尔雅金玉其外的帝姬,自然会用此生最大的排场来迎娶颜儿姐姐。”孔红颜的声音轻轻地,却掷地有声。 芍药仍旧站着,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良久,才道,“殿下,还有一件事,帝王谷辞镜,将于下月,迎娶沧乐神女。” 一时间,我没有稳住,颤抖地盯着芍药,“你在胡说什么?” 芍药叹息,认真道,“帝王谷辞镜谷主,将于下月迎娶沧乐神女。四海八荒都知道了。” 折子通通散在了地上,我径直起身,想跑去帝王谷问清楚为什么,却陡地待在原地,红衣的红颜起身望着我,笑容温柔。 我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无话可说,只得喏喏道,“红颜,我...” 我这一生不亏欠任何人,却欠了红颜太多。 红颜笑着,“红颜其实没有那么大度,可是你是颜儿姐姐,是红颜心尖上的人,所以,姐姐去吧,红颜在天宫等姐姐,如果姐姐想清楚了,大婚前再回来嫁给红颜可好?” 我望着红颜,愧疚道,“倘若我回不来,你便寻一个真正爱你的神女吧,天族同妖族的联姻,大势所趋。” 红颜淡笑,嘴角弧度宛如盛开的曼陀罗,“好。” 我终是呆了呆,任由红颜紧紧抱住了我,红颜的吻落在我的额心,“红颜想娶你,这一生,只会有一个妻子。” “所以,颜儿姐姐,红颜可不可以很自私地说,请你记得回来。” 柔软的声音散开,落在我的心底。红颜推开了我,转身再未看我。 我的目光望着红颜,咬牙解下腰间的凤凰帝翎,曾经凤凰帝翎被我赠给了辞镜,却又在辞镜被逐出天宫时留了下来,芍药呆滞,我笑开,伸手拉过孔红颜,“帝翎给你,见此物,如见天族殿下,红颜,等我回来。” 孔红颜接过凤凰帝翎,双手颤抖。 我转身,终于离开。 水木天榭里,绝代的妖君潸然泪下,望着身旁的芍药,道,“她在同我告别了,为什么我明明明白,却还是恨不起她。” 芍药哑然,心里心疼这位琉璃一般的未来帝婿,却不知如何安慰,只得叹息。 也不知自家殿下这一去,能否比得过那沧乐神女。 绝世妖君低垂下眼睫,紧紧握着凤凰帝翎,脑中却是方才抱着天族殿下时,殿下颈间的玉环,一个‘镜’字,便生生隔了他同殿下,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比不过那个叫辞镜的绝世帝师。 更遑论,他已经配不上那样完美的她了。可是,他还是说了那些话,还是想,努力留她。大婚的日子,他在不甘心地赌,赌她会不会回来。 第64章 六十四 辞镜,沧乐 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那样的辞镜会架起大红彩绸,去庆贺迎娶一个神仙。 而那个神仙,却不是爱他的我。 ——朱颜帝姬 帝王谷的飞雪越来越重,经年累月的寒冷,谷中大多阴寒的天地灵萃。 而此刻,我便站在帝王谷的谷口,一身月白色长衣,俨然神君装扮,看见帝王谷竟然架起了大红色的红绸,鲜红的颜色刺眼。 看守谷口的神君感叹道,“我们谷主也真是好福气,有沧乐神女那般绝色一直陪伴着,要我说,沧乐神女天赋绝顶,又待人亲和,可比那什么天族殿下温柔多了,我听说那殿下可是个无恶不作仗势欺人的小霸王。要不是天族势大,神女也不至于到现在还不是帝王谷正妻。” 另一个守卫叹气,“谁知道呢,我听说我们谷主同那殿下也是相爱相杀,神女作为谷主的心上人可真是宽容大度。”说罢,瞥见了我,“你也是来帝王谷听道的?” 我笑了笑,“正是,小神花辞树,渴慕帝王谷谷主经世之才,故而慕名前来求学。听闻谷主为庆贺同神女大婚决意公开传道,小神也是急忙赶来,这些细碎,还望两位大人笑纳。” 我笑着将一袋沉甸甸的金玉递给两个守卫,二人双眼一亮,“你这个小神倒是有脑子,我们观你筋骨不错,就是境界低了点,相信有我们谷主指点,一定可以有所突破,进去吧,这就是你的白色玉牌,前来求道的普通弟子都是白色玉牌,到时候坐的偏后一点就是。” 我乖巧的点头,接过牌子迈入帝王谷,帝王谷的屏障落在我身上,径直刷过,我笑了笑,如今一身孑然,自然探查不出什么。 帝王谷的飞雪可真重,我迈着步子,缓缓走到了一座玉庐,里面早早围聚了一堆各族的神女神君,还有妖族海族的来客,甚至,有极为稀少的鬼族荒族。 我迈进了玉庐,便瞧见一个一袭黑衣的少年幽深地望着我,“连修为都没有还来求道,真有意思。” 我淡笑,不置可否,一道清脆的女音传来,“楚一川,你们鬼族可怕,但是仍旧臣服于我们天族,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天族?今天我燕净云在这,你要妄想欺负别人,就先问问我的惊鸿剑!” 燕净云?我恍惚间想起,水无忧那个未婚妻,剑神宫的小公主就是叫燕净云,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倒是个路见不平的。 燕净云冲我笑了笑,俏皮道,“这位神君不要怕,我是剑神宫的燕净云,你跟着我,没有修为也可以听道的,当今帝王谷谷主可是天族殿下的帝师,经天纬地都不足以形容他的惊艳才华,若是得他解惑,突破上神也是说不定的,历代帝王谷谷主就是神鬼之才,我家老头子都敬畏得很。” 我笑着点头,没想到剑神宫嚣张惯了,却对帝王谷有着这样深得敬畏,“多谢神女。” 燕净云满意的仰起头,“说起来我觉着你倒是有些眼熟,看你这气质也是大族出身吧?” 我摇头,“小神花辞树,出身神族一大族,只是生母卑微,故而没什么长进,至今为止也还是个不入流的小仙。”心里却是默念:母后可千万要原谅我啊。 燕净云恍然大悟,有些同情地看着我,嘀咕道,“无忧哥哥怎么还不来,按理说他可是沧乐神女的弟弟呀,姐姐出嫁,他肯定会来送的。” 我失笑,这个小丫头倒是古灵精怪,只是想起水无忧,我没来由的心烦,毕竟若不是他放走了沧乐,沧乐也不可能和辞镜走到一起,这个我自幼的狐朋狗友,让我很难办。那日我封殿下的大典,虽然他替我解了围,但是我同他还是多多少少只有彼此心里面才明白,莫名尴尬。 正说着,人群中便传来惊艳的呼声,“天啊,那就是天族第一美女沧乐神女,可真是绝代风华啊!怪不得帝师会选择神女。” 我转头,望见白纱蒙面的沧乐和一袭青衫的水无忧款款而来,二人言笑晏晏,相谈甚欢。 第65章 六十五 怕那个人来 沧乐一贯清绝,其他的神君妖君在她眼里不值一提,故而只轻轻瞥了几眼,并未在我这里停留。 ——朱颜帝姬 沧乐的笑容恬淡,带着不染世俗的清绝,望向围聚的众人。 燕净云笑道,满眼尊敬,“沧乐神女,恭喜你同帝师苦尽甘来。” 沧乐勾起笑容,笑意盈盈,水无忧青衫而立,“此番家姐大婚,父君特派无忧前来祝贺。” 我腹诽:明明是那水神深知自家女儿不得天帝和天后喜欢,同沧乐断了干系,却派了个儿子来祝贺,还真不怕得罪我这个天族殿下。如果他们知道辞镜乃是魔族,估计就会吓死了。 我安静地站在人群中,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沧乐一贯清绝,其他的神君妖君在她眼里不值一提,故而只轻轻瞥了几眼,并未在我这里停留。 倒是水无忧若有若无地瞥了我一眼,旋即移开目光。 沧乐倒是敏锐,顺着水无忧的目光望向了我,“这位小仙生的倒是清丽脱俗,不知何门何派?” 我努力低着头,“小神身份卑微,不敢侮了神女天颜。” 沧乐笑开,就要上前,水无忧急忙道,“姐姐,一个不入流的小仙,太过关心会引人非议的。” 我暗暗捏紧了袖中的手,沧乐似乎起了好奇心,想要上前。 “神女怎么来这了?”幽幽的女音传来,一袭血红长衣的少女赤足而来,精致如同世间美玉,慵懒道,“不去陪着我那哥哥,也不怕被宋悦抢了先?” 沧乐冷了脸,“奈儿神女不也是没有陪自己的哥哥么?” 奈儿挑眉,身上明显掩藏了魔气,笑道,“与其担心宋悦抢了你的未婚夫,不如担心那天族的殿下万一兴兵而来,你那未婚夫能不能守得住道心吧。” 沧乐一直温柔的笑容有一点点瘫垮,甩了甩衣袖,径直离去。 我舒了口气,抬头望向水无忧与奈儿,水无忧的目光温柔,带着深深的歉意,奈儿就站在原地,仿佛隐了锋芒的利剑,随时会夺人性命。 “无忧哥哥!”燕净云开心地跑了过去,紧紧抱着水无忧,脸上扬起幸福的笑容,“你来啦,刚刚那个鬼族的楚一川欺负我天族的小仙修为浅薄,被我挡了回去,我厉害吧?” 水无忧宠溺的笑了笑,“这位小仙是?” 我抬头,神色恭敬,“小神花辞树,来自天族旁支,身份卑微,想来神君定是没有耳闻。” “花辞树……”水无忧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很好听的名字。” 燕净云俏皮地笑着,奈儿抬眼,望向楚一川,“鬼族的殿下也来了?” 楚一川幽幽一笑,心里却是五味杂陈,眼前的这个女孩子,从他第一眼看见,便已经惊为天人,他一定要把她带回鬼族,成为鬼族的鬼后!“鬼族楚一川前来帝王谷求帝师解惑,传闻帝王谷历代谷主皆有经天纬地之奇才,我鬼族人数稀少,却个个通晓阴阳,如今风流云涌,特此来求谷主指明道路。” 奈儿淡淡地应了一声,诡异地朝我笑了一下,“就怕有些人已经心里想着要破坏这场婚礼,我那性子寒冷的哥哥这些年居住在帝王谷的无痕宫,为了某个已经有了婚约的神女心心念念,如今终于看破,要迎娶沧乐,虽说本神女不怎么喜欢沧乐,但也希望某些人不要再来打扰本神女的兄长了。” 说罢,奈儿便轻轻挥了衣袖,径直离开,“诸位请便。” 第66章 六十七 奴婢,杜鹃 白衣的帝师比飞雪还要绝色,安安静静地端坐于玉桌前,批阅着折子,俨然天下事都在眼中的从容。 墨发散在他的身后,平添绝世风华。我又一次听到了,自己心动的声音。 ——朱颜帝姬 奈儿离开以后,水无忧轻轻走向我,“花辞树,只要本神君在,就没有外族敢欺辱我天族之神。” 我款款低头,伏了身子,“多谢神君。” 水无忧似有深意地多看了我一眼,便望向燕净云,“小云,你带好他们,过几天便是帝师讲道了。” 燕净云甜甜地点头,“放心吧无忧哥哥。” 水无忧旋即便走开了,只留下原地的这些人,青庐瞬间安静了下来,我叹了口气,轻轻离开。 方才奈儿说辞镜在无痕宫伤神已久,我想象不到那样绝世清冷的帝师独自黯然神伤是什么样子,那日落凰坡草庐里,我将丹药给他,他并没有服下,那个时候,他是真的想要我的命,想要我死在追魂岭。 我踢了踢路边的石子,心里一片空白,我来帝王谷就是为了见一眼辞镜,前尘种种,我终归是想问一问他,是否愿意同我走。 若我弃了天族权贵,他可否愿意弃了魔族复兴? 无痕宫门前飞雪深沉,竟然没有多少人守着,寒气冰冷,我远远望了望,两位蓝衣的侍女正要走进来,其中一位清丽的道:“杜鹃,你也不要太过在意,沧乐神女不是也没有说什么么?” 杜鹃眯着眼,抹泪道,“荷花姐姐,我们这些婢女好歹也是谷主身边伺候多年的,宋悦姑娘待我们都恭恭敬敬的,这沧乐神女却如此容不得我们靠近谷主一点点,好在她进不来这无痕圣宫。” 荷花叹了口气,“我们还是去送谷主要的莲粥吧,也不知道谷主怎么了,放着绝色的沧乐神女和宋悦姑娘都不靠近,这些年就是沧乐神女也没有进来无痕宫的资格,我们若不是自幼伴着谷主,根本进不来。” 杜鹃点点头,“那我去送了,姐姐便去照顾宋悦姑娘吧,毕竟是老谷主留下来的小姐。” 我悄无声息地靠近了独自走过来的杜鹃,伸手劈晕她,接过了她手里的粥,旋即戴上天衣阁的金丝雪蚕面具,换了一张杜鹃的脸,款款走向无痕宫。 无痕宫的雪倒是冷得紧,也幸亏我的身体经过了三大精血的滋养,改善了原本破碎的身体,倒是不怕这极阴之气了。 迈进无痕宫后,我深吸一口气,推开那道冰冷的门,宫殿里一片安静,深冷的玉桌前端坐着一个白衣胜雪的绝色帝师,正微微低着眼睫批阅着折子。 墨发就安静地散在玉桌上,一片红尘绝代风华。 我的指尖微微颤了颤,轻声道,“谷主,莲粥送来了。” 辞镜微微抬起头,星眸深邃而清冷,“杜鹃?” 我恭敬地点点头,走过去将莲粥放置在玉桌上,“谷主莫要累坏了身子,这粥清淡,谷主还是趁热喝了好。” 辞镜的目光深远,白皙的玉指接过瓷碗,顿了顿,“杜鹃,你莫非忘了要亲自喂本谷主?” 我愣住,旋即笑道,辞镜的身上寒气太重,让我有一些发颤,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谷主。” 辞镜微微闭眼,眼中似有一道亮光闪过,又恢复成寂静,我望着近在咫尺的绝世天颜,心里暗道自己的不争气。 “杜鹃,前些天沧乐罚了你?”辞镜忽的开口问道。 我放下瓷碗,赶忙躬下身子,“是杜鹃的错,惹了未来谷主夫人不开心。” 辞镜的身上忽然发出寒气,我懊恼不已,该不会他要替沧乐出气除了这小婢女吧…… 我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却对上辞镜含着笑意的眼睛,“谁告诉你沧乐是未来的谷主夫人?” 我一愣,神台之处一片空白。 第67章 六十八 窘迫,暧昧 他说,此生不会纳妾。 他心里有了沧乐,即便只是红绸铺就简简单单,也是这不知多少年飞雪深埋的帝王谷里唯一亮丽的色彩。 此一生,不知太霄天哪一个女人有幸,得以嫁他为妻,得万里火桑,太霄天下为娉。 ——朱颜帝姬 辞镜的话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从前他的目光永远是淡淡的,仿佛没有任何事情能入得了他的眼睛,可是此刻分明带着戏谑。 我咬了咬唇,“杜鹃不知谷主何意。” 辞镜摇摇头,“研墨。” 我点头,乖乖走向前轻轻研墨,望着低头批阅折子的辞镜,恍若大梦一场。 从前在水木天榭的时候,我便喜欢在辞镜身旁批阅折子,此番望着他批阅,我跪在旁边研墨,倒让我有些羡慕杜鹃这个小婢女了。 辞镜的目光清冷,淡淡看着折子,我安安静静地跪在他旁边,约莫就这样过了一下午。 无痕宫里并没有人来打扰,辞镜终于在日落的时候抬起了头,发现已经昏睡在桌边的我。 我正睡得香甜,便觉着身旁有轻微的动静,我顿了顿,假装仍旧睡着。 殿内突然传来脚步声,一道女音响起,“辞镜师兄,悦儿冒昧前来,实属——”女音突然顿住,来人正是帝王谷上代谷主的养女宋悦。 宋悦也是天生丽质,一贯豪爽娇纵,此刻却突然捂住了自己的嘴,她看到了什么,一贯冰冷如同深雪的师兄,竟然用那样温柔的眼光望着一个婢女,望见她进来时,师兄竟然面色带了寒霜,冰冷的盯着她! 辞镜轻柔地摸了摸我的头发,似乎确认我没有醒过来,才缓缓起身,走到宋悦面前,“看来是把你宠惯了,以至于你忘了无痕宫是什么地方。” 宋悦发着颤,每一次师兄这么笑,就说明是真的动了怒,帝王谷谷主一怒,诸神也会颤抖,更何况是辞镜,这个眼中看穿整个太霄天所有世事变幻的惊世帝师,外人皆被他清冷的外表所迷惑,只有从小一起被师傅教养的她才知道,自己的师兄,是一个多么无情可怕的神仙,宋悦放低了声音,“师兄,我们安排在天宫的眼线传来消息,天族殿下与妖族少主的婚礼就在下月,恰巧与我们帝王谷在同一天,而且,有人在长生镇望见似乎殿下与战神南风有了隔阂不欢而散。” 辞镜冰冷的双眸转了转,全然是不见底的清寒,“所以呢?你就可以擅自入无痕宫主殿了?” 宋悦惶恐地要下跪求饶,却被一道冰冷的寒气扶住,抬头正对上辞镜绝世的面容,难道师兄终于是心疼她这么多年的付出了么? 辞镜缓缓张口,道,“要是吵醒了她,你的腿也不用留着了。” 声音很轻,却带着冰冷入骨的杀意,宋悦从不怀疑自己师兄的话,因为他对待这世间所有人,都是这般清高淡漠,杀伐于他而言不过是取得想要结果的绝世利器而已。“悦儿知错,求师兄谅解,悦儿也是关心师兄,师兄同沧乐神女大婚,可是帝王谷这么多年头等的大事,悦儿担心那天族殿下会来捣乱,所以才……” “本帝一直很好奇,是谁告诉你们本君要迎娶沧乐为妻?”辞镜的声音微微挑了起来,音色带着不悦,“帝王谷正妻,将是不亚于天族天后的位置,沧乐被天族逐出,也配?” 宋悦呆住,整个太霄天都知道辞镜要同沧乐大婚,虽未告知诸天,但好歹也是红绸铺就,认认真真做了场面,尤其是辞镜已经成帝位,现在正主居然说他要迎娶的人根本不可能成为帝王谷正妻,未来不亚于天后的存在? 辞镜微微望向沉睡在玉桌边上的粉衣婢女,提了音色,“本帝若要真正迎娶一个女人,定会融化帝王谷万年深雪,以万里火桑铺就,即便她想要太霄神天本帝都愿意设法为她拿来,区区红绸铺就,不过一个仪式而已,只有你们才会当真。” 我狠狠顿了顿身子,原来,他若是想要迎娶一个女人,会给那个人那样的富贵荣华,可偏偏,那个人,却不是我。 宋悦也望向了睡着的我,神色诧异,“师兄若是看上这小婢女何不收了?左右多一个侍妾也没什么。” 辞镜摇头,“她不行,本帝允诺过沧乐,此生不会纳妾。” 宋悦呆住,我握紧了手,心底有什么东西破碎开来。 “下去吧,自己去戒律堂领罚。”辞镜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无痕宫主殿又恢复了安宁。 我揉揉眼,抬头对上辞镜,辞镜不动声色地望着我,“研个墨也能睡着,这些日子便留下来伺候本帝吧。” 我点头,“喏。” 辞镜伸开手,自然道,“替本帝宽衣沐浴吧。” 我咬了咬唇,强力掩盖自己的诧异,金丝天蚕面具是不能近热水的,“杜鹃粗笨,怕……” 辞镜挑眉,“往常不都是你么?” 我赶忙点头,着手去准备木桶,备好了花瓣和熏香。 辞镜便站在面前,从容地背对着我,我咬咬牙,学着天族里那些侍女平日为我宽衣的样子,笨拙地寻找着宽大白衣的衣带,繁褥的衣结着实麻烦,我摸了良久,还是差一点,不由得出了汗。 我没有看到,辞镜眼里悄然露出的笑意,他故意冷着,“笨手笨脚的怎么?” 我有些怂,终于摸索到了那个结,狠狠一扯,辞镜似乎也没有想到我如此利落用力,月白长衣顺势滑落,辞镜白皙的上身便露在了我的面前。 时间仿佛定格在这一刻,我红着脸,全然发呆,“……” 辞镜咳了一声,我仰头,赶忙又低了下来,伸手去替他解开衣裤,却被辞镜伸手挡住,清冷的男音缓缓响开,“笨。” 我红着脸,望着辞镜从容地解开自己的衣裤,一步步迈入木桶里,水无忧自幼便告诉我太霄天的美人出浴是活活的人间美景,可是辞镜入浴,分明更甚,我只觉得白白活了几万年,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辞镜的声音又响起来,“还不伺候?” 我拿起毛巾,颤抖着手,替他擦拭身子,只希望他不要回头,热水不要碰到我,“是。” 第68章 六十九 沧乐寻来 我心下一痛,揪心得很,虽然明明他怀中之人就是我,我还是觉着随便一个婢女便能让他如此温柔,一直以来我所有的记忆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罢了。 ——朱颜帝姬 辞镜的肌肤白皙更胜女子,我只轻轻触摸他的背部,便觉着自己脸色通红,墨发散乱开来,撩人心魄。 这样的辞镜,是我从未见过的,销魂而美得惊心动魄。 见我顿住,辞镜不由得转身,呆了一下,我赶忙动手笨拙地忙碌起来,顾不得热水碰到手上,只希望早早完了才好。 热气有些迷蒙,我抹了抹眼睛,撒下花瓣,点燃了熏香,一股子沁人心脾的清香,顿时让我清醒了不少。 辞镜的音色清冷,“菩提檀木香,静心可养神。” 我点点头,心里记下了菩提檀木香这个名字,眼见着差不多,辞镜忽然开口,“为何不站到前面来擦拭?” 我踉跄了一下,扶住桶边,尴尬地绕过去,不知如何是好,肤白胜雪的辞镜宛如绝世美人,就在我面前沐浴,我却呆在他面前,不晓得怎么办才好。 良久,只得轻轻沾了水,用毛巾轻敷他的身子,辞镜忽地起身,迈出浴桶,雪白的浴巾轻轻裹住了他自己,我一不留神,便要滑倒。 辞镜微微挑了挑眸,伸手揽过我,绝世天容近在咫尺,一时间我竟忘了呼吸。 残余的水滴顺着辞镜的发滴落在我的手上,我不敢再抬头同他对视。 辞镜带着笑意,“杜鹃,本帝突然发现你生的倒也不错。” 我心下一痛,揪心得很,虽然明明他怀中之人就是我,我还是觉着随便一个婢女便能让他如此温柔,一直以来我所有的记忆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罢了。 见我皱眉,辞镜微微松了手,恢复成了天山初雪般清寒的贵公子,走进里室,换了一身月白长衣,方才走出来。 就这样,我同辞镜,在无痕宫里居住了好几日,沧乐竟然从未来打扰过,闲来无事时,我便一个人站在了无痕宫里,仰头望着四周一片纯白,不觉感慨若是雪中多一些火桑便好了。 彼时辞镜正从宫门里走出来,微微一顿,无奈摇头。 这些日子,我时常同辞镜对弈,偶尔捧着卷书,也是天地局势那种复杂的奇论。 一日,辞镜似是有事,离开了无痕宫,我呆坐在无痕宫里,眼看着他的婚期已近,我却贪恋上了同他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无痕宫的宫门被突然推开,一袭天蓝纱衣的沧乐款款而入,恰巧望见正趴在玉桌上打盹的我。 “辞镜公子不在?”沧乐微微皱眉,“这几日公子便是同你在一起么?” 我急忙起身,恭敬道,“神女明查,杜鹃并不知谷主去向,杜鹃不过一介婢女,如何敢有不该有的心思。” 沧乐满意的点点头,“本神女听说前些日子宋悦又闯了无痕宫?所为何事?” 我捏紧了双手,犹豫不决,“神女,若是让谷主知道奴婢泄露谷主的事情,奴婢……” “怕什么?本神女很快就是帝王谷的谷主夫人,也是一方帝后,他日一旦夫君踏足帝境,本神女便是不逊色于天后的存在!”沧乐不以为然,“你这个时候向本神女效命,才是明智之举,前些日子你勾引公子的罪本神女便免了。” 我佯装惊喜,赶忙道,“回神女的话,前些日子那宋悦前来告知谷主,太霄天的殿下似乎要同妖族少主大婚了,恰巧与谷主的婚期重复。” 沧乐波澜不惊的神色突然怔住,“以朱颜的脾性,听闻辞镜大婚一定会前来捣乱,这可如何是好?莫非她真的疯了放弃妖族少主不要,而要一个已经不是帝师的帝王谷谷主?虽说帝王谷地位特殊,谷主一旦踏足帝境就是和天帝差不多的地位,可那朱颜原本就是天族的殿下……” 第69章 七十 阴毒的诡计 床上的婢女额心隐约闪现出了凤凰花,在缓缓治疗着体内残留的伤势,绝世的帝师星眸温柔,情深似海。 ——朱颜帝姬 沧乐的失态也仅仅只是一瞬间,旋即便笑起来,“那又如何?辞镜公子的心就好像终年不化的寒雪,即便是天族的殿下朱颜,也不过只是得了一点欢心而已,宋悦多年陪伴我尚且不惧,一个认识不过一万年的天族殿下,还有婚约在身,她如何抢的过我?而她都抢不过我,四海八荒还有哪个女人敢同我抢辞镜公子的欢心?我只要熬过大婚,便永远赢了那朱颜!” 纵是心下不喜,却也说不得沧乐的话有错,辞镜于我,欢喜是多,可又有几分是爱,那爱,又能敌得过他心中魔族几分? 沧乐理了理衣袖,望向我,“杜鹃,你是个聪明的人,辞镜公子何等绝世人物,你如何高攀得起?唯有攀附了我,你才有久伴公子的机会,本神女话已至此,不必送了。” 我躬身,轻呼,“神女慢走。” 沧乐走后,我慢慢坐在了玉桌前,再过不到三日,便是辞镜讲道的日子,已经无法再拖延同辞镜的最后诀别。 即便明知是惨淡的结局,我还是想认认真真地同辞镜谈一次话,这一生漫长的岁月里,我眼见过战场杀伐血腥残酷,眼见过人间欢喜离别,唯独轮到我自己身上时,我却呆住了。 辞镜后来走进来的时候,我正提着笔,胡乱地画着画,辞镜轻轻走过来,站在我身后,“杜鹃画的是何人?” 我掩卷,笑道,“幼时梦里时常遇见一神君,便学着画一下,但不知为何,老也画不出他的脸,唯恐污了他的绝世天容,那样的清贵气。” 辞镜挑眉,轻轻拿起我的手,画卷上,一袭白衣安静站于火桑树下,墨发已绘成,唯独缺了一双眼睛,“画工不错,缺了些火候。” 辞镜抬手,泛起白光,一卷画纸浮在面前,他轻轻握住了我的手,提笔从容,清冷的声音落在我耳边,“落笔,要有心。心之所想,笔之所至。” 我想,辞镜对这个叫杜鹃的侍女,可真的是极尽宠爱。心下不免有些心酸,撇了撇嘴。 画笔慢慢落下,白光闪烁,我渐渐呆住,火桑树下,有红衣的帝姬,青丝散乱,眉眼精致撩人,额心凤凰花印记鲜艳,只是慵懒地举着酒盏,似乎醉了酒。 “谷主,画的莫不是那天族的殿下?”我小心翼翼地问道,心上波澜起伏。 辞镜顿笔,长久沉默,画卷缓缓落在玉桌上,“杜鹃,你要牢牢记住画像上的这个女人,她是我们魔族的仇人,见之,杀之。” 我大口呼吸,面色苍白,倔强道,“谷主,太霄天都在传天族殿下与沧乐神女皆心系谷主,就连宋悦神女也...” 辞镜素日清冷的眸子缓缓望向我,眼中有寒光,又有星光闪烁,“本帝心上是谁,你当真不知?” 我哑然,难道辞镜心系之人,竟是一个小婢女? 辞镜笑着摇头,“四海八荒,帝王谷辞镜,一生只有一个徒弟,那人,是他的心上珍贵,亦是他恨不得饮血的仇人,你让他如何选?是以,本帝心上,没有任何人。” 没有任何人,我直直站在辞镜面前,不甘心道,“那谷主就眼睁睁看着殿下与他人结婚而无动于衷么?” 镜淡漠地望着我,“杜鹃,你逾距了。” 我低头,强忍着泪,“杜鹃知罪,只是不想谷主日后后悔而已。” 辞镜似是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想伸手,却缩了回去,“不如不见。” 我迈着沉重的步子,恍若无人地走出主殿,只觉眼前昏花,倒在了殿里。 清冷的身影一转,辞镜急忙抱住了晕倒的少女。 清冷的无痕宫里,绝世的帝师双眸隐约有泪,有着无限情深,一吻落下,径直抱起昏睡的婢女,宛如世上最珍贵的宝贝。 “化生阵的伤,还是没有彻底治好,为何不乖乖留在天宫呢,傻瓜。”辞镜的声音恍若清风,飘落。“我若不迎娶沧乐,你又如何肯乖乖地嫁给红颜,你想守护的太霄神天,我怎么能让它毁在我身上,两端,是永生永世的诀别。” 床上的婢女额心隐约闪现出了凤凰花,在缓缓治疗着体内残留的伤势,绝世的帝师星眸温柔,情深似海。 无痕宫外,天蓝色长裙的沧乐打碎手中的灵镜,面色狠辣,极尽扭曲,“朱颜!朱颜!本神女一定要杀了你,你该死!” 幽深的楚一川便站在身旁,嘿嘿一笑,“沧乐神女,本少主愿意替你神不知鬼不觉的除了她,但是你答应本少主的事情,能做到么?” 沧乐挑眉,道,“等本神女当了帝王谷帝后,辞镜自然会帮你们鬼族谋划,绝代帝师意味着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奈儿更是辞镜的妹妹,本神女作为她的嫂子,长嫂如母,赐婚她还敢拒绝?” 楚一川冷笑,一想起奈儿那绝代的面容,便觉心上荡漾,“富贵险中求,本少主看那天族高高在上的殿下不顺眼已经很久了,此番便作了她又如何?” 沧乐摇头,“神凰帝体,亘古无双,她虽然修为尽失,谁也不能保证她没有凶器护身,是以,你要聪明,折断一个女人的方法有很多,比如说,让她成为一个人尽可夫的殿下,又或者,婚前失贞。楚一川,那可是四海八荒最高贵的女人,春风一度你也不亏,本神女要你彻底毁了她,说不定天帝心疼独女,会赐婚给鬼族也不一定,这春风玉露散,本神女便交给你了。” 楚一川想起了朱颜的绝代天资,不由得心动,“妖族少主的未婚妻,帝王谷辞镜帝师的心上人,战神南风的宠徒,天族未来的天帝,可真是让本少主无法拒绝。” 楚一川接过春风雨露散,笑着离开。 沧乐阴冷地笑着,“朱颜,怨就怨你奢望自己不该得到的人吧。” 第70章 七十一 他还是不要我 我好想问他,是不是我弃了天族权势,他也肯弃了魔族大业。 可是我还是错了,即便我抛弃所有一切,即便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殿下,他也不愿意。 ——朱颜帝姬 苍莽大雪覆盖帝王谷的这一日,红绸挂起,显得格外刺眼。而这一日的天族天宫,诸神叩首,万妖来贺,只为这旷古的联姻。 历代天族殿下都是未来四海八荒的天帝,即便成婚也是外族少主入赘,唯有当代天帝天后雄才大略,膝下唯有一女,故而天族允诺妖族红颜少主加封天族上神位,妖族同神族结的,乃是天族的安宁。 帝王谷的雪很大,自那日辞镜同我说完那番言论之后,我便离开了无痕宫,一个人在玉庐住了下来。 而就在今日,帝王谷谷主、天族帝师辞镜要迎娶天族曾经的沧乐神女,虽然帝师被逐出天宫,但帝王谷声名亘古流传,这大婚,似是为了避着什么,却格外的低调。 我摸了摸流苏,此刻的玉庐里,应该是帝王谷成婚前的重礼,帝师讲道,为万族解惑。 雪花飘落,一袭红衣扬起,我笑了笑,青丝散开,额心凤凰花再也不掩饰,所过之处,红莲绽开,整个玉庐的听客都听见了清脆的女音响起,“帝师大婚讲道,却是忘了我这个学生。” 玉庐高座上,今日难得红衣的辞镜款款抬头,同身旁的沧乐齐齐望向我,“殿下。” 我银铃般笑声响起,“本殿下弃了那大婚赶来帝王谷,便是来向帝师解惑的,敢问帝师,爱一人是爱,爱天下人是爱,那帝师为何不肯爱本殿下?” 沧乐神色温柔,笑道,“殿下此番话却是过了,帝师乃是帝王谷谷主,婚姻之事本就讲究你情我愿,殿下强势惯了,可如今的殿下修为尽失,又有了婚约,何必再来纠缠帝师?” 我冷笑,“沧乐,收起你那假惺惺的笑容吧,本殿下便是修为尽失又如何,我就站在这里,你帝王谷的人敢动本殿下一下?况且,辞镜是否爱你,你自己心里应当明镜一般才是。今日本殿下前来,只为问帝师一句,若,朱颜愿弃天族权势,帝师可敢弃了身上重担,从此结伴太霄?” 辞镜的红色喜服扬起衣角,那双雪眸狠狠颤了颤,似有波澜起伏,旋即黯淡,清雪般孤冷,伸手揽过沧乐,音色从容,“本帝一生,娶谁是要看缘分的。沧乐温柔贤惠,堪比解语之花,迎娶沧乐,是本帝之幸。” 沧乐勾起笑容,“殿下远道而来,想必也不愿与妖族少主大婚,不如留下来喝一杯如何?” 我扬起笑意,宛如勾魂女魅,红衣如火,“好。” 辞镜的神色自始至终都很从容,盘膝而坐,为座下来客解惑,宛如上古的天神,琉璃如雪,通晓世间一切。雪花就落在他的发上,我眯着眼睛,恍若前世今生般漫长。 帝师讲道,终是让座下所有人都折服,恨不得再开口请教,辞镜讲道,众生平等,俨然初代落华帝师再世,风姿盖世。 结束的那一刻,帝王谷红绸扬起,奈儿带着两列婢女前来,迎接着沧乐和辞镜,前往喜堂。 沧乐望着面前的摇雪堂,脸上露出愤愤的神色,“辞镜公子,为何不是无痕宫呢?历代帝王谷谷主迎娶正妻,不都是在无痕宫么?” 辞镜淡然开口,“谁说本帝迎娶的是正妻?” 沧乐整个人呆滞,身旁的人也齐齐呆滞,辞镜款款望着沧乐,“本帝只是答应你此生不再同她人联姻而已,你若是不想嫁,便算了。” 第71章 七十二 满腔怒火,相思尽碎 恨么,没有。 我只是怨自己,是我太执着,追求不属于自己的,才会这般落魄。 ——朱颜帝姬 人群中,宋悦一直含着泪,此刻听闻辞镜这般话,恨不得沧乐答应,可是她还是低估了沧乐的忍耐力,只见沧乐笑了笑,“辞镜,整个太霄天,没有人比我更爱你,我嫁。” 辞镜点头,拉起红绸,沧乐提步,朝我笑开,极尽了讽刺。喜乐响起,水无忧款款走出,“帝师,我这三姐便交给你了,来的时候父君吩咐了,三姐追随帝师离开的那一日,与我水神一脉便恩断义绝了,还望三姐日后珍重。” 沧乐握紧了拳头,戴上了水神一脉的碧海琉璃凤冠,红衣长扬,同辞镜走至堂前,喜婆的声音响起,“一拜天地。” 我转过身,坐在堂下,一杯又一杯饮着烈酒,只觉眼前模糊水雾一片,想发泄,却哭不出来。 一袭粉衣的杜鹃缓缓走过来,轻声道,“殿下,谷主说前尘已尽,这幅画便当做给殿下的念想,这杯酒,是谷主吩咐的,要敬殿下此后余生千秋万代,恩爱白头。” 我接过画卷,怅然一笑,举头饮尽杯中酒,转身便走,“你转告帝师,就说朱颜此别,再无遗憾。他与我,师徒缘已尽,再相见,便是路人。” 杜鹃点头,我握紧画卷,踉跄走出喜堂,想着今晚辞镜便要和沧乐进入洞房,心下便如同万千刀割,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寒冷清幽。 “这酒,怎么这么烈?”我支着头,有些摇摇欲坠,“难道是我往日酒力太差,可是我明明已经没了神凰至阳的体质,不应该这么容易醉啊。” 眼前的景象一片昏黑,我只听到幽深的声音传来,“天族殿下,一定别有一番滋味,这春风雨露散,可还舒服?” 春风雨露散?天族第一淫毒! “为什么?”我强撑着身体,同走出来的楚一川对视,“是辞镜?他竟然要毁了我?” 楚一川冷笑,带着戏谑的眼神,“我鬼族有求于帝师,帝师所命,不敢不从,帝师何等天才,早就识破殿下扮演杜鹃的事情,帝师让我问殿下,堂堂天族殿下却卑贱至此,天族规矩不敢苟同,另外,为保帝王谷安宁,为保我鬼族繁荣昌盛,帝师出了主意,亲自将那份酒赐予殿下,帝师说,既然红颜少主那边殿下回不去了,不如嫁与鬼族也好,哈哈,天族殿下,本少主很期待你在我身下承欢的模样!” 我咬破了唇,拼命逃跑,辞镜,我恨你!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给了我画卷,竟然只是为了羞辱于我,甚至,要拿春风雨露散来害我,你对凤凰女的恨意,当真就敌得过我们水木天榭相处的一万年么? 落凰坡救你的,难道不是我么?你爱上的,不也是我么?就算你恨我也好,想杀我也罢,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我红了眼睛,狼狈不堪地推开楚一川的手,楚一川吃痛,狠狠揪住了我的头发,“臭娘们,脾气倒挺大,春风雨露散有多烈你不知道么?你若是乖乖地我还能让你舒服一下!” “楚一川,你给本殿下滚,今日你若敢碰我一下,明日天族必定领兵踏平鬼族!”我嘶吼着,拼命捶打楚一川,“辞镜许你的地位,本殿下一样能许!” “朱颜,你许不了,本少主想要的,是鬼族昌盛,还有奈儿神女为妻,你只不过是个棋子而已,你若是成了我的女人,天族如何剿灭鬼族?”楚一川的笑声宛如恶魔,让我不由得抱紧了自己。 第72章 七十三 刻骨铭心,一刹白发 我在颤抖,一直以来清冷也罢,执着也罢,不过为了求颜儿的一世安稳。 我想要魔族安稳的活着,我也想颜儿安稳地活着。 可是直到此刻我才明白,世间没有双全。 那样刻骨的痛,我不愿再经历第二次。 ——辞镜帝师 下一刻,楚一川的身体径直将我压在了地上,帝王谷的雪很冷,我浑身颤抖着,拼命想推开在我身上游走的手,衣裙的撕裂声传来,飞雪的清寒突然袭来,我觉着眼睛突然迷蒙起来,“楚一川,若我不死,鬼族必灭!” 恶魔的笑声传开,楚一川摸着我的脸,狠狠吻上来,我想推开,却没有丝毫气力。 唇流出了血,我却毫无知觉,我闭上了眼睛,再一次逆转了神凰心法,朱红色的神凰之火笼罩了我,楚一川口吐鲜血,被轰在一旁。 “神凰终结?”楚一川望着眼前的神凰火,不甘心的唾了一口唾沫,“疯女人,竟然动用神凰本源火,这火一旦燃起,就是在燃烧寿命和神魂,若是没有通天修为,根本没有人救得了你!就算有人愿意救你,你体内的春风雨露散恐怕也已经让你失去了神智,朱颜,算你狠,不过本少主也算完成了任务,要恨,你就恨辞镜吧!” 我的目光逐渐空洞,呆呆的望着帝王谷的天空,突然想起那日长生镇里,红颜的绝望,他是有多温柔,才能为我付出那么多? 神凰火和春风雨露散的交融,仿佛在燃烧着我,在辞镜大婚的这一天,我的生命,也要终结在这里。 帝王谷的雪很大,喜堂内,一袭红衣正要同沧乐入洞房的辞镜,忽然变了脸色。 奈儿不解,“哥哥?” 辞镜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一贯清冷的雪眸散发出了通天杀意,让身边的沧乐都不由得倒退几步,“辞镜公子,你怎么了?” “怎么会?帝玉怎么会传来这么微弱的气息?”辞镜忽然望向了堂下,下意识寻找那个红衣的姑娘。 满目清冷,没有一人是她。 “颜儿!”冰冷的杀意笼罩了整个帝王谷,辞镜的雪眸宛如地狱的修罗,急忙向帝玉传来气息的方向奔去。 那速度,让沧乐震撼,奈儿的目光流露出一丝猩红,紧紧盯着沧乐,“你是不是对朱颜动手了?本殿下告诉过你,皇兄已经放弃了她,可是你居然还是动手了,帝玉如此微弱,定是朱颜出现了生死攸关的大事,沧乐啊沧乐,若是朱颜当真出了事,你就等着迎接来自魔帝的怒火吧!” 堂下所有的来客都在一瞬间呆滞,魔族的气息肆虐开来,笼罩了所有人,奈儿的声音宛如修罗,“所有人,全部拿下!” 辞镜一袭红衣,拼了命地跑向帝玉的方向,结果却望见了此生难以忘记的一幕。 洁白如雪的帝王谷里,一团神凰火已经渐渐微弱,那神凰火里的红衣女子,眼角竟是带着血泪,衣裙破裂,青丝散乱,唇角带着血迹,脖颈还留有红色的吻痕,只能听见女子微弱的呻吟声,她的目光已经空洞,气息微弱,唯有胸前那个带有“镜”字的玉散发着微弱的蓝光。 绝代聪明如辞镜,通天杀意如辞镜,此刻全然像个失去了糖果的孩子,雪眸竟是同样流下血泪,发出怒吼,“啊!” 第73章 七十四 红鸾帐里春风度 梦很真实,我想,命运待我不薄,终归,圆了我的夙愿。 只可惜,他娶的人,不是我。 ——朱颜帝姬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我好像哭了很久,直到声嘶力竭,也没有人来救我。 雪下的很冷很冷,我身边的火好像就要熄灭了,我想着我再也见不到那些牵挂的人了,我的心开始渐渐冰冷,我知道,我到了生命的尽头了。 神凰火燃尽的那一刻,我就要死了。 我等了好久,很漫长,很漫长。就在我已经疲倦地闭上眼睛后,突然感觉到了一个很温暖的怀抱,那个怀抱在颤抖,我感觉到滚烫的泪水滑落在我脸上,可是我想不起来这是谁。 那个人颤抖地抱着我,我听到自己的呻吟,忍不住环上了那个人的脖颈,我不知道自己在渴望什么,只是遵循着自己的本能。 我觉着自己似乎被抱着走了一段路,而后落在了柔软的床上,我拼命想睁开眼睛,却望见了刻骨铭心的那张脸,那人的眉眼清冷,却带着怜惜,轻轻吻着我的脸。 我定是又做梦了,原来临死前的梦,是这般真实。明明知道这只是梦,明明知道是辞镜害我,我还是没出息地放纵了自己一回。 “颜儿,颜儿...”辞镜轻柔地唤着我的名字,抚摸着我的发,宛如情郎的叮咛,他的手解开了我的衣服,缓缓抚慰着颤抖的我,“颜儿,若是你都不在了,我还要那么多做什么呢?” 衣衫滑落,我感受到来自辞镜的温柔,这场梦真实得不像话,春风雨露散的效用,我的放纵,辞镜的温柔与疯狂,就这样交融在一起。 红罗帐落下,翻云覆雨一场,艳羡红尘。 我想,这场梦,死了也值了。 无痕宫外,一袭红衣的奈儿怅然地落下手,身旁的沧乐面色苍白,跪在雪地里,浑身都在颤抖。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辞镜抱着朱颜回来的时候,那雪眸里的血泪,那样清冷的帝师,竟然白了头发,他的身上全是鲜血,眼中只剩下了一个朱颜。 方才,就算是他的妹妹奈儿,都差一点死在他的手里。若不是怀中的朱颜在呻吟,他早就失去了神智! 沧乐的心在抽搐,她大婚当日,自己的夫君却当真众神的面抱着另一个女人失魂落魄地走进了无痕宫,连她这个大婚的人都没有资格的无痕宫! 为什么?朱颜为什么运气那么好,她的大婚,她的夫君却在和别的女人春风一度,而造成这一切的人,却是她自己! 奈儿的神色冰冷,“沧乐,你比不过朱颜,死心吧。” 沧乐不甘心,反问,“为什么,为什么!” “你见过空等三万年不过为求见一面的辞镜么?你见过黯然垂泪失魂落魄的辞镜么?你见过为了守护心爱的女人不惜迎娶她人的辞镜么?你又知不知道他为了朱颜甚至甘愿放弃魔族大业?你知不知道他即便知道她是凤凰女,他都狠不下心杀她?”奈儿冷笑,仿佛在嘲笑一个可怜人,“普天之下,除了朱颜,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可以让他失魂落魄!” 沧乐咬着牙,心里更恨了朱颜几分:朱颜,总有一天,你会付出代价的!辞镜只能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望着咬牙切齿的沧乐,奈儿不由得撇了撇嘴,“沧乐,你还是想一想皇兄出来以后怎么交代吧。” 一想起竟然白了发的皇兄,奈儿就心下一颤,她知道有什么事情已经脱离了她的控制,不过她更知道,皇兄和朱颜,这一生,都无法成为陌生人了。 第74章 七十五 七十八剑,换嫁给他 天族的联姻,举世轰动。 那一日万兽齐鸣,天帝天后高座在玉座上,满脸笑意等待自己的女儿大婚。 那红衣的妖族少主红颜宛如绝代红妆,压倒世间所有女子,倔强地跪在天帝天后面前,要求退婚。 天帝大怒,险些动手拍死红颜公子。 还是那战神南风出手,救下了帝婿孔红颜。 那一日,天帝音色发寒,哪里还有素日天帝的冷静,只是一个为女儿打抱不平的父君,朗声道,“我天族殿下哪里不好,配你一个妖君,绰绰有余!” 太霄天传闻,当时的红颜公子云淡风轻,掩去嘴角血迹,拦住了冲过来求情的妖帝妖后,径直与天帝对视,“是红颜卑贱,大婚前已与她人春风一度,九曲孔雀真元已失,如何配入天族,当那帝侣?” 妖后闻言,差一点昏过去,留下妖帝满目苍凉,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儿子,从小就如琉璃般纯净的孩子,心上一痛,仿佛一下子苍老了。 天后涂素就端坐在高座上,玉指轻抬,目光瞥向一直置身事外的天逐月,目光中露出寒芒。 天族古神齐齐气愤道,“究竟是何人,即便退婚,也要把那人唤出来,过了我天族这关!否则你们妖族就是在图谋不轨!” 红颜刚想摇头,便望见了一袭红衣的星语蹁跹而来,绝代温柔的星语,浑身带着血迹,目光却温柔而执着。 星语身后,幻神宫的宫主正驾云而来,望见星语已经出现在了天宫前,顿时口吐鲜血,“孽徒!孽徒!为了一个妖君,竟然要脱离幻神宫,硬生生受了本座七十八剑,我幻神宫在这一代,竟然又出现了叛徒,难道我幻神宫神女是欠了妖族不成?” 星语扬起笑容,望向红颜,目光倔强,“幻神宫星语,不知廉耻,自知无颜面对天族诸神,求天帝垂怜,神族同妖族联姻,星语同样可以。” 妖后动容,仿佛看见了多年前的自己,不由得走向前,望向幻神宫宫主,径直下跪,“师姐,昔年云娴曾于师姐有恩,今日便求师姐垂怜,赐婚给两个孩子吧。” 天帝叹息,天后颔首,“也罢,幻神宫也是天族的中流砥柱,星语与颜儿也是自幼的好友,罢了罢了,是颜儿没有那福气不知道珍惜。” 幻神宫宫主气急,面对自己亲手培养出来的星语,双手颤抖,手中青锋闪现,“今日你接本座这一剑,同我天族幻神宫便再无瓜葛,永生不得说自己是幻神宫人!” 青锋宛如开天利剑,径直刺入早已身负重伤的星语体内,星语面色苍白,倒飞出去,身上布满了血窟窿,却仍旧挣扎着站了起来,走向孔红颜,笑开轻声道,“公子若想隐瞒颜儿离开这件事情,只能迎娶星语。” 红颜仰起头,却对上那双素日梦幻的幻神之眸,星语的目光温柔,竟让他不忍拒绝,“好。” 幻神宫宫主叹息,“孽缘。” 红颜起身,牵起星语的手,共同跪在天帝天后面前,“妖族红颜,不配殿下朱颜,自请迎娶神女星语为妃,望天帝天后应允。” 天帝无奈,挥手同意。 第75章 七十六 天逐月的疑惑 我醒过来的时候,记忆模糊,就好像大病一场,安安静静地站在水木天榭里面,芍药小心翼翼地望着我,“殿下,您这次的病有些重,天后吩咐了,要好生休养。” 我点点头,自然也听到了红颜同星语的事,那日大婚,星语为爱脱离天族,下嫁妖族为妃,也算得偿所愿,倒是我,竟然记不起自己当时在干什么。“芍药,我得的什么病?为什么我觉着自己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我去帝王谷找了辞镜,他拒绝了我,然后呢?” 芍药款款道,“那日天帝天后找到殿下的时候,殿下正躺在冰冷的雪地上奄奄一息,神凰火差一点燃尽,还是天后自损修为以神凰之力救下了殿下,可见那辞镜帝师真真是个无情无义的人,也不知是如何狠心,竟放任着帝姬自生自灭,但当日帝王谷并没有神仙见到是何人陷害了殿下,所以也就无疾而终了,殿下不知道,那日神凰星大放红光,战神天帝天后齐齐离开,震惊了四海八荒!” 水木天榭的天气微微变冷,一日,我正捧着书卷坐在辞镜从前的玉座上,天逐月便款款走了进来,语气冰冷,“朱颜,你倒是清净,倒是一点也不担心你那落云妹妹?” 我缓缓抬头,平静地望着天逐月,‘’你对落云动手了?天逐月,你究竟有多狠的心?先是红颜,然后又是落云?” 天逐月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本神女还不屑对一个魔人动手,她自请前去追魂岭参加诛魔战场,倒也是个有骨气的。本神女此番前来,不过是想问你,那日神凰星绽放绝世红光,可是因你所致?” 我冷笑,勾起弧度,“我为何要告诉你?” “就凭我可以给你提供你昏迷不醒的原因。”天逐月星眸婉转,“本神女知晓你会燃起神凰本源火是因为身中春风雨露散,而那春风雨露散可是由水神一脉相承的,帝王谷里只有那位有,本神女还知道是楚一川动的手,但是本神女好奇的是为何你可以坚持到天帝天后到来,你的春风雨露散又是如何解的?” 闻言,我倒是苦笑了一下,“本殿下也在想,为何神凰星大放异彩,春风雨露散如何解的,但是百思不得其解,所以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天逐月挑眉,也不接话,良久,才开口,“朱颜,你其实并不适合当天族的殿下,有不适合继承帝位,你有天赋,可是你没有心计,你护不住身边的人,辞镜离开了你,九红绫忘记了你,星语和红颜是因为你伤痕累累,沧乐伤害你易如反掌,像你这样的人,不如主动退出,我还可以给你一条活路。” 我笑开,眸中闪现寒光,“你说这些,南风知情么?” 天逐月转过头,“只要你愿意放弃,他日本神女登基,可以放过你父君母后一命,并且允诺你天族大将军一职,总管天族军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何?” 我没有回答,手中的念白剑却径直刺出,“战神宫凤凰女,手下不留败将。” 无边神凰火蔓延开来,我一袭红衣张扬,手中念白剑闪现寒芒,“本殿下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本殿下恢复了修为倒是真的,并且,已入帝境,你又是怎么敢进入水木天榭的?” 天逐月神色复杂,“神凰星绽放异彩,竟然是为了庆贺你的归来,朱颜,你同我,注定只能活一个,既然如此,日后的招式,也望你接的下!” 我冷哼一声,“红颜的事情四海八荒已经知晓,你并没有做到滴水不漏,星语还是知道了,声音,本殿下与你约定的也就不算数了,战神宫南风座下弟子凤凰女,天族朱颜,静候逐月神女的招式!” 我没有直接动手,只是因为如今魔族死灰复燃,暗流涌动,不方便四海八荒都知道我的修为恢复并且突破之事。况且,我也没有把握去剿灭明月神宫和白衣门,天逐月就是一颗定时炸弹,但是终归是和我的战争,她不会伤害天族。 我眯起了眼睛,想着诛魔战场,决定亲自去一下,看望一下落云。如今落云在南风座下,也是得力干将。 况且,南风也在诛魔战场。 第76章 七十七 杀神 那道身影,仿佛能够劈开天地的利剑,绝世红衣,风华无双。 我仍旧记得云村一见,她的承诺。 仿佛只要有她在,这片太霄天,便不会倒。 ——落云帝姬 位于追魂岭附近的那片战场,终年散发着滔天的血气,这方战场隔绝的,是天族的战神宫,和魔族的幽州。 上古大战以后,魔族皇族被诛杀,两万年前,杀神凤凰女奉战神之命诛杀当时的一方大族,赫然就是魔族皇族的余孽,魔族宋家,传承魔凰之力,生来就可以设下封印掩盖自己的魔气,那一站魔族宋家齐齐解开封印,杀得血流成河。 而如今的幽州,只剩下了魔族的其他部族,但仍旧是恐怖的势力。 幽州魔族,共分四部,红莲杀伐为主,天魔强攻为辅,暗月身法独步天下,万兵炼器无双。 战神宫杀神一脉弟子落云帝姬此刻面对的,便是杀伐利落的红莲一族的先锋队。 落云挑眉,金冠束起了三千青丝,一股巾帼之气浑然天成,手中的赤红色长剑散发着血气,“红月,今日本帝姬定取你首级,以雪我杀神军之辱!” 被称为红月的女子着一身软甲,身段妖娆,一双血眸让人心寒,“落云,你身怀魔人血统,却为天族效命,真是我魔族之耻!” 落云不搭话,手中的剑扬起,一道猩红杀意打向红莲先锋队,“杀神军所属,杀!” 杀神军散发的杀意让人胆寒,红月向后狠狠退了几步,勾起血眸,“红莲先锋队,杀死这些该死的天族!” 兵戈交锋,嘶吼声响彻战场,厮杀越来越严重,落云的脸上布满了血迹,口吐鲜血,向后踉跄半步,只得以剑支地,“还是……败了么?红莲一脉的一个主力分队,竟然这么厉害,都怪我自负,带着几十人便……是我害了你们!师尊,落儿再也不能伺候你了——师尊。” 红月手中魔镰舞动,径直打向了落云,“死吧!” 风扬起,血气散开,一道红色身影缓缓走出来,三千青丝散在身后,黄金面具掩去了惊世容颜,那双凤眸中仿佛有无尽杀意,手中三尺青锋帝力环绕,正是赶来战场的我,望着重伤的落儿,不由得动怒,“魔族红莲,倒是猖狂。不知一万年不见,长进了多少。” “杀神——杀神凤凰女!”红月惊呼,一时间便放弃了落云,仓皇而逃。 人的名,树的影。 杀神凤凰女血洗了太多魔族,是所有诛魔战场的魔族阴影! 我淡淡抬头,唇角勾起笑容,“本将军让你走了?” 我扬起了手中的杀神剑,红光闪烁,望向仅存的三名杀神军,“杀神军所属,虽死不降!” “杀神十三剑,剑三,惊世月!”杀神剑扬起,红月顿时倒在地上,血眸呆滞,空洞地望着我,至死都想不明白,“不是说修为尽失么……为什么……杀神又回来了,我魔族……” 落云落下泪,重重跪下,望着面前这道绝世的身影,“师尊!” 我轻轻叹气,转身望向落云,伸手扶起她,“带我去见主帅吧。” 落云点点头,“南风主帅若是知晓师尊来了,定会欢喜坏了!” 轻微的风扬起,我跟着落云,缓缓走向天族的一处大本营。 第77章 七十八 所谓师徒 浩荡的诛魔战场里,厮杀与死亡就是最寻常的事情。 有的人求生存,有的人为身后的那方天地而战,没有退路。 打从这场战争开始的时候,太霄天的所有生灵,都已经回不了头了。 ---朱颜帝姬 望见那顶在军中最中央的军帐时,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记忆扑面而来,一万年前我同样是这片战场里骁勇的将军,同样在这样的军帐里立于一地,而当时,所有的将军都恭恭敬敬地望着一道紫衣身影,仿佛只要有那道身影在,这天地,便倒不了。 落云满眼崇拜地走向那顶军帐,路过的战神军皆齐齐恭敬道,“落云统领。” 天族战神军,主帅掌杀生大权,三大将军各自领五位统领,落云作为杀神宫唯一的嫡系弟子,自然是统领。当初我想着不愿落云走上我的路,谁曾想当落云握起杀神剑时,还是选择了这条路,化身最锋利的矛,去守护难得的光明。 掀开军帐的时候,落云自觉地站在了外面,我顿了顿,左手握着黄金面具,径直走了进去。 军帐里,只有一道紫色的身影,墨发从他身后落下,那双犀利不屑世间一切的桃花眸子带着惊讶,望向了我,良久,才淡淡挑眉,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天族殿下前来监察,战神军不胜荣幸,但是战神军似乎不在天族管辖范畴。” 我仰头,笑开,将黄金面具摁在南风的桌案上,“天族朱颜,本就是战神宫所属,战神军杀神凤凰女,如今带甲归来,欲同战神天下计。” “天下计,”南风幽幽地瞥了我一眼,“小颜儿,你终归长大了。” 身在太霄天最尊贵的位子上,怎么可能不长大呢? 不长大,沧乐带着辞镜离开。不长大,九红绫忘却前尘孤守在苍茫巅。不长大,水无忧终于还是同我渐行渐远。不长大,我又如何知晓南风同天逐月之间有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南风望着黄金面具,良久,道,“战神宫杀神归来,便当扬我杀神之名,我战神宫为殿下守护一方天下,也望殿下他日称帝莫要落井下石才好。” 只这一句,我便明白,南风始终都站在我的这边,战神宫守护的太霄天,只能是我神族的。 我点头,单膝跪地,直直望着南风,“天族殿下朱颜,永为战神宫凤凰女,有我神族为天族一日,战神宫永远是世外仙门,不归天族,不拜帝族!” 南风笑开,惊艳世间,“那日你为了未婚夫君同为师恩断义绝,可教为师心痛了很久,原想着等你回来一定要罚你去修罗塔里面壁思过,结果你却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儿女私情在你眼里,似乎淡了,为师倒是很好奇,你经历了什么?竟然修为全部恢复,血脉之纯,直追初代天凰!“ 儿女私情淡了? 我咬咬牙,若不是父君母后同南风那日赶去帝王谷,或许我就真的死在了那冰凉的雪地里。如今南风开口,显然是想不明白怎么燃烧了神凰本源火以后,我的身体竟然更胜从前。 我的心,或许彻底终结在了那一场梦里,我同辞镜,于那场梦里,镜花水月,一眼万年。 “我也不清楚,醒来之时便是这样了,如今红颜迎娶了星语为妃,辞镜同沧乐大婚,魔族封印都已经衰弱,幽州那边还有源源不断的魔族赶来四方战场,诛魔战场至关重要,决不能有所损失。”我低吟着,手指敲在桌案上,“一定要有一个全盘的布局,牢牢掌控诛魔战场的胜利,这样其他三方战场才能舒缓一点。” 南风轻笑,衣袖一挥,一副战场沙图便浮现在面前,笑意盈盈地望着我,“四海八荒论行军布阵,谁能比得过天族殿下、战神军杀神呢?” 第78章 七十九 布局诛魔战场 有些人的光芒,就像暗夜的星辰,要么隐匿于寂静的夜空,要么绽放于耀眼的白昼。 而我眼前的这个女子,她有惊世之才,目光所及,宛若惊鸿。 我想,倘若我再迟些出生,或许我便可以一同成长,而不是这般,内心波澜起伏,却只得从容立于一旁,虽爱,不能言。 ---南风帝君 望着面前的诛魔战场沙图,我的目光也是顿了顿。如今的诛魔战场,毗邻追魂岭,内中凶险谁也不曾全盘知晓,且追魂岭的另一端便是幽州,上次魔皇女奈儿便是从容在追魂岭布下大阵,追魂岭的煞气对于魔族更是大补之物。 有追魂岭横在天族和幽州之间,就如同一道天堑,偏偏那煞气对于魔族还是大补。而位于天族最前端的诛魔战场,如今有着来自幽州本土的魔族四大部落。 前些日子遇到的红月带领的便是红莲一族的先锋队,四大部落,皆是魔族里赫赫有名的王族,比之从前魔族潜伏在天族的宋家也是相差无几,魔族宋家皆为黑暗魔凰,血脉上倒是压制着四大王族,但是谁也不知道在幽州本部,是否还存在着其他的皇族和王族。 而诛魔战场,最为核心的便是四大地形区域,分别为连星、追日、云雾、星海。 四大区域里,云雾最为凶险,乃是魔族暗月王族的主战场,漫天云雾里,擅长刺杀的暗月王族就好像一柄利刃,让人防不胜防。而那追日区域则是伴随着大量的杀戮,天魔一族大量聚集,俨然是修罗场域。 我挑眉,道,“以我的意见,四大区域,追日位于外围,就好像是最锋利的矛,战神军所属应当全力出击,一旦将天魔困在追日,只需困住,暗月势必会连同红莲支援,天魔虽然笨拙,但却是真正的主力军,毕竟精英的红莲只是少数,所以,我战神军麾下杀神军一定要以雷霆之势困住天魔,但是却无需赶尽杀绝,而是要以弱势引诱红莲和暗月出来,再派我战神军麾下屠神卫迎击红莲,暗影军直接攻入云雾区域,灭掉暗月大本营,如此一来,只剩下万兵的魔族,如何与我战神军一战?” 南风挑眉,款款道,“问题就在于天魔虽然笨拙,但是防御力堪称魔族之最,你统领的杀神军以凶残着称,对上天魔,胜算有多少?” “天魔虽然善战,但是我杀神军合击阵法同样无敌,不需要压倒性胜利,只需要拖住便可,一旦腾出手,战神军麾下杀神、屠神、暗影一起攻击,天魔再骁勇,也是强弩之末,有何惧之?”我不以为然,心上一片了然。 此刻的军帐里,我同南风相对而立,彼此的目光再无需多言,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个布局成功的前提,是杀神军有我带领,发挥出神凰的净世之力,牢牢困住天魔。 同时,这些年天族一直忌惮战神宫的弊病,也在这一刻,由是这个未来的天族天帝和战神宫战神南风解决了,若我继位,战神宫永为世外仙门,不归天族,不拜帝族! 这一番话,在不远的将来,将会影响千秋万代,奠定不朽基业! 第79章 八十 九劫诛魔阵 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念白剑散发着彻骨的杀意。 不愧是战神宫最锋利的矛,杀神凤凰女。 我想,那才是我的师尊,四海八荒最优秀的殿下。 可是,我并没有想到,那样杀伐果断的师尊,眼中其实早已波澜起伏。 同魔族的第一战,也是她同辞镜的决裂与对决开始。 无论输赢,她也快乐不起来。 ---落云帝姬 那日同南风谈过之后,我便一直带着落云观看杀神军的演练。 落云握着杀神剑,恭敬地站在我身边,“师尊,我杀神军的合击神阵有师尊带领,一定可以击破天魔部落!” 我支着头,目光望向正在演练的杀神军,指尖凝聚起一股神力,血红色的光芒瞬间打向杀神军的一处,音色冰冷,“弱点太多,杀神军乃是战场修罗,以你们这样的训练强度,还想打败天魔?莫非是这些年魔族平静太久,都让你们忘记了我战神宫杀神军的锋芒了么!” 杀神军齐齐低下了头,一位红甲的男子忍不住反驳道,“杀神将军,我们这合击阵法足足可以联合所有人的神力攻击提升五倍威力,若不是将军通晓战阵的弱点,未必能破得了!” 落云握着剑,顺势就要出剑,“大胆,将军何等身份,也是你可以质疑的?” “落儿,不得无礼。”我勾起来笑容,望向反驳的男子,目光扫过低着头的那些杀神军,“曾几何时,本将军麾下那些杀神军也是这般初生牛犊不怕虎,可是最后都乖乖地臣服了,你们知道是为什么么?” 众人不说话,我的音色渐渐抬了起来,“如果说屠神卫是战神宫的主力,那我杀神军就是源源不断的源泉,只有最出色的杀神军才能前往屠神卫,而每一个屠神卫,都曾经是杀神军的将领!他们懂得在魔族猖獗的日子里在刀尖上舔血是什么感觉,在战场上,活着的人才是胜利者!真的是魔族平静了太久,以至于让你们这些新来的杀神军觉着可以无所畏惧,等到你们真正对上魔族的主力,也许天魔你们尚且可以一争,但是胜算不足三成!若是对上红莲和暗月,你们只有等死!本将军知道你们不服,今日便打到你们服为止!” 落云显然没有见过这样子的我,目光中不觉带上了不一样的色彩。 “摆阵吧,拿出你们最强的实力,若能接下我三招,本将军便亲自道歉,许你们族人荣华富贵!”我音色冰冷,手中念白剑浮现,赤红色的神力波动开来。 “荣华富贵,我们常年征战在外,最放不下的无非就是族人,开口的如果是寻常的将军或许不可能,但是杀神大人乃是天族殿下,未来的天帝,自然一言九鼎!”反驳的男子也是目露精光,同周围的杀神军互相点头,彼此迅速摆好了大阵,“九劫诛魔阵!” 强悍的灵力宛如浩荡的大海向我袭来,我抬头,手中的念白剑发出低吟,剑锋指向大阵,“杀神十三剑,剑一,龙潜渊!” 潜渊之龙,便是冲击最强势的剑法。 这一剑,快到了极致,凶狠到极致,来自龙族的强悍让杀神军齐齐口吐鲜血。 一剑过,大阵溃败,我瞥了一眼作为阵心的红甲男子,目光最终停留在最后一个勉强单膝跪在地上的瘦弱男子,“你,叫什么名字?” 瘦弱男子抬起头,目中露出坚定的神色,“杀神军,宋括!” 红甲男子忍不住笑出来,“杀神军最弱的废物,肯定是被将军看到了不满意,拖累我们整个杀神军!” 其余的杀神军皆是笑了起来,“这个废物,居然惹怒了杀神将军。前不久还妄想同赵冉大哥争夺阵心的位置,真是不自量力。” “哦?”我慢慢勾起了笑容,望向宋括,“半分天蛟血脉,还带着一丝巨灵血脉,怪不得最后抗住了本将军的冲击,区区神君境,不错!日后杀神军阵心便由你担任。” 宋括望着我,欣喜地点了点头。 赵冉再也忍不住,“将军,这宋括不过是一个最弱的神君,我乃是神族古鹰血脉,比他强得不止一星半点!” 落云冷哼,手中杀神剑虽未拔出,掌心神力却已打出,径直将赵冉打趴在地上,灰头土脸,“废物,你当阵心,连将军一招都扛不住,若不是方才宋括拼命动用了巨灵血脉,你以为你们还可以站在这里嘲讽他?” 我笑着扶起宋括,指尖一道神凰神力打入他的眉心,“半分天蛟血脉固然比不上完整的古鹰血脉,但是那一丝巨灵血脉却太过珍稀了,天魔一族虽然强悍,但面对我神族的巨擘巨灵一族,也只能俯首,有你做阵心,倒是省了我再费心,这道神凰神力便赐予你,有了神凰神力,足以激发那丝巨灵血脉,让你成就巨灵!” 眼见我笑开,落云也是一笑:“太好了。” 远处的战场杀伐声轰鸣,我握紧了念白剑,“魔族,那便先打向这第一战吧!” 辞镜,我握着你的念白剑,统帅着你最憎恨的杀神军,要去剿灭你的魔族同胞。此刻的你,定是恨死了我。 可是,我无路可选。你一直想彻彻底底打败凤凰女,打败那个屠灭你魔族宋家的凤凰女,那么,便来吧。 四方战场,诛魔战场只是一个开始,我们来一决胜负吧。远在帝王谷的你,自然不可能看着魔族赴死,那么便让我看一看,我爱的男人,那个一心想我死的男人,到底有多强! 帝王谷内,飞雪漫天,一道白色身影一直端坐在无痕宫里,雪眸清冷,白发散在身后,安静地仿佛睡美人一般,可就是这样的身影,却让帝王谷所有的人胆寒,乃是太霄天所有的神族不知道他是魔帝,也仍旧畏惧帝王谷谷主的绝世心智。 辞镜款款睁开了眼睛,座下的红衣魔女奈儿笑道,“皇兄,据我们的线子来报,天族殿下,已然恢复,且去了诛魔战场,亲自领着杀神军,要拿下诛魔战场,不知皇兄意下如何?奈儿也不敢私自行动,毕竟她也是我真正意义上的皇嫂,一旦同我魔族皇族发生了关系,十有八九会怀上我魔族的骨肉......” 辞镜目光清冷,望向奈儿,“她怀不上的,传我命令,全力拿下诛魔战场,不必留情。” 然而,奈儿却望见了自家皇兄握紧的双手发着颤,显然那一夜,他也不确定交合,是否会有孕,那表情,是期望,还是深深的惶恐。 第80章 八十一 红莲之殇 南风越过重重人海望向我,目光温柔,宛如过无人之境,所过之处,魔族尽皆倒地,这就是战神! ——朱颜帝姬 诛魔战场上,常年埋骨的追日区域,天魔部队正集结着大军,他们以惊人的防御力着称,乃是魔族的死尾。 而此刻追日区域外,赤红色的独角巨犀聚在一起,上面坐着红甲长剑的军队,天族战神宫的矛——杀神军! 我就坐在为首的巨犀上,一袭红色金甲,目光直视追日区域里面的天魔部队,“杀神军所属,这场战争,我们只要牵制住他们,我们就赢了,为了身后的天族安宁,为了你们的亲人,只准死,不准败!” “是!”杀神军齐齐高呼,赤红色的巨犀一起前进,我纵身扬起念白剑,“杀!” 落云的双眸成了红色,这些年她来诛魔战场历练,就是为了更强大去守护在乎的人,在师尊昏睡的几百年里,她更加明白了力量的重要性。 曾几何时,她的心里只有复仇和杀戮,是师尊,给了她另一个家,给了她亲情和温暖,她就算死,也要守护身后的这方天族! 兵戈的交锋声响起,赤红色巨犀同天魔强壮的身体撞在一起,杀神军井井有条地守着自己的阵法,天魔的吼声响彻整个战场,鲜血染红了半边天! 念白剑翻转,我散发着神凰的净世力,杀了一个又一个的天魔,经过三大血脉洗礼的我,早已恢复了远古天凰的躯体,虽然在上神境,却已经直逼帝境! 落云的剑燃烧着滔天怒火,宋括死死守住了自己的阵心,虽然在天魔的撞击下面色苍白,但是就算是赵冉,也坚守了阵地。 他们不能退,从披上杀神军战甲的那一刻起,就不能退了! 然而突兀地,一道道红色利刃出鞘,开始刺向杀神军,红莲宛如绽开在地狱的怒火,出现的红莲魔族呼啸而来,“杀!魔族红莲前来支援,今日定要教天族嗜血!” 落云杀红了双眼,红莲部落宛如地狱的修罗,杀伐残酷,我握紧了念白剑,在庞大的战争中,个人的力量微乎其微,“红莲部队,该死!” 迎上来的红莲部队魔女身材窈窕,一双血眸嗜血,“天族殿下,红莲族将军红罗,请赐教!” 红罗的枪带着魔族的恨意,那双血眸微微闪现红光,竟让我一时间失神。 魅术! 我望着出现在我面前招手的辞镜,那笑容仿佛让人沉沦,我伸出手,一柄红枪却突袭而来! “死吧!”红罗冷笑。 我扬起唇角,握住了那柄枪,神色凝重,“红莲不愧是魔族修罗,杀术狠辣,还有魅术精神攻击。” 身后传来了惊恐的声音,我看到赵冉双目呆滞,鲜血飞溅,便没了性命! 红莲,魔族的利器! 越来越多的杀神军嗜血在红莲手下,我握紧了剑,转身杀向红罗,现在在暗中的,还有那诡异的暗月魔族! 如果不逼着暗月出来,战神宫的其他部队便不能出动! 我咬紧了牙,燃烧起神凰之火,冲向红罗,剑锋过,血溅三尺! 落云同样长吼一声,虽然浑身冉旭,却破开了红莲部落那名女子的魅术! 终于,伴随着红莲的坠落,隐藏在黑暗里的暗月终于出动了,我扬起了笑容,捏碎手中的传音符,“战神宫所属,出击!” 落云大吼:“杀神军听好了,里外合击,死死缠住他们,直到屠神卫他们到来!” 我仰头,唇边扬起了嗜血的笑容,“终于不用忍了。” 地狱的怒火燃开,我纵身一跃,念白剑将一个魔族刺死在马下,夺过魔族战马,我的双眸对上暗月的一个将军,渐渐变成灰色,“寂灭!” 轰地一声,暗月的一名将军倒地,我转身,杀向了四名联手围攻宋括的红莲! 宋括坚定地望着我,已经虚脱,我叹了口气,伸手揽过宋括,单手抱着他纵马杀敌,“活下去!” 宋括呆呆的望着我,目光似有一瞬间的温柔,旋即坚定,安静地躲在我怀里,抵挡着一些攻击。 鲜血越流越多,屠神卫的号角吹响时,那道紫色身影骑着九翼龙皇,傲世天下,我知道,我们赢了,其他三个区域,都已经拿下! 南风越过重重人海望向我,目光温柔,宛如过无人之境,所过之处,魔族尽皆倒地,这就是战神! 第81章 八十二 美酒,天命 世间有尊贵神族称为天族帝族,亦有轮回往生禁地掌握天命。彼时我不信,后来才知道是真的。可是我已经解释不清楚,天逐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也没有办法再去陪在小颜儿身边,我终于明白,我为何输给了辞镜,也输给了孔红颜。 ---南风帝君 诛魔战场庆祝胜利的宴会举办得格外盛大,我寻了个安静的地方,静静地饮着酒,酒入喉,辛辣味极浓,我却难得放宽了心,勾着笑容,抬头望向星空,诛魔战场的辰星璀璨,带着战场塞外才有的广阔,倒是比那水木天榭里的小小四方天地有趣。 似乎有好久,我没有来过这样的战场了。曾几何时,我也带着黄金面具同杀神军畅饮,那时候,南风坐在我旁边,其余的三个师兄弟,也都举杯畅饮,可是天族同魔族的战争,带走了太多鲜活的生命。 如今的战神宫,也只剩下了南风,我,和素未谋面的大师姐。 我灌着酒,眼角带泪,肩上突然搭上一只手,我转过身,望见紫衣的南风,后者眼睛含笑,径直躺在我的旁边,“小颜儿,从小你就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喝闷酒。” 我瞥了一眼南风,道,“师尊,你说如果太霄天再也没有战争多好。” 南风眼睛里面的笑意淡了淡,以指朝着星空,音色清凉,“如今的乱世,只有坐稳那至高天帝的位子,才有权利去谈论太霄天的安稳,小颜儿,你可曾想过,当你经过这番动乱坐稳了天族女帝的位子,你就有足够的魄力和威严去做一些你想做的事情,譬如说在太霄天之内,给魔族一分土地,你想做的事情,前任的几位天帝都不敢,因为他们憎恶魔族,也没有实力去做,可你不一样,你是天族唯一的殿下,又是至高的天凰血脉,庞大的战神宫会站在你的身后,妖族未来的妖帝更是为你倾倒,这一代的魔帝未必会同你生死相逼,你占据了天时地利,唯一欠缺的,只是你自己的信念。” 我苦笑,“我何尝不知道?只是要到哪一步,天族的老神们势必会第一个反对,而且,我必须要打到魔族胆寒臣服才行,可是如今四海八荒暗流涌动,谁也不知道这场风暴会带来怎样的劫难,风暴过后,又有谁能活下来执掌太霄。” 南风置若罔闻,举起手中的酒盏,笑开,那笑声痛快淋漓,“不管怎样,这场战役,诛魔战场算是稳定下来了。接下来无论帝王谷那位出什么招,我们战神宫也一并接下了!” 我点头,突然觉得腹部微微发痛,不由得思索起来,南风回过头,“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我不以为然地笑笑,“约莫是大病初愈便上了战场,又喝多了酒,有些不适吧,对了,这批战神军,那位宋括,是巨灵神血脉,日后有什么合击大阵,他定能派的上大用。” 未等南风回答,我便起身,拍了拍衣服,摇晃着走向我自己的军帐。 落云缓缓地走出来,对着南风,“师祖,师尊她已经很久没有那么笑过了,自从师尊为帝师呆在学宫静心养性,我就知道我帮不上师尊什么忙,替她守着这方天地安宁,或许是我最后能做的了。” 南风点头,目光之中似有深意,“你家师尊方才说了,杀神军中有一个叫宋括的,好生培养。” 落云颔首,陪着南风站在星空下,突然觉得这袭紫衣有些寂寥,落云不明白,这样傲世身份尊荣的战神帝君,还有什么样的事情什么样的人可以让他露出这样的目光。 或许,落云望着那顶渐渐熄灭灯光的军帐,叹气,也只有那顶军帐里的师尊了。 南风的目光温柔,“本帝君忽然好羡慕辞镜那小子。” 落云狠狠呆滞,旋即心里暗叹;又是一个可怜人。 “师尊她约莫就要离开这战场了。”落云不舍地叹气,“如今诛魔战场,就只剩下那云雾海潜伏的暗月余孽了,但是偏偏暗月更为诡异,只希望尽早解决吧。” 南风不说话,一个人站在高峰,遥望星空,一道光亮滑落,南风双手合十,“倘若世间真有天命,本帝君愿舍弃轮回,只求天命垂怜,赐予本帝君同小颜儿一份姻缘,如若不能,请天命庇佑她一生安宁,即便要本帝君魂飞魄散,亦心甘情愿。” 滑落的星光坠灭,南风好笑地松开手,自嘲道,“南风啊南风,你竟然信这种凡间才会相信的东西。” 南风没有看到的是,在无尽太霄天里,轮回往生禁地内,一位身穿白色长衣的绝世女子正翻阅着书籍,身旁的老婆婆笑眯眯地道,“天女大人,那个孩子快要出生了。” 天女眯起眼,目光穿过无尽时空,笑开,“太霄天竟然有人傻到舍弃轮回求结下一份姻缘?可惜了,朱颜腹中的孩子对我往生禁地太重要了,本座也不想得罪帝王谷的那位,但是既然有人对天命许愿了,本座也不能驳了他的意,也罢,婆婆,安排一下,诛魔战场,轮回往生曲。” 婆婆点头,“渡夫还一直对朱颜有着期待,此番渡夫历劫转成宋括,这朱颜也算同我轮回往生禁地有缘分,她若是坐了未来的天帝,对我轮回往生禁地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天女冷笑,那双眸子竟然也是雪色,“婆婆,你错了,这天下,谁都能成为天族女帝,唯独朱颜不能,她是杀戮天星,有着逆转天命的命数,这样的人成了天帝,我轮回往生禁地迟早成为附庸,我们只需要不伤害她便行了,至于朱颜,自然有人收拾。” “天女英明。”婆婆沙哑着嗓子,恭敬地离开。 往生海的迷雾又泛起来,天女笑眯眯地端坐在高座上,目光却透过时空,望向了遥远的帝王谷,那里有一个人,白衣胜雪,银发雪眸,绝代清冷。 “镜儿,你的孩子,阿姐自然要护着的……” 第82章 八十三 虽万世,吾往矣 我从来就做不到放她一个人在危险的地方呆太久。 他们都不了解她,初见时不过一个红着眼睛的小女娃娃,她会哭,她会心软。 即便那魔曲背后,是轮回万世,我也会把她带回来,只因,她是我此生的软肋。 ——南风帝君 距离那日大败魔族四大部族不过几日,我便收到了一封紫金拜帖,同样收到的,还有南风。 “暗月魔族谴使送来这拜帖,想来有所倚仗,如今四大魔族就属这暗月保留的完整,”我站在南风面前,不解道,“可是我想不出来她们的倚仗是什么?竟然敢同时拜访我们两个人?” 南风勾起唇角,望着手中的拜帖,眼角余光却偷偷打量了几眼我,道,“管他有什么倚仗,去了就知道了。” 我点头,也想不出来世间有什么可以取了南风的性命,“既然暗月魔族有信心,我们便去会一会。” 同南风并立在云雾海中时,暗月魔族的魔女正笑意盈盈地望着我,“天族殿下若是陨落在了我暗月魔族手下,倒是一大美事。” 我冷哼一声,笑道,“见了光的暗月魔族,和没了头脑的苍蝇有什么区别,聒噪。” 暗月魔女俏脸微微浮现怒意,拿起手中的一柄绿笛,身旁的另一名暗月魔族则端坐在了一架古琴前,“天族殿下,可敢单独一战?” 我望了一眼身旁的南风,后者点点头,我迈向前,“有何不敢,杀了你暗月也就完了。” 暗月魔女也不恼,反而一笑。 我拿起了念白剑,准备抵挡攻击,然而下一瞬,却觉得自己好像恍惚了一下,暗月魔女的笛音伴着古琴音传来,无比悠长,一道结界缓缓浮现出来,隔绝了我与南风。 糟糕,竟然是精神攻击! 出乎意料的是,我并没有感受到一丝刺痛,相反,我好像来到了另一方世间,迷茫彷徨。 南风起初还是不以为然,然而当听到那笛声和琴声时不由得动容,急忙想拉住正与暗月魔女对峙的我,却发现我已经双眸迷茫,陷了进去。 “轮回往生曲?”南风目光带着杀意,“是往生禁地那个妖女给你们的轮回曲?” “大胆!那是天女大人,我魔族也只是顺应天命,同那位大人做了等价交换而已!”暗月魔女冷哼,脸上却是诡异的笑容,“太霄天早就传闻战神宫战神南风身为帝君,坐观几代天帝更替,却唯独最宠爱门下弟子凤凰女,对于这天族殿下,更是极尽宠爱,如今眼见弟子陷入轮回往生曲,帝君可敢入内?” 南风的目光凝滞,暗月魔女又冷笑道,“不过也是,你乃是四海八荒的战神南风,贵为帝君,自然不能为一个区区弟子冒险,何况,这乃是轮回往生禁地的太上情曲,内含七生七世,即便是南风帝君,也未必闯的出来,更何况带殿下出来,想来也只有殿下心系的那位帝师才有可能。” 暗月魔女的话未说完,便看见那袭紫色身影缓缓迈入了轮回往生曲覆盖的结界内,那目光,温柔而坚定,宛若世间诸苦众生,于他而言,都敌不过他迈向的那个人。 第83章 八十四 七生七世共白首 那个人从天而降,走向我。 烟火星辰,混沌分明。 ——朱颜帝姬 帝王谷的雪似乎又深了,如同那孤寂坐在王座上的白衣魔帝,那双雪眸里,星辰一般的沉寂。 身旁坐着的,则是难得被允许进无痕宫的沧乐,此刻的沧月美眸带着沉醉,呆呆地望着身旁的白衣魔帝,在她的世间里,这个男人,就是唯一的王! 辞镜的雪眸清冷,心口突然传来一阵疼痛,那双眸子忽然带上了一缕情感起伏,“颜儿……” 他的目光悠长,仿佛望向了另一个世间,或者,另一个漫长的轮回。 这一年,幽州的孤星魔族诞生了一个魔女,取名叫星儿,出生时天降异象,生性好战,长至一万岁时,被各方魔族大势力邀请,结果凌空而来一位紫衣的帝君,将其收为弟子。 星儿的天赋举世罕见,跟随着紫衣帝君征战沙场,时常打趣帝君,生性桀骜,觉得自己的师尊太过无趣,出师后便离开了帝君。 星儿在与天族的厮杀中威名显赫,却在一次战争中被围杀,那一刻,星儿身上鲜血淋漓,倒在沙场上。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突然很想念那个紫衣傲世的师尊。 结果,星儿望见了一生最难忘的事情,那样傲世天下的师尊,竟然一人一剑,杀来了战场。 他的剑斩向天族,目光沉稳,眼中只有一个她,等到终于怀抱奄奄一息的星儿时,紫衣帝君竟然落下了泪,星儿仰头,“师尊,星儿知道你的心里面有另一个人对不对?师尊,星儿……星儿想知道师尊的名字……” 紫衣的帝君望着魂飞魄散的星儿,最终叹息,“南风……” 也不知道,她是否听到了。 再一世,是一处清冷的雪国。 传闻世间有雪族容貌倾国,刚刚离开家族的少女诗语便骑着马,飞奔到了雪山,只为一见世间的雪族。 诗语是幸运的,她最终在一处雪庐见到了雪族,那名雪族男子一袭紫衣,容貌果真倾城,于是诗语爱上了这名雪族男子,为此,竟然强行要求男子同她一道回到皇宫。 雪族男子仿佛也被诗语打动,心甘情愿跟着她回到人间皇宫,才知道诗语竟然是一代女皇,后宫美男无数。 大婚以后,诗语却仿佛变了一个人,将雪族男子空置在了后宫,不定时叫人前去放雪族男子的血。 这时那名雪族男子才知道原来雪山相遇,不过是诗语为了见到雪族,想要雪族的血为她心爱的人续命而已。不过雪族男子还是笑了笑,不置可否。 后来,雪族男子越来越虚弱,直到生命最后一刻,还在被放血为那名男子续命。 等到他彻底陨落,诗语才安静地站在他的宫前,望见宫里全是一个女子的画像,仿佛一夜间苍老,此后便再也没有好起来,而那名雪族男子,却是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没有人知道大婚当日诗语从雪族男子口中听到了另一个女孩子的名字,雪族男子的画上,也是另一个人。她以为她虐待他,他便会妥协,却不料逼死了他。 后人只知道,先帝情深,至先后死后再未立过后,后宫空置十年之久,令人唏嘘。 时光又转,有一国帝女降生,却被迫嫁给他国君王,君王百般宠爱也融化不了她的恨意,最终帝女杀死君王,而后泪眼朦胧,向天怒吼! 有瞎眼的盲女偶遇翩翩公子,得知公子身负血海深仇,便倾心相助,结果等到公子称帝,她却不是他的皇后,这时一位紫衣的绝色男子出现,帮助盲女铲除了异己,盲女允诺助男子称帝,却在兵临城下之时,被曾经的公子抓住,引得紫衣男子万箭穿心,嗜血沙场。 也有红衣的女子与紫衣的帝君相伴孤峰数万年却在历劫时身死道消。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轮回更迭,便到了第七世。 而这一世还未开始的时候,帝王谷里突然散发出了轮回的波动,那白衣胜雪的绝代魔帝竟然露出了害怕的神色,仿佛就要失去一生当中最宝贵的东西一般,再也按耐不住,身化流光,奔赴了远方,赫然是诛魔战场。 暗月魔女原本望着共赴轮回往生曲的南风和朱颜,脸上全是得意洋洋的笑容。 结果下一刻,她便感受到了来自血脉的威压,一道绝世的身影落在他面前,银发雪眸,白衣胜雪。 暗月魔女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男子,仿佛遗世的冰山初雪,让她沉沦。 只见那白衣的银发男子目光望见结界内的红衣女子时,忽然变得温柔,旋即迈向了结界,流光闪现,淹没了他。 第七世,才刚刚开始。 这一世,在天族的一方大势力,昆仑仙境。 昆仑神女清栀降生,带着清幽的香气,生来便是绝世容貌。 而清栀神女还有一位兄长,是同父异母的容华神君,容华神君生来紫衣墨发,引得世间所有的神女齐齐爱慕。 而容华神君生性孤傲,唯独对自己的妹妹清栀格外上心。然而清栀成年的那一日,昆仑突降飞雪,一位月白长衣的绝世神君沉垣从天而降,站在清栀神女面前,提出要收神女为徒。 原本便宠爱神女的容华神君在望见沉垣神君的那一刻,二人都目光凝滞,仿佛兵戈交加,周边的温度冷的吓人。 却是清栀神女自己晃着头,不知为何拒绝了沉垣神君,容华神君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然而自此沉垣神君却住在了昆仑仙境,日日看着清栀神女成长,清栀神女自幼爱慕自己的兄长容华神君,对沉垣神君便越来越厌恶。 直到有一次昆仑要响应天帝号召前往战场,容华神君不得已要前往,当时的清栀神女本想跟着,却被沉垣神君举发,被逼留在昆仑,从此更加憎恨沉垣。 容华神君离开后,清栀神女开始变的强大起来,一手接管昆仑仙境,而沉垣神君仍旧对清栀神女一如既往的好。 然而噩耗传来,容华神君被魔族围攻,身死战场。清栀神女只来得及收到容华神君的一截断剑,当时便哭红了双眼,望及沉垣时眸中只有恨意。 后来天地大乱,昆仑仙境四面围敌,清栀神女领兵出征,危难之际被沉垣救下,二人相对无言。 后来昆仑仙境大胜,却被查出来同魔族有染,天帝大怒,下令清栀神女务必交出内奸,否则便要取了清栀神女的性命。 沉垣第一次同清栀醉酒,等到清栀再次醒过来,却是百日后,彼时沉垣已经被关在了天地牢里,身上伤痕累累,面目全非,全然不是当时白衣胜雪的绝代神君。 后来据说沉垣神君被押上诛仙台当日,天降飞雪,容华神君竟然侥幸回来,却望见了当年心系自己的清栀神女声嘶力竭,挣扎着要跑上诛仙台。 容华神君叹气,伸出手想要阻拦清栀神女,却不料后者双眸通红,一瞬间泛着清冷,紧紧望着他,“拦我者,便是我的死敌。” 容华神君狠狠一怔,便望见清栀神女紧紧抱住了诛仙台上的沉垣神君,天雷荒火相交,红衣与白衣仿佛彼此融合。 容华神君紫衣翩飞,神色落寞,“本帝君还是输了么……” 诛仙台上,清栀神女抚摸着沉垣神君伤痕遍布的脸,潸然泪下,忆起初见时那般清风明月的少年神君,喃喃道,“我曾经见过一个人,在大把大把的火桑树下,那个人好像很绝世,我很喜欢他,很喜欢,可是他却不喜欢我,我一直以为我是喜欢他的,可是遇见你的时候,我却犹豫了,于是我假装喜欢容华,假装恨你,我只是不想让自己觉得我会喜欢一个陌生人,可是几万年相处,我越发觉得那个人就是你……” 沉垣的目光温柔,在清栀落泪的一刹那,终于露出了雪眸,银发散开,清栀神女目光迷茫,笑着保住沉垣神君,轻声道,“沉垣,那个人是你,真好。前世你不喜欢我,这一世我也不喜欢你,你便不欠我的了。” 白衣银发的神君轻轻叹息,一声“颜儿”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呼唤,让原本就要魂飞魄散的清栀双眸微怔,额心终于幻化出凤凰印记,这一刻,天地动容。 诛仙台不在,天雷荒火熄灭,唯独留下银发雪眸的神君怀抱昏迷红衣的少女,径直将少女交给紫衣的另一位神君。 紫衣的神君此刻浑身散发着帝意,紧紧抱住了红衣少女,望向银发雪眸的神君,“辞镜,你爱小颜儿对么?” 辞镜冷笑,“本帝只是不想她死得这么憋屈,此次已经抹去了她第七世关于本帝的记忆,权当本帝还她昔年的恩情吧。” 南风挑起眉,也不反驳,抱着红衣少女,身边泛起一道结界,结界慢慢碎裂,天地再次改变。 诛魔战场里,暗月魔女惊恐地望着紫衣的南风帝君怀抱天族殿下走出来,“怎么可能,轮回往生曲,只有彼此爱慕的两个人才能唤醒彼此,难道—” 南风冷笑,拔剑径直取了暗月魔女的性命,带着昏睡的红衣女子回到了战神宫的军帐。 然而,就在手指触碰到女子的脉搏时,整个人仿佛呆滞,眼中波澜起伏,失去了往日的理智。 第84章 八十五 复杂难解唯情意 察觉到微微的波动,我缓缓睁开了双眼,便望见一袭紫衣的南风直直站在身边,目光复杂,“师尊?” 南风宠溺地伸出手,打趣道,“幸亏当时为师在,不然你就陷入轮回曲了。” 我沉默,轮回往生曲里的事情,我也只是零星记得,南风为我甘愿入轮回,我既感动,却又生怕其中多了一些别的意味,他同天逐月,终归还是有莫名的联系,“那轮回往生里……” “轮回往生曲里经历的,不过是浮生一梦,无论你记起与为师发生了什么,都要牢记,大梦而已。”南风挑眉,“本帝君高坐太霄天云端数十万年,心性如何你不会不知道,自然不会对你一个小丫头有什么心思。” 我摸摸头,“……”我也没说什么呀,此地无银三百两,我扬起脸,认真道:“师尊,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心系一个天族的神女,还是个身份很尊贵的?” 南风似是抽搐着嘴角,俨然被我说中了心事的模样,傲娇道:“本帝君纵横太霄数十万年,岂会被红尘所扰,你们这些乳臭未干的小辈才执着的事情,在本帝君看来,不过红尘一梦而已。” 我略带着怀疑,喃喃道:“原来天逐月也是个单相思,真是一物降一物……” 南风没站稳,踉跄了一下,满脸黑线,“真不知道红颜那小子到底看上了你哪一点……” 我没搭话,同南风齐齐笑开,心里却是多了一些别的情愫,轮回往生里,七世相伴,仿佛还在昨天,我清楚地记得自己的绝望和痛苦,记得害怕南风离去的惶恐,七生七世,我都在追寻南风的名字,以及他心里的那个人是谁,而今我终于想起,每一世生命最后我都会忆起的绝望,轮回往生里,我分明爱上了南风,爱上了那样腹黑且傲世的南风帝君。 可是等到我醒来,原本满腔的复杂和愧疚,对上的却是南风满不在意的眼神,我微微有些落寞,却很好地掩饰了过去,这样高坐云端的帝君,远不是我这个天族殿下可以肖想的,即便日后我继承了天帝,也仍旧要敬畏他三分,又何谈开口问他是否在轮回往生曲里也同样陷了进去,是真心,抑或不得已而为之? 我摇摇头,那样高傲的南风,约莫整个太霄天也没有神女可以得他欢喜吧,“师尊,为何我对那第七世有些模糊呢?总觉得很痛,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人?还有那暗月魔女如何会有轮回之曲?” 南风低下眼睫,音色低沉:“你第七世历得是诛仙台,对于神族原本就损耗大,不记得很清楚,至于那轮回曲——十有八九,来自那方禁地,轮回往生海。” “轮回往生海?”我心上一惊,想起我去追魂岭取天星草时误入的往生海,那个婆婆说我有三次去往生海的机会,只要凭借那朵紫色的神秘小花便可以,可是如今看来,那往生海分明站在了魔族的立场,最起码,帮了魔族对付我。 “轮回往生海,有天女掌世间天命,孟婆掌红尘记忆,渡夫摆渡往生苦海,三者皆是帝境,乃是太霄天的禁地,此次轮回往生禁地出手,实在太过突然。”南风皱着眉,却是想到了那日他的许愿,隐隐约约却又觉得没有那么简单,不然辞镜何须赶来亲自救心上人?“小颜儿,如今诛魔战场也温稳定了下来,其余三方战场尚未有太大波动,你也该回到天宫了,四海八荒暗流涌动,你也该做好准备迎接这场风暴了,早早突破帝境吧。” 我颔首,这些年倚仗神凰之体我有着匹敌帝境的实力,可其实,我还只是一个上神境而已,当我突破帝境之日,也就是我继承太霄天天帝的时候了。 只是,我总觉得南风在刻意赶我走,想我离得战场远远的,我皱着眉,却也想不出来所以然,索性点点头,确实也没有什么需要我再留下来的。 南风转身,缓缓离开了我的军帐,留下我一个人目光悠长,想起七世情分,长长一叹,也不知道如今天宫怎么样了。 第85章 八十六 帝境 只是那镜花阁里,当时月白长衣的少年帝师不在了,物是人非之后,我却仍旧保留着这空无一人的镜花阁,不知在等待什么。 ——朱颜帝姬 太霄天,水木天榭。 芍药站在我面前,“殿下,你去诛魔战场的这些日子,那明月神宫的人越发猖獗了,如今的天宫明显地分为了两派,那些人明着不说,暗地里都是觉着殿下不堪重任,拿着天煞杀星的星命说事情,恰巧殿下也不在,碍着天帝天后的面子,她们也没敢太猖狂,可空穴来风,这定是有人要挑衅殿下您。” 我支着头,细细打量了几眼芍药,“我方才从诛魔战场回来,天宫就出了这档子事,还好有你素日帮衬着,只是天逐月既然敢让人传出这些话,也就必定有所倚仗,而我并不知晓她的倚仗是什么,就处在了明处,只能等她先出招。” 芍药低头,替我洗着果子,“倒是殿下怎么从战场回来越发爱吃酸果子了?” 我指尖顿了顿,“说起这件事情,也是奇怪得很,大概是大病一场之后口味变了吧,你去学宫的藏经阁取一些关于历劫的典籍过来,我准备渡帝劫了,记住,一定要保密,切不可让天逐月那边知晓。” 芍药点点头,我拿起酸果子,不经意问道,“那日你是亲眼望见父君母后同师尊一道把我从帝王谷带回来的?” “是啊,那日四海八荒有名的神仙妖君都瞧见了,南风战神当时整个人都在颤抖,”芍药感叹道,“殿下,战神那般绝世人物,竟也有那种表情,当真惊住了当时的人。” 我咬紧了唇,没有回答,“你出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呆一会儿。” 水木天榭里,阳光静好,我起身披了一件衣服,走至镜花阁,阁前昔年辞镜亲手种植的火桑树越发生的繁茂,如同烈火燃烧。 只是那镜花阁里,当时月白长衣的少年帝师不在了,物是人非之后,我却仍旧保留着这空无一人的镜花阁,不知在等待什么。 感觉到腹部轻微的疼痛,我下意思低头,右手亲亲抚摸着腹部,眉尖紧皱,“难道是身体还有隐藏的伤病没有清理养好?只是爱吃酸果子这算什么病?偏偏我还觉得莫名欣喜。” 风拂过火桑树,一片火桑花飘落在我的衣间,我若有所思,转身端坐在白玉桌上,静静沉默了半日。 芍药差人送来典籍的时候,我方才拿起认认真真瞧了几遍,约莫心里有了个大概,上神境突破帝境,也是有区别的。 如果底子打得好,突破时的劫也就厉害些,要么魂飞魄散,要么飞升,成为顶尖的帝境。 就比如同样是帝境,那些大势力的神帝却不能同南风相提并论,四海八荒也唯有南风才被称为帝君。 神帝到了太霄天顶级,受到天道眷顾,便是天帝了。天道飘渺,只会赐予真正的帝族以帝皇之气,成为天帝。 而如今的帝族,自然是贵为天族的神族朱家了。 帝劫的种类,也有三六九等。我所知的,世间有奇异种族受天命疼爱,出生时便是神胎,即便突破帝境也只需要神力修为够了便可,但是那样的种族只能是上古那些大族,我所认识的,也只有辞镜。 而那些体质逆天的,帝劫就比较残酷,太霄天最残酷的帝劫,便是太霄红尘劫、天雷至尊劫和地狱红莲劫。 九红绫昔年经历的,便是太霄红尘劫,绝情绝爱,飞升了顶尖的帝境,封为狐族女帝。那日父君似是很欣慰,让我记忆犹新。 如今我若是想要突破,便得瞒过四海八荒那些安插在天族的耳目,尤其是天逐月的那些人。 可我去了诛魔战场一遭,恢复修为的事情便无论如何也隐瞒不住,想来想去,我还是决定光明正大地昭告九天突破,这样所有的手段心机就都能够在明面上应对了,倒不用去担心一个人突破的那些暗箭难防。 我勾起了笑意,差人通知了母后,半月后便在天宫的朝仙颠突破帝境。 第86章 八十七 这个孩子 这劫难就好像一个圈,兜兜转转,我以为就要割舍了,却不料,万般故事,开头都是缘浅。 或许,那一刻,我还是看清了自己的心。 ——朱颜帝姬 母后得知消息以后,便差遣了梅花婆婆过来,同我谈了许久,讲解了渡劫的诸多事项。 半个月内,我要渡劫的消息便传遍了四海八荒,最近的几万年来我压抑修为也算长久的,愿想打下坚实的基础,机缘巧合却得到了三种帝血洗礼,也算因祸得福,只是想来这劫难也会很深。 不知为何,我的心没来由的烦躁,似乎是渡劫要来了,又似乎我望着偶尔微微阵痛的腹部,不由得多想一些事情。 于是,我轻飘飘地开口,“婆婆,你经历得多,可曾见过女子突然爱好吃某一种口味的东西,且伴着腹部疼痛的?” 梅花婆婆目光微微深沉,望着我,我笑着,云淡风轻,良久,婆婆才仔细道,“老身倒是知晓昔年天后怀殿下的时候便是差不多的情况,殿下询问的应该是名女子,且是怀了孕的。” 我吸了一口气,婆婆又道:“按理说若是天族有孕,都会在紫月丫头记载,殿下若是好奇也可以去查看一番。” 我点点头,“若是生身父母是两异族,那便不住记录上了可对?”笑了笑,我捏了颗果子,“原只是遇到了身边的好友这样,便好奇多问了一句,婆婆回去告诉母后和父君,本殿下渡劫定不负重望。” 梅花婆婆走后,水木天榭便又剩了我一个人,芍药也被我支开去做了别的事情,我传来没有静静感受过一个人的水木天榭,偌大的神宫,安静地能够听到风吹过的声音。 腹部微微的疼痛传来,我想起梅花婆婆的话,目光迷茫,旋即坚定,“这个孩子,不能留。” 只是这个孩子,究竟是怎么来的…… 我忽的想起那日帝王谷里,楚一川的脸,模模糊糊,却让我脸色忽的苍白,若是——若是这个孩子是—— 断断续续的记忆碎片传来,我下意识捂紧了自己的腹部,“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楚一川!我定要杀了你!” 果盘惊落,我转身,帘子后面,是芍药苍白的脸,她的眼角含着泪,“殿下——” “你怎么回来了?”我怔了怔,望着芍药,“你听到了多少?” 芍药惶恐地抬头,“殿下,芍药什么也没有听到,什么也没有——” “芍药,你是自幼伴着我长大的,这件事情,你听到了便是听到了,左右这个孩子也活不过帝劫,”我起身,笑着扶起芍药,捏了捏她的小脸,“无论何时,我都是以前那个带着你耀武扬威的朱颜帝姬,你可懂?” 芍药点点头,“芍药的命是殿下救的,这些年若非是倚仗着殿下的威严,芍药早就如同那些普通仙娥被人瞧不起,前些日子幻神宫的那位小宫娥便是被一位上神玷污了却无人同情,芍药命好,遇到了殿下,怎么可以还不知足呢?” 我笑着颔首,“在这神仙的命都薄如草芥的太霄天,神仙也要活的谨慎,指不定哪一天,便步了什么人的后尘。”说罢,我仰头,望向了窗外,“这个孩子,本殿下尚且不确定是否是那鬼族楚一川的,如若是,那渡劫之日,便是他身死之时!” “那,若是孩子命大,活下来了呢?”芍药怯怯地问道,“殿下是否还会除掉他?” 我哑然,低着头,感到腹中微弱的动静声,似乎有什么在鲜活地出现我的生命里,让我手足无措,我幼时唯一的愿望,不过与自己心爱的人白首而已,我会生下自己爱人的孩子,这个孩子会无比尊贵。 可是,自此帝王谷一别,我梦中的少年,便已经与我缘分尽了。这个腹中的孩子,也是被沧乐所赐,鬼族血脉何等诡异阴毒,我堂堂天族神凰之体,怎能诞下这样的孽种?遑论鬼族是必灭的种族…… 也许是我的犹豫不定,让芍药看懂了我的心思,她低头拾起果盘,不经意道:“都说天族嫡系血脉高贵,越是位分高的神仙,越难怀孕,芍药一直想着,将来殿下怀着的小殿下,定是四海八荒最好看的……他会有四海八荒最尊贵的母君养育,会学帝王心术……” 我呆住,神色复杂。 第87章 八十八 红尘劫起 红尘劫起,劫难里,有爱人,有愧疚,有求不得,有对不起。 只是,我应该如何,才能双全。 ——朱颜帝姬 这一日的太霄天朝仙殿,格外的安静。 母君并没有来亲自看我,用她的话说,渡得过与渡不过,都是命数。这命数有多有少,全是天意。 我生在帝王之家,是天意,我渡不渡得过帝劫,也是天意。 朝仙殿的四周是空旷的,我仰着头,微微眯着眼,咬紧牙,卸去了眉心的红莲印记,神凰之力瞬间散开,压抑许久的神力宛如呼啸的海洋,太霄神天旋即变了颜色。 大道的声音响彻神天,四海八荒都似乎生了感应,灵力震动。 乌云越来越重,沉重的劫雷在聚集雷力,我的墨发散开,红衣长扬,冷哼,“帝劫而已,岂能让我朱颜退缩!” 下一刻,天雷落下,竟是九九七彩雷劫,恐怖的雷光瞬间淹没了朝仙殿,我捏决,施展出了神凰体,想要扛过这天雷。 历来渡劫,天雷虽厉害,有些特殊体质也是可以硬抗过去的。 只是,我沉了脸色,这天雷似乎厉害得有些出奇,神凰体再遭天妒,也不该是七彩色天雷。 腹部微微一痛,我怔了一下,顿时明白了缘故,我腹中之子,本不该存于世上! 念白剑扬起,我抬头呼啸而上,径直对上了七彩天雷过后的那道暗金色神雷:“杀神十三剑,剑十,天地决!” 赤红色红莲蔓延开来,我如同身在地狱,双眸泛着红色,面前哀鸿遍野,分外苍凉,“大战末世?” 不!不! 我摇摇头,想来这便是所谓的地狱红莲劫,若是常人,或许就败了,可是我不一样,神凰之火生来带净世之力,这劫难于我而言,反而最弱。 太霄三大顶尖的帝劫,竟是硬生生过了两劫,想必,这孩子的缘故,我可能要经历三大帝劫了,三劫齐至,也是前无古人了! 想到接下来的那一劫,我不由得白了脸色,“太霄红尘劫!” 红尘劫起,要么忘情斩断过往飞升,抑或,永生止于上神境!我早该想到,我心中对辞镜的执念滋生太久,一刻刻都在侵蚀着我的心脏,即便没有这个孩子,我也势必是红尘劫。 四海八荒在这一刻,降下一道金色光芒,宛如红尘花开,醉生梦死。 我闭上了眼,红尘一梦,入梦如何。 太霄天展开一副绝代画卷,如同过往倒影一般。天族殿下渡红尘帝劫,竟是四海八荒都能望见。 这一刻,帝王谷内,绝代白衣魔帝抬起头,银发雪眸,望着太霄天的红尘劫发呆。若有世人有幸得见天容,定会知晓,那红尘劫开始的地方,那个白衣的少年帝师,同他分外不差。 妖族不老山上,天蓝仙衣的星语静静的望着太霄天,身旁红衣的妖君双眸空灵,不食人间烟火,却在这一刻忽的望向远方,那目光,如同要望尽一生的柔情,只因,红尘劫里,有一个人,是他,另一个人,是他爱的人。 战神宫,那高高在上高坐云端的紫衣帝君,桃花眸子犀利,安静地望向了神天高空,那红尘劫里,分明也有他。 第88章 八十九 最爱,最狠 我终于承认,即便我的心里留下了那个红衣惊艳的绝世妖君身影,亦对于轮回七生七世里面和南风的感情心生迷茫,可是在我的心里,有一树火桑花,即便飞雪覆盖,鲜血染红,也还是遗忘不了这个人的眉眼温柔。 ——朱颜帝姬 红尘幻境依次展开,清晰得如同昨日。 一树火桑花开,那个小小的帝姬着着红衣,举着酒盏望向白衣的少年帝师,眼中早已红尘惊艳,道心波澜。 而后,水木天榭的日子,安静的好似流水一般,嬉闹与不服气此起彼伏,却在那一番谈话中,小小的帝姬感觉到了白衣帝师叹息的飘渺。 小小的帝姬是我,是彼时那个初尝情爱的我。 我望着过往一幕幕流转,全在一闭眼之间,再睁开眼,便是四海八荒都可以瞧得见的,红尘劫抉择。 睁开眼,我望着面前的三个人,凤眸微挑,“太霄红尘神劫,竟是如此……” 原来就连天命都知道,在不知何时起,我那极为狭小的心里,多住了别的人,我也没有想到,辞镜竟然还在我的心里。 我分明同他恩断义绝,也分明恨透了他,宁愿此生都不要再见到他的,可是此时红尘劫起,三个人里,分明有他。 辞镜笑着,恍如初见时的清风明月,一袭白色长衣,竟是银发雪眸,“颜儿……” 他伸出手,我却并未再向从前一般下意识跟他走,我摇摇头,“我恨极了你,如何还会与你走,这红尘劫,我一定要过。” 辞镜哑然,也不恼,只轻轻笑着,永远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我移开了目光,望向红衣的孔红颜,他的脸色苍白,神色落寞,“能够出现在颜儿姐姐的红尘劫里,已经是红颜的福气,说明姐姐心里是有红颜的。即便这红尘劫姐姐斩的人不是我,红颜也知足了。” 我呆滞,不知如何开口,倒是旁边的南风挑起了眉,音色傲娇,“这红尘劫居然也有本帝君,倒是有些意外,小颜儿心里原来也是有我这师尊的。” 风吹过,我的发散开,目光望着辞镜的银发,心里纵有疑惑,却不愿再问。 “红尘劫,究竟是如何渡的?”我眯起眼,有些困惑。 下一刻,天地便变了颜色。 三座赤红色的炼狱浮现,辞镜和红颜,南风竟然齐齐要坠落进去,我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呆住。 三选其一,我咬紧了牙。 时间仿佛停止在飞雪覆盖帝王谷的那一日,我的目光空洞,静待死亡。那个时候我想,若是可以活下去,再也不要见到辞镜。 我恨不得亲手了结同他的恩怨,却更害怕再见到他。 就如同这一刻,我明明知道只是劫难幻象,明明知晓四海八荒都在看着,却还是心下一痛,径直奔向了那绝世的白衣帝师。 我终于承认,即便我的心里留下了那个红衣惊艳的绝世妖君身影,亦对于轮回七生七世里面和南风的感情心生迷茫,可是在我的心里,有一树火桑花,即便飞雪覆盖,鲜血染红,也还是遗忘不了这个人的眉眼温柔。 我笑开,紧紧抱住下坠的辞镜,“本殿下看中的神仙,即便是死,也只能死在本殿下手里。就算帝劫,也休想违逆。” 劫云停滞,红颜和南风的身影消散。 天地间,便只剩下了我和辞镜两两相望。 我红着眼睛,“辞镜,你看我多残忍,我记恨着你害我,所以我光明正大选择了你,我爱你,所以选了你,我要渡劫,我就必须得斩断和你的关系,杀了你忘了你,你说我厉不厉害?” 辞镜的雪眸清冷,一直望着我,不说话,就静静的看着我哭,良久,道:“怎么这些日子不见,就成了一个爱哭的殿下了?你既恨着我,杀了便是,你要渡劫,忘了我便是。” 我盯着辞镜微微颤抖的指尖,终于笑开,“辞镜,我最恨的就是你永远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明明害怕却还要强装淡定,你敢说,若是我真的忘了你,你会这般若无其事?” 辞镜从容颔首,“自然,便是你忘了我,也与我无忧。” “好,那就如你所愿。”念白剑握在手中,我径直指向了辞镜。 第89章 九十 缺失的记忆 那跳动的声音,好像另一个我的雀跃。 那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是我朱颜的孩子。 ——朱颜帝姬 念白剑要刺过辞镜的那一瞬间,我清楚地感受到腹部微微一痛,下意识便倒退,捂住了腹部。 辞镜微微皱起眉,“你心软了?” 我冷笑,手中念白剑泛起了寒光,“帝劫,本殿下一定要过!” 辞镜不作答,望着念白剑穿过自己的心口,雪眸微微呆滞,银发飘起,他的声音凉凉的,“你不原谅我,也是应该的。从前你说会为了心爱的人舍弃一切,我只以为那个人是我……” “辞镜,你待我如何,自己想来心知肚明,即便我不止一次告诉自己你不屑于肮脏的手段,可是你的做法比我又干净了多少?”我仰着头,大声笑道,“你既恨着我,又不肯取我性命,用那般手段,还想我待你仁慈一些?我朱颜的承诺,是有期限的……” 辞镜的身子狠狠一颤,他踉跄着,走至我身旁,我望着那双难得带上泪水的雪眸,不由得咬牙,告诉自己不要心软。 辞镜轻轻地倒在我身旁,我伸出手,下意识抱住了他,耳边传来飘渺的叹息,空灵而忧伤,“颜儿,忘了也好,与我辞镜有关的一切,你既愿意忘了,那便忘了吧。” 我呆住,心里的疼痛又传来,辞镜勉强笑开,对着我,我的笑容太难看,还夹杂着泪水。 辞镜奄奄一息道,“本君辞镜,是帝姬日后的帝师。” 我的双手顿住,望着辞镜的身体也化为流光渐渐消散,第一次感觉到害怕,“不,不!” 脑中的记忆如同海水般涌来,所有与他相关的一切都在红尘劫里被我忆起,可是我却要忘了他了。 我想起了帝王谷那日,温柔旖旎的梦,忆起了他的温柔和泪水。 我亦是想起了那日轮回曲里,第七世的那个沉垣神君,银发雪眸,抱着我跪在诛仙台上。 落凰坡,火桑林,水木天榭,海州,碧仙海,云村,长生镇,帝王谷,无痕宫以及那诛魔战场。 我拼命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不想忘记好不容易想起来的一切,更不想忘记,我腹中的这个孩子,是辞镜的。 从前我想守着同辞镜在一起的时光,想着岁月温柔,也会有一个孩子,有他的绝世,有我的傲气。 原来我满心的憎恶,却是我最爱之人的孩子,我咬着唇,双眼猩红,墨发散开,“我不要,不要,不要忘记,我说过要为了他舍弃一切的,我怎么能——” 天雷呼啸落下,我呆呆地望着太霄神天,紧紧捂住腹部,身后神凰七翼展开,彻底遮蔽住了我。 “辞镜……辞镜……我好想你……” 泪水大把大把落下,记忆也在缓缓流逝。 “辞镜,帝王谷是什么样子的啊?” “冷。” “辞镜,我得了天考第一,你亲我一下怎么样?” “你还是先过了再说吧。” “辞镜,怎么好像全天族都知道我喜欢你?” “颜儿只是太喜欢我了。” “辞镜,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嗯——你莫不是不想毕业了?” ………… 第90章 九十一 一巴掌 如果这是一场孽缘,那么我愿意做这个恶人,即便她日后恨死了我,我也不想她颓然一生。 我是她的师尊,我自幼看着她长大,那个小女孩,她的心里,有更高更远的东西。 ——南风帝君 战神宫的五峰之首,战神峰上,死一般的沉寂。 众神都知道此刻那峰上的紫衣帝君,压抑的如同积蓄太久将要来临的风暴,没有人敢去开口询问,只因那红尘劫里渡劫的人,已尽疯狂。 青木战使再抬头,刚想开口,却瞥见一旁的落云帝姬微微摇了摇头,旋即沉默。 战神峰上,紫衣的帝君一双桃花眸子难得没有戏虐,望见天雷荒火再次汇聚而来时,终于变了脸色:“小颜儿……” 下一刻,众神再抬头,战神峰上,早已不见那道傲世的紫色身影。 朝仙殿里,我的神凰翼开始退落神羽,围观的神仙有人劝说道,“殿下,放弃那个孩子吧,帝位唯重!” 我咬紧了牙关,四海八荒都知道我有了孩子,所幸,并不知道这个孩子是辞镜的。 只是这个孩子血脉为苍天不容,天劫竟要灭掉他,子嗣,当真为天地不容么? 天雷荒火降落,身边的劝说声不断,我何尝没有想过不要这个孩子,可是当我知道这是辞镜的血脉以后,不知为何,便狠心不起来。 那日芍药所说的,若是有了一个孩子,生得像我,眉眼也有另一个人的模样,该是何等岁月温柔? 我扬起了念白剑,剑锋寒光闪现,“杀神十三剑,剑十一,红莲歌!” “剑九,惊鸿月!” “剑六,凤回阳!” …… 不断降落的天雷荒火耗费着我的神力,腹中的孩子也让我时常分神,我眯着眼,不知道这样的劫还要多久。 只是,我约莫扛不住了,腹部清晰的疼痛传来,即便我今日护下了这个孩子,母后和父君那,四海八荒面前,我又该如何解释他的出身? 神力的消耗和心力的憔悴一点点消磨着我,唯一支撑着我的,只有记忆里,那个白衣的身影。 辞镜,如果可以,我们再也不要遇见了! 又一道巨大的天雷落下,我倒飞出去,半膝跪在地上,不甘心地望着天雷荒火,刚想起身上前,便望见了一个紫色身影挡在我面前,那双桃花眸子深邃,宛如不见底的九幽深渊,紫色的曼陀罗花印记神秘诱人。 他伸出手,轻轻摁在我头上,戏虐道,“这么狼狈的小颜儿,为师还是第一次见。” 我睁大了眼睛,帝劫之内,任何神仙都不能动用神术攻击,只能凭借强悍的体质和招式硬抗,而南风,他就站在那里,天雷荒火便再也靠近不了我分毫。 雷与火落在他身上,他却连眉头也未曾皱一下,只是直直地看着我,“你想要带着本帝君的孩子渡劫?谁给你的胆子?” 话一落,众神呆滞。 我呆呆望着他,高坐云端的帝君,明悟他的用意,“颜儿会渡劫的” 第91章 九十二 遗忘,是因为太爱 我啊,我站在朝仙殿,迷茫的望着南风,“夫……夫君?” 面前紫衣的帝君勾着太霄天最好看的桃花眸子,笑意盈盈道,“娘子乖。” ——朱颜帝姬 南风的话响在耳边,我点点头,“颜儿只求护住腹中的孩子,至于帝劫,颜儿会渡。” “好,”南风笑着望向我,“你腹中的孩子一旦渡劫过后,定会有人问起,本帝君想了想,索性便替你担了这个锅罢了,毕竟本帝君的弟子,也不能随便找个人就了结了不是?” 我瞪大了眼睛,南风却是叹了口气,无奈道,“为师替你挡下轰杀那孩子的余劫,你自己静下心不要反抗红尘劫,忘却了辞镜吧。” 良久,我点点头,恭恭敬敬朝南风鞠了一躬,“此生,是颜儿亏欠师尊,也给师尊抹了黑。” 南风不语,伸手将一道神念打入我的神魂中,“这样便不会有痛苦了,换一份记忆,对你好。”转身便执剑对上天雷荒火,唇角似乎带着笑,“已经有好多年未曾活动过了。” 我闭上眼睛,不再去看那与天相战的傲世身影,就如同所有人都认为的那般,似乎只要那个紫色的身影在,便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事情。 我落下泪,放开心扉,“红尘劫,辞镜,这一次,我们要再见了。” 在南风终于抵挡了九九八十一道天雷荒火之后,太霄天降下神光,温和地笼罩在我的身上,有柔和的神光洗礼,我静静地站在朝仙殿,并未发现胸前那块带有“镜”字的玉珏散发出了点点荧光。 良久,我缓缓睁开眼,一道远古神凰虚影闪现,九翼笼罩天地,帝力散开,我站在朝仙殿,目光略微有些懵懂。 南风转身,笑着望向我,我呆了呆,“夫……夫君?” 早些时候围观的神仙齐齐震了震,紫衣的南风勾起笑容,伸手牵起我,“娘子乖。” 众神了然:原来帝君才是真正深藏不露之人,望见自家娘子有了身孕,便前来营救。这份魄力不复第二人作想。 只是,那方才红尘劫里出现的,分明是白衣的帝师? 聪明些的神仙立马明白了此中曲折,心道自家殿下真是无人能比的福气,帝君也是气度大得很。不过终归修成正果,了了前缘。 天空中闪过几道虹光,天帝伴着天后而来,天后的那双凤眸中不见悲喜,只是略有感叹,天帝道:“本帝同天后不知筛选了多少太霄天的青年才俊,生怕配不上颜儿那丫头,却不料最后竟是那丫头高攀了帝君,真是造化弄人,也是她的福气。” 南风却是笑开,笑意恍若星辰,“小颜儿嫁入战神宫便是战神宫帝后,本帝君心疼她心系天族,才并未公开,如今既然有了身孕,那便择个日子嫁了吧。” 四海八荒,估计也只有这位大神敢说要天族殿下下嫁战神宫为后了。 我站在一旁,望着南风,不由得道,“夫君,你要孝顺父君。” 第92章 九十三 甚是有趣 天帝的脸色原本微微有些尴尬,“帝君,颜儿乃是天族唯一的殿下,如今渡过了帝劫,按理说就是天族下一任天帝,下嫁这事……” 然而听到我的话时,不由得呆了呆,旋即道,“不敢不敢……” 南风的眉头挑了挑,望向一脸认真的我,旋即道,“既如此,便应了我家颜儿的意愿,本帝君前往天宫迎亲,天族天帝位仍旧是小颜儿的,如何?” 天帝自然是满意的,有南风当天族的帝婿,天宫只会更加稳固,天宫与战神宫之间一直以来隐约存在的隔阂也将烟消云散,第一战线的战神宫帝君都迎娶了天族未来的天帝,怎么会不尽心尽力保护天族安宁? 得战神宫南风一人,顶的上得一族全力! 南风眼中的笑意深沉,望向母后,点了点头,便拉起我,“小颜儿,走了,为夫带你回水木天榭。” 我点头,甜甜笑开:“好”。 水木天榭里,我淡淡地望着牵着我手的南风,微微开口,“师尊,多谢。” 南风揉揉眉心,无奈摆开双手,“摊上你这么一个徒弟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过你总也是要嫁人的,既然想不起那孩子是谁的,本帝君就当多养了一大一小两个人罢了,左右你也喜欢呆在天宫,夫妻不过是一个名头而已,倒没什么。” 我低着头,轻轻摸着腹部,“这个孩子的亲生父君,定是个同我一般的混账……” 南风嘴角抽搐,笑着揉揉我的头发,“要娶一个小娘子回家,还真有趣。” 我撇嘴:“又不是我想嫁的,不是没办法嘛。” 要不是有一个拖油瓶,我怎么会允诺结婚,想来想去除了南风也没有第二人可以让父君和母后不追究这个孩子的出身…… 说到底,我是模模糊糊就同一个威名赫赫的帝君有了婚约,这个帝君还是打下了太霄天盛世的可怕人物。尽管在我看来,就是一个傲娇的帝君而已,但是那份实力,确实是实打实的。 南风理了理衣袖,“近些日子本帝君便住在水木天榭好了,顺便指导一下你的修行,作为本帝君的弟子,不会打架可是不行的,作为本帝君的娘子,打不了整个太霄天也是不行的。” 我抽搐着嘴角,觉着他自我感觉可真良好,“师尊,你当真会善待我的孩子么?” 南风挑眉,“你要学会在外人面前唤本帝君夫君才是,不然本帝君带了绿帽子还占不到便宜,这买卖岂不是亏大了?” 我不解,犹豫道:“师尊,你老实说,是不是只是觉得欺负我很有成就感方才带了这个绿帽子……” 南风狠狠呛了一声,桃花眸子盯着我,似乎隐藏着笑意,戏虐道:“本帝君只是瞧见你似乎长的也不错,还是天族未来的天帝,又有一个拖油瓶,想来做战神宫的帝后也不错,本帝君也不必花费心思去迎娶,怎么都不亏,还是你这个徒儿,甚是有趣。” 第93章 九十四 哪一点符合 南风在水木天榭倒是呆了一段时间,教了我一些曾经没有学过的东西。 然而等到我的肚子逐渐显现出来时,便不再方便修行了,我有些懊恼,“这个小拖油瓶,也不赶紧出来……” 原本倚在白玉桌上的南风微微睁开眼,眉心的紫色曼陀罗印记神秘诱人,不屑道,“你那父君也是个聪明的,眼看着你身孕日益显现出来,还不曾昭告四海八荒婚礼的日子,倒是沉得住气。” 我哑然,拿起一个果子扔过去,望着南风信手便接住果子悠闲吃着的模样,不由得有些泄气:“说好的堂堂帝君不食人间烟火呢……” 南风刚想说话,芍药便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殿下,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殿下要先听哪一个?” 我咬咬牙,“坏消息。” 芍药望了望一旁的南风帝君,方才道:“奴婢听说,天族边境的魔族又开始蠢蠢欲动了,似乎在筹备一场大的动乱,有一些中等的势力竟然也已经投靠了魔族,而最近又兴起了一个叫白衣门的组织,专门兴风作浪,灭掉了不少忠心于天族的种族宗门,现在四海八荒都在传,太霄神天要乱了……” 我握紧了拳头,沉住气道,“好消息呢?” 芍药方才露出了喜色:“天帝传话殿下与帝君,说要商讨婚礼之事。” 方才不动声色的南风竟然立马眯起眼,勾着笑意,“本帝君还道那你那天帝父君有什么算计,原来还是屈服在了大势面前,倒也不算愚蠢,知道这是赐婚的好由头。” 我颔首,自然明白父君的用意,即便是未婚先孕,对象还是太霄神天的帝君,可若那般容易便答应了婚事,便显得我天族殿下太过廉价了。 故而父君定会以边境局势不稳为由,借机笼络南风,若是南风立了功劳,那天族殿下入主战神宫帝后也就没人敢说什么了,相反,会有很多人乐见其成,天族未来的女帝,同时也是战神宫定帝后,何乐而不为? 倒是南风,我诧异地瞥了他一眼,原本以为他只是一时见猎心喜才揽下了我这桩破事,又或者也是欣赏我的行军才能,可现在看来,他那般孤傲的人居然愿意等待父君发话,以合理的理由迎娶我。 我砸吧砸吧嘴,摸了摸肚子,“南风啊,我这么唤你是可以的吧?等下见了我父君你可得恭敬一些,他老人家日理万机,也累的很。” 南风噗嗤一笑,“还没嫁给本帝君呢,便想着教训我了。”他挑了挑眉,起身拉住我的手,“也罢,走吧。” 我的目光顺着南风的手,微微有些发怔,轮回里他也是这般一直牵着我的手,伴着我一世又一世。“南风,轮回里,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那袭紫衣顿了顿,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样,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本帝君即便爱,也是爱最无双的神女,你觉着你哪一点符合?” 第94章 九十五 生命里的一部分 他要离开几日。 我以为只是普通的短暂告别。后来好久以后我才知道,原来我同南风,真的欠一些缘分。 ——朱颜帝姬 走出天宫大殿,我望着从容的南风,不由得想起了方才殿里南风同父君的对话。 近来太霄天各地都隐约浮现魔族的痕迹,魔族又宛如死灰复燃一般引得人心惶惶,刚刚浮出水面的白衣门俨然就是个吃人的杀手组织,只要付的起代价,魔族甚至可以雇佣她们刺杀天族! 风云暗涌之中,南风依旧云淡风轻,双手交握在身后,陪着我一路走到了桃坞林,满树桃花盛开,他轻飘飘地转身,不经意道:“小颜儿,你当真愿意嫁给本帝君么?” 桃花自南风的发间飘落,紫衣如同绝世嫡仙,高高在上,不似红尘,我有些相形见绌,低下眼睫:“愿不愿意又如何呢?颜儿并没有其余的选择不是么?” 南风的目光深远,指尖浮现出紫色的光芒,幻化成一枚同心结,扔向我。 我赶忙接住,“你这神仙怎么乱扔东西……同心结?” 没有理会我的惊讶,南风转过身,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有一天本帝君也会魂飞魄散?” “你那么厉害,四海八荒有谁能杀得了你呢?你可是还要保护我的。”我不自然地笑了笑,出于对南风从小到大的崇拜,潜意识里不愿意听到他说出这些话。 南风轻轻笑开,眸中似有晨星闪耀,“在本帝君去四大战场的日子里,你就乖乖留在天宫养胎,准备好嫁衣便好了。到时候,本帝君自会迎娶你。” 南风的身影渐渐模糊,他走的很潇洒,仿佛从未在我的生命里出现过,我的心里没来由涌现出一抹恐慌感,七生七世的记忆一直困扰着我,这一幕,仿佛又回到了当时,每一世,我都留不住那个紫衣的绝世男子。 曾经有一个神仙,高高在上,云端孤寂的战神宫是他的仙府,那袭紫衣镇压了一个又一个时代,那曼陀罗花的印记慑服了太霄万族。 从来没有人敢对这样的帝君心生想法,南风他,太过高冷,高贵到让众生生不起一丝一丝亵渎。他就适合生活在云端里,生活在万族敬仰里,生活在那样高不可攀的云端里。 可是如今我望着他越走越远,手中的同心结下意识攥紧,忍不住向前抱住了那袭紫衣。 “南风,”我落下了泪,小声呢喃:“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为什么,望见你的背影会心里面难过得不行,就好像如果我不留住你,就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失去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南风的身体怔了怔,音色清冷,“所以小颜儿现在是愿意嫁给我了?” 他用“我”,而不是“本帝君”。 那样高不可攀的帝君,那样在我卑微的时候伸手给我另一片天地的战神,他的声音竟带着难得的颤音。 我低头,“左右我心里面也没有人,我也不亏。” 第95章 九十六 他不曾忘却 这大抵是我长这么大难得的安静时光,内心从容。 安安静静地等待什么人归来,同心结系在腰间,岁月静好。 ——朱颜帝姬 那日告别了南风之后,我便开始习惯于独坐在镜花阁前的白玉桌旁,仰头望见一树火桑花,恍若好多年以前就是这样的场景,就好像我坐在这里,理所当然。 同心结安安稳稳地摆在腰间,我难得勾起了笑容,想起那日桃坞林里我同南风的话,不由得心下一暖。 “殿下,”芍药端着果盘,笑道:“如今望着殿下这般开心,倒也不负帝君大人心系殿下这么多年,殿下也算是开窍了,我们这些旁观者也看的心急。” 我撇嘴,伸手敲了一下芍药,娇嗔道:“这不是来的有些突兀么,谁曾想那般高傲的帝君会真心想要娶我给我一个家……现在想来都觉得好像一场梦一般,我自己尚且连肚子里面的孩子是谁的都不清楚,却有人愿意娶我,这不是很好的结局了么?” 芍药抿起唇,笑道:“约莫那明月神宫的逐月神女此刻是心上难得安稳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帝君竟然要迎娶殿下你……” “天逐月望着南风的眼神,我总觉得很熟悉。”我若有所思,下意识道:“但我既然要等南风回来娶我,那我就要做到,红颜那件事,我便同天逐月结了死仇,我与她,注定了不死不休。” 芍药点头,期待地望着我的腹部,“也不知道小天孙生下来会是什么模样。” 我撇撇嘴,微微闭上眼睛,小憩。 帝王谷里,沧乐望着醉倒在自己怀里的辞镜,美眸通红,哽咽道:“为什么,值得吗?朱颜她到底有什么好,她都已经狠心忘记你了,她连孩子都可以认成别人的,她都不记得你了,你为什么还是这样折磨自己!” 怀中的白衣男子微微皱眉,似乎梦中有极大的痛苦,银发散乱,“颜儿,颜儿,不要离开,不要离开——” 无痕宫寂静一片,沧乐抹了抹眼泪,面容扭曲,眸中那抹从前仅余的柔和也彻底被抹去,阴婺深深埋在眼底,起身扶起辞镜,缓缓将他放在了床上。 沧乐轻轻俯下身子,附在辞镜耳边,“辞镜公子,你只能是乐儿的,只能是乐儿的。” 绝代白衣神女跪在床前,缓缓褪去二人的衣物,衣衫滑落,一片白皙,躺进了那无双男子的被褥中,“辞镜公子,睡吧,一觉醒来,便都好了。” 这酒,伤人。 曾经的场景仿佛又轮回,床上的白衣男子面容苍白,身旁躺着的女子嘴角带笑,得意无限。 无痕宫外,大雪纷飞。如若有人细细观察,便会望见有一树初生的火桑树,在大雪之中仍旧盛开,通红如火,孤零零,却别有傲气。 种下那棵树的人,并没有忘却曾经就在这里,有一个女子仰头甜美道:“若有一株火桑花树便好了,不至于孤零零的。” 那愿望,他不曾忘却。 第96章 九十七 天命有旨 风波初起的时候,我知晓世间不会空穴来风。 有人在布局,有人代天命昭告太霄神天。 ——朱颜帝姬 自南风走后,我想着他在战场定是极为辛苦的,便也学着做一个懂事的未来女帝,父君差人送来了一些政事折子,要我学着开始处理。 水木天榭里,空气安安静静。 我正批阅着,目光所及,被一封折子所吸引,上奏折的,是火神,且是一封密折,想来费了大把功夫才托人捎进来的。 “各地风声四起,灾祸频发,皆传言天族失徳,天族殿下未婚先孕,腹中疑似他人之子,南风帝君只是障眼法罢了。且还有传言妖族妖君之所以失贞,也是因为天族殿下所致。” 折子陡地跌落,我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缓缓思索着:传出这些谣言的人来者不善,定是掌握了所有的真实情况,想动摇天族的民心。只是我却想不到对方是什么人,与我交恶心心念念天帝位的,不过一个天逐月。可是她也是神族,怎么会自掘坟墓? 这些谣言就仿佛一点点动摇民心的风,慢慢会渗入人心,锋芒所指,都是我这个天族的下一任女帝。 我皱了皱眉,执笔欲给南风写封信,却又觉着他在边境本就凶险,便作罢。 突兀地,太霄天便狠狠震了一下,我起身,芍药慌忙地跑进来,“殿下,殿下!出事了,天命天命……” “好好说话。”我皱眉,沉稳道。 芍药缓了缓,道:“就在方才,天族设在各族的天塔相继崩塌,从天而降一块巨石,上面刻着“神凰失徳,天命有察。世有双帝,明月当空”!现在四海八荒都传开了!” 我猛的站起,“父君那里怎么说?” 芍药摇摇头:“天帝下令要安抚民心,可是流言四起,也是焦头烂额,有些有心无力。” 我点头,自然明白这种事情若是找不出源头,只会越来越乱,“这么说来,南风也知道了,原不想他分心的。世有双帝,明月无双——明月无双。” “难道是逐月神女的人?”芍药下意识道,“明月神宫……” 我轻笑:“不会是她,天逐月为人高傲,自觉凭借自己的实力就可以与我争夺天帝位,不会用这些下作手段,白衣门会浮出水面也许是她的授意,姑且可以理解为是南风的缘故,但是若说她为了天帝位为了南风就布这个局,就有些不可能了,动乱天族,暴露自己,对她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芍药恍然大悟,“那到底是何人想要置殿下于死地?” 我叹气,“芍药,有些事情不能看表面,有很多潜在势力都渴望太霄大乱太久,譬如鬼族、禁地、明月神宫,他们想上位,自然只能针对我这个天族殿下,但是知道那些事情希望神族退位的,绝不包括同为神族的明月神宫,鬼族也没有那样的能力,轮回往生禁地高高在上,倒是有能力,可是那些流言……” 第97章 九十八 世有双帝 那天命上,明明确确标着,天族有双帝。 一帝血腥,会导致灭亡。 一帝古今无双,开创太霄盛世。 而我,是杀神星命。 ——朱颜帝姬 我顿了顿,突然神色严肃:“除非,三大势力同时发难,虽说未必联合,但是——” 芍药赶忙扶住我,柔声道,“如今之计,殿下应该想着找出那些传谣言的,否则民怨一起,这天帝位就……” 我点点头,伸手摸了摸肚子,“看来应该找个时间去一趟明月神宫了,那鬼族,本殿下也应该同去拜会一下,楚一川的事情,他若是觉得本殿下放过了他,就太简单了,不过话说回来,我到底为什么去了帝王谷,为什么我记不清了?” “殿下,”芍药躬身,缓缓道:“殿下渡帝劫的时候受了伤,原本身子就弱,故而记忆有些缺损,那帝王谷的谷主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族,仗着生的好看又演技高超,众神都被蒙蔽,殿下心系苍生,想去杀了他,却不料被他设计……” 我冷笑,“鬼族背后就是帝王谷对吧?本殿下记得好像那楚一川就是奉的帝王谷谷主的令,哼,如此说来,帝王谷也脱不了干系了。” “也罢,”我起身理了理衣袖,“芍药,我们便去一趟明月神宫。” 芍药点头,便替我拿了件雪狐披肩,“披着点,当心着凉了,对孩子不好。” 天宫最清冷的一地,常年散发着隔世的冰冷,住在这里的,都是顶尖的女神仙,清心寡欲,高傲惯了,这方仙宫,便是明月神宫,天族四大神女之首天逐月的神宫。 我站在明月神宫的主殿内,款款坐在主位上,静候着天逐月的到来。 明月神宫的装饰倒是一贯的高冷,珠帘轻响,一道清风拂来,我抬首,望见一袭天蓝长衣的神女走进来,音色冷冷清清的:“稀客。” “明月神女倒是个忙人。”我款款开口,“此番前来,也是有些事情想问一下你。” 天逐月扬起那张精致的脸,“若是本神女没有猜错,是为了天命预言?” 我冷笑:“你倒是心如明镜,被人当枪使还能沉得住气。” “有人不自量力想要颠覆神族,本神女倒想看看是哪个跳梁小丑,”天逐月无所谓地坐在一旁,双面清冷,“还没有恭喜殿下与南风帝君两情相悦终于在一起了,不知艳羡太霄多少人。” 我好笑道:“那被艳羡的神仙里面可有神女?” 良久的沉默,天逐月方才开口,“不曾,本神女想要的,最终都会到手,如今乱世初起,你有没有福分嫁给他都是二话,最终他还是会在我身边,不过是时间而已罢了。”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自信。”我理了理额前垂落的发丝,“你就那么确信南风最后会在你的身边,可是他那样的神仙,四海八荒谁能强迫得了他?他不愿入局,无论天族天帝如何更替轮换,都没有天帝动的了他不是么?” 第98章 九十九 拜访鬼族 不知为何,我信了天逐月的话。 隐隐约约,反而有些敬佩。 只是可惜,生不逢时。 ——朱颜帝姬 天逐月也不恼,一双秋水眸子宛若露珠,徐徐道:“殿下许是尊荣惯了,不解世间人心变故。从前的殿下众星捧月,没有人敢去招惹,可是如今呢,空有一个殿下位,你的好友水无忧变了,九红绫忘却前尘,就连星语也未必承你的恩,孔红颜娶了别人为妃却后位空置,帝王谷……总归,殿下腹背受敌,竟然还有心思来我明月神宫讨论天命石的预言,在我看来,那预言指不定就是真的。” “是么?”我望着天逐月,走至她面前,双手按住座椅,音色冰冷“天逐月,你想要天帝位,也要有本事拿过去,天帝位本殿下不会让,南风,本殿下同样不会让。” 天逐月皱眉,我勾起笑容,起身离开,“本殿下待会便去拜访一下那鬼族,轮回禁地那边,便劳烦逐月神女了。” 说罢,我将那株在追魂岭得到的紫色小花留在桌上。 走出明月神宫,芍药急忙走上来,“殿下,可还顺利?” 我点点头,“天逐月不傻,她那般高傲,自然不会让别人把她当枪使,即便我同她有争斗,也绝不会拿神族做赌注,一个千疮百孔的神族女帝即便还是天族天帝,也镇不住太霄神天,她才不会做这样亏本的买卖。” 芍药顿了顿,停在原地望着我,我仰头,“怎么了?” 芍药摇摇头,满眼通红,却欣慰道:“就是觉得殿下长大了,不是从前那个小孩子了。” 我轻笑:“长大有什么好?长大了就都变了,有些事情有些人就和以前再也不一样了。我倒宁可平凡一世,若是父君同母后有别的孩子,或许我也不必这么累了。” 芍药揉揉眼睛,“那接下来我们可是要去那鬼族?” “自然。”我眯着眼,“渡过帝劫以后,本殿下还真想不出来四海八荒有谁能威胁得到我。” 说罢,我捏决变出来了一柄金苏扇,“这神凰蜕变之后帝境的法宝竟是一柄扇剑,也说不出来在哪里见过。” 芍药跟着我,不经意道:“那禁地那边殿下可是也要去?” 我皱眉,“芍药,你最近似乎话有点多。”见芍药呆滞,我旋即扬起笑容:“不过也不必担心,轮回往生禁地,本殿下自然会去。” 滔天的尸气萦绕在一处古老的遗址,这里阴气浓重,住在此地的皆是一些鬼修,也有厉鬼修罗各占一方阁楼,正统的便是三殿鬼王一脉的鬼族。 而此刻,鬼族外,一声嘹亮的凤鸣声响起,我一袭金线镶边的月白色长裙,晃着金苏扇,唇角带笑,身旁的芍药高声喝道:“天族殿下驾到,鬼族所属还不出来接驾?” 鬼族寂静,只有普通的弟子前来迎接。 脚下的凤凰抖了抖,我开口,“凰儿,给他们一份见面礼,他们便知道什么是礼数了。” 第99章 一百 剑指楚一川 我的神色冰冷,那一刻,我终于知道,我的骨子里,是冰冷的血。 我嗜杀,杀神星命,并没有错。 ——朱颜帝姬 凤凰扬起了头,一道凰火喷出,径直打向鬼族王宫。 鬼族上空,一道古老的声音响起:“殿下息怒。” 我抬头,只见一袭灰色长袍的老者缓缓走来,掌心握住凤凰火,身后是楚一川等鬼族皇族。 “怎么,本殿下来一次,鬼族就这么大排场,一个普通弟子就敢来接驾,鬼族的教养倒是厉害得很。”我撇了撇嘴,目光如同毒蛇,望向楚一川,扬起笑容:“不过想来鬼族避世太久,蜷缩在这一方之地,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礼数有失,本殿下也就不追究了。” 鬼族老者脸色铁青,楚一川冷着脸,怒喝:“朱颜,你未免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我扬起大大的笑容,“本殿下还未来得及问,那日帝王谷那么多客人,鬼族皇子做了什么事情可还记得?” 楚一川面容抽搐,原本以为红尘劫一过,她应该会忘了辞镜,那么与辞镜有关的一切也都应该忘了才是,哪曾想她竟然还模模糊糊记得自己!“本皇子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大胆!”芍药冷喝,“在天族殿下面前,也敢自称皇子?” 我摇摇头,走向鬼族老者,笑道,“想必这位便是鬼族如今的太上长老鬼衍了,晚辈太霄天族殿下朱颜,见过前辈,方才凤凰火攻击鬼族皇宫也是无奈之举,还望前辈海涵。” 鬼衍顿了顿,点点头,心里纵有不满也无法发作。“殿下前来,不知有何贵干?” 我晃了晃金苏扇,徐徐道:“也没什么大事,最近刚飞升了帝境,觉着无趣,听闻鬼族术筏夺天地造化,有逆乱阴阳之效,故来一观,还望鬼族帝境的各位前辈们不吝赐教。” “朱颜,你太自大了!”楚一川冷哼,“本皇子便是刚刚飞升了帝境,但也足以辗压你!” “呵。”我轻轻笑了笑,“本殿下出生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笑话,无妨,那天族朱颜,便来领教一番,也教教鬼族皇子如何做人。” 众人见状,知是无法阻拦,便退开了场地,留下我同楚一川二人。 我望着楚一川,心中波澜不惊,冷笑:“楚一川,你说你能接我几招?” 楚一川同样不屑地冷笑,拿起一柄黑色利剑,剑花飞转,伴着黑色煞气,“鬼皇典,嗜月!” 金苏扇一挡,我凤眸微挑,轻松地避开,“太慢了。” “鬼皇典,渡空!” “太慢了。” “鬼皇典,修罗!” “还是太慢。” …… 约莫百招过后,我望着气喘吁吁的楚一川,云淡风轻道:“不如,你也来接本殿下几招?” 不顾楚一川苍白的脸色,我捏起扇剑,剑光带着神凰火,“剑一,清平乐!” 剑光所过,寒气入骨,却带着天火燎原,这也是我渡过帝劫之后发现的变化,阴阳气。 第100章 一百零一 密谈 你以为,这个天下,有谁生来邪恶的? 你以为,你代替的天意就是正义的? ——楚一川 楚一川身为鬼族,最惧怕的便是天地正气。而神凰在上古,本就是阴阳皆同,掌控世间一切元素。 我的剑招带着杀意,决议要将他的命留下来。 楚一川疯狂地逃跑,目光凶狠:“朱颜,你为了灭口,竟然要杀我!” 我冷笑,“恭喜你,答对了。可惜,没有奖励,今日你必须得死,你们鬼族若是不识好歹,也要灭!” “啊!”楚一川咆哮着,双眸通红,停止了逃跑,转身望向我,脸上露出了疯狂的笑容,聚集起全身的神力,大声喊道:“天族殿下朱颜,帝王谷一别,可曾记得那日大雪纷飞,你——” 他的话未落下,我便掠过了他的身边,扇剑轻轻划过他的脖颈,一丝血迹落下:“那日如何?” 楚一川一怔,说不出话来。 我款款道:“日后说话时也要想好,你的命是不是掌握在你自己手里,你鬼族千千万万族人的命是不是掌握在他们自己手里,须知帝王一怒,伏尸百万,何况你做的事,死一万次也不为过。你放心,你死了,帝王谷本殿下也不会放过。” “帝王谷?”楚一川突然笑开,那笑容,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朱颜啊朱颜,我突然有些可怜你,因为你要做的事情,终你一生,也办不到!你只能含着恨打碎了往肚子里咽,因为帝王谷里的那个人远比你想的可怕,他随便一动手,就能要得了你的命!” 我不反驳,帝王谷历代帝师都是惊才绝艳之人,何况还是个不为人知的魔族,“那又如何,事在人为,只不过你,看不到那天了!” 楚一川闭上眼睛,“败了就是败了,你杀了我便是!” 我举起扇剑,便要划过。 “殿下手下留情!”鬼衍急忙赶来,“我鬼族一直安安分分呆在这一方天地,近年来虽说与外界是有联系,但也没有触犯天规天条,不知一川这孩子做了什么事情惹的殿下震怒,竟然亲至鬼族要取他性命?” 我露出不解的笑容:“前辈在说什么呢,怎么朱颜有些听不懂,方才也说了同辈切磋,你们鬼族皇子技不如人,死在本殿下手中又如何不可,方才他可是招招致命,难道本殿下的命就不是命了?” 鬼衍急忙摆手,叹气道:“殿下,此处不方便谈话,可否移步一叙?” 我笑了笑,“朱颜也正有此意,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 鬼衍也不恼,挥袖斥退了身旁的人:“殿下天资异禀,再多一倍的人也奈何不了,你们都退下吧,本长老要与殿下密谈一番,只留下一川便可。” 我满意地勾起笑容,“芍药,看着他们,谁敢出去乱动的,格杀勿论。” 鬼衍眯起眼,“倒是老夫老了,原来殿下身旁的侍女,都是帝境了。” 芍药柔和一笑,望向鬼族众人,怯生生的。 第101章 一百零二 上古之祸 我望见了上古惨烈的画面,望见万族争锋,尸骨遍地。 那高高在上的神族神帝在功成名就之后,却无缘留住惊才绝艳的落华帝师。 一场乱世,分散了太多人。 鬼妖,狐幻月古八族,终是淋漓破碎。 ——朱颜帝姬 鬼衍走在前面,一袭灰袍略显苍老,我原以为他会带着我和楚一川去往鬼族皇宫,甚至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可其实是,鬼衍带着我们来到了一处古老的山谷地宫,地宫里布着灰尘,一路走过来,眼见许多尸骨,苍凉落寞。 我沉默着,直至走到一处巨大的石壁前,一处石座上端坐着一具尸骨,尸骨头戴皇冠,背后的石壁却宛如一面镜子。 鬼衍苦笑:“殿下此来,想必一川这孩子定是犯了天大的祸事,另一个原因,恐怕也是想求证那天命预言是否有我们鬼族的份吧。” 我不置可否,“是。” 鬼衍突地目光冰冷,狠狠挥衣袖,一巴掌打向楚一川:“孽障!” 楚一川呆在原地,“大爷爷……你打我?你莫不是怕了她朱颜?” 鬼衍又是一巴掌,分明动用了内力,我沉默地看着,直到楚一川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鬼衍才面向我,老泪纵横,“殿下,我鬼族传承至上古,皇族人丁稀零,到这一代便只剩下了一川一个人,纵是他犯了天大的错误,也望殿下大人有大量,饶了他吧。” 我勾起嘴角,不搭话:“他的命先搁着,前辈将朱颜带至此处,想必是有什么要告诉我吧,比如说,这具尸骨,比如说,天命预言。” 鬼衍老眼微眯,转身望向这面石壁,躬身行礼:“吾皇,鬼族一十三代后人鬼衍,欲开上古石镜,请吾皇恩允。” 那具尸骨似乎顿了顿,旋即点头。 我有些意外,抬头望向那面石壁,竟是一面上古的石镜,镜面微微呈现出画面。 我顿时呆在原地。 镜面里,万族争锋,上古之际,巨擘,幻妖狐鬼月古海剑人八大族比肩,盛世旷古绝今。 鬼族在弱小中崛起,先祖只是一具蒙冤的尸体,觉醒之后得到阴阳造化,便一路勇往直前,开辟出了鬼族。 无奈当时两族交战多年,神族一贯奉行歼灭魔族的准则,对于相近的鬼族同样报以恶意。 鬼族先祖无奈之下求见神族天帝,恳求给予一条活路,正在这时,初代落华帝师找到他,要求鬼族投靠魔族,作为内应,承诺功成名就之后允诺鬼族世代昌盛。 于是鬼族举族投靠了魔族,一直扮作恶人,斩杀了神族麾下不少天骄,只有鬼族先祖自己一个人知道,他有最重要的任务。 决战那日,两帝血战七天七夜,两败俱伤,正在最关键的时刻,鬼族先祖冒死偷袭了魔帝,导致魔帝嗜血,神族大获全胜。 神族一统太霄,天帝却并不知道落华与鬼族的约定,执意处死鬼族,还是落华帝师求情才得以保全。 第102章 一百零三 我还是长大了 原本我恨死了楚一川,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 可是经历这么多以后,我突然改变了初衷,或许一开始,所有人就都错了呢? ——朱颜帝姬 护下鬼族的代价,却是落华帝师亲自处死了鬼族先祖与鬼族皇族,只留下一位皇族子嗣,放过了其他鬼族。 太霄神天感恩神族仁慈,共同尊为天族,四海八荒皆是天族子民。唯独鬼族一直被局限在这荒野阴森之地,依靠落华帝师的恩德才委曲求全。 自那之后,落华帝师也隐居帝王谷,不久便病逝了。 临死之际,昭告太霄神天,此生愧对鬼族,若神帝念及旧恩,还望护鬼族一世安宁。 神帝对着帝王谷长跪数月,一夜之间白了头发,却没有换回那惊才绝艳的女帝师香消玉殒。 画面到这里便截止了,我的心情复杂,“前辈给我看这些,想说什么。” “老夫只想告诉殿下,此前一川这孩子去帝王谷,只是自幼便想为鬼族谋一条出路,他本意不坏,只是如今天下,又有谁敢冒天下之大不讳相助鬼族?是以,他找到了帝师的未婚妻,想迎娶帝师之妹来得帝师相助,并未料到帝师竟是魔族,那日帝王谷做客的所有人体内都被下了魔蛊,若非我鬼族恰好有遗留下来的解药,恐怕我鬼族就绝后了!”鬼衍诚恳道,“经历了这么多,我鬼族也终于想明白一件事情,当年鬼族之所以败,是因为没有一个真正掌权的人主持公正,落华帝师再尊贵,也只是帝师,唯独天族嫡系一脉最尊贵的那个人出面为鬼族平反,我鬼族才能脱离这阴森之地,繁衍下去,也不用每一代只能生独子这么可怜。” 我恍然大悟,明白了鬼衍的意思,“所以你找到了本殿下,四海八荒,只有本殿下是最合适的人选?为何不投靠那明月神宫?” 鬼衍摇摇头,“明月神宫之人高傲无比,逐月神女最为憎恶我们这些鬼族,她若上位,鬼族只会生不如死,那样高傲的人,只会想着扫除一切障碍,超越初代落华帝师。只有殿下才是我鬼族最合适也是唯一的人选,因为初代落华帝师,便是神凰帝体!” 我的心情很复杂,若真如那石壁上所演,也许从一开始,所有人就都错了。“那天命预言,鬼族是否参与了?” 鬼衍点头,下跪:“老夫斗胆答应了那帝王谷魔皇女的要求,我鬼族愿效仿先祖,成为殿下歼灭魔族的内应,魔皇女以为一川身中魔蛊,自然放松戒备,只求殿下信守承诺,功成之日还鬼族万世英名!” 我叹了口气,望向躺在地上早已经呆滞的楚一川,“我放过他了,毕竟他是我孩子的生身父亲。” 楚一川闻言,难以置信:“你那孩子可不是本皇子的,那日你燃烧了凤凰本源火,我根本无法靠近。至于后来谁为你解了春风雨露散,八成是帝王谷的人,可不是我。” 第103章 一百零四 孩子的父君 楚一川开口的那一刻,我有些发懵。 我的孩子,究竟是谁的。 我不敢想,若真是帝王谷内的魔族,孩子一出生,又应该置于何地? ——朱颜帝姬 我呆在原地,一会才反应过来,冷声道:“今日这些话,不过是本殿下试探你罢了,此次我饶了你,若是你再招惹到我,不论有多大缘由,定杀不误!” 楚一川郁闷地点了点头,嘀咕道:“还不是你搞不清楚你自己的孩子父君是谁……” 我皱眉,不去理会他,转身面对那具尸骨,躬身一拜,“鬼族先祖,天族一十三代殿下朱颜,仅代表天族,向你致歉,若有一日鬼族助本殿下登天帝位,除掉魔族,朱颜定会为鬼族平冤昭雪,以天族天帝名义,赐予鬼族万代荣华!” 楚一川狠狠一怔,竟是带了泪水,“朱颜,我是个混账,若是早知道你才是那个能给鬼族带来希望的人,本皇子一定不会……” 我笑着挑眉,朝楚一川伸出双手:“鬼族楚一川,天族朱颜,今日之约,还望算数,不然本殿下不介意再来一次。” 楚一川点头,“自然。” 鬼衍长老欣慰地笑着,想要拉我的手却又讪讪地缩了回去,“好,太好了,我鬼族有救了。” 我低声开口道:“那帝王谷魔皇女可曾说起,此番布局,果真是为了挑起我与天逐月的矛盾,借机使太霄神天大乱,魔族卷土重来?” 鬼衍长老望向楚一川,后者不自然地点头:“奈儿皇女是这么说的,天命石预言还有天塔崩塌都是帝王谷内那位帝师的主意。” 对于帝王谷的那位帝师,我越发好奇,既然事情已经明了,我也没有呆下去的必要:“既然如此,本殿下便告辞了,为了以防有魔族耳目,还得劳烦各位陪我演一场戏。” 鬼衍与楚一川齐齐点头,我起身离开,大喝:“鬼族技不如人,竟然布局想要谋害本殿下,他日定带兵前来平了你们!” 鬼族上空,我和芍药同鬼衍和楚一川又战了几百回合,方才立于凤凰之上,“芍药,我们走!” 芍药赶忙归来,凤凰旋即消失在鬼族上空。 只留下楚一川呆在原地,脑中全是我方才同他的传音,鬼衍长老望向楚一川,“殿下同你说什么了?” 楚一川道,“若是功成,本殿下可以以神凰心头血为你配一颗还魂丹,让奈儿皇女变成神族的普通人。” 鬼衍长老欣慰地拍了拍楚一川,“那就好,那就好,这位殿下可是个好人。” 望着鬼衍长老离开的背影,楚一川的脸色开始沉重,他没有忘记,方才的传音还有一句:“小心鬼衍,魔蛊未除。” 回天宫的途中,芍药拍着胸脯:“吓死奴婢了,还好殿下战力无双,此番定得报告给帝君,让他给殿下出了这口恶气。” 我好笑地刮了一下芍药的额头,“胡闹,赶紧回天宫,说不定天逐月也从轮回禁地回来了。” 第104章 一百零五 轮回禁地 她真的不愧是那个名字。 天逐月, ——轮回天女 此时,轮回往生禁地里,一道天蓝色身影轻移莲步,从容地迈向往生海,音色空灵:“轮回天女,不准备出来见本神女么?” 往生海上,突现一叶孤舟,白衣的墨发少女披着狐裘,在一位婆婆的陪同下而来,少女眉眼如同画中仙子,精致得不像话,玉指轻抬,柔声道:“明月神宫逐月神女亲临,倒是罕见,原以为来的会是那位天族殿下。” 天逐月水眸微微流转,却是不接天女的话,悠悠道:“轮回天女生的,很像本神女曾经见过的一个人,那人也是眼底清冷,风华绝代,只可惜,是个魔族。” 轮回天女含笑,一双眸子好像有星辰闪耀,“神女前来我轮回禁地,可是为了天命预言?” “是否是天命预言相信执掌轮回往生的天女最清楚不过。”天逐月款款迈上孤舟,“领路吧。” 婆婆音色沙哑:“逐月神女好胆识。” 轮回天女痴痴一笑,风情万种,连天逐月这个神女都忽的一呆,旋即清冷:“轮回幻术,比之幻神宫却是差了一截。这太霄神天,早已是盛世,变了样子。有些人妄图颠覆神族正统,纯属痴人说梦,不知天女意下如何?” “幻神宫乃是传承自幻族,天地灵体,自然是我轮回禁地比不上的。”轮回天女轻轻笑开,款款上岸,“你看,过了这往生海,便是真正的忘川往生岸,神女不想瞧瞧自己的命数么?” “我天逐月的命数,没有人定得了。”天逐月水眸清冷,不屑一顾。 “是么?就连南风帝君与朱颜殿下的未来,也不想看看?”轮回天女笑得意味深长,静静地望着天逐月,“神女此行,无非想要探清天命预言与我轮回往生禁地是否有关,然而真相是——无关。” 轮回天女又道:“神族一统太霄神天太久了,久到如今的殿下一出生,便是杀神星命,一万岁便拜师南风帝君,两万岁同境无敌,三万岁以凤凰女身份血洗魔族宋家,功名显赫,不过四万岁的年纪,便已经飞升帝境,如此古今无双的可怕天赋,本天女不相信神女会不忌惮,如今天命石出预言,明月当空,何尝不是一种预示,我轮回禁地一贯遵奉天命,若神女愿意争取天帝位,轮回往生禁地愿意相助一臂之力!” 天逐月沉默,眸中寒光闪过,“天命轮回可曾说过,南风与朱颜的姻缘。” “呵呵。”轮回天女笑意盈盈,不惧道,“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呢?神女心在太霄之巅,自然只有那高高在上的南风帝君可以相配,即便神女愿意为了帝君舍弃天帝位,可是那帝君又可会领情?朱颜在一日,帝君眼里,便看不到神女一日。那帝王谷的沧乐尚且因为辞镜帝师堕仙,却未得怜惜。神女喜欢的又是四海八荒仅有的帝君,不除她怎得安宁?” 第105章 一百零六 她的未来 轮回往生里,我望见南风最后的结局。 我不明白,朱颜为什么会杀他,杀那样绝世却深爱着她的帝君。 ——天逐月 轮回天女的话落下,天逐月便目光如同能够望穿人心,直直瞥向她,朱唇扬起,带着不可一世的孤傲,“我天逐月,欲登天下至尊位,凭的,绝不是谁的支持,对手,也不仅仅是一个朱颜。” 轮回禁地里,往生海呼啸,突地卷起波澜,轮回天女美眸望向此刻的天逐月,只见那女子三千青丝散开,一身华贵宛如晨星,仿佛世间万物无人可让她低下那高昂的头,就是那样不可一世的目光,生来宛如女帝般临尘,她忽然明白,为什么天逐月会爱上了南风,“神女之言确实有理,明月神宫的确名震上古,只是神女可曾知晓若是朱颜登帝,你的南风帝君会是什么下场?” 天逐月平冷的目光终于起了一丝波澜,“那是她夫君,亦是她师尊,她不可能对付他。” 轮回天女笑开,那笑容意味深长,带着神秘,玉手轻抬,指向一汪水泽,只见水雾升起,凝结成了一面水境,“神女请看。” 天逐月眯起了眼,镜面里,朱颜的剑直直刺穿南风,鲜血染红那片战场,那红色惨烈而渗人。 天逐月望见朱颜似是落了泪,旋即便跑向另一个伤痕累累的男子身边,随后,水雾缭绕,便不是她看得清的了。 轮回天女笑容悠长,“神女有何感想?” 对方并未回答,她望见那女子蓝衣雪袖之下,双手已然握紧,不觉勾起满意的笑容,“若朱颜登帝一路顺畅,势必会有越来越多的天地鸿运加身,忆起与那辞镜的前尘种种,到时二择其一,大战,难免不保这情况发生,若是南风帝君真的死在了自己心爱之人的手上——” “你闭嘴!”天逐月的目光散发着寒芒,让人不敢直视,仿佛又是那个谈笑风生之间残杀各族的白衣门主相思。 天逐月轻移莲步,缓缓离开,轮回天女也不急,慢慢跟在身后,直至走到往生海岸,天逐月忽的回头,目光清冷:“但愿你言而有信,这是本神女的传讯神符,蕴含我一击之力,关键时刻可护你一命,” 轮回天女躬身,雪狐裘衣如雪,衬得美人更加绝世,“轮回禁地,应诺。之后太霄若有任何异象动乱,还望神女不要深究” 天逐月勾起笑容,“轮回禁地的手笔一贯大,普天之下也只有你们敢代天命行祸事,禁地求自保与我联合,那便拿出你们的价值来。” 说罢,便转身,轻轻道,“本神女曾经见过一个白衣神君,那人绝世如雪,倾倒众生,同天女生的倒有七分相似,那人,唤辞镜,真名宋清言。不知天女芳名?” 轮回天女的目光清幽,如同照见轮回,音色清冷,徐徐道:“宋清涟。” 天逐月缓缓离开,蓝衣绝世,往生海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与神秘。 第106章 一百零七 主动出招 每一个能够坐上这个位子的人,都不会是一个普通人。 有人成长,有人蜕变。 ——朱颜帝姬 回到天宫后,我便去见了天逐月,然而等到的,却是一株紫色小花,以及明月神宫侍女传的话:“我家神女只道,殿下尊荣冠太霄,难免不懂珍惜,既然殿下不懂,那么她便亲自取回。明月神宫立于红尘之外三清净土,不愿沾染天族更替,殿下请回。” 我倒是没有恼怒,望着水木天榭也有些清冷的环境,若有所思:三股势力,明月神宫已然排除,鬼族也似并未参与进去,轮回禁地那边是天逐月自己去的,想来以她的性情,不会姑息养奸,那便也不是轮回禁地了,想来想去,只剩下那个万族共尊的求道圣地帝王谷了。“帝王谷么……” 芍药走进来,取了一些锦绢,“殿下,天一阁那边给天孙做小衣服的绢匹到了,奴婢瞧了瞧,都是顶尖的布料,质地也柔和,适合小孩子穿。” 我点点头,脸色略微好看了一点:“芍药,你觉得你家殿下我是否适合登那个天帝位?” 芍药呆了呆,笑道:“四海八荒殿下的血统是最纯正的,也是天帝同天后唯一的子嗣,殿下不登天帝位,还有何人可登?” 我顿顿,没有接话,伸手抚摸着那些绢匹,又道:“南风那边可曾有消息了?” “帝君那边似是发现了些什么,魔族越发小心,一时半会约莫回不来了。”芍药轻声道:“奴婢也是听那大殿内天帝身边的童子说起的,似乎魔族此番动作像是在等待什么,井然有序。” “天命石预言还在发酵,各方势力也都是各怀鬼胎,就连魔族也在等待时机伺机而出。”我扬起了玉指,轻笑,“有人想得渔翁之利,待天族内乱,魔族进攻之时,作壁上观。本殿下岂能让他们如意?虽如今不知布局的黑手是谁,但那些墙头草不表态中立的往往才是大战时最可怕的,就像一根利剑,你还得防着。” 芍药也是点点头,表示赞同。 “派我们的人将本殿下与南风帝君订下婚约的消息传出去,传的越远越好,另外,差人去白衣门一趟,既然她们什么都敢接,那我们就昭告太霄,出天价,取那些墙头草中立之人的命!首当其冲的,便是水神一脉!”我眯着眼,自从碧仙海奈儿的事发生,我越发觉得水神没有那么简单,从前顾忌水无忧是我好友,可是如今有人要挡我的路,想要祸乱太霄,那就不要怪我了,“此外,再派人前往妖族一趟,告知妖帝,他们距离南荒战场那边较近,让他们仔细看着,尤其是那个长生镇,绝对有猫腻,若是可以,将那个洛神仙子抓来水木天榭,记住,要光明正大的去做,要让四海八荒都知道,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殿下此番,倒是好像天后娘娘了。”芍药感叹道,款款走出水木天榭,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家的小帝姬似乎变了,又或者本来她就是个这样的人。 不过是从前藏拙多了,让四海八荒都觉得她那杀神星命不过是一个不祥的命数,厌恶疏离她,却从始至终都忘记了,什么是杀神星命。 太霄神天,天高九重,地厚百丈,五洲环立,天宫高悬,日月沧桑都在轮转,唯独那漫天星辰,自亘古便是群星闪耀,如今天宫帝星凤星并立,各族亦是如此,群星安稳。然而四万年前,殿下降生那一日,群星闪烁,众星围攻天族帝星,却被一颗冉冉亮起的赤红色星星打破,赤红色星星就立在那,便散发着滔天威严,压的群星黯淡。 当时天族司命星君更是大叹:“杀神星至,群星黯淡,虽非帝星,却是乱世之中的变数,此女日后,定会教四海八荒胆寒,此女之命,伴着血光,凶险无比,是福是祸,皆是天意,不可多说。只有一点,此女在,天族兴!” 非大凶险者,称不得杀神星。 非大魄力者,称不得杀神星。 非大觉悟者,称不得杀神星。 非大杀戮者,称不得杀神星! 她的殿下啊,似乎已经慢慢走上了另一条路,心里有了不可以被任何人触碰的逆鳞。 从前她只怜着殿下作为凤凰女,与那帝王谷辞镜帝师爱恨纠缠,着实太苦。如今忘却了那帝师,却还下意识护着自己腹中的孩子,此番心意,若不是心底执念太深,又该作何解释。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殿下心上有一个人,那人不是她的准夫婿南风帝君,也不是前未婚夫红颜公子,而是那个一袭白衣惊艳殿下少女时代的少年帝师。只是却再也没有人敢提及那人的名字,以及那人同殿下的故事。 那日天帝天后更是下了令,封口四海八荒,严禁再提及帝师辞镜与殿下朱颜的前尘往事。 想到这里,芍药不由得回望了水木天榭里镜花阁一眼,自从帝师走后,殿下便一直住在镜花阁里,或许冥冥之中就是有什么在牵引着他们走向一条陌生的道路,即便不记得,殿下还是喜欢镜花阁,喜欢白衣,喜欢那镜花阁前唯一的火桑花,时常望着白玉石桌发呆,眼神迷茫。 “殿下,无论发生何事,芍药都会陪着你的……” 命令传出之后,如我所料,四海八荒果然掀起了风波。 父君殿里启奏声讨我的折子越来越多,都道我不能继承天帝位,乃是杀神星命。 父君气急,却是我那天后母君冷冷瞥了一眼众神:“我家颜儿没资格,莫非你们这些修行了几十万年的老怪物就比的过她?有意见的,全去朝仙殿,本后替你们备好生死台,觉着能平平安安打败颜儿的,本后同天帝立马立他为下一任天帝,老的小的都可以去试试看,不过本后忘了说,颜儿乃是南风帝君的未婚妻,你们各自动手的时候也要考虑仔细了,毕竟天宫也管不了那绝世帝君,如何?” 众神寂静,方才想起凤凰女的战绩,那逆天之姿,只教人望尘莫及,俨然与逐月神女相差无几。 故而有神仙道:“明月神宫天逐月神女,道心绝绝,生性仁慈,乃不二人选。” 母后凤眸冰冷,下一刻,却是有侍女走进来,正是芍药,芍药端着礼,朗声道:“奉我家殿下的命,前来传个话,殿下说了,介于她与南风帝君对于这些怪力乱神之说深感厌恶,故而已向白衣门发出天价悬赏,三日之内,不表明态度站在她这边的人,通通列为必杀名单,即便白衣门有些神仙杀不了,她上位之日,也会血洗!既然四海八荒都介意她的杀神星命,那么,她便做一回杀神给大家看,臣服,要么,死!” 此话一落,大殿安静到仿佛掉落一根针都能听到,天帝与天后也是满脸震惊,天后点头,二人相视一笑,皆是欣慰。 方才发言的神仙顿时双脚发凉,只见芍药笑眯眯的望着他,良久才略过:“殿下也说了,天族不可乱,她同逐月神女再如何,也是她们二人的事,至于有人想做壁上观,在魔族将要举族进攻之际,只能格杀勿论,为了有人不信,殿下发出的第一件悬赏,便是水神一脉,一日之内,殿下问水神一脉,臣服,抑或,死?” 水神今日倒是没有前来,只是这消息约莫不过一会,便要传遍四海八荒,天族殿下尚未继任,便要立威,拿水神一脉开刀,虽然殿下与帝王谷沧乐神女确实有着纠葛,但这份魄力,确实够大! 芍药转身,望向天帝天后:“殿下还请奴婢告知天帝天后,请下令捉拿明月神宫前长侍女洛神仙子。” 天帝颔首,“准。此事便交给曲恒去做。” 座下的曲恒古神领命,旋即告退。 这一日的天宫大会,俨然成了热点,天族殿下立威,拿老臣开刀,如此目无天威,偏偏天帝天后不以为然。 有些一直支持天族殿下的新晋神仙笑道:笑话,天帝天后就那么一个女儿,怎么会介意,想来了巴不得赶紧传位呢。那些老一辈的神仙,怕是看不清这个时代了。 此番大会过后,不曾想,一日之内最先做出表态的,竟是天宫三位古神,贵为天族天宫不知活了多久的古神,四海八荒不知多少名宿是他们的学生,三位古神竟然齐齐表态天族未来天帝只认天族朱颜! 重弹之下,一直支持天族殿下的新晋神仙也都表态,幻神宫第一时间表态,追随天族朱颜殿下,理由无他,只因幻神宫两任神女,皆与朱颜有缘。 妖族亦是同时表态支持朱颜殿下,据听说妖族原本是有矛盾的,想要中立,是妖族少主力排众议,以妖帝之名危险,才引得妖族妥协,教人感叹妖帝用情至深。 此后,狐族女帝九红绫亲自显世,发言狐族只尊帝族神凰血脉。 第107章 一百零八 水神 听到那命令,我便知道,有什么东西什么人再也回不去了。 她永远不会原谅我那日的做法,也不会放过我们水神一脉。 明明红尘劫让她忘了辞镜,却还是没有磨灭她的恨意。她是真正的帝王,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处理的干净利落。 ——水无忧 一日之内,素日与天族殿下交好的种族齐齐表态,那些没有表态的便开始担忧,想着再观望一会,毕竟明月神宫、剑神宫、帝王谷、鬼族还有那被指名道姓的水神一脉不是还没有回复么? 巨擘都没有完全表态,他们自然不必早早决断,但是这里面,并不包括水神一脉。 那日的命令以极快的速度传至了海州水神一脉的府邸沧海月明,水神当时原是质问何人旨意,但听闻那大殿里天帝天后齐齐默许,便会了意,沉默不言。 “父君。”二女儿水沉语忍不住开口,“事情到了现在这地步,定是那天族殿下察觉到了威胁,要维护自己的地位,故而那我们开刀。四海八荒都知道父君为人正直,只忠历代天帝,这殿下逼迫父君表态,便是想打压我们这些老臣。” 水神叹了口气,“若是表了态,便只有两种结果,要么生,要么死,这就是豪赌,偏偏那天族殿下要把所有人绑上她的战车!可是我们的情况与别人都不一样,无论日后谁登基,有你们三妹那档子事,朱颜与天逐月都不会容忍她存在,帝王谷再绝世,沧乐也不过是个妃子,辞镜帝师待她如何,旁人不知,我们还不知么,那殿下怀中之子,八成就是辞镜帝师的,这就是个死循环,无论我们怎么选,都无法独善其身!” 水沉语听了这话,也沉默不言,良久,才柔柔道:“若是大哥在便好了,以他与殿下昔年的交情,指不定可以给我们说说情,我们便可以表态支持殿下,日后殿下也不至于登帝依然对我们耿耿于怀……” 闻言,水神也是一叹,“无忧那孩子自从帝王谷回来,便像是变了一个人,问什么也不说,为父现在是突然后悔让他参加沧乐婚礼了,现在只希望他迎娶了静云丫头后能够担起大任来。” 水沉语咬唇:“父君果真不知大哥心里有人么?” 水神神色复杂,“一会便传话出去,就说水神一脉支持殿下继任天帝罢。” 水沉语美眸微怔,“是。” 海州极美的一处园林里,一袭青衫的俊美男子正静静地描摹着画卷,画卷之上,是一名红衣的少女,艳如红莲,美得不可直视。 “殿下……”青衫男子正是水无忧,他自帝王谷回来便寻了个清幽的住处,不再理会那些俗事,那日太霄红尘劫里,他一眼便知晓那个孩子是辞镜的,可是他没有资格如同南风帝君那般走出去,去护着她,去给她直面太霄众神的力量和勇气。 他羡慕极了南风帝君的傲世,也羡慕极了辞镜的福分。 第108章 一百零九 从前最羡人 从前,从前那个晃着脑袋的混混仗着自己身世好长的好,总也爱与我瞎胡闹。 几分真,几分假。 如今谁又能说的清楚,我只听到自己近乎凉薄的声音落下:无忧,我们都只是想努力活的更好罢了。 ——朱颜帝姬 天宫近日难得平静了些许,我抚摸着渐渐有些隆起的腹部,微眯起眼,三日已过两日,水神一脉也是臣服,无论是真心抑或假意,都抵住了那些天命谣言,毕竟在更好地活着面前,任何传言都会不攻自破。 这是人性,也是神性。没有谁不畏惧死亡,所谓坚持的正义面前,生命才更为重要。 水木天榭的这株火桑花树倒是极为养眼,每每闭目正树下,我便能够安稳地睡着,梦里火桑花艳丽,我醉意朦胧。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芍药柔柔道:“殿下,水神之子水无忧请见。” 我的指尖顿了顿,睁开眼,“他还有颜面前来见我,倒也不枉他水神一脉护短的名头,自私得紧。” “那可需奴婢回绝了他?”芍药开口,询问道。 我摆摆手,芍药扶起我,“他既然来了,本殿下怎能不见见这个昔年好友?” 我迈着步子,走入水木天榭的正殿,一抬首,便望见一袭青衫,那安静俊秀的神子正柔柔地望着我,一时尴尬,我轻轻咳了咳,避过他伸出来的手,端坐在软座上。 “无忧神子此来,可是有要紧事?”我缓缓道,语气倒也不急不躁,手中握着灵果的力道却是紧了紧。 水无忧苦笑,水眸湿润,音色竟带上了仙家的飘渺,“还记得从前的殿下一见无忧,总是笑得格外开心,如今再见殿下,殿下虽是含着笑,却不达眼底了。” 我眯起眼,仔细打量了下面前的青衫神子,悠悠道:“本殿下相识的那人,成日喜好不服管教,仗着身世好便欺负弱小,但心底却是个有是非正直的神仙,全然不是神子这副模样。” 水无忧抬头,直直望着我,“若说碧仙海那一日我便认出了你,你可信?” 我勾起笑意,“可你聪明得紧,自信本殿下不会杀你事实是,本殿下确实未杀你。” 座下那人并未辩解,只是端起茶盏,道:“今日前来,只是想给殿下单独讲一个故事。” 我好奇地扬了扬眉,示意芍药退出去,“讲吧。” 水无忧的音色温和,道:“很久以前,有一个不服管教的神子,被恨铁不成钢的父君送到了天族学宫,才第一天,便同同学打了起来,然而却被一个红衣小姑娘拦了下来,二人皆是气焰嚣张不可一世,便当着学宫老师的面狠狠打了一架,自此之后,二人更是彼此较劲,直到有一日那小神子惹了一名学宫的老学子,被一群人围在了学宫后园,就在那个时候,红衣的小神女从树上落下,救下了小神子。那时我们还不会什么神术仙法,可是小神女却凭借先天的神力打败了那些老学子,小神女把小神子当成了好友,成天结伴胡闹,引得学宫诸神齐齐叹息,小神子以为,总有一天,小神女会看到他的好,可是他错了,无论他陪伴她胡闹多少年,他都走不进她的心,从前他只觉得是她年纪小不懂情爱欢喜怕吓坏了她,直到那火桑林她遇到另一个人,他才知道,原来不是她不懂,而是打动她的人不是他。小神子告诉自己要守护她的快乐,可是却发现她越来越孤勇,开始学习上进,小神子知道自己无望,便承诺了幼师的婚约,妖神幻花宴上,他以为小神女看到他有未婚妻好歹是有情绪波动的,却不料,她分毫不在意,她的眼睛一直跟着那个人,那个白衣绝世的人。” 我眯了眯眼,想不起来那个人是谁,我何时追随过一个人为之欢喜难过?明明想不起来,心里却突如其来的难过。 我一直便知晓自己忘记了一些事情一些人,却从未有人告知我真相,如今水无忧提及这个人,同样没有说出真名。 水无忧的唇角扬起,接着道:“殿下可曾相信,那小神子于小神女,乃是多年前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 情之起,我记不得,却是水无忧一人记了几万年。 我摇了摇头,“这个故事很感人,只是本殿下并未亲身经历过情爱欢喜,你说这些又能做什么呢?我心里无你,几万年都不曾有过。” “无忧知道。”水无忧笑得凄凉:“从殿下一袭红衣出现在帝王谷时,无忧便知道了。” 我沉默,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亦不知道为什么我要去帝王谷,“你水神一脉既然已经表了态,你还来做什么?谈一下旧情,求一些利益?” 水无忧摇摇头,直直望着我,那双眸子带着不甘,带着深情,“无忧只想问,殿下从什么时候起,恨上了无忧?” 我哑然,恨么? 这个陪着我幼时胡闹的玩伴,傲娇的像个孔雀一样,我老是觉着他又傲娇又娇贵,只把他当做玩得来的好友,如今他同我问是否恨他,我竟一时心酸,不愿直面这个问题。 想了想,我悠悠道:“无忧,你可曾明悟一件事情,此刻站在你面前的这个人,她是你昔年的好友,亦是整个太霄神天的殿下,自我渡过帝劫那一刻起,就注定有什么要变了。” 衣袖轻挥,我的面前浮现出太霄神天的全景,我起身,笑道,“你看,如今魔族举兵欲来,天命预言世有双帝,天族隐隐不安,在此乱世我要想坐稳这未来的天帝位,就必须要做一个功勋卓越的天帝,有一点本殿下同天逐月是一致的,那就是要么不登位,要么就登一个稳稳的盛世!所以,我未拒绝南风的婚约,是以,我下令万族表态,是以,我铁血无情,但是我告诉你水无忧,当我站在这个位置时,谁要想颠覆天族,颠覆神族正统,我便要谁死!” 身后长久的沉默,我并未转身,而是轻启丹唇,徐徐道:“你看,乱世浮沉,风云暗涌,就连本殿下都不知道自己明日是什么样的,每一日活着都是提心吊胆的,又怎么能不成长呢?我想好好活着,就必须铺好自己的路,无忧,说到底,我们都不过是这场即将到来的乱世里拼命挣扎的可怜棋子罢了,无论做什么,都不过想好好活着。有人要做赌徒,非死即成仁,有人要求全,可是我呢?天下有何人会给我退路?给我腹中孩子退路?没有!我们,都不过想活的更好罢了。你问我是否恨你,我不恨你,因为我不知道应该恨你什么,我遗忘了一些人,一些事,所以我但是你水神一脉,碧仙海一事,魔皇女奈儿,你的好父君决计未讲实情,这样一个求全又愚忠的神帝,我怎么可能放心?即便他表了态,他日神族若有奸细,本殿下还是要拿他开刀!你气愤觉着不公平?呵,若是想着公平,那就应该让你的父君好好想想,魔族是否值得他卖命!圣人?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永远的圣人,无忧……” 我沉默,本想问一句他是否也被下了魔蛊,却转念又一想他是帝王谷帝师侧妃的兄弟,应该无事,便未开口。 水无忧长长一笑,起身欲离开,我望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他瘦了。 走至殿门口,他忽的转身,水眸含泪,沙哑道:“原来你什么都知道……殿下,若是无忧与你初见,不是个混混,不是那般不学无术的神子,不是水神一脉,殿下可会喜欢无忧?” 我的眼角有些湿润,忆起昔年,不觉音色软了一些,转身背对他,强硬道:“水无忧,你走吧,你同剑神宫燕净云的婚礼,本殿下会出席的,但愿你不要学你的父君,有朝一日站在我的对立面。” 风吹过,我只觉着背后一紧,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水无忧沙哑着声音:“别动,就让我抱一会,就一会。” 我呆滞,叹了口气,想起曾经学宫每每我闯祸,都是水无忧替我担着,从前我以为他是惧怕我打他,如今才明白,是我错了,能让一个骄傲的神子甘愿改变自己的,除了喜欢还有什么呢? 芍药进来的时候,我正一个人站在水木天榭的院子里,望着一树火桑花,眼神迷离。 “殿下……”芍药的音色轻轻的,“殿下也要爱惜自己的身子,如今腹中可还有着小天孙殿下呢。” 我方才回过神来,道:“芍药,为什么本殿下还没有登位,便觉得心里堵得慌呢?从前,我不是这样的啊。” 芍药的眸子闪了闪,带着心疼,道:“许是一个人经历得多了,有些从前理解不了的事情自然而然就理解了,就好像从前的殿下只是个无忧无虑的小神女,即便是凤凰女,也只需要行军布阵而已,远不必弄明白这些心机世故,也远不必伤神。” 第109章 一百一十 长生镇 再次来到那个一切哀伤开始的地方。 我遇见了一个人,那人奇怪的很,明明不认识我,却有一双倾世的雪眸。 ——朱颜帝姬 芍药的话说的有些伤感,我却感同身受,静立了一会之后,开口道:“洛神仙子那怎么样了?可曾抓住?” 芍药摇摇头:“就仿佛蒸发了一般,寻不到踪迹,曲恒古神亲自领人去了长生镇,结果还是一无所获,想必已经走了。” 我勾起唇角,“若我是她,就绝对不会走。” 芍药不解,我笑了笑,道:“试问一个掌握了天逐月那么多秘密的前长侍女却离开了明月神宫,她自然要躲着天逐月,如今曲恒古神四海八荒追捕她,她反而更安全,不必东躲西藏担心什么时候被灭口。或许,是曲恒古神还不够令她信任……又或者,当年她离开明月神宫有什么——芍药,立马派人去查当年洛神仙子执行什么任务后被逐出的!” 芍药会意,“殿下,这样算不算提前对逐月神女动手了?” 我摇摇头,“你以为她的心智,会真的等到光明正大与我对决的那一天,历代天帝继任,都不是两个人的战争,而是多个势力派系的较量。天逐月之心,在太霄之巅,为此,她只会比我更加不择手段。各族天塔崩塌,既然寻不到什么有利的信息,那么不妨从这个明月神宫的前长侍女入手。” 芍药旋即离去,我揉了揉眉心:真是多事之秋…… 握了握腰间的同心结,我的目光忽然停止在了胸前,一缕红神下面,系着通体如碧的玉珏,一个镜字让我微微一怔,“镜?” 玉珏的质地极好,质感清凉,绝非凡品。我想了想,也没想到认识的人里面有谁名字带一个镜字,还被我戴在脖子上的。 “殿下,”过了一会,芍药便匆忙走进来,“查到了,当年洛神仙子奉的前明月神宫宫主的密令,为已经崭露锋芒的逐月神女办了一件事情,便是血洗各大魔人部落!似乎在找某样东西……” “魔人部落?”我眼睛微眯,忆起了落云便是魔人的遗孤,“原来洛神便是血洗云村的凶手……本殿下答应过落儿要为她报仇的,正好。芍药,本殿下亲自去一趟长生镇,你亲自领人去诛魔战场找南风,告诉他差人将落云送回来,就说落云身上,也许还有大秘密!” 芍药点点头:“殿下一个人前去长生镇,要小心腹中孩子。” 我点头,下意识开口:“芍药,你说我这帝劫过了之后明明应该失忆,怎么我觉得所有的事情我都记着?似乎只是少了某个人……” 芍药打趣道:“殿下想多了,约莫是怀了孩子的人都容易多想,殿下现在只需要好好照顾好自己,平平安安生下这个孩子,然后守护好我们神族的太霄便好了,其余的,过去就过去了,何必介怀呢?” 我颔首,换了身月白色男装,准备去长生镇。 第110章 一百一十一 小心我打你 我觉着这个人很忧伤,但是他笑起来的时候,又温柔地不像话。 ——朱颜帝姬 妖族南荒附近,长生镇。 这个传承古老的镇子,虽在妖族名下,却一直较为独特,这里鱼龙混杂,各族都有居住。据说在这里,只要有缘分,可以获得任何奇遇。 我一袭月白锦袍迈入这个镇子的时候,正巧望见长生镇的繁华景象,一个小小的镇子,却有着许许多多的种族,金苏扇一晃,我便径直走了进去,寻到从前的那家客栈,小二和老板却换了人,“从前那家店不在了?” 小二是个柔柔弱弱的兔子精,怯生生道:“从前那家店的店主儿子上了南荒战场,几年前战死,店主老年丧子,便将这家店转让了。如今这家店的老板是初云仙子。” 我眯眯眼,觉得这个名字很是熟悉,又望着羞涩的兔子精,不由得勾起笑容:“姑娘可否告知在下一些近来长生镇的风俗,在下初来乍到,还请姑娘解惑。” 兔子精萝儿呆呆地望着面前的少年,天啊,他生的是多么好看,月白锦冠束起了那三千墨发,比女人都要白皙的皮肤,凤眸微挑,风华绝代,好一个绝代神君! 老板初云仙子曾经说过,世间唯有天族的神君,才有华贵清冷的风度,眼前的这位少年,定是天族的神君! 想到这里,萝儿不由得笑起来,音色也变得柔软:“近几年我们这长生镇倒是来了许多白衣的仙子,还有妖族的许多王族天骄,似乎都在寻找什么机缘呢,引得一些独行者也来此,客源生意也越来越好了。” “哦?”我挑起眉,刚想问得再清楚一些,便听到客栈下方传来嘈杂的声响,一位衣着华丽的女子领着随从走了进来:“所有人都听好了,今天这家店本小姐包了,通通给我滚蛋!” “又是她们。”萝儿忍不住皱起了眉。 “怎么?那个少女来头很大么?”我不由得笑道。“长生镇没有人敢惹?” 萝儿俏脸微红,羞愧道:“那是妖族三大王族之一离火妖雀族的少小姐离心儿,与天宫的火神之子有着婚约,她的姐姐离仙儿更是过不了多久就要嫁给妖族少主为后,哪里是我们敢惹的。” 我轻笑一声,摆摆手,示意萝儿接着给我上菜。 “神君……”萝儿小心翼翼地拉了拉我的衣袖,害怕我有危险。 我拍了拍萝儿的手,柔声道:“无妨,她还不敢动我。” 萝儿一呆,下方的离心儿已经气势汹汹地带着人走上来,“那个白衣服的,本小姐你赶紧走!耳聋了吗?” 说罢,一根火红色软鞭便打来,萝儿怯怯地想要挡在我面前,我叹了口气,拉开萝儿,目光瞥向那根软鞭,只见软鞭顿时便化作了灰烬,掉落在地上。“离火妖雀族没有交给你出手之前要先考虑清楚你自己可能面临的处境么?” 离心儿挑眉:“你到底什么人?竟敢破坏我的离火鞭,莫不是不知道本小姐是谁?” 我撇了撇嘴:“离火妖王的家教可真不怎么样。” “混账!竟敢辱骂本小姐的父君,你找死!”离心儿怒极,掌心汇聚起赤红色的妖力,“离火妖雀,妖火炎莲!” 妖力幻化的莲花径直打向我,我抬起手,刚欲动手,便望见一道寒冰气流涌过,封结了妖莲。 “什么人?”离心儿转身怒喝,却目光在下一刻呆滞。 我顺着那道目光,便望见了缓缓走入客栈的身影。 美,美得动人心魄。 却也冷得如同千年寒雪,那银发雪眸,宛如世间极致。 眉眼全然是惊鸿的绝笔,我想象不出世间竟然有人生的如此好看,比红颜多了几分清冷,比南风多了几分绝代。 那身影朝着我走来,眉眼清冷,笑容不达眼底,“在下只是长生镇的一位教书先生罢了。” “教书先生?”我冷笑,这长生镇倒是藏龙卧虎。 离心儿杏眸微怒,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忌惮道:“银发雪眸,教书先生,莫非你就是那位长生镇无所不知的宋先生,九宫殿的创始人?” 白衣男子点点头,笑容依旧,“在下九宫殿宋思颜,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如何?” 离心儿愤愤地点头,旋即离开,似乎不敢招惹面前的这位白衣神君。“本小姐定会禀明长姐,来找宋先生要个公道,我们走!” 宋思颜也不恼,云淡风轻地落座于我身旁,笑道:“在下瞧着这位神君便心下欢喜,相见既是有缘,神君有何困惑,或许宋某可以解答。” 我摆摆手,道:“没什么困惑,你可以离开了。” 宋思颜轻轻顿了顿手,笑着夹起一枚酸果放在我面前,“如此,神君可相信在下的能力了?神君想在长生镇找出答案,就需得依靠一方势力,而长生镇内,除却威名显赫的白衣门,最为厉害得便是在下的九宫殿、明月神宫的明月阁与妖族三大王族的妖堂了。神君方才同妖族交恶,白衣门也不可能收纳外人,明月神宫高高在上,神君还有选择么?” 我挑眉:“为何天族帝脉在此处没有势力?” “天族?”宋思颜轻轻一笑:“若是太霄神天广袤无垠之地处处都以天族帝脉为尊,那又何须至今五洲分立共尊神族为天族?明月神宫便是天族血脉,只可惜天族帝族高高在上尊荣无比自然不屑这小小的长生镇。毕竟,这天下太广了,不是么?” 我沉默,只见宋思颜眯着笑,“神君可愿随我去往九宫殿了?” 我轻笑,不置可否,捏起酸果,“本君南镜,见过宋殿主。” “原来是南镜神君。”宋思颜起身,做出请的手势,我微微起身,“好。” 九宫殿内,我端坐在一处软座上,面前的宋思颜笑意盈盈:“南镜此番前来长生镇,所谓何事?” 我挑眉,徐徐开口:“明月神宫,白衣门,前长侍女洛神,长生镇的秘密。” “南镜,你的胃口可真大。”宋思颜挑起笑容,轻轻晃了晃手:“想要知道这些事情,也不是不可以,九月初五月圆之夜,各族势力会齐聚长生镇外一处山谷,到时你便清楚了,在此之前,不如先安心呆在九宫殿如何?月圆之夜只有四大势力核心人物才可前去,在下为南镜神君可是付出了不少,不知神君如何报答?” 我好笑地望着宋思颜,“堂堂九宫殿殿主有什么是我这个小小神君可以效劳的?” 宋思颜摇摇头,笑着道:“如若镜儿都说做不到,那四海八荒便没有人做得到了。” “你唤我什么?”我伸了伸手,笑意盈盈。 “自然是镜儿。”宋思颜的雪眸带着柔柔的笑意,“你也可以唤我思颜。” 不知为何,与宋思颜四目相对,我竟觉着我的心跳声莫名快了许多,“你是讨打吧?” 宋思颜勾起笑容,恍若红尘绝代,“镜儿舍得?” 我不屑地移开目光,宋思颜道:“距离九月初五还有一些时日,这些日子镜儿便留在九宫殿做一个学生吧,思颜的亲传弟子,如何?” 我仰起头,亲传弟子?一个小小的九宫殿殿主,竟然想收我为徒?若是南风知晓了,估计得气死,还好我此番前来是换了男装隐了身份。 我点点头,“好,希望你能教我一些真知识吧。” 宋思颜伸手,猝不及防地敲了一下我的额心:“竟敢怀疑为师的本事,嗯?” 我不争气地红了脸,望着宋思颜,下意识拍开他的手:“放肆!” “这本太霄万录你先看着吧。”宋思颜递过一本线装的古籍,便轻飘飘地离开。 我揉了揉眉心,想起方才奇怪的感觉,不由得又皱起眉,“我怎么有些魂不守舍了?朱颜啊朱颜,你都活了四万多年了,怎么也会神心迷茫,竟然三言两语就被一个初见的陌生神君带着走呢,即便想打探清楚长生镇的情况,也没有必要拜宋思颜为师……” 腹部微微阵痛,我低下头,似乎一靠近宋思颜,我腹中的孩子便跳动得很厉害,真是奇怪。 不过那宋思颜,我竟生不起一丝防备,总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熟悉,让我忍不住想要靠近,去了解他。 闲来无事,我便翻起了那本《太霄万录》,神色渐渐复杂,书中所写,皆是太霄万族的各方隐秘,就连明月神宫的不传心法,都记录在目录上,只是需要掌握了一方低级势力才能翻阅开另一个势力,“宋思颜,你究竟是什么人?” 呆在九宫殿的这些日子,我倒是发现了九宫殿的独特之处,这只是一方小小的宗门,却没有任何人知晓它的来历,且九宫殿的藏书阁,名列各方机密。 在我的印象里,世间唯有太霄帝王谷才有这般魄力,罗列天下万事,掌控全局。 九宫殿比起帝王谷虽有不及,却也是一个浓缩的帝王谷,难道它也是缩影? 第111章 一百一十二 九宫殿,星荷 我有些发呆,这个教书先生可真是个神奇的人。 ——朱颜帝姬 如此想来,这九宫殿背后怕是也有着帝王谷的身影,这个小小的长生镇,竟是汇聚了各方势力缩影,神族明月天宫笼罩下,竟连天族帝脉也不曾得知。 “天逐月……你的手未免太宽了。”我勾了勾眉,翻开《太霄万录》第一章,便是太霄神天人族一方势力,剑神宫赫然在列。“剑神宫……这宋思颜送我的这本书,目录上都是一方名动太霄的大势力,连隐世大族都名列其上,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我摇摇头,既来之,则安之。 闲来无事,我便呆在九宫殿的这间心宫里,偶尔外出观望几眼宋思颜的讲学,不由得望着那袭月白身影发呆。 “咦,那位白衣公子又来看我们殿主讲学了。” “听说这位白衣神君一来就被殿主收为了关门弟子,更是居住在那心宫里呢。” “我怎么觉得,有点像妻子等待夫君归来呢……幻觉,一定是幻觉。” …… 我眯起眼,宋思颜望着站在窗外的我,从容温柔,让我寻不出一丝错处。 这几日我翻阅那本《太霄万录》,倒是掌握了差不多过半,上天给了他完美的一切,我想不出来有什么样的人才能与他匹敌,或许只有南风红颜之流,才能与之媲美吧。 九宫殿的氛围,俨然世外学府,在这里,没有种族歧视,没有高低贵贱,只有学术交流。 比起天族学宫,此地,更为祥和。 算算日子,九月初五的日子也快到了,到底什么样的事情,引得四海八荒名震一方的大势力都齐齐前来? 正想着,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一位身着鹅黄色宫裙的清丽神女走过来,柔柔道:“这位公子,妾身幻神宫星荷,是九宫殿的学生,听闻公子乃是与殿主一般的存在,又居住在心宫,故而斗胆,请公子讲解几个问题,还望公子解惑。” 我晃了晃金苏扇,想着这星荷来自幻神宫,与星语姐姐是一脉,便点点头,“说罢。” 星荷虽怯生生,却不慌不忙地道,“星荷停留在神尊境已久,迟迟突破不到上神境,素日修行自问刻苦,可是眼见身旁的同门都已经名列上神,唯有星荷……若是再突破不了,星荷便要被逐出幻神宫了……星荷被逐出不要紧,可是星脉是星语姐姐的心血……星荷不想它被其它脉看不起……” 我心下感叹,孔红颜一事,我原本便欠了星语姐姐一份恩情,说到底,是她背负了骂名,才嫁与红颜为妃,原本她若是不替我担着,父君那日震怒也会另赐婚,她绝对有可能为妖族之后。 可是她没有,她念着与我的恩情,即便我突破帝境,她仍旧选择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这份恩情,妖族与幻神宫于我,乃是天大的恩情。 我望着星荷,仿佛看到了那柔和的星语,笑道:“恰巧本神君与你有缘。” 第112章 一百一十三 星脉不可欺 从来没想过我也会有一天被别人救下,即便这个人,生的好看极了。 ——朱颜帝姬 我徐徐道:“星荷,你修行的是什么功法?” 星荷未有一丝犹疑,旋即道:“幻神宫的浮生心法,以及星脉的星辰剑法。” 我笑了笑,“你这个问题,倒不是你资质有限,相反,是你体质特殊,那幻神宫浮生心法局限了你罢了。” “局限了我?”星荷不敢置信地望着我,平日里幻神宫所有的长辈同门都嘲讽她平庸无奇,偏偏这个绝世的白衣神君说她资质异禀! 我点点头,“如果我记得不错,幻神宫历代先辈,除了星语神女的先天幻神体质名震上古,应该还有一种体质曾经可与帝体争锋吧。” 星荷瞪大了眼睛:“难道是……” “没错,你们幻神宫后辈听着上古幻族先祖的辉煌事迹长大,自然知道初代幻神宫先祖乃是连体婴儿,其中开创幻神宫的那位是幻神体,而不幸陨落的那位,却是太清体,当时可与明月女帝争锋,与明月神体并称绝代双珠,是上古天下女修的极致心法!” “而你,便是血脉极其高的太清体质,你说,幻神体的心法怎么能适合你?这就像你给一汪大海注入一滴水,却想她与那些小溪进步一样,你觉得可能吗?”我有些欣喜,没曾想到,星脉自星语姐姐背离幻神宫之后,竟然还能出一位更厉害的太清体! 星荷的目光带着前所未有的光芒,旋即又黯淡下去:“只是那太清体的修行心法,我幻神宫并没有,传闻上古大战之后,那篇心法连同太清魂诀都纳入了天族天阁……” 我倒是未曾想到太清体的心法和魂决都在我门天宫的天阁,难怪那些幻神宫如今的老一辈们都识不出太清体,想来就算有识别出来的,也只能暗暗叹气,有此惊世体质,却注定不能修行,整个太霄神天,谁不知道天宫天阁隶属于天帝天后膝下唯一的独女,如今的天族殿下朱颜? 偏偏我的名声,出了名的不好,难怪星荷有些黯淡,即便星语还在,也不一定认得出来她是太清体,认出来了,也未必会和我开口。 我叹了口气:星语姐姐!颜儿欠你良多! “怎么?放弃了?”我勾勾笑容,拍拍星荷的脑袋,“本神君建议你回幻神宫去吧,十日之内,自会有人来为你解决这问题。” “真的吗?”星荷瞪大了那双美眸,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好消息,纠结道:“可是……那可是天阁……” 我细声道:“若是信我,便回去吧,你留在九宫殿,或许有机缘单独请教你们殿主,但是他也拿不出天阁的东西,遑论你只是个小神女?太霄天,能帮你的人只有我,即便那通天彻地的帝王谷,也未必有太清心法。” 星荷被那句“全太霄天能帮你的人只有我”深深地震惊,再回首,我已经离开了原地。 身后传来一阵清幽的香气,星荷慌忙回头,便望见一身月白长衣的殿主宋思颜,那满眼的温柔笑意,让星荷猛的一震,殿主怕是早早就到了,望着南镜神君出了神,也是,那般好看又神秘的南镜神君,与她们殿主倒是绝配! 哎呀,她怎么会这么想,那可是两个绝世的美男子啊。 宋思颜轻轻走过来,望着星荷,道:“去吧,她说的没错,太霄天,只有她能帮到你,除了她,并无第二人。” 连这位神秘的殿主都开口说只有南镜神君才能帮到她,星荷再也没有怀疑,赶忙离开,一门心思想要回到幻神宫。 “镜儿,本殿主倒是对你的身份越来越好奇了。”宋思颜突兀地出现在我身后,我淡淡转身,目光平稳,“好奇心有时候会害死人。” “是么?”宋思颜勾起笑容,那双雪眸清冷,靠近我,“你舍得?” 我未答话,掌心已经打向他,“找死!” “镜儿怎么像一个女子一般容易娇羞动怒。”宋思颜轻轻笑开,目光恍如惊鸿雪落,并无丝毫恼怒。 “你才是女人。”我又一掌打出,却被宋思颜轻飘飘地化了力道,转身正被揽入怀中! 感觉到清冷却温柔的怀抱,意外的,我竟然并没有想拒绝的感觉,只是微微呆了一下,旋即推开他,面带着红色,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 见状,宋思颜低低地笑了笑,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有些我看不懂的贪恋,“我只是前来告诉你,还有五日,就到那日子了。” 我冷哼一声,忽的叫住要离开的宋思颜,拿出那块玉珏:“宋思颜,你可识得这块玉珏?” 阳光柔和地打在玉珏上,那个镜字显现出来,格外不凡。 宋思颜的目光掠起波澜,“送你这块玉珏的人,应该是把你当成了他的命吧。” “什么……”我呆住,我的生命里果真出现过什么人,不是红颜,不是南风么? 宋思颜望着我,音色清冷:“这世间有一种玉珏,生来双生,被唤作轮回曼陀罗,魔族以此入体,制成本命玉,本命玉一分为二,与宿主心生感应,魔族若遇愿将性命托付之人,便会赠与本命玉的另一半,被赠之人没有丝毫危险,宿主也可借此感应心上人的处境。本命玉,乃是魔族皇族特有的,看来赠镜儿本命玉的人,来头不小……” 我紧紧握住了手中的本命玉,“这本命玉可还有其它功能?” 宋思颜挑起眉:“若说有,也是可以下意识保留被赠者下意识最重要的记忆吧,宿主死亡之日,本命玉便会自动破碎,恢复被赠者的记忆。” “保留生命里最重要的记忆?”忽然间,我便想起了帝劫过后隐隐约约残存的记忆,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让我觉得是即便面临帝劫也要保留下来的记忆,从而触发了本命玉? 宋思颜渐渐离开,我低下头,有些沉默。 天族,幻神宫。 星荷自从九宫殿急急忙忙赶回已有三日左右,三日里,受尽了同门的嘲讽,甚至就连星脉的弟子也有些不满。 “堂堂幻神宫弟子,跑去小小的九宫殿求教,真是丢我们幻神宫的脸!” “哼,星脉自此星语神女走后早就不复当初,星荷那小丫头怕是病急乱投医了!” “可不是,自从星语神女背弃幻神宫,宫主虽然念旧情护着星脉,但各脉都对星脉颇有微辞,听说要让她们交出幻神宫主脉位置了。” …… 星荷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她的师尊星浅上神也是美眸叹气,“星荷,我们星脉怕是要完了……” “不会的,师尊,那位神君说了他会帮我的。”星荷坚定道,那位月白长衣的神君在她眼里,就是世间最绝世的人,那样高高在上的人,定不会骗她的! 星浅上神叹着气,满眼怜爱:“傻孩子,我们幻神宫一脉修太霄风月,最善玩弄红尘风月,一身幻术让旁人闻之变色,偏偏你这么单纯,你也不想想,普天之下,除了天宫帝脉的人,谁能取来那心法,就算你真是太清体,怕是也……唉。” 星荷咬着唇,红着眼睛,“那位神君说过除了他没有人能帮我的。” “你说什么?”星浅上神美眸微挑,似乎想到了什么,刚想开口,便听到一声幻神宫的传讯声。 “天宫芍药到!” 星荷同星浅上神都呆了呆,赶忙赶往幻神宫大殿。 只见大殿之上,幻神宫宫主彩衣绝代,立于殿上的,便是一位粉红色仙衣的女子,女子生的俊卿,却含威自露,俨然是那水木天榭的长侍女芍药。 “不知何事竟然劳驾芍药姑娘前来?”幻神宫宫主望着芍药,心里却忆起不久前殿下掀起的那轩然大波,诸多势力齐齐表态,成为奇谈。 芍药勾了勾笑容:“前几日刚巧替我家殿下办了件差事,回来没多久,便收到殿下亲自的命令,请问哪位是星脉星荷神女?” 幻神宫宫主的目光缓缓望向星浅上神与星荷。 “又是星脉的人,该不会惹到了殿下吧?” “说不定是殿下听闻这星荷多年未突破觉着丢了幻神宫星脉的脸。” “也不一定,我听说幻神宫星脉前星语神女与天族殿下一向交好,说不定是来撑场子的,竟然惊动了这位……” …… “够了。”幻神宫宫主冷哼一声,旋即笑道:“让芍药姑娘见笑了,那位便是星脉的星荷,星荷,还不上前?” 星荷上前,同芍药对视,却不怯场,“芍药姑姑。” 天族殿下身边的长侍女,虽然没有显赫的身世,但是她们这些小辈唤一声姑姑也是应该的,毕竟,那是未来天帝身边的长侍女! 芍药露出笑容,伸手扶起星荷,朗声道:“奉天族殿下令,取来天阁太清心法以及太清魂决,赠与幻神宫星脉星荷神女!望神女发扬上古太清体的威名,我家殿下说了,星脉不可欺!” 第113章 一百一十四 九月初五 这一日,九月初五。 宋思颜仍旧徐徐地翻阅着自己的书卷,受他影响,我也同样将那本《太霄万录》铭记于心,“宋殿主,今日便是九月初五,你何时带我前去?” 宋思颜笑了笑:“镜儿有些心急了,时辰就在今晚子时,到时我自会领你前去,且,你应该唤我师尊的。” 我拿起酸果子,不予理会。 宋思颜细细笑道,“镜儿,可曾听说幻神宫出了一位太清体?天族殿下亲自下令送了太清心法及太清魂决,已经传遍了四海八荒。” 我笑着,“是啊,真是好福气。” 四目相对,不知为何,会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似乎那双雪眸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让人忍不住沉沦。 不久我便收到了芍药的传讯,落儿已经平安回到了水木天榭。“保护好落儿,最好让她想想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是魔人一族一直在守护的,天逐月灭了那么多魔人部落,云村是最后一个,说明那个秘密一定在云村。” 说完这话,我便端坐在了心宫的软榻上,伸手抚摸着腹部,柔声道:“孩子,母君一定会给你一个稳稳的盛世。” 腹中的孩子似乎感受到我的话,竟欣喜地跳动越来越快,旋即平静下来,我笑笑:“你若是生下来,就是四海八荒唯一的天孙殿下,母君连名字都替你选好了,就等你出来了。” “什么名字?”宋思颜走进来,远远望见正抚摸着肚子的我,神色莫名柔和,“镜儿?” 我转身,神色清冷,“没什么,你听错了。” 宋思颜笑着摇摇头,“准备好,我们要出发了。” 我望着窗外已经黑沉沉的夜色,点点头,旋即随着宋思颜走出心宫,来到九宫殿的队伍里,宋思颜为首,我同九宫殿的另一位天才楚夕立于身后。 我知道就在这一刻,长生镇的秘密,也将揭开。 作为四大势力之一的九宫殿,也就只有两个名额,可见此次秘密事关重要。 夜色迷蒙,宋思颜领着我同楚夕站在高空,身边呼啸声传来,明月神宫,妖堂,白衣门齐齐现身。 我的目光一瞬间便停在了白衣门门主身上,那道傲世孤冷的白色身影,除了天逐月,我想不出第二人来。 宋思颜轻轻动了动,不着痕迹地挡在我面前,望向其它人:“相思门主,四位妖神,天岚神女,我们可以出发了。” 相思点点头,众人便提气离开,我紧跟着宋思颜,不知赶了多少路,竟然来到一处幽寂的谷地。 “时辰已到,开始吧。”相思语音冰冷,带着谨慎。 我挑挑眉,此地距离长生镇分明有些远,更为靠近南荒战场,为何要早早聚集在长生镇? 宋思颜似是看出了我的疑惑,笑笑不说话,从怀中拿出一道玉符,紧接着,相思等人亦是拿出了一道玉符。 四枚玉符此刻在月光下都散开出晶莹的光泽,如同被海浪雕琢过一般。 “全是蓝田暖玉……” 第114章 一百一十五 鲛人无泪 凄厉的哭声传来,仿佛一个等待着心上人归来的女子,那思念化作决绝泣血的哀鸣。 她跪在飞雪中十万年,却换不回自己主人的远走。 生与死,都隔着一道深深的鸿沟。 世说鲛人的眼泪可起死回生,可是自那之后,鲛人无泪。 世间最后一位鲛人,死于倾世心恸。 ——朱颜帝姬 一下子出现四枚蓝田暖玉,让我有些震惊,蓝田暖玉举世罕见,只因它自上古落华帝师死后就很少显现世间了。 蓝田暖玉的光芒动人,最终汇聚成一道通天蓝光,山谷里一道结界亮起,温柔的蓝色光芒包裹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们走。”相思美眸轻抬,瞥了一眼周围的人:“奉劝一句,非帝境实力就不要入了,否则必死无疑。” 此话落下,妖族四位上神便面露苦涩,跟在离火妖神身后的离心儿小脸苍白,唯有一位与她生的相似的蓝衣女子神色从容,想来就是那位要嫁与红颜的离仙儿了。 “如此,我们妖堂也只有仙儿可以和我一起进去了。”离火妖神叹了口气,妖堂四大妖神都是帝境,共同执掌一枚蓝田暖玉,却也只能有一位带着弟子入内,且弟子也得是帝境实力,其它三位妖神见状也不好说什么,便达成了一致。 “仙儿,我们走。”离火妖神带着自己的族人离仙儿也走进了结界。 明月神宫为首的那位女子,我在天宫倒是见过几次,似乎就是天逐月身边新的长侍女天岚,同样为帝境,一个人便进入了结界。 轮到宋思颜的时候,他的雪眸轻轻瞥了一眼楚夕,“你回去吧,镜儿,跟我走。” 楚夕望着我,面露恨色,“凭什么?我也是帝境,虽说实力比不得其它帝境,但好歹是九宫殿多年的弟子,我不服。” 我闻言轻笑,眸光流转,定在楚夕身上,“你这伪帝境,倒是脾气大得很。” 楚夕整个人都狠狠地颤抖,眼前这白衣神君的目光只是轻轻一瞥,便让她如坠深渊,这样的实力,有多可怕。 没有理会楚夕,我随着宋思颜徐徐地迈入了结界。 结界里,先前进来的人都聚集在一起,仰头望着面前震撼人心的一幕。 宛如时光倒流一般,滔天的海浪汹涌。 那是上古的一处安宁之地,生活着鲛人一族最后一位鲛人,便是此地的主人,唤作流萤。 流萤长至一万岁时,好奇外面的世间,便化为人出去游历,遇见了上古最惊才绝艳的女子,落华帝师。 落华帝师识破了她鲛人的身份,心生怜惜,便收为婢女,特意为其创造了一套功法。 流萤震撼于自己主子的惊世奇才,落华帝师一直都是独行于上古,神秘而无敌,只因万族的功法她皆可完善,更可以创造出上古未有的心法,世人畏惧,诸神敬服,魔族尊敬。 一切的改变直到流萤的主子遇到了那个落魄的神族殿下,落华帝师只不过轻轻望了神族殿下一眼,便开口叹息:“此生缘分到了!” 于是,落华帝师开始带着流萤为那殿下出谋划策,征服上古,万族诧异于落华帝师突然插手相助神族,忌惮她的恐怖天赋,便联手多次围杀,不知道有多少次,都是流萤化身鲛人,鲛人落泪,救落华帝师于生死边缘。 这一切,神族殿下都无法得知,直至那最后一次大战,泣血,万族埋骨。落华帝师得知已贵为神族神帝的殿下身陷险境,竟打晕了流萤,一个人前往战场。 临行前,那绝世的红衣女子凤眸带着眼泪,“莹儿,若是我回不来了,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流萤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主人去赴死,双眼都成了猩红色。 凄厉的声音响彻上古,却唤不回那远去的身影。 那一战,神族魔族两帝交战,两败俱伤,鬼族老祖突然叛变偷袭魔帝,魔帝虽重伤却并未身死,真正杀死魔帝的,是那个红衣的女子。 那跨越万族尸体走过来的绝世女子,不过一句“收手吧”,便让堂堂魔帝落泪,那日魔帝遥望太霄神天,又直直望着落华帝师,目光温柔,道:“如卿所愿。” 一声,惊住了四海八荒,落华青丝长扬,走至魔帝身前,缓缓合上了他的眼睛,“痴儿,何苦呢?即便你死了,也掩盖不住我是魔族的事实啊。” 神族神帝在那一刻目光悠长,在众人目光中强行抱起落华帝师离去。 那一战,神族赢下了上古。后来落华帝师便隐居了帝王谷,至死未见神帝一眼,传闻神帝思念成疾,白发而死。 可是那画面并没有停止,反而在那大战的一日,流萤双眼猩红,哀鸣穿过上古,让神族都齐齐胆寒,海水似乎要吞没了整个神族,直到神帝抱着落华帝师回来后,她才安稳下来。 可是也就是那一刻,她望见了神帝眼里,那深深的雾霾,他望向落华帝师的目光,不再是温柔与信任。 流萤眼见自己的主子被人诬陷,与神帝越来越远,体内旧疾复发,却无人理会。 而后,落华帝师隐居帝王谷,不到几月便香消玉殒。 没有人知道,面对跪在帝王谷外几个月的神帝,落华帝师的目光有多决绝,那绝代红衣,爱与恨,都决绝利落。 “莹儿,你知道么?我是魔族,我是魔族始祖,”落华帝师临死前,突然开口,“魔族魔凰,与神族神凰,本就是生死纠缠,或许这是命数吧……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落华魂飞魄散那一刻,太霄神天降下了血雨,神帝拼命想要闯进帝王谷,却望见了此生难以忘记的一幕。 帝王谷宛如大海中漂浮的岛屿,滔天的海水蔓延而来,那海水中,漂浮着一只巨大的鲛人,那鲛人美艳如同妖姬,泣血哀鸣,一腔悲愤要淹没整个上古,没有人阻挡得了它的愤怒与绝望。 被杀一次,她便落下一滴泪,继续携带帝王谷前行! 流萤的愤怒是无边的绝望,她恨神帝不信任落华帝师,恨世人介怀帝师是魔族,更恨上天不公,剥夺这么善良之人的生命! 太霄万族在这一刻,终于明白她们失去了一个什么样的人物,那人即便死了,她身边的婢女也能掀起绝望的滔天海水,杀不死,拦不得! 流萤的泪一次次耗尽,直至最后,来到一个小镇,才停住了步伐,“小姐,流萤带你回家了。” “你睁开眼睛看看可好?这里是你出生的地方啊,是你被魔族遗弃的地方啊!” “小姐,魔族在你一出生便弃了你,神族忌惮你害死你,流萤却一个也杀不死,只能带你回到你的故乡,这里好美啊……” “小姐,这里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长生镇……” 流萤落泪,“小姐,莹儿好累,想睡觉了……” “小姐,下辈子,我们还在一起可好……” “小姐最喜欢芍药花,下辈子莹儿就叫芍药,去寻小姐……小姐说过最喜欢那句诗的,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小姐,再见……” …… 我的身体狠狠呆滞,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芍药……芍药……莫非只是巧合?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流萤死后,她的身体化为一道光芒,遁入此处山谷,演化出了这结界,结界里,正是落华帝师生前的物件。 要有多深的执念,才能哀鸣化血,执念化结界,守护着落华的遗物? 我终于明白,为何要聚集在长生镇,也明白长生镇为何如此灵力充足传承不绝,只因那是落华帝师的出生地,天道眷顾,也因那是流萤的埋骨地,世间最后一位鲛人羽化之地,执念守护着长生镇的一切,也只有在长生镇,才能在九月初五这天,感应到这道结界所在。九月初五,落华帝师身陨,后一千年,流萤同样陨落在九月初五,这般执念,让人叹息。 画面截止在这一刻,众人齐齐沉默。 原以为这里只是上古落华帝师身边唯一婢女的埋骨地,却不料还是落华帝师的传承地! 这是泼天的造化,无与伦比! “鲛人死后会结为一颗鲛人珠,得此珠,天道庇佑,不死永生!”离火妖神面露炽热:“得落华帝师传承,可镇压太霄万族!这样的大造化,我们妖族一定要得到!” 相思不屑一笑,目光却同样紧紧盯着开始变换的山谷内部。 渐渐的,一道绝代红衣浮现在众人面前,身后跟着一道天蓝色身影。 “见过落华帝师,流萤神帝。”众人齐齐行礼。 我却呆在了原地,望着面前的落华帝师,大脑一片空白,“你……” 相思等人齐齐望向我,突然也变了脸色,“你竟然与落华帝师生的一模一样……” 相思指化流光,瞬间割开了我的发冠,三千青丝滑落,我目光渐渐冰冷,“相思门主,脾气不小,敢以下犯上。” 第115章 一百一十六 千古布局 无论过了多久,落华帝师始终都是落华帝师。 她死在上古,却计算到了今天。 有人布了局,千古大局。 ——朱颜帝姬 相思怔怔地望着我,神色复杂,又望了望我身边的宋思颜,似乎忌惮着什么,只星眸流转,淡淡道:“天族殿下都前来了,想来天族帝脉也早有预谋这落华帝师的传承,又何必惺惺作态,各凭本事而已。” 我挑了挑凤眸,除却身旁的宋思颜神色自若以外,妖族离火妖神与明月神宫的天岚神女皆是震惊,旋即躬身行礼,“见过殿下。” 离仙儿的水眸露出复杂的神色,自己的妹妹还嘱咐她要除掉南镜神君,可是谁曾想,那是四海八荒天族唯一的殿下,她们未来的主子,传闻手段狠辣,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妹妹招惹了天族的殿下,想来嫁与天族火神之子也是不可能了,毕竟谁不知天族火神坚定地站在殿下这边? 想到这里,离仙儿也是一叹,躬身道:“妖族离仙儿,见过殿下。” 我勾勾眉,打量了一眼这个传闻要嫁给红颜的妖后,姿色不俗,落落大方,只是红颜身边已有星语姐姐为妃,若再立后…… 宋思颜笑笑,“镜儿……竟然是天族殿下……” 我白了他一眼,心里再次肯定他绝不简单,毕竟天逐月方才眼中浓浓的忌惮我可是看在眼里,能让明月神宫天逐月都忌惮的神仙,四海八荒,也屈指可数。这宋思颜,定是一位名震太霄的绝世人物。 我仰头望向了那红色身影,落华帝师青丝散落在脑后,望着我的目光温柔,宛如在看自己的孩子,千言万语,都在那一道目光中,我的心突然发痛,眼睛发酸,冥冥之中有一种感应,我认识她……我懂她的难过和悲欢,落华帝师勾起凤眸,伸出手,竟然以灵体摸了摸我的脸,美眸含泪,“你长大了……” 流萤的眸子显然有些激动,望着我,似乎感应到了某种气息,笑开,“看来我最终还是寻到了小姐,虽死无憾。” 我明了,流萤说的乃是芍药,我同芍药的几十万年缘分,近来芍药那悠长复杂的眼光,突如其来的问题,我终于也想明白了,芍药定是觉醒了昔年的某些记忆碎片,才会那么害怕我走错路。 落华帝师的目光扫过天逐月,扫过离仙儿,皆是无人敢与之对视,这就是上古第一帝师的风华,她的麾下帝境无数,开创万族心法,道侣更是神族神帝,从上古到如今,无人可匹。 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了宋思颜的身上,那目光苍凉,竟露出一丝落寞,“原来如此,你便是……她竟然爱上了你……你……” “这场局,从一开始就乱了!”落华帝师突然悲怆地笑开:“都错了,我们都错了,有人布了一场贯穿万古的局,却算漏了天意弄人,恩怨,这因果,注定要乱了太霄……” 我一脸雾水,不明白落华帝师在说什么,只是如同照镜子一般,望着与我一模一样的落华帝师,下意识开口:“帝师,晚辈天族朱颜,敢问前辈为何生的与……” 落华帝师勾起温柔的笑容:“你想问为何你我生的一模一样?这个问题,等到有一天你站在太霄神天之巅的时候,自然就会知道了,只是那个时候,或许你会很难过,因为位高多寂寞,红尘多离别。” 落华帝师嘴角笑意苦涩,指尖光芒流转,汇聚成一道流光,飞入我的身体,“既然你执意要走那条至尊路,那便去吧,只望日后不要如我一般,悔不当初。” 话落下,落华帝师便开始渐渐消散,她勉强迈着步子,以最后的力气走至宋思颜身边,亲亲吻在他的额头,“我可怜的孩子……爱上神族,是你的劫,这个吻,但愿有一天会帮组到你。” 落华帝师的声音很轻,似乎只有宋思颜一个人听到了,我的内心突然有些苦涩,说不出来的哀伤,想找什么人大哭一场,却强忍在眼中。 身旁的流萤也开始渐渐消散,最后化为一枚漂浮在空中的鲛人珠,“殿下,望看在流萤面上,他日对海族她人留一条活路……鲛人珠便赠与殿下,此珠所剩鲛人泪已不多,最多只能再用一次,望殿下慎重。” 一语落下,魂飞魄散。 我呆呆望着手中的鲛人珠,不再去看涌现出来的落华帝师生前的遗物,微微闭上眼,望向宋思颜,道:“九宫殿背后,可是帝王谷?” 宋思颜目光深远,雪眸清冷,淡淡道:“九宫殿虽解惑,但还不敢同帝王谷相比。” 我颔首,将鲛人珠收入纳芥之中,抬脚便欲离开,“事情已经查明,这鲛人珠便当赠你了,至于其它的宝物,各自只能拿四件,其余交归天宫天阁,违者,斩。” 宋思颜望着我,欲说什么,却叹了口气,传音道:“永远不要把太霄万录告知别人……颜儿……” 我顿了顿脚步,便加速离开。 结界随着两道身影破碎,也逐渐消散。结界外,离心儿一眼便望见了我,“好啊,南镜,你原来是个女的,怪不得那九宫殿殿主会出面救你,你们两个人定是狼狈为奸!” 我皱眉,紧跟着出来的离火妖神与离仙儿却是神色惶恐,差一点跪在地上,离仙儿怒喝:“心儿,不得无礼!” “姐姐你怕什么?就算她背后的男人是九宫殿宋思颜,你可是要当妖后的人,我也要嫁给火神之子,定会攀附上天宫殿下,岂是一个宋思颜可比?” 离仙儿气的嘴角发搐,离火妖神一口老血差一点喷出,一巴掌打上去:“孽障!竟然敢污蔑殿下!” 离火妖神赶忙赔笑地望向我与宋思颜,“殿下,宋殿主,小女年纪尚幼……不懂事,还望二位大人有大量。” 妖堂的其余三位妖神早已呆在原地,楚夕更是目瞪口呆,“殿下……” 四海八荒,谁敢让诸神万族称一声殿下?谁又能让各方帝境强者行礼? 答案只有一个,天宫天帝与天后独女,未来的天帝,朱颜!我的目光格外的冰冷,“离火妖神,本殿下突然改变主意了,觉着有必要前往妖族,讨论一下你两位女儿的婚事了。” 离仙儿与离心儿面色发白,明白眼前这位真正的天潢贵胄,终于还是拿她们开刀了! 一切,只怪她们主动招惹,素日不懂收敛…… 离仙儿可是知道,妖族少主红颜思念天宫殿下,用情至深,至死不渝。如若朱颜说一句不喜,红颜少主定会拒婚!何况如今的妖妃星语同样是朱颜殿下的好友…… 相思眸光流转,似是无心于这场闹剧,便带着白衣门离开,明月神宫天岚神女行了礼,旋即离开。 宋思颜笑着转身,望向楚夕时又恢复成一片冰冷,“回九宫殿。” 众人散去,我瞥了眼四位妖神,“好自为之。” 妖族,不老山。 一道红衣绝世,红尘嫡仙,不过如此,那双眸子就好像误落尘世的精灵,让人不忍亵渎。 背后一道天蓝色长裙的女子则是生的清丽出尘,那双眸子仿佛容纳世间一切,一眼对视,便会陷入世间万相。 蓝裙的女子声音柔柔的,“夫君,可是又思念颜儿妹妹了?如今她已经渡过了帝劫,四海八荒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她的帝位,夫君无需神伤。” “星语姐姐,”孔红颜轻轻笑着,风把墨发吹起:“你说是不是这个世界上的喜欢都是这样的,你思慕着一个人,便是她轻易弃了你,你无论付出了多少,她都看不到,就好像盲了眼睛,冷了心肠,可是偏偏你自己还是不愿意放下她,想知道她好不好,过的开不开心,愿望有没有达成,身边的人疼不疼她爱不爱她……” 星语的面色微微带着苦涩,垂下眼睫,刚想说什么,却望见了孔红颜那忧伤的神色,忍不住笑开,“傻夫君,既然爱着了,那便爱着吧,妾身觉得,颜儿妹妹心里也是有夫君一席之地的,不然红尘劫里也不会出现夫君的身影,虽说南风帝君与颜儿妹妹婚期将近,但既未完婚,未对着四海八荒母神面前许下誓言,一切便都还有变数。许有一日,颜儿妹妹再回首,会珍惜夫君一生疼爱。” 孔红颜的那双精灵般的眸子转了转,似有鼓舞,却又摇了摇头,认真道:“红颜只愿一生一世在颜儿姐姐背后,她想要天族安宁,我便替她守护妖族,也许我没有南风帝君同辞镜帝师他们那般惊世,但我会用一生所有,去守护姐姐的笑容……星语姐姐,你会支持我么?” 星语浅浅一笑,“自然。” 正说着,便看到一个妖童跑过来,急匆匆道:“少主,少主,殿下,天宫殿下来了妖族,此刻正在玉琼弦月里,陪妖帝妖后谈话,似是要讨论离火妖神家两个女儿的婚事……” 星语呆滞,“离火妖神家……岂不是离仙儿和离心儿……殿下是怎么说的?” 妖童恭敬道:“回少主妃的话,天宫殿下似是要与妖帝妖后决议红颜少主正妃的位置人选……” 星语浑身一怔,朱颜要与妖帝讨论未来妖后人选,如今她已经背弃了幻神宫,身后无人可依,若是连她的妹妹也…… 不会的,颜儿定是来给她撑场子的。星语目光坚定,“夫君,星语陪着你一同前去,夫君选正妻,星语理应在场,且也好久没见过颜儿妹妹了,有些想念。” 孔红颜点点头,欣喜地拉着星语飞向玉琼弦月。 玉琼弦月里,我正端坐在妖帝身旁的首座,款款道:“妖帝,妖后,朱颜此次前来,只为两件事情。一则,是离火妖神两个女儿分别嫁与红颜和火神之子的婚事,二则,便是探望我的星语姐姐。” 妖后左云娴面露诧异,身旁的妖帝孔如墨却是勾起笑容,望向座下离火妖神的两个女儿,“不知殿下何意?” 我也不屑婉转,径直道:“妖族离火妖神二女儿离心儿,心术不正,猖狂霸道,借与天族火神之子的婚事依附本殿下名声,欺压他人,大女儿离仙儿受她挑唆在秘境结界中更对本殿下起了杀意,如此之人,也配当未来妖后?也配入我天族火神一脉?火神一脉掌太霄荒火,也绝不会为她提升体质天赋,离火妖雀一族,胃口太大了!当真以为本殿下不知道,离火妖雀经天地荒火锤炼,会化为上古朱雀帝体?” “什么!”妖帝孔如墨再也坐不住,目光冰冷地望着正面色苍白的离火妖神,“离火,看来你是要另立门户了?或者,推翻本帝?” 上古妖族,朱雀帝体,九曲孔雀帝体,都是两大举世无敌体质,然而上古朱雀血脉稀有,人丁稀少,最后只留下了离火妖雀这一脉王族,唯有天族火神一脉最纯正的天地荒火才能让离火妖雀进化,这正是太霄万录里面所记载的隐秘! 离火妖神神色复杂,“不愧为天族殿下,天考第一,学宫毕业第一,是生是死,任凭殿下与妖帝处置,但是我的两个女儿,皆是真心喜欢自己的未婚夫君,仙儿与红颜少主更是青梅竹马,有着婚约的,先前因为对方是天族殿下,仙儿那孩子才放弃了,如今少主正妻之位空置,除了仙儿,还有谁配得上少主?何况仙儿的天赋妖帝妖后是从小看大的……” 妖帝孔如墨没有说话,妖后左云娴的面色却是越来越冷。 “还有心儿那孩子,”离火妖神老眼含泪,“乃是对火神之子一见钟情,绝对没有那种殿下所说的那种心思,所以老身今日拼死求妖帝妖后开恩明察,可怜老臣膝下唯有两女吧。” 孔如墨刚想开口,便听道一声坚定的男音传来,“父君母后,红颜绝不会迎娶这样心思不纯的女子为妻!” 第116章 一百一十七 一生候一人 听到红颜的话,我忽然怔住。 原来,无论你怎么喜欢一个人,他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 即便你成为他的妃子,伴着他日日夜夜,心里全是他,为了他背弃从前风光的一切,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独身在异地,也换不来他的怜惜。 ——星语妖妃 闻言,我的目光瞬间望向孔红颜,以及他身后的星语,星语的神情从容,款款走在红颜的身后,“星语见过父君,母后。” 左云娴望着星语的目光一直很温柔,“好孩子,到母后身边来。” 孔红颜与妖帝孔如墨对视,径直继续道:“父君,儿臣这一生,妖后之位只为一人而留。即便那人心中无我,我也会一直空置这个位置,直到有一天她倦了累了,我还是愿意以妖后之礼,迎娶她,给她盛世荣宠。” 我握紧手,不自觉地望向一旁的星语,旋即垂下眼睫,不知如何接话。 对于这样单纯固执的红颜,我眼见他情根错种,却无法言说,我不是那个良人,我的一生都很糟糕,记不得自己孩子的生身父君,同他人勾心斗角,走向那条荆棘遍布的道路。 善良如同孔红颜,心思单纯,如何经得起那种人心险恶? 从一开始,他便不是我会选的人,只是那份爱,惊艳红尘,我时常不知如何拒绝他的爱意,只因那份爱太过纯粹,太过美好,不夹杂任何私欲,让我不舍得玷污,只想用毕生守候,用毕生去保护他。 妖帝孔如墨眸光流转,望向离火妖神:“离火,那个婚约与你女儿离仙儿的命,二择其一吧。” 妖帝说离仙儿,却没有说离心儿。 未等离火妖神回答,离仙儿便美眸落泪,深情望着孔红颜,“红颜哥哥,仙儿与你青梅竹马,你心里当真对仙儿一点感觉也没有么……” 孔红颜淡漠地摇摇头,“没有。” 一语落下,离仙儿面色苍白,美眸失魂落魄,“没有……没有……” 离火妖神长长叹了口气,“离火一族自愿解除婚约,求妖帝饶恕仙儿一命。” 妖帝望向我,我颔首,“可以。” 离火妖神喜出望外,离心儿突然开口,“那我呢?父君,你救救心儿啊,你不能这么偏心啊!” 离火妖神摇摇头,火神之子那里离心儿肯定已经嫁不过去,挑唆自己的姐姐去谋杀天族殿下,这是实打实的死罪,天族殿下念在与妖族少主的情分上,拿仙儿的性命换了婚约,心儿自然就得抵命了,“你前去与殿下请罪谢恩吧。” 离心儿陡地跌落在地,露出苦笑,旋即疯狂起来,“我求她?做梦吧!倘若她早早言明她便是天族殿下,我又怎么会招惹到她?堂堂天族殿下女扮男装来长生镇,同九宫殿殿主宋思颜厮混,她又何尝是个合格的天族殿下,她早晚会被逐月神女打败!哈哈哈哈……” 我的目光冰冷,妖帝孔如墨缓缓瞥过离心儿,后者便浑身呆滞,七窍流出鲜血,没了气息。 “离火妖神幼女心思恶毒,诬蔑天宫殿下,还欲挑唆其长姐杀害殿下,罪不可赦,故,长女离仙儿自废修为,废除同妖族少主婚约,幼女离心儿,死罪!”妖帝孔如墨的声音冰冷,倒与素日那个一袭青衫的书生模样有些不符,果然能够坐上那个位置的人,都没有一个手段软的。 星语的目光至始至终都没有起过波澜,“自取其辱。” 这道声音淡淡的,却是在说给下跪的离仙儿。 离火妖神仿佛一夜之间苍老,领着披头散发的离仙儿回到了离火妖雀族。 据说回去之后,族中一位身穿赤红色流衣的少女走出自己的洞府,仰头望向太霄神天,“无妨,这天就快乱了。” 与此同时,遥远的海州,一位雪白纱衣的少女迈出碧仙海海心,娇笑道:“这天终于要乱了呢……” …… 玉琼弦月里,我望着妖帝以及其它妖神,缓缓开口,“自上古,妖族与神族便走得近,到了如今,神族虽贵为天族,仍旧与妖族结为姻亲,我天族幻神宫神女乃是绝代天骄,上古幻神体,亦是太霄极致,妖族的各位何必再未红颜少主立正妻呢?” 妖帝孔如墨不说话,略带歉意地望向星语,星语眸光温柔,只望着红颜。 座下的疾风苍鹰妖神却是开口:“但毕竟星语神女已经与幻神宫恩断义绝,无依无靠,如何服得了妖族万民?震得住妖族各支脉?” 星语眸光黯淡,心知疾风苍鹰妖神说的也是事实,“星语自知如今身份低微,不敢奢求……” “疾风苍鹰妖神此话却是错了。”我笑了笑,插话道:“妖帝可曾知晓前些日子本殿下差人叫芍药亲自前往幻神宫赠与一位神女天宫天阁的心法?” 妖帝孔如墨点点头,神色郑重:“传闻是上古太清体……” 众妖神皆骇然,星语也不敢相信地望向我,我露出笑容:“那位神女名字唤作星荷,同为幻神宫星脉,素日里更是敬前神宫星脉神女星语为亲姐姐,各位觉得,星语姐姐没有身份地位?” 我的语气突然严厉起来,“一个太清帝体的姐姐,自身又是幻神帝体,师尊贵为四海八荒高高在上的一代幻帝,这些哪一个不是身份显赫?即便星语姐姐背弃了幻神宫,有宫主和太清体星荷在一日,谁敢说她无依无靠?倘若有一日她称帝渡过帝劫,四海八荒谁敢不服幻神帝体为妖后?更何况……” 我顿了顿,“本殿下同星语姐姐自幼一起长大,情同姐妹,他日本殿下登基,星语姐姐就是天帝御姐,帝君之姐,未来天族小殿下的姨姨,四海八荒,谁敢不服?” 满座无言,我的话如同惊雷,传遍了妖族玉琼弦月,大道引发共鸣,见证这一刻的誓言。 “天道见证,帝誓……”众妖无言以对,深深震撼。 孔红颜红衣倾城,那双琉璃般的眸子干净澄澈,缓缓望着我:“颜儿姐姐,可否与红颜前往不老山一叙?” 我颔首,深知有些事情要早做决断,我亏欠红颜一个交代,欠他一个婚礼。 妖族不老山巅,大把桃花飘落,宛如当初的桃坞林,红颜立于山巅,突然间多了一丝孤寂,“姐姐那日,还是没有回来同红颜完婚……” 我的红衣同样飘扬,站在他的身旁,却不知如何开口,只得沉默。 “颜儿姐姐,”红颜背对着我,音色清灵,“红颜自从桃坞林一见姐姐,便觉着姐姐如同九天降落的玄女,风华绝代,眉眼无双。红颜亦庆幸,那一日桃坞林望见红颜起舞的人是姐姐……长生镇里,红颜能够帮到姐姐,是红颜做过最开心的事情。一直以来,红颜都知道姐姐心里有着全太霄天,姐姐肩上背负着太重的包袱,红颜没办法像南风帝君和那个人一样,帮助姐姐拿下太霄神天,镇压将要到来的乱世,红颜能够做的,只有守护住妖族,守护住妖族永远臣服于姐姐的心,若是姐姐有一日累了,妖族随时都是姐姐的家。” 我伸手想要抱一抱红颜,却听到红颜带着哭腔的沙哑声音:“可是,红颜还是不愿意立正妻,将来红颜继承妖帝,妖后之位也只会空置,除非有一天姐姐归来……红颜是个坏人,做不到立别人为后,妖后是要伴妖帝一生的人,是妖帝此生最爱的人,红颜做不到放下姐姐,所以姐姐可不可以不要生气……” 眼泪滑落在我的手上,我才发觉自己哭了出来,我走上前,紧紧抱住怀中颤颤发抖的红颜:“你怎么这么傻……” 红颜扬起那双寻遍太霄天都找不到第二双的琉璃眸子,笑开:“因为,那人是姐姐啊。” 心中一方柔软仿佛被击破,有什么东西久久扎根在我的心上,被一腔温柔守护,舍不得触碰,舍不得伤害。 再一次,我被这个精灵般的男子折服,他每每落泪,我都心下一疼,我笑了笑,揉揉他的头发:“你啊……永远让我这么心疼。我一直记得,我欠你一个光明正大的帝侣婚礼……” 我的声音落寞悠长,带着自己都不知道如何解释的哀伤,“可是太霄将乱,乱世将要来临,交战,上古存活的人物出世,都要夺那天帝位,我不是初代神帝,有落华帝师辅佐,我常常生怕哪一日醒来,身旁和我有关的人都一个个死在我面前,红颜……” “红颜……如若没有战乱,没有纷争,我亦有其它的姐妹兄弟,我定会嫁你为后,一生守护着你,可是,我们时候不对,我这一生沾染的血腥太多,罪恶太多。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让你与我一同沾染那些血腥,从我桃坞林初见你,我便知道,我配不上你,你浑身清澈如琉璃,未染红尘丝毫污浊,一腔心思只是单纯爱我,我却无法应答,长生镇怀抱你的那一日,我第一次觉着我要失去生命当中最宝贵的东西,我害怕到不能自己,却还是笑着打起精神,为你不惜与南风决裂,一直以来,我以为我与你始终保持着距离,你就会安安稳稳过自己的生活,我不是你的良人,却并非不爱你……而是你太过珍贵,每一个想登上帝位的人,都已经失去了她生命里宝贵的一些东西,我身边离开了很多人,我却无法让你也变成其中之一,我宁愿远远望着你,看你在妖族安宁地成长生活,那样,他日我高坐太霄之巅,虽孤寒,总算有所念想,有所温暖。红颜,你是我生命里为数不多的温暖,亦是我愿意用生命交换的人。” “可是……”我突兀地哭开:“我是朱颜,天宫朱颜,战神宫朱颜啊……” 四海八荒都觉着那个位置断人生死,高不可攀。 我却只觉万丈孤寒,孤家寡人。迈向那个位置的每一步,我都在失去生命里的某些人。 到最后孑然一身,竟不知将来还要失去什么。 我笨拙如孩子,只能将心上珍贵的人推远,护他一生安宁,无悲无伤。 红颜一时间呆住,旋即在我震惊的目光里,轻轻吻下,“谢谢姐姐。” 我只觉着眼睛湿润,伸手抱住了红颜,下意识加深这个吻,“红颜……好好活下去,带着我的那一份善良,活下去,太霄神天,我来守着便是,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想做的事情便可。” 话落下,我轻轻推开了他,伸手幻化出新的凤凰帝翎,“从前的帝翎来自神族上古的帝凰,现在的这根,来自我自己,神凰蜕变成帝凰,结凤凰帝翎,永生不死,护主平安。你带着它,善待星语姐姐罢。” 我转身,迈步于一林桃花中,只觉前尘如梦。 我想,我终归也是个有七情六欲的神仙,虽然我忆不起生命里最爱的那个人是谁,可是我无法否定,这一生,我都亏欠红颜,如若没有乱世,没有那些无法违背的血腥的事情,我应该会牵他的手,给他一个家。 可是我做不到将他带入一个血雨腥风的地方,让他的笑容变成落寞,诺大天宫里,又有谁真正快乐幸福过? 幼时我便时常望着我的母后孤单地抱着我坐在天后宫里,一遍又一遍教我帝王心术,眼睛却一遍又一遍望着门外,漫长地等待父君归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父君待母后情深意重,天后之位一直无人可替,也只有我一个孩子罢了。 只是那样落寞的神色,我终归不忍心让一个精灵般的绝世妖君去承担,我想,或许我还是不够狠,不够自私吧。 又或者,我心里一直念着那个我记不得的人,也记着那日一袭紫衣傲世的南风,神色落寞地问我,可曾想过有一日他也会死? 数万年陪伴,接过同心结的那一刻,我无法否认我开始害怕失去他。 无关爱情,我只是像个孩子害怕。 第117章 一百一十八 天降异象 九星连珠,日月无光。 乃是大凶,主乱世。 ——轮回天女 离开不老山时,我远远望了一眼立于不远处的星语,千言万语,终化为一句珍重。 经此之后,亦不知何日再临妖族。 回到天宫之后,便听到了芍药的传话,九尾狐族九红绫女君亲自前来天宫做客,此刻便在天帝的乾安宫里。 我顿了顿,望着芍药,旋即领着她前往了乾安宫。 乾安宫里,父君仍旧高高在上,座下的九红绫红衣墨发,娇艳魅惑,眸中媚态天成,却多了一抹清冷,到底是称了帝的人,继承了九尾狐族的女君之位,是同辈中第一个早早继了帝位的人,像天逐月,孔红颜与我,都还在继承人的位子上。 我迈着步子款款走近乾安宫,却望见父君望向九红绫的目光一片柔和,带着素日我未见过的温柔宠溺,“父君,颜儿听闻红绫女君前来天宫,特意来拜访。” 父君微微望了一眼我,语气不悲不喜,“嗯。” 红衣长扬,九红绫雾水般魅惑的眸子轻轻望着我,勾起笑容,“天宫殿下生的却是比我这个狐族女君都绝色得很,不愧是昔年太霄神天第一美女天后涂素儿的独女。” 我缓缓抬头,落座在她的对面,如今她已认不得我,红尘劫过,四海八荒同样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提及从前,这就是轮回之中天道的限制,她没有本命玉,自然保留不下来记忆。 初开始时遇见的九红绫,倒确实是这副嘴不饶人的魔女性格,娇艳得让众生忍不住追逐靠近,却如同带刺的玫瑰,鲜艳欲滴,也针尖锋利。 父君淡淡地开口,“颜儿,此番你独自一人前往长生镇,除了那些帝器,可还有其它收获?” 我点点头,也不避讳,“鲛人珠我倒是得到了,只不过送了旁人。其余帝器由父君母后处理便是。” 父君满意地点点头,“九尾狐族新任女君刚刚继位,便赏赐三件上古帝器作为天族天宫的贺礼吧。” 我闻言一怔,望见同样震惊的九红绫,抿唇道:“是,待儿臣禀明母后……” “无需禀明你母后了。”父君摇摇头,“她平日里忙着的事情太多了,这种小事情就不要烦劳她了。” 我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一旁的芍药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袖,似乎害怕我生气。 我微微摇头,示意无妨。刚想开口询问一下狐族近况,便听到宫人传话:“天后娘娘到。” 父君旋即起身,带着宠溺的笑容走上前,款款握住母后的手:“天后怎么来了?” 母后的凤眸上挑,目光扫过九红绫,沉了沉:“本后听闻你同这两孩子聊的正欢快,这才缓缓走了过来。” 我下意识伸手扶住母后,“是颜儿的过,让母后担心了。” 母后嘴角勾着笑容,款款坐在父君旁边,凤眸待光:“方才似乎有人要赠送上古帝器?还说不用我这个天后知道?颜儿你可曾听清了?” 第118章 一百一十九 日月辰星 日月动荡,星轨变更。 那自轮回禁地深处走出的女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正是一切动乱别离的开端。 ——朱颜帝姬 我唇角微微上扬,露出苦笑,幼时母后便不怎么喜欢我这个九红绫姐姐,此刻九红绫都忘了与我的前尘,母后还是提防着她:“回禀母后,是颜儿念及九尾狐族忠心耿耿多年,故而择了三样长生镇得来的帝器相赠,也算是表达我天族祝贺之意了。” 母后方才神色缓和了些,开口道:“长生镇里,可是曾遇见了什么人?听闻那处乃是初代落华帝师与其长婢女流萤的埋骨地?” 我颔首,“倒是遇见了二人的残影。” 母后的神色微微闪躲,却落入了我的眼中,我不着声色道:“许是年代太过久远,颜儿并无看清。” 父君倒是没怎么介意,九红绫勾着笑意,望向母后,母后含着笑:“落华帝师乃是上古无双的绝世人物,但也有回天无力的时候,如此你也不必太过遗憾,平常心看待便好,等到太霄天局势再稳再清晰一点的时候,我和你父君商量了一下,决定便给你先办了婚宴,也好安了我们做父母的希望子女平安的心。反倒是那天帝位,迟早也是你的,倒不着急了。” 我望着母后宠溺的笑容,忍不住笑开,掌心却是一紧:要成婚了么? 若是我不知道自己心里曾经有过别的人,或许我就会平静接受这个事实,但是如今我知道了,自然是想弄明白之后再成婚。 可是局势如此,我也没有别的办法。 正想着,太霄天的天空忽然震了震,失去了光亮,传来恐怖的魔音,似有千军万马奔腾杀来,带着滔天怒火,无边罪恶。 整个天宫都颤抖了一下,自底部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笼罩了天族,各族在同一时间皆是开启了护族大阵,抵挡着突如其来的昏暗。 天空的日月齐现,却没有光芒,各族帝星开始摇晃。只见九星连珠,直逼天族帝星凤星,杀神星红光最终黯淡。 各族震撼,此刻,那古老的海州碧仙海,封印开始破开,苍老的声音凝聚出一道巨大的手掌,一位白衣少女笑意盈盈走出来! 离火妖族,那赤红色仙衣的少女眉眼娇嗔,手捧一朵盛世妖莲而出,坐上妖神位,举目望天,身后离火一族齐齐叩首,血脉颤抖。 各种奇怪的事情齐齐发生,就连那遥远的帝王谷中,都有一位红衣少女在火桑树下醒来,开口第一句便是“辞镜夫君”,引得那白衣魔帝微怔,望着那道倩影失神,就在沧乐奈尔等人以为那女子要征服魔帝时,绝世的白衣魔帝,竟然轻轻转身,“你不是她。” 红衣少女眨着眼睛,天真道:“我叫颜儿哦,冥冥之中有人告诉我第一眼遇见的人就是我的夫君。” 帝王谷的雪又深了一些,不少人眸中流光暗转,唯独那银发雪眸的白衣魔帝仰望天空,“天还是乱了,也不知天宫那边的你,可还安好?” 没有人回应,也没有人应答。 诛魔战场之上,幽州魔族发出畅快的欢呼声,那道紫衣身影手握黑色巨剑,眸光冰冷,挥手屠灭对手,望向幽深的幽州,“幽州魔族,吾在一日,便镇压尔等一日!战神宫南风,承落华帝师门下,此一生,即便血洗太霄,吾也要护小颜儿帝位安宁!” 幽州地底传来阵阵笑声,渗人凄惨,“乱世来临,上古天骄苏醒,天族天帝将换,南风,你一个人,如何抵挡得过一个时代……哈哈哈……” 那道紫衣不说话,手中的剑却劈向了幽州方向,破开惊世光芒:“战神宫所属,杀!” 血雨落下,哀鸣遍野。 同样在这一刻,那遥远的古老禁地里,往生海迷雾荡漾,一位年轻男子下意识迈入往生海,旋即目露光芒,变得幽深沧桑,“轮回已过,渡夫归来,迎接天女出海。” 飘渺的往生海里,一叶孤舟漂流而出,一位披着银色狐裘的女子徐徐而出,身后跟着年迈的婆婆,“欢迎归来,巨灵神体,往生渡夫,宋括。” 渡夫缓缓抬起头,幻化成一位巨人,拖起那银色狐裘衣的女子与婆婆,大声呐喊,声音传遍太霄:“轮回开启,天女临世,万族接旨,天命乾坤。” 往生海呼啸,道道轮回气息开始弥漫萦绕在太霄神天,万族都望向那天边踏着星辰而来的女子,“轮回禁地,轮回天女。” 天宫里,我终于抬首,只见那道身影立于太霄之巅,玉指散发光芒,一道卷轴展开,似成另一方乾坤天地,银色字迹显现在神天,“轮回女帝之命,九星连珠,日月无光,皆因天族继承人失德,血脉不纯,引来天命惩罚,魔族现世,望天帝天后顺应天命,择贤良承帝位!” 轮回天女音色坚定,身下的巨人更是咆哮,“择贤良承帝位,还太霄朗朗乾坤!” 不远处的明月神宫忽的绽放绝代神光,破开星空昏暗,一位戴着面纱的蓝衣神女执七尺青锋,帝威浩荡,“今日起,明月神宫,再添一帝。承上古明月帝体,掌日月流转,本帝在,辰星怎乱,日月怎换!” 闻此言,日月顿时恢复光芒,辰星亦是恢复了轨迹流转。 轮回天女露出炽热光芒,“明月神帝再现世间,扭转天象,实乃帝位不二人选!” 天逐月一袭蓝衣,目光清冷,隔空与我对望。 我拦下了欲起身的父君与母后,白衣化作一袭黑色长衣,九凤帝凰簪挽起三千青丝,迈步走向星空,手中握着一面金苏扇,目光冰冷,“天逐月,轮回天女,你二人动乱民心,可知是死罪?” 轮回天女目光流转,语气生硬,“承先祖天命,不敢违背,若因此得罪殿下,殿下为保帝位灭口,我也无话可说。” 天逐月则缓缓望着我,“他没来帮你?” 我好笑地拍了拍手,气极,语气渐渐冰冷,“很好,轮回女帝显灵降天命,轮回天女扬言明月神宫逐月神女更适合继承这天帝位,在魔族欲来之际,万族都在谋夺天族之位,你们倒是先挑起了内乱,天逐月,是否我平日里太纵容你了?让你觉着你真的已经无敌于太霄?” 天逐月目光清冷,“你不配当天帝。” 我没有再多说话,今日万族都望着我同天逐月,多说也无益。 我握紧了金苏扇,扇化成剑,径直刺向天逐月,剑光锋利,有破天之势。 天逐月转身,青锋直对我,“如你所愿。” 星空中,赤红色帝力与天蓝色帝力交织成一团,我与天逐月过了不下百招,双方皆是目露寒光。 天逐月的剑法愈渐凌厉,眸中有日月流转,光芒夺目,“明月无心,绝心剑!” 我倒退,手中扇剑巧妙挑开她的剑,眸中同样闪现灰红光芒,“杀神十三剑,剑十二,镇天!” 两道剑光交锋,星空大震,不少辰星破碎,化为碎片落入五洲。 我的剑法也渐渐变快,正要与天逐月亮剑直面交锋时,忽的腹部一痛,便慢了一拍,天逐月的剑光闪现,我倒飞出去,下意识护住腹部。 想象当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我感觉到胸前的那块本命玉再一次散发了微弱的光芒,削去了九分力道。 最后,我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紫衣长扬,南风望着天逐月,音色冰冷:“小丫头,你越规矩了。” 天逐月的美眸望着南风,不自觉顿了顿,握紧掌心,“若我今日杀了她,你会怎么办?可会杀了我替她报仇?” 我紧了紧,抬头望向南风,南风的目光明显沉了沉,良久,道:“不会。” 天逐月目露一丝欣喜,我下意识护住了自己的腹部。 南风又道:“本帝君会亲自灭了明月神宫,绝了明月女帝传承!” 南风的声音浩荡,传遍九天,“本帝君自上古承自落华帝师门下,当时帝师在世,麾下帝境无数,明月女帝可敢多废一句话?轮回女帝可敢说自己是天命?你们这些后人倒是敢对神族后人耀武扬威,更妄图伤害本帝君的妻儿,落华帝师虽然死了,但是本帝君还活着,战神宫也还活着!” 我的眼眶微微湿润,推开南风,与他并肩而立,“天逐月,轮回天女,你们动手动的早了。” 我闭上了眼睛,掌心凝聚出一道阴阳白莲,额心凤凰印记散发光芒,“万法聚,阴阳莲!” 阴阳莲花散发出绝世光芒,宛如隔断时空,回溯上古,在我的身后,一道红色身影宛如亘古长存,伸出了芊芊玉指,压的万族喘不过气来。 天逐月旋即口吐鲜血,身前亮起一道月光,方才护住了她的本命魂光,踉跄地望着我,衣衫破裂,“你……你继承了落华帝师的……怎么可能……落华帝师怎么可能有嫡系血脉流入后世!朱颜,你的血脉,果然有问题!” 第119章 一百二十 望月归 听到天逐月的话,我握紧了拳头,我的血脉有问题,早在我望见落华帝师的那一刻便已经明了。 如今当着四海八荒的面,她的声音极其轻,似是在下意识地避免暴露,我呆了呆,不明白她的意思。 天逐月一袭天蓝色长衣翩跹,收起青锋,音色清冷:“天帝位我自会光明正大夺得,这种下作手段,本神女还不屑。” 她的步子轻盈,越过轮回天女,走至南风面前,那目光,宛如在望着此生挚爱,却又蜻蜓点水一般轻盈,“南风帝君,你还是不曾了解逐月。” 女音冷冷的,却是我认识她以来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带了情感,淡淡的失落和难过。 如同天逐月那般自视清高的女子,一颗心思都在太霄之巅,如今世上有人可让她露出七情六欲的神色,是何其震惊。 南风垂下眼睫,颤动了一下,望向天逐月,墨发扬起,我分明看到他眼中的那抹心疼,他缓缓开口,想要挽住天逐月,“相思,回头吧。” 我不解南风为何会突然唤出天逐月在白衣门的名字相思,只见天逐月那双平静的眸子忽的动了动,勾起弧度,轻启朱唇:“南风帝君今日拦下了逐月,他日便会有第二个逐月,帝君能够拦的住几个?” 未等南风回答,天逐月便轻轻越过他,走向明月神宫。 南风的声音飘渺,带着红尘之外的叹息:“相思,那场桃花雨已经落了……” 天逐月整个身子似是狠狠一颤,旋即加快了步子进入明月神宫,不再回头。 我执着扇剑,平静地望着身边的南风以及对面的轮回天女等人。 南风的紫衣沙沙作响,他握着漆黑的巨剑,目光瞥向轮回天女,“轮回禁地,胆子不小。只是这出头鸟却不是好当的。” 轮回天女白衣出尘,狐裘散发绝世的神光,宛若九天玄女,轻盈服了服身子:“轮回也不过是顺应天命,帝君经历上古,自然知晓星辰变数非我一人之力可改,星辰既变,命数不可改。朱颜殿下命中注定有死劫,会有惊世女子取而代之。” 南风不语,目光却瞥了一眼那遥立于太霄之巅神秘而出尘的明月神宫,剑锋陡转,指向轮回天女,一剑斩落,那巨灵渡夫也是口吐鲜血,轮回天女倒飞出几百步,白皙的脸上面色苍白,唇角带着殷红的血迹,“轮回领教帝君神威,我们走。星辰命数已现,不过是早晚的事而已,南风帝君,普天之下应该没有人比你更清楚那两个人势必会走上敌对的死路了吧,轮回静候帝君的抉择。” 说罢,轮回天女从容离去。 我的目光望向恢复了平静的太霄神天,万族皆恢复了宁静,面面相觑,选择了沉默。乱世终于要来了,这个时候保持沉默自然是没有错的。 我瞥了一眼南风,后者沉默,望着我腰间的同心结,不知在想什么。 我笑开:“师尊怎么沉默了?颜儿的父君与母后还在下面,想来担心坏了。” 我迈着步子就要落下,南风紧跟其后,仍旧沉默不语。 天宫内,父君与母后齐齐望着我,九红绫的目光淡然,打量着我。 “母后,我到底是谁……”我下意识开口,望着这么多年一直宠溺我的母后,天族天后涂素儿。 从小到大,我的父君都是一脸严肃,告诫我要努力修行,有一个殿下的样子。 我的母后一门心思想让我出人头地,却不喜我修行仙术,只让我进天宫学习仁德之法。 没有人关心我是否欢喜是否难过,没休止的练习是他们唯一的要求,至于我闯了祸怎么大都好,没有人会去理会,与其说是天帝天后骄纵独女,不如说,无论我怎么捣乱不成气候,都引不起他们的情绪波动。 母后的目光突然柔柔的,带着我看不懂的泪水,想说什么,却长长叹了一口气,“颜儿,你是天族唯一的殿下,父君和母后唯一的女儿,未来的天帝。” 我咬紧牙,望向父君,父君面色平静,“颜儿,一切都如你母后所言,不可轻信外人。” 我笑哭,唇角勾起讽刺的笑容,像一个小丑,难看极了,自顾自离开,“所以我生的与落华帝师一样只是巧合么……”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的水木天榭,只记得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自从怀了这个孩子,我便时常爱在那株火桑树下入睡,只有那样,我才能安稳地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我喜欢的。 梦里面,又是那道熟悉的白色身影,站在火桑树下,月白长衣翩跹,我却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他似乎在心疼地望着我,想说什么却抬头望了望天,只能与我两两相对,静默无言。 我含着泪,“我可是曾拼命爱过你?” 那男子点点头,虽隔着淡淡迷雾,却没来由让我觉得他的目光似海温柔。 我移动步子想要靠近他,却怎么也走不到尽头,瞧不清他的脸,他的身影又开始消散,我忍不住喊出声:“你到底是谁!” 我的声音带着哭腔,带着不甘心,带着浓浓的哀伤。 我搞不清自己的身世,搞不清南风对我的心意,现在就连这个让我没来由安心的男子,我都不知道他是谁,我曾爱他到什么地步? 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在瞒着我,为什么我以外自己已经要将那条荆棘路走到尽头了,却有人告诉我,我从一开始便错了? 那男子终究还是再一次消散在了我的梦中,我惊醒,下意识抚摸自己的腹部,目光复杂。 芍药不知何时站在了我面前,目光轻柔,“殿下,醒了便好,奴婢都吓死了。” 我望着芍药身上隐隐约约散发出的神光,她的体内,似乎有着恐怖的灵魂本源,定是流萤的记忆将要苏醒…… 只是,苏醒以后,芍药还是芍药么? 会不会有一天,我体内也有什么苏醒,那个时候,我是落华还是朱颜? 我究竟为什么与落华帝师一模一样? 芍药似是看出了我的烦恼,轻柔地开口,“殿下,奴婢近日也总是做一些奇怪的梦,奴婢也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谁,甚至害怕自己有一天会伤到殿下,可是当奴婢想明白了便知道,梦里的那个神女与奴婢生的一模一样,就连拼命守护殿下的心也是一样的,如若是那样,奴婢反而庆幸,有人可以更好地保护殿下……但是,奴婢坚信,那梦里的人死了便是死了,上古虽然神秘无比,但活在如今的是我们,不是她们,不是么?” 我不说话,芍药又道:“殿下在乾安宫问天帝天后自己是谁,无非是怀疑自己与落华帝师有什么关系,怀疑自己的身世,殿下其实只是在害怕,害怕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是错的罢了,殿下可曾想起,那落华帝师再厉害,也是古人,也是魂飞魄散了的,而殿下,却是实打实的天赋惊世,年仅四万岁的神帝,上古也没有出现过啊!殿下乃是神族神凰之体,何须畏惧那尚且不知何日到来的事情?何不珍惜天帝与天后这些从小到大陪伴殿下的亲人,如若生了间隙,岂不是让两位长辈寒心,仇人痛快?别忘了,殿下如今,肚子里可还是有一个小人儿呢。” 我终于是起身,音色沙哑,“傻丫头,我倒是有一日被你开解了,与其说我在害怕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正统是错的,其实不如说我一开始便知道我是错的了。鬼族那面石壁回照上古,神族的天下来的本就血腥,长生镇外的山谷,上古重现,我更知道,神族离开那个女子,更本什么都不是。我这个神族后人,被天逐月她们看不起也是自然的,有什么好难过的?” 芍药点点头,不好意思道:“是奴婢傻了,殿下乃是七窍玲珑之心,自然比奴婢想的周到。” 我笑开,敲了敲芍药的小脑门:“我只是在想,南风那边……他同天逐月,似乎有一段我不知道的故事,早在长生镇第一次遇见,我便知道天逐月对于师尊而言,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芍药闻言也是皱了皱眉:“这帝君都与殿下有了婚约,怎么能这样不靠谱呢?这不是让殿下在四海八荒面前落了脸么?这边还送着同心结呢,那边就有桃花雨……这我们神族的神君怎么都感觉不靠谱呢……” 我望着芍药苦大仇深的表情,不由得笑了出来,“不知为何……我竟然没有丝毫介意。” 芍药呆了呆,还想说什么,却望见火桑花树飘落,一袭紫衣缓缓而来,“你出去罢,小颜儿这里有我。” 芍药赶忙点头,“是,帝君。” 水木天榭里,只剩下了面无表情的我,与神色复杂的南风。 “小颜儿……”南风缓缓开口,“我与相思并不是你理解的那样……” 我笑着摆摆手,“师尊不必多言,原本师尊迎娶颜儿就是不得已之计,为的乃是天族稳定,颜儿自然没有资格去过问师尊的感情。师尊不必多言。” 我转身,欲迈入镜花阁,刚一抬脚,却被一只手拉住,猝不及防倒入一个冰凉的怀抱,南风的目光带着睥睨天下的傲气,也带着一丝惶恐,吐气冰凉:“小颜儿,你就果真一丝也不在乎我与相思是什么关系?” 我不明所以,点点头,“自然。我可是懂事明理的弟子,他日我登帝位,师尊若是想废除婚约迎娶天逐月,颜儿也会尊她为师娘。” “为师的小颜儿可真是大度。”南风的目光终于转为冰冷,缓缓松开我,眯着眼睛望向满树火桑花,“你还是很喜欢这火桑花树,小颜儿,你究竟是喜欢这树,还是喜欢从前这树的主人?” “主人?”我迷惑地望向南风,“师尊在说什么?” 南风垂下眼睫,旋即抬头望向我,戏虐道:“为夫方才同你闹着玩的,小颜儿这个未来娘子可是大度得很。” 我甜甜一笑:“那是,我最大度。” “可是——”南风的声音拉的很长,很坚定:“为夫却不喜欢自己的娘子大度。” 我咽了口唾沫,一脸迷蒙,“南风今日可是吃错了什么东西?我们的婚约本就是权宜之计……师尊……啊,不,夫君万万不可为了我这样没心没肺的人牺牲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啊。” 我没来由地一慌,虽然那日接过同心结的那一刻我确实心里震撼,可终归当我发现南风似是认了真以后,还是心里下意识有了退缩的念头。 南风勾起笑容,也不理会我,“为夫幼时出生于一汪天青碧海,被落华帝师以鸿蒙紫气孕育而成,真身乃是一条赤金色九爪神龙,而伴随着为夫度过许许多多生死劫难的,便是一只瘦弱的月光鸟,每一次为夫受伤,归来总有这只月光鸟相伴,它永远只会发一种类似“相思”的叫声,故而为夫当时给她起名为相思。在后来上古一站中,相思为了救为夫,羽化洪荒,历经轮回转世,成为了明月神宫当代神女天逐月。幼时为夫去修罗塔,其实并非偶然,而是感应到了她的气息,当时只想不顾一切将她护入怀中,却不料望见了红衣倔强的你,下意识伸出手想带你走,便遗漏了当时蹲在一旁一直静静看着的她。可是为夫怎么能忘记她呢?不知多少个日夜,战神宫的顶端那座阁楼,就叫望月归,我一直在等她归来,如同上古与我并肩作战,成为落华帝师座下最锋利的矛与剑。” “可是,为夫不曾想……”南风的语气落寞,傲世太霄的南风啊,竟然带着伤感,“不曾想她对我竟是超越了生死之交,成了相思爱慕……” 怪不得,怪不得天逐月甘愿为了南风放弃妖神祭,怪不得每每望见南风,她都会下意识神色起波澜,不在乎他人,怪不得南风会屡屡放过她。 第120章 一百二十一 万法缘始 那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故事。 我横插一脚,却误打误撞,让那本该生死相许的爱恋生生破碎。 或许,天逐月说的对,我没有那么爱南风。 ——朱颜帝姬 南风款款站在火桑树下,目光忧伤,我忽的想起幼时战神宫那顶楼之上,永远空置的阁楼,彼时,师门的弟子都说,那里的主人,是他们师尊这一生的爱人。 我不知该怎样开口去评价,上古相伴的恩情,生死相许的交情,根本不是我在战神宫那三万年可比拟的,是我抢了原本属于天逐月的姻缘。 或许没有我,一切都会不一样。 “南风,”我想了想,认真望着他,“虽然我总是说太霄将乱,希望神族可以安安稳稳跨过这场风雨,可是这并不代表你有义务牢牢绑在我的这辆战车上,以你的天赋才情,无论去哪一族,都会是座上之宾,天族几经更替,你都不会有事。” 红尘太苦,我一步一步走来,一步一步失去。 又如何,忍心让这原本高坐太霄之巅的绝世帝君目视红尘,身染烟火。 南风轻轻一笑,伸手牵起我的衣袖,并肩立在火桑树下,手指画出一汪水镜,四海八荒跃然镜中,他的音色虽清冷,却带着坚定,“你错了,昔年落华帝师身化洪荒,那股泽披苍生的精神却未断绝,生在这乱世,从来就没有谁可以做到真正不染红尘,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清心寡欲的神仙。而为夫,如今只想守着小颜儿娘子一人罢了。” 南风的手指指向凡间的雪国沙场、皇宫紫禁,指向妖族的不老山,指向海州碧仙海,指向鬼族禁地,指向飘雪的帝王谷,指向那像是要劈裂天地的战神宫,而后指向那亘古长存的明月神宫,幻神宫与剑神宫,指向最后高悬太霄的天族天宫。 四海八荒,皆在我的眼中,我的心上突然涌现出异样的感觉,他开口,“想要守护这些东西,就不要去看来时的路,永远向前走,不要回头。” 南风不知何时离开,我呆立于火桑树下,脑中浮现出方才的画面,又想起九宫殿里宋思颜赠与的太霄万录,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推着我向前,午夜梦回,再也不敢回头看从前。 这一日,我长长的沉默,在火桑树下舞剑,恨不得忘记自己是谁,忘记一路悲欢。 芍药怀抱着一件宽厚的裘衣,安静地立在一旁,想着开口提醒注意腹中的孩子,却还是忍住,轻轻叹了口气。 或许,是憋了太久,压抑得太久,这样发泄出来,也许会好很多。 良久,夜黑了下来。 我气喘吁吁地握着手中的扇剑,一直以来的委屈与压抑似乎一扫而空,这才发现陪伴多时的芍药,笑着招手,“傻丫头,快来扶我进去,腹中的那孩子似乎又在闹腾了。” “约莫是饿了。”芍药笑意盈盈,扶着我迈入镜花阁。我轻轻躺在软榻上,闭目养神,不再思索那些烦神的事情。 “姐姐!”一道熟悉的女音甜甜地传来,我睁开眼睛,笑着望向一袭红色软裙的落云,“落儿一听到姐姐唤落儿回来,便知道姐姐想念落儿了,定是担心落儿在那诛魔战场受了伤可对?” 落云眉眼弯弯,好似半轮新月,洋溢着欣喜与雀跃,很轻易就可以感染身边的每一个人,我笑了笑,“诛魔战场厮杀惨烈,都没有改掉你那个爱笑爱闹的习惯。” 落云不以为然地吐了吐舌头,“这不是在姐姐面前么……落儿在那些杀神军面前可是个女罗刹,唯独面对姐姐时,才是这般孩子心态,落儿有今天的一切,皆是因为姐姐所赐呀。” 我伸出手,敲了敲落云的脑袋,她俯着身子,轻靠在我腹上,“小宝贝呀,你可得快点出来,等你出来了,小姨带你称霸太霄,整个太霄天都是你的,可不要再折腾你娘亲了,你的娘亲可是四海八荒最美丽的神帝。” 我不由得笑出来,芍药也低着眉眼痴痴地笑,“小帝姬果真可爱。” 落云哼哼一声,旋即又望向我,“姐姐,你唤落儿回来究竟为了何事呀?” 我收敛了笑容,思索着怎么同她开口,让她接受天逐月便是白衣门门主这个事实,而我,并没有替她灭掉天逐月…… “落儿,”我顿了顿,缓缓开口,“屠灭云村的人已经找到了……” 落儿脸上的笑容凝固,不复方才的孩子气,“姐姐……” “明月神宫,天逐月。”我长长叹了口气,小心翼翼打量着落云的表情,生怕以她的暴脾气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屠灭云村的,正是白衣门,而白衣门门主相思,便是明月神宫天逐月,多年前,明月神宫前宫主下令要屠灭太霄所有魔人部落,当时执行命令的便是明月神宫前长侍女洛神。云村应该是被妖后保护得太好,所以被放在了最后一个,那日你能够活下来,实乃天大的运气。” 我的声音不重也不急,落云的神情却几近暴走,她在忍耐,在沉默。 “姐姐……”落云的声音沙哑,双眸带着恨意:“她屠灭世间魔人族,如今又要毁掉落儿好不容易得到的另一个家,落儿此生同她,势不两立!” 我望着落儿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恨意,突然心下一痛,这样的目光,似乎在哪里见过,那个时候,是不是有什么人,紧紧的抱住了我…… “小帝姬,”芍药柔柔道:“你可曾想过,明月神宫高立太霄之巅,身份已是尊荣,为何要亲自屠灭魔人族?” 落云这才反应过来,呆呆地望着芍药,又望向我,我点点头,“你能活下来,定是因为有什么东西庇佑了你,而这件东西,明月神宫没有得到。” 落云的神色沉了沉,起身缓缓踱步,似乎绞尽脑汁在思考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想来想去,还是摇摇头:“落儿着实想不出来……有什么东西值得她血洗那么多魔人……” 芍药露出微微的失望,我则笑了笑,“想不出来也好,有时候知道得越多反而越不安全。这些日子估计四海八荒都不会太平,你就乖乖呆在天宫,不要到处乱跑,知道了么?” 落云乖乖地点了点头,收起眸中的狠厉,诛魔战场厮杀这么多年,她自然已不是当初那个一门心思只知道复仇却不自量力的小姑娘了,她知道,要对付明月神宫,就要等,等一个绝佳的时机,一举歼灭,不给她们留丝毫喘气的机会。 我摸了摸肚子,继续听芍药道:“近些日子,似乎陆陆续续苏醒了许多了不得的人物,我们的人回禀说,离火妖族的那个妖女似乎是上古朱雀,碧仙海的白衣少女则有着一双惊世帝眸,可以寂灭生死,更有人传,那万年帝王谷里,出现了一位红衣女子,生的惊心动魄,美如妖孽,有着大秘密。” “上古残存的一些余孽竟然真的苏醒过来了。”我想了想自己,与落华帝师一模一样的长相,与他们想必,也差不了多少,都是命运天定。 隐隐约约,一些事情终归还是要发生了。 翌日,我便听闻九红绫要呆在天宫一段时间,似乎很得父君与母后的喜爱。 得知这个消息以后,芍药正小心翼翼看着我,生怕我一股脑打过去,然而,我却笑了笑,没有打扰他们。 “回神,傻丫头。”我笑嗔,“现在你家殿下头等重要的事情便是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然后稳稳地当未来天帝,其余的,都无关紧要了。” 我觉得,我最近,似乎是母性情怀泛滥了,时不时喜欢一些小孩子的玩意,引得南风与芍药发笑。 “小颜儿可曾给这孩子想好名字了?”南风笑着开口,语气倒是带着认真。 “还没有。”我吐了吐舌头,“只是喜欢叫小宝儿罢了,只想着这个孩子一生下来平平安安,一直是我的心头宝。” 南风失笑,“堂堂天族未来的小天孙,竟然名字如此随意奇葩……你就不怕这孩子将来长大了埋怨你这个做母后的偷懒。” 我不以为然,“一个名字有什么讲究的,我母后当年给我取朱颜的时候,完全就是拿着帝典随便指了一个名字。” “所以你才这么迷迷糊糊,”南风戏虐道:“这个孩子一生下来就面对太霄帝劫的诛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这个当母后的,还是好好想想吧。” 我仰头,似乎想起日后一位身着月白镶金边的小小少年天孙顾着白白的腮帮子,奶声奶气地质问我为何给他起了一个如此俗气的名字,想了想,还是叹了口气,“我这么一个温文尔雅的完美殿下,天考都是第一,起个名字又有何难?只是这个孩子的父君,却一定是一个实打实的人渣,连孩子的名字都未曾想好,也不知在哪里快活。” 我愤愤地,忽然灵光一闪,“我记得曾经学过一首凡间的话,唤作——一念花开天下白,此生只为待君来,不如就叫他念白吧?也算一个好名字了。” 南风目光温柔,看着正笑意盈盈的我,“好,日后小念白就由小颜儿与为夫一起抚养,定要培养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绝世神君,可好?” 我想着日后小念白若是继承了我与南风……顿时凌乱在风中,那还了得? 岂不是要打翻了整个太霄天,比他母后我年轻时也猖狂霸道? 我摇摇头,不再搭话。 遥远的另一端,帝王谷里飞雪深冷。 辞镜望着面前一袭红衣的少女,面无表情。 红衣少女撇撇嘴,眸中闪着光芒,“夫君,你是不是不喜欢那个白衣服的,颜儿帮你揍她。” 一旁的沧乐瞬间黑了脸,自从上次她偷偷钻入辞镜的被褥,度过一晚后,本以为地位会水涨船高,却不料那日辞镜辗转醒来之后,目光冰冷,宛如看着一个死人一般看着她,就连那魔皇女奈儿也越看越瞧不起她。 本来以为这也就罢了,她好歹还是帝王谷里唯一的女主人,谁料天降异象,突然自那火桑树下冒出一个红衣如火的小姑娘,眉眼竟有三四分相似那天族的朱颜,让她顿时感觉如临大敌,虽然辞镜嘴上说这个颜儿不是天宫那位,但他的目光分明已经有几分追随那个红衣小姑娘! 她不甘心,她败给朱颜也就罢了,如今还要败给一个不过与她有三四分相似的小丫头,这让她即便再好的教养也憋不住,不由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夫君,沧乐待夫君之心,夫君如何看不明白?素日因着那位天宫殿下沧乐败了也就罢了,如今却连一个小丫头也欺负到乐儿头上了……” 红衣颜儿挑眉,伸手拉开沧乐,“这位大姐姐,你拉着颜儿的夫君做什么,再不放开我就打你了!” 说罢,竟然真的在掌心涌现出一丝凤凰神火,引得沧乐面色苍白:“怎么会这样……” 辞镜垂着眼睫,外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那纤长的睫毛分明在颤动,他的雪眸缓缓望向红衣颜儿,又望向火桑树,忆起那日仰头笑道“若是有一株火桑花树便好了”的红衣女子,如今那女子,却是一袭白衣,仿佛弃了情爱欢喜,冷静从容的如同一个冰山殿下,外人面前再不复曾经那个情绪了然的朱颜。 “夫君,你一直盯着颜儿看,是不是喜欢上颜儿了?”红衣颜儿娇笑,音色清脆,“夫君,那位天宫的朱颜姐姐可是生得格外美丽?” 辞镜的目光,再听到朱颜二字时闪过不易察觉的柔软,“本帝不希望她的名字,再出现在你们两个人口中。” 辞镜转身,目光冰冷,“沧乐,那日帝王谷发生的事情,本帝与颜儿到如今地步,你以为你仅仅跪几天几夜就能完了?本帝不与你计较,不过是那时机未到而已。” 红衣颜儿与沧乐呆滞。 第121章 一百二十二 突如其来的变故 我还没有开口问她,是否这么多年的一切都是骗人的,她就已经昏倒在我面前。 我唤了她四万年的母后,看她才情无双,却不料有一日会安安静静地躺在那琉璃玉床上。 无论我怎么唤,她都不愿意起来如同幼时一般训斥我。 ——朱颜帝姬 在九红绫时常出入母后的宫殿时,我的腹部也越来越大,芍药送来的食物也越发精致,我眯着眼睛,没有功夫去想其他的事情。 窗外的风柔柔的,南风近日似乎是有一些事情,来的少了些。芍药支着脑袋,“这念白小天孙殿下什么时候才能出生啊。” 我含着笑,抿唇不说话,正闭上眼睛,便察觉到胸前的玉珏有些微微发光,不由得皱了皱眉,宋思颜曾经说过,这是那个人赠与的本命玉,可以感知我的危险,那人会心生感应。如今本命玉露出淡淡的光芒,莫不是那人想告诉我有什么事情对我不利? 可是我想了想,还是想不出来。 许是我多心了,毕竟我已经遗忘了他那么久,他未必会再记挂着这本命玉。 芍药仰头,目光轻轻瞥过我胸前,不自觉道:“本命玉……” 我的目光潺潺,“芍药,你说为何我最近望见红绫与母后相处融洽,突然觉着她比我更像父君的女儿?” 芍药顿了顿,“约莫是殿下身份尊贵,天帝与天后没有办法太过溺爱,只能逼迫殿下前行吧。” 我颔首,不作回答。 水木天榭的风忽的吹大,一道急匆匆的身影突然闯进来,似乎是母后身边的侍女,“殿下,殿下,不好了,天后突然昏迷不醒,天帝唤您过去一趟。” 我下意识惊起,芍药扶着我匆匆赶往母后的宫殿,“殿下,慢一点,小心孩子。” 我顾不得理会她的提醒,急忙迈入宫殿,酒色的红绸飘扬,华丽高贵的凤凰软榻上,静静躺着一位美妇人,凤眸紧闭,九凤发簪散发着道道帝辉,护住了她的身体。 “母后!”我一下子惊呼出来。 素日胸有成竹高高在上的母后,那个抬眼间就洞察一切的绝世母后,父君不在的时候,她永远是最高傲坚强的,她从来没有哭过,也没有喊累过。 可是如今却昏睡在凤凰软榻上,没了往日的冰冷严苛。 我的目光通红,望向父君身后的九红绫,嘶吼道:“九红绫!只有你一个人陪着我母后,你说,她究竟怎么回事!” 九红绫的目光柔媚,望向我,摇摇头:“不知。” 我握紧了拳头,冷笑着看着伸手护下九红绫的父君,“父君,母后昏迷不醒,九红绫身为最大嫌疑人,难道不应该审问一番么?” 父君皱眉,“颜儿,不可胡闹。” 我的心紧紧一抽搐,红了眼眶,父君见状,轻轻叹了口气,走向我,“颜儿,你随父君看看你母后。” 我咬牙,随着他走至母后床前,泪水不由得落下,“母后,母后你醒过来,颜儿再也不与你争吵了,颜儿乖乖的,你醒过来啊……” 父君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柔声道,“颜儿,你母后只是中了某种秘术,七魄失了几魄,故而神台之中没有自我意识,九凤簪子护下了她的神魂,陷入了沉睡,并没有生命危险。” “夺魄秘术……”我顿了顿,神色流转,“夺魄秘术都是遗传自上古的禁术,如今太霄神天的势力不可能有,除非……是那些苏醒过来的上古幸存者!” 父君的目光也是深沉,“父君一直没有告诉你,如今四大战场也越来越不安宁,魔族动作越来越大,白衣门又是一个毒瘤,天逐月那边又……哎,这场乱世还没有到,你的母后就已经卷了进去……颜儿,你如今怀着身孕,那些隐藏在暗中的势力恨不得你死,这段时间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和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我转过身,紧紧盯着九红绫,后者云淡风轻,款款离开了宫殿。 我跟着她,直到桃坞林,九红绫忽的转身,望向我,目光平稳,戏虐道:“殿下方才一直尾随红绫,想来是殿下以为是红绫出事是红了的缘故。” 我不语,自是打量着她,径直转身离开,“我曾经认识一个神女,她有着太霄天最动人的美貌,才情绝绝,却心地善良,明辨是非。我与她自幼过命交情,无论何时,她一开口,我便相信了。” 我的音色缓缓散在风中,只望着母后的宫殿呆呆出神,身后的九红绫忽的开口,“九曲孔雀本命血……” 我猛的转头,便望见九红绫远去的身影,方才她的话响在耳边,不由得望向身边的芍药,“芍药,九曲孔雀本命血在上古,可有什么作用?” 芍药想了想,不明白自己的殿下为什么这么问她,可是奇怪的是,她竟然觉得自己知晓,下意识道:“上古,九曲孔雀浑身是宝,他的本命精血乃是养魂至宝,可以滋养魂魄,保护宿主的神魂安稳……以帝族尤为特别。” 我的目光欣喜,旋即又顿了顿,“那不是说,我需要再去一次妖族?” 我才同红颜说过,要他与星语彼此珍惜,如今就又要去求他赠予本命精血,我的心沉了沉,不知作何感想。 我的目光悠远,望向远方不老山的方向。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母后便时常抱着我,独自端坐在清冷的宫殿。 夜色清冷,月光不知多少次洒入母后的宫殿,父君时常匆忙,留下一万岁的我与母后。 母后的性子要强,便时常执着铁鞭站在我身边,考我那些帝王心法,万族详闻。 我倔强的性子,也是在那段时间养成的。母后自幼便教育我,世间情爱皆是靠不住的,唯有握在自己手上的东西,才是真真正正属于自己的。 我才始觉,母后难得的温柔,全部在不经意间留给了我。 而那日我却因与落华帝师的样貌一模一样而去质问她,那个时候,母后仍旧高傲,不为自己辩解。 我握紧了手,也许,从一开始我就弄错了一件事情,我的身份确实有问题,可是这几万年里,母后对我的点点滴滴,都是真的。 联想起父君对我,也是偶尔的恩慈与宠爱,更多的还是在继承人的培养与训练。我突然明白了,父君待我与待九红绫,从来都是不一样的。 幼时我被寄养在狐族,与九红绫产生情愫,父君得知二话不说将我接回来了天宫,我以为那是担心我,如今想来,或许是怕我耽误了九红绫。 每每我与九红绫玩闹得紧,父君便会皱着眉,将我唤过去吩咐什么事。四海八荒都觉得母后与父君待我太过宽容,放纵我为祸天族学宫,觉着那是泼天恩宠,觉着我是得了泼天宠溺。 可其实,如今想来,不过就是我的血脉有问题,未必是父君亲生,所以给不了我温柔罢了。 想明白这些,我忽然释怀,约莫我的血脉真的有问题,总有一日我会明白我与落华帝师的关系。 吸了口气,我转身,“芍药,准备一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去一趟不老山。” 芍药叹气,“殿下亏欠红颜少主太多了……此番红颜少主未必会答应……” 我握紧手,目光坚定,“我必须去,天后若是陷入昏睡,指不定还会有什么事情。” 芍药无言,静静地站在身后,“喏。” 妖族,不老山。 天蓝色长裙的绝世女子翩翩起舞,眉眼流转,销魂动魄,眸中似有世间所有风月,一眼望去,便会轻易失了神志。 绝代神女即便变成了妖妃,依旧是绝代妖妃。 那女子面前不远处,端坐在一张软木榻上,红衣绝代,恍若世间精灵误入红尘,长长的睫毛颤动,那双眸子纯洁澄澈,琉璃如玉。 “夫君。”星语笑意盈盈,缓缓起舞,音色婉转,吟唱着温柔仙曲:“红尘与卿赌一诺,一念桃花开又合。” 红颜的目光微微停顿,望向起舞的星语,那是妖神宴上的那首曲子,彼时朱颜起舞,歌声柔美,让他醉了一生。 如今星语起舞,却是另一种境界。 魅惑,宛如所有女子的极致,幻神宫的天骄,幻神体的女子,她的美,她的才情,足以让世间所有男子沉沦。 红颜呆呆地望着面前的星语,只听到那绝世妖妃又开口唱,“道旁枯草久支离,霖雨醉天夜吟月。” 红颜倒是没想过星语竟接上了那首《红尘花开》,微微一顿,全身心去听星语的歌声。 “茶楼清酒慰浮生,桃林起舞醉终身。” “红尘合道姻缘入,郎君同心白首期。” “……” 歌声落下,不知醉了何人。 星语望着面露笑容的红颜,缓缓走过去,语声轻柔,“夫君,星语舞得可还好?” 红颜下意识点点头,便望见星语的玉手握住了自己,她的声音低低的,“星语待夫君之心,天地日月可见。” 红颜的目光露出一丝温柔,又露出一丝迷茫,“星语……” 红颜淡淡一笑,忆起那日离别的白衣女子,她的话如同响在昨天,想到这里,他便望向了星语,那目光中的真诚与炙热,曾经都在他望向另一个人的目光里。 他与星语,何尝不是一种人? 红颜低头,反握住了星语,语音轻柔,“星语,曾经我以为如同孩子一般永永远远的活着,便会一直快乐无忧无虑,我也以为有父君母后在,我便可以自由自在地活着,我可以让日后自己迎娶的人也一世无忧。我以为我把所有的一切都给了颜儿姐姐,我以为那就是最好的了。” 红颜苦笑,勾起弧度,“可是后来我发现,是我的单纯拖累了姐姐,我没有办法护住姐姐,更是让她为我牺牲,可是她的幸福不在我这里,从来就不在,即便我的妖后之位一直空置,也换不回她的回首。她的身边,没有了辞镜,还有南风,始终,都不是这样平凡的我。” 星语落泪,双肩颤抖,“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星语……”红颜的声音温柔,“方才望见你,我仿佛望见了当初的她,我终于明白,你有多爱我,当初那个七十八剑换嫁给我的神女,她有多爱我,即便我不爱她,可是我突然想试着去了解她,只是这时间可能很漫长,我不知她是否愿意等待。” 星语美眸呆滞,仰头望着那双世间最澄澈的琉璃眸子,仿佛听到了此生最美好的事情,眸中笑意浮现,醉人,柔媚。 那声音低低的,却很认真,“星语待夫君,如同日月之心,久伴不弃,天地破裂,方与君别。共赴生死,同衾同穴。” 红颜呆滞,那誓言如同流淌过心间的溪水,绵长,也如同炽热燎原的烈火,掀起了他心底的震撼,从未有一个女子,敢冒天下大忌,背弃所有走向他,也从未有一个人同他说生死不弃,他觉着自己的心在颤抖,小心翼翼地抱紧了怀中的星语,“我……我会保护好你。” 清泪滑落,星语缓缓依偎在红颜的怀里,闭上眼睛。 不远处,我站在桃林里,目光有些动容,星语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打动了那单纯如琉璃的红颜。 只是,想起我来此处的目的,不由得握紧了双手,我叹气,转身要离开,准备换一个时间,却不料脚步匆匆,意外踩碎了掉落在地上的桃花枝。 咔嚓一声,我呆住。 红颜起身,音色清冷,“谁在那里?出来。” 星语抹了抹脸,呆呆的望着转过身的我,“颜儿?殿下……” 我略显尴尬地站在原地,“那个……我……我只是来这里……” 红颜下意识便松开了星语的手,急忙道:“颜儿姐姐,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星语的目光顿了顿,不多言,缓缓地望向我,“可是天宫出了什么事情?” 我颔首,“母后被人下了夺魂秘术,失了魂魄,急需……九曲孔雀本命精血……” 第122章 一百二十三 此生考死 最后,我还是来到了妖族,双手颤抖,不知如何开口。 我既疼着眼前这绝世的少年妖君,又不得不求他救我的母后。 红颜,红颜,此一生,叫我如何忘记你。 ——朱颜帝姬 话音一落,我微微低头,不愿与红颜对视,亦不敢想见星语此刻的心情。 空气久久地沉默,红颜的音色清脆:“颜儿姐姐,只要红颜的本命血可有救治姐姐的母后,红颜自然愿意。” “夫君……”星语抿着嘴,叹了口气,“可否让星语同殿下说几句体己话,星语想念颜儿妹妹也已久了,上次匆匆一别,此次若不多聊几句,下次再见便不知是何时了。” 红颜点点头,目光真诚地望向我:“姐姐,待你们聊完红颜便与你们去天宫救治天后。” 我点头,望向星语。 不老山的风吹起桃花,星语的蓝色衣角翻飞,自上次桃坞林一别,我与她便再没有仔细说过话了。 我望着自幼便待我如同亲姐妹的星语,等着她开口。 星语目光柔和,笑着望向我:“自天宫一别,你我姐妹二人已是许久未见了,我永远也忘不了那日你弃红颜而去,留下太霄万族嘲讽他时的场景,我这个人生性柔和,从不与旁人争什么,遑论是妹妹你,只是,超凡如我,亦是在那一刻恨极了你,那日桃坞林你俯身在我耳边同我说会给我交代,可是我从未想过是以这样的方式,你让他成为了整个太霄天的笑话,大婚当日,天族殿下厌弃未婚夫君不守贞操拒不出面,奇耻大辱引得天帝震怒,他为护着你眉头也没有皱一下,朱颜,你高高在上,可曾想过他也是妖帝妖后捧在掌心的心头肉?” 我沉默,那时的我只以为星语出面,父君会欣然允诺她与红颜的婚事,却从未想过红颜会揽下所有责任,更没想过星语以七十八剑的惨烈代价才换得嫁与红颜为妃。 归根到底,是我太过自以为是,一颗心思以为算计一世,却遗漏了红颜那深刻的爱,遗漏了他如同琉璃的赤子之心。 星语接着开口,“他为着一个你,可有抛弃所有,你同天逐月的争执,他力压妖族所有宿老,不过求无论何时,妖族都是你的仪仗,他执着地空置妖后之位,为的不过是一个可笑的渺小的愿望,他望着有一日你会回头,当你伤痕累累之后,可以想到他来找他,他还是会给你妖后之位,泼天荣宠。朱颜,他为着你,做尽了温柔事,你可知旁人想赢得他心上一丝温柔有多难?他只是一个孩子,却把所有的柔情轻易地给了你。我眼巴巴地望着,却羡慕不来你那样的福分。我自幼时云游,误入妖族的不老山,便望见了起舞的红颜,彼时他约莫一万岁的样子,明明……明明第一个望见他起舞的人是我,他却唯独记住了天宫桃坞林的你,你看,我爱他,爱的有多可怜,有多委屈?” 我忍不住开口,“星语姐姐……一切皆是颜儿的错,当时我允诺你不去参加与他的会宴,便逃去了桃坞林,却误打误撞遇到了红颜,我想着隐瞒自己的身份,却不料天族天考还是相见……姐姐知道的,我的心里即便从前有人,也决不会是你喜欢的红颜,你我姐妹情深,我如何会害你?” 星语笑,含着泪,“是啊,你我姐妹情深,小的时候你每每闯了祸,皆是我与无忧两人替你圆的尾,有什么好的要紧的你都会让给我,我会偷偷教你仙法,那时的我们有多开心,即便我挨了那七十八剑,我仍旧心里感激着你,若不是你的绝情,我也不会得以陪伴红颜。初来妖族的时候,我每夜空望着孤冷的宫殿,望着呆呆望着天宫方向的红颜,茶饭热了又凉,宫灯燃了又灭,你永远想不到那是怎样的心凉,当妖帝要为他赐婚离火妖族的时候,我一点也不畏惧,因为我知道他不会答应,就算来了一个妖后,也不过是个如我一般可怜的傀儡罢了,可是你来了,那时他眼里的光芒,让我害怕,我终于明白他对你是多深的执念,我不害怕任何人坐在妖后位上,我去害怕他一见到你,那眼里蔓延的光芒……不老山上你同他拥抱,我都看在眼里,我感谢你的决断,感谢你对幻神宫星脉的恩情,就在方才,他开口说愿意爱我,你却来了,他像犯了错的孩子一般松开我的手,朱颜啊朱颜,你为什么不肯放过他,也放过我?你说与我姐妹情深,为何你不肯成全了我?你已经有了南风帝君,有了那般傲世太霄的帝君,何必与我争一个红颜?” 我抿着唇,找不出一点反驳的理由,星语梨花落雨,哭的让我心上颤动,我伸出手,将她揽入怀中,如同幼时我喜欢赖在她怀中讨要温暖一般,喃喃道:“姐姐……无论何时,你都是我的姐姐,将来若是颜儿坐在了至高位,我们也让我们的孩子如我们一般可好?若是一男一女,我们就给他们定下姻缘可好?” 星语的眼泪落下,捶打着我的身体,悲伤压抑得太久,却还是用很轻的力道,仿佛很久以前我犯了错,她板着脸作势要惩罚我,却还是将我紧紧抱入怀中安慰我,我的幼年,严苛腹黑的母后,冰冷的父君,唯一为数不多的温暖,只有这个姐姐了。 直到现在,她恨极了我,却还是舍不得让我痛一分。 “姐姐,你也知道,此次天后昏睡,天宫定是出了内鬼,若是天宫乱了,太霄就乱了,彼时红颜势必要登帝,他会站在风尖浪口,你忍心让那般纯洁的他去沾染那些是非血腥么?”我缓缓开口,拍了拍星语的双肩,才发现她又瘦了。 星语沉默,忍住哭声,“这一次完了,你便不要再出现了,不要再来妖族了,此生即便老死,都不要再来了。” 第123章 一百二十四 承诺 我仰头,望着高座上的妖帝妖后。 良久,同红颜击掌,达成承诺。 我以为一切悲伤都到了尽头,却不料后来的故事,早已超乎我的想象。 ——朱颜帝姬 同星语谈完话后,我便陪着星语站在了红颜面前。 正准备离开,却收到了妖帝与妖后的传话,我眯着眼,看来天宫发生的事,也传到了妖帝耳里。 妖族的宫殿玉琼弦月里,妖帝与妖后遣散了旁人,一脸凝重地看着我。 妖后伸手拉过了星语,“好孩子,过母后身边坐。” 星语徐徐坐在了妖后身边,只留下红颜与我站在宫殿前,直面妖帝与妖后。 “父君,母后。”红颜行了礼,“不知唤儿臣与颜儿姐姐来所谓何事。” 妖帝孔如墨抬头,目光深沉,素日书生模样却多了几分凌厉,“红颜,你唤错了,你应该唤天族殿下才是。” 红颜呆了呆,显然不明白妖帝话中之意,我扬起眉,笑道:“无论何时,只要颜儿喜欢,我都是他的姐姐。” 妖帝眸露笑意,“殿下此次前来妖族找红颜,所谓何事?” 我也不隐瞒,直道:“为救天后而来,求取九曲孔雀本命血,还望妖帝成全。” “不愧是天宫殿下,求人的样子都如此高傲,莫不是我家红颜何时亏欠了殿下不成?殿下一句话,就让我家红颜出生入死?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妖后左云娴不经意开口,眉眼都是寒冷的笑意。“天族大婚我家红颜成了全太霄的笑话,如今殿下一句话,便要他的本命血,真是大度。” 我望着妖帝妖后,忽然明白了他们的心思,就像母后和父君平日里对外维护我一般。 红颜是他们的独子,虽然妖族自上古真心臣服天族,妖帝与天帝也是多年好友,但关系到妖族传承的时候,在乱世里,他们更在乎的,是自己种族的安全。 想来那日天降异象,他们都看到了我的阴阳莲花,开始怀疑我的血脉与天族殿下身份的真实性…… 我仰头,声音坚定,“自桃坞林初见红颜,我便将他视为心上的珍宝,如何愿意世俗玷污他的纯洁?太霄将乱,一个轮回又要到来,我们谁也不知道这次的动乱从何开始,只是上古那次大乱便死伤惨重,如今的我们实力虽比上古有所进步,却未必扛得过大乱。如若这个时候,天后昏迷,天宫无人主内,很多事情天帝没有天后斟酌建议,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天宫若是乱了,就是乱世开启的第一步,那个时候,上古残存的遗族复出,万族争锋,魔族进攻,妖族如何独善其身?以红颜的心性,即便登临妖帝位,恐怕也守护不住妖族。风口浪尖的苦,妖帝妖后如何舍得让红颜去承担?九曲孔雀好不容易在这一代才诞生了血脉返祖具有琉璃之心的红颜,若是让将来的血腥争斗玷污了他的心境,将来的成就恐怕也会受阻,妖帝是聪明人,自然明白接下来的日子,迟早会各族天骄现世,共同争夺那天帝位,妖族一旦红颜继位,势必要有人做他的守护者,要有一方势力做他永远的靠山,而这个人,这个势力,除了我,除了天宫,再也没有第二个更合适的,对么?” 久久的沉默,妖帝与妖后齐齐起身,妖帝缓缓开口,“最后一个问题,若殿下血脉有问题,他日会如何?若血脉无问题,他日登基,红颜与妖族置于何地?” 我忽的想起那日诛魔战场南风与我的话,同此刻的妖帝如出一辙,他们要的,都是一个承诺,一个值得他们下赌的承诺。 乱世就是一场豪赌,一场赢了流芳千古,输了万劫不复举族覆灭的豪赌! 我想到了很多,想到了桃坞林初见起舞的惊鸿少年,想到了长生镇那张白玉床上的孱弱少年妖君,想到了山谷里温柔在我额心落下一吻给我心头血的妖君,想到了不老山上与我告白目光坚定真挚的妖君,此生若定是要说我欠谁,除红颜外,再无旁人。 我欠星语的,我以太清心法回她,以妖妃位回她,以红颜回她,以此生真心回她。 我欠九红绫的,我以退让回她,以狐族万世尊荣回她。 就连我欠南风的,我都可以以婚约回他,以一方盛世回他。 唯独红颜,他的爱,他的善良,就如同赴火的飞蛾,不求回报,我竟想不出来如何回报他…… 我望向红颜,开口道:“若是我的血脉有问题,并非天宫正统,可到底母后与父君养了我四万年,一举一动都是按着未来天帝培养,便足以证明一切,我的实力妖族应该都已见过,更何况,我的血脉未必有问题。” “若没有问题,在此登帝路上,妖族为巨大助力,他日我登帝,定允诺妖族万世尊荣,我在一日,妖族妖帝便在一日,我的子子孙孙,都会与妖帝的子女一同在天宫培养,我的子女中未来继承帝位的,也会与红颜的子女结为姻亲,他日我登天帝位,红颜当为妖帝,星语姐姐为后,他们的子女,享天宫帝脉待遇!妖族与天族帝脉,将世代结为姻亲,相互扶持!” 我笑开:“我是个混账,给不了红颜一世幸福,可世间有得便有失,星语姐姐远比我更适合红颜,不是么?得星语姐姐,足以盛兴妖族。可是我可以给红颜的子子孙孙许诺,必得天宫嫡系结为姻亲!我能给我后代的,除却天帝位,都可以给红颜的后代!天宫的帝侣之位,必为妖族嫡系!” 我的话落下,玉琼弦月寂静一片。 我亦是知晓,我给的承诺太重,只是,有些人值得。 我伸手,走至红颜面前,“红颜,击掌为誓,可好?” 红颜澄澈的眸子露出惊艳众生的笑意,他伸出手,轻轻击掌,“姐姐,红颜此生,从未后悔,得以遇见姐姐,便无悔。妖族在一日,便永远守护天族!” 第124章 一百二十五 救治无效 在那一刻,我终于明白,有什么事情,一开始就错了。 ——朱颜帝姬 玉琼弦月里,那番承诺终是赢得了妖帝与妖后的颔首,红颜伴着我离开,便到了天宫。 天宫的戒备已经越来越森严,我陪着红颜,缓缓迈向母后的宫殿。 芍药远远便领着人守在宫殿门外,望见我,赶忙走了过来:“殿下,依着您的吩咐,这些日子里,未有任何人走入天后寝宫,即便是九红绫,奴婢也未让其进来过。” 我点点头,虽然并没有怀疑九红绫,但是多事之秋能少一事便是一事,失了忆的九红绫,我并不清楚她是否还如从前一般…… 母后的宫殿里,有些压抑,婢女们躬着身子,不敢出声。 那张凤凰软榻上,精致雍容的母后仍旧紧闭双眼,我望见了背对着我的父君。 他仿佛站成了一尊雕像,久久沉默地凝视着母后。 “殿下,自从天后昏迷之后,天帝便一直这样了。”芍药叹了口气,“梅花姑姑也不在,奴婢人微言轻,不敢去劝天帝陛下珍重龙体。” 我摇摇头,神色复杂,自我幼时起,母后与父君便是聚少离多,往往都是母后遥望父君离开,再对着太霄神天祈祷父君平安归来,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硬生生隔开了父君与母后。 如今等到母后中了禁术,父君才会呆立于榻前久久陪伴,这真的是讽刺,芍药竟会觉得父君情深…… “父君。”我走上前去,轻轻拉了拉父君的衣袖,“儿臣带回来了红颜,母后应该可以醒过来了。” 父君原本浑浊的眸子里有一瞬闪过精芒,望向一袭红衣的红颜,笑着点头:“好,快,快救素儿。” 一声素儿,让我有些意外,父君从不会唤母后的乳名,此刻想必是真的感到了害怕失去吧。 红颜点点头,端坐在松蒲上,精血逆流,面色开始苍白,我握着一柄锋利的匕首,坐在一旁,匕首落在红颜的腕上。 鲜血划落出来,滴在玉琉璃盏内,殷红如朱砂,我眯着眼睛,心上一痛,望着红颜越来越苍白的脸色,本命精血何其难得,就当九曲孔雀本体真身的血,如今割腕放血,基本上等于在慢慢要红颜的命! 一旦控制不好量,或者红颜坚持不下来,随时都可能血液干涸而死。 我紧紧盯着红颜的脸色,决定一有什么不对劲就立马救下他。 终于,本命精血够了,红颜软软地瘫倒在我怀中,我伸手接住,将玉琉璃盏递给芍药,“芍药,快去喂母后喝下。” 芍药点头,走至母后身边,缓缓喂着母后服下本命精血。 母后的脸色开始渐渐红润,我欣喜地扶着红颜起身,父君亦是满眼欢喜,期待着母后好转起来。 然而,就在母后的脸色越来越红润的释怀,她的胸前突然浮现出了一团黑色的雾气,父君眼疾手快,伸手立刻封闭了黑雾,防止它散开。 我皱着眉,只觉着这黑雾有些熟悉。 第125章 一百二十六 遗漏的地方 那道黑色的凤凰印记,宛如嗜血的噩梦。 母后的唇色越来越暗紫,不安的感觉终于袭来。 ——朱颜帝姬 “怎么会这样!”我呆滞,望着那团黑色的雾气,分明是魔族的魔气。“母后的身上怎么会有魔族默契?” 父君沉默不语,我扶着红颜,面色复杂,九曲孔雀本命精血都救不回来母后,母后体内冒出了魔气,一切的一切,仿佛都被人算计好了一般! 想到这里,我便浑身一阵胆寒,在天族认为密不透风的天宫里,竟然还隐藏着一个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做到这些,对每一步都掌握得滴水不漏,而我,却不知他是谁,在何方…… “到底怎么回事……”父君的眸中燃气怒火,“你不是说九曲孔雀本命精血可以救好你的母后么?” 我哑然,“是红绫告诉儿臣的……” 啪! 一巴掌落下,我惊讶地望着父君,他的手打在我的脸上,通红火辣,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对我愤怒…… “都是你!都是你!”父君冷着脸,“若不是你,便不会有这么多事情!若非平日对你管教不言,怎么会养出你这样不知好歹的东西!做错了事情还要往旁人身上推卸责任?就你这样,还想担任天帝位?若不是你母后一直护着你替你说好话,我早早便将你关到那堕神渊去反省了!” 我呆住,捂着脸,红颜拉着我的衣袖:“颜儿姐姐……你不要生气,天帝也只是心系天后,一时气极了说的狠话罢了。” 我淡笑,早已见惯不怪,转身望向母后,音色冰冷:“母后昏迷不过几日,父君便佯装深情,端的是好本事,只不过再大的怒气,儿臣敢问父君,倘若此刻母后醒着,父君可敢打儿臣?不过就因着我道了一句红绫的不好,父君便勃然大怒,不知道的,还以为红绫才是天宫的殿下呢……” 父君显然也是没想到我会如此同他说话,故而怔了怔,“胡闹,说什么傻话!” 我不予理会,只勾着冷笑,“只是母后一生,只生了我朱颜一个女儿,四海八荒也永远只会承认神凰帝体的我,南风亦是只会娶我一个帝后,旁人若是起了什么心思,只不过是跳梁小丑,徒劳无功罢了,父君觉得呢?” 父君说不出话,只幽幽地望着我,良久才叹了口气,“快仔细瞧瞧你母后罢。” 我走上前,轻轻掀开母后胸前的衣角,一道暗黑色凤凰印记赫然印在胸前! “魔族……宋家暗黑魔凰!”父君惊呼。 我的神台之处一片云雾,恍若起了波澜,宋家魔凰四字,就好像投入湖心的一粒石子,原本与我没有丝毫的关系,却偏偏引得心湖之上一片涟漪,掀起滔天巨浪。 好像,曾经也有一个什么人,说起自己是魔族宋家,那人的眼底清寒一片,似有惊鸿雪落,不染风月。 可是我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他是谁,来自哪里…… 第126章 一百二十七 避不开 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有些东西,你以为可以避开。 可其实,跌跌撞撞,只能直面罢了。 痛,是要面对,伤,也要咬牙受着。 ——朱颜帝姬 我望向父君,“母后的伤可是与那魔族有关?魔族宋家怎么还会有余孽存活于世?” 父君纠结地望着我,芍药与红颜同样一副为难的表情。 要如何才能开口,告知面前的绝世女子,那人,是你一生的执念,悲伤的开始? 我望着他们,忽然明白从一开始,他们便知道一些事情,可是却齐齐选择了瞒着我,就连芍药也不愿同我提及。“可是我曾经忘了什么?我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会让你们所有人都瞒着我?嗯?” 我想起来了天逐月的欲言又止,想起了红颜与星语眸中多少次的难以启齿,想起了那水木天榭里不知为何无数次梦到的白衣男子,想起了镜花阁,一切的一切,都好像一团线,指向了同一个地方! 我低着头,音色清冷:“我曾经爱的那个人,是魔族么?” 父君一怔,太霄神天的大道忽然共鸣,显然我的话,已经触及了帝劫,但古来渡过帝劫又触景伤情恢复记忆的人并不是没有,最起码在上古,便曾经有好几人实现过! 我痴痴一笑,“果然,我爱的是魔族,那我腹中的孩子……说来也是……” 父君脸色大变:“颜儿,莫要瞎想,你从前爱的是魔族没错,但是你腹中的孩子却是你与南风帝君的,南风帝君同你在轮回曲里七生七世,情根深种,结为连理,有了血脉,只不过你走出轮回曲时忘记了这一切罢了。” 我低头,心下苦涩,父君他们都以为我腹中的孩子是南风的,就连芍药也觉得这个孩子不是楚一川而是南风的,只有我自己清楚的知道,这个孩子绝不是南风的,更不是楚一川的! 轮回曲里的一切我都记得清清楚楚,绝不可能是南风的。 “魔族的暗黑魔凰,确实掌握有夺魂秘术,这么说来,我天宫竟然有魔族宋家的余孽?”父君满眼杀意,目光通透,环望天宫:“混账!当今不是只有帝王谷里那个才是宋家魔凰么?” 我闻言抬起头,目光犀利:“帝王谷?魔族黑暗神凰?” 久久的沉默,父君叹了口气,转过身背对我:“颜儿,有些事情有些人,是避不开的。为父本以为你离开了他,渡过了帝劫,便可以潇洒一生,做一个绝世的天帝,不为情所困。可是兜兜转转,竟然还是回到了原点,你还是要记起他,还是要去见他,面对他……” 不知为何,我突然有些畏惧,不敢再听父君接下来的话,就好像有什么惊雷要凭空炸开,打破我所有的平静。 父君的眸子深邃,只道了一句:“帝王谷,辞镜。” 神台之处,有什么东西轰然裂开,我胸前的本命玉珏仿佛受到了什么感应,散发出柔和光芒,萦绕在我的神台之处。 第127章 一百二十八 帝王谷 满天的雪,我踏着步子。 开始想,这里的主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那株屹立在无痕宫外的火桑树,为何会让我觉得,心上记忆裂开,痛苦铺天盖地,淹没一切。 ——朱颜帝姬 帝王谷,辞镜。 记忆之中有什么突然裂开,一袭白衣的绝世神君缓缓浮现在我的脑中,我就要看清他的脸,那道光芒却阻拦了我。 我不解,本命玉珏的主人,竟不愿我忆起他? 父君叹息,“剩下的故事便等你自己去发现吧。帝劫牵扯甚广,旁人是不能泄露天机的,就好像红绫忘记你一般,都是命里定数。魔族魔凰夺魂禁术,唯有魔凰本人的心头肉与一截指骨可解……” 我下意识抚摸自己的腹部,里面的小生命似乎在抗拒,只是母后生命垂危,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儿臣既与那帝王谷谷主有旧,那便由儿臣前去吧。”我转身,迈出寝宫:“不管父君信不信儿臣,儿臣都希望父君以天族为重,不要太过信任红绫,毕竟,太霄帝劫一过,她若是忘了我,心里最重要的人,势必也变了……” 父君浑身一震,我领着芍药和红颜一道出了寝宫,“芍药,你还是带人守着寝宫,另外,落云那边,记得看好,那小丫头心眼马虎,你得看着她别落在了天逐月手里,还有轮回禁地……” “轮回禁地那里,本帝君帮你看着。”一道微风吹来,紫衣扬起,来人墨发三千,额心紫色曼陀罗花印记妖娆动人,他就站在那里,便足以镇压太霄:“你去吧。” 我望着南风,握紧了腰间的同心结,“我去去就回,同样的错,我不会犯第二次。” 红颜微微一怔,南风勾起妖魅的笑容,伸手将我揽入怀中:“小颜儿娘子,为夫可不是什么心性纯良之辈,若是七日之内不见你归来,为夫便提着战神剑亲自去那帝王谷要人了,彼时若是血溅当场尸骨遍地,还望小颜儿娘子不要介意为夫心狠手辣。” 我挑眉:“若是有一日我去了很远的地方呢?一个你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杀不到的地方。” “小颜儿……”南风的声音清冷:“此生,上至九霄神天,下至碧落黄泉,若有人阻我寻你,神当杀神,佛当杀佛。万族阻,灭万族,神天阻,裂神天!” 我震了震,躲开南风,笑着迈步离开,“那便要看你的本事了。” 红颜的目光深远,望向南风,他终于明白他输在了哪里,他没有那样的自信,自信无论那高傲绝世的女子去了哪里,他都有破开一切去寻她的自信。 帝王谷的雪漫天,我顶着飞雪,出现在帝王谷谷口,目光轻轻瞥向守着谷口的侍卫,二人轰然倒地,我翩然迈入谷中。 漫天的白色,我顺着自己的感应,一步步环望,突然望见一座冰冷的宫殿,虽然我隐着身形,却还是听到了侍女的谈话。 那侍女浇灌着一株火桑花树,长长一叹:“谷主又对着这株火桑花树思念那位殿下了。” 第128章 一百二十九 雪很大 轻盈的雪落下,仿佛要掩尽世间一切肮脏的东西。 立在雪中的人,举目遥望自己,千言万语,皆在一眼之中。 我听到自己开口:“我们可是曾经相识?” 那人忽的沉默,天大的哀伤都在他眼中,淹没一切。 ——朱颜帝姬 那侍女旁边捧着玉壶的侍女接着又道:“可是太霄谁人不知,天族的那位殿下已与那战神宫的南风帝君有了婚约,谷主如此,伤了多少太霄神女们的心。” “可不是,我长这么大,都没有见过比谷主更绝美的男子,只可惜那从前的一袭墨发当时为了天族殿下一瞬间全然白了……”侍女们轻轻叹息,旋即便离去。 我显出身形,一双眸子望着帝王谷漫天的大雪,雪大的厉害,自从上古落华帝师身死,流萤魂飞魄散之后,帝王谷便终年飞雪,再也未停过。 是在哭诉,还是在缅怀,缅怀红颜绝代,风华无双,却魂飞魄散,生死相隔? 我望向了前方的一座宫殿,心里有什么记忆好像开始复苏,隐隐有些头痛,那座宫殿就立在雪中,仿佛与世长存一般。 不知为何,此次站在无痕宫外,我竟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我。 我迈着步子,慢慢靠近那座宫殿,却被一道女音吸引。 不远处的雪地里,一道白衣立于雪中,轻柔地望着同样一袭月白长衣的男子,男子银发雪眸,好似太霄最绝美的嫡仙。 我看不清他的真容,却肯定他就是我梦里的那个人。 那白衣女子的音色轻柔,“夫君,外面雪大,你的身子还有伤,不宜久立于雪中。” 银发的男子转过身,望着她,音色冷漠,“沧乐,当时她是不是也这样一个人孤零零在雪中,绝望到极致,却没有一个人去救她?” 沧乐呆滞,美眸含泪:“一切都是那楚一川蛊惑乐儿做的,夫君,朱颜殿下是天族的殿下,乐儿如何敢谋害殿下?夫君万万要爱惜自己的身体,不可为了一个女子……” 月白长衣的男子仰头望着雪,声音空灵:“本帝便是化身深雪,也不敌她所受万分之一……” 沧乐忽的笑开,笑容扭曲,“她受一点点伤,痛千万倍都在你身上,你自己折磨自己,又是为了什么?” “你为救她,同她春风一度,不惜耗费魔凰本源,她呢?她却记恨你!” “你为救她,将本命玉给了她,怕她身陷轮回曲与南风产生情愫,踏空千万里前往诛魔战场入轮回救她,结果呢?她感念南风之恩,却遗忘了你!” “你怕她出事,那日一直隐在朝仙殿的虚空外,以本命玉为引,替她扛了一半帝劫,她呢,她选择斩断了你,你的孩子还要认他人为父!” “你为助她与天逐月争夺,不惜暴露九宫殿的底蕴,化身宋思颜陪她,她呢?她可曾认出你?” “在她心里,即便是孔红颜也比你更容易相信!她永远不会伤害的,只有那相伴了几万年的南风帝君!” 第129章 一百三十 拥我入怀 后来我时常想,破入帝境的皆是自古以来的惊世奇才,心性超凡。 为何还会与情之一字如此纠缠,却原来,非情字缠人,而是那心上始终无法磨灭的爱恨一点一滴侵蚀着灵魂,伴随着生命,一个相似的光景,一个相似的人,都能让人落泪神伤。 曾经爱过一个人,于凡人为缘尽,于神仙,是永生执念。 ——朱颜帝姬 沧乐的声音刺骨,我一时失神,不敢相信她口中的一切。 “你明明知晓她是谁!她的母后逼着你离开天宫,她屠灭了你宋家全族,你一离开天宫便被天宫帝卫追杀,九死一生!” “辞镜夫君,这世上,唯有乐儿是一颗心思爱着你啊!” 久久的沉默之后,我望见那白衣女子落寞离开。 漫天飞雪,我遥望着辞镜,心上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慢慢吞噬着我的理智。 九宫殿,宋思颜是他。 轮回曲,第七世是他。 我忆不起他,却心上悲伤汹涌,突然不敢去走到他面前,更不愿意取他的魔凰心头肉与指骨…… “出来吧……”辞镜长长一叹,转身望向我。 那双雪眸里,仿佛有浓浓的哀伤化不开,比起九宫殿时,这才是他的全貌,惊为天人,是的,太霄有神君如此,足以倾倒红尘。 他就站在雪地里,雪花飘落在他的肩上,那双雪眸里,笑意不达眼底,恍若清风明月般,却多了遗世孤寒。 我走出,迈着莲步,下意识护住腹部,全然忘记要说些什么,只愿在这漫天飞雪里走向他,一直一直,走向他。 我忽然相信,从前我对他一见钟情是真的,世间怎么会有魔族如此,恍如神族的清冷华贵,俨然比我更像个神仙。 一步,又一步。 一颤,又一颤。 他伸手,轻轻扶住了我,时间就此定格。胸前的本命玉珏之上,镜字格外显眼。 好像一个轮回开始,繁花凋谢,烟火寂灭,却又轮转重头,万法重聚,跨过不知多久,我又站在这个人面前,虽忆不起前尘,却欺骗不了自己的本能。 我啊,我似乎只要站在这个人面前,便无了理智,失了周全。 “你便是帝王谷那魔帝辞镜?” 音色轻柔,我仰头望向他。 辞镜的雪眸含着一丝笑意,“既然知晓我是魔族,又为何来这帝王谷?你们天宫大能都只能眼巴巴看着我逍遥,你一个未成气候的殿下却敢独闯帝王谷?” 世间有人传闻,帝王谷这一代的谷主,洞彻天机,有神鬼莫测之能,一言一计可定万族,可灭辰星。 却无几人知,他也是魔族魔帝,杀人无数,虽手不染鲜血,计谋却在万里之外操纵全局。就连魔皇独女奈儿都要唤他一声清言哥哥,可见魔族宋家,自上古便凌驾于皇族,乃是实打实的魔族图腾之家。 我勾着笑,伸手揽过他的腰,“就凭,郎有情妾有意,前来相续前缘。” 指尖却是寒芒一闪,刺向他的颈部,辞镜眼底带着笑意,两指夹住我的食指,拥我入怀。 第130章 一百三十一 共桌一宴 很久以前,我也曾捧着饭食,在他的教诲下体会红尘凡人之味。 如今,我端坐在白玉圆桌旁,望着所有人,心上感慨。 辞镜开口,“许久未见,你的胆子越发大了起来。” ——朱颜帝姬 那怀抱,清冷,却像极了不知多久以前,曾经跌入的一个怀抱。 我红了鼻子,没出息道:“辞镜,方才我听到沧乐道你曾经救过我,那个时候我是不是很惨……我感觉我似乎曾经记得你的怀抱……” 辞镜狠狠一怔,似乎想起了什么,眸色深冷。 那时漫天飞雪,红衣的少女宛如破败的娃娃,目光空洞漂浮在雪中,衣衫带血,神凰本源燃烧至暗淡寂灭,就连眼泪都已干涸。 他每每午夜梦回,都不敢再去想那一日他若是迟了一步,会是怎样的结局! 这个世间,再也没有人一个可以如她这般,明艳孤勇,不顾一切走向他,宛如扑火的飞蛾,再也没有人明知是陷阱却孤身闯入追魂岭,只为取还魂草配心头血救他,再也没有人跪在天宫外几个月只为求天帝天后放他一条生路!再也没有人有那样的目光,倔强而充满光芒。 彼时他尚且没有突破封印,只愿以帝师之名陪伴于她,却不知不觉动了此生真情,也许她们说的都是对的,他自幼时落凰坡初见,便已身陷其中,空坐飞雪一万年,不过为求与她一见罢了。 世人都说他为她付出太多,至今帝王谷帝后之位空悬,只为怀念她一人罢了。 又有谁知,她一人扛着所有敌视与禁忌,甚至甘愿放弃天族帝位,只为求与他红尘结伴? 她不是她们口中贪恋帝位之人,他见过云村之外黯然神伤的她,见过战场上冲在首位浴血杀敌的她。 世人口中,都是她,却都不是真正的她! 辞镜缓缓开口,“既然来续前缘,不如一道聚一聚如何?” 我暗道:这魔族魔帝果然不是好相与的,说是聚一聚,定然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陷阱! 表面上,却只得笑着:“好。” 辞镜望着在雪中亦步亦趋的我,眸光顿了顿,突然俯身:“笨死了……怎么还是如个孩子一般总也长不大?” 我呆了呆,望向那双雪眸,似乎带着难掩的欣喜,下意识为自己开解:“还不是天族那些老一辈说怀着孩子尽量少动用帝力,稳妥些亲近大道?” 我心下暗道:约莫面前抱着我的这个人,也是我腹中孩子的生身父君了……冤孽啊! 一想到将来我生下的孩子会是后裔,还是最强悍的神凰与魔凰后代,便不由得头疼,不知如何处理。 只是,这是我朱颜的孩子,谁敢伤我的孩子,我就灭了谁! 无痕宫里,白玉桌上摆满了仙宴,辞镜怀抱我走进来时,我便望见了端坐在桌旁的沧乐,奈儿,以及一个不知名的红衣小姑娘。 “你就是天宫朱颜?”红衣颜儿捂着嘴,惊呼。 我自辞镜怀中下来,感受到面前这个女子毫无神力波动,且竟然与我有四分相似,不由开口:“你是?” 第131章 一百三十二 代价为后号为镜 他说,若你为帝王谷之妃,普天之下即便我的性命,你都可以取去。 我仰头,眼中泪水发咸,忽的问他,为何如此,既爱我亦恨着我? 他垂下眼睫,全是我看不懂的复杂,“若是可以纵情一爱,谁愿辜负……” “唯独那人是你,唯独与你,只要天长地久,不要烟火一瞬。若不能长久,何必辜负……” ——朱颜帝姬 红衣颜儿恢复了神色,笑道:“无痕宫外有一株火桑树,我便是那火桑树孕育的仙灵,也唤作颜儿,辞镜可是我的夫君哦。” 我目瞪口呆,望向一袭白衣的辞镜,心道魔帝的后宫可真是复杂,心里隐隐约约的难过也被很好的掩饰下去,无论曾经我多喜欢这个魔帝,我都已经不记得了,如今我是个有婚约的人。 辞镜似是明白了我的想法,拉着我入座,款款道:“她是火桑树下灵力所化,自身玄妙,生得也与你相似,一睁眼便唤我夫君,不过一个孩子罢了。” 我低头,默默扒拉着自己的仙米,不明白他为何开口解释那么多。 倒是对面的沧乐面色有些难看,“殿下不远万里来帝王谷,有何贵干?莫不是又来抢夺我的夫君?殿下可是已经有婚约的人了!抛弃了一个孔红颜,莫不是还要抛弃那高高在上的南风帝君?” 我抬头,笑容静谧,“沧乐神女,不,沧乐魔妃,你一个妾氏,连帝王谷的正牌女主人半分都比不上,怎么这么多话?今日怕是第一次光明正大进入无痕宫吧,脾气不好也是应该的,毕竟空守深闺将近万年也不容易……” 沧乐俏脸微寒,气的说不出话。 我望向辞镜,觉着他没有什么怒意,便有些怀疑,开口道:“辞镜,你为何不开口训斥于我?莫不是真如外界传言,帝王谷谷主与神族弃神女貌合神离吧?” 绕是辞镜再好的心性,也顿了顿,皱起眉。 我心虚,缓缓道:“谷主莫生气,我只是随口一问,谷主天纵之姿,宛如九天明月,自然与沧乐魔妃恩爱不移了。” 不说还好,一说,辞镜目光似乎又深了一些。 奈尔眸中带着夺目的光芒,笑道:“许久不见清言哥哥有这样的情绪波动了,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朱颜殿下才有如此能力,让清言哥哥这般波澜不惊的人有了七情六欲,爱恨欢喜罢。” 良久,辞镜才开口,“你此来帝王谷的目的,是救天后对吧?” 我猛的起身,做好了大战的准备,扇剑指向辞镜,却望向了那双雪眸,漫天哀伤袭来,他沉默着,没有接着说话。 我顿了顿,望见他唇角勾起笑容:“果然,在颜儿心里,我一直是这样十恶不赦的人……既然如此,想得偿所愿的话,便要付出代价了。” 我心上一惊,将扇剑逼的更紧,“什么代价?” 辞镜并未伸手打开扇剑,而是望着我,目光悠长,“嫁我为后,封号,为镜!一百年之后,放你离去。” 第132章 一百三十三 凤冠霞披 他坐在那里,静静的。 我支着头,听他讲解世间大局。 只觉百年太短,心上感情迷茫而又生长。 ——朱颜帝姬 辞镜的话一落下,众人都呆在了原地。 一百年为后?封号为镜? 我皱了皱眉,母后昏迷至今,未必有一百年的期限。只是若要强取辞镜的心头肉与指骨,更不现实。他已是破了封印的魔帝,即便天族出惨痛的代价,也未必留得住他。 辞镜似是看出了我的犹疑,也不着急,只徐徐地望着我,目光掠过沧乐等人,透着摄人的光芒。 沧乐咬着牙,朱唇泛紫。 我望向腰间的同心结,双拳紧握,“我有婚约。” 奈儿挑眉,冷笑道:“又不是真的明媒正娶,不过是给你个后位平安诞下腹中孩子罢了,你未必呆的了一百年。” 我明悟,这不过就是一场交易,辞镜想要孩子,而我想救母后,只是,他可曾知晓救治母后需要的乃是他的心头肉与一截指骨,世间除却神凰不死涅盘,再未有第二人可以不死…… 我望着辞镜,缓缓道:“你可曾知我要的是什么?” 那双雪眸宛如蕴藏着千年寒雪,无人知晓他眼中深邃为何,只听这绝世的魔帝轻笑出声:“无需知晓,你便是要我的命也无妨。” 良久,我终是点点头,“好,我只能承诺呆到母后病情恶化那一日。” 我垂眉,并未发现,那对面银发雪眸的绝世魔帝眼中,难掩的欣喜。 辞镜走至我身旁,轻轻揽我入怀,“乖,先吃饭。” 我:“……” 说话的魔帝冷酷,杀伐无情呢? 一日,帝王谷未通知四海八荒任何人,结起了红绸喜缎,飞雪竟也似喜悦地飘舞,不知在为谁欢呼。 奈儿站在我的身旁,替我穿上了凤凰喜服,墨发散落,一枝通体碧玉的发簪轻轻别入。 铜镜前,美人绝世芳华,朱唇如火,凤眸微挑,一颦一笑都像绝美的罂粟花,带着夺目的美,那美,会伤人,会让诸天沦陷。 美人肤如凝脂,雪骨冰肌,身段窈窕,腹部隆起,却丝毫影响不了那绝代无双的美艳。 “朱颜,此生清言哥哥招惹了你,亦败给了你。”奈儿的笑容飘渺,“他恨你恨的要死,却疼你疼得入骨,我时常想杀了你,可是那一日我眼见清言哥哥一瞬白发,双眸带血,我就知道你不能死,说来真可笑,最高贵的血脉,竟然结为夫妻,且有了后代,呵呵……” 我沉默不语,奈儿听到了外面忽然响起的乐声,开口问道:“你可知今日迎娶你,是什么阵仗?” 我不解,随着奈儿缓缓迈了出去,飞雪之中,竟然落下了火桑花瓣,有神禽口衔火桑神花,纷纷撒落。 奈儿扶着我,款款迈向红绸铺就的道路,弦乐奏起,喜气十足。 我缓缓抬头,望向对面走来的红衣男子。 他迈着从容的步子,银发雪眸,绝世如苍天恩赐,惊艳红尘,倾倒众生,嫡仙临世,竟比我更像一个神仙。 第133章 一百三十四 游尽前尘 一花,一草,一叶,一树木,一滴泪,一粒沙,皆在他的眼底,掌心,心上。 帝王谷明明一片飞雪,我却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万紫千红,轮回寂灭。 ——朱颜帝姬 我望着迎面而来的辞镜,缓缓伸出手与他交握,共同立于那株火桑树下,火桑树的四周灵气四溢。 “颜儿。”辞镜望着我轻呼,眼底全是我看不懂的神色,有欣喜,也有莫名的复杂。 他的声音轻柔,不顾四周站立围观的帝王谷魔族,“你想要在漫天飞雪中,种植一株火桑树,我为你做到了。” 我仰头,望向那株火桑树,并未忆起什么,心里却已莫名一酸,我好像,听不得他说好话。 辞镜牵引着我,缓缓道:“帝王谷帝后,是要在无痕宫迎娶的,但在这之前,我想先领你去神游一遭,再入无痕宫行最后大礼。” 下意识的,我没有拒绝他,辞镜雪眸流转,露出摄人光芒,下一瞬,我的神魂便与他离体,来到一处昏暗的地方。 地势如落凰,帝力浩荡,我望见垂暮的老凤凰睁开浑浊的双眸,竟望见了我与辞镜,眸中含泪,“殿下终于长大了。” 辞镜缓缓开口,“昔年与颜儿初见,颜儿一万岁,辞镜两万岁,落凰坡上,颜儿认出我是魔族,手执凤凰帝翎却放过了我。” 我闻言一怔,我与辞镜,竟在幼时便已相遇。 紧接着,神魂又一转,来到一处火桑林,我呆在原地,望着火桑林里走出来的辞镜,他轻笑,“本君辞镜,是帝姬新的帝师。” 少年帝师墨发星眸,恍如清风明月,嫡仙临尘,多看一眼都像是在玷污这般绝世的神君。 辞镜牵起我的手,“三万岁时,我参与九尾狐族神女生辰,再见颜儿,成为颜儿的帝师。” 我的眸中蒙起水雾,有些湿润,他牵着我的手,来到了海州灯宴,佳人立于高台,引得众人欢呼。 台下,辞镜轻笑,我望见少年帝师漫步于刀光剑影之中,挡在我面前,从容淡定。 他抱着我,引我出剑。 漫天灯光,星辰耀眼,我满眼欣喜,高喊:“辞镜,我喜欢你!” 辞镜抱紧了我,“我一生,最开心的,便是那一刻。等候颜儿两万年,竟赢得颜儿喜欢。” 我呆滞,神魂再转,转到天宫,那认真备考的帝姬,那柔和日光下认真的师徒二人。 转到天考上,出言解释的少年帝师,转到桃坞林,温柔落下的一吻,绵长而醉人。 转到云村,白衣的少年帝师怀抱孤寂呆立的帝姬,一站便是一天。 转到很多安宁美好的场景,他捧着书卷饮茶,我趴在石桌上慵散入睡,置学规于不顾。 有我呆呆望着他发呆,直到最后妖后幻花宴,星空下的谈话,追魂岭,落凰坡的草庐,直至雪中送别。 神魂之游戛然而止,辞镜紧紧抱着我回到帝王谷的火桑树下,“带你看遍前尘美好,只为让你在未忆起后来之时,心上有我罢了。” 第134章 一百三十五 成婚 隐隐约约的命运感应,似乎都指向了不久以后的某一日。 他执着我的手,道:他日颜儿定会得偿所愿。 我垂眉,勾起笑容:无奈两隔,血海深仇。 ——朱颜帝姬 那一日火桑格外艳烈,辞镜领着我走入无痕宫正殿,众多魔族齐齐跟着进来,此刻上古落华帝师雕像立于正中,眉目风华绝代。 “一叩首,太霄姻缘系同心。” 我与辞镜齐齐一拜,太霄大道似泛起了神光,想要反对这门亲事,却不料无痕宫泛起绝世帝光,轻柔却包纳万物,落华帝师雕像似是微微一笑。 “二叩首,高堂永寿长安宁。” 我与辞镜再拜,幸好母后与父君远在天宫,不然定会怒火攻心。 “雕像竟然哭了……”有人惊呼。 我与辞镜旋即抬头,望向美眸含泪的帝师雕像,一瞬间,只觉得那帝师跨越时空,遥遥伸手似是要抚摸我,那女音叹息,含着泪:“我的颜儿。” 她说,我的颜儿…… 我微微落泪,血脉共鸣,辞镜轻轻握着我,再次朝落华帝师一拜! 奈儿见状,一贯冷漠桀骜的脸上也是带着惋惜,身旁的沧乐早已白了脸色,摇摇欲坠。 “三叩首,夫妻永生比翼飞!” 我抬头,与辞镜对视,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辞镜开口,音色坚定,目光扫过前来观礼的帝王谷众魔族皇族,“本帝今日,迎娶颜儿为后,他日便是帝王谷的帝后,她在帝王谷为后的日子里,见她,如见本帝。” 众魔族一怔,旋即叩首,“尊魔帝令。” 其余帝王谷原来的神仙,竟然也从容点头,初代落华帝师本就是兼修,旷世胸怀,作为帝师的后代,自然比旁人的胸怀要大。 “颜儿。”辞镜音色轻柔,俯身在我耳畔:“除死生,辞镜此生绝不负颜儿,若违此誓,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我不懂,他这么做为了什么,四海八荒都知道是他心悦沧乐而弃了我,芍药也说他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帝,如今此番深情发誓,真的只是为了得到我腹中那个孩子,留我百年么? 我发现,我还是看不懂面前的这个人,从始至终都是他牵引着我,似乎他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好,而我,却未曾明悟半分。 无痕宫的一道白玉门打开,辞镜谢别众人,牵着我的手迈入。 大红雕花软榻,万道红鸾丝绸飘舞,红烛高燃,有花香盈袖,带着独有的清香。 辞镜牵引着我,一步一步,走向那雕花软榻。 我迈着步子,心上忐忑,带着难得的娇羞。 算计空长四万岁,婚约辗转,这却是我第一次与人成婚,虽不是轰动太霄的阵仗,却让我心神颤动,我嫁的这个人,是我腹中孩子的生身父君,是我从前拼了命爱的人。 我想象过与红颜,与南风成婚的场景,却从不曾想,兜兜转转,还是与这个绝世的魔帝走在一起。 朱颜啊朱颜,你从前可是爱惨了他?怎么会在失忆之后,仍旧心生雀跃,心生欢喜,眼底滋生无限光芒。 红鸾绸帘翻飞,雕花软榻轻响,温柔的吻落下,如同稀世奇珍,万般温柔,不忍惊觉。 夜色静谧,这一夜,帝王谷,无雪。 第135章 一百三十六 世间正邪 我侧着头,饮尽美酒,俏脸羞红,徐徐吐着气,搭在他的身上:“辞镜可敢爱我?” 我以为那是深雪寒冰,以为那是清风明月,却被一袭温柔醉倒,红鸾倾覆。 哦,红尘一梦,你看,我又醉了。 ——朱颜帝姬 翌日,雕花软榻里,辞镜的银发散落在我的肩上,我眯着眼,伸手打量身旁的绝美少年,说他是少年,俨然有些偏颇。 已经五万岁的辞镜,早已多了属于魔帝的冷冽,此刻的他,是真正的魔帝辞镜。 冰冷而孤寂的辞镜,清幽而绝美的辞镜。 感觉到我的动作,辞镜微微睁开那双雪眸,静静的望着我,勾起唇角,“原来不是梦……” 我哑然,他竟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你曾经很多次梦到我?” 辞镜摇摇头起身,替我披上了月白长裙,青梳滑过发丝,他的目光温柔,仿佛时光净洗,惊鸿雪落。 “从前也曾梦中醒来,以为身旁是你,发现只是一片空寂之后也就习惯了,大抵是失望多了……”辞镜勾勾嘴角,指尖划过我的发,落在我的耳垂,“所幸,如今你真的在了。” 我笑开,“不知帝王谷的帝后平日里需要做什么?” 辞镜放下青梳,“你只需安安静静呆在我身边学习便好,你想学的,我都会教你。” 我想到了上古落华帝师同样惊才绝艳,开创万法,虽非天帝,却声名震慑万族,超凡脱俗。 接下来的日子里,辞镜都会陪着我呆在无痕宫里,教我万族心法,利弊关系,教我真正帝王心术与天帝权谋。 甚至,涉及了阵法与药理,巫蛊与轮回。有魔族的折子竟然也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突然明白他为什么要教我这些,一直以来,我以为父君高座太霄神天之巅,批阅万族奏折,原来,世间还有另一个人,批阅了万族机密,调动千军万马,俯首,暗地里的力量让人胆寒。 没有人想的到,初代落华帝师到底是何等惊才绝艳,逝去万古依然笼罩太霄万族,是一道无法磨灭的绝绝身影! 我想不明白辞镜为何教我这些,但当我翻开那魔族的奏折时,目光便微微停顿了。 辞镜开口:“颜儿,你看,魔族源自幽州,但上古乱世中也有魔族遗落在天族,渐渐同化,可是天族帝脉主张赶尽杀绝,如今这魔族血缘退化到稀薄的木魔一族,却面临着必死之局,木魔一族不得已投靠我们魔族皇族,这一切,又是谁的错呢?” 我挑眉,“天族不会无缘无故灭掉木魔一族的。” 辞镜冷笑:“自然,因为天宫有人想要木魔一族的心脏炼养魂药罢了,他们想在乱世安安静静活下去都是不可能的。” 我呆滞,竟说不出话,辞镜又道:“不久前,只有魔族不到半成血脉的星族惨遭屠戮,满门五万多人无一生还,死因不过是得罪了一方帝级势力,而那帝级势力,隶属天宫。” 我彻底哑然,辞镜未语,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已然震惊。 第136章 一百三十七 隔阂 这是阳谋,光明正大。 我终于明白辞镜为何被称为帝王谷有史以来最接近初代落华帝师的人,原本他可以以滔天残忍的手段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可是他没有,他要的,是长久的安稳。 所以,他要潜移默化地影响我,爱情与魔族,他都不想放弃。 彼时我自信不会入局,后来才知道,这局,我从未有过第二个选择。 ——朱颜帝姬 无痕宫里,辞镜的声音淡淡的,虽然眼角仍旧带着笑意,却已然认真起来,他轻轻抚摸我的发,柔声道:“我的颜儿想当太霄有史以来的女天帝,自然有超乎常人的度量,你想要超越前人,想要太霄长久安宁,结束这乱世,势必就要有惊世的胸怀与手段,他日你继位,未必是歼灭魔族,你可曾想过神天一统,共尊天族的那一日?” 我哑然,这番惊世言论,曾经南风也说过,只不过南风告诉我,唯有手握至高天子剑,才能做自己想做的,才能质疑前人的对与错。 而辞镜他说,可曾想过共尊天族,太霄神天真正一统?他有着何其大的胸怀,可以身为魔帝,却接纳万族。 我想,如若他不是魔族,定是一位比我还要合格的天帝。 这个世界上,从来就不缺天赋惊艳古今的神女神子,惊艳如天逐月,如轮回天女,如星语,如九红绫,如星荷,如沧乐,如奈儿,如楚一川,谁能说他们差? 可是她们的路却各不相同,归根到底,是道心不同,胸怀不一样罢了。要当天帝,就要有展望万古我为尊的霸气,也要有怀纳万族的旷世胸怀。 辞镜他,让我惊艳。 “共尊天族帝脉,也许会有那么一天吧。”我浅浅一笑:“只是万族对魔族的抵抗与厌恶,自古就在,想要化解,前路太过艰难,纵使我改了心态也起不到什么大用处,怕是要让魔帝失望了。” 辞镜笑着,“看折子吧。” 我低头,静静批阅着帝王谷的折子,日光透过无痕宫的宫窗进来,带着柔和的暖意,辞镜细细替我剥着酸果,也不打扰我,只偶尔开口指导我,为我解惑。 我始觉,也许从前所有人都低估了这位帝王谷帝师,每一代帝王谷帝师皆是惊世奇才,落华帝师善法,开创万族心法,上古第一,如今的辞镜善术,言语之间看尽时势变迁,一举一动都是隐了寒芒的利刃,他不需要动手,就可以置人于死地,偏偏这样可怕的人,还是有着旷世抱负与胸怀的人,我突然感谢幼时的相遇,若非他爱着我,恐我的天族殿下位不会坐的这般容易,说到底,我还是占了他天大的偏宜。 “辞镜,”我揉了揉眼,望着窗外日色将暮,忽的发问:“你到底爱着从前的朱颜什么?” 辞镜雪眸微怔,似波澜大海无边无际,你看不穿他的目光,见不了底,透不过那层薄薄的水雾,“许是,那年的你目光还很澄澈,又许是,当时的我太过狼狈,而你如同神女,从天而降罢。” 那叹息飘渺而空灵,不似在红尘。 我想了想,起身,“你扶着我出去走一走罢,我怀着这个孩子,总不活动也不好。” 辞镜眸中漾开暖意,神手轻轻扶着我,一步步走出无痕宫,飞雪落下,我却感受不到丝毫寒意,那株火桑花仍旧通红如血,树上的红衣颜儿目光微微带着忧伤,并未下来打扰我们,只目送我们远去。 辞镜的步子很漫,他扶着我,小心翼翼,我仰头,伸出右手接住一片雪花,笑开:“辞镜,你看,再美的东西都会消亡,再纯洁的东西都会消融,乱世如此,我们凭什么,去做那翻云覆雨手,去改天换地,改变自古以来的定局?” 辞镜握紧了我的手,语气轻柔,“颜儿,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不是么?就像我从未想过我们会走到现在,也从未想过会有子嗣存世,你想要的,我都会为你备好。” 我勾起笑容,有嘲讽也有冷漠,“只可惜,我这个帝王谷帝后,却是个名不副实的,注定有缘无分罢了,我腹中的孩子,也只能是我天族的。” 辞镜的目光清冷,“你护不住这个孩子,你根本不知道天宫的水有多深,也不知道四海八荒多少人紧紧盯着那个位子,神天都已大乱在即,你如何确保孩子的平安?” 我沉默,忽的开口,“母后的禁术,是你派人做的么?” 久久的沉默,辞镜颔首:“是。” 火桑花飘落,我的眸中闪过一丝寒芒,旋即便隐去,笑道,“堂堂帝王谷谷主,魔族魔帝,就为了我腹中这个孩子,算计天后,逼我为妻?辞镜,你想要孩子,四海八荒哪个女人不愿意为你生?何必纠缠于我?” 辞镜笑,笑得从容,也带着落寞,“有什么比的过最高血脉的子嗣来得震惊呢?神凰与魔凰结合,生下来的孩子,定会是未来四海八荒的共主。” 我握紧了拳头,更加坚定将来一定不能让孩子留在帝王谷,“可是我会为他洗尽魔族血脉,哪怕是斩了他的一半根基,也不会让他认你为父,更不会有一丝瓜葛!” 辞镜未理会我的怒意,轻轻地牵起我的手:“总有一日你会明白,共存,才是大势所趋,而那时,我们的孩子,将镇压太霄神天,无人可匹。” 我甩开他的手,“辞镜,说到底,你还是念着自己的野心,你记恨我,却也舍不得杀我,你仇恨天族,却心系苍生,所以你以进为退,想让这个流淌血脉的孩子成为未来的天帝共主,你真的好算计,算计我母后,也不惜毁了我造就这个孩子!你的心,就不会痛么!你会有报应的!从前是我瞎了眼才爱上你,所幸如今我不记得你,也不会再为你神魂颠倒!我告诉你,不可能!” 辞镜转身,紧紧牵起我的手,叹息,“回去罢,天冷,你不宜动怒。” 第137章 一百三十八 算计 她的目光带着深寒,带着无尽杀意。 我摇摇头,火桑林里那个娇羞的沧乐终是一去不复返。 原与她,我并无恨意,只艳羡她做到了许多人不敢做的,可是那血海深仇,无困如何,也无法消除。 她说,朱颜,我不要你死,要你尝尽世间离别哀伤,要你受尽生离死别,要你一生一世,错失所爱,孤寂终身! 我哑然,若得孤寂,可解无比恨意,何乐不为? 只是,没有人会放过我罢了。 ——朱颜帝姬 无痕宫的夜安静而漫长,我躺在辞镜怀里,渐渐入睡。 这样重复不知几日,我的腹部已然大的不像样子,引得我不敢动用一丝帝力。 帝王谷的传言也越来越多,都道我这位帝王谷的镜后,红颜祸水,是天大的祸害。 我听闻这话时,身旁辞镜派来的侍女杜鹃正怯怯地伺候在一旁,“帝后莫要听那些下人瞎说,在这帝王谷里,不知已经有多久没有见过谷主的笑容了,帝后可以让谷主露出笑容,就是旁人怎么也艳羡不来的本事!定是那沧乐娘娘与宋悦姑娘叫人瞎传的,帝后可不要为此动怒,影响了腹中孩子便得不偿失了。” 我轻笑,“我又不是一个听风就是雨的主,何况这帝后位,我也从未留恋过,对了,你可知那个与我有四分相似的女子是何来历?” 杜鹃眨眨眼,似乎没想到我这么好说话,便开口道:“颜儿姑娘是那日神天突降异象之后,那株火桑花树孕育而生的仙灵,一开口便唤谷主为夫君,性子格外讨人喜欢,因着与帝后相像的缘故,谷内没有几个人敢招惹她的,谷主对颜儿姑娘,似乎也不一样,曾经有一段时间时常失神,若非帝后来了帝王谷,恐怕颜儿姑娘就真的成为……” 杜鹃赶忙捂住嘴,笑道:“奴婢替帝后剥个酸果子罢。” 我也不挑破她的心思,却暗暗将颜儿记在了心里。 “帝后,沧乐娘娘求见,说是想与帝后仔细详谈。”另一位侍女荷花走进来柔声道,“谷主吩咐过了,若是帝后不愿意,任何人也进不来。” 我勾起笑容,正好有一些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辞镜所言未必全是真的,我自然要从他人口中打听一番,何况沧乐与我,乃是生死大仇,她指使楚一川害我的事情,我早晚要同她清算,“让她进来吧。” 荷花点点头,“喏。” 一股清香飘来,白衣翩跹的绝色美女走进来,眸如辰星,发带幽香,清绝得好像不应该存在这世间,太霄第一美女沧乐,果真名不虚传。 “许久不见,沧乐拜见帝后。”沧乐的声音仍旧柔柔的,宛如清泉微风,舒缓动人。 我颔首,拿起剥好的酸果子放进嘴里,瞥了一眼沧乐,笑道:“从前在天宫,你也是这么笑着同我行礼,笑里藏刀绵里藏针的功夫练的倒是出神入化,怎么你都抢了辞镜将近一万年,还是一副不得宠的落魄摸样?” 沧乐口吐清声,如清泉碰撞,流水叮咚,“帝后说笑了,沧乐乃是夫君身边第一位妻妾,与夫君同舟共济一万年,经历过生死考验,夫君身边也再未有过旁的妻妾,如何不爱沧乐呢?若非帝后怀上了夫君的骨肉,莫不是真以为夫君会以帝后之位相迎?遑论迎娶帝后的阵仗,也并非震动太霄的帝后阵仗,说到底,夫君不过是高瞻远瞩,心里挂念着往日与帝后的师徒情分,又心疼着腹中的孩子罢了。” 我握紧了袖中的拳头,不动声色,“那又如何,终归我与辞镜是有情分的,如今我坐的也是帝后位,而你,不过是一个妾罢了,你与辞镜,想必连夫妻之实也没有吧?一个小小的妾,也敢与我争辩?莫不是帝王谷的规矩都不管用了?” 沧乐面色冰冷,仍旧躬着腰,未听到我开口允许她起来,“帝后身世显赫,旁人自然比不得,但若是仗势欺人,就未免有失帝王谷帝后的身份了。” 我闻言轻笑,“一个妾氏都敢指挥鬼族皇子谋杀天族殿下,我一个帝后还不能仗势欺压你一个小小的妾氏?” 沧乐面色苍白:“朱颜,即便你是帝后,讲话也要有证据,莫要血口喷人。” “证据?本后自己经历了什么本后会不知道?”我冷笑,指尖敲动着白玉桌。 沧乐的眸子微微颤动,她仿佛又看到了那素日一袭白衣端坐在白玉桌前的魔帝,也是那般高高在上,指尖无意识敲打着白玉桌,这两个人,竟然差一点在她面前重合! “沧乐,”我的音色加重:“原本我不愿与你争夺什么,虽然本后失去了从前的记忆,但并未傻到忘记你是我的生死仇人,这份恨意,即便帝劫都没有磨灭,你说,我若不杀你,如何平息多年怒意,如何平复我的道心?” 沧乐后退几步,面色苍白,“你,你不能杀我!夫君承诺过沧乐,一生厚待于我!无人可以伤我!我为了他抛弃了一切!夫君不会让你杀我的,不会的!” 我起身,指尖帝力闪现,径直走向沧乐,她退了几步,忽的神色阴狠,“那就同归于尽吧!” 一柄黑色小剑破空袭来,沧乐眸露寒光,“帝杀!海神剑!” “你成帝了?”我早该想到,同为太霄一代神女,九红绫与天逐月都已成帝,沧乐如何不会成帝?“可恶……” 黑色小剑打来,我护住了腹部,转身迈动神凰步,避过锋芒,但仍旧划破了袖口,左臂鲜血直流,我勾起了唇角,望向正好闻声跑进来的荷花与杜鹃,身体摇摇欲坠,昏在殿里。 “沧乐娘娘,你竟然残害帝后!”杜鹃惊呼,赶忙捏碎了一道玉珏。 沧乐呆呆地立在原地,“怎么可能……她明明避开了……” 无痕宫寒光一闪,绝色魔帝带着魔皇女奈儿匆忙赶来,便望见刺眼的一幕。 无痕宫内一摊殷红鲜血,白衣的女子昏倒在地上,睫毛轻颤,左臂流着血,似是极为痛苦。 “沧乐!”辞镜音色冰冷,径直抱起地上的我,“将沧乐娘娘送到清心阁面璧万年!” 奈儿扬起玉手,将沧乐径直打向身后,几位魔族暗卫凭空出现,将沧乐带走,奈儿望了辞镜一眼,旋即离去。 第138章 一百三十九 美人如名将 你说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明知是陷阱,还欣然以赴? 从前我也不信,可是自此那个姑娘为我奔赴追魂岭之后,我便知道,此生有一个人,与天下并重,于心底生根。 从那以后,关于她的事情,即便她算计我,我也无法拒绝。她演着戏,我入了局。 ——辞镜帝师 无痕宫内,只留下了我与辞镜两人,他的怀抱清凉,紧紧抱着我,坐在雕花软榻上,“还不醒过来?” 我缓缓睁开眼睛,含着水雾望向辞镜,那双雪眸里俨然带着怒意,看不出深浅,我柔柔道:“手疼……” “有心思去算计别人,就没想过保护好自己么?”辞镜的音色清凉,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还是说,天族殿下也不过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做事情也难以瞻前顾后?” 我眨着眼睛,天真一笑,“夫君在说什么,明明是颜儿受了伤还流着血,怎么会是颜儿陷害别人呢?难道我逼着她杀我了?” 我的语气渐渐变缓,带着委屈与难过,“夫君定是心里面心疼极了沧乐姑娘,故而觉着颜儿是个有心机的坏女人,即是如此,那便清夫君离去罢,颜儿一个人守着这无痕宫便是了。” 辞镜的眸光渐渐冰冷,一言不发看着我。 我又仰头,含泪道:“若夫君还觉得不解气,颜儿愿意让出无痕宫给沧乐姐姐,大抵颜儿住在任何一处都是可以的。” 辞镜的脸色终于按耐不住,唇角勾起笑容,低头望着我,轻启薄唇,“颜儿,你变了。从前的你可不是这般。” 我含泪道:“颜儿一路走来多灾多难,也唯有在夫君面前才能哭诉一番,知晓夫君是真心疼爱颜儿的。夫君却不喜颜儿这般,那颜儿还如从前一般与夫君保持距离便好。省的夫君看着心里厌烦。” 辞镜伸手模向我的脸,带着微微清凉的幽香气息,恍如红尘之外的飘渺,“但是你的那声夫君,唤得让我着实欢喜。既然你不喜沧乐,那便让她静心思过万年吧。日后若受了委屈,也望颜儿如今日这般,与为夫细细诉说。” 他难得与我说这么多话,让我有些恍惚,辞镜起身替我寻来了神药粉末,敷着伤口,动作温柔,带着天家的华贵高傲,眼底是看不清深浅的笑意,“颜儿,帝王谷的无痕宫,只会有一个帝后,那个帝后,姓朱名颜,她会是全太霄最尊贵的女人。” 我垂下眼睫,不敢与辞镜对视,我老是怕自己同他对视便会陷进去,我听不得他的情话,听不得他的温言软语,他一开口,我便好像不能自主,我终于确信我从前爱他定是拼尽一切,否则怎么会这般顺着他。 我不去想天宫的南风,不去想同心结,不去想母后与父君,也不去想太霄万民,此刻,我的眼中只有面前的这个人罢了。 我好像,再一次喜欢上了面前这个人,他是魔帝,他是罪孽开始,我却杀不了他。 第139章 一百四十 重于天下 那是他的血,他的心头肉。 他就安安静静醉在床上,我握着扇剑的手却已鲜血淋漓。 我的玉瓶里,搁着他的心头肉,搁着他的一截指骨,如同万斤之重,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本命玉忽的就碎裂开来,漫天记忆恢复。 有痛,如剜心去骨,不若一死。 ——朱颜帝姬 我眯着眼,忽然觉着自己懵懵的,有些发热,“辞镜,你怎么晃来晃去的?” 闻言,辞镜顿了顿,好看的雪眸带着复杂的色彩,伸手覆上我的额头,倒吸一口气,微微叹息:“这么大的人了,竟然还会发烧,偏偏你怀着孩子,不能以神药救治,我去寻凡间的法子,你且等一等。” 我微微伸手,下意识拽住他,迷迷糊糊道:“你不能走,你一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我还得寻好久才能寻到你,你老是走的很快,我一步步靠近你,你却一步步走向我的对立面,辞镜,辞镜,我不让你走,我不让你走……” 辞镜呆滞,望着我的目光带着化不开的哀伤,他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静静看着榻上的我哭泣。 “我不过晕了过去一会,你便要离开天宫,你便成了魔帝弃了我,你便有了沧乐,你便狠心伤害我想着害死我,辞镜,你为什么不痛痛快快杀了我,你恨我杀了宋家全家,为何不早早杀了我,何苦害我母后,何苦娶我为难于我?” “辞镜,你为什么不愿意爱我?你为什么这样对我?我明明都已经愿意放弃太霄帝位,明明都愿意与你一起了,为什么你不愿意爱我……” “辞镜,辞镜,我喜欢你啊……我喜欢你……我只喜欢你一个人而已啊……” “辞镜……一念花开天下白,我,我一直在等你啊……” “……” 白衣的辞镜啊,银发雪眸的辞镜啊,他就立在原地,雪眸里便已含着泪水,世人望不见他眼中所有的欢喜与哀伤,只不过因为他全给了一个人。 他就像个青涩的少年神君,望着榻上发烧迷糊中说出心里话的少女,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明明他都已经淡看世间所有欢喜离别,竟然还会在她的面前不知所措,他果然是爱惨了她,才会这般怕唐突耽误了她。 辞镜小心翼翼地抽出手,擦去榻上少女的眼泪,他想告诉她他的心情与故事,却终究掩于唇齿,深深埋葬于雪眸深处,成为世人望不穿的秘密。 他的所有温柔与欢喜,都已给了面前的人,世人言他凉薄残酷,血腥残忍,殊不知,他唯独败给了她一个人罢了。 他爱她,却不能与她一起,又何必徒增她的烦恼? 辞镜叹了口气,走至无痕宫外,仰头望着漫天飞雪,望着独立于雪中的火桑花树,神色清冷,带着怎么也化不开的哀伤,“她又回到了我身边,我却怎么也做不到再伤她一次……” 他独立于雪中,双手接过一片又一片雪花,良久,才亲自去殿内,端了凉水寻了毛巾,去照看那凤凰雕花软榻上的女子。 岁月温柔如斯,原来谁也不是谁的赢家。 我揉揉眼睛,迷糊地望着面前的绝色男子,他轻轻地抚摸着我的额头,我却气鼓鼓地看着他,道:“你便是那个不愿意爱我的辞镜,那个大坏人……” 辞镜无奈地笑开,轻轻敲了敲我的额头,“都要当母后的人了,怎么还是这般孩子心性?” 我撇撇嘴,“我是不会轻易原谅你的,我恨着你,恨死了你,你那么冷漠,那么清心寡欲,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爱我,我才不要原谅你,孩子是我的,就是我的,一点点都不会属于你。” 辞镜叹气,“颜儿,如今你发着烧,才能下意识地说出这些话,想起这些事情,可是倘若你明日清醒了过来,便什么也不记得了,你算计着沧乐,却把自己也搭了进去,真不知是该夸你还是……” 我笑眯眯地看着他,伸手捏捏他的脸,“可是,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我还是好喜欢你,你是我见过最好看最绝世的神君,我从海州灯宴便喜欢你,喜欢得难以自拔,便是你害了我弃了我,我还是慕着你,还是一颗心思在你身上,我知晓这个孩子是你与我的时候,满满的烦忧却带着莫名的欣喜,盼着哪一日尘埃落定,你还会站在我面前,同我说你爱我。” 辞镜望着我,安静而沉默,“颜儿,你究竟爱我哪一点?” 我鼓着脸,想了想,伸出手指头,笑道:“我喜欢辞镜的笑容啊,好像天上的辰星,他开心,我便欢喜,他难过,我便哀伤,他好像懂得很多,我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学着他,祈祷有一日神天赐下姻缘,将我与他牢牢地拴在一起,生死都不分开。” 辞镜的雪眸似乎带着震撼,紧紧握着我的手,我起身,双手环在他的身上,风情万种,“我喜欢你啊,辞镜。” 辞镜的雪眸仿佛燃烧着熊熊烈火,那光芒令人心颤,“颜儿,你在玩火。” 我撇嘴,笑意盈盈,“辞镜,我好喜欢你,怎么办,你喜欢我么?” 白色长衣飞扬,万道红鸾喜绸纷飞叠起,辞镜的身影渐渐隐没在红鸾喜绸之中。 欢喜与雀跃蔓延,等待与思念夹生。 空等几万年的孤寂,冷漠早已成为他的保护色,血腥与身份剥夺了他所有的情爱与欢喜,却在多年前便赐下今生最大的缘与劫。 他是辞镜,是镇压魔族的辞镜,是让人胆寒的魔帝辞镜。 他也是她一个人的辞镜。 若论欢喜哀伤,若论情深孤勇,他都不及她,唯独他做的不后悔的一点,不过一心爱她,死生未负罢了。 明知是一场劫难他还是愿意舍身渡她,化她之劫,即便无人渡他,无人怜他,亦无人曾开口问他:曾有挚爱堪比天下否? 他想,他定会沉默,他不善于将心底挚爱表达于口,只能在心底默默祈祷,她的一世安宁。 心里,他道:有女朱颜,重于天下。 第140章 一百四十一 缘分太浅 辞镜,我终于是信了你与我的缘分太浅。 我们跌跌撞撞在这个乱世活着,爱与恨都不能自主。 打从我们遇见,就是最荒唐的错误。 我爱你,并且,只爱你。 可是这都改变不了我们无法在一起接受苍生祝福的事实,这是宿命,我们还没有那么强大到抬手改变命运的地步。 ---朱颜帝姬 红烛高悬,宛如美人眼角晶莹的泪珠,万千丝绸飞扬,我缓缓睁开双眼,凤眸收敛了笑意,静静望着身旁的绝世白衣魔帝,佳人如画,一美倾天下。 整个无痕宫都是一片静谧,萦绕着淡淡的檀香,我捋了捋发丝,手中缓缓浮现出一柄锋利的匕首,“辞镜,入了局的人是你,打从一开始,这个局便是针对你的,沧乐不过是个棋子罢了,你竟会天真的以为我还记着那些事情,你以为你说一些感人的事情我便会如同那些凡俗女子一般为爱舍生忘死么?只可惜,从前的朱颜死了,死在你的冷酷残忍之上,我记不起与你有关的一切,也陪不了你一百年。这神凰清檀香,足以让你在无声无息中昏死过去,你不会有一丝痛苦。” 匕首的寒芒闪现,我的手轻轻解开辞镜的衣襟,露出一片白皙,心下莫名一痛,腹中的孩子在反抗,也在颤抖,只是,我别无选择! “辞镜,你的心头肉与指骨,我要定了,此事之后,当我朱颜欠你一条命罢了。”我手中的匕首终于划破了他的胸膛,殷红的魔帝之血流出,我咬牙,加重了力道,辞镜的眉心似是颤了一下,我握紧匕首,眸中不知为何落下清泪,他的血肉被割开,我握着匕首,却发着颤,“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这么痛?” 一刀一刀加深,辞镜的心头肉终于被割下,我捂着心口,仿佛喘不过气来,握起他的手,那双已然流血过多苍白的手,狠狠用力,办断一节指骨,“前尘,前尘已断……” “你有魔帝之心,你不会死的。”我起身,踉跄向宫殿外走去,“你不会死的。” 推开宫门之后,大把飞雪飘落,我忽的就顿住,胸前本命玉珏快要碎裂,黯淡无光。 冷风吹过,我吸了口气,猛地转身,跑向那张床榻,红绸飞扬,烛光摇曳,软榻上的人安静沉睡,面色孱弱苍白,已然要无了血色。我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抚摸向他的脸,胸膛血肉模糊,未有丝毫愈合,大把大把的眼泪打在他的胸膛上,我拼命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到底忘记了什么呢? 本命玉珏碎裂,我的心也随之狠狠一痛,悲怆充斥着全身,我想喊什么,却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说不出一字一句。 所有前尘往事都呼啸袭来,我忆起了过往所有,忆起了同他的爱恨欢喜,我那般爱着他,亦那般恨着他。 帝王谷飘雪的那一日,他同我一夜温存,救了我的命,将魔凰不死本源精血渡给了我,却给自己留下了不可愈合的暗伤。 轮回曲里,他心上痛如刀割,却含泪斩断我的记忆,只是怕我还是爱着他,亦是愧疚不敢面对我的憎恨。 帝劫那一日,他就立于虚空之中,替我挡下了半数帝劫,却黯然神伤,沉寂于帝王谷终年不化的飞雪之中。 原来,不是流水无情,不是一腔心思付诸流水,他的心里,是有我的,从来,也只有一个我。 碎裂的本命玉珏掉落,我含着热泪,拼命摇着软榻上的辞镜,“辞镜,辞镜,你醒过来啊,你醒过来好不好?” 辞镜的面色苍白,呼吸微弱,好似随时都会消散在天地之间。 自幼时起,我从未这么害怕过一个人的离开。 我终于确信,我的心里,有着一道深深的影子,白衣胜雪,惊鸿绝世,他叫辞镜。 他朝我笑,我会满眼笑容。 他的叹息缥缈,会让我忍不住化开他的哀伤。 我咬紧了唇,露出一丝笑容,俯身吻上辞镜,发丝纠缠,阴阳气息流转,一朵莲花绽开在无痕宫内。 莲花内,神凰的身影闪现,隐约浮现出另一只黑色凤凰。 阴阳共生,大道相成。 辞镜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神光修复着他的身体与神魂。良久,我终于听到身下的人平稳的呼吸声。 我起身,笑容怅然,带着浓浓的哭腔,“辞镜,我们都是傻子,我们都是傻子。” 落华女帝一生最超乎红尘的帝术,便是这道禁术,两体一命,并蒂双生。 我舍弃了十万年的寿命,阴阳并蒂花开,同辞镜结下这帝术,此后,他生我生,他死,我死。 辞镜,你看,像我这般自私自利的女子,最是爱惜自己的生命,最是贪恋手中的权利,怎么会轻易让自己死去? 所以,我会长长久久地活着,活的好好的。 辞镜,辞镜。 今日之后,我们再也不要说彼此曾经爱过。苍茫太霄神天里,我们要努力做互不相识的陌生人。 我们都要好好地活着,活到我们有能力改变这个世界的格局,有能力站在所有人面前谈及情爱可好? 可其实,我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神与魔,是不被世人所接纳的,初代落华帝师都没有做到的事情,我们怎么会做得到呢? 只是后来,他说,颜儿,落华帝师含恨而终,是因为初代神帝凉薄,而你会成功,是因为我爱你,已经结合。 而我,彼时并不知晓,也无法预见未来。 整理好白衣,我径直离开了无痕宫,无视面色疑惑的奈儿与宋悦等人。 “清言哥哥!” “辞镜!” 无痕宫的雪又大了,我迈着步子,一步步离开这个地方。 无痕宫内,绝世的辞镜忽的睁开眼睛,面色苍白,缓缓伸握自己的手,“她走了?” 奈儿忍住哭声,“是。” 辞镜温柔笑开,一言不发,“那便好。” 第141章 一百四十二 回来便好 凤凰软榻上的母后仍旧禁闭着双眼。 聪明如南风,明知我对他的情爱有限,却仍一意而行。 爱我的,一生无法在一起。 不爱我的,一心想利用我。 原来神仙也是这样的可怜,即便是殿下也不过是乱世里的一颗小棋子罢了。 我那么拼命地活着,不过为了活的更好,活的有一天可以主宰一切,达成辞镜口中的盛世罢了。 ——朱颜帝姬 太霄神天,宏大而庄严的天宫。 大把大把的桃花飘落,桃坞林里,立着一位紫衣绝世的男子,仿佛天下都在他眼中,那双桃花眸子戏虐无常,额心的紫色曼陀罗印记极尽妖娆,就是这般绝美的男子,却是杀到上古万族胆寒的南风帝君,战神宫的宫主,昔年被落华帝师都称道的天纵奇才,跨过了乱世,成为上古存活下来的天族帝君。 南风此刻便立在此地,眸中寒芒闪现,手中剑光纷繁,大把大把桃花纷纷落下,帝力深寒,“颜儿!颜儿!” 不远处,一袭红色锦衣的落云静静站着,不知从何时起,她便习惯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仰望那镇压万古的身影,风华绝代,只是,他的眼中,只容得下师尊那般绝代美艳的天族殿下,再无旁人。 落云勾起嘲讽的笑容,她与天逐月不同,即便不知从何时起她心里有了师祖,她也无法去同自己的师尊竞争,只因为,那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提起天逐月,落云的双眸散发出寒光,“天逐月,总有一日我会亲手杀了你!”只是,她又想起了天逐月似乎与南风有着旁人比不得的前缘,相伴数万年的情分,生死相交,她竟是有些迷茫。 桃花飘落,那袭紫衣突然静默,目光遥望天宫远方,露出温柔笑意,旋即离去。 落云忽的沉醉在那笑容里,下意识握紧了双手,“师祖……” 她都不用想,便知道是她的师尊回来了。 天宫,我迈着步子,走入水木天榭,芍药正熬着药,猛的抬头,一脸笑意:“殿下,你终于回来了!” 我眸光清冷,望着水木天榭的那株火桑花,望着镜花阁,轻轻叹口气,“恩。” 芍药走上前,“依着殿下的吩咐,天后的宫殿一直都是我们的人,天逐月还有九红绫也都没有机会进去。” 我点点头,忽的开口:“师尊可是一直在等我回来?” 芍药有些诧异,道:“帝婿……帝君确实一直在等殿下回来,此刻应是在桃坞林吧。倒是前不久开始便养成了这个习惯,似是有些悲怆的感觉……” “他果然知道了……”我颔首,眸光望向远方,一道紫衣飘然而来,恍如红尘的傲世帝君,高坐云端,俯视众生,眸中却带着难掩的欣喜。 “小颜儿,为夫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南风戏言道,紫色曼陀罗印记妖娆动人。 我挑眉,恭恭敬敬行礼,“不孝弟子让师尊费心了。” 南风微微沉默,望着我:“回来便好。” 第142章 一百四十三 未有怀疑 其实,是我小觑了天下神仙。 举凡能坐上那个高高在上位置的,又有哪一个是平凡之辈? 后来发生的一切,或许就是我跌宕神生中最惨痛的经历吧。 从云端跌落凡尘,我们谁都不是真正的天道轮回,无法主宰别人的生死,亦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 ——朱颜帝姬 南风的声音轻柔,全然不似芍药与我说的那般,只是多年了解如我,又怎会不知那平静下蕴含的汹涌骇浪。 南风的心,就好像一个无底洞,世间没有一个人懂他的善恶,他守护天族师从落华帝师是真,血腥镇杀万族一统太霄乱世也是真,为我隐瞒天下人亦是真,高高在上是真,同心结亦是真。 我沉默了一会,望向南风,缓缓开口,“师尊,颜儿想再问一句,颜儿腹中的孩子生身父君是何人?” 南风的桃花眸子上扬,带着丝丝寒意,“小颜儿你在怀疑我?” 我仰头,笑开:“师尊何许人等,骗颜儿对师尊而言并无好处,无论这方天地如何变换,师尊都是颜儿最放心托付的人,毕竟战神宫便是颜儿的另一个家,颜儿又是师尊一手带大,如何有怀疑一说?莫不是师尊听了些什么话,对颜儿有了误解?” 南风挑眉,伸手徐徐拂过衣袖,在空中划过漂亮的弧度,落在我的肩上,桃花眸子含水温浅,亦带着不明觉厉的寒意:“小颜儿,再过不久便是我们的婚期了,你可是准备好了?” 我点点头,“早些行了大礼,也好安了父君的心,减少一下边疆的动乱,百利无一害,自然是好的。” “那颜儿去帝王谷一趟,可否带回来了魔帝的心头肉和指骨?”南风语气戏虐,轻飘飘道。 我白眼,“自然,你这样高高在上的帝君,活了那么久,想来也觉得这些没什么,但是对于我这个人……”我呆住,望向南风,阵阵沉默。 南风的笑意收敛,语气清幽,飘渺的目光望着我:“你见到了他,并且取到了他的心头肉和指骨……小颜儿,可是要再悔一次婚?” 我哑然,望着南风,摇头:“我既然回来了,便是心里有了决定,无论从前发生了什么,从离开帝王谷回到天宫的这一刻起,我便是天宫朱颜,是师尊南风的未婚妻,是天族未来的天帝,亦是战神宫未来的帝后,前尘种种,都不过如梦云烟罢了。” 南风的眸光带着欣喜,亦带着诧异,他的紫衣扬起,轻轻拥我入怀,似是在抽噎,“小颜儿,日后不要再远走了,为夫好怕你再也不回来……我好怕我无论做多少都留不住你的心……” 我轻笑,反手拥住南风,轻轻嗅着他身上的曼陀罗花香味,“不走了,我可是拿了同心结的人,怎么会离开呢?” 拥抱久久的,时光在这一刻难得静谧,乱世里,生离死别,这样为数不多的安静时光,真的值得我们去珍惜。 南风笑开,“为夫带你去帝后宫里,瞧一瞧帝后是否会苏醒。” 第143章 一百四十四 难容双人 她静静的闭着眼睛,纤长的睫毛颤抖,呼吸均匀,就好像陷入了一个美梦当中。 她是天后,却始终沉迷在不知怎样的梦境里。 我忽的很想念,那时她高高在上,凤眸之中神色高傲,俨然绝代风华,智谋无双。 ——朱颜帝姬 帝后宫门前,我随着南风缓缓迈入,父君闻讯便也赶了过来,南风的眼角上扬,瞥了一眼父君,目光缓缓扫过父君身后的九红绫,旋即望向我,“小颜儿,我们进去吧。” “好。”我点点头,陪着父君等人走进母后的宫殿,殿内红鸾纱帐飞扬,富丽堂皇的装扮,凤凰软榻上静静躺着一位艳绝天下的美妇人,时光把她变得更加雍容,更加高贵不可亵渎。 我红了眼睛,颤抖的拿出一个紫金木匣子,里面放着的,正是辞镜的指骨与心头肉,“东西全在这了。” 南风的目光望着紫金木匣子,闪过一丝动容,旋即埋没,“那便吩咐下去让人炼丹吧,此次炼丹至关重要,不容有失。” 父君颔首,“若说炼丹,为保万无一失,便交与九红绫吧,九尾神狐一族炼丹术便惊艳古今,定能练好这丹药。” 我微微挑眉,见南风也未反对,便点点头,想来即便九红绫失去了前尘记忆,也不会太没有分寸在这样的事情上有什么疏忽。 我转过身,却突然瞥见站在母后床前的父君,目光悠长,带着复杂的,我从未看过的神色。 我突然想起了幼时起,天后宫里日复一日的清寒,那个时候的母后,白日里高高在上极致荣华,夜里却时常一个人跪坐在清冷的殿里一个人遥望窗外。 那样神色清冷的母后,那样哀伤到无法融化的母后。 我从未见过父君来看望过母后,他们在旁人眼里鹣鲽情深,相敬如宾。四海八荒不知多少人艳羡当今天帝天后的爱情。却没有几人知晓,他们的恩爱与谦让,都是表面的。 从前只知战场厮杀的我,不明白那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在四海八荒面前恩爱无比,对我极致宠爱。 在背后却仿佛死生不复相见一般,如同如今父君不知缘由喜爱九红绫,而母后却一个人始终冷眼旁观。 如今我隐隐约约想明白了什么,天家无情,利益与需要永远凌驾于爱恨和儿女情长。 父君是天帝,高高在上,恍若神明,不可一世。在太霄,他就是旨意,就是至高的存在。 如何能容许身旁还有一个同样风华绝代的母后,世人共尊二位神明时,到底是天帝还是天后? 就好像上古,世人尊崇的,是落华帝师。而不是那一统太霄的神帝。 再深的爱情,也敌不过岁月过后极致的尊荣。 我微微红了眼睛,南风的目光望来,我笑一笑,别过头,垂下眼睫,不愿让他望见我此刻的失落。 我再有道心波澜不惊,也不过一个漫长岁月里渴求父母如初的孩子,可是现在,我的母后就躺在冰冷华贵的凤凰软榻上,我却无能为力。 第144章 一百四十五 古迦罗之眠 在这样一个敏感时期,四海八荒都开始隐隐约约动作起来。 上古活下来的神明,凭空出现的少女,轮回往生的天女,明月神宫的威胁,就好像沉重的巨石,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我迫切的,想要阻挡这一切开始。 ——朱颜帝姬 天后宫里的日光明明很温暖,却莫名让人觉得有些深寒。 是一个人的孤冷,抑或一群人的孤独。 我不知何时才睁开了微微合起的双眼,目光顺着走进来的红衣女子,轻轻流转。 九红绫轻笑,递上一个冷玉瓷瓶,其中隐约散发着充裕的灵气,也带着阴阳的神气。“阴阳二气,带着魔凰不死心的逆天之力,足以逆转生死,逆乱阴阳。我九尾狐族一位太上长老更是言道‘此生炼得此丹,虽死不悔’!此丹当世无双,唤作‘回生’。” 父君的眸中露出不知深意的笑容,伸手接过丹药,我下意识上前,却被南风抢先,南风慢悠悠地伸手从父君手中拿起丹药,不顾父君诧异的目光,朝着我淡淡一笑,便望向手中丹药,不知在对何人讲,“回生丹,倒是凝聚了不少夺天地造化的神物,炼制这枚丹药的人,必是费了心思了。天后一定可以醒过来。”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感激地望向南风,后者笑了笑,走上前,“本帝君来喂天后服药吧。省的你们心情迫切出什么疏忽。” 南风的动作轻柔,单手扶起母后,喂下回生丹。 丹药入嘴的那一刻,我的心仿佛揪了一下,静静的望着一直紧闭双眼的母后。 时间缓缓流逝,我望见母后的眼睫轻轻颤了一下之后便再无波澜。 南风的眸光闪过一丝清冷,右手并指,发出一道鸿蒙紫光,萦绕在母后身畔,良久,南风发出轻轻的叹息,将母后安放在凤凰软榻上,起身望向父君,又望向我,目光幽远,“天后的神魂陷入了很深的幻境,天自我沉沦太深太久,这种情况,只发生过一例,还是在上古。” 我未说话,父君微眯双眼,“古迦罗之眠。” 我僵硬着身子,不可置信地望着南风。 南风眉眼冷峻,淡淡道:“上古之际,有一神明,以杀证道,练就神体魔血,号古名迦罗,一生罪孽深重,心魔缠身,本时日无多,生命垂危之际却偶遇了一名少女,少女单纯宛如琉璃,唤醒了古迦罗内心仅余的善良,于是古迦罗跪在帝王谷外,历经春夏秋冬,终于得见落华帝师,帝师感慨情字感人,于是亲自创法,唤作古迦罗之眠。此法一出,便如入无边幻境,照见七情六欲,映照内心最深处的幻境,入梦者皆是自愿入梦,与现实隔绝,神魂永闭,只能等待入梦者自己醒过来。虽无性命之忧,却可能会永世长眠。” 我握紧了拳头,“到底要什么样的人,才能既下的了魔族秘术,还能下得了古迦罗之眠。” 南风叹息,“小颜儿,这个天地早已经变了。” 我沉默,我知晓南风此话的含义。 我一路倔强前行,想阻止天地改变,想万族安宁。 可是天地早已改变,我们都不过是隅隅独行的可怜人罢了。 轮回天女都已入世,帝王古火桑树下凭空出现帝境少女,不知名的上古人物纷纷现世。 这天地,早就不是当时。 即便是天族,乱世更迭里,也只能奢望自己安稳罢了。 可是我们是天族,是支撑起这片太霄神天的顶梁柱,我们注定无法独善其身。 那些种族觉得乱世博弈是一场豪赌,他们只能是牺牲品,不成功便成仁。可是他们都忘了,他们好歹有选择的机会,灾难来临他们尚且可以保留一些火种,无论谁高坐九重天上,都不会赶尽杀绝。 可是我们这些执掌天地的博弈者,却只能被迫入局。外人以为我们的野心抑或高尚,不过是时势把我们逼上了那样一条路罢了。 站在那里,我们是高高在上的执掌者,乱世里,我们也是负重前行的博弈者。 是啊,天地都已经变了,早就变了。 有人能下得了魔族秘术,有人能下得了上古古迦罗之眠。 在堂堂天宫,在天后寝宫。 意味着什么,让人不寒而栗。 南风绝世的面容露出笑容,带着难得的心疼,他走向我,音色坚定,“小颜儿,天后一定会醒过来的,即便现在醒不过来,有一日你登临天帝境时,自然可以唤醒天后。毕竟古迦罗之眠再强,也是有人开创的。” 我颔首,我总觉得我与落华帝师之间的缘分太深,隐隐约约,有一道无形的网,束缚住了许多人,无法呼吸,险些窒息。 下古迦罗之眠的人,到底是说了什么样的话,用了什么样的手段,让母后那样的人自愿入眠? 也许那人以为,上古落华帝师惊才绝艳,这片天地再也出现不了那样的人,自然没有人解得了古迦罗之眠。 可是偏偏忘却了,冥冥之中,上古诸神明轮回入世,我与落华帝师一模一样的面容,阴阳莲花一开,未必将来没有唤醒母后的机会。 父君的目光发出复杂的光芒,“听闻上古有得道高僧曾着《般若经》,此经可唤众生内心最温柔光芒的记忆,若有人长期吟诵,可养魂育神。不如便让人一直长伴素儿为她吟诵此经吧。” 我抬眼,对上九红绫的那双魅惑眸子,她满眼笑意,盈盈躬了一下身子,“红绫愿意,毕竟九尾狐族素来与世无争,也没什么要紧的事,由我这个帝境吟诵《般若经》,想来效果是最好的。” 父君颔首,“帝君,颜儿,你们觉得呢?” 我望向南风,想了想,点点头,“也好,最近四海八荒应该快有一场大波澜了我也无法做到对母后时时关照着,红绫姐姐乃是神狐一族,亲近佛法,最好不过。” 我没有理会南风,带着芍药一道离开母后宫殿,留下话:“芍药,选几个我们的帝境神明,暗中监视着,一有不对,立刻击杀。” 芍药眸光流转,明暗不定,“殿下,那可是九红绫神女,你的姐姐。” 我目光冰冷,仰头回望母后宫殿,“自她帝劫过后,便已经心中无我,我不去无辜怀疑任何人,但是倘若她伤害了母后,影响了大局,那就只能抱歉了。” 我回头,坚决的离开。 芍药呆立在原地,望着离去的红色凤凰长衣女子,不知不觉,她已经长大了。行事利落干净,又或者,她的殿下,从来就没有变过。 芍药握紧手,眉心鲛人印记隐隐闪现,如同上古流萤一般,走向那名女子,目光坚定,从未犹豫。 第145章 一百四十六 无忧大婚 在巨大波澜里,水神一脉独子与剑神宫独女的大婚,好似一个敏感的爆炸点。 说的轻,是两位两情相悦的少年人修得正果。 说的重了,却是天族与人族的联姻,然而偏偏海族与天族的从属关系因那水神家二女儿而颇为微妙。 他们都在想,或许可以把这一脉拉拢过来。 ——朱颜帝姬 此际着实已是多事之秋。 近日来桌案上放置的折子越来越多,皆是关于四海八荒频频出现的异动。 父君皱着眉头掩面,额心紧锁,似是老了几岁。 彼时我正端坐在水木天榭,芍药站在一旁,望向桌案前立着的儒雅美男子。 我抿了口茶水,“火神大人今日前来我水木天榭,可是水神一脉有了什么动静?” 火神烛严笑着,“于殿下而言,或许是一桩喜事。” 我摸了摸肚子,挑眉,感兴趣道:“说来听听。” “三日后,便是水神独子无忧神君与人族剑神宫传人燕净云的婚礼了。”烛严笑开,“天族与人族联姻,怎么不是大喜事呢?” 茶盏顿了顿,茶水应声顺势撒了出去,我握着空空的茶盏,一时失神,芍药赶忙走过来,替我收拾茶水,“殿下定是今日忙的累了,怀着小天孙的身子,可得仔细些。” 我微微勾起唇角,眸光清冽,“我尚未对剑神宫动手,他们便急急的要和水神一脉联手,想在乱世博得一筹,说得好些,是有情人终成眷属,说的不好些,是抱团取暖防止乱世里兔死狐悲罢了。” 无忧的大婚,原本我是支持的。倘若未曾有水沧乐这件事,我亦没有恢复记忆,或许我不会如此介怀。 只是,即便我没有恢复记忆。如今处于四海异动八荒云集的乱世里,水神一脉与剑神宫的联姻,就好像给一汪互相沉默安稳的死水投入了一颗石子,开了一个口子,之后的事情根本无法预料。 现在有水神与剑神宫,将来呢? 这是两股庞大的力量,代表的乃是海州与人族的联姻,归根到底,与我们天族帝脉的神族是没什么利益的。 相反,还可能导致一系列连锁效应,引起四海八荒的大洗牌。古老的势力各自联合,最终的结果不过各自为政,各取所需。 他日一旦上古各族余孽谋反,明月神宫起兵,幽州魔族倾巢而来,谁能一领太霄,护下黎民苍生! 水神一脉,果真是一样的货色。 我轻轻晃着手中的茶盏,眸光流转,良久,“烛严,本殿下这身孕已经将近临盆,天孙之事兹事体大,无忧大婚想来是无法前去,且一个神君与剑神宫神女大婚,还劳驾不了我这个天族殿下,便由芍药伴着你去吧,想来你知道该怎么办。” 烛严颔首,“臣领殿下命。” 芍药眉眼弯弯,望向烛严,“火神大人,芍药便打扰你了。” 烛严赶忙行礼,这位可是殿下身边的贴身侍女,他可不敢打趣,要知道,现在的芍药,可就是未来梅花婆婆的位置啊! 第146章 一百四十七 八方云动 我虽远坐水木天榭,却仍旧微微闭着眼,难掩内心的烦乱。 水无忧的婚事,我曾梦想过要送他什么样的泼天大礼才能回报幼年时的情意,谁知会是在这样千钧一发的时机,这样双方相对无言略为惨淡的收场。 无忧站在大婚殿堂,一袭红衣,只差芍药带回来一句话。 他道:若有来世,不与卿生异族家。 ——朱颜帝姬 天宫近来的风愈发大了些,天气转了冷,我披着天衣阁新近递上来的凤凰长衣,衣饰较为宽松,我有着预感,这个孩子就要诞生了。 芍药伴着烛严前往海族参与无忧大婚,我则安静地端坐在水木天榭,面前煮着一壶茶,依偎在火桑树下,白玉桌前的风景早已不是当时。 现在的帝王谷是什么样的风景呢? 辞镜他,可否已经康复了?大抵,他是恨死了这样蛇蝎心肠的我吧。 眯眯眼,我勾起了笑容,有些落寞,有些彷徨,旋即清冷。 身后的脚步声清脆,伴着一股清幽,太霄天内,有这般清寒的人,不作天逐月之外第二人。 “殿下可真是好心境,儿时挚友大婚,都可以如此平静。”天逐月的音色很冷,却带着清浅的笑容,端坐在白玉桌的另一边,“只是不知,殿下自己的大婚,能否也这样平静。人族与海族联姻,天宫殿下倒是高枕无忧了。” 我颔首,抬眼望向天逐月,素来未有深厚交道的我与她,我在这一刻忽然仔细打量起来她。 这就是高高在上的南风一直在战神宫之巅等候的那只月光鸟,上古生死不弃的月光鸟么? 天逐月,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心狠手辣,高居云端,漠视一切,却心系南风,她高高在上的道心,竟也沾染了七情六欲。 天逐月微微皱眉,笑意不达眼底,“朱颜,你看,天气也冷了,天宫的风还是如同以前一般,深入骨髓,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掀起腥风血雨,杀人不见血。我们身处天宫,一切风暴的中心,这场漩涡如深海无边,或许,你一直拼命想阻止它的发生,却不知它已然将你裹挟入内,身处漩涡而不自知。” 火桑花树飘落下火桑花瓣,天逐月伸手,缓缓接过,眉眼漾开笑意,“你便是嫁给了南风,赢了天下,可又是否想过,你腹中的孩子一生都要认他人作父?便是帝脉嫡系又如何?何况,你腹中孩子的生身父君是谁,你自己想来更清楚。乱世风起,你当真以为一个南风,保的了你孩子一世安宁?保的了你天族安稳,帝位高临九天?” 我不语,天逐月冷笑,碾碎手中花瓣,“你不能,因为时世已经变了。轮回往生禁地以星命否认你,海族与人族联姻,妖族内部也并非固若金汤,魔族视你为眼中钉,无论哪一股势力功成名就,都要先除掉你这个天族殿下,你根本赌不起。可是我能,明月神宫自上古长存,我不会让我的亲人昏迷不醒,不会让我的爱人与我天各一方,不会面对八分云集而无能为力!因为我,师从上古落华帝师,更是明月女帝后人身据明月帝体!我有你没有的后盾与人脉!我可以安稳地高居太霄神天,而你,你不能。” 第147章 一百四十八 彻底决裂 如果说朱颜的心,是灼灼红莲,耀眼而带着光,你以为她待你尽心尽意,实则是另一种凉薄冷漠; 那么天逐月的心,便似烈火深埋万年寒雪之中,旁人得见万分之一温柔便已惊觉余生万幸,偏偏,她把那万分,悉数给了一个叫南风的人,连一分也未留给自己。 ——南风帝君 天逐月的话音落下,整个水木天榭一时间都寂静一片,我顿了顿手,抬眼直视天逐月,眸中清寒凛然,莫名的笑意勾起,“说了这么多,还是想来找本殿下商谈,想来也只能是为了那一人了。” “世人扬言太霄诸天,明月神宫逐月神女心有大道,欲比肩上古天帝,心如寒霜冷月,岂知玲珑道心,早已落入万丈红尘?”我冷笑,不带丝毫温度:“倘若四海八荒都知晓明月神宫天逐月神女心系上古战神南风帝君,不知神女背后的明月神宫还能否在乱世寻得安稳?怕是第一个要铲除南风为了神女铺平道路的便是神女身后的明月神宫吧,毕竟明月神宫宫主未死还轮不到神女做主啊。本殿下心系未婚夫婿,方才未说,还望逐月神女好自为之。” 天逐月一双清冷的水眸氤氲起淡淡的水雾,“你在威胁我。” “朱颜,原来时世真的会改变一个人,从前的天族朱颜不过一个耀武扬威的帝姬,如今却已经成了翻手为云的殿下,只是走到了如今的地步,你真的还是南风爱的那个朱颜么?”冰冷的女音直刺内心最深处的软弱,丝毫未见血,便已锋利无比。 我忽的一笑,极尽世间绚烂,“那得感谢有些人,一直苦苦相逼,将我硬生生推到了这条路上啊。” 良久的哑然,我同天逐月相对无言。 她理了理衣袖,清眸掩去寒冷,音色忽的变软,“朱颜,其实我们都一样啊。” 我挑眉,望向天逐月。 她转身,仰首望天,伸出纤纤玉手,音色飘渺,“四方太霄高天,困住了多少人,神明黯然,深冷寂然,皆是求不得。” 怅然的音色,带着不轻易见人的脆弱,“你求不得辞镜,我求不得南风。都不过被时世逼着走罢了。” 我哑然,垂下眼睫,轻微颤抖,天逐月孑然转身,恢复成一副高高在上的华贵模样,“所以朱颜,唯有身登太霄至尊,才能做到唯世人不容的事情。你和我想的都一样,只不过,你的道路,在世人明处,荆棘遍布,鲜血淋漓。朱颜,本神女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既然你不珍惜,那我也不留情了。” 火桑花飘落,天逐月一身寒气逼人,我的凤眸微挑,周身散发出无限帝光,“天逐月,你若做出什么事威胁天族传承,本殿下一定让你不得好死。” “怀着孩子的人到底不一样。”天逐月忽的笑开,“朱颜,你为什么愿意背负世人冷眼亲人背弃,也甘愿走上这样一条路?” 我的声音轻轻的:“因为心恋权力啊。” 天逐月转身离开,留下寂静水木天榭。 她说,“真让我恶心。” 第148章 一百四十九 命数感应 无忧的大婚,我原以为芍药伴着烛严足以镇场,却不料还是出了那样的纰漏。 滔天噩耗传来,我的心还是痛了。 ---朱颜殿下 自芍药伴着烛严去了海州参与那四海八荒齐聚一堂的婚礼后,我便习惯了一个人静卧在水木天榭的火桑树下,闭目感受天宫的风。 似乎到了而今,一切都已经是大势所趋,上古遗族出世,太霄注定要回归到上古那样的混战局面,名义上的天宫帝脉主宰一切庇佑苍生,实则各自为营早已有了预谋。 我叹了口气,腹中的孩子不知为何到现在也未降生,平白比旁人的仙胎多呆了数月。 至尊结合的后裔,我不敢去想他的血脉会有多么可怕, 想至此,似乎也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到底,万人敌,天下敌。 我眯眯眼,有些慵散的眸子散发出微弱的寒光,似要勘破九天。 正琢磨着如何破了这僵硬的局面时,手上的玉扳指忽然碎裂开来。 我眯了眼,紧紧皱起眉头,自继承天族殿下那日伊始,我便仿着母后带了这象征权势的玉扳指。 母后说,唯有金玉在握,方才能够安心。也能够安身立命。 彼时的我微微摇头,只记挂着可以抱住自己想护住的人便好。 如今玉扳指裂开,对于已经身居太霄高位的我而言,命数冥冥之中的影响却是不可忽视的了。 我皱着眉:“莫不是身边亲近的人出了什么事?” 左思右想,世间能伤到辞镜的人,应是不存在的。况且他若是出了什么事,估计太霄就要乱了。 南风同样是不可能的,那镇压四海八荒的实力,寻常应是无人可与之匹敌的,即便有,也不可能重伤垂死。 莫不是红颜? 可是红颜有妖帝妖后两大接近天帝的顶级帝境庇佑,不可能出事的。 思来想去,落云在水木天榭,理应安全。那剩下的,便只有…… 我猛地起身,“芍药!” 前些日子芍药伴着烛严一同前往海州的时候,我还想着虽然四海八荒齐聚,但碍着天宫的名号,那些上古遗族即便仍旧认不清楚时世,但也不会太明目张胆。 岂不料,芍药竟似乎还是出了事情。 腹中的孩子明明已足了月份,却还是狠狠动了一下。 我理了理衣袖,伸手绘出仙雾迷蒙的水镜,一眼望穿海州。 “上古遗族,但愿你们不要为自己惹事,若是伤了芍药……” 水镜渐渐地散开,海州此刻张灯结彩的画面便映入眼帘。 曾经一群人开始相遇的地方,年少的心思慢慢延展,都已被时光冲淡。 就好像我一闭眼,虽然记得起那时月光清冷,碧仙海幽深,那一夜初识辞镜,始知情动,亦知情起。 余生,却被我们走成了一盘错乱的散棋。 海州的风轻轻响起,我扬着一双凤眸,望着水镜里的场面。 海州正脉的主宫殿沧海月明里,许久不见的水无忧已经是儒雅绝代,掩去了那往日的嚣张与跋扈。 第149章 一百五十 四方皆寂 那个立于大婚之上的青衣女子,虽是婢女,却有着不亚于神女的风华。 她说,吾名芍药,殿下近侍。 ——芍药 岁月让他,终于蜕变成了一个沉稳的神君。如果没有这些意外与波折,他会是太霄神天最尊贵的一代人。 水无忧就立在那大殿前面,一席灼眼红衣,望着对面盈盈而来的少女。 今日的燕净云,勾画着销魂的红妆,素日纯净的脸上多了粉黛的诱人气色,她的笑容明晃晃洋溢在嘴角,看着身旁那将要同她成婚的神君,恍如一束光,要让四海八荒都知晓她的快乐。 水无忧的那双眸子带着清浅的笑容,似是遥遥隔空望着什么人,良久,缓缓迈步向前,牵起燕净云的玉手,温润道:“净云妹妹。” 燕净云的手微微颤抖,是满心的欢喜,娇俏的脸庞扬起,笑道:“今日无忧哥哥与净云结姻,乃是净云天大的欢喜,万年所愿终于成真,净云便是此刻死了,也是心满意足了。” 那笑容,明亮而夺目。 来参加婚礼的宾客皆是呆了呆,一方大教的老祖更是直接感慨:“剑神宫后继有人,竟是一位赤子之心的传人,身处红尘,却执着于一个情字。” 宾客皆是齐齐沉默,见惯了风云色变的波涛诡谲,太霄神天竟然还有这样傻的神女,一颗心思系着海族的神君水无忧。 剑神宫虽处在人间,却是实打实的上古帝族血脉,上古曾有一帝,师承落华帝师,一柄利剑杀的九天十地臣服,号为剑帝。乃是一方绝世帝境,若非落华帝师风华太过惊艳世间,她座下的三位帝境,任何一位,都是平定太霄的绝世之才。绝世如南风,孤勇如月鸟,傲骨如剑帝,皆是无上风华。 如今南风健在高卧九天,月鸟转世成为天逐月,剑帝却不知身在何方,当年率后人在落华帝师死后毅然来了人间,不再与任何一方为伍,一生只尊落华一人。 如今这大婚,结的,却是剑神宫与海族的秦晋,谁人不知海族与天宫那位关系的微妙? 正想着,殿外,仙音奏起,各方的新一辈接班人皆是前来祝贺。 “幻神宫星荷,贺礼百媚千红玉琉璃百颗,紫玉兰山菩提萃百粒,大道明心经一卷。” 星荷的身体早已出落得出类拔萃,成为幻神宫的不二传人。如今的她,亭亭玉立,风华绝代。 “明月神宫天逐月,贺礼九天山河图一副,九转菩提丹十颗。” 天逐月的那席蓝衣,仿佛海天水洗一般,越发清冷出尘,她就立在那,就有旁人无法比拟的风采。 “妖族不老山少主孔红颜,妖妃星语,贺礼红尘清心丸十颗,扶月摘星剑法一套。” 传闻妖族富,富得可以匹敌天宫,果不其然,孔红颜牵着星语的手,出双入对,献的礼皆是惊人。 “……” 一系列的礼上来,就连那些上古遗族再现的种群,也派来了使者。 “天宫芍药,烛严,贺礼忘川福禄图一副,剑帝青莲决……完本!” 声音一出,四方皆寂。 第150章 一百五十一 吾曾一梦入上古 那个时候,流萤身化鲛人,流的泪让神族恐惧。她的决绝与忠心一直都给了一个人。 那个人,是她的天,是她的地,那个人,给了她新生。 她是流萤,她是为落华活着的流萤。 ——芍药 芍药端着步子,在烛严的陪同下迈向沧海月明的主殿高位,笑意盈盈,却凭空多了几分让人凌冽的寒意。 她嘴角噙着笑,理了理水袖,便轻盈地坐在高座之上,“此番前来,芍药代表的便是天宫的正统,我家朱颜殿下怀着身孕,不便前来,特嘱咐芍药代为前往,火神朱颜陪同,见我,如见天宫殿下!” “是以,这首座,芍药便却之不恭了,还望各位海涵。”芍药眼底划过波澜,仍旧轻飘飘的笑意。 正在此时,沧海月明之外,有几方人马适才到齐,正是妖族朱雀一脉,那火红长裙的少女迈着莲步,恍如红莲焰火,让人移不开眼睛:“妖族朱雀一脉,上古遗族,惊鸿仙子。” 另一匹,却是全身黑衣的人,为首的少女执着古剑,正是从碧天海走出来的神秘女子,唤作周婉儿:“上古遗族,剑修,周婉儿。” 紧接着,便望见飞雪蔓延,一位白衣男子白衣胜雪般出现:“帝王谷辞镜。” 辞镜的出现,就好像太霄的雪,清逸,绝俗。他晃着十二骨金苏扇,一派仙家清贵气度,引的众神侧目,感慨苍天的鬼斧神工,格外恩赐于面前这个似乎集了太霄天七分灵气的绝世帝师。 传闻他与天宫的殿下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传闻水神最美艳的女儿为他弃了仙籍,关于他,一切都是传说。 轮回圣地的人是最后迟来的,轮回圣女望着辞镜,目光温柔,旋即蹁跹离开。 沧海月明里,芍药望见辞镜,差一点起身,好在烛严摁住了她,提醒她今日的身份,万不可失了礼数。 辞镜雪眸望向高座,似是微微失望,便落在了坐上,眼中再无俗世半分。 水无忧牵着燕净云的手,红妆动人,直面太霄天的两位始祖神,落华帝师与初代神帝的神像,齐齐行礼。 喜婆洒落神花,高呼:“一叩首,太霄诸神齐见天。” “二叩首,天宫正统帝脉臣。” 芍药微微一笑,接下了水无忧与燕净云的礼,心里暗道:“殿下,你终于不欠他们水神一脉了!” “三叩首,父母恩师长相久。” 燕净云挽着水无忧,害羞的朝水神夫妇行礼,又拜了拜剑神宫褚南天,恩师如父,如何不拜? 说罢,二人四目相对,燕净云含羞一笑,朝着水无忧福了福身子:“净云此生得以嫁给无忧哥哥,已经足矣。日后定与无忧哥哥共同进退,死生不弃。” 话里话外,含义不言而喻。燕净云心思单纯,全然是肺腑之言,可放在外人眼里,便是褚南天与水神一脉的联姻了。 高座之上,天宫那位如何坐的住? 芍药眯了眯眼,玉手轻抬,却被惊鸿仙子挡下,周婉儿面色冷酷,“今日乃是大喜之日,我上古遗族不愿天宫殿下过多干涉。” 第151章 一百五十二 珍重 她最后一眼,望向了天宫这边的我。 颤颤巍巍的,那口型好像在说,“珍重。” 她在同我告别,亦或是同落华帝师告别? 我不得而知,只在后来无数次长夜想起,她分明抱了必死的决心,要替我在四海八荒面前镇住上古遗族。 她明白我的志向,她是芍药,是虽千万人阻挡,也坚信着我的芍药。 她相信,我会是她的一方天,会是盛世明君。 ——朱颜帝姬 芍药眯着眸子,玉手隐隐间露出寒气,“上古遗族莫不是要反了天宫不成?如今的太霄神天,可不是当时的上古了。” 周婉儿古剑出鞘,露出一丝不屑:“若在上古,如今的所谓帝境,不过就是根基不稳道心不定的蠢才罢了,居然会有人奉为神明,真是丢尽了上古的脸面。” 沧海明月之内气氛骤然下降,空气安静地仿佛要结冰,芍药的目光深远,仿佛悠悠地望向遥远的天宫。 下一刻,便似含了锋芒的利刃,一双眸子泛着冰冷的寒光,“凡是阻挡殿下的人,都会成为死人!今日芍药在此,绝不会坐视不理!” 水无忧面色虽俊逸,到底带了笑容,“天宫殿下疑心重了些,无忧与净云结为连理,当初乃是天帝与天后定下的,何来阻挡殿下一说?” 烛严一双好看的眸子俨然带了寒光:“水神一脉真是遗传的好,一个女儿甘愿剔除仙籍抢天宫殿下的夫婿,一个儿子自幼受殿下恩泽却与剑神宫联姻还站在了上古遗族的立场,无忧神君,你可曾对得起朱颜殿下!” 水无忧神色淡然,好似温柔的水,“大世当前,无忧是殿下的臣子,也是水神一脉,自古忠孝难两全。天宫殿下心思手段过于狠辣,早已嫉恨上水神一脉,如今无忧此番,不过为求自保,何来背叛一说?” 话落下,便听到轮回天女的轻笑:“天宫殿下心思手段过于狠辣,如何担得起未来太霄神天的帝位?” 天逐月扬了扬眉,一副看戏的作派。 殿内有寒光浮现,一直沉默的芍药忽然额心露出光芒:“上古遗族,今日便替帝师斩你们几人!” 此话一出,众神皆寂。 替帝师? 莫不是帝王谷的辞镜? 转念又一想,便否决了。 芍药的墨发散开,渐渐变成了深蓝色,她的眸子带着上古的寒光与威严,轮回的气息夺天地造化,“上古落华帝师座下,婢女流萤,今日替帝师斩尽上古叛徒!” 周婉儿的剑动了,仿若惊鸿的凄美,却散发无穷杀意,与此同时,惊鸿仙子的神火也到了。 “在海州,还妄想同我动手?”芍药冷笑,蓝色长发飘扬:“海州的子民啊,可曾记起血脉里对落华帝师的忠诚,我们海族一脉,曾在血液里誓死效忠落华帝师!海州的水,海州的生灵,帝师与你们同在,如今上古遗族归来,身为帝师护道者的我们,岂可沉默!” “不可!” “海州与帝师共存!” “感念落华帝师赐法之恩,感念流萤神帝身化海族之恩!” 海州在这一刻传来远古的咆哮。滔天的灵力袭来,水镜再也看不清沧海月明里的状况。 我顿了顿,只望见芍药最后的一眼,望向了天宫这边的我。 她仿佛在说:“珍重。” 第152章 一百五十三 落云失踪 紧接着传来的,却是落云那丫头的失踪。 我大笑,你们可是都觉得我无情无义? 所以,南风出了事落云着急? 所以天逐月布局,落云执意一个人去送死? ——朱颜帝姬 水镜的画像突然一片迷蒙,我轻轻叹了口气,上古遗族齐聚海州沧海明月,芍药同烛严,定是凶多吉少。 接连发生的一切就好像一个斩不断的连环套,母后昏迷,我同南风联姻,天命石上双帝的预言,各地灾乱四起,水无忧和燕净云联姻,上古遗族一同联手,一切的一切,都在昭示着太霄的水越来越深。 水木天榭似乎是在一瞬间老了,也寂静了。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这样的孤寂不只是现在,还有将来,漫长无垠的岁月里我都要一个人身处这样的孤寂之中,可是彼时的我,心中仍是太霄神族的安定。 这个时候,我同样也不知道,这盘棋局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赢家。芸芸众生,都不过一枚卒子罢了。 芍药和烛严的杳无音讯,无疑让水木天榭更加孤寂了,我慵懒地躺在火桑树下的软榻,凤眸环望四周的宫人,原来不知何时起,我这一贯以自由霸道着称的水木天榭,早已没有了欢声笑语,只剩下了规矩与威严。 我轻轻抚摸着腹部,这个孩子还未出生,便要经历风云诡谲的乱世,同时也牵绊住了我亲身前往海州的路。 可是,为母则强。 为天家的母君就更要刚强。 我挑了挑眉,上古遗族应该不会真的伤害芍药二人的性命,现在最要紧的还是稳定局面,天逐月的存在始终是一个巨大的隐患,还有那轮回圣地以及……帝王谷。 “殿下,不好了。”水木天榭的一名宫婢急急忙忙跑来,“落云,落云帝姬,一个人硬是离开了天宫,拿着剑杀气重重地走了,说是要救什么人……奴婢拦不住啊!” 神台之中,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轰然崩塌,我颤颤巍巍地起身,厉声道:“你说什么!你说落云她……咳咳咳!” 我踉跄着倒退了几步,泪水忽的含在眼中,我扶着软榻的把柄,气道:“她去救谁?” 那宫女猛的跪在地上,头贴着地,“战神帝婿南风帝君。今日落云宫突然有人传来讯息,说南风帝君深陷南荒,魔族一直潜伏在南荒的余孽设计埋伏帝君,还派人送来了一截帝君带血的衣角……落云帝姬便……” “天逐月!”我咬紧了牙,“你终于是动手了,落云身上的那件魔人一族的至宝,竟让你不惜……那可是南风啊……” 数月前南风应召,去了南荒镇压蠢蠢欲动的魔族。毕竟南荒毗邻幽州,若是镇不住,有朝一日幽州本部魔族与帝王谷内奈儿的部族联手,太霄也将危在旦夕。 我的笑声怅然,望向宫女:“是不是连你也觉得本殿下无情无义?所以帝婿南风出了事,着急的是落云?” “你们根本不理解他啊,不了解啊!”我一把推开了宫女,执剑冲出水木天榭。 “殿下,不可啊!”那名宫女久久跪在水木天榭,眼泪夺眶而出,猩红的双眼,口中流出黑色鲜血,低低地哭笑:“落云小帝姬,朱颜殿下,奴婢有大罪,只能一死以谢两位,可是逐月神女握着奴婢亲人的性命,对不起,对不起……我是罪人……” 第153章 一百五十四 血染太霄 我的血可以流尽,我的骨却不会弯曲。 我是落云,我是战神宫执杀神剑的神女殿下。 即便死,我也会挡在我师尊的面前,即便死,我也要拉你们陪葬! ——落云帝姬 落日的余晖是在这一刻染红整个太霄天际的,殷红的血色,哀伤而凄婉。 自上古恶战之后,南荒便成了埋骨之地,我以为我有生之年再也不会来到这个地方了。 可是当我再一次到来我才知道,命运轮转,皆是绕不开的。 夕阳如血,我没有见到战神军的身影,却踉踉跄跄地呆在原地,旋即向前方冲去。 空阔而孤独的南荒大地,好像下起了血雨。 一个衣裳已经被血染红了的战甲女子跪在地上,手中的剑已经残缺,她的背影怅然。 我颤颤巍巍地走上前,手中念白剑寒光闪耀,径直打向她前方的土地,堆积如山的魔族尸骨,以及那刺眼的白衣尸骨。 “啊!”有什么东西压抑在心中太久,久到我从来没敢在午夜回想,我转身,颤抖地抚摸着面前少女的脸,“落儿,落儿,师尊来了,姐姐来了,不怕,不怕……” 落云微微睁开眼,孱弱而无力,长长望着我,断断续续道,“师尊,落儿,落儿没有辜负师尊的厚望,我把她们都杀死了……天,天逐月受了重伤……魔人族至宝是……是魔人的七魂三魄,她要炼制一件凶兵……落儿,落儿没有让她得逞……落儿很棒对不对……” 落云在笑,她的笑容明艳而灿烂,可是我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我整个人都在颤抖,在哭泣,“落儿是最棒的,落儿没有辜负杀神的威名,可是,可是我除了是你的师尊还是你的姐姐啊,我努力那么多,不过是想把你们护在我的身后,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 落云难得温柔,轻飘飘地道:“因为,那是他啊……” 我呆滞,面前的落云便已经永远闭上了眼睛。 那句因为是他啊,就好像一句魔咒,萦绕在耳边。原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孤傲的一腔心思要复仇的少女,她冷漠的心里,住下了一个傲世的紫衣身影。 是我把她带到了战神宫,让她成为了杀神传人拿起了杀神剑,一切都是我,如若没有我,落儿便不会遇见南风,不会遇见那样惊世的帝君。 便不会有哀伤,有沉默,有浓重的绝望。 我枉为她的师尊,却连她的欢喜也未曾注意到,从前我因着自己的后知后觉误了辞镜,又因着辞镜误了南风和孔红颜,可是红颜好歹有星语陪伴,我却因着南风与我的婚事,耽误了落儿一生,甚至,葬送了她的性命。 好多年前,是我从云村带走了落儿,也是落儿,跪在云村所有人的坟前,质问我的本质。 那一日我同她允诺给她一个家,可是我却没有保护好她。 我给了她希望,却剥夺了她的欢喜,让她为了心上的人送了性命。 那样的南风啊,那样只适合活在众生仰望里的南风啊。 我早该想到了,同那样的帝君相处久了,世间有哪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子会幸免呢? 我因心上长长久久住了另一个人,故而没有入南风这场劫,可是天逐月与落云,不都是可怜人么? 我想象着落云手握杀神剑厮杀的场景,漫天的鲜血染红了南荒的天,染红了她双眼所能及的一切。 不远处,一袭紫衣静默走来。他的声音没有了往日的戏谑,唯有心疼,“小颜儿……” 第154章 一百五十五 为什么 他说,原以为你是无心也无情的。 我沉默着,又笑着,竟不知是难过还是悲哀。 我想过千万种理由,却独独没想过这一种。 荒唐,可笑,几近无情。 ——朱颜帝姬 我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双手,抬起眸子,望向踱步而来的紫衣帝君。 他还是那么风姿绝世,紫衣傲世,一袭墨发散开,似戏谑,亦是无情。 我张张唇,却说不出一句话。 他是我的未婚夫婿,却于我有着天壤之别。他心上有着那只月光鸟,我也有着帝王谷里面的少年帝师。 我自诩看得清他,却从未知晓他想要什么,这个活在世人尊敬中的神明,他一直是我的师尊,教我修仙,教我处世。 可是我却阴差阳错同他有了婚约,太霄不知多少人都认为我腹中的孩子是他的血肉。 南风浅浅笑着,唇角上扬:“小颜儿,莫要伤了身体,生死有命,强求不得。” 我紧紧抱着落云,低垂眼睫,“南风,你可知落云是因你才被天逐月所杀!原本……原本她可以无忧无虑地跟在我身后,做她的杀神,她可以骄傲地死在战场上,死在万族荣耀里,而不是现在这样!这样默默无名,这样惨,无人问津,甚至天族史册上不会有她一丝功名记载!” “南风!”我猩红了眼,径直起身,嘶吼道:“你好好看一看落云,她是因为欢喜于你,才甘愿被骗来南荒,她因为担心你,所以死在了这偏僻的地方!她临死前,还傻乎乎地笑说因为是你!你怎么可以无动于衷?” 南风的声音低低地:“小颜儿,本帝君心系天下,且容了一个你,如何再容得下一个落云!她像你,却不是你!本帝君能给她的,只有漠视!” “哈哈……”我笑开,强撑着自己,“可是南风,你扪心自问,天逐月要杀落云,你真的毫不知情么?天逐月要夺魔人一族至宝,你选择了沉默,你又是否向着我?从始至终,你心里面的都是天逐月吧!你的心是冰做的么?落云她为你死在这里,你却连一丝动容与哀伤也没有给她!” 南风望着我,眼神似有落寞,而后是浓浓的疏离,他仰着高傲的头,音色冰冷:“小颜儿,我原以为你是无心也无情的,原来你也会难过也会愤怒……本帝君怜悯她,你可曾怜悯过本帝君!” “天族殿下朱颜,你口口声声要你的未婚夫婿怜悯别人,不过是因为你心中对他无爱罢了……” “因为无爱,所以你可以愤怒得理所当然,你也可以满口仁义道德,你问我给落云怜悯与珍惜,那你呢?你为何从不肯怜悯于本帝君?” 南风的眼中带着戏谑,无情且冰冷,“小颜儿,从你在帝王谷答应辞镜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心里一直都是他了,你带回来了魔帝辞镜的指骨和心头肉,我就知道你已经恢复了记忆,你知道那是你和辞镜的孩子,又怎么可能答应我成婚,更何况,你已经成了帝王谷的魔后……” 第155章 一百五十六 凉薄心肠 我知道,从南风转身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永远地诀别了。 他怪我的薄情,我和他之间,永远隔着了落云的死。 南风低语:“小颜儿,如果之后的事会让你更加痛不欲生的话,你一定要坚持下来。” 他笑,你是我南风唯一的徒儿啊。 只可惜,我没有看到他的笑容。 ——朱颜帝姬 后来我一直都在想,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情冥冥之中都已经被安排好了。 我自幼时便被南风教养,传承神天大道,却也养成了一副凉薄心肠。如若不是辞镜的出现,许我会隐忍得更久。 那一日我怀抱着落云的尸身,跪在南荒的大地上,痛不欲生。 南风望着我,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小颜儿,如若接下来的事情会让你更加痛不欲生,你会如何?” 我猩红了眼睛,讽刺地看着他,“我不明白,天逐月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甘愿背弃了神天恩德,背弃了天地良心!” 我更不明白,明明那样紫衣傲世的帝君,为何要参与到这场乱世里,将自己弄得一身污浊? 为什么?为什么我费尽心思想保住一些人远离漩涡,为此不惜双手沾染无辜鲜血,可是最后他们却一个个都自愿深陷泥沼,要在这乱世翻云覆雨? 我望着南风,想要从他眼里望出些什么,却只得深深地失落。 南风扬起了笑容,“你是我南风亲手带大的徒弟,整个太霄天也唯有我最了解你,我原想着,你失了忆,身边便会有我一分地位,我想凭着我的一双手一柄剑,为你打下河山盛世,可是我后来才知道,无论旁人为你做多少,你的眼里都只会有辞镜一个人,他太过惊艳,与你的命运纠缠不休,终有一日会毁掉太霄这片神天,而我,不会允许这一切发生。即便你恨我,我都要亲自折了你的羽翼,让你无缘帝位。” 我颤颤巍巍地起身,不知在嘲笑谁的可悲,“所以,海州婚宴,上古遗族齐聚,天逐月现身,也有你的手笔,所以,落云身死,也是你为了天逐月夺魔人至宝所致……现在,你可还要亲手杀了我这个让你恨不得欲其死的逆徒么?我怀着魔帝的骨肉,我背叛了与你的婚约,你杀了我啊!” 有苍凉的风吹过,那袭紫衣终是离我越来越远,他缥缈地叹了口气,“你还是尽早回到天宫,安安分分地做一个帝姬吧。我会护你一世无忧。” 眼泪模糊了我的双眼,我以为自辞镜之后我再也不会如此脆弱,可原来再怎么走,走多远,我内心深处也还是当初的那个朱颜。 纨绔子弟又何尝不是我,我扮演了那么久,早已深入骨髓,我又何尝不贪恋当初身为霸道帝姬时的轻松快意? 天命将我的一生越推越远,远到我只能向前走,从来不敢在夜深人静时回头看,我怕看见那鲜血淋漓面目全非的故人,故事。 葛地,我捂住了腹部,面色苍白,倒在了落云身旁,身体的痛楚仿佛要将我撕裂开来,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就要从我的身体里离开,我张张嘴,大口的吸着气,拼命想记住这一刻。 第156章 一百五十七 降生 你听过那一声清脆的啼哭声么? 明明他的生身父君是一个顶清绝出尘的人,他却哭的如此嘹亮。 我紧紧抱着怀中的孩子,一步又一步,南荒大地的血色渗人,这是我朱颜的孩子,是我同辞镜的孩子。 ——朱颜帝姬 我从来不知道孩子降生会是这样的痛苦,从来听神界的话本子讲,凡人生孩子是要出许多血的,从前我不以为然,原来那痛,却是真的入骨的。 那一日,南荒的大地血色渗人,天空压抑,我的双手紧紧攥着衣袖,使了吃奶的力气,仿佛耗尽了一生的气力,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得一声清脆的哭声,带着生机,带着一股子劲儿。 这一刻,久经杀戮的南荒天空,竟是出现了耀世的霞光,仿佛要照破九霄,洗尽世间一切。 良久,我微微睁开眼,望着染血的衣衫,望着身旁落儿的尸体,望着面前的尸山血海,双眼似是有了阴翳,起身轻轻的,想要抱起那个孩子。 孩子是软软的,那双眼睛仿佛带着清澈见底的光,琉璃一般,稚嫩而干净,他眨着眼睛,紧紧望着我,竟停止了哭声。 我抱着他,忽的落泪,那双眼睛,太过像辞镜,太过像那个不染风月的辞镜了。 我轻轻捏决,变换出衣物包裹住了孩子,心上似是有一处柔软落地生根,远处尸骸遍野,我却好像有了新的力气,再走余下的路,“南荒出生,血色尽染,如今的路,每个人都在举步维艰,母君不求你日后大富大贵权势滔天,但求你这一世都平安顺遂,如此,便唤你安安吧。” 安安似是极为喜欢这个名字,咿呀笑了起来。 我怀抱安安,拖着极为虚弱的身体,朝落儿一跪,“那年你年纪尚小,阿姐曾跪在你父母坟前同你允诺,要替你取了那白衣人的性命,许诺给你一个家,如今你的侄子在你身旁出生,也是圆了你心心念念挂着阿姐腹中的孩子。天逐月的性命,阿姐一定会替你取了来,只是若你知晓这一切都有南风的痕迹,可否还会那般为他不顾生死?” 葛地,我笑了笑,“许是,你那般聪慧,早就……知晓了吧……” 一阵风吹过,我裹紧了安安,起身,想要回天宫看看。 还未转身,便闻得熟悉的清檀味,清清凉凉的,顿时浑身僵硬起来。 清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仍旧是不染红尘的清邈,“颜儿……节哀。” 简简单单的,就只有四个字。 却好像长到了很久很久以前,我原以为我那般对待辞镜,他与我,此生都不会再有相遇之日了。 可是此刻他就站在我的身后,我转身,望见一袭白衣的辞镜。 墨发三千,绝世清冷,恍如天赐的精致颜容,他淡淡地望着我,眸色复杂,似是有痛楚,“颜儿,天宫已经回不去了。” 我不解,直直望着他。 辞镜叹了口气,望向天宫方向,“自落云出事起,你就应该猜到了。” 第157章 一百五十八 万念灰烬终为刃 那日,我沙哑着嗓子,狠狠咬住辞镜的手腕,他却并未甩开我。 那袭雪白长衣,仍旧不染风尘。 他轻轻的,抱过了我的孩子。转身风度翩翩,再未有丝毫留恋。 原来这个世界上的人都在彼此伤害,彼此在对方心里挖了一个无底深渊,将痛苦与绝望一并埋葬。 我们好可怜,大家都可怜。 ——朱颜帝姬 辞镜的白衣带着寒气,他温和地站在身旁,道:“何必自欺欺人呢?” 他道:“此刻你回去,便是送死。天宫早已生了变故,天逐月布局已久,你太稚嫩了颜儿。” 我抱紧了安安,勾起唇角,“辞镜,你以为你又能高尚到哪里去呢?第一个布局背叛我的人,不就是你么?在你之后,哪里还有什么变故能让人那么毫无防备?” 我推开了他,不再看那双琉璃雪般的眸子,起身回到天宫。 一路上,我都忍着不去回想辞镜的话,却也摆脱不了辞镜跟着我的事实。 等到了天宫,我才发现,早已变了模样,鲜血沾染了这片神圣的净土,素日它的神圣尊荣,顷刻化为乌有。 我看到守门的天兵天将半跪着倒在地上,一柄利剑贯穿他们的胸膛,他们再也不会壮着胆子阻挠我出门了。 幼时任性调皮的我,不服管教无法无天的我,每一次都在他们宠溺的笑容中趾高气扬地出门,每一次我受了伤挂了彩,他们都是轻轻的笑,从未有一丝不屑。 我捂着安安的眼睛,眼泪夺眶而出,我看到天衣阁的神女被钉在巨岩石上,不复昔日荣光。 我踉踉跄跄地走着,望见许多熟悉的尸体,他们没有了欢笑,再也不会同我打闹,就连昔日叫嚣的同窗,也闭上了眼睛。 原来神仙也有死的时候,也会永远闭上眼睛,无论是敌人还是恩人,都再也无法起来同活着的人言语了。 辞镜伸手,作势要扶我,却碰到了我猩红的眼睛,“颜儿……冷静。” 我伸出左手,指着数不尽的尸体,泪流满面,“辞镜,辞镜。他们都说天宫朱颜不近人情,说我孤家寡人一个,可是你看啊,这里躺着的,他们都是天宫的人啊。” 我伸手指向一名老妪,泣不成声:“她是我的第一个老师,平时爱惜生命爱惜得要死,老是看不惯我,可是她却为了护那些学生死了!” 我又道:“那些天宫的学子,尚且稚嫩,却逃不过天逐月的毒手,辞镜辞镜,你不是自诩爱护天下苍生么?那你亲眼看看,看看这鲜血淋漓,苍生疾苦啊!” 我拽着他的衣袖,忽的痛哭出来:“辞镜,你不是全太霄最无所不能么?那你教教我,我应该怎么办……我还有安安……我不能与天逐月同归于尽……原来我这么没用……” 凉薄的辞镜,缥缈的辞镜,他伸出冰凉的手,轻轻揽过我,温柔得不像话:“跟我回帝王谷吧颜儿,我们带着安安,一道回去。在那里,你是高高在上的魔族魔后,帝王谷帝后,一样可以坐拥天下……” 我轻轻笑,将安安递给他,“辞镜,那你带着安安,我去天宫主殿看一看。看完我就陪你回帝王谷可好?” 辞镜想了想,颔首。 我转身,走向主殿,泪落潸然,对不起,对不起辞镜,如果我能活着出来,我一定与你山河逍遥,灭了这明月乱党。 可是,可是此去,颜儿是报了必死的心,安安,安安就交给你了。 辞镜,辞镜…… 第158章 一百五十九 谁解此生落寞 那张清冷高傲的脸呵,带着淡淡的笑容,它的主人伸手挽住了身旁的紫衣帝君。 “天宫朱颜,勾结魔族,以下犯上,弑杀天帝,毒晕帝后,罪该万死,普天万族,杀之重赏。” 字字珠玑,句句诛心。 一念天堂,一瞬地狱。 ——朱颜帝姬 那一日,是我自出生以来,眼见的最大恐怖与苍凉。 素日神圣的天宫主殿,我握着杀神剑,看见遍野的尸体,天宫殿里的杀神卫倒了一地。 我提着步子,生怕惊扰了他们。 天空之中的血雨不绝地下,落在我的发上。 我忽然明白,其实也许命运早就伏笔了。注定伏尸百万,注定血流不止。天宫大乱,或许只是开始。 微弱的兵器声响起,我顺着声音,前方是一名白衣的仙子,面无表情地斩杀了天宫的一位神女。 “天宫主殿的人真是享惯了清福,不堪一击!”白衣仙子勾着冷笑,“只可惜没有取到那天宫殿下的命,不然就可以向逐月神女讨得天大的恩赐了。” “哼,清澜,如果我们殿下在此,你早就已经死了一万次!”天宫的神女仰着头,怒声道:“明月神宫不过是欺我们天宫殿下不在,企图弑帝夺位,无耻!” 清澜面色云淡风轻,一剑打向天宫的神女,神女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我笑出了声,喉中仿佛有着腥辣的鲜血要溢出,杀神剑打出一道耀眼的红光,径直穿过了清澜的身子,一剑毙命。 “我天宫的神仙,便是死,也不会受辱!”我朝着那名神女勾起了难看的笑容,“快逃吧,逃的远远的,不要再回来了。” 神女抹着大把的泪,望着我远去。 这只是一个插曲,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 一路上,我的杀神剑不知道挥出了多少次,红光一过,便是收割一条性命。 我的剑,收割了不知道多少明月神宫的叛逆,杀神凤凰女的剑,染血,杀戮,疯狂,这就是命数。 我拼命地杀戮着,不知疲倦,想要快一点赶到母后的寝宫。可是天宫太大了,大到我不知道杀了多久,还是杀不完。 鲜血染红了天宫,也染红了这一日的我。 直到我望见面前的天逐月,她白衣飘飘,恍若谪仙,剑上还滴着血,身旁,是重伤的父君。 父君半跪在地上,天帝的帝冠摇摇欲坠,狠狠盯着天逐月,忽的在一群白衣仙子中望见了不远处的我。 那是什么样的目光呢? 我呆在了原地。 他还是那样讨厌我,带着不屑,带着不耐烦,竟未出声,任由我站在一群白衣人中,此刻血雨连天,竟没有一人发现我。 我好像立在一方僻静的角落,望着父君,望着被囚禁的梅花婆婆,更望见了九红绫和母后! 母后竟然醒来了,可是此刻却被人拿剑架在脖子上,凤眸凌冽。 天逐月的神情冷漠,“只要你们说出朱颜在哪,同意指认是朱颜入魔叛乱,将天帝位传于我,我便给你们一条生路!” 母后一袭红衣如火,狠狠地望着父君,“颜儿是你的孩子!” 是啊,母后从来不信任父君,不信任这个自私而冷落了她那么多年的男人。 可是天逐月的笑容何其冷漠,她轻飘飘地望向九红绫,“天帝,你是要保护这个亲生的女儿,还是要维护一个不知身份的所谓殿下呢?” 父君的脸上露出震撼,露出了深深的落寞,他望了望九红绫,是那样的疼爱与温柔,又望向了母后涂素,却只看见母后眼中的憎恶,父君张了张嘴,竟说不出话来。 第159章 一百六十 与君别后莫相逢 殿下,你要拼命地逃。 只有活下去,才有来日方长。 你要记住,你是天宫帝族的最后血脉,天宫牺牲了上百人的性命,才换来你的生存! 殿下,活下去,活下去! 哪怕像一条狗,也要活下去! ——梅花婆婆 涂素那张惊艳天地的面容此刻早已充满了怒意,她挣扎着要摆脱束缚,“朱天逸,你若是敢牺牲我的女儿,我就与你不死不休!” 朱天逸抬头,望着涂素,是说不出来的复杂,他张张嘴,旋即撇过头,“你真的会放过红绫和涂素?” 天逐月勾起一抹明显的笑容,她嘲讽地看着涂素,看着那个左右了太霄那么多年的高傲女人,“是。不过二者只能活一个。若是天帝愿意身死道消,倒是可以考虑放过两个人。” 我握紧了手中的剑,想冲上去,却被一双枯老的手紧紧拦住,我转身,是梅花婆婆。 “婆婆……”我张张嘴,泪眼朦胧。 梅花婆婆叹了口气,摇摇头,示意我不要出声赶紧走。 我固执地摇摇头,指着母后,像一个孩子一样哀求着梅花婆婆。 后者老泪纵横,刚想说什么,便听到一声哀嚎。 我转身,望见了毕生的噩梦。 天逐月呆呆的望着忽然挣开了束缚的帝后涂素,涂素的那袭凤凰长袍似烈火燃烧,仿佛要燃尽太霄。 这一刻的涂素是极美的,她艳丽到极致,一袭墨发散开,手中一柄凤凰长鞭散发出帝力,径直打向了天逐月。 天逐月旋转跳跃至一旁,白色衣衫如雪,眸光认真起来,以手为剑,寒冷的剑光呼啸而至。 朱天逸神色忽然就慌张起来,“不要,不要,涂素,涂素!你会害死大家的!” 涂素转身,眸光好像不染红尘的仙子,那么温和从容,笑着望向朱天逸,任由天逐月的剑光穿过她的身体,她仍旧缓缓地站着,高傲地如同一只火凤凰,这好像就是她同她的夫君朱天逸的诀别了。 这一生,她为他出谋划策坐镇太霄,为他养成了狠辣心肠高傲风骨,她却也曾孤坐寝殿十几万年夜夜孤寒,从未有人见过她的眼泪与哀伤,就好像天宫的帝后涂素,生来冷漠无情,不屑于天帝的恩宠。 世人面前,天帝与帝后二人,夫妻恩爱,旷世艳羡。天帝膝下唯有一女朱颜,是帝后所生。寻常女子想要的,涂素帝后都有了。 是啊,她涂素都有了。此刻的涂素就立在那里,唇角勾起了一丝嘲讽,仿佛在看不起朱天逸,轻飘飘地留下一句,“此生别君,莫相逢。” 我看不清朱天逸的表情,我只知道那一刻的我好像失去了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眷恋,我使出全力打开了高深莫测的梅花婆婆,冲向母后,“母后!” 涂素仿佛回光返照一般,望向我,露出一丝微笑,她伸了伸手,最终无力地垂落。 接住她的,是忽然挣脱束缚的朱天逸。 朱天逸笑着望着我,是那样的哀伤。“朱颜,朱颜。你果真是煞星,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们要因为你而丧命呢?为什么要因为你而让我的素儿死呢?为什么呢?” 天逐月神色冰冷,剑光指向了朱天逸,我正欲出手,便看见一贯凉薄的朱天逸伸手夹碎了那道剑光。 朱天逸的帝袍飞扬,他抱着涂素,好像抱着他的宝贝一般,望向天逐月的背后,“南风帝君,出来吧。” 我呆滞在原地,望着不可一世的南风缓缓走出来。 他的眉眼傲世,紫衣决然,望向了朱天逸,“不愧是天帝,只是你此刻发疯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没有护住心爱的女人么?……” 第160章 一百六十一 一场相遇的哀伤 朱天逸的衣衫染血,那许是他一生当中最风华绝世的时刻了。 他到死,都紧紧抱着他的涂素,眉眼温柔。 他说,我从来没有爱过她人啊。 可惜,他的素儿,再也听不到了。 ——天帝 朱天逸望着南风,笑意仓皇落寞,“帝君自己又是否得到了心爱的女人呢?” 南风冷笑,目光不经意掠过我,望向朱天逸,“可是你护不住她,你既护不住涂素,也护不住涂素心爱的女儿,更护不住朱颜!” 我呆在原地,恍若晴天霹雳,“你说什么,我才是母后的……” “你不是。”朱天逸轻轻的转身,眼角有眼泪朦胧,他道:“我们天宫朱家,因为你,牺牲太多了。素儿的亲生女儿,是红绫。可是她为什么就是不信呢?” 我咬住牙,“你撒谎,母后是火凤凰,红绫却是九尾狐!” 南风轻飘飘地笑了出来,“小颜儿,你有没有想过,九尾狐族为何能够屹立不倒?你有没有想过,太霄这一任的天帝,其实是九尾狐呢?” 朱天逸望着我,露出深深的怜惜,“我不知你为何也是凤凰,可是,你却不是我与素儿的孩子。素儿生产之时,几近昏迷,再醒来,她的孩子就成了你,若不是我察觉出来你不是我的血脉,可素儿却心里放着你,我也不会冷落素儿那么多年!可是她把你当成亲生的孩子,我却不能告诉她,她的孩子,是红绫!” 我呆在原地,原来我的身份是假的,是窃取别人的,我这一生,毁了别人的婚姻,爱了不该爱的人,现在就连身份,也是假的! 朱天逸转身,径直面对南风,手中帝光凛冽,“可是她毕竟养在天宫几万年,由不得你们随意杀害!” 南风挑眉,同朱天逸跃到太霄高处大战。剑光厮杀,寒冷无情。 我望着地上涂素的尸体,望着天逐月,忽的笑开,“天逐月,我要你的命!” 杀神剑发出绝世的红光,打向天逐月的寒光,二者相撞,散发出渲染大波。 天逐月的笑容冷漠,她的剑光诡异,周身清冷,“你可还记得万妖血祭?忘了告诉你,我的至尊帝体,已经成了。” 天逐月仰着高傲的头颅,“我,天逐月,前世乃上古落华帝师座下三帝之一帝君逐月,今生乃明月神体,更是修成至尊帝体,我不为天帝,谁为天帝?是你这个血脉都不是天宫帝脉的杂种么?哦,我忘了,你是个杂种,你生下的那个孩子,也是个杂种!朱颜,你凭什么登天帝位呢?你不是天宫帝脉,你的孩子都来历不明,你就是个煞星,你就是祸害!是你拆散了辞镜和沧乐,也是你破坏力红颜和星语,更是你害死了涂素,还要害死朱天逸!” 我的剑气开始不稳,朱天逸忽的坠落下来,鲜血染红了天宫的主殿,南风提着古剑,紫衣倾世。 天逐月的剑光再一次打向了我,我一转身,便看见了梅花婆婆苍老的躯体径直护在了我身前,她用尽力气将我打向了远处,“走啊,走啊!帝姬,你快走,不要让天帝和帝后白白牺牲啊!” 我含着泪,想要冲上去,却望见了梅花婆婆的决然,“朱颜殿下,逃,哪怕像一条狗一样,也要活着!帝后曾经说过,你是她此生唯一的希望!” 我咬牙,明白我只有活着,才有可能为他们报仇。 我转身开始逃命,最后远远地瞥了一眼,望见朱天逸颤颤巍巍地爬向了涂素,我想:或许我们都错了,他是爱着母后的吧…… 天逐月的寒光凛冽,南风旋即要随着追杀出去。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慢慢的我的身后就只剩下了天逐月和明月神宫的追杀,而没有了南风的剑气。 后来我才知道,那一日天宫门前,有一道绝世的白色身影,怀抱一个孩子,挡在了南风面前。 那人的面容精致如九天寒雪,晃着一柄十二骨金苏扇,与南风相对而立。 那一日,南风同辞镜,真正意义上见面,并对了一掌。 随后,辞镜翩然带走了九红绫和重伤的朱天逸,带走了涂素的尸体。 南风就立在原地,忽的开口,“辞镜,你若是爱她,为何要离开她!” 那一日,辞镜淡淡转身,笑容倾世,他道,“因为我是魔啊……” 他说,因为他是魔啊,所以第一场相遇,就注定是华丽的哀伤啊。 第161章 一百六十二 火桑染血别经年 这一日,同过往诀别。 仿佛告别了内心最后的柔软。 此世间,除却这孑然一身,我还有何好失去? 只是,那刺眼灼伤了我的,是谁的一身鲜红。 ——朱颜帝姬 天逐月的剑气自我耳畔划过,一缕青丝掉落,我咬着牙,克制自己不要去想那遍眼猩红。 都说仇恨会蒙了一个人的心智,亦会教一个人发狂。 此间,我终是信了。 “朱颜,你说你是何等可怜?一直以为的天宫帝脉身份不过是虚幻一场,你还凭什么同我相争?” “朱颜,你如今不过是一丧家之犬,可怜得很。养父养母惨死,还害得他们与亲生女儿分散多年,你又秉承何等意志,才能脸不红心不跳地以天宫唯一嫡系身份逃亡?何况此刻,四海八荒,你已经是天宫重犯。” 很早以前,我便觉着明月天宫这一代的神女仿佛带着毒的罂粟花,杀人不过诛心几句,便已经将我打击得体无完肤。 杀神剑泛着寒光,我停下了身子,转身望向天逐月。凤眸微挑,红衣凌冽。 太霄的天空沉寂得可怕,这一场突兀的杀戮让天宫那么多人都陷入一生的噩梦,还未来得及反抗便被杀害。 我低垂着眼睫,似笑非笑,“天逐月,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成王败寇,我认了。可是你总得让我死个明白,这一场动乱,天宫的内应是谁?” 天逐月环望四周,良久,薄唇轻启:“其实,如果你没有从帝王谷带来能救醒帝后的良药,我也不会这么快加速血洗的动乱,毕竟,天宫经不起大乱之前的内耗。我想要的,同样是一方太霄盛世。只可惜,涂素那女人坐镇太霄太久了,她聪明得让我害怕,所以,我将一个天帝绝不会怀疑的人安插了进去,你应该明白了,朱颜。被至亲姐妹背叛的感觉如何?早些年天宫的教习师傅便讲过,天家无情,偏是你不信,如今至亲挚友皆已消散,你还苟且干什么呢?” 我闭上了眼睛,似乎好像很久以前,有一道红色的绝代身影,桃花眸子销魂,宛若绝代妖姬,腰肢扭动步步带着香风,她永远会捉弄我,却又挺身护着我,狐族一万年的年少时光,纯粹如同少年心意,却终究渐行渐远,蒙了时光与岁月的灰尘。 我想起自己当时下令如有异样格杀勿论的残忍与冷漠,亦想起此刻天逐月口中天宫内应竟是九红绫的黯然。 一步错,是以,步步错。自太霄红尘劫一开始,便都错了。 天逐月开口,“你放心,不会有任何人质疑天宫血祸是蓄意而为的,因为,天帝亲女九红绫将会登上帝位,而我,将会是天宫唯一的天帝之师,掌太霄神天。” 天宫真正的嫡女继位,皆需要在天宫的太霄石前验明正身,需得有帝王血脉才行,这是初代落华帝师为神族天帝所设,是以,天逐月即便成帝,也不能成为太霄天帝。只能是一尊威亚天地的明月至尊帝体的帝罢了。 第162章 一百六十三 不悔梦归处 不悔梦归处,只恨太匆匆。 倘若这一切都可以重来,我会不会是另一种人生,倘若懦弱与伪装可以与世长存,朱颜啊朱颜,你会不会黯然垂泪,放弃那把泣血的杀神剑,放弃那给你带来一切痛苦的身份,只安安静静爱一个人,做你那平庸而纨绔的帝姬,平淡一生? ——朱颜帝姬 冷风自耳边划过,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难得安静了下来,天逐月的冷笑声就在身旁。 我睁开了眼睛,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微笑。 天逐月的眸中划过一缕惊慌,只因为这一刻天边宛如通红鲜血燃烧,我的红衣浮现出了凤凰虚影,杀神剑在颤抖。 我宛如哭泣的孩子一般,看着天逐月,“天逐月,你嘲讽我的身世血脉,可是其实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谁。” “就好比…”我似笑非笑:“这朵阴阳莲花一般…若你能接下这一招,我便认命了。” 妖艳绝美到极致的阴阳莲花缓缓在掌心成型,散发着恐怖的气息,不知是否是错觉,我竟看到了天逐月眸中的思念,她就站在那里,仿佛僵硬一般,直到莲花在她面前绽放,方才回过神来,“明月琉璃,不动如玉。” 阴阳莲花绽放,太霄帝天好像有一刹那停滞,旋即缓缓暗淡,万物又缓缓苏醒。杀神剑终于坠落向人间,我觉着自己的一生好像到了尽头,轻飘飘地来到了生命的终点。 一切到这里,似乎已经结尾了。 望不见天逐月的神情与状况,也见不到昔日的父君母后,见不到曾经的九红绫,更见不到……辞镜了。 我想起了念白,他还尚在襁褓,离不开辞镜的照料,我不敢想象他是否将来长大会怨恨于我,我还不可以……死。 我忽的忆起,昔年在九宫殿,辞镜曾教了我那本神秘的典籍,罗列诸天万族的心门术法。 其中有一术,便是舍弃真身,凝聚一分身逃命。乃是幻神宫的无上法门,不到生命垂危之际是没有神仙会这样做的。 咬咬牙,我瞥了一眼后方,南风并没有追来,如今他与我而言已是血海深仇,“虚无生相!” 一刹那间,我感觉自己的灵魂似乎被一分为二,望着主身的消亡,我忍住了眼泪,转身极速逃去。 虚身的我身体太过虚弱,只能不知疲倦地逃亡,一路躲避明月神宫的追杀,慢慢的,已经看不到天逐月的身影,她似乎没有追上来。 困意与疼痛渐渐席卷了我,在最后一刻,我的眼前似乎有一树灿烂火红,宛如少年时的火桑林,鲜艳欲滴。 我的红衣坠落在这一方火红之中,渐落渐缥缈,好像照见了过往一生,又似乎望见了那白衣飘飘的绝世男子,如惊鸿映雪,清邈忽远。 想象之中的疼痛却并未到来,我眯眯眼,坠入一方温暖的怀抱,只望见一袭红衣长扬,那人墨发垂在脑后,双眸清纯得如琉璃般,纯净的精灵游戏于人间,却生的妖艳动人。 他张张嘴,眸光温柔,心疼道,“颜儿姐姐。” 第163章 一百六十四 前缘恍如梦一场 世间七苦,莫过于,求不得,放不下。 你以为他情深缘浅,殊不知他与你情深,缘分也深。 他说,愿将这火桑林,赠我一世安宁。 ——朱颜帝姬 那一袭红衣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仿佛看见了很多年以前,那个火桑林里起舞的少年妖君,惊鸿琉璃,唤我颜儿姐姐。 孔红颜衣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火桑花香,眉眼温润,那一日,他怀抱着我,走入那片火桑林。 我微微犯困,疲倦地睡了过去。 妖族的不老山,那片妖族少主亲手种下的火桑林,如今早已繁茂。 不老山的阳光温柔,火桑花窸窸窣窣,我好像睡了一个很长很美的觉,再醒过来的时候,只剩下淡淡地观望这片火桑林。 天逐月并没有追来妖族的不老山,四海八荒却都已经是我的追捕令,帝姬朱颜弑君杀母,乱党一众伏首。追捕令遍布四海八荒。 伺候我的小妖女是红颜派来的,唤作星星,她道,“那一日,红颜少主怀抱帝姬姑娘归来不老山那一日,仿佛抱着全天下最贵重的宝贝,眉眼温柔的,让当时的妖妃星语都黯然。” 星星望着此刻站在她面前的女子,一袭红衣,却收敛了那棱角,多了一分冷漠和出尘。 果然需得是这样举世的姑娘,才担得起她们妖族少主的一世情深吧。 只是,那同样温柔的星语妖妃可怎么办呢? 火桑花拂动,我眯眯眼睛,“你不必多想,我只是在这里养伤,不会同你们星语妖妃争什么的。” 星星眨眨眼,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笑道:“朱颜帝姬,其实我们的红颜少主真的是四海八荒顶尖的妖君,少主对帝姬情深一世,我们这些妖族的女子,都羡慕不已。很多人从前都说帝姬你不珍惜眼前人呢。” 我失笑,妖族的民风淳朴,妖族的少女更是多了一份憨傻。 “颜儿姐姐。”温柔的声音响起,我转身,望见惊世之容的红颜。 “颜儿姐姐可喜欢这里?”红颜的眸子通透,笑着指了指窗外的火桑花林:“这里是妖族不老山的圣地,天逐月是不敢来的。颜儿姐姐,你放心,只要红颜在一日,你便不会有危险,四海八荒若抓你,红颜便与四海八荒为敌!” 我惊讶于这个往日温柔的少年妖君已然眉宇间多了一分妖帝的气息,他立于我面前,看似弱不禁风,实则已经成长许多。 我颔首,无暇多想其他的事情。 红颜轻轻地走了过来,替我披上了披风,“颜儿姐姐,风大,别着凉了。你这具分身还得需一段时间,才能达到从前的主身。” 我点点头,红颜浅浅地笑着,时光很温柔。 这个绝代的妖君,永远有让人安心的魔力,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一直想把他安置于最安全的地方,不愿他一生经历生离死别难过哀伤。 红颜于我,应是心上的一方净土,温柔而静好。 火桑林的风微微轻起,我迈出门,便望见了火桑花树下的一袭蓝衣女子,她的眉眼风情万种,幻彩纷呈。 只撑着一把伞,浅浅的笑。 第164章 一百六十五 幻帝归来 我笑着,笑着看着我的夫君深情守望我的好友。 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我勾起唇角,黯然失色,“红颜,你若一生心系于朱颜帝姬,那你将我置于何地?我在你心里,又是何人。” 原来,至亲至远,夫妻。 ——诸葛星语 星语的脸上,是一种似哭非哭的笑容,飘落下来的火桑花遮掩了她大半的面容,却仍旧掩盖不了她的难过与深深地落寞。 我呆在原地,看她张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化成了一句叹息。 星语低垂着眼睫,良久,才抬起头,如惊鸿仙子般走来,望向红颜,“夫君,原来你在这里,教星语好找。” 旋即又望向我,“朱颜帝姬,果真还是有一日会来这妖族不老山。” 红颜的声音温柔,却带着几分疏离,“星语姐姐,颜儿姐姐此番被人陷害,四海八荒无人可护她,我不能弃姐姐于不顾。” 星语笑了笑,好像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她伸着手,指了指我,又指了指红颜,“世间哪里有你们这般的姐弟,把对方看的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你既是心里爱着你这个颜儿姐姐,又何必招惹于我!我诸葛星语,何曾就比她朱颜差了?” 我咬住唇,“星语姐姐,我从未想过要同你抢红颜,此番落难,叨扰妖族是我的错。” 星语满眼嘲讽,仿佛蔓延着冰冷的光,她晃着头,直勾勾地盯着我,“你为何不去找你那情郎?论安稳,还有哪处比得上太霄帝王谷?你怀的那个孩子,应该就是辞镜的吧!你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来妖族不老山,来破坏我马上就要得到的幸福呢?” 我还未开口,便听到红颜的声音,多了一分清冷,“星语姐姐,即便红颜继位妖君,也从未想过立你为后,我心里的妖后,从来只有颜儿姐姐一个人。星语姐姐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红颜抬步,目光望向太霄天宫的方向,“那个地方禁锢了颜儿姐姐那么久,如今还要追杀姐姐,太霄唯一的一处净土,只有这不老山了。” 星语笑极,望向我,大口大口地吸气,“那你呢?难道你就真的从来不明白,红颜对你是什么样的心情?你就忍心一而再再而三让他孤等,让他做一个永不立后的妖帝?大婚那日你便弃了他,如今你无处容身,你还要弃他一次么?若你不当妖后,他如何举妖族之力护你?啊,对了,你是心怀天下的女人,你一定会答应的,真可笑啊,权势终究高于爱情。朱颜,朱颜,我从不曾恨你如何,唯独恨你一次次伤他却无动于衷!” 红颜的双眼微颤,他轻轻地伸手,想要拉住星语,却被后者躲开,“夫君,在你心里,从来就没有星语对不对?可是她朱颜心里,何曾就真的有你?可是你义无反顾地做了,仍旧护着她,如今星语也看明白了,前缘都是一场好笑的梦。我一直在等你回头,而你一直,在等她回头。” 火桑花飘落,星语的周身忽的泛起九色光芒,如梦如幻,眉心那抹鸢尾花妖艳如魅,却又圣洁不可侵犯。 太霄高天之中,幻神宫忽的绽放出绝世光芒,一代幻神宫宫主立马惊醒,携着亲信赶往不老山,老泪纵横,“幻神归位,我们幻族的女帝终于归来了,此后太霄大乱,我们终于有了安身立命之力!” 第165章 一百六十六 我悟了 这一生,曾为一个人,受了八十八剑,只为求站在他身旁,那微薄的缘分。 也曾孤等不老山几万年,只为盼他眼里有一日会是我的身影。 明明两万岁那年,遇到他的人,先是我。 可是他不记得我了。 ——诸葛星语 星语周身的七彩光芒似梦似幻,她的眉眼逐渐朦胧,散发出绝世的魅惑,却神圣如同一代女帝。 我眯眯眼,心下顿时明白,以星语的天资,若非陷于红颜太久,早就应是四海八荒的一尊女帝了。可惜幻神宫逐她出了师门,否则这一代的幻神宫,将会迎来一门双帝的盛世吧。 不远处,几道身影极速而来,一位拄着拐杖的白发婆婆老泪纵横,“幻帝,幻帝,你终于是回来了。” 星语睁开了眼睛,眸中光芒流转,瞥向了白发婆婆,“淑嫣,辛苦你了。” 红颜怔了怔,红唇微启,“星语…”那语气中,似乎带着惶恐,要失去什么珍贵的人了。 星语笑了笑,腰肢婀娜,“真没想到,都到这一世了,我居然还有醒来的这一天,幻神历百代轮回,终于是功德圆满了,这也说明,盛世到了,乱世也到了,她……也该归来了。” “你还是星语么?”我看着有些陌生却熟悉的星语,不禁开口,“或者,现在的你,是上古幻帝?” 星语点点头,似乎在思索什么,旋即笑意盈盈,“我既是星语,也是幻帝。上古年末,我为待一人归来而修习幻神百代轮回,只为追寻那茫茫轮回中缥缈的一缕气息。” 说罢,她望向了红颜,眸光微微有痛,“我曾经受了八十八剑,只为求立于你身边的微薄缘分,也曾苦等不老山数不清的年月,只为求你有一日眼中是我。可惜都不是了,即便我两万岁那年,遇到的人是你,你却都是忘了我的。可能痛得多了,也就释然了。正因着我释然了,才会忆起前尘,吾,上古幻帝,妖族之主,幻族之尊,名为,诸葛卿。” 上古时期,神族天帝与落华帝师并尊,妖族幻帝一人担起妖族重任,另一位炎帝不知所踪。而魔族魔帝则煞气盖世。 原来星语,竟是幻帝的这一世身。 不知为何,我竟有着冥冥的熟悉感,“幻帝,你可能识得我的血脉?为何我不是母后亲生,却是神凰血脉?” 诸葛卿摇摇头,云淡风轻,“朱颜,还没有到时候,我不能告诉你。这是她的布局,我不能扰了。至于你的血脉,你只需要记得,四海八荒,这一代,唯有你有资格称太霄天帝罢了。” 我沉默,良久,“其实你本不必如此,我并未打算与红颜成婚来抗衡天逐月。” 诸葛卿笑了笑,捕捉到红颜眼中的一丝心疼,“朱颜,这根本由不得你,如果你想寻回你的身份,替你父母报仇,就只能同红颜成婚。因为如今的四海八荒,苏醒的并不只有我一个人。你知道的。你是个聪明人,如果你想要守护你一直以来在乎的太霄众生,你就必须嫁给红颜为妖后,只有这样,你才有资格参与接下来的路。” 第166章 一百六十七 曾经有一个故事 那年漫天火桑飘落,她自云间而落,瞥见惊鸿少年,方惊觉一世漫长。 岂知这一生竟已错过,她还是那个孤独笑看世人情长的幻帝。 情深,亦或,情浅。 ——诸葛卿 接下来的路么? 我的目光很长,一瞬间想到了许多,一瓣火桑花飘落,良久,缓缓道:“上古年间,幻帝同那落华帝师座下的月帝可曾相识?” 诸葛卿水眸微转,挑眉一笑:“原来她也醒来了,那只月光鸟呵,素日跟随在落华帝师座下,堪称最锋利的暗刃,居然背弃了帝师的意愿,还借我妖族练就明月至尊帝体,妄想比肩落华帝师……呵。” “她曾见我使用过阴阳莲花,我能察觉出她似乎狠狠地呆在了原地,并没有反抗,否则我不可能活着到这里。”我顿了顿,说出我的疑惑。 “那便是了,她定是认出了那代表着落华帝师的阴阳莲花了呗。”诸葛卿理理衣袖,“借她几个胆子,她也不敢对阴阳莲花出手,只是那是曾经的她了,天逐月她,图谋甚远。如今太霄上古遗族苏醒,魔族蓄势待发,天宫还一塌糊涂,你这个殿下做的可不够好啊,朱颜。” 我沉默,自己先出去了一会儿。不老山的火桑林里,便只留下了红颜同诸葛卿。 诸葛卿笑了笑,“你不准备同我讲什么?” 红颜的衣衫微扬,那墨发飘飘摇摇,他的语气带着焦急,连自己也未察觉,“你是诸葛卿了,那……星语呢?” “哦?”诸葛卿好笑地摇摇手指,望向面前的绝代妖君,他仍旧是那般的琉璃清纯,干净如剔透水晶,她忽的明白了朱颜这么多年为何要决绝地将他推远,或许,这才是最能保护他的吧。“你为何不唤星语姐姐了?你可知一个神女,一生有多少个三万年?她为求与你的微薄缘分,毅然受了她师尊八十八剑,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衫,她都未曾喊一句痛,她在不老山甘愿为妖妃,苦等无数日夜,听你一句句星语姐姐,你可曾怜惜过她分毫?她以为她要等来这一生的幸福了,却又亲眼见证了你的心意,你让她如何再坚强下去?” 诸葛卿的声音好似缥缈的天籁,悠远,且忧伤。 她道,“她唤我问你,若是这便圆了你的夙愿,你可会日后感念她分毫?可会记起一万岁那年,那个自云天而落的蓝衣女子,她望着你跳完了一曲舞,为何却无缘得见你一句承诺呢?红颜啊,你有心么?” 红颜啊,你有心么? 孔红颜微微踉跄,素日纯净的眸中浮现了满满的哀伤,他好像看见了那一日诸天神明见证他的哀伤,那个蓝衣女子衣衫带血,走到他身旁,笑道:“那人是我,星语愿同红颜结为夫妻。” 她那时的目光,坚定且带光,就那么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竟忘了她身上是整整八十八道帝境的剑伤,他也忘了,在他等他的颜儿姐姐的时候,那个蓝衣的女子,早已孤等了他无数的年月。 她从婀娜神女,变成了一代妖妃,却从未埋怨过他一句,好似她永远那么大度温柔,于是他习以为常,于是他忘记了她的哀伤。 或许她到觉醒前,那番话,才是她心里满满的哀伤吧,可直到那一刻,她仍旧挂念着圆他的宿愿。 她的一生,都活成了他。 而他,却永远只能望见另一个人。 诸葛卿望着失魂落魄的孔红颜离开后,方才落下一滴清泪,掩藏于无人可见底的深深落寞。 淑嫣婆婆叹了口气,“幻帝,何苦不告诉他你便是诸葛星语呢?” 那个蓝衣的女子,那个扛过八十八道剑伤也要毅然走向他的女子,终于是深深吸了口气,目光望向遥远的太霄高天,“身逢乱世,何以为家。那人还没有归来,这天下就没有安宁。何苦要逼他呢?” 何苦,要逼自己再面对一次累累伤痕呢…… 第167章 一百六十八 他与她 他犹豫着,踌躇着,也懊悔着。 那一贯纯净的眸子似乎多了几分血色,像一个孩子,仓皇失措。 他道,姐姐,颜儿姐姐,给我一个家。 ——孔红颜 再遇见红颜,是在他的那片碧血桃花林里,那里不同于火桑花林,俨然一片殷红。 他飞快地起舞,又旋转,而后沉默,接着又起舞,墨发翻飞,不知疲倦。 我咂咂嘴,望着眼前的红颜,认识至今,我还从未见他如此颓丧,这个善良的孩子,连一丝丝戾气都不愿让旁人知晓,他掩藏着,小心翼翼着,最后把伤害全给了自己。 我想,大抵,他对于星语,是有爱的。只是那份爱他尚且未看清,便仓惶落了幕。世事太快,当他发现他不是不在乎星语的时候,星语已经绝望到放弃了他。 我迈着步子,提了一壶长乐酒,走向红颜,“红颜。” 红颜的身子颤了颤,望向我,眸中带泪,“颜儿姐姐,你来了。”顿了顿,又道,“姐姐不可饮酒,酒伤身,不利于姐姐恢复。” 我叹了口气,“你倒是记挂着我的安好,那你可曾挂念着自己?难过便哭出来,有什么好忍的?若是发现心里有一个人,便是弃了万水千山,也得找回来不是么?” 红颜愣了愣,勾起一抹笑容,苦涩而乏味,他摆了摆衣袖,“姐姐多想了,红颜虽遗憾于星语姐姐的离开,却从未改变初心。这个世界原本就没有什么公平与不公平,情爱于神明,亦是从未有先来后到之说。红颜初见姐姐,便已觉一世心动,如今落寞,只是因为失去了一位亲人而已。” “真的么……”我没有把我的质疑说出来,只是望着低垂着眼睫还努力笑着的红颜,叹了口气,“红颜,无论何时,姐姐都是在的。” 红颜伸手,接过来了长乐酒,“还记得幻花宴上,彼时年幼骄矜的颜儿姐姐醉酒亲吻了辞镜帝师,一曲《红尘花开》惹得太霄众神倾倒,那个时候的我们还是很年轻的光景,还没有这些离别哀伤,那个时候的喜欢,情爱,都如此的简单纯粹。” 我笑了笑,亦是伴着红颜在林间尽情奔跑,长乐酒的劲足够大,我们也奔跑追逐地乐此不疲,虽摇摇晃晃,到底是忘了忧愁,尽了性情,似乎这样的男子,永远能让我忘却忧愁。 最终,红颜斜斜地倚靠在桃花树间,醉意微醺,断断续续道,“从前不老山只有一片碧血桃花林出奇,偏是姐姐宫殿里种了一树火桑,姐姐亦是偏爱火桑,故而红颜在这不老山种下了火桑花林,可是现在,我们竟还是站在桃花林里,就好像天宫初见,那片桃花坞,姐姐,姐姐可曾有片刻为红颜……心动?” 我提着长乐酒的坛子,支支吾吾,良久,笑开,“有啊。天下间哪个女子不爱绝色?可是无论是我,还是她人,都不愿沾染你这样的妖君,心如琉璃,不染世间分毫恶劣,我们这些手染了鲜血的人,怎么能将你拖入万丈红尘世俗纷扰?这片不老山,是我为你而留下的最后净土。我曾经告诉我自己,除非我死,否则绝不会将战火与罪恶引到不老山……” “一切只因为,这里住着我心上那个善良如琉璃的绝代妖君……我愿他一世无伤无痛,故而无怖无惧。曾经有那么一瞬间,我抱着你,想过同你一世安宁,想过弃了辞镜,弃了太霄,可是造化弄人,终究敌不过时移世易。”我摆了摆手,笑道:“都是一些年少的心事,提这做什么。” 我没有看见,来自红颜眼中的光芒,他好似听到了世间最动人的情话,提着步子,径直来到我面前,伸手圈住了毫无反抗之力的我。 桃花夹杂着长乐酒的香味浓郁而醉人,他似是醉了,轻轻地抱着我,低头将温柔的吻落下,“我也好想,唤你一声颜儿啊。” 一句话,好像来自好多年前,那个时候长生镇里,结界内,那个温柔的梦和吻,那声浅浅的低语,那个小心翼翼离开而身负一生噩梦的绝代妖君,就好像柔软的种子,落在心上,生根发芽。 我许是也醉了,竟轻轻抱住了他,不知如何安抚这被我一直护在身后的少年妖君,不,如今,他已经要继承妖帝了。 红颜的墨发带着一股子酒香,不同于辞镜的清冷,他仿佛一枚暖玉,一道春风,一汪清泉,醉人而细腻。 “若颜儿想要的,是这太霄高天,红颜愿为颜儿舍弃一身温柔,护颜儿一世安宁!”红颜的眸光温柔,那么悠长,那么深远。 我只觉那个一直小心翼翼的温柔妖君,似是终于长大了,有了要守护的人,就好像当年天考,他少年温柔,却扬言,若他身后站的是妖族,是他的亲人,他也会同她那般,但凡退者,杀无赦。 他从来,就不是个孩子,不是个懦夫。 否则,何以离了聚灵果,损了心头血,依旧不声不响地成了帝,就连天道都没有给他降下帝劫,仿佛天道宠儿,即将继位妖帝,一统百万妖族? 若他无能,星语不会倾心于他,妖族不会臣服于他。 有时候温柔与纯净,未尝不是一种优势。 温柔的红颜,小心翼翼的红颜,让人不忍惊觉的红颜,好似一片羽毛,落在掌心,你不忍碰他,亦不愿她人触碰。 红颜哽咽着,哀求着,“颜儿,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给你一个家,一个真真正正可以让你安稳一世的家。” 我想起来了诸葛卿的话,想起了太霄如今的局势,最终,望向了眼前的绝代红衣,颔首,“好。” 就好像多年前太霄天宫里,父君将我许配于他,他满面羞涩,却义正言辞,唯独爱慕桃花坞里的小桃子精。 就好像他宁愿被天下人厌弃,都不愿供出他是因为我才被天逐月所囚,有了一生的污点。 就连不老山几万年的温柔,都软化不了他走向我的决心。 若如此,我为何不能用心去陪他走这一场。 或许这世间,没有男女情爱,亦可相守一场。 第168章 一百六十九 此间火桑动太霄 百万里火桑为聘,妖后之冠加身。 那道殷红嫁衣,灼灼如烈焰,不知刺伤了谁的眼睛。 她的笑容那么明艳,让他暗自神伤。 原本,这应是他与她的结局。 ——辞镜帝师 你知道一个女子一生最绝艳的时候是何时么? 是那如火嫁衣披在身上,朱唇凤眸,额心一点朱砂痣的时候,飘摇的红绫纱摇曳在妖族,金步摇曳曳生辉,我披上妖后凤衣时。 那一日,妖族不老山铺就百万里火桑,倾妖族全力,迎娶被天宫通缉的帝姬朱颜。 也是那一日,我立于不老山上,牵住红颜的手,满目温柔风光。 妖族的玉弦明月里,太霄诸神齐坐,天逐月的白衣飘动,一双美眸望着那自天际而来的凤衣女子,眸光潋滟,终是化为了波澜不惊。 她就坐在高处,举目寂寥。身旁并没有那绝代紫衣的身影。 妖族的这一场大婚,直接打乱了她的计划,乱世已然风起,天宫无论如何也不能与妖族交恶,是以,天逐月以强硬手段压了下来那滔天追杀令。 火桑花无际,座下诸神艳羡。 燕净云满目光芒,拉了拉身旁夫君的手,“无忧哥哥,你看,原来帝姬出嫁是这样的场面,比之天帝当年迎娶天后,恐怕不输分毫。” 水无忧神色落寞,勾起苦笑,或许除却辞镜,世间也只有孔红颜那般绝代妖君才能让她甘愿安身吧:“是啊,百万里火桑铺就一条迎亲路,举妖族全力护她一世安宁,如此情深,也唯有朱颜帝姬担得起了。” 燕净云笑了笑,不置可否:“可惜最终也只是妖后,终归登不了那天帝位了。” 话未落,便觉一阵寒风掠过,紫金龙皇长啸,在来人的面前,似乎天地万物都要臣服,南风一袭紫衣,目光仿佛浸染了无尽苍凉,他就立身于此,便压的诸神喘不过气来。 天逐月起身,“南风。” “阿月。”南风笑了笑,走向她,“我竟是最晚知晓的,原来今日,是她的大婚。” 天逐月瞥瞥眉,没有答话。 “那个人……此番怕是要心碎了。”南风喃喃自语。 无尽寒雪纷飞,帝王谷的深冷日渐严重,辞镜淡淡的牵着小念白的手,神与魔的子嗣,才生下来,不过数日,便已经化为形,成了孩童,生的白白胖胖。 小念白憨憨地笑着,却望见了自家父君辞镜的目光穿过了无尽地域,最终,他发现他的父君竟然在发颤。 那样高傲盖世的父君,竟然红了眼眶,他抱着他,毫未停留,便奔赴了妖族不老山。 可是就在那距离几步之遥的时候,自己的父君却定在了原地,那是什么样的光景呢? 百万里火桑铺就一条迎亲路,迎的那名女子,究竟是何方仙子神女?竟得那倾世妖君的一世情深? 小念白捏了捏自家父君的手,辞镜的雪眸掩藏着似乎全天下最深的寂寥与落寞,他牵着小念白的手,忽然一笑,“原来这才是我的颜儿…” 辞镜不语,忽的,抱起了仍旧小小的念白,将他举高,刚好能够看到那火桑漫天之下的人。 他的声音轻轻的,仿佛刻骨铭心一般:“那人,是全太霄最好的帝姬。你要牢牢记着她的脸,日后若是父君不在了,你便要拼了命护着她,懂了么?” 念白举着软软的胖乎乎的手,眨巴着眼睛,似是要看一看那披着嫁衣的女子。 也就在那么一刻,孩子哇哇地要哭出来。似乎来自血脉之中冥冥的感应,念白哇的一声哭了。 可是无论他怎么哭,声音都太过秒选,传不到那身披嫁衣要行婚礼的女子那里。 他的父君就那么抱着他,浑身颤抖,伸手紧紧捂着他的嘴,“念白,念白,我们不哭…” 可是他自己,明明是那个先落泪的人。 第169章 一百七十 巨变 我站在漫天的火桑花下,目光迷离,望向了迎面而来的红衣男子。 心上万千复杂,仿佛回到那一日帝王谷里,同辞镜的那一日。 我想起了小念白,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太霄天,旋即咬了咬牙,这一步,走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红颜含着笑,径直而来,“颜儿。” 火桑花落,我眯眯眼,似乎感觉到内心的痛苦,却旋即恢复了清明,笑意盈盈,牵起红颜的手。 妖族祭司双手举过天,太霄有神芒绽放绝代光芒,带着丝温柔。 “礼起!” 天逐月衣袖轻扬,无风自动,款款伴着南风而来,那双眸子不带一丝感情,冰冷得可怕,“朱颜,你果真有着极狠的心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我笑了笑,望向她与南风,笑容明艳,仿佛明晃晃的刀,“我这天宫的罪人可担不起天宫帝师的一声狠。帝师为夺这个位置,又牺牲了多少呢?” 天逐月冷笑,刚欲开口,便听到一声梦幻的女音,诸葛卿伴着前妖帝孔如墨和妖后左云纤而来,“不知天宫帝师可还记得,‘阴阳莲花重开日,太霄万物归一时’?那人的话,你竟是置之不顾了。就连南风帝君,竟也忘了么?” 南风的紫衣微颤,良久,望向我,道,“恭喜。” 我勾起唇,笑的极为开心,“多谢帝君。” 再转身,一片苍夷,闭目清宁。 天逐月挥了衣袖,“天宫来贺,恭祝妖族大喜。” 燕净云挑眉,眨眨眼,牵紧了水无忧,后者音色温润,“海族,剑神宫,恭贺妖族大婚。” “鬼族恭贺妖族大婚…” “上古遗族恭贺妖族大婚…”就连上古遗族也是来了,他们都想亲眼见证一下未来的敌人。 最后,轮到了妖族那一位,彩衣翻飞,眉目温柔,诸葛卿不知哀乐,只颔首,“亲眼看见妖族后人大婚,本帝甚慰。” 红颜的目光颤了颤,旋即温柔,紧紧握住了我的手,他似是在看着四周,亦或是,在等什么人来。 我心上哑然,那个人,那个清风明月般绝世的帝师,那个衣冠胜雪的帝王谷魔帝,世人尚且不知他是最大的那一位魔帝,那他真的会来么? 漫天的火桑花颤了颤,一道绝世剑光惊鸿而来,仿佛要劈开了这片天,我抬首,却见漫天剑光闪烁,白色身影蹁跹。 南风身旁,天逐月的微笑缓缓展开,一切,都要开始了呢。 辞镜他,目光清冷,宛若千年寒雪,悠悠地看着我,唇轻启,却是对着红颜,“你要娶她?” 红颜的双眸怔了怔,忽然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要来的。可是我等了那么久了,这一次,怎么可能让给你呢?” 辞镜不语,周身寒意逼人,径直走向我,“颜儿,恭喜了。” 他伸伸手,揉了揉我的发,笑容极为落寞,“我许你,一世安宁。你活一日,我便安宁一日。” 我沉默,想开口问他念白怎么样了,心上疼痛万千,却不得开口而言。 或许他是对的,在我心里,太霄永远高于一切吧。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早在那个同南风举酒夜谈的那一日,早在帝王谷同辞镜共阅案卷时,我就很清楚我应该做什么了,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做,那是我的使命。 辞镜似是叹了口气,“此番违背本心见了你,便要永别了。” 我咬住嘴唇,不让眼泪落下来,对不起,对不起,辞镜,可是我的时间真的不够了,不够我再筹谋一盘棋局了… “你以为,今日你还走得了么?”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女音,天逐月的手中执着寒光的剑,径直劈来。 第170章 一百七十一 若离别 天逐月的声音刚落下,玉弦明月四周便浮现出了大阵,竟然出现了数位西方佛陀,口诵梵文真经。 南风握紧了手,目光微怔,他还是小觑了天逐月的心计。妖族大婚,竟然成了她要取辞镜性命的局。 天逐月双眸带着寒光,“魔族魔帝,还不现形么?勾结天宫罪女,血洗太霄天宫,今日便是你伏首之日!帝王谷,便是魔族隐匿的大本营!” 辞镜的身形微怔,望向天逐月。 漫天剑光环绕在辞镜身旁,我看到了诸葛卿彩衣翻飞,手中七彩玉境直面辞镜,“天逐月,这笔账我迟些再同你算。不过,魔族余孽,死一万次也不为过!” 上古年间,妖族有多少人死在了魔帝手中。 大阵外,万千剑修执剑,同样布了大阵。 燕净云清纯的脸上洋溢出一丝微笑,趁着水无忧分神,对我扬起了微笑,“无忧哥哥,云儿什么也不知道。” 水无忧低垂着眼睫,“他真的是魔帝么?那那个孩子…” 燕净云惊讶道:“难道朱颜帝姬的那个孩子根本不是南风帝君的,而是同这个魔族魔帝的!之子!” 一句之子,仿佛勾起了这片天地的杀意。 我双眸顿时猩红,想要挣脱红颜的手,“放开我,放开我,他会死的,他会死的啊!” 红颜怔在原地,沉默地望着我,似是不解,“可他是魔族魔帝…颜儿既然看清了,为何还要…” 我笑着笑着竟然流出来了泪,红颜紧紧地握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我,“孔红颜,孔红颜,你知道今日的一切是不是?” 红颜急忙地摇头,却发现自己的父君与母后已然站在了辞镜的对立面,周身帝光闪耀。 漫天的帝光与剑阵不知迷乱了何人的双眼,孔如墨一袭青衫,“帝姬既然决意嫁给我妖族未来的妖帝,就应该做好妖后要做的事情。” 我咬着唇,望着阵中的辞镜,他只有一个人,却目光依旧如同万年不化的深雪,不可察觉地似是在对我笑。 难道,难道他早就知道这一切都是局?一场为了杀他的局? 既如此,为何… 他明明,是心上无我的啊!他明明,是给更看重魔族的。 我紧紧盯着他,生怕他从此消失在这片天地。 南风提剑,紫衣扬起盖世帝威,天逐月伴在身旁,眸光坚定,“帝剑,斩!” 辞镜不语,白衣染着血,一只手抵挡大阵,一只手招架天逐月与南风,诸葛卿的七彩幻镜毫不留情地将他打入死地。 血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我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困难,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就注定无法共存呢? 天地好像在这一瞬间都没有了颜色,我悲怆地笑了笑,原来我还是入了局。当我想恢复太霄神天时,妖帝妖后以及诸葛卿利用了我对于红颜的毫无防备,也利用了红颜,说起来,不过是为了那一份私心罢了。 我竟天真地相信了妖族妖帝对于天宫的大义。 红颜是个孩子,他信了。 我竟然,也跟着信了。 我以为我可以依仗妖族之力平复太霄之乱,在乱世里成就那个前人未敢想的梦想,可是妖族又何尝不是利用了我,既圆了红颜的愿望,也…取得了辞镜的性命。 此一生,我竟是还站在他的面前,却是要看他血染不老山。 心上,好像被什么撕开一道口子,鲜血淋漓,寒风呼啸。火桑花不再是极度唯美的花,而是浸染了辞镜的血与哀伤。 第171章 一百七十二 辞镜的雪眸深冷,即便血越来越多,却仍然宛如谪仙一般,在他面前,仿佛太霄众神才是凡人。 当他的目光忽然望见我时,忽然扬起一抹温柔的笑容。 似是梦中呢喃,他缓缓道,“不哭。哭了就不美了,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 我摇摇头,拼命打向红颜,“你松开,红颜,我求求你,我不能让他死在我面前,我会疯的,我会疯的!” 红颜在这一刻却摇了摇头,“我不会让你去送死的,如果这一刻是他在这里,他也不会。” 我忽然发现,原来红颜也长大了。 辞镜的身体被剑光穿过,却从未反抗,只是淡笑,他不显露魔族真身,不反抗,就那么任由天逐月与南风的剑光呼啸,就那么任由剑神宫万千剑修齐齐落剑。 “我是魔族不假。”辞镜的声音冰冷无情,“天宫却非我血洗。” “你反抗啊,为什么不反抗?”天边忽的传来一声女音,竟是白衣的沧乐,她早已泪落如雨,挥着剑杀入不老山,那份癫狂,似是不管不顾弃了一切,“天族一代四神女,谁又比谁差的了多少?” 沧乐每挥剑,便掀起一片海浪,水无忧面色苍白,“停下!停下,那是我姐姐!” 沧乐冷笑,宛如勾魂的妖魅,额心那一抹堕魔的印记妖艳,望向天逐月,“你答应过我,不伤害辞镜的。” “是么?”天逐月满目云淡风轻,不掩饰她的嘲讽,“你没有看到你的夫君根本就是想舍身成仁么?你这般不顾性命又能得到什么?不如你将那孽子抓来,我恢复你的天族神女身份如何?我可以给你一个废了修为的辞镜,如何?” 沧乐的笑容带着阴毒,太霄这一代的第一美人,决绝如烈焰,竟然是身披红色血衣,毅然冲向了大阵里,周身帝光闪耀,杀向万千剑修。 从前海州灯宴上,沧乐面纱揭落,惊艳红尘万千。 如今她以绝代风华辗转于剑修之间,那些男子仿佛都失了魂,甘愿倾倒于她的裙下。 那美,便是毁灭。 辞镜低垂着眼睫,似是轻轻叹了口气,“何必呢?” 沧乐冷冷笑,“左右,我是得不到你欢喜的,可我就是死,都不会让她们这些假惺惺的神仙来杀你,你是我的夫君,有人不惜你,我稀罕!” 辞镜摇摇头,宛若谪仙叹息,“痴儿。” 我再也忍不住,朝着辞镜大喊,“辞镜,逃!逃!” 他摇摇头,“若我走了,今日死的便可能是你了。” 眼泪滑落脸庞,我勉强笑着,大喊,“不会的,他们不会杀我的,你走啊!你以为你这样能感动谁?你不是一向清醒伶俐么?你不要你的魔族了么?既然如此,何必假惺惺呢?” 隔着火桑花,我能够看到辞镜的笑容,他的眸中似是有光,“乖。” 我怒喝,转头望向红颜,笑了笑,“凤凰帝翎,归来!” 那笑容,一定丑极了。红颜身上,一直被他贴身收藏的凤凰帝翎绽放出绝代红光,径直打退了红颜,我借着凤凰帝翎的帝力,径直飞向阵内,挡在辞镜面前。 四目相对,落泪无言。 辞镜的目光悠远,似是叹着气,“颜儿,你为何总是这么执拗呢?我是魔,你是神明,原本你远远看着我死就是了。” 我轻飘飘地笑了,任由漫天剑光同样穿过我的身体,我憨笑着,拉了拉辞镜衣袖,似哭非哭,“辞镜,我好累啊。” 辞镜的雪眸微微一痛,下意识伸手要抹去我的泪,“你不怕么?一旦再不离去,就要真的成为太霄罪人了。” 我摇摇头,好看的笑着,宛如太霄天初见,“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啊辞镜。” “帝王谷里,我虽剜了你的心头肉,割了你的魔帝指骨,却也丢了自己的心。我给你下了秘法哦。” 辞镜紧紧抱着我,“颜儿,杀了我,你还可以安稳地做你的妖后,日后恢复天宫荣耀。” 我落泪,“那秘法,是阴阳并蒂夺轮回,不死不休不独活。” 我掷地有声,终于放开了一切执念,大声喊道:“辞镜若死,朱颜绝不独活!” 天地好像安静了下来,一柄剑忽然挡在了天逐月面前,天逐月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南风那张冷漠的脸,他带着坚定,带着决绝,“阿月,我不许任何人伤害她,你知道的。这是我的底线。” 从他听到阴阳并蒂秘法时,就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可以看着朱颜死在自己面前。 “你为了她,竟然决定不忍了?你处心积虑地想要掌握我的命门,竟然放弃了?就因为她!”天逐月怒极反笑,声音逐渐没有了温度,“上古年间,你浴血沙场,我为你守护一世,伴你出生入死,做你的盾,你却如此待我!” 诸葛卿此刻却是停了手,美眸在颤抖,指着我,“你疯了,你竟然!” 她的手指在发颤,“神与魔,哈哈哈,朱颜,你竟然,你竟然又一次弃了红颜,你让我如何不恨你!” 我低首,望向红颜,后者早已无悲无喜,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在妖后左云纤身旁,神色落寞。 “红颜…”我张张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红颜仿佛要哭了,“颜儿,你回来,好不好?我替你去当人质,你回来,他们会杀了你的。” 见我笑开,红颜突然猛的推开了左云纤,径直跑进了大阵,紧紧抱住我,“我不是小孩子散开了,他们会杀了你的。” 辞镜望着四周已经停滞的大阵,又望了望鲜血满身的沧乐,最终望向我,周身忽然散开滔天魔气,那双雪眸渐渐猩红,“颜儿,跟我走。” 从他知晓阴阳并蒂秘法时,就知道此生都不可能放任他心上的姑娘一个人在太霄厮杀。 她已经为了他弃了太霄神明,他又为何还要拘泥于。 我转身,望着辞镜的魔气,又望了望太霄观宴的神明,轻轻推开了红颜,静静地站在辞镜面前,音色响彻太霄。 “从前我总是想着要继承太霄最高的位置,我想做到那个很高很远的目标,我不想血染太霄,我只想可以有一天共存在这个世界上!”我红着眼睛,“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神明自诩高高在上,可是却为了夺位不择手段,残害无辜生灵,魔族自诩为了生存大义,却掀起腥风血雨,屠戮无辜。为什么一定要决一死活呢?” 辞镜呆滞,忽然笑开,这才是他眼中的那个小姑娘啊。 世人以为她无情凉薄,以为她贪恋权贵,却不知她内心有一个比所有人都高的梦想。 从他在落凰坡初见她,他就知道,她是一个内心多么温柔的帝姬。 南风的脸上亦是扬起了笑容,那是他南风的徒弟,也是他南风放在心上几万年的小姑娘啊。 她永远那么优秀,好像一道光。 “可是,可是,大家都变了。”我笑了笑,摇着头,不顾及满身鲜血,望向水无忧,望向沧乐,望向天逐月:“你们都以为我无情无义,可是谁来问问我,当你们可以随心所欲选择一生时,我已经被酪上了守护太霄的重任!如若可以,谁不想同心爱之人双宿双飞,谁愿意眼睁睁看着亲人死在自己面前却无能为力!” “我的父母不是我的亲生父母,我的姐妹为了太霄红尘劫弃了我,我的姐姐觉醒记忆算计我只因为我爱上了一个魔,我的好朋友帮着他的姐姐背叛我却要我珍惜眼前人,我的师尊亲手联合我的仇人害死了我的妹妹,害死了唯一对我真心好的侍女,我什么都没有了,你们却还要害死我的孩子,还要害死我的爱人,你们以我的婚礼作为筹谋,可曾问过我,打从一开始,就是你们给我定了杀神星命,却厌恶天宫帝姬霸道不可救药!你们一个个毁了我的人生,却和我讲生灵大义,为什么!我可曾害得你们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辞镜可曾害得你们魂飞魄散埋骨南荒?” 伤口控制不住地裂开,我口含鲜血,大笑,“神明大义,谁来问我,我想要的是什么?” “我连我自己是谁,都没有人能告诉我!如若可以,我宁愿不要什么阴阳莲花,不要什么凤凰帝翎!我只想要一个家…我只想保护我的亲人,我有什么错…” 我的哭声终于响彻了不老山,神明泣血,辞镜紧紧抱着我,神色苍白,“颜儿…颜儿…” 南风的剑就悬在天逐月面前,如若有人观望,便会发现,从来能让这位绝代帝君露出神伤的,就只有天宫的朱颜一人而已,因为了解,所以她的哀伤,就是他的致命伤。 诸葛卿的额心闪着惊人的彩光,最终归于宁静,“为什么,为什么那人会选了你…你根本不像她…” 我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身体里帝力的流逝以及生命的衰竭,辞镜就在我的身边,我难看地笑了笑,张张嘴,“照顾好念白。保护好他。” 第172章 一百七十四 太霄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 爱是什么呢,爱是梦里红尘,是太霄种种的风花雪月,是我这一生的情动与情终。 在我生命终结的那一刻,我仿佛听到了那些佛陀的哀悯,仿佛看到了帝王谷那一日漫天雪花里孤独无依同样要死亡的我。 素来冷静的辞镜忽然就好像疯了一般,是了,那一日帝王谷,他也是那般疯了一样,三千墨发,一瞬苍白。 我眨眨眼,笑道,“辞镜,辞镜,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朱颜,喜欢你啊。” 我想起来了轮回里第七世,想起了这慢慢来路,辞镜,辞镜,由始至终,他都在魔族与我之间挣扎,与我一般互相折磨自己,亏欠了太多人。 忽然间有风吹过,辞镜的雪眸竟然留下了眼泪,周身的魔气滔天,径直抱起了怀中的姑娘,望向万千剑修,音色如同地狱的死神,“本帝从未害过尔等,你们却害死了我毕生所爱…我要你们,拿命来偿!” 这一刻,太霄众神忽然明白了,魔帝的可怕,上古年间的魔族仍旧虎视眈眈地在追魂岭外和南荒觊觎着太霄神天,碧仙海的魔族已经脱离出一个魔皇女,如今魔族魔帝更是帝王谷谷主,魔族早就已经无惧于太霄神天。 之所以安宁到如今,无非是这位魔帝,心系太霄朱颜殿下,牵制住了魔皇女,也未相助太霄的幽冥魔族大部罢了。 如今…朱颜殿下身死,还有谁能让这魔帝压抑住滔天杀意? “她一直想要你们与我和平共处,她就是这样一个你们眼睛里面假惺惺的神族罪女,可是她是我的心上人,是我的宝贝,你们以为,就凭你们的大阵,能伤得了本帝?还是以为你们的计谋,足以与帝王谷抗衡?”辞镜的声音冰冷无情,他手中握着的是朱颜的念白剑,“上古落华帝师所创帝王谷,无惧太霄诸神!本帝,亦无惧。” 剑光划落,仿佛要斩断永恒。上古遗族在这一剑下,瞬间化为了飞灰,就连朱雀族那位女子,碧仙海那位执剑神女,都化为了灰烬。 鲜血飘零,众生叹息哀鸣。 天逐月眸光深冷,天帝剑径直浮现,杀向了辞镜,南风早已呆滞在原地,满目疮痍,似是伸开手要握住什么,却最终挽留不住她的消逝。 剑光闪过,天逐月与辞镜爆发惊世对撞,“你以为你胜了我又有什么用,朱颜已经死了,这里,是妖族,是太霄神天!你一个当世魔帝,如何媲美上古帝君!” 绝代风华的辞镜虽然周身染血,白衣翻飞,魔气却仿佛要同化任何人,他紧紧怀抱着他的心上人,“帝王谷座下,何在?” 天逐月呆滞,望见不老山四周忽然出现的大面积魔气,那一道道白色如鬼魅的身影寒气逼人,一位浑身披着魔凰长衣的少女手执魔凰杖,单手怀抱一个婴儿,神色温柔,“呵呵,还好我感应到了沧乐这个疯女人,不然今日我清言哥哥还真要死在你们这帮伪君子手里!只是可惜了我的嫂嫂,虽然我不喜欢她,可她却为我魔族诞下了一位的惊世血脉,只有你们这些天宫的老不朽,才会介意子嗣!” 沧乐咬咬牙,飞到了奈儿身边,看着小念白,小念白眨眨眼,忽然笑开,咿呀咿呀地,突然就让沧乐移开了眼睛。 辞镜怀抱心上人的尸体,步步散发惊世死寂的气息,走到奈儿身边,“既然来了,为何方才不出手,为何看着她死!” 奈儿怯怯的,不敢对视此刻的辞镜。 “我要神族,血债血偿。”辞镜音色冰冷,以指并剑,“从今往后,太霄便准备迎接来自帝王谷的怒火吧。” 绝代智谋如辞镜,一旦发了怒,将会如何恐怖。 这太霄天下,从来就不是高端战力可以决定的,芸芸众生,战场上的百姓,同样是胜负的关键。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想起,辞镜来自帝王谷,那可是落华帝师的门派啊。 帝师一怒,众生流血漂橹。 天逐月握紧了手,却因为南风的失魂落魄而止步,那袭高高在上的蓝衣神女,明月神宫天纵之才,如今的太霄帝师,突然神色苍白,伸手想要抱紧南风,却被狠狠推开。 这一日,那引起纠缠的帝姬朱颜身陨,魔帝爆发滔天魔气一片死寂,不复昔日清冷无双,帝君南风失魂落魄不顾逐月帝师的颜面,毅然回到战神峰,成日端坐在杀神峰,醉酒怀念故人。 妖帝孔如墨无奈之下接管妖族重任,新帝红颜竟然要跟随朱颜的尸体前往帝王谷,魔帝辞镜索性抓了去当做人质警告妖族,杀死挚爱,将是血海深仇。 众神都知道,这不会是结束,众生将会迎来战争与苦难。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平衡两端的绝代帝姬不在了。 再也没有人可以以自己为代价,换来短暂的和平。也再也没有人可以说出那样的梦想和抱负,或许那人若不死,太霄有一日真的可以在她手里,实现盛世吧。 第173章 一百七十五 轮回禁地,宋清涟 距离那一日的动乱,已经过去很久了。 魔族与天族的战争,此起彼伏。太霄众神也深刻感受到了来自帝王谷谷主的恐怖,这样心智若妖的绝顶妖孽,行兵布阵,俨然破敌于万里之外。 帝王谷,辞镜,不愧是前天后选中教导天宫唯一帝姬朱颜的绝代人物。 比起如今天宫的那名帝师天逐月,辞镜之名,无疑让人恐怖。 有一些活得很久远的人物,甚至感到了惶恐,帝王谷历代谷主,皆师承初代落华帝师,而初代落华帝师开创万族修仙体系,创万法,培育起来太多艳压上古太霄的绝绝人物。很可能掌握了万族的大秘! 今日的太霄天宫,显得格外安静,连一根针下落的声音都仿佛很清晰,一身帝袍的九红绫端坐在上面,面无表情。身旁的帝师天逐月蓝衣飒爽,面带寒意。 天宫诸神虽然心生不满,却不敢去质疑这天帝位的来路,只因为如今的这位帝师,手段狠辣,连天帝都成了傀儡。 天权古神目光如焗,直直望着太霄天宫的远方,心上黯然:若是那个孩子还在…恐怕将可以与那魔帝相交锋,论行兵布阵,太霄还有何人可出她之右?那是真正的沙场上可以浴血的军神啊… 天逐月银牙轻咬,冷声道,“怕什么,有本帝在,魔族还能杀上天宫不成?从现在开始,各族派遣族中天骄奔赴战场,此时不用要待何时,都给本帝师往前冲!天族若是败了,你们以为没有了朱颜的辞镜会饶过你们?” 水神叹了口气,“逐月帝师,若是将各族的天骄都投入战场,太霄天族就真的无人了。可能连那星星之火都要熄灭。行军布阵,何人可敌那帝王谷…若是可敌,何以历代帝王谷谷主正妻,可与天宫天后媲美?” 九红绫痴痴地笑,也不做回答。 没有人知晓她所想,唯有天逐月细细打量了她一眼,“天帝笑什么?莫不是在庆贺那占据你位置多年的冒牌货终于走了?” 九红绫好看的桃花眸子颤了颤,散发出摄人心魄的光芒,直直盯着天逐月,良久,又归于浅笑,那一抹寒芒,仿佛随时在等候刺入敌人的心脏,“她死了便死了,有何好庆贺的。倒是天宫屡屡战败,帝师可曾想出应敌之策,若是那些天骄也败了…太霄怕是要败在帝师手里了,逐月帝师盖压众神,却是不会行兵布阵…” 天逐月冷笑,面前一片阴霾。“便是天宫败了,本帝也不会死。只不过本帝不想看到一个满目苍夷的太霄天族罢了,只要将一个人请来,一切便可以尘埃落定了。” “何人?”九红绫抬头,微微皱眉。 “轮回禁地,圣女宋清涟。”天逐月的笑容仿佛盛开的罂粟,“太霄都乱了,她怎么可以独善其身…” 众神皆心颤,唯有天逐月面色冰冷近无情,她清楚的记得那日轮回禁地里自己看见的一角未来,正是那个场景,让她不惜屠帝嗜血,血洗天宫。 如今朱颜死了,太霄却乱了。 她宋清涟如何独善其身? 第174章 一百七十六 轮回亦往生 太霄天,轮回禁地。 奈何桥仍旧在黄泉之上,八百里曼珠沙华盛开,都掩不住这里年复一年的寂寥。 无数魂魄在此轮回,无数生离死别在此上演。黄泉的水从未停歇,就好像这个世界上的生死从未止歇。 宋清涟便端坐在那寂寥的王座上,一袭狐裘遮掩着绝代妖娆的腰肢,她的眸子淡淡的,不染一丝红尘。 魔族宋家的子女,似乎皆是清冷华贵的。 天逐月跨过八百里曼珠沙华时,举目望见的,便只有三生石,奈何桥,以及孤寂的她。 “辞镜都已经与天族为敌了,为何你还坐的如此安稳?”天逐月眯眯眼,音色清冷。 宋清涟绝代的脸上未见分毫惶恐,她淡淡的起身,玉手轻抬,指向奈何桥上数不清的魂魄,孟婆忙忙碌碌,仍旧渡不完世人。 宋清涟的声音是空灵而缥缈的,她幽幽道,“若是能走,早在魔族宋家被灭族那日便走了,之所以留在这里,是因为这八百里轮回禁地,只是世人的一场梦罢了。” “何解?”天逐月顿了顿,疑惑道:“轮回禁地掌命运,布天命,怎么会是一场梦?” “世间能让活人进来轮回禁地的,唯有黄泉的紫色婆娑花,逐月帝师难道没有发现,这里只有你一人是活物么?”宋清涟忽的笑开,神色从容。“世人皆敬畏轮回,殊不知轮回亦因世人贪嗔哀怨而存。” “从前我不喜朱颜,是因为那样的女子,明艳得像一团烈火,终有一日会将辞镜燃烧得体无完肤。她不畏轮回,便会破轮回。而你,你始终都在轮回里。”宋清涟轻轻的勾起唇角,“我原本没想过取她的性命的,如今隔了血海深仇,辞镜定不会原谅我这个姐姐了。不过也无妨,宋家嫡女宋清涟,无需施舍。” “若是我擒了你,悬挂在太霄天宫前,你说帝王谷辞镜帝师,可还有那一番冷静风度?若是他知晓了害死他必胜所爱的是他的长姐,又会如何待你?”天逐月的笑容宛如鬼魅,剑光闪过,便要取她的命门。 宋清涟微微一笑,见招拆招,“没有用的,你出什么,我都感知得一清二楚。即便辞镜恨我又如何呢?我已经,不愧对宋家了。” 天逐月的剑光闪过,直刺向宋清涟,后者轻轻转身,露出绝代笑容,静谧而轻盈。宋清涟虽白衣染血,却玉手反转,顺势便将天逐月拉入了忘川雾里。 忘川的雾渐起,笼罩了整片轮回禁地。大片大片的朦胧,仿佛一个美好的梦境一般。 宋清涟的笑容悠长,“天逐月,我早已是无自由之身,用这条残命,换你入忘川往生雾,也值了。” 孟婆长长叹了口气,不知如何开口,去同王座上奄奄一息的女子交谈。 似乎已经很久了,她一个人端坐在高高的轮回王座上,已经很久了。 “孟婆啊,你知道我为什么还有一口气么?便是挨了天逐月这十分力的一剑,我仍旧有一口气。”宋清涟的笑容忽然带着光,带着不忍惊觉的明亮,像初生的孩童望见了喜爱的糖果一般,伸出手,踉踉跄跄道:“清言,你来了啊。” 来的人,白衣胜雪,恍如清风明月,压的太霄众生无了颜色。 那是辞镜,是太霄天最惊艳的神仙,也是此间最恐怖的魔帝。 “长姐。”辞镜的目光带着哀伤,怜悯,终是化为了一行清泪,如同一个不会哭泣的孩子,他指着宋清涟那张渐渐恢复了往日面容的脸,“为何不早同我说,你成了轮回禁地的圣女。” 宋清涟摇了摇头,露出最温柔的笑容,看着自己的弟弟,目光望向了往生雾,“你看那里,这个世界上所有有执念的魂魄都会停留在忘川往生雾里,不死不休,求不得一个解脱,我方才,将天逐月送了进去,她要经历的,便是她自己的从前。这也算是,我对你的补偿了吧。害了朱颜,长姐自知对你不起,你若是恨,便恨吧。只是我,再也看不到了。” 宋清涟流着泪,骄傲地撑起身子,目光环望整片轮回禁地,无数魂魄开始颤抖,“吾主…” “我耗尽了最后的灵力,给小念白批了长长久久的福数,只是在他一万岁时,亦有一场姻缘劫,你需得记住了。”宋清涟的身影开始飘摇,最终破散。 此间轮回禁地,再也没有了那个惊艳忘川的圣女。 孟婆的手颤了颤,良久,叹了口气,“还是去了,也好,终于是自由了。” 辞镜不语,望着忘川往生雾,“世间所有有执念的魂魄,都会停留在往生雾么…那,颜儿…你呢?” 他忽的忆起她的阴阳莲花,或许,她的魂魄也会在忘川往生雾里,等待什么人救赎她? 想到此,他的目光忽然很坚定,抬步便要向前。 “魔帝,你可要想清楚了,一旦进去,便要化为一缕魂魄了,如果到时候不能带朱颜帝姬的魂魄出来,你们将永远困在忘川往生雾里。没有轮回,没有往生。”渡夫忽的出现,紧紧盯着辞镜,他便是当年杀神军里的宋括,化为神仙历劫,巨灵神体,被那个红衣的殿下所救,自此有了朦胧的情绪。 辞镜淡笑,“若我将她的那缕魂魄带了出来,是不是你们就有办法复活她了?” 渡夫咬咬牙,最终望向了孟婆。 八百里曼珠沙华中,奈何桥上,孟婆深深叹了口气,“有,但是她将成为轮回禁地下一任主人,直至魂飞魄散,都将是轮回禁地之主,无法脱离宿命,一生无法成婚生子,无法动男女情爱,亦不可在天宫阳气之地呆太久。要知道,轮回禁地,往生雾,乃是一代落华帝师的法宝轮回盘所化啊…” 辞镜的雪眸顿了顿,让那样明艳的人活在阴暗里,应该比要了她的命也难受吧。可是,他真的很想她了,即便陪她永堕轮回禁地,他都心甘情愿。 他想她,已经想了很久了。 第175章 一百七十七 卑贱的小可怜 上古的太霄鸿蒙紫气迷蒙,天地灵气尚且带着一丝苍莽之气。 万族都在奋发地进化,想在这一方天地搏一条出路。而这个时代,最出色的,无疑是那个钟灵毓秀的惊艳女子,上古太霄的唯一一位帝师——落华。 辞镜睁开眼时,正是一年大雪封山的时候,他发现自己附在了一个白衣少年的身上,少年奄奄一息,软软地抽搐着。 回忆起少年的记忆,他才知道,这个少年,是未来的魔帝南楼。只不过如今,还是一个被遗弃在蛮荒的低贱奴隶罢了。 他顿了顿,感受到漫天的深冷,意识渐渐迷离,或许下一刻,他就会是这千岁雪山里某一只凶兽的食物了。 可是他还没有寻到他的颜儿啊。 许是上天怜悯他的可怜,漫天大雪里,一道红衣蹁跹而来,宛如谪仙一般,所过之处飞雪停骤,遍地生灵生着欢喜。就连刺骨的寒冷仿佛都淡了,是什么样的女子呢? 她就那么如云般清邈地走来,面容清丽,分明是一张只比平凡人好看一点的脸,却生了一丝清贵缥缈,那袭红衣穿在她的身上,就好像与生俱来的保护色一样,将她衬得绝世艳丽。 辞镜不语,一双眸子沉寂如同漫长无垠的大海,他知道,南楼应该是遇到了那个女子了,“救救我…” 红衣的云上落华好笑的望了望爬在地上的可怜虫,似是在嘲讽,又好像包含着怜悯,南楼的惨状在她眼里仿佛微不足道的一件事,却又好像在漫天飞雪里给了她莫大的愉悦般,“小可怜,你可知道我是谁?” 南楼摇摇头,辞镜默默地叹了口气,只听见云上落华那如同珠玉般清脆的声音又响起,她慵懒地伏下身子,似是睁大了眼睛,细细打量着可怜的南楼,良久,“你听好了,今日我救了你,你便是我的人了,你的命便是我的,怎么样,小可怜?” 南楼怯怯地点点头,在此刻的他心里,面前的女子就好像一道光,明亮到照亮他的一生。 云上落华的那双缥缈的眸子缓缓转动,这一方千岁雪山,便呈现出了阴阳的气息,那双眸子,灰暗而寂灭,却在一瞬间有着极致的光明,“小可怜,我们就此别过吧。” 云上落华起身便要抬步,却发现自己被紧紧的抱住了脚,一瞬间,便对上了一双执拗的幽暗眸子,南楼的声音怯怯的,却充满了乞求,“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变强,我想活下去。” 游迹太霄一万年,云上落华第一次感觉到,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他的目光仿佛会让她没来由的震撼,引起她的兴趣,即便这兴趣只是看着他摇尾乞怜,她都觉得虽然恶心却也有一点兴趣,“好,你若是爬在这雪地里,跟着我的步伐,我便信了你。” 说罢,她提步便要走,步伐缓慢,惬意悠然。 丝毫不去看那身后,被鲜血染红的身影划过雪地,留下怎样震撼的印记,那么的卑微,却几近执着。 辞镜的目光深沉,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上古落华帝师竟是如此冷血怪癖的女子? 刚想到这里,他便看见面前的红衣女子停下了脚步,云上落华的目光仿佛要看透南楼,紧紧望着辞镜,“有趣,自未来而来,一缕魂魄么?” 辞镜哑然,云上落华却是笑了笑,不以为然,显然对于南楼的生死毫不在意,即便这一日南楼匍匐着,卑微地爬着,都引不起她一丝一毫的怜悯。 “多情的人死的早。”云上落华轻飘飘地迈在雪地里。 仿佛有一缕阳光打在千岁雪山的山底,南楼最终是跟上了云上落华的步伐,在她极为复杂的目光里昏厥。 辞镜看的清楚,这一刻云上落华的眼睛里面,有着一丝迷茫,似乎这个我行我素的帝师,也有不知该如何面对身边要多一个人的事情。 良久,云上落华的眸子归于缥缈,她的红衣蹁跹,玉手却是轻轻抱起了那个雪地里血迹斑斑的卑贱少年,“真是卑贱如蝼蚁般的小可怜啊…” 第176章 一百八十八 如沐时光 这便是魔帝南楼幼时的时光了,自那一日千岁雪山之后,他便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粗布衣服,跟在了云上落华的身后。 云上落华的居住地,便是一处清寒空寂的山谷,一间竹屋,一架秋千,以及,一株火桑花树。 南楼时常握着一根粗木枝丫,在云上落华面前摆动着,他尽自己的力气,想要得到面前这个女子的指点,然而云上落华似乎永远都很懒散,时常望着望着便睡着了,不曾给与南楼一丝一毫希望与关注。 万族来拜访云上落华的,倒是数不胜数。可是大多数,都败在了千岁雪山里,仅有不退缩的,便都来到了这处山谷谷口,虔诚地渴求帝师的指点,给一条乱世的出路。 南楼是知晓云上落华那怪癖且厌烦打扰的性子的,故而倔强地站在山谷谷口,日复一日,替云上落华拒绝那些前来拜访的名门望族。 鲜血时常染红他的粗布衣服,鼻青脸肿的他出于少年人的心理,亦是躲着了云上落华,怕她望见这一幕羞于与她为伍。 万族开始知晓,落华帝师住所的谷口,多了一个不怕死的少年,那少年不知畏死,亦只是一介凡夫俗子,丝毫未得落华帝师真传,可不管他的身份如何卑贱,终归是在帝师那里的,是以,万族生了心思,开始以心法作为诱惑,想南楼指一条进入千岁雪山通过山谷的道路。 一心渴望变强的南楼望着在自己面前的心法,年幼的目光充满了渴望,可是当他转头望见身后那方山谷,想起山谷里的那个人,便好像有什么不可以接受的理由了,他摇摇头,再一次被打得头破血流。 可是偏巧不巧,在他被打的越来越多之后,有一日,云上落华出现在了山谷谷口,那袭红衣好像要燃烧尽天边的炽热红霞,眸光望着前来拜访不成便行凶的异族,化成了寂灭的阴阳之气。 那么一朵轻飘飘的莲花,一瞬间,便让一群人归于寂灭。 南楼艰难地伸手挡住自己的脸,却对上了云上落华探究的目光,她仍旧高贵在云端,轻蔑又可怜的望着他,唇角微撇,“小可怜,你知道为什么万族都怕我么?” 南楼点点头,他知道,面前的这个女子,声名显赫,诸天尽晓。只有辞镜知道,她的厉害,更在于她绝世的才情,只需指点一下,凡夫俗子便可迈入神奇,她可以为万族开创心法,却从来不介入万族的战争,为万族师,却生性怪癖。 云上落华的目光仿佛很悠远,她望着南楼,良久,玉手挑起他的脸,笑道,“小可怜,不若你日后认我为主子,逗我开心我便为你创一法,如何?” 南楼望着云上落华那双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眼睛,她果然还是把他当成那卑微在地上匍匐的蝼蚁,她心情好了便想起来给他一些恩赐,心情不好了,便将他踩在泥泞中玩弄,他的一切都由她赐予,那么卑微乞怜。 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变强的心,他知道只有云上落华才能给他最好的,是了,他不过是为了变强,才心甘情愿在他面前摇尾乞怜。南楼这么告诉自己,狠狠点了点头,“好。” 高傲如同云上落华,在细细打量了南楼一遍后,以她那惊世的才情,创造了最残忍的修炼方法,她的唇角笑容冷漠而残忍,“小可怜,这套修炼体系,我唤之为魔修,血腥而残忍,若你一个不小心,就可能魂飞魄散。你若是放弃了,心甘情愿做一个小可怜,跪在我面前说你是个废物,一生做我的奴仆,我也会给你一套安安稳稳的修炼体系,同样可以让你凌驾于众生的上面,如何?” 南楼的面色铁青,他的这套修炼体系,十死无生,他想象不到什么人能做到对自己这么狠毒,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选择了咬牙坚持,仅仅只是不想在这个女人面前服输。 辞镜叹了口气,其实云上落华那复杂的目光里,没说出口的话,是,若是你坚持下去了,你将会凌驾于众生之上。因为那是,云上落华自己一半的修炼体系啊。 第177章 一百七十九 她的欺骗 附在南楼的身上,辞镜深刻体会到了云上落华的绝世才情,也看到了上古魔帝的执念。 南楼显然是有天赋的,他扛着不知数的磨难,熬过了千岁雪山的四季轮转,和千岁雪山上的一切生灵打出了交情,他开始变得越来越沉默,也越来越深冷。 云上落华一直依偎在那张竹椅上,一副事不关己的云淡风轻模样,那双眸子却不经意地望着南楼,似是隐忍着极大的波涛。 这是一个眸光可以杀人于无形的女子,辞镜想开口,告诉南楼那部心法的恐怖和后果,却无奈于这里的规矩。事实上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附在魔帝南楼身上。 “小可怜,你有名字么?”一日,云上落华忽的满身绝艳红色长裙出现在南楼面前,笑问,“嗯?若是没有,你觉得云上南楼怎么样?” 南楼望着面前的云上落华,那双阴鸷的眼睛仿佛带着寒光,良久,他低低地问,“为什么是云上这个姓,你不是说我是个卑贱的可怜虫么?” “可我觉得,或许有一日,你会成为盖代英雄哦。”云上落华的嘴角勾起绝艳的笑容,仿佛要勾了南楼的魂魄,后者咬着唇,用尽所有的定力,转身离开,“如你所愿。” 身后,是云上落华极为美艳的笑容。 可是辞镜觉得,那笑容,带着无边的落寞和茫然。 他的颜儿,又在何方? 自那一日起,云上南楼的名字便开始传开,万族开始讨论这个名字。名唤云上南楼的少年郎,开始代云上落华帝师扫清前来打扰的人。 也是这一日,南楼的继父母寻到了他,南楼颤抖着,突然开始彷徨,那站在他父母身后的白衣人,冷漠无情,如同鬼魅,“朱家的小杂种,当真以为躲在这千岁雪山便无事了?我太霄朱家,帝威盖压众生。” 朱家…太霄朱家。 辞镜狠狠的一怔,这不是朱颜的朱家帝脉么?竟然在上古便已经存在,魔帝难道与…神帝竟是一家人? 南楼勉强抵挡住朱家长老的帝威,堪堪回首,不知为何,他忽然很想看一看那个看不起他的红衣女子,哪怕被她嘲讽无用也好,可是千岁雪山,好像隔住了他同她。 没有他陪着她,她会不会很孤独啊。 那样高高在上怪癖的女人,南楼咬着唇,一腔自己不明白的心思藏在了心底。 他沉默着,望向朱家长老,“你带不走我。我学的,乃是落华帝师的法。” 朱家长老冷笑,“落华帝师何等人物,教的自然得是太霄最绝艳的天之骄子,实话告诉你吧,你来千岁雪山被收留,不过是我朱家同帝师约好的,想看一看帝师的能力。” “你骗我!”南楼嘶吼着,露出野兽一般的目光,他不相信,不相信那个女人会那么狠心,他不相信。 朱家长老怜悯又不屑地看了一眼南楼,“本长老骗你干什么,昔日落华帝师游历太霄,早已相中了我朱家的神子朱北屿。帝师更是断言自己与朱家真正的神子有一段天命情缘,何须骗你?你以为这千岁雪山,她若是想救你,会来不了么?看清你自己吧,你就是一个可怜虫!” 委屈,不甘,以及怨恨,好像噬心的蛊虫,撕咬着南楼的全身,他踉踉跄跄地回头,望着风雪漫天的千岁雪山,笑容癫狂而落寞,“原来,原来,都是因为,朱北屿啊。原来,就连你,高高在上的你,都喜欢那个道貌岸然的朱北屿啊。为了他,你可以弃了我这个可怜虫…” 千岁雪山沉寂无声,朱家长老的锁神鞭打在了南楼身上,血迹斑斑,却无一人为他发声。 九十九道锁神鞭,几乎要取他的性命,可是至始至终,南楼都未开口求饶,他的目光,一直都望着千岁雪山,要把面前这一切牢牢铭记于心底。 最后一道锁神鞭落下的时候,千岁雪山忽然传来了深深的叹息,缥缈不可闻,却让所有人都浑身发颤。 朱家长老强撑着,一股脑带走南楼,“若不是留着你的血脉大成之日可以为北屿强化帝法,早就除了你这恶心的杂种。” 千岁雪山后,是久久的沉默。 第178章 一百八十 北屿南楼 千岁雪山的雪又深了,也冷清了。 在南楼被囚禁在朱家经历酷刑折磨时,上古太霄传来了喜讯,那风华绝代的帝师,收下了朱家的北屿公子,亲自教导,二人年岁相差了近一万岁,虽说对于神仙而言,这也算不了什么,可是拜一个比自己大一万岁的女子为师,北屿多多少少是不愿的。 然而据说当北屿公子见到落华帝师的那一刻,便下定了决心要跟着落华帝师。 那一日的太霄,极尽喧哗。 朱家大摆宴席,欢迎万族前来观礼。 地牢里,站着衣冠如玉的朱北屿,他的面容俊美,带着如玉般的温润,同样的高高在上。 而他望着的人,却是他的胞弟,朱南楼。 那样卑微的南楼,披头散发,满身血迹泥泞,猩红着双眼,盯着北屿,“她就是为了你,才设计我?” 朱北屿也不否认,云淡风轻地瞥了眼南楼,“若我是你,便认了命,一个贫贱的血脉,生来就是为我而生,何必要反抗呢?就算你自幼表现的再优秀,万族传颂的仍旧是朱家的北屿,你居然还痴心妄想,要得到落华的欢喜,简直不知死活。” 南楼的笑容渐深,喉间带着血迹,目光却好像黯淡了下去,再不愿理会朱北屿。后者也不恼,只是絮絮地说着,“今日我便要拜入她的门下了,云上落华唯一的弟子,也是她,日后的天定良人,我原是厌弃她长我一万岁的,可是见了面我才发现,世人都是空传,她分明与我一样的年纪,那般风华,如何不是我的未来良配,我是一定要得到她的。” 南楼猛的睁开眼睛,“她是你的师尊,你怎么敢!” 可是朱北屿的眸中,却无丝毫波澜,“我朱北屿想要一个人,她就一定会是我的,我若要登临巅峰,自然少不了落华。” “她的天命良人是朱家真正的神子,不是你,不是你!”南楼嘶吼着,双手拼命想要挣脱铁枷束缚,“朱北屿,你若是不爱她,为何不能放过她!” 一阵寒风吹过,朱北屿的目光化作锋利的寒芒,掩去了素日的温润,一字一句,“南楼,朱家永远只有朱北屿,没有朱南楼,世人永远不会承认是你代我做了那些成绩,永远不会,当我从落华身上学到最适合我的帝法,便是你为我赴死之日,你好好珍惜为数不多的日子吧,弟弟。” 地牢的门狠狠地关上,如同关闭了南楼心上的窗户。 阴暗的角落里,少年狠狠地哭泣,带着令人惋惜的柔弱与落魄。 好像当他还很小的时候,母后牵着他的手,放在哥哥的手里,要他们相亲相爱,那个时候,他的父君还是威严却慈祥的人。 哥哥时常会挡在他面前,替顽劣的他承担罪过。 当他还是个蹒跚学步的孩童时,口口声声挂念最多的,也是他的北屿哥哥。 可是自从母后身死的那一日,朱家意外检测出了北屿的返祖体质,视若珍宝,毅然决定牺牲作为弟弟的南楼,他们的父君更是默许了此事,决意牺牲他的毕生快乐,去成全他的哥哥一个辉煌的未来。 他们开始喂他珍贵的灵药,开始培养他让他强大,让他代替北屿留下仁慈之名,却在每个月都将他置于孤冷的地牢,开膛取血,他不知道重复了多少年这样的日子,身上的痛苦重复了一次又一次,久到他自己都已经麻木了。 可是又有谁知道他也只是一个孩子呢,他也想要家人的关心,也想问一问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舍弃了我,去成全哥哥? 辞镜的心情很沉重,望着南楼,他深深的感受到了这个孩子身上的孤独与惶恐,他没有温暖,他只凭借着毅力活到了现在,朱家让他苟延残喘到了现在。 云上落华像是一道光,照亮了南楼的一生,却又是一道巨大的伤口,一柄利刃立于其中,她的算计,让他再一次回到了暗无天日的世界,他却恨不起来她。 她的收徒礼,该是何等热闹。 她对待朱北屿,应该是与他不同的。她肯定不会说他是可怜虫吧。 真想看一看,她温柔的样子啊。 可是如果她知道了,朱北屿对她其实是怀着那样龌龊的心思,她只是他的工具而已,她会不会很难过,会不会想起他的好? 对云上落华的执念,让南楼仿佛有了不一样的力量,他用全力运转了云上落华为他而创的心法,双眸开始充斥着阴冷的紫色,屡屡黑色的煞气滋生,破开了地牢所有的枷锁。 走出地牢的那一刻,南楼遮了遮脸,他知道他阻止不了这场拜师礼,可是他同样控制不了他想要看一看她的心情。 于是,他隐匿在万族之中,亲眼望见了高座之上的红衣女子。 原来她正常的时候,是那样的尊贵,眉眼之间缥缈如云,平静地享受着万族的尊崇,望着朱北屿的目光,带着他不愿意称之为温柔的东西。 她丝毫未觉得算计他是一种错误,更不会心疼他的生死,他却非要亲眼看着这一切发生,才愿意告诉自己这是真的。 你看,即便她为你开创了心法,也不过是为了你能给她枯寂的生活带来一丝玩弄的乐趣。 即便她陪你在山谷中很多时日,也不过是多了一个可怜虫供她欣赏罢了。 她的真命良人,是朱家的神子,返祖体质的朱北屿,不是他,不是代替朱北屿征战无数的他。 南楼咬着牙,目光牢牢记住了朱家的每一个人,随后离去,再未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他不知道,他走后,高座上的云上落华凤眸黯淡,已然神伤。 而南楼身上附着的辞镜,那双雪眸无比的冷静,他想着这一连串的事件,总觉得哪里不对,他迈入这方往生雾,不过为寻他的颜儿,若她有执念未散,便会重回这往生雾里,可直到现在,他也未寻到她,更不知为何会附着南楼身上,让他隐隐约约觉得这就是在重演上古,而他对于南楼那缕说不出来的熟悉,总也让他暗自留心。 若他如此,说不定天逐月也已经来到了这里,那么她一定是附在了那只月光鸟身上了。 可惜直到现在,辞镜也未看见月光鸟,更不知道朱颜附在何人身上。 第179章 一百八十一 你有多爱他 自那日别离之后,南楼与云上落华的生命便好像隔了一道天堑,再无相交的可能。 之后的数百年里,上古太霄忽然多了一个种族,唤作魔族。 魔族行事,腥风血雨,掀起了上古太霄一场又一场的劫难。 而魔族魔帝,名为,宋千。 这百年里,帝师云上落华独自教导北屿神子,四海八荒都在传闻她与北屿神子的爱情,似乎也只有这两人,才占尽了太霄的风华。 朱家的势力如日中天,云上落华的地位也越来越高高在上,即便陷于情爱,仍旧清新脱俗。这百年里,她救下了一只鲛人,赐名为流莹,收了一只月光鸟,赐下心法,唤作月姣,收了一位资质绝世的弟子,唤作南风,更是在人间收了一位布衣小弟子,唤作剑一。 唯独朱北屿,虽有师徒之实,却被太霄万族传为天命良缘。 百年光阴,很多人出现,很多人流离。 朱家的族地,一树火桑盛开。 云上落华摆弄着棋子,身旁绝世的公子舞剑蹁跹,朱北屿收剑,望着面前的云上落华,缓缓道,“落华,你我师徒百年,你应是明白我的心意,也知我志在太霄之巅,唯一欠缺的,只是你开创的帝王心法,你定是不愿委屈了我的,对么?” “师徒百年…”云上落华好笑地以手支着头,“我不是已经为你们都开创了独特的心法么?哪里有什么最强大之说?北屿莫不是不信落华?” 明明是笑容,却让北屿觉得莫名疏离。他想说什么,最终化成了笑容,“再过不久我们便应该成婚了,落华,最近百年那魔族来势汹汹,几乎与我们神族已经分庭抗礼,那些蒙你指教过的万族都在寻找立场,你可愿伴着我赢得这场胜利?” “若北屿胜,当以天下为聘,迎娶落华一人。”朱北屿情深款款。 落在云上落华眼中,却化作了一片寂静。 月姣就在这个时候出现,“魔族虽骁勇善战,却敌不过我与南风,神子不必担心。” 若是辞镜在,就一定可以认出来,月姣便是那天逐月。 朱北屿的目光温润,笑容满面,“有月姣和南风在,魔族自是不足为虑,话说回来,月姣对南风,真是一往情深。” 月姣的目光似是顿了顿,良久,浅浅地笑着,站在了云上落华身后。“南风心里,只有效忠师尊。” 火桑花飘落,作为侍女的鲛人流萤望着自己的主子,默然不语。 那个才是真正的云上落华呢? 世人被她蒙蔽,所以世人看不见她的孤单。 云上落华的笑容温和,“听说魔族魔帝,唤作宋千?” 朱北屿点点头,便望见云上落华的眸中有一瞬精光闪过,红衣飘飞,宛如艳丽的神女,云上落华的音色冰冷,“那我便去会一会他。” 那可能是朱北屿此生望见云上落华最真实的一幕了,这个女人,有着滔天的战意,却一直隐匿在他面前。 月姣浅浅的笑,也不语。 魔族,族地。 孤冷的帝座上,端坐着一袭白衣的男子,他的气息,冰冷而沉寂。 座下万千魔族叩首,却无一人敢靠近那位魔帝。 这一刻,有一位妖艳动人的女子扭动着腰肢走进来,引得魔族众人齐齐望去。 帝座上的男子微微睁开了眼睛,压低着声音,“蒹葭。” 宋蒹葭的笑容带着一股魅惑,周身红衣烈焰,道,“千。” 宋千的目光深冷,不过多了一丝柔软,宋蒹葭是在他濒临疯魔的时候出现在他面前的,太霄万族宋家的独女,却为了他,以身饲魔。 宋蒹葭同样,爱红衣,妖娆万千。 “千,那神族的南风和月姣都太过强势了,不如让蒹葭前去,取了他二人性命。” 宋千摇摇头,一双眸子充斥着阴鸷,也藏着更加复杂的神色,他的手握着蒹葭的腰肢,肆意,却毫无波澜。 魔族就如同新起的火苗,灼灼燃烧了这片上古太霄。 洪荒因为魔帝的诞生而产生规则的震动,这片天,再也不是神族的天下。 辞镜便在南楼的神识中,望着世事流转,直至听见月姣这个名字,忽的有了波动,天逐月,她终于出现了。 宋千便是南楼,只不过他如今的长相,邪魅如同倾倒众生的魔君,那袭白衣不过是她的保护色罢了。 南楼静静地感受着体内莫名的颤动,忽的开口:“月姣?” 辞镜不语,知道自己还是低估了魔帝的修为,岂料南楼只是笑一笑,置之不理。 魔族族地忽的便传来一声巨响,一道剑光仿佛照破太霄神天,刺向了南楼。 宋蒹葭一个起身,黑暗魔凰笼罩了族地,硬生生接下了这一剑,却也鲜血淋漓。 下一刻,南楼起身揽过宋蒹葭,望见了云端踏步而来的红衣女子。 云上落华面容之上全是寒霜,手中的剑散发着刻骨的寒意,“魔帝,宋千。” 南楼望着云上落华,仿佛望尽了一个世纪。 他的目光,带着心疼,带着深深地遗憾。 他的手,停滞在空中,最终化为凌厉魔气,同云上落华杀到了太霄之巅。 辞镜蓦然。 那一战,云上落华招招都是杀招,她的剑仿佛是克制南楼的利器,同那样惊艳太霄的女子死生相向,他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卑贱可怜的小可怜了。 南楼的心里有了他必须想要守护的东西。 最终,剑尖停在了距离南楼心口一寸的地方,那一日夕阳如血,云上落华以盖世神力将魔帝打到五脏六腑全然破碎,却最终将剑尖停在了那么一寸。 女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残酷:“为什么?” 衣衫染血的男子忍着痛,仰头执拗道,“我有我要守护的人。” 南楼没有看见,云上落华兀地转身,目光望向魔族大地,望向宋蒹葭,是那样的苍凉,以及迷茫。 她忽的开口,带着笑意,依旧是那种蔑视,“曾经有一个小可怜,他也是这样跪在我面前卑微可怜,可惜如今不知死在了何方,魔帝高高在上,今日依旧匍匐在我面前,真是有趣。” 心狠如云上落华,她提着南楼的衣襟,将其拖在魔族族地上,至高空扔下,又反复抛坠,魔帝的血染红了族地,最终只剩下奄奄一息。 那一日,决绝如云上落华,提着剑,怒吼,“你可悔了?” 每每伤一次,便问一句。 没人知道她在问什么,就好像没人知道魔帝为何有那样坚定的目光。 直到南楼奄奄一息,云上落华才收了手,她好像一瞬间便老了一般,高傲如她,当着魔族的面,径直抱起了南楼,避过宋蒹葭,目光冰冷生硬,“魔族余孽,必死在天族手中。” 宋蒹葭露出莫名嘲讽的笑容,望着云上落华远去,“云上落华,你真的如外界传言那般,寡淡凉薄,唯独对朱家北屿一见倾心么?” “恐怕连你自己,也不知道,你究竟有多爱南楼吧…” 第180章 一百八十二 断肠天涯处 寂寥的魔族族地,唯独留下了宋蒹葭一人望着渐渐西沉的太阳,她站在那里,仿佛定格成了永恒。 她早就习惯了等待与观望那个人离开的背影,也习惯了忍受所有的悲伤等他回家。 “恨只恨,蒹葭无能,若有来世,蒹葭当为君,红尘拔剑起!” 没有人回应她的难过,也没有人理会她的孤单。魔族的人只知道,它们的帝,被那个叫云上落华的女子带走了,生死未卜。 上古太霄的漫长古道上,辞镜附在南楼身上,亲眼见证了震撼的一幕。 云上落华一袭红衣长扬,虽然拖着南楼一路狂奔,杀意凛然,那张看似平凡的脸上早已经布满了泪水。 她的步伐飞快,却踉踉跄跄,最终还是回头,望着被她拖了半路的南楼,仿佛回到初见一般,她的玉手发颤,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想抱起那个血迹斑斑的男子。 可是她发现,她抱不起来了。 于是红衣的女子索性伸手背起了他,她的步子更加踉踉跄跄,辞镜却觉得坚定了许多。 云上落华要去的地方,是一座小镇子,唤作长生镇。 她花费了大代价,汲取天地之力炼成一柄十二骨金苏扇,那扇骨,来自她的筋骨,那扇面的画,以她的帝血绘制。 似乎是想以这件绝世帝器,庇佑南楼的一世安稳。 她望着南楼,难道得眉眼安稳,不由得笑开,“你果然还是睡着更安静,不会同我那般执拗。小可怜…” 良久,她又低下头,颤抖地摸了摸南楼的脸,声音温柔,轻轻唤了一句,“南楼…” 这一句落下,她便起身,恢复了素日的清冷,走向屋外,伸手折了一株火桑花枝,无聊地摆弄着。 不远处,流萤款款走出来,恭恭敬敬地望着自己的主子,沉默不语。 云上落华笑了笑,“流萤,你说神明有来世么?” 未等流萤回答,她便将手中的火桑枝抛起,落入流萤手中,“回去后替我好好载着,指不定哪天就用得着了。” 流萤颔首,不去问关于魔帝的事情。 长生镇的时间流逝得慢,云上落华呆在南楼的屋外,静候了一夜,便转身离去。 走的时候,深深望了一眼榻上昏睡的南楼,目光深邃,在照见辞镜的那一刻震了震,有茫然,又好像是有另一个人的目光。 辞镜的音色清冷,隔空唤了句,“颜儿?” 云上落华呆了呆,她听得见这个声音,熟悉而亲切,可是却想不起来他是谁,这个附在南楼身上白衣胜雪的男子,她许是曾经认识。 辞镜顿了顿,叹了口气,“帝师,小心月姣。” 话已至此,大道发出震鸣,警告辞镜。 云上落华凤眸深冷,带着疑惑,旋即离去。 神族朱家,当云上落华归来的时候,只望见浩大的天宫建成,朱北屿身穿琉璃帝袍,温润如玉,带着众人等候着她。 天宫落成,魔帝身死,再也没有了阻挡他的事情。 朱北屿牵起云上落华的手,宣告天下,三日后,神帝大婚,迎娶神后,云上落华! 第181章 一百八十三 神族大婚时,太霄逆乱日 云上落华大婚,嫁的乃是神族朱家的北屿神子,如今的神帝。 上古太霄,齐齐祝贺。 龙凤呈祥,万族生灵恭贺帝师大婚,朱北屿牵着云上落华的手,目光温柔似海。 红衣的云上落华面容平凡,却带着难以形容的风华,让太霄都为之震撼,她仿佛就是太霄的宠儿,生来就是为万族尊敬的人儿。 大红色的布置如同烈焰,云上落华却只觉得碍眼,那双眸子不悲不喜,淡淡的观望着众生百态。 这是她的婚礼,天命良缘,世人传唱她与朱家北屿天造地设,一对璧人。就连她自己也不反对这桩婚姻,她是欢喜,她是难过,她都不知道。 朱北屿望着云上落华,难掩激动,他终于可以得到这个艳绝太霄的女子,得到她的无上帝法,他将成就万古至尊。他朱北屿,将是这片神天万族的帝皇。 大片火桑花飘落,一位白衣女子执剑而来,单膝跪地,“师尊,魔族举兵来犯,南风正同魔帝决战!” “月姣…”云上落华的目光化作寒芒,瞬间化为一道流光,要前往疆场。 “落华!”朱北屿的声音温柔,也多了一抹郑重,“今天是你的大婚。” “那又如何?”云上落华噗嗤一笑,极为讽刺,红衣张扬,“我是云上落华,万族大战,我怎能缺席?” 那道身影,来去匆匆,毫未停留。 只留下朱北屿独自一个人,大红色的喜袍显得极为刺眼,他原本应该是最幸福的神帝,却在此刻成了最可笑的人。大婚当天,只留下他一个人! 朱北屿气极,扔下喜袍,同样奔赴战场。 交战,尸鸿遍野。 死亡鲜活地演绎在这片战场上,万族不顾生死,南楼握着十二骨金苏扇,直面南风的帝剑。 二人打倒天昏地暗,各自负伤。 南风的眸光猩红,紧紧盯着那柄金苏扇,他想不明白,师尊为什么? 他阻止不了师尊和神帝的婚姻,可是却绝不允许她和魔族产生纠葛。 云上落华赶来的时候,南风已经紫衣带血,二人皆跪在地上,不愿意服输。 月姣眸光猩红,执剑便要杀向南楼,辞镜的目光隔空与月姣对望,望见了熟悉的天逐月! 一股杀意滋生,月姣的剑化为寒光,照耀天下。 只是,一根火桑花枝抢先一步挡下来剑光,云上落华眸光阴沉,站在万族之中,观望与各族交战。 月姣咬着唇,扶起南风,走至云上落华面前,“师尊!” 冰冷的气息漂浮在这片战场上,云上落华的红衣扬起,身后朱北屿紧紧盯着魔帝宋千,“南楼…” 有滔天的杀意掀起,朱北屿拔剑,直接杀向了南楼,“朱南楼!” 剑光交锋,锋芒闪耀到整片太霄大地。 朱北屿的剑断了,南楼亦是周身染血,唯有金苏扇护住了他重伤的身体。 这一战,神帝朱北屿重伤魔帝南楼,帝师云上落华遥遥观望,最终落下深深叹息,如同在千岁雪山那日目睹朱家人带走那个少年一般,对于南楼,她最终还是只余下了叹息。 那双玉手如同苍天大道一般,出现在战场上,震碎了所有厮杀,帝师云上落华,立于万族之巅,红衣染血,掌心飘出了一朵阴阳莲花。 莲花绽放之际,周天阴阳交接,魔族死伤无数。 那道叹息久久回荡在众生心里,云上落华如同一道云峰,挡在了南楼面前,直面朱北屿,“我同你回去完婚,你留他一条生路如何?” 云上落华望见了朱北屿极为复杂的目光,他低垂着眼睫,“好,你若想他活着留一条命,那这世间,就只能有一个太霄天帝。” 金苏扇狠狠颤动,辞镜望着满眼蔓延猩红光芒的云上落华,她的玉手颤抖,手中浮现出一柄白剑。 八十一剑落,八十一道绝情伤。 世间再没有了魔帝,筋骨寸断,帝体灭绝。 白剑通体浸成血色,彻底化为血剑。 辞镜知道,自那时起,云上落华便是真的癫狂了。 她的背影摇摇欲坠,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她最后笑起来,走向朱北屿,那笑容宛如带毒的罂粟花,就好像第一次初见,她明明蔑视众生,却还要伪装成一副泽披苍生的样子。 朱北屿的身体猛的发颤,说不出来的心悸与难过。 他达到了目的,好像也失去了她。 “咯咯…” 瘆人的笑声响起,那道红色身影执着血剑,踏着魔族的尸体,杀得万族发寒,走向温润如玉的男子。 “朱北屿…”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沙哑,“你们朱家,很好。” 第182章 一百八十四 她种下一树火桑 沙哑的声音仍旧回响在这片战场上,云上落华的笑容如同摇曳的杀人花,走向朱北屿。 她动不了他,因为他是神族的未来,是朱家选定的那片天。 她活在这片太霄神天下,注定要为苍生而活。可是有一个人,看穿了她的厌倦与薄情,激起了她对于这个世界的一丝兴趣,却被她再一次伤害。 “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云上落华的声音轻飘飘地,路过月姣的时候顿了顿,没有丝毫停留。 的这场大战,魔帝筋脉寸断,神帝大获全胜,史册上,未提及帝师任何一句。 战场上,只余下红衣的宋蒹葭,背着南楼缓缓离去,那道身影孤单寂寞,魔女的脸上泪落如雨。 云上落华以南楼的筋脉寸断为代价,护住了魔族残部,留下了南楼一个残败的身躯,再未回头看一眼那个奄奄一息的少年。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她踉踉跄跄地背着那个破败像娃娃的男子,从无边战场上,跨过尸骨累累,不知疲倦地走着。 她带着他,嘲讽地看着那些木讷的魔族残部,看着他们不敢保护他们的帝王,只能匆匆逃离。 她瘸了腿,风沙脏了她的脸,红裙破破旧旧,仍旧背着那个越来越轻的男子。 她不敢睡觉,生怕她一闭眼,他那残缺的身子就消失了。 她背着他,踉踉跄跄地走着,直到他真的轻到要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忽然跌坐在路上,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魔女宋蒹葭,哭的不顾形象,她支支吾吾地,用手抱紧南楼,跌坐在这方红尘天里。 “南楼,南楼,我想带你去寻长生镇的,你不要放弃好不好?” “南楼,南楼,就算整个太霄天都容不下你,还有蒹葭陪着你,等你好起来,我带你去看你最喜欢的火桑花好不好?” “你放下云上落华,我放下魔族,我们去看太霄风景好不好?” “南楼,南楼!” … 沙哑绝望的哭声,响彻在这方天地。 “那小叫花子怕是疯了,失了心智,抱着一个将死之人哭的稀里哗啦的。” “你怕是不知道,那是宋家的独女宋蒹葭,她怀抱里的,是魔族魔帝,传闻是朱家的罪子南楼。落华帝师亲自动手废了他。” “呸!魔族都该死!死了活该,我的父亲便死在他们魔族手里!” … 蒹葭的眸子一瞬间黯淡了下去,她能感觉到,南楼就要没生机了。 周围人的唾骂和喧嚣她都置若罔闻,她连她的心上人都护不住,她宋家的独女就如此不堪一击。 忽然间,这片天地好像停顿了一下,南楼手中的金苏扇变得通红,缓缓包裹了南楼已经轻飘飘地魂魄残体,径直飞向远方。 留下一袭红衣如血的宋蒹葭,周身魔气滔天,一双雪眸冰冷。 “云上落华。” 遥远的千岁雪山深冷,那座南楼最熟悉的山谷里,一树刚刚初生的火桑树摇摇曳曳,温柔地守护着那道魂魄残体。 火桑树的前面,立着的,同样是一袭红衣的女子。 她的眸子很冷,那张平凡的面容却仿佛有着极致的风情。云上落华的三千青丝扬了起来,一瞬间变白。 流萤望着自己的主子,想说什么,却闭上了嘴。 云上落华轻轻浇灌着火桑花树,望着那道魂魄残体,“你总是这么倔强,真是很讨厌啊。” 话说的很冰冷,可是唯有流萤知道,自己的主子心里有多在乎那位魔帝。世人以为她心慕朱家神子朱北屿,却不知她的心里,早就住了另外一个少年。 她为了那份不舍,在收北屿为徒的时候,从未教授朱北屿那道帝法; 她拿自己的骨和血,为他铸了绝世的帝器; 她给了了他八十一道绝情伤,却在这里,种下一树火桑花。 她拿自己的鲜血浇灌着他,养育着他,守护着他。 她为了他,一瞬白头。 她有多爱他?她怎么可能不爱他? 流萤至今都记得,从战场上回来之后,那高高在上波澜不惊的帝师,就像失了魂魄一般,毅然回来了千岁雪山,不吃不喝。 她像个孩子一样半哭半笑,“你说我是不是狠心,我亲手传了他我的帝法,却害了他。” 如今她拿自己的血一日复一日养育着他,她就呆在这千岁雪山,真的不顾及任何人了。 千岁雪山外,已经贵为神帝的朱北屿久久呆立,不复意气风发。 “落华,落华,你出来,你就真的不顾天命良缘了么?你若是违背天命,就会被天命所弃!你会死的!” 滔天的杀意浮现,云上落华提剑而立在千岁雪山之巅,遥遥观望朱北屿。 “朱北屿,昔年我收养南楼,本意并不想同你朱家为伍,你们以为你们想要检验我的实力,将南楼打到半死送来千岁雪山,我就真的会收他为徒么!” “是他渴望活着的眼神,打动了我。”云上落华痴痴的笑,“他挨过了不知多少次生死,才学会了我传授了他的帝法,你看,他就是那么倔强。倔强到你们派人来捉拿他,他都不愿意开口求救。那一日,千岁雪山,我立在雪山后,独面你们朱家五大帝境高手,不顾一切想救他,却听不到他一句求饶。” “后来,我前往朱家收徒,确实是想瞧一瞧天命良缘,不可否认,我对你确实有一种冥冥之中的归宿感。可是当我隔空望向他的时候,我的心,乱了。答应嫁与你,不过是同你朱家长辈达成了共识,他们允诺放了南楼,而我,嫁你为后,教你帝法,为你铺路罢了,乃至于你最初想要取我本源的事情,我都可以接受。你以为,你们朱家那些老不死真的会因为你的求情而放过我?” “朱北屿啊朱北屿,我曾经想过应了天命良缘的,那天我亲自去魔族族地,同南楼大战,剑尖距离他只有一寸的时候,我忽然发现我对着他坚毅的眼神,下不去手,我拖着他,折磨他,他都不愿意屈服。于是我在长生镇里,以骨血为他铸了十二骨金苏扇,我期翼它可以庇佑他一世安稳。” “可是你和月姣,背叛了我的意志。月姣假冒我前往鬼族,关键时刻鬼族背后偷袭,导致南楼重伤,否则就凭南风,如何与他相抗衡?而你,你逼着我废了他,你逼着我为了护住他在乎的魔族,亲生杀了他!你可知道,他修的我的帝法,拿的我的金苏扇,他就是我的另外一条命啊!” 雪山之巅,众神惊恐,万族哀嚎,那女子扬剑指天,“我现在怀疑,所谓天命良缘,朱家神子,真的是你么?” “你们以为本帝师心怀天下苍生,必定护着你们,可是你们又可曾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南楼一个人,看穿了我的残忍与厌烦,我一点也不稀罕这个所谓的万族帝师,我瞧不起你们任何一个人卑躬屈膝以天下大义来求取心法的卑贱模样!如今,我的心里,只有他一个人,便是弃了你们,又如何?” 云上落华的素手挥下,剑光闪耀太霄神天,千岁雪山瞬间变成荒芜,成为了一片山谷,云上落华的白发苍苍,她的眸子冰冷,而这片山谷之上,大雪纷飞。 “今日起,太霄神天,帝王谷成立。本帝师以本源为基,庇佑帝王谷万世安宁,万族不得入内,否则,杀无赦。帝王谷历代谷主,皆为帝师,掌万族秘事。现在,你们可以滚了!” 话音落下,白雪皑皑。 那道红色声音便消失在了高空,再不见世人。 山中无岁月,度日如流年。 听闻,天族神帝,再未立后,日日跪在帝王谷门前。 听闻,魔族有一位女子成就了无上魔体,化为黑暗神凰,掌控幽冥魔族族地。 听闻,帝王谷的雪终年不化,那是帝师的哀伤和思念,也是对于万族的不原谅。 可是到了史册上,却成了神帝与帝师情深,帝师不满神帝对鬼族的处置,而独居帝王谷。 帝王谷里,那道红色声音日渐消瘦苍白,“流萤,你可信轮回?” 流萤不语,只笑着,“若是有轮回,只望着帝师与南楼公子下一辈子,可以长久些。” 云上落华的声音飘忽,她伸手摸了摸那株火桑花树,望着那道魂魄,“那日你唤我颜儿,是否可以认为,你来自未来,而你附在南楼身上,是为了寻什么人?” 魂魄中有一缕意识颤动,经过多年修养,辞镜明显恢复了过来,望着身旁那道幼小的魂魄,旋即望向云上落华,“祖师,后代帝王谷谷主辞镜,拜见落华祖师。此方天地,其实乃是往生雾里,昔年的投影。世间所有有执念的魂魄,都会留在往生雾里,辞镜来此,一方面为了寻找爱妻朱颜,一方面,为杀月姣的未来身天逐月而来。” 云上落华轻轻的笑着,“你来自未来,忘川往生雾呵,想必是宋家用了我留下的帝器了,我曾在南楼死后去了一趟魔族宋家,允诺有一日宋家危难,宋家嫡系子嗣,可入轮回禁地,为轮回之主,享一世安宁,只不过,永远也见不得太久的光明。想必,你便也是宋家的嫡系了。” 辞镜颔首,“请祖师解惑,吾妻朱颜究竟在何方?” “朱颜…”云上落华的眸光颤了颤,细细打量着辞镜,良久,笑了笑,“你可曾想过,你为何能附在南楼身上,世间有轮回,你不妨,继续看下去吧。” 辞镜的身影晃了晃,最终归于安宁。 漫天的大雪纷飞,云上落华的身影也开始越来越轻,“流萤啊,我终于知晓了,南楼在未来是什么样子的了,我很开心啊。没有了我,你也要好好活着啊。” “这一世,我欠了南楼,下一世,换我来先爱上他,便是有千万般磨难,我也不悔了。总有一日,我会与他相逢,那个时候,一定会一统的。” “所以,在我死后,流萤,你一定要保护好这株火桑花树啊。” “主子!”流萤一声悲呼,便望见帝王谷大雪乱舞,那道红色声影缓缓闭上了眼睛。 太霄的神天一瞬间便变了颜色,流萤化成了世间最后一只鲛人,怀抱着云上落华的尸体,发了疯冲出帝王谷,要将她送回长生镇,在那里,还有昔年云上落华栽的一株火桑花树,一定可以救她的,她也可以拿血液养育她的主子。 流萤不知疲倦地走向长生镇,路过万族的阵地,伤痕累累,朱北屿一双眸子带着无尽的绝望,最终望着流萤将云上落华的魂魄送入那株火桑花树,而后化为虚无死去。 不死鲛人,眼泪流尽在她的主子身上。 云上落华的魂魄宛如得到了洗礼,如同初生的婴儿,落入那株火桑花树里。 众神望着他们孤独的神帝,朱北屿望着那株火桑花树里的魂魄,那么熟悉,却同他阴阳两隔。 他忽然落泪,豆大的泪珠打在脸上,他知道,终此一生,他都找不到她了。他再去哪,寻一个风华绝代如她? 他其实,是爱她的。 那日他听着她的质问,宛如万箭穿心,他都没有来得及告诉她,其实他没有想过要真的杀害南楼,那是他的同胞弟弟,无论如何他都会给他一条生路。 他也为了她,承受了朱家九十一道极刑,才换来朱家与落华的谈判。 可是,这些他都来不及告诉她了。 朱北屿踉踉跄跄,一瞬间便老了好几岁,他伸手,以无上帝法带走了这株火桑花树,移植在天宫的一处院落。 那一日之后,神族神帝朱北屿身化太霄神凰,以无尽不死火为云上落华融入了神凰本源。 “总归有一日,你会重来这个世间吧,那个时候,你便一辈子,都不要想忘记我了。落华,这也是我仅余的执念了,来日你重生,愿这最正统的神凰本源,会助你一臂之力吧。” “我将这未来的神族,赠予你,当做昔年我承诺你的嫁妆。我从来都知道,你想要什么样的太霄神天。” 不死神火燃烧,化为一只凤凰帝翎,伴随着那道魂魄,久久长眠在了天宫的一处院落。 帝王谷中,一道红色身影婀娜多姿,望着那道魂魄久久发呆,良久,叹了一口气,将之收走,“便是轮回,你也得是我魔族宋家的人啊,那些神族,怎么可能护得住你?” 太霄的夜清冷,轮回禁地里,往生雾渐渐清晰。 第183章 一百八十五 大梦经年 火桑树随着风摇动,枝叶轻轻,一道绝世的白衣身影缓缓成形,男子衣冠胜雪,绝世清逸,恍如清风明月一般,立在火桑树下,伸手抚摸着火桑树中的那道魂魄。 “大梦经年,原来,我便是我。” 那一年,云上落华以鲜血灌溉以本源滋润的魂魄,终是被宋蒹葭带回了魔族,轮回转世,成了他自己。 而他被帝王谷所救,也是冥冥之中的缘分,上古帝王谷,终究是亏欠魔族,亏欠宋家的。 辞镜的雪眸带着不同于世间的清冷,他手握着的十二骨金苏扇仿佛格外沉重,他几乎可以想见,若他是魔帝南楼的转世身,那么朱颜,便是… 他的手微微颤抖起来,若是朱颜也在这方往生雾想起来了上古的一切,那么他和她,这一世的命运,阴差阳错,还是两隔,云上落华算了一切,却没算到还活着的人用情极深,宋蒹葭带走了南楼的魂魄,使他最终还是轮回为魔。 辞镜吸了口气,起身前往天宫,想要确定自己的想法。 时光恍惚流逝,天宫换了天帝,直到那一日天后临盆,太霄神天大放霞光,杀神星同样绽放光芒,火桑树中云上落华的魂魄开始被涂素精纯的神凰本源吸引,最终带着凤凰帝翎而化为人形,静静安睡在涂素身边。 原本的婴儿九红绫,却是被天后涂素亲自下令送去了九尾狐族。 只因为那道凤凰帝翎太过神圣与高贵,它的存在使得涂素不惜一切要守护这个孩子,为此,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孩子。 天帝一直以为涂素被蒙在鼓中,却不知这一切都是涂素的本意。她是世间为数不多的神凰,她的血脉里有着不容亵渎的使命。 辞镜的雪眸忽的落了泪,他就望着还是婴儿的朱颜,心上莫名温软。 这是他的女孩,他的心上人,他的妻子,他的爱人。 婴儿懵懵懂懂地望着他,嫣然笑开。 怪不得落凰坡初见,她便放过了他,而他情根深种,甘愿孤坐深雪一万年,只为遇见她。 却原来,她还是婴儿时,便已经望见了往生雾里朦胧的他。 命运如此神奇,他和她时光交错,原来早就遇见过。 “颜儿,你在哪?”辞镜转身,望着天宫。 他看到了长大一些的朱颜,红衣金甲面具,带着血独自疗伤。 然后九尾狐族生辰礼,她同他初见。 辞镜张张嘴,满目猩红,泪流满面,他的口型比划着,“求你,爱她,爱她。” 可是他阻止不了一切的流转,那个辞镜,他白衣胜雪,云淡风轻,“本君辞镜,是你的帝师。” 他望见,朱颜目光里,那份惊艳,情意好像扎根在她的目光里,透过漫长时光,她还是对他,一见钟情。 他们本应是相爱的,本应是在一起的。 他望着她一腔孤勇,恨不得杀了曾经的自己,他看到他的姑娘一个人无助地漂浮在帝王谷雪中,奄奄一息。 他的心都要碎了,可是他却不能来到她身边,抱一抱她。 那个辞镜,他急急忙忙赶来,雪眸猩红,一刹白发。 时光荏苒,直到最后,朱颜身死。 他来不及看清一切,一切便已经化为利刃,一生一世扎在他的心上。 往生雾突然散开,十二骨金苏扇晃动,指引向一个方向。 辞镜转身,一袭红衣的女子言笑晏晏,骄矜地立在原地,她伸出手,点在他的额心,“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第184章 一百八十六 恭迎帝师归来 辞镜伸出手,缓缓笑出来,“我还以为此生都寻不到你了。” 他的声音低低的,“你一贯有自己的想法,老是爱跑,喜欢些新鲜的东西,我生怕你留恋往生雾里的不一样,不愿意再回到那个哀伤的太霄神天,也不愿意,再见到我和念白了。” 我静静地站在他的面前,感受他掌心的湿润,一时间有些回不来神,只顾着待在辞镜面前,“我也是时至今日,才知晓这诸般种种,不过既然已经轮回了,这一世我便只能是朱颜,虽然,我并不喜欢朱家。可是现在,我只是云上落华的一道灵身。” 我握紧了辞镜的手,有些怅然,“我知晓当时的我一定是悲痛欲绝,可是那些遗憾和感情都是不能再重来的,只是我每每想到你为了寻我,竟又重新历了一遍上古,重新轮回一世,我们都不完全是曾经的我们了。那些悲伤,却并没有放过我们。” “一旦我们出去了,我应该怎么面对外面的喧嚣呢?我的这道灵身,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便会化为灵魂碎片了。” 辞镜忽的拥住我,熟悉的温暖让我忍不住一颤,眼睛湿湿的,我低伏在他的肩上,“辞镜,若是没有遇见朱颜,你这一生便可以施展抱负,早就一统太霄了吧。就好像上古,南楼他,没有遇见我一般。” 辞镜摇摇头,温柔地落下一吻,“我和小念白,还在等你回家,这一次,便是,都不能分开我们。你是颜儿,你是颜儿。” 往生雾散开,轮回禁地渐渐清晰。 孟婆惊讶地望着面前的一对男女,男子白衣胜雪,女子风华绝代,一副天作之合。 我淡淡地望着轮回禁地,心道宋家倒是把这方天地守护的很好,只是也囚禁了宋家族人宋清涟的一生。 心念所至,我伸出了手,轻轻一握,一道流光便缓缓落在手心,“宋家清涟,即日起,轮回去吧。” 言出法随,便是如此。 我笑了笑,随着辞镜坐上轮回禁地的帝座,那一刻,轮回禁地缓缓凝结出一方棋盘,落在我的掌心。 孟婆和渡夫呆在原地,旋即叩首,“拜见轮回之主。” “数百万年已过,你们二人还在轮回禁地里恪尽职守,倒是不枉昔年助你们化灵,也罢,即日起,你们二人,也获了自由去吧。太霄浩大,总有你们的一方天地。”我叹了口气,握紧辞镜的手,一双凤眸瞥过轮回禁地亿万魂灵,“本帝师已经归来,想来,这一切狼狈,也该收尾了。” 这一刻,帝王谷落华帝师的雕像绽放绝世光芒,红衣颜儿化为虚无融入那座雕像。 妖族不老山,诸葛卿周身霞光缤纷,“落华,是你回来了么?” 太霄天宫,众神叩首,来自血脉的压制让即便是天帝的九红绫也跪在地上,不敢直视来自天道的意志。 就连苍天,都在欢迎她的归来。 于是,当天逐月走出来的时候,望见的,便是一袭红衣的朱颜。 “你是朱颜,还是,师尊?” 我起身,掌心阴阳莲花绽放,“月姣,你的野心太大了,大到你为了南风,竟然要欺师灭祖。” 天逐月低下头,良久,笑开,“你是云上落华的时候,南风他便心里只有你,他做什么都顾着你以你为先,根本看不到我的存在。当你好不容易死了,却多了一个朱颜,住进了他的心上,而我入轮回,却没有办法让他爱上我,你说,我怎么能不恨,我一辈子都为了他,可他却从来看不到我!一切,都因为你的出众,因为你是全太霄最尊贵的人不是么?” 我低头,不再多话。 第185章 一百八十七 乱世收尾 月姣,亦或天逐月,站在她的角度那番话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可是她忽略了,世间情爱欢喜从来就不可能公平的。 我伸手,指了指太霄高天,“走吧,去南荒一战。” “原本的战场么?”天逐月冷冷的笑,“也好。” 万族惊动,齐齐赶往南荒大地。 在这里,我曾为落云埋骨,曾生下念白,曾踏上前往天宫的那一战。 水无忧的神色复杂,他望着我,想要多说一些什么,最终却碍于身旁的燕净云而垂下来了手。 他好像是,少了一些生气了。 我想不到应该有什么表情来面对他们,我既是朱颜,也是云上落华,前后两世,截然不同。 良久,身边的风声呼啸,南风驭着紫金龙皇而来,他孤傲地立在南荒的天空上,仍旧握着那柄黑色巨剑,紫衣傲世,眉心的曼陀罗痣更加得妖娆。 我叹了口气,“我竟不知今日该唤你什么,既然你选择了天逐月,那便做好被清算的准备吧,千万年前那种事不可能再发生了。” 我抬手,一柄通体血红的剑浮现,正是杀神剑,剑光划过极为绚烂的弧度,径直打向了天逐月,“让我来见识一下,所谓的至尊帝体吧。” “如你所愿。”天逐月的玉手反转,一柄寒气逼人的剑浮现,同样一道惊世剑光打来,“明月天伤!” 我的目光复杂,杀神十三剑如今经我施展,早已不同只为朱颜时的水准,“何为杀神?一身杀意敢通天,怎么会败给你这引以为依赖的至尊帝体呢?” “你闭嘴!”天逐月怒喝,“你只知道教训我,从来你都是高高在上,你才情惊世,开创万族修仙帝法,却从不曾为我传一门至尊帝法!” “是么?”我终是叹了口气,“你从来都不相信,明月帝法修行到最后,可通至尊帝路么?” 天逐月一怔,“你说什么?” “明月帝法,唯情伤人。”我幽幽地伸出杀神剑,剑光缥缈,化为明月剑决,身如缥缈孤月,“唯有你有一日悟到了苍天无情众生有情,方才可一剑,通至尊。” “而你,偏偏逆天而行,血祭了万千妖族,掀起滔天大乱,只为成就至尊帝体。”我的声音不再是叹息和惋惜,而是变为了坚韧,“你更不该,血洗天宫,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天逐月咯咯地笑,好像自己是一个最大的笑话,“恨只恨,不知你便是云上落华转世身,否则,一定早早杀了你,成王败寇,也罢!” “若是我死了,你可否饶了南风,他从来都……”天逐月的话未说完,我的剑光便落下,一道血光划过,天逐月缓缓坠落向南荒的大地。 一道紫衣蹁跹而过,南风猛的掠过环抱住了坠落的天逐月,他的眸中充满了惋惜,以及深深地遗憾,“月姣……” 怀中的女子,却是再也没有办法回应他一声了。 一道玉佩从腰间跌落出来,上面“南风”二字,仿佛经历了千万年的岁月,被她珍藏于怀中。 南风踉踉跄跄地起来,墨发翻飞,“你若是朱颜,不会如此无情……你终究,成为了云上落华师尊的器皿么……” 我的心波澜不惊,自从我再一次来到这个世间,除却辞镜,似乎没有任何人再可以掀起我的情绪波澜,我望着南风,目光深远,“我还记得,上一世收你为徒时,你说,以太霄为己任,我以为,你是心怀苍生的,却原来,这么狭隘。如今你爱上我,不过是因为天宫朱颜,是血统尊贵的神族罢了。” “是否高坐战神峰观望红尘太久,你已经忘却了太霄众生,从来都不是神族一家?”我的声音悠远,“北屿的死,看来还不足以让神族明悟。” “小颜儿……”南风的目光苦涩,“你是神族的守护神啊,你怎么能庇佑魔族,我们虽向往有一天共尊神族,但那得是打到他们胆寒才行啊。” 我叹了口气,掌心阴阳莲花成形,“现在的我,不过是云上落华的一道灵身罢了。于往生雾而来,终归是要化为虚无的。” “不过,即便一道灵身,也足以镇压这场叛乱了!” 我转身,望向海州,望向水族,望向水无忧和燕净云,以及沧乐,言出法随,“水神一脉,永禁海州,无天帝令,不得出。” “万族帝王谷大婚那日中魔帝咒被掌控者,解咒。” “此一战后,万族共存,无争,若有违令者,魂飞魄散,不得入我轮回。” 南风的眸中,隐约浮现出一丝苦笑,他就站在她面前,她却从来看不到他,她就那么自信,他对她没有任何威胁,也只有她,才能在过去千百万年后,仍旧让这片天地为她臣服。 我的身体越来越轻,掌心的杀神剑微微颤抖着,“南风。” 南风一怔,走上前,不知如何开口。 我笑了笑,将杀神剑递与他,“物归原主了,今日我不杀你,只因为有朝一日,朱颜或许会亲自处理你,我若抢了,她怕是要难过了。” “世人都以为朱颜是我的转世身,其实不是的,被神凰帝翎洗礼过的魂魄,多多少少,已经不完完全全是我了,她或许更应该被称为,我同北屿的孩子吧。”我笑着,“我知道这是不公平的,她既是我的转世身,却更是一个活生生的新生命,不应该被羁绊在我的生命里,我一直都把她看成我的孩子。” 南风的双手颤抖,他知道这是对他的仁慈,也是对他的残酷,他终有一日,要面对朱颜的最终责难。 我伸了伸手,点在南风的额心,“曼陀罗花啊,你竟然……” 南风苦笑,似是鼓起来了勇气,紧紧将我抱在怀中,“当年为了寻你归来,我甘愿种下曼陀罗花轮回,在战神峰不知入了多少轮回,直到那一日,遇见小颜儿,曼陀罗花突然就没了作用。我就知道,我的道心乱了,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她是你。” 他孤坐战神峰千万年,她魂魄凝聚千万年,他便于红尘寻了她千万年,世人以为他高高在上神龙见首不见尾,其实他早已不知亏损了多少本源,只为了寻她这个死人。 直到遇见了朱颜,他才有了一丝安定,他才懂得了世间情爱。 可是天逐月,就像他的根,他仰望美好的事物,却最终舍不得离弃他的根。 千万年来,每一次厮杀,他奄奄一息,都是月姣拖着染血的身躯替他挡下所有的伤,她是惜命的,却更加爱惜他的命。 那就像他养成的依赖,他一直以为,无论他怎么样,月姣都会在他的身后,像他的盾一样,成为他的根。 若说错,错只错在神天无两全。 我叹了口气,“如此,便先封你修为,有朝一日朱颜归来,让她决定你的未来吧。至于月姣,我彻底打碎了她的灵魂碎片,让她入了六道轮回,你若有心,便去寻吧,只不过你要记得,你终究欠落云一条命。” 语罢,我便望见了辞镜,他站在那里,白衣胜雪,清冷绝世,他并没有多少南楼的记忆,宋蒹葭当年一定是觉得南楼的一生太苦了,故而彻底抹杀了他的记忆,想给他一方美好的未来。 而我,执念过深。 辞镜的目光是深邃的,我知晓他定是犹豫了,我此刻不是朱颜,不是他的爱人。 可是我在千万年前,真的是他爱的人,朱颜既是我的魂魄新生,也是我的转世身啊…… 终于,我越来越轻,辞镜颤抖着,最终走过来,想要留住最后一点魂魄,我听到,他心底的另一个声音,自他口中而出,“落华……” 我的眸光忽然亮了起来,我望见有一道魂魄从辞镜的体内分离出来,那是南楼的模样,他笑着,牵起我,一道同入了轮回。 我笑了起来,“这样也好,有朝一日这两个孩子就可以真的重聚了。” 这一场太霄的乱世终于也到了结尾。 万族齐齐跪在地上,神天落下火桑花雨,恭送着那名女子的离去。 万古不过一个云上落华,才情绝世,压的后来人喘不过气来。 那就像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高峰,再也没有人能复制那样的辉煌。 她的一道灵身,便镇压了一场祸乱。 她的帝王谷,仍旧高高在上。 今日她终于离去,找到了她的爱人。 可是她还留下了那道属于天宫朱颜的魂魄,那是太霄未来的天帝。 初代落华帝师的魂魄,和初代神帝朱北屿的神凰本源,共同守护了她千百万年,她的身上,承载了无数的可能。 除了她,即便是如今的天帝九红绫,也没有资格再坐那天帝位。 火桑花雨飘飘洒洒,帝王谷里,上任天帝一瞬间老泪纵横,他同样看着朱颜长大,那一日朱颜身死,他便已经明白他的心里,早已将朱颜当成了自己的女儿。 原来,她不是处心积虑要夺他的天帝位,也不是故意将他的亲生女儿弄走。她不是杂种,她是最高贵的天宫血脉。 “素儿,素儿,我对不起你……” 身旁的红衣男子满目泪光,宛如琉璃的双目此刻竟然是充满了开心,“这样也好,这样也好,颜儿姐姐终于能幸福了。” “你倒是看得开。”诸葛卿冷笑,转身便要离开,“亏我还来帝王谷看看你好着没。” 再转身,却被一双手紧紧抱住。 “星语……” 第186章 一百八十八 后来他等一个人 帝王谷的雪还在下着,那树火桑花却越来越繁茂,像一道火一样徐徐地燃烧着。 帝王谷的人都知道,四海八荒也知道,他们的帝师,在等一个人回来。 那个人回来的那一日,将会是整个太霄一统的那一天。 岁月不知不觉地过着。 这一年,妖族妖帝诸葛卿下嫁少主红颜,真正成为了妖族妖后。 这一年,鬼族少主迎娶魔族魔皇女奈儿,二人俨然一对欢喜冤家,兜兜转转了几万年方才结为夫妻。 这一年,小念白一万岁了,出落得绝世清冷,再一次惊艳了这片神天,他外出游历,救回来一个黑衣服的小丫头,唤作洛云。被证明是落云的转世身,只不过失去了往日的记忆。 这一年,燕净云诞下了一个女孩,水无忧起名,唤作,水伊人。 有美伊人,一世思之。 这一年,人间蓬莱仙地,仙主的嫡女诞生,出生时便有明月当空,一位紫衣帝君亲自下界,将女婴抱回了战神峰,取名为姣姣。 同样是这一年,帝王谷的雪忽然化了。 万族震惊之时,火桑花树上,四道盖世气息开始共同滋润那道魂魄,赫然是初代天帝的神凰帝翎,辞镜的魔凰心头血,云上落华的阴阳大道莲,以及孔红颜的九曲孔雀心头血。昔年的几道气息经历一万年的时光终于彻底融合。 白衣胜雪的绝世帝师牵着同样清冷的念白,安安静静地等在火桑树下。 火桑树摇曳地越来越厉害,直到太霄神天降下九彩光芒,一只生来便盘坐阴阳大道莲花的龙凰虚影倒影在一个女子身后,那名女子安静地睡在火桑树中,天道都不忍惊觉。 “父君,我们回去吧,想来母后今日是醒不过来的,等了这么多年,终于也是化形了。”念白如今已然是出落得同他父君一般绝世,望着白发的父君款款道。 辞镜点点头,“你先回去吧。为父怕你母后一睁开眼看不到我,她会害怕的。” 念白哑然,却不好再说什么。毕竟四海八荒都知道,父君同母后一路走来,经历了太多的残酷与磨难。父君等了母后太久,用心头血滋养了她太久,这么下去,怕是母后醒来那一刻,便是父君死去的时候了。 在他还很幼小的时候,便亲眼目睹了母后魂飞魄散,对于母后,他有的记忆,只有一睁开眼时,那道红衣徒步在南荒大地的苍凉身影。 不知又过了几千年,有一日,帝王谷突然出现了一位红衣的女子,她步步生着阴阳莲花,款款走到闭眼休息的白衣男子面前,落下一滴清泪。正是我, “辞镜,我回来了。” 辞镜睁开眼,雪眸温润,一世情深。 这一日,太霄震动,万族齐齐赶来天宫,恭迎天帝的诞生。 百万里火桑花铺就一条天帝路,神兽起舞,凤凰长鸣。 万族众生,妖海鬼上古遗族,皆是叩拜着那道缓缓而来的身影。 凤凰帝袍加身,女子挽着一位白衣男子的手,另一旁牵着一位清冷少年,缓缓落座。 “万族恭迎天帝万安。” 声音落下,大道轰鸣。 只见那名女子凤眸清冷,仍旧难掩笑意盈盈,太霄神天,终于有一日,得以一统,共尊。 身旁的绝色男子轻轻道,“还记得昔年教你读诗,一念花开天下白,这一生,都只盼着颜儿你一个人罢了。” 她们少年时相识,一见钟情,他曾是她的帝师,情根深种。 她们曾错过很多,又得到很多,经历了生与死,最终修成正果。 那时的她们,还很年轻。 这一日,那名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天帝颁下了帝诏,“特立一块大陆于太霄神天,名为魔州,魔族众生同样可入天宫为神明,为正统。” 神族不由得庆幸,这么多年的血战终于结束了。 而魔族也欢呼,他们终于有了一方生存之地,被万族接纳,给与他们恩情的,是他们的魔后,也是曾经他们畏惧的杀神。昔日碧仙海的魔族也被放了出来,看到昔年仇人成了魔族的魔后,还有了一个血脉的小帝子,那是怎么也恨不起来。 甚至于,那名魔族老者看见了如今的帝子对那名魔人体质的少女有着不一样的情愫,更是开心得不得了,这等同于他们魔族不费一兵一卒,天宫帝脉同样有他们魔族的血脉,恐怕未来,将是神族与魔族一起,扞卫这个神天了。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好。 第187章 番外一 南风姣姣 距离那日太霄神天的女天帝继位没过几日,战神峰便迎来了女天帝朱颜。 彼时我正陪着姣姣,读她喜欢的书。 是以朱颜来的时候,我略微顿了顿,经年不见,她还是那么明艳不可方物。 我笑了笑,道,“小颜儿,你来了。” 朱颜点点头,神色复杂地看了看姣姣,最终道,“师尊,你不再想寻回落华帝师和南楼魔帝的下一世了么?” 我摇头,“那一日他们都舍弃了本来的天赋神通,甘愿入六道轮回以一平凡身度过,何苦再打扰他们?” 身旁的姣姣眨着眼睛,软软道,“这位好看的姐姐,你是不是和这个老男人很熟呀。” 我黑着脸,听姣姣唤我老男人。 朱颜笑而不语,环望战神峰,最终叹了口气,似是释怀了,“先前想算一算落云的帐,可是现在我家念白寻回来的丫头,也叫洛云,想来也是缘分使然,便没什么好计较的了。既然师尊决定要等她长大,那便提前恭贺师尊了。” 我不由得抱紧了姣姣,嗯了一声,“你去吧,这方太霄神天,终归要我们战神宫守护的。” 朱颜点点头,玉手芊芊,忽的一拜,“不孝徒儿朱颜,这一生顽劣,感谢师尊多年爱护,望师尊珍重。” 说罢,便没了身影,我却能感觉到,战神宫的生机,多了许多。 我不由得长长叹息,“小颜儿……” 身旁的姣姣眨眨眼,“老男人,你是不是喜欢她?” 我又黑了脸,轻轻抱住姣姣,“这一生,我只喜欢我家姣姣。姣姣在哪里,哪里就是南风的根。” “哼。”姣姣别过了头,却掩饰不住眼睛里面满满的笑意。 她喜欢她的老男人南风,这是全太霄都知道的事情,更没有任何人敢同她抢南风,因为早在她出生那日,四海八荒便知道,她姣姣,就是未来的战神宫帝后。 姣姣小小的心里,仿佛一下子被填满了。 我轻轻拍了拍已经呼呼大睡的姣姣,战神峰的风从来没有一刻这么温柔。 好多年前我也带了一个红衣的女娃娃来这里,那个女娃娃却傲气得很,最终成了太霄的女天帝,觅得了良人,几年前似是又添了一个女儿,唤作良姻,如今也是儿女双全了。 我知道,也许等姣姣长大还需要很久,可是这对于已经失去了她两世的我来说,都不算什么。 我早知道她想要的不过是同我一世安好,我又该如何感谢她轮回这么多世仍然会爱上我。 睡梦里,姣姣道,“南风,南风,我想你了。” 我的手颤了颤,最终笑开。 无论她是谁,是不是仍然有着月姣的记忆,都不重要了。 我只知道她是我的根,我的依赖。 终于有一天,姣姣一万岁,成年了。 我举办了浩大的婚礼,亲自迎娶小丫头。 姣姣含羞而立,端坐在洞房里,笑得花枝乱颤。 她掀起盖头,眉眼绝代,“夫君。” 我轻轻落下一吻,“姣姣,欢迎回来。” 第188章 番外二 世人渴望见长生 我出生的时候,便是在这座空荡荡的长生镇。 邻居说,我的母亲生下我那日,便死去了。我的命硬,带走了母亲的福气。 而我的母亲,虽然有一个好听的姓,叫云上。却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绣女,唤作云上锦绣的。 于是我开始一个人在长生镇里孤孤单单地行走,再长一些年纪的时候,我忽然发现,我经过的地方,天地灵气都会浓郁起来,我看一个人,便能望穿他的本质本源。 叔叔阿姨说,落华,这是太霄对于你的恩赐。你是太霄的宠儿,你一定要帮助更多的人。 我点点头,因为心善,我救助了一个乞讨的少年,救下了一只濒临死亡的鸟,培育了一棵树。 我教导长生镇里的人怎么修行,尽心尽力让他们活的更幸福一点,也是想叔叔阿姨他们能多被关照一点。 我被他们称为小神女,长生镇的神女。 我以为我的一生会是很安静的,我也信了人性本善。 直到有一天,一群人寻来长生镇,要将我带走,说是不甘心天才被埋没。 他们来自高高在上的仙门,他们都是仙人。允诺若是我走了,他们便给长生镇诸人赐下仙缘。 可笑的世人,放弃了我告诉他们的仙法,盲目一般信奉那些仙门中人,也是,他们怎么可能去选择一个小女孩呢? 我的叔叔阿姨死在了他们的大火里,一点挣扎的余地也没有。辛辛苦苦了大半生的普通人,一生与人为善,却落了个尸骨无存的地步。 年幼的我望着那些庸俗的世人和高高在上的仙人,仙人说,“你看到了,这就是你所留恋的亲人,他们空有一颗想长生的心,却都是一群慵懒的俗人,这里不应该是你这样的神女生活的地方,你应该成为一名神仙的。” 仙人的名字叫做陈双,我记得很是真切。他带我进了那个仙门,云宗,宗内数百余人,都心心念念为了飞升。 而我选择了陪在陈双的身边,一言不发。陈双似乎觉得对于我这样的小姑娘,一时间可能是不适应,他作为我的引路人,便不辞辛苦地教我读书习字,教我修仙法门。 他说,落华啊,若是有生之年,我能亲眼得见一名真正的神仙就好了。 我似懂非懂,望着长我十几岁的陈双。他伸出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温温润润地笑,“你让我想起了我的妹妹,她若活着也是你这般大吧,只是可惜去的早了。” 我的目光望着陈双温润的面庞,看他挥剑不知疲倦地起舞,却一次次败在仙门大比上,终于有一次,他被人抬回来了洞口,我望见受了重伤的陈双笑着递出一枚丹药,“这个是胜利的奖品,筑基丹,你快服了,便可以修仙了。” 我的眼睛湿漉漉的,接过那枚丹药,又望着陈双的脸,陪着他在地上坐了一天一夜,他紧紧握着我的手,伤势竟然也奇迹般的恢复了。 “陈双,你再舞一次剑吧。”我同陈双说。 陈双点点头,舞起了他的剑。他就是这有一个不知疲倦的老好人,我的目光悠远,最后捡起一根树枝,演练了他的剑法,将一本我写好的剑谱给他。我道,“应该是这样的才对。” 碧蓝的天空下,陈双笑得很好看,像是得了宝的孩子一般,我也跟着笑了笑,我说,“陈双,你要加油。” 陈双的确很努力,他的剑开始使得出神入化,成为了云宗的第一人,我却仍旧是他身边的一个红衣小女孩。陈双说,我适合红色。 可是我似乎老得很慢,等到陈双修仙一百岁的时候,他遇见了一个女子,女子清清浅浅的,唤作青妍。陈双欢喜她,我仰着头,像个小大人一般,不去理会陈双。 陈双的执着引得青妍动了心,可是她却并不喜欢一直在陈双身边的我,陈双咬着唇,不愿意赶我走,他知道,他是我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了。 陈双大婚的那天,我提着一壶酒,却望见了极为苍凉的一幕,青妍手中的剑穿过了陈双的胸膛,她欢喜地从他怀里抢过一本剑谱,“太好了,我终于得到了仙法,我终于可以回去了。” 我握紧了手,望见天际落下一道霞光,将青妍笼罩,陈双艰难地伸手,我跑过去抱紧他,霞光中的人忽然皱了皱眉头,似是感觉此地的灵气突然浓郁了起来,“剑谱上的笔迹这么稚嫩,真的是仙法么?” 青妍面色苍白,“是的,我见过陈双使剑,就是这本剑谱。老祖不是夸过这本剑谱举世难得一见么?我们这次一定可以在万族中谋得一丝生机的。” 我的双眼有些猩红,伸手覆住了陈双的伤口,他的血越来越多,我支吾着,哭了出来,我以为我没有泪了,却还是哭得撕心裂肺。 几十年了,都是陈双陪着沉默寡言的我,他就像是一道光,我张张嘴,艰难地出声,“陈双-哥哥。” 陈双的眸光一下亮了起来,他的微笑很憨厚,紧紧握着我,然后在我的惊讶下,于我的额心,落下一吻。 我感觉到了清凉的液体滑落,再抬头,便是陈双泪眼婆娑地望着青妍离开。 他的吻落在我的额心,他的眼泪就像滚烫的火,灼烧着我的心。 我在这个世界上的亲人,他很难过,没有了笑容。 我想起陈双说的,若是他能亲眼见一个神仙就好了。 他见到了青妍,可是却被她骗去了剑谱,骗去了心。 我咬牙,抱着陈双,努力汇聚天地灵气,尽量延长他的寿命。 后来,云宗来了一只仙鸟,唤作缥缈云雀,他说,“感谢当年教导之恩。” 原来,当年我发了善心的那只鸟,成了神界的缥缈云雀一族,那个乞丐,成了一方神族的天之骄子,那条鱼,进化成了鲲鹏。 云雀说,“你的那些法门,赫然是上界万族艳羡的,可以进化为帝法,在这莽荒年代觅得一缕成帝机缘的。” 我沏了壶茶给彼时安坐在白玉椅上的陈双,“你想看一看上届那些神仙们么?” 陈双点点头,又摇摇头,“那是我的梦想,可是我放不下你,也不能拖累了你。” 缥缈云雀恭恭敬敬地立在身后,“许多年不见,师尊竟然分毫未老。” 我叹了口气,可是陈双的时日不多了。我想陪着他安安心心度过这百年的,他一生都想看一看神仙,想云宗出一位神仙,成为真正的仙门。 陈双走的那天,缥缈云雀载着我,到了上界,太霄神天。 我寻了一方僻静的雪山,雪山里的凶兽残酷血腥,却全部安安静静地匍匐在原地,我笑了笑,选中几只指点。 我将陈双的骨灰撒在了房间外的火桑树下,望着他,就好像他未走远。 云上落华的盛名越来越远,千岁雪山也成了有去无回的禁地。而我,出出入入,却从未久离。 后来我遇见了青妍,她颤颤巍巍地望着我,苦笑开,“其实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能不知道陈双他心里面最重要的女人是谁?他早就喜欢上你了,只是你优秀到他害怕,他配不上你。” 我想起了那个绵长的吻和滚烫的泪,叹了口气,亲自血洗了青妍一族。 自此,千岁雪山越来越冷了。 我孤孤寂寂地过了不知道几千年,享受着世人崇拜,也玩世不恭蔑视那些卑躬屈膝的人。 我玩弄众生,众生却将我奉为帝师,以拜在我门下为荣。 世间传闻,云上落华帝师,天地所生,钟万千灵气于一身,开创万族帝法,来历不可知,与太霄同寿。 直到,那年千岁雪山深冷,我在雪地里,遇见了奄奄一息的南楼。 命运好像一开始,他奄奄一息,我风华绝代,却视他为蝼蚁。 他看穿了我的冷漠,我隐藏了我的温柔。 他就像那个叫陈双的人一样,不知疲倦,倔强不改。我讨厌他,却不自觉地想要看他。 从前我失去了陈双,在我还是一个凡人的时候。 如今遇见南楼,是我最尊荣的时候。 我想,看一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