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傻夫:有屋有田有娇妻》 第1章 嫁人 这日天气晴朗,戚若刚去田地里除了草正准备回家喂牛,谁想还没到家门口就遇到了回家探亲的孙秀才。 “戚家三妹妹,你这是要回去了吗?” 孙秀才长得白白净净的,穿着一身灰白长衫,同戚若行了个他们读书人惯用的礼。 戚若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声应了声就要接着往前走,却是被他给拦下了。 孙秀才自知失礼,又躬身一礼:“是在下唐突了。只是……” 说着,他四下看了看,没瞧见人,从自个儿怀中拿出了一个油纸包。 戚若没动,他便主动将东西递到了她面前。 “这是我从锦州带回来的糕点,我看许多姑娘妇人都爱吃,也就给你带回来了一些。” 戚若不想惹麻烦,连忙往后退让了一步,低声道:“戚若吃不起这些,孙秀才还是拿回去得好。” 她说完这番话就要走,想到孙秀才就要参加乡试了忍不住又道:“孙秀才就要参加乡试了,还是紧着学业才是。” 她话音刚落就听身后传来了道雀跃的声音:“孙家哥哥你回来了啊?” 戚若听到这熟悉的音调不禁心中一颤,自觉退让一边,就见自家大姐戚兰像个花蝴蝶般飞到两人面前。 “孙家哥哥,这是你带给我的吗?” 孙秀才不知该说什么,看了眼垂眸不语的戚若只得点头。他读了许多年的书,自是知晓该给人留面子的,何况戚兰还是个女子。 戚兰也不知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兀自咬着糕点吃得香甜,而戚若也没再多留,匆匆走了。 戚兰看着戚若的背影嗤笑一声,而后回身对孙秀才甜甜一笑,变脸也是极快了。 戚若回家后赶忙将背篓放好,马不停蹄地又去牛棚喂牛,不多会儿戚兰就回来了。 “哟,在喂牛?就凭你也想勾搭我孙家哥哥,也不想想,一个妓.女生的孩子,配吗?” 戚若已经习惯了戚兰的冷言冷语,该说是习惯了家里所有人对她的不喜,可为了坚守对自家母亲的承诺,为了活下去,她只有忍让。 戚兰一个人骂够了转身进灶房寻宋氏去了,嘴里还大声嚷道:“娘,那野丫头今儿又去勾.引孙家哥哥了,你说说她!” 戚兰话音刚落,宋氏的骂声就从灶房里传了出来:“你个贱.人,果真跟你那骚.货娘一样只晓得勾.引男人!” 只见宋氏捏着锅铲就出来了。 戚若没吭声,只低着头转过了身等着宋氏接下来的话。她不敢不转身,若是兀自做着自己的事儿宋氏更会不休,怕是就要上手打人了。 “我告诉你,这十里八村的,也就我女儿能配上孙秀才,你算个什么东西?跟你那妓.女娘一样该拉去浸猪笼!” 戚若放在身前的双手渐渐绞紧,小脸变得煞白,她想要反驳,想要说她娘不是这样的,可到头来她什么也做不了。 其实不止宋氏看中孙秀才做自家女婿,这村子里很多人都看上了孙秀才,无外乎其他,就单他这秀才身份在村子里就少见,上一个还是戚若她爹戚仁。 戚仁不单考上了秀才,还难得地考上了举人,奈何招惹了戚若她娘,还怀了她,偏她娘又是个官妓,恰好那时宋氏肚里还怀着二女儿戚梅,他被人告到了知州那里,举人身份没了,就回家做了个乡野大夫。 而孙秀才不同,品行端正,锦州私塾里的夫子也是对他称赞有加,甚而还放出今年他一定考上举人的话。 宋氏冷哼一声:“真是个闷葫芦,半天打不出一个屁!” 戚兰见自家娘亲的气儿还没消,便幸灾乐祸地笑道:“娘,您不是给戚若看好了一门婚事吗?” 宋氏顿时就笑了:“说得也是啊,下个月就成亲了,王寡.妇家的儿子,一个傻子,一个贱.人,真是绝配!” 戚若大骇,猛然抬头,生平头一次驳了戚家人的话:“不要!我不要嫁人!” 她急急往前几步:“我没有要勾引孙秀才,大娘,求您不要把我嫁了。” “休想!” 第2章 成亲 这婚事说是下个月,不过这个月也过大半了,一打眼就是戚若嫁人的日子了。 今儿一早起来她就晕乎乎的,她没想到她就要成亲了。 她是家里最小的,却也是最早成亲的一个,这不合规矩,可宋氏从不按规矩来,但她没想到她爹竟也这般狠心。 她也没成想王寡.妇真将那人当作亲儿子了,不但给他娶亲,又雇了牛车来接她过门,还请村里人喝喜酒。 其实村里人人都晓得那人不是王寡.妇亲生的,而是王寡.妇从山坳里捡的,当时还是戚若随着她爹一起去诊治的。 人好容易活过来了却是个傻的,除了自己的名字什么也记不得了,尽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问他怎么在这里,说什么自己是来找吃的;问他做什么的,就说是守家的,其余的什么也不晓得。 见过的都道可惜,要晓得此人是长得一等一的好看,剑眉星目的。 谁也没料到王寡.妇最后还愿意将人留下来,还将人当自己亲生儿子般对待。 要是年轻的寡.妇怕是要传出难听的话了,可王寡.妇不一样,她已经守了二十多年的寡了,村里人都称呼她一声王大娘。 在她刚有娃的时候她夫君就战死沙场了,好容易将娃子盼大了,娃子又去参军了,结果前两年又去了。 戚若是见过那人的,也不算多傻,还挺听话,王大娘人看着是厉害了点,该也是个心善的。 她想这些想了许久惶惶不可终日后总算是想通了,或许以后的日子也没那般难过,总不会比现今难过了,只要自己勤快点便是。 她紧紧握着她娘亲留给她的那块月牙状的玉佩,心中生出了一股莫大的勇气,慢慢止住了流个不停的眼泪。 到得王大娘家戚若便该下牛车了,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这双大手她稍稍有些迟疑,被人催促了才伸出手去,那只大手霎时握了上来,她心中一紧,僵着身子下了牛车。 这时候该要新娘子跨火盆了,意寓消灾辟邪、扫除晦气,只是戚若将将要踏脚过火盆就被一双大手拦住了。 “不行,太危险了,万一这火烧到我媳妇儿怎么办啊?”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无不愕然,这规矩是祖宗传下来了,多少年了啊,他们还是头一遭听到这说法。 半晌静默过后就是一阵哄笑。 王大娘独自生活多年,送走了自己丈夫,又送走了自己儿子,独自支撑着这个家,不可谓不是个厉害的,当下扬声道:“哎呀,我们家祁陌晓得心疼自己媳妇儿了,好!真好!” 王大娘都这样说了,大伙儿总不好落了主人家面子,纷纷应和。 “媳妇儿,我背你过去吧!” 戚若已经羞得满脸通红,正不知所措,就听王大娘也道:“也好,两个人总是要走一辈子的,驱驱邪,一起白头。” 戚若突然忘了羞涩,乖巧地趴到了祁陌的背上。 她想,这人知道疼人,就算是个傻子又怎样?他遭了那么一场罪,总还晓得自己名字,不定哪天就想起一切了。 他对自己好,她也会对他好的,两人好好过日子,那也是一辈子。 她将头轻轻靠上他的肩头,就听他又傻里傻气地保证道:“媳妇儿,你放心,我不会将你摔下来的。” 她想回答他好,可是宋氏没同她说过成亲时新郎新娘两人该不该说话,嗫嚅半晌到底是将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可心中酥酥麻麻的,一切的不愿好似都烟消云散了。 踩碎瓦片,拜了天地,戚若便进屋等着了。 她坐在床沿一直等到天黑才听到外面的吵闹声渐歇,不多会儿门口就传来了开门的声音。她的心跳得愈发快了,“噗通噗通”,一下又一下。 她看着他大踏步向自己走来,手猛地绞紧,后背紧紧绷着,就见他拿着喜秤轻轻地将自己的盖头给掀开了。 她羞得不敢抬头,偏祁陌还直接将脸凑到了她面前,她只好侧身躲开,可他就是不放过她,锲而不舍地跟着她转。 戚若急了,羞恼地抬起头瞪视着祁陌,没料想他倒是先开口了。 “媳妇儿……”说着他兀自笑了起来,像个得了最喜欢吃的糖果的孩子,一派纯然,“我终于将你娶回家了媳妇儿,干娘果真没骗我。” 祁陌自醒来后就一直将王大娘当作自己娘亲,后来王大娘干脆做主让他认了她做干娘,不算抢了旁人的儿子,又能有个伴儿。 戚若惊恼交加,她一直以为是王大娘强行配的姻缘,没想到竟是他要娶自己,哪里是个傻子啊?不晓得多机灵…… 第3章 洞房花烛夜 “干娘说你长得漂亮,怕是不愿意嫁给我,不过她上门提亲应该十有八九能成。” 祁陌扯了扯自己的衣领子,还在自顾自地说着。 “干娘说你吃了许多苦,叫我娶你进门后一定要好好待你。”他坐到床边,一把拉过了戚若的手紧紧握着,“媳妇儿,你放心,我定然会对你好的,你那么漂亮,又救过我。” 戚若本还有些气恼,如今竟是生不起起来了,眼眶子也是一阵酸涩,还是被祁陌闹得没法子了才道:“男子汉大丈夫,可要说到做到,我以后死心塌地地跟着你,你也要待我好。” 祁陌停下扯领子的手,用力地点了点头:“我会的,放心吧媳妇儿,以后你说的话我都听。我很听话的。” 说着,祁陌又伸手去抹脸上的汗,嘴里还道:“媳妇儿,今儿怎么这般热啊?明明之前没有的啊!怎么越到晚上越热,你热不热啊?我帮你扇风。” 戚若抬头望去,就见祁陌双颊酡红,额上还有点点汗珠,她忙伸手给人将喜服给脱了。 “你这是怎么了?” 祁陌颇为委屈地摇了摇头:“不知道啊,好热,还有点渴。” 他看着专心为自己脱喜服的戚若不禁咽了咽口水,低头就胡噜了戚若一嘴口水。 戚若呆愣当场,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直到觉着这人还要凑上来时才回过神来,红着脸低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啊?” 祁陌舔了舔嘴唇:“媳妇儿,我想凑近你一些,好像这样就能好受点了。” 戚若心下一凛,一把拉过祁陌的手,霎时醒悟过来,原是他被人下了药。只是谁会给祁陌下这种药呢? 转念一想她就明白了,怕是王大娘做的,她怕祁陌不会洞房。 戚若是又气又无奈,可让她一个女子主动委实不好意思,她干脆放开手仍他作为了。 可她又不放心,呐呐问道:“你知道洞房吗?” 祁陌脸上笑容更大,欢欢喜喜回道:“知道知道,干娘跟我说了,说我们入了洞房后就是要过一辈子的了。” “一辈子……”戚若双眼迷离,这三个字在她嘴边百转千回,“一辈子真好。” 而这时候祁陌又凑上来了,戚若忙将人阻了:“还要结发。” 祁陌一直闹个不休,戚若着急,忙利落地各割了两人一缕发丝又系成个同心结放到了枕头下才作罢,而祁陌便趁势将她压到了床上。 祁陌迷迷瞪瞪地解着两人的衣裳,脑袋昏昏沉沉的,他猛力地摇了摇头,双眼逐渐朦胧,但记忆深处的什么东西似乎清晰了起来。 “你……是谁……” 戚若羞恼交加,嗔怒道:“我……”她的声音渐低,“你方才还叫着我媳妇儿呢……” “媳妇儿……是我媳妇儿就好……媳妇儿别怕……” 祁陌安心了,一把掀了床帐,好一夜旖旎。 翌日,日上三竿戚若才醒过来,她迷瞪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现今身处何方。 她立时往床外侧看去,却是不见祁陌人影,禁不住红了脸,又看了看外面的日头,已经不早了。 她心中不安,想着自己头一日嫁过来就起得这般晚怕是要惹得王大娘不快了。 她不敢耽搁,忙坐起身,却是不小心牵动了后腰,酸疼得厉害。 偏在此时响起了开门声,祁陌清亮的声音由远及近。 “媳妇儿你真的醒了啊,我刚就在外面听到屋里有动静就赶忙进来看啦。” 说完祁陌就眼巴巴地看着她,像个吐着舌头求人摸一摸的大狗。 她笑眯了眼:“好厉害啊!” “晚了,我该起了。” “干娘说没事儿的,你昨晚上辛苦了,让你今儿什么也别干,多睡会儿。” 戚若小脸爆红,直红到了脖子根。 最后戚若还是起身去院儿里帮忙了。 王大娘见了,笑着训了她两句:“你来做什么?叫你歇着便歇着。昨儿怕是累着你了。” 戚若现今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偏王大娘还不放过她:“羞个什么,谁不是媳妇儿过来的啊!” 戚若诧异抬头,她没想到王大娘竟如此通情达理。 “只要你跟祁陌那傻小子好好过日子就行。” 戚若知道王大娘的担心,正色道:“干娘,您放心,我会好好跟着祁陌的,我们也会好生孝敬您的。” 戚若这话不是白说的,吃了晌午饭她就决定上山采药拿去锦州卖。 第4章 采药 正是炎炎夏日,晒人得很,往山上走却是愈发凉快。 戚若原是打算一个人上山的,奈何祁陌吵着要跟着,她也就由着他了。 她没嫁人的时候这上山采药的事儿都是她一个人干的,如今多了个人能说话她倒也乐得自在。 祁陌问什么她便答什么,每寻到一种草药便教他认认,成效意外的很是显著,不多会儿祁陌就识得了。 她想,说他是傻子委实没甚道理。 “媳妇儿,我们去那边吧。” 祁陌向西边指了指。 这山上被戚若摸得门清儿,她知道哪里的草药长势更好,哪里没甚草药,而祁陌指的恰好是不怎么长草药的地儿。 “不去那里了,没什么草药的。” “去看看吧,说不定有什么意外收获呢?” 戚若拗不过祁陌,只好随他去了。 到得西边的山林里果真没瞧见什么草药,戚若就劝祁陌回去,祁陌失落地点点头,到底是乖乖跟在她后面往回走了。 还没走出几步戚若就停住不走了,祁陌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就见她疾步走到了一株草,眼中满是惊诧,嘴里还喃喃念着:“叶大径小,毛刺长于径,不长于干……” 戚若又伸手摘了片叶子要尝,被祁陌拦住了:“不能随便吃东西。” 戚若看着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放心,我这是试药呢,没事儿的,我是大夫,你忘了,你就是我治好的。” 祁陌这才半信半疑地放开了手。 戚若只觉心中暖意融融,但到底是没再多说什么,低头轻咬了点草药在嘴里回味,果真跟书上说的一样。 初时微苦,后回甘。 她嘴角笑意更盛,小心翼翼地用镰刀将那株草药给挖了出来。 祁陌看着戚若这般,很是疑惑:“媳妇儿,这株草药很珍贵吗?” 戚若激动地拉住了祁陌的手臂,粲然笑道:“这株草药可不得了,值二十两呢,那可够我们三年的花销了。” “媳妇儿真是厉害。”祁陌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是阿陌厉害,若不是你说要来这儿我怕是一辈子都不会遇到这株草药了。阿陌真是我的福星呢。” “阿陌,我想立牌子做大夫,以前我跟着我爹也只是打下手的,他不在我才给人看看,以后我想自己给人治病,若是顺利也能养活一家人了。” “好啊,媳妇儿要是当大夫我就给媳妇儿打下手,媳妇儿医术好,治好了我,肯定也能治好别人的。”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下山去了。 “真的?就这小小的一株真的值那么多银子?” 戚若肯定地点了点头。 见状,王大娘是战战兢兢地捧着那株草药,生怕将它磕着碰着了,连那大嗓门都压抑着。 “那真是大发,大发了。” 当初王大娘上门提亲的时候给了那宋氏一吊钱,给两人办事儿又花了一吊钱,没成想两人成亲第二日这钱就给找回来了,还是净赚。 “戚若,你不仅能干,还是个福星啊!我明儿就去将这株草药给卖了。” 戚若本想说这都是靠祁陌,话到嘴边却是被祁陌给截了去。 “对啊,媳妇儿就是我们家的福星。” 戚若诧异地看了眼祁陌,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这福星的名头一旦到了她头上那王大娘定会待她更好,倒是免去了许多婆媳间的麻烦事儿。 她偏头去瞧,见他笑得灿烂、双眼一派澄澈,倒也不像是装傻。 她叹了口气,想着她夫君许是真的不傻,只不过失了忆,什么也记不得了,这才让人觉着行事像个傻子。 她拾掇好心情,将今儿在山上同祁陌说的事儿跟王大娘又说道了一通。 王大娘自是同意的,可戚若还是有所顾忌:“只是我爹那边……” “没什么好顾忌的,各凭本事,我这人说话直,以前你在娘家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以后见到了将礼数尽周全便是。” 王大娘是个直性子,可也看得通透,做事向来果决。 戚若咬了咬唇,点头应下了。 既然这事儿要做,王大娘就不会置之不理,不消两日这石头村的人都晓得戚若要立牌子做大夫给人看病了,就连隔壁村的人都有耳闻了。 只是这可就触了宋氏的霉头了。 第5章 回门风波 这日是戚若回门的日子,一早王大娘就将东西给备齐全了,有两斤肉、半只鸡,还有糖果、花生之类的,在这石头村这回门礼算得上分外大方了。 戚若见了,知晓这是王大娘给自己撑腰,想要自己扬眉吐气呢。 好意她领了,只是她那大娘不是个好相与的:“干娘,这肉还是留一斤吧,若是真拿回去了不定大娘会怎样呢。” 王大娘大手一挥:“没事儿,干娘给你做主,我还就不信那宋氏能打上门来还是怎样,她以为你过得不好,就是要她知道你找了个好人家,也要村里人都看看,嫁给我们祁陌好处多多。” 之前卖草药的银子王大娘没把持着,拿回来就给了戚若,叫她好生管着。 戚若本是不肯的,可她拗不过王大娘,只好收着了,如今这东西都是王大娘给的银子,让她更是过意不去了。 “干娘,这东西实在太多了。” 王大娘晓得她的心思,当下虎了脸:“干娘就不是娘了吗?” 祁陌也在一旁帮腔道:“媳妇儿,干娘也是娘。” 戚若只觉心下一片暖意融融,她又有家了啊! 自从戚若嫁人后宋氏平白多了许多活要干,自家两个女儿也是怨声载道的,可只要那戚若不怵在她面前,过得不好,她是哪儿哪儿都舒坦。 可她偏就听说了什么戚若要立牌子给人治病,有人还一早来她家叨叨,说什么昨儿见王大娘割了几斤肉,怕是今儿回门要用的,她是又想要又气恼。 戚家大姐戚兰远远就看见戚若和祁陌来了,见祁陌手上果真提着鸡鸭,心头是更不好了,转身就回了院子。 “娘,你看看吧,村里人没准怎么笑话咱们呢,那杂种现今过得可好了。” 戚家二姐戚梅拉了拉戚兰的手:“大姐,三妹已经嫁了那样的人,你又何必跟她较劲呢?” 戚兰听了这话顿时舒心了,可宋氏的火还没败下去,嚷道:“我倒要去看看那野丫头有什么好嘚瑟的,还敢抢我们家的活路!” 这时候戚若和祁陌已经走到他们家门前的那个池塘边上了,宋氏当下就冷嗤道:“哟,当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是不管娘家人死活了是吗?” 戚兰也跟着帮腔:“还真是够可以的,拿着从家里学的本事去养活自己丈夫婆婆,这是不要娘家人活了是吗?” 戚若知晓这是宋氏母女知道她打算立牌子行医的事儿了,她有些不知所措,可看着侧身挡在自己面前的祁陌她突然生出了无限的勇气。 “大姐说笑了,救死扶伤是人人都做得的。” “对啊,我媳妇儿的医术可厉害了。” 一提到这茬宋氏就成了一点就炸的炮仗:“你现今有婆家了了不得了是吧?还真是伶牙俐齿啊,都会顶嘴了,我好歹还是你大娘,这里的也都是你姐姐。看我今儿不收拾你!” 说着,宋氏就捋起袖子找了根木棍来。 祁陌面色一变,忙将戚若护到了身后:“你不许打我媳妇儿!” 话音刚落宋氏一棍子就下来了,戚若想要喊祁陌躲开,谁知祁陌将手中东西一扔,一把就握住了宋氏挥来的棍子。 他肃色道:“我说了,不许打我媳妇儿!” 宋氏愣了一瞬就反应过来了,干脆直接哭嚷道:“哎呀,打人了,女儿女婿打人了,女儿女婿趁着我男人不在就要打我们母女了。” 戚兰忙学着自己母亲叫嚷,戚梅却仿似是真的吓到了,边哭边喊道:“不要打了,求求你们不要打了。” 戚若慌了,要是真将邻里喊出来了他们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大娘,姐姐,我们有话好好说。”说着,她又扯了扯祁陌的衣袖,“阿陌,快放手。” 祁陌没松手:“她们想打你。” 宋氏见状,哭嚷声更大了。 戚若见有邻里出来看热闹了,忙低声斥道:“还不快放手,有人来了!到时候没理的就是我们!” 可令戚若没想到的是祁陌明知她生气了也没放手,还绕过她猛退了几步直往池塘里栽,嘴里还道:“大娘,您这是干什么啊?” 然后就见祁陌一下子栽进了池塘里,挣扎了一番再没动静。 众人都愣住了,没想到这傻子会来这招,还是戚若先反应过来,看着平静的池面大喊道:“救命啊,快来救人啊!” 第6章诈尸啦 戚若不知道祁陌以前会不会水,但她很清楚他现今失忆了,什么也记不得了,而这池塘可不浅,曾经也是淹死过人的。 看着平静的池面她更是担忧了,大叫着祁陌的名字,然后无济于事,她只能大声呼救:“救命啊,有人掉池塘里了,快来救人啊!” 这时候大多男人都去地里干活了,宋氏家门口这池塘一般就是用来洗衣裳的,除了妇人更是没干下水的了。 戚若的眼泪扑簌簌的掉,但她不敢走开,她突然回过头向被吓住的母女三人看去,恶狠狠道:“要是阿陌真的出了事儿我是不会罢休的,我一定会报官的!” 这是戚若头一次对宋氏如此说话。 宋氏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一把丢掉了手中的木棍,心虚道:“关……关我什么事!是他自己跳进去的!” 戚若可不想跟宋氏讲道理,只低声威胁道:“官家老爷可不会跟你将这些道理!你还不快去喊人!” 宋氏害怕了,嘴唇嗫嚅了几回就跑去喊人了,可还没等她走出几步就有几个男人赶来了,是一旁的邻居去喊的人。 池面早已没了动静,那几个男人看了一瞬均摇了摇头:“这……都没动静了……” 另一个男人面上也颇为为难:“要是没了动静只有等着人浮上来了……” 这男人说话的声音很小,但在场诸人皆听进去了,靠他们最近的戚若更是听得分明。 她微张着嘴,双眼瞠大,眼泪无声地掉着。 宋氏母女三人也反应过来了,心中大骇,都害怕戚若去报官,也害怕这傻子成了厉鬼晚上来找她们。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反应,还是戚梅哭哭啼啼地颤声开了口:“娘,我们……我们回去吧……” 宋氏如大梦初醒:“走!快回去!” 母子三人说着就退进了她们家院儿里,门被她们“砰”地一声给关上了。 戚若好似被这声惊醒,一把拉住了身侧男人的衣袖,哑声道:“不会的,许是他厥过去了呢?这时候定然还有救……” 她猛地抬起头,整个人梨花带泪的,看着霎是惹人怜惜。 “你们……你们是不是不想救他啊……觉得他是个傻子就不救他!” 戚若乱了心神,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你们不救他我去救!” 说着,她就要往池塘里跳。 一旁的男人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 “人都没动静好一会儿了,哪里是厥过去了?” 宋氏的邻居也来劝:“戚家三妹子,我知道你从小命苦,可傻子去归去了,没必要再赔上你这命啊!” 池塘边上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大家东一句西一句地说着,都端着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劝着她。 她不愿听这些,猛地推开了一旁的妇人,大声反驳道:“我再不是戚家三妹!阿陌也不会死!” 说着,她无力地跌坐在了地上。 “是我害了你……我就是一扫把星,我害了我娘,如今……又害了你……” 就在这时,只听池面“哗啦”一声,有个人钻出了头,竟是被人认定已经死了的祁陌! 站在池边的人皆骇,特特是妇人,连连退了好几步,甚而还有人惊恐喊道:“诈尸啦!” 只见祁陌游刃有余地用右手划拉到了池塘边,左手似乎还抱着什么东西,见他出了池塘,众人皆惊,他怀中抱的竟是一条大鱼,看样子足足有四斤重。 除了海里长的,这河、湖、池里的鱼就没有这么大的! 大伙儿算是反应过来了,这人没死,那这人是咋活过来的呢? 有人就问了出来,可祁陌管不了那么多,看着坐在地上哭得小脸通红的戚若心疼得不行,赶忙抱着鱼跑到了她面前。 “媳妇儿,你咋哭了啊?是不是我不在的时候她又欺负你了?不该啊……”他凑到戚若面前低喃道,“这样该是能吓住她的啊,就说是她把我推进池里的,媳妇儿,你没那样说吗?” 戚若算是回过味儿来了,一巴掌呼在了祁陌的身上,用力锤着面前懵懂无知的人,边捶边哭,终于是舍不得将他给紧紧抱住了。 “你吓死我了……我……我以为你真的……真的死了……” “儿啊……你怎么就这样了啊……”王大娘的声音由远及近。 第7章 做戏 王大娘上来就抱住了紧紧抱着的两人,低声且快速道,“快,快装晕,看我不整死那天杀的宋氏!” 戚若没反应过来,还是祁陌先答应,然后头一歪就晕了过去。 王大娘见戚若还愣着,又道:“快,快放开他,一起哭!” 戚若迷迷瞪瞪地将祁陌放开,就听王大娘哭得更是大声了,嘴里还声声控诉着。 “我的儿啊……我的命咋这么苦呢,丈夫死在了战场上,儿子又死在了战场上,现今好容易认个儿子,没来得及报效家国,就要死在那天杀的王八羔子手上,真是烂了心肺的!” 谁不知道王大娘的脾性?直来直往,为人又仗义,家中男人都是死在了战场上的。 不说村中男人对王大娘一家颇为钦佩,就连村上的长舌妇也不会多嚼王大娘的什么舌根,平日里她家中的活儿太多还会有人主动上门帮忙。 如今她这话一出村中人自然颇为感触,见祁陌又晕了过去,寻思着他方才怕是硬撑着一口气上来的,说不得是心有怨愤,诈尸了呢。 想到有这可能大伙儿就不寒而栗,想着赶忙忙祁陌将这口气给出了。 “宋氏,你给我出来啊,我儿给你提了这许多好东西来,你拦着打人不说,竟还将人给杀了!你心肝儿是不是早就被狼给叼走了?” 此话一出,是群情激昂,纷纷喊道:“出来,杀人犯出来。” “宋氏,你有本事杀人,有本事别躲在里面不出来啊!”说着说着王大娘又哭了起来,抱着祁陌一声声地哀喊着。 戚若性子软糯,又遵了母亲的话,要好好孝顺戚仁和宋氏,不得忤逆他们,这才有了她这许多年的任劳任怨。 可如今宋氏母女显是不会顾念这许多年的情的,她索性也不管了。一面是对她狠心的,一面是待她再真心不过的,她是傻,可她分得清。 王大娘挑起了村里人的情绪,又低声对戚若吩咐道:“这事儿你别管,平白惹得一身臊。” 戚若心中更暖,王大娘与宋氏比真的是高下立现。 她点了点头,抱紧了上半身枕在自己身上的祁陌,在旁人看来就是她伤心过了头的模样。 其实,王大娘之前便听闻了祁陌被宋氏推下水的事儿,心中惊疑不定,可她硬撑着没在人前掉一滴泪,结果一来就瞧见了戚若和祁陌紧紧抱着的一幕,好在无事。 院内的宋氏母女三人却没这般好过了。 戚兰哭丧着脸,道:“娘,你说说这事儿该怎么办啊?你好端端的拿棍子打人干嘛啊?” 宋氏惊怒交加:“如今你倒是数落起我的不是了?” 戚兰不说话了,还是戚梅出了个主意:“要我说啊就得等爹回来,爹回来戚若好歹是要念点生养之恩的。” 宋氏一合计,觉着的确如此,任外面人如何硬着头皮就是不开门。 这没多大会儿,在外出诊的戚仁就回来,一看自家门前围了这许多人还以为是自己走错了。 村里人见了他纷纷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就将方才的事儿给说了,还有长辈语重心长地叮嘱他,让他管好自己的婆娘,尽干些伤天害理的,到时候只会报应到自己娃子头上。 宋氏一直站在院门前听着,戚仁一回来她就晓得了,胆子也上来了不少,听了外面人的话可就不干了。 她“砰”地一声将门给拉开,劈头盖脸就给人骂了去:“我女儿怎么了?要报应早几年就该报应了,我看戚若嫁给个傻子,这傻子不过三天就死了就是报应!” 戚若早已决心不再忍气吞声,虽说这事儿是祁陌为了吓宋氏给闹的,到底还是宋氏先打人的,她如今竟还敢厚着脸皮说出此等话来,她也不干了。 她将祁陌送到王大娘怀里让她扶着,又匆匆抹了把泪,几步走到了戚仁和宋氏面前。 “爹,大娘,你们摸着良心说,我待你们不够孝顺吗?家里什么脏活累活都是我干,就算你们就这样将我嫁出去了我又说了什么吗?我好容易现今有个家了,有爱我的丈夫,明事理的婆婆,如今,大娘,你还要来咒我,见我就提着棍子来打,我哪点对不起你们啊……” 宋氏听不得这话,一听就炸! “你对不起我的地方就多了,你要怪就怪你那贱.人娘将你生出来!” 戚若的来路村里人都晓得,这石头村离锦州近,戚仁以前做过的那些个混账事虽然大伙儿明面上不说心里也都门儿清。 这会子听宋氏将话说到这份儿上大伙儿也都不知该说什么了,若是这事儿发生在自己身上自己肯定也气,遑论还帮别人养娃子。 第8章 媳妇儿会被那恶婆娘欺负的 祁陌一直偷偷听着呢,现今发现情势不对就要起来,被王大娘死死按住了。 “傻小子,别动!” 祁陌不干了,瘪着嘴道:“媳妇儿要被那个恶婆娘欺负的。” “臭小子,有了媳妇儿忘了娘,我能让你媳妇儿被欺负吗?”说着,王大娘就扯着乡下惯有的大嗓门对着不远处的几人吼道,“你们干什么欺负我媳妇儿,怎么?看着我们两个婆娘好欺负是不是?” 其实王大娘从小是在锦州一大户人家当丫鬟的,后来嫁给了自己的丈夫才到了石头村,大宅门的勾心斗角是晓得的,而为了跟村里人混熟也学了不少村里人的习性。 “大不了报官,咱也不怕谁,你们家有人有银子,还有头面,我家什么也没有,但我家还真就不怕你。” 戚若性子软,可不是没有脾性,难得强硬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咱们官府见!” 戚仁和宋氏俱是面色一白,特特是戚仁,想着要去见官他是又惊又怕。 他当初本是考上举人了的,结果高兴上头,一被人怂恿就上了花楼,最后搞得戚若娘的肚子大了,又被没考上的同窗告发,说他作风不正,是什么功名都没了不说,还被拉去官府训了一场。 他知道这是有人刻意要整他,不然为何偏就他被拉去官府训了?可如今一提到官家大老爷他就犯怵。 他难得起了脾性,对宋氏低声斥道:“你也是,若儿回门就好生说道说道,你怎么闹出这等事来?” 而后他又对着戚若搓了搓手,笑道:“你大娘也不是故意的,女婿在哪里呢?我也好去瞧瞧。” 王大娘撇过头冷言道:“不必了,我们家媳妇儿会医术。” 戚仁更慌了,赔笑道:“娃子躺在地上也不好,本就掉进了池塘里,来,快将人扶进屋去吧,好歹咱们还是亲家不是。” 这下子在场诸人都纷纷劝着,仿似方才义愤填膺逼着宋氏出来的人不是他们一般。 戚若算是看得清楚,没有一个人是真的关心祁陌的,对于他们来说祁陌不过是一个外来者,一个傻子,无足轻重。 她转过身就将祁陌给搂了起来,祁陌怕她撑不住,想自己动,被她低声斥住了。她固执地将祁陌的手臂绕过肩膀,扶着人一步步地就要走,王大娘忙上前搭手。 戚仁彻底慌了,皱着眉推了一把宋氏,低声吼道:“还不快去拦着赔礼道歉,你是想被抓去官府吗?” 宋氏本还想着能靠着戚仁和戚若的父女关系将这事儿不了了之,哪成想戚若这贱.蹄子竟什么都听不进去,反而更是强硬地要去报官? 她一看到带着刀的官家老爷就害怕,遑论还要去公堂!被戚仁这一推倒是把她给推醒了,连忙上前去拦戚若一行人。 “哎呀,亲家母,大家都是一家人,生什么气啊,这走回去得多远啊,还是将祁陌给扶进我们家好生调养吧。女婿之前又受过那么重的伤,怕是禁不住这样折腾。” “我害怕我儿被毒死。”王大娘这话说得是一点情面也没留。 宋氏当下就欲发作,可看着一旁还晕着的祁陌只能将火气咽下,陪笑道:“亲家母这是说的什么话啊?刚刚的事儿是意外。” 戚若没说话,还想往前走,宋氏连忙将人给拦住了:“戚若,你说呢?好歹我们家也养了你这么多年是不?要不是我们怕是你早饿死在外面了,况且你不念念你父亲?他已经老了。” “对啊,若儿,爹老了,禁不起折腾。”戚仁这时候也来了。 虽然这事儿丢面儿,但比起去官府,这点面子不要也罢。 戚若觉得好笑,觉得这宋氏还真是聪明,要是自己面对他们的哀求还无动于衷的话立时就能传出个不孝的名头来,被人戳脊梁骨的就是自己了。 “你们看戚若有什么用?家里的事儿还是我当家作主!”王大娘自是知晓宋氏话里的意思,干脆就此趁势道,“不过,看在两家结亲的份儿上我就不报官了,但你们必须当着乡亲的面道歉,儿子儿媳都要道歉!” 宋氏气头上来了,立时就要发作,还是被戚仁给拦下了,她只好将气儿都给忍了下去,在戚仁的眼神催促下慢吞吞地道歉。 “祁陌,对……对不住……”她看了眼王大娘,知道还没完,“我不是故意推你的。还有戚若,我……我也不该那样对你的……” 第9章 赵炳成 祁陌掉进池塘这事儿看似就这样完了,实在不然。 村里村外都传遍了,说宋氏是个厉害的,她家的女儿也不是省油的灯,要是摊上这样的婆娘和丈母娘也是够倒霉的。 “娘,你看吧,现今十里八村的都传遍了,谁还敢娶我啊!” 戚兰话罢一屁股坐到了一边的凳子上,满脸怨怼。 戚梅也低低啜泣了起来。 宋氏白了戚兰一眼:“你个没大没小的,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们两姐妹!” 说着,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好了,甭哭了,我的女儿,样貌是村里一等一的,还不愁没人娶。” 戚兰直接背过身去:“我不管,除了孙家哥哥我谁也不嫁!” “行啦!”宋氏半是不耐,半哄道,“你孙家哥哥这个月还未归过家呢,到时候为娘定然会为你想出法子的。” 戚若自是不知戚家那些个糟心事,只是回去之后就同祁陌生气了半日,说他不爱惜自己,还是被祁陌哄了好久,又保证了好一番才算好。 衣裳堆了也有几日了,戚若早早地就备好东西准备出门去洗了,祁陌本还吵着要跟着,还是她好说歹最后无奈让他在家中反省才让他安分留在了家里。 戚家家门口那口池塘她是不会去了,只得往他们家那头的河边去,远倒不远,就是没那般多人。 果不其然,戚若到了那地儿就发现除了她便没别人了。 这反而令她松了口气,不必应付婆婆大婶们的追问,她倒也乐得清闲自在。 她找了块平整的石头就蹲下来开始搓衣裳,就她一个人在这儿,思绪不免就跑远了,不经意间就想起了家里吵着要跟来的祁陌,嘴角不自觉微微扬起。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说话声。 “大公子,大公子咱还是回吧,只怕是老爷又要发火了。” “你那么怕他你回啊,那老头让我来这穷乡僻壤闭门思过,我就偏不如他意,我就要出来找乐子,我看他以后还让不让我来这儿。” “大公子,二公子没几日就会送夫人来了,到时候有夫人陪着您自就不那么不自在了。” “哼,谁想留在这里啊,我娘是来避暑的?我又不避暑!” 戚若循声望去,就见两个男子正向这边走来,一个穿的是锦衣华服,长得也还算端正,偏生一副浪荡公子哥的模样,瞧着就让人心生不喜,一个一看就是个小厮,点头哈腰地跟在那男子身后。 戚若知道这人是惹不起的,慌忙低下了头。 可偏生那人已经瞧见了她,只见他眼冒金光,几步走到了戚若面前。 那人似是怕将戚若吓跑了,又刻意端着一副读书人的模样给她行了一礼:“在下赵炳成,不知姑娘芳名。” 戚若捏着湿衣裳的手一紧,心有怯怯,思绪一转,垂下头答道:“小女子夫家姓祁。” 戚若说这话明显是起了防范之心,本想让赵炳成识趣些,没成想他是个不要脸的,竟直接道:“哦,原来是祁娘子,在下还真是没想到这石头村能出祁娘子这样的美人。” 戚若从未听过这般露骨的话,当下涨红了脸,大声斥道:“还望赵公子自重!” 赵炳成笑道:“祁娘子说的哪里的话?在下从未越矩,岂会冒犯?” 一旁的小厮是跟着赵炳成厮混惯了的,当下就跟着他大笑了起来,嘴里还连连附和着。 戚若被气得大喘气,脸上一阵红一阵青,半晌才道:“你让我感到了冒犯那便是越矩、失礼!” 戚若不说像男子般读了多少圣贤书,但她还是跟着她出生书香门第的母亲开过蒙的,一些大家礼节她还是晓得的。 后来她被她爹领回了这石头村,虽没那般多日子读书了,但看医书的时候也能认不少字儿,夹杂着她爹以前考举人时候读的书,倒也识了不少理。 “枉公子锦衣华服,不过是浪费了身上的好料子!所谓知情识趣,公子该比我们这些个乡野村妇懂得多吧!” 戚若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她不觉着自己能打过两个大男人,但如今这地儿没别人,她没得选择。 她不欲跟这两人多做纠缠,将没洗完的衣裳收拾好就要走,却是被赵炳成给拦下了。 “诶,祁娘子这就要走吗?” 说这话时他故意拉长了音,活脱脱的登徒浪子。 “你们想干什么?” 戚若端紧了手中木盆,强装镇定道。 “你说呢?”赵炳成一步步向戚若靠近,嘴角笑意愈深。 第10章 调戏不成反被收拾 戚若抓紧木盆,连连往后退去,就在她脚下一滑堪堪站稳的时候赵炳成趁势拉住了她。 “祁娘子可是要小心些啊!” 调笑意味更浓。 已经退无可退了,戚若不敢再动了。而赵炳成得意了,上手就揽住了戚若的腰。 戚若惊呼一声,手上的木盆应声落地,她拼命推据着赵炳成。 “你们干什么?” 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戚若大喜:“阿陌。” 祁陌几步走到了三人近前,一脚将赵炳成踢倒在地,将戚若护到了自己的身后。 一旁的小厮见了,慌忙上前将自家大公子给扶了起来。 “你你你……” 赵炳成指着祁陌半晌说不出多余的话来。 一旁的小厮见状,忙接上嘴:“你知道我们家少爷是谁吗?” 祁陌没说话,只眼神似刀子般瞪视着那主仆二人。 赵炳成好容易喘顺心头那口气,当下就发作了起来:“我爹是锦州的知州,你们敢对小爷我不敬,看小爷有完没完!” 戚若小脸顿时变得煞白,拉着祁陌衣袖的手愈收愈紧,赔罪道:“对不起赵公子,我们不是故意的,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放过我们吧。” 石头村离锦州近,赵知州家在这儿有处别庄,一到寒暑天赵夫人就会携着家中女眷来这儿住上大半个月,避避暑,她委实没想到竟会碰上他们家纨绔的大公子。 她知道自家惹不起赵炳成,见他没说话,只能继续赔礼道歉道:“我们不过是一对乡野夫妻,不懂规矩,还望赵公子见谅。” 祁陌看不惯欺负戚若的赵炳成,更是不愿看到她这般低声下气的模样,气呼呼地就又要动手,却是被戚若暗地里拉了拉衣袖,只得作罢。 赵炳成满意了,也不看天了,双眼带笑地看着戚若:“好啊,那你陪小爷一夜啊!” 说着他就要伸手去挑戚若的下颚。 戚若看着赵炳成伸过来的手下意识往祁陌背后躲了躲,而祁陌也往前走了一步一把截住了他的手。 祁陌看着赵炳成,眼中满是狠戾,只见他愈发使劲儿,赵炳成的哀嚎声便一声高过一声。 一旁的小厮急了,就要上前打祁陌,却被他一拳给挥开了。 “你个没用的!”赵炳成骂完小厮,又转头威胁起了祁陌,“好啊,你们竟敢这样对我,看我……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们……” 祁陌听闻此言,手上力道更重,赵炳成的哀嚎声更大了。他只能侧着矮下身去试图减轻自己手臂的痛苦,奈何只是徒劳无功。 他头一次遇到这样的硬茬,是又惧又气,冷汗流了一脸,最后只能痛哭求饶道:“哥,不不不,大爷……” 祁陌仍没松手的打算,赵炳成狠了狠心,道:“爷爷,祖宗,求您饶了我吧……祁娘子,您就是我姑奶奶,您让他放了我吧……” 戚若看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觉着这人该是受了教训了,又想着他家中有权有势的,还是见好就收才是。 “阿陌,他该是受教训了,放手吧。” 祁陌难得地固执了起来,戚若只得加重了语气:“阿陌!” 祁陌这才不甘不愿地放了手。 赵炳成得了自由,扶着自己还在作痛的右手连连往后退去,一旁的小厮见了忙上来将他扶住。 他用力地蹬了那小厮一脚,斥道:“废物!”这才又将矛头指向还站在河边的戚若和祁陌,“你们给小爷等着,看小爷不玩儿死你们!” 祁陌本就还憋着气的,思绪一转,几步上前就将人给撂到了河里。 “我看你是少点教训!” 赵炳成是个旱鸭子,刚入水就开始喊救命。 “救命啊,有没有人啊,快来救我啊,救命啊……” 那小厮见状,是吓得肝胆俱裂,就怕祁陌又将自己给丢进河里,撒腿便跑,边跑还边颤声道:“大公子,我这就回去喊人来救您……” 戚若怔怔地不知该作何反应,这河很宽,却是浅得很,河中间顶多没过成年男子的腰部,这会子就见赵炳成站在河里,双手拍打着河水一个劲儿地喊着救命。 她实在憋不住了,“噗嗤”一声大笑了出来。 祁陌见戚若笑了,也很是高兴。 而这时候有好几个村民都被赵炳成的呼救声给引来了,待他们看清楚他现下这番境况个个皆忍不住捧腹大笑了起来。 第11章 丢脸丢到姥姥家 赵炳成不明所以,都吓得哭起来了,边哭还边威胁道:“你们还不快救我!信不信……信不信我让我爹把你们全都抓起来!” 大伙儿这会儿都笑得停不下来,也没注意他这毫无气势的威胁,更没人去搭理他。 赵炳成更是怕了,哭得更凶了,也不敢威胁人了,求道:“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祖宗诶,求求你救救我吧。” 他这话是对着祁陌说的。 村里有个汉子看不下去了,憋着笑道:“要是这河水真能淹过你你还有命在这里跟我们说这么多话?” 一语惊醒梦中人,赵炳成反应过来了,渐渐停止了一直拍打着水的双手,低头四下看了看,就见这河水不过漫过了他的腰际。 他羞愤交加,一张脸涨得通红。 赵炳成长这么大,除了在自家爹面前,何时有这般丢面儿的份儿? 他更是恼怒,指着祁陌很恨道:“好啊,你竟敢捉弄我!看我赵大公子会不会饶过你!我一定要将你给押到牢房里去,日日折磨你,然后让你看着我跟你娘子亲热!” 众人倒吸一口气,没成想还有这般不要脸的人,他们霎时也回过味儿来,大抵知晓了前因后果。 祁陌听闻此言,脸上笑意消失殆尽,就要扑去河里教训人,被戚若惨白着一张小脸给拉住了。 而这时候,有个汉子迟疑道:“姓赵,家中又有权有势的……” 这石头村一提赵姓大伙儿就都明白了,何况这人还自称是赵大公子,就是离他们石头村不远处有处别庄的赵知州的儿子无疑了。 这赵知州的大儿子是出了名的纨绔,如今他又跌进了他们石头村的河里…… 大伙儿顿时都不敢笑了,脸色皆变了好几变。 这时候跑得比兔子还快的那小厮终于是带着人来了,四五个人,个个皆手持棍棒。 他们见自家少爷还在河里,又见祁陌身后有这许多人,竟是不知该先制服祁陌还是先将自家少爷拉上来。 赵炳成见了他们这副模样,心头的火是愈燃愈旺,斥道:“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我拉上来!” 几人这才手忙脚乱地下河,将赵炳成拉着送了上来。 赵炳成跺了跺脚,看了看浑身湿漉漉地衣衫,气不打一处来:“真是一帮蠢货!” “特别是你!”他挥手打了一下方才逃了的那小厮的头,犹觉不解气,又一脚踹了过去,“就是你!” 教训完那小厮,他又用双眼逡巡了一圈,冷笑道:“笑啊!你们怎么不笑了?刚不是很嘚瑟吗?” 说着,他又瞪着双眼看向了祁陌,眼中满是狠厉。 祁陌下意识侧身将戚若挡到了身后,背脊挺得笔直,不卑不亢地回望了回去。 “臭小子,算你有种,看小爷我之后怎么收拾你!” 戚若是真的怕了,赵家家大势大,不是他们能惹的,她就要出声道歉,却是被祁陌给拉住了。 祁陌对戚若轻摇了摇头,这才回道:“我等着。” 赵炳成伸出食指指了指祁陌,边指着他,边点头,嘴里嘀咕着:“你小子有种,有种是吧,我今儿就打得你爹娘都不认识!” 说着,他就打算示意站在自己身后的小厮去教训教训祁陌。 这时候村长也闻讯赶来了,打着哈哈道:“赵大公子,何必跟一个傻子置气呢?我们村里人啊都晓得他这儿有毛病。” 村长说着就指了指自己的脑子。 赵炳成高兴了,眼带嘲讽地看着祁陌:“原来是个傻子啊!” 他刻意拉长了音量,特特是傻子二字被他咬得极重。 祁陌本还想说个什么,可看着戚若恳求的眼神终是不忍,到嘴的话囫囵一圈又咽了下去。 赵炳成本还欲再逞两句嘴上威风再好好教训教训祁陌,没成想这会子又有个小厮急匆匆过来了。 就听那小厮小声说赵炳成他娘来了,让他赶紧回去。 赵炳成低声骂了句娘,恨恨道:“今儿算你走运,看我以后怎么教训你!” 话罢,他就带着一群小厮走了。 戚若见状,身上的力气顿时荡然无存,就靠着祁陌歇着气。 祁陌没说话,干脆将她直接抱起往家里去了。 第12章 王大娘 回去的路上两人皆很沉默,还是戚若先开了口。 “我们家阿陌真是厉害。” 说着她就仰起头勉强笑了笑。 祁陌脸上无一丝笑意,看了戚若良久,直看得她将那丝勉强的笑容收敛才开口。 “对不起媳妇儿,是我没保护好你。” “没有,我们家阿陌已经做得很好了。好到……”有时候我觉得你在装傻。可那双眼睛却不像,是真的单纯不知事。 王大娘早早地就在门口等两人了,见两人回来忙一手一个将人给拉进了屋,又急急反身将院门给关上了。 “你们可是要吓死我了。”王大娘拍着自己的胸口道,“老婆子老了,可是不像以前那般,受不得刺激了。” 戚若自然晓得王大娘话里的意思,她是不想再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她只觉是自己闯了祸,眼眶子一阵酸涩,思绪一转,急急道:“我们跑吧,跑得远远的,跑出锦州。赵家在锦州能手眼通天,我就不信出了锦州赵炳成还能找上门来!” “不能走!”王大娘眼中满是坚定,腰背挺得笔直,“我们没做错事为什么要跑?” 戚若见王大娘看着自己的眼中带了些失望,无措地不知道该做什么,可还是呐呐劝道:“是啊,我们没做错什么,可是……可是在赵家人面前我们能做什么?还是走吧……” “戚若,你怎么能这般不争气呢?”王大娘语重心长道,“明明不是我们的错,为什么要跑?到时候任赵家诋毁我们,诋毁你,说你水性杨花,到处招人!” 戚若眼眶中的泪顷刻间滑了下来:“我不在乎!我只要我们家的人都好好的,好好的……” 往后,她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哽咽,哪里又是不在乎的? 王大娘更是失望:“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 祁陌不忍心戚若这般难过,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干娘,媳妇儿,你们别争了,到时候我担着便是。” “一边儿去!”王大娘训完祁陌又接着对戚若将起了道理,“戚若,想我们家,虽然没银子,但个个忠肝义胆、保家卫国,这份骨气不能在我们这儿断了。” 她顿了顿,喘了口气,才又接着道:“有时候有些事儿不能让,让了你就只有一让再让,最后万事皆休,干瘪得像个晒干的豆角,一丝生气也无,看也是懒得看一眼,那样还算是活着吗?” 从没人对戚若说过这些。 以前她娘还活着的时候教过她读书识字、识大体,可是她娘更要她学会万事忍让,说是这样才能活下去。 在她八岁那年,她娘的身子撑不住了,只得将她送到了戚家,临死前殷殷叮嘱的就是让她万事忍让,好生孝顺戚仁和宋氏、爱护两位姐姐,说是她们母女欠他们的。 往后八年,她做到了,可是当她真的体味到了家的感觉时她才明白过来,一味忍让得到的不过是旁人的一欺再欺。 她终是忍不住了,上前跪在王大娘的面前一把抱住了她的腰,大哭了起来,边抽噎着边道:“干娘……从来……从来没有人这样教过我……” 王大娘心疼地搂住窝在自己怀里的戚若,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好孩子,以后干娘教你。” 戚若埋首在王大娘怀里重重点了点头。 祁陌在一旁看着心中是又喜又心疼,干脆蹲下身去抹了抹戚若的头,安抚着她。 待戚若平复了下心情,王大娘才又悠悠说道:“让那赵大公子来吧,我们不怕他。我丈夫好儿子个个都是死在了战场上的,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想怎样,看看天下人怎么看他们的。” 说着,王大娘又笑眯了眼。 “不过我还是认识些人的,我儿子死的时候有个人来过,我瞧着不一般,说是叫我有事可以拿着令牌去找他。之后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儿我也就没去,大不了到时候我们去找他嘛!” 戚若没想到王大娘在提到自己儿子身死时还能如此乐观,一时有些怔忡。 王大娘似是看出了她心头所想,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眼神逐渐变得飘渺不知落往何方。 “都一年了,我都习惯一个人了,以前他在的时候我好像也是这样过来的。况且,家里就他一个男人,本是不用服徭役的,既然选择了,就该晓得有这么一天……” 王大娘说到此处猛然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道:“不过,我为他骄傲!” 一家人决定不走了便安之若素了起来,该当如何便如何。 王大娘说是可以带着令牌去找那人,可她从未找过那人,也不知这令牌到底管不管用,更不晓得那人是不是恰好就在,又正好可以帮得上忙。 既然她这般说了,戚若也就不忍拆穿她,就当是有这么点希望就好。 只是临近傍晚一家人准备用饭的时候却迎来了几个不速之客:“哟嚯,看样子是你们过得太安逸了,还想着吃饭啦!” 第13章 找上门来的赵家小厮 为首的那个小厮长得人高马大的,后面几个的身板也是个顶个的,还都手拿长棒,显然都不是善茬儿。 祁陌不动声色地将戚若和王大娘护到了身后。 “我们大公子说了,你!”他伸出食指指着戚若,“要么嫁给他做妾,全家平安无事,要么……” 他刻意拖长了音扫视了一圈屋子:“你婆婆,你夫君,还有你,都得去吃牢饭!那里又阴暗,又潮湿,还有数不清的刑具。然后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你婆婆、夫君,一个个地死去……” 说着几个小厮纷纷大笑了起来。 戚若想象到那个画面就很是可怖,可她想到了王大娘的话,兀自强忍着惧意,不卑不亢地站在那里。 她知道,这世上总有种人,他就是以旁人的痛苦为乐,你再怎么求都无济于事。 祁陌似是觉察了她强忍着的恐慌,悄悄将她的手握紧了。 她只觉心头暖洋洋的,想着就算是这样死了也值,可是这样的温暖她还想贪图久些,她又觉着真的这样死了委实不甘。 祁陌眼中蕴着彻骨的寒意,像刀刃般刺向那几个小厮。 “你们要是真的敢冤死我们我就敢在死前将此事给捅出锦州去,说你们少爷欺男霸女,恃强凌弱!我倒要看看你们知州的手能伸多长!” 几个小厮是知道自家老爷的,不说多正直,但很是看中面子,况如今又是他们家老爷升迁的紧要关头。 他们有些慌了,还是为首的小厮先反应过来,硬着头皮道:“你?一个乡野小子还有这能耐?笑话!” 王大娘家门口如此“热闹”,村里人不免驻足多看了几眼。 而今儿回家探亲的孙秀才秉承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圣人言,打算目不斜视走过去的时候竟发现被围在里面的是戚若。 见着自己心悦之人在别人家里,又被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围着,他也管不了那许多了,急急凑上前听了一耳朵,就听到了祁陌和小厮的这两句对话。 这锦州就一个知州,不用多说孙秀才也知他们说的是赵知州了。 “据我所知赵知州为官清廉……” 孙秀才本欲解围,可那几个小厮个个是膘肥体壮,一身的腱子肉,显是惯常看家护院的,他是个读书人,哪里见过这阵仗?被他们凶神恶煞地一瞪连话都说不全了。 祁陌听了孙秀才这话却不知是怎么了,顺口便接道:“赵知州为官清廉公正,如今你们在这里大放厥词就不怕赵知州怪罪下来吗?敢问是赵知州大还是你们家少爷大?” 孙秀才猛地点头附和着,用力地咽了口口水,这才镇定了几分。 “要是赵知州晓得了,定然不会饶了你们去!” 说完这话,孙秀才后背上爬满了冷汗,生怕这群小厮突然暴起,他下意识就想要看一眼戚若,好给他足够的勇气去面对。 可这一转头就让他心痛难当。 只见戚若紧紧靠在祁陌怀里,是全副身心的依赖。 他只觉心头像是被人用刀子直直捅了进去,痛得眼角酸涩。 原来,思慕是这样痛的一件事。 祁陌看着此般模样的孙秀才不禁皱了皱眉,抱着戚若的手更紧了,好似他怀中是无价之宝般,好似有人会来跟他抢这样宝物般。 那几个小厮不过就是虚张声势罢了,如今被祁陌和孙秀才戳到了软肋到底是不敢再造次,最后只撂下句十日之后要来接戚若走的狠话后便讪讪走了。 见那几个人走了村里人也不看热闹了,可孙秀才偏还尴尬地杵在那里。 祁陌不想戚若跟孙秀才说话,先发制人道:“孙秀才,此番仗义执言,祁陌谢过了。” 他虽然不舍,到底是放开了抱着戚若的手,上前同人作了个揖。 戚若暗道,学得倒是有模有样的。 边想着,她边在祁陌身后跟着他施了一礼,却是不置一语,好像是一切皆凭夫君做主的模样。 孙秀才看着这夫唱妇随的模样心头大恸,觉着心头那道伤好似扯得更开了。 可他面上还是带着得体的笑容,微一躬身算作回礼:“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虽不会武,但还是能尽些绵薄之力的。戚……不必客气……” “在下没成想在下一月未归家戚家三妹妹就成亲了。” 他到底是没忍住说了句出格的话。 第14章 孙秀才 王大娘总算是瞄出了点苗头,哪有唤已经嫁人的妇人唤三妹妹的?没嫁人前这都不算什么,可嫁了人就断不该这样喊了,又不是情哥哥情妹妹。 她思忖了半晌,想着该送何谢礼,就听在旁人口中是傻子的祁陌对她低声叮嘱道:“干娘,劳烦您去仓房的梁上取块肉来,算作谢礼给孙秀才。” 王大娘笑眯了眼,心下暗道,自己捡来的这儿子哪里是个傻的?分明聪明得很。 想着她便转身去屋里提了块腌好的肉出来:“孙秀才,我们家也没什么,你在城里读书见识也比我们多,这肉就当谢礼了。” 孙秀才往后退了一步,推辞道:“大娘,无功不受禄,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戚若晓得王大娘的意思,一时有些惶恐,怕她觉着自己不检点,更怕祁陌也这样认为。 “这是我们一家人的一番心意,还望孙秀才万万拿着。我媳妇儿和我都不喜欢欠人人情。” 祁陌本就生得剑眉星目,举手投足间给人一种气度不凡之感,如今笑起来更让人觉着如沐春风。 孙秀才听闻过关于祁陌的传言,都说他是个傻子,可今日他瞧来却不是,甚而有种自惭形秽之感。 戚若没想那般多,只是见祁陌待她还是一如既往心头微定,脸上笑意愈发温暖,带着股少女怀春的甜蜜。 而这份甜蜜不是属于孙秀才的,连带着她说出来的话也是疏远的。 “孙秀才,你就拿着吧,人活在世上不就图个心安嘛。” 孙秀才连脸上的最后一丝笑容也挂不住了,亲疏有别,当真是分得极为清晰明了。 但最后他还是没有要那块肉,只嘱咐说是那赵炳成不会罢休,而他认识赵家二公子赵炳荣,到时候去说说,应该能将事情解决就走了。 王大娘平日里看着强势得很,其实心细如发,她也怕戚若多想同祁陌生了罅隙,便道:“没事儿,待事情解决了再上门道谢,这样倒也更有诚意。” 戚若勉强笑了笑,转身就去灶房煮饭了。 祁陌平日里看着傻乎乎的,在戚若面前总也插科打诨的,但对旁人的情绪变化甚为敏感,特特又是关乎戚若的。 他凑到灶房去,笑得一脸灿烂:“媳妇儿,我来给你烧火。” 戚若垂着头,低低回道:“灶房不是男人呆的,你去院儿里忙活别的吧。” “媳妇儿,你说什么呢?男人、女人都一样,女人才更应该被疼惜呢,何况你是我媳妇儿,我不疼惜你疼惜谁去!” 戚若想得分明,祁陌不会同她为这没有的事儿生气,但她还是想要试探他一番,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不介意,如今祁陌的话却是让她觉着惭愧。 她只觉双眼酸酸胀胀的,一抬头眼泪竟是掉了下来。 祁陌慌了,手足无措地要去给戚若擦眼泪,嘴里一个劲儿地说:“对不起,媳妇儿,是我不好……你不要哭了……” 他愈显颓丧:“我……我真的就是个傻子……” 戚若主动上前抱住了祁陌,在他怀里一个劲儿地摇着头:“没有,你……很聪明……就是不知世事而已……”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给家里带来了麻烦,还有……我跟孙秀才没什么的,你别……别生气……” 说着,戚若又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哭得人心都化了。 祁陌感到自己胸前的湿意,更觉难受,一下一下顺着戚若的背,安抚着她:“我没有多想,就吃醋,想把我媳妇儿藏起来,不让别人看。” 他犹不服气:“媳妇儿是我一个人的。” 戚若破涕为笑,两人间的气氛倒是好了不少。 戚若虽然性子温婉,但其实很少哭,什么事儿都默默担着,这样窝在旁人怀中哭还是头一回,这会子也觉出有些不好意思了,赶紧擦干眼泪开始煮饭。 宋氏在家中听说了此事笑得灿烂:“这戚若总算是惹上麻烦了,不过,还真跟她娘一样,都是会勾人的狐狸精、贱皮子!” 戚兰却是不高兴:“我听人说孙家哥哥要帮她呢!她都嫁人还勾三搭四的!” 宋氏这下子无法安安稳稳地看笑话了。 “什么?不行,不能让你孙家哥哥帮她,得想法子绊住你孙家哥哥。” 戚梅在一旁听了,迟疑道:“不会吧,孙家哥哥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三妹又嫁人了,怎么会……” “你懂什么?”宋氏不甘道,“你爹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不是照样栽在了戚若她娘的手上吗?都是不要脸的贱.货!” 她一手握拳用力地砸到了自己另一只摊开的手上,恨铁不成钢道:“可不能让他走你爹的老路子。我已经输给那贱人一次,我不能再让我的女儿再输给那贱人的女儿了!” 第15章 戚梅的计较1 宋氏探头看了眼院子,见自家那口子还未回来,低声对戚兰叮嘱道:“大不了生米煮成熟饭,读书人最要面子,定然会娶你。” 戚兰迟疑:“这法子真的可行?” 宋氏用力拉着戚兰的手,声音压得更低:“自是可行的,到时候以戚若的名头将他约出来,他定然会来,再将他给迷晕了……” 宋氏说了许多,最后一锤定音:“到时候我不信他不就范,他可是还得考举人的,到时候他们家要不愿意我就拿这个说事儿,他们不得不答应!” 宋氏忘了,强求来的姻缘最是难幸福,何况还是这世道,男人可以冷着你,而你却是什么也做不了,不过是毁了一生罢了。 宋氏不懂这些,戚兰不懂,戚梅亦不懂,但她晓得,要是这事儿传出去了,她大姐戚兰是嫁出去了,那她可就没人娶了。 她白着张小脸,诺诺开口道:“娘,要是这事儿真的捅出去了我怎么办啊?谁还会娶我啊?” 宋氏瞪了她一眼:“你尽想着你自己,你姐姐的婚姻大事就不重要?成日里就知道哭……” 她这般说着戚梅忍不住又低声啜泣起来,饶是她再偏心也看着不忍,语气终究是缓和了几分。 “读书人最是看重面子了,这事儿不会传出去的,自也没人晓得,你就放心吧,为娘的总也不会看着你受苦的。” 戚梅不信这事儿不会传出去,多多少少总会有人晓得些的,况孙秀才的娘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只怕会给人透透口风,给他们家一个下马威。 此事若传出去,对男人来说许就是个风流韵事,还给男人多了份谈资,对女子来说可就是一辈子的事儿了! 戚梅从小就晓得自家母亲偏心,也知道她为什么偏心。 不过就是因着自家父亲在她怀着自己的时候耐不住,背着她跟一群狐朋狗友去了花楼,又上了戚若她娘的榻有了戚若。 可是这与她有何干系?戚梅时常为此不忿,分明是她娘自己没本事,留不住男人,若是她,便决计不会让这样的事儿发生。 而她要嫁的自然不能太差,一定要比两个姐妹都好。 她想,要是她能嫁给孙秀才就好了,这十里八村的,孙秀才还真是个极不错的夫君人选。且不说家里原本就算好,他人又上进,往后的日子定然好过。 见自家娘亲和自家大姐走了她渐渐止住了哭声,她知道,靠谁都没用,她能靠的就只有自己。 思忖半晌她便打算出门了,她得去给孙秀才透个口风,到时若是她娘和她大姐没有得逞,而孙秀才又识破了两人的计划,之后她再去哭一哭想必更能赢得他的怜惜。 只是她甫一出门便见到了步履匆匆的孙秀才,她觉着事情不简单,也没叫住他,就悄悄跟在了他身后。 她跟着孙秀才到得村里的一个凉棚。 那凉棚在石头村的东方,由茅草搭成,是村民们晚上出来散步时爱去的地儿,甚为偏僻。这时候大多人都下地干活了,更是没人来这凉棚闲话了,倒是说话的好地方。 不多会儿她就瞧见一器宇轩昂的男子走进了凉棚,只见他头发高高束起,戴了个不常见的发冠,一身做工精细的青衣,腰间戴着个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玉佩,真真是气度不凡。 只见他面上带笑,一来就跟孙秀才见了个礼。 戚梅心中一动,这人跟孙秀才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若是她能嫁给这个人,那她就是石头村独一份的,再也不需要跟自己姐姐争一个上不得台面的首饰,一个前途未卜的穷酸秀才了。 她靠得不近不远,两人都是读书人,也没有高谈阔论个什么,倒像是在商量事情。 她心急,禁不住又往前走了走,这才听清了些,原是孙秀才在为自己那三妹求情,而那男子正是赵炳成的弟弟,赵家的二公子赵炳荣。 赵家的别庄在这里,她也有耳闻,说是赵家二公子很是能干,赵知州很是器重他。 戚梅咬了咬唇,心中有了计较。 只见她疾步跑到了亭中,先是用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看了赵炳荣几眼,然后就这样颇为委屈地拿着手绢捂着脸哭了起来。 赵炳荣很是无措,看了眼孙秀才,孙秀才也不知这是怎么了,两人面面相觑。 到底是石头村的人,还是孙秀才先开了口:“戚梅,你这是怎么了?” 戚梅看了眼孙秀才,又看向赵炳荣,只哭,就是不说话。 赵炳荣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见她这模样似乎这事儿与自己有关。 “姑娘,你若有什么委屈直说便是,我们能帮的自然会帮。” 他说话很是温和,又透着一股子稳重,比起孙秀才倒更能令人信服。 戚梅晓得差不多了,抽抽搭搭道:“我知道……不该偷听……我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听孙家哥哥提到了我妹妹,又晓得了您的身份,求您……求您救救我妹妹吧……” 第16章 戚梅的计较2 “我妹妹已经嫁人了,她还要活啊,这样……赵家大公子这样……叫她在婆家该如何自处啊……求求您了二公子……” 说着戚梅作势就要跪下去,赵炳荣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了,忙将人扶了起来。 戚梅像是哭得背过气去了般,身子无力地就要往地上倒,赵炳荣只好越矩地揽着她的肩头将她扶稳。 他想要将戚梅扶到一旁的石凳上做好,可她似是哭得没了气力,根本坐不稳,就要往他身上倒,他只好让她靠着,很是为难,又有些心疼。 孙秀才也很是无措,为了免去两人的尴尬只好解释道:“戚梅,你放心吧,此事我已经向赵兄说了,他回去定会同他哥哥说的。” 话已至此戚梅便也不能纠缠着赵炳荣再说什么了,她禁不住在心头暗骂了孙秀才一番,面上却是渐渐止了哭声。 “那就好,那就好。此事真是谢过二公子了。” 戚梅情绪平稳了,赵炳荣终于得以脱身,忙退了几步,微一躬施礼道:“姑娘客气了,是家兄的不是,让姑娘的妹妹受了委屈,实在抱歉。” 戚梅笑着回了个礼,却是没有说要走的意思,还是孙秀才道:“今日麻烦赵兄了。” 赵炳荣笑着摆了摆手:“孙兄不必如此见外,到时候我们回了锦州再好生吟诗作对一番。”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这就是要告辞离开的意思,戚梅一时理不出话头,只得跟着孙秀才一起离开。 可她哪里肯甘心?只见她一双秀眉微微皱着,双手紧紧绞着手绢,拼命想着怎么寻个机会同赵炳荣单独相处。 她越走越慢,急得往四处看了看,就瞧见已经走到她前面的孙秀才。她心中有了思量,眉眼间爬满喜色。 “孙家哥哥,我突然想着我还有些事要同赵二公子说,你就先回去吧,此事就不耐烦你了。” 她不待孙秀才说什么转身便去追赵炳荣了。 赵炳荣走出亭子没几步就听见身后有人唤他,他转过身来,见着原是方才哭着的戚梅。 他觉着戚梅这姐姐委实不错,脸上也带了几分笑意,问道:“戚姑娘不知还有何事?” 戚梅先是四下看了看,见没人又垂下了头,手上的帕子都快被她绞成麻花了。 赵炳荣觉着奇怪,可也猜不出姑娘家的心思,声音更是放得温和,又问了她一遍。 戚梅觉着差不多了,又四下看了看,仿似在确认是没人,这才道:“赵二公子不晓得,其实……孙秀才似是同我家三妹……就他们似乎属意对方,奈何天意弄人……” 她怕他因着自己这般说又看不上他们家的人了,觉着她也是这样,又急急道:“都是我家三妹嫁人之前的事儿了……如今她是一心一意地待她那夫君,纵然她夫君是个傻子……” 赵炳荣明白了戚梅话中之意,承诺道:“戚姑娘放心,孙兄来求我之事我定不会同旁人提及,不会累及戚姑娘三妹的声誉的。” 戚梅脸上立时盛满了笑容,对着赵炳荣又是一番好谢,似真的是个疼惜妹妹的好姐姐。 赵炳荣似有所感,道:“戚姑娘的三妹真是幸运,能有你这样的姐姐,若是我的兄长也能……” 他发觉自己说得过多了,又笑道:“罢了,戚姑娘放心吧,如今时辰也不早了,戚姑娘还是早些回去吧。” 戚梅脸上笑容更是灿烂,立时就说想要找法子好生谢谢赵炳荣。 赵炳荣自是好一番推辞,最后耐不过她,只说让她有事便去赵家别庄找他。 戚梅心中暗喜,觉着自己收获不小,心满意足地转身往回走了,半道上却是遇上了正在地里摘菜的戚若。 她想到了赵炳成对戚若动的心思,往前走的步子不禁缓了几分,准备好生看看戚若的长相,却见戚若今儿带了个面巾。 戚若这时候也发现一边儿路上站着个人,回首,发现竟是自家二姐。 这戚梅以前也没少使唤她,惯会用哭来博取旁人的关心,但或许她不会跟她争什么,平日里也没同她说过些什么过分的话,她倒也不在乎,轻轻唤了她一声二姐姐。 “戚若,你怎么带个面巾啊?把面巾摘了吧。” 戚若摇了摇头,道:“还是不了,免得惹麻烦。” 戚梅一听这话,心中不忿,只觉这戚若也太高看自己了吧。 可她转念一想,戚若这样貌确实在这十里八村是找不到第二个了。 她心头火气更盛,果真有个妓.女娘就是不一样,长得也狐媚得很!若是赵炳荣看了她这样貌会不会也被她勾去? 第17章 欺人太甚 思及此,戚梅更是无法平心静气了。 戚若只觉戚梅今儿奇怪得很,不欲多说什么,就要告辞离开,没成想又被她喊住了。 “三妹妹,你这法子没用啊。” 戚梅见戚若果真停了步子认真听她说,嘴角笑意更浓。 “面纱能遮住什么啊?又不是城里那些个大家小姐,你要是一直这样怕是要被人暗地里笑死,反而还惹得旁人好奇想看,到时候更麻烦。” 戚若没说话,但戚梅还在说话她也不好走,只能在一旁听着。 可戚梅显是想要她应和两句的,她偏就不问,可是急煞了戚梅。 戚若晓得这是戚梅惯用的手段,她也曾被这手段迷惑。 她能被她娘送回戚家全靠的是祖母的一言堂,后来祖母去了,她知晓自己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了,果不其然,祖母去世当日宋氏就发作了。 那时候,她爹浑不在意她这个女儿;宋氏一个劲儿地使唤她,动辄打骂;大姐戚兰也随了宋氏的性子,总也是冷嘲热讽的;也唯有这二姐戚梅尚算好的,总也做着和事佬。 可后来她便觉出了不对,缘于一次将碗打碎的事情。 那碗其实是戚梅打碎的,要是宋氏晓得了也不过是说她两句,可她偏就说是戚若打碎的,惹得戚若被骂不说,还罚了她一日不曾用饭,可家中的活还得她一个人干。 后来她才晓得她这二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惯会装可怜博同情,犯了错也是随意地掉两颗眼泪就混过去了,倒惹得是旁人的不是,这是她学也学不来的。 也是自那时起她便知道整个戚家除了去世的祖母是没有一个待见她的,她也不奢求什么了,只想着活着,能活着就好。 如今她干脆就不插话,看她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戚若不上套,戚梅心中是恨得牙痒痒,只得将原先想好的说辞抛到一边另起了话头。 “三妹妹啊,我还真是羡慕你啊,王寡……”她看了眼戚若,硬生生将称呼个改了,“王婶子的丈夫儿子虽早都去了,好在还有朝廷的抚恤金,她待你们两口子也好。” “还有祁陌,这个妹夫啊虽被人提着就想起是个傻子,但也对你好啊,什么都想着你,我们女子磋磨一辈子图的不就是这个吗?” 说着,她又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还拿手绢擦了擦自己那不存在的眼泪。 “可惜遇到赵大公子这样的人,三妹妹啊,你怎么这般命苦啊,这张脸分明是该惹人心疼的,偏遇到个……” 戚梅好似说不下去了般,拿手绢捂着脸就呜呜地哭了起来。 戚若却在一胖攥紧了拳头,对啊,都是她这脸惹的祸。 她漫不经心地同戚梅道了别就提着菜篮子往回走了。 戚梅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暗自得意,知晓自家这傻妹妹怕是将这话给听进去了,只是不晓得她舍不舍得将这如花似玉的脸给毁了。 戚若甫一到得家门口就瞧见两个彪形大汉在外面守着,路过的村人虽好奇也只敢悄悄探头看一眼便急急走了,她心中大骇,扔下篮子就往家里疾驰而去。 那两个彪形大汉瞧见了她就想要将她拦住,她心头火起,怒道:“这是我家,我进我家还不行吗?” 那两个彪形大汉面面相觑,大抵猜出了她的身份,就由着她进院子里去了。 她到得院内就瞧见赵炳成像个大爷般坐在那里,有两个小厮给他捏着肩膀捶着腿,而手里还拿着个桃子啃着,满是得意地看着被王大娘拉着的祁陌。 赵炳成这会子也瞧见她了,只见他懒散的双眼陡然聚满了光芒,伸手一把推开了两个小厮缓缓站了起来。 祁陌眉头紧蹙,立时站到了戚若面前挡住了赵炳成的视线。 赵炳成也不恼,面上还是笑意吟吟,像哄个小娃子般:“小傻子乖啊,待会儿我给你买糖吃,别扰着我看美人。” “赵炳成,你别欺人太甚!”祁陌一字一顿道。 赵炳成似是惊奇,眼中却满是嘲讽:“哟,傻子还会用成语啊,不错啊!” 他浑不在意因这话而恼怒的几人,又抻着脑袋左摇右晃地想看躲在祁陌身后的戚若,嘴里还颇为轻佻地说道:“若儿啊,你终于回来了,可让我好等啊!” 无论是赵炳成当着祁陌的面喊他傻子,还是这声轻浮的若儿都让戚若头脑阵阵发晕,心头那股子火愈烧愈旺,拳头越攥越紧。 她想起方才戚梅说的话,都是她的这张脸惹的祸,毁了就没事了,对,毁了就没事了。 她绕过祁陌就往屋里奔去,然后一把推开了自己屋子的木门,顾不上木门发出“吱呀吱呀”的抗议声,径直就往屋里装着针线的篮子走去。 她颤着手翻找着,也不管被自己翻乱的各色绣线,只胡乱照着,终于是从针线篮子里找了把剪刀出来。 她双手紧攥着那把剪刀,用力得指节泛白,眼神却是愈发坚定。 第18章 戚若毁容 赵炳成一回头就瞧见戚若拿着把剪刀指着他,吓得都结巴了:“你你你……你别胡来啊……要是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爹……” 戚若还不待赵炳成把接下来的话说完就一把将蒙着自己面颊的面纱扯开了,毫不犹豫地将剪刀的刀锋对准自己的脸。 “媳妇儿你不要做傻事啊!” 祁陌很是着急,就要上前将戚若的剪刀抢下,却被戚若喝下了。 “媳妇儿,你别这样,大不了我把赵炳成杀了就是!” 赵炳成指着祁陌,虚张声势道:“你敢!”说完就往自己小厮身后躲。 戚若只觉一股绝望从心头袭来,就在她以为一切都要变好的时候就有人偏不让她如意,将她步步逼至此地步。 她仰头看着天,希望能将眼泪给倒回去,不过皆是徒劳。 她干脆不管了,仍泪水落下,狠厉的眼神如刀子般向赵炳成射去。 赵炳成也不知自己怎么了,竟是一步也挪不动,只知道呆呆地望着戚若。 就见她握着剪刀的手不停颤着,身子似站不稳般前后摇晃着,甚而嘴唇也不停哆嗦着,但从她身体里迸出的那股子倔强却让人震撼,更让人移不开眼。 戚若用力地咽了咽口水,一字一顿道:“你不就是喜欢我这张脸吗?好,今儿我就毁了这张脸!” 赵炳荣一来就瞧见了这一幕,正欲开口阻止,可一切都来不及了。 只见戚若用力一划,剪刀的刀尖直接从她的脸蛋往下划去,只是那刀尖走至一半却是被人给拦下了。 戚若愕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愣愣地看着面前的祁陌。 “对不起,媳妇儿,是我打了赵炳成,却让你来担责。” 祁陌俊俏的脸上没甚表情,眼中却是压抑不知的悲哀。 戚若垂眼就瞧见祁陌握着另一边剪刀刀尖的手正在滴血,她一惊,握着剪刀的手猛地缩回,剪刀应声落地。 半晌,她终于回过神来,忙上前拉着祁陌的手想查看他的伤情却被他反握住了手。 戚若一双透亮的大眼被泪水浸湿,泪珠子像断了线似的流个不停,声音喑哑道:“你让我看看吧……” 祁陌没应,伸出手擦着她脸上的泪:“别哭了,眼泪落到伤口上很疼的。” 赵炳成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从未见过这般烈性的女子,明明看着柔柔弱弱的,总一副任人揉捏的模样,可倔强起来竟是谁都不及。 他心中不可谓不震撼,也是头一回觉着自己做错了。 “我……你何必如此……” 戚若冷讽道:“不这样你能饶过我们家吗?” 赵炳成无话可说,只觉胸中阵阵闷疼,有什么东西在四肢百骸游走着,很是难受。他没有像以往那般气急败坏,甚至一丝生气也无,只觉着心疼和后悔。 赵炳荣也回过神来了,上前忙将自家大哥拉到一边,然后躬身道歉道:“在下赵炳荣,吾兄无礼冒犯了夫人实在抱歉,在下这厢赔罪了。只是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是在下来迟了。” 当时赵炳荣甫一跨过家门就听见家中奴仆说自家兄长到了这里,他当下便马不停蹄地来了这里,没成想还是晚了一步。 “哦,当然,夫人一家想要什么补偿在下一定竭尽全力,以后夫人一家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也可来赵家求助,只要不违背道义,赵家一家定赴汤蹈火。” 戚若觉着好笑,这赵炳荣话里话外都是向着他大哥的,说来说去不过就是不想让她将此事闹大罢了。 “你觉得我们家贪图你们赵家什么吗?还是你觉得我们家还有什么赴汤蹈火的事情需要你们赵家去做吗?还是你以为你们赵家能一手遮天吗?” 祁陌从没有这般尖锐过。 “你们想息事宁人,我们偏不!锦州吿不了你们,那我们就去元京,一封信写到监察司去,看看你们是不是手眼通天到那个地步!” 在场之人皆愕然,特特是赵炳荣和赵炳成,没想到一个人人口中的傻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监察司也是顺嘴就来。 祁陌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他心中痛悔交织,就这样一股脑地将一腔悲愤宣泄了出来。 还是赵炳荣先反应过来,又是躬身一礼:“兄台严重了,赵家不过是皇上的臣子,为百姓断案,哪里能手眼通天啊,只是这毕竟是在下兄长,能这般了了就了了……” 赵炳荣也是怕他们真的去找监察司的人,这监察司是什么?个个都是油盐不进的,只听皇上差遣,他们在里面自是没甚门路的。 “犯了错不知道诚心道歉反在这里说些有的没的!”祁陌不再多说什么,拉着戚若的手就往屋里去,“我媳妇儿受了伤,我也没时间跟你们耗下去!” “兄台说的是,治伤要紧。” 说着赵炳荣忙又吩咐一旁呆愣着的小厮去自家别庄将他们带来的大夫请来,再带些上好的伤药补品。 第19章 相守,源自脾性,与貌无关 戚若从方才开始就一言不发,祁陌拉着她进屋她便随着他进去了,让她在床上坐好就乖乖坐好了。然后就见着他手忙脚乱地找伤药。 “媳妇儿,我们家没有磨成粉的伤药啊?” 祁陌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他想要的那种伤药,是急得团团转。 戚若回过神来,眼神闪了闪,低声回道:“没来得及弄。” “那仓房里有敷这个的草药吗?我先去找个止血的。”说着,祁陌就又往外去了。 赵炳荣本想凑上前去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奈何祁陌并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他只得作罢。 而赵炳成从方才开始就一句话也未说,只垂着头站在一边。 一时,这院子里虽站了好几个人却是鸦雀无声。 祁陌着急忙慌地将草药找了来,就要拿捣杵将这药捣碎,王大娘实在看不下去了,劈手就给他夺了下来。 “你还是好生顾忌着你的手吧。” 祁陌是一刻也不得闲,又拉着戚若的手问道:“媳妇儿,除了这药还需要什么?这不过是一般止血的,我就只认识这个,还需要什么别的草药吗?你同我说,我再去看找找。” 戚若垂首看着祁陌被割破的手,血还在冒着,整只手都血糊糊的,粘稠得很,她忍不住又要哭了起来。 “疼吗?” 祁陌脸上扬起了抹笑,答得干脆:“不疼。” 转眼间他整张脸又垮了下去:“媳妇儿,你肯定很疼吧。” 戚若这会子是彻底忍不住了,什么坚强倔强一扫而光:“阿陌,要是……要是我以后就这样丑兮兮的,你……你会不会嫌弃我啊……” 祁陌伸手轻轻擦掉戚若掉下来的眼泪:“怎么会,媳妇儿最是漂亮了。” 他似是明白说这样的话也是徒劳,便道:“若是两个人见第一面看对眼是因着皮相,那后来想要相守一辈子定然是因着脾性相投,皮相终究是长久不了的,心头的那份情却是可以的。” 戚若不禁破涕为笑,猛地倾身上前抱住了祁陌的脖子。 王大娘似是想到了什么,嘴角笑意更浓,欣慰道:“瞧见你们这样我心也就定了。谁说我们家祁陌是傻子的,讲起大道理也是一套一套的,那些个读书人也是比不上的。” 戚若一时又哭又笑的,虽大声地应着王大娘的话,可就是不愿抬起头来,一半是羞的,一半是舍不得。 几人的说话声不算小,这一段对话被赵炳成尽数收入耳中,他这才觉着早已麻木的四肢百骸有了知觉,之后就是绵绵密密的痛,唯有将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着方能忍住不痛呼出声。 这么多年,他头一回觉着自己做错了,错得离谱! 只是好像一切都晚了。 不多会儿赵家别庄的大夫就来了,祁陌虽厌恶赵家人,可这到底是关乎戚若的事儿,他是一刻也不敢耽搁的。 可偏就在这时候戚若犟了起来,说是要边给祁陌的手敷药边让大夫看。 索性戚若是伤在脸上,她略动一动倒也无妨,祁陌也就由着她去了。 少时,戚若脸上的伤口就被那大夫处理好了。 只见那大夫捋了捋胡须,叹道:“这伤口没多久便可结痂,只是这口子割得委实太深了,夫人年岁也不算小,不似孩童,随着年纪增长这疤就消了。” 戚若虽得了祁陌的承诺,但听了这话还是心中戚戚然,拉着祁陌的手都禁不住颤了颤,眼见着泪珠子就要落下来了她赶忙低头拭去。 大夫这话说了没多久赵炳成就进来了,他一把拉住大夫的手臂将大夫扯了起来:“你说什么?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这大夫在赵家多年从来都是晓得他们家这大公子的脾性的,当下心中惶恐不安,见自家二公子进门来了,忙求救地看向他。 赵炳荣会意,上前将自家大哥的手拉开,道:“还望大夫一定全心全意地诊治祁娘子脸上的伤。” 赵炳成又补道:“银子不是问题!” “哪里不是问题?”戚若的双眼还是红红的,但眼中蕴着的倔强却不容置喙,“于赵家来说那许不过是一笔无足轻重的银子,于我们家却是负担。” 她抢在赵炳成的前头复又开了口:“我不喜欠别人的,我们家还不起。” 话罢她复又低下了头。 祁陌却是不想放弃,他晓得戚若是在乎的,只是不想再同赵家扯上关系罢了。 他拉住了她的手,似安抚般在掌心摩挲着,沉静地开了口:“大夫,还望您能将医治的法子告知我们。” 大夫皱着眉抚了抚胡子,沉声道:“倒是有个法子。” 祁陌大喜,猛地站了起来:“什么法子?” 第20章 无痕草 “不要问了,没法子的。” 戚若急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大夫一脸为难地看着两人,不知该不该说。 “你知道有法子对不对?” 祁陌低声问着坐在床边的戚若。 他的声音比往日里都要温柔,可戚若就是觉着他生气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能感觉到。 她小心翼翼地伸手扯了扯祁陌的衣袖,却是一言不发,只拿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祁陌。 祁陌看着她这副委屈的小模样,脸上又拿葛布包着,真的是狼狈得很,突然也就不忍心对她生气了。 “媳妇儿,同我说说吧,不要担心银子,说不得我们能在山上采到呢。” 戚若苦笑:“那药怎么可能在这山上能采到呢?要真能在山上采到只怕是福星降世,不知被上天眷顾多少。况,就算是外面卖药的铺子也是极难寻的。” 从怀揣希望到失望,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抱任何希望。 赵炳荣听闻此言,忙又道:“总有法子的,说不得我们赵家库房有,就算是我家库房没有那药我们赵家也会倾尽全力去寻的。这本就是我们赵家欠祁娘子的。” 戚若垂首不语。 赵炳成嘴唇张合数次,终是鼓足勇气头一次垂首道歉道:“是我对不住你,可你也不能因着这事儿就不医治啊,明明……明明有法子的……” 王大娘在一旁也开口了:“戚若,我们没必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他们做了错事,就该负责,总要付出些代价的。” 王大娘拍着戚若的肩背,眼神温和地说出了这些个话,可在赵家人听来却是说不出的刺耳和惭愧。 戚若有些不明白,王大娘便接着解释道:“我们是要骨气,可有些事儿凭什么又要我们来承担呢?” 王大娘向来活得通透,做人做事也是明明白白的,这让戚若敬佩不已,点头答道:“是无痕草,但药效因人而异。” 祁陌紧蹙着眉头:“因人而异是什么意思?” 大夫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叹道:“有的用了那药之后疤痕全不见了,有的人用了之后疤痕不过是淡了。可饶是如此这药也是被炒到天价,莫说寻常人家,家底不厚的人家都买不起。” 戚若见祁陌向她看来点头证实了大夫的话,一时屋内的气氛又凝滞了起来。 还是祁陌先打破了这沉默。 “只要有法子就好。” 只见他双手捧起戚若的脸颊,嘴角带笑,眼神温柔至极,好似这一切的困难在他眼前不过是小菜一碟。 偏这样的他无端端使人信服。 “媳妇儿,你别难过,我一定会拿到无痕草的。” 戚若见祁陌这般模样一时怔怔,良久才点了点头。 既然有了法子,那便是找药了。只是这药必须在戚若脸上伤口愈合前找到,不然就算后来找到了也没甚用了。 赵炳成和赵炳荣两兄弟马不停蹄地回了家,先是在自家别庄找了一番,这种珍贵的药材这拿来避暑的院子自然是没有的。 赵炳成干脆去缠着自家母亲,让她提溜一份记录家里库房的册子来。 赵母对于自家儿子闯的祸也是知道的,她一向也很是疼爱赵炳成,可她绞尽脑汁也不记得家里有这个难得的药材。 赵炳成不死心,冒着自家父亲的怒火回到了锦州的府邸,想要再去库房里看一看,说不得是自家母亲记不起来了,就算这种珍贵药材任谁都不会忘。 祁陌干脆就去买了两本医书来看,当然,这两本医书不单单是讲无痕草这味药的,更甚至因着这味药材很是难得对它的记载不过寥寥几笔,但只要有他就想找来看看,看看是不是有别的什么线索。 可他看来看去,问来问去,对这味药也是知之甚少,只晓得它茎大叶小,颜色也很是不同,根茎是紫色的,叶子却是绿色的。 此药爱长于悬崖峭壁处,愈发陡峭的峰峦愈是它的极乐之地,闷热的天儿是它长得最为好的时候。 城里面有赵家帮着找,这时候他们的人脉不用白不用,祁陌便打算去山上瞧瞧。 戚若晓得了很是不放心,低喃道:“旁人都说你傻,这时候精明得很,我多想哄你去城里找找,也比去山上的好。” 她这话说得小声,可祁陌还是听见了,只见他脸上撑开个大大的笑容,“吧唧”一口亲在了戚若的额头。 “放心,等我回来。” 话罢,他提着把砍刀就往山上去了。 戚若抬头看了看天儿:“要下雨了,该让我如何安心啊!” 天儿从昨个就开始闷热起来了,只怕是老天爷在酝酿一场大风暴。 她不自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心中微颤,一双秀眉蹙得更紧。 她终是耐不住了,禁不住往前走了几步,却是被王大娘喊住了,她只好转身进了屋。 第21章 宋氏的打算 “真是报应,真是报应不爽啊,看她以后还拿什么勾人!” 宋氏自听闻戚若毁容的消息后便爽快得很,嘴角就没下垂过,可戚兰还是不高兴。 “毁了容有什么用?还不是那么多男人为她忙活,分明是她自己毁的脸,凭什么个个都围着她转!” 戚梅心中虽也不甘却是没将这话说出来,只是在一旁默默听着,而这时候戚仁恰好回来,就听他训道:“说什么话呢?一个姑娘家,整日里将男人挂在嘴边,到时候谁还敢娶你啊!” 戚兰本欲反驳到底是不敢同自家父亲顶嘴,最后只咬着唇颇为委屈地看着自家母亲。 宋氏当下就发作了。 “我女儿怎么了?我女儿是要嫁给秀才的,那秀才不定以后还是举人!怎么?心疼了?那女人都死了那么多年了,她女儿也嫁人了,如今你来装什么好父亲!” 戚仁没想到宋氏又提这茬,听了这么多年他是耳朵都起茧巴了,初时他还觉着愧疚,如今只觉烦闷。 “我哪里是这个意思?” 他不想同宋氏争,在她又要唠叨个没完的时候忙不耐挥手往里屋行去。 “行吧行吧,随便你们。” 只要宋氏不在他耳边像个苍蝇般唠叨个没完他就谢天谢地了,其余的似乎也不甚重要了,起码他当年也很是风光,风光地将十里八村公认的美人宋氏娶了回来。 宋氏好比就是他那些年风光的遗迹,纵使她在岁月的蹉跎下不复当年,但她的存在就是给他最好的慰藉。 “娘,我该怎么办啊?”戚兰噘着嘴,是又生气又委屈,“现今孙家哥哥每月就只回来四日,这已经过了两日,明儿他就要回城了,下月就要乡试了,他定然是不会回来了……” 宋氏拉着戚兰的手,狠狠心道:“大不了就生米煮成熟饭,什么面子里子都不要了!” 戚梅这会子慌了,她才见过赵炳荣一面,还不足以让他愿意娶她,若是这时候他们家出了这样的丑闻赵家还愿意接纳她吗? 且不说赵家,只怕是赵炳荣都不愿多看自己一眼了。 “不行啊娘。”戚梅见宋氏和戚兰均诧异地看着自己,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了,忙平复了下心神,接着柔声劝道,“这时候孙家哥哥的全副心神都在戚若身上,况没两月孙家哥哥就要乡试了,只怕出了此事坏了孙家哥哥的前程。” 戚梅见自己的说法奏效了,又道:“且不说要真耽搁了孙家哥哥的前程孙家婶婶会如何待嫁过去的大姐,万一孙家哥哥此次没考上就此便……那大姐嫁过去也是受苦。” 戚兰当下就瞪圆了眼睛不干了:“有你这么咒你姐的吗?我看你就是不想我嫁到这么好的人家吧!说实话,你是不是也喜欢孙家哥哥?” 戚梅双眼微微瞠大,似难以置信,又带着许多委屈,眼泪霎时就涌上了眼眶,她忙垂下头拿着手绢子擦。 “大姐啊,妹妹怎么会不想你过上好日子……真是天地良心,哪里会同你争啊!妹妹是一心为你好啊……” 她的脸埋在手绢子里,声音带着哭腔。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宋氏看不得戚梅这般委屈,便拍抚了一下她的背,又对戚兰道:“行了,这是你亲妹妹,你当是戚若那骚.丫头啊!” 戚兰觉着宋氏说得在理,也不再说什么了,只是依她的脾性自也没有道歉的理儿。 宋氏没管这茬,只兀自思量着戚梅的话,半晌又道:“我觉着你妹妹说得在理,且看着。” 戚兰更是气愤了,跺跺脚便走了。 宋氏拦不住,也就由着她了。 戚梅也正欲离开,宋氏是又开口了:“梅儿,你说什么时机才好?” 戚梅顿了顿,这才犹犹豫豫道:“现今该是以什么身份约孙家哥哥出来他还毫无防备?还得待戚若的事儿过了,到时候说是私下想谢他才好。” 这话不用说太明白,往下的事儿都清清楚楚了。 戚梅见自家娘亲将自己的话听下去了,心下微安,思忖片刻,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只是这契机是什么? 戚梅思来想去还是自己那毁了容的妹妹。 她出门望了望天,乌云一团团的笼下来,是愈发低了,怕是天老爷要发怒了,可这正正好,倒是天助她也。 这般想着她便出门了。 过了晌午就开始起大风,只怕暴雨就要来了,戚若心中更是惶惑不安,时不时就要去屋外瞧瞧。 只是一条道望去,村人来来往往,她偏就没瞧见自己满心期盼着的那道身影。 她再也耐不住了,趁王大娘不注意,转身进屋戴上带有面纱的斗笠就要往外走,可她这时候突又想到什么,复又转身进里屋拿了瓶药揣着,临走时还拿了把伞。 戚若到底是怕王大娘担心,还是高声同在灶房的她说了句自己的去向,只是不待她反应她就匆匆出了门。 她甫一到得屋外就瞧见戚梅从她面前匆匆走过,她没心思招呼人,紧捏着伞同她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第22章 戚梅的忧妹心切 戚梅甫一到赵家别庄就哭了起来,抽抽搭搭地同门口的护院说明了来意。 守门的护院皆是被赵大公子、二公子轮番叮嘱过的,跟戚若有关的人若是找上门来一律不准怠慢,都得紧着通传。 他们这会子一听戚梅自称是戚若的姐姐自都是客客气气的,况这姑娘长得漂亮,哭得更是叫人心疼,更是不舍怠慢了,忙进院儿里去寻还在赵家别庄里守着的二公子。 赵炳荣没想到戚若的娘家人会找上门来,该说之后他娘叫他派人去查过戚若的底细,知晓她跟娘家相当于是撕破脸了的。 她爹不怎么管她,她的后娘宋氏也一直待她不好,大姐更是整日里对她恶言恶语的,也只有她二姐戚梅在那个家还算给她好脸色的。 “去将人请进来吧。” 戚梅见赵炳荣愿意见自己心中很是高兴,只是这一切都是不能显出来的,如今的她只需要做足了担忧妹妹的姿态,最好再好好地哭一场,定然是能勾得赵二公子心疼。 男人都一样,最是看不得女人哭! 到时候雨下下来了,她便能顺理成章地留在赵家别庄,那她的机会就更大了。 就算两人没发生什么,传出去也是不好听的,赵家家大业大,她还就不信他们会不顾面子让人在背后戳着脊梁骨,遑论赵炳荣看着沉稳,其实耳根子最是软了。 到得厅堂内她便拿手绢子擦了擦眼泪,赵炳荣想着她是个温柔善良的姑娘,看不得她这般,忙出声安抚道:“戚梅姑娘可有什么难事?说与在下听听便是,要是在下能办的,在下定当尽力。” “我当日求了二公子后就被我娘给关在家里了……” 宋氏不待见戚若是整个村子的人都晓得的,她这时候也没必要隐瞒,反倒要用宋氏这霸道不讲理的性子来多搏搏赵炳荣的同情才是。 “说是我不顾名节……又念叨我帮着三妹……可是那是我妹妹啊……我这甫一能出来了就听说了三妹妹她……她毁容的事儿……” 说着,戚梅直直地跪到了地上。 “二公子,求您,求求您,饶了我妹妹吧……” 戚兰和戚梅两姐妹都承了宋氏的好相貌,比不上城里的姑娘,但这十里八村的也算是顶好看了。 她这会子哭着,是梨花带雨的,虽很是用力,但半带着娇嗔,让人看着分外不忍。 赵炳荣虽处事沉稳,但脑子不会转弯,又是个耳根子软的,见状,就要怜香惜玉地去扶戚梅起身,是什么男女大防都给忘了。 “戚梅姑娘,你莫要如此,赵家是决计不会为难祁娘子的。你放宽心才是。” 戚梅顺势依偎在赵炳荣怀里,抽噎道:“我哪里……哪里能放心?三妹妹如今毁了容……只怕是很快就要被婆娘厌弃了……” 赵炳荣有些迟疑:“我看祁公子不像是那样的人。” 戚梅自是不会说什么男人知面不知心,只好委婉地哭诉道:“女子最为重要的就是品貌,差一样都是不好的,就算现今他不嫌弃,难保以后不嫌弃,况他们那婆母又是个强势的……” 赵炳荣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能一遍遍地安慰着戚梅。 戚梅觉着差不多了,又忙端着自己一副良善的模样求道:“二公子,还求您想法子帮我妹妹治好她那脸上的伤疤才是。” 赵炳荣听闻此言,又是好一顿保证,说是会竭尽全力医治好戚若脸上的伤疤。 戚梅听了这话自是不哭了,见自己还窝在赵炳荣怀里小脸一红,故作慌乱地推开了赵炳荣的怀抱。 赵炳荣的双手还伸着,看了看自己空了的怀抱,心头竟生出些恋恋不舍的意味来,捻了捻自己的手指,只得失落地收了回去。 两人将将各自站好,还没来得及将这尴尬又暧昧的气氛驱走,只听一道天雷劈了下来,“轰隆隆”,带着要将这天地劈为两半的气势,让人跟着一颤,随后就是气势磅礴的大雨。 只听戚梅吓得一声尖叫,整个人直直地就往赵炳荣怀里扑去。 赵炳荣很是自然地就将人给揽进了怀里,嘴里还不断安抚着:“没事儿没事儿,不过是打雷罢了,待会儿就好了。” 戚梅抽抽搭搭地又哭了起来:“怕……好怕啊……” 说着,她直往赵炳荣怀里钻。 赵炳荣揽着戚梅的手不自觉怀紧,安抚的语气愈发温柔,好一副郎有情妾有意的画面。 而戚若却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在半道上就下起了大雨,这雨势不小,若是再下得久些只怕是土坡都要给冲垮了。 只是好在夏日的雨一般是来势汹汹,去得也快,这般大的雨势大多下个一日就散去了,可对于还在山上的人来说就危险了。 思及此,戚若不敢停,顶着滂沱大雨加快了脚步。 她只晓得祁陌在这山上,而且愈是险峻的地儿他愈有可能去,具体哪个位置她却是不知了,只得慢慢找了。 想着,她又扯着嗓子喊道:“阿陌……” 第23章 找到无痕草 雨愈发大了,戚若却是不敢停下脚步,还在继续沿着山隘走着。 她委实放心不下祁陌,虽说他看起来是不傻,但她就怕他执拗着一定要找到无痕草,况且他根本不是石头村的人,更是不熟悉这山路了。 突的,一阵轰塌声袭来,她知道是滑坡了,心中是百感交集,也不敢继续往前走了,只能转道去另一边。 “阿陌……” 她不停地喊着祁陌的名字,喊渴了就掀起面纱仰头喝一口雨水,只是她脸上的伤口就遭殃了,怕是泡烂了。 可她如今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只想将人找到,告诉他,医不好就不医了,只要人活着就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这天气戚若身上只带了个火折子,在这雨势的猛烈攻击下火折子根本就燃不起来,她只能抹黑前行。 一个不慎,她没踩稳,脚下一滑就往地上直直跌去,身体更是随着黏腻的泥土向下滑了一节,她心中一慌,慌忙伸手抓住了一边的枯草才堪堪避过了跌下去的危险。 她缓了口气,揉了揉自己跌到地上时被磕到的手肘,这才缓慢地站了起来,只是一只脚有些不得力,她只好将大力气往另一只腿上使,只是脚上一使劲儿便疼得不行,该是崴到了。 一股绝望向戚若袭来。 她想,要是祁陌真的死了,就算她脸上的伤治好了又有什么用?她最怕的莫过于他将来嫌弃她! 突的,天上又是一声惊雷,她整个身子一阵哆嗦。 “不,不会的,我不能放弃……今日寻不到明日接着找便是!” 她得找处地儿歇上一晚。 没多大会儿她就找到了一间猎人临时休憩过夜的小屋子。 四周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只有这间小小的屋子亮着,指引着迷路的人。 戚若不知为什么,从心头涌出了一股浓重的期冀,在里面等着的会不会是祁陌呢?她的夫君…… 这般想着她愈发急躁,伸手重重地敲了几下,嘴里还大声喊道:“有人吗?有人吗?” 就在此时,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原来这屋门根本没锁紧,被大风一顿刮,又被戚若一阵敲,嘶鸣着就摇摇晃晃地打开了,“砰”地一下撞到了木屋墙上。 而就在大开的门里,戚若看到了自己找寻了许久的身影,可那人明显不大好。 只见他躺在冷硬的床铺上,纵使盖着被子也在瑟瑟发抖,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将被子鼓起个大包。 最不寻常的是他的脸颊上的两坨红晕。 戚若着急上前,奈何崴了的脚拖了后腿,只能踉跄着往前。 “阿陌……” 就听祁陌低低念着什么,她忙附耳去听:“冷,冷……” 她回身去看,木门还在吱呀吱呀地响着,屋内的一块儿地已经被浸湿了。 戚若着急,就要起身,人差点又要摔倒,好在扶住了一旁的墙壁,一瘸一拐地去将屋门给关上了。 这时候她已经平复好了心情,这才想着伸手去摸了摸祁陌的额头,烫得很! 可祁陌还在一个劲儿地念着自己冷。 这屋子很小,可以说是一览无余。 戚若扫视了一圈屋内,除了墙角靠着的一堆柴火,还有屋中间用石头围起来的一个火堆,上面再搭了口缺了个口的锅外就只有床上的这床被子了。 显是没有多余的被子给祁陌取暖了。 她叹了口气,不经意见看到了架在火堆上的那口锅,里面有水,且已经沸腾了。 戚若大喜,忙从怀里掏出块手绢子用沸水将它给浸湿,又忍着烫将其拧干,这才敢拿着给祁陌擦脸。 擦完脸她便打算擦他的身上,只是将将将被子给他揭开就见他迷迷瞪瞪地醒了过来。 “媳妇儿……” “阿陌,你醒了?” 戚若忍不住眼角一阵酸涩,嘴角却是往上扬起的。 祁陌却是笑得灿烂,兀自揭开了被子,戚若这才看到藏在被子下的满身伤痕。 只见祁陌的衣衫尽皆被磨破了,这还不算完,上面还沾着斑斑血迹,东一块儿西一块儿的擦伤,左手臂上的伤尤甚。 戚若再也忍不住了,泪珠子大颗大颗地砸下来。 “我不要了,不要什么无痕草了,阿陌,我只要你活下来啊,活下来啊……” “不哭,媳妇儿,我……”祁陌哆嗦着从怀里拿出了那株他拼了命找来的药草,“无痕草,你看看,是不是无痕草啊……” 第24章 驱寒 戚若一头扑到了祁陌怀里,紧紧抱着他,嚎啕大哭了起来。 她想,她是真的再也离不开这人了。 管他是个傻子也好,是个朝廷钦犯也罢,她这辈子都跟定他了。 可她还是忍不住带着哭腔道:“你怎么这么傻啊……” 祁陌迷迷糊糊地小声辩驳道:“我不傻的……” 戚若是又哭又笑的:“是啊,你不傻的,你就是我的福星。对我好,给我家,这么难寻的无痕草都能给你找到了。” 祁陌跟戚若说了这几句话又糊涂了起来,嘴里一个劲儿地喊着冷,有时候又念着脑子疼,说是有什么东西直往他脑袋里钻。 戚若听闻此言,不敢怠慢,忙检查了一番他的脑袋,没受伤! 她又小心地将他身上的衣衫给褪了,打算先看看他身上还有哪里伤得重的。 她一番检查下来,祁陌身上大多是皮外伤,就是左手臂上伤得最重,都刮掉了一块肉,只怕再深上一寸都能见到骨头了。 好在她出门时带了瓶伤药,这会子也是派上用场了。 她怕祁陌又受凉,麻溜地将他身上都擦了遍,再将药给他涂上,可饶是如此他也一直在喊冷。 戚若突然想到了个驱寒的法子,咬咬牙将自己的衣衫全给褪了,哆嗦着走到了火堆旁蹲着,想将自己的周身寒意给驱走。 待身体开始热乎了她又想起了自己脸上还裹着葛布的,赶紧又将葛布给揭了。只是这葛布沾了水黏着伤口,这一揭简直是要褪层皮,疼得戚若直接湿了眼眶。 她觉着身子回暖了便上床将穿着层薄里衣的祁陌抱到了怀里,又将被子拉上来将两人裹好。 渐渐地,祁陌紧皱着的眉头松开,嘴里也不再低喃着冷了,戚若心下微安,也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天晴了,虫儿鸟儿都苏醒了,寂静中它们是这片山林唯一的诉说者。 偏在此时,有人打破了这安宁祥和的一幕。 “戚若……” “祁陌……” 原是王大娘见两人久不回来,委实担心,待今儿早上雨一停就去村长家求助了。 王大娘虽强势,却也是明理的,不欠人一点人情,也不是个锱铢必较的,加之他们家就剩她一个人了,村里人大多是对她又敬佩又可怜的。 听闻此事,村长就连忙发动了群里人上山去找人。 可昨儿才下了暴雨,村人们着急着去自家田地里看看庄稼损失的情况,到底是凑不齐多少人。 至于戚家,宋氏是巴不得戚若死在山坳坳里头,戚仁是又怕累又怕苦的,而戚梅昨儿也不见了,说是他们要去寻戚梅,是一个人也没出,因此还带走了好几个村人去帮他们找。 本来今儿就要回锦州的孙秀才听闻此事却是不愿走了,头一次违逆了自己的母亲,说是要等找到戚若再走。 没凑多少人他便带着王大娘去寻了赵炳荣。 没成想戚梅就在赵家别庄里,跟赵二公子一起的。 王大娘是个厚道的,将戚家急着找她的事儿同她说了。 戚梅心中已有成算,是铁定要跟着赵二公子一起上山的。 赵二公子见她执意如此自是以为她很是担忧自家妹子,差了个丫鬟去戚家报平安就带着人上山了。 早上的山林格外静谧,村人所至之处无不惊起一群鸟儿,就见它们呼啦啦一片展翅飞远。 他们分了四路找人,戚梅和赵二公子带着几人,王大娘和孙秀才又带着几人,另外还有两路人。 戚梅哪里走过这等山路?不消多会儿就走不动路了,可为了表现出忧妹心切,咬着牙接着往山上爬。 这自然惹得赵斌荣更是心疼,一路上叫人歇了两回,直到见到了一小木屋,他又开口,戚梅这才点头答应了。 一旁的小厮很是机灵,见山路还很湿滑,总不能让主子坐在这地上歇着,赶忙就上前去将木门打开了。 赵炳荣来不及阻止小厮的动作,眼睁睁看着门开了,却是万万没想到里面还有人。 除了那小厮,站在门口的戚梅和赵炳荣都看到了床上躺着的两个人,其中一人便是他们找寻已久的戚若。 而另一人是个男子,因着他面朝里,戚若的脑袋正好又趴在他胸口上,更是将他的脸挡了个严实。 但两人同在一个被窝倒是被他们看得真切。 戚梅惊得低呼了一声,她没想到自家这三妹竟还有如此不老实的时候。 赵炳荣一把将戚梅给搂进了怀里不让她看这一幕,又对一旁的小厮低声斥道:“还不快将门给关上!” 小厮手忙脚乱地将门给关上了。 而祁陌却被这声音给吵醒了。 他动了动,觉着身上躺了个人,心头一惊,惊呼一声,一把将人从自己身上推开。 第25章 互诉情意 戚若昨儿照顾祁陌本就睡得晚,又受了凉,身子不舒服得很,但被祁陌这一折腾还是悠悠醒转了过来。 “怎么了?阿陌。” 祁陌重重松了口气:“媳妇儿,你可吓死我了。” 戚若不明就里,还无意识地拿受伤的脸颊蹭了蹭粗糙的背面,却是一丝疼痛也没觉出来,还糯糯地问道:“怎么了?” 祁陌不敢看戚若,垂下头低声解释道:“我以为哪个女子裸着躺我身上呢,那我可就对不住你了。别的女人我才不稀罕呢!” 说着他又偷瞟了眼戚若,见戚若看过来又猛地低下头,他吞吞半晌,忍不住又道:“你这身衣裳不错。” 戚若身上就穿了个红肚兜,听闻此言怔愣了一瞬,下意识低头一瞧,直接从脸红到了脖子根儿,急忙就往床铺里钻,最后裹得就剩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了。 屋内的气氛甚为旖旎,祁陌看着戚若这副模样就想凑上去一亲芳泽,偏在此时外面响起了一道煞风景的声音。 “三妹妹啊,你……你怎么?”那声音似乎觉着这话委实难以启齿,顿了顿,才恨铁不成钢地道,“怎么做出这样的事儿来啊……你还不快出来……” 戚若被外面突然传来的声音吓得浑身一激灵,而后才反应过来这是谁的声音,只是方才的事儿她都不清楚,是又觉疑惑又觉烦闷。 祁陌禁不住嘀咕:“烦死了。” 突的,他想到了方才的响动,是更觉气恼! 自家媳妇儿不会被他们看了去吧? 旋即他又在心里否了这想法,当时他醒来时被子是盖得好好的,是自己把自家媳妇儿给推开才…… 思及此,他有些心虚地偷觑了眼戚若,见她脸上一片粉蒸云霞,只觉心头像是被一根羽毛挠着,痒痒的。 他不禁想,这样温柔漂亮的媳妇儿谁想给人看啊?若是可以,他只想将人藏起来,谁也不给看! 他这边发着呆戚若已经将衣裳给穿好了。 而外面的戚梅又在那边哀哀哭泣了,嘴里还不时大声地嚷着,断断续续的,似多么难堪般。 祁陌脑子一转大抵就晓得戚梅的心思了,也没理她,边穿着衣裳边同戚若说了方才的事儿。 戚若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眉头皱得死紧,当下就一瘸一拐地想出门去解释清楚,祁陌却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儿,忙拉住了她:“你的腿怎么了?” “没事儿,就脚崴了。” 祁陌可不信,忙将她抱了起来,戚若一声惊呼:“当心你的手臂。” 祁陌不听,将她放到床上后就撩起了她的裙摆,入眼一片红肿。 他有些恼怒,抬头仔细一瞧,又发现她脸上的伤口也是红肿得很,嘴唇更是苍白,心情是愈发不好了。 偏在此时外面的人还在叫嚷,他猛地将门拉开了,迎面就对上还在赵炳荣怀里哭泣的戚梅,怒道:“行了别叫了!” 话罢,他又转身回到了床前,径直翻起了被子,却是没找到无痕草。 戚梅吓得哭也忘记了,就愣愣地看着又回身进了屋里的祁陌。 而戚若坐在床边一直不敢吭声,她知道祁陌是生气了,他走时是对她千叮咛万嘱咐,叫她好生在家里养着,可她偏就不听。 如今见他一言不发地找东西,她大抵也晓得该是寻的无痕草,当下就要起身为他拿,却是被他严厉的声音给阻了。 “是还嫌自己受的伤不够是吧?” 戚若垂下头不敢再看祁陌,双手无意识地绞着裙摆,但还是忍不住又偷看了眼祁陌,就见他竟是红了眼眶。 她大惊:“你怎么了阿陌……” 祁陌伸手一把遮住了戚若的双眼,胸膛剧烈起伏,平复了许久才将她抱入怀中,哑声道:“我心疼……” 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让戚若看见此刻的自己,他想要一直保护她,想要成为他的依靠。 戚若心中震颤不已,她颤着手回抱住了祁陌,低声答道:“我也心疼你啊……我只是想给你拿无痕草罢了……那是你用命换来的啊……” 似叹息似无奈似不舍,更似荒漠中开出的花。 第26章 治脸伤 赵炳成不眠不休地找了一日一夜,终于在一外地商人手中高价买得了无痕草,据说临近几个州县都没得卖的。 他将他母亲放在名下好几处田产铺子卖了才得了这一株,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了石头村。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到了石头村会看到这样郎情妾意的一幕,让他心碎不已,可又只能坦然受之。 本来,她便已嫁做人妇。 戚若是被祁陌背下山的,就算他的手臂受了伤也固执地不愿让人搭手,而赵炳成得了消息打算到山上找人的时候就瞧见了这一幕。 只见戚若安心地趴在祁陌的背上昏昏欲睡,而祁陌冷着张脸拒人于千里之外,只有偏头看向背上之人时眼里才蕴着满满柔情。 他平复了下心绪,笑着上前道:“我找到无痕草了,马上就可以给戚……祁娘子治脸上的伤了……祁娘子怎么了?受伤了吗?” “不用了。”祁陌没有看他,说这话时脚步也不停。 赵炳成沉默半晌,勉力笑道:“大夫我已经请到贵府了。” 祁陌没再说多余的话,只顾自背着戚若往前行去。 祁陌虽甚为厌恶赵炳成,但也不会同他们家的大夫过不去,毕竟戚若还需他来医治。 到得家中他立时将大夫请了来,大夫叹了口气,又伸手摸了摸戚若的额头,立时瞪着眼睛斥责道:“有伤还这般折腾,脸上的伤都化脓了!这会子又烧起来了,她不晓得,你这做夫君的也不知道心疼她?” 祁陌心下一凛,知晓大夫是关心戚若,谦逊地应着大夫的话,而后又问道:“无痕草已经寻到了,有这个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大夫摆摆手:“毕竟这无痕草难得,谁没事儿去试呢,碰碰运气吧!只是夫人就要受点苦楚了,我得着手将她脸上的脓给她挤掉。” 戚若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道:“劳烦大夫了。” “自然。”大夫一边捋起自己的衣袖,一边道,“还要麻烦公子帮我将夫人给困住,免得到时候难受了乱动。” 祁陌点点头,上前将戚若的双手抓紧了,低声安抚道:“没事儿,我在呢。” 大夫在挤掉戚若伤口中的脓之前也安慰了她一句,然后就上手了。 戚若不是没受过伤,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紧握着她手的祁陌她就觉着这痛苦有些无法忍受了,被他抓着的手用力得指节发白,虽没呼痛,却是眼泪直流,牙齿紧咬着嘴唇。 祁陌看不下去了,一手仍握着戚若的手,一手伸到她嘴边道:“你痛就咬着我,别咬自己。” 说着,他直接将自己的手塞到了戚若嘴里。 戚若摇着头拒绝,后来实在忍不住了,一口咬了上去。 只见她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滴落下来,头发都湿漉漉地黏在了一起,脸色惨白惨白,当真是好不凄惨。 好在这一场折磨并未持续多久就在那大夫停手的那一刻结束了。 戚若喘着粗气,祁陌桎梏着她的手也松了开来,就在祁陌要收回被她方才用力咬住的手时被她一把握住了。 她看着他手外侧的牙印,本就泛红的眼眶更红了,泪珠子就沿着面颊慢慢滚落,直滑到了秀发中消失无踪。 祁陌轻轻擦去了她眼角的泪水,低声哄道:“没事儿,不疼。我们来上药好不好?” 戚若用力地点着头,她想要听他的话,好似这样就能抚平他的伤痛。 不过小小的一株草药却是分成了三回来用,每两日换一回药,祁陌高兴,戚若亦然。 而这时候有个谣言却在村中传得越来越盛,说是戚若早先就背着祁陌勾搭了男人,后又勾搭赵炳成未果,再被人在山上当场捉奸,戚梅和赵炳荣也是不清不楚的。 这自然是假的,村里许多人都晓得,但赵炳成为戚若着迷之事却是真的,总有许多人嫉妒她貌美看不惯她的,而村外的人都是不清楚这其中曲折的,只当这人还真是荡.妇,毕竟她那母亲也是远近闻名的官妓。 王大娘将饭碗一把撂在了桌上,愤然道:“真不晓得是村里哪些个腌臜长舌妇说的,那日在山上的分明是祁陌!” “干娘不是常常教导戚若不做亏心事不怕鬼上门么?如此就任他们说吧,既是没有的事儿过些时日也就消了。”戚若心中苦涩,面上却是笑意盈盈的,“反正外面的人都以为我毁了容了,我以后再以面纱遮面便是。” 王大娘一拍桌子:“我就是气不过,我多好的儿媳妇啊!愣是被他们说的如此……到底是能歹毒到什么地步啊!” 戚若心中暖意更浓:“干娘如此心疼媳妇,媳妇心中甚为感激,也希望干娘不要再为此事动怒了,伤了身子就不值了。” 就此一事戚若倒是看淡许多,至于是何人散布如此谣言,到时候若是有机会自是要一报还一报的。 祁陌全程一言不发,但心头倒是有了猜测。 戚若似有所感,向祁陌望去,他也回望过来,两人心中皆了然。 第27章 还是媳妇儿教得好 那日在山上寻到戚若和祁陌的就是戚梅和赵炳荣,并赵家几个小厮护院,赵炳荣性格沉稳,读了许多书,是不会在背后烂嚼人舌根的,反倒是这戚梅当时的表现着实耐人寻味。 戚梅曾在戚若面前说过毁容的事儿,这才致使她同赵炳成等人起争执时有了这偏激想法,之前在山上也是戚梅一直说些令人误会的话,一个劲儿地指责她。 可戚梅的动机是什么呢? 戚若想了许久都不知其意,还是不大知事的祁陌看出了些苗头。 “我觉着她和赵二公子的关系不一般。” “怎么说?” “就感觉太过了。媳妇儿,你不是常同我说男女有别嘛,除非两人定了亲举止能稍显亲密些,就是两人是夫妻,不然男女大防要铭记于心,不然会招致许多麻烦。” 祁陌想了想,又道:“那日我将门打开的时候就瞧见戚梅靠在赵炳荣的身上,戚梅也是直往他怀里缩,一点避嫌的意思都没有。” 戚若回过味儿来了,她这二姐只要一犯错就哭,就算更偏心戚兰的宋氏一听她哭也耐不住,遑论是自家爹?从小到大她倒是由此得到了许多东西,少了许多苛责。 而且她自小就有股子傲气,不大将寻常人看在眼里,能稍稍入眼的也只有在村人口中颇有前途的孙秀才了,不过戚兰对于孙秀才的感情倒是更为外放。 如今有个更好的,她自是不必同戚兰再争孙秀才了。 戚若想通其中关节,不禁大喜,不吝夸赞道:“我们家阿陌就是厉害,这样也被你发现了。” 祁陌被戚若夸奖了心中像是裹了蜜般甜滋滋的,脸上笑容更是灿烂:“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就还是媳妇儿教得好。” 戚若一直晓得祁陌是聪明的,但没想到他还能如此观察入微。 平日里在她面前他倒还是一如从前,但待人处事似乎更为稳重了,这些变化好像是自山上回来后有的。 戚若突然有了丝担忧,若是祁陌想起过往的一切还会同她生活在这样一个小山村吗? 她倒不是对这里多有感情,就只是怕祁陌待她不似如今。 祁陌不是个一般人,她一直晓得,无论是他不时外露的不怒自威的气势,还是那由内而外的贵气,亦或是那剑眉星目的长相,都不似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 那他……会不会已经有妻? 以前她未想过,如今她对他的感情不同了,她想要将自己的全副身心交于他,那她就不得不多想了。 戚若想得入神,半晌没听见祁陌叫她,还是祁陌拔高了声音才反应过来。 原是大夫来了,药已经用完了,这回是来看药效的,伤口还没完全复原,但这回拆了药后大抵就晓得伤口会不会留疤了。 其实这事儿她也是能做的,但是大夫这一生都未给人用过这味药,就想全程看看它的神奇效用是不是如传闻所言。 戚若不敢坐到镜子前面看着,甚至大夫给她拆蒙在脸上的葛布时都是紧紧闭着眼睛的,手还紧握着祁陌的手。 当大夫拆开葛布将药材尽数从戚若的脸上捻下来时都禁不住愣了愣,只见戚若的脸上不过经过短短六日就只剩一道肉粉色的浅疤。 “老朽平生还未见过药效如此之快,药用如此之好的药。” 大夫颤着嘴,脸上是隐忍的激动。 祁陌安下心来:“媳妇儿,你听到大夫说的了吗?没事儿了!” 戚若此时也缓缓睁开了眼,笑着点头应和着。 王大娘此时已经将镜子给她端了来,她偏头看了看,果真只看见了一道不算深重的疤痕,她颤着手缓缓抚上了自己的脸,心中五味杂陈,眼眶禁不住都红了起来。 熬了这么几日终于是好了。 “往后只要慢慢养就好了,不消一月应该疤痕就能全祛了。” 大夫也很是喜悦,说话的语调都松快了几分。 良久,他语调一转,又道:“只是……” 戚若立时明白了大夫的话:“我知道大夫想说什么,效用越快以后寻常药物都是碰不得这块肉了,只怕要是再伤了寻常的药用不得,这药的效用更是不会有多少用了。” 戚若见祁陌脸上渐显凝重,笑道:“我又不傻,以后自是会好生爱护着,不会再拿东西划了。” 祁陌这才微微放下心来,但还不忘郑重其事地叮嘱道:“媳妇儿说的话今日我记下了,说到便要做到,就算是为了我也要好生爱护着自己。” “自然。”她又伸手摸了摸自己受伤的面颊,低声道,“这药可是你好不容易找到的,就为了我,我自然是要珍之重之的。” 虽然祁陌绝口不提那日经历的种种,但看他身上的伤戚若也晓得他定然是经历了种种困难才寻到了这异常难寻的无痕草的。 遑论这药草还是生在悬崖峭壁上的。 王大娘见状捂着嘴笑了起来,就想悄声退出屋子给小两口让出地儿来,可那不解风情的大夫还杵在那儿,她当下不乐意了,瞪了眼那大夫。 可那大夫毫无所觉,她只得上前扯了扯他的衣袖,想要不动声色地将他给拉出去。 可那大夫还真是不识趣,见王大娘扯自己,急急将自己的衣袖给拉了回来,足足退了好几步才轻咳道:“男女授受不亲,何况……” 王大娘当下眉毛一竖,怒道:“你是想说何况寡.妇门前是非多是吗?” 第28章 老不羞的 此话一出口立时就引得戚若和祁陌的注意,两人直直就向着他们看去。 大夫涨红了脸,黑乎乎的胡子一抖一抖的,嗫嚅半晌没说出个什么来。 王大娘见了,更是不依不饶了:“你个老不羞的,一点不懂风月,没看着小两口要说悄悄话吗?你还杵在那儿看着!” 大夫更是不知所措,脸一阵青一阵红的,嘴唇张合几次才道:“谁晓得啊!你守了二十多年的寡,我还……我还一辈子没成过亲呢!” 大夫的声音愈发小了,似是被人调戏了一通,一张老脸红得不行。 王大娘虽说四十多岁了,还真是没见过这场面,竟是难得地心虚了起来。 “我……你……你那里不行啊?” “没有!”大夫立时高声反驳道。 戚若在一边听到这对话一下子涨红了脸,偏在此时祁陌还问:“媳妇儿,干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啊?那里是哪里啊?” 戚若这下子是直接从脸红到了脖子根儿。 王大娘也意识到自己这话孟浪了,手捏拳头到嘴边假咳了声这才训道:“祁陌,这事儿要私下问你媳妇儿,别……别当着旁人问。” 大夫下意识回嘴道:“那这事儿你可以私下问我你也别当着旁人的面说啊!” 此话一出口屋中的气氛愈发怪异了。 王大娘脸上不显,耳根子也红了起来。 只有祁陌挠了挠后脑勺,没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个老不羞的!”说完王大娘就出了屋子。 大夫更觉脸上滚烫不已,抚了抚自己过快的心跳,这才别别扭扭地说起了正事:“那个,就是祁娘子,我家夫人想见见你。” 祁陌眉头立时皱得死紧:“那就劳烦大夫回绝了赵夫人,说是我媳妇儿身子不便。” 戚若扯了扯祁陌的衣袖,给他使了个眼色,他才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只是浑身上下还是因着这句话对大夫充满了敌意。 戚若无奈,只柔声问道:“不知赵夫人找我有何事?” 大夫摇了摇头:“不知,但该不会怎样。夫人虽说是个厉害的,但心地还是善良的,还很护短便是。” “谢谢大夫提点了。”戚若起身对大夫微微行了个礼,“还请大夫在外面稍稍等会儿,我换身衣裳,也不好这样去见赵夫人。” 祁陌一听戚若要去见赵夫人,当下就不干了:“媳妇儿,不要去赵家。” “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况你也听林大夫说了,赵夫人是个和善的,现今那赵大公子也不会来缠着我们家了,何必再生事端呢?” “说得对。”王大娘赞道,“戚若,你是个机灵的,不枉费我教你一阵。” 赵夫人是谁?现今她是托林大夫来请的,往后就不晓得了。 王大娘安抚着一旁还是甚为担忧的祁陌。 “我同林老头说了,他会照拂戚若一二的,祁陌,你就放心吧。” 林大夫在外面听到了这句话大声反驳道:“我还没那么老呢!” 祁陌到底是退让了,但他终究放心不下,跟着祁陌到得赵家别庄外。 “媳妇儿,我就在这儿等着你,顶多我就等一炷香的功夫,你进去后可要对着那赵夫人说清楚。” 戚若对于祁陌这番话甚为无奈,一炷香的功夫怕是两人说两句话都得出来。 “那么短的时间能做什么啊?” “不管,要是你真出了事怎么办?一炷香的功夫我还嫌长了呢。” 林大夫也甚为无奈,心想着说这祁陌是个傻子他现今总算是信了。 “其实你可以跟我一起进院儿里去的,只是不能进内宅罢了。” 祁陌摇摇头,摆出一副坚决不愿与赵家有关的人同流合污的模样。 戚若不知道的是在她进屋后祁陌就翻身上了房顶,她穿过回廊,他便在她头顶上,飞檐走壁地跟着她直走到了赵夫人见她的一侧偏厅,还掀了片瓦起来看厅内情况。 戚若一路上倒是没有新奇地东看看西瞧瞧,为她引路的丫鬟暗地里点了点头,到得厅内就伏身同赵夫人说了此事。 赵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盯着戚若瞧了半晌,只见她穿着一身素色衣裙,头上仅一木簪将头发半挽起,其余再无多余装饰,就是脸上戴着一面纱,她看不清楚长相。 “你就是戚若?” 戚若微微福身行了一礼,恭敬地答了赵夫人的话便不再多言。 这番认识了一趟赵夫人便挥手示意戚若坐在她的右侧。 戚若也不多言,更是不多看,也就坦然自若地坐到了那椅子上。 赵夫人不慌不忙地呷了口茶,道:“戚若啊,你能将面纱揭开给我瞧瞧吗?这里也就这丫鬟和我。” 说着,她不动声色地瞟了眼位于她左手边的一块牡丹盛放的屏风。 第29章 赵夫人 赵夫人的动作甚为细微,戚若没瞧见,但祁陌却是瞧出了不对劲儿。 朝着她往的方向看了眼,是气得牙痒痒,这老妇人,屏风后分明还有个人,还是个男子! 他本欲闯进去,可想着方才答应戚若的话,只好咬牙忍下了。 而坐在厅内的戚若是全然不知头上的祁陌是作何想法,只微愣了愣,不明所以地直视着赵夫人。 这是她进得厅内来头一次直视赵夫人。 只见赵夫人雍容华贵地坐在那里,头发盘起,再戴了支翡翠玉簪,又辅有几朵珠花点缀,耳上缀着头上簪子同材质的耳坠子,穿一袭蓝色衣衫,腕上再戴一玉镯子,一身价值不凡的行头。 赵夫人似是明白了她的不解,笑道:“是我冒昧了,只是我那儿子做了那样不成器的事儿我心中甚为愧疚,总是要看看你脸上的伤好了没有,那样也才安心。” 戚若应了句,见厅中并无男子就放心大胆地将面纱揭开了。 赵夫人又细细打量了她一番,不禁叹了句:“确是生得水灵。” 赵夫人自幼生在官宦世家,家中父亲也是官至五品,不算多高的官阶,但好歹是在元京做官,每每早朝都是能见到皇上的。 她嫁于赵知州本也是低嫁,后来靠着她娘家的关系和赵知州的努力,好容易才到了这从五品。 说回赵夫人来,她也是见过世面的,能得她这一赞叹,戚若那是真真长得好了。 “怪不得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多少年来总不愿听他父亲多说因着你反倒愿意去求他父亲,求不成还去典卖自己名下的田产铺子。” 赵夫人这话说得意味不明,听不出喜怒。 戚若受了王大娘的调教,懂了些宅门里的事儿,没搭这茬的话,只低头谦逊道:“赵夫人过奖了,不过一山野村妇罢了。” 赵夫人心中又暗暗赞了戚若一句,倒是知情识趣的,不会妄想什么,进退得宜,只是可惜了…… “我没有旁的意思,我这儿子以前被我宠坏了,他爹成日里又忙着官府里的事儿,这一来二去的,他的性子就愈发不好,经此一遭倒是懂事了,我也高兴啊。” 她犹记得她儿子那日失魂落魄地来寻她同她说的话,他说,他二十二年来头一次想保护一个人,可一切好像都来不及了。 是呀,来不及了,男未婚女已嫁。 其实要真有这样一个人来自己儿子身边辅佐自己儿子也未尝不可,她也不是不能接受她做个姨娘。 戚若笑了笑:“那是赵夫人有福气。” 赵夫人笑得是愈发慈祥了:“我瞧着你也是个有福气的。” 戚若想到了祁陌,自厅内来脸上头一次有了真心的笑容:“是啊,遇到我家夫君便是我天大的福分了。” 赵夫人晓得,戚若这是在安她的心呢,告诉她,她和自己儿子是决计不会发生定点事儿的,更不会有什么丑闻传出来。 她是又高兴又愁,忍不住偏头瞧了眼那屏风,就见屏风后的人已经不见了。 而在房顶上的祁陌却是乐开了怀,笑得像个傻子似的。 后来赵夫人又同戚若说了几句话,戚若都不咸不淡地一一答着,待差不多了赵夫人便挥手示意一旁的丫鬟拿了些首饰胭脂来,也没说是补偿,就说是瞧着喜欢她,给她的见面礼。 戚若若是一样都不收那就是不给赵夫人面子,都收了确也非她所愿,她便拿了盒胭脂就作罢了。 赵夫人没成想这石头村竟还有如此通透的女子,只觉惋惜,摆手让丫鬟去送人了。 戚若不知赵夫人心中所想,她只记得她娘亲死前同她说的话,要是有幸能跟自己喜爱的人过一辈子那便不枉此生了,珍惜便好。 她如今有了欢喜的人,她就定然是要好好揣着的,轻易不能让他摔了去。 她才没走几步就见赵二公子往他们家偏门外去了,她心中有了思量,到得赵家别庄外她先是同那丫鬟道了谢,而后才道:“还望妹妹替我同赵夫人传个话,就说我瞧着赵二公子最近要乡试了,还请赵夫人在操心大公子的时候莫要冷落了二公子去。” 丫鬟微愣,隐隐懂了戚若的意思:“谢过姐姐了,这话我一定带到。” 戚若回身,就见祁陌在不远处的树下等着她,见她同人告别完便迎身上来,倒是比她进赵家别庄前高兴了不少。 “怎么了?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啊?” 祁陌摆了摆头,又看了眼戚若手上拿的胭脂,道:“以后我一定为媳妇儿买更好的胭脂。” 戚若笑得灿烂,柔声回道:“好,我等着。” 两人就这样相携着往家里走,而在他们身后却有一人落寞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第30章 戚梅姑娘也是农人 赵夫人听了戚若让丫鬟传给自己的话不过愣了一瞬便反应过来了,立时发下茶盏问道:“现今二公子在哪里?” 一旁一直服侍着赵夫人的老妈妈回话了:“方才我听人说二公子又去偏门了。” “走,去瞧瞧。”赵夫人不慌不忙地起身往外走去,“我倒是想瞧瞧是谁在作妖。” 戚梅见着赵炳荣的身影就拿帕子捂着脸哭了起来。 “二公子,我也是没法子了,他们……都说……都说我家三妹妹不检点……” 赵炳荣皱了皱眉:“怎么传出这样的话来了?” 戚梅仿似没听进去般,顾自说道:“他们说我妄想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也就罢了,说什么三妹勾引人,那日在山上同妹妹睡在一起的分明是三妹夫啊……” 戚梅这话说得好,是将自己的委屈尽数给说了,但话里话外的似全是在担忧自家妹妹。 赵炳成毁了之后赵炳荣被赵知州和赵夫人看得严得很,就指望着自家这儿子能高中,到了十八岁是一个通房也没有,就怕他歪了去。 如今好了,倒是养成了个不知世事深浅的模样,看着是沉稳有礼,再多的礼尚往来、女儿心思是全不懂得。 这不,他见戚梅哭得梨花带雨的,是怜惜得不行,情不自禁地便要伸手去为她擦眼泪。 他的手甫一触到戚梅的脸两人皆愣在了原处。 还是戚梅先反应过来,半是娇羞半是委屈道:“赵二公子万不可如此,我们……我们非亲非故,更未有什么媒妁之言,若是……若是叫旁人看去了那流言岂不是坐实了?” 赵炳荣大惊:“是我给你带来了困扰?” 戚梅垂着头,将过错全揽到了自己身上:“是戚梅主动来寻二公子的,不干二公子什么事。” 赵炳荣更是恼怒,生平头一次丢了自己的风度,口不择言道:“这些个无知农人,平日里无事可干就爱搬弄些是非,心眼跟针尖儿般大小!” 戚梅正要开口再卖卖苦,却听一道严厉的声音传来:“戚梅姑娘也是农人呢,炳荣你这话是将戚梅姑娘也说了去吗?” 赵炳荣自知失言,忙躬身同自家母亲作揖告罪:“是孩儿失言了。” 赵夫人站在门槛里,轻轻摇着团扇,眉眼间一派肃穆。 “你父亲和我想着没教好你大哥,便定要将你好好教养,如今你说这般话就不伤我们心吗?有些话可以说出来,有些话就该烂在肚子里!” “你该晓得我们赵家不会一直待在这地儿,你马上便要中举了,中了举人后就要进元京参加会试。你是要入仕的人,该是晓得祸从口出的理儿,怎能跟一般农人计较?小心失了身份!” 赵炳荣又往下压了压腰,嘴里道:“母亲教训得是。” 戚梅转了转眼珠子,心中有了想法,垂着头恭敬道:“赵夫人,赵二公子从不嫌弃戚梅农女的身份,对待乡亲们向来也是平等待之,您就莫要责备二公子了。” 谁不喜欢别人夸赞自己的儿子呢?赵夫人定也是不能免俗。 戚梅在心中得意,她这般说总能给赵夫人面前博一个知书达理的好面儿了吧? 赵夫人自是看得出戚梅的心思,也不接她的话,只不疾不徐道:“礼贤下士是好的,但总得明白自己的身份,有些人可结交,有些人结交来不过给自己一个累赘,你要懂得思量。” 戚梅扬起的嘴角顷刻间落了下去,小脸变得煞白。 她这会子总算是听明白了,这赵夫人明面上是在训自家儿子,其实说来说去不过是想叫她知难而退,叫她认清楚自己的地位。 可她偏不! 这般想着,她眼圈立时就红了,垂着头就落起了泪。 “赵夫人,戚梅不晓得您是什么意思,但戚梅也不是攀龙附凤之人。” 话罢,她便抽噎着跑了。 赵炳荣立时立起身来,就想要去追,却是被赵夫人喝住了。 “你是还嫌我们赵家不够丢人是吗?你大哥的事儿好容易平息,他刚歇了心思,你如今是又要做什么?也想娶个农女进家门吗?” “且不论你父亲和我许不许,就是她做你的通房尚且是不配的,更遑论姨娘。你大哥虽浑,如今好在是醒悟了,你又要活倒回去吗?” 赵夫人见赵炳荣低头不语,心中那股子火气小了些,语气也缓和了不少:“炳荣,你心疼心疼为娘好不好?这个家才刚消停。” 赵炳荣向来听话,虽很是担忧戚梅,但还是主动认错道:“是孩儿的错,让母亲操心了。” 赵夫人见赵炳荣如此,是一丝火气也无,慈爱道:“炳荣,你晓得自己该做什么就好,也不是为娘想逼你,要是那戚梅能像戚若还好,为娘也不是不能替你将她纳进门做妾,可她不是个安分的。” 说着,赵夫人眉眼间更是慈祥:“方才母亲见了她,真是个好的,可惜了。你大哥浑了这么多年了,欢喜上她,一下子就变好了,若是她没成亲……瞧我,这话说偏了……” 赵夫人说得乐呵,赵炳荣一言不发地跟着她进了院儿里。 他想,早已习惯了不是吗?在他与母亲之间好像只有前途。 第31章 门第 戚若没想到的是就算自己提醒了赵夫人赵家二少爷还是栽在了自家二姐手里。 不过过了两日村里就传开了,说是赵炳荣和戚梅有染,两人都吻在一块儿了,还有人亲眼看见的。 村里人是说得绘声绘色的,但这日子过得贫乏,能有好戏看自然是开心的,遑论还是这种大户人家的戏。 这事儿闹出来有个好处就是将原先戚若那事儿给压了下去,可戚若也不是个幸灾乐祸的人,听了一耳朵就没管了,反正与她也不相关,只可叹赵炳荣这老实人就被戚梅这样活生生给套进去了。 王大娘回来后也将这事儿同戚若说了一番,倒也不是理人家是非,就是想就此事教教戚若。 “既然两人有那心思又何苦不寻个再隐蔽些的地儿?偏就寻个白日里大伙儿很少去,晚上就很多人愿意去坐一坐的凉棚?” 王大娘虽说得委婉,戚若却是都听懂了。 “东边那凉棚是很少人去,却也不是没人去,只怕是我那二姐刻意选的。” 戚若叹了口气,“我二姐不是个善茬,我一直都晓得。” 王大娘见戚若并不维护自己这二姐,立时便明白她这是清楚戚梅为人的,也没那般多顾忌了,说话更是直白。 “你是个聪明的,一点就透。这戚梅用的不过是小伎俩,赵夫人可不是个善茬,娘家是元京的,是什么腌臜事儿没见过?就算她嫁进去了日子也不会好过。” 戚若苦笑道:“可偏就有人看不透这些。有时候讲究个门当户对倒是好的。” “两个人从小不一样的法子养活,性子总也是不一样的,要是磨合得好那自然是好的,要是一句话也说不到一块儿去,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对怨偶。” “况中间总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也不单单就是两个人磨合就好。” 祁陌在一边儿听到这话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惴惴然,急急道:“可总有磨合好的,性子也有相投的。” 戚若很是诧异祁陌会插这么一句嘴,不过愣了一瞬便反应过来了。 “是啊,总有的,可这样的总也很少。要家中人是好的,女子是有底气的,男子是真心欢喜爱护妻子的。” 祁陌用力地点点头:“那是。” 王大娘若有所思地看了两人一眼,笑道将话头岔开了:“我这儿媳果真是不错,不愧是被我儿子一眼相中的,就是活得通透。” 可这事情还没完,就在村里人议论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宋氏闹上门了。 说是赵炳荣毁了自家女儿清白,要他娶自家女儿。 此事立时闹得沸沸扬扬,更令人没想到的是一向沉稳孝顺的赵炳荣也头一次忤逆了自家父母,说是定要将戚梅娶进门。 此事一时僵持了下来。 说来也是,历来都是先娶妻再纳妾的,要是先就有了妾之后要想再娶个豪门勋贵的女子是更难了。 可还没僵持多久赵夫人就妥协了,答应将人娶进门做妾。 想来也是,赵炳荣马上就要参加乡试了,断不能因着这点糟心事误了前途。 况也不知村里人是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说是赵知州马上就要调任元京了,这时候闹出丑闻更是不得了,只怕是仕途都要断送了,要想再升任上去也不知猴年马月了。 也不知是赵炳荣怕自家母亲诓自己,还是赵夫人怕自家儿子考上了举人事后纠察被人将此事掀出来,总之这找人下聘的事儿很是着急,赵夫人答应了这亲事的两日后就派人来下聘了。 这做妾的虽也是明媒聘娶的,但说得难听点还是个婢女,特特是戚梅这样的,于大户人家来说说出去也不算多光彩的事儿,也就让她穿上嫁衣,找了个小轿将她抬进门便是。 虽说宋氏对自己怀戚梅的时候戚仁上青楼找上了戚若的娘,还搞大了她娘的肚子这事儿而耿耿于怀,对戚梅也没对戚兰那般好,但到底是自己女儿,看着这么多聘礼的时候就想给自家女儿办个喜宴,风风光光地将她给送出去,最后还是被戚梅给劝住了。 戚梅是想得明白,这是她好不容易得来的,断不能因着一场风光出嫁给毁了。 她如今已经不得赵夫人喜欢了,要想嫁进门过得好些,是一定要顺着她来的。而且自己委屈些,嫁进赵家了她也可以在赵炳荣面前卖个苦,让他愧疚,那自己得到的只会更多。 她在乎的可不是眼前的,她往后一定会过得更好,她要做赵炳荣的正妻! 第32章 逢场作戏 戚若对于此事倒是不大关心,但有些面上功夫还是要做的,又想着戚梅嫁进赵府后约莫也不会想跟自己来往了,她也就顺着她意早早地到了戚家,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到时辰将她送上轿子便是。 戚若甫一到得戚家的瓦房外就见红通通的一片,门上贴着喜字不说,还挂着过年才会挂上的大红灯笼,倒真是一派喜气洋洋。 戚若觉着好笑,好像她成亲那会子这家还是冷清得很,要不是怕干娘找他们麻烦,只怕是门口都懒得贴个喜字的。 不过她倒也不在乎这些了。 这日的天儿不算好,阴沉沉的,伴着阵阵大风,怕是要不了多久又要下雨了。 宋氏见她来了,摸了摸自己头上的金簪子,吊着眉道:“哟,这时候倒是晓得回来了?怎么?晓得我女儿嫁了个好人家上赶着来巴结了?” “大娘说笑了,不是二姐喊我回来送嫁的吗?您难道不知道这事儿?” 戚若暗自发笑,面上却摆出一副很是疑惑的模样。 这事儿戚梅确是同宋氏说过,还叫她去请,她当然不会去,最后还是戚梅自己去请的。 她不晓得戚梅硬要将这人请回来做什么,但自己女儿现今能干了,她拗不过她,只得随她去了。 戚若见宋氏不再理会自己兀自进了院儿里,可屋子就这么大,迎面就碰上了戚兰,免不得又要听她冷嘲热讽几句。 戚若不喜逞口舌之快,戚兰的话于她而言也是不痛不痒的,只是也不知戚梅这几日是怎么了,从里屋听到了戚兰的话还赶着出来回护她。 “大姐,今儿是我大喜的日子,就不要闹些不愉快了。” 说着,她便甚为和乐地牵着戚若进了屋。 “三妹啊,我知你曾在你亲母身边呆了多年,该是最会打扮了,快进屋来帮我装扮装扮。” 戚若脸上绽开的那抹礼节性的笑容立时缓了下去,双眼直直地看着妆容精致的戚梅,难得地带上了几分嘲讽。 她知道,这戚梅无非就是在暗讽她的母亲。她不是没听过指桑骂槐的话,也不是没听过别有用心的话语。 不消多时她脸上又扬起了抹笑:“看倒是看过,却是不晓得弄得好不好看。不过姐姐不用穿嫁衣,也不是非要戴那些个笨重的头饰,怎么好看怎么弄就是了。” 逢场作戏她也会! 戚梅是做妾,自是不能穿大红嫁衣,只能穿身粉色衣裙。她心头本就气,偏还被戚若揭了伤疤。 她脸上笑意霎时消散,眼中冷意更盛,却听宋氏进来说赵家抬人的轿子要到了。 戚梅听了这话,脸上立时又挂上了笑容,变脸之快还真不是常人所能企及的。 宋氏更是着急,慌忙将人扶进里屋将红盖头给她盖上了。 没多会儿,外头就有赵府的妈妈来叫门了。 戚仁就在一边陪笑着,忙叫戚兰将茶果端来让两位妈妈喝一口,歇一歇。 两位妈妈却是看也没看一眼,冷着张脸道:“不了,我们来接人的,接完人回了主家还有许多事儿要做呢。” 戚仁脸上笑容僵在脸上,戚兰更是受不得这气,当下就口不择言地嘀咕道:“不就两个下人,有什么好神气的。” 一位妈妈皮笑肉不笑地道:“没什么可神气的,所以更是耽搁不得,不然冒犯了主家谁也担待不起!” “你……”戚兰还要说什么被戚仁一把拉住了。 这时候宋氏也扶着戚梅出来了,戚梅颇为谦逊地朝着两位妈妈点了点头:“好烦请两位妈妈等等,我这厢再同我三妹妹说说话。” 一位妈妈不咸不淡地道:“还烦请戚姨娘快些,若是完了错过了夫人赏花的时辰怕是要遭夫人怪罪了。” 戚梅藏在盖头下的脸又黑了几分,但还是温温和和地应了。 戚若不晓得戚梅还要做什么,索性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 就见戚梅上前来一把拉住了她,嘴里还殷殷叮嘱着她好生跟祁陌过日子,还要硬塞个簪子给她,自是被她给拒了。 戚梅立时带上了哭腔:“妹妹,我如今要嫁人了,连这最后的一点心意你也不愿全了我吗?” 戚若难得看宋氏的脸色,更是不愿欠戚梅什么,语气平淡道:“二姐的心意到了就行,这簪子贵重,我用不上,也不喜这些。” 是一点人情也不近了。 戚梅躲在红盖头下咬碎了一口银牙,一旁的两位妈妈又在催促了,她只得作罢。 要说她今儿为何如此,不过是做戏做全套。 既然她同赵炳荣说了她心疼戚若这妹妹自是会在嫁人这日让她来送自己一程,而送簪子给戚若也是为此。 但她也想着能在赵家下人面前博个良善的好名声,若是赵夫人问起来了,那些个下人一说,说不得赵夫人就对她改观了。 可戚若不领情,两位妈妈又在一旁催促,她只得暗骂一声狗奴才,也就跟着人上轿走了。 从头至尾都静悄悄地,没闹出什么声响。 戚若看着那孤零零的小轿渐行渐远,不知不觉想到了自己嫁人那日。倒比自己这二姐还风光,礼数周全,锣鼓声声,还有心疼自己的夫君。 虽说自己那夫君因着不懂那些个礼节闹了笑话,却也是让她温暖的。 一幕幕从眼前略过,她嘴角的笑意愈发温柔。 送罢,她也不多留了,就往家里奔去,没成想远远地就瞧见了站在门口等自己的祁陌。 她心中一暖,不禁加快了脚步。 第33章 定情信物 “怎么在这里等我?” “怕媳妇儿被人欺负了去。” 其实戚若是背着祁陌出门的,不然只怕他又要跟着她去送嫁了。她晓得他不喜赵家和她的娘家,也就不想他去理会这些个糟心事儿了。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前胸,心下有了决定:“走,进屋去,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 祁陌笑得愈发欢喜了:“媳妇儿,什么东西啊?” 戚若不答他,直将他拉进屋子关上门就要将自己领口扒拉开。 祁陌见状,略显羞涩地垂下了头,不时斜眼偷看着戚若:“媳妇儿,你这是做什么啊?不好白日宣淫的。” “不过,不过你要是……实在想,我也……” 戚若反应过来了,霎时羞红了脸,嗔怪道:“你……你成日里想些什么啊!” 说着,她便将挂在自己胸前那块月牙状的玉佩给取了下来。 “我是想将这块玉佩送给你。” 祁陌看着这块月牙状的玉佩愣怔了一瞬,接过来珍而重之地摩挲着。 “送给我做什么?这块儿玉佩不说它价值如何,但我晓得于你而言是千金不换的。媳妇儿,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这块玉佩自戚若嫁给他那日起就一直带着,就挂在她胸前,是生怕磕着碰着了,有时候想事情想得入神她便会不由自主地隔着衣裳摩挲它一番。 戚若似是透过这块玉佩看到了什么人或是想到了什么事,双眼逐渐迷蒙,含温柔又带着不舍,还有丝丝感怀。 “这是我母亲留给我唯一的东西,我这些年怕……被他们瞧见了,一直小心翼翼地藏着,如今我想将它送给你。” “不说它能驱邪避灾,就算是个念头吧!我觉着它是我的护身符,我希望它也能保佑你。我母亲认得我,可一定认不得你,可她一定认得这玉佩,说不得她在天上看见了就会多看顾你一点。” “你也晓得我生身母亲去世多年,虽说她的身份不大好,可以前也是大家小姐,琴棋书画她都有教过我一些。” 戚若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了,不自觉地就说了这么多,说得也这般毫无根据,东一句西一句的,让人觉着乱得很。 祁陌听得皱起了眉头,就在戚若不知如何是好都快要哭了的时候,他温柔地将戚若揽进了怀里。 “没事儿的,一切都过去了,有我呢,以后你就有家了。” 戚若埋头在祁陌怀里,一个劲儿地点着头。 “你放心,我会好好珍惜它的,毕竟……”祁陌刻意拖长了音调,觉着差不多了,又调笑着将话给接上了,“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嘛。” 戚若禁不住破涕为笑,羞愤着嘀咕道:“谁说的这是给你的定情信物啊……” 因着戚若毁容的事儿他们家已经许久没有进项了,虽然之前是因着挖了株稀罕草药得了银子,但也不是时时都有这份运气了,总也不能坐吃山空等银子来吧。 戚若思来想去还是打算立个牌子行医,就怕王大娘晓得了说她抛头露面。 谁知王大娘一听戚若这想法就拍手称赞:“行啊,我儿媳医术了得,又喜欢鼓弄这些个东西,有什么不好的?” 王大娘一眼就看出了戚若的顾虑:“你是怕老婆子我因此对你不满?” 说着,她佯装生气地白了戚若一眼:“我们婆媳都做了这许久了你还不晓得老婆子我?可不是那些个迂夫子。” 其实祁陌一早便同戚若这般说过了,但戚若硬是要亲耳听听王大娘怎么说,说是就算王大娘同意那她也得说,一家人总是要有商有量的。 王大娘一拍祁陌的背,大笑道:“这才是像模像样过日子的。不过啊,我们家祁陌眼光还真是不差。” 戚若闻言,嘴角笑意愈发灿烂,真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红。 “不过……”王大娘这时候却是话音一转,“这给人看诊的酬劳却是不能少的。” 戚若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干娘,戚若晓得的,若是酬劳少了只怕宋氏会借着这个由头来闹一场,指责我们的不是,说我们做女儿女婿的还去抢自己父亲的活计。” “看诊的酬劳就和我爹定的一样。至于药费……”戚若想了想,又道,“到时候看来看病的人的家中境况,有些家境实在不好的,也不是什么难采的药,药费免了也未尝不可,能出得起药费的当然是一个子儿也不能少!不过乡里乡亲的,有些事儿也不是一锤定音的。” 王大娘赞许地点了点头。 第34章 气恼的宋氏 也不待第二日,过了晌午王大娘就将此事给人念叨了出去,石头村不大不小,口口相传下来不过半日便人人都晓得了。 戚若会医术的事儿是村里人都晓得的,毕竟她以前就一直帮戚仁打下手,后来她上手了,村里人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戚若上门诊治的,戚仁就趁着这个空档背着宋氏躲懒。 这会子大伙儿一听说戚若开诊了,就近的人家户也就在她那里看了,反正都是看病,宜近不宜远嘛。 起初宋氏是不在意的,还嘲讽戚若一个小丫头会什么医术?不过识得些草药,知道用法罢了,哪里就能看诊了? 况且赵家的聘礼那是足足的,够他们一家好好过一辈子了,她心里虽梗着根刺,但暂且也没心思管。 可时日一长她就耐不住了。 眼见着村里人对戚若交口称赞,说什么她人长得如花似玉的,心底也善良,年纪轻轻的医术也了得,一听这些个话她就来气。 虽说因着他们家和赵家结亲,巴结她的不少,但背后说他们家闲话的更是比比皆是。 说什么她二女儿攀龙附凤的,不检点,大女儿定也不是个什么好货色。 她一听这话,怒气上涌,就找人去理论,那些个人不敢得罪亲家是官老爷的宋氏,只好讪讪赔罪。 至此,许多人当着她的面就捧他们家,背地里就说他们家闲话,明面上看着是待他们家客气了,其实是愈发疏远了。 宋氏虽口头上说什么不在乎,但心中却是将戚若骂了个遍。 “个野丫头!狐狸精!跟她娘一个德性,惯会使些不要脸的伎俩!” 戚兰听了却是直跺脚:“娘,我该怎么办啊?妹妹是嫁了,我呢?她倒好,为我好,结果比我先嫁!” “你听听外面的人都怎么说?说她不检点,说我也好不到哪里去!还说我嫁不出去!” 宋氏心头本就窝着一股子火,这会儿听了更是不得了,一点就着。 “吵什么吵?那不是你妹妹啊?家里这么些彩礼不都是你妹妹挣来的?还有你头上的簪子,那都是你妹妹嫁人得来的!” 戚兰更觉委屈,泪珠子就掉了下来,噘着嘴带着哭腔道:“是啊,我没给家里挣来一分彩礼,我嫁不出去了。旁人都说……说戚家三姐妹,就……就大姐没嫁出去了,怕是有……” 她说不下去了,哭得直抽抽。 宋氏见戚兰这副模样也后悔了,放缓了语气哄道:“为娘也不想吼你,只是你也得耐住性子,这事儿不是一蹴而就的。你想嫁给孙秀才,那也得他回来再说。” “如你妹妹所言,若是他中了举,那跟着他才有盼头呢,不然一辈子穷酸秀才,也只有吃苦的份儿。你妹妹如今嫁到赵家了那你也更有底气不是?不怕孙秀才不娶你。” 戚兰被自家娘亲说动了,渐渐止了哭声,心头也有了些底。 这事儿完了,宋氏又琢磨起了戚若的事儿,好巧不巧这会子戚仁回来了,她立时冷了脸色:“你看看你的好女儿,现今都敢抢我们家饭碗了!” 戚仁今儿穿了身灰蓝色的长衫,听到宋氏的话止住了进里屋的步子,双眼四处乱瞟着,半晌才缩着脖子小声回道:“家里现今不是有银子嘛,也不差这点,谁想去遭这份罪啊,小心过了病气给我那就更划不来了。” “就是啊娘,爹……” “难道要戚若那野丫头骑到我们家头上吗?”宋氏此话一出戚兰不吭声了,“我告诉你戚仁,这丫头你要是不管能翻天去了,反正我是管定了!” 戚仁看着直盯着自己要自己表个态的宋氏瘪了瘪嘴,只得敷衍应和道:“你说的是,该管,明儿我跟你一起去。” 其实他是懒得管这些的,他觉着如今这日子就挺好的,平日里去喝喝小酒,在凉棚里同村里的男人吹吹牛,那日子美滋滋。 奈何宋氏要找事儿做,自家二女儿的彩礼钱又都是她逮着的,他也只能顺着她来了。 翌日一早宋氏就带着戚仁上门了。 王大娘没想着宋氏还有脸皮上门,但到底是亲家,也不好就堵在门口说话,只得客客气气地将人请进门了。 宋氏现今得意,是愈发不乐意拐弯抹角了,见戚若正在院子里晾草药也不进堂屋了,就站在院儿里说了起来。 “甭晒了,你拿着你父亲教给你的东西来立牌子看诊你好意思吗?那可是我们家在石头村立足的活计,你是不想我们活了是不是?” “况且你也不过是会些皮毛,晓得哪种药草可以治什么病罢了,要是医死人该怎么办?敢让你医治的人也是胆子大。” 戚若不欲与宋氏争,但还是忍不住要辩上一辩。 “大娘,我不会拿旁人的病情来玩笑,能治好便尽我所能,不能我也不会逞强,我是救人,不是害人,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你……” 宋氏气得脸红脖子粗,强硬道:“好啊,那我们就让村里人来评评理,看看他们敢不敢信你那半吊子的医术!” 第35章 跋扈 宋氏也不待戚若回应,两步并作一步地跨到了门口,大喊道:“快来看看啊,黄口小儿充大夫了,是要医死人的啊!” 这时候很多人正打算出门做活,宋氏此话一出口便引来了不少人。 祁陌晓得戚若是真的喜欢学医,想要救病治人,见宋氏这般他当下就就要反驳,却是被戚若给一把拉住了。 “你别多说,我没事儿的,到时候无论我们占不占理旁人都会指责你这个女婿的。” 戚若说是没事,但眼底的委屈还是没有逃过祁陌的眼睛,他禁不住低叹道:“你呀……” 说着,他握住了戚若的手,走到了村人面前,以不似傻子的口气请求道:“岳父,有什么话进屋再说可好?” 他这话是说得客客气气的,却给人以无形的威压,特特又是戚仁这种万事不敢管的性子,竟是往宋氏后面缩了缩。 宋氏爱冷言冷语嘲讽戚仁,可也不愿让人欺负了他去,还刻意上前一步彻底挡住了祁陌放在戚仁身上的目光。 “怎么?你害怕人说?我这是替村民们着想,要是戚若这半吊子真将人医出个好歹该怎么办?砸了我们戚家的招牌事小,医死人了可就事儿大了!” 戚若也不再忍让了,直言道:“大娘,我用药很有分寸,你看我行医这段日子有将人医出个什么来吗?” “等医出个什么来就晚了!”宋氏刻意扯高嗓子道,“有些银子不当我们挣的就别挣!” 说着,她又叹了口气:“我们家养了你这些年,虽说你待我们不怎么样,如今还背着我们家立牌子行医,商量也不商量,但到底是希望你好的,别让旁人说没将你教好,尽赚些黑心钱,那我们就罪过大了。” 祁陌感觉戚若的手不断收紧,用力得甚至有些颤抖,他禁不住蹙了蹙眉,正欲安抚她,就听她道:“若是你真希望我好就不该来说这些个无中生有的话!” 她这话有负气的意味,也不待宋氏抓住这个话柄发挥,又笑着道:“大娘,我也晓得您是为了我好,只是我从小便想悬壶济世,如今好容易有这样的机会,自是要好好把握的。” “况且我也不觉着我医术有多差,有什么疑难杂症的……”她有一瞬间的迟疑,但看了看站在院儿里看着她的王大娘,不禁想到了她的教导,笑着接道,“也可以找爹啊!” 戚若这话说得巧,里子面子都给宋氏留了,再怎么说也是怨怪不到她身上了。 可宋氏不是个顺坡下驴的,她看不惯戚若自是不会轻易放过她。 “你一向伶牙俐齿,你两个姐姐都不如你。如今你仗着自己看的一点医书,跟着你父亲学的一点皮毛就想出来立牌子行医,一个招呼都不跟你爹和我打,就不说村里人如何了,更不谈我了,你将你爹放在眼里了吗?” 祁陌觉着戚仁和宋氏也真是好笑,将这种事儿闹得人尽皆知,丢脸的不过是自己罢了。不说是人都不想生病,遑论她还将此事拿出来堂而皇之的说? 说是自家女儿女婿抢了自家生意,让人指责女儿女婿的不是,可偏生这关系到大伙儿自身,再说得冠冕堂皇大伙儿心里都不会高兴,还会想,这人不是盼着他们生病吗? 他干脆装得很是为难的模样,以不算大声却又能让看热闹的村民刚好听到的声音道:“可我媳妇儿的医术不是很是了得吗?当初我受了那么重的伤,也一直是她忙前忙后的为我看诊的啊。” 他这话的腔调拿捏得刚刚好,多了股傻气,让人觉着他似又是犯了傻病般,但这话无疑是唤醒了村民们的记忆。 当初,确是这样。 只要是请戚仁出的外诊,近两年大都是戚若来看的,起初他们还不信她,久而久之发现她的医术还真的是好啊。 宋氏见大伙儿窃窃私语起来,似乎是觉着祁陌说得有道理,顿时就慌了,口不择言道:“你们别信这傻子说的啊!他就是一傻子啊!” 戚若这会子是真的动怒了:“大娘,我尊重你,顺着你,那是因为我娘临死前的嘱托,叫我要好生孝顺你,不论你待我如何都要忍让,觉着亏欠了你。好,你之前打我骂我都算了,可你不该辱我夫君啊!” “你那妓.女娘……”宋氏嘀咕了一句,见戚若又要说什么,复又拔高音调道,“好啊,那你这般傲气别立牌子行医啊,拿我们家的本事赚钱养家算怎么回事?你男人没本事,要你一个女人出来抛头露面的,还好意思说?” 宋氏这话说得委实过分了,按理说娘家该是为自己嫁出去的女儿撑腰的,这会子怎么反倒来辱没自家女儿的清白了? 众人只觉这宋氏是跋扈过了头,当真是不要面皮了。 第36章 不在村里看诊 戚若一直都晓得宋氏是这样的人,尖酸刻薄,一点情面也不会给她留。 她难得强硬了起来:“我行医那是凭我的本事,既能救人又能养活我们一家。” 顿了顿,她终于做出了决定:“好,不在村子里看诊了,我去别处行吗?” 娘,这是我最后一次退步了,从八岁被接到戚家,忍让了八年,如今我嫁人了,第九年也要这样走过了,我不想自己一辈子都这样,娘,对不起,恐怕真的是要负了您的嘱托了。 戚若此话一出,全场都沸腾起来了,村民们纷纷劝着。 “戚若,你医术好,我们大伙儿都是晓得的,这两年要是请戚大夫来出外诊也都是你来为我们诊治的,我们大伙儿都信得过你。” 不知是谁起了这么一句头,大伙儿都纷纷附和着。 “是啊,是啊。” “戚若,你医术好,人也善良,就在我们村儿行医吧。” 又有人反过来劝宋氏:“戚家的,到底是自家女儿,没必要闹得这样嘛,没必要啊!” …… 宋氏现今可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没想到戚仁背着他竟干了这些个事儿,这会子只顾着跟他翻旧账呢。 “你让那野丫头上手了?我让你给她活干,没让你教她营生啊!你这两年都去哪里偷懒去了?说,是不是又背着老娘去外面……” “哎呀,好了!”戚仁躲开宋氏来拧他手臂的手,低声求道,“这还在外面呢,说什么呢,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 戚仁好歹是考上了举人的人,还是要面子的。以前他就是因着美色误了前程,害得他在石头村一直抬不起头来,如今他最是听不到宋氏在外人面前提女人的事儿了。 宋氏更是不依不饶了:“给你留面子?当初我给你留的面子还少吗?可你不也……” “好啦!”戚仁只觉一张老脸烧得慌,是真的动怒了,“百八十年的事儿了,在家里翻还不够,还要拿出来丢人!” 话罢,一甩袖走了。 宋氏显不是个吃硬的,追在戚仁身后嚷嚷:“你今儿把话给我说清楚了,你是怎么回事?” “哎呀,银子都你管着的我哪里有银子出去干那事啊,整天想些什么呢!” 他们的声音愈发远了,大伙儿也都散了,还有人想要劝戚若就在村子里行医,但看着她一脸倦容只得作罢。 祁陌揽住了戚若的肩头,柔声问道:“要不要去歇歇?药草我也会晾的,其实,我也没那般傻。” 戚若脸上终于是有了丝笑意:“是啊,我们家阿陌才不傻呢,还聪明得很。只是我没事儿,就是觉着他们就不能好好过日子吗?总也要吵吵闹闹的,弄个家里家外不安宁。” “我们不管他们,管好我们自己就行了,我们开心就好。” 戚若用力点了点头。 见王大娘站在院儿里慈爱地看着自己,她莫名地有些心虚。 “干娘,对不住啊,我有负你的教导。” 王大娘不咸不淡道:“错在哪了?” “不该轻易退让,忍让了其实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可要我想我也确实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王大娘轻声开解着戚若,“旁人还好说,偏生那人跟自己又有血缘关系,稍微处理不当就会落人话柄,退一步算是目前最好的法子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王大娘大手一挥,颇为豪迈道:“没辜负我教导你一场!” 戚若说到做到,翌日一早就打算去隔壁村子——石潭村摆摊子行医。 石潭村没有大夫,请个大夫一般都要到别的村子里去请,戚若以前也常和戚仁去那边看诊。 其实早些年石潭村也是有大夫的,但前两年那大夫去世了,他的后人又是个混子,没跟他学多少,之前就常向他索要银子。 后来他去了,他们家那混小子还是打着牌子行医,可是谁敢去看诊啊! 戚若想着她是去那边看过诊的,村人对于村里没大夫这事儿颇为烦心,去那里摆摊倒也不会太难。 虽说宋氏的娘家就在那里,但宋氏跟她娘家嫂子搞不到一块儿,且她也不能摆摊摆得太远了,这石潭村不远不近刚刚好。 若是她真跟宋氏对上了也是没法子的事儿。 祁陌自然不会让戚若一个人去,一大早就起床帮着她一起收拾。 戚若也没拒绝,她一个女子在外面看诊身边没个男人确实不好,现今也不是农忙时节,家里也没什么重活,一起也就一起了。 再说王大娘之前一个人过日子也没种多少庄稼,到时候只要停摊两日就能收回来了,倒也不用担心。 这边儿戚若想得好,那边儿戚梅回家是发了好一场脾气。 “娘,我这些天是可了劲儿地讨好我婆婆,你呢?是可了劲儿地觉着那婆婆不够嫌弃我是吧?” 第37章 算计 戚梅挽了个极为别致的发髻,云鬓中插着支花蕊金步摇,身着一袭梅红锦衣,手上戴了个玉镯子,若不是脸上毫不掩饰的愤怒,也算是个容貌昳丽的贵妇人。 被戚梅这一说,戚仁不敢吭声了,宋氏也只是瞪着戚仁,没有辩驳的意思。 戚兰见状,心中那股子火气是压不下去了,怒道:“戚梅,你凭什么?一回来就发火!” 其实此事也不算闹得多大,可偏巧赵夫人还在这石头村避暑,戚梅为了显得自己孝顺,也为了讨好赵夫人,顺着赵夫人的意思刻意没跟着赵炳荣回赵府。 可没成想自己娘家人在这关键时候给自己拖了后腿,自家婆婆非但没哄好,还让她对自己更不满了。 戚梅这时候也是一肚子的火,当下也发作了。 “我凭什么?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盘算!要是我在赵府过得不好了我们家能好?” “为了我们家?我看你是为了自己吧!若是为了我们家你就不会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儿了!” 戚梅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好啊,戚兰,你这么高尚你不要戴我的彩礼啊!你头上戴的那支钗子敢说不是赵家给的彩礼?” 戚兰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那支带珍珠的钗子,嘴唇嗫嚅半晌,是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咬了咬唇干脆坐到了一边儿去不理戚梅了。 戚梅却是不依不饶了起来:“赵家送来了这么多彩礼,给我陪嫁的有多少呢?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这都是娘留着给你当嫁妆的!” “说什么我为了钱,你呢?你想要嫁给孙秀才真的只是因着喜欢他吗?你还不是想过上好日子!” 戚兰也气不过了,当即就要起身再同戚梅吵上一吵,却见她竟是说着说着哭了起来,声音软了不少,多了抹哀戚。 “你以为我就在赵家天天做自己的少夫人就是了吗?我不过是个姨娘!这些日子天天看婆婆的脸色,伺候她,可她还是不满。你们在村里闹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啊……” “娘,你从小就偏心,说是因着怀我爹才去外面找人。可不是你们要生我的吗?我也不想啊!” 手心手背都是肉,宋氏还从未见自家女儿哭得这般隐忍伤心过,心中也很是不好受。 “娘,娘也不知道会这样啊,是娘对不住你,我……我以后不找那野丫头的麻烦就是了。” 戚梅背过身去擦掉了面颊上的泪,这才回身道:“娘,不是叫你就让人欺负了我们家去,我只是希望你多个心眼,闹得人尽皆知不过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暗地里使绊子才能一招致命。” 戚梅不喜欢自家父母,也不喜欢没脑子的戚兰,可是有时候不是不喜欢就能断得干干净净的。 这毕竟是她的父母,总是要被外人想做是一处的,再说他们好歹也养育了她一场,她自己可以利用,总不喜旁人来欺负的。 最为重要的是她也看不惯戚若的做派。 凭什么她就能得赵夫人的喜欢? 赵夫人还说什么就算是她这种出身的,若是她还未嫁,她又愿意,让她来做自己儿媳也是愿意的。 这不是打她脸是什么? “我听说现今舅娘可是巴结我们得很,来了两次了。” 戚梅漫不经心地说道。 “可不。”宋氏没好气道,“想当年我们家落魄了,我求上娘家,她是一点好脸色也没给我们,如今倒好,看我们家同赵家结亲,又想凑上来,没门儿!” “我倒觉着舅娘倒是能帮我们这个忙。”戚梅喝了口茶水,“戚梅勾引赵大少不成,反被毁了容,还在山上跟人私通。这事儿以前传到石潭村过,如今再提出来,石潭村的人有多少是放心自家男人在她跟前看病的?” 宋氏娘家那嫂子只石潭村有名的长舌妇,就没有守得住秘密的时候,一点事儿铁定会被她闹得人尽皆知。 戚仁咽了咽口水,小声道:“这也是丢我们戚家的脸啊!” “我们戚家没这种野丫头!”宋氏瞪着戚仁,斥道,“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戚仁重重叹了口气,径自回里屋去了。 戚梅接着道:“我都打听过了,石潭村原先那老大夫的儿子还立着牌子行医呢,他又是个混子……” 以前那混子还威胁过自家爹呢。 宋氏一拍手掌,喜道:“再将她娘是妓.女的事儿传出去,村里人就算不介意先前的谣言也该介意这个了。又说戚若恢复容貌了,那混子不但会想去教训戚若定然也会对她起心思!” 戚梅重重点了点头:“娘,您说的正是女儿的意思。” 戚兰还有些没听明白:“这样就能将戚若给整死了?” 宋氏得意地挑了挑眉稍,倒突然觉出了她年轻时的一星风情,只是说出来的话却如蛇蝎。 “整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个妓.女,当初我赢不了你,如今我都在你女儿身上讨回来!你可得在天上好生看着! 上架通知 额……就是上架了,以后每日一千多字的两章合并为三千多字的一章,并没有少更,希望大家继续支持我,谢谢~ 《家有傻夫:有屋有田有娇妻》上架通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家有傻夫:有屋有田有娇妻》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38章 刘三的报复 戚若为了避免麻烦,每每出门都将带有面纱的斗笠戴着,就算看诊的时候也是如此,这样自是没人认出她来。 不为别的,就为着之前传的那些个谣言,石头村的人都晓得真相,这些个人却是不晓得的,就算他们大多不提及此事了,也不妨碍他们都还记着。 她干脆便说自己刚到隔壁村的,不过那里有大夫了才来这里摆摊。 村里人也没怎么接触戚若,自也没发现她的身份,只是今儿她却觉着石潭村里的人看她的模样有些奇怪。 祁陌自也察觉出来了。 “他们怎么都怪怪的?” 戚若摇了摇头:“我也不知。” 话音刚落,就见一长得尖嘴猴腮的矮小男人站到了他们摊前。 戚若正欲开口问诊,那男子却一拍桌子道:“你们还没给老子滚啊!” 戚若吓得一颤,祁陌眼疾手快地将她给揽到了怀里。 “我们凭什么走?你以为你是谁?竟敢光天化日下威胁勒索!” 那尖嘴猴腮的男人见祁陌高他一个头气势都弱了几分,可他想着别人说的这就是个傻子,又想着多了是四肢发达打架不行的家伙,顿时就不怕了。 他刻意挺了挺胸,捋着袖子直接绕过戚若他们摆摊的小方桌,昂着头,拔高声量道:“爷爷我今儿就让你晓得爷爷我是谁!” 说着那男人就一挥手要向祁陌劈去。 祁陌眼神陡然变得锐利,一把抓住了那男人的手,然后一个旋身一脚将他踢了出去,只见他砸到了不远处的柳树上,又弹回了地上。 祁陌拍了拍自己的衣袖,冷笑道:“不自量力!” 戚若却是怕真打死人,就想上前去看看,却是被祁陌拦住了:“放心吧,我有分寸,他不会死的。” “可……” 祁陌不容戚若再多说什么,拉着戚若就走:“我们收拾东西回去了。” 只是这东西还没收拾完那男人又站了起来,捂着胸口,指着戚若和祁陌道:“你个傻子,这娘们儿背着你勾引男人你还护着他,我看是当乌龟当管了吧!” 这时候已经引来了许多人的围观,可没一个人有上前拉架的意思,甚而还有人低低笑了出来。 这会子那男人是更得意了:“这石潭村是老子的地盘,老子才是这儿正儿八经的大夫,你是谁?老娘是妓.女,女儿是什么?女婿更是个傻子,吃软饭的傻子。” 说着那男人就夸张地笑了起来,似是笑岔了气过去,嘴里还说着不行了,又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祁陌脸上一片冰霜,锋利的眼神冷冷扫视过围观的村民,个个皆吓得不敢再笑,就算是微微上挑着嘴角的人也赶紧将嘴角给拉了下去。 “好啊,我今儿就叫你不行!” 话罢,他几步跨到了那男人面前,抬腿就要向那男人的宝贝儿踢去,吓得那男人尖叫着紧紧捂住了他那宝贝儿。 可祁陌还是没有要停的意思,戚若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忙叫道:“阿陌不要!” 祁陌的腿生生停住了,离那男人的胯部不足一寸。 祁陌放下腿,伸手拍了拍那男人的脸,一字一顿道:“嘴巴放干净点,我媳妇儿清白得很,不是人人都能欺辱的。” 语毕,他一把将那男人踢了出去,这会子是直接吐出血来。 在场诸人皆吓得一动不敢动。 祁陌扫视了一圈,又道:“我晓得大伙儿都是明是非的,那赵大少以前是个什么人不用我多说,至于什么在山上偷汉子,那是我媳妇儿贤惠,看下暴雨担心我去山上找我,那是我!” 戚若微微福身赔了个礼:“让大伙儿受惊了。” 大伙儿勉强地扯了个笑容出来,连连摆手说没事儿。 祁陌不再多说,转身去收拾药摊子了。 戚若叹了口气,去自己药箱里拿了瓶药出来又拿了几包治疗内伤的草药就朝还躺在地上哎哎痛呼着的男人走去了。 祁陌见了本欲说个什么,到底是咽了回去。 戚若将药放到了那男人身边,不冷不热道:“这药还挺有用的,你好自为之吧!” 那男人见戚若柔柔弱弱的,祁陌又在那边收拾东西,放低声音放狠话道:“怎么?怕了?我告诉你,晚了!我一定会收拾你们的!” 戚若冷笑一声:“我给你药是医者仁心,不是我怕了!” 话罢戚若不再多留,又走回了祁陌身边。 有好几个还没走的村民都看见了这一幕,心中还是有些震颤的,没想到戚若还能给药给刘三这小混子。 戚若见祁陌一直不说话,偏头看了他一眼,躲在斗笠下的脸上满是笑容。 “怎么?生气了?” 祁陌摆头:“没有。” “可你那拉长的脸可不像是没有的。” “我就是觉着没必要浪费药在那个败类身。” “我也觉着不大必要,但是医者仁心,他那伤拖久了不好,况且我也不想因着此事惹到官府去。” “就算闹到官府我们也不怕,看他那样子也是个惯犯,流氓!” 祁陌如今这样子到像是闹脾气的小娃子,戚若见了禁不住“噗嗤”一笑:“是是是,教训该还是要给他的。” “什么意思?”祁陌只要面对戚若就又开始犯傻了。 戚若摇头不语。 那男人用了那药后是将戚若给骂惨了,他那宝贝直接没用了! 戚若晚上同祁陌说了这事儿,祁陌笑得合不拢嘴:“媳妇儿,你原来就是个小坏蛋!” 戚若一边在床上打着滚儿,一边道:“谁叫他说我娘,还说你的,该的。” “那药效能有多久啊?” “也就两个月。” 语毕,就听一声惊雷当空劈来,戚若吓得一抖,一头扎进祁陌的怀中,试探道:“我这是做了坏事要被雷劈吗?” “哪有?我媳妇儿是替天行道,这是在劈那混子呢。” 戚若抬头看了眼祁陌,是又想笑又有点怕。 祁陌见了,忍不住笑得更是厉害了,被戚若躲在他怀里打了好几掌。 夏雨最是猛烈,不过来得快去得也快,第二日又是个好天气。 只是一早醒来戚若就见自家猪圈的房顶被掀了起来,自家养的一头猪躲在角落里恹恹的。 这屋顶得趁着风停雨歇的时候好好修葺一番,王大娘见了立时就要搭梯子上屋顶,被戚若和祁陌双双阻了。 祁陌道:“干娘,还是我来吧。” 戚若也点头称是:“是啊干娘,就让阿陌来吧,您在院儿里给他递递谷草就是了。” “可你不还要去邻村摆摊行医吗?”王大娘皱着眉头道。 戚若安抚道:“放心吧,我一个人也可以的,您别担心。” 祁陌颇为不赞同道:“不行,那……” 戚若截下了他的话头:“没事儿的,那人昨儿才被你教训了,今儿没法子来捣乱的。” 祁陌虽眉头皱得死紧,到底还是拗不过戚若,点了头让她去了。 只是戚若也没想到那混子还真不是一般的顽强,她刚摆好摊没一个时辰他就来了。 “行啊,你那傻子夫君呢?今儿没来?” “我夫君待会儿就来了,你不怕,大可在这儿等着。” 戚若心头是有些慌的,但她面上却是一派镇定,唯有藏在桌下握紧的双手显出了她不安的情绪。 那混子左右看了看,没见着人,脸上更是凶狠:“你个臭娘们儿,别想骗我,我都看了你大半个时辰了,今儿就你一个人来的,看我不好好教训教训你!” 说着,他伸手就捏住了戚若的右肩,抬手就是一巴掌。 戚若被那混子打得头一偏,面纱随之落地,左脸上的巴掌印清晰可见。 那混子见了双眼却立时亮了,嘴里更是污秽不堪:“奶奶的,婊.子生的果真就是婊.子,这小脸还真是勾人得很啊!我看你也别跟着那傻子了,跟着小爷我吃香的喝辣的怎么样?我也不嫌弃你嫁过人,一切都既往不咎。” 戚若最是见不得人用这般轻佻的语气说自己娘亲和祁陌,冷着眼一口口水吐到了那混子脸上。 “呸!你给我夫君提鞋都不配!现今你不行了,就在这儿撑着气装大爷,笑死个人了!” 那混子眼中狠意更浓,咬牙切齿道:“妈的,婊.子!贱.人!要不是你,我会这样吗?” 说着,他又是重重地一巴掌。 这时候已经有村民聚拢过来了,他们都晓得这男人是个混子,但从未见他这般凶狠过,一时谁也不敢上去劝架,但也不能见着人就这样死在他们面前吧,就有人急忙去寻村长了。 戚若这下子被打得狠了,耳中嗡嗡作响,嘴中有股子血腥味袭来。 她心中很怕,这些个人不救她,她也敌不过这人,她会不会就这样死在这里啊? 那混子没给她多少时间害怕,就要拉着她走:“老子这就让你看看老子有多行!” 他双眼赤红一片,显是有些癫狂了。 戚若是真的怕了,一边挣扎着,一边大叫道:“你敢动我!你敢动我我就死给你看!到时候你就摊上人命了,我看你还活不活得成!就算你还活着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一旁的村民见刘三这般模样一时也不敢上前拉着他,但眼睁睁看着戚若这样被拉去,说不得还会闹出人命来,他们也委实受不起,只得纷纷出言劝着。 “刘三儿啊,你可放手吧,这娘子的二姐可是嫁进赵家了的,要是真闹出事儿可怎么办啊……” 那混子平时是混,却也不敢招惹官府,这会子听了也不敢拉戚若了。 一汉子见状,往前走了几步,附和道:“哎呀,就是呀。算了算了,大家各自退让一步吧!” “退让你个头!” 第39章 祁陌的手段 随着这句话而来的是一阵劲风,众人回过神来时刘三已经被甩出去十几米远了,而说出那句话的人也已经逮着刘三一顿狂揍。 只听刘三嘴里一个劲儿地求饶,但来人显是不愿放过他的,拳拳到肉,毫不留情,直揍得他浑身抽搐,嘴中鲜血不停喷涌而出。 “哎呀,杀人了!” 戚若被这声惊呼吓得一激灵,霎时回过神来,就见祁陌还在揍那混子,而那混子已经不省人事了。 她吓得脸色一白,扑上去从后将祁陌抱住了。 “不要阿陌,不要打了,你会把他打死的。”她忍不住哭了出来,“求求你了……不要……” 她的头抵在他的后肩上,泪珠子流个不停。 祁陌终于停了手,粗喘了几口气后回身将戚若抱进了怀里。 “阿陌,不要……打死人会偿命的……不要你偿命……不要……” 祁陌紧抱着戚若,平复了会儿呼吸,这才缓缓开口道:“不会的,没事儿的,不要怕,都过去了。” 他眼中还是一片冷意,可说出口的话却是极尽温柔。 戚若不再说话,只是低低啜泣着,双手紧紧抓着祁陌的手臂。 而石潭村的村长这会子也来了,只一眼他便看到了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刘三。 他猛然瞠大双眼,垂在身侧的双手不停地颤抖着:“这……这……死人了吗?” 一汉子一手侧挡着自己的嘴,悄声在村长耳边回道:“不晓得啊,这……村长啊,你是没看到隔壁村儿那傻子方才的样子,恨不得将人给打死咯!那凶狠样儿,跟山里的狼一样!” 村长也是怕得不行,可他是一村之长,此时不出头什么时候出头?要是真有人就这样死在村子里了他也脱不了干系。 他看了眼抱在一起的戚若和祁陌,又看向还躺在地上的刘三,咽了咽口水,双手捏着拳头缓缓靠近。 “你们要做什么?” 这声音不高不低,却叫人听得心底生寒,村长吓得额头上的冷汗都出了一层,顿时不敢再动。 良久,他终于敢回身去看祁陌,只见他仍背对着他们,怀里依然抱着戚若,还一下又一下地顺着她的背、安抚着她,可他还是察觉了他的动作,像是后脑勺上多长了双眼睛似的。 僵持半晌,村长到底是开了口:“这……小哥啊……” 他只晓得这人是个傻子,至于叫个什么他还真不晓得,说不得他婆娘晓得,她们最是爱说道这些个事儿了。 他现今只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怎么自己当时就不多听一耳朵呢? 他硬着头皮接着道:“刘三都这样了,要是他又做了……做了什么混账事儿,大可交给官府,你这样……这样可不得行……人要是死了……” 戚若听到这话猛地从祁陌怀里抬起头来,白着张脸颤声问道:“他……死了?” 祁陌伸手轻抚着戚若的一头乌发,嘴角勾起抹笑哄道:“媳妇儿,你不舒服,我们回去吧!” 戚若从未见过这样的祁陌,分明是笑着的,眼中却是黑沉沉一片,好似能将人吞噬殆尽。 但她不怕,她只是紧紧抓着他胸前的衣衫道:“杀人是要偿命的,我不要你为这个杂碎抵命,不值得!” 戚若此话一出口在场诸人都愣住了,他们没想到这样一个柔柔弱弱、哭得梨花带雨惹人怜惜的女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祁陌静默着看了戚若半晌,终是回身走到了刘三身前。 他先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刘三,见他胸腔还在震动知晓这人还是活着的,又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愈加肯定这人是死不了了。 他也不管这人是不是听得到,兀自道:“本是想废了你,但我媳妇儿说不值得,那今儿就饶你一条狗命!” 话罢,他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人,直看得个个低下了头才起身走到戚若身前将她拦腰抱起,直接就要踏步离开,却是被村长阻了。 “这……人伤成了这样……这一时半刻也找不到大夫,要是找到大夫这人却死了可……可怎么办啊?” 祁陌嗤笑一声:“这人差点伤害了我媳妇儿难不成还要我媳妇儿救他?你是觉着我站在一边儿是个死人还是你觉着在场的人都是个死人,见了也没人帮把手!” 在场诸人都是晓得刘三的脾性的,也不是怕他,可他狐朋狗友多得很,都是锦州里的混子,他们也不想惹上麻烦事儿啊! 戚若悄悄抬头又看了刘三一眼,知晓这人是伤得不轻,祁陌怕是没怎么留手,若是人真死了…… 她不敢想,正欲开口劝一劝祁陌就听一道尖锐女声响起。 “哎呀呀,人都打成这样了你还说这种话。” 说话的妇人穿着一身粗布麻衫,头上却戴着根银簪子,生怕旁人瞧不见般,说着话就要不停地用手去摸。 她声音委实尖利,听得人不禁皱起了眉,但她仿若未觉,接着道:“我看还是报官吧,不然这人死了……村里人怕是都脱不得干系了。村长,上面的人可是要怪你管村不利了。” 村长抬起头斜睨了说话的妇人一眼,不悦道:“宋家的,别没事儿找事儿,这原本就是刘三先动的手。” 他来时可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搞清楚了,这两人的身份更是摸得门儿清。赵家哪里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且不说这戚若跟戚家人的关系处得如何,但她好歹是戚家的女儿,单就这事儿真闹上了官府赵家铁定是要丢面儿的,毕竟好歹也算半个亲家,最后定然是罚不到戚若和祁陌头上的,到头来遭殃的还是他。 他可都看得明明白白的,可不能将事情闹大了,只能私了。 戚若这会子也认出来说话的人是谁了,这不就是宋氏那大嫂子马氏吗? 马氏是个长舌妇,爱贪小便宜,在没脑子这事儿上跟宋氏比起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可想不到那么多,仍自顾摸着自己头上的银簪子道:“村长,我知道你怕什么,这赵家还会管她?笑话!一个妓.女生的,赵家的人是避都来不及!” “况且我那小姑子家的人可都个个不待见她,谁不晓得她还妄想着乌鸦变凤凰,勾.引赵家大公子,亏得她有这个脸。后来不就遭罪了,脸都给毁了。” 她刻意拉长着音调,话中是满满的鄙夷。 戚若算是听明白了,石潭村村民突然晓得她的身份是因着这马氏啊,至于这马氏又为何晓得的,见她头上戴着的被她一直摸个不停的银簪子就晓得了,定是宋氏指使的。 马氏说得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却不想自己一抬头就瞧见了正沉着脸看着自己的祁陌 她本想回瞪回去,奈何祁陌太凶了,那双眼睛里像是藏着把刀子般,直逼着她而来,让她不敢再多话。 戚若知晓祁陌是将马氏给吓住了,也没理她,只轻轻拍了拍祁陌的肩,低声哄道:“不能让他死了,我去看看。” 祁陌还是不放下她,她声音中带上了丝疲惫:“让我去瞧瞧,他这样也不会把我怎样了,而且你待会儿会一直在我身边的不是吗?” 祁陌不舍她这般,只好点头将她放下了,然后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他不敢想象要是自己晚来一步会发生什么。 他本来是在屋顶上铺着谷草的,可想着昨儿找茬的刘三,到底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就说去看看她,若是真没事儿再回来继续铺谷草,没成想竟是看到了让他肝胆欲裂的一幕。 他一心想着疼着的媳妇儿正被人粗暴地拉扯着,一张小脸肿得高高的,还有两个清晰的巴掌印重合在一起。 他目眦欲裂,血液上涌,顾不上其他了,只想着将人打死了出气。 不知是方才打人太用劲了还是气过头了,他觉着脑子昏昏沉沉的,不时还闪过一些画面,无一不是满目鲜血。 但他没有叫人察觉,只紧跟在戚若身后,见她冷静地叫人来将刘三抬回了他自己的家,又细心地为他处理伤口,像个下凡的仙女般,能包容一切,美好得不像话。 他突然觉着自己有些配不上戚若。 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心底好似有个这样的声音在告诉自己,你的双手沾满了鲜血,她不会喜欢的。 戚若正专心地为刘三诊治着,也没察觉出祁陌心中种种翻涌的情绪。 她一直佝着腰为刘三处理着伤口,实在受不住了,就想直起身来伸伸懒腰,就觉着脸颊一热,回头一瞧,原是祁陌不知从哪里煮了个白蛋来打算为她敷脸消肿。 “你呀,也不顾忌着自己。” 戚若眉眼俱笑,难得撒起娇来:“这不有你嘛,总有你疼着我的。这哪里找的鸡蛋啊?” 祁陌撇了撇嘴,冷冷地瞅了眼床上的刘三:“我翻遍了灶房就找了这么一个蛋,不然全给煮了!” 戚若顺着祁陌道:“那还真是可惜啊!” 这时候刘三却是醒了,醒来见到祁陌就吓得一声尖叫,就要往床角缩,守在外面的村长立时夺门而入,却见祁陌并没打算做什么,又怕戚若不给人诊治了,笑着哄道:“刘三儿啊,这戚大夫在为你诊治呢,她大人不记小人过,你可得记住她的大恩啊!” 刘三扯了扯嘴角,当下就要骂人,只是还没骂出口就因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而痛呼出声。 村长也怕他再说个什么歹话,忙给人使眼色。 戚若不复方才的温柔,不咸不淡道:“给人看病最需静心,劳烦村长在外面等着吧。” 刘三顾不得身上的痛楚,大声求道:“不要啊村长,我不要跟他们俩单独待在一起。” 声音中竟带上了哭腔。 他也是被打怕了。 祁陌眼神一扫,刘三不敢再求了,村长打着哈哈出去了,还说有事叫他。 “你们……你们想做什么?” 戚若嘲道:“我想做什么?我倒是想问问你,你想做什么!” 随着话音落下的是一把匕首,正正对着刘三的宝贝。 第40章 恶毒的宋氏 戚若看着这把匕首,诧异地看向祁陌,就见祁陌脸上全无笑意,是往日不曾有过的较真。 她怕祁陌真出手捅刘三一刀,忙伸手拉了拉他,又对着刘三道:“我之前给你的药确实能治好你的伤,不过多了一味药这才……” 她到底是没法子将那句话说出来,干脆略过不谈,顿了顿,接着道:“我只是想给你个教训罢了,一个月后就好了。说吧,到底是谁撺掇你的?” 刘三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大喜过望,是连害怕也忘了,忙低头解开自己的裤腰带就要掀开来看。 戚若还没来得及将身子转过去双眼就被身后伸出来的一只大手给捂住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充满寒意的声音,跟温热的掌心相去甚远。 “说,不然老子今儿真废了你!” 刘三听了这话也顾不得散开的裤腰带了,捂着自己的宝贝就直往床角蹭,奈何身后便是墙壁,是退无可退,他只得结结巴巴道:“别……别……我说,我说……是……是……” 只见刘三双眼乱转着,就是说不出个名堂来,祁陌耐性消失殆尽,一手绕过戚若的脑袋捂着她的眼睛,一手就要倾身上前去拿匕首,吓得刘三一口气将到嘴边的名字说了出来。 “是宋家婶子!是宋家婶子!”刘三一手指着戚若,“就她后娘的嫂子!” 话罢,他忙又将手放到了自己的宝贝地儿,就怕祁陌的气儿还没消冷不丁地就给他一刀子。 戚若没动,她不晓得自己现下是个什么感受,像是更沉重了,又似是更轻松了,但她不想动,什么也不想做。 刘三怕自己说得还不够,又道:“宋家婶子说你们来抢我生意,又大嘴巴地将你们的身份都给说了,村里婆娘都怕自家丈夫被……” “接着说。”久久不语的戚若终于开口了,可祁陌却不想她听下去了,“都是胡说八道,闭上你丫狗嘴!” “说!”戚若垂在两侧的双手紧握着,难得这般坚决地说着话。 祁陌晓得,自己是劝不住了,给了刘三个眼神,示意他说。 刘三咽了咽口水,道:“被勾走,就绕着你们走,也不找你们看病了。我自然是气不过的,又想看看能不能捞点什么……” 说着,他若有所指地看了眼戚若,一个偏头却看到了直看着他的祁陌,他的双眼不敢乱瞟了,缩了缩脖子接着道:“这回来找你们麻烦纯粹就是气上头了,我以为自己不……” “可巧宋家婶子又找上来了,说是看见这位大哥……”他见祁陌面色似乎更为不虞,急急改口道,“额,祖宗,没来,话里话外就是让我逮住机会。” 话已至此戚若是愈发肯定自己心中的猜想了。 宋氏的嫂子向来是嫌贫爱富的主儿,当初戚仁落了个终生不得考取功名的下场她是抓紧时辰给人断了关系,如今见戚家攀上赵家了自是会上赶着巴结宋氏。 宋氏不用多做什么,只需随意地说出自己的苦恼她必然会将此事揽到自己身上,宋氏又趁势送她根一众彩礼中不算值钱的银簪子,她讨到好处了办事自也愈发卖力。 刘三还在说:“其实我也是有顾忌的,可她说什么她那小姑子可不喜欢你……姑奶奶您了,就盼着你别再出现在她面前脏她的眼了,赵家更是不会帮着你的,我就……” 说到此处还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可祁陌和戚若都没心思再听了。 戚若眼中无波无澜,可祁陌就是觉着不对劲儿,一般人不该是这样的。 果不其然,就见戚若一把提起扎在刘三木床上的匕首,转身就往外走。 祁陌几步上前将人给拦住了,嬉皮笑脸道:“媳妇儿,你这是做什么啊?” 他挥了挥手中的剥了壳的水煮蛋:“还要给你敷脸呢。” “别敷了,他们不就是想看这个嘛!” 戚若眼神发直,看也不看祁陌,一把将门推开了,也不管看见她手中拿着匕首而变了脸色的村长径直走了。 祁陌皱着眉,看着戚若离去的背影,又回身看了眼还在床上的刘三,几步上前拍了拍他的脸。 “小子,别再想什么歪点子,赵家人可不是戚家人,你要是敢动我们,到时候赵家人觉着丢脸,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且不说这个,我也不想跟赵家扯上干系,要是你真的敢将此事闹大了我定然叫你生死不能!” 祁陌说这话时比之前都要平静,可刘三却晓得他不是在玩笑,他身上现今还疼着呢! 他用力地点着头,害怕祁陌不相信,又要跪着给人磕头,一口一个祖宗。 祁陌就是想吓吓他,免得到时候麻烦事一茬接一茬,见他这副狗样转身就去追戚若了。 他脚程比戚若快,到石头村村头就追上她了:“媳妇儿,媳妇儿,咱回去把脸上的伤治治好不好?” 戚若挣开祁陌抓着自己手臂的手,双眼只顾看着前面,脚步不停地往前走着。 祁陌突然不晓得该如何去阻拦戚若了,他不想给戚若用强,只能一声声地挽留。 这是他从石头村醒来后头一次如此无措,就算自己什么都记不得了被人叫傻子也从未这般无措过。 他看着戚若纤弱却一往无前地往前走着的身影,突然眼眶一涩,几步上前从身后将人给抱住了。 “媳妇儿,你别这样,我好难过,别这样,我们回家好不好?” 戚若眼眶一红,眼泪就涌了上来,她慌不迭地垂下了头,依然一言不发。 祁陌只觉手上一阵湿润,他胸中一疼,只觉这眼泪像冰块儿一样一下一下地砸着他的心,砸得稀巴烂。 到底他还是没能等来戚若一句话,到底他还是没能保护好她,到底有些东西不是他能给的。 就算拼尽全力也不能。 他从未如此颓丧难过过。 戚若终是忍不住偷偷回头看了眼祁陌,泪珠子掉个不停,嘴角却是勾了起来,笑得分外灿烂。 “阿陌……” 听到这熟悉的呼喊,他猛地抬起了头,眼中是晃得戚若不敢直视的光芒。 但她还是说出了会令祁陌眼中光芒尽失的话:“有些事儿只能我去解决,让我跟过去做个道别,好吗?” 祁陌看了戚若好半晌,终是自嘲一笑,艰难点头应了。 戚若被这抹笑刺痛,但还是转身走了。 祁陌不知自己该说什么,但他想,他可以陪着她的啊,媳妇儿为什么就不信他呢? 戚若黑着个脸气势汹汹地往前走着,脸颊上还有明晃晃的两个巴掌印子,明眼人都看得出她是被人打了,可她又是个出了名的好脾气,向来是逆来顺受的,如今这般倒是少见,惹得碰见她的村人频频瞩目。 戚若可管不了那么多,她直接到了戚家门前,然后闷不吭声地拍着门,也不管戚兰的问声,只愈敲愈响。 戚兰被这声催得恼怒,一边走着一边扯着嗓子道:“哎呀,烦死个人了,问也不答话,来了来了。” 甫一打开门她便见戚若冷着张脸站在门口,她当下更是没好气了,抱着双臂侧身靠在门框前便讽道:“要疯了啊?敲个不停!” 戚兰说完这话才回头看了眼戚若,这一眼可让她高兴了:“哟,小浪.蹄子翻船了?被自家傻子夫君看见你去勾搭人找打了?” 戚若皮笑肉不笑,旋即却带上了哭腔:“戚兰,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好吗?让宋家婶子在石潭村整日里说些我的闲话也就罢了,还派人来打我!” 戚若说这话时是一点声音没藏不说还比往日说话声都要大,戚家紧邻着村里惯用的池塘,人来人往的,这话倒是引来了许多人的注意。 戚兰虽说没脑子,在这事儿上没出什么力,但她是从头到尾都晓得的,这会子有些慌了神,没想到事情就这样败露了。 “我……我才没有呢!” “那就是大娘了?”戚若哭着,“你们好狠的心啊!我已经嫁人了,不碍着你们了,也不要戚家一粒米了,你们为什么还要这样待我?” 这些个事儿村里人都晓得,但戚若从未抱怨过,他们自也不会出头,这会子听戚若说了,不禁议论纷纷。 “还真是不像话啊……” “就是啊……” 戚兰见这么多人对自己指指点点的,当即恼怒不已,口不择言道:“说你闲话,你母亲是个妓.女,你又是个妓.女生的,不说你闲话说谁的闲话?到头来还不是你自己找的祸事,不然那混子也不会找你麻烦了,谁叫你要去抢别人的饭碗呢?” 这事儿才传回村子里没多久,他们也不晓得这其中还有这许多事儿,他们听了一耳朵,知道的也不甚详细,但也晓得都是隔壁村刘三的错,没成想这未出阁的女娃娃倒是晓得不少,还理了这许多是非出来,当真是不得了,以后娶回家怕是有得受了。 村中人纷纷如是想着,对戚家人更是敬谢不敏。 这时候宋氏也听着声儿出来了,见是戚若,又见自家女儿委委屈屈的,当即就破口大骂道:“你可野丫头,没事儿来我们家做什么?怎么?还敢欺负我女儿?我看她二妹子回来不打死你!” 此话正中戚若下怀,立时就大哭着质问道:“大娘,好歹我叫了你这么多年的大娘,我有什么对不起你对不起这个家的?你让刘三打了我,如今还要人再打我,你是想我死是吗?” 宋氏愣怔当场,没想到戚若竟然已经晓得是她让她那嫂子撺掇刘三收拾她的。 而在场诸人听到这话更觉这宋氏不可理喻,可这不是像戚兰那种小辈儿,他们不能直接说,只是纷纷扬扬地议论起来,眼中却是明晃晃地鄙夷。 第41章 恩断义绝? 宋氏回过神来,晓得今儿这事儿是了不了了,自己也找补不回来了,但总不能让戚若接着说,到时候他们戚家简直是不用要脸了。 想着,她干脆将戚若一把拉住,就往屋里拖,嘴里还道:“好啊,你还学会说谎了,我可没教过你这些,走,跟我进去找你爹好好说道说道!” 戚若一手扒拉着门框,嘴里带着哭腔道:“我不进去,你要打我的,我不要进去,你就是想打死我!” 这时候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出声道:“戚家娘子啊,这戚若不想进去你就崩拉她了啊,这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哪里还能这样为难啊?” 大伙儿纷纷附和着,宋氏一时很是难堪,但她顾不得这许多,只得强硬道:“这娃子不是我生的,做好做坏都是坏,我不教训她,就看她爹咋说!” “我不要!什么我爹,他就没拿我当过女儿!还不得听你话打我!” 戚家的是一个也别想摘出来! 戚兰是受不了了,蛮横道:“别给脸不要脸!我告诉你戚若,你就是我们家的一条狗!” 话罢,她也上手去拉戚若,一把将戚若给拉进了院儿里,“砰”地一声还将门给关上了。 “这咋办啊?”一妇人忧心忡忡地问道,要是真将人打出个好歹那还得了? “一人去寻村长,一人去寻王大娘。要快!”一显得颇为精干的妇人道。 说着,一汉子和一妇人就各分两头去寻人了。 而祁陌这会子也拾掇好心情回村来找戚若了。 他晓得戚若决计不会回家,那她只有一个去处——戚家。 他甫一到得戚家就见外面围了许多人,见得他来,一汉子就上前道:“快,傻……祁陌,你婆娘在里面呢,不知道咋样了。” 祁陌也不待他多说什么,谢过人就直接上前一脚将木门给踢开了。 这时候里面已经闹起来了,几人皆在堂屋里,而戚若正拿着匕首在宋氏面前晃着。 外面的人看不大清里面的情形,可祁陌却看得清清楚楚。 他还没走到堂屋就听她声声质问道:“就算是养一条狗养了这么多年也生出感情来了吧?何况我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不说在这个家当牛做马这么多年,起码我也是尽了力的,该做的我都做了,我有哪点对不起你啊?” “爹,您说呢?我哪点又对不住您?”她是忍不住了,声泪俱下地控诉道,“甭说你不晓得这事儿,就算不晓得那你眼睁睁看着宋氏这样待我可曾真心为我想过?” 戚仁躲在宋氏后面嗫嚅半晌,最后嘀嘀咕咕道:“想过的,你是我女儿咋没想过呢……” 宋氏狠瞪了戚仁一眼,也是逼出火来了,厉声回道:“好,我告诉你为什么!” “你的出生就是原罪!是你那贱皮子母亲勾.引了我的丈夫,还有了你!只要你还在我跟前晃悠我就会想起这件事,我就永远不可能忘,不可能放下这份痛苦和屈辱!” 戚若身形一晃,被祁陌及时扶住了。 她回头看着祁陌,眼中带泪,嘴角带笑道,甚为缱绻道:“你来了啊,就快结束了。” 就在这时候,戚兰拿出了把剪刀,就要向着戚若挥去,被祁陌眼疾手快地阻了,可他的手臂上也划拉开了一道大口子。 戚若吓住了,手上的匕首就要滑落,却是被祁陌一把接住了,对着戚兰就甩了出去。 戚兰吓得大叫一声,剪刀应声落地,那匕首却是插到了她身后的墙壁上。 “你们要是再敢动我媳妇儿看我敢不敢让你们偿命!”祁陌眼神锐利地扫视过三人,一字一顿道,“反正我在你们眼中不就是个傻子吗?我不介意再被你们当作疯子!” 话罢,他就往前走了几步,吓得几人连连后退。他讥笑一声,将墙壁上的匕首抽了出来,转身就要带着戚若往屋外走。 戚若走了几步却是顿住了,回头道:“我告诉你宋氏,还有你戚兰,我是受着我娘的遗愿才一直忍着让着,活儿也全揽着,可我不是你们戚家的牛马,不是你们呼来喝去的狗!” “真的够了,戚仁,我令愿从来没你这个爹,也从来没踏进戚家大门过。” 她也不管是不是大逆不道了,说完这话便挽着祁陌的手臂往外去了。 这一回,她不会再回头! 到得屋外,大伙儿一看,吓,这戚家人还真是不得了,祁陌这人高马大的也被他们家的人给捅了一刀。 戏都做到这份儿上了是断没有不做完的道理。 她泪眼朦胧地扫视了一圈众人,带着哭腔道:“大伙儿也瞧见了,我忍让着,我夫君更是为我受了伤,我是断没有一退再退的道理了,今儿个我就将话撂在这儿,我们同戚家从此刻起是再无干系了!” 祁陌愣了愣,猛地抬头看向戚若。 他是想过这一天的,该说无时无刻不想让戚若同戚家断了来往,可这毕竟还有她的父亲,她因着从小失去母亲,到了戚家后又没得到多少善意,是格外的眷恋亲情。 那不是王大娘和他能替代的。 如今真到了这一天他反倒惊诧了,可一切又好似是情理之中,而方才她的种种表现好像也能解释得通了。 对戚家人死心是有,同戚家人脱离干系又能保全名声的心思也有。 待他们走远了,不会再有人听见了,祁陌才沉声问道:“你是早也打算好了是吗?” 戚若没说话,祁陌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径自走了。 戚若连忙跟上:“阿陌,你别跟我置气,你手还受着伤呢。” 祁陌没理戚若这话,进了院门后就往灶房去了,她想跟进去,可瞧见他这般模样又踌躇了,只好去求一旁的王大娘。 “干娘,还得劳烦您去帮阿陌包扎一下伤口。” 王大娘早已听闻了此事,是无奈又气愤:“你们哟,我以为我这老婆子的心终于能落下了你们又置气,真是我的祖宗诶,上辈子欠了你们什么啊,这脸又怎么了?” “干娘,我的脸没事儿,不消多会儿就消了,你还是进灶房去瞅瞅阿陌吧。” 戚若是真的很担心祁陌,那一剪刀可是插得不浅啊,他是受着重伤来的石头村的,好容易养好了如今又因着频频受伤。 她心中就像堵着块大石头,压得她踹不过气来,好像总是这样,待她好的总也因着她受伤,她也总也留不住…… 她呆呆地坐在堂屋的凳子上,双手紧紧地攥着衣裙,心中告诉自己,不会了,这回不一样了,她不会再退让了,她一定能留住自己想要留住的,保护好自己想要珍视的。 就在她还在发呆的时候陡然感觉脸颊上一阵滚热,一抬眼就瞧见祁陌面无表情地站在自己面前为自己敷着脸。 戚若睁大了双眼,是一刻也舍不得挪开自己看着祁陌的视线,这样细细看来他眼中似乎还藏着丝委屈。 她伸手握住了祁陌正轻柔地为她敷脸的左手手腕,温声道歉道:“别跟我置气了好不好?我错了,不是故意的。” 祁陌一言不发地撇开了她的手继续为她敷着脸。 戚若睁着双大眼睛眼巴巴地瞅着祁陌,又可怜又无辜的,祁陌到底是抵不住开口了:“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你又知道你错在哪儿了吗?” 戚若想了想,试探着问道:“不该那样对你?” 她见祁陌不答,又道:“不该一意孤行?” 戚若见祁陌没说话,更是忐忑,她悄悄地伸手拉住了祁陌的衣角,低声道:“我做错了什么你同我说好不好?我改。” 剥了壳的水煮蛋这会子也凉下来了,祁陌也不管脏不脏的,似泄愤般一口塞进了自己嘴里,嘴巴撑得鼓鼓的,看了眼戚若,又狠狠咬了口! 戚若知晓祁陌没方才那般生气了,忙狗腿地给他倒了杯水:“喝水,别噎着了。” 祁陌瞟了戚若一眼,委屈巴拉道:“怎么?媳妇儿还怕我被噎着?” 祁陌这话于戚若来说委实过重了,她垂着头不知该说什么,堂屋内霎时静得不行。 祁陌看了眼沉默不语的戚若,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伤到她了。 就算现今的他失忆了,对许多人情世故都不懂,但这都醒过来大半年了,又经历了这许多糟心事,加之他本身就聪明,也悟过来了不少,何况这是他放在心尖儿上的人,哪里会感知不到? 他嗫嚅半晌,终于开了口:“媳妇儿,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就是想你有什么事儿同我说,我们一起担着。” “阿陌,你或许不懂,但有些话是说不得的。”戚若没有抬头,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有时候口不择言才是最伤人的啊!” 祁陌是真的着急了,什么要端着给戚若一个教训的想法都抛到了脑后,见人不愿抬头急忙就蹲到了她身前,紧紧拉着她的手,仰头看着她的脸着急忙慌地解释道:“对不住,我……” “我就是个大傻子!不该这样说的。我就是想你珍视自己,不要冒险。” 他渐渐平复了心绪,声音变得悠远:“若是我没有及时赶到,你为了我们这边儿占理是不是就要刺伤自己?” 他可不相信戚若在戚家门口同大伙儿说的话是临时起意,只怕是早都想好了,就是为了跟戚家断得干净的同时还能占理,那样旁人也不能戳他们的脊梁骨。 他晓得的,他的媳妇儿不单单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他,他们这个家。 两人相对而视,眼中涌动的是浓浓的情意,不过都是为了对方着想罢了。 王大娘在门外看着是欣慰不已,想着多少年没见过这样恩爱的一对夫妻了,是真正的同甘共苦,她只希望他们以后也能这样相互扶持着走下去。 第42章 告官 戚若和祁陌这厢话说开了,是蜜里调油,戚家却是不得安宁。 “不行,真真是反了,那野丫头真真是反了!” 宋氏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脖子更是用力得青筋根根暴起。 戚兰更是不满:“娘,你看看外面的人现下都怎么说?当初就不该让那死丫头先嫁出去,现今有了靠山了,翅膀硬了,是连你也不放在眼里了!我……我更是嫁不出去了!” 她禁不住埋怨了起来:“哪里有先嫁妹妹再嫁姐姐的道理?现今好了,她们个个都嫁出去了,只剩我嫁不出去了!你总说给我想法子,法子呢?” 戚兰这厢抱怨完,戚仁也抱怨了起来:“早让你给人留条后路,那好歹也是我们戚家娃子,这下好了,闹得臭名远扬!” 宋氏是彻底怒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好啊,如今你们都将事情怪到我头上来了,我倒成了里外不是人的那个了!这些个事情难道你们没有份儿吗?” “兰儿啊,你说想嫁给孙秀才,为娘的苦心为你想法子找机会,如今你倒好,怪起为娘来了,好啊,以后你也甭来找我替你想法子!” 戚兰垂下头不说话了,而戚仁知晓宋氏要念叨他了,赶忙将头偏到了一边,但宋氏的念叨还是如期而至。 “还有你戚仁,你不管事儿,一管事儿就要翻上天的性子要是能改这个家就教给你来管,到时候若是外头再出什么事儿了可别来求我,往后身后躲!” 说着说着,宋氏悲从中来:“我为这个家费了多少心,你们倒好,个个都来怪我。” 宋氏到底是个女子,虽说性子强势了些,那也是戚仁懦弱又花心思多的缘故,她苦心经营着这个家这么多年也实属不易,如今她护着的人都来指责她她能不伤心吗? 戚兰自知自己方才过分了,咬了咬唇走到了自己娘亲身边,垂下头认错道:“娘,您别哭了,是兰儿错了,兰儿不该如此说您,兰儿的亲事还要靠你呢。” 宋氏不理她,还是坐在板凳上一个劲儿地哭着。 戚兰无法,只好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又轻声唤道:“娘……” 宋氏最是心疼自家女儿,听她这般撒娇心也软了,拖着长长的哭腔道:“我的女儿啊……” 戚兰似是被宋氏的情绪给惹了,忍不住也哭了起来。 母女俩抱在一起,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哭声。 戚仁见了到底也不忍心,别别扭扭地安慰道:“你们娘俩儿别哭了,总会有法子的。梅儿不是嫁到赵家了吗?赵二公子又同孙秀相识,到时候让你二妹子给你撮合撮合,总能成的。” 戚兰摸了把眼泪,不情不愿道:“孙家哥哥是读书人,最重名节,还有他那娘,不是个好相与的,怕不能轻易同意……” “那我们就找回名声!”宋氏咬着牙,狠狠道,“戚若竟敢拿着刀上门来找我们,我们就告她个忤逆不孝、意图杀人的罪!看到时候她还怎么说!” 戚兰觉着这法子可行,脸上都带上了灿烂笑意,整个人比平日里做出尖酸刻薄样时不知好看了多少,但说出口的话却是万分恶毒。 “好!告她!将她关在牢里,让恶鬼夜夜来找她!还有祁陌那傻子,也是个疯子,将他一起给告了!” 宋氏觉着这事儿直接去赵家别庄找戚梅不顶用,又想着她说的婆婆经常为难她的事儿,也就不打算去惊动她了,干脆直接去锦州衙门里告。 虽说锦州知州也是他们亲家,到底他们是正经走的告官的路子,旁人也挑不出闲话来。 宋氏是想得好啊,可赵知州可不这么想,接到这桩案子时是一个头两个大!自家儿子过两日就要乡试了,这眼见着是要考上的,要是纠察一番下来有着糟心事不得毁了仕途? 可既然是告上府衙来了,他又正值升迁的关键时候,是断没有不管的道理,只好派人去石头村抓人来问。 想了想,他又叫自己的贴身小厮快马加鞭地赶去赵家别庄,同自己夫人将此事给说清楚了。 他夫人是个精明的,接下来该晓得怎么处置。 他还没见过这戚梅,可已然觉着真是个祸害! 戚若今儿正和宋氏商量,打算拿之前卖药草赚的银子买田。 “我们到时候买了田也不是非要种这么多,还是租给别人。” 王大娘手中已经有四亩地了,着实不少,但她自己种不了那么多,也就阻了两亩出去,再种些菜,她一整年倒也可以这样过活了。 王大娘觉着可行:“你可看好田地了?” “看好了,我觉着长势也不错。”那地儿是戚若脸伤好了之后去田里做事就看好了的,“临河,好灌溉。就是贵了点,要八两银子一亩呢。” 这田可是能种一辈子的,自也就贵了些。 “可这二十两不能全拿去买田地了,我估摸着再买一亩靠里一点的田,就七两银子,倒还划得来。” 这样手中还剩五两的余钱,加之她现今也不顾忌戚家了,打算就在村子里摆摊子行医,再去山里挖药材拿到锦州去卖,倒是能将日子过得红火。 王大娘听了她这想法,不住赞叹着自己收了个好儿媳,又道:“你也甭怕村里人说你说话不作数,怎么又到村子里来摆摊子行医了,到时候由我将话说出去就好了。” “且村子里的人都晓得戚家做的那些个恶毒事儿,更是不会说什么的,只会劝慰你想开点。” 其实王大娘更想说“那些个烂心肺的事儿”,但戚若心思敏感,她怕她多想,干脆将话给改了,虽不见得多好,但也不算诅咒了。 戚若受了王大娘的贴心,嘴角扬起抹笑意。 这时候,外面却突然闹将了起来。 祁陌皱了皱眉,起身往院儿里去,与正跨进门的衙差撞个正着。 这乡下只要家里有人向来是不会关门的,倒是方便了衙差们,只是祁陌对于他们不敲门不吱声就进门的野蛮行径很是不悦,但他还是按捺住了。 “原是差大哥,不知什么风儿将几位给吹来了?” 其实他之前是不识衙差服饰的,还是在赵家别庄见过才识得的。 戚若没吱声,跟在王大娘身后到了院儿里。 只见王大娘笑着迎了上去:“几位差爷,莫站在这儿说话了,快进屋喝杯茶。” 几位衙差是晓得王大娘的,军中也有人托过他们大人让他们照顾着点,他们这会子来倒也不敢拿什么派头,笑着辞了王大娘。 “王大娘,我们就不进去坐了。” 王大娘也不介意,看了眼外面探头探脑的人,使眼色让祁陌去将门给关上,这才悄声问道:“不知几位差爷来所谓何事?” “就带您的儿子儿媳回去问问。”衙差想着这王大娘背后还有军中之人,复又故意长叹了口气,为难道,“我们也不想的,可人家来状告自己女儿女婿,又是走的明路数,我们大人也是没法子啊!” 衙头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们也都晓得这状告之人是谁了。 王大娘当即破口大骂道:“个完犊子的,以为我不管事儿了是吧?她戚家算个什么玩意儿?还来告我儿子儿媳!叫村里人都来问问,分明是他们伤了儿子儿媳!” 衙头不知这其中内情,但有些话还是可以同王大娘通通气的。 “知州也是气得慌,已经派了人去同夫人说了,许是能拦下的。” 他们这些个衙差没甚手眼通天的本事,但是看上面人脸色还是看得出来的,还有他们家中那些个关节也是理得清的。 戚若本就不笨,一下子就明白了这话,他们只需要等就是了。 王大娘忙开口道谢,戚若机灵地进里屋拿了些瓜果来。 既然他们来时便说不坐了,他们也不好强求,但人都做到这份儿上了自也是要招待一番的。 “这都是自家种的,你们尝尝。” 王大娘这番再说那些个人也不推辞了,横竖他们也是要再等会儿的。 戚若只觉戚家人还真是好笑,是一点面子也不给赵知州留啊,竟拿这种一点儿不占理的家事去烦他,只怕到时候戚梅的日子更是难了。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突觉自己手上一阵温热,她懵懂地偏头往身旁望去,就见祁陌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 她心下好笑,低声道:“不用那般紧张,我没事儿的,已经都无干系了。” 祁陌还不放心,干脆将人给揽住了,却是惹得戚若一阵脸热。 倒不是祁陌没在大庭广众之下待她这般亲密过,只是那时候往往场面甚为混乱,倒不像如今这般平和,自是在意了起来。 祁陌见了戚若这般突生出股子逗弄的心思,还凑在她耳边道:“媳妇儿,你不好意思了啊?” 这许多人还在呢,戚若不想引得人注意,悄然伸手拉了拉祁陌的衣袖,让他别闹,谁知他倒笑得更为开怀了。 戚若是觉着好气又好笑,可心底到底是幸福的。 想着,就算前路布满荆棘,到底是有个人陪着自己的。 不过,她如今倒是很期待看见宋氏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模样。 第43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娘家人还真是一点也不为你想,更不为我赵家的脸面想!” 赵夫人平日里不过是冷嘲热讽,这还是头一回发如此大的火,戚梅不明所以,却也晓得怕又是自家娘亲做了什么事儿惹了自家这婆婆。 她一时忖度不出来自家娘亲到底是惹出了多大的祸端才至自家婆婆如此,只好急急解释道:“夫人哪里话?戚梅既是嫁到赵家来了娘家人自也盼着赵家好的,只是戚梅的娘亲总是好心办坏事,不晓得……” 戚梅虽一直说赵夫人是她的婆婆,但事实并非如此。她是个做妾的,按规矩不过算是个卖了身的奴婢,也没权利跟丈夫和离,只能跟着下人唤她一句夫人。 这会子赵夫人听了她的话冷嗤一声,竟是猛地一拍桌子:“是我没给你立规矩还是你忘了?你不过是炳荣的妾,说来也是个奴婢,是我们家买来的,什么嫁娶的?简直是笑话!” 戚梅心中不忿,却不敢多置一词,“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夫人,是戚梅僭越了,因着着急就口不择言了,还望夫人莫要同戚梅生气,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值当了……到时……到时二公子中举回来后怕是要责怪戚梅了……” 说着,她便哭了起来,真是好不委屈。 “我看你是说的反话吧!”赵夫人疾言厉色,“我看你是巴不得我生病你也好在这后院里耀武扬威!我告诉你,只要我在一日,你就别想在我赵家后院掀起风浪!” 戚梅暗恨,知晓自己就算再讨好这老妖婆怕是也无用了,还是自己敛些财,好生讨好赵炳荣,早日为赵家生下长孙才是,到时她就不信不能母凭子贵! 她想要的,都会自己去挣,她就不信她当不了正妻! 就算她心中如此作想,面上却还是端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一边儿抹泪一边儿解释自己没这意思。 赵夫人不欲与她多做纠缠,终于是说起了正事儿。 “你母亲真是好大的胆子,一点家务事也敢拿去官府敲鼓鸣冤,生怕旁人不晓得自己从前亏待了戚若似的!” “我告诉你,你最好去劝劝你母亲,让她去官府说清楚这不过是误会一场,不然到时候我赵家的日子不好过了,去不了元京了,你也甭想好过!” 戚梅连连称是,也不敢耽搁了,当下就坐上赵家别庄的马车往娘家奔。 她是真没想到自个儿娘亲竟是蠢到了这一步,以为这样就拿捏住了戚若,可也不想想这官府里的人是谁,她告的又是谁! 要是此事闹大了,上面纠察下来,再查到自家夫君头上,不单是她公公这说好的升迁升不上去,只怕是自家夫君刚要考上的举人也要弄没了。 “真是忘了爹的教训了!” 她忍不住狠狠地蹬了一脚马车板,正巧赶上遇上颠簸的一段,惹得马儿疾走了两步,她一下没坐稳重重地撞到了马车壁上。 “怎么赶车的?”她是再也端不下去平日里温柔娴淑的样儿了,扯着嗓子吼道。 那车夫平日里是没见过戚梅这样,赶忙道歉道:“戚姨娘,实在对不住,这段路有些陡。” 戚梅发完火就有些后悔了,假意咳了两下,又恢复了以往温温柔柔的语调:“不碍事的,方才是我着急了,你稳扎稳打地走便是了。” 车夫也没多想,只当是戚梅今儿心情不大舒畅,应了是也就回头继续赶着自己的马车了。 大乾历来是有个监察司的,各个州地又下设有监察署,专司官员和科举考试考中之人的品行。 若是某一官员或科考考中之人得了人举报,他们一经查实,据所犯之事的轻重次要来做出相应的惩罚。 这些个事儿戚若原是不晓得的,后来还是听跟自己母亲要好的姨娘说的,而自己父亲戚仁也是这样丢了刚到手的举人。 戚若想,大抵也是因为此事自家母亲觉着对不起戚家吧。 而赵家是决计不会让此事发生到他们头上的。 不多会儿外面传来马儿踩在地上的哒哒声,然后是车轱辘碾过地面的声音,戚若晓得该是戚梅到了。 院儿里的人都听到了,那衙头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看样子事情不多会儿就要解决了。” 祁陌洒然一笑,对几位衙差抱拳行了一礼:“那还得劳烦几位差大哥再等会儿。” 衙差在村中一走怕是整个石头村的人不消多会儿就晓得了,戚家人自也不例外,如今只消等着宋氏上门来便好。 衙头摆了摆手:“没事儿。这小哥倒是生得很是英气,王大娘,您老的眼光还真是不错,这儿子以后怕也是干大事的。” 王大娘捂着嘴直乐:“我可不奢望他干什么大事儿,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就好。” 大伙儿心里都清楚王大娘这话是个什么意思,一时也不敢再提这茬,免得揭了她的伤疤,祁陌只得开口又岔开了话头。 戚梅回到戚家就发了好大一通气。 “娘,你是想害死你女儿是吧?大姐儿重要我就是你捡的是吧?你忘了爹是如何断了仕途吗?” 宋氏记得,她当然记得,还记得很清楚。 惹上官妓,还搞大了那官妓的肚子,再有人撺掇她去官府闹,说戚若负了她这大着肚子的婆娘。 她以为戚仁不过是被罚明年不许春闱,举人身份还是有的,却不想举人身份没了,以后还都不许参加科考了。 她后来才听人说这官妓的身份不一般,好像是说谋反,而这事儿才刚过去没多久。 宋氏听了戚梅的话吓得是面色苍白,拦住就要同戚梅对嘴的戚兰,急急问道:“这可咋整啊?” “还能怎么办?你没瞧见这衙差进了王家后就没出来过?就等着我回来说呢,你还不快去拦着,说是误会一场!” 戚梅清楚宋氏是个什么样的人,在戚仁面前横,在村里也是个泼辣的,可真碰上官府的人不定能吓成什么样儿,是惯会惹事偏又怕事的人。 “到时候让你去官府解释清楚你就去,不会出事的!” 宋氏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 戚兰瞪了眼自家趾高气昂的妹妹便不再看她,兀自进了里屋,门被她关得震天响。 戚梅也不理她,等着宋氏往王家去了便上了马车,也不走,就坐在里面等着消息。 戚兰不愿去丢这份儿脸,戚仁看着衙差就吓得脚抖,也就只有宋氏一个人去了。 她当初敢气势汹汹地去官府告人那是想着赵知州是自己亲家,如今自家女儿回来将自己一顿好说,那定然是赵家不满了,她立时就怂了,是怕得不行。 到得王家,她忐忑好一场,就是不敢敲门,却不料门陡然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哟,我道是说呢,怎么?还想打上门来啊?” 王大娘是一点面儿也没给宋氏留。 “我家是不如你戚家风光,可也不是任人欺负的。宋氏,我如今是不怎么管事了,可你也甭想着欺负到我家头上来!” 宋氏被王大娘这话激起了一团火,可看了眼院儿里的衙差,想着自己还有正事要办只好压下心头的不满,转而对衙差道:“各位差爷,劳烦你们跑一趟了,这都是误会,误会!” “戚若,你说是不是,这都是误会。” 说着,她又同戚若使了个眼色。 戚若知晓宋氏这会子是蛮横不起来了,想着要给她个教训,便也不理她,只向一旁的衙差问道:“差大哥,不知后娘唆使人来打嫁出去的女儿该怎么算呢?姐姐将妹妹的夫君刺伤又该怎么算呢?” “戚若,说什么呢?” 宋氏这口气可不算好,一时引得人都朝她看去。 衙头适时道:“真如你所言不过是一场误会?” 宋氏心口那股火就要燃出来了,可她只能忍着,陪笑道:“是,是误会,对着差爷我哪敢不说实话啊?戚若之前已经同我说清楚了,是吧,戚若?” 戚若没理她,依然问着衙差们这话。 衙差们都看出来了这是怎么回事了,衙头干脆也就配合着戚若道:“后娘打女儿的也不能说个什么,只是这姐姐打妹妹夫君却是说不过去的……” 话罢,衙头瞟了眼一旁的宋氏,果真见她脸色又白了几分,冷汗都吓出来了。 “怎么?你们要告?” 宋氏惶急地看向戚若,眼中带上了几分不敢的恳切,可这时候她没开口祁陌却是先开了口。 “告……” 祁陌话还未说完就被宋氏截了话头去:“不过是孩子们闹着玩儿呢,可不敢耽搁差爷的正事儿。” 戚若一下子就火了:“不过是闹着玩儿?那我拿刀在戚兰手臂上划一刀你看看是不是开玩笑!” “你……” 宋氏四下看了眼,到底是不敢发作,只好皮笑肉不笑道:“你这娃子,这可不能再闹着玩儿的,我已将你大姐说了一通,你们可不许再闹了。” 祁陌嗤笑一声:“我觉着这教训可是不够的,不若让差爷教教她好好做人?差爷们总是不会教岔的。” 宋氏是真的怕了,怕祁陌他们真告了戚兰,怕戚兰真被差爷们抓进去,更怕戚梅对此自顾不暇是捞也不去捞她大姐出来。 “女婿诶,实在对不住,是……是岳……”宋氏见祁陌双眼陡然变得更是锐利,慌忙改口道,“是我没教好女儿,伤了你,此事……还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也就罢了……” 她不敢抬头再看向祁陌,更不想看见戚若的面孔。 她觉着他们在得意地看着自己,在嘲笑自己,可她又有什么错?她恨啊…… 戚若不过是想给宋氏一个教训罢了,目的达到了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客客气气地将几位衙差给送走了。 至于宋氏,既然不打算告人了须得再去官府一趟,好将之前的案子给销了,这才算是了结了。 送走了人,哒哒马蹄声和车轱辘声又从屋外响起了,却不必来时那么急。 王大娘摇头叹气:“这戚家人哟……还好还好,若儿可是我们家的人咯……” 戚若笑了,是啊,之前的都不算是家吧。 第44章 孙秀才中举 这日,天空一碧如洗,戚若也同村里人谈妥了买田的事儿,只觉心情大好。 “等我们再多赚些银子就将房子改成瓦房,那可就比茅草屋结实了。” 戚若仰头望着修补房屋的祁陌,脸上满是对未来生活的向往。 “那好啊,媳妇儿啊,我想着这厢事情也解决得差不多了,要不我隔几日就去锦州找找活干?” 戚若不大放心:“你人生地不熟的,还是不要去了吧。” “总不能让媳妇儿一直养着我吧!” 祁陌说这话时虽说是笑着的,却惹得戚若一惊。 “你是听谁说了什么吗?” 不会又有人在祁陌面前乱嚼什么舌根子吧? 祁陌晓得戚若担心什么,笑得很是坦然:“没有,我身子已经好了,你总不能让我这样一辈子是不?我也想为我们家做点事,也好早日盖大瓦房。” 戚若虽说心中还是有着担忧,但她也晓得祁陌说的是这么个理儿。 “那好,不过你之前都没怎么去过锦州,我要同你一起去。” 祁陌见戚若这般是既无奈又觉暖心,不禁暗叹,有人惦记的滋味就是好啊! 这时候,门口是响起了敲门声,戚若回头一瞧,就见孙秀才他娘正站在门口。 她下意识先是看了屋顶的祁陌一眼,这才敛起笑容,规规矩矩地去迎人了。 “孙婶子今儿怎地来了?” 她一早就发现了孙家娘子今儿的不同,且不说那脸上掩不住的喜意,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单就这身上的深紫衣裳也是半新的,显是她平日里做客串门才穿的。 不单单这样,她头上还戴着个银簪子,不算多好,却也是村里人很少能戴的,这好像还是孙家娘子早些年的压箱底嫁妆,戚若听人说起过这东西的由来,没想到这日她也拿出来戴上了。 戚若霎时猜到了点什么,果真,就听她用着比平日里高好几分的声音道:“这不前些日子放榜了嘛,我们家那小子中举了,没想到一回就中了。” “今儿我收到了他托人从城中带来的口信了,是头一名,听说头一名是要叫什么来着,解元,对就是解元。听说赵家二公子也中了……”她左右看了眼,压低声量道,“不过是第二名。” 戚若知道孙家娘子为何特地要说此事,她是想要让宋氏看看,女儿嫁到赵家又如何?还不是比不上她儿子,可她又畏惧赵家权势,这才暗戳戳地得意。 话说这孙家娘子和宋氏的梁子还是早些年结下的,那会儿娃子都还小,谁晓得有一天宋氏的娃子长大了是铁了心地想要嫁给孙家娘子的娃子呢? “那便恭喜婶婶了,婶婶以后有福了。” 戚若脸上带着恰到好出的笑容,客客气气地同孙家娘子说了些好话。 “祁家媳妇儿,我家那小子今晚上与同窗约好了要去吃一顿饭庆贺,明儿晌午后才回来,我们到时候打算摆几桌,你们可得来啊!” 这事儿关乎人情往来,加之孙秀才之前确也帮过他们家,自也没去的理儿,只是…… 她不自觉看了眼屋顶的祁陌,祁陌自也瞧见了她的目光,笑着道:“婶婶放心,我们到时候一定去,要是忙活不过来婶婶也尽管使唤我便是。” “那可不好意思。” “婶婶这就见外了,孙秀才也帮过我们家不小的忙呢。” 有不要钱的劳力是不要白不要,孙家娘子当下就将祁陌安排得明明白白的,让他赶早去搬桌椅。 为孙秀才办酒席庆祝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几乎全村的人都被孙家娘子请去了,就算是跟孙家有过过节的人也都收到了宴请,去不去当然又要另说了,毕竟谁都知道这是孙家娘子在显摆呢。 不过这日分外热闹倒是真的,整得跟孙秀才新婚似的,当初挂着红绸子,还挂着大红灯笼,就差个喜字贴在门上了。 戚仁看着这一幕,想起了当初的自己,眼中难掩不甘:“当初我娘也是为我办过的。” 宋氏冷嗤一声:“若是那晚你能早点回来说不得我们早搬到元京去了,哪里还给人笑话这么些年?” 戚仁重重地叹了口气,专挑了个人少的地儿去躲着。 大伙儿来为孙秀才庆贺自也不好空着手来,个个手上都带了点东西,不过多少罢了。 戚若家带了两块腊肉,一篮子鸡蛋,可算是豪气的。 其实这倒不是戚若说的,王大娘先是拿主意说是拿一块腊肉一篮子鸡蛋,是祁陌说要加块肉的,到得孙家被人瞧见了免不得被人打趣了两句。 戚兰却是在旁边冷笑了声,挤开戚若将一对银耳环从自己衣袖里掏了出来。 “婶婶,这是戚兰孝敬您的。孙哥哥得了头一名,还是因着您没日没夜为她操心的缘故,所以我想着送贺礼送给您才是最为稳妥的。” 戚若没心思跟戚兰争执,被祁陌揽着往旁边站了站,就陪着人说会儿话。 孙家娘子晓得戚兰的心思,瞟了眼那对银耳环,确是有些心动,可自己儿子以后若是登科及第,甭说这银的,就是金的她也是戴得起的。 “我怎能收你一个小辈的贺礼?至于这孝敬,自有我儿子孝敬我,以后更是有我儿媳孝顺,就不劳你操心了。” 再笨的人也是听出了孙家娘子这弦外之音了,想当我儿媳?没门儿! 其实戚兰方才说的那番话是宋氏教戚兰说的,以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这人怎样也不会给人下面子吧,没成想这孙家娘子还真敢做。 宋氏只得出来打圆场:“哎哟,我的老姐姐啊,兰儿是小辈,你是长辈,想孝敬你也是理所当然的啊。我也想着娃子该出来见见世面,这也算是我们家的一点心意。” 孙秀才甫一回来就听到了这番对话,他读了多年的书,也只晓得读书,于人情世故也不甚练达,只晓得人前留三分面。 “娘,既是戚兰的一番心意您收下便是。” 戚兰见孙秀才将将回来便为自己说话是面上一喜,可在听到孙家娘子的话时却忍不住整张脸都耷拉了下来。 “你说的是,大伙儿的贺礼都收下了没得不收你戚伯伯家的,到时候啊等你戚兰妹妹嫁人时再送份儿大礼,也让你去送,像你戚婶子一样,练练你。” 宋氏和戚兰的面色霎时变得很是难堪,可也不能说个什么,只得讪讪入了席。 戚若在一旁看得是忍不住直摇头:“戚家也就只有戚梅有脑子些了。” 祁陌随意接道:“只可惜也没用在正途上。” 两人相识一笑,眼中皆是作为看客的无奈。 大伙儿这回来是来吃孙秀才中举的酒席的,自是不会抓住这点事儿不放,这会子最重要的人来了,都去打趣奉承孙秀才去了。 “孙秀才,你这回中了举以后可就等着登科及第了,到时候可别忘了我们啊!” “李大哥客气了。” “那我们以后是不是都得喊孙秀才喊孙举人了,这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是不习惯。” 另一汉子笑道:“你这说得可不对,孙秀才是头一名,该是解元,现今该叫孙解元了。” “还是喊我孙秀才便是,都是读书人,没甚分别。” 这一来二去的倒是灌了孙秀才不少酒。 孙秀才从未喝过这般多的酒,跌跌撞撞地就要去茅厕。 宋氏在酒席上一直瞅着孙秀才的,见人离席了,忙给戚兰使了个眼色,戚兰会意,也悄悄离席了。 戚若一抬眼恰好看见了离席的戚兰,觉着有些不对劲儿,又往主席看去,孙秀才也不见了。 戚若现今已嫁做人妇不好去管这事儿,也怕祁陌介意,更是不能自己出面,可让她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人发生这样的事儿于她又良心不安。 还是祁陌发现了她的不安,悄声问道:“怎么了?” 戚若看着祁陌担忧的眉眼,想着同他的约定,心中有了思量:“孙秀才和戚兰不见了。” 想了想,她又补了句:“方才我一抬眼就见戚兰不在了,又看了眼主席,孙秀才也不在。” 祁陌知晓戚若的心思,这是怕他误会呢。 “我找干娘同孙家婶子说说。” 这无疑是最好的法子。 她也算是尽了力了。 王大娘到孙家娘子身旁悄声说了这事儿,不大会儿就见孙家娘子同来客们客气了两句疾步往外去了。 孙秀才只觉自己脑袋晕乎乎的,但是戚兰说戚若想见他,亲自同他道谢,他又管不住自己的腿跟着走了。 他晓得夜会有夫之妇是多伤风败俗之事,捅出来对两人都不好,但他只是想看看,问问戚若过得好不好,从前有没有……有没有一丁点欢喜过他…… “戚兰,要到了吗?” 孙秀才走得有些踉跄,但还是紧跟着戚兰,生怕走丢了。 戚兰这时候却是停下了脚步,同孙秀才指了指路:“往那条路过去,就是我们家以前的老房子,现今拿来堆柴火的地儿,三妹就在那里等着你。再往前我不好跟去了,孙哥哥可得小心些啊!” 孙秀才点了点头,同戚兰躬身作了个揖,谢过她带来。 戚兰看见孙秀才转身又往前去,忍不住狠狠咬了咬自己的一双红唇,是激动又憋屈。 “戚若这婊.子,都成亲这么久了孙哥哥还惦记着她!” 她不满地嘀咕着,一挥衣袖往另一条路去了,细细分辨来这条路也能通往他们家的老房子。 第45章 我娶…… 孙秀才甫一踏进戚家的老房子就借着月光瞧见了院子里站着的人,只见她发上珠钗隐隐有流光折射,着一身粉衣,身姿袅袅婷婷地背对着他,更是挠得人心痒。 他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就见她还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似要同月色融为一体,飘渺不定。 他心中一慌,一把上前从后抱住了她那不盈一握的纤腰:“不要走,戚若……” 戚兰脸上的羞涩顿时一扫而空,她恨得牙痒痒,却只能端得巧笑倩兮,掐着嗓子带着人进了屋里。 “三郎,我好生想你啊……” 孙秀才醉眼朦胧,顺着戚兰的动作一把将人扑到了堂屋里的草垛上:“我也好想你啊……” 不大会儿屋内就传来了暧昧细碎的低吟。 今儿办席,孙家娘子不敢走远了,毕竟他们是主人家,她这样平白惹人眼,找了半晌找不到孙秀才也不敢自己去了,只得悄然嘱咐了家中的大儿子和二儿子,让他们将自己的媳妇儿喊去找。 孙家娘子看得明白,孙大郎和孙二郎还要留在家中招呼客人,这跑腿又不显眼的功夫自家儿媳去倒是正合适。 她侧头一看,见王大娘和自己儿子儿媳吃完饭准备回去了,心中着急,忙迎上前去托人帮着找。 这事儿毕竟是王大娘悄么声息提醒她的,况王大娘也不是个爱嚼舌根的,她信得过。 戚若和祁陌对视了一眼,知晓如今还没找着人,只怕是出事了。 “媳妇儿,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祁陌疑惑道。 “戚家现今住的瓦房不是在之前的老房子上建的,是另修的,老房子也就拿来堆柴火晒东西了,我们这时候去的就是那里。” 这老房子离孙家颇近,且少有人去,倒是个做见不得人事儿的好去处。 “到了。”戚若在老房子门口站定。 说来这老房子也不算多破旧,只是不常修葺看起来有些破败,屋子不大不小住几口人也是住得下的。 这大门也还算完好,上面还挂着把锁,可这会子那锁却只是松垮垮地挂在一边儿的门上,门更是大敞开的。 “有两条路,还这么近……”祁陌若有所思道,“媳妇儿,你就站在外面等会儿吧,我先进去看看。” 戚若不欲横插一杠,若是看见了什么不好的也不好,干脆就听祁陌的话在外面等着了。 不大会儿她就瞧见祁陌出来了。 只见他摇了摇头,眉目间有些可惜,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孙秀才虽说胆小到底还是有些善心的。罢了,媳妇儿,你去同孙家婶子说吧,我在这儿守着。” 戚若也晓得大抵是什么事儿了,跟她所料不差,还真是被戚兰算计了。 她晓得祁陌这是想让她避嫌,也不多说,乖乖地往孙家屋子去了。 到得孙家屋子大多人都吃完饭回去了,借着烛光只见木桌上满是食物的残渣,走过去还能踩到好几根骨头,酒水落到地上也是黏糊糊的,有三三两两的妇人姑娘帮着收拾。 戚若知晓此事不易惊动太多人,急急穿过这一片狼藉,到得屋内见着了孙家娘子。 孙家娘子立时会意,跟着她到了处无人的地儿。 “婶子,阿陌还守在那里呢,您去瞧瞧吧,这时候大伙儿都歇晌了,您悄悄地去。” 话不用说得太明白,大家都懂。 只见孙家娘子脸都白了几分,失魂落魄地往前走了几步,可怜见地眼圈就红了。 “我的天神老爷勒,我这娃子是要自毁前程啊!”她佝偻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若是……若是遭人发现了那还得了?我和他爹省吃俭用这许多年,就等着今儿呢,这……” 戚若扶起孙家娘子,低声安慰道:“婶子,我们悄悄地,应该不会遭人发现的。何况事情还没到最糟的时候,您先得镇定下来,先去将孙秀才找回来。” “我这是做的什么孽哦!”孙家娘子愤愤道,“千防万防,还是没防到戚家那一老一小不要脸皮的,真是烂了心肺的来祸害我娃子,戚家是没一个好东西!” 这话说得委实尴尬,好歹戚若也占了个戚姓。 她似乎也觉出了不对劲儿,抹了把眼泪,道:“戚若,你是个好娃子,婶子不是在说你。” 戚若点点头,扶着人往戚家老房子去了。 “我晓得的婶子,您不过是关心则乱。” 到得戚家老房子孙家娘子却是没了勇气踏进去,戚若和祁陌站在一边儿也不催促,就耐心等着。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孙家娘子终于是鼓足了勇气,提着裙摆拾阶而上,走到门口却又顿了顿,不过片刻便重新迈开了步子。 甫一踏进堂屋她便瞧见一地的衣裳,不用想也晓得是发生了什么,她一时惊怒交加,却仍是不甘心,绕过外面的草垛往里去,就见一男一女躺在一处,白花花一片,晃眼得很。 那男子不正是自己得意的儿子吗?而那女子不也正是戚家那不要脸皮的狐.媚子戚兰吗? 她只觉气血上涌,抚着胸口怒叱道:“看我今儿不打死你个狐.媚子!” 这声惊醒了睡梦中的两人,可两人还是迷迷瞪瞪地睁不开眼来,直到孙家娘子拿了根棍子来招呼到戚兰身上戚兰才是彻底醒了,而孙秀才也被折腾得清醒了几分。 他看了眼戚兰,又猛地低头看了看自己,面色变了几变,正欲开口问个究竟孙家娘子又挥着棍子直冲戚兰而来。 戚兰也顾不得身上的不爽利了,直往孙秀才身后躲,嘴里带着哭腔道:“三郎,救我,方才分明是你情我愿的。” “你个不要脸的,跟你娘学的是不是?还敢来勾.引我儿子,真是个娼.妇!下贱胚子!” 当初这孙家娘子本是打算说亲给戚仁的,却不知怎地被宋氏横插一杠,两人如今见了也是针锋相对的。 “怪不得戚仁要去外面找人!真是报应,看你娘个贱人的报应!我看你们娘俩儿是连个娼.妇都不如!还敢来祸害我儿子。” 孙家娘子这话说得委实大声,戚若和祁陌在屋外头都听见了。 戚若不悦地皱起了眉,几步踏进了院子里,却没有往堂屋走的意思,只打算在屋外开口,却是被祁陌截了话头去。 “孙婶子,话也不是这样说的,莫要牵连了旁人去。” 祁陌这话说得不轻不重,却让人不容辩驳。 孙娘子气得身子直颤,也没回祁陌的话,但到底是没牵扯到旁人了。 “看我不打死你,你娘祸害了我,你如今还敢来祸害我儿子,个天诛地灭的,今儿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她又要挥动手上的棍子。 戚兰身子又往孙秀才身后缩了缩,嘴里不甘示弱道:“婶子,您说这些个话有什么用?分明……分明是孙哥哥对我……做了那样的事,如今……如今是不想负责吗?” 宋氏在屋里就已经教过她如何说了。 她说完这话,又伸手拍了拍孙秀才的背:“孙哥哥,你方才……方才对我做了那样的事儿,我清白都没了,我是……怎么也推不开你,如今你清醒了,是就不要我了是吗?” “啊?” 孙秀才从方才听到祁陌的声音后就魂不守舍的,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脑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回荡,戚家三妹妹也来了吗?完了,全完了…… 戚兰没想到孙秀才是这个反应,哭得更是大声了:“啊什么啊?我都落红了你还要我怎样啊?孙哥哥,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 “对啊,孙秀才,总没有吃白食的理儿!” 宋氏这会子也闻风而来了,她看了眼站在院儿里的戚若和祁陌,狠狠瞪两人一眼就往堂屋里去了。 “我说老姐姐,谁的娃子不是爹生娘养的啊,你拿这么大一根棍子打我女儿是个什么意思?” 戚兰见宋氏来了,仿似找到了靠山,戚戚哀哀地喊了声娘。 孙娘子更气了,提起棍子就要打人:“谁叫你女儿勾.引我儿子的,我今儿就是要好好教训教训她这个有娘生没娘教的!” 孙秀才立时反应过来,鼓起勇气挡住了自家娘亲的棍子。 “娘,是我不好,您不要怪罪他人。” 孙娘子到底是停了手,抚着自己胸口,颤着声儿道:“你是想要为娘这条老命是吧?” 孙秀才愧疚难当,垂下头不敢再看孙娘子。 宋氏懒得再跟孙娘子磨叽,提起衣裳给自己女儿披上后便昂着头道:“孙娘子,我不计较你方才的话,但我丑话也先撂在这儿,孙秀才这娃子刚考上举人,虽说放了榜,但还未上报上去,若是我去监察署闹上一番……” 科举时是监察署最为忙碌的时候,放榜考上的举人都要被他们纠察十日,若是这十日没查出什么便能上报上去了。 “好啊,原来你在这儿等着我呢。”孙娘子心中那团火是直冲头顶,不管不顾道,“好啊,你去告!搞得人尽皆知,我们家也不要你这女儿,看你女儿以后嫁不嫁得出去!” 宋氏气得直点头:“行啊,你真狠,因着记恨着我,你娃子的前程也不要了啊。” 戚兰这会子是真慌了,拉着孙秀才道:“孙哥哥……” 孙秀才再忍受不了几人的争执了,头一次丢弃自己的种种涵养,吼道:“行了!” 屋内的几人吓得皆不敢说话。 孙秀才这才抬起头,语调凄怆道:“我娶。” 他的最后一个字似是从嘴里发出的气音,是从心底生出的绝望,而戚兰仿似未觉,满是欢喜地笑了。 孙秀才看着这一幕,无知无觉地,竟是泪湿了眼眶。 他匆忙转过身去抹了把泪,然后急急穿上衣裳就往外去,正好碰上了同祁陌站在院子里的戚若。 他顿了顿,到底是什么也没说,径直往外去了。 戚若叹了口气:“孙家婶子和宋氏都不是省油的灯。” 祁陌也摇头道:“这戚兰以为自己入了天堂,殊不知才刚刚踏上她无望的人生。” 两人叹完旁人的日子也不再多说什么,相携着回家了。 第46章 寻活计 那日孙娘子说的不过是气话,哪里真会让自家儿子因着这事儿断送了前程? 她想着,这人娶过来后不还是任自己揉捏?况以后自己的儿子要是正登科及第了再休了她另娶旁人便是。 戚兰,她还就不信找不出由头休她! 孙娘子想通后没几日就找了媒人下聘,聘礼不算丰厚,美其名曰,要给自己娃子攒钱等来年的春闱。 宋氏纵然恨得牙痒痒也没可奈何,但到底不忍落面子,给了戚兰丰厚的嫁妆,倒是石头村里难得地风光的。 孙娘子为了让自家儿子安心参加来年的春闱特特将两人的婚事提前了好些日子,免不得又是一场仓促的婚事,但好在比起戚梅礼节是走完了的。 戚若可不想管那些个后事了,她去赶了个礼,人却是没去的。 眼见着便到了收庄稼的日子,祁陌又改了主意,说要不他在家里将庄稼收了再去找活? 王大娘大手一挥:“这一亩地的庄稼往年我一个人都收得过来,还用得着你?你们男人就该出去干大事的,况这时候找的活工钱也要高点,你去你的,等明年种多点再说。” 家里有三口人了,自然不能再只种一亩的稻谷了。 戚若也笑着叮嘱道:“你就放心吧,我之前也是做惯了活的,晓得分寸,不会将干娘累着的。” 祁陌将手上的斗笠给戚若戴好,小声嘀咕道:“我这不也怕你累着吗?” 王大娘笑骂道:“你个混小子!终于说出实话啦,就是怕我把你媳妇儿累着了是吧!” 祁陌将挂在斗笠背上的白纱给放下来,嬉皮笑脸道:“果真姜还是老的辣,我干娘永远是我干娘,总是能猜出我的心思。” 似生怕王大娘动手打他,边说着边拉着戚若往外奔:“干娘,我们走了啊,回来给您带好吃的。” “小兔崽子!”王大娘在背后笑着摇了摇头,很是无奈。 戚若藏在白纱后的脸上也带着灿烂的笑容,跟着祁陌往前跑着,倒像是回到了小时候,自己娘亲还活着的时候,总有无忧无虑能奔跑玩耍的几日,虽然两三个月就只有那么几日,但总是幸福的。 走到半道上,祁陌又装模作样地叹气起来:“唉,我媳妇儿细皮嫩肉的手又要饱受摧残了。” 戚若觉着好笑,将祁陌的手摊开,又将自己的手摊开:“你好好看看,到底是谁的手更细皮嫩肉?” 只见祁陌的手除了掌心的几个老茧外基本瞧不见什么茧巴,连细小的伤痕也没有什么,倒是戚若的手上有不少细小的伤口,不禁手心有老茧,连手指头也长有细小的茧巴。 祁陌沉默了,拉着戚若的手低低问道:“媳妇儿这是在向我撒娇吗?” 戚若不明所以:“什么?” “媳妇儿好坏,故意让我看着你这样心疼。”祁陌说得很是委屈,倒像是戚若的错般。 戚若难以置信地看着祁陌,半晌才找到句话说出来:“你还真是会倒打一耙。” 祁陌见戚若要走,改为手拉着她的手,道:“不过以后我不会让媳妇儿这般辛苦了,我会好好疼媳妇儿的。” 戚若在白纱的遮挡下羞红了脸,良久才低低地应了声。 声音虽小,祁陌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嘴角又往上提了几分。 两人在锦州也没什么门道,只能边走边问,先到的就是码头。 这里招工的最多,且这里的大多是散工,这时候许多汉子都回去收庄稼了,最是缺人的时候,但价钱也比往日的高。 “搬一袋可有三文钱哩,平日里就两文。” 戚若往船上看了眼,那麻袋鼓鼓的,也不知道装了些什么。 “大哥,这一袋得多重啊?” “好说好说,也就二十公斤吧,重点三十公斤。” 戚若摇了摇头:“算了,我们走吧。” “这挺好的啊。”祁陌再看了眼那码头管事的,“媳妇儿,你放心,我有的是力气。” “太辛苦了。”戚若垂着头往前走着,“你这手一看就是拿刀剑的手,你身上除了刀伤剑伤,就没有旁的了,而且你还识字,我们再找找,这活儿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找好的。” 祁陌沉默半晌,才沉沉问道:“媳妇儿,若我以前是强盗劫匪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只能尽力让你步入正途。”戚若回答得没有丝毫的犹豫,“况且我也不信你以前是个强盗劫匪。” 若是强盗劫匪都是如此有礼有节的人那天下人还会视强盗劫匪如猛虎吗? 两人又找到了处酒楼,那掌柜的看了眼祁陌,点头道:“长得倒是难得的端正。” 他又忍不住上下打量了祁陌一眼,只见他穿着一身粗布麻衣,这才又接着说道:“倒是可用。以前做过端茶送水的活儿吗?” 戚若还没来得及说话,祁陌就来了句:“不记得了。” 还真是实诚得很。 这来历不明的掌柜的自然不敢收。 两人出了酒楼,戚若忍不住抱怨道:“你就不能等着我说吗?” “可是媳妇儿不是同我说做人要实诚吗?” “那你不也没听吗?平日里的机灵劲儿去哪里了?” 祁陌讨好地笑道:“没事儿,大不了我去码头搬货嘛,那赚的银子还比在这儿当店小二赚得多。” 戚若如今算是明白了,原来祁陌是打得这个主意。 “可你有没有想过在酒楼你能认识不少的人,不定就有人赏识你,让你再去做个轻松点的活计呢?” “那就不能随时请辞,更不能随时看见媳妇儿了,要是媳妇儿被人欺负了去怎么办?” 祁陌这话说得委实过于理直气壮,戚若一时不晓得该怎么接,只能闷头往前走,走了半晌才发现自己是又被这人给绕进去了。 她偏过头看着祁陌,恼怒道:“你就是晓得我说不过你,没你厚脸皮,这才敢欺负了我去!” 说完这话她便甩开祁陌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前去了。 祁陌见状,却是没立时去追人,反倒在后面傻笑,待反应过来戚若已经走出去好远。 祁陌边往前追人边道:“媳妇儿,我真高兴啊,你这还是头一次这样说我呢。” 戚若偷眼瞧了瞧四周,就见一妇人正在教训自己的丈夫,说要跟祁陌学学,好好听媳妇儿的话。 她不禁红了脸颊,藏在白纱后的嘴角止也止不住地扬起,偏还口是心非道:“被人说了还能笑得这般开心,你是存心气我是不是?” 祁陌笑得愈发灿烂,晓得戚若这是哄好了。 “不是,我只是觉着一个人该是有脾性的,不是天生就是脾性好脾性差的,再怎么好的也有坏脾气的时候,再怎么坏的也有温柔的一面。媳妇儿这样让我觉着媳妇儿是真的向我敞开了心。” 戚若想,她的夫君果真不傻,一个傻子哪里懂得这样多的道理? 但她还是没有轻易就给他蒙混了过去,嘴里嘀咕道:“就你歪理多!明明方才还在欺负我!” “我哪里敢欺负媳妇儿你啊,且不说干娘不许,我自己也不许啊,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我也不求我们家什么大富大贵,更不想说些什么豪言壮志,我觉着这样岁月静好的日子就挺好的。” 祁陌同戚若描绘出自己所想的一帧帧画卷。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个院子,种上些花草树木,闲来泡泡茶说说笑。当然,以后有孩子了,就可以逗弄逗弄孩子。不过还是得有些银子,不说多富贵,总要有点,不然有个病有个灾的就没银子去治了。” 戚若听了祁陌的话是羞得头也不敢抬了:“你扯到哪里去了啊?说正事儿呢。” “那我便正经点。” 祁陌终于正了面色。 “我虽识字旁人也是不敢用个来历不明的人,就算那些个人用了又有什么用?顶多一小账房。” “说科考,我没有户籍,不能考还不如去码头打拼结识些商人。虽说商不如农,可银子却能,这话是丑了点,却也说得实在。” “酒楼也能结识商人,但里面也不乏文人骚客,还有纨绔子弟,大多是看不起我的。不若我从低到高,倒更容易抓住机会。” 戚若明白了祁陌的打算,心中安定了几分。 祁陌晓得戚若顾虑什么,又安慰道:“媳妇儿,你不必心疼我,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人,我不撑起这个家谁去撑?况你们都能干农活,我为何就不能苦些?难不成要我坐在屋子里记记账,然后看着你们晒着太阳去收庄稼?” 戚若是真的无话可说。 “我永远说不过你。” 祁陌得逞了,脸上笑意更盛。 其实他这话还真不是胡诌的,酒楼里有能在酒楼里结识的人,但大多都是看不起你个穿粗布麻衣的,而码头结识的商人就不同了,不定还能跟你称兄道弟,说不得因此就有了赚钱的门道了。 况且漕运背后历来就藏有许多东西,合乎朝廷法规的,也有不合乎朝廷法规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觉着他应该打听点什么出来,而这些东西不能跟戚若说,不是不信任,只是想保护她。 戚若和祁陌两人又找到了方才那管事,那管事很是热情,当即就让祁陌去试试:“我也不诓你,要真觉着自己能干得下来就干。” 戚若就瞧着祁陌一手提了一麻袋起来,一下子就搬了整整两麻袋,这气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那管事见了也高兴,一般人只能一趟只能搬一麻袋,这小伙儿可以当两个人使,他也不用那般费心招工。 “小兄弟啊,行啊,一个顶俩。” “顶多就只能背两麻袋了,多了不行。” 祁陌这倒不是谦虚,他知道自己一趟背两麻袋就可以了,若是再多只怕跑不了几趟人就要软。 几人又谈了一番,事情差不多也敲定了,两人便准备回家了,只是走了几步戚若还是不放心,又转身对那码头管事道:“冯管事,我瞧着您脸色不好……” 戚若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有什么隐疾啊?” 冯管事不复方才的温和,立时变了脸色,一甩袖子冷声道:“我能有什么隐疾!” 戚若和祁陌面面相觑,冯管事这无疑是欲盖弥彰。 第47章 夫妻本是同林鸟 戚若方才见冯管事的第一面就觉着他面色有些不对劲儿,这厢聊了许久她又细细观察了一番,愈发觉着不对了。 冯管事也觉着自己反应委实过大了,脸上好容易又挤出道笑容,含糊道:“我能有什么事儿啊,没事儿,许是今儿有些热了,这秋老虎还真是厉害。” 戚若作为大夫,虽知晓自己说多了许会讨人嫌,但还是忍不住问道:“我是大夫,要不我给您看看?” 冯管事摆摆手,转头不愿再多说。 都到这份儿上了戚若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跟着祁陌一起走了,只是两人甫一转身就听见后面传来了一阵叫嚷。 两人回身去看,就见一脚夫背上背着一麻袋东西正好撞上了心不在焉往甲板上走的冯管事,冯管事一个没站稳直直就往河里倒去。 冯管事不会水,不停地在水中扑腾着,祁陌见状,猛跑几步就一头扎进河里救人去了。 将人救上来后他便马不停蹄地给人按压胸腔,待他歪着头将水吐出来后人总算是迷迷糊糊地醒了,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又一偏头晕了过去。 戚若忙上前给人把脉:“不是因着落水,快!将人扶到床上平躺着,再将他家人找来。” 总要先找到冯管事的隐疾才是。 只是还不待冯管事的家人来戚若就找到了病因。 “怎么样?”祁陌一瞧戚若的神色就晓得她心中该是有了些思量。 戚若摇摇头:“不大好,你将他的裤腿掀起来看看呢。” 双腿红肿。 “我就说怎么觉着冯管事双腿不大好呢。” 其实方才冯管事跟两人说话的时候没怎么走动,但他双腿很是局促,不时交替着省力,祁陌学武的自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看样子是有些严重了。” 就在这时候,外面的人说冯管事的媳妇儿来了。 戚若人还没看清就见她已经扑到自家丈夫身上哭了起来,像是哭丧般,这阵仗,真的是震天响啊。 祁陌和戚若交换了个眼神,戚若点点头,上前拍了拍那妇人的肩:“冯娘子,莫哭了,冯管事还是有救的。” 冯娘子抬头向戚若看去,终于想起这屋里还有旁的人了,她忙将脸上的泪珠子擦干,边往后退边道:“有劳两位了。” 戚若和祁陌却是呆愣当场,只见冯娘子素雅的面容上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一看就是被人打的。 两人面面相觑,但不晓得她脸上的伤是何由来,也不好插嘴,祁陌干脆接着戚若的话道:“只是还得有劳冯娘子将冯管事的病因说出来,我家媳妇儿也好对症下药。” 冯娘子听闻此话,手上的动作停滞了一瞬,双眼躲闪着祁陌追问的目光。 祁陌不好多说什么,只好戚若这女子来:“冯娘子,这里没什么人,就我这个做大夫的和我夫君,冯管事还未醒,也只有你知情了,你难道想看着冯管事死不成?” 冯娘子立时抬头,苍白着张脸道:“不要!” 戚若再问,冯娘子却是支支吾吾不肯再说了。 没法子,戚若只好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了:“冯管事是不是那里不行?” 祁陌满脸的难以置信,反应比冯娘子还快,率先质问道:“媳妇儿,你……你怎么……我刚刚明明没有出去过,你手怎么这么快?不可能,你的动作怎么能逃过我的眼睛?” 戚若涨红了脸,悄悄伸手去拧了一把祁陌的腰,咬牙道:“这又是哪儿跟哪儿啊?” 祁陌笑眯了眼,他当然晓得没有,就想逗逗自家媳妇儿。 可一旁的冯娘子却是不好过了,眼中是惊惧交加,哆嗦着手,半晌才道:“你……你怎么……” 那便是真的了。 戚若肃了脸色:“他这病我只在书上瞧见过,是无法根治的,却有治的方子。” 冯娘子眼中染上了一抹惊喜的神色:“真的?那就有劳大夫了。” “先别谢我。”戚若叹了口气,“只是那药方还差了一味药。像得冯管事这种病的人也不算少,可这个年龄得了这病的却是很少的,大抵……是祖上历来就有的?” 冯娘子垂着头,双手紧紧绞着自己手上的帕子,半晌才点头应是。 “大夫,求求你,帮帮我夫君吧,我们夫妻为此事困扰多年……”冯娘子缓缓蹲了下去,是哭得抽噎不止,“我就想……想有个娃子,有点盼头,也不想……不想我夫君再为此事……” 戚若看不下去了,蹲下来将人抱住,愤愤道:“他打你了是吗?” 冯娘子摇着头推开了戚若,将自己缩在一边不再开口了。 戚若上前紧握着冯娘子的肩头,脸上少见地显露出厌恶一个人的表情。 “打女人的男人要来有什么用?我看这种人也不必治了,死了算了!” 祁陌也皱了眉头:“冯娘子,男人就是该疼自家媳妇儿的,何必委曲求全呢?” “不……”冯娘子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些许,“我夫君以前是很好的,只是病犯了之后……” 她抽噎了一下:“他出门总觉着有人笑他,确也有人拿此事笑话他,他就变了,他曾经也是一个疼惜妻子的好丈夫啊,我那样……他也不曾嫌弃过我……” “我想要,想要找回这样的夫君。”她抬头看着戚若,眼中满是希冀,“大夫,你能帮帮我吗?” 戚若学医本就是为了治病救人的,个人总也有个人的日子要过,她总也不能拿此事去逼迫她,说来与她又有什么干系呢? “放心,我会尽力的。只是这古法已经失传多时,我以前在看到治这病的方子时有过补齐那味药的想法,到底是没试过,只得试试了。” 戚若回头看着还躺在床上的男人,补道:“但也不能彻底根治,至于到何种地步也不晓得,但好歹是能控制一二的。” 冯娘子抹了把脸上的泪,眼中满是喜悦,似还藏着孤注一掷,像是与大海搏击的一叶扁舟,孤寂却坚决。 戚若偏头看了眼床上躺着的男人,对冯娘子道:“冯娘子,你去找盆热水来,我这边再给他瞧瞧。” 冯娘子点了点头,却犹不放心,是一步三回头。 戚若见了,心头又有股子无名火起来了,正欲开口却是被祁陌拉住了,就听他道:“冯娘子,你放心吧,我媳妇儿是大夫,不会为难你夫君的。” 祁陌瞥了眼戚若的神色,立时伸出脚蹬了下还在床上安稳躺着的冯管事。 “好啦,媳妇儿,我替你出气了。” 而躺在床上的冯管事这会子却睁开了双眼,可他只是呆愣愣地看着屋顶,是一言不发。 戚若见了他就来气,当下也没打算压住自己的火气:“你看看你媳妇儿,对你多好,不离不弃的,你呢?你还打她!你算什么男人!” 冯管事不冷不淡地回道:“我本来就算不上男人。” “你……” 戚若被这话气得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干脆坐到一边看也不看这人。 此声屋内却突兀地响起了一声轻笑,也引得冯管事侧目。 “你笑什么?”冯管事似乎又觉着自己这话问得好笑,“是啊,挺好笑的,我真傻,还问这个,有哪个男人承认自己不是个男人呢?” “原来这世上评判一个男人是不是男人竟这般狭隘了?”祁陌垂眼看着冯管事一直难以启齿的那处,撇撇嘴道,“难道看一个男人是不是真的爷们儿不是该看他如何行事吗?” “为国为家,有担当,不都能称为一个爷们儿吗?怎么?”祁陌漫不经心地看向冯管事,眼中满是轻蔑,“你觉着他们不够爷们儿?不是男子汉?狭隘的是你还是别人?” “最后奉劝你一句,女人是拿来疼的,不是你挥之即来喝止即去的。” 话罢,他就打算牵着戚若离开,冯管事却又开口了:“不,我只是觉着她值得更好的男人,起码能给她一个完整的家的男人,有孩子……她一直想要个家的……” “我不敢写休书给她,害怕她以后难以再嫁出去,我就想她跟我和离……” “砰”,是木盆砸到地上的声音,是水洒了一地的声音。 门被人猛地推开:“憨子,我们是夫妻,为什么就不能一起扛呢?你个憨子,你以前何曾又嫌弃过我……” 冯娘子说着就扑到了冯管事身上大哭了起来,冯管事是再舍不得了,将人紧紧抱着。 两人就这样抱作一团哭了起来。 戚若和祁陌对视一眼,默默地退出了屋子。 回去的路上祁陌是受不了这压抑的氛围了,嬉皮笑脸道:“没事儿,媳妇儿,我可不是冯管事,我一定会好好疼你的。” 戚若却是立时止了脚步,转身定定地看着祁陌,半晌才认真道:“夫妻本是同林鸟,何来大难临头各自飞?” “若是你为了所谓的苦衷瞒着我,赶我走,若我真的心灰意冷了,我便再也不会回头瞧你一眼了。你也甭想着将我哄回来,从此以后我们就两不相干了。” 祁陌震颤,喃喃着重复了一遍戚若的话:“夫妻本是同林鸟,何来大难临头各自飞?” “好。”他猛地抬起头来,眼中满是耀眼的光芒,“媳妇儿,这可是你说的,就算我残了你也别想着离开我。” 戚若眼神一变,气得上前锤了下祁陌的胸膛:“说的什么话啊?” 祁陌灿烂一笑,将人一把搂进了怀里。 第48章 琢磨药方 戚若既是答应了要找出方子救人回去后就忙翻出从前自己看过的医书来,跟她记住的差不离,果真是差了味药。 要晓得,这方子若是差了味药,那可就差得十万八千里了。 戚若当日回去便开始没日没夜地研究那方子,不过好在祁陌干活回来的头一日还得了她体贴地给他背上手上上药,后来却是愈发不走心了。 祁陌为此吃了好大一缸醋,但也晓得事情的轻重缓急,也晓得她是不愿冯娘子再受苦,最后干脆自己上药了。 戚若一日反应过来了,跟祁陌是好一番道歉,结果第二日又是如此。 不单单如此,一日她在田地里收庄稼还因着走神割伤了手。 王大娘叹了口气:“哎哟,我的心肝儿诶,你这样祁陌回来了还不得找老婆子我算账?” 戚若还从未被人这样称呼过,不禁涨红了脸,也不好驳了婆婆的面子,只低声道:“没事儿的,就一个小口子,没挨着看都瞧不见。” 王大娘还欲说什么余光就瞥见林大夫摇一摇地往她们这边儿来了,她忙道:“你呀,就是魔怔了!我听说林大夫早前是御医呢,你问问他,不定他就晓得。” “林老头,快说,你之前是不是跟我吹牛说你是御医来着?” “我哪里是吹……” 王大娘眼睛一瞪,林大夫不敢反驳了,点点头干干脆脆地认了。 戚若来了精神,就拉着林大夫说起了此事。 两人说着说着大有回去试试的冲动,王大娘看出来了,笑道:“行啦,你们去吧。” 戚若犹豫了:“这儿庄稼还没收完呢,要趁天气好将粮食收完。” 王娘子教训道:“你将你心头的这桩事解决了才说,不然你哪里能好?不晓得还要在手上留下多少伤疤呢。” 林大夫却也执拗了起来:“不行不行,得帮你把庄稼收了才是,那方子我也只是有些头绪,到底如何也都不晓得。况且,我凭什么要拼着这把老骨头跟你去研究这个啊?” 戚若很是惊讶,这林大夫什么时候跟自家干娘的关系如此好了? 不,不单单是好,她似乎晓得了什么。 就听王大娘不乐意道:“嘿,你个糟老头子,叫你给我儿媳帮帮忙又怎么了?” 林大夫嘀咕道:“那是你儿媳又不是我儿媳,要是是我儿媳肯定就不一样了。” 戚若大惊,没想到林大夫会说出这般话来,又瞧自家干娘竟是红了耳根,她是又惊又喜。 怕是干娘以后有伴儿了。 戚若想撮合两人,便道:“不若我拜林大夫为师吧?也不知林大夫愿不愿意收我这愚钝的徒弟?” 王大娘当即接道:“他敢不收!我儿媳这般聪明,别人上赶着收徒还来不及呢。” 林大夫甚为无奈,忙不迭点头称是。 戚若捂嘴偷笑,偏还要装作正经的模样道:“那师父有空常来家里坐坐。” 林大夫捋了捋自己的胡须,一副颇为深沉的模样:“这拜师的茶我还是要吃的。” “是是是,今晚祁陌该是要回来了,等祁陌回来就敬茶,要我跟祁陌一起敬茶就行。” 这话就说得有深意了,是戚若拜师又不是祁陌。况这师父又不是父母,闹得跟成亲时新娘子要跟公婆敬茶似的。 王娘子却是没说什么,戚若知晓这事儿十有八九能成。 她还真没想到自己对那方子入迷的时候家里竟发生了这许多事儿。 说好拜师就拜师,待祁陌回来戚若就拉着祁陌一起敬了茶。 祁陌虽觉疑惑,但戚若让拜就拜了,倒是没想那么多。 晚上戚若给祁陌擦药的时候才说了此事:“我觉着没多久我们怕就要有干爹了。” 祁陌一瞬就明白了:“你是说……” 戚若猛地点了几下头:“这么多年了,干娘若是真的能找个知冷知暖的人那也是极好的。” 祁陌也很是惊喜:“我看这林大夫也是个靠谱的,医术也甚为不错,又有我们在,必然是苦不了干娘的。” 两人阔别多日好容易说了些体己话,祁陌又给自己找醋吃了:“那药方子可有什么进展了?” “没甚头绪,明儿将稻谷都打了,该能叫上师父安心琢磨琢磨了。”戚若看着祁陌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要不……你还是换个轻松些的活计吧。” 祁陌终于逮着机会了,转身去抱着戚若的腰,像个大狗似的先是蹭了蹭戚若,身后还摇着尾巴撒娇。 “媳妇儿,你终于瞧见了我的满身伤痕,你晓得我这几日过的什么日子吗?你根本就不关心我!” 祁陌这话说得是那叫一个委屈,声调还抑扬顿挫的,活脱脱被负心汉抛弃的小媳妇儿模样,说得戚若愧疚不已。 “对不住,我……” “你整日里就琢磨你那药方去了,药方比我重要?” 面对祁陌的质问戚若颇为无措,竟是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才是。 “好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你了。” 祁陌倒是卖得一手好苦肉计。 只是正事归正事,说笑归说笑,祁陌还是晓得的。 “今儿冯管事又来问我了,我想着明儿我就不去了,在家里将稻谷打了再去。”他晓得戚若要说什么,忙道,“我们家稻谷少最多耽搁两日,到时候回去还是码头缺人的时候。” 戚若用力点了点头:“那我们加把劲儿!” “等以后有银子了就修座瓦房,结实点,还要大的,干娘干爹要跟我们一起住的,还要个院子,种些花草,再在院儿里种棵树,无事就搬把摇椅来乘凉。” 祁陌笑得灿烂:“跟我想的不谋而合啊!看样子媳妇儿还是疼我的,还记着我的院子的。” 戚若羞红了脸,正欲说个什么却是被祁陌一把扑倒在了床铺上。 祁陌看着自己媳妇儿这面若桃李的模样忍不住低头亲了一口,犹觉不够,又轻轻啜了一口。 戚若娇羞地伸手轻捶了捶祁陌,无力地挣扎道:“不是说冯管事吗?他怎么样了?还能走路吗?” “自是能的。”祁陌嘴上不停,将戚若整张脸整得湿漉漉的,又漫不经心道,“我觉着吧,中了毒讲究个以毒攻毒,这生病了不也是?上火了就去火,吃糖吃多了就给他吃点苦,那里不行就给他壮壮阳……” 戚若被祁陌这话说愣了,忍不住低喃着重复念了一遍。 祁陌却还在说:“媳妇儿,咱这事儿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琢磨出来的,明儿再想吧,我们先……” 还未说完祁陌就被戚若一把掀开:“我想到了!” 戚若回头就见祁陌侧躺在床上迷茫地看着自己,她羞赧地笑了笑,头一次主动伏身亲了下他的嘴角。 “阿陌,你真是我的福星啊,我想到了法子了。” 说着,她便高高兴兴地去了灶房,打算又要试药了。 祁陌回过神来,禁不住给了自己一个大耳刮子:“叫你多嘴!” 最后他还是认命地起床去寻自己媳妇儿,看看有没有什么自己能帮上的。 王大娘一进灶房就闻到了一股子药味,再看两人,眼底一片淡青,戚若更是目光涣散,一副随时都能倒下去的模样。 “你们……不会是熬了一夜吧?” 戚若见了王大娘甚为高兴,终于是来了点精气神,迫不及待地同她说了自己研制出药方的好消息。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却不晓得有没有效,还得等师父来了问问,到时候还要冯管事试试药才行。” 不多会儿林大夫就来了,听说戚若将药方子琢磨出来了,是又惊又喜,拉着戚若又钻到这药方子里去了。 王大娘很是无奈,想着这几人是没个消停了,打算自己一个人去田地将稻谷给打了,祁陌却说他也一起去。 王大娘自是不让,祁陌摆摆手道:“无碍,我曾经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地……” 这话还未说完他就愣住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脱口而出地说出这句话。 王大娘闪了闪神,迟疑道:“你想起来了?” 祁陌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很黑,很静,但气氛很是紧张。 可这画面不过在他脑子里过了一瞬就无知无觉地消失了。 他捂着自己的头:“我抓不住……” 王大娘急了,先喊了灶房里的两人一声再上前将祁陌拉住,连声安慰道:“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咱不想了啊!” 戚若一出门就瞧见了这一幕,赶紧上前将祁陌抱住,一叠声地叫他不要再想了。 还是林大夫冷静,上前先探了番祁陌的脉,摸着胡须点了点头:“强而有力,不过有些紊乱,倒也不算大事。” 两人微微放下心,将祁陌扶进了屋里,待他平复情绪又诊了脉,见他确实无事后才完全放松了下来。 林大夫却是在一旁摇了摇头:“戚若啊,不是师父我说你,关心则乱,愈到这种时候愈要镇静,那才能在第一时辰救人。” 王大娘最是护短,听了这话不干了:“我儿媳那是担心她夫君,是人之常情,我看你是倚老卖老。” “这……”林大夫重重叹了口气,“是,是我的不是,说错了说错了。” 戚若和祁陌见状,两人相视一笑,只觉他们还真是对欢喜冤家,不过还是一物降一物。 既然药方子有了眉目,戚若翌日一早就跟着祁陌入了城。 戚若先是给冯管事诊治了一番才给了药方。 “一日三次,文火慢熬。先吃个半月,若是有好转可减轻药量,却是不能断的,毕竟你这病只能控制并不能根治。待病情稳定,隔两日吃一回就好。” 冯娘子听闻此言,当即就要下跪谢谢戚若。 戚若哪里能让年岁比自己还大的冯娘子跪呢?赶紧将人给扶了起来,见她又要拿银子,伸手给推了回去。 “冯娘子如此大礼我可受不起,况这药方子我也不晓得有没有效力,可先别急着谢我。至于这诊金,自是要收的,只是我的诊费没那般高,若是这药方真能医好我再收取另一份。” 戚若是喜欢鼓捣治病救人的东西,却也是要过日子的。 她可还想着修个瓦房呢,要带大院子那种。 第49章 元京来人 不消半月,冯管事和冯娘子就雇了辆马车赶来感谢戚若和祁陌二人了。 戚若听闻药方子有效,自然是高兴的,让冯管事接着吃。 两人临走前冯娘子又拉着戚若说了几句私房话。 冯娘子四下看了看,垂着头悄声在戚若耳边道:“那处虽不似我刚嫁于他时,到底是比之前得用了些。” 戚若当即羞红了脸,也不敢看人,含混不清道:“那本来就不是病灶,就……病重了……慢慢调理便能……完全恢复了” 冯娘子笑眯了眼:“是嫂子孟浪了。” 戚若见冯娘子这般,正了颜色:“既嫂子不见外,那小妹也不见外地问了,冯管事可有再打你?” 冯娘子眼中透着些迷蒙,好似窥到了从前,又似是瞧见了未来。 “没有,那日我们回去好生谈过了,他如今对我很是愧疚,待我更是很好。这不,我让他雇驴车,他偏说马车坐着舒服些,说是过去苦了我了,今后好生过日子。” 戚若笑眯了眼:“那便好。不过冯管事要再犯嫂子尽管同我说,我让阿陌揍他!” “好。”冯娘子亲亲热热地拉着戚若的手,“知晓你和祁小兄弟都是好的。” 戚若脸上笑意渐渐消散:“嫂子,其实第一眼瞧你我就觉着你很眼熟,似一位故人。也是这样我才那般愤懑吧。” “我想着,女子这么多年被欺压着,可也总有活着的权力吧……”戚若似是想起了什么遥远的事,声音变得悠长而低缓,“尊严都被践踏了,难不成连命也要给他们吗……” 冯娘子跟着冯管事走的时候频频回头看送别他们的戚若。 其实她也觉着戚若很像,跟以前她在那腌臜地伺候的一位官妓很像,那温柔的眉眼、含情的双眼,还有那出尘脱俗的面貌,特特是温和善良的性子,真真是像极了。 又是石头村这么个地儿,还叫戚若,可不就是那位姑娘的女儿吗? 可她不敢认,不能认。 她是在烟火地呆过的,虽只是做个丫鬟,却也不是多干净,好在遇到了现今的夫君,他从未嫌弃过自己,就算被人背地里说闲话也不在意,可她不愿那位待自己极好的姑娘的女儿再遭受这样的非议了。 她还记得戚若是在八岁那年离开的那乌糟地,而姑娘也是在那年去的,她呢,她就跟着另一位姑娘相依为命,好在有她相助,她也才有了如今的日子。 如今见着戚若过得好,她想,那两位姑娘该都安心了吧。 依稀间,她仿佛又看见了那两个女子,一个温婉,一个艳丽,都是极善良的,却也不乏坚韧。 祁陌一回头就瞧见戚若泪眼朦胧地看着远去的马车,吓了他好大一跳,忙将人揽着轻声问道:“媳妇儿,你可别吓我,你这是怎么了?” 戚若靠在祁陌的胸口,哽咽道:“她是……是小桃姐姐……她照顾过我母亲和媚姨啊,我走的时候她才十四岁……我方才才想起……” 祁陌一下子便明了了,他是听宋氏说起过戚若的身世的,后来他又专门去问了他干娘,这才晓得了那些个陈年旧事。 他一下一下地拍抚着她的背,安慰道:“没事,她现今已嫁做人妇,我瞧着冯管事也是真的晓得疼惜她了,她的好日子还在前头呢。” “像我,不就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有了你,有了干娘,还好运气地采到了无痕草,之前还采了株值钱的草药,有些人不定一辈子也没这好运呢。” 戚若在祁陌的安抚下心情渐渐平缓了下来。 “再说了,要是以后那冯管事真对冯娘子不好我帮着出头,去好好收拾他一顿!” 戚若不禁破涕为笑:“还是算了吧,你那力气还是留着好好干活吧……” 祁陌见戚若心绪平复了下来,也放下了心,忍不住又贫嘴了两句,笑笑闹闹地戚若的心情倒真的好了不少。 冯管事家从他曾祖辈开始就住在锦州城里,从他曾祖开始,他们家的娃子就成亲成得早,生娃也是。 后来渐渐地才传出话来,说是他们家的男子都不行。可碍于面子,大伙儿不过都是背地里说,不过这足以让他们家的男子不好讨婆娘了,他们家倒是愈发人丁凋零了。 到了冯管事这辈,更是艰难,可他也不是就这样的缘故才去娶了冯娘子,他是真的欢喜她。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也难逃厄运。 如今他好了,他自是高兴得很,想要为自己正名,也想将戚若的名号宣出去,拉他们家一把。 何况冯娘子还同他说了戚若的身世,他更是得帮了,不仅要帮着将戚若神医的名号宣出去,还得帮祁陌,给他介绍人认识,找找门路。 在冯管事的刻意宣扬下戚若的名号算是响了。 请她去看病的人可是络绎不绝啊。 在世上走一遭,谁没个病没个灾的啊? 可戚若就她一人,王大娘虽能搭把手那也只是在药材上,诊治还得她来。 渐渐地,锦州城中的一些达官显贵不过是有个头疼脑热,甚至不过是他觉着心头不舒服都要戚若去看看了。 她干脆立个规矩——同她约时辰,病情不急不出外诊。 无论是谁,贫穷贵贱,在她这儿都得约时辰。 达官显贵们对此自然是不满的,奈何大夫惹不起,这才消停了些。 而宋氏瞧见戚若日子越过越好是恨得牙痒痒。 戚兰将自己嘴里的瓜子皮急急吐掉,还连对着地上呸了好几声,这才来得及开口说话:“她的医术不还是爹教她的,她还长脸了她!” 宋氏被这话点醒了:“不若我们将此事给散出去?哪能她出了风头你爹就藉藉无名呢?没有的道理!” 宋氏是说做就做,直接拿着银子去锦州雇了几个人,让这几人将戚若的医术是跟她爹学的这事儿传出去,再吹嘘一番戚仁的医术是如何如何高绝。 戚仁一时风头无量,上门请他医治的人是络绎不绝,经过这口口相传,是连元京的人都给惊动了。 王大娘听了,只觉像个笑话。 “谁不晓得那戚仁最是懒散,他教你纯粹就是为了躲懒,也没见他医术怎样好,我看啊,是你自己读书琢磨得好。” 戚若嘴角带笑,翻晒草药的动作没停:“不管他的,由着他们去折腾吧。” 祁陌薅了薅地上的稻谷,漫不经心道:“自是不管的,只是别折腾出人命才是。” 戚若手上动作顿了顿,才若有所思地问道:“你是听说了什么吗?” “我听冯管事说有元京的贵人来锦州了,好像是来治病的,还住在知州府上。”祁陌双手搭在耙子上,脑袋搁在自己手背上,“就怕这回他是老虎头上拔毛。” 祁陌这话说得没错,戚仁也是运道好,之前找他看病的不过是些头疼脑热、跌打损伤的,都是些小打小闹,真的什么疑难杂症找上他了只怕他未必能有办法医治。 如今来找他治病的可是元京来的,可不就是老虎头上拔毛,怕是活腻了。 “若是不给他们些教训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安分。”戚若声音还是淡淡的,“看着吧,说不得他又能医治呢,谁知道呢,既是他自己要接的活,怪得了谁呢?” 说什么这全是宋氏撺掇的戚若却是不信的,但凡她爹有点主见便不会任宋氏摆布,何况此事他怕也是乐见其成的。 她最是晓得她爹的脾性,自从不能科考了就总想着有朝一日能扬眉吐气。 如今他被冠了个神医的名头怕是乐不思蜀了。 戚若所料不差,自从戚仁被奉为神医后那叫一个神气,走到哪里都等着人端茶送水,非锦州城里的达官显贵他还不出诊,就差横着走了。 没成想赵家人竟也找上了他,还千叮咛万嘱咐那是元京来的贵客,怠慢不得,能治便说能治,不能治就罢了,不会太过为难他。 只可叹赵家人哪里不晓得戚仁那点三脚猫的医术?但元京来的那位贵夫人特地叮嘱了要戚仁,他们自是不敢喊戚若去的。 戚仁没想到要自己医治的是一位未出阁的姑娘,他初见这位姑娘时差点吓出声来,不为旁的,只因着这姑娘满脸都是红斑,不单单是脸上,脖子上也是一片,据说身上也有。 那夫人举头投足间一派贵气,却只是简单打扮了一下,头发没什么花样,只规整地挽起,用发钿固定在脑后,再插了个翡翠簪子便作罢。 往下看,只见她左手手腕上戴着个玉镯,但能隐隐窥见其玉不凡。 而她身上穿着的那一身深紫色衣裳也是如此,看不出多华丽,却是处处透着精致,一针一线针脚极密。 她此时轻蹙着蛾眉,急急问道:“戚大夫可看出了什么?可有法子治?” 戚仁只瞟了眼那夫人就不敢再看她,眼珠子四处乱转着,强作镇定道:“还望夫人给在下些时日,在下须得回去好生思量一番。” 那夫人是高兴了,这大夫总算是没有一口回绝,那便是有希望了。 坐在一旁的姑娘更是高兴,她终于能重见天日了。 为着脸上的红斑她很少出门,什么踏青赏花,什么宴会游耍,她是一概不敢去的,就怕听到旁人的嘲笑。 夫人这会子更是客气了:“既然大夫要想,不若就来这知州府住着好好想吧?一来起居饮食大夫不必担忧了,二来也好就近为我女儿诊治。” 戚仁心里根本就没底,特特是看了这姑娘的脸之后,如今这话不过是客套一番,想着能拖一时便是一时。 可那夫人却是容不得他拒绝了,招人拿了四十两银子来,半是诱惑半是威胁道:“这不过是小小心意,待大夫将我女儿的病治好了必然重谢。当然,医不好,另说。” 第50章 作死 戚仁被这四十两白花花的银子迷花了眼,就想要伸手去拿,可听到夫人的后半句话又生生顿住了。 他用力地咽了咽口水,斜瞟了眼那银子忙又低下头推拒道:“夫人客气了,这银子还是不收了吧,只是今儿晚上我是一定要回去的,也好收拾一番衣物,同家中人交代一番。” 夫人一拍手掌,应和道:“是,倒是我想得不周了,这里也毕竟是赵知州的府上,到时候我还得同他说上一说,若是说通了明儿我再派人来接你。” “至于这银子……”夫人用眼神示意了一番那端着银子的婢女,又接着道,“就当是这回的诊金了,戚大夫拿着便是。” 戚仁本就心动,这会子更是把持不住了,虽然心中惴惴不安,到底是将银子接了。 只是接了这银子后接下来该如何呢? 他低头瞧了瞧自己怀中抱着的银子,总算是安心了些,似又生怕有人跟他抢,又伸手抱紧了些。 最后觉着这样实在不行,他又从布袋里拿出些塞到了怀里,两只衣袖又各塞了一个,想了想一咬牙,裤兜里又放了两个。 他一边藏着一边还嘀咕着:“这可是我拼命换来的,可不能全拿给那婆娘拿着去。” 而奉命送戚仁回去的马夫是心中一阵纳罕,这人在马车里做什么呢?怎么动静这样大?神医的怪癖? 戚仁现今可威风了,是马车来马车去的,村里人看了又酸又羡慕,更多的是疏远,毕竟村里人都晓得戚仁的本事,更晓得宋氏的德性,这种人是攀附都攀附不起的。 宋氏听见外面有马蹄声就丢下手头上的事儿出来了,是欢天喜地地将戚仁接进了屋:“怎么样?元京来的人怎么说?” 她看着戚仁手中提的袋子,一把从他手中夺了过来,一看里面的银子,是喜上眉梢:“这元京来的人就是阔气,给了这么多银子啊。” “我数数,一,二……” “整整二十两呢。” “我想着啊,赵知州就要升官去元京了,梅儿肯定是要跟着赵家去元京的,而孙秀才如今已经进京了,就等着来年他传来好消息了……” 戚仁没说话,宋氏也没觉出不对,还在絮絮说着自己的盘算。 “看这势头他不定一次就能中第,到时候啊疏通一番关节,也是要留在元京的。我们这回要是被元京的人赏识了说不得也能去元京呢,一家人在那里也好有个照应。” 到得堂屋内,戚仁听不下去了,一拍桌子道:“你觉着那元京来的人是好相与的吗?” 他气冲冲地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你成日里就想些银子,想这想那,你有没有想过我!我今儿去看了那病人,满脸的红斑,谁治得了啊?” 戚仁给她赚了足够多的银子回来,这会子就算被他凶了她也不似以往那般恼怒,反还陪笑道:“当然还想着你呢,你不想去元京啊?” 她伸手搭在戚仁的肩上,却是被戚仁躲开了,她也不恼,干脆收回手继续掂着自己手中的银子,还装得一副柔情似水地模样道:“你不能治还有谁能治啊?我相信你可以的。” “可以的?”戚仁心头本就有一把火,惯来也是晓得宋氏脾性的,这会子听了她的话更是怒不可遏,“你晓得她病了多少年了吗?宫中的御医都没治好我凭什么治得好?” 宋氏忍了戚仁许久,一听他这般说也怒了。 “你医术不精治不好人就来找我发脾气,你能耐了啊你,你也不想想你有今儿靠的是谁!若不是我花钱去找人将你医术吹嘘出去,你以为你能有今日?” 戚仁是气得脸红脖子粗,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来:“要是晓得有今日那我必然不让你这般做的。你以为那是谁啊,是元京的人,赵知州都得对他们礼遇有加,医不好就是掉头的命!” “什么……”宋氏吓得身子一软,就要往地下跌去,还是靠戚仁将她拉住才勉强稳住了身形,“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怎么摊上这事儿啊……” 半晌,宋氏又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拉着戚仁就往里屋去:“我们还是赶紧逃命吧,多的也不要了,就拿些值钱的东西走算了。” 戚仁是懦弱,也蠢,却也不至于蠢到看不出轻重来。 “逃?逃到哪里去?我就不信你连孩子们也不管了。” 宋氏还是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呐呐道:“那先收拾了,收拾完了再说……” 戚仁不虞,从宋氏手中一把抽出自己的衣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觉自己袖中一轻,似石头坠地的声音,骨碌碌滚了一圈才停了下来。 两人同时偏头看去,还是戚仁反应最快,忙弯腰上前将银子拾了起来。 宋氏插着腰,一瞪眼:“那是什么?” 戚仁一边将银子往自己袖子里塞,一边道:“不是要收拾东西逃吗?快逃吧。我想着那夫人该也不会为难女儿们的,毕竟还有赵知州在那里顶着嘛,她也不是一手遮天的。” 宋氏却是不干了:“你藏那么多银子做什么?” 戚仁吞吞吐吐又要转移话头,被宋氏喝住了:“你是不是又想拿着这些银子出去找女人?” “你想什么呢。”戚仁也不管不顾了,“你看看村里哪个爷们儿像我一样,一点吃酒的银子都是抠抠搜搜才拿得出来?还得回来找自家娘们儿拿,我才是一家之主!” “你就逮着多少年前的事儿不肯放,让我们这个家不安宁,你以为你就多好了啊?这么多年你也没跟我们戚家生个大胖小子出来啊!” 戚仁好似要将多年的气都尽数发泄出来一般,句句带刀子戳人。 “要不是我看在多年的情分上我早休了你了!” 宋氏难以置信地看着戚仁,而后反应过来,大嚷道:“你休了我?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以后都不能科考了你以为还有谁愿意将自家姑娘嫁给你啊!当时我没和离就是好的了!” “和离?”戚仁拢了拢自己的衣袖,嗤笑道,“你当时还怀着老子的种呢,你还想和离?有人敢娶你吗?你以为自己还是黄花大闺女啊!” 两人眼见着就要打起来了,戚若委实看不下去了,站在院门外出声道:“你们在做什么?” 戚若其实是不想管这些个闲事的,谁晓得这两人是门都没关就吵起来了,还说得愈发离谱,惹得外面经过的人频频侧目。 她说这话也没想给谁难堪,只是想给他们提个醒,他们这番作态已经够难堪了,至于他们会不会领情她倒是不大在意。 不过这话的效果倒是立竿见影,戚仁拿眼偷瞟了瞟外面就背着手去里屋藏着了,而宋氏却更是气恼,气势汹汹地走到院门口伸手将木门给拉住了。 “你别瞧着我们家好了就想回来分杯羹,没门儿!” 说罢,她还应景似地将门给砰地一声给关上了。 戚若本是不大想插手戚家的事儿,只是眼见着院门外侧目守着的人是愈发多了,到底是看不下去了,想着给彼此全个颜面吧,又拐回来说了这么一句。 况她也不想有一日旁人说什么戚若她爹如何如何,她后娘又如何如何,都是些跟她不相干的难听事儿,平白惹得一身乌七八糟。 宋氏和戚仁吵了这一架两人一句话也没再说了,更没再提逃走的事儿,还是晚上吃饭的时候戚仁别别扭扭地问该怎么办才引得宋氏没好气地回了句:“能怎么办?我还就不信你的医术干不过戚若那小妮子了!” 宋氏见戚仁那副丧头丧脑的模样就晓得他要说些不中听的话了,趁他开口前又道:“你看看哪个药可以治红斑,她的红斑久些、顽固些,大不了就将药下重些。要是这回真的成了前头可有大富大贵等着我们呢。” 戚仁本欲说都人命关天了还想着什么大富大贵啊,可宋氏显是看出了他的想法,一瞪眼睛就让他将这话给咽了下去。 翌日一早就有马车来接戚仁了。 戚若和祁陌这时候正要去锦州,路上就碰到了戚仁。 戚若已经同戚家脱离干系了,也没打算打招呼,就跟祁陌直直地往前走着。 可戚仁今儿不知道是转了性还是怎么了,不单主动招呼了他们,也没恼怒他们的冷脸,还陪着笑道:“女儿女婿,你们是要去锦州吗?我也要去,走吧,我带你们一程吧。” 戚若没回话,这人也只有在有事相求时喊她女儿了。 祁陌则摆了摆手:“不用了,受不起,这锦州城离石头村也不远,走不了多久,大不了我媳妇儿累了我背她便是。” 祁陌这话是回了,却是一点情面也没留。 戚仁想了想,又卖起了可怜:“哎呀,我知道你们心头怪我呢。我这不也没法子,昨儿才闹了一场,今儿……” 戚若不堪其扰,停了脚步,冷冷道:“说吧,到底是什么事儿。” 戚仁搓了搓自己撩起的马车侧帘,又左右看了看,才一手拢着嘴小声道:“就想问问你关于治病救人的事儿。有些复杂,你们还是上来说吧。” 戚若和祁陌对视一眼,他们所料不差,这戚仁还真是在作死,这元京来的人怕真不是个善茬,不然戚仁也不会舍了老脸拦下他们来了。 祁陌挑挑眉:“媳妇儿,你也累了,这马场不坐白不坐,咱们就坐坐吧,也要快点。” 戚若笑着点了点头:“你说得也对。” 第51章 救不救 戚仁一见两人上了马车就迫不及待地问了起来:“女儿啊,你说这长红斑该怎么治啊?” 祁陌漫不经心道:“我媳妇儿的医术都是您教的,您老如今来问我媳妇儿怕是不大合适哦。” 戚若嘴角的笑意愈发深了,也不理戚仁尴尬万分的表情,顾自掀起马车帘看着沿途的风光。 “我这不是想考校……”戚仁看见祁陌的眼神忙改了口,“哪里的话?也是我女儿机灵,勤奋好学,医术方面的造诣可比我这半老头子的好。” 戚若笑不出来了,放下马车侧帘面无表情地看着戚仁:“这长红斑可大可小,有单纯只是皮肤上出了问题的,有身体内里出毛病的,您看着像什么?” “像……内里……”戚仁颇有些为难,话中不敢肯定,“多少年了啊……” 戚若听了戚仁这话只想立马走人,可秉着为病人着想,还是道:“我无法确诊,更无法说怎么医,毕竟她这病也有多年了,无非是外敷内服,可如何用药,用什么药我却是不知道了。” 戚若又同戚仁说了些长红斑惯常用的药,古往今来大体有多少种毛病可挨上红斑的,尚未说完就到锦州城了。 戚若最后嘱咐了他一句:“谨慎下药!大不了就说自己医不好。” 祁陌又补道:“就算是元京来的人也是要讲理的,可若是您老心切,反倒给人治出了什么岔子,那便是皇上来了您老也是没理的。” 戚若见戚仁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知晓他这是没听进去,不禁摇了摇头,可此事不是她能管的,也不想多嘴了,同祁陌相携着离开了。 只是说是不管,可她到底还是忍不住多想。 她只一门心思地想着,直到被祁陌拉了一把才反应过来,不明所以地回头看着他。 “走路不看路,都要撞到前面的人了。” 祁陌眼中满是无奈,又带着丝丝宠溺。 “晓得你放心不下,可他一意孤行,就算是怕了也不愿放弃这一步登天的机会,你觉着你劝他有用?” “没用。”戚若耸了耸肩,“就像你看到的,就算明知道已经断绝了干系,但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还是做不到的。” 顿了顿,她又嗤笑道:“或许我多说他只会觉着我居心不良,挡了他的财路。” 戚若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如此轻松地说出这些个话,甚至还能自我调侃,她原以为自己要一辈子被困在戚家那个枷锁里。 祁陌将人送到了戚若出诊的地儿,将药箱递给她,才道:“别多想了,明知有些东西挽回不得便走一步看一步吧,若是他是个明白的就该晓得人命关天的理儿。” 戚仁是个胆小怕事的,饶是没同他相处过的祁陌也是感觉得到的,这样的人对危险的感知最是灵敏,这回没逃开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祁陌没再多想,他这边还要赶去码头上,今儿还有批货要出。 虽说他如今没在搬货了,但还是在码头上讨生活,这还得托冯管事的福,经他引荐他倒是认识了不少人,在码头上也是个不大不小的管事了。 他想着等他有了些本钱就自己倒腾些货来卖,如今便是结交朋友、积攒威信的时候。 如此一来,戚若他们这一家三口的小日子倒是眼见着越过越红火。 “在做什么呢?”祁陌一进屋就瞧见戚若拿着针线在摆弄,“这不眼见着天儿愈发冷了吗?打算给干娘做件袄子,然后再给你做一件。” 祁陌是又心酸又甜蜜:“你是不是忘了谁?” 戚若抬起头看了祁陌一眼,又垂下头认真地做着衣裳边角:“忘了谁?” 祁陌叹了口气,忍不住伸手捏了捏戚若的鼻子:“当然是你自己啊,真是我的傻媳妇儿。” 戚若摇摇头:“我不用……” 祁陌截了她的话头:“现今家里的日子是愈发好了,想盖瓦房也是可以盖的,只不过盖了瓦房后大抵就没多少银子了这才暂时搁置着,反正也不急于一时,你省这些个银子做什么?” “委屈谁都不能委屈自己。”戚若没想到祁陌这大道理还是一套一套地,颇为新奇地看着他,任他唠叨个没完,“我一个男人穿那么厚做什么?你一个女子才该是被人疼呢。” 戚若放下手中的活计,伸手一把捂住了祁陌的嘴:“你这嘴真是厉害,好了好了,不省这些个银子。” 祁陌看着戚若,眼中满是狡黠的光,就势微微仰头亲了口戚若的手心,见她臊得红了脸才笑着上前将人揽进怀里。 “这才对嘛,该花的还是要花,以后啊我们家媳妇儿每个季节都要有件新衣裳,嗯,还要有新鞋子,最好也能有个新头饰,胭脂也是不能少的……” 戚若整个身子渐渐放松了下来,试探着伸手圈住了祁陌强而有力的腰身,低低回道:“我没那般贪心,我就想我们家有个瓦房,还有你说的那种院子,再往后……” 她嗫嚅半晌,到底是鼓足了勇气:“若是家中再好些,我们去开个医馆就好了!若是……若是你不介意我抛头露面……” “自是不介意的。”祁陌佯装生气道,“你当我是什么了?” “自是夫君啊!” 戚若回得快,脸红得更快。 祁陌也没想到自家媳妇儿脱口而出竟是这句话,是惊喜万分。 “我媳妇儿真是愈发甜了。” 两人情意正浓,还在说些夫妻间的私房话时外面却传来了吵闹声。 两人侧耳细听,嘴角笑意更深,原是林大夫来了,这会子还在外面同王大娘拌嘴呢。 那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好不欢快。 要不是王大娘喊他们,他们还真不想出去,就在屋里听墙角倒不失为一种乐趣。 王大娘一见两人的笑就晓得这小两口怕又是在笑话她了,故意虎着脸道:“说正事儿。” 话罢,她便看了林大夫一眼。 林大夫立时挺了挺腰,正色道:“还是元京那位贵人的事儿,戚仁是玩火自焚啊……” 原来戚仁竟铤而走险,去了赵府的十来日里给人试了好几种药方,见有一味药方对那贵人的病稍有起色便加大药量,那哪里是常人能受得了的啊? 那贵人脸上身上的红斑是退了,可不过消了两日又以星火燎原的态势长了起来,比她身上原本长着的红斑不知多了多少,且全身都红肿着,整个人还发着烧。 “他们请我去瞧了,我是没有办法的。” 王大娘不信:“你可是在宫里当过御医的,那贵人能让你轻易走了?” “自是不能的。”林大夫有些心虚,声音都弱气了几分,“我这不……这不说是自己要寻名医的嘛……” 王大娘算是明白了,直接上手拧上了林大夫的胳膊:“好啊你,竟敢打我儿媳的主意!” 到底自己理亏,林大夫只敢护住自己的胳膊,是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讲。 戚若正想叫王大娘算了,却是被祁陌拦下了。 “我觉着师父受些教训是该的。” 戚若是哭笑不得,就在这时,外面浩浩汤汤来了好大一群人,屋里的人也不闹了,就往院儿里去,却见赵炳成和着一佩剑的护卫向他们走来。 祁陌下意识将戚若护到了身后。 赵炳成如今已沉稳了许多,虽方才见着戚若令他心绪微乱,可很快又镇定了下来,先是同人作了一揖,才开口道:“事急从权,还望戚……祁娘子救人为上!” 戚若在祁陌身后轻拍了拍他的背,见他退了一步,这才不急不缓道:“我方才已经听我师父说过了,可我师父都治不好的人我怕是也无能为力。” 她见赵炳成还欲劝说,挥手打断了他即将出口的话。 “还望大公子听我把话说完。之前我能治好冯管事无非是因着他那不是急病,书上又记载着药方,不过是差了一味药罢了,这才让我侥幸补齐了那药方救治了他,那位贵人的病……” 戚若摇了摇头不再多说。 她想要治病救人,可她没有大无畏到不把自家人的命当命。 她好不容易才有了家啊…… 谁晓得元京来的那位贵人是否好相与呢? “那你是不想要你爹的命了吗?” 开口的是那护卫。 祁陌上前一步,一把将戚若护到了身后。 “你敢威胁我媳妇儿?” 祁陌说这话时面色不冷不淡,可微微上扬的语调又让人觉出几分倨傲,一股无形的压迫直冲那护卫而去。 那护卫在看清祁陌的模样后是话都说不出了,脸上是惊诧万分,半晌才呐呐道:“国……国……” 赵炳成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也不管那护卫了,对着戚若继续劝道:“祁娘子,我晓得你最是良善,该不会见死不救的,我们就怕耽搁了,这人已经在马车里了。你就去……” “女儿,救救我吧……” 戚仁全身打着颤被人绑着架到了戚若面前。 “这人为医不仁,你说该不该死?” 戚若抬眼望去,就见一贵妇人被两个婢女扶着下了马车。 “医者仁心啊!我晓得你顾虑什么,只要你不乱用药,我女儿是死是活,我决计不找你家的麻烦,至于这个人……” 那贵妇人还是一副端庄的模样,面上更是没有什么狰狞的表情,只有一双绞紧的手显露了她的恨意。 “我也不会滥用私刑,到时候只消送咎官府!” “何为凭?” 戚若也不是不动容,她也想救人,她也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就这样死去,可是她不敢赌,也赌不起。 那贵妇人立时抛却了种种礼节,直指着一旁的祁陌道:“他为凭!” 祁陌定定地看着那贵妇人,那贵妇人也直直地看着他。 良久,祁陌开口了:“媳妇儿,试试吧!” 第52章 阮鱼 “可……” 戚若心中的天平早已失衡,但她还需要祁陌再推她一把。 “我知道你的顾虑,但是我不想你后悔。还有……”祁陌又偏头看向那贵妇人,“我相信她!” 祁陌也不知为何,就是直觉,他总觉着这位夫人很是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而她,似乎也是认识自己的。 戚若不再犹豫,往前走了一步:“带我去瞧瞧吧。” 马车内光线不足,阴暗得很,好在一旁的奴婢还算机灵,忙从马车的角落里拿出灯笼来点上,这才得以让戚若将人瞧清楚。 只见人脸上还是被白纱遮住的,只露出了个额头,额头上都尽是红斑。 戚若蹙眉:“都这时候了怎么还将面纱给她戴着?透透气才是。” 说着,她便轻轻将面纱给人摘了,吓,脸上红斑多得吓人,本是小巧的瓜子脸也肿成了个包子脸。 她心中一凛,忙给人把了把脉,眉头蹙得更紧,又伸手掀起她的眼皮瞧了瞧,红血丝遍布。 “我要为她施针,得将人搬进屋里平躺着才行。” 那奴婢还没来得及去禀报守在外面的贵妇人就开口应允了。 戚若想了想,又将白纱给人戴上了,想着只一会儿,不碍事,可要是这人真晓得自己这副模样被人看了去怕是要痛苦许久。 两人将人扶出马车后立时有两个婢女在马车下将人接住了,几人簇拥着将人给扶进屋里躺到了床上才松了口气。 这生病的是个未过门的姑娘,祁陌一男子也不好进屋帮忙,就在外面守着,那贵妇人自是不放心的,放了两个丫鬟来守着,说是帮忙的。 戚若也不介意这两人是来看着自己的还是怎样,反正到时候忙起来也缺人手,这两人既能被那贵妇人留在这房里该是得用的。 她现今唯一担心的还是病人。 她看着躺在床上的人,是脆弱的,已禁不起一点风浪。 她委实不敢贸然施针,甫一见林大夫踏进屋来就同他商议。 林大夫看了看,无奈地摇了摇头:“只有这样了,先得将这口气吊起来。” “可……”戚若很是犹豫,“我没有给人扎过银针,虽说看过这方面的书,也研究过人身上的穴位,可到底是没真的扎过,还是师父你来吧。” 林大夫一下一下地捋着自己的胡须,沉吟半晌道:“你来吧,人总得走那么一遭,不试怎么晓得呢?” 戚若还要拒绝,却是被林大夫给打断了:“就你来,我今儿就是来找你救病治人的。” 说着,他又瞧了瞧一旁准备说话的两个丫鬟,道:“若是不让你放手来干又何必来找你呢?” 那两个丫鬟彼此对视了一眼,到底是没将到嘴的不满说出口。 能用的人就用,随意叫了个人来给自己点了盏煤油灯来,又让人将病人的鞋子脱了,然后将银针拿了出来,先在火上烤了烤,这才缓缓地扎进了她的脚趾上。 一针又一针,直到病人的脚趾都被插满了银针这才作罢。 戚若已满头大汗,艰难地撑起腰歇了歇又要弯下腰去收针,却是被林大夫拦下了:“我来吧。” 这晌针施完这番诊治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两人出了屋,那贵妇人急急迎了上来:“大夫,我女儿怎么样?有法子治吗?” 戚若这时候才觉出无论一个人有多尊贵,再强势,在疾病面前都一样,她也只是位母亲,会担忧自己的孩子。 “暂时还没想到法子治脸上的红斑,只能先给她降火、消肿,每日都要施针。至于药……暂时还是都不要吃了。” “那大抵要多久才能消得了肿呢?” “差不多要个三四日吧。” “那总不能让我女儿一直这样晕着吧?我就这么一个女儿。” 贵妇人捏紧了自己手中的帕子,脖子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却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免得迁怒了旁人。 “这个我确也不敢保证什么,只能说愈早醒来愈好,之后的事儿还得慢慢来。” 戚若也不忍心,但事实就是如此,她作为一个大夫,说出的话都是要负责的。 贵妇人偏头看了眼院儿里的戚仁,戚仁吓得一抖,乞求地看着戚若:“女儿啊,你一定要救救爹啊,你一定要将屋里那位姑娘的病给治好啊。” 戚若未置一词,只觉戚仁是咎由自取,把人好好一姑娘害成什么样啊! 她同那贵妇人告了别就往她囤药材的屋里去了,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救治的法子。 祁陌一进屋就瞧见戚若又在翻医书,也不扰她,只是在一旁帮着挑拣药材。 而恰好这时候,外面却传来了吵闹声,声音尖利得很。 戚若叹了口气:“又是宋氏来了?” 可不,戚仁是当着宋氏的面被抓的。 她一直找着法子进赵府,可赵府的人根本不卖她面子,她又去找戚梅,戚梅话里话外都说来的人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没法子。 这会子她终于能见着人了,能不来闹吗? 祁陌嗤笑:“这宋氏平日里看着蛮横无理,对自己丈夫还挺好的啊,这阵仗都敢来闯?还真是用情至深啊,只怕他回去以后得消停些,更听宋氏的话了吧。” 祁陌委实不想叫那人岳父,不当着面干脆就随意喊了。 “你呀……”戚若眼中满是无奈,却很是纵容地说道,“罢了,咱们去看看吧。” 要说宋氏哪里来的胆子? 这还得托戚梅的福,在赵府呆了些日子,眼界是愈发开阔了,也晓得了一些高门大户的忌讳,更是懂得他们的忌讳。 她见这群人着急忙慌地准备来石头村时突地想到了个主意,干脆先行一步,坐着马车回了家,撺掇着宋氏到时候来闹。 “官宦人家最忌讳闹出什么滥用私刑来了,爹又不是卖了身的家仆,哪里轮得到他们做主?你再上门去闹,闹得村里人尽皆知,他们是不敢闹出人命的。” 宋氏听了这话觉着有理,也才有了如今这一出。 “怎么?你们还要滥用私刑啊?我告诉你们,就算你们是元京来的又如何?也不能就这样将我丈夫给扣了,你们又不是官府,凭什么啊?” 她这一闹可是引得许多人都出来了。 贵妇人瞧着大门口的人不禁皱起了眉:“那你该去问问赵知州,看我是滥用私刑还是报官上诉了的!” 宋氏果真不敢闹腾了。 贵妇人又瞧了眼戚若,见她点头示意,她更是不用给宋氏留面子了。 “你私闯民宅,若是戚大夫愿意还可告你,你大可试一试。” 宋氏瞟了眼戚若,结结巴巴道:“这……这是我女儿的家,我怎么算是私闯民宅了。” 戚若微微一笑:“可是我不是你的女儿啊。就算是,那也只是你女儿的家,于你又有什么干系?去赵府,倘或去孙家,你敢这样闹腾吗?” 赵炳成从未见过这般不近人情的戚若,但他又觉着是情理之中,他之后打听了许多关于戚若的事儿,更是晓得她之前都过得是些什么日子,不觉愈发心疼。 戚若可不管宋氏如何想,转身又回屋研究药方子去了。 晚间,戚若家自是住不了这许多人的,赵炳成就请那贵妇人去赵家别庄去住,而生着病的那姑娘是搬动不得了,只能留下。 经过这一下午,戚若也搞清楚了这贵妇人的称呼,原是姓阮,她便也跟着劝道:“阮老夫人,没得阮姑娘没好您又病倒了,还是去别庄歇着吧,留两个人在我们这儿守着就是了。” 阮老夫人虽说是个讲理的,可这关乎自己女儿的安危,到底是要谨慎些的,特特留了两个护卫并两个丫鬟才颇为不放心地走了。 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翌日一早,阮老夫人就带着人又眼巴巴地来守着了,好在阮姑娘是个争气的,在她来了没多久就悠悠转醒了。 她哑着嗓子叫着娘,当真是叫哭了一屋子的人。 戚若不忍打扰两母女相处的时光,可阮姑娘的身子耽搁不得。她只得上去将阮老夫人劝开,准备再看看阮姑娘的病况。 阮姑娘倒是颇为配合,戚若说什么都答,末了,只弱弱地道:“大夫,你别担心,我娘是个讲理的,就算我不小心……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我知晓自己的身体……” “胡说!”戚若是真的听不下去了,她是没见过这般良善的女子,自己都这样了还在安旁人的心,“无论如何我都会尽力治好你的,你先不要气馁,好吗?” 阮姑娘笑了:“我是第一次见女大夫,更是头一次有人对我说这样的话,他们都怕我娘,也怕我哥,更怕我,可其实我们都很讲理的……” 戚若想,是啊,也只有讲理的一家才能养出个这么讲理良善的女子。 “那你想学医吗?” “想!” 阮姑娘很是高兴,双眼带笑地看着戚若,让人动容。 戚若帮她捋了捋跑到脸颊上的发丝,柔声道:“那等你好了我就教你。” “我姓阮名鱼,是如鱼得水的鱼,同余,取意年年有余。姐姐你叫什么呢?你愿意做我的朋友吗?我从来就没有朋友,丫鬟们也不跟我做朋友……” 明明刚醒过来,浑身都不舒服,戚若是不晓得她哪里能有那么多话,可一细想又觉着心酸,只怕阮鱼是太久没同人说过这些个话了吧。 “我姓戚名若,我母亲没同我说过这个若字是取自何意,大抵是想同我说人生没有假如,只能往前看吧。” “那姐姐的母亲定然是个才女。” 两人说了许久的话,戚若也愈发喜欢这个小姑娘,多年以后她依然记得今日,记得这小姑娘问她愿不愿意同她做朋友。 第53章 病因 戚若既欢喜这小姑娘自更是用心地去配药方,许多看诊的人也都被她给推了,她只专治阮鱼一个,况她的病情确也耽搁不得了。 只是这药也不是说配就配得出来的,毕竟这病已经缠绕阮鱼六年了,连宫里的御医都没法子,遑论戚若呢?她只好找林大夫商议。 林大夫本也受了赵家的指派,要他好生看顾阮鱼,要不是戚家的屋子就那么三间他定是要住在那里的。 如今他是每日里从找家别庄往戚若家里跑,同戚若一起照看阮鱼,商讨着用药的事儿。 王大娘看在眼里,一日吃饭,见林大夫还拿着本医书在那里研究终于是忍不住了,从桌上的汤碗里夹了块鸡肉放到他碗里,开口的声音却是冷的。 “吃饭就好生吃饭,看什么看?饭也没吃好,药方也没弄出来!” 林大夫不晓得王大娘这火是从哪里来,当下就顶道:“吃饭重要还是救人重要?” 王大娘顿时也火了,直接将筷子拍到了桌上:“那你别吃了,去研究你药方去,真是不识好歹!” 阮鱼这几日好些了,又见戚若家里人不嫌弃自己,也闹着要出来同他们一起吃饭。 她说以前在家中吃饭都是她一个人,不时有哥哥或者娘亲来陪陪自己,可都不能像旁人一样围成一桌,她也想凑个热闹。 戚若很是喜欢阮鱼的性子,听闻此言更是心疼她,自然是高高兴兴地答应了她的请求,只是谁也没想到在饭桌上还能发生这晌子事。 看着阮鱼手足无措的模样,她忙悄悄拉了拉王大娘的衣袖。 王大娘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看了眼默默放下筷子,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自己腿上的阮鱼,忙笑着安抚道:“哎呀,我就是这性子,阮姑娘别介意啊,快吃快吃。” 阮鱼勉强地笑了笑:“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话罢,她只觉一阵酸涩涌上眼眶,忙垂下头去用袖子将掉出眼眶的泪珠子给擦了。 “嘿呀,这哪里能怪到你啊?我跟这糟老头子就是爱拌嘴,跟旁人没关系。” 戚若起身坐到了阮鱼身边,揽着她的肩道:“小鱼啊,你没嫁人,也没欢喜过人,自是不晓得这其中内情了,这是我干娘担心我师父呢。” 她又故意叹了口气:“可我师父又是个老榆头,这辈子就晓得钻研医术,是对情爱啊一窍不通。” 她这声音刻意没有压低,还带着揶揄的意味,一出口是惹得大伙儿哄堂大笑。 饶是这么多年早已见惯了风浪的王大娘这会子也禁不住红了脸,瞧了眼呆愣在一旁的林大夫便收回目光,佯装恼怒地训道:“你倒是愈发伶牙俐齿了,哪有儿媳这般说自己婆婆的?” 她又回头瞪了眼在一旁笑得灿烂的祁陌:“你个做儿子的就这样管你媳妇儿的?还笑!指不定你们小两口怎么在背后编排我呢。” 说来戚若还真是头一回这般没大没小地说出这些个话来。 她虽晓得王大娘大气,为人不爱计较,可她说出这话时心中还是忐忑的,如今见王大娘毫不生气才安下心来。 祁陌忙凑上前给王大娘捏肩:“干娘可真会冤枉人,我媳妇儿这不是怕您太过辛苦嘛,找个能给您出气的。” 王大娘抖了抖肩,将祁陌的手给抖落了下去,又白了他一眼,这才道:“是找个人来气我吧。” 阮鱼也不哭了,抬起头来看看这个人又看看那个人,只觉颇为新奇,眼中又带着赤裸裸的羡慕和向往。 林大夫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只觉自己好像就这样被人安排了。 可他也顾不上这些个事儿了,他此时只觉肚子饿得慌,又随着他们的招呼坐下吃饭了,还下意识地给王大娘夹了一夹子她最爱吃的鸡腿肉。 戚若见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不敢抬头瞧王大娘,直接端起碗半侧过脸同祁陌对视了一眼。 阮鱼见了,突的想到了在赵家花园见着的人,恍然大悟! “我晓得了!就像戚姐姐欢喜祁公子那样,大娘也是欢喜林大夫的,而我……” 戚若来不及脸红就听到了阮鱼这句未完的话,狐疑地看着她。 “你?小鱼……” 戚若没将话说完,只拭目以待地看着阮鱼。 阮鱼摇摇头,只埋头吃饭,是什么话也不说了。 戚若不喜欢逼人,旁人不说也就适可而止了。 祁陌也不知为何,看着阮鱼就有些不忍,忍不住就提点了句:“爱的形化千万种,可不能宣之于口的爱最是恼人。所以啊,有时候爱就要大胆说出口,像我对我媳妇儿。” 戚若觉着自己的脸烧得慌,可又不好意思说什么,只好在桌子底下扯扯祁陌的衣袖。 祁陌复又正色道:“但是,适可而止还是要的。若相爱,进一步则是柳暗花明,若只是单相思,退一步才是海阔天空。” 阮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戚若赞许地看了祁陌一眼,祁陌脸上笑意更盛,眉毛似都要飞起来了。 戚若摇了摇头,只觉祁陌此刻还真像个小娃子。 吃完晌午饭阮鱼又得扎银针了。 平日里看着她脆脆弱弱的,可给她扎银针的时候才能觉出她的坚强来,咬紧了牙,痛得冷汗涔涔,却是一声痛呼也没有。 待施完针,两个丫鬟赶忙打了水来给自家小姐擦汗、换衣,阮鱼迷迷瞪瞪地看见一丫鬟要将自己贴身佩戴着的香囊拿走,喘着大气道:“将……将我的香囊留下……” 戚若不知这香囊是个什么珍贵物件,阮鱼竟是这般喜欢,心下疑惑,忍不住多问了句。 一旁的小丫鬟笑道:“这是表小姐送给小姐的。” 阮鱼已经缓了过来,眼中带上了些笑意。 “表姐待我很好,只可惜……舅父舅母在她十岁那年便去世了,好在如今有了个好归宿。” 一旁的丫鬟忍不住插嘴道:“那归宿本该是小姐的……” “说的什么话?” 阮鱼难得地训斥起了人,见丫鬟晓得错了,又缓了神色。 “我生病了,不能出去玩,是表姐时常陪着我说话,跟我讲外面的趣事。她晓得我喜欢闻花香,又在我生病这六年坚持做香囊,能自己送来就自己送来,不能就托人来。表姐待我已经很好了,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戚若见屋中气氛有些压抑,忙岔开话头道:“我可以瞧瞧吗?说来我也想做一个。” 戚若接过丫鬟递来的香囊闻了闻,味道确是馥郁清香,还给人以神清气爽之感,让人忍不住闻了又闻。 只是闻着闻着她却觉着有些不对劲儿了。 她忍不住又嗅了嗅,而后皱着眉头道:“小鱼,我可以打开瞧瞧吗?” 阮鱼自是不会拒绝,点了点头应允了。 戚若凝肃着眉将香囊打开,又将里面裹着的东西给倒了些出来,除了些干花,旁的香料已经碎成渣了,她一时辨不出方才闻到的那股子味道是从何而来,只得又将东西放回囊袋里。 想了想,她还是开口问道:“可以将这香囊给我拿去琢磨琢磨吗?” 阮鱼不知戚若这是怎么了,愣愣地点了点头:“拿去吧,我这里还有几个,若是你喜欢还可以送你一个新的。” 戚若沉吟半晌,微微笑道:“好啊,多谢了。” 出了屋子戚若脸上的笑容就挂不住了,祁陌自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怎么了?” “你说,亲人之间为何都要彼此算计啊?”戚若将握着香囊的手抬了起来,苦笑道,“明明……明明小鱼是那般纯良的一个人,怎么会……” 愈是纯良愈容易算计啊! 这话祁陌到底没说出口,只轻声问道:“里面是有什么东西吗?确定了吗?” 戚若摇了摇头。 祁陌捏了捏她粉嫩的脸颊:“我的媳妇儿原来比我还傻,还不晓得的事儿呢。” “对啊。”戚若侧头笑看着祁陌,“还不确定呢,我先去看看。” 祁陌还是不放心:“师父去帮着干娘干活去了,我去替师父,你同他说说看看吧。” 戚若想着屋里躺着的阮鱼,是一心向着自家表姐的,也害怕自己弄错了,便点点头让祁陌去喊人了。 林大夫和戚若在屋里琢磨了半天,两个香囊都拆开来看了,书也不晓得翻了多少,得出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看来这便是病因了。” 林大夫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捋着胡须,定定地看着桌上的一堆香料,似是透过它窥见了过往。 “这高门大户还是这般乌七八糟的啊。” “所以这就是师父不愿再呆在深宫的缘故吗?” 戚若也一眨不眨地看着桌上的那堆害人的东西。 林大夫不置可否:“去请阮老夫人来说吧。” 戚若重重地叹了口气:“小鱼,该伤心了吧。” 阮老夫人显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哆嗦着嘴唇一个劲儿地问道:“为什么啊?这是为什么啊?” 也不知道是在问谁。 “我待我这个外甥女不薄啊,念着她家道中落,将她接来家中照顾,吃穿都跟鱼儿是一样的,哪里还待她不够好啊?她要这般害我女儿。” 从来端庄的阮老夫人竟然老泪纵横。 “是我,是我对不住我女儿啊,这么多年了,竟是老眼昏花没看出那黄毛丫头的诡计……” 第54章 总要长大 阮老夫人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不多会儿就平复了心绪:“可还有挽回的法子?” 林大夫看了戚若一眼,戚若点点头,解释道:“这药夹杂在香料中,她这个量把握得很好,很难让人发觉,慢慢地小鱼就成了这样,再过两年只怕……” 她不再往下说,只道:“好在发现得及时,慢慢吃药调理应该就能痊愈了。只是之前的药……我也不知小鱼都吃了些什么,药方还得重新调。” 阮老夫人松了口气:“只要能医好就好。” “只是……”戚若试探着问道,“这事儿要同小鱼说吗?” “说!”阮老夫人捏紧了椅子的扶手,“小鱼不小了,这岁数一般女子都要谈婚论嫁了。以前我心疼她生病,如今病好了就要嫁人了,心里不清楚嫁出去也是受人欺负的。” 几人是在赵家别庄里商议的,既是商议好了,这会子又往戚若家里去了。 阮老夫人一见着阮鱼就有些绷不住了,眼眶都红了,到头来还是将眼泪给憋了回去。 “女儿啊,你这病终于是有救了。” 阮鱼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家娘亲,克制着从心头升起的喜悦又看向戚若,似在询问,见她点了头脸上这才露出个如阳光明媚般地笑容来。 她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有这一日,能袒着脸去逛街,毫无顾忌地参加宴会,认识朋友。 她突然觉得这几日吃的苦都是值得的。 “戚姐姐,你真是我的福星。” 阮鱼看着活泼天真,但生病久了,不免敏感,不一会儿就察觉了自家娘亲的不对劲。 “娘,怎么了?是……还有什么不好的吗?” “我看你现今又交了朋友也安心些了。”阮老夫人帮阮鱼将跑到脸颊上的碎发别到了耳后,似欣慰似怅然道,“不知不觉我的小鱼儿也长大了,懂事了。” 阮鱼心中愈发惴惴不安,就听自家娘亲缓缓道:“你的病是你表姐害的……” “不可能!” 阮鱼颤着身子垂下了头,似乎不看着自己的娘亲此事便不会发生。 “鱼儿,你听娘说。”阮老夫人强硬地把住阮鱼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她将有毒的东西掺在送给你的香囊里,经年累月的,你就……” “娘,表姐待我很好的,我……” 阮鱼再也支撑不住,扑到了阮老夫人的怀里,阮老夫人趁势将人抱住,一下一下地拍抚着她的背。 “娘知道娘知道。” 谁也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样,阮老夫人的好心竟引来了一匹狼! 戚若禁不住叹了口气,就听祁陌安慰道:“起码阮姑娘的病有了盼头,不是吗?” 既然找到病因,接下来便是对症下药。 阮鱼生病吃了太多的药物,寻常药物已对她无甚作用,这先是试药就有得她受的,好在药吃久了她倒也不怕了。 阮老夫人眼见着自家女儿渐渐好了,是欣慰得很,本想着看她可以走动了就想将她带去赵家别庄的,奈何她情绪低落,好容易因交到戚若这个朋友心头有了些慰藉,便只得作罢。 只是阮老夫人是个想得周到的人,日日托人给送来新鲜的肉菜瓜果,还派了个厨娘来专门做饭,又不在戚若家里住,王大娘也乐得清闲,每日里安心去地里干活去了。 既然阮鱼的病有了起色,阮老夫人想的自然就要多些了。 “你父亲已经在牢房里关了得有一个月了,我瞧着鱼儿的病也好起来了,寻个日子我便同赵知州说说,让他将你父亲放了。” 戚若摇了摇头:“戚若在这里谢过老夫人的宽宏大量了。只是我却觉着他该再受些教训才是,真的是鬼迷了心窍了,连人命都不顾了。” 阮老夫人是着人查过戚若的身家背景的,自是知晓这其中恩怨,何况她还同戚若处了这许久,自认她还是个纯良的女子,并不认为戚若是为了出气才如此说的。 “你也是用心良苦,但不见得有人能领情。” 戚若微微一笑:“其实早都断了干系,可也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想了想,她又补道:“起码我是这样认为的。不过举手之劳就拉一把,毕竟这是一条命,何况祖母在世时待我很好。若是真的让我取舍,自然现今这个家的家人才算是真正的家人。” 阮老夫人脸上终于舍得露出个笑容了:“你倒是个通透人儿,可比我们家鱼儿强。” “小鱼才是好呢,性子也好,样貌也好,以后定然是柳暗花明了。只是……”戚若不无担忧道,“以后还得老夫人好生看顾才行,我是不懂的,也只是听说了些。” 阮老夫人语重心长道:“我总也不能管她一辈子,也只有尽人事了,盼着家中如现今这般鼎盛,方给她撑个腰。”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待戚若要走了,阮老夫人才又道:“我想着再给他五十个板子。” 戚若自是晓得阮老夫人这口中的他是指的谁,方知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她稍稍顺心些,也没多说什么,又道了番谢便走了。 只是阮老夫人这话是说得轻飘飘的,但真打下去只怕要了戚仁半条命。 戚若清楚得很,可也没有要求情的意思,哪怕她知道自己只要开了这个口老夫人多半是会答应的,可她还是不愿。 她做到这份儿上已是仁至义尽,这点教训戚仁也委实该受! 戚若从赵家别庄出来的时候没瞧见躲在暗处的祁陌,更不晓得她走后祁陌又进了赵家别庄见了阮老夫人。 翌日一早戚若就听说戚仁被打得半死从官府里抬出来的事儿。 可她没管那么多,还是该给阮鱼熬药给阮鱼熬药,该喂鸡喂鸭就喂鸡喂鸭,该上山采药便上山采药。 只是阮鱼却听着有趣,一定要跟着去。 如今她身子已经大好,拿她的话来说就是从没有的好,许多事儿于她而言都是新鲜的,戴着个斗笠就要跟着戚若上山。 戚若拗不过她,阮老夫人又由着她,戚若只好带上这个小尾巴了。 戚若忍不住往后瞧了瞧,后面还跟着两个丫鬟和两个护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上山淘金子呢。 “戚姐姐,你说……” 戚若疑惑地回头看着阮鱼,就见她面带桃花,双眼乱飘地不敢看自己,心中一动,打趣道:“怎么?今儿终于愿意同我说你的心上人了?” 阮鱼没有反驳,咬了咬嘴唇,终是鼓足了勇气问道:“姐姐认识赵知州府上的赵二公子吗?他见了我竟丝毫不嫌弃,又是一派风度翩翩的模样……” 戚若当即皱了眉:“可是他已有妾室了。” 阮鱼脸上的羞涩淡了几分,半晌,还是呐呐道:“我不介意的。” “她的妾室是我二姐。”戚若见阮鱼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禁不住又叹了口气,干脆将话摊开来说,“她不是个好相与的。” 戚若见阮鱼还是闷闷地,又道:“我同赵二公子只是见过几面,他为人沉稳有礼,可……怎么说呢?太优柔寡断了,易感情用事,更像个……书呆子……” 阮鱼有些生气,可又知道自己这气委实无礼了,分明是自己要问的。 “可是他见过我的脸,竟毫不嫌弃。” “可是分明很多人都不嫌弃啊,我不嫌弃,我夫君也不会。”戚若不知他们其中相处的细节,最后只得道,“罢了,他人是好,我却觉着……他或许并不是个……” 阮鱼垂着头,瘦瘦小小地一个人站在那里,是一丝活泼劲儿也无,戚若是说不下去了。 一时,路上很是安静,只听得脚步声和阵阵鸟叫声。 走到半道上阮鱼却又突然开口了,声音细细地小小地:“我知道的,我……太远了,娘亲该是舍不得我的,我也不想扰他。” 这颠三倒四的话显是伤心极了。 戚若从未体味过这种感觉,她很幸运,误打误撞地就这样找到了自己想要共度余生的人,恰好那个人又待自己极好。 她温声安慰了阮鱼几句,又找些趣事同她说,见她笑了才微微安下心来。 只是她万万想不到的是阮鱼如今说着要放下的情又活了过来,就在一个生气盎然的春日她终是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阮鱼大好后阮老夫人就该带着人回元京了。 走之前阮老夫人特特将人叫到跟前来,说要重谢他们一番,就这事儿戚若已经提前同祁陌和王大娘商量过了,是一分也不收。 可再怎样也禁不住阮老夫人的一顿长劝,阮鱼又拉着人撒娇来撒娇去,最后还是祁陌拍板说收下人才安安心心地走了。 人送走之后,王大娘禁不住长舒了口气:“这姑娘总算是能好好过日子了。” 一回头,她就见林大夫还要往自己家里走,一把将人给揪住了:“这是我家,现今也没你什么事儿了还不快走?” “我……” 戚若和祁陌相视一笑。 “也不知师父又怎么惹着干娘了。”戚若说完这话后却是脚步一顿,正色道,“你可问过阮老夫人了?她说你很是眼熟,是……清楚了吗?你的身世。” 祁陌微微讶异,没成想戚若会将这事儿发在心上,明明这两个月她一直忙着医治阮鱼的病。 “媳妇儿真是观察入微。问过了,就说是可能认错了,她认识的那个人可能早已死了。”祁陌耸了耸肩,似乎不甚在意,“反正我现今也有亲人了,也不定以前的我是孤家寡人。” “万一他们在找你找不到呢?”戚若对此事万分认真,“我一定要帮着你找到亲人。” 祁陌摇了摇头:“是我们的亲人。” 听闻此言,戚若脸上终于是有了点笑意。 第55章 买田 祁陌突然要跟船,戚若想过,可没想过这么快。 “眼见着就要过年了,你要去多久啊?又这般冷。”戚若喃喃道,“家里现今也不缺银子了。” 祁陌耳力向来好,虽说戚若后面这句话说得极为小声,但他还是听清了。 “就算家里有银子也不能坐吃山空吧。不过我倒是挺想坐吃山空的,但也得家里盖了房,有了些积蓄,可以让我们想干活就干不想干就歇着。” 戚若看着嬉皮笑脸同自己说着话的祁陌,突觉着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不该阻着他向上才是。 “你去吧,我给你收拾,多带几件衣裳,船上肯定很冷。” 祁陌上前一步从后将戚若揽进了怀中,身子微微躬起,下颚搁在了戚若的肩头:“放心吧,我一定会赶回来过年的。” “这回也是个机会,这边的关系都有了,就差熟悉航线了,到时候我就自己出来单干。”说着,祁陌又换上了一副可怜巴巴的神情,像只大狗样蹭了蹭戚若的颈窝,“媳妇儿,到时候你可得支持我一点本钱啊!” 戚若愕然,他以为祁陌是怕旁人说他吃软饭才着急着硬要闯出一个名堂来,如今看来是自己狭隘了。 她转过身子,伸手将祁陌的脸捧了起来,同人额头贴着额头。 “说的什么傻话啊?我的银子不是你的银子啊?阮老夫人给了那么多,我算了算,就算盖了个四进带大院子的瓦房还剩得多呢。” 祁陌欢喜,一把将人给抱了起来:“我媳妇儿就是好。” 将人放到床上,祁陌也躺了上去,两人贴得愈发近了,唇齿相碰间,祁陌道:“你替我扩院子、种花草,那我就替你开医馆,好不好?” 戚若没想到祁陌不嫌她整日里抛头露面的,竟还想着给她开医馆。 她只觉一阵暖意从胸中涌过,只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嘴就被祁陌给堵住了。 她本来初时还想着许多事儿的,后来脑子愈发迷蒙,只觉像是有烟花炸开,沉醉不已。 祁陌要出远门,戚若是一万个不放心,恨不得将能想到的东西都让他给带上,还是王大娘说了句“他哪里能带得了那么多”才让戚若止了这个念头。 祁陌走的前一天将他之前带的那把匕首送给了戚若。 “媳妇儿,你给了我这个玉佩做定情信物,可我没送你什么,这段日子我思来想去,找了许多东西,觉着还是这把匕首好。” 戚若低头看着祁陌手中的匕首,只见匕首鞘身呈黑色,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一侧更是大胆,竟雕着龙纹,无不透着尊贵不凡。 戚若接过那把匕首,将匕首抽了出来,就见匕身泛着盈盈冷光,倒是锐利得很。 “干娘说捡到我时我身上就带着这把匕首,我用着也很趁手。” 说着,祁陌自己倒先笑了起来。 戚若显也想到了他恐吓刘三的时候,笑着应和道:“是挺趁手的。” “这个你可以留着防身。”他又是一笑,声音低了些,“想我的时候也可以拿出来瞧瞧。” 祁陌呼出的热气直扑戚若耳朵,痒痒的,她不知不觉羞红了脸,娇嗔道:“谁会想你啊!” 祁陌晓得戚若这是害羞了,逗弄她的心思更浓,若有所思地点头道:“那肯定就是我在想你了。” 戚若说不过祁陌,干脆不说话了,只双手将匕首紧紧捏着。 送走了祁陌,家里倒是比以往都要安静不少,她没来由地阵阵失落,可日子总也要过下去的。 “干娘,我算了算,明年盖瓦房的银子有了,再留些银子给祁陌做本钱,还有一些可再拿来购置些田产。” 他们没经过商,也没想过攒银子来盘商铺,不定得赔钱,还费精力。至于开医馆,这是祁陌答应她的,她不能跟他抢。 王大娘见戚若心中有成算是欣慰不已,摆摆手道:“这些个事儿你做主,至于买在哪里都你说了算,这点你可比祁陌那混小子懂得多。” 戚若被王大娘的话逗笑了,也不啰嗦,当下就打算出门去找人商议了。 只是甫一出门她便瞧见了宋氏,她以为免不得又要被她酸两句,哪成想宋氏只看恨恨了她一眼就着急忙慌地埋头走了,好似她是什么洪水猛兽般。 戚若觉着奇怪,可也没多想,去办自己的事儿去了。 要说这宋氏是真恨戚若,可又真不敢再同戚若闹。 前几日戚梅好容易得了空回了趟娘家,一进门就是对他们老两口一顿数落。 原是因着阮老夫人的女儿被戚仁给治得差点死了的事儿。 这阮老夫人金尊玉贵,身在侯爵大家,又诰命加身,在赵知州的府上出了这事儿能善了吗? 阮老夫人当时没说什么怪罪的话,可是回去后不久元京就传来了消息,说赵知州升迁至元京的事儿要延后,到头来倒霉的可不就是戚梅。 公公婆婆都迁怒于她,加之赵炳荣又去了元京准备来年的春闱,她在赵家的日子是愈发不好过了。 戚梅虽恨戚若,却是晓得这其中厉害的,千叮咛万嘱咐这时候不要再去招惹戚若了。 她晓得自家母亲的性子,又道,这要是当真惹恼了戚若,她一封信写到阮老夫人那里去,孙秀才的仕途怕也是要断送了。 这才算是完完全全断了宋氏想要上戚若家去闹的念头。 戚若不晓得这背后的许多事儿,她也不想知道,她只需将自家的日子过红火就是了。 要卖田的是一普通的农户,他老伴儿前年去世了,他们又只有一个女儿,如今家中就剩他一个。 好在他那女儿女婿都是孝顺的,见要过年了,特特回来把他接去同住,往后也就住在那里了,他这才打算将家里的田地都给卖了。 戚若家中田地产出的东西够他们家一年的吃食了,之前买的两亩田也都租出去了,这回再买田也是为了租出去,地是不要的,不好租。 到得那老爷子家中就见他拿着根烟杆在抽烟,见了她还笑嘻嘻地同她招呼了一声,佝偻着背就要回身去给她端水,被她给婉拒了。 “老爷子,不用了,我们这边儿还是去看看田吧。” “行。”老爷子点了点头,“我知道滴,现今你是可忙啦,锦州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会来找你看病的,不过你娃子还挺有良心的,比你爹有良心。” 这话戚若接不了,说什么都不对。 没走多大会儿就到了老爷子家的田边。 “你看看,我们家的田可好了,有临河的,也有不临河的,各有各的好。临河的好浇水放水,不临河的就算落大雨河水涨起来漫过田埂了也淹不过。” 老爷子砸吧砸吧嘴,似是颇为自得。 “但个个都被我养得肥得很,种出的庄稼更是不用说,那是颗颗饱满、粒粒金黄勒。” 戚若不得不佩服着老爷子,是真会说! 见他这说个不停的架势,她赶忙开口道:“老爷子,您这田是好,可这个价还是高了。这时候的田不能种米粮,就只能种些不抵事儿的菜,还得待来年开春,这个价……您看是不是得少点?” 老爷子立时不高兴了:“要不是我家闺女要来接我了我这么好的田我能卖?你这女娃子,平日里看着勤勤恳恳的,话也不多,如今倒是学着趁火打劫了?真是坏得很!” 说这话时老爷子的上半身微微往后仰着,胡子一抖一抖的,双眼更是警惕,似有人要来讨要他的宝贝似的。 而戚若更是哭笑不得,这说她好的是他,说她坏的也是他,好赖话还真是全让这老爷子说尽了。 “老爷子,我是真心实意要买您这田的,您这儿可有四亩地呢,您又急着脱手,我说靠河的七两,靠里的六两,您要觉着行我就买。” 戚若这价钱自然是给他压低了的,老爷子急着跟他闺女走,这一走回来也不知猴年马月了,就着急拿着全银走呢。 “您不认识什么富户,这一般的农户也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我这可是将田给您一起买了啊。” 老爷子许是觉着冷了,若有所思地缩成一团搓了搓手。 戚若见了,忙道:“老爷子,冷吧?这田我也看了,咱回去说吧。” 老爷子还在想事儿,听戚若如此说也没应转身就走。 戚若突地想到了祁陌,觉着他平日里最是会哄人,若是他来了不定将老爷子哄开心了立时就答应了。 又是一阵冷风吹过,冻得戚若也忍不住一哆嗦。 他们这儿的田不比地,都是在平地上,自也没甚遮挡,这风一吹过来简直是冷入骨髓,脸上更像是有刀子在划拉。 她想,果真是在过冬了啊,真冷啊,也不晓得祁陌在船上怎么样了。 戚若见老爷子还是拿不定主意,决定给加一把火。 “老爷子,我也不逼您,隔壁村还有户人家叫我去看田呢,我去瞅瞅,您先想着,明儿您再应我就是,只是若是看好了当时候那边我就将银子交了,就没闲钱了……” 说着,她就转身走了。 她走得不快,甚而有些忐忑,就等着老爷子喊下她。 果不其然,她还没走出几步就被老爷子喊住了。 “行行行,卖给你卖给你。”老爷子颇为不耐地挥了挥烟杆。 戚若忙点头应了:“好,那我们明儿去锦州城将地契给交接了,再备个底。” 老爷子猛吸了口烟,又磕了磕烟杆,这才不紧不慢道:“你个小女娃,人精儿似的,怪不得你们家现今成了这石头村一等一的富户呢。” “可不全是我的功劳。我干娘那可是个能干人儿,我夫君……也是一等一的好,功夫好,脑子也好。” 戚若又陪笑着夸了几句老爷子闺女的好,逗得老爷子开心了,她这才告辞往家里赶。 第56章 表姐 将田买来了,这时节也不好租出去,戚若本打算去种些菜进去,到时候长出来也好拿出去卖,奈何她手头上的事情忙不过来,总要到处去看诊,总也不能让王大娘去种,太累了,干脆就搁置了。 眼见着又近年关了,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大伙儿的脾性都好了不少。 戚若这日早早地出门,打算去锦州城置办些年货,只是这甫一开门就瞧见了一妇人拉着一不过两三岁的娃子站在自家门口,背上还背着个包袱。 那妇人站得不算近,戚若只是晃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可那妇人还是直直地盯着她瞧,她心下疑惑,不免又回头多看了眼那人。 “表姐?” 戚若急急上前,到了近前却有些不敢认了。 只见那妇人穿着一身粗布麻裙,衣裳里虽塞了棉,却是一块儿饱一块儿憋的,鞋子更是不用说,再磨一磨怕是都要磨破了,在这寒冬腊月的天儿看着委实单薄凄惨。 戚若还记得她做姑娘时最是喜欢艳色,而她这一身却是从未挑染过的灰白,还缝缝又补补,也不知穿了多久了。 再仔细瞧她面庞,比几年前瘦了一圈,肤色更是暗沉发黄,哪里还有做姑娘时的娇嫩?不过短短几年,怎地将人蹉跎成了这般模样? “表姐,你怎么……” 戚若这话未说完,可两人心里都清楚分明她接下来的话是什么。 戚若见气氛有些僵硬,忙笑道:“我只是觉着有些惊讶。表姐以前可是……怎么这般瘦了……” 她这表姐是祖母的外甥孙女,叫白明月,大她三岁。除了祖母,在这些个沾亲带故的人中就数她待她最好了,也是她过去唯一能说得上话的人。 白明月家境还算不错,后来她爹考上秀才了就搬去了锦州城住,在那里有了一隅之地可以遮蔽风雨,一年有一身在普通人家看来还算不错的新衣裳还是可以办到的。 如今看来,她不但连新衣裳没有了,果腹怕都困难…… 不提这话还好,一提白明月却是哭了起来,她一哭那小娃子也哭。 戚若着急:“表姐,你这是怎么了啊?是不是……”她顿了顿,“是不是他对你不好?” 没成想她这一问白明月哭得更是伤心,一旁的小娃子看着自己母亲哭,也扯着嗓子张着嘴巴大哭了起来。 戚若更是担忧,侧身让开了道:“表姐,不要站在这里了,进去吧?我们进去说,外面冷。” 白明月低头擦了擦眼泪,又将牵着的娃子抱了起来,边拍哄着边要跟着戚若往院儿里走。 戚若见她抱着个娃子,就要去帮她拿手中的包袱,却是被她给拒了。戚若也不好坚持,也就带着人转身往屋里去了。 到得屋内,戚若倒了杯水给白明月,见那小娃娃还在哭,忙又转身往屋里去拿了之前自己做的冬瓜糖来给小娃子塞手里,那小娃子当下就不哭了。 这时候王大娘也被外面的动静闹得出了屋来,待戚若同她说明了来人身份她脸上立时挂上了笑,念着这时候还早,又问道:“可吃了饭?” 王大娘见白明月摇了摇头就丢下手里还拿着的针线要去做饭,戚若本想抢着去做的,被王大娘拦住了。 “既是你表姐你就陪着她,我去做便是,你待会儿帮我把针线穿好就是。”说着,她便叹了口气,“这人啊,只上了点年纪眼神就不大好,在屋内针线都看不清了。” 戚若疑惑:“干娘,您怎么不来这堂屋里做?里屋暗,是挺费眼睛的。” 王大娘有些心虚,眼珠子转了转,赶忙转身往屋外走,边走边摆手道:“这不是在屋内窝在被窝里暖和嘛。” 戚若见王大娘这副模样算是反应过来了,忍不住打趣道:“干娘,这衣裳是打算做给谁的啊?” 王大娘急急转过拐角,待戚若看不清她人影了才含糊答道:“就随便做做。” 戚若笑着摇了摇头:“让表姐见笑了,我这干娘啊有趣得紧。” 白明月看着,眼中满是羡慕:“阿若啊,如今看你过得好做表姐的我也放心了。可我就没那般好运气了,婆婆凶得很……” 说着,白明月就又要哭起来了,小女娃在一旁看了,喊着冬瓜糖也要哭。 戚若一手摸着小女娃的头,一手拉着白明月的手安慰道:“表姐,你可别哭了,你这一哭娃子也要哭,你不念着你自己你总要想着点这小娃子吧。” 她又低头看了眼这小女娃,生得面黄肌瘦的,小小的一团,一看便是缺了吃食,养得身子也弱。 “这娃子多少岁了?” 白明月拿衣袖擦擦眼泪,才哽咽着道:“三岁了。” “一眨眼表姐你连娃子都有了啊?”戚若拿出帕子来将这小女娃脸上的脏污和着泪水一起擦了,才又道,“表姐回来他……和他父母知道吗?” 白明月说到此处又要哭,强忍着摇了摇头,下意识舔了舔嘴唇。 “不知道,我是偷偷跑出来的。他对我……动辄打骂,他的父母也不待见我们一家三口,还嫌弃我只给他们家生了个女娃……” 戚若没想到事情会这样,竟还是个会打女人的男人! 她不禁想到之前的冯管事,心中更是气愤,遭罪的怎么都是女子啊? 不过唯一令她安心的是为了弥补之前的过错,听闻冯管事现今对小桃姐姐是极好的,只盼他们能这般一直好下去。 可当下表姐又遭此罪…… 当初白明月突然来找她,说是她父母攀附权贵,要将她许配给一个她不认识的男人,那男人整日里寻花问柳的,她不愿意,可是她的父母都逼她。 她又说她已经有了心仪的人,想跟他过一辈子,只不过她父母嫌弃他穷这才不愿意将她嫁给他。 当时白明月哭得凄惨,说两人约定好了要私奔,要她帮她。 戚若想着自己这辈子怕就这样了,既然表姐说那个人待她好,她会幸福的,她也就答应了帮她私奔,没成想如今看来反倒是害了她。 白明月还在戚若耳边哭诉:“家里是越过越穷,给我们娘俩儿的吃食也是少得可怜,可是脏活累活还是得我做。” 戚若迟疑道:“你不是说他是个待你好的嘛……” 提到这茬白明月哭得更是厉害,小女娃也在一边儿闹起来了,她似是耐心用尽了,也不哄孩子了,更得她烦了她直接吼道:“哭什么哭?要不是你,我……” “表姐!”戚若打断了白明月的话,见她哀哀戚戚的模样又温声劝道,“娃子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懂啊。也是我的错,当初我就也不该帮你。” 戚若那时候才十三岁,虽说是有主见的,却到底还不够精明,也不知去打听打听那男人是不是如表姐口中所言,更是想不到什么妥帖的法子,就凭着一腔热血,又念着表姐待自己的好就去做了。 那是她头一次将自己母亲的话抛到脑后,谁成想唯一一次的不安分却是招致如此严重的后果…… 说到底这事儿她也是有责任的,若是她不帮她,她或许就弃了这个念头,也不至于过得如此凄凉。 对于戚若这番自责的话,白明月也没多说什么,只径自哭着抱怨着自己的心酸苦楚。 “初时他是待我好的,我也看他是个有志向的,以为他会像我父亲般去考取功名……哪料到自我生了个女娃后就都变了……秀才他也考不上……他还打我……” “我是不想回那个狼窝了,求你,求求你,阿若,你收留我吧,收留收留我们娘俩儿吧,我也不敢回娘家,当初都闹成那样了……” “我……我给你下跪……我给你跪下了……” 说着,她就直接顺着桌子往地下跪去,板凳被她一抵倒在了地上,发出“砰通”一声,震得戚若好容易哄住的娃娃又哭闹不休。 “哎哟,有话好好说,你们表姐妹的,这是做什么啊?” 王大娘进了堂屋来,将手里端着的碗往桌上一放,就去扶人。 “还没吃早饭吧?饿了吧?”王大娘将凳子扶起来,让人在凳子上坐好,又伸手都给人摆到了面前,“这刚煮的粥,还有馒头,配着咸菜刚好。快趁热吃,暖暖身子。” 白明月看着面前的白米粥,还有大白馒头,禁不住狠狠咽了口口水,也来不及说谢谢了,更是等不及去洗洗脏污的手,抓着一块馒头就啃了起来。 戚若歉疚地看了眼王大娘,被王大娘笑着瞪了回去,她心头微暖,晓得这是王大娘在训她又见外了呢。 戚若看了眼只顾吃着饭也没空管娃子的白明月,重重叹了口气。 她还记得以前的表姐很是温柔,总也会替别人想着一份,如今却是被生活蹉跎成了此般模样。 她舀了一勺子粥起来,吹了吹,可入口了才将粥送到小女娃的嘴里。 小女娃似是尝到味道了,不满足于戚若这般喂她,就要伸手去抓,被戚若将碗推开了。 “小乖乖,烫啊。” 想了想,她放下勺子撕了点馒头给她捏着吃。 而那厢白明月胡噜着嘴将刚出锅的滚烫热粥给吃完了,偏头见给自己娃子备的那一碗还有大半碗,一把将那碗端起来往自己空着的碗里倒。 王大娘和戚若愕然当场,没想到一个母亲会去抢自己娃子的吃食。 王大娘勉强地笑了笑:“这灶里还有一锅呢……” 白明月倒粥的手顿了顿,抬头对着王大娘道:“哎呀,你怎么不早说啊!” 她将还剩一碗底粥的粥碗“砰”地一声放到了戚若面前,将从自己娃子碗里倒的粥一口喝完,起身直接就往灶房里去了。 戚若和王大娘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第57章 男娃女娃都是自己的娃 整整一大锅粥、四个馒头,小女娃吃了一大碗粥并小半个馒头,其余的被白明月给全吃完了。 只见她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还打了个饱嗝,这才笑眯眯道:“让你们笑话了,只是……这一路舟车劳顿的,我和娃子委实饿得慌。” “没事儿的。”戚若看了眼自己怀中的小女娃,摸了摸她圆润的小肚子,“吃好了就去洗洗歇会儿吧。” 白明月将自己的小孩抱起来跟着王大娘洗漱去了,戚若则去闲置的一间房去收拾,之前阮鱼就是住的这个房间。 她想着自家表姐带来的包袱还放在外面,就转身打算出去给她拿进来放好,只是甫一将东西拿起就被刚洗漱完过来的她一把夺了过去。 戚若愣了一瞬,复又想起之前在门口时她也想帮她拿进来,同样是被她给拒了。 许是现今两人都长大了,又就不见面,有些隔阂是正常的。 戚若没再多想,如常笑道:“哦,表姐啊,我就是想把你的包袱拿进去放好,既然你来了也就用不着我了。” 她将白明月带进她收拾好的那间房,本欲退出去的时候又道:“表姐,你这刚吃完饭,又……” 她委实不好说那句“吃太多”,委婉道:“我晓得你跟孩子都累了,但还是起来走走得好,不然肚子怕是要闹腾了。” “好,好,如今我们阿若是神医了,表姐啊,也要听你的。” “表姐真是会笑话我。”戚若有些疑惑,“表姐是打哪儿听的这些个话啊?真是折煞我这妹妹啦。” 白明月脸上笑意僵硬了一瞬,很快又恢复了自然。 “我这一路来寻你,又不晓得你们是否搬家,再算算你的年纪,也该是嫁人了,就问了问旁人,你如今可是有名得很,一问便知!” 戚若只怪自己多疑,又同白明月寒暄了两句就出门了。 戚若一出屋子就碰到了正在拾掇堂屋的王大娘,心中愈发忐忑,迟疑道:“干娘,我……有话想同您说。” 王大娘点点头,看了眼戚若背后的屋子,让她去灶房说。 “干娘,我……”戚若不想兜弯子,但给夫家带来如此麻烦她还是心中惴惴,“表姐可能要在家里住一段日子,我估摸着是要过完年去了。” 这离过年还有大半个月,看白明月这架势是一时半会儿走不了的,到时候如何安置尚还不可知。 王大娘自也清楚这些,却没先说这事儿,而是调笑道:“这又不单单是我家,你说得这般吞吞吐吐别人还以为是我这个婆婆不好。” “话又说回来,我也算不得你什么正经婆婆,你也叫我干娘,我也拿你当作我另一个女儿,跟祁陌是一样的。” 戚若晓得王大娘这是在说她见外了,她面上笑意顿时轻松了不少,只觉在这大冷的天似是被人塞了个汤婆子在怀里,暖洋洋的。 “不过,有些话干娘还是要说的。”王大娘看了眼灶房外,“你这表姐原先的性子也是这样的吗?” 戚若晓得王大娘的意思,摇了摇头:“不是。她这些年大概过得很苦吧,不然性子也不会全然变了,当初也是我……” “也不全是你的错。” 王大娘将锅洗干净,将洗碗帕拧干铺平到灶台上。 “我也不是故意要听你们说话的,只是碰巧听了一耳朵。若是她没那个心思,顾忌着些家中父母,便不会来找你帮忙了,追究起来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可这种事以后在不清楚旁人的为人下不要插手了,毕竟那是关系到旁人一辈子的事儿。” 当时祖母已经去了,戚若的日子过得不好,她不想对自己好的表姐也活在水深火热里,自以为是地凭着一腔冲动去做事。 “当时是我考虑得不周全,明明……明明我娘曾对我反复叮嘱过,让我不要去争,不要去管,这世上的事儿不是非要挣个对错来的,他们不会管的,只要活着就好。” 王大娘想着戚若娘亲的身份,心中大抵明白了她的苦心,一时却是不知该如何说,倒是戚若看出了她的为难,笑道:“可是今日不同往日了啊!” 白明月住下来的事儿就这么定了,但王大娘却有些放心不下,看她的意思怕不只是住一段时日的事儿。 因着白明月来了,戚若昨儿就没来得及去锦州城,这日一早白明月母女还未起身她便出门了。 到得锦州城里,戚若先去了肉铺,挑了六斤新鲜精瘦肉,又买了五斤的肥肉,还买了一斤的五花肉,想了想又买了铺子里仅剩的两根猪蹄,还买了三斤排骨,共花了三两银子,不得不说过年这段日子的肉还真是比往日贵多了。 戚若还要采买,这些个东西委实太重,她自是拿不动的,就先将东西留在肉铺子里。接下来则要去杂货铺看看,什么瓜果糕点之类的都是要买的,过年总要有个过年的氛围。 这杂货铺的零嘴倒是比肉还花钱,感觉也没买多少倒是花了戚若八钱。 想来想去,戚若又去了成衣铺子选了三匹布,又花了一两二钱银子,一匹给祁陌,一匹给干娘,还有一匹倒是可以给表姐做一件,剩余的也可以给那小娃子再做一件了。 东西买得差不多了,菜是不必要买的,家里的菜园子都有,鸡肉鸭肉也是有的,其实家里是养了头猪的,不过那猪是养来卖的,已经同人约好了。 出得绸缎铺门来戚若心思一转,打算去码头瞧瞧,问问冯管事有祁陌的消息了没有。 要过年了,码头上更是忙碌,船只来来往往的,货物也是搬上搬下的,是忙得不得了。 不过戚若还是很快地找到了冯管事,他正在忙着维持码头上的秩序,戚若等了会儿,瞅着他不那般忙的时候才上前同他打了打招呼,问起了祁陌的事儿。 “祁兄弟啊,怕是还得等半个月吧,具体的我也不大清楚。” 戚若点了点头,谢过了冯管事,转而又问起了冯娘子。 只见冯管事这会子是眼角眉梢都带上了笑意:“我娘子有身孕了,三个月了,到时候满月了一定请你和祁兄弟来吃酒啊。” 戚若不禁也带上了笑意:“那就好,冯娘子该是很高兴吧,毕竟盼了这般久……以后,你可得好好待冯娘子啊!” 冯管事脸上的笑意也敛了几分:“那是自然,以前的那些个混账事我是不会干了。” 辞别冯管事,没走几步戚若就听到有人在叫卖糖葫芦,突地想起了家中那个干瘦的小女娃,该是没有吃过这种东西的吧,又掏了两文钱来买了一串。 她买了这般多的东西,一个人哪里提得到啊?但雇辆马车委实贵了。 到了马车牛车聚集的地儿,问了许多人,总算是找了个同路的人,便一起雇了辆牛车,倒是省了不少银子。 甫一到得屋门口白明月就牵着小娃子欢欢喜喜地出来提东西了,家里一下子倒是看起来热闹不少。 王大娘也瞧见了,趁提东西时在戚若耳边低语道:“早点同祁陌生个娃子给我带啊,管他男娃子女娃子,有娃子就好。” 戚若猛地一听到王大娘这话直接从脸红到了脖子根,本来因着坐牛车冻僵了身子如今也是烧得慌。 “干娘净胡说!” 话罢,她就通红着一张脸,急急提着肉进院儿里去了。 这时候,王大娘已经将晌午饭做好了,几人将东西放好就开始吃午饭了。 白明月倒不似第一顿饭那般狼吞虎咽了,但是吃饭夹菜是极快,生怕人给她抢了去似的,特特是桌上的那份肉菜,几筷子就被她给夹来没剩多少了。 戚若觉着有些尴尬,看了眼坐在一边抓白饭和着青菜吃的小女娃,还是开口道:“表姐,这小娃子不吃肉吗?” 白明月终于分了个眼神给自己的娃子,随手夹了块肉给小女娃,回过筷子来又夹了块更大的肉到自己碗里。 戚若看不下去了,伸筷子将最后两块肉夹到了那小女娃碗里,白明月却不干了,一筷子又夹了块肉到自己碗里。 戚若愣愣地不知作何反应,而王大娘面上更是直接露出不悦的神情来。 这世上重男轻女的不少,将女娃子养大了卖给旁人的也不少,可于她而言,男娃女娃都是自己的娃,亏待不得。 这人倒好,口口声声说着公婆夫君不喜她生的女娃,自己多么命苦,她自己也没待自己女娃多好啊! 王大娘最是看不惯此等做派。 白明月似也察觉了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凝滞,讪讪道:“这不……娃子还小,肉不好消化,吃多了怕是要闹肚子了。” “管他男娃女娃那都是自己的娃,是自己生的!旁人不心疼,自己想着自己遭的那一番罪好容易生下来的也该好生疼着才是。” 王大娘说完这话也不去看白明月的神情,直接起身去灶房里做准备了,今儿下午得将香肠给灌出来,还得将肉腌制起来,再做几块熏肉,多余的话她也是不想同白明月说了。 吃了饭,白明月似是不好意思了,是抢着要去洗碗,戚若拗不过她,也就由着她了。 戚若看着乖巧坐在一旁的女娃子,想着自己买回来的糖葫芦,转身去屋里拿了出来,在她眼前晃了晃,就见她甜滋滋地对自己笑,一双大眼睛更是湿漉漉的,满满的渴求。 戚若轻抚了抚小女娃的脑袋,将糖葫芦递给了她,让她好生拿着。 小女娃猛地咽了口口水,张大嘴巴用力地咬了半颗下来,高兴得不行,眼睛笑成了个月牙,戚若看着也高兴,不禁又逗了她一会儿。 可她吃完一颗后就不吃了,要去灶房找自家娘亲。 戚若想想自己表姐这两日的作为,怕自家表姐又跟娃子抢吃食,哄着小女娃不让她去,却听她着急地道:“弟弟,要留给弟弟,不然打,打手手,爹要打手手,疼……” 戚若蹙眉,表姐昨儿分明跟她说是因着她公婆夫君嫌弃她生了个女娃才…… 第58章 家事一二三 戚若温声哄着小女娃,告诉她糖葫芦是留不得的,不吃就要坏,她才没有再闹了。 只是这小女娃还有个弟弟的事儿却是被戚若记在了心里。 小女娃不过三岁,看模样也是怕极了自己的父亲,是断不会骗人的,那说谎的只能是表姐了?她为什么要说谎?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就在小女娃手中的糖葫芦还剩两颗时白明月洗完碗出了灶房往堂屋这边来了,只是脚还没跨进门她就瞧见了正拿着一串糖葫芦吃得开心的小女娃。 戚若细细观察着她,就见她咽了咽口水,拙劣地将眼中的渴望收了起来,佯作生气地劈手将小女娃手中的糖葫芦夺了过来。 “你哪里来的糖葫芦?” 白明月这不明知故问吗?除了戚若还能是谁给的。 可戚若没拆穿白明月,还是像往日那般带着笑意:“是我今儿上午买的,方才想着该吃午饭了就没给她,如今正好给她吃着玩。” 想了想,她又补道:“是山楂,不撑人,还有助于她消食。” 白明月脸上只凝滞了一瞬又恢复如常:“可这外面裹了层糖衣,她正长牙呢,吃多了怕是要烂了。” 戚若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这温婉善良的表姐会变成这般模样,是挖空了心思要抢自己娃子的东西来吃。 戚若没再为此同她多做争辩,只说:“是我考虑不周了。” 白明月又看了眼手中的糖葫芦,似颇为惆怅:“多少年了?都四年了,我再也没吃过糖葫芦。” 戚若双眼闪了闪:“这小娃子也不能多吃,又还剩两颗,放在那里久了也不好,不若表姐尝尝吧。” 白明月还真不是个能装的,听戚若说完也不客气两句,两口就将那剩下的两颗糖葫芦给吃了,也不带多嚼两下的。 戚若看着白明月这样是又气又有些心疼,不自觉道:“表姐这几年的日子过得很苦吧……” 白明月猛地点点头:“真是吃也吃不饱,你看看我这身衣裳,多久没换了,就那么两件。以前,我好歹每年还能有一身新衣裳,家里要是那年再好些那也能换两身了……” 白明月这话勾起了戚若的回忆,那时候的表姐不像现今这般大声说话,总也温声细语的,穿着明艳的衣裳,巧笑倩兮。 戚若突然有些不忍再问那些个事儿,饶是她在骗自己。 可戚若明白,自己终究不是一个人,如今的表姐行为太过怪异,万一她抱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呢? 她赌不起! “表姐,之后你怎么就没有身孕了呢?”戚若见白明月定定地看着自己,怕她起疑,又道,“这不,如今我也是学了些医术的,要身体真有什么我也可以给你看看。” 白明月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勉力勾了勾嘴角,低声回道:“我哪里有什么事儿啊?我看啊……看……是我那男人身子有毛病,就栽赃到我头上。” “是吗?”戚若见白明月抗拒如此之明显,心中怀疑更甚,面上却是笑得愈发温和无害,“无碍,我帮你看看吧,也是有利无害,莫要讳疾忌医才是。” 白明月冷了脸色:“阿若啊,你就这般希望表姐身子不好吗?我都说了,是你表姐夫的身子不好……” 话已至此,戚若也不好再继续坚持,只道让她保重好自己的身子便去院儿里帮忙灌香肠去了。 这时候王大娘已经切好肉了,戚若挽起袖子洗了手,就要开始撒调料和肉,却是被王大娘赶到一边儿去了。 “去去去,我调的料我知道,有辣子,你这一手下去不得烧得慌啊?我人老了,皮厚,让我来。” 戚若是又感动又无奈:“干娘,我也经常做这活儿的,没什么的。” “大娘真是好,这般疼自己的儿媳,不像我婆婆……恨不得将家里家外的活都丢给我做。” 戚若瞧出来了,白明月她婆婆待她不好怕是真事儿。 王大娘显还没气过,刻意道:“我可要好生疼我闺女,虽不是我生的,但嫁到我家了就是我女儿。” 白明月是再傻也听出了王大娘的弦外之音,脸上有些挂不住,垂头看到了拉着自己裙摆的小女娃,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我去哄我娃子午睡了,这会儿她都要睡会儿的,等她睡了我就出来帮忙。” 话罢,也不待王大娘和戚若再说什么,转身进了屋子。 戚若有些犹豫该不该将自己的发现同王大娘说,可这迟疑不过一瞬,到底还是开了口。 “干娘,方才那小女娃同我说她有个弟弟。” 王大娘撒调料的动作一顿:“看样子事情不简单,也不晓得她到底想要做什么,警觉些吧。” “是我牵累……”戚若话还未完就被王大娘给硬生生瞪了回去。 两人怕屋里的人听到了,也没再提及此事,专心做起了手上的活儿。 “好香啊。”戚若吸了吸鼻子,辣子和着香料的味道直往鼻子里扑,一种能勾起人食欲的香味,“干娘真能干。” 王大娘嗔了她一眼:“就你嘴甜。” 灌香肠的调料杂货铺其实是有卖的,可王大娘特特嘱咐了她不要买,自己在家弄。 她是不会调的,就只好等着王大娘来弄。调出来一尝,味道还真是不错,怕是比铺子里卖的也不遑多让。 调料和着切成条的肉拌匀了,就等着灌了。 这灌香肠用的工具还是前段儿祁陌在家时帮着戚若去屋后的竹林砍的,选了节大小合适的,将其磨平晒干就可以用了。 而这灌香肠的肠子是猪的小肠,买回来后还得将上面白色的油给撕掉,再将多余的肉刮一刮,这才能用。 先将小肠过水,又将一整条小肠套在竹筒上,再在末端栓根细绳子,然后往竹筒里塞已经调好调料的肉,用大拇指用力往下摁,直到肉进了小肠,小肠便会顺着平滑的竹筒往下滑一节,待有一小节灌好了就用手轻轻捏,让肉充满一整条小肠就好。 待灌好了一整条的香肠便拿出提前剪好的细绳子,栓成一小节一小节的,到时候晒干了要吃直接掰一小节下来就是。 只是用绳子栓香肠的时候颇为费劲,顺着手指指节的纹路用力手心勒得生疼,要灌多了天又冷,皮肤更易皲裂。 戚若自是不会让王大娘来做这事儿的,忙将这活抢了去。 用了两个时辰两人终于是将香肠给灌好了,又马不停蹄地将肉给腌了起来,再抱了柏树来熏肉,这才将过年的腊味给弄得差不多了。 至于白明月说的将娃子哄睡后就来帮忙的事儿两人也没放在心上。 戚若他们家的日子确是比以前好了许多,可也不能日日吃肉,白日里吃了肉晚上自是没有了,可白明月却是不乐意了。 她扒拉了会儿菜,见没肉,忍不住将筷子收回来咬着,含糊道:“今儿没肉吗?” 戚若和王大娘都停下筷子看向了她,她似也觉着自己这话说得不对,低头猛扒着饭不说话了。 翌日一早,早前谈好要来买猪的屠户就来了。 “哈哈哈,大娘,没法子啊,这过年了,买猪肉的人多了,不早点将您养的这头猪买下来我都睡不安心啊。” “你就怕我发现你讹了我吧。” “大娘说的哪里的话啊?” 戚若这时候正在屋里做衣裳,听到外面这厢对话不禁笑着摇了摇头,也没出去,就继续手中的针线活。 共要做四件衣裳,她怕来不及做好就过年了,况她相信王大娘是可以应付的,她出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只是戚若不出去,总有人上赶着上去凑,不大会儿她就听到白明月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她微微蹙了蹙眉,手上动作仍不停,没多会儿就听到了猪叫声,该是谈好价了。 外面静了静,白明月的大嗓门又传了进来:“大娘,这养猪还真是赚钱啊,特特是过年这段儿,这一头猪就能卖六两四钱银子呢,您养的猪还真是好啊。” 王大娘没好气地回道:“那平日里也得悉心养着它啊。” 戚若是真拿她这表姐没法子了,但想给她做件衣裳的想法还是在的,不为别的,就念着她以前的好。 见时辰差不多了,戚若起身抻了抻懒腰,这才往屋外去准备做饭。 只是她这出了屋子却是没见着白明月,倒是看见刚割了草回来的王大娘,她担心人出去了,又去她歇的屋子寻人,只有娃子一个人。 戚若是又急又气,怎么能将娃子独自留在屋里呢? “干娘,你看着一下这孩子,我去外面找她。” 戚若倒是不怕白明月出个什么好歹,她最怕的就是宋氏瞧见了她,到那时候还真是自找麻烦。 只是还没走到池塘边她便瞧见了宋氏正缠着白明月在说个什么,白明月一直想甩开她又甩不开。 戚若急忙上前将白明月拉到了自己的身后:“你这是做什么?这是我家的客人。” “客人?” 宋氏好容易得了理,哪里能饶人? “这不是明月嘛,她当初跟人私奔了,如今怎么了?还有脸回来啊?” “她不是表姐,你认错人了。” 话罢,戚若拉着白明月转身就走。 “认错人了?我还没老眼昏花到这个地步。这不是白明月是谁?她爹娘差点没被她给气死!” 宋氏的嗓门也是一等一的,又要过年了大伙儿也都闲得很,有热闹不看白不看。 第59章 歪心思 白明月害怕得不行,她晓得宋氏的为人,要是她晓得不定就能闹得人尽皆知,到时候她的计划就全泡汤了。 且不说这些,她父亲最是好面子,他们家在族里也算是头一份,起码她爹是考上了秀才的,那可是很值得为人称道的,只是出了她这事儿只怕她爹的颜面早已扫尽,就等着她回来将她交到族里去处置呢。 这族里能怎么处置?为了族中颜面只能将她给沉塘了。 她可不想死! 戚若也是清楚这些的,自始至终便将白明月紧紧地护在身后。 “你真的认错人了,表姐早都走了,不会回来了。” 宋氏忍了许久,如今好容易逮到戚若的马脚哪里能放过? “我认错?我从小看着她长大的,我能认错?她不知廉耻地跟人私奔了这么多年,我这个做长辈还不能管她了?” 戚若看了看周围,驻足看热闹的人愈发多了,要再闹下去就算宋氏不去找白家人说白明月回来的事儿,只怕白家人也会晓得了。 她也不跟宋氏啰嗦了,直接用力握住了她的手腕,在她耳边悄声道:“你是不是恨不得闹得人尽皆知?那你闹啊!看你大女儿二女儿恨不恨你,看看赵二公子和孙秀才是不是会惹上麻烦!” 戚若也不晓得监察司会不会管这等小事,更不清楚他们的监察规矩,只是想这样吓吓宋氏罢了。 宋氏果真上当了,当下也不敢再说什么了,恨恨挥开戚若的手,使劲儿推开她就往自家院儿里去了。 其实真的说来白明月已经算是隔了一层的亲戚了,监察司是断没有这点事就要计较的,不过宋氏没甚见识自是不明白的。 戚若暗暗松了口气,拉着白明月就往回走。 到得家中,戚若忙关上了门:“表姐,以后你没事就不要出去了,万一被人认出来就不好办了。” 白明月也是被吓到了,心神不宁地点了点头,她没折在那家里,她可不想折在这里啊。 接下来的日子白明月倒是乖了不少,除了院子里是哪里也没去过。 戚若也安心不少,这日早早地就出去洗衣裳了,只是回来后却没瞧见王大娘,屋子里也是静悄悄的。 她害怕白明月又跑出去了,就要开口喊人,却见白明月突然从王大娘的屋里走了出来。 “表姐,你进干娘屋里做什么啊?” 白明月被突然出声的戚若吓得一抖,拍着自己的胸脯回头笑道:“你回来了啊?我这不……这不是见屋子里起灰了,就想着打扫……打扫嘛……” 白明月心虚得过于明显,戚若眼中微不可闻地闪过丝不悦,但说话的语调还是温温和和的:“可是你手中什么东西都没拿啊。” 白明月更是慌了,眼珠子四处乱瞟着,直到瞧见了坐在一旁的凳子上舔着手指的女娃,才不好意思地笑道:“哦,是我这不听话的娃子啦,我一个没注意就让她进了大娘屋里……” 戚若就见白明月偷瞟了自己一眼,又低头道:“给大娘屋里翻得乱糟糟的,我这不……去收拾了一下嘛,到时候大娘回来怕是要不高兴了,我……别赶我们走才是啊……” 白明月最后这话就说得厉害了,就算想赶她们娘俩走也不好意思了,何况戚若还想给她个机会呢。 “没事。对了,我跟你和这娃子各做了一件新衣裳,大冷的天,再不穿厚些怕是要冻着了。” 白明月愣了愣,她没想到戚若竟为她做到这地步。 “看。”戚若从里屋拿了衣裳来,双手提溜着衣裳的双肩,“我这是估摸着做的,也不知道合不合身,你去穿来瞧瞧。” 白明月迟疑地将衣裳接了过来,低声道:“这衣裳……原来是做给我的啊……” 戚若点了点头:“带着娃子去试试吧,你不是说许久没穿过新衣裳了吗?” 白明月只觉眼眶涩得慌,握着衣裳的手越攥越紧,听了这话也没吭声,猛地点了点头就牵着自己娃子回屋了。 戚若看着,忍不住叹了口气,只希望她这表姐不要真动什么歪心思。 晚上的时候,戚若突然听到了屋外一阵响动,想着要过年了贼娃子更是猖狂,也不敢再睡,从枕头底下拿出祁陌走之前留给自己的匕首就鼓着劲儿起身慢慢往屋外探去了。 在寂静的夜晚,开门声格外响亮,“吱呀”,这回是院门开了。 戚若出了里屋,又伸手轻轻将堂屋门打开,还没来得及出去便被人一把按住了肩膀,她吓得一抖,急急抽出匕首就回身一阵乱挥。 “戚若,干嘛呢,是我啊。” 戚若听到了这熟悉的声音渐渐稳住了心神,借着从屋外淌进来的月光仔细一瞧,还真是自家干娘。 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将匕首插回了匕鞘里:“干娘,您干嘛呢,吓死我了。” 王大娘看了眼屋外,压低声音道:“我还想说你干嘛呢,这大半夜不睡觉的带把刀乱走。” 戚若察觉出了不对:“干娘,您知道了?” 王大娘沉默了一瞬,才回道:“前儿就察觉了她半夜出去了,没跟上去看,遇上这种事儿你也甭担心她,怕她出事,她肯定是都清楚着呢。” “千万甭跟上去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总有人是六亲不认的。”王大娘伸手将堂屋的门给关上了,又道,“你别嫌干娘说话难听,要是她是个好的我们肯定是要去找人的,她如今……” 戚若苦笑着摇了摇头:“罢了,也别被她发现了,看看她要做什么吧,也不晓得她是出去见什么人,阿陌又不在家里……” 戚若心中暗暗一惊,没成想自己原来已如此信赖祁陌了。 “就是这么个理儿,要是外面是她男人……”王大娘到底经历得多些,见过的勾心斗角要多些,不免就想得深些,“我们俩妇道人家也打不过,且看看吧。” “也是,毕竟也不知我表姐如今嘴里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了。”戚若终于是下定了决心,“总也这样也不是个法子,明儿我托人带信给冯管事,让他叫个人过来。” 戚若是真怕,要再这样拖下去家里出事该怎么办? “干娘,累您操心了,快进屋歇着吧,别让她瞧出来了。” 王大娘见戚若拿定了主意也安心了,转身回屋去了。 这时候院门又响起了,该是白明月回来了,戚若急急转身就要往自己屋里走,正巧这时候小女娃哭了起来,她不动了,只犹豫了一瞬就将匕首塞进了里衣的袖子里转道去了白明月屋里。 戚若进了屋后先是逡巡了一圈,就见白明月带来的包袱随意地放在床角,是一点也不像她来时那般紧张。 不假思索地就伸手翻了翻,除了几件衣裳,并几个铜板,是什么也没有。 这时候堂屋门响了,她忙俯身将小女娃抱了起来,哼着曲调轻轻拍着她的背哄着她。 白明月甫一进堂屋就觉出了自己屋里的不对劲儿,试探着走去,月色照进屋里,朦朦胧胧地能瞧见是一个柔和的女子正哄着自己从不上心的娃子。 戚若晓得白明月进了屋,转过身来小声“嘘”了一声,惹得小女娃一阵哼哼,她又忙拍了拍她的背,口中的曲调重新拾起。 而这时候白明月似是倏然被惊醒了般,几步上前来就要将娃子抱走:“我来吧,你去睡。” 说着,她也不管娃子睡不睡得安宁,手已经伸到了娃子的咯吱窝下面要将人强行抱过去。 这可一点不像她刚来时待娃子那般随意。 戚若也没跟她抢,只是试探着问道:“表姐,你方才去哪里了,这娃子哭了好久啊。” 白明月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双眼睁大了一圈,才犹豫着道:“我这是去外面……蹲茅厕去了。” 白明月这番动作被戚若借着月光瞧在眼里,她如今才发现只要白明月一撒谎就喜欢舔嘴唇。 她没再多问,故意打了个哈欠,摆着手低声说自己去睡觉了。 可戚若真躺到了床上哪里又睡得着啊? 天约见白的时候戚若睡了会儿,不过惦记着明儿是小年,今儿须得打扬尘,不多会儿又醒了。 她起身先将被子叠好,又拿出纸笔来写了封信封好,洗漱完同王大娘打了个招呼也没吃饭就往外去了。 白明月瞧见了,对尚在做饭的王大娘问道:“大娘,阿若这是做什么去啊?” “送信,问问我家祁陌啥时候能回来。”王大娘头也不抬地答道。 白明月似是听到了心里去,若有所思地应了。 戚若回来后便开饭了,往日白明月都是生怕旁人跟她抢了去似的,吃得又快又多,今儿却是有一搭没一搭的,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吃晌午饭时也是这样。 戚若和王大娘对视了一眼,又若无其事地吃起了饭,可戚若心头倒是有了番思量。 既然白明月是这两日才出去频繁的,那是怕有人要按捺不住了。 这不,戚若和王大娘在屋里打扬尘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白明月又突然不见了。 戚若想到了昨晚上白明月的反常,立时就将小女娃喊了来。 “乖乖,我可以瞧瞧你戴的小香囊吗?” 小女娃隔着衣裳摸了摸自己脖子上戴着的香囊,糯糯道:“娘亲说,不可以……不可以给旁人看的,这里面有护身符,可以保佑我的。不过……不过姨母对我好,可以给姨母看的。” 说着,她就笨拙地将香囊从衣裳里扯了出来。 戚若怕白明月突然回来,也没从小女娃脖子上将这东西取下来,直接就打开来看,里面哪里是护身符啊?倒像是药包。 她拿出来一瞧,再低头一闻,是蒙汗药! 第60章 还是这小媳妇儿好看 戚若将蒙汗药给包好塞到香囊里,又帮着小女娃将香囊放进了她衣裳里藏着,这才低声叮嘱道:“乖乖,你给我瞧了我不会同你娘亲说的,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说着,她就伸出了小指来。 小女娃咯咯笑着,也伸出了小指来,小小的手指搭在了她的手指上。 拉钩,盖章,嘴里还念着一百年不许变。 戚若怕碰到白明月回来了,摸了摸小女娃的头就转身进了里屋。 这事儿她还得同王大娘说说,免得到时候中了招还不晓得。 既然白明月今儿能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出去,那今晚上就很可能是要动手了。 果不其然,白明月回来之后就主动要去煮饭,说他们打扬尘累着了。 戚若看见白明月拉着小女娃往灶房去的身影,到底还是不想看着她真的走到那一步,禁不住上前委婉劝道:“表姐,你还有孩子呢,这孩子多乖啊,还有表舅、表舅娘,你真的不回去看一眼吗?他们到底是你的亲生父母,说不得也很想你呢。” 戚若伸手轻抚着小女娃的头,声音愈发温和:“这要过年了,这几年你也没好生过个年吧,只要你还把我当家人,那这回过年就算是我们团圆了。” 白明月心中狠狠一颤,只觉眼眶一阵酸涩,忙牵起小女娃的手就往灶房走,嘴里含糊道:“我去做饭。” 戚若叹了口气,转身往屋里去了。 白明月定定盯着锅里沸腾着的水,手中紧紧攥着从小女娃脖子上取下来的香囊,最后还是小女娃扯了扯她的衣袖她才回过神来将米倒了进去。 她用勺子搅了搅,低头瞧了眼自己身上的衣裳,又看了眼自己娃子的,比之前干净了不少,好像也鲜活了些。 可是…… 她不只有这个娃子。 家里已经死了够多人了,不能再死人了,她不想一个人担负起这一切,两个人总要比一个人好些。 为了避免黏锅,她又拿勺子在锅里搅了搅,而左手却是用力得使香囊变形,面色更是从没有过的严肃。 她拿着勺子在锅里一圈又一圈地搅着,后似是想通了,捏着香囊的手渐渐松开。 她放下勺子悄悄走到了灶房门前看了看,见没有人在外面,忙又转身回去将手中的香囊打开,只见里面静静躺着个被捏变形的药包。 她只犹豫了一瞬就将那药包拿了出来,手忙脚乱地将药粉抖落在了米里,然后将包药的黄纸和着香囊一并丢进了火里。 小女娃看了自是不肯,又是一顿哭闹。 白明月这会子心情本就不虞,哪里还有心思哄小女娃?双手叉腰,眼一瞪,那小女娃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她做好饭后就催促着王大娘和戚若来吃饭了。 戚若拿起筷子,看了眼眼前的饭菜,又同王大娘对视了一眼,这才道:“表姐的手艺很是不错呢,闻着是真香啊!” 白明月脸上笑意凝滞了一瞬,有些心虚地拔高音调道:“那……吃吧,快吃!不过这闻着香吃到嘴里就不一定了,我是觉着没大娘和你做的好吃。” 王大娘一撂碗筷:“既然你都这样说了还是不吃为好。” 白明月笑容有些难堪,心头更是慌乱,但还是硬着头皮道:“这……做的不好吃还望大娘见谅,我以后……一定加把劲儿!” 戚若轻轻地将筷子放到了桌上,双眼直直地看着白明月,不慌不忙道:“还有以后吗?” 白明月握着筷子的手一抖,就听戚若又道:“明明有那么多条路可以走的,你为什么非要走这条呢?” 白明月知道自己的计划败露了,猛地站起来砸碎了手中的碗,又一把将小女娃拉到了自己身边退到了门口。 小女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是察觉得出大人情绪的变化,顿时吓得哇哇大哭了起来。 而这时候,门口传来了一阵响动,有个男人趁着夜色进了屋。 白明月似是找到了主心骨般,抓着那男人的手臂躲到了他的身后。 戚若没见过这男人,但一猜便知,只怕这人就是自家表姐跟着私奔的男人。 只见这男人眼窝深陷,颧骨高高冒起,可以说是骨瘦如柴,穿的衣裳也满是补丁,整个人似被掏空了般。 戚若透过油灯瞧清楚了这男人眼中的不顾一切,心头突地没了底,想着自己在信中同冯管事说的,叫他请的人晚点过来,白日里他们该不会动手,也不知如今那人来了没有。 她缓缓挪到了王大娘身前挡着,警惕道:“你想要干什么?” “干什么?”那男人脸上的笑意带着几分疯狂,显是被人逼急了狗急跳墙的模样,“我告诉你,要么给钱,要么……给命!” 说着,那男人从怀里掏了把匕首出来,直直对着戚若。 戚若和王大娘吓得纷纷往后退了一步。 “银子在哪里?”他眼中满是狠戾,“说!” 戚若一边将王大娘护在身后往后退着,一边回道:“没有银子。你看我们家这老房子,住了多少年了,哪里来的银子?” “狗屁!”那男人握着匕首的手又往前送了送,“你是要命还是要钱啊,老子要是拿不到钱反正也是要死的,那好啊,大家一起死在这里!” 白明月脸白了白,抱着自己的娃子劝道:“阿若,你就说出来吧,你到底把银子藏哪里了,你可是人人称道的神医啊,还治好了元京来的大人物,不会没银子的。” 王大娘怒了,一把压下戚若的手,上前一步道:“别在这里假惺惺的,一副好像担心谁的样子。” “我儿媳待你不好吗?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啊?她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你机会,可你呢?还让人拿刀来威胁她!” “老婆子,我看你是活腻了是吧?” 那男人一步上前就扯住了王大娘的头发,匕首直直对着她的脖子。 戚若大骇,忙道:“你别冲动,别冲动,你不就要银子嘛,在我屋里,我屋里柜子里有个暗格,这是钥匙。” 戚若是真的有些怕这人伤到王大娘,从袖中掏钥匙的手都是抖的。 白明月在一旁也是吓得不轻,小女娃更是怕得厉害,又要扯着嗓子大哭,却是被白明月一把捂住了嘴,只能发出断断续续抽噎的声音。 偏在这时候,外面又冲进来一大汉,吓得屋内诸人皆往屋外看去,戚若趁势作惊吓过度状,钥匙应声落地。 那汉子见了屋里状况,晓得自己是来迟了,也不敢轻举妄动。 就在两边人正在僵持的时候祁陌踏着夜色回来了。 他是今儿申时到的锦州城,将货物都给安置好了,正巧碰上了冯管事,从他那儿得知了戚若和王大娘可能有危险,便雇了匹马急急赶了回来,没成想正正让他给碰上了。 戚若是又惊又喜,脑子一转,突的有了个主意。 “你……你们是谁?我家没有银子了,求求你们别……别来找我们了……” 这两人该是都没见过戚若夫君的,现今他们将干娘挟持着,她也唯有这样看看能不能救出干娘来。 王大娘到嘴的话被戚若这话给生生堵了回去。 幸而,祁陌立时会意,一把揽住身旁汉子的肩,道:“我们哥俩出一趟山就不可能空手而归,我倒要看看你们是想把命都交代给这儿还是死抱着银子不撒手。” “兄弟,我们哥俩可是盯着这家人许久了,你可别想跟我们抢啊,要是……” 祁陌脸上扬起抹志得意满的笑容,散漫地用另一只手拍了拍身旁汉子的肩,再回头眼中却是不容置喙。 “我们哥俩瞧上的猎物就没有被人抢去过,不过你也可以试试。” 白明月的男人脸色更是苍白了几分,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握着匕首的手紧了又紧,强作镇定道:“兄弟,什么事儿都得……讲个先来后到吧……” 祁陌嗤笑一声:“先来后到?”他似是听到极好笑的笑话般,“你觉得这种没命的买卖还能讲个先来后到?既然你想在这儿跟人陪葬我们哥俩就成全你!” 他又看向早吓到一旁去缩着的白明月:“这是你婆娘跟女娃?” 也不待白明月的男人说什么,兀自接着道:“这婆娘……养残了……” 说着,他又转头看向了一旁的戚若,痞笑道:“还是这小媳妇儿好看。” 戚若忍不住在心里狠批了顿祁陌,面上却是装得怕得不行的模样。 “银子……银子可以给你,可我是有夫君的了!” “哟,还挺贞烈的,乖乖的,待会儿再说你的事儿啊。”祁陌哄完戚若,转眼又换了副面孔,“这女娃倒是可以拿去卖卖。大家都是做一行的,我给你个面子,你死后我让你婆娘下去陪你,怎么样?我厚道吧?” “你……” “我怎么样?” 白明月的男人来这一遭不过就是为了求财还赌债,说白了还是为了活下去,他可不想今儿就这样死了。 好歹被赌坊的人找到还需要段日子,总能活得长些,今儿晚上就在这里死了委实划不来。 他估量好得失,收好匕首一把将王大娘推向了戚若,对着祁陌赔笑道:“今儿就卖兄弟个人情,我就带着我婆娘和女娃先走了。” 说着,他就去角落里拉起白明月往外走,还没跨出门槛就只觉膝窝一痛,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前倾去,摔了个狗吃屎。 白明月吓得一声尖叫,整个人都软到在了地上,女娃也顺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祁陌没理她们娘俩,一脚踩在了那男人头上,声音不高不低,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老子答应了吗?” 第61章 造化弄人 那男人挣扎了几下,见撼动不了踩在自己背上的祁陌便没再犹豫,忙求饶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不知道这是好汉盯上的肥户啊,我……我这不是要带着妻女走了嘛,不会跟好汉抢的……” “我现今算的是这个账吗?你从一开始就不该打这歪主意!” 祁陌说到最后几个字时面上还是无甚情绪,脚下却是愈发用力,惹得那男人痛呼不止。 一旁的汉子不知祁陌的身份,见他这面不改色的狠劲儿怕他真是山上茹毛饮血的土匪,小心翼翼地往戚若和王大娘那边靠,打算趁他不注意时悄悄地将人带走。 就在他的手要握住戚若的手臂时就听一道声音从前面传来:“兄弟,那是我媳妇儿,我晓得你是好心,不过你可别动啊,不然我可不高兴。” 汉子立马收回手来,摆出防御的姿势,就怕祁陌突然攻来。 祁陌的双眼似长在后脑勺上般,适时道:“都是一起的,可别误伤了彼此才是。” 戚若知道这人大抵是冯管事找来的,将王大娘扶来坐好后抬头便对祁陌笑骂道:“说什么呢?” 说完,她又转头对还有些不明所以的汉子道:“大哥,你是冯管事找来的吧,麻烦你跑这一趟了。也不用防着他,他就是小妹那不着调的夫君。” 祁陌听完不干了,回头委屈巴拉地看着戚若:“媳妇儿,你变了,你再也不是那个处处维护我的媳妇儿了,怎么能在旁人面前拆我台呢……” 戚若还真是头一回在外人面前这般说祁陌,可是谁叫他临近过年了要跟船的! 她晓得自己这样说来似乎有些无理取闹了,可是……可是就想闹一闹他! “你惯会装可怜了。” 她到底是不忍心落祁陌的面子,这句嗔怪说得极为小声。 汉子总算是反应过来了,挠了挠头:“原是误会一场啊。不过这家人怎么办啊?报官?” 白明月在一旁是胆战心惊的,这会儿听到他们想报官,吓得是腿都软了,悄悄溜走的想法也都荡然无存,忙跪下来求饶道:“求求你,表妹,求求你别报官……” 被祁陌用力踩在地上的男人一动也动不了,只能费力地转动眼珠子,似是想到了什么,扭曲的面上竟带上了笑意。 “好啊,你们报官啊。” 他眼中透出一种奇异的兴奋,好似被抓进牢房里是什么天大的好事儿般。 白明月瞠大了双眼,喃喃道:“你疯了?” 她愈发激动:“你疯了吗?” 她放开抱着的小女娃,踉跄几步跪到了那男人面前,揪着他的衣袖,声声质问道:“当初你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说在我表妹这里想法子拿了钱来我们就有本钱逃了,到时候我们找个没人认识的地儿好好过日子,这些你都忘了吗?” 那男人闭上眼睛,不答。 王大娘讥笑一声,冷冷道:“拿?说得好听,你们这是偷吧!” 戚若也没想到白明月落得这般凄惨的下场后竟还对这男人抱有幻想。 “表姐,这么多年了,你还没认清楚他的为人吗?现今你还不认错吗?” 白明月红着眼缓缓松开了紧紧攥着男人衣袖的手,颓丧地往后仰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还是哭着走到她面前紧紧抱住她手臂的小女娃拉回了她的神思。 她头一次意识到这个小女娃也是自己的孩子,头一次有了身为母亲的自觉,眼泪就这样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她一把将小女娃抱到怀里,嚎啕大哭了起来。 戚若讽笑着摇了摇头:“表姐,要是你早觉着自己已为人母,哪里又会走到这步田地?” 白明月终于放开了紧紧绔着小女娃的手,擦了擦眼泪,拉着小女娃直直跪到了戚若面前。 “阿若,看在我们还是姑娘那会儿我待你也算不错的份儿上求你不要报官,就算你要报官也不要……不要将我……弄进去……” 男人听到白明月这话,陡然睁开了双眼,破口大骂道:“臭娘们儿,事到临头了,怎么?要抛下老子了?老子跟你说,老子要被抓了将你一起供出来!” 戚若没答白明月的话,只对祁陌道:“阿陌,怎么屋子里一股子臭味?” 祁陌立时会意,脚下又是一用力,狠狠碾着男人的背,边扭着脚边道:“我看啊,是有人嘴臭。” 那男人哎哎痛呼着,是再多余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白明月看了眼那男人,狠狠心接着道:“我也是没法子啊,阿若……你也看见了,我这夫君不成器,欠了一屁股的赌债,他爹早年就死了,她娘前段儿也被催债的给逼死了,我……” 戚若和祁陌对视一眼,这会子算是明白了,这男人是想着进了牢房那催债的总不敢来了吧,好歹还能保住条贱命! 白明月还在声声哭诉:“他是靠不住的,要是我也进去了谁照顾孩子啊?我晓得他混账,可是我怎么办?我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了。” 她想起了往日种种,更是伤心,忍不住一股脑将从前受的种种委屈都倒了出来。 “我总想着他能改的,可是他没有一回是改了的。可我总想着他有命总比没命的好吧,如今看来却也不是,还不如我一个人带着娃子呢。” 小女娃见自己娘亲哭得如此伤心也跟着自己娘亲跪在一边扯着嗓子哭,这场动静本就不小,院门又没关,早引起隔壁的注意了,似是外面纠集的人够多了,这会子终于有人敢进门来了。 “王大娘,家里出什么事儿了?” 白明月骇得立时噤声,连忙伸手将自己娃子的嘴一把捂住,就怕这群人真将他们押来扭送衙门。 但她忘了顾忌力道,捂住小女娃的手格外用劲儿,小女娃的哭声是止住了,可也惹得小女娃挣扎个不停。 白明月是怕得不行,整个身子都还紧绷着,只小声哄着小女娃,双眼却是直直地看着外面,就怕他们突然说要进堂屋来瞧瞧。 戚若没注意白明月那边的动静,听得外面的问话也吱声,只眼带歉意地看着王大娘。 王大娘会意,从旁点了个灯笼来,提着灯笼慢慢走到了院儿里,就见村里许多人堵在门口的,忙开口道谢道:“真是劳烦大家了,这么晚了还将大伙儿吵过来。只是逮住了个小贼,祁陌正巧回来碰上了,已经无事了。” 出声的汉子道:“这要过年了,贼娃子最凶了。” 祁陌笑着应道:“是啊,贼娃子也要过年的,自然是要囤点粮食的。” 这话惹得大伙儿都笑了。 “说得对,贼娃子也要过年。”那汉子又好心地问道,“还要大伙儿帮忙吗?” 祁陌晓得戚若的心思,扬声答道“多谢了,没事儿的,我应付得来,今儿将人给绑住,待明儿扭送衙门就是了。” 大伙儿听了也不好再去凑这个热闹,都兀自回家去了。 白明月见了,紧绷的身子终于放松了下来,也放开了捂着小女娃的手,真诚地谢道:“谢谢大娘,谢谢阿若。” 戚若还没来得及张嘴说什么就见小女娃闭着眼睛倒在白明月的怀里。 她双颊通红,微微张着嘴,却是一丝意识也无。 戚若不敢耽搁,几步上前掐住小女娃的人中,对白明月吼道:“你下手怎么不知轻重啊!” 白明月颤着手,嘴唇嗫嚅半晌也说不出多余的话来,只顾流着泪珠子。 好在没多久小女娃就醒了过来,戚若也松了口气,缓缓松了手,这时候才觉出自己背后出了不少冷汗,里衣黏在身上湿漉漉的,难受得紧。 白明月喜极而泣,难得对着小女娃手足无措了起来,想抱她又不敢,还是听得小女娃喊了她一声娘她才敢轻轻抱住她。 “是娘对不住你,娘不是故意的……” “走吧。”白明月诧异地抬头看着戚若,就听戚若又道,“走了就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白明月擦了擦眼角的泪,将小女娃抱了起来:“谢谢。” 白明月回身去屋里将自己的衣裳收拾好,经过早已被祁陌绑在堂屋里的男人时脚步顿了顿。 “我算是对得起你们家了,给你们家留了个后,你要是有良心就去牢房里好好蹲着,什么也别多说,两个娃子我会好生抚养他们的。” 那男人眼中终于有了丝悔意,看着白明月欲言又止,到底是什么也没说,颓丧地垂着头。 白明月也不看他,牵着小女娃就要走。 “住一晚才走吧。”大伙儿都看向了说话的王大娘,“你们孤儿寡母的走夜路到底是不好,明儿一早走吧。” 白明月看了眼自己还不知事的娃子,到底是厚着脸皮留了下来。 戚若对王大娘的贴心很是感激,心中对当初帮着白明月私奔的后悔倒是淡了些。 翌日一早,白明月没有再去看被捆在猪圈里的男人一眼就带着小女娃走了,她没想到的是一出门就瞧见了戚若。 戚若没多说什么,从怀中掏出了一两银子给她。 她哪里还有脸要?就要推辞,却是被戚若阻了。 “两个娃子都要用银子,带着娃子好生过日子吧,以后的路得你自己走了,不要再奢望谁会来帮你,也不要妄图打什么歪主意。” 白明月的眼泪眼见着又要掉下来了,硬生生被戚若的一瞪给吓了回去。 戚若静静看着白明月带着娃子走远的身影,忍不住在心中长叹一句造化弄人。 突的,她感觉身子一暖,被人从后抱进了怀里。 她微微侧头,笑道:“还好啊,还好我还能有你。” 祁陌清朗的笑声在戚若耳边响起:“我也是。” 第62章 君心似我心 戚若是没想到祁陌能这么早就回来的,过小年这日虽有遗憾到底还是开心的,只是从赵家别庄跑过来的林大夫却是过不去这坎儿了。 他听闻了昨晚上的事儿,一直提心吊胆地跟在王大娘身后嘘寒问暖的,还是王大娘烦了才让他消停了。 戚若和祁陌看得好笑,只盼望着两人能早些捅破这层窗户纸才是。 过小年这日本不该去打扰府衙上的人,奈何这人不可能让他们一直关着,当日祁陌就将人给送进衙门了。 那人为了躲债对这事儿是供认不讳,是生怕赵知州不将他关起来般,急急签字画押。 这事儿就算是这样过去了,戚若他们一家子也能好生过个年了。 奈何偏就有人不给人安生日子过,还偏要上赶着来捅破这层窗户纸。 外面开始传出话来,说是王大娘和林大夫有一腿,还说什么不定祁陌不在家的日子林大夫怎样猖狂呢,说不得戚若嫌弃祁陌是个傻子也跟林大夫怎么样。 更有甚者说祁陌跟王大娘指不定以前就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不然王大娘怎么能将一素不相识还是傻子的人给捡回家去当儿子养呢。 这话传得当真是难听,是存心不让人过一个好年,传出这话的人也当真恶毒,竟能想出这些个没名目的脏水来泼到旁人身上。 王大娘听了,当下就怒了,直接站到自家院子外叉着腰骂了起来。 “不晓得是哪个大嘴巴说些没名头的事,真是一点脸也不要了,成天尽想着搬弄是非!别以为我们家是好欺负的!要是让我揪出这个人来,看我不撕烂他的嘴!” “自己心头的想法得有多龌龊才说得出这番话啊,你嘚瑟是吧,那你祈求自己这辈子都别生病,生病上头了也别上门来,免得脏了您勒!” “我王大娘对得起天,对得起地,对得起我死去的丈夫儿子!我看着娃子可怜捡回来养着又咋了?怎么?瞧着我娃子聪明、儿媳能干,就羡慕嫉妒恨啊?那胡编乱造的,我看心肝是被狗吃了,你们再怎么生也生不出这样的儿子儿媳!” “我今儿什么理都不想讲了,崩叫我再听到那些个污言秽语,脏了我们一家子的耳朵……” 戚若本想去劝一劝王大娘的,却是被祁陌拉住了:“干娘也真是气上头了,让她发泄发泄就好了。” 戚若想着也是,这大过年的来这么一桩糟心事,谁能不气? 这不,戚若早先就同王大娘商量好了,说是要将林大夫请来一起过年,反正他孤家寡人一个,可今儿吃饭,饭桌上的气氛就不大好了。 “明儿一早你快些走,免得到时候旁人说三道四的。” 林大夫停下夹菜的手,诧异地看向王大娘,见她若无其事地吃着饭,当下就来气了,手中的碗一放,筷子往桌上一拍。 “我还以为你是个明白人呢,怎么就糊涂了?我们又没甚逾矩,这样反而让人说是做贼心虚。” 一提这茬王大娘火气也上来了:“是,是我糊涂吗,我做贼心虚,行了吧!还有,别在我面前撂碗摔筷子,爱吃吃不吃算了,谁求着你吃啊!” 王大娘是个要强的,也是个讲理的,这般不讲理的时候还真是头一回。 戚若和祁陌两人互使了个眼色,就各拉着个人劝着。 “干娘,吃饭,这大过年的,就图个高兴不是?” 说着,戚若就给王大娘夹了一筷子菜。 “师父,您老也别气了。”祁陌又刻意压低声音凑到林大夫面前道,“干娘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心头也不好过,方才说了那番话指不定多难过呢。” 林大夫看了王大娘一眼,就见她兀自又吃起了饭来,是又好气又无奈,背着手沉默着往外去了。 王大娘的动作一顿,接着似又若无其事地夹了一筷子菜来吃。 戚若本欲起身去追林大夫,却是被祁陌按住了肩头,只好又坐下劝起了王大娘。 “干娘是您教我做人得不卑不亢,自己没做过的事儿就不要畏缩逃避,该迎难而上才是,如今干娘又是怎么了?这可不是干娘的性子。” 戚若见王大娘还是不说话,接着又道:“干娘,这个世道,我们女人不依附男人活下来很难,会引来许多闲言碎语,但并非就活不了了,没了也可以活得好好的,可要是能遇到一个对的人,缘何又要放弃呢?” 王大娘怎么不晓得这个理儿呢,只是这事儿进也难、退也难,她不想好好的家就这样毁了,更不想祁陌和戚若出去被人戳脊梁骨。 她老了,看了太多人情世故。 不是说她和林大夫成了亲就好了,只怕成了亲后还有更多人会骂他们不知廉耻,她一辈子不服输,可到了这份儿上,她好容易有了儿子儿媳,就想着他们往后的日子好过些。 “我都这岁数了,说那些个事儿做什么?”王大娘苦笑道。 戚若很是心疼这样的王大娘,在她看来王大娘就像个不会认输不会被打到的人一般,总是静静矗立在他们面前,守着他们这个家,守着她和祁陌。 “干娘,不用这样的,人的一辈子那么短,就不能让自己好过些吗?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和阿陌着想,可我们总有自己的路要走,有个老伴总有个人一直陪着您啊。” 戚若想得明白,他们不可能无时无刻地陪着王大娘,不是他们不想,只是他们总会因着这样那样的事儿没有顾忌到她,若是这时候她身边能有个爱护她的人在,那自然是不一样的。 王大娘沉吟良久才含糊回道:“让我再想想吧,好好想想。” 而祁陌这厢呢,在外面也劝着林大夫,可显然林大夫并不怎么用劝。 “我晓得你们干娘不是那个意思,也是我没分寸,没克制住脾性,只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跨过这道坎啊。” 林大夫边捋着胡子边摇头叹息道。 祁陌却是难得地肃了面庞:“师父,您对我干娘到底是如何想的?” 林大夫静静看了祁陌半晌,知晓他没有玩笑的意思,也端正了神色。 “我活了这么久,四十多岁了,也没说心悦过谁,这一大把年纪了还说这个……”林大夫摆了摆手,“也是羞人得很!” “但我确是这么想的,你们的干娘不是个一般的女子,一个人承受着旁人说她克夫克子的流言蜚语,一个人坚强地撑着这个家,我是真的想再给她一个家的。” “当然,不是说你们现今不是个家,我只是……” 祁陌笑了:“师父,我明白,您能这样说我也算是放心了。” “要不,我给你出出主意?”祁陌又是平日里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林大夫自己也想不到法子,半信半疑地侧着耳朵去听祁陌如何说。 祁陌同林大夫商量好之后并未立即回去,而是转道往村子里的池塘那边去了,他得去瞧瞧又是谁在背后戳这些烂摊子。 戚若远远地见祁陌走了回来,急急问道:“怎么了?怎么去这般久?师父呢?怎么说?” 戚若的声音拉回了祁陌的沉思:“放心吧,没事,你且看着吧,师父明儿就有番大动作了。” 戚若狐疑地看着一脸得意的祁陌:“你不会给师父出了什么馊主意吧?” 祁陌捏了捏戚若的脸:“媳妇儿,我发现我出去一趟你把我想得愈发坏了。” 戚若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也觉着自己这话好像是说得过头了。 祁陌却是不以为意,还愈发欢喜了,一把揽住人的腰将她往院儿里带,嘴巴也没闲着,在她耳边暧昧道:“可我就喜欢媳妇儿这样,肆意些。” 说完这话他更是大胆地轻咬了口戚若的耳垂,惹得戚若一激灵,忙羞恼地将他推开,待看得自己已在自家院子里,周围又没人才安心些,嗔怒地瞪了她一眼便进屋子里去了。 大年三十,放鞭炮、祈愿放孔明灯的人不少。 早前出船祁陌小赚了一笔,足有三十两银子,这还是旧货翻新货捣腾出来的,这大过年的自是买了不少炮仗。 至于这孔明灯,是戚若领着他一起做的,说是自己做的才有诚意,他也乐得一起做。 村里有块空地,这时候已经聚集了许多人,他们一家子先一起放了一盏,又让王大娘自己放了一盏,是祈福自己故去的丈夫和儿子能好的。 戚若本想再让她想想自己,可又怕王大娘想去今儿晌午的事儿伤心,只得作罢。 放完两盏孔明灯,王大娘就挥手让戚若和祁陌小两口去玩了,两人虽说不放心,但还是拗不过王大娘,只好一起又去放孔明灯了。 两人一手拉着孔明灯的一头,谁都不想先写,还是戚若一直催促着祁陌才动了笔,但他不想戚若看见,刻意敛着笑道:“不许偷看啊,你一动这字就歪了,就不好看了。” 戚若没法,只好在一头乖乖拉着,原先偷看的想法只好暂且放下。 可轮到戚若写的时候祁陌就没这么乖了,他既能稳稳拉住手上的孔明灯纹丝不动,又能抻出脑袋去偷看戚若写的。 “愿岁岁如今朝。” 戚若一抬头就瞧见了笑得一脸灿烂的祁陌,整张小脸羞得通红,就要伸手打祁陌,被祁陌稳稳接住了。 “等把孔明灯放上去了,任你打。” 戚若嗫嚅半晌,面上还是一副不乐意的模样,眼中却是满满的渴望。 “那把你的拿给我看看。” 祁陌看了戚若一眼,手一拉一转,就将自己写的那一面给戚若瞧了。 “前尘往事皆忘却,余生唯携一人归。” 戚若嘴角笑意愈盛,痴痴地看着缓缓升上夜空的孔明灯。 好在,君心似我心。 第63章 求娶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戚若和祁陌还没起床就听见外面传来阵阵炮竹声,不大会儿门外更是想起了阵阵锣鼓声。 昨儿守夜,戚若又被祁陌好生折腾了一通,这会子脑子是不清醒得很,嘀咕着翻了个身。 “谁啊,大早上的……” 祁陌皱着眉眯着眼看了眼外面,随即也翻了个身将戚若搂进了怀里。 “不知道,再睡会儿……” 可外面吹吹打打的,哪里让人睡得着? 祁陌不耐地猛地坐了起来,突的想到什么似的,一下子抬起了头,翻身就要下床。 戚若差不多也给闹醒了,用手揉着眼睛也坐了起来:“怎么了?” 祁陌本还想戚若再睡会儿,可这大年初一的本就是不能赖床的,既然醒了她也没有再躺回去的理儿,穿好新衣裳同祁陌一起出去看热闹去了。 甫一踏出门口戚若就瞧见王大娘气鼓鼓地坐在堂屋的凳子上。 “干娘,怎么了?您也是被外面的锣鼓声给吵醒了?” 王大娘一拍桌子,倏然站了起来:“还不是那老不羞的,可气死我了,一大早就在外面吵吵嚷嚷的,比谁排场大啊?” 王大娘这话说得是没头没脑的,戚若不大明白,回头去瞧祁陌,就见祁陌一脸不可说的模样,只好疑惑着去开了院门。 就见林大夫站在前面,身后几个人是吹吹打打的,好似有什么天大的喜事般,这时候大多人家都起来了,倒是招来了不少人。 戚若见此情景,恨不得将脸埋进土里,装作不认识自己这师父,可师父不饶了她啊,见门开了,还对他们作了个揖,高声道:“今日,在下诚心下聘,望求娶令堂。” 戚若很是无措,转头去看祁陌,就见祁陌憋笑憋得厉害。 她算是明白了,原来这人是早已知晓了,怕昨儿送走了师父一直没回来就是为了说这事儿去了。 她狠狠瞪了眼祁陌,祁陌会意,不敢再立在一旁看热闹,清了清嗓子就上前将人给扶住了。 “师父,可别,您是我和戚若的师父,您对着我们作揖,怕不是要折我们的寿了。” 王大娘在戚若去开院门时就一直偷听着外面的动静的,这会儿听了这话,几步走到门口,先是瞪了李大夫一眼,再对着祁陌道:“呸呸呸,大年初一真是遇到你了,你说你就好,带上你媳妇儿做什么?” 说完这话,她又叉着腰对林大夫道:“你一个糟老头子,多少岁数了,还搞这个?也不怕人笑掉大牙啊?” 林大夫一本正经地又作了个揖:“是是是,是在下不对。” 说着,他不无惆怅地叹了口气。 “在下起先就想同你提亲,但怕你拒绝,又想着在下都这把岁数了,一时拿不定主意,就恬不知耻地利用作为戚若师父的身份,屡屡出入你们家接近你,还给你带来了这许多困扰,实在是大大的不是,今儿在下就想光明正大地来求娶你,不知你可愿意?” 这话不就是指的最近在村子里传得沸沸扬扬的事儿嘛,没成想事情竟是这样的,村里人一时窃窃私语了起来。 林大夫将王大娘也很是动容,可心中的顾虑却是一时无法打消,她暗自捏紧了拳头制住了自己心头的冲动。 林大夫见王大娘还是一言不发,又接着道:“在下知晓是在下先前思虑不周了,枉为读书人,给贵府带来了许多流言蜚语,如今在下特来下聘,还望你能接纳在下,给在下一个家。” 戚若听了这话是感动万分,没想到自家师父还会说这等话,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如此之低,当真是难得一见了。 她忍不住看向祁陌,祁陌立时乖乖站到她身旁贴着她耳朵低声解释道:“我就让师父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没成想师父还能说出这样肉麻的话来。” 戚若禁不住摇了摇头,自家夫君真是愈发滑头了。 可观在场的女子眼中皆是羡慕,而男子皆一阵惊诧,也不知是谁先开的头,大伙儿纷纷开始起哄。 “王大娘,你就答应林大夫了吧。” “对啊,林大夫可是个好爷们儿。” …… 王大娘被众人说得羞红了一张脸,整个人看起来好似也年轻了不少,倒显出了几分别样的风味来。 想来,王大娘年轻时也算是好看的。 戚若见王大娘松动了,笑着上前拉住她的手臂:“干娘,您就应了吧。” 祁陌也附和道:“是啊干娘,你不应师父不晓得要在我们门前闹将多久了,是要闹得人都不能歇息了。” 说着,他便递了个眼色给林大夫。 林大夫会意,忙道:“若是你不答应我,我就一直在这里等着,直到你看到我的诚心答应为止。” 王大娘看了看戚若,又看了看祁陌,捏紧衣裳的手终于松开,嗔道:“就你花样多,方才不还一口一口在下吗?如今倒好,倒成了我了,不拽文了啊?” 林大夫被王大娘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摆摆手不语。 王大娘见状,嘴角笑意愈浓:“你既这样说了,乡里乡亲也看着,我也将话摆在明面儿上,我是个寡.妇,不定还克夫克子,你若是真能接受,那我们就成亲!” 王大娘此言一出,村里许多人都低着头不吭声了,这克夫克子他们也是背地里传过的。 而林大夫却是大喜,抬头直直看着王大娘,微微浑浊的眼中满是光:“好好好,那些个话我才不信呢,你答应了就好,你不嫌弃我这糙爷们儿就好。” 戚若和祁陌相视一笑,王大娘和林大夫的事儿定下也算是了却了他们的一桩心愿。 既然求亲成了,剩下的就是办酒了。 王大娘是再嫁,断没有再摆什么排场的理儿,不定闹了笑话,她也懒得搭理,就说每家散点喜糖就好了。 可林大夫不肯,说是委屈了王大娘,是一定要办酒,不穿喜服,却也要穿一身红衣裳,然后请村人们来吃上一顿。 王大娘没成想在感情方面显得很是木讷的林大夫能为她想到这一步,她也不好拒了他的心意,反正也有许多人是这样办的,她也就应允了,日子定在了大年过后。 既然王大娘和林大夫这事儿定了,戚若就想搞清楚那种腌臜话是从谁的嘴里传出来的了。 “你说……会不会是宋氏啊……” “不是。” 祁陌毫不犹豫地回答惹得戚若一阵狐疑:“你怎么这般肯定?” 祁陌心虚地笑了笑:“我这不……去问了她来嘛。” 戚若想明白了,祁陌昨儿出去那么长时间不是只是给师父出主意讨干娘欢心了,还去求证了。 “她的话可信?” 祁陌更是不敢看戚若了,双眼东瞅瞅西瞟瞟的。 “我专门找了个没人的地儿堵的她,也没动她,就是恐吓了一下。” 戚若久未说话,祁陌还以为她生气了,就要偷眼去瞧,就感觉一双温热的小手搭上了自己的脸,还未及反应就被她狠狠一捏。 他被捏得愣怔当场,还是戚若先开了口:“是一点都不傻,还蛮聪明的。” 那可不是,宋氏一家子的声誉如今是都搞臭了,没人瞧见这事儿,她出去说被祁陌威胁了谁会信?只当她又要兴风作浪了。 “那是谁呢?” 不是宋氏搞的鬼又是谁平白无故要来说这种话呢?他们无意中得罪过谁吗? 这事儿要查起来还真是费劲儿,一人口中出百人口中过,这口口相传下谁还分得清那句话是谁说的呢? 可村里总有聪明人想攀上戚若,毕竟她医术了得,谁还没个灾没个痛的啊? 况就算她的医术现今是远近闻名,许多不是锦州的人也慕名而来,但她对村里人还是一样的,看病只收那么多银子,这样的人相与好了自然是有好处的。 这聪明人就是往日里爱做和事佬的马氏。 她也没有上来就说这事儿,只是像寻常似地串串门,闲聊。 “今儿天真好啊,就说来串串门子。王大娘啊,我看你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马氏一边磕着戚若端出来的瓜子,一边笑眯眯道。 王大娘自是免不得客气两句的。 几个妇人你来我往地说了几句,终于是扯到点子上了。 就听马氏重重地叹了口气:“唉,你们也别放在心头,就有人爱无中生有,现今好了,人人都羡慕王大娘你呢。” 戚若一听这话就晓得马氏这是要告诉他们是谁在背后搬弄是非了。 她当下就顺着马氏问道:“马大娘啊,您可晓得是谁在背后乱嚼舌根的?” 马氏摆了摆手,戚若脑子一转,又是好一番问,马氏这才状似勉为其难地压低声音道:“就……村东头老王头的二儿媳说的。她儿子不是两岁了哇,就当时啊……” 这还得从前段儿戚若出诊的事儿说起。 当日,戚若被一马夫急急赶来请进了马车里,说是他家老爷突然得了急病,请了大夫来看也是束手无策的,就想着再请她去看看。 戚若自是不会拒绝,提上药箱就坐上马车走了,可还没出村她就似乎听到有人在喊她,回头一瞧又没瞧见人,只以为自己听错了。 “嘿呀,原是误会一场,我就说你也不是这样的人。”马氏拉着戚若的手颇为亲热的模样,“她啊,那是小人之心,她儿子不过就是发了个烧,她自己又气不过追马车摔了一跤。” 马氏是个人精,见戚若不似动怒,王大娘也没有气不过的模样,大抵晓得他们是不会追究了,又道:“说来,她也是真心疼自己的娃子,只是这样哪里又是给娃子积福啊……” 戚若给马氏又添了杯水,笑着将话头给扯开了。 第64章 吃味 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既是晓得了这造谣的人那就断没有再留下这隐患的道理,可戚若明白,冤家宜解不宜结,他们家是要踏踏实实过日子的,还得解了老王头家的心结才是。 王大娘也没打算插手的意思,就放手让她去做。 但祁陌是放心不下的,正正好还在年里他又在家中,也就陪着戚若一起去了。 到得村东头老王头家,戚若敲响了门,就见他们家中人大多在堂屋内坐着,只老王头的两个儿子没在,之前还发烧的小儿也绕着自家娘亲转来转去,好不欢快。 来开门的是老王头的大儿媳,她自是晓得之前曲折,但她更是清楚戚若的医术,没必要跟人闹掰,何况还是同村人。 故此,她忙侧身将人请了进去。 老王头的二儿媳见了戚若就没甚好脸色,可又克制着没发作,只是将自己的娃子抱到了自己腿上坐着。 戚若也不恼,同祁陌坐下后就直言道:“我今儿才从旁人口中得知原先二嫂子是来叫过我给这小娃子瞧瞧的,之前我走得急,坐在马车里也没听见二嫂子喊我,委实不好意思,今儿听说了就说再来瞧瞧,给娃子诊诊脉。” 老王头的二儿媳憋不住了,抬起头眼睛一瞪:“我娃子好好的大过年的要请你诊什么脉?” 戚若也不恼,好脾性地顺着她的话说:“娃子是无事,只是看的平安脉。” “大过年的来说这些,想银子想疯了?要是我娃子今年有个什么好歹你负责啊?晦气!” 她根本就听不进去戚若说的,只觉戚若是个贪名逐利、攀附权贵的,也不想想她哪有什么财够戚若图的。 祁陌皱了皱眉,拉住戚若的手抢先道:“二嫂子,我和我媳妇儿叫你一声嫂子是尊重你,当时她确实也是没听见,你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气?说这些个难听的话。” 他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却还是强硬得很。 “人在世上走个数十载,谁还没个病没个灾的,你难道没听说得罪谁都不要得罪大夫吗?” 老王头的二儿媳一听这话就没了主意,不知所措地看着屋子里的人,抱着自家娃子的手愈发紧了。 一旁的老王头见状,又是猛吸了口烟,嘴里再缓缓吐出烟雾,这才道:“就让戚若看看吧,娃子不还是有些咳吗?多久了,都不见好。” 那娃子仿佛是为了印证老王头的话,又咳嗽了两声,他二儿媳心疼地拍着娃子的背。 “那……那就麻烦戚大夫了……” 戚若笑了笑:“那二嫂子以后可得多为我们家说说好话啊,大伙儿乡里乡亲的,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平白的见了偏头就走那就不好了。” 她见二嫂子心虚地低下了头,知晓她该是懂得自己意思了,又道:“大家伙儿关系好了,能搭把手就搭把手,要不然旁人说什么远亲不如近邻呢,离得近了,总要快些的。” 老王头的老伴儿在二儿子成亲没多久后就去了,他向来是不管这些个事儿的,自然不晓得戚若话中的意思,反是老王头的大儿媳明白了。 “自然是的。谁都晓得戚大夫是个能干的,王大娘更是个心善的,这祁小哥长得也是极俊的。” 老王头的大儿媳还真是个明白人,将戚若他们家的人都给夸了,可这样就有些落他二儿媳的面子了。 她忍不住白了眼自家大嫂,点头应道:“是是是,戚大夫一家,说出去谁不赞一声啊。” 戚若笑着谦虚了两句就凝神为那小娃子把脉了,还好,不是咳得太久,也不是很厉害,开两副药,注意些吃食就好了。 这事儿解决了戚若就和祁陌一道回家去了,没过两日马氏就上门来了,对着戚若好一顿夸,说是老王头的二儿媳现今又逢人说她的好。 村里人对老王头二儿媳这种前脚背地里骂了人后脚又夸人的作为是见怪不怪,他们当着她的面听了就点头称是,背过身去再笑话她便是,笑过这一阵也就好了。 这虽然尚在年中,但也不能真歇着什么也不干,家里没这样坐吃山空的。 这日祁陌早早地便去锦州送请帖了,送完之后得再去探探开过年出船的事儿。 他之前虽说让戚若给他留些本钱,可他其实并不想动用戚若给他留的那笔银子,他想只单凭着自己的能力送她一个医馆。 单干他是干不了了,就只有拉着人一起。 他出力那人出钱,然后分红,多跑几趟,这本钱也就足了。 之前他已经试着同人一起这样合作过一次了,这一番下来感觉还不错,不过他还得再看看,毕竟也不是一趟两趟的事儿。 冯管事总是比他晓得的多,正好今儿要上门送请帖就去多打听了一番。冯管事对那人的风评还不错,他也放心了。 之后他又去码头晃荡了一圈,帮人看了一天的场子,没收银子,只是打听了些事儿。 祁陌这一圈打听完了便回去了,虽说是他要找那人合伙干,但也得那个人看得起自己,不然这分红自己可是分不了多少的。 这一晃眼就到了元宵节,没两日就是王大娘和林大夫成亲的好日子了。 戚若和祁陌这日到锦州采买,这过年的东西还真是别平日里贵不少,可他们两口子都分外感激王大娘和林大夫,哪里会吝啬这些个银子呢?什么都要买好的。 两人买好了王大娘和林大夫成亲那日要用要吃的东西,又去卖瓦片的地儿看了看,这开过年不多久就该要说盖瓦房的事儿了,这时候了解一下行情自是极好的。 好在这卖瓦片的价钱跟过年前没差,又见着祁陌是熟人,让了些利给他们,倒是比市面上的价钱少不少。 他们今儿雇了牛车来,正好可以将瓦片给带回去,倒是又节省了一笔开支。 至于工人,村里有手艺的汉子不少,要是请了外面人来反倒不好,倒不如卖个人情,也是极好的。 买了一通东西下来眼见着到晌午了,祁陌就拉着戚若去了家他惯常吃的馄饨摊。 “这家的馄饨皮薄馅鲜,是极为不错的。” 那馄饨摊主显是认识他了,特特是他那芳龄十五的女子,更是将祁陌记得牢牢的。 这日,她见祁陌竟带了一女子来,不禁愣了愣,不过片刻又是一副笑脸样。 “祁大哥,你来了啊?这是……你妹妹啊?” 这女子长得还算清丽可爱,大睁着双杏眼,似颇为好奇地打量着戚若,让人见了倒是生厌不起来。 可戚若是女子,心思向来敏感,这会子立时就觉出了不对劲儿,但她没有说话的打算,转眼看着祁陌,给他递了个眼色,就等着他来说。 “李姑娘,你这回就不机灵了啊,这肯定是你嫂子啊。” 祁陌虽没觉出李姑娘的小小心思来,却是察觉了戚若的不高兴,说完这话又回头讨好地对她笑了笑。 不单如此,他还挥手掸了掸凳子,这才让戚若坐下了,当真是狗腿得可以。 戚若忍俊不禁,还是笑而不语。 祁陌心慌了,压低声音凑到她耳朵边道:“怎么突然不高兴了啊?你这笑……” 戚若见李姑娘还站在一边,也不理祁陌这话,施施然道:“人李姑娘在旁边等着呢,快说说吃什么。” 祁陌现今的心思显然没在这上面,随意地说了老样子,要两份就完了,又回去跟戚若咬耳朵。 眼见着李姑娘脸上的笑容都僵了,戚若只好又道:“劳烦李姑娘了。” 李姑娘没什么话好说了,只好转身走了。 戚若脸上笑容更大了:“说说,我这笑怎么了?没人家李姑娘笑得好看?” 祁陌这会子明白了,指天发誓道:“人小姑娘,就平日里吃馄饨吃多了就认识了,当然,我家媳妇儿笑得最好看了。” 戚若自是晓得祁陌跟那李姑娘没什么的,单听他的称呼就不见得多亲昵,可有时候啊,她就想撒撒娇。 两人说笑着,馄饨送上来了,李姑娘还是流连不去。 戚若放下筷子,抬头看着李姑娘道:“李姑娘,还有什么事儿吗?我听我夫君说你们家的馄饨很好吃,是不是有什么秘诀啊?可以教教我吗?我以后啊也可以做给我夫君吃。” 李姑娘只觉脸上烧得慌,慌乱地转身走了,是一句话也不说了。 祁陌见戚若这般吃味的模样,是嘴角都要扬到脖子根了,还是戚若后知后觉地觉着有些羞,娇嗔道:“快吃吧。” 祁陌猛点头,一口一个馄饨,然后又抬头看着戚若,当真是傻得可以,可也羡煞了旁人。 他心念一动,喜道:“不若我们今晚上就在锦州看花灯吧?看了再回去?” 戚若心中一动,可想了想,还是拒了:“干娘还在家里呢,成亲前师父也不会来陪着干娘,总不能留着干娘一个人过吧。以后!以后我们有机会再来看吧。” 祁陌见戚若这般哄自己,是心情大好,当下就牵着人去赶牛车往家里行去了。 第65章 换地不成 这日,天气晴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一片,倒是个好日子。 王大娘和林大夫就趁着这好日子成亲了。 王大娘是再嫁,况也四十多岁了,也不讲什么排场,那些个虚礼也是能免则免,不然反要被人笑话了去。 林大夫不介意,可她是不想招惹那些个是非的。 她和林大夫就各穿着身红衣裳,在院子里一起招呼起了客人。 林大夫家中没有老人了,王大娘更是没有了,就请了些村里的人来,但也很是热闹了,除了些礼节,别人有的两人也是一样不差。 真是好一片欢欣,这时候反倒人人都道王大娘是好福气的。 甭管这是不是客气话,王大娘都笑眯眯地应了。 两人岁数摆在那儿,自也没人闹洞房了,吃过晚饭大伙儿也都回去了,就剩几个同戚若家关系好的,或是受过他们家中恩惠的留下来帮忙收拾。 但戚若也没亏待了他们,一人端了碗灶房里剩下的没动过的肉菜给他们。 寻常人家一年到头都见不到肉,怕也就除旧迎新那两日有些肉,家里兄弟姊妹多了还得抢着吃。 这会子戚若给他们拿了肉菜,还是没人动过的,他们自是高兴万分的,也没怎么推辞就端回去了,还人人称赞了他们家一番。 要晓得,这寻常人家办席他们去帮忙都只能分得一份剩菜,都是桌上大伙儿吃剩合着一起的,要真像戚若他们家有这种没动过的肉菜是早被藏好了,也就戚若这般实诚了。 这厢了却了王大娘和林大夫成亲的事儿,就该说盖房子的事儿了。 林大夫首当其冲,直接就拿出了自己多年的积蓄来盖房。 戚若和祁陌自是不肯收的,说是他们该孝敬两人的时候了,况他们手中的银子也够修一座瓦房了。 林大夫也是个固执的,愣是要给两人,说是他们是不是跟他见外,不拿他当干爹。 这话又引得王大娘对他好一阵笑骂。 戚若连忙说了好些好话哄人,是师父也不叫了,跟祁陌纷纷改口喊干爹,后又说两人积蓄只够修一座瓦房,之后还得他们拿银子出来开伙食他才松了口。 最后林大夫也没再将这笔银子自己给收着,而是全数给了王大娘。 祁陌见了,笑道:“干爹,您是想找由头将银子给干娘收着吧。” 林大夫笑瞪了祁陌一眼,又起了旁的话头。 “我听你们干娘说你们打算就在旁边地里再起一座瓦房?” 戚若顿了顿,点头道:“对,虽说另修地基是耗时了些,但我们现今住的这房子还算是牢固,也可留着,当个念想也好啊,到时候两个院子打通了,看着就更大了。要再有客人来也住得下,再留间来做药房。” 林大夫若有所思地捋了捋他的胡须,道:“是啊,留个念想也好啊。” 也不待戚若和祁陌害怕他介意,就听他又打趣道:“到时候人多了也住的开啊!” 戚若羞恼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祁陌倒不为所觉,反倒调笑了回去:“是啊,那干爹可得加把劲儿,我还想要个弟弟妹妹呢。” 王大娘瞪了祁陌一眼,又反手回去拧了把林大夫的手臂,低声训道:“咋开自己儿媳这种玩笑呢?真是为老不尊!” 林大夫觉着万分委屈:“我这不说的实话嘛,况我又是个大夫,这有啥好不能说的……” 事情商量好了,就是出去寻人换地儿的事儿了。 他们旁边倒是有两块地,一块是房子后边的菜园地,小得很,修不得房子,但他们旁边那块地就不一样了。 那块地跟戚若想的房子的大小差不离,最为重要的是那块地里还长有一棵十来年的大树。 那大树长得分外茂盛,到时留在院子里,再在树下面砌个石桌并四个石椅,夏日里就在树下面吃饭,是惬意得很。 戚若是这样打算的,可并不是说旁人就肯了。 “哎呀,戚大夫啊,如今大家都称呼你一声戚大夫,是非常敬你的,我也是,但这地啊我还真不能换给你。” 曹家娘子摆了摆手,话说得客气,拒绝得也很是坚决。 戚若早知晓事情会这样,已做好劝她的打算。 “嫂子,我也是敬您的,只是我干娘那屋子甚好,就想着留下来到时候打通也还是可以住人的,旁人有卢嫂子他们住在那边了,就只有你们那块地是邻着我们家了。” 曹家娘子将手头的针线活放了下来:“你们要另起一块地,还得重新打地基,那得多耗费银子?何不就将你们干娘那房子拆了,加固一下,再换上瓦片好了。” “那到底没有新起的牢靠,老房子留着也好,还是可以住人的。”戚若顿了顿,又将话头拉了回来,“既然婶子不愿意换地,那卖给我们如何?价钱好商量。” 曹家娘子眼神有了一瞬的松动,又拿起针线活做了起来。 半晌,她终是为难地开了口:“还是不行啊。戚大夫,嫂子也不瞒你,那块地是我给我娃子留着的,就想着等他长大了来修房子的。” 曹家娘子的娃子才多少岁啊,不过六岁的娃子,就算要分家不定都是十多年后娶了媳妇儿的事儿了,那时候什么光景谁都不晓得,这番话不过是托词罢了。 当然,戚若自是不会这般说。 “嫂子,这以后的光景谁晓得啊?那娃子我看是个机灵的,现今也在邻村的学堂去读书了,往后定然是有出息的,不定就在锦州城里买上院子了,哪里还会在家里修啊?” 说来,自从孙秀才考上举人后村子里就掀起了一股子送娃子去学堂读书的热潮,不论家中多难,对娃子都是殷殷期盼着的。 戚若这话是说到了曹家娘子心坎里了,语气也不免有了些松动。 “话是这样说,谁知道以后呢,这不我们总也要给娃子留些东西的,有备无患嘛。你也晓得那块地如何,离村子又近,离河边又近,什么都好,种菜也是极好的啊。” “还有那树,是我嫁给你大哥那时候种的,也是个念想,我舍不得。”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戚若也不好再劝,只得待明儿再来问问。 回到家中,戚若将事情同王大娘说了说。 王大娘冷哼了声:“那树都十来年了,哪里是她嫁过去的时候种的,分明就是自己长起来的,他们看着长势还不错,就不时浇浇水,给留下来了,想着以后好乘凉。” “后来也不知哪个道士来说,说他们家那棵树是棵好树,好好养着可以保佑他们家兴隆,他们家之后每年就要去给那树磕头,还要趁晚上,当人不晓得般。” 这事儿村里许多人还真是不晓得,但王大娘就住在这儿,有一天晚上正好撞见了,也就晓得了。 “这要家族兴隆啊,有一小半是看老天给的运道,有一大半还是得靠人力,靠自个儿!就算老天显灵了也不会落到不作为的人身上。” 王大娘这话说得实在,有多少人办不到的就寄托在求神拜佛上,可这世上苦难的人那么多,就算有神又哪里忙得过来啊。 “那这事儿就难办了,只怕是说服不了曹嫂子了。”戚若不无忧心道。 祁陌点了点头:“实在不行我们就去找别的地儿来修房子吧,曹嫂子他们家那样的,除非是家里真出了什么事儿,是求树也没用的,那样怕才能醒过来。” 祁陌说的是实话,是一点旁的心思也没起,奈何曹家娘子他们家偏就那般倒霉,不过第二日他们家娃子就出事了。 原是曹家娘子和她丈夫在那地里干活,娃子就在一边玩儿,被树根给绊了一跤,摔得是头破血流的,吓得他们当即就抱着娃子来找戚若救治了。 当日林大夫因着赵家之请去了锦州城里,幸而戚若没跑远,只是同祁陌在外面瞧地,看看哪里比较适合建房子。 两人差不多要敲定的时候曹家娘子就赶了来,她拉着戚若就要走,戚若不明所以,忙将人拉住了。 “嫂子,你这是怎么了?” 曹家娘子只以为戚若因着她昨儿的话耿耿于怀,不愿出手搭救自己的娃子,眼眶子一红泪水就滚了下来。 “戚大夫,是我不对,要是你真将我儿子救回来了我给你做牛做马也行,我把我们家地白送给你都行。” 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儿啊,戚若也来不及向曹家娘子解释,径自往家里奔去。 到得家中,她立时叫祁陌去拿了葛布,又给人上了上药,先将血给制住,这才停下来把脉,还好,不算多严重。 “目前看来是没多大问题的,就是失血过多,但毕竟是磕到脑子了,还得他醒来再瞧瞧,你们也别着急。” 曹家娘子泪珠子这下子更是包也包不住,吓得腿一软,就跪了下来。 “戚大夫,我儿子……我儿子是要考秀才的,不能傻,不能傻的……你救救他啊,救救他……”曹家娘子声泪俱下,“我有了儿子之后就该将这棵树砍了,不该再奢望旁的……” 曹家娘子这儿子是好不容易有的。 当时她嫁给她丈夫一年多了肚子都没起色,她婆婆着急,找了许多大夫来看都没多大用,后来就走偏门,去请道士来看,道士就让他们拜那棵树,说是对他们家有助益,却是不知这助益能有多久,要虔诚,但也别过于贪心。 他们那时候就日日去拜,没两月她就开始孕吐,大夫一瞧,说她是有一个月的身孕了,他们就当是那树显灵了,此后更是虔诚得不行。 如今儿子也要死于这棵树了,曹家娘子是悔不当初,只觉是他们家过于贪心了。 那丈夫却是听不得这话,斥道:“什么跟什么啊,这跟神树有什么干系!” “当初那道士说了,不要过于贪心,大抵就是我们月月求,触怒了神树,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你是娃子都不要了吗?” 她丈夫重重叹了口气,偏过头去不说话了。 戚若不欲再听他们吵,也没了好脾气,冷冷道:“这儿还有病人呢,你们真想你们娃子好就别吵,要吵也出去吵!” 曹家娘子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抽泣声都给压了下去,只心有戚戚地看着自己躺在床上的娃子。 第66章 求着换地 曹家娘子的娃子到了晚间就醒了,戚若又问诊了一番,好在没什么事儿就只是失血过多。 见娃子醒了,曹家娘子和她丈夫立时将娃子给抱了回去,特特是曹家娘子,这时候甚而不敢多看戚若一眼,似生怕戚若多问一句那地的事儿。 戚若和祁陌都不是趁火打劫的人,也没开口问曹家娘子还换不换地的事儿,收了该收的看病的银子就罢了,也不会落人把柄,讨人嫌话。 没过两日,戚若和祁陌准备再去看看地,在路上却是又碰上了曹家娘子。 她见躲不开了,碍于自家娃子吃完药之后还要请戚若去看,又想着昨晚同孩儿他爹商量好的将那块地卖给戚若他们家的事儿,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去跟他们打招呼了。 戚若倒没觉着有什么,同她闻讯了一番她娃子的状况后就打算走,只是没成想曹家娘子倒是主动提及了此事。 “额……戚大夫,我之前说的那地儿的事儿,娃子他爹,就……不大愿意,你也晓得,那地儿同我们家不一样,况我们家中也困难……” 戚若脸上笑容不变:“无碍,我们家有地的,只是离如今这房子远了些,我们打算在那里建房子,也是一样的,还有竹林呢,也清静。不为难大哥和嫂子了。” 曹家娘子说这话就是想探探戚若的口风,看看她之前说的拿银子买地的事儿作不作数,没成想她直接说不用了。 祁陌心头直发笑,只觉这些个人还真是好没良心,虽说他们也是收了银子看病的,可大家也是乡里乡亲的,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能昧着良心将烫手山芋扔给他们? 要说祁陌为何这般想,那还得从昨儿说起。 他昨儿去锦州城里同人商量这开过年第一回出船的事儿,正好瞧见了曹家娘子她丈夫,想着都是邻里就打算过去打个招呼,却见他找了个算命的。 他也不是有意偷听的,只是她丈夫问的事儿委实让他在意——护佑他们家的神树突然伤人该如何。 祁陌就在不远处听那算命的一顿乱扯。 说什么那神树就变成了凶树,若是斩草除根保不齐会得到更深重的报复,不若将那神树给了旁人,该如何给就得看他们了。 至于给了旁人又如何显然不在她丈夫的顾虑之内,问到了他想要打听的若有所思地就转身离开了。 如今看来,他们这是想将地塞给他们,还想趁机赚他们一笔。 曹家娘子犹豫半晌,还是道:“我晓得你们中意那块地,你们救了我们家娃,我们甚为感激,我们就商议着要不换地,或者你们买也行。” 祁陌没想到这人还真能厚着脸皮将这话说出来。 “嫂子,不用为难了,我们这边急着去看地呢,到时候我媳妇儿还要去给人看病,我们就先走了。” 曹家娘子还想说些什么,可见祁陌带着戚若走得坚决,只好作罢。 戚若觉着奇怪,祁陌以前不知事,但只要旁人不过分他都会退一步,给足人面子,这教养是刻在骨子里的,如今对着曹家娘子是半分情面都没留。 “怎么了?” 祁陌面上冷冷的,同戚若说了昨儿的事儿。 “我是不信这个的,要是你也不信我们也可以换,不过对于这种人我是觉着不用太过客气,该下狠手宰一顿教训一下,就不要手下留情。既是送上门来的,就别说我们趁火打劫!” 戚若却是有些顾虑:“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要是真有什么事儿该如何?” 有些运道还真是说不清的。 虽说她是个大夫,本不该多信这些个事儿,更何况她也为曹家娘子把过脉,她身子没啥毛病,怀不上大概是时候未到,多的是夫妻一年多没身孕的,无关拜不拜树的事儿,可万一呢? “我这想法是狭隘了些,但我……怕……要不,我们也去问问算命的?” 祁陌无奈地摇了摇头:“算命的最会看人下菜碟,到时候一瞧就晓得我们是接了那棵树的人,他定然会说大凶,让你给银子他给你化解之法。” 戚若其实也很是犹豫,她既觉着那树根本没甚作用,又顾忌着那些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她好容易有了个家,自然是慎之重之,拼尽一切去守护。 “那回去再问问干娘和干爹。” 这一问,王大娘直接就拍桌子大骂了曹家两口子一番,然后又气势汹汹地说不信这个邪,让戚若他们直接给他们换地,给他们离得远的地,长势还不算好的。 戚若也觉着是自己过于忧虑了,当下也就答应了,可她还是有些不放心,翌日一早又悄悄跑去锦州城找人算上一算,果真跟祁陌说得一模一样,那算命的还真那般说。 但她还是给了银子求了解法,结果一回头就瞧见了祁陌在一边等着自己,登时涨红了脸不知该说什么。 好在祁陌也没说什么,也没笑话她,更没怪罪她,拉着她的手就往家里走了。 戚若跟着祁陌走了半晌终于忍不住抬眼偷瞧了瞧他,见他刚毅的面庞跟以往无甚不同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只觉整颗心是暖融融一片。 对于他无声的支持,她很是受用,因为她晓得有个人理解她、尊重她。 “换吧,定然是好好的,我估摸着就是那娃子调皮才给不小心绊倒磕树上了。” 祁陌笑得宠溺,偏头直视着她,温声应道:“那是自然,家里都要好好的,蒸蒸日上。” 回去后戚若和祁陌都没提方才在锦州城里发生的事儿,但换地的事儿算是想清楚了,就等着曹家两口子他们耐不住上门来寻了。 果不其然,不及晚饭时分曹家娘子就来了,几人先是客套了两句就又听她将话头扯到了地上。 王大娘最是护犊子,不愿让戚若说那些个得罪人的话,谈及换地的事儿抢先开了口。 “我们要修房子,委实没闲钱来买地,还是换地吧,你觉着东坡上我们家那块地如何?还有两棵果树呢。” 谁不晓得那东坡上的地儿是个什么样?土壤板实得很,果树结出的果子也是酸涩得很,曹家娘子心中是将王大娘上上下下好一顿骂,奈何他们急于脱手这地,也实在是没法子了。 王大娘现今最不缺的就是耐心,既然这曹氏是不管他们家如何,那她还真就要好好磨磨她。 “我是不喜欢强求人的,你想换地就换,不想就算了。他们两口子就是想得简单,你们这地儿好得很,我瞧着也是舍不得的,我也说了他们两口子了,不会去扰你们了,放心吧。” 戚若不得不叹一句自家干娘的厉害,三两句话堵得曹家娘子是哑口无言。 曹家娘子嗫嚅半晌终是找到了由头,脸上不禁一喜,又被她生生压制住了。 “大家乡里乡亲的,戚大夫又帮着救了我儿子,我自是感激的。戚大夫气性好,不愿我送地,那就换嘛。” 曹家娘子这话的言下之意是在说自己吃亏了也没所谓,反正就是为了戚若求个心安咯? 真真是是非黑白全凭一张嘴,倒是把她自己说成了一个知恩图报、还会体谅旁人的人。 戚若还没高风亮节到成全旁人的地步:“曹嫂子,我们也不能委屈了你,我们家的人也不爱占旁人的便宜,你不必如此,还是早些回去吧。” 曹家娘子被这话一噎,她以为戚若是这个家里最好拿捏的,哪成想她也是一丝面子也不给她留。 她只好收起那些个心思,强忍着难堪道:“就,换地嘛,我觉着那地也挺好的,就是翻土要难些……” 她见屋内的人都没说话,又自己补道:“可还是能翻的,不还有果子嘛,我们娃子怕是喜欢得很。” 戚若觉着差不多了,便开口敲定了换地的事儿。 但俗话说得好,做人留三分,日后好相见。 曹家娘子再带着自己娃子来瞧伤口的时候戚若没收他们的诊金,但买草药的银子是一分不少地收了的。 这厢有地儿建房子了,瓦片也买好了,就剩找人来动工了。 这去找人来做活的事儿自是落到了祁陌头上,婆娘跟婆娘有谈法,爷们儿跟爷们儿有谈法,但说到底干活的还是爷们儿,祁陌去谈最为合适。 祁陌以前刚醒来,不通世事,如今懂得了,那非旁人能及的。 这些个汉子之前多多少少都有些瞧不上祁陌的,觉着他傻,后来倒是改观了不少,如今更觉着他机灵得很,这谈起价钱来还真不是他们能招架的。 跟他谈过的爷们儿都禁不住在心头一阵感叹,怪不得旁人的日子是愈过愈红火,自个儿有脑子、婆娘有医术。 事情敲定了,祁陌也要启程了。 按理说如今家里在建房子他该在家中守着搭把手才是,可林大夫说有他在,他也想去多赚些银子好早日为戚若开个医馆,也就狠狠心离开了,只叮嘱他们要是活儿多令愿多给点工钱多请个人都行,别自己上手。 戚若却是担心祁陌在床上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是能想到的草药都给他拿上了,比他头一回出去还要紧张。 “之前你不过去了一个多月,这回可是去三个月啊,得等到夏日了,要好好照顾自己啊,我会在家中等你的。” 祁陌从后抱住还在帮自己收拾衣裳的戚若,伸手抬着她的下巴将她的头偏了过来,同她接了个温情的吻,这才低声答道:“知道了。” 第67章 私盐 一般有地基的房子不过一月余就能建好,戚若他们家的房子要另起地基,是修了两个多月,却是石头村没有的漂亮。 修好了之后戚若又去城里寻了木匠打了几套柜子并一套桌椅来,连院儿里的花草都种上了,就等着祁陌回来后搬家了。 一家人是一定要齐齐整整地,那样才圆满。 只是戚若一家子还未等到祁陌回来就听说了孙秀才过了会试成为贡士的消息。 从元京传信到这儿来得大半个月了,怕是孙秀才这般光景已经参加完了殿试。 孙家娘子是又喜又忧,就盼着自家娃子能一举夺得进士,不过能考上贡士就很是了不得了,也足够大伙儿好一阵巴结了。 能不巴结吗?有些人考一辈子也不见得能得个贡士,偏她孙娘子的儿子就考了一回就过了。 不说能不能中进士,就算是贡士也是一飞冲天了,是他们一辈子都不能企及的。 这些戚若听一耳朵就罢了,也不会有多大感触,她就想着祁陌能早些回来,平平安安地回来。 而祁陌快要回来的时候戚若收到了冯管事托人送来的信,说是冯娘子生了个女儿,要满月了,让她过几日去吃满月酒。 她这才惊觉自己是忙昏了头,冯娘子有了身孕后她就去看了一回,之后再未去过,只怕她娘在天上看着该怪她了。 她同王大娘商量好,逮了只家中养的老母鸡先去看望了冯娘子一番,陪她说了许久的话,后来孩子闹将起来要喝奶了她才告辞离开了。 到得街上,戚若没有立时回去,而是拐去了首饰店,她打算给那孩子买个长命锁。 她挑了许久,终于选中了一块银子做的长命锁,可家中才修了房子,又置办了许多东西,已没多少余钱了,总不能当真花干爹干娘的银子。 可小桃姐姐待她有恩啊。 其实也不算买不起。 咬咬牙,戚若还是将那块长命锁给买了。 算算日子祁陌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她出了首饰店后又去了码头。 左右今日将大多事情都给推了,家中又要干爹,也不担心突然有病人找上门来,她就想着在码头多等等,没成想竟是瞧见了赵炳成。 她是听说过的,如今的赵炳成已洗心革面,可也没有从官的意愿,反而入了商,凭借着家中势力,加之自己的头脑,倒也做得不错。 戚若不知为何,突地觉着这世间原是如此美好,人总也向阳而生的,就像她,有了爱的人,就连等待都是不怕的。 “祁……娘子,你在等祁陌兄弟?” 戚若回过神来,诧异地抬眼看向赵炳成,不知自己戴着斗笠这人怎么就认出来了,不过一瞬又恢复如常。 “赵大公子。”她对着赵炳成见了个礼才答道,“我估摸着阿陌这几日就要回来了,正好我也来了锦州,我就来碰碰运气。” 赵炳成点了点头,一时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了。 他当时一眼认出了戚若,上前来搭话却是暗自鼓了许久的劲儿。 “我还欠你一声抱歉呢。”赵炳成苦笑了下,倏地又正了颜色,对着戚若便是一揖,“当初是在下的不是,不是简单一句少不更事就能推脱的,是在下混蛋,让祁娘子遭罪了,在下在这里赔不是了。” 这一拜让戚若明白赵炳成这是打算彻底放下了,她嘴角笑意也真切了几分,语调微带俏皮地回道:“确实混账。” 她见赵炳成腰又往下压了压,还打算赔礼道歉时却抢先开了口。 “人道浪子回头金不换,可女子若是犯了错再回头却仍满目指责,就算没有亦是。若是当时真被你得逞,多年后道来,于你而言许是桩风流韵事,于我们女子而言却是一生的伤痛,被人认为不守妇道。” 她脸上再无一丝玩笑。 “你的道歉我收下了,我却是无法原谅你的。你该道歉的也不止我一个,望赵大公子以后能克己守礼。” 赵炳成还来不及说话就被一道爽朗男声给打断了:“媳妇儿!” 戚若惊喜回头,向着还站在船上的人挥挥手。 不多会儿,船终于靠岸,祁陌也不管旁人眼光,几步跑下船就将戚若抱起来转了几圈,嘴里还道:“媳妇儿,真是想死我了。” “家里的房子都修好了,就等着你回来一起搬过去住呢。” 戚若也很是欢喜,紧紧抓着他的手臂道。 两人旁若无人地诉说着对彼此的思念,赵炳成在一旁很是不知所措,心中被苦涩填满,最后转身默默去了另一头盯着自家工人卸货了。 祁陌见赵炳成走了,更是高兴。他方才可是瞧见了,这人还想着抢他媳妇儿呢,况这人的过去是劣迹斑斑,离他媳妇儿是愈远愈好。 两人温存了一阵,祁陌终于想起了还有卸货这事儿。 戚若不想一个人回去,干脆就在一边儿等着。 不多会儿,跟祁陌一起做生意的那位东家找来的工人就来了,还好个个都是手脚麻利的,卸货很快。 但偏就有人嫌慢了。 这码头就这么大,赵炳成那边有好几艘货船在那里停靠着卸货,祁陌这边又有好几艘,码头一时没了甚空隙,他们后来的自然就只能在后面等着了。 可后面那支船队偏不,闹将着要祁陌让他们先去卸。 要说为什么他们不敢喊赵炳成腾位置?那还不是柿子要挑软的捏,祁陌可不就成了他们眼中好欺负的! 祁陌眯了眯眼,细细打量了那支船队一番,旁人都以为他不会让的时候他还真就挥手让了。 戚若有些担忧,扯了扯祁陌的衣袖。 “那支船队的来头很大吗?” 祁陌点了点头:“钟家,后面有赵知州撑腰,据说再往上还有人。” 戚若明白了,也觉着这种人不惹为妙,但…… “总不能一退再退?若是以后生意做大了,他觉着你们阻了他的财路,那该如何?” “我在想法子,要么跟他搭上线,要么彻底打垮他,让他起不来。跟他这种人就是与虎谋皮,还是得抓他把柄。” 戚若虽很是担忧,但她帮不上什么忙,就只能默默支持他。 还真别说,瞌睡来了就有人递枕头,祁陌只要一谋算,总有人送上门来。 这不,钟家派来的管事说的话就很是耐人寻味了。 只听那管事对着搬货的汉子们一通狐假虎威,见一汉子闪了两下身子,当即便训道:“干什么?干什么呢?要是这货沾了水我看东家不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什么货物不能沾水?米粮? 这时候正好有一汉子扛着货物下船来了,跨过船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祁陌正好在一旁,就上前一步搭了把手,这一帮他就察觉不对了。 手下的触感决计不是米粮! 收回手,他不禁捻了捻自己的手指,有些粘稠。 他漫不经心地背过身去闻了闻,一股海腥味! 他心中一凛,他们在贩卖私盐! 盐这东西向来是由官府把控的,就算是皇商也没法子分一杯羹,遑论锦州的商人呢。 这东西要是捅出来可就大了去了,怪不得这人能同上面的人有交集,这贩卖私盐的利润可不小啊。 这可不单单是要扳倒钟家的事儿了,贩卖私盐,炒高盐价,百姓只会苦不堪言。 “媳妇儿,你先回去吧,或者你先去冯管事家里等等我?我这边估计还有得忙的。” 戚若觉出了祁陌的不对,怕自己成了他的负累,只揪着他的衣袖忧心叮嘱他小心些便一步三回头地往冯管事家去了。 祁陌想着他们这时候反正也不能卸货,他干脆跟人交代了两句就跟着那支船队押货的人离开了。 他得去瞧瞧他们到底将东西放在哪里了。 只见那群人将货物搬进了钟家的仓库里,外面有许多人把守。 这倒是真的,最危险的地儿反倒是最安全的地儿,谁会想到钟家会将私盐就藏在自家库房呢? 只要他们一天不出事,就没有人会来查,相反,这样还能更好地看守。 祁陌又在那儿呆了会儿,可越呆越觉着不对劲儿,身后好像有道视线一直盯着他! 他猛地往身后看去,墙头树上,能藏人的地儿都没看见人。 他想了想,不能在这儿耗下去了,立时起身又回到码头督促着自己这边的人将货给卸了,本想转道去冯管事家瞧瞧戚若,叮嘱她两句的,但想了想那个可能躲在暗处的人,只得作罢! 他干脆直接去了钟家仓库外面守着,待到半夜那些个护院最松懈的时候悄声潜进了钟家仓库。 他手脚麻利地开了好几麻袋货,都是一般的货物,没甚问题,可再往后看却不是了,借着月光,那盐白得晃人! 找到自己想要的他也不再多做逗留,抓了把盐塞到自己荷包里就打算出去了,没成想,这时候却是突然闯进来一黑衣人。 “刚才你就一直跟着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自是不会回答祁陌的问话,但也没有对着祁陌动手,而是径直去拉开了仓库的门,理所当然地惊动了门口的护院,但他功夫显然很高,不多会儿就踩在屋顶上逃走了。 祁陌没想到那人会来这招,反应过来已阻止不及,忍不住暗骂一声,转身也要逃,可偏巧这时候他被人发现了。 “这里,这里还有个人!” 第68章 黑衣人 护院们发现祁陌后一哄而入,只见他们手上都握着把刀,将整个仓库团团围了起来。 祁陌见暂且逃不了,立时撕了自己的袍子来将自己的脸给蒙住了。 虽说如今没点灯,但保不齐他们借着月色记住了他,到时候认出他来可就麻烦了。 祁陌想这般多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他忆不起过往,很多事儿都只能凭直觉,而这直觉也向来很准。 祁陌会功夫,但他不晓得自己功夫高低,这会儿手上又没趁手的武器,面对这么多人也不敢松懈,忙摆出防御的姿势。 护院们出手了,祁陌迅速闪身避开他们的攻击,然后从背后扭住一个护院的右手,用力一掰,那护院大声痛呼,手中的刀就要脱落在地,被祁陌利落地接住了。 他手中有了刀,是如虎添翼,但也不好真的伤人,只用刀背和护院们对抗。 他边防御着护院们的攻击,边分神打量着屋内景象。 只见他之前偷翻进来的那个小窗户离他很远,反倒是仓库大门离他很近。 他且战且退,然后腾空一脚踹翻了挡着他的两个护院,转身跑出了仓库大门,又一步不停地跃身上了院墙,消失在了夜色中。 祁陌怕有人还盯着自己,也不敢直接去冯管事家,想了想,干脆转道去了监察署。 监察署不管这些个案子,但官员若是品德上有什么问题那就会管了。 这钟家后面有赵家,再往上数还有人,若是祁陌直接将东西送到赵知州桌案上只怕这事儿就这么了了,不定他这边还会招致祸患,而且那个黑衣人的身份也很让人在意。 他把装在自己荷包里的私盐分成了两份,一份送到了监察署,一份送到了赵知州的桌案上,为了卖个人情,他还给赵知州留了张字条,说明了这东西监察署也有一份,这才往冯管事家去。 他是想明白了,既然那黑衣人昨儿白日里跟了他那般久,肯定是知晓他身份的,他倒也没躲躲藏藏,就大大方方地去接了戚若一起回家。 赵知州看到自己桌案上的东西时,是惊恐交加,上面字条上也清晰地写着私盐储存的地点,跟他所晓得的……一样,还有监察署几个字,吓得他直接跌坐在了椅子上。 所谓官商勾结,赵知州自是没多清白,他没掺和在贩卖私盐的勾当中,却也收受了不少那帮商人献上来的孝敬,就算知晓了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赵知州也是没法子了,只好将他招来一起想法子。 “那人背靠的就是您,爹,您该是晓得如何做了,只是您需要下狠心。” “可要是那个人逮住这个把柄一直来要挟我怎么办?” 赵知州胆子本就不算太大,这会子心头更是乱,只觉万事都难,好在赵炳成如今可靠了许多。 “爹,我们不晓得送纸条那个人是谁,况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东西给送到您桌案上想必手段也不俗,若是我们誓要追查到底不定还会惹祸上身。我觉着他就是想卖个人情给我们罢了。” 赵炳成见自家父亲松动了,又道:“况炳荣那边才刚考过了会试成了贡士,若是此事家里出了茬子,还不得害了他去?” 赵知州低头不语,良久,只听他重重地叹了声气:“也只有这样了。” 戚若提心吊胆了一晚,出了冯管事家就一直拉着祁陌问个不停,祁陌怕她担心,但又不想骗她,到底是同她说了实话。 祁陌不想见戚若这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想逗她开心,便故意道:“唉,我觉着我跟人打架之前蒙面的举动过于顺溜了,媳妇儿,你说,要是我是翻江大盗该怎么办啊?” 戚若难得地瞪了祁陌一眼,干脆不理他了。 祁陌见戚若还是不高兴,心中不禁一阵庆幸,幸好自己没说黑衣人的事儿,不然只怕自家媳妇儿晚上是觉都睡不好了。 只是这黑衣人的身份到底是什么呢?他现今是毫无头绪,只能猜到是跟自己的过往有关了。 只是他也不知黑衣人下落,也没法子问。不过他也不着急,既然那黑衣人能出现一次也就能出现第二次,总有法子再查的。 现下,祁陌觉着第一要务还是哄好自家媳妇儿。 “媳妇儿,也不是我想惹是生非,更不单单是为了掰倒钟家,只是有人贩卖私盐,哄抬市价,必然会让许多百姓吃不上盐,若是严重了只怕百姓是怨声载道。” 祁陌怕人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声音放得很低,却足够走在他身旁的戚若听见了。 戚若没应,但往前走的脚步明显缓了下来。 祁陌见了,知晓戚若是听进去了,又道:“这种事,总要有人去做的。你不做,我不做,那大乾只有看着一天天颓丧下去。” 戚若终于停下了步子,认真地看着祁陌:“阿陌,你是个有抱负的,我知晓,从来都知晓,可我就是个鼠目寸光的女子,看不到那般远……” 这是戚若头一次如此清楚地认识到她和祁陌的不同,却是不止一次地叹服于祁陌的教养。 她头一次如此惶恐,是不是有朝一日祁陌会离开她?放弃她? 她或许根本就配不上他。 她抬头看着祁陌因她这话着急的模样,突又觉着自己这情绪委实莫名,明明这个人对待感情这般纯粹真挚,自己竟还怀疑他。 其实,这样就够了不是吗? 她见祁陌欲再开口同自己解释,忙伸手止住了他未出口的话。 “你先听我说。”她见祁陌迟疑着点了头,才又道,“我只希望我们一家子平平安安、圆圆满满地在一起就够了,这是我作为一个女子的想法。但……” 戚若脸上突然浮现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很是灿烂。 “但是作为你的妻子,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是支持你的,我很为你骄傲。以后若是我狭隘了,你也一定要同我好生说,不要动怒,更不要一味迁就我。”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竟是害羞了起来,声音也是愈发小了。 祁陌支着耳朵去听,也不知听到了什么,嘴巴都要扬到耳根子后了。 他似还觉着不够,竟矮身将戚若给一把抱了起来,也不管戚若的羞恼,更不管旁人的指指点点,就这样抱着自家媳妇儿往前奔去。 只是风中好像隐隐约约地传来他回答的声音:“那是自然,我们自然是要过一辈子的……” 戚若已经提前传信给王大娘了,说是他们昨儿被事绊住了,不能回去,这才让王大娘他们安心了,他们回去后也不用费心思找话来瞒着。 见了王大娘和林大夫后戚若就拉着祁陌去看新修的屋子了。 两人穿过拱门,到得新修的院子里,就见院中一棵大树被圈在那里,属下还有一石桌并四个石凳子,再放眼望去,院子的各个角落都种着各种花,有的甚至已经开了。 挨着屋子走廊那边还放着一个粗瓷缸,里面还种着睡莲,也开始泛起花骨朵儿了。 戚若见祁陌这般开心,自己也很是开心,难得地拉着祁陌撒起了娇。 “这花是房子还在修的时候就种上了,我就怕各位做工的大哥将我种的花苗给踩了,就整日里念叨着,都把他们念烦了。不过这番苦心也没白费,看,院子里的花都开了,给你想的差不多吧?” 祁陌见戚若这般娇俏模样,忍不住矮身亲了她一口,又伸手拉住了她的双手,眼中更是满是宠溺:“是,我们家媳妇儿最是厉害了,为夫很是开心,谢谢媳妇儿的礼物。” 既然祁陌回来了,就该说搬家的事儿了,可到了这关头王大娘和林大夫却说不搬过去了。 “这屋子修这么大自然是一家都要搬过去住的啊。”祁陌惊诧道。 王大娘眼一瞪:“我老婆子就不想搬,这儿都住这么多年了,舍不得,你们看看,这房子不还是能住?你们小两口住一边,我和这老头住一边,日日不还是见着,顿顿不还是一起吃嘛。” 祁陌还要劝,被戚若握住手制止了:“没事儿,干娘和干爹愿意住这边就住这边吧,反正屋子也是打通的。” 戚若也是女子,她能明白王大娘的心意,既是真的舍不得现今住了这么多年的屋子,也是不愿打扰他们的日子。 其实说是搬东西,也就几件衣裳罢了,桌椅柜子都是新打的,锅碗瓢盆也没搬。 原先是说要将那些个东西搬过去的,这不王大娘他们不搬过去一起住了嘛,正好老灶房住的饭要好吃些,也就不搬了。 搬完东西就要放鞭炮讨个喜头了。 刚修完瓦房,祁陌出船的银子也还没拿到,家中并不宽裕,戚若又觉着这也不算是搬新家,顶多是扩建,也就不打算办席,放完鞭炮后就给来凑热闹说讨喜话的人散了些糖果便作罢。 这村中谁也不必谁宽裕多少,自也不会有谁在背后嚼舌根嘲笑谁了。 这家搬完了,冯管事孩子的满月宴也到了。 给孩子的东西是戚若早买好的,倒是不用祁陌再帮着操心了。 冯管事也算是个能左右逢源的人,今儿来的人还真不少,还有好些东家人没到贵重的礼倒是送了不少。 戚若和祁陌就拿了把银的长命锁,跟那些个礼比起来是寒碜了点,但他们深知量力而为的理儿,都不是逞强的人,重要的还是心意。 而冯娘子跟以前一样,是极体贴善良的,从戚若手头接过刻有长命百岁的银锁就为自己的孩子挂上了。 戚若是被冯娘子特特单独请进屋来的,此时屋内除了她们还有一个不会说话的孩子外就没有旁人了。 戚若逗着伸着嫩白小手不停抓着刚挂在她脖子上的长命锁的女娃娃突地感觉一阵悲喜交加,眼泪一时控制不住就这般掉了下来。 冯娘子见状吓了一跳:“戚若,你这是怎么了?跟嫂子说说。” 戚若摇了摇头,就拿帕子不停地擦着淌满脸的泪水,可也不知怎么了,这泪水是止也止不住。 冯娘子见戚若这般情状,更是着急,赶忙把孩子放在床上就伸手将她的手拉过来紧紧握住,不无担忧地问道:“有什么难事儿你就说出来,嫂子定然会竭尽所能地帮你的。” 戚若受不住了,直接伸手将冯娘子给抱住了,哑声唤道:“小桃姐姐……” 第69章 遗情 冯娘子呆愣当场,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听到有人这般叫自己了,也只有那个女娃会这样叫自己了。 戚若又唤道:“小桃姐姐……” “欸!姐姐在,姐姐在……” 冯娘子应着,不禁也泪湿了眼眶。 两人多年未见,这一朝相认自是忍不住将多年的苦楚都一并哭出来。 良久,两人终于是拾掇好了情绪,还是戚若先开了口:“怪我,惹得小桃姐姐也哭起来了。” 冯娘子笑眯眯地点了点戚若的额头:“对啊,怪你。明明都想着算了,反正看着你现今也过得好了,不提从前也罢,谁想到你个小机灵鬼是什么都没忘!” 戚若笑弯了眼:“谁叫我从小记性就好。”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就有个小丫鬟进来请了,说是时辰差不多了,冯娘子不得不抱着从方才开始就一直乖乖躺在床上不哭也不闹的女儿出去招待客人了。 爷们儿和女人们在这种场合向来是不会坐在一起吃饭的,都是各自围桌,乡里头还好,城里头的人更是将这规矩看得紧。 戚若是一个人也不认识,正无措间却是被贴心的冯娘子叫去坐了一桌,还主动同人介绍她,说她是他们家的恩人。 戚若现今不单单是在锦州有名,别的州县也有慕名而来求医的,冯娘子一说出了她的名字大伙儿是都晓得了她。 无论再位高权重的人都害怕个病字,坐在这女桌主桌上的人家境可都是不错的,原本还对戚若有些轻视,这会子嘴巴个个都跟抹了蜜似的,左一个戚大夫右一个好妹妹的。 戚若也不是没见过这种场面,统统笑而视之,甚而还可以再捧回去两句,倒是一点不怯场。 冯娘子看了,心中甚为欣慰。 而爷们儿在桌上能聊些什么呢?无非就是吹些牛,说说官家又颁布了什么新律令,再谈谈朝廷局势,或是哪位商贾背后那些个腌臜事儿。 这不,近来就发生了一件大事——钟家贩卖私盐。 这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还有管家勾结之嫌疑,可赵知州还就没事儿,就钟家当家的下了狱。 这不,这些个爷们儿就开始东一句西一句地说起这赵知州的手段来了,还有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整件事的始末。 一人伸出食指重重点在桌上,佝着背小声道:“要我说啊这事儿还真是少不得赵大公子啊,这赵大公子可是出了力的。” “是啊,别看人以前风流,如今做起正事来也毫不含糊。他自浪子回头以来就没有科考的打算,反而对从商趣味甚浓,如此倒是闯出了些名堂。”一人接着道。 另一人又插嘴道:“话说这赵大公子也是好手段,利用自己商贾的身份是找了钟家当家的许多罪证来。他们先是以别的名堂将其下狱,再在他认罪的紧要关头说查出了他贩卖私盐的证据,也不给其辩白的机会,这人就只有被砍头的份儿了……” 祁陌不知他们是从哪里听闻来的这些个东西,但大多该都是真的,现今没甚过去记忆的他不得不感叹一句真是好手段! 这事儿讲究的就是个快狠准! 赵炳成还真的做到了。 冯管事做事是个周到的,想着吃完晚饭大伙儿还要回家也就较平日里更早开饭,本来戚若和祁陌是打算吃过午饭就回去的也只好留待到了这会子。 可戚若没想到这会子走也被冯娘子拦下了。 “姐姐,妹子以后再来看你可好?” 两人相认了,自也不喊那劳什子的嫂子了。 冯娘子笑着白了戚若一眼,嗔道:“谁在留你啊,是有个东西要给你。” 戚若就见她慢慢敛了嘴边笑意,轻声道:“是你娘亲的,媚姐在我走的时候,就是你媚姨,托人送给我的……” 戚若握着冯娘子的手愈发紧了,就听冯娘子哽咽着又道:“说是你娘亲一直宝贝着的东西,要是……要是还能瞧见你……见你过得不幸福,就给你。若是你忘了,就不给你了……” “我想来想去,虽说你过得幸福了,但你也都记着呢,给你留个念想也是好的。” 戚若没想到自己娘亲还留着东西,当时她母亲生了很重的病,是无论如何都要将她送到戚家,到头来她也没能送她娘亲最后一程,连祭拜也只能随意找个地儿烧纸。 只因着官妓是不能留下尸骨的,只能火葬。而她娘亲更是连骨灰都是不愿留的。 祁陌上前揽着了戚若的腰,安抚道:“没事的,岳母定在天上瞧着呢,见你如今成为了远近驰名的大夫、救死扶伤,定然也是开心的。” 冯管事也在一旁帮腔道:“对啊,见你们过得好,她定然也是高兴的。” 他又看向了冯娘子,温声道:“你不是要去拿东西给戚若妹子吗?别伤心了,去拿吧。” 冯娘子忙不迭地点了点头,拉着戚若又进了自己住的屋子。 她从自己的柜子深处拿出了个长长的匣子,足见她的爱重。 戚若定了定心神,红着眼眶将长匣子接了过来,但她没有打开,而是抱在了怀里。 “我想……回去好好看看。” 冯娘子重重点了点头,也没再留两人。 两人从冯家出来时天已被泛染成了烟青色,街上小贩都在收拾着东西,大家都着急着回家了。 祁陌看着双手紧紧抱着长匣子的戚若,掀了掀嘴唇,到底是什么也没说。他知道,她需要一些时间。 两人就这样静静走着,直到回了家戚若才开口同王大娘和林大夫打了声招呼。 王大娘向来心细,一眼看出戚若的不对劲儿,立时抬头给祁陌使了个眼色,见祁陌摇了摇头才没有多问,只叫两人早些歇息。 到得屋内,祁陌终于开口了:“你先在坐会儿,我去灶房提热水来,好生洗个热水澡。” 话罢他便要出门去,却是被人扯住了衣衫。 他回头,就见戚若低着头道:“陪陪我吧。” 祁陌的心是软得一塌糊涂,将人拉到凳子上坐好,宠溺道:“好,我陪着你,什么时候都陪着你。” 戚若抬起一双湿漉漉的眼看着祁陌,半晌,才认真道:“这是你说的。” 祁陌重重点了点头:“我说的,既是我说的我便会兑现我的承诺。” 我从不轻易承诺。 祁陌有些恍惚,不知为何自己心头突然浮现了这么一句话,可不过一瞬他便又恢复如常。 戚若看着自己放在桌上的长匣子,深吸了口气,这才鼓足勇气将匣子打开了,却见匣子里放着两幅画。 这两幅画紧紧挨着,像是相依偎的两个人。 戚若拿起一幅画,珍而重之地将画给打开了。 只见画上面画着一个女子,那女子生得极为娇俏,一颦一笑尽皆美好,那双眼更是没的不可方物,好似可容纳这世间万千美好。 祁陌看着这女子,又抬头看了看身旁的戚若,眉眼间的风情如出一辙,一颦一笑更是牵动着人心。 “这是……岳母?” 戚若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 两人又细细看去,只见上面还题有一句出自《诗经·唐风·绸缪》的诗。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戚若不自觉地将这句诗念了出来。 她将这幅画放下,又着急地将另一幅画展开,只见上面单画有一男子。 那男子生得是面如冠玉,着一身白衣,嘴角噙着抹笑,更衬得他如清风明月般。 他眼中满是宠溺地望向画外,不对,更像是看着作画之人,让人不禁感叹该是怎样一种深情。 这幅画上也题有一行诗。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这幅画上题的字很是娟秀,像是一女子所作,而之前那幅女子画像上题的字却是磅礴大气,倒是不可多得的好字,只消一眼就能瞧出是一男子所书。 两幅画,两种手法,两种心境,却是同样的情谊。 可祁陌愈看愈觉着这人有些眼熟,脑中闪过一个画面,是一不苟言笑的男子在说什么,他好似在辩驳什么。 “阿陌,你知道吗?我有多怀念我的娘亲,她是个很好很好的人。虽然生在烟花之地,但她很有才情,待人也分外和善。” 戚若的话将祁陌拉回了现实。 “我曾听旁人说过,有一男子曾真心爱慕过她,还想扛着家中压力娶她为正妻,还不嫌弃有我这个小拖油瓶,但她没有,她害怕那个人待我不好,还有……她自己也不愿意……” “现今想来,是娘亲自己也不愿意啊,她好像在等一个人。她总爱看着窗外的月亮,似是透过月亮在思念着什么人,以前我不懂,现今……却是懂了……” 祁陌见戚若又要哭,一把将人揽入怀中,一下下轻抚着她的背,安抚着她。 “没事的,没事的,一切都过去了。你要好好的啊,她就想你好好活着呢。要不哪天我们去祭拜一下岳母吧,不,就明儿吧,岳母葬在哪里啊?我跟你成亲这般久了也没去看看她,也不晓得她会不会怪我这个不懂事的小子。不过岳母那般良善,一定不会怪我的……” “没有了。”戚若哽咽着答道,“娘亲总嫌自己脏,说要是死了就干干净净地走,是一点也不愿留,就让人将她一把撒了,时不时还能去瞧瞧她惦念的人,而那人也不晓得,更不晓得她脏不脏了……” “岳母是个奇女子,是可敬可佩的。” 祁陌一边安抚着戚若,一边在心中庆幸,幸好岳母将戚若送回了戚家,纵然受了百般苦楚,也总好过长大后沦落风尘终其一生受其煎熬。 他抱紧了怀中的戚若,好似得到了这一生中不可再得的珍宝。 第70章 跨地卖菜 翌日一早祁陌还是带着戚若去给她娘亲烧纸钱了。 祁陌找了处高山,将东西拿出来摆好,然后磕了几个响头,这样还不罢休,硬是拉着戚若也要拜。 “拜一拜。这山这般高,岳母定能瞧见你的,不过我比你高,她肯定先瞧见我,定还会感叹一番我生得俊俏,再瞧见你,定然觉着你好眼光,选了我做夫婿。” 戚若知晓祁陌这般说不过是为了逗自己开心,她也确实觉着轻松了些,便笑着说道:“你少贫嘴了!” 话罢,她也不管祁陌是何反应,连磕了三个响头。 磕完头她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开始同自家娘亲诉说起了过往种种,有好的有坏的,到最后都是如今的甜。 娘啊,我一定会好好的,和阿陌好好的。 祁陌也不着急,就安安静静地在一旁等着戚若。 待戚若再睁开眼时眼中已平和不少,就见她一言不发地抬头看着广阔的天际,嘴角笑意是愈发满足,显是已然放下。 见状,祁陌也放心了。 没多久,祁陌出船带回来的东西就卖完了,是又赚了一大笔银子,他全都拿回来给戚若放着了。 戚若忍不住打趣道:“你拿给我做什么?不存着给我买医馆了?” “当然要存啊,你存着跟我存着没甚分别啊,况家中还要开销,我可不想我媳妇儿总想着给我买新衣裳,结果自己省着一张手帕子都不愿买。” 戚若哪里说得过祁陌?白了他一眼就转身去将银子给放好了。 “我听干娘说田地里许多菜都可以吃了,叫我拿去送些给冯大哥还有旁的跟我关系好的,到时候你要跟我一起去瞧瞧吗?” 说到此处戚若若有所思地拉着祁陌坐了下来。 “对了,我今儿去地里时琢磨了个事儿,你且来听听可不可行。” “什么事儿?” “就我想着这南北方人吃的东西不一样,各州县又是不一样,你们出船向来是出了锦州的,南北方都在跑,不若将田地里的菜拿去卖?你觉着如何?” “这想法倒是好,没有的总是稀罕的。只是这想要将那些个菜运过去还新鲜,怕是要不少冰镇着吧。” 祁陌一下子便切中要害,说出了戚若的担忧。 “所以这菜运过去一般人定然是买不起的,得找富裕人家卖,或是很阔气的酒楼,就是不晓得你有没有路子……” “这跑了两趟船,都是我拿主意同那些个人打交道,倒也认识不少人,我这回出船带些菜去,先试试,看看那边的人吃不吃得惯,稀不稀罕,到时候再专做这生意。” 这生意抢占的就是先机,要是以后也有人发现了这其中的商机,定然是会跨地界大量贩卖各类蔬菜瓜果,卖的人多了东西就不值钱了。 况他们家财力并不丰厚,更是没甚竞争力,不必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来积攒声誉。 说干就干,戚若和祁陌去地里摘了些看着甚好的蔬菜瓜果拿去锦州送了人后就去打听卖冰的地儿了。 因着城中富户家中大多都是有冰室的,而一般人家能熬过暑夏就咬咬牙熬过去了,买冰来放着解暑的人是少之又少,这城中自是没有专门卖冰的。 但夏日里卖冰饮的地儿却是有冰的。 那人一听两人是来买冰的,当即摆摆手:“不行不行,这才是春日,我那冰是要留到夏日里去的,不然到时候我拿什么来卖冰镇的茶饮?不行不行。” 祁陌说了许多好话,价钱都摆出来了,那老板还是没有松动,戚若只好又开口求道:“老板,我们不要多了,就半桶。你们到时候定然也用不了那么多冰的。” 那人无奈地摆了摆手:“好吧好吧,你们什么时候要?” 戚若笑道:“过几日,到时候我夫君就提着桶来你这里拿,放心吧,银子肯定是一分不少的。” 那人笑着摆了摆手:“还真是拗不过你们。” 不得不说,长得好看的女子在哪里都是有宽待的,纵使她已为人妻。也不是说旁人真起了什么歪心思,但美丽的事物让人看着也是赏心悦目的。 这里只讨到了半桶冰,这半桶冰只能装一个大木桶的菜,显是不够的,两人又转道去了另一家夏日里会卖冰饮的店铺。 那老板最后没耐住两人的求,答应卖半桶冰给他们。 回去的路上戚若还玩笑道:“到时候要是这生意能做好肯定是许多人抢着来做,那到时候我们卖冰就好了。” 祁陌重重点了点头,惊喜道:“媳妇儿,你跟我还真是心有灵犀啊,我也是这样想的。” 戚若没想到祁陌会赞同自己的话,笑容淡了些:“我只是说笑的,这时节哪里有冰给我们储存啊?” “那就造啊!”祁陌答得理所当然。 “怎么造?”戚若还真没想到可以自己造冰的。 “硝石啊!”祁陌顺嘴便来,说完这话自己都愣住了。 “那是个什么东西?”戚若确是没听说过这个东西。 “我也不知道,就……脑子里有了这么个想法,好像……是有这么个东西,味苦,有无色的、白色的还有灰色的,跟结成的冰形态是差不多的,还泛着光泽。” 祁陌紧蹙着眉头努力想着,却是并不能想到更多了。 “是在山上挖出来的……其他的,我想不起来了。” 戚若有些紧张,上前握住了祁陌的手,急急问道:“你是经常这样吗?有感觉自己开始恢复记忆了吗?你是不是之前就这样了?怎么也不同我说啊!回去我好生给你看看,再给你扎扎银针,就算不能怎样,纾解一下穴位也是可以的。” 祁陌听戚若噼里啪啦说了这么多话也不恼,脸上反而还挂上了抹笑意。 “我这不是怕你担心嘛。不过,媳妇儿,你这么担心我我好开心啊,好像……很少有人这般担心我……” 祁陌这话还真不是假的,他心底是有个声音这样同他说的。 而且他也感觉到了自己的记忆最近好像有隐隐要复苏的迹象,时不时就有东西在脑子里荡过去,却是抓不住。 戚若是又心疼又担心,祁陌再过五日就又要出船了,要是他真有个什么好歹那该怎么办啊! “要不这回就不要出船了吧。” 祁陌摇了摇头:“没事儿的,要是你担心回去之后再给我看看啊,你既然都瞧出来没毛病那我定然是没事的,不然戚大夫可是要自砸招牌了。” 他回头瞧着戚若,眼中满是温柔:“而且,我现今是惜命得很。” 回去之后戚若还真给祁陌好生诊治了一番,确定他身体没事才微微松了口气,可见祁陌这般得意,不拿自己身子当回事,便没好气地训道:“大夫,就算医术再好也有企及不了的,你别不当回事!” 祁陌知晓戚若这说的既是气话又是真话,立时就好声好气地认错,见戚若不气了又摆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媳妇儿,我就要走了,抱抱。” 戚若是又羞又恼,想转身离开,又舍不得,最后只好伸手将人抱住了。 祁陌要走的前一日,货物就给搬到船上放好了,而他也得抓紧将菜给放上去了,不然明儿一早就走肯定来不及。 戚若和祁陌早早就买好了三个大木桶,也没搬回来,同卖木桶的老板说好了,等要的时候他们直接去取。 他们摘好菜就赶着牛车往锦州去了,到得锦州两人先是去取了木桶再转道去答应了卖冰给他们的那两个老板的店里。 那老板看了两人牛车上的木桶是脸都给气绿了。 “这么大个木桶,你们怎么不去抢呢?” 祁陌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老板,大家都是生意人,可不能自砸招牌啊,说好半桶的。” 老板没想到这人竟是如斯厚脸皮,气得一挥衣袖不愿再看他们,只让小二陪着他们去冰窖去取冰。 戚若讪讪摸了摸鼻子,赔笑道:“老板,以后多多来照顾你家生意。” 说着,她又送上把菜给这老板。 其实戚若事先也是不晓得的,还是祁陌去取了木桶来她才反应过来祁陌说得半桶怕是跟她和那老板想的都不一样。 不过她觉着祁陌说得也对,要是拿这个大木桶去装,那三个木桶匀一匀倒是可以储存三个大木桶的菜了。 两人就这样厚着面皮又去另一家老板那里要冰,那老板当下就要关门,被祁陌给抵住了。 就见祁陌嬉皮笑脸道:“老板,我家媳妇儿还看着呢,给我个面子?” 那老板冷哼一声:“给你面子?那我这生意往后还做不做了?” 祁陌可是将不要面皮发挥到了极致,凭着他那三寸不烂之舌老板到底还是屈服了,摆手让小二带着他们去取冰。 戚若忙放了把菜在桌上,说是两人的心意,可那老板的脸色并未好多少。 戚若毫不怀疑以后要是这俩老板见着他们了都得绕道走! 那可不,这俩老板也不奢求戚若和祁陌去照顾他们的生意了,少被这两口子坑一把他们就谢天谢地了。 不过好歹戚若他们准备的三大桶菜都给送上了船,接下来就看成效了。 第71章 硝石制冰 祁陌走之前已经在书上翻找到了关于硝石的记载,可也不过零星几笔,大抵是说制造火药时会用到,至于制冰也不过寥寥几笔,具体该如何却是没有说。 戚若也不管祁陌临走时叮嘱的要她等他回来再说,左右也无事,就鼓捣鼓捣,干脆去锦州城给人看了病后便直接去买了几块硝石来。 她不知道这硝石制冰具体怎么用,今儿去买硝石的时候就试着问了问那掌柜的,那掌柜的却说他没听过还有这种制冰的法子,她只好搬回来自己鼓捣鼓捣了。 她想了想,先是端了盆水来,然后将硝石置于水中,半晌,她便想伸手进去试试,可想着这东西可以做火药又有些迟疑。 “既然能制冰,冰又可以吃,应该没有问题。” 戚若咬咬牙,将自己的左手一把放了进去 她脸上神情渐缓,进而带上了几分惊喜:“水果真便凉了。” 只是还没达到结冰的地步。 戚若看着那块硝石陷入了沉思,该不会是要它全化了才能结成冰吧? 这般想着戚若也不着急了,就放它在一边去院子里拾掇草药了,只是再回来看时她却觉着可能就算等这块硝石全化了也不会结冰。 这水是比方才又要寒凉些了,可离结冰却是差远了。 她想了想,又放了块硝石进去,然后又找了个木盆来覆在装水的木盆上方将其盖上。 待到晚上再来看时那水还是没有结冰。 戚若看了眼放置在一边儿的硝石,还有四块,一狠心,又放了块硝石进去。 她托着腮看着木盆,满脸委屈,似这木盆里的水欺负了她去似的。 能不委屈吗?她买这几块硝石不说花了大价钱,却也比寻常物件要贵些,起码她是觉着几块剔透的石头而已,哪里能值这些个银子啊?可要赚更多银子就只有先投钱进去了。 如今也晚了,在一旁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她干脆去洗漱一番上床睡觉了。只是她心里惦念着事儿的,是辗转反侧的,哪里又能睡得好呢? 起床后她便迫不及待地将木盆揭开去看,水又凉了不少,硝石也全化了,就是没有结成冰。 “是不是不能直接放到水里啊?” 戚若干脆取了一大木盆来,又在大木盆里放上一个小木盆,然后再在小木盆里放上些清水,最后才将硝石放在没水的大木盆里紧挨着盛有清水的小木盆。 等了半晌那水也没甚动静。 许是时辰不够。 这般想着她便起身去瞧之前放有硝石的那盆清水了。 她还是得看看放过硝石的水还能不能吃,毕竟以后结成冰了是要放蔬菜瓜果的,到时候也可做做冰品,若是对身体有害就不好了。 那盆水摸着还真是冰凉冰凉的。 戚若也不敢直接喝来试。 她先是取了勺水来浇了浇院中的花,花没甚变化,不过还得再待一日看看。 想了想,她去外面田里捉了条小鱼来,取了些水来小鱼养在里面,小鱼也没甚不适,就待看看时日久了会不会有变化了。 做好了这些个事儿,戚若再来看那放在小木盆里的水,根本就没甚变化,比直接放入硝石的水不知差了多少。 可若是说方才那法子是可以结冰的,只是因着硝石放得不够才未结冰,那也没必要再卖冰了。 那般贵的冰,且不说有没有人买,就算有人买来冰着蔬菜瓜果拿去卖,赚富裕人家的银子,可也不是一般的富裕人家能吃得起的,那些个富裕人家也不是时常都会买的,尝个鲜就是了。 照此以往那需要的冰商户自也锐减,想来倒是成了赔本买卖。 可若是还有别的法子能结冰呢? 戚若看着大木盆里的三块硝石,暂时也没有头绪,只好将硝石都搬了出来,想着也该将家里里里外外都打扫一遍了,又去提了桶水来倒在大木桶里。 放下木桶后她瞧见了被自己放在一边的硝石,想着卖硝石的老板说的若是直接将硝石晾在外面怕是得化,忙捡了麻布袋来将它们一一套上。 正要将最后一块放进去的时候,却是有一村人突然找上门来了。 “戚大夫,不好了,戚大夫,我娘突然倒在田坝里了,你快来看看啊。” 话未完,人已至。 那村人上前来一把拉住戚若的手腕,戚若手一软,硝石应声落地,“扑通”一声,落入了大木盆中,水溅了一地。 可戚若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救人要紧。 她当下就提着裙摆往自家的药房去,边走还边问那人关于他母亲的症状。 那人说得是颠三倒四的,好在戚若对于病症足够机敏,很快就从那人口中得知了自己想要知晓的东西,手脚麻利地将所需东西放进药箱就跟着来人去了。 待戚若忙完回来已是临近晚饭时分,王大娘也已准备好了饭菜。 她吃过饭本打算洗碗的,被王大娘抢了活去做,她也确实觉着腰酸背痛的,便扶着腰回屋了。 只是甫一坐下她就想起了自己掉在水里的那块硝石,紧赶慢赶着去灶房瞧,可刚一踏进灶房她就觉着有些冷。 她将煤油灯移了过去,细细一瞧,却见小木盆里竟盛着块坚冰,寒意就是从那儿发出来的。 她大喜,忍不住就要喊祁陌来看,可话到嘴边才想起祁陌不在,还在出船呢。 她脸上笑意渐敛,将放在大木盆中的小木盆端起来放到了一边,又用手摸了摸那冰,真是寒意沁人啊。 “没成想这误打误撞还真成了。”她禁不住一番自言自语,“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将冰块搁在这里化得快,还得找个阴凉的地儿放着。 想了想,戚若去找了王大娘和林大夫来,一家人将冰给放到了屋后面的红薯窝里,然后再将红薯窝重新拿干草并几铲土给盖上了。 那红薯窝在乡里几乎是每家每户都有,就挖的一个深坑,平日里放些耐储存的东西,里面常年不见阳光,阴凉得很,这样那坚冰应该可以化得慢点。 戚若这边留了好消息给祁陌,祁陌那边也带回了好消息给戚若。 “你猜我三桶菜卖了多少银子?” 祁陌一见着戚若就将人抱起来转了一圈,放下人后就这般问道。 祁陌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招摇,惹得戚若双颊绯红,垂着头不愿看他。 好半晌,她才嗫嚅着问道:“多……多少?” 祁陌一根手指头在戚若面前晃了晃。 戚若有些难以置信:“十……十两?” 祁陌肯定地点了点头:“就是十两。” 戚若心头有了笔账。 他们去买冰不过花了一钱银子,三个大木桶也只花了二钱银子,而种的那些个菜,菜苗也不贵,平日里就自己耗费些力气。 这回就三桶菜,祁陌同他合伙的那位兄弟说了说,那兄弟也仗义,一口就答应了,也没给船费。 “那还真是赚钱啊。” 那些个菜就是些再寻常不过的菜,戚若想到跨地界卖菜可以赚些银子,没想到能赚这么多。 “果真啊,那些个富裕人家的日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奢靡。” 祁陌胆子是愈发大了,直接屈指敲了下戚若的额头:“要是以后我们也有许多银子了,那还不得想吃就吃了,干嘛憋着,你说是与不是?” 戚若捂着嘴笑眯了眼:“这倒是。” “不过……”戚若一脸神秘,眼中还带着些骄傲,又刻意压低了声量,“你既有了收获,那我也得给你瞧瞧我的收获。” 戚若这副模样惹得祁陌心痒痒,四下看了看,见路上没甚人,凑上去就吻了吻戚若的眼睛。 在戚若恼羞成怒之前他还不忘拍个马屁:“你笑起来好看,双眼更是好看,有光啊。” 谁对光不向往呢? 戚若亦然。 她听闻此言禁不住定定地瞧着祁陌的双眼,剑眉星目,一双眼是少见的坚毅清澈,好似俗世都不能令其沾染上一点污浊。 一个人的双眼会随着年龄与阅历的增长而变得逐渐浑浊,只有一个人笑着的时候才能窥其一二本来面目,可祁陌不同,好似一切的罪恶、苦难在他眼中都留不下太多痕迹。 戚若想,或许没有留在他的眼中,却是留在了他的心中,那里很少有人能瞧见的。 到得自家屋外,戚若却是没有进去,祁陌也没多问,就跟着她转去了屋后面,同她一起进了自家的红薯窝。 “我们家这红薯窝是不是冷了些?还有红薯呢?” 戚若笑着将火折子吹燃,祁陌这才看清了红薯窝中的情形。 只见红薯窝里是一根红薯都没有,反倒放了好几块坚冰,还放着些菜。 “红薯不能放在湿气太重的地方,我们干脆就移到另一边儿去了,这里就专门拿来放坚冰了。而且我试过了,这硝石做的坚冰是可以用的,对人不会起什么不好的反应的。” “媳妇儿,你真厉害!”祁陌说着自己倒又委屈了起来,“媳妇儿,我都说了等我回来再弄的,你都不给我一番表现的机会。” 戚若最是受不了祁陌这样,忙伸手将他的嘴给捂住了。 祁陌睁大双眼,明明捂得不紧,他偏要做出一副自己被胁迫的模样,一个劲儿地摇头,眼中还更委屈了。 戚若瞪了他一眼,就欲将手抽回来,只是还没来得及收回就感觉到手心一阵湿润,一个软乎乎的东西扫过。 戚若羞得满脸通红,转身就想跑,却是被祁陌一把抱入了怀中,被他一下子攫住了唇。 第72章 合伙卖菜 所谓生财有道指的便是戚若和祁陌这两口子了。 祁陌为了节省船费,还是决定同现下合伙的那位兄弟一起干。 那位兄弟是个仗义的,也是个没甚生意头脑的,他来做这个也不过是因着在家中呆着无聊,不若出来盘几条船,捣腾捣腾货物,家中又派了个人帮他,倒也做得还不错。 戚若没见过这人,但祁陌今儿既叫她来了她也想见见,毕竟祁陌说这人也算是他的朋友。她想要认识祁陌的朋友。 两人在回香楼里就喝了口茶的功夫那人带着个管事并一个小厮的就来了。 虽祁陌提前跟戚若打过招呼了,大抵说过他这朋友是个什么人,可当真的见着这人戚若还是觉着有些惊诧。 只见他头发拿玉冠束起,露出一双招风耳,着一身大红衣裳,腰上却是围了个绿色腰带,再往下瞧,脚上又穿着双墨蓝色靴子,真真是什么颜色都给穿自己身上了。 突地,一声硬生生断在半道上的“噗嗤”声响起,在场之人的眼神是愈发微妙了。 就见他手中的折扇只被他打开了半截,是什么潇洒贵气都没了。为了掩饰自己的窘状,他只好讪讪地将折扇给合上了,笑眯眯地叫道:“嫂夫人。” 戚若笑着回了个礼:“我之前听阿陌提及公子好几次,如今可算是得缘见到真人了。” 话罢,她下意识偏头去瞧祁陌,正好同祁陌对视上了,她忍不住用眼神赞同了他先前的说法。 真真是名副其实的……花孔雀了。 就听花孔雀又道:“嫂夫人不必客气,同祁兄一样,唤我雅达就好了。” 戚若自是趁势应了,见人还站着忙叫人快坐下。 待雅达坐好后那不苟言笑的管事同戚若简单地作了个揖,又报了自己的名,便径自在还空着的那处位子坐了下来。 戚若听祁陌提及过,想必这位李管事就是雅达父母指派给他的吧,气势还真是冷冽,不过在他同雅达说话时明显能看出他的言行举止都温和了不少。 戚若喝了口茶,暗自笑叹道,原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这叙旧叙完了,便是说正事儿的时候。 “咱们兄弟明人不说暗话,我也不虚报个什么数了,我想的就是五五分。” 戚若脸上还是那副笑模样,眼神却是变了,里面满满的坚持和不容抗拒。 雅达摆摆手:“嗨呀,祁兄啊,我们之间说那些个做什么啊……” 结果他一回头就瞧见李管事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呢,忙又改口道:“但生意上的事儿还是得亲兄弟明算账的。” 祁陌习惯了,是见怪不怪,戚若却是在一旁乐呵惨了。 李管事眼中也染上了些笑意,这才答道:“那得看祁兄这点子值不值五五分了。” 祁陌嘴角一勾,将跨地儿卖菜的事儿给说了。 雅达是听呆了,待反应过来后是啪啪啪地连拍了几个掌,浑身上下都在诉说真他的激动。“祁兄,你这脑子是什么做的啊?还真是好用。” 祁陌耸了耸肩:“许是吃鸡脑袋吃多了吧。” 雅达一下子苦了张脸,语气幽怨道:“那估计我这辈子都没法子像你那般聪明了……” 李管事看不下去了:“祁兄骗你的。” 雅达一听这话,当下又是活蹦乱跳的了。 戚若是不明所以,祁陌就同她咬起了耳朵:“雅达最是厌恶吃鸡脑袋,甚至在桌上看着都害怕,说是那鸡死不瞑目,盯着他瞧呢。” 戚若没成想这雅达竟如斯有趣,忍不住捂嘴偷笑了起来。 雅达瞧见了却是不干了,哀怨地瞪着祁陌:“祁兄,你又取笑我?你在旁人面前取笑我就算了,怎么嫂夫人面前也不给我点面子啊!” 祁陌摆摆手:“今儿看你嫂子的面上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了。” 雅达用手指着自己,没明白怎么成了自己的错了,是百口莫辩。 戚若见状,也禁不住玩笑起来了:“我是觉着雅达你还真是有趣,做个有趣的人多难啊,你祁兄不懂。” 雅达猛地点了点头,似好不容易找到了个懂他的人,是拉着戚若好一番滔滔不绝,最后还是李管事阻止了他才将戚若从雅达的“魔爪”下救出。 几人这才又谈及了正事。 “冰呢?”李管事一本正经地又问道,“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冰?” 祁陌笑得更是张扬:“这冰嘛,我有法子,可得出银子给我们买。” 李管事嘴角终于没绷那般紧了:“你们还真是个会做生意的。想怎么做,一并说了。” 李管事既这般说了这事儿也算是成了。 其实十有八九都能成,且不说几人关系好,单就这其中商机也是一眼都能瞧出的。 “我想我们这回也出本钱,就不单单我一个人出船了,我们轮流出。船你们出,冰我们这边出,菜钱一起分摊。” 李管事点头答应了。“行,给了你们机会了,如今不要,我自是求之不得。” 这是李管事给他们机会反悔提条件呢。 戚若笑着摇了摇头:“李管事的好意我们心领了,都是朋友,没必要。” 李管事又看向祁陌,却听他道:“看我做什么?我什么都听我媳妇儿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李管事摇了摇头,难得地竟是有丝恨铁不成钢的情绪溢出来。 既然都谈妥了,自是要签个字立个字据的。 几人又招来小二,让他们拿纸笔来,将先前谈好的条件都写到了上面,双方各签了字盖了手印,这才欢欢喜喜地吃饭谈天。 谈着谈着,不自觉这四人倒是分成了两派,祁陌和李管事顾自谈着自己的,戚若和雅达谈成自己的。 一听,雅达竟一直拉着戚若说什么衣裳好看,什么料子金贵却穿着不舒服,什么料子又是最为服帖的,针法又是哪家的好,是听得戚若一愣一愣的。 惹得戚若回家的路上都在向祁陌慨叹,说自己一个女子在雅达这个男子面前倒甘拜下风了起来,这么多年的针线活真真是白做了。 祁陌立时反驳道:“他那是嘴皮子功夫,哪里像我媳妇儿,是真贤惠,是能上手做出来的。” 戚若闹了个大红脸:“你……你就会哄我。” 祁陌忙表忠心:“我可没哄啊,我说的是真的,不然你可以去问问雅达,看他会不会绣花。” 戚若笑而不语,提着裙摆往前行去了。 说来,几人这卖菜生意还真是好,雅达那边有船还有人,祁陌和李管事又运作得好,这番下来不仅又结交了许多人脉,还赚了个盆满钵满。 当然,这生意之前并非长计,几人都是商议过的。 这不,这卖菜的生意不过卖了个三四回就被人瞧出了其中门道,当下便有人效仿,奈何没有那么多冰,生意做不了如祁陌他们那般大。 戚若和祁陌两人都商量好了,也事先同雅达和李管事说了,这卖菜的生意是做不长的,到时候跨地儿卖菜的人愈多,菜的价钱就愈发提不起来,虽说还是要比这边儿卖菜的价钱高些,却也没甚必要。 倒不是说祁陌做生意不踏实,只是家底并不丰厚,没必要将银子投在并不算多赚银子的生意上。 况且,他也不想跑来跑去的,这大半年来,他待在家中的日子怕就一月有余,实在划不来。 他将此事同李管事和雅达说了之后雅达还笑他,说自己跟他半斤八两,都是不思进取的,怪不得臭味相投。 祁陌觉着雅达说得不对,他只是觉着志不在此罢了,心头还隐隐有股子倦意,似是已经奔波良久,见家中日子渐好便觉着没甚必要了。 银子嘛,够花就行。 这话一说出来免不得又被雅达一阵笑话。 “行啦祁兄,整得自己多有情操似的,还什么志不在此。那你志在何处啊?” “该上战场,保家卫国。图万民生计,护百姓平安。” 祁陌说这话时全然不似从前,脸上无一丝笑意,眼中满含坚毅,自有一股大义凌然的气势,让人甘心为之折服。 雅达愣是一句玩笑话都说不出来了。 李管事却是敬佩的,不过脸上还是无一丝表情,只端起酒杯道:“现匈奴蠢蠢欲动,我朝战无不胜的镇国公听闻也不知所踪,这局势……祁兄,我敬你。” 祁陌脸上这时候总算是带上了笑意:“李兄客气了。” 话罢,两人皆一饮而尽。 雅达委委屈屈地自己喝了杯酒,这才犹犹豫豫地问道:“祁兄,你……同嫂夫人说过吗?” “还没。”祁陌抓紧了手中的酒杯,“我只是……” 祁陌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他喜欢如今这样平静安逸的生活,可是今儿在来的路上听人谈及了如今边境的局势,却是心中震颤,久久无法忘怀。 不过一瞬祁陌又回了神,提及了今儿的来意。 “制冰?”雅达很是惊诧,“这个不是你们自己做的吗?” “是啊,我不想管,就要想着你们手中人多,李兄又是一把好手,就给你们管了。不过,这回我要这个数。” 祁陌将自己的小指伸了出来,微微弯曲。 “我七你们三。” 雅达可不管那么多的,只要是他谈得来的,就算是吃点亏也无妨,但李管事可不是,他得听李管事的。 他只好偏头眼巴巴地看着李管事。 李管事不慌不忙地轻啜了口酒,这才道:“可以。”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生意还没开始做就遭遇了波折。 第73章 祁陌被抓 惊堂木一响,衙门里外霎时安静了下来。 赵知州发问:“祁陌,几位商户一起状告你,说你暗地里买了许多硝石,恐是居心叵测,可有此事?” 祁陌瞥了一旁的商户一眼,避重就轻地刻意大声哭诉道:“冤枉啊大人,我哪里敢居心叵测啊!不能因为他们人多,他们说的就是对的啊。” 一商户见祁陌抵赖,憋不住了,指着祁陌道:“那你买那么多硝石做什么?谁不知道那硝石……你要是正经买的哪里能买到那般多?” 祁陌看着他,笑眯眯地问道:“那硝石怎么了?买硝石有什么不对吗?又不是不可以不买。” 很多人都晓得硝石是做火药的一种材料,可是也有许多人不晓得,这话可不是能随便说出来的,毕竟除了做烟花爆竹之外就瓷器坊可用得到硝石做颜料了,量也不算多,而烟花爆竹这个行当可是被朝廷严格把控着的,非皇商不可做。 那些个街上买烟花爆竹的都要去皇商那里买来再卖。 另一商户看不下去了,怒斥道:“你就说你是不是买了硝石!” 祁陌脸上还是挂着笑意,状似懵懂地反问道:“买硝石怎么了?我朝的律法上说过不能买卖硝石吗?” 别说,朝廷律法还真没说过这一条。 要说真有什么,只是有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硝石不能多买,能买卖硝石的也只有皇商了,皇商也不会卖过多的硝石出来,到时候要是被朝廷盯上那可就麻烦了。 赵知州惊堂木一拍:“肃静!” 待衙门内外都静了下来,赵知州才道:“我朝律法确没有说过不可多买硝石,但硝石过量却也不是能为我朝所应允的,此事还有待商榷,还须得派人去查证一番。” 只要将人拖住,让这小子没法子制冰,那他们卖菜的生意还不得黄? 况且他们之后只要给赵知州送点东西去,到时候还不是可以将这人给弄得无翻身之地。 几个商户彼此使了个眼色,纷纷谢过了赵知州。 戚若在外面却是看得着急,见赵知州的意思是要收押自家夫君,当下就不干了,就要冲过衙门的门槛,要往里面去,却是被两边守着的官差给拿住了。 戚若见挣脱不了,干脆直接大声叫冤。 “大人,冤枉啊,我们家的硝石都是正经买来的,是有据可查的,现下就可将人召来问问啊。” 这收押了谁晓得在里面会遇到什么事儿啊。 戚若想得明白,如今这些个商户来告他们家私买硝石无非是因着他们家挡了这些个商户的财路,只怕祁陌这厢被收押了,他们那厢就给赵知州送去个什么东西,到时候遭罪的还是他们家。 他们家无权无势的,就算能拿出银子给赵知州,但也斗不过几个商户联手整他们家啊!姑且不说财力,就是人脉也比不得。 若是到时候她去求,这些个商户势必要叫她拿出制冰的法子来,她不能不拿。 可拿出来之后他们家是真的一点底牌都没有了,要是这些个人再出尔反尔,那她还要怎么将祁陌救出来啊…… “大胆!”赵知州蹙眉道,“本官自会着人去查,哪里容得了你在此放肆!本官此次不再追究,还不速速退去?” 戚若还欲再说什么,却是被祁陌的眼神给阻了,她犹豫一瞬到底是退了出去。 无法,她只好转道去寻李管事和雅达。 “你们制冰是用硝石制的?” 戚若肯定地点了点头:“对,我委实没想到这硝石不可……” “硝石是做火药的原料之一。”李管事一句话直击要害。 戚若愣了愣,苦笑道:“这确实需要管控。怪不得是个不成文的规矩了。” “可是皇商不一样,有些皇商是专门在朝廷手上买硝石来卖给百姓和制作烟花爆竹的。”说着,李管事却是难得地勾了勾嘴角,“祁兄还真是精呢,我如今总算是明白他为何要找上我们来合伙干这个了。” 戚若不明所以,雅达虽蠢却也明白了这其中关节。 “我父亲是个皇商,正好就是做硝石这块儿的生意的,烟花爆竹也做。” 戚若眼中有了希望:“那雅达,你可以找令尊去同赵知州说说吗?” 她咬了咬唇:“我知晓此事是有些强人所难了,但我也是没法子了……” “嫂夫人,你这是说的哪里话啊?”雅达一拍胸脯,“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了,我定会去找我父亲将此事给说清楚了。” 戚若还是不甚放心,又紧赶着去酒楼买了些吃的来打算去牢房里瞧瞧祁陌。 见祁陌好好地坐在牢房里戚若略略放下心来,给那官差塞了点银子,那官差会意,立时从腰间取了钥匙来给她开门,让她可以进关押祁陌的那间牢房去给人送饭。 祁陌见了人来,几步上前将她手中提着的食盒接了过来,笑道:“来看我做什么啊,没事儿的,你还害怕我被人欺负了去啊?” 戚若没说话,径自将食盒里放的饭菜端了出来。 祁陌接过饭菜,似为了逗戚若开心般,猛地扒拉了几口饭,含糊不清地说道:“嗯,真是好吃,可惜啊,不是媳妇儿做的,媳妇儿做的更好吃。” 戚若眼圈一红,不敢抬头,泪珠子就顺着脸颊往下滑。可她紧掐着自己的大腿,强忍着喉中的涩意道:“你就爱哄我,哪里有旁人酒楼的大厨做的好吃啊……” 戚若掩饰得很好,还是被祁陌发现了。 祁陌放下手中的碗筷,伸手将她的脸颊轻轻却不容抗拒地抬了起来,温柔地拂去了她脸上的泪痕。 “哭什么啊?整得我像是吃最后一顿似的,不会有事儿的,你放心吧。”祁陌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你夫君我命硬得很,听说最近赵知州又要提升迁的事儿了,不会冤死……” 戚若伸手一把将他的嘴给捂住了:“什么死不死的!不许这样说。” 她见祁陌点头应了,手缓缓放下,垂着头道:“若不是我想出这破法子,说什么跨地卖菜卖冰,也不至……” “说些什么呢。”祁陌微微蹙眉,“怎么能拿旁人的错来惩罚自己呢。我说,就是那些个人心思歹毒,见不得人好。” 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可吃,况戚若也不是真后悔,只是情绪上头才这般说罢了。若真要回到过去估计她还是会这般做,不过会做得更好想好应对此事的法子。 好容易将人哄好了,祁陌也放下了心,也说起了正事儿。 祁陌跟李管事说的差不多,找上雅达一起合伙做这生意果真有大半的缘故是来自于他家里的皇商背景。 “我去找过雅达和李管事了。”戚若给祁陌夹了一筷子菜。 祁陌点点头,又仰脸笑道:“我媳妇儿就是机灵。” 只是谁也没料到雅达和李管事会带回一个这么坏的消息。 说是因着我朝镇国公不知所踪,本就同匈奴对峙着一触即发的战事更是紧张,我方军队人心惶惶,而匈奴那边却是士气大振,近来也是动作频频,朝廷为防有人在这时候从中作梗,对硝石的把控更是严格。 雅达声音压得更低:“我爹去问过了,是上面有人施压,不愿放了祁兄。说来……” 这祁兄跟镇国公的名讳竟是一模一样,倒也巧…… 这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这玩笑委实不合时宜。 戚若更是着急:“阿陌跟人无冤无仇的,那几个商户是上面也有背景吗?不然上面的人怎么会突然发话,就揪着我们这平头百姓不放呢。” “不知。”李管事摇了摇头,“我们老爷虽明面上说是皇商,却也算不得多正经的皇商,只能说是上面那正经皇商的分支,往上走也有些人脉,却也打听不了更多了。买卖硝石这事儿,可大可小,得看看上面那人是个什么意思,愿不愿意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了。” 戚若心中一颤,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起身向雅达和李管事行了一礼。 “谢过两位了,我再想想别的法子吧。” 雅达忙起身回了戚若一礼:“嫂夫人,你别这样说,我都没帮上什么忙。不过你放心,我和李管事会再想想法子的。” 李管事也站了起来,颔首示意。 戚若摇摇头,笑道:“你们已经做得够多,帮得够多了,自是要谢的。” 辞别了两人,戚若便马不停蹄地赶去了赵府。 她是没有法子了,远水解不了近火,要是此事能拖上个一两月她倒是能写信给阮鱼让她求着阮老夫人想想法子,如今只怕是等不了那般久了。 戚若到得大门口就塞了些银子给门房,麻烦他去同赵大公子通传一声,说是自己找他。 那门房上下打量了戚若一番,她身上的衣裳料子是再普通不过,不过长得倒是难得的好看,说不得是他们家公子之前招惹的桃花债。 他掂了掂手中的二钱碎银子,这点银子去通传,到时候真惹出什么事儿来,不定会得自家公子一个白眼或是一通训斥,不值当! 戚若见那门房掂着手中银子没有动,还若有似无地看了自己一眼,知晓他这是嫌自己给得太少了,只好又塞了二钱银子给那门房。 那门房没想到这人还真是有钱,又开始明示了:“这点银子……要是我被公子训斥了……” 戚若算是明白了,这人就是贪得无厌! “门房大哥,这手头就这么些银子了,若是你没法子通传我找别人也是一样的,或者我在这里等着,你们家大公子总要出去做生意的吧,到时候他看见我,问我在外面站多久了,那就不大好看了。” 那门房心下一支棱,他光是想着银子,倒是忘了这人同自家大公子的关系,要是自家大公子对这人还念念不忘,或是旧情复燃了呢? 这般想着,他当下就要赔笑脸说些好话,却听一道尖锐的女声在背后响起:“哟,好大的口气啊!” 第74章 谁要祁陌翻不了身? 戚若一抬头就瞧见戚梅穿着一身梅红衣裳、身戴各色首饰,从赵府款款行出,俨然一贵妇人模样。 可真正从骨子里养出的富裕往往是服饰奢华却低调、首饰贵重却精巧、端得是仪态万千,就如阮老夫人和阮鱼,断没有什么都往身上塞恨不得全天下都晓得她家中有银子使不完的理儿。 往往家中没有底蕴,有朝一日突然富裕之后的人才会如戚梅这般。 可戚梅好像忘了,赵知州是官,做的还是文官,要的就是旁人夸一声为官清廉,戚梅这般跟着去了元京要是被赵炳荣带出去,少不得会被有心人拎出来说道一番了。 门房瞧见戚姨娘出来了,当下躬身施了个礼:“戚姨娘。” 戚梅斜眼睨了眼门房,扯着嗓子意有所指道:“你是做门房的,既然如此就该将赵府的门把好了,别什么阿猫阿狗都妄想进我们赵府的门,不然到时候被老爷晓得了,怕是不大好。” 门房也不敢起,腰躬得愈发低了,嘴里一个劲儿地答道:“是是是,戚姨娘教训得很,小的记住了。” 戚若没说话,任戚梅在那里指桑骂槐。 “哟,这不是妹妹吗?你是来寻我的吗?我这儿正要出去呢。” 要说戚梅今儿为何如此,还不是因着赵炳荣要回来了,她这厢着急去城门口接他呢。 也怪不得戚梅如此嘚瑟,赵炳荣跟孙秀才一样,都是头一回参加科举就考上进士了,且今年锦州考上进士的有且只有两人,一个是她的夫君,一个是她的妹夫,她能不招摇一番吗? 而戚若却是不一样了,士农工商,最末位的就是从商了。戚若家境虽说现今是愈发好了,但他们家从了商,她还真瞧不上,何况她夫君还被关起来了,今儿来怕就是寻自己去求情的。 她见戚若没回自己方才的话,又在那里状似商量地自说自话了起来:“我现今要去炳荣呢,有什么事儿等我回来再说,如何?” 戚若皮笑肉不笑:“我是来寻赵家大公子的。” “不好吧。” 戚梅一脸为难,又带着些关切,犹犹豫豫地又开口劝着。 “之前那事儿在村子里闹得沸沸扬扬的,如今你又来,怕是要惹得人说闲话了,妹夫还关在里面呢。况你这样没事儿惹得老爷和夫人不喜,怕妹夫在里面的日子更是不好过了。” 戚若不想同这人多做纠缠,没意思。 “不找赵大公子也行,见见赵大人也可以。还劳烦门房大哥通报一声。” 门房也没想到这戚若是他们戚姨娘的妹妹啊,好在看两人的关系不大好,这会子戚若突然叫他他也不敢动,只偷觑着戚姨娘的脸色,见她有些不乐意,没敢开口应。 戚梅脸色终于是好了些:“妹妹啊,你就别为难我们家门房了。” “既然你喊我一声妹妹,那托姐姐进府里通报一声没什么吧?” 戚若眼中冷意愈盛,嘴角勾着抹讽笑。 既然你要上赶着摆出一副温柔娴淑的模样,那我就让你好好地做点温柔娴淑的事情来! “就算姐姐有什么重要的事儿看妹妹如今如此着急也不忍心抛下妹妹去办了吧?姐姐,你说是吧?毕竟,你待妹妹如此好。” 戚梅被这话一噎,正要反驳,却听赵炳成惊喜的声音在赵府门口响起:“祁娘子,你怎么来了?” 突地,他想到了昨儿他听说的事儿,嘴角笑意收了收。 “不知祁娘子是来见我父亲还是……” 戚若微微颔首,回了个礼。 “还请赵大公子移步,戚若有话要同赵大公子说。” 赵炳成大抵晓得戚若要说什么了,但他是愿意帮这个忙的。 “好,我们找一处茶楼喝杯茶慢慢说吧。” 可一旁的戚梅却是不愿意了。 她是晓得赵炳成对戚若的心思的,当下便犹犹豫豫地道:“大公子,我姐姐已嫁做人妇,一个人同你一起出去不大好吧。” “这清清白白的,也不知哪些个闲人爱来传这些个话。”戚若嘴角仍挂着抹恰到好处的淡笑,“既然姐姐如此关心妹妹不若同妹妹一同前往?这小厮丫鬟的都带着,也不会落人话柄了。” 戚梅爱说那些个弯弯绕绕的酸话戚若就陪着她讲,看看谁怕谁。 戚梅是恨得牙痒痒,是真没想到从小到大逆来顺受的野丫头成个亲胆子怎么就大了,总也爱拿话噎自己。 她自是不会一同去的,要是被自己那老不死的婆婆知晓了,怕又是惹得一身臊。 赵大公子以前是不在意,如今收心了自也一眼就识破了戚梅的伪装,奈何自家弟弟还十分惦记着这人,他这个做兄长的也没立场说什么,毕竟以前的自己可是更为混账。 见戚梅骑虎难下,他便打圆场道:“你不是要去接炳荣吗?快去吧。” 戚梅见有人递台阶给自己了,忙接了下来,说了些客套话就走了。 戚若不晓得赵炳成心中所想,也不想拿这事儿酸他,毕竟还有求于他呢。 赵炳成偷眼瞧着戚若,见她一言不发,硬着头皮打破了沉默:“你是不是觉着……” 戚若疑惑地瞧着赵炳成,面上并无异色。 赵炳成瞧着这般模样的戚若,晓得她是毫不在意的,脸上是一丝笑意也无,还隐隐有些难堪。 半晌,他才又重新开口道:“没了祁兄在身边你好似成了个小刺猬般。不过,初见你时你却像是只兔子。” 戚若沉吟道:“以前就是只刺猬,可是不能有刺,后来阿陌娶了我,就帮我将刺养出来了,可是一遇到他就成了兔子了。” 赵炳成笑得勉强,没在回应戚若这话。 他想问戚若,能不能……也为我变成一只兔子?可是他不敢问,也不能问。 到得离赵府最近的一茶楼,戚若直接要了个包厢,小厮就站外面等着。 戚若在正事上一向不喜那些个弯弯绕,开口便说起了祁陌的事儿。 赵炳成轻啜了口茶,才斟酌道:“你该是托人打听过了,这是上面的意思,我办不了。” “那上面是要杀鸡儆猴呢,还是……”戚若想到了一个可能。 她之前总也说祁陌不会得罪上面的人,他根本就不认识。倘若祁陌以前认识呢? 祁陌的谈吐,还有被王大娘救起时他穿的那身衣裳,皆昭示着祁陌身世的不寻常。若是他以前的仇人找来了呢? “上面的意思?谁的意思?”戚若是真的着急了,口气自也好不到哪里去,“你们官官相护的,总有法子晓得是谁的意思,别跟我打哑谜!要祁陌真出了事大不了我们鱼死网破!反正赵知州私底下干的事儿也不少,我还真就晓得那么一件两件!” 赵炳成没想到待人一向客客气气的戚若竟会说出这般话,不禁瞠大了眼,难以置信道:“所以你这是在威胁我是吗?要我就算赔上我家人的命都要帮你是吗?” “你不帮也可以,我绝不会让你们独善其身!” 戚若晓得自己这般来逼迫赵炳成委实过了,但他们分明是在为虎作伥,要是她心慈手软了那祁陌就活不了了。 赵炳成没说话,又生气又哀伤地看着戚若。 戚若红着眼眶,压低声音,不管不顾地一字一顿道:“赵知州因着贩卖私盐的事儿赚了不少银子吧……” 她见赵炳成眼眶子陡然睁圆,心中有了底气,接着道:“既然卖给了你们一个人情,你说该不该还?” 赵炳成一把按住了戚若的肩头,平复了好一会儿心情才哑着嗓子道:“你知道你让我晓得了这事儿会如何吗?你晓得了是谁动的手又有什么用?往后呢?你有没有想过?” 戚若当然想过! 若是赵家的人晓得了贩卖私盐的事儿是祁陌捅出去的必然饶不了祁陌,他们家怕是也得遭罪。 可是她已经没法子了,连雅达的父亲都不敢插手,她还能如何?她现今只想知道是谁在针对祁陌,不定还有法子补救呢? 赵炳成重重叹了口气:“应该是皇上。” 戚若愕然:“怎么会?皇上九五之尊,怎么会认识阿陌?应该……”她突然觉着不对,“为什么说是应该。” “朝堂上的事儿我也不大清楚,也不知那些个人的目的,只是猜的,大家都猜是皇上的意思。” 赵炳成低头喝了口茶。 “或许你该好好问问你的夫君,好好问问他的过去。” 戚若苦笑,要是祁陌还记得他们能如此被动吗?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谢过赵炳成后走了。 赵炳成看着她的背影本欲伸手挽留,到最后也只是颓然放下。 两个人走的路到底不同,立场更是不同。 戚若走在街上,突生不知该何去何从之感,她甚至害怕回去面对王大娘和林大夫,只觉自己愧对他们,两人好容易在一起了,如今又来这桩糟心事惹得他们担忧,当真是不孝。 她就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不期然间,一个代写家书的摊子闯入了她的眼中。之前她想着阮鱼在元京,委实远了,如今却是没法子了。 一来一回,慢则两个月,快则一个半月。到时候她多给些银子给驿站,又托雅达拜托他父亲去说一说,再向赵知州那边施点压,一个多月够了。 不过寥寥写了几字个戚若却是突然停了笔,她想到了阮老夫人之前见着祁陌的反应。 她是认识祁陌的! 戚若撂下笔就走,她的去寻雅达问问,看看元京有没有祁姓的大家世族。 第75章 有喜 戚若找到雅达和李管事后就将自己想问的一股脑给问了。 雅达和李管事面面相觑,还是雅达迟疑着开了口。 “之前就想同嫂夫人你说了,我朝被奉为战神的最为年轻的国公爷就是叫……祁陌……之前我们还同祁兄玩笑过,可他也不以为意……” 之后雅达再说了什么戚若却是听不进去了,她摸了摸自己衣袖中藏着的那把匕首,上面还有龙纹,只怕也是御赐的吧。 不知道为什么,在雅达说出祁陌的名字同我朝的战神——镇国公同名同姓时她内心反倒平静了,好似一切就是这般理所当然、顺理成章。 可是她却不晓得是该喜还是该忧了。 他们说可能是皇上想要祁陌的命啊,要是是真的该怎么办啊? 她忧心忡忡地站了起来,也不跟雅达和李管事打招呼就要往外面去,可还没踏出几步就感觉一阵眩晕,然后脚步一软,直直就要往后栽去,却是被李管事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雅达见状,忙吩咐站在外面的小厮去寻个大夫来,又找了个丫鬟来服侍戚若,两人这才空闲了下来。 雅达忧心忡忡道:“唉,祁兄被关押了,嫂夫人整日里这样奔波,身子不得拖垮啊。” 可不,自从祁陌进了牢房后戚若就没停下来好生吃过一顿饭喝过一口水,不是这边跑就是那边跑的,想尽一切想将祁陌给捞出来,没成想到头来这人身份不俗,怕是不好捞啊。 雅达虽不算机灵,却也想到这块儿了。 “若是祁兄真是那位,那……盯着他的人不可谓不多,不就是找一个他犯错的机会么……” 李管事将雅达抵在自己胸口的折扇压了下去,这才慢悠悠道:“是不好捞。但祁兄要是不似我们看到的这般呢?” “年纪轻轻,战无不胜,被奉为战神,你觉着他真有这么简单吗?”李管事若有所思道,“要是他想起这一切了还会任人揉捏吗?或者他从未忘记呢?” 雅达摸着自己的下颚,皱着眉思量道:“是不简单,这脑子,赚钱忒会赚了。” 李管事斜了雅达一眼,不欲再同头脑如此简单的他解释,见给戚若把脉的大夫出来了立时迎了上去。 “大夫,不知里面那位夫人的病况如何?” 大夫躬身回了一礼,笑眯眯道:“那位夫人的夫君呢?里面那位夫人这是有喜了,一月有余了。” 两人愕然,还是李管事先反应过来,愈发客气地问道:“还有劳大夫同我们说说需要注意着什么。” 大夫叹了口气:“这位夫人近日情绪起伏过大,还得好生调养着才是,心情啊,吃食啊,都得注意着,头三月啊最为要紧。” 大夫又说了些,雅达一脸懵懵然,但还是认真听着,恨不得拿出纸笔来都记着才好,即将当爹的像是他似的。 可也只有李管事清楚,这不过是雅达看重朋友,还有就是脑子记不住那般多东西看着才傻乎乎的。 果不其然,将大夫送走后就见他可怜巴巴地回头瞧着李管事,嚷嚷着自己没有记住,没法同祁陌交代。 李管事再面色不惊的人面对这样的雅达也很是无奈,也不理他,转身吩咐丫鬟去炖汤了。 可雅达不是个能坐得住的人,得了这天大的消息,他就要拉着李管事去寻祁陌,将此事同他说了。 还是李管事可靠些,没雅达那般不管不顾,吩咐了院中得力的大丫鬟来戚若面前守着,这才同雅达一起出门了。 “我媳妇儿有喜了?”祁陌惊喜地从地上蹦了起来,“那我媳妇儿现今在哪儿?没事儿吧?我竟然不是第一个知道我媳妇儿有喜的,不开心!” 雅达摆摆手,颇为心酸道:“嫂夫人可不好了。” 祁陌一惊:“哪里不好了?怎么样了?” 李管事见雅达这副模样怕是说不出好话了,忙止了他的话头,将大夫说的话一字不落地同祁陌再说了一遍。 雅达不禁夸道:“你真厉害,竟然都记住了,我还一直念着呢,都没记住。” 说着,他又絮絮叨叨地说起了祁陌:“祁兄,你要有法子还是快点从这牢房里出来吧,这牢饭也不好吃啊。” 祁陌嗤道:“我要有法子我早出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都说了是上面的人要搞我。” 李管事见雅达还要在那里说些有的没的,忙接过了话头:“我朝镇国公的名讳同你一样,感觉年纪应该也差不多,二十二三。” 祁陌眼神陡然一变,脑子里闪过个画面,不过只一瞬那股奇异的感觉就消失了,半晌,他才沉沉开口道:“我知道了,让我想想吧。” 在两人到得祁陌住的牢房门口时,他复又开口道:“这几日还得劳烦你们帮着照顾一下我媳妇儿。” 他见雅达和李管事郑重地点点头,这才直起身抱拳作了个揖。 戚若醒来后就闹着要出门去找祁陌,被安排来照顾她的大丫鬟给拦下了,又得了自己有了身子的消息,也不敢不管不顾地乱动了。 她想着自己这日反复折腾,赶忙又问那丫鬟大夫如何说,听得自己只是身子虚弱,孩子还算好,她才微微安下心来。 这时候,大丫鬟又着人端了吃的上来,戚若本是没甚胃口,可想着自己肚里揣着的那个小的,只好往自己嘴里硬塞。 甫一吃完饭她就听人说雅达和李管事回来了,就要去见人,没成想两人倒是先来瞧自己了。 “嫂夫人,我们去瞧过祁兄了,你放心吧,他在里面没事儿的,我们又去打点了一番,那些个衙差不会太过为难他的。” 雅达细细叮嘱着,是生怕戚若忧心劳神,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戚若有什么不轨之心,只有李管事清楚他心里那些个小九九。 这不,戚若将将说了一番感谢的话,雅达就接着道:“不用谢我,若是要谢就拿孩子来谢吧!” 就在戚若惊疑不定之时,却听他又道:“我要当孩子的干爹!” 戚若微微松了口气:“这孩子有你这样的干爹自也是极好的。” 雅达听了得意万分,还挑衅地看了眼李管事。 可人家李管事根本就没心思搭理他。 雅达颓了,之后也没甚话了,只安慰了戚若几句就回自己屋里去打算洗澡睡觉了。 不知是不是因着有了身子嗜睡的缘故,戚若本以为自己白日里晕了那般久这时候该睡不着了的,可偏一沾床就睡着了。 这还不算完,第二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了。 她今儿可不敢再耽搁了,收拾好自己就打算再去牢房里瞧瞧祁陌,只是还没走到门口就被李管事和雅达拦下了。 雅达更是堪比老妈子,直接搬出什么牢房里阴气重,孩子还小,禁不住那些的话来。 就在几人僵持不下时,却听得一道阔朗又带着笑意的声音自外面响起:“你们堵在门口这是做什么呢?欺负我媳妇儿?” 戚若见到祁陌,惊喜万分,提着裙摆就向祁陌奔去,是吓得祁陌出了一身冷汗,赶紧将人给抱到了怀里。 “我的小祖宗诶,你是忘了你现今是个什么身子了吗?” 戚若没说话,一双纤细的胳膊紧紧圈着祁陌,脸颊在他胸前蹭了蹭,像个小兔子般,惹得祁陌心口一软。 可不多会儿他就觉着胸前湿漉漉一片,心下一凛,就要将戚若的脸抬起来瞧瞧,可她就是不肯,他也只得作罢。 “你是要难受死我啊。” 他这话低低沉沉的,撞进戚若的耳朵,惹得戚若更是难受,这两日来的奔波、惊惧,一股脑地全撒了出来。 祁陌见人是哭不够了,干脆一把将人拦腰抱起,使了个眼色给李管事,李管事会意,让人带祁陌去戚若昨儿住的那间厢房。 李管事一回头,就见雅达还要跟着人去,忙伸手一把将他给拉住了。 雅达不满了:“你放开我,我得去瞧瞧,还要问问祁兄,他是怎么出来的。” 李管事没说话,用下颚指了指外面,示意雅达自己看。 雅达一回头,却见外面站着好几个护卫模样的人,全都带着刀,个个孔武有力。他立时吓得不敢再说话,躲到了李管事后面,等着他招待几人。 祁陌将戚若抱进屋后,哄了好久,终于是将人给哄住了。 “大夫不是说有了孩子要保持心情舒朗吗?你这样该让我如何是好啊?”祁陌用脸颊蹭了蹭戚若的头顶,“都怪我啊。” 戚若盯着双红眼睛,湿漉漉地看着祁陌,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小声回道:“不怪你,谁都不怪。你怎么……怎么出来了啊?是没事儿了吗?” 没事儿了吗?只怕事情才刚刚开始。 祁陌眸中闪过一丝冷意,不过一瞬又如往昔般爬满柔情。 “对啊,没事儿了,只是我要去元京了,你愿不愿意跟我去元京啊?” 戚若的身子僵了僵,半晌,终于缓缓放松了下来:“你是我的夫君,自然是你去哪里我就要跟着去哪里的。” 说着,她又拿那双哭得红肿的双眼自以为凶狠地瞪着祁陌:“你休想抛下我!” 祁陌爽朗一笑:“不敢,不敢。” 戚若也跟着笑了起来,可她分明感觉得到祁陌抱着自己的手臂收得愈发紧了。 第76章 拖延 祁陌念着戚若的身子,到底是不放心,又在雅达家歇了一晚上,翌日一早两人才踏上归途。 本来雅达是想叫自家的马车去送人的,奈何那群孔武有力的护卫已经将一切都准备妥帖了,马车都不是雇的,直接买了辆,还甚为不错。 一到石头村这辆马车并外面护着的几个佩刀的汉子就分外打眼了,惹得村人频频侧目,见到得戚家才停下,村人心下了然,怕是又有什么大人物来求医了。 他们心头还有些惋惜,想着这位大人物怕是要白跑一趟了,如今戚若家已经自顾不暇了,哪里还会去帮人医治啊? 只是他们谁也没想到从马车里率先出来的是祁陌,而后戚若也出来了,被祁陌一把抱进了院儿里去,再多的他们就不晓得了。 王大娘和林大夫昨儿就收到了消息,说是祁陌已经被放出来了,戚若还有了身孕。他们是又担忧又欢喜,如今见到两人平平安安地回来了,这心里头才算是踏实了。 只是他们谁也没想到这两娃子一回来就是说要走的事儿。 “不行!”王大娘眼一瞪,“我第一个不答应!” 她还是咽不下心口这团气,对祁陌训道:“你知道生娃子有多辛苦吗?这还是头三月你就让她跟着你一路颠簸?舟车劳顿的,万一有个什么……” 她顿了顿,没接着那句话往下说:“姑且不论这个,她有了身孕,又是女子,你们个个皆是汉子,哪里方便?” 祁陌垂头认错道:“干娘教训得是。” 戚若见状,忙解释道:“不是这样的干娘,阿陌要去元京,他也必须去元京,我不放心,是我硬要跟着阿陌一起去的。” 王大娘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就帮着他说话吧!以后他定将你吃得死死的!” 祁陌也觉戚若的身子如今不适合长途奔波,昨儿他那般问委实是欠妥了。 “媳妇儿,干娘说得对,要不……” 戚若难以置信地看着祁陌:“昨儿你答应过我的,要带着我一起去的。” 祁陌晓得戚若的,看着柔柔弱弱的,要是拗起来只怕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但他走这一遭确是危险重重,起初是觉着将人带在身边看着总要好些,现下想来戚若的身子怕是折腾不起。 “哎呀,戚若啊,你怎么哭了啊?” 王大娘这一声呼喊唤回了祁陌的神思,一抬头,他就瞧见戚若半坐在床上双手紧紧攥着被子默默流着泪。 那眼泪似不值钱般,大颗大颗地砸在被子上,晕开一朵朵花。 祁陌忙坐到床边来哄人:“怎么哭了啊?” 王大娘见了,默默地转身出去了,也好让小两口能好好谈谈。 祁陌没想到戚若能哭成这副模样,整个人都抽起来了,他心疼得很,也不管她乐不乐意了,一把将人抱到了怀里,一手轻抚着后背,一手擦着她脸颊上的泪珠子。 “不要哭了好不好?是我不好,是我坏,哭坏了身子不值当。” 戚若抽噎着道:“你……你要是……要是敢丢下我们母子,我就……就……” 祁陌吻了吻戚若的额头,然后用脸颊一下下地蹭着她的发顶,若有似无地叹息道:“哪里敢丢下你们啊,你们都是我祖宗,丢了我自己都不敢丢了你们的。” 戚若似觉着有些不好意思了,将哭得涨红的一张脸埋进了祁陌的胸口,声音闷闷地传出来:“你说的,不能……不能再反悔了……我们一家人要……要在一起的……” 这话说完她竟还打了个哭嗝。 戚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是愈发娇气了,听到祁陌反悔不想带上自己的时候是又急又怕。 祁陌倒没想那般多,只当是戚若有了身孕心思就变得格外细腻敏感些,让他心疼得紧。 两人回来不为其他,只为告别。 祁陌拿戚若身子不好,还需调养一番为借口,好歹是在家中留了两日,可后来见实在不能拖了只能上路。 两人都晓得此去一路艰险,怕不是那般好混的,故也没有开口让王大娘和林大夫跟着一起去。 可王大娘和林大夫都是见过世面的,特特是见这两日自家里里外外围了这些个人更是觉察出了不对劲儿,就打算跟两人一起上路,说的是也好多个人照顾戚若。 戚若和祁陌是好说歹说才打消了两人的念头。 林大夫也在一旁劝着:“孩子们都长大了,让他们去吧,我们老两口就不去添乱了。” 王大娘也怕拖了两人的后腿,摆摆手不再多言。 倒是林大夫,又从怀中掏了两封信出来。 “这信你们拿着,我好歹以前还是个御医,晓得些事儿,也认得些人,我有个老朋友还在御药房,你们有什么事儿也可以找他。” 他看了看外面,又刻意压着嗓子道:“还有封信是我晓得的一些宫廷秘闻、世家大族的腌臜事儿,有些该是还能用,有些不能用了,万不得已、危及性命之时可以拿出来用用,但往后可就是众矢之的了,所以要慎用。” 戚若点点头,忙将东西给收好了。 两人到得外面,恰好碰见了孙秀才和戚兰往这边行来,只要是两人所过之处,是贺喜声一片,真是好不风光啊。 戚若和祁陌没心思凑热闹,不过看了一眼便双双收回视线打算坐上马车离开,可偏戚兰不是个安分的。 “哟,野……”她假意咳了两声,又改了称呼,“戚若啊,你跟祁陌这是打算去哪里啊?” 现今她是进士夫人了,得注意身份,什么野丫头、浪蹄子的,在外面还是少说些得好,有辱身份。 戚若本不想搭理戚兰,可突然想到之前祁陌说的他不想那么快去元京,他还有些事儿需要好生想想,又改了主意。 “去元京。”答了戚兰的话她又向孙秀才微微点了点头,“恭喜孙秀才高中。” 孙秀才见到戚若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这会子回过神来,忙躬身回了一礼:“三妹妹客气了,明儿家中要办席,不若来吃酒?” 戚兰心知肚明孙秀才之前喜欢的是戚若,这会子见孙秀才还对着戚若如此热络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上前一步将方才就有意无意地疏远自己的孙秀才拉到了自己身前,紧紧挽住了他的手臂。 “戚若方才不是说要去元京吗?定然是来不及吃酒了。”她瞪了眼孙秀才,又咬牙切齿地对着戚若问道,“你说是吧戚若?” “我觉着留下凑个热闹也不错,你觉着呢阿陌?” 戚若也不管因着自己这话变了脸色的戚兰,笑靥如花地偏头看着从方才开始就一直揽着自己的腰却是一言不发的祁陌。 祁陌会意,点头道:“媳妇儿既想多留两日就多留两日吧。” 一旁等着戚若和祁陌上马车的护卫还没来得及开口,戚兰先是忍不住了:“你个野丫头,不知道识趣点吗?” 祁陌紧蹙着眉头,声音似冷刃:“你说谁是野丫头?还请自重!” 祁陌不怒自威的气势惹得戚兰心肝一颤,她方才嚣张的气焰立时消了大半,下意识回头想寻求孙秀才的庇佑,却听他也甚为不悦地训道:“戚兰,那是你的妹妹!” 戚兰只觉自己脑中一声轰鸣,什么惧意顾忌都没了,脱口便道:“孙秀才,你现今是进士了,不得了了,别以为我不晓得你的心思,你也别想着能摆脱我,大不了咱们鱼死网破!你敢休了我,我就敢去监察署闹,看看谁怕谁!” 戚兰不再刻意压着自己的声音,是不可谓不大声,惹得村人纷纷驻足侧目。 可戚兰还是不罢休,又转头骂起了戚若:“贱胚子就是贱胚子,自己有男人,男人还就在身边也想着勾.引别人的男人!也就这个傻子被你哄得团团转了,不然你以为你还有好日子过?” 她瞟了眼一旁的马车,当真是气派,她心头那股子火气是愈发旺盛了。 “还以为有马车给你坐?狐狸精当真是狐狸精!” 祁陌横眉一竖,正打算开口给戚兰一个教训,却觉自己手臂一紧。 他觉着不对,偏头瞧去,就见戚若给他使了个眼色,然后就听她哎哎痛呼了起来。 而这会子孙秀才是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可让他说出什么狠话来也说不出,只斥道:“够了!你胡乱说个什么东西!” 戚若也不想惹得两人吵架的,可现下她是顾不了那般多了,能拖一日是一日,谁晓得到了元京是个什么光景? 那皇上到底是不是要置祁陌于死地?那仁亲王又是不是真的要救祁陌? 她不是傻子,这些个人说他们是仁亲王派来保护祁陌,将他安全送回元京,可要是果真如此他们又何必如此着急? 太心急了。 她有了身孕这事儿是瞒不下来的,这些个人也晓得了,她正正好可以光明正大地拖延几日,也好让祁陌想清楚。 林大夫和王大娘这会儿闻声前来,吓得不行,就要叫祁陌将人抱进去。 而一边儿气不过的戚兰脑子算是清楚一回了,总算是看出戚若这是有了身孕了。 可是有句话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而戚兰恰好就是这种人。 就听她讽道:“也不知是出去怀的哪个的野种,有必要这么紧张吗?上赶着做王八……” 只听“啪”地一声,戚兰的脸偏向了一边,嘴边未完的话戛然而止。 在场诸人都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向打人的戚若。 第77章 国公夫人 “我告诉你戚兰,你骂我可以,别带上我未出世的孩子,还有我的夫君!”戚若待自己喘匀了心口那股子气才又接着道,“你心思该是有多歹毒啊,我孩子还未出世你就想着她背上这种骂名。” “还有我夫君……”她的手往后探,祁陌会意,将自己的手送了上去,立时被她小小的手紧紧握住了,“他不傻!相反,他比谁都聪明,只是他不记得之前的事儿罢了!” 祁陌看着戚若紧握着自己的手,看着她护在自己身前的瘦瘦小小的身子,看着她执拗的眼神,由心地愈发爱重她。 原来自己的媳妇儿也是可以保护自己的啊。 这副小小的身子里不知蕴藏了多少勇气。 “道歉!”戚若直直地看着戚兰,毫不退让。 村子就这么大个,不大会儿就有许多人来瞧热闹了,大多指指点点地说着戚兰的不是。 孙秀才如今已羞得面红耳赤,拉了拉戚兰,低声道:“快道歉啊。” 戚兰扯回自己的衣袖,侧了侧身子,嘴硬道:“我凭什么要道歉?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 “冥顽不灵!”祁陌冷嗤一声,微微偏头问一旁的护卫头领,“对国公夫人不敬是个什么名头?对国公不敬是个什么名头?对世子不敬又是个什么名头?” 护卫头领躬身答道:“杖责。” 在场诸人都愣住了,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国公?什么世子? 戚兰没甚见识,读的书也少,就认得几个字,也不买祁陌的账,还在嚷嚷:“你别唬我了,就你,还国公爷?国公爷就没你这般岁数的!!” 谁说不是呢?国公爷都是年过半百、有着半沓胡须的人,像祁陌这般年少的古往今来还是第一人。 祁陌面无表情道:“你可以问问你夫君,看看当朝是不是有个叫祁陌的国公爷。” 孙秀才一凛,额头冷汗一茬茬地往外冒。 戚兰见状,也慌了,颤着嘴问道:“有……有吗?” 孙秀才抿着唇,点了点头。 戚兰听闻这话,整个身子都颤了起来,看看孙秀才,又看看围在不远处看热闹的村人,最后又看向戚若和祁陌。 “不,不会的,怎么会……” 戚若不过一个野种,一个婊.子生的,怎么会比她嫁得好? 孙秀才摇摇头,已经跪了下来。 “臣见过镇国公。是臣管家无方,让贱内冲撞了国公爷、国公……夫人,还有未出世的小世子,还请国公爷责罚。” 祁陌本想安安静静地走的,既然有些人不愿意,那就怨不得他不讲情面了。 祁陌使了个眼色给那护卫头领:“你来说吧,该杖责多少。” 那护卫头领何时做过这等事啊?想着祁陌的身份,只好恭敬答道:“杖责六十。” 一个女子,杖责六十该是要去半条命了,他觉着自己说的这个数应该差不离可以让国公爷消消火了吧。 “看在我媳妇儿的面儿上就免二十吧,杖责四十,你们来执刑。”祁陌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孙秀才,“你就在一边儿报数吧。” 戚兰见那几个持刀的汉子就要上前来执刑,吓得“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连连磕头道:“是民妇的错,民妇不对,不是野种,不是傻子,是民妇打胡乱说,该掌嘴!” 戚兰微微直起身来,两手交替着打自己的嘴,“啪啪啪”地,一听这下手就不算轻,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对,该掌嘴……该掌嘴……” 戚若见了,禁不住摇了摇头,叹道:“罢了,算是给孩子积福了。” 她想得清楚,这人毕竟面上是自己姐姐,若是真的闹将出去,恐对祁陌的名声不好,也算是为孩子积福了,不见血了。 祁陌点点头,嘴角带着抹笑,悠悠道:“算你运道好,遇到了我媳妇儿,要是旁人,可不会就这样轻易饶了你。到了元京,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你最好在脑子里好生过一遍,摸摸自己良心,不然怎么死的都不晓得!” 他声音压得低了几分,似恩赐般,道:“这算是我和我媳妇儿给你上元京的礼,让你懂得什么是谨言慎行。” “国公爷,这天儿也不早了,我们可否启程了?”那护卫头领适时开口道。 戚若方才只顾着跟戚兰理个清楚,倒忘了自己装身子不爽利了,这会子醒过味儿来,忙拉着祁陌喊道:“我还是不大舒服。” 祁陌会意,一把将人给抱了起来,就要往屋里走,却是被护卫头领叫住了:“国公爷,这时间紧迫,怕是……” “你是国公还是我是国公,怎么?我妻子身子不爽利还不能多待几日了?” “不敢。” 祁陌不欲再说,抱着戚若就往屋里去了。 林大夫虽说看出来这两人方才在外面不过是演了一出戏,心头还是有些不放心,到底还是给戚若把了把脉。 “咦~”林大夫捋捋胡须,眉头皱了皱。 祁陌一听,只以为这是不好了,忙问道:“怎么了?” 林大夫摆了摆手,又对戚若问道:“可有觉着身子有什么不适的?” 戚若摇了摇头。“没有。” 戚若虽是个大夫,但所谓医者不自医,大抵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她确实没有觉着哪里不适,自己也没觉出哪里有毛病。 “就是容易疲乏。” 林大夫垂眸凝思,又把了把脉:“是我多虑了吧,该是太过操劳、忧思过度之故,往后得好生调养。” 屋内的人这才松了口气。 王大娘还是觉着气不过,不禁瞪了林大夫一眼。 “你个糟老头子是要吓死个人了。” “我这不是慎重嘛。” 两人边说着边出去了,门也给他们带上了,戚若这才低声向祁陌问道:“要是生了个女儿怎么办?” 祁陌初时没反应过来戚若的意思,不过一瞬就明白了:“儿子女儿都好,都是我们的孩子。儿子还要皮实一点呢,女儿听话,到时候啊,一定要娇养,做个快快乐乐的世家小姐,然后嫁一个互相欢喜的人,像我们一样。” 戚若听闻此言,眉眼俱笑,惹得祁陌忍不住凑上前吻了吻她的眼睛。 她愣了愣,嗔道:“当时我也不欢喜你啊。” 祁陌点了点戚若的鼻子,额头贴着她的额头道:“现今欢喜不就行了?” 祁陌没有直接做什么保证,只用自己对将来的打算消弭了戚若的不安。 只是再怎么捱他们也还是要走,这不,在家又待了几日几人就上路了,不凑巧地跟孙秀才他们凑到了同一日。 走之前戚若对王大娘和林大夫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搬去新修的瓦房住,又叫他们注意身子,若是有什么不对的就赶紧进山里面去躲一段日子。 王大娘和林大夫哪能不晓得他们的意思?不就是怕回去等着他们的不是什么荣华富贵,而是豺狼环伺、锁链加身嘛。 可千言万语不过化为了两个字——珍重。 到得锦州,两人先去同雅达和李管事辞别,李管事还是那样,没甚情绪外露,雅达就不一样了,竟是直接哭起来了。 他还怕人笑话他,边哭边擦着眼泪道:“我……我这是舍不得嫂夫人肚里的孩子,说好要让我做干爹的,你们别……别到了元京就……就不让孩子认我了……” 祁陌点点头,故意道:“说得也是,毕竟元京里那么多豪门大户,比你有钱有势的干爹多了去了,凭什么非要在你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啊。” 此话一出,戚若忍不住捂嘴偷笑。 “你……你……” 雅达气不过,也说不过祁陌,只能拿那双刚哭过还湿漉漉的眼睛瞪着他。 李管事在一旁摇摇头,道:“祁兄,你就别逗他了,待会儿我怕我哄不过来。” 雅达又瞪向李管事:“谁要你哄了?我告诉你祁兄,你就等着吧,我一定会将我手头上的生意做得又大又好的,让我干儿或者干女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李管事面上无甚表情,心中却是叫苦不迭,最后累的还不是我! 戚若一直都觉着雅达和李管事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奇怪,这会子那股子奇怪之感愈浓,却又觉着好像一切都在情理之中,到嘴的话到底是没问出口。 辞别了两人后戚若和祁陌又转道去了冯管事家。 也来不及多说什么,戚若就同冯娘子说了自己的好消息,又说了自己要同祁陌去元京的事儿便起身和祁陌一起离开了。 祁陌本想买个丫鬟来照顾戚若的,可这刚买来的丫鬟也来不及调.教,更不知心性如何,他就弃了这个念头,事无巨细全都自己来。 好在他虽出身世族大家,但一点纨绔毛病都没有,又是在石头村混了有一年的,将戚若照顾得分外精细,怕是一般的丫鬟也及不上。 这不,因着连日来的暴雨,几人被困在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破旧客栈里时他还亲自去为戚若熬了一锅母鸡汤来。 戚若很是惊讶,她还从未吃过祁陌做的东西。 她端起碗,用勺子将漂浮在面上的油给轻轻荡开,这才舀起一勺迟疑着尝了一口。 合着菌菇,当真是鲜美可口。 “阿陌,没成想你做的汤当真是一绝啊。” 祁陌毫不谦虚道:“那是,我以前在军营里带兵去打野.鸡,也炖来喝过,还会烤,叫花鸡也可以做。” 戚若愣怔当场,祁陌想起来了? 可祁陌却毫无所觉,还在说着自己从前的事儿。 “不过啊,军营里的都是些粗老爷们儿,最喜好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什么养生啊统统不在意,逮了鸡来一般都是拿来烤着吃,这炖汤啊就我一人时自己瞎琢磨过,所以啊媳妇儿,你可有口福了,以后我就炖给你一个人喝。” “阿陌,你……想起来了?” 祁陌一愣,霎时住了嘴。 第78章 闹事 祁陌沉默半晌,似在理清自己的思绪,而后才道:“以前时不时地就有记忆在脑子里转瞬即逝,抓不住,这几日倒是想起了许多,以前不清晰的也清晰了。” 他觉着这气氛委实过于凝肃了,又像往日般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刻意腻着嗓音道:“我们家媳妇儿最是厉害了,不愧是名医啊,给我扎针这几日我记忆是愈发好了。” 戚若也没想到自己每夜给祁陌施针还真有效,不过几日他便陆陆续续想起了许多事儿,但她也不觉着是自己医术好,不过是到时候他该想起来了,而加上施针事半功倍罢了。 “你啊,最会哄我。” “才没有呢。”祁陌伸手摸了摸戚若的肚子,“孩子作证。” “他还那么小一个,哪里能作证?” “肯定听着呢。” 两人说了好一阵的窝心话,而护卫们却甚为不安。 一护卫上前道:“头儿,我们怕是不能按时进京了,该怎么向王爷交代啊?” 那护卫头领皱眉看着还哗啦啦下着雨的天空,道:“无碍,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王爷会谅解的。” 他们是仁亲王的亲信,都晓得自家王爷是个什么脾性,回去怕是免不得一顿罚,可天公不作美,这也不是他们能左右的,该也不会罚得太重。 这客栈正好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不见得多好不说,甚而还有些破旧,但买的东西还真不值那个价,偏去元京大多要走这条道,再怎么心不甘情不愿也只有给银子了。 祁陌和戚若是吃过苦的,也没觉着这饭菜吃食有什么,银子也不是他们掏,唯一让他们膈应的就是孙秀才一家也被困在这里了,这意味着戚兰也在。 一个你不喜、甚至可以说是厌恶的人,还要跟你住在同一屋檐下,再怎么样也会影响心情吧。 戚若现下就是这感受。 按理说她不是这般沉不住气的人,可她现今被祁陌纵着,又有了身孕,倒是有了些小性子,也不压着了,干脆就使出来了。 只是让她真使出国公夫人的派头,将人赶出去,这大雨天儿的她也做不出来。 要不是旁人说冤家路窄了?他们分明当日在锦州耽搁了半日,没成想一场雨还又将人都困在了一处。 好在戚兰受够了教训,识相了些,也不怎么出屋,戚若也是乐得轻松自在。 只是这日,戚若却突然开始害喜,吃什么吐什么,惹得祁陌心疼不已,竟是跟着一起吐了起来。 只要戚若一害喜一吐,他就跟着吐,初时护卫们还以为是那饭菜有毒,后来才发觉真的只是因着戚若害喜的缘故。 戚若无事时忍不住摇头打趣道:“是我肚里揣了崽还是你肚里揣着崽啊?” 每当这时候祁陌就很是委屈,抱着戚若的腰不撒手就算了,头还搁在她腿上、耳朵贴着她的肚子,噘着嘴道:“我这不是心疼你嘛,心疼着心疼着就也想吐了,你说,你得多难受啊。这小混蛋什么时候能出来啊。” 祁陌这似小孩子般的无赖样逗得戚若噗嗤一笑:“还早着呢,这不还没三月呢,你就想着他出来了啊?” 护卫们是胆战心惊的,生怕祁陌出了个什么事儿,忙吩咐客栈掌柜的,让他们捡些清淡的来做,熬汤也要清淡又养人的,当真是难伺候得很。 可戚兰他们的日子就没那般好过了。 他们是连日来地吃青菜土豆,连着四五日都是,原先的干饭也变成了稀饭,且愈发稀了。 她这日实在忍不了了,刚好戚若和祁陌还有他们那群护卫也不在,她胆子更是大了,撂下筷子就闹将了起来。 孙秀才想要阻止,可他是个读书人,说个话也是温声细语的,止不住戚兰。他只好回头向自家父母求助,可自家父母根本就没有管的意思。 往常孙秀才父母定然会想着自家娃子现今身份不一样了,不让戚兰闹腾,可这店家委实欺负人,他们花了那般多的银子还吃不了好的,天底下哪里有这么个理儿? 这店里的客人不少,加上戚若他们共有五拨人,有四拨人都在大堂内吃饭呢,掌柜的怕都闹起来,忙出来解释。 “客官啊,我们也不想的,只是这暴雨连下了四五日,我们也没法子派人出去采买啊。” 可戚兰不是个容易罢休的,况因着戚若和祁陌也住在这客栈里,这几日来她怕得不行,心头本就窝了口气,是不出不快了,这会子更是不依不饶。 “没有菜和肉,那总有米吧!怎么干饭也变成了稀饭?还愈来愈稀!” 掌柜的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不,米我们是一月囤一回,这将将到月底了,米也……” 他看了眼外面,赔笑道:“我看啊,今儿的雨小了,等过了晌午不定就停了,到时候就能派人去采买了,买回来后我们定然会拿好酒好菜来招待客官们。” 好容易将人安抚住,掌柜的正要松口气,偏巧这时候一没有眼力见儿、似耳朵还不对的店小二端了一锅鸡汤出来。 那香味,对于在座的许多人来说简直是久旱逢甘霖啊。 要晓得,能在这客栈大堂上吃饭的都是能掏出些银子来的,就算是戚兰家也在孙秀才中了进士后得了好大一笔赏银。 好了,这会子不止戚兰,都闹了起来。 “掌柜的,你口口声声跟我们说这雨下了四五日也还没停歇,客栈里剩的菜和肉都不多了,那这肉是什么?你当我们眼瞎还是嗅觉失灵啊?” 说话的男人长得魁梧健硕,脸上还有道长长的刀疤,放在桌上的手甚而还有烙铁留下的烫疤,一看就不好惹。 此话一出,大伙儿纷纷附和。 “就是啊,凭什么别人吃肉我们一口汤都喝不上啊?” “他们花了银子我们也花了啊,不行,那我这儿再掏点银子来!” 说这话的男人穿着一身上好的云锦,话甫一说完跟着他的小厮就拿出一锭银子重重拍在了桌上。 掌柜的很是为难:“这鸡是他们来时就都买了的……我……” “那我翻一番给!” 说着,站在一旁的小厮又拍了锭银子在桌上,另一小厮竟直接打算将鸡汤从那小二手中抢下来! 戚若和祁陌在屋里就听到有人在闹,守在他们屋外的护卫们也都听到了,见两人出来了,那护卫头领忙上前躬身行了一礼。 “爷,已经派人去处置了。” 护卫头领话罢,就听一人叫嚷了起来。 “这是我们家公子的,没听见我们家公子说吗?这鸡汤我们买了!” “这是我们先买的。” 护卫冷静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祁陌扶着戚若,双双从楼上围廊探头向下望去。 方才率先发话、长得凶神恶煞的男人一眼就瞧见了他们,一拍桌子就站起来吼道:“就是你们是吗?” “凭什么你们就有优待,我们就只能吃青菜土豆?”那男人不屑地打量了祁陌和戚若一番,“不还是穿着一身粗布麻衣吗?还不如老子穿的呢!掌柜的,你心底好啊,做善事呢?” 祁陌瞧了瞧戚若穿的衣裳,又看了看自己穿的,布料的确粗糙,跟他以往穿的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这是她媳妇儿亲手给他做的啊,没到元京他还不打算换呢,以后也得好好收着的。 他想着,禁不住笑了起来,挑衅地看着楼下那汉子:“怎么?这可是我媳妇儿亲手为我做的,你羡慕嫉妒恨?” “还有,那鸡是在我们来的那日我就全向掌柜的买了的,真金实银买的,你们逼着掌柜的也没用,谁叫你们没有先见之明呢?” 戚若对祁陌这般很是无奈,可她向来不会在旁人面前落祁陌的面子,就对着他微微摇了摇头便没再说什么了。 祁陌也觉着跟这群人理论没甚意思,要不是太闲了,又想给这些个护卫找些事儿来做,别天天盯着他们,他还真没心思逗这些个人。 “行吧,我媳妇儿不让我跟你计较。”他又转头看向楼下那护卫,“你将烫端上来吧,我媳妇儿饿了。” “不行!”一小厮拦在了护卫面前,“我家公子银子已经给了,这鸡汤我们要定了!” 祁陌双手搭在围栏上,半个身子探出围栏,调笑道:“哟,还挺霸道啊,这是哪家的小公子啊?你爹娘没教你在外要懂得礼让吗?” 那小公子不干了,“噌”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我爹娘只教我遇到不礼让的人我也不必礼让。” 孙秀才见闹得委实太厉害,又想着祁陌的身份,忙出来解围道:“大伙儿听我说说,这……这鸡既然是祁公子买下了,那便是他们的了,我们也没立场闹啊。” “那他让只鸡出来也可以吧。”那刀疤男瞧着孙秀才,“看样子你们是认识的?” 他又看了眼孙秀才他们桌上的东西:“认识又怎样?你帮他们说话又怎样?这不,你们也吃得跟我们一样嘛。” 说着,他又上前伸出食指一下下点着孙秀才的肩头:“老子奉劝你一句,别多管闲事!” 戚兰吓得跌坐回凳子上,见祁陌和戚若置身事外的样子,忙道:“他们……他们是国公爷跟国公夫人啊,我们……我们惹不起的……”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第79章 小公子 祁陌眼神陡然一变,冷冷地扫视了戚兰一眼。 他现今怀疑这戚兰是真没脑子还是真有心机,在这会儿说出他们的身份无疑是给他们打上个嚣张跋扈的名头。 一传出去,不管谁对谁错,肯定都是他们的错!谁叫他们有权有势还有身份地位?到时候肯定是说他们仗势欺人! 可饶是如此又能如何?他还是国公爷,想要捏死她跟捏死只蚂蚁一样! 果不其然,听闻此言是满堂哗然,窃窃私语声是不绝于耳。 刀疤男有一瞬的犹豫,不知为何,似又下定了决心般,叫嚣道:“还国公爷呢,一点也不体恤百姓,只知道高高在上享乐!” 祁陌算是瞧出来了,这刀疤男就是在搞事儿啊。 还能怎么办?祁陌只能抵死不认了。 “什么国公爷?你们就听那女人打胡乱说吧!说我是国公爷,那你们让她说说,我是哪位国公?姓甚名谁?” 他换了个姿势,直接侧坐在了楼上的围栏上。 “若我不是,到时候官府的追究起来,你们可得给我作证啊,我可从来没说过我是国公,都是她说的!” 孙娘子见事情要糟,忙训道:“你瞎说个什么?这儿有你什么事儿啊?快吃,吃了回屋去!” 因着之前惹了祁陌和戚若那小蹄子的事儿,孙娘子一直怪她给自家儿子丢份儿了,这些个日子待她更是没有好气,如今孙娘子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呵斥她,她心头愈发窝火,见祁陌如此抵赖,心有不甘,也想不了那般多了,当下就驳斥道:“我没有瞎说!我说的就是实话!” “他叫祁陌,是镇国公,还说什么战神呢,在我们村儿时是一点也不晓得尊重他的岳父母,还仗势欺人,欺负我这个姐姐!”她又伸手指着戚若,“没错,这人就是我妹妹,她当初还拿刀要挟我娘呢,简直是大逆不道!” 护卫头领眼神一变,就要挥手让手下的人去将戚兰抓住,却是被祁陌阻止了。 这时候,那方才闹着要喝鸡汤的小公子却是不干了。 “你乱说些什么?镇国公光明磊落、忠君爱国,更是爱民如子,你这是含血喷人,合该拖去大牢打个一百大板。” 听得这话,戚若和祁陌在楼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成想那小公子想岔了,以为两人是不认同他这话,是对镇国公不敬。 “你们还笑!像你们这种人怎么会是镇国公?还有,我根本就没听说过镇国公有夫人!镇国公一生为国为民,到现今……都二十几了都还没娶亲……现今又……” 自己念着,他自己又否认了。 “不可能的,镇国公才不会不知所踪呢,都是那些个人胡乱传的!也有许多人都争着抢着要嫁给他呢!” 这小公子还苦着张脸,好似娶不到亲的人是他自己般。 戚若毫不怀疑,要是有人说祁陌是断袖,这人也能跟人大战三百回合说断袖没什么不好,见委实没人敢嫁给祁陌了,估计还能琢磨着将自己献出去。 “小公子,镇国公晓得你这样就将他一生给概括完了吗?他才二十几呢。” 戚若说着,有意无意地瞟着祁陌,眼中尽皆调笑。 祁陌看着戚若那略有深意的微笑是百口莫辩,他也没想到在这地儿还能遇到敬仰自己的人啊!且那小公子口口声声都在维护自己,自己也不好说什么吧。 “我……我没这个意思,就镇国公前半生……” 那是说镇国公就活得到五十多岁吗?小公子自己也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了。 “反正就是镇国公该受万人敬仰,你!”他指着戚兰,“不准污蔑他!” 戚兰张嘴正要说什么,被孙秀才拉住了,祁陌便顺着小公子的话道:“对,可不能这般污蔑镇国公,我自己也觉着自己差镇国公远着呢,是拍马不及。” “看在这位小公子的面儿上不若将还剩的那只公鸡给杀了,给大伙儿打打牙祭吧。” 戚若笑着看向祁陌,是给足了他尊重,又不失俏皮可爱。 “行吧,媳妇儿说什么便是什么。” 好像这就是两人的默契,一个总说媳妇儿说什么便是什么,一个总也不会当真自己一个人拿了主意,是一丝一毫的意见也不听。 那刀疤男显是不满于事情就这样轻易解决了,瞟了眼外面,见雨停了,眼中升腾起一丝喜悦,又很快被他压了下去,就听他大声叫嚷道:“谁稀罕你的一只鸡?在座的有谁买不起一只鸡的吗?这外面的雨停了,我觉着不留也罢!” 他这话还真鼓动了不少人,那小公子也是个心气儿高的,这不,也吩咐了自家小厮去收拾衣物,要立即走。 孙秀才怕戚兰又惹事,加之又要赶去元京述职,同祁陌和戚若躬身行了一礼道了歉也打算带着人走了。 小公子一行人已经收拾妥当了,孙秀才一家收拾得差不离了,而偏就刀疤男一个人磨蹭了半天还没从自己屋里出来。 祁陌愈发觉着不对劲儿了,先是吩咐了一护卫去查探,又对着楼下正要离开的小公子好意提醒道:“小公子,看在我们都挺崇敬镇国公的份儿上我就多说一句,路上小心些,这才刚下了暴雨,路不好走啊,夜路更不好走啊。” 这会子那刀疤男正好出门来了,祁陌瞟了他一眼,又加了句:“夜路走多了难免会遇到鬼啊。” 那小公子到底是涉世未深,没听出祁陌的话外音,反还嗤道:“这世上哪里来的鬼?造谣生事!” 话罢,他头也不回地带着两个小厮走了。 戚若大抵明白了祁陌的意思,略略担忧道:“你不派个人去帮帮他?我瞧着那小公子心地还是好的,就是被宠坏了罢了。” 祁陌没答,反带着戚若进了屋:“现今你喝汤要紧。” 戚若不自觉地皱了皱眉,语带撒娇道:“可不可以不喝汤?我……我怕又吐了,你不难受吗?” 经戚若一提醒,那股反胃的感觉又涌上了心头,可祁陌还是强作欢颜道:“我难受什么啊?” 这时候汤已经摆在桌上了,他忙盛了一碗给戚若。 戚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这汤,想着自己肚里的孩子,到底是舀了一勺子汤往嘴边送,只是这堪堪到嘴边她就眉头一皱,拿起旁边方才已准备好的桶吐了起来。 祁陌在戚若有反应的时候也迅捷地拿起放在自己身旁的桶吐了出来,一时之间,屋内只剩两人的呕吐声。 好容易将一碗汤给喝完了,戚若又开始打瞌睡了。 祁陌陪着戚若睡了会儿,觉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带着两个护卫出门了。 祁陌之前就派了一护卫跟着那刀疤男,沿着那护卫做的标记几人没多久就找到了那刀疤男的老巢和那护卫汇合。 果不其然,趁着地湿路滑而行的几帮人尽皆被抓来了此处,却听那小公子还在叫嚷呢。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竟敢将我绑来,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 架着小公子的那土匪受不了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脸,恶狠狠道:“老子管你是个什么人,立刻!马上!给老子闭嘴,要不然……老子要你好看!” 小公子到底没经过什么事儿,这会子也怕了,闭紧嘴巴不敢再置一词。 祁陌摇了摇头,心道,果真是要人好生教训教训才好,不然永远学不乖。 “他们人多,只能给他们下点药了。” 他们不多会儿就找到了这寨子的灶房,一护卫翻窗而入,这蒙汗药刚下到酒里就有一满脸红痘的妇人穿着身紫衣款款行来。 在窗外瞧着的护卫心下一凛,忙执剑携着那妇人,那妇人吓得一颤,就要尖叫出声,被那护卫眼疾手快地阻了。 祁陌下了屋顶也进了灶房,见那妇人还在挣扎不休,便出声安抚道:“别怕,只要你不出声,我们是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那妇人猛地点着头,可没成想一跛脚男人又突然出现了。 那妇人突然挣扎了起来,跛脚男人一惊,就要大叫:“你们……” 守在门口的护卫立时制住了那男人。 祁陌不慌不忙道:“我们不会杀了你们的,只是你们得听话。” 那跛脚男人和那妇人用力地点了点头。 祁陌使了个眼色,两个护卫缓缓松开了捂住他们嘴的手,可悬在他们脖子上的剑却是丝毫不松动。 “你们跟他们是一伙儿的?” “不,不是。”那妇人明显见识广些,胆子要大些,“好汉饶命,我们不过是山下小村子的一对普通夫妻,前年上山砍柴不小心闯到了这儿,就被这帮土匪掳了来,我们以为死定了,没成想那帮土匪只叫我们做饭,我们什么坏事也没干啊。” 祁陌有了思量:“难道你们不知道这山上有土匪?怎么还敢来这儿砍柴?” “没啊,我从小在山下那村子长大,我们村子就那么十几户人,从没听说这山上有土匪啊。”那跛脚男人眼中满是悔恨和害怕,“要是我知道有,怎么会带上我婆娘上来啊,我就算死也不会带上她啊。” 那紫衣女人瞪了她一眼,斥道:“说的什么话啊!” 祁陌没心思管他们说什么,他心中有了另一番思量。 突然来这山上当的土匪? 这就有些奇怪了。 这是去元京的必经之路,确是人烟稀少,但路过的行人确是不少,朝廷晓得了必然不会坐视不理。 “朝廷不管?” “我……我们也不晓得啊,他们……他们也不常去山下抢劫的。一个月也不见一回,可这山上的人却是不少,还个个凶神恶煞的,身上都有大大小小不少烙印呢。而且他们每回抢劫也没出过人命,这回不知怎么了,抓了这些人上山来。” 祁陌听了妇人说的这话眼中带上了丝笑意:“你倒是机灵,尽会挑些我想听的消息来讲。” 祁陌想到了那刀疤男手上的烙印,那是朝廷的烙铁烙下的,而个个都有,那个个都是逃犯。 且他们不缺银子,不然也不会一个月也不见一回去山下抢劫,这抢劫倒像是掩饰什么,只要做得不过分,没出人命,一般朝廷也不会怎么费尽心机地去剿灭,可这回他们显是做过了。 第80章 土匪 “好汉,待会儿他们吃饭要是没有我们给他们端上桌只怕他们是要怀疑的啊,要不……您放了我们,我们将饭菜端上桌去……” 那妇人生怕祁陌不信,是指天发誓的。 “你们放心,我们不会暴露你们的,我们也想活啊,你们一看就是好人,到时候剿灭了这帮土匪还请你们将我们放回去。” 这妇人一瞧就不是普通农妇,倒像是见过不少世面的,说的话也不似作伪…… “行。我们山脚下还守着不少人呢,你们最好老实听话些,要是让我晓得你们同那帮土匪沆瀣一气……” 祁陌此话没说完,但震慑效果明显,那跛脚男人和那妇人显然信了,一叠声地应下了。 到得晚上,土匪们聚在一起喝酒,祁陌和三个护卫就躲在暗处观察着下面的动静。 “个奶奶的,让我们到这鸟不拉屎的地儿,还叫我们守着这山,这山有啥?有金矿吗?” “不让我们经常出去抢,还不能搞出人命,说好的给银子给银子,这两月竟然把银子给我们断了!连个娘们儿也没有。” “就是,这回定要给他个下马威!不然以为爷们好欺负!不过啊,这回劫山上来的有好几个婆娘,都是年轻的,待会儿兄弟们吃了酒倒是可以……” 山寨中的人七嘴八舌地说了好一通,大抵都是对他们背后之人的不满,这会子听人这般提议都露出了不怀好意的下流笑容来。 祁陌却觉着不简单,守着这山?不定底下还真有矿呢?不定是金矿,还有许多矿呢,譬如,硝石。 不多会儿,那群人喝着酒喉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就往桌上倒去了。 这山寨统共有十八个人,人不算太多,却都是沾过血不要命的样子,要是真打起来了还真有点麻烦,将人迷晕是最好的法子。 祁陌一挥手,那三个护卫忙找了绳子来将人捆好。 祁陌则扬扬下颚,让跛脚男人和那妇人带路,去找被土匪们抓上山的人。 祁陌懒得再去找钥匙了,拿了把趁手的刀来就将门锁给劈开了,里面的人也没瞧清楚是谁进来的,吓得一声尖叫,特特是几名女子,吓得头也不敢抬,将自己紧紧团在一处。 “别怕,我们是来救你们的。”祁陌扫视了一圈众人,掠过孙秀才和戚兰一家人,终于瞧见了蹲在角落的小公子,“嘿,小公子,又见面了。” 那小公子迟疑着抬起头来,待看清楚祁陌的面容后愣了愣,指着祁陌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 祁陌笑容更盛:“你什么你啊!都跟你说了夜路走多了要遇到鬼,你还不信啊!看吧,遇到比鬼更可怕的东西了吧!” 祁陌也不看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的小公子,扛着刀就往外走。 “想活命的就跟上。” 被困在这里的人一听,慌忙往外涌,小公子一挥衣袖,还是跟了上去。 这事儿事关重大,牵扯甚深,祁陌信不过仁亲王派来的这群护卫,也没当着他们的面拷问这群人,但将人带回元京也不知是怎样一番光景了。 “你去就近的衙门,找人来将这群人押走,到时候带到元京去,你送他们到山下的客栈。” 被点到的那两个护卫很是迟疑:“爷,属下奉命前来保护你,我们要是走了……” “这不还有个人嘛。”祁陌指了指自己身后的护卫,“况这群人都这样了,没事儿。” 那两个护卫拗不过祁陌,只好带着人下山了。 小公子落在最后,见祁陌疑惑地看着自己,嘴硬心软道:“你可别死在这山上了,不然说出去拿得多丢脸啊,救人不成反将自己折进去。” 祁陌笑着摇摇头,作势要蹬他一脚:“臭小子,还不快滚!” 小公子捂着自己的屁股,一溜烟儿地跟上前面的人去了。 将能赶的人都赶走了,祁陌叫又叫剩下那个护卫去打了冷水来,给刀疤男兜头脚下,见人要醒了,他又将那护卫支开了。 “醒了?”祁陌笑眯眯地看着刀疤男,“说吧,谁将你们放出来的,你们这样的,该是死囚吧。” “我说了你给我什么好处?还不是死!”刀疤男将头偏向一边,一副抵死不说的模样。 “至少我可以让你好受些。”祁陌叹了口气,搬了张凳子来坐到那刀疤男面前,“你说说你们,空有一身武力,不好好报销国家,来杀人截货,活着也当真是没甚意思。” 祁陌深知有些人是讲不通的,叹了这么一句便不再多说,直接从一旁的桌上拿了一根筷子来戳中了刀疤男的大腿,只听刀疤男当即痛呼出声。 他从小习武,又参加大大小小不少的战役,也遇到过那么几个叛徒,渐渐地也有了一套自己的刑讯逼供的法子。 平日在军营里,祁陌是一点架子也没有,可一到他对人用刑的时候是谁都不敢靠近他一步,着实太过可怕。 不多会儿那刀疤男就服软了:“我招我招,我招……” 祁陌将筷子从那刀疤男的腿上拔出来,随手扔到了一边,还轻松地拍了拍自己的手,似很是失望般地叹了口气:“这么快就招了啊?我这还没用处杀手锏呢。” 刀疤男是刺儿头,相较下也算是有骨气的,可他实在是受不住祁陌的折磨了,那痛苦还不如去死。 刀疤男不情不愿地答道:“是王平。” “王平……” 祁陌低低念了一遍,脑子里有了些记忆。 这王平是元京的正经皇商,专做硝石生意的,而雅达他们那一脉就是他们的分支。 “也是他救的你们?” “不知,当时我们蒙着面,之后一直就是他的人来给我们送银子。”说到这个刀疤男明显心中有了气。 祁陌没管他的情绪,又问道:“你该晓得王平为什么让你们时不时出来抢劫,却不让你们伤人,今儿为何还将人给抓了来?况那小公子一听就不像是一般人。” 按理说那刀疤男既晓得挑拨离间,该是有脑子的,不该这般冲动行事才是。 “那王平两月前将我们的银子断了,粮食也没了,让我们吃什么?” 刀疤男偏过头,冷哼一声。 “那小公子叫王思远,是王平的儿子。我们不逼逼他,他是不知好歹了!若是他还要用我们,自然会为我们将事情摆平,要是不用了,那我们要挟他拿了银子就逃了。反正我们都是亡命之徒,赌就赌了!” 祁陌心中一动,王平?是仁亲王那边的人。怪不得这群护卫二话没说地就跟着自己来救人了,敢情是事关自家主子啊。 要晓得王平续弦娶的就是仁亲王妃的亲侄女,可怜仁亲王妃的侄女哦,小小年纪没了父母,后来还被自家姨父姨母嫁给了这样的人,差不多都可以当她爹了。 祁陌叹归叹,眼下的事儿是少不了要解决的。 “都有这份骨气,不去参军保家卫国,偏来屠虐大乾的兄弟姐妹,你觉着我该饶了你吗?” 祁陌盯得刀疤男心头直发毛,似对他的惧意毫无所觉,竟勾唇一笑,从地上随意捡了把刀来把玩着,又换上了那副漫不经心的口吻。 “我倒是忘了,你们个个都会武,还都是亡命之徒,只怕待会儿上山来的衙差也制不住你们。” 刀疤男惊惧交加:“你……你要做什么?” 祁陌敛起脸上的笑意,挥刀给了刀疤男右手臂上一刀,又给那些个昏迷的土匪一人一刀,皆是在右手臂上,分寸拿捏得很好,不断经脉不伤骨头,却也让他们拿不起刀。 而被祁陌支开的人这会儿也回来了,祁陌无视他惊惧的目光,淡淡吩咐道:“看看他们的右手上有没有茧子,还有左手,那只手的茧痕重些,若是左手跟我说,再补一刀。” 话罢,他便去歇着了。 祁陌其实是不想沾血的,想着自家还未出世的孩子也是不愿沾血的,可总得给元京的那些个有所企图的人看看,他祁陌回来了!他祁陌更是不好惹的! 戚若一醒来同护卫打听到了祁陌的行踪就着急地往这边赶来了。 她怕给祁陌添麻烦,也不敢山上,就只能在山脚下寻出隐蔽的地儿躲着,等了小半夜终于是将人给等下来了,可她左瞧右瞧就是不见祁陌。 “阿陌呢?小公子,你见着我夫君没有?” “你放心,他没事,在山上守着土匪呢。” 小公子平日里是脾气差了些、任性了些,本性却是不坏的,知恩图报这个理儿还是晓得的。 被祁陌派去衙门的护卫同护卫头领报备了自己的行踪便走了,而另一护卫却是开始交代起他们上山后的事儿。 戚若正听得认真,却被人猛然拉住了手,她一慌,禁不住后退了一步,却见是刚刚从土匪窝逃出生天的一妇人。 一旁的护卫就要拔剑护她,被她及时制止了。 “婶子,是有什么事儿吗?” 这婶子戚若觉着有些面熟,借着悠悠摇晃的黯淡烛火却是没认出来,只是觉着这女子脸上长着的红痘有些奇怪。 那妇人颤着嘴半晌没说话,拉着戚若的手也是半点没松。 良久,才听她迟疑道:“你……可认识芍药?还有……小桃……” 第81章 身世 认识,当然认识,一个是我母亲,一个是照顾过我的小桃姐姐。 戚若一阵恍惚,这么多年了,谁还会提及她们呢? 她只觉脑中一片轰鸣,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炸开了。 “媚……媚姨?” 那满脸红痘的妇人霎时落下泪来,嘴角却是往上勾起的,欢朗地应了声。 “我就看着你面熟,看着年岁……也像……十七了吧?跟你娘长得好像啊,一样的明媚动人。” 戚若禁不住也哭了起来,饶是如此也不忘安慰着媚姨:“不哭,媚姨,我不是好好地长大了嘛,我娘……我娘该也是高兴的。” 她边说着,边拿起袖中手帕为媚姨擦泪,可越擦媚姨的脸越花,脸上的红痘倒是没了,就是东一片儿西一片儿的红。 媚姨也发觉了,摆摆手道:“嗨呀,在土匪窝里,自然是愈丑愈好了。还没跟你说呢……”她拉过一边的跛脚男人,“这是你媚姨我后来嫁的人,对我可好了。” 男人腼腆地笑了笑,同戚若招呼了一声便没甚话了,看着倒是老实巴交的。 戚若晓得媚姨的为人,既是她这般说了,那这个人定是待她好的,她便也循着礼节唤了她一声“阿叔”。 在这儿久站着也不是法子,戚若就让一护卫将方才才从山上下来的人送回去。 媚姨不愿让戚若一个人在这儿,就说陪她等着,那跛脚男人没说什么,就也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 倒是那王思远有趣得紧,在那边儿给自己铺垫了老长,最后才说自己也一起等着,惹得大伙儿憋笑不止。 “对了,还没问你,你怎么在这儿啊?你夫君……夫君又是谁?”媚姨想了想便明白了,“是不是长得忒好,还高高大大的一小伙子?怎么说来着?丰神俊朗、剑眉星目的。” 戚若眼中陡然升起了一簇光芒:“对,是他。媚姨可瞧着了,他确也没事?” “瞧你的,又没夸你。”媚姨忍不住打趣了戚若两句,见她脸上升起了抹红晕,才又道,“放心吧,真是没事,一点伤也没受。” “那便好。” 戚若心中虽还有些踌躇,可总算也是能放心些了。 “瞧你这样,那人该是待你好的,我也就放心了。”媚姨嘴角笑意敛了敛,“不过你之后到了戚家怎么样了?他们待你好吗?” 媚姨在那种烟花之地待过的,最会察言观色,见戚若眉眼中的笑意尽皆黯淡下去便知那日子过得怕是不大如意。 “他们是不是待你不好?可别骗我!” 戚若也觉着当着媚姨的面没什么不能说的,况也事过经年,自己如今也过得很好、很知足了,过往那些不好的事儿虽有介怀,但慢慢地总会释然的。 “初时还好,祖母总也是护着我的,没两年祖母便去了,宋氏还有她的两个女儿不待见我,父亲又是个不管事的……” 戚若觉着气氛有些沉重了,猛地呼出一口气,扬起个大大的笑脸道:“好在啊遇到了我如今的夫君,他傻乎乎地要娶我,我也才有了后来的机遇,认识了许多待我好的人。” 媚姨没搭话,心中却是有了思量,良久,才似下定了决心,同戚若低声说道:“既他们家对你不好,我便将有些你不晓得的事儿同你说说,说了许你就释然了。” 戚若隐隐觉着媚姨即将说出口的话许能解释她心中的疑惑,也许还会颠覆她的认知、撼动她如今平静的日子。 她渴望又害怕知晓,但她还是问了:“何事?” 媚姨将戚若又带远了些,连她的夫君也被她给喊走了,饶是如此她仍是不放心,特特叫戚若附耳上前,这才双手拢着嘴,低声道:“戚仁根本就不是你爹!” 这话回荡在戚若耳边,令她久久回不过神来。 什么叫不是她爹?那她爹又是谁? “这事儿本不该说出来惹你伤心的,可之后我们再见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我觉着还是该同你说说。” 戚若身子止不住地发冷,脑子嗡嗡嗡地有个什么东西吵个不停,但她还是强迫着自己问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 媚姨见戚若这般模样,有些不放心,但她还是说了,她觉着戚若有权知晓真相。 “这事儿你小桃姐姐都是不晓得的,那是你母亲刚被带来青.楼那时候的事儿了。你母亲是我带着的人,那时还没……” 时隔多年,媚姨也觉着那话委实难以启齿了,说出来无疑是在自揭伤疤,可她确也将戚若当作自己的半个孩子。 “没接过客……可她已经有了你。我怎么问她孩子的父亲她都不说,她又想要留下你,没法子,我就同她支了这个招。” “你母亲选来选去就选中了孙秀才,觉着他家境不好不坏,饿不死你,也不会有太多是非,可没成想……他的身份保你一个娃子还是可以的,只是举人没了……” “你娘很是愧疚,觉着对不起戚仁,可也没法子啊,她想要留住你,她说你是她唯一的希望了……你娘那几年本也没留下多少银子,在将你送走时是一分不留都给了你父亲……” 戚若没想到事情竟是这样的,怪不得她娘亲一直叮嘱她让她去戚家后听话,孝顺长辈、爱护姐妹,要是受了什么委屈能忍就忍,勤快些,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不单是为了让她能活下来,也是愧疚啊…… 媚姨见戚若如今的模样有些不大对,忙道:“媚姨同你说这些不是想让你难受,只是觉着你长大了,有权利知晓这一切,而这一切并不是你的错,你的亲生父亲也定然是爱你的。” 她今儿这般说也是为了芍药,芍药曾对她说过,若是有机会,她多么想亲口告诉自己的孩子,她是爱她的,她的父亲要是晓得有她的存在更是会好生爱护她。 “你晓得你承载了多少人的期盼吗?你的母亲、不知情的父亲、我,还有你小桃姐姐。我们那时候都觉着,只要看见你甜甜的笑啊好像这世间也是美好的。” 戚若用力地点了点头,却是忍不住大哭出声。 将事情都说清楚后媚姨又陪了戚若许久,见她情绪平复了许多这才放下心来。 天将白未白时护卫终于将衙差请了来,媚姨和她夫君已有两年没回过家了,见戚若要跟着人上山去找祁陌,身边又有这许多人护着她也不多担这份心了,同戚若作别就往家里去了。 有脚程快的护卫已经先行到得山上,祁陌自也晓得戚若也上山来了。 他也不敢让人到这山寨子里来,血腥味儿太重了,只得快步往山下走,打算半道上截下她。 只是他远远瞧着就觉着戚若不对。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了戚若面前,将人拦住后柔声问道:“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戚若恍恍惚惚地看着祁陌,似没听懂他说话般,也不开口。 祁陌见戚若双眼红通通一片,心头一痛,正欲再问,却被她抱了个满怀。 戚若不敢抬头,良久,才闷闷道:“我以为我已经对戚家仁至义尽了,如今我才晓得,其实戚家本不该承受我的一切。” 祁陌疑惑不解,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就觉着自己手臂一沉,戚若就要拉着他的手臂顺着倒在地上了。 祁陌大骇,将人一把抱了起来就往山下赶,又吩咐护卫去请大夫。 这地儿的大夫不过都是些赤脚大夫,肚里没甚东西,可要去请医术好些的就走得有些远了,祁陌是等不及了。 将大夫请了来,大抵就是说戚若有了身孕,又太过劳累,需要多歇息,多的是一概不知。 戚若昨儿在山脚等了他一晚上,却也是累了,他虽不大信这大夫,这厢也只能姑且如此,只是这大夫对戚若有孕之事却是只字未提,这让他很是困惑。 祁陌这般想着也就这般问了,可那赤脚大夫竟还反问道:“夫人有了身孕吗?” 祁陌这会子是真的有些怒了:“你是大夫,难不成你还把不出脉来?” 那赤脚大夫很是心虚,只好请祁陌将戚若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自己再把一把脉。 半晌,祁陌等得都有些心烦时,这赤脚大夫才皱着眉,有些不确定道:“这……夫人的脉象确实像有喜了,可这脉象时弱时强的……可也不像是滑胎之兆啊……” 祁陌眉头皱得愈发紧了:“大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夫人的脉象似有孕,又不似有孕……” “何解?” 赤脚大夫自知医术如何,在寻常农户面前还能吹嘘一番,可在祁陌面前却是不敢了,且不说祁陌周身气势,单就外面那群带刀的护卫他都是不敢惹的,更是不敢妄言了。 “就……脉象奇奇怪怪的……我医术虽不怎么样但把脉还是没甚问题的,可初时我确实没把到夫人的喜脉,再把脉又有了,还有些弱,再等等,又……又确是喜脉……” 赤脚大夫吞吞吐吐地总算是将话给说全了,见祁陌没说话,又道:“总之就是不对劲儿,也不知是不是夫人真的伤到身子才如此。” 祁陌看着躺在床上昏睡着的戚若,是又着急又心疼,到底是这大夫医术不精还是…… 不,不对! 干爹给自家媳妇儿把脉的时候似乎也觉出了些不对劲儿! 第82章 奇怪 祁陌叮嘱了那赤脚大夫出门后对任何人都不能说起戚若的脉象,之后便让一护卫给银子将人送走了,转头又对另一护卫吩咐,让他们去之前的城镇再去请问医术好些的大夫来。 可护卫头领却是不肯了:“爷,这……不若我们往前走,过了这山,再走一段儿应该就能到一小镇了,到时候再……” 祁陌目光锐利,冷冷瞧着护卫头领道:“我虽许多事儿记不清了,但这路还是记得的,不走个一日哪里有歇脚的地儿?” 他见护卫头领低着头一副不敢多言的模样,又讥讽一笑:“怎么?我们是你们的囚徒吗?看个大夫也不行?我回去后得好生问问王爷了。” 护卫头领自知身份,不敢太过强势,只怕到时候真得罪了祁陌回去不好同仁亲王交差,只好派人去请大夫了。 祁陌怕戚若饿着,又叫灶房准备了些清淡的吃食,这才又回身又进了屋子,打算守着戚若,不成想她竟是醒了。 祁陌心中大喜,疾步走到了戚若床边坐着,将她的手轻轻握住:“媳妇儿,你醒了啊?身子可还有什么不适的?渴不渴啊?我去给你倒点热水来。” 戚若似有些恍惚,听了这话也只是呆愣愣地看着祁陌忙碌的身影,待得喝了水也久久没有答话。 祁陌见状,突的想到了戚若晕倒前同他说的话,极尽温和地问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是夫妇,你可以同我说的,我也可以为你分担的。” 他伸手帮戚若捋了捋跑到面颊上的秀发,又道:“若是你现今想说的话。” 戚若涣散的目光终于聚集了起来,带了些光,良久,才缓缓开口道:“媚姨,之前同你说过的那个媚姨,我见到了,就是脸上画满红痘的那个。” 祁陌还真没想到自己挟持个人也能挟持到自家媳妇儿的熟人,这缘分还真是妙不可言啊。只是饶是如此,自家媳妇儿也不该这样啊。 “她同你说了什么吗?”顿了顿,他又补道,“关于戚家的。” 戚若猛地抓紧了祁陌的手,脸色愈发苍白:“她说……我不是戚家的孩子,娘……娘当年被送到青.楼之前……就有了我……” 祁陌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他也算是明白戚若过不去的那个坎儿是什么了。之前她还能怨戚仁,说同样都是他的孩子,他怎能如此不闻不问?如今却是没立场了。 “从一开始就是我们母女亏欠了他们家,若不是因着我……他也不会丢了官位,我也总算是晓得娘为什么要我委曲求全了……” 戚若忍不住了,眼泪就顺着面颊滑了下来,滚落到了枕头上,直至消失无踪。 祁陌见不得戚若这样,迟疑着问道:“媚姨……能信吗?” 戚若点了点头:“媚姨待我们很好的,她以前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一直护着我娘和我。她既然如此说了,便是真的。她还说我娘亲去那地儿之前是有个倾心良久的爱人,我……就是因着这样我娘才想要留下我的。” “就是这法子也是媚姨想出来的,就连诊脉的大夫也是媚姨去打点的,这才将我娘怀我的日子说得吻合。是我对不住……” 祁陌从来都晓得戚若是个善良、心软的人,何况如今又晓得了自己的身世,多内疚自不必说,怕是心头还觉着这么些年戚家待她不好也情有可原了。 “可这也不能构成他们伤害你的理由啊。”祁陌似叹息似无奈,“戚家的人不晓得你不是戚仁亲生的,可他们待你有一丝怜惜吗?并没有!” 他上床侧躺着,轻轻地戚若揽进了自己怀里,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她的秀发。 “人心都是偏的。我无法谅解他们什么脏活累活都给你干,动辄还有打骂,我觉着你为他们那个家做了不少事儿了,就算是我买个丫鬟也不见是什么活儿都要做的啊。” 不论男人还是女人的活计,戚若在戚家时全给干了——上山下地、煮饭洗衣,还要陪着戚仁去给人看病。 “我知晓你愧疚于毁了戚仁的前途,可他这样的不一定就走得远啊,说不得还是福呢,官场哪里是那么好混的啊。” 戚若现今是钻进牛角尖里去了,只觉是自己的错,哽咽着道:“有因必有果,天道好轮回。若不是因着有了我毁了他的前途在前,后来戚家人不定也不会这般待我。” 祁陌没想到戚若竟会这般想,对着她头一次黑了脸。 “阿若,你说的什么话啊?戚仁那是性子懦弱!就算你真是他亲生的,宋氏待你再不好他也不会多说什么!至于宋氏及她那两个女儿,更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戚若是头一次听祁陌这般说话,抬起头愣愣地瞧着他,一时忘了抽噎。 祁陌见戚若这般,知晓自己方才语气太重了,连忙服软道:“是我不好,话说重了。” 他伸手捧着她的脸,额头贴着她的额头,才又道:“我是着急啊。不过没事儿的,到了元京后我就去向皇上求个恩典,求他将戚仁的举人身份给恢复了,也算是补偿他一二了。” 戚若泪眼婆娑地点了点头,半晌,情绪平复些了,才拉着祁陌胸前的衣衫,撒着娇道:“方才是我言重了。我也觉着他们有些坏心眼儿,可是啊,当得知我不是戚家的人后好像他们对我做的一切坏事我都没有怨恨的由头了。” 她又喃喃道:“还了好,尽早还了他们也算是两不相欠了。” 祁陌见戚若情绪好了些,又问起了她身子的状况,听她说都算好后他又想着自己是不是多疑了,毕竟当时林大夫也没多说什么,要真有什么林大夫该是会同他们说才对。 只是多请大夫来瞧瞧总是好的,万一真有什么事儿他只怕自己会悔恨终生。 祁陌想着戚若该饿了,便起身唤人送些吃食来,好在这回戚若没吐了,他吃着也舒畅。 用完饭没多久大夫便来了,戚若想着祁陌方才的反应,知晓这其中怕是有什么事儿,可大夫在这儿也不好多问,就任他为自己把脉了。 大夫把完脉后只说戚若一切都好,只是有那么些跟常人不一样,但脉象有时平稳有时起伏,皆是常事,只让两人放宽心。 祁陌却觉着这大夫说的是狗屁不通,这哪里能放心?都跟寻常有孕之人不一样了! 戚若也算是晓得祁陌在担忧什么了,听了大夫的话也不禁皱了皱眉。 可两人并未当着这大夫多说什么,待人走了,戚若才道:“我是觉着身子没甚爽利的,就是嗜睡,还有孕吐,要不待到了元京再请大夫来瞧瞧?” 她现今肚里揣着崽,也是不敢怠慢自己这副身子的。 祁陌自是再赞同不过了:“回了元京后找干爹的老朋友来看看,信得过些,也有由头将信给他。” 两人商量好了便也不拖延了,就要同护卫头领商量明儿一早就赶路。 可谁成想连日来的暴雨使得山体垮塌,将前面一段儿路给阻了,是谁也过不去,就连之前吵嚷着要走却被拐去土匪窝里的人也都只有留下了。 眼见着大半日过去了,衙门那边还没喊人来清路呢。 祁陌着急,护卫头领也着急,在得知这事儿后立时就派了人去衙门通报,连他们的身份都拿出来压人了,这才迫得他们今儿就派了人赶来,只是人来时天儿都要黑了,只好明早再动工了。 这两日事儿多,戚若没来得及吃安胎药,祁陌就想着今儿晚上是一定要去给她熬一碗的,却是被她给阻了。 “既是身子有些不对劲儿暂且就不吃了,是药三分毒,虽是安胎的,并不是一定都要日日吃的,也不是那般金贵的人,况我也觉着自己身子这几日好多了。” 祁陌深知戚若的话说得在理。 前段儿吃安胎药是因着戚若突然晕倒,又要赶路,怕她身子撑不住,这会子确实没甚必要了,毕竟她身子似乎有些特殊,若是跟这安胎药相冲,倒是适得其反了。 只是两人没想到一护卫竟是将安胎药给熬好端来了。 “拿去倒掉吧,之后都不必再熬了。” 护卫听了祁陌的话很是惊愕,甚而有些慌乱,几乎在祁陌说完这话后就下意识地问道:“为何?” 这反问反而使得祁陌惊了惊,仁亲王教出来的人不会这般不懂规矩,起码这一路来他们都很懂规矩。 祁陌的记忆现今已恢复得差不多了,常年身处危机四伏之地的敏锐直觉告诉他,事情不会这般简单。 而那护卫显也发现自己僭越了,忙垂头认错。 祁陌一双眼如鹰隼,紧紧地盯着他,直看得他心虚,这才微微笑道:“无碍,只是我媳妇儿如今身子大好,她又是个大夫……” 他刻意将“大夫”二字咬得极重,就见护卫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托盘,似在忍耐着什么,这才又若无其事地接着道:“总觉着是药三分毒,就说如今不必再吃,先停个几日。不过,这药我还是拿去给她喝了吧,明儿就不必熬了。” 他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护卫,就见那护卫在他说完这后半段话后整个身子都放松了不少。 他眼中冷意更盛,一手端着托盘,一手将房门给关上了。 第83章 是安胎药还是毒药 戚若觉出了祁陌的不对劲儿,又想到他方才对护卫说的那些个话,心中有了几分了然。 “你是觉着他们给我下了药?” 祁陌没有瞒着戚若,严肃地点了点头:“怕是还要你好生研究一番了。” 祁陌见戚若就要动,将碗放在一边就将人带回了床.上:“别,明儿再说吧,你今儿再好生修养一番,都怪我,该我去给你熬药的,不该让他们经手。” “不怪你,当初不是我说的嘛,说有你在他们不敢明目张胆要我命,到时候要是我真出了事儿头一个怀疑的也是他们,你这才放手让他们熬的。哪里就能怪你了?” “要是我也没这般想又怎会真的放手……” 戚若一把捂住了祁陌的嘴,嘴角还是噙着抹淡淡的笑意:“若真是他们给我下的药,他们图什么啊?何况我也没觉着我的身子每况愈下,许那药没甚问题,只是我身子跟旁人有些不一样呢?” 她见祁陌仍是一脸凝肃,又接着道:“要真下药我觉着直接给你下更有用些。” 祁陌无奈地摇了摇头,轻捏了捏戚若的脸颊:“你个小坏蛋。” 两人又笑闹了一阵这才歇下来,可祁陌哪里睡得着啊?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抱着戚若想了一晚上。 话说这王思远小公子还真是骄矜,白日里闹脾气不吃饭,如今饿了又不想人知道,就打算自己去灶房里瞧瞧有没有什么吃的。 他鬼鬼祟祟,活像个贼似地摸到了后院,又怕人瞧见,还贴着墙根儿走的,只是将将到灶房门口就见里面有人,忙收回身子躲到了门板后面。 他呼出一口气,幸好幸好,没被人发现。 他又偏头往里瞧去,见是祁陌和戚若的护卫,忍不住又是一阵腹诽,觉着祁陌总也给他添堵,连他的人都不放过他! 王思远只这般想着的时候却听里面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什么?”不过一瞬,里面的声音又低了下去。 他有些好奇地又往里面张望了下,就见里面那两人拿着个药罐子在说什么。他支着耳朵仔细听着,只听到那护卫头领隐隐约约地在问护卫什么,好像是说什么可能被发现了。 他觉着事情不简单,听得更是仔细,就听那护卫回道:“应该是没有发现的,我就是有些担心。” 王思远看不见护卫头领的脸色,但听声音似乎很是严肃:“别将这药渣再倒在泔水里了,之前的药渣也都给处理干净了!” “放心吧头儿,我是瞧过的,他们把泔水都拿来喂猪了,之前的都被那些猪吃得干干净净了。” 这客栈里的人都晓得,戚若是每日都要吃药的,也不怎么出来见人,不知是病了还是怎么,可他们端着碗药渣子在说个什么?害怕人发现什么吗?是…… 她病得很严重吗? “病了还每日里吃那么好啊……也不嫌腻得慌……” 王思远禁不住一阵嘀咕,估计心头还在想着那碗鸡汤的事儿呢。 祁陌要是晓得王思远小公子这般想,估计想直接锤爆他的狗头了。 只是还没等王思远理出个头绪来里面的人就打算转身出门了,他是躲无可躲,干脆大大方方地走出来了,边走还边道:“怎么?你们也是来偷吃东西的?我跟你们说啊,我……” 护卫头领一惊,手已搭在自己的佩刀上打算灭口,却见是王思远,又听他这般说,面色是毫无异样,估摸着是没听见了,他握着刀柄的手渐渐放了下来。 王思远没注意这些个事儿,只以为自己蒙混过关了,拿着客栈灶房里放着的饼子就吃了起来,只是不过吃了一口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怎么这般难吃啊。你们吃得下吗?” 他将自己咬过一口的饼子递到两个护卫面前,两个护卫一脸为难,猛地摇摇头离开了灶房。 王思远撇了撇嘴,几口就将那又冷又硬的饼子给吃了,然后又拿了块来吃,这才心满意足地回自己房间睡觉了。 只是他吃饱了立时就躺到床.上委实是睡不着,翻来覆去,不自觉地就想到了他进厨房前想到的事儿。 他是愈想愈不对劲儿,总觉着此事万分重要,该同祁陌说说。 他腾地一下坐起身,打开门往祁陌他们住的屋子一瞧,外面守着两个护卫。他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关上门上床睡觉了。 翌日一早,戚若和祁陌就起床了。 清路的事儿护卫那边自会盯着,祁陌也没去担那个心了,只专心陪着戚若研究昨儿端进屋的那碗药。 “这药我觉着似乎没甚问题啊。” “似乎?” 戚若也觉着自己这话说得不大对,一个大夫,哪里能说什么似乎大概差不多的话啊,但她确实不敢肯定。 “我毕竟医术有限,有许多药材毒药都是没见过的,还有许多医书也是没瞧过的,自然有些东西也不敢肯定了。要是干爹在,不定还能支支招。” “他们放的毒药许和这些个药是相融的,放进去就瞧不出来了,还有的药是无味的,我尝也尝不出来多出来个什么东西,不然不会过了这么几日了我也没发现。” “还有就是他们没有放药,亦或者是放在了别处也未可知,就算是下了估摸着也是慢性毒药,是有法子解的。不是你也吐了吗?万一是那药物引起的呢。” 思及此,戚若也忧愁了起来。 祁陌见不得戚若这般,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看到了吧,你夫君我壮得跟头牛似的,哪里像是中毒了的?我只是看着你孕吐,心头便难受,一难受就跟你一个反应了。” 戚若只觉自己的整个心像是被人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捂着,暖乎乎的,眼眶禁不住也跟着酸胀起来。 她不大想祁陌看见她这副模样,干脆头直接埋到了他的颈项里。 “你怎么说自己是牛啊?”她蹭了蹭祁陌的颈项,俏皮道,“你当牛可以,但我总觉着你也在骂我。” 祁陌坐到了床边,但还是没将戚若放下,反而将人揽得更紧了:“那可不,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牛也得随牛!” 戚若躲在祁陌颈项边的一张小脸是笑如春花,让人犹如清风拂面,可一个不自知,一个瞧不见,倒是浪费了一番好风景。 两人间虽情意浓浓却也挂记着正事的。 这药汤没法子辨认出来,戚若惦记着肚里的小东西也不敢试药,唯一的法子就是将药渣找到了,说不得上面能寻出些线索来。 两个人都出去找未免太过扎眼,干脆戚若就呆在屋里,看能不能再想出别的法子来,祁陌便出去找药渣了。 待人走后,戚若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眼神逐渐涣散,一只手不自觉地捂上了自己的肚子,心中恐惧担忧尽皆放了出来。 “孩子,你一定要坚强些啊,不会有事的,我们全家都不会有事的。你看看,你爹爹那般好,他会保护我们的。” 戚若从小便坚强独立,嫁给祁陌后才学会了服软、撒娇、打趣,还有依赖。 但有时候她也不想祁陌太过担忧,两个人总是要扶持着才能走完这一生的,负重太多便易被压垮,她现今已经拥有太多幸福了,能分担一些的则要一起担着。 祁陌要找药渣自然免不得要进厨房,为了不引起仁亲王派来的那群护卫的警惕,他便找了个要亲自去给戚若熬汤的由头,好在那群护卫都是晓得他们这国公是有铁汉柔情的,也没怀疑什么。 到得厨房,祁陌先将炖汤的东西都收拾好了,确定没有护卫在外面看着了才开始在厨房里走动观察了起来。 这时候厨房的掌勺师傅还有几个打下手的都在,祁陌四处瞧了瞧,除了药罐子是什么药的影子都没见着,他干脆直接向一旁的小二打听了起来:“你们一般把泔水都倒在哪里啊?” “我们客栈还养着几头猪呢,还有鸡鸭,厨房的泔水都拿来喂他们了。” “那药渣子呢,我夫人前几日一直在用药,都是别人来熬的,他们是不是把药渣子给倒在泔水里了啊?猪吃了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啊?” 小二见祁陌很是担心的模样,摆摆手道:“你放心客官,只要不是什么砒霜啊,什么烈性毒药,猪吃了没甚问题的。话说今儿早上我看昨晚上的泔水里没你们倒的药渣啊。” 祁陌已无心再同那小二说些什么,随意搪塞了两句,道了谢就做到了灶边看着火。 之前他还能期盼,说是自己想多了,那些个人不敢给戚若下药,如今却是肯定了,他们不但下了药还是下在安胎药里的。 为什么呢? 祁陌将头埋在自己两腿之间,双手扒拉着自己的头发。 他是又气恼自己又恨不得直接去砍了那群护卫的头,最好是将仁亲王的头一起给削下来! 他只能强迫自己镇定,不断地告诉自己,仁亲王要拉拢自己,为了不跟自己撕破脸,他是不会给戚若下什么猛烈的毒药的,定然是有解的…… 可饶是如此他仍然无法镇定下来,猛地一拳砸在了灶前,五指关节处皮肉破裂,鲜血滑过指尖滴落在地,像血泪。 谁能想到安胎药会是催人命的毒药呢? 第84章 一味避子药 厨房的人见祁陌又是疯狂薅自己头发又是使劲儿捶灶台的,只以为他是疯魔了,惊惧地愣立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恰好在此时,外面有一道少年声音传来:“你们这么安静是做什么呢?今儿晌午是不打算开火了吗?” 这声音在此刻于他们而言犹如天籁,只见他们皆暗自舒了口气,也不管这人是不是之前他们背地里嗤之以鼻的娇贵公子了,纷纷跟他热情地打着招呼。 没错,来人正是心比海还宽的王思远。 他也没觉出这些个人待自己比以往还要热情,只觉自己身世好、长得好,他们自然是要恭维着自己的。 “你们自己做你们的事儿吧,我是来找他的。”王思远指着祁陌道。 厨房中的几个人忙不迭地应着,掌勺师傅更是机灵,忙问道:“既然两位公子有话要说,可需要我们回避一二?” 王思远猛地摇摇头:“不行不行,你们要不做饭我吃什么啊。我跟他出去说。” 话罢,他就要去拉祁陌,却见他的手还在流血,大惊:“你手怎么了?” 祁陌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没心思逗王思远,问他要了张干净帕子随意擦了擦自己手上的血便将那帕子扔进灶膛里烧了。 王思远这小公子养得衿贵,也不在乎这一两条帕子,就算祁陌洗干净还他他也不会要了,只是他还是头一回见祁陌这般正经不理人的模样,心下对于昨儿的猜想愈发肯定,试探着问道:“你夫人,真的……她……” 祁陌眉头紧锁:“什么?我媳妇儿怎么了?” 王思远长叹了口气,见厨房里的人都埋首在做自己的事儿,这才贴着祁陌的耳朵小声道:“就……就你夫人真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啊?” 祁陌不明所以:“你才得了不治之症呢!” 王思远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我问你是觉着说不定我能帮上什么忙,你这什么意思啊?” 祁陌也觉着自己方才过于激动了,平复了下情绪才又开口道:“抱歉,是我失理了。不过你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还有,从哪里听说我媳妇儿……” 祁陌道了歉,王思远只觉通体舒畅,也不跟他计较了,又压着嗓子道:“这不我昨晚上瞧见的嘛,跟着你们那群护卫说什么怕被发现的,我以为是你夫人病了,你们瞒着她……” 祁陌只觉怒火中烧,拳头捏得死紧,半晌才道:“没有,这事儿你对任何人也不要说,知道了吗?” 王思远见祁陌这般模样,也不敢贫嘴了,愣愣地点了点头。 “你知晓他们将昨晚上的药渣倒到哪里去了吗?” 王思远摇了摇头:“只听他们说以前的都处理干净了,就倒在泔水里了。” 祁陌想得明白,之前他们将药渣倒在泔水里是为了不作出让人生疑的举动,加之他们晓得厨房的泔水都是要拿来喂猪的倒也帮他们顺利解决了一个隐患。 可昨晚上不同! 他们觉着祁陌可能生疑了,那便会片刻不留地去将药渣给处理掉,而最快的法子还是倒给猪吃。 祁陌想通了,站起来就往猪圈去,直接无视了在一旁气得又要同他理论的王思远,王思远见不得他这样啊,跟在他后面也去了猪圈。 祁陌一晃眼就发现有人在看他们,他一把揪住王思远的后襟,低声在他耳边道:“对不起啦小公子,得委屈你一下了。” 话罢,也不待小公子反应过来,他直接就将人给扔进了猪圈里,猪圈里的几头猪立时就围到了小公子面前,对着他一顿乱拱。 “滚开!滚开!”小公子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对着站在外面憋笑不止的祁陌就是一顿臭骂。 祁陌也晓得自己这戏是差不多了,于这小公子来说不定有多委屈呢,就要伸手将人给拉出来,却是被他给一把拍开了。 祁陌讪讪地收回手,立时就探头往猪槽里看去,就见还有些药渣子还堆在猪槽里,显然这几头猪也不大喜欢吃这东西。 他见没人盯着自己了,一把将药渣子给捞起来用帕子包着藏到了自己衣袖里。 汤熬好后祁陌若无其事地用托盘将汤给端了上去,可他担心又有人在里面下药,放在一边儿也没喝,直接从袖中将药渣拿了出来。 “这是我在猪槽里找到的,沾了些秽物,也不知还能不能瞧出来。” “我看看。” 戚若接过药渣子用手扒拉了几下,却是一下子瞧出了不对劲儿,身形都有些站不稳了,好在祁陌及时扶住了她。 “怎么了?这叶子有什么不对吗?” 戚若白着一张小脸看着祁陌,嘴唇直哆嗦着:“这药……我在青.楼见过……” 祁陌一凛,在青.楼见过?青.楼能有什么药啊?不是催.情的春.药就是……令里面卖身的女子生不出孩子的避子药! “你说这是……避子药?” 戚若缓慢地点了点头,泪珠子直直地滚了下来:“这是避子药的药方里最为重要的一味药,单独放自然没有跟旁的药一起配着的药效好……” 她的手紧紧抓着祁陌的手,用力得指节泛白,但只有这样她才有力气一字一顿地将话说完。 “我不晓得这安胎药跟避子药一起放着会是个什么结果……我不知道……你说怎么办啊阿陌?我不知道,什么戚大夫,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的孩子……” 戚若不停地摇着头,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头,眼泪止不住地大颗大颗地砸在衣衫上、祁陌的手上。 祁陌轻轻将戚若的手握住,强忍着心中的痛意安抚道:“没事的,不会有事的,你不是没有见红吗?” “可是我的脉象很奇怪啊,他们都这样说,要是我……孩子……” 戚若抽噎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祁陌将六神无主、惊惧交加的戚若揽进怀里,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发,柔声安慰着:“不会有事的,没有见红该就不会有事的。过几日,等过几日你再自己把把脉试试?到时候也可再找个大夫来瞧瞧,会没事的。” 祁陌声音很是柔和,可眼眶却是猩红一片,一双眼似带着水雾,到底是没有化成水。 “会没事的,道路明儿该能清出来了,到时候我们到了元京,找了干爹的朋友来,他定然会有法子的……” 戚若哭了没多久就哭累了,可饶是如此她躺在床.上也是久久无法入眠,又起身要来看那药渣子,祁陌无法,只好依着她了。 戚若挑挑拣拣半晌,又从一堆残羹败叶里跳出了一根枯树枝似的东西。 “这药……我倒是没见过……这药的残渣不齐,也不晓得还有什么……” 祁陌是再也忍受不了了,就要起身往外走。 戚若心下一凛,忙将人给拉住了。 “你去哪里啊?” “去问他们要!” “你听我说……”戚若有些头晕,禁不住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被祁陌一把拦腰抱起,轻轻放到了床.上。 “都是我不好,将你卷入了朝廷纷争。”祁陌将头搁在戚若的手背上,“本该好好护着你的,是我……掉以轻心了……” “夫妇本一体,我们是要荣辱与共的。”戚若将另一只手搭在祁陌的脸侧,“不要冲动,我知道的,你有你的事儿要做,我没事的,真的没事的……” 戚若现今已冷静了下来,倒是反过来安慰起了祁陌。 祁陌干脆脱了鞋上.床同戚若躺在一处,两人紧紧相拥着,不大会儿倒是睡着了。 不出祁陌所料,翌日晌午过后那道路就能勉强走人了,祁陌和戚若着急着回元京,自然是说走就走。 几人紧赶慢赶着终于是到了元京。 戚若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到这天子脚下的元京。她忍不住挑起马车侧帘往外瞧了瞧,只见处处青砖黛瓦,一勾一角处处透着精致。 更令戚若没想到的是自己往后要住的府邸更是别致气派。 到得镇国公府大门前,就见门口站了不少人,为首的是一风韵犹存的妇人。 祁陌没多瞧她一眼,在她要开口说话之前回过身去将戚若给扶了出来。 戚若甫一站定就瞧见府门口站了许多人,女子大多穿的一样,男子亦然,看样子该都是丫鬟小厮,可饶是如此那衣裳料子也要比一般乡野之人穿的要好得多,而为首的妇人更甚。 只见她着一袭暗红衣衫,上绣有几朵绣球花,往上瞧,耳上还缀着一对翡翠耳环,头发挽起,戴着相应衣裳的头饰,再略施了些粉黛,当真是气度雍容。 戚若也觉出她在打量自己了,有些不知所措,禁不住偏头向祁陌求助。 “姨母。”祁陌躬身施了一礼。 戚若也福了福身,行了个礼,随着祁陌唤了声姨母。 祁陌的姨母温氏嘴角笑意愈浓,忙上前将戚若给扶了起来。 “姨母不知你同陌儿一同回来,是见面礼也没准备,你喊姨母喊得姨母这老脸都不知该往哪里搁啊。” 戚若有些无所适从,但被温氏握着的手并未抽回,只恭敬答道:“姨母哪里的话,这是晚辈该做的。” 在来的路上祁陌同她说过些他们家中境况,她也晓得这姨母是庶出的,在祁陌娘亲去世后祁陌父亲念着他还小,又见她巴心巴肝地待他,过了三年就将她娶了回来,希望她能好生照料祁陌,两人直到祁陌父亲战死沙场也没个一儿半女。 “哎呀,你们这些日子都受苦了吧。” “姨母严重了,我们很好。” 祁陌不欲同温氏多说什么,又搪塞了她两句就带着戚若进了自己住的醉卧院。 第85章 无孕 戚若看着牌匾上的几个大字,不自觉就念出来了:“醉卧院……这是何解?是你想的吧。” 祁陌笑了笑:“媳妇儿还真是了解我啊。这醉卧院呢,取自王翰的《凉州曲》,‘醉卧沙场君莫笑’这句,我觉着有趣得紧。” 戚若在自家娘亲身畔时是学过认字的,也背过些诗,到了戚家,戚仁当官的路断了,他以前的那些个书留着不过平白添堵罢了,便都塞到了柴房里,倒是便宜了住在柴房的她,晚上无事时就拿来看看,这句诗她自也是晓得的。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这后半句委实凄凉了。 “不好。”她忍不住淡淡说了这么一句。 祁陌不过一瞬便明白了戚若的意思,笑道:“你不喜欢我们换一个名字便是。白首院?春满院?你觉着哪个好一点?” 戚若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就不能想个……没那般张扬的?不过其实这个就挺好的,挺洒脱不羁的,我只是觉着后半句的寓意不大好。” 两人说来说去也没有换,还是惯常服侍祁陌的管事说了话,两人这才慢悠悠地转进了院子里。 这府中丫鬟小厮个个都是机灵的,两人不过在外逗留了一会儿这热水和干净衣裳都备好了,两人一到得屋内就有人伺候着淋浴。 戚若不习惯这样,祁陌更是用不着,自他知事起都是自己沐浴更衣的,让丫鬟来,终究是男女有别。 “你们都下去吧,夫人不用你们伺候,我来就好。” 屋内的丫鬟们因着祁陌对戚若的称呼皆是一愣,没成想自家国公爷这一失踪竟是带回来了个国公夫人。 还是这院中的大丫鬟夏荷和秋菊先反应过来,带着身后的两个小丫鬟退下了。 待人都出去了,戚若整个身子都放松了下来,禁不住打量起了屋内的景象。 屋子很大,一开门率先瞧见的就是一靠墙放着的软塌,榻上有一小桌子,桌上放有热茶及几样水果糕点。屋子正中间放着一香炉,两个角落各放着个精致的瓷器,另两个角摆着两盆花草。 而他们进门的右手边是惯常沐浴的地儿,被一绣有八匹骏马奔腾的屏风遮挡着,左手边有一拱门,穿过拱门可见里面放着一张上好的雕花木床,木床边有一木施,另一边则摆着一梳妆的桌子。 “我从小还没住过这么大的屋子呢,就是少了份人气儿。” 祁陌拉着戚若到了沐浴的地儿,开始上手帮她脱衣裳,嘴里还不忘调笑道:“以后有了你这个女主人不就有人气儿了嘛。” 戚若知晓祁陌的脾性,干脆不搭话了,任他伺候着自己脱衣裳。 其实她初时是不习惯的,可这几日被祁陌照顾得很是精细,如今倒也能安然受之了。 “我已经派人去宫里的御药房请李御医了,我们沐浴之后人应该就能到了。” 戚若点点头,也没注意祁陌话中的意思,待见着祁陌也才脱衣裳才醒过味儿来。 祁陌见戚若还在瞧自己,露齿一笑:“这不,浴桶挺大的嘛。” 戚若对祁陌向来心软,最后也只是点点头允了。 这府中人事先不知道祁陌会带着戚若回来,也没备戚若的衣裳,却也不敢怠慢,找了半晌才找了身戚若勉强能穿的,但也大了些,好在她长得好看,倒也不觉有什么。 两人将将拾掇好,就有小厮在外面通报,说是李御医来了。 祁陌开门让人将屋内收拾好,这才请了李御医进来。 李御医进门后先是同祁陌行了一礼,这才为戚若把脉,只是愈往后他眉头锁得愈发紧了,惹得祁陌的整颗心都提了起来,但他面上不显,只安静地等在一边。 待李御医把完脉,祁陌是再按捺不住,迫不及待地问道:“如何?” 李御医起身,对着祁陌又是一躬身,略略迟疑道:“回禀镇国公,臣还得问夫人一个问题才能做诊断。” 祁陌点点头:“李御医客气了,您请。” 李御医又是一施礼,这才转身对着戚若问道:“敢问夫人近来可否有假孕之状?” “假孕?” 戚若忙伸出左手给自己把脉,脸色却是愈发苍白,半晌,才颤着收回左手,无措地偏头看向坐在一旁的祁陌。 祁陌见状,正要安抚她,却见她勉强地笑了笑,犹不死心地又问道:“李御医说笑了,我……我不是有身孕了吗?快三个月了。” 李御医知晓戚若这是不想面对眼前的事实呢,心头禁不住叹了口气,迟疑道:“从夫人的脉象看来,是没有的……反倒是身子出了些状况……” 祁陌一凛,忙将之前他从猪圈中找出来的药渣给李御医看:“李御医,你瞧瞧这安胎药可有什么问题。” 李御医常年呆在宫中,什么腌臜事儿没看过?他不过瞧了几眼就从中挑出了戚若存疑的两味药来。 他指着那片枯叶子道:“这味药是避子药药方里必不可少的一种药材,而这种似枯树枝的药材和着那味药熬煮就会给人以假孕之象,既不会让原本的安胎药变色,更是没有什么旁的味道,不易被发现,久而久之……” 戚若一张小脸煞白,一只手更是紧捏着桌角,忍耐着一字一顿地将李御医未完的话给补了个清楚。 “那人就真的不能有孕了……是吗?” 祁陌见不得戚若这样,忙伸手覆住了她用力得指节泛白的手,将她抓着桌角的手轻轻地握到了自己手中,这才强作镇定地开口:“除了不能有孕我夫人的身子还会有何影响?” 李御医见自己把人给吓着了,又是一个躬身,忙道:“镇国公和夫人放心,夫人这药该吃了没多久,待臣开个药,吃个两月有余该就能慢慢好转了。” 戚若和祁陌皆松了口气。 “李御医,您这是打算吓死我吗?” 京中许多人都晓得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镇国公其实是个没甚架子、惯会玩笑的,可没人就因此敢小瞧他,毕竟他的手段也是京中许多人都晓得的,李御医更是不敢在这时候玩笑了。 “回禀镇国公,摸着夫人的脉象,药吃个两月该就没甚问题了。” 戚若终于缓过劲儿来,这大起大落的,还真是让她心惊胆战。可转念一想,好在是说的假孕,虽失落但好歹不是真的有了孩子被人给害了去。 “还得劳烦李御医了。” 戚若突地想到了祁陌之前也跟着她呕了,忙道:“还得劳烦李御医再给阿陌瞧瞧,我之前把他的脉没瞧出什么来,就怕我医术拙劣,没号出来,他之前也有呕吐之症。” 李御医听闻此言更不敢怠慢了。 就因为之前祁陌失踪,就有人传出消息,说是匈奴人已将大乾的镇国公刺杀,匈奴士兵更是气势高涨,在边境肆意生事,大漠也因此蠢蠢欲动,好在祁陌无事,如今回来了,可不能在这时候被人毒害了啊。 李御医凝着眉把完脉,心中总算是松了口气:“回禀镇国公、夫人,镇国公身子并无大碍。” 戚若还是有些不放心:“那为什么阿陌会吐呢?当真是因为看见我吐才吐的吗?” 李御医有些为难,却是不知该不该说。 祁陌立时明白了李御医的意思,忙解释道:“绝不是看着恶心才吐的,我就是想着自己要当……” 他看了眼戚若,那个字到底是没说出来口,又接着往后说道:“又瞧着我夫人那般辛苦,吐个不停,也就想吐了。” 祁陌说了这话戚若才想起还有这茬儿,立时佯装不悦地瞪着他,而他则是一脸无辜地看着戚若。 戚若不理他,只转身听李御医说。 “镇国公这症状实在罕见,不过臣倒是略有耳闻。” 李御医起初还以为是戚若拿着自己有了身孕这事儿要贴着祁陌,如今却发现原来事情并非如此,该是两情相悦才是。 “臣听说有些男子太爱自家娘子了,又初为人父,看着自家娘子如此辛苦,不自觉地也有了自家娘子的一些症状。” 祁陌很是得意地看向戚若,一副等着人夸赞的模样,真真跟个三岁小孩似的。 既然祁陌的身子没问题,戚若也放下心来了,只是当真是仁亲王要害自己吗? “李御医,就做这种避子药的法子是从哪里传来的啊?” “是大漠传过来的,有二三十年了,不过知晓这方子的人却是少之又少。”顿了顿,李御医还是隐晦地点了下用处,“这种药方子初时服用会让大夫觉着那是喜脉,不过一旦停下个一两日就能立即查出并未有喜脉的迹象。” 祁陌会意,这便有了旁人说戚若脉象怪异的由头,而李御医如此提及怕是后宫中的哪位娘娘用过这法子了。 既然两人的身子都没甚大事,彼此心头那颗大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戚若看向祁陌,见他点了点头便起身将临行之前林大夫交给他们的信拿了出来。 “李御医,这是我们干爹让我们交给你的。” 李御医很是迷茫,不知戚若说的干爹是谁,待看清上面的字迹时是又惊愕又疑惑,忙同祁陌告罪将信拆开来看了。 看完这封信后他也明白了两人的意思,又是躬身一礼。 “镇国公、夫人,还请您们放心,今日之事臣定然是一个字也不会向旁人吐露的,往后若有用得着臣的地方也尽管说。” 戚若和祁陌两人忙起身给李御医回了一礼,李御医惶恐,腰是弯得更低了。 戚若和祁陌是哭笑不得,同他说了若干软话也无甚用,只好作罢,任他按着自己的礼节来了。 第86章 赐婚 祁陌回来之事只怕这元京的各路人马都得了消息了,若是他今儿不去宫里跟皇上请安是断然说不过去的。 可他又有些放心不下戚若。 “你莫要想此事了,好好吃药,孩子……之后总会有的。” 就算没有孩子两个人也可以过得好的。 他怕戚若乱想到底是没将这话说出来。 “你放心吧。”戚若到底是没法子在祁陌面前撒谎,只好实话实说道,“确是失落的,可更多的是庆幸啊,若是真有了孩子,那不就……没事儿的,等我缓几日就好了,你也别难过。” 祁陌笑着点了点头,矮身在她额上吻了吻:“我待会儿要进宫,赶了这么久的路你也累了吧,上床歇息会儿吧,醒了饿了就让夏荷和秋菊给你送点吃的,想出去走走也让他们带着。” 戚若伸手摸着祁陌的脸,心疼道:“很累吧,早去早回,我晚上做饭给你吃。” 她如今知晓了祁陌的身份,更知他肩上的责任和胸中抱负,纵然再心疼也没法阻拦他。不为别的,只为他不单单是她的夫君,他还是皇上的臣子,是保家卫国的镇国公! 可她想着那些个人对她说的话,她到底是不放心,忙又站起来叫住了祁陌:“小心些,之前私盐那事儿我打听过了,逮住你不放就是上面的意思。” 祁陌了然,笑道:“无碍,别太担心,皇上那样的人是断不会使这样的小伎俩,没意思。” 戚若晓得祁陌是个有分寸的人,可是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她又哪里真的能放心?只能盼着祁陌说的是对的,皇上真没那个心思吧。 “微臣参见皇上。” 祁陌双膝跪地,双手抱拳举过头顶,再缓缓地伏在地上,行了个大礼。 皇上忙从龙椅上站起将人给扶了起来:“人都给遣出去了,也只剩我们两人了,你不必行如此大礼。” 祁陌顺着皇上扶着自己的手臂站了起来:“谢过皇上。” 皇上双手背在身后,打量了祁陌半晌,嘴角终于是带了抹笑:“身上的伤可算是好点了?朕听说你脑袋也伤着了?如今可好了?” “回皇上,臣身子如今已大好,不过还得休养一段日子。”祁陌答得一本正经。 皇上一拍祁陌的肩头:“行了!朕信了你的鬼!朕可是听说了,向来只知行军打仗、不问儿女情长的镇国公可是被人收了。这女子朕还真想瞧瞧,到底是怎么个天仙似地人物,能入得了我们不近女色的镇国公的眼。” 祁陌也笑了,眼中是流光溢彩:“皇上谬赞了。旁人臣不知,但在臣眼中贱内自然是最好的。” “好久没见你这般开心过了。”皇上叹了口气,“你总也是笑着的,但比不上如今这般开心。可有些话朕却是不得不说。” 祁陌虽说自幼伴在皇上左右,是他的陪读,可是尊卑有别、长幼有序,有些话纵然他不想听还是得听着。 “她到底只是个乡野女子,你们身份有别,你若真娶了她做正妻旁人该如何看你?该如何看你们镇国公府?” 祁陌躬身又是一礼:“谢过陛下的挂怀。只是臣等了这么多年,不单是因着常年混迹军营的缘故,更是想等个自己欢喜之人。既已等到,合该知足才是。况如今镇国公府已然很好了,不必再靠旁的傍身。” 祁陌这话说得有些疏远和生硬了,可皇上知晓他的性子,也不愿多说了,摆摆手道:“你想好了就好。” 皇上到底是顾念着两人的情谊的,不免又多提点了句:“尽力护着吧,镇国公夫人的位子可有不少人惦记着呢。” 之前确有不少人明示暗示地要将自己的女儿嫁到镇国公府来,但都被他给拒了,有人在他这儿碰了壁犹不死心,又去了他姨母温氏那里提。 温氏做不了他的主,最后也不过是不了了之。 “谢过陛下提点,臣会细细思量着的。” “你心头清楚就好。你刚回元京,就在家歇个几日吧。”沉吟一瞬,皇上又道,“不过局势紧张,怕是也歇不了几日了。” 确是如此,之后还有不少事儿呢。 不过祁陌心中还有番思量放不下。 “陛下,臣想向皇上求个恩典。” 皇上转身在龙椅上坐了下来:“哦?说来听听,你倒是很少跟朕要东西呢。” 皇上饶有兴致地模样:“先坐下来慢慢说吧。” 祁陌也没推辞,谢过皇上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虽跟皇上客气,却也不会太过,保持在一个让皇上觉着舒心的度上,可谓是进退有宜了。 “臣想请皇上给臣和贱内赐婚。” 皇上笑着摇了摇头:“方才还跟你说让你尽力护着,你便是这样护的?” 祁陌不语,皇上低头抿了口茶,将茶杯轻轻搁下,才又道:“朕可以赐婚,不计较旁人说什么是朕忌惮你,才给你赐了这么一桩婚。但你要晓得,她没有过过这样的日子,她真的能担起镇国公府主母的担子吗?往后,有很多为难。” “但她确是臣的妻,她嫁的是臣,不是镇国公府。” 皇上说的那些祁陌不是没有想过,可是他并未问过戚若,不为其他,戚若不做他的妻又会是谁的妻呢?他断不会放手,戚若更不会是顾忌这些的人。 他总在想,得有多大的缘分才能将他们两个毫不相干,甚至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干系的人牵扯到一起,还结成了夫妻啊。 “我想给她十里红妆。我晓得,方才那番话是我天真了,她嫁给我之后势必是要跟镇国公府牵连在一起的,可那又如何?她的脾性不必那些个世家小姐差,甚而教养脾性都要更好,她也会女红,也能读书识字,甚而还会她们都不会的医术,我倒觉着比她们都要好。” 祁陌已许久没在皇上面前这般僭越地自称了,好像自从他坐上这个位置后就没人敢在他面前这般自称了,乍一听他都禁不住愣了愣,到头来他还是没拗过祁陌。 “你都这般说了我又当如何?自是成全你了。” 祁陌笑了,像少时般不甚真诚地随意拱手行了礼:“那谢过陛下了。” 皇上觉着自己只要一碰上祁陌就拿他没法子,忍不住又摇了摇头,叹道:“能遇到个相爱的人不容易,朕这辈子就这样了,就想着兄弟你还能如愿。只是朕是愈发想瞧瞧弟妹了,到底是你情人眼里出西施还是真的那般好。” “各花入各眼,当然,臣这媳妇儿啊确实好。” 两人又说了会儿笑,寒暄了一番,祁陌便提起了戚仁的事儿。 这不过是一件小事,皇上挥挥手就过去了的,自也不算什么,可当皇上晓得前因后果后就皱起了眉。 “她的出身未免同你太过不般配,也有太多隐患。” 皇上事先没想到戚若的身世如此复杂,生母原先竟是个官家小姐后被充作官妓,其祖父又是被人陷害才遭此一劫。 祁陌说这些个事儿不过是想着皇上迟早是要派人去查的,不若他仔细摊开来说。 “陛下,您方才可是答应过我了。况,岳母已去世多年,不会掀起什么风浪的,阮宸也早已帮我料理妥当了。” 祁陌活脱脱一副无赖模样。 “你小子,还真是拿捏得好啊,合着在这儿等着朕呢。说来要不是阮宸为了查清你夫人的身世,又找人掩盖,动作过大你也不会被仁亲王给发现。”皇上也不知自己今儿是多少次摇头叹息了,“随你吧!” 这事儿既然已经定下,两人便聊起了当今局势,待理清楚些思绪后祁陌就起身告退离宫了。 戚若醒时祁陌还未归,又快到了用晚膳的时辰,她随意吃了两块糕点便打算去厨房准备着了,只是她还未跨出他们醉卧院温氏那边就有人来请了。 “戚若姑娘,老夫人有请。说是爷去宫里见皇上了,这厢还未回,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回了,怕府上人招待不周,这会子想请你一起去用膳。” 戚若没想到温氏会来请自己去用饭,听这大丫鬟的口气这府中人也是不承认她身份的,不然不会客气地喊一声姑娘。 可她到底是祁陌的妻子,祁陌虽说叫她不必理会温氏,她身为晚辈,该做的礼数还是要做全的。 “我这就去,还得劳烦带路。” 戚若不懂他们这边都是怎么称呼的,这丫鬟既然叫自己一身姑娘她总也不能平白端出主人的架子来,干脆也就不称呼了。 穿过好几个回廊,走过一个花园,又是几个回廊,绕得戚若头晕,这才到得温氏的院子。 “姨母。” 之前在大门口的时候就叫过人姨母了,断没有这会子因着那身姑娘就不叫姨母的理儿了。 温氏笑得很是和蔼,亲热地拉起戚若的手就往屋里去,将将坐定她就开口了。 “我就想着你这时候该起了,让人来碰碰运气,没成想你还真起了。今儿下午歇得可好?” “劳烦姨母挂念了,甚好。” 戚若跟人不熟,只好中规中矩地答着。 “歇得好就好,我就怕陌儿这孩子刚回来太忙怠慢了你,要我说啊,你还不如搬来我这院儿,我这老婆子闲来无聊还能陪着你聊聊天,做做女红。” 哪里有妻子不同丈夫住在一起搬去同婆婆住的理儿? 戚若一下子就明白了温氏的意思,这是不承认她是祁陌妻子的身份呢,要是她笨点还真意会不了温氏的弦外之音。 第87章 往事 有些话戚若不能当着温氏的面直说,若是说出来了只怕旁人就要说她不懂敬重长辈,更有人要说她妄图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她也晓得自己和祁陌的身份过于悬殊,也有过自卑退缩的想法,可她好容易有了疼爱自己的丈夫,有个了小家,她哪里能轻易放弃啊?除非……祁陌同她说出这种话。 “姨母说的哪里的话啊?姨母风华正好呢。”将人夸了,戚若又说起了先前的话头,“我这人有些闹腾,身子近来也不大好,还要吃药,若是过了病气给姨母就不好了,若是姨母闲得无聊,那我白日来陪着姨母做做女红也是好的。” 戚若这话是说得客客气气的,但话里话外都是拒绝之意。 温氏被戚若拒绝了也不恼,反而很是担忧地问道:“身子怎么了?今儿我也听底下的丫鬟说了,说请了御医来,可把我担心坏了。我倒是不怕什么过病气的,就怕陌儿照顾你不周。” 戚若不得不叹一句温氏的滴水不漏,这不,先前她拒了温氏,这会子温氏是只字不提让她搬过去的事儿了,可话里话外还是那个意思。 “没事儿的,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戚若四两拨千斤,干脆装作听不懂温氏后头这话。 温氏面色却是愈发不忍,拉着戚若的手轻拍了拍:“孩子,以前该是吃了不少苦吧。” 戚若微愣,心中突然有股暖意涌过。除了祁陌和王大娘,好像也只有温氏这样怜爱地看着自己,问自己这种话了。 她不禁想,祁陌叫自己不必理会温氏是不是对她有什么误解?毕竟从方才相处来看她为人还是极为温和的,只是她似乎对祁陌不大关心。 “不苦。”戚若顿了顿,还是试探着问了出来,“姨母,你怎么不问问我阿陌在锦州的日子过得怎么样啊?” 听了这话,温氏脸上的笑容渐敛,半晌,才苦笑着回道:“那孩子不愿我多过问他的事儿。” 戚若不解:“怎么会这样呢?是不是你们彼此有什么误会啊?” 温氏摇了摇头:“不知。当初老镇国公要娶我也是问过他的,可后来不晓得他怎么就不乐意了。” 说着,温氏的眼眶渐渐湿润起了:“那时候我跟老镇国公是新婚,怕是我冷落了他,后来他又进宫做了伴读,我更是没机会关怀他了,都是我的错,他当时还那般小,最是不安了……” 戚若没成想会是这样,忙宽慰道:“没事儿的姨母,我同祁陌好生说说这事儿,他会谅解的。您到底是他的姨母,伴着他长大的亲人,想必他会想开的。” “是。”温氏拿手绢子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笑道,“瞧我,失态了。好了好了,不说那些个陈年旧事了。” 她先是夹了一筷子菜到戚若碗里:“来,尝尝我国公府厨子的手艺。知晓你舟车劳顿,第一顿不易荤腥,就先吃点清淡的。” 戚若忙双手将碗端起接过了这筷子菜,在温氏期盼的目光下尝了尝,果真这世家大族的厨子的手艺比起外面那些个酒楼的也是不遑多让,甚而要更好。 戚若自然是毫不吝啬地地夸赞了一番,温氏脸上笑意更浓,两人间的气氛倒是比方才好了许多。 送人回去的时候温氏还拉着戚若叮嘱,让她注意身子,无事就多来陪她说说话。 戚若想着化解祁陌同温氏间的隔阂,自然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而这会子,祁陌也来了。 “陌儿,你回来了啊?可用了饭了?我叫厨房再做点?” 祁陌没答话,只对戚若道:“你身子没多好怎么到处乱跑啊?” 这话可不就是打温氏的脸了吗?戚若可是她请过来的。 戚若怕气氛太过僵硬,笑着打起了圆场:“我就想着闲着也是闲着,就到处走走看看,正好到得姨母的院儿里,姨母就邀我一同用了饭。” 既然戚若都这般说了,祁陌断没有掉她面儿的理儿,同温氏点了点头就带着人走了。 祁陌挥手让丫鬟们远远跟着,这才开口道:“怎么为她说了起话来了?” 戚若不答反问:“你是不是同姨母有什么误会啊?我今儿听她说你疏远她是因着她刚嫁于……公公时,她疏于照顾你?” “她同你说的?” 戚若点了点头。 “若当真如此我长大了也该不至于此。” 戚若不解:“那是为何?” “有些事儿我本不想提,可是你是我媳妇儿,说了也无妨,你记着便好。” 戚若见祁陌这般严肃,怕戳了他伤心事,忙道:“若是你不想说便不说,我记着离她远些,警惕着就是了。” 祁陌拉过戚若的手,看着前方轻轻摇了摇头:“多少年了这事儿,我谁也没说过,有些沉重,但你是我媳妇儿,你愿意听我就同你说。” 戚若微一用力,祁陌往前走的步子停了下来,她这才借着烟蓝色的天光定定看着他的双眼,认真道:“有些话你觉着说出来更轻松我自是愿意同你分担的,若你觉着说出口更难,那我会等着你愿意同我说出来的那一日。” 祁陌嘴角微微勾起,拉着戚若的手晃了晃:“媳妇儿,你怎么这么好啊?我饿了,你先去给我煮碗面好不好?等我吃饱了慢慢同你说。” 他也好在心头好好整理一番,看看从何说起。 戚若最是受不得祁陌的撒娇,况她之前就同他说过今晚上要亲自煮饭等他回来吃的,如今听他这般说是又愧疚又心疼。 吃了面,两人又沐浴洗漱了一番,直到得床上躺着祁陌都还没有开口的打算,就在戚若以为祁陌今儿晚上不会再说的时候就被他给紧紧抱住了。 “我娘是个很温婉善良的人,真真是大家闺秀的典范了。那时候啊,我娘嫁于我爹,旁人都说是天作之合,两人婚后也很是恩爱,我爹也没起过纳妾的念头……” 祁陌曾对戚若说起过他娘亲,但都不至今晚这般详尽。 原来祁陌的母亲是因着生了他,伤了身子,在他六岁那年去世的,后来便一直是这姨母来府中照顾他。 原先他也很是依赖这姨母,就在他父亲说要娶他姨母的时候他也觉着一切都理所当然,可一切在他十岁那年就变了。 他以为的父亲不再是个对亡妻深情不寿的大英雄,他以为的姨母也不再是个对亡姐念念不忘的好妹妹,他们早已暗通曲款,在他的母亲还在世的时候。 所以他姨母才能等这么多年,临近二十才嫁了人。 真真是可笑至极。 之后如何呢? 在外人面前他总也笑脸相迎,着了家就是冷眼相待,好在他当时是当今皇上的伴读,倒也不怎么着家。 后来皇上继承皇位,不用伴读了,祁陌该回家住了,这一回去家中是好一番鸡飞狗跳。 老镇国公心力交瘁,觉着是儿子大了不由他、不懂事,就将人提溜到了军营,十六岁就跟着他一起上了战场。 还别说,在军营中祁陌似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地儿,渐渐崭露头角,可谁也没想到在祁陌十七岁那年老镇国公会战死沙场,还是为了给祁陌挡刀。 祁陌无法接受。 他恨着怨着自己的父亲,可从未想过有一日自己的父亲会为了自己死,还是因着自己的任性。 他将这股仇恨转到了敌人身上,追击八百里,斩下了敌人头目的首级。 自此,他一战成名,之后身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伤口。 戚若回抱着祁陌,脸又往他胸口蹭了蹭,似安慰。 可她却是有个疑惑:“你是怎么晓得的呢?按理说这种事儿该是瞒得很严才是。” “我听她在我娘的灵位前说的,她说要跟我娘忏悔,还说什么她是真心的,让我娘安心!”祁陌冷哼一声,“我看她是想让我娘死都不安心!” “公公虽负了给婆婆的诺言,但好在婆婆生前不知这些,也是幸福的。” 戚若也只有这样来安慰祁陌了。 凭心而论,若是她知晓曾海誓山盟的丈夫背叛了自己怕也是意难平的,可能一辈子都过不去这个坎儿,毕竟曾得到过。 可若是自己不晓得呢?丈夫如常地对自己、对自己的孩子好,一辈子就这样被蒙在鼓里呢?怕也算很是幸福了吧,纵然这是个谎言。 祁陌将头深深埋入了戚若的颈窝,闷闷道:“所以我对自己说,不要轻易给一个人承诺,给了,那就是一辈子的事儿。” 戚若一下下轻抚着祁陌的背脊,特特将语调放得轻快:“那你可得待我好些,是一辈子的好,不是短暂的好。” 于戚若而言,长长久久总要比情深意重更难些,于祁陌亦然。 “会待你好的。”祁陌又将戚若抱紧了些,“待你很好很好。” 戚若嘴角笑意僵了僵,复又恢复如常。 “为什么不说一辈子呢?” “世事如常。我怕自己有一日比你早死……” 戚若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凝眉斥道:“说什么呢?” 祁陌无奈地轻笑了笑,将她的手拿下来握住了:“我要上战场的。” 戚若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她是晓得祁陌的满身伤痕。 十六岁啊,十六岁他就注定了这一生的奔波。 她抬头吻上了他的嘴,眼中满是决绝:“那在这之前给我一个孩子吧。”留个念想给我。 半晌,祁陌终是哑声答道:“好……” 第88章 仁亲王 翌日一早,皇上的圣旨就来了。 祁陌很是镇定,倒是戚若,紧拉着祁陌,惶惶然地不知所措,好歹来宣旨的公公不介意,这厢才将圣旨给接好了。 祁陌让人给公公塞了些银子,好生将公公送走了,戚若才放松了下来。 “这是你昨儿去向皇上求的吧?” 祁陌不是个爱争功的,可是在自家媳妇儿面前,那是恨不得所有功劳都是自己的,当下就点头答道:“那是自然。” “我身世……皇上会答应?” 戚若想得明白,且不说自己母亲身为官妓,单就是普普通通一百姓也是断进不得这世家大族的。 “无碍。你夫君我自有法子。不过,以后还得仰仗娘子多多关照着夫君啊。” 话罢,祁陌就嬉皮笑脸地给戚若作了个揖。 戚若觉着有趣,也回了祁陌一礼:“戚若这厢也要仰仗夫君多多关照了。” 既然圣旨下来了祁陌便也吩咐府中人准备起来了。 之前他傻,不知事,同戚若成亲的时候样样都是王大娘帮着他办的,这回他倒是亲力亲为了起来,就连温氏主动要来帮忙都被他一点面子也不留地拒了。 这日他忙完,是左右没瞧见戚若,问了府中奴婢才晓得戚若在书房,又紧赶着去了。 他悄悄推开门,就见戚若一个人伏案在写什么,逗弄之心一起,脚步是迈得愈发轻了,到得她面前,才出声道:“在写什么?” 戚若吓得身子一抖,笔也歪了,好容易写得端正的字也不能见人了。 “祁陌!我好不容易写了这么多的。” 祁陌挠了挠后脑勺,伸手将桌案上的纸张拿了起来:“这字……比以前写的好啊……” 他见戚若面色愈发不好了,忙道:“不过还可以写得更好的,我教你,我教你好不好?这是写给干娘和干爹的信啊?” “谁要你教啊!”戚若要从祁陌手中夺过信来,却是被他给举过头顶,她是再怎么垫脚也没用,只好又开口道,“你把信还给我。” “不要。除非你答应我,让我教你。”祁陌手中的信稳稳举过头顶,执拗地要教戚若写字。 “怎么?害怕出去我给你丢脸吗?”戚若干脆破罐子破摔,“再怎么教都是狗爬字,给我!” 戚若干脆不去抢了,转身坐回了桌案后,故意说道:“前几日还说要对我好的,如今就是这样对我好的啊?就晓得欺负我!” 祁陌是哭笑不得,忙将信纸给戚若又放到了桌案上,还狗腿地捋了捋方才争抢时弄起的褶皱。 “媳妇儿啊,话可不是这样说的,我说对你好便是真的对你好。这好啊,不该是一味的纵容,而是让你变得更好。” 好赖话都给祁陌说完了,戚若气不过,今儿还偏就不想让他得逞,干脆蛮不讲理道:“我现今难道还不够好吗?在你心里我是这般不好吗?” 祁陌很是错愕,没想到戚若竟会说出这番话来,好半晌都反应不过来。 戚若没理他,另拿了一张纸来,又开始提笔写字。 祁陌却以为戚若生气了,连忙开口哄人,说了好一番好话,惹得戚若憋笑憋得厉害,是真没法子写字了。 不过最后好赖是将这封信写好给送到驿站去了。 就在两人以为今儿就这般闲过去时便有事找上门了,说是仁亲王请祁陌过府一叙。 戚若听闻此消息,很是担忧,毕竟仁亲王给自己下药在前,若是这仁亲王要对祁陌不利该当如何? 祁陌看出了戚若的不安,握着她的手安抚道:“没事,仁亲王还没那般大胆,没得我好好地去了他们府上就出不来了。” 况且仁亲王派人给戚若下药的事儿他还未搞清楚呢。 仁亲王冒这么大的风险给阿若下药的目的是什么呢?就为了让自己断子绝孙?那对自己下手好像还更快些。 “你就好好地在家等着我,去仁亲王府肯定吃不好,而且这几日都没吃过你做的饭菜了,好想吃。” 祁陌可怜巴巴地看着戚若,戚若又哪里忍心拒绝呢?自是满口答应了。 “早去早回。” 到得仁亲王府,祁陌径直便被人带去见了仁亲王。 “哈哈哈哈,镇国公啊,身体可好些了?” 仁亲王身形魁梧,脸上又长着一圈络腮胡子,说话更是豪迈。单从相貌来说只觉这人是个粗莽汉子,可跟他暗中斗了几年的祁陌却知不是。 他是皇上的皇叔,当初就想同当今天子争皇位,在朝堂上的势力也盘根错节,奈何先皇技高一筹,没让他得逞。 可他又哪里会甘心? 在当今天子登基的这几年他的野心更是不加掩饰,将当今天子压得死死的,就等着时机一到取而代之,一举登上那至高宝座。 祁陌又瞧了眼仁亲王,禁不住就想偏了。 若是阿若在这儿只怕更觉着这仁亲王不是个好人,怕我有危险了。 思及此,他眼中笑意愈浓,不过在他埋头作揖时一切都被掩藏了下去。 “多谢王爷顾念,臣一切都好。此次还得多谢王爷,若不是得王爷相助,只怕臣还在锦州牢房那犄角旮旯里呆着呢。” 仁亲王摆摆手,让祁陌坐着说话,自己也在上位坐了下来。 “你可是我大乾的英雄、战神,本王哪里能让你受那般苦?” 这话说得可真就是不客气了,说得好像祁陌是为他卖命似的。 “王爷说笑了,什么战神啊?怕是要折煞臣了。况,那私盐之事确也该查清,也不怪他们。” 仁亲王又是豪迈一笑:“我瞅着朝堂上这些个年轻人,就数你最清醒,最将百姓放在心上。” 这捧高踩低的话要旁人说出来就是拍马屁了,权势滔天的仁亲王说出来那人该感到荣幸了。 可祁陌不是旁人,他是大乾最年轻的国公爷,虽说是承袭了家中爵位的缘故,但他的战功也配得上这爵位。 “王爷谬赞了,朝中多是肱骨之臣,个个都是为国为民,特特是王爷,殚精竭力,祁陌自愧不如。” 拍马屁,谁不会啊? 仁亲王果真分外高兴,但他是晓得祁陌同皇上的关系的,两人自小一块儿长大,情意深浅自不必说,要将人拉拢过来还实属不易,不过如今他倒是有了些筹码。 “那私盐之事明明白白的,也不知怎么地,竟找上了你,本王得好好查查,什么时候一个州县竟如此污糟!到时候定会还一个公道给你。” 祁陌觉着好笑,现今他人都出来了,谈何还个公道? 他也不是没听说,说是皇上不愿放了他,忌惮他兵权威望过甚,想将他悄无声息地给弄死了。 且不说他不觉着他所认识的皇上是这样的人,单从现今局势看来皇上也不会想着弄死他,毕竟仁亲王还活着呢。 不过面子功夫还是要做到的,况他现今本就要做亲近他之态。 “那便谢过王爷了。” 两人又寒暄了会儿,仁亲王却是突然提起了他的小女儿胧月郡主。 “胧月一直甚为挂念你呢,你失踪的这段日子一直吵着要来找你,听我说你回来更是吵着要看你,今儿你正好来了,就见见。” 仁亲王这话是一点不容祁陌反驳,他只好在一边儿等着了。 要说他还真没想到仁亲王为拉拢他竟愿意将自己最为疼爱的小女儿给拉出来做姻缘,分明皇上前两日才给他赐了亲的,这仁亲王倒是一点没提。 心念一转间祁陌突然想明白了仁亲王给戚若下那种避子药的动机。 仁亲王是什么人?他事先定然是调查过戚若的,知晓她通晓医术,还是个名医,便特特下了这种很少有人会知道的秘药。 若不是因着路上波折戚若没有按时吃药让大夫觉出奇怪来,只怕早被他们给害得不能生育了。 仁亲王这一招虽阴毒,却并不算得多凶险,只要没被人发现。 而他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女儿做嫁衣。 到得京城来,戚若的身子不好了,自己定然会去请御医来瞧,这一瞧是个什么光景难道还不够清楚吗? 不论是谁都不会允许他一个国公爷无后嗣的,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皇上不会,仁亲王更是不会。 这不,女儿直接就塞过来了嘛。 祁陌心里是一股嗜血念头在不停翻滚,恨不得当场将人给掀了,可面上笑意却是没变,甚而更为浓烈,仿似很是高兴般。 没多会儿就瞧见那女娃子穿着一身淡粉衣裙出来了,头上的发簪也是粉嫩嫩一片,脸上带着抹娇笑。 可祁陌却是不为所动,甚而还在想要是自家媳妇儿也穿得这般粉嫩怕是要更为惹人怜爱了,他可不允她这般穿出去。 “爹。”胧月郡主一来,先是同仁亲王行了一礼,这才盈盈转向祁陌,先是对着他柔柔一笑,而后缓缓见了个礼,“胧月见过镇国公。” “郡主客气了。” 祁陌起身回了一礼,脸上笑意未变,还是那般恰到好处,偏就惹得偷看他的胧月又是一阵心神激荡,小脸红了个透彻。 第89章 胧月郡主 仁亲王见自家女儿羞得不知该如何开口,而祁陌又没主动找话的打算,当下便豪迈一笑,活络起了气氛。 “贤侄啊,我这女儿啊,从小害羞,分明念着你这位大哥哥呢,这会子偏就不好意思起来了。” 祁陌觉着好笑,这关系倒是愈攀愈近了,都成了贤侄了,还大哥哥! 他心中讽笑不止,面上却是端得一派谦逊:“王爷说笑了,只是……” 祁陌很是苦恼地笑了笑:“很是抱歉。” 他到底起身同胧月微微作了个揖:“胧月郡主,我实在记不得在哪里见过你了,实在是……对不起……” 仁亲王和胧月郡主都错愕不已。 胧月郡主嗫嚅半晌,终于出了声:“你……什么意思?什么叫记不得我了?” 难不成我该记得? 祁陌心中嗤笑不已。 且不说他不过是在几次宴会上瞧见过胧月,因着她父亲知晓她是谁,连话都是没说过几句的,单就说他去战场加上在石头村一呆,差不多也两年了,过得都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哪里还有必要记住一个跟自己没多大干系的人啊? 不过他记性还是挺好的,想起过往记忆后连带着也将她给记起来了,但他既是要亲近仁亲王的,那必然是不要记得那么多的好,毕竟之前他可是站在皇上那头的。 虽说他这样仁亲王未必会信,但在仁亲王试探他的时候总能透露些什么,况且来日方长,有些账迟早是要还的,他们总要年轻些的,耗也能将仁亲王给耗死! 不过这样就没甚意思了。 祁陌心里是九弯十八拐,面上还是一片茫然,甚而在见到胧月要哭不哭的神情时还露出了一丝愧色。 “胧月郡主,我……之前脑子受了些伤,如今是好了,也记起了许多事儿,但有些事儿还是记不得,委实抱歉。” 祁陌说得很是坦然,好像只是一门心思地想将佳人哄好罢了。 仁亲王半信半疑,笑着打圆场道:“贤侄啊,我们家胧月最是大气,不会计较这些个事儿的,就盼着你身子完完全全地好起来呢。” 胧月郡主擦了擦眼角还未流出来的眼泪,得体地笑道:“是啊,祁陌哥哥,如今记住了不就好了?” 祁陌又是一番虚与委蛇,终于是可以脱身了。 “王爷,胧月郡主,不日我便要成婚,这日来得急也没带请帖来,过几日一定将请帖给置办妥当,让人送至贵府。” 仁亲王和胧月郡主立时呆愣当场,还是仁亲王先反应过来,笑道:“好。到时本王一定会来。” 胧月郡主听了就憋不住了,什么温柔大气都不见了,一个劲儿地给自家爹爹使眼色,奈何仁亲王似没瞧见般,还低头喝了口茶。 她只好自己开口了:“祁陌哥哥二十啷当一直不愿定亲,如今出去走了一遭倒是来个人回来了,不知那位是有个什么过人之处呢?” 她是连嫂子也不愿叫的,话中还有些不甘和对戚若的瞧不起。 “这世上啊,要两心欢喜最为重要了。” 祁陌知晓自己方才那句话是没给仁亲王和胧月郡主的面子,但在这儿丢面儿好歹要比去外面丢面儿强吧? 他可以耍手段接近仁亲王,可当真要他伤了戚若那是万万不能的。他得先同仁亲王提个醒儿,自己是非娶戚若不可的。 况仁亲王必然是调查过两人之前在石头村过的日子的,若是他突然变心同他女儿亲近,那才不对劲儿呢。 祁陌每走一步都是经过思量的,毕竟这地儿是元京,不是锦州。 “胧月郡主说得好,须得两心欢喜才最是重要。我瞧着她是欢喜的,她瞧着我……我觉着应也是欢喜的。这么几年等下来倒也是值得的。” 胧月郡主面色更是难看,又要出言反驳,却是被仁亲王给严厉打断了:“胧月,说什么呢?你祁陌哥哥既要成亲了你还不祝福?” 胧月执拗地看着仁亲王,咬着唇就是不愿开口,谁成想仁亲王并未惯着她,眼神是愈发严厉。 她迫于仁亲王凌厉的气势到底是不情不愿地开口道起了祝词:“祁陌哥哥,方才是胧月失言了,祝你……新婚大喜……” 这算个什么祝词? 好歹祁陌不介意这些,于他而言这一切不过是虚妄,反正也不是他看重之人说的,更不是他心头之人说的。 可他客气话少不得又要说两句,再告辞回镇国公府时天已黑尽,四处都是静悄悄一片。 他趁着夜色到得醉卧院,远远地便瞧着一盏盏灯笼在风中摇曳,入内一瞧,原还有一抹倩影一手撑着头在桌前打着瞌睡等着他归来。 他心头顿时绵软得不像话。 多久了?好似自从自家母亲去世后自己便再未享过这般温馨了。 戚若睡得迷糊,手没撑住脑袋,整张脸就要往桌上砸,被祁陌眼疾手快地给接住了,她这才迷迷瞪瞪地醒了来。 “你回来了啊?怎么这么晚啊?” “我才要说你呢,是猪吗?怎么又打起瞌睡了?” 戚若脑袋还有些懵,祁陌这般说也没力气说什么,只招了人来去热菜。 “不是你说要吃我做的饭菜吗?” 这整得祁陌倒是不好意思起来了,讪讪地摸了摸鼻头,心疼道:“这些个事儿你吩咐夏荷、秋菊她们就好,我回来了再叫她们热就是了,这里哪里睡得舒服啊。” 戚若睡眼惺忪地指着祁陌的胸口:“没良心的。” 祁陌看着戚若这般模样,心头痒痒的,忍不住俯身就亲上了她的鼻头,然后是眼睛,最后才是那粉嫩的双唇。 一番黏糊,两人终于是在戌时吃上了一顿热乎乎的饭菜。 因着戚若在元京举目无亲,祁陌便打算给戚若认个亲,不说给她多大庇护,只想着到时候成亲能少些闲话。 思来想去,他觉着阮老夫人是最为合适的,这厢还没登门拜访呢,阮老夫人倒是自个儿拉着阮鱼上门来了。 祁陌本欲回避,被阮老夫人喊住了,说是久未见面,一起说说话。这时候再回避倒显得他扭捏了,他便又坐回了凳子上。 阮鱼倒是比之以前更为活泼了,一见到戚若就拉着她开始唠嗑。 “戚姐姐,戚姐姐,我可想你了,如今你也来元京了,以后还是镇国公夫人,那可好了,我没事儿就可以来找你玩儿。” 戚若很是喜欢这个小妹子,忍不住在她耳边调笑道:“不嫁人了?” 阮鱼小脸一红,轻捶了戚若一拳:“你就知道笑话我。” 戚若见她这副模样,更想逗她了:“你说你想我,那你前几日怎么没来瞧我呢?” “这不跟娘回了一趟安州外祖家嘛。哥哥听说了本也是要来的,可临时有事儿找上了他,不然他是一定要跟祁大哥好生聚聚的,嫂嫂呢,身子沉重,昨儿回来今儿得歇歇。” 祁陌挑了挑眉,只觉自己这玩伴还真不一般,娃都要抱俩了啊,之前他回来就听说了这消息,如今再听阮鱼提及才有了真切感。 他忍不住看了眼戚若,戚若自也瞧见了,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羞得狠瞪了他一眼,偏头不再瞧他。 要说阮鱼的兄长阮宸同祁陌是从小一起长大,两人一文一武,尽皆头筹,走在一起不知为多少人称道。 其实这阮宸的父亲也是个武官,不然不至祁阮两家成了世交,可偏偏阮宸喜文不喜武,为此两父子还闹将了一场,直至阮宸在文官中自走出了一片天地,为人所称道,两父子的关系才松缓了下来。 戚若也是听祁陌提及过的。 “我又不认识你兄长,更是不认识你嫂嫂,就认识你,说的是你不来看我,你倒好,用你兄长和嫂嫂,还有那未出世的外甥来转移话头。” 阮鱼涨红了一张脸,嘴唇上下动了一番,却是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只拉着戚若的手一个劲儿地喊着好姐姐讨饶。 阮老夫人在一边看得好笑:“行啦,戚大夫,你就甭逗她了,不禁逗的。” 戚若在长辈面前向来得体,方才还古灵精怪的,这会子又是一派贤淑:“老夫人,您是长辈,直呼我名字便是,用不着喊什么戚大夫的。” 阮鱼轻哂:“戚姐姐就是偏心。” 戚若笑着摇摇头,伸出食指轻点了点阮鱼的额头,可没成想阮老夫人却是问道:“那你想不想跟这个偏心的戚姐姐做个更深点的姐妹?” 戚若一愣,诧异地看向阮老夫人,又想着许是自己会错意了,忙又偏头看向一旁的祁陌,却见他点点头,这才试探着问道:“老夫人,您的意思是?” “我瞅着你不是要嫁给镇国公了吗?”阮老夫人揶揄地看了眼祁陌,“这小子身份不一般啊,我又喜欢你喜欢得紧,可不想你被他欺负了去,就想认你做干女儿。” 戚若眼眶一湿,还不及有何反应就觉着手心一暖,原是被阮老夫人给握住了。 “他认了个干娘,你也认一个。你瞧着老婆子我舒心不?若是舒心就答应了。” 戚若猛地点了点头:“自是喜欢的。” 第90章 搭擂台唱戏 祁陌原先是打算从镇国公府的偏门将戚若给迎出来,然后上大街上走一圈,再绕回镇国公府从正门进去的,奈何阮老夫人一听便不肯了。 “若儿既成了我女儿断没有委屈了她的理儿,将人给接到宁远侯府去,到时候你就来宁远侯迎亲。” 阮老夫人的原话便是如此。 此举虽全了祁陌想给戚若一个风风光光的大婚的心愿,却也害得他许久没见到自家媳妇儿了。 今儿终于到了成亲的好日子,他可算是大松了口气,是迫不及待地想见着人以慰相思之情啊,奈何这厢却是被自家兄弟给拦住了去路。 “阮宸,你这就不厚道了啊?都是自家兄弟。” 说着,他就要推开阮宸进侯府去接人。 “不行不行啊。”阮宸是个文官,惯来能说会道,给人递眼色将祁陌给拦下后便道,“以前是兄弟,以后我可就是你大舅兄了,跟若儿才是兄妹了,你给我站住了哈,还得考考你。” 祁陌无奈地摇了摇头,颇给面子地同阮宸拱手作了个揖:“大舅兄,妹夫这厢有礼了。” 阮宸背着手,一本满足。 “还不错,还能得镇国公一折腰。” 祁陌忍不住在一边嘀咕了起来:“这是为我媳妇儿折腰呢,谁跟你折腰啊,事后看我不收拾你。” “什么?”阮宸是什么文人才子的风度都不要了,同祁陌插科打诨了起来,“你还想不想进这个门儿了。” 祁陌又上了个台阶,狗腿地伸手给阮宸捶了捶肩:“大舅兄,通融通融。” 这一番过五关斩六将,终于是能迎新娘了。 这回,戚若不是一个人出来的,是被阮宸背出来的,承着亲人的祝福。 祁陌在一边儿看着,突觉一阵心酸,想着若是有机会定然还是要替戚若找到生身父亲的,不过他得先把把关,若是那人还不错就将人接到府上,他们一起孝顺他,若是个混账,便也没有再见的必要。 戚若没想到有一日也会有家人为自己送亲,真心实意地为自己高兴,什么都替自己想得面面俱到。 上得喜轿,她竟是忍不住哭了起来,不是伤心,只是喜极而泣罢了。 这日,元京城的街道两旁围了许多百姓,都是来祝贺他们大乾最年轻的镇国公、他们心中的大英雄娶亲的,就算多年以后旁人提及这一场大婚个个也都赞叹不绝。 十里红妆,唢呐声声,喜气洋洋。 戚若既成为了镇国公夫人,便断没有做甩手掌柜的理儿,不日就去跟着温氏学管家了。 这事儿倒也不是她主动提及的,祁陌也没说,反是温氏自己说自己老了,要戚若学着管家。 戚若想想也是,自己迟早得学,不为旁的,就为着祁陌和她自己她也是要学的,毕竟还有这么大个家呢,总不能给了旁人去。 镇国公府家大业大,虎视眈眈的人还真不少,首当其冲的便是老镇国公的两个兄弟。 虽说老镇国公有先见之明,早早地将人给分了出去,但好歹他们也是祁家的,而且底下子嗣还真不少,倒显得他们嫡系的人丁凋零,就在这上面他们以前可是做过不少文章了,甚而在祁陌还未娶亲时就说让他在他们的孩子中领养一个,是真狠心啊。 这些个事儿之前在宁远侯府时阮老夫人就交代过她了,说是若祁陌的姨母要教她她就跟着学便是,若是不教想法子也要跟着去学,不为旁的,就为着不让人欺了去。 戚若觉着有些糟心,但这也算是家事,确是没有假手他人的理儿。 戚若带着夏荷秋菊,不过刚到得温氏的院子就听里面阵阵说笑声传来,转过一个回廊她便瞧见了里面坐着的人,是两位堂婶并几位堂嫂堂妹。 她心头叹了口气,这几人倒很是爱来他们家凑热闹。 到得屋中,她先是同温氏和两位堂婶见了礼,又同几位堂嫂堂妹们打了招呼,这才在一边儿圆桌上坐了下来。 只见温氏一摆手,陆续有三四个丫鬟抱了账簿来,堆了满桌子。 戚若被这阵仗弄得一蹙眉,只觉头大得很。 “姨母,既然客人来了今儿就不翻账簿了,明儿再学吧。” 她可都听夏荷秋菊说了,这两位婶子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最会来事儿,这账簿拿出来不就等着她们来瞧吗? 此话一出口那两位堂婶的面儿有些挂不住了。这不是就在说他们是外人吗? 温氏还是一如往昔的温和笑意,声音轻轻细细的打着圆场道:“无碍,都是一家人,你看着,若是不懂的就问我,也可以问问你的这些个婶子,她们管家也是一把好手。” 什么一把好手? 一个不会打理把之前分家分得的家财都要败光了,一个是只要揣进她兜里就别想让她吐出分毫来。 真真是两个极端。 戚若也是打听过温氏性子的,饶是祁陌对她不喜都道她性子温和,对谁都是礼让三分,如今她能说得这话也是情有可原。 “是,都是一家人,一家人说话尽可随意些,但我们也难得聚在一起,这账簿哪天看不是看啊?” 戚若这话是滴水不漏,既没驳了温氏面子,又推了看账簿的事儿。 两位堂婶是恨得牙痒痒,没成想一个乡野丫头还挺会来事儿! 那要败光了家产的二堂婶先说话了。 “话说你们这看账簿是怎么回事啊?嫂子啊,不是我说,你年纪现今还不大,这要不管着家里谁来管啊?戚若以往境遇咱就不说了,定然是没学过的,这不年纪也还小嘛。” 要不这人怎么蠢得能将家产拿去给自家夫君儿子败,不知道打得就是出头鸟吗? 戚若没说话,倒是温氏先眼带歉然地瞧了瞧她才温声细语地回了二堂婶的话。 “戚若如今就是跟着我在学呢,况我自己也觉力有不逮,也想享享清福,趁如今还动得了得多教教她。” 温氏这话可是说到了一众堂嫂的心坎儿里去了,三堂婶家一向来激进的堂嫂忙附和道:“婶子人好,总也想着晚辈的,晚辈会了,自也能帮着您分担一些,也不至过于伤神。” 戚若干脆倚靠在檀木圆桌上,就等着她们搭擂台自唱戏,这趟浑水她可不想搅。 果不其然,这厢三堂婶不满了:“你懂个什么?年纪轻轻的,被人蒙骗了去该如何?管家哪是那般简单的事儿?” 三堂婶把着家,那堂嫂还不敢同她对着来,颇为憋屈地点头应是。 可那三堂婶还不懂得见好就收,又对戚若问道:“戚若啊,你觉着呢?” “我觉着大家说的都有理。长辈呢望晚辈多历练些年,晚辈呢则望着能帮长辈负担些,总是为了家中和睦的。” 那三堂婶大抵觉着温氏好拿捏些吧,就盼着他们家是温氏当家。戚若也不戳破她这心思,就在一边儿和稀泥。 可三堂婶还是不满意,竟是突然哭哭啼啼了起来:“大哥英年早逝,就留下大嫂和一独子,要大嫂这些个事儿都不能管了,大嫂岂不是可怜……” 温氏一听这话眼泪也下来了:“别说了,三弟妹。” 这话说得,好像戚若虐待了温氏去似的。 她可算是知晓祁陌为何叫自己别对他两个堂婶客气了,这客气起来他们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三堂婶,您这话我听着就不舒服了,我只是学着看账簿,想着为姨母分担一点忧愁罢了,该孝敬姨母的祁……国公爷和我自然不遑多让。” 戚若这话可是将谱给摆够了,还将祁陌给搬了出来。 她是听祁陌说过的,堂婶这两家子惯是怕遇见他的,他们只爱同温氏打交道,温氏不时也会耐不住他们的哭穷给他们些银子,名目上说是借的,可都没有还过。 这些个事儿祁陌心里是门儿清,但他们若是做得不过分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了。 只是一想到祁陌在边疆拼死拼活的,这群人却只一个劲儿地惦记着他的财产,不定还在背后怎么诅咒他她心中就一阵窝火。 “三堂婶,国公爷向来通情达理,旁人做了什么对他不起的事儿,或说了他什么闲话他也不爱计较,偏巧我心眼儿小,眼里容不得沙子。还有,家事家事,那就是放在屋子里面解决的,若是出去了就得好生闭好嘴,当作什么都不晓得。” 祁陌没成想自己一来就能听到了这话,不觉眉目间笑意愈浓,心中是热乎乎的,又有些得意。 看吧,自家媳妇儿就是这般可人儿,护着自己呢。 祁陌觉着愈跟自家媳妇儿相处下去他便愈喜欢她一分,真真是惊喜得很。 三堂婶怕祁陌,又想着戚若如今正得宠,不敢反驳什么,只猛地站了起来,对着坐在上位的温氏急吼吼颇为委屈道:“大嫂,这个家我是待不下去了,改日再来瞧你。” 说着,她就带着自家那一众儿媳女儿往外走了。 二堂婶也跟着闹将了起来:“大嫂,对不住,我也不敢待了,改日再来。” 温氏忙站了起来,看看戚若,又朝外看看,又看看戚若,欲言又止一番自出门去送人了,嘴里还连连赔着不是。 “唉,弟妹啊,你们别走,别跟个小孩子置气嘛,她有些规矩不懂,你们多多包涵才是。” 既要做出被冒犯气狠了的模样又不忘给自己留条后路,嘴里说着还要来。 戚若摇摇头,只觉这两人是当真好笑得很,偏温氏还顾忌着,要去哄人。 她说得口干舌燥,低下头去抿了口茶,偏这时候听得一阵鼓掌声,她茫然地抬起头来,却见祁陌靠在门框上笑眯眯地瞧着她。 第91章 是欢喜啊 “我媳妇儿就是厉害。” 祁陌不吝夸赞道。 “是啊,自然是厉害的,好人都让你当了。” 戚若拉长着嗓子,故作不满道。 祁陌听闻此言,大步流星地走到了戚若跟前,低头就对着她粉嫩的脸颊一口,“吧唧”一声,响亮得很。 丫鬟小厮们纷纷低头避嫌。 戚若没成想祁陌会当着这么多人面来亲自己,顿时羞愤不能自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能红着脸瞪着笑得一本满足的罪魁祸首! 祁陌怕真将人惹恼了,忙哄道:“走吧走吧,我们回醉卧院去。” “不要。”戚若断然拒绝。 祁陌只以为戚若是真的恼了,围着她直哄,弄得戚若头都大了。 “姨母还没回呢,我们这样走了不好。” 祁陌沉默下来不再闹了,只坐在一边等着。 自他知道那件事后他便再没有踏足过这个地方了,今儿要不是为了寻戚若,怕她被人欺负了去,他是断不会来的。 戚若知晓祁陌介意什么,但温氏是家中主母,方才原也是自己开口得罪了人,这会子若是不将她等回来再告辞离开,是委实不妥。 “阿陌,要不你先回吧。” 祁陌静默着摇了摇头,拿起戚若的茶盏便抿了口。 戚若见状,暗叹了口气。要说这温氏,光是这样看着这人确也不错,可背叛自己的姐姐,同姐夫……也确实不该。 戚若不会劝祁陌释怀,不为旁的,就为着这事儿落到自己头上自己怕也是想不开的,何况是祁陌呢。 一个是生自己爱护自己的生母,一个是伴着自己长大的姨母,其实他心中才最是痛苦的吧。 祁陌虽看着待温氏冷硬,但掌家大权仍是放在她手上的,足见他心中的纠结痛苦。 不多会儿温氏就回来了,瞧见祁陌坐在一边,微微一惊,后似很是欢喜般,就要拉着人用饭,自也被祁陌给拒了。 “姨母,您就别忙活了,扰了您的清静实在不好意思,只是那两位堂婶的有些话我确实听不进去。” 温氏叹了口气,眼含慈悲地看着戚若:“你也多担待些,你那两位堂婶有时候说话是不大好听,但他们没多大恶意的,到底是一家人,总不能断了关系去。” 戚若还没来得及劝温氏,让她别纵着他们,却听祁陌冷哼一声:“若不是你惯着他们,他们能这样?” 温氏一听这话,眼眶子都红了,怕人瞧见了忙又低下了头,似很是难过,让人见之心酸。 “阿陌,少说两句吧。” 戚若很是为难,想安慰温氏,却又觉着自己没这立场,要她指责祁陌,那更是不会了,她只好将人给拉走了。 到得醉卧院两人只静默地坐着,半晌,才听祁陌苦笑着说道:“我总觉着自己该恨她的,可是又觉着她可怜,在母亲在世时父亲给她名分她不敢要……好容易嫁给父亲了,父亲没几年又去了,她连一个自己的孩子都没有……可是我有时又觉着她活该……” 戚若看着祁陌不自觉红了的眼眶心中阵阵泛酸,禁不住拉住了他的手试图带给他些温暖和勇气。 “人的感情总也这般复杂,我们也只能尽力活得轻松幸福些了。” 祁陌用空着的那只手胡噜了一把自己的脸,又长呼出了口气,才勉强扬起笑脸道:“好了,不提这些个糟心事儿了,同你说说别的吧。” “赵力,也就赵知州,升迁至元京了。赵炳荣前几日带着戚梅抵京了,赵家人也在路上了,我听说戚仁和宋氏也要同来。”提及此,他嘟了嘟嘴,不悦道,“这好像还是个令人不快的消息啊。” 戚若暗叹道,可不是?冤家路窄,到头来又聚到了这元京来。 “只怕到时候还会有麻烦。” 戚若现今对戚仁和宋氏的情绪也很是复杂,好在她这些日子已经想通了,就算是两不相欠了,毕竟戚仁也恢复了举人的身份,至于宋氏…… 罢了,她不想再想了,只愿这些个人不要再来打扰她如今的日子就好,可往往事与愿违便是如此,总能掰扯些关系出来让人烦忧。 戚若这日无事便想着串串门子,也就到了宁远侯府,却见阮老夫人眉头紧锁,似有什么烦心事儿缠绕不去,拿不定主意。 “干娘,您这是怎么了?” 阮老夫人重重叹了口气:“还不是鱼儿……若是她眼光有你一半儿好我不知要少操多少心啊……” 戚若是愈发不明白,就听阮老夫人解释道:“鱼儿看上了赵炳荣,之前就看上了,这回赵炳荣中了进士不是上京述职来了嘛,她要去瞧人,这才被我发现了。后来她还破罐子破摔干脆同我说要嫁给他,让我去说说。” “这要是旁的中了进士的,就算是寒门弟子都好,偏怎么就赵炳荣呢?他都先有姨娘了,那姨娘……” 戚若见阮老夫人欲言又止,晓得她是顾忌自己呢,立时开口打消了她的疑虑。 “干娘,您是晓得我同戚家关系的,您直说便是。其实我也懂您的意思,戚梅不是个省油的灯,赵家二公子颇为喜欢她,就怕到时候鱼儿嫁过去吃苦。” “我就是这么个意思。”阮老夫人是叹气不止,“可鱼儿啊平日里看着对许多事儿都不往心里去,对这事儿是执拗得很,得亏你今儿来了,快去劝劝她吧。” “干娘,我先去瞧瞧,问问鱼儿到底是怎么想的,您就别担心了。” 戚若说完这话就径自去寻阮鱼了,去得也是巧,就听阮宸的娘子何月正劝着呢,她没有立时就进去,就站在外面儿听阮鱼怎么说。 “嫂子,我晓得你的意思,可是我……真的心悦他,想嫁给他,从来没有这般想过……” “傻丫头,你才见过多少人啊,不过十六的年纪,哪里就敢自己定一生了?”何月出生书香门第,此时说话也是温温和和的,如春风。 “我们女子这一生又能见到多少人呢?”阮鱼红了眼眶,“我也到了适嫁的年纪,我不想随便寻个我不认识,见都没见过的人嫁了,起码……我是……是欢喜他的啊……” “可若是他不欢喜你呢?”戚若边说着边跨过门槛进了屋。 她也没瞧阮鱼急得都要落泪的模样,先同何月点了点头:“嫂子。” 何月见了她也很是欢喜,招手让戚若来坐着,又伸手给阮鱼抹了抹泪,语带打趣道:“你来了啊,可得瞧瞧我们阮鱼妹子,都哭天抹泪了。” 阮鱼自抹了抹泪,娇嗔地唤了声嫂子。 戚若眼中却是没有笑意:“鱼儿,你可得想清楚了,他是个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他又娶了个什么人。” 阮鱼不甘心,揪着手中的帕子,低声反驳道:“那不是娶,姨娘不算妻吧。” “就算是如此,你觉着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若是你先遇到赵家二公子,他又先欢喜上你,那我自然是没话说的,可是他先有了戚梅。” “他看着沉稳,实则只认死理儿,他会觉着自己该担负起戚梅的一生,而你……他会觉着你背靠宁远侯府,有权有势,以后但凡要戚梅出点事那便是你的错处,他只会包庇戚梅!” 戚若从未对阮鱼这般疾言厉色过,这会子将屋内的人都给说愣了。 她也觉出自己过于激动了,又拉着阮鱼安抚道:“戚姐姐晓得你的心思,是不是在赵府的时候认识的?” 阮鱼不看戚若,轻点了点头,小小声道:“他不知我的身份,见了我长满红斑的脸竟是毫不嫌弃。” 戚若叹了口气,有时候欢喜一个人好像只需要一个理由,甚而一句话、一个微笑,这种心悸真真是来得没有道理,可人总要经历那么一遭。 “他性子还算是好的,但……你祁大哥也说过,他在官场是混不长远的,在礼部尚能安稳些,这些都不提也罢,待你好才是真的。你祁大哥眼睛可比我毒,他说他那个人看着沉稳,实则没甚主见,易偏听偏信。” 阮鱼禁不住反驳道:“祁大哥说的一定就是对的吗?谁都有看走眼的时候吧……” “鱼儿!”何月抿了抿嘴,朝她摇了摇头,“你戚姐姐是为了谁?” 阮鱼自知没理,拉着戚若的手道歉道:“对不住戚姐姐,可就像是旁人说祁大哥的不是你要维护他一样,我也想维护……他……” “嫂子同哥哥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们也是情投意合,而戚姐姐你和祁大哥也是情深缘厚,我也想找个欢喜的人,起码……起码得让我试试……就试一次,哪怕撞得头皮血流!” 阮鱼眼中闪着光,是满满的坚定还有渴盼。 这样的阮鱼让戚若不忍再说什么。 “好。” 戚若和何月诧异地回过头去,就见阮老夫人站在那里,眼中是对阮鱼不曾有过的严厉。 “你想试便试,我给你机会试!” 戚若不止一次地回忆起今日,今日的阮鱼,还有她眼中的孤注一掷。 她想,若是当日她再强势些,不由着阮鱼,会不会往后的事情就不会发生在她身上了? 可往日不可追,她只能往前看,不论对过往有多懊悔,亦不论对将来有多惶恐。 第92章 挑衅 真是打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来。 阮老夫人还未花出心思让阮鱼和赵炳荣光明正大地见一面宫里就有消息传来,说是皇上觉着天凉好个秋,正正好是适宜打马球的日子,特在郊外的皇家围场设宴,在那里耍乐吃酒。 这回不单单是皇亲国戚、勋贵人家才能去,各官员妻眷都可同行,这新进的士子也是可前往的。 皇家围场甚大,她想法子让两人见一面也不是不行。 阮老夫人将此事同戚若说了,可戚若却甚为担忧:“让他们见一面倒是好说,万一被旁人瞧了去该如何?当日人多嘴杂的,就怕到时候是说也说不清了,平白污了名声。” 阮老夫人自是想到这一茬了:“我就想着到时候你跟我一同去那边等着,若是瞧见了人就出去,说是半道上遇见的。” 戚若点头应下了,可她心中还是分外不安。 赵力虽说升迁了,但他们背后无所凭依,若是真娶了阮鱼那他们就有了宁远侯府这座靠山,也算是在元京站稳脚跟了。 戚若怕的就是赵力和赵夫人不会放弃这个天载难逢的机会,毕竟赵炳荣先有了妾,稍有排面的人家都不会将自家女儿送进这火坑,而阮鱼这无疑是自送上门。 到得皇上设宴这日出城的车马络绎不绝,惹得不少百姓侧目,戚若却是没心思管这些,一副忧心忡忡地模样。 同她一起坐在马车里的温氏自是觉出了她的不对劲儿,还以为她害怕,拉着她的手安抚道:“无碍,有我和祁陌陪着你呢,礼数也都是教过你的,待会儿你紧紧跟在我后面便是。” 戚若一愣怔,不觉有股子暖意涌进了胸口,回过神来后又觉着可惜,这般好脾性的人偏生做了不厚道的事儿,而老天偏生又不眷顾她。 她谢过温氏后便拉开车帘子往外瞧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祁陌,只见他身姿挺拔,回过头来瞧着他时自有一股潇洒不羁,让人不得不由衷感叹好一翩翩少年郎。 只是…… 她偏头瞧了瞧站在街边看着祁陌恋恋不舍的一干女子。 招蜂引蝶的! 她干脆不往外看了,自好生坐回马车里。 不多会儿就到了京郊的皇家围场,戚若先着人将温氏扶下了马车,就在她要被人扶着下马车时祁陌却是递出了手。 前面儿温氏下马车的时候他刻意磨蹭着不肯下马,这会子倒是跑得快,也不怕人说了闲话去。 她心中虽念叨他,面上却是不显,安心地将手搭在了他的手上。 在外,她向来是给足了他面子的。 他们来得不早不晚,也低调得很,可一入场还是引得人纷纷侧目,惹得戚若惶恐不安,身子不自觉地又往祁陌那边靠了靠。 祁陌察觉了戚若的不安,立时伸手将她的手握住了,轻声在她耳边叮嘱道:“别怕。想着他们个个都是大萝卜,不过会说话,死板了些,也没甚大不了的。” 戚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萝卜都成精能不怕吗?” 两人一个俊俏一个明媚,一干人又好奇将堂堂镇国公迷得五迷三道的人有什么过人之处,是有意无意地便朝着两人所行之处打量,偏两人还旁若无人地说笑,更勾得人心痒。 能不好奇吗?除了两人成亲那日戚若盖着盖头从这一干人面前走过一趟外他们就再没见过真人,是一片衣角都没见过。 这些日子也有递帖子上门求见的,偏镇国公借着自己身子还不适,不见人。 呵,这人都能坐在高头大马上迎亲了,还说什么身子不适?可旁人是镇国公,大乾就只有三个国公爷,他说生病了他们哪里敢说是好的? 不过,这一番打量下来他们却没觉着这女子有什么过人之处啊。 不得不说这女子确是生得动人,可这偌大的元京也不是找不出比她好看的了,这番认知倒让他们有些失望起来。 王思远一直翘首盼着,就想瞧瞧大乾赫赫有名的战神是个什么模样,要是能搭上两句话更是再好不过了,却没成想这救过自己的祁陌还真是镇国公祁陌。 他有些接受不能。 无论旁人是怎么想的,两人是自成一派天地,兀自说着于旁人而言许是不大能理解的话来。 而早已在自己位置上坐好的胧月郡主却是气得牙痒痒。 两人甫一进场她便瞧见了,偏她还得端着,摆出郡主的仪态来,只得愤愤地盯着戚若的脸,恨不得将她的脸盯出一个窟窿来,将她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给剜了! 戚若自是不知旁人这歹毒心思,只同祁陌走至他们镇国公府的位置坐好便罢。 不多会儿,皇上和皇后就来了,众人忙起身行礼,得了皇上一句免礼才起身坐回了自己的位子。 皇后是知晓皇上心思的,在宫里待得憋闷了,镇国公又回来了,免不得就想闹着玩儿一番,也为了瞧瞧是怎样一位天仙人物将镇国公给降服了。 皇上要端得是威严庄重,断不会将一妇人招来前头问话,只好她开口了。 “镇国公夫人来了吗?本宫还未见过呢。”皇后笑着偏头瞧着皇上,“陛下,臣妾还未见过镇国公夫人呢,也真是好奇,这镇国公怎地就突然开窍了?” 皇后递了台阶,皇上就顺着下了:“这镇国公可是将人把得严啊,连皇后竟都没见过,那就让皇后瞧瞧。” 戚若没想到皇上和皇后会突然提及自己,还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许多人都瞧着呢,但凡她出一点差错怕就要害得祁陌被人耻笑了。 她心下懊恼,愈发觉着是皇上看不惯祁陌,容不下他。 祁陌见好容易被自己安抚下来的戚若是又忐忑不安了起来忙低声道:“我陪着你。” 话音一落,他便拉着戚若走到场中央同皇上和皇后见了个礼。 “陛下、娘娘说笑了,臣也不是要刻意藏着贱内不让人见,这不贱内面皮儿薄嘛。”祁陌惯会插科打诨,况还是这种宴会,更不必太过顾忌,“臣倒是想将人藏起来不给人瞧,可贱内不得憋坏了啊……” 最后这话是说得委屈巴巴的,戚若禁不住被他给逗笑了,僵硬的身子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她上前同皇上、皇后福了福身:“回禀陛下、娘娘,是臣妇的错,身子之前一直不大爽利,如今才得过劲儿来。” 说着,她又跪下磕了个头:“臣妇心中一直感念陛下大恩,赐婚于国公爷与臣妇,如今终能当着陛下的面谢过陛下了。” 皇上爽朗一笑:“祁夫人不必多礼,起来吧!朕同祁陌一起长大,你既救了祁陌朕也该感谢你才是。说来,祁陌同你也真真是郎才女貌了。” 胧月郡主听了这番话却是按捺不住了,起身道:“陛下,胧月听说祁夫人不单样貌是一等一的好,也是个才女。如今见着本尊了,确实是极为动人的,想必才艺定然也是所言不差。不如……让祁夫人来为大家表演助助兴?” 祁陌脸色登时不好了,这胧月是要落自家媳妇儿的面子啊! 且不说堂堂镇国公夫人岂是能随意给人表演助兴的,单就以戚若的出身胧月该就能想到她不是自小修习琴棋书画的。 偏她是郡主,又是仁亲王的女儿,还真有不怕得罪祁陌的纷纷附和她这话。 “郡主怕是被人蒙蔽了,贱内医术倒是被人所熟知,这琴棋书画却不算是样样精通的,不过倒是很实用,我要是有个什么病痛的也不用去找旁人了。” 胧月郡主心中更是不悦,什么温婉体贴也不要了,不依不饶道:“不是样样精通总也精通那么一两样的,这样也足了,也不碍着夫人助兴。” 这夫人二字她咬得很重,显是很不喜的。 戚若如今算是明白了,这胧月郡主怕是对祁陌有些心思,那她可不能露了怯去。祁陌待她一心一意是一回事,她也得争气才是。 她不动声色地拉了一把祁陌的手臂,才施施然道:“胧月郡主,比起琴棋书画我女工倒是要更好些,只是这女工也不能拿来助兴,不若我就弹唱个曲子吧。只是……我听说郡主倒是样样精通,到时候还得劳烦郡主指点一二。” 戚若这话说得是大方得体,既显出了自己身为镇国公夫人的宽容大度,又给足了胧月郡主面子,委婉地说了我既要助兴,那你也得来! “既是来围场玩的,大家也都松快些,想要来为大家表演助兴的站起来说一声就是,若是人多了尽可先去南公公那里报个名目。” 皇后是个什么人物?自是听出了戚若和胧月郡主话中的针锋相对,这时候只好出来打圆场了。 皇上当下也笑着应和道:“说来朕还没瞧过这盛景呢,今儿大家只管玩便是,有什么拿手绝活也别藏着掖着,让朕也好生见识一番。” 皇上都发话了大伙儿还能说什么?自是纷纷附和去寻南公公报明目了。 胧月郡主没成想本是想给戚若一个下马威的事儿竟惹得大家伙儿都来给她台阶下,她虽不忿但尚存一丝理智,只能哑巴吃黄连,点头应下了。 “夫人要弹什么曲子,我也来试试?” 祁陌没想到戚若会弹琴,以防万一他得给他媳妇儿撑腰才是。 “《长相思》。”戚若挑衅地看着祁陌,“会吗?” 吓,这曲子可难了。 霎时,围场内的气氛被推至高潮,大伙儿纷纷翘首以待,就想瞧瞧这村妇怎么弹出《长相思》来。 第93章 长相思 祁陌没成想戚若竟还会弹琴唱曲,他方才倒是白担心了。看着她灵动的眉眼,他更觉心中悸动,回道:“听过两遍,待会儿有何不妥之处还得有劳夫人多多担待了。” 谁能想到多年不碰琴箫只碰刀剑的镇国公如今会为了自己那乡野夫人重拾琴萧啊? 要晓得,当年的镇国公也是文武全才的不羁少年,后上了战场他那双手再没在外人面前碰过琴萧了。 多少人都道惋惜,只因祁陌的萧艺可是一绝。 戚若不晓得这些,只待人将琴给搬了来后便坐到了凳子上,而祁陌也拿到了萧,试吹了吹,音色尚可。 戚若摸了摸琴弦也随手拨弹了两下,没觉出有何问题,就抬眼去瞧祁陌,看看他准备好没有,却见他也看着自己,还对自己挑了挑眉。 她不明所以,只以为祁陌是又在挑衅自己,也不打算管他了,兀自就要拨弹起来,没成想他径直朝自己走了过来。 祁陌看着自家媳妇儿如此傻愣地看着自己,忍不住一阵好笑,禁不住上手就捏了把她的脸,低声宠溺道:“傻媳妇儿,琴弦不对。” “不……不对吗?”戚若方才的气势是荡然无存,满脸无措地看着祁陌。 祁陌点点头,温声道:“等着,我给你调一下。” 向来爱拍仁亲王马屁的一官员见状,笑道:“只听说国公爷文武双全,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就连调琴也是会的,能配得上国公爷的女子怕是不多,定也是才貌双全的。” “我是没想过什么才貌双全的,两人能说到一块儿,性子互补才是。我既会了这些我夫人便不用会了,不然还要我何用?” 祁陌笑着回头看了那官员一眼,手上动作却是没停,可只这一眼就让那官员如坠冰窖,终于想起这是个什么地方,自己说了多不合时宜的话。 其实也是这官员心急了,只想着帮胧月郡主一把,让仁亲王念念自己的好,却是忘了祁陌的婚事是皇上赐的,那可不就算是天赐良缘了? “对对对,国公爷说得对,是下官眼界狭窄了。” 这官员还真是说多错多,这会子是皇上、仁亲王和祁陌一溜儿人全给得罪完了,本就是个小官,只怕往后只有下放的份儿了。 胧月郡主没心思管这些个事儿,双眼只一瞬不瞬地盯着围场中央的两人,见两人温情脉脉的样子面色是愈发黑了。 仁亲王妃看不下去了,低声斥道:“胧月,你是堂堂大乾郡主,同一个没见识的乡下野丫头计较个什么?别忘了你作为郡主的气度!” 胧月郡主收回了目光,心中对戚若的恨意是愈发深了。 仁亲王妃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训自家女儿,只暗叹了口气,想着回去定要好生同她说道一番,总不能因着她爹和自己疼她她就毫无城府,只知骄纵任性。 那琴弦不过是稍有不对,不细听根本就听不出来,偏祁陌眼挑嘴挑耳挑,是一丝也无法忍受。 “调好了。” 为缓和气氛,皇后听闻此言便笑道:“经镇国公调过的琴定然不一般,今儿我们可是有耳福了。” 大伙儿纷纷附和,祁陌则谦逊道:“娘娘,您可别这样,若是到时候不好听可就糗了。” 皇上不动声色地抿了口茶,心中却是暗暗发笑,这小子说是这般说怕是心头对皇后的夸赞是受用不已,惯会装模作样了! 皇上和祁陌自小一起长大,也有过一起私底下疯闹、无尊卑之别的日子,脾气秉性彼此也是摸得门儿清。 还真别说,祁陌如今还真这般想的,只是他已许久没吹过萧了,手艺怕也生疏了。 戚若朝祁陌点点头,兀自弹奏了起来。 这曲子先是以琴奏之,后萧声再合进来,给人以凄凄婉婉之感。 戚若幼时跟自家母亲学过乐理,也对习琴颇有兴趣,她时常听自家娘亲弹唱的曲子便是这首。 不为恩客,只弹给自己听。 她母亲初时不愿教她,后来还是她求着才教了她这首曲子,这也是她唯一一首能拿得出手,且又没忘的曲子。 到得合适的时候戚若的声音合了进去,伴着琴萧声,不说此曲天上有,也算得甚为悦耳了。 戚若唱着唱着不禁想起了自家娘亲,自家娘亲唱这首曲子的模样,满满地哀戚,可又藏着丝窃喜,却是不知窃喜什么。 是因着家中还有一义兄活着?亦或者……自己幸得还能为自己心爱之人生个孩子? 戚若以前不懂自家母亲提及她义兄时的神情,如今弹着这首曲子,有了心爱之人后,她似全懂了,一切都豁然开朗了。 她懂得自家母亲为何很少提及她那义兄,提及她义兄时又为何同弹唱这首《长相思》的神情一模一样,又为何让自己不许跟小桃姐姐和媚姨说。 全都明白了。 她唱着唱着声音中却是不自觉带上了丝哭腔,手一颤又是一个错音,可她毫无所觉,顾自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 她又想起了祁陌,祁陌出船她在家中等着、念着,可那是有盼头的,比起自家娘亲那种无望是如此有幸,索性还可等到人。 一曲罢了,全场皆静。 待得祁陌在自己耳边喊了自己好几遍戚若才回过神来,呆愣愣地看着祁陌。 “媳妇儿,你可别吓我,我不禁吓的,你到底怎么了?” “我……”戚若悄悄抓紧了祁陌的手,欲言又止。 皇上是晓得戚若身世的,生怕她不知场合说些不合时宜的话来,忙笑着拍手赞道:“好啊,这首《长相思》真可谓是哀伤缠绵。” 皇后应和道:“是啊,一首曲子,不定要唱得多好,但真情实感却是必要的,这首《长相思》尤甚,若是少了情那便是少了魂。” 仁亲王妃看着自家女儿还在一旁同自己怄气了,心中有些无奈,可到底是自己最为疼爱的小女儿,哪里能让她受了委屈去?当下自要为她出出气的。 “皇后娘娘说得是。只是这戚若啊,臣妇瞧着她小小年纪的倒似历尽千帆般,往日该是过得有些苦吧。只是饶是如此苦难也不忘习琴,家中父母该还是有些见识的吧,该也不至……罢了,不说这些,不过这首曲子其中的情我倒是想听听。” 仁亲王妃这话可是一丝回绝的余地都没给戚若。 戚若知晓仁亲王妃想听什么,有祁陌在他们也不敢多为难她,无非就是想她摆低姿态示弱罢了。 “回王妃娘娘的话,戚若就是想起了以前在锦州的日子,那时候很是清贫,害得国公爷跟着戚若一起吃苦,还得靠着他出船去贴补家用。国公爷一出船便是一两个月,戚若很是……” 提及此,她倒是真的有些羞涩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其实不过是些家中琐事罢了。戚若是个乡野之人,有许多事儿都是不懂的,以后还望王妃娘娘好生指点才是。” 仁亲王妃是个晓得分寸的人,她晓得自家夫君正在拉拢镇国公,自也不会太过得罪于他,笑着应下便没再为难戚若了。 “莫尚书,您怎么还不进去呢?里面很是热闹呢。” 莫忘回过神来,脸上的怅然若失已荡然无存,笑着回道:“只是因着这曲声想起了一位故人。” 莫忘可是吏部尚书,明面上跟其余五位尚书的地位没甚分别可里子却是大不同,隐隐可以说是六部尚书之首,可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他听过也就过了,也不敢多问。 “听说是镇国公夫人在弹唱,这首曲子似乎是叫……” “《长相思》。”莫忘接道,声音却是有些余韵悠长。 “对,就是这么个名儿。” 莫忘打听到了自己想要的也不再多做停留,抬步往围场内去了。 到得围场内,他先是上前同皇上告罪,说自己因着公务来迟了。 既是因着公务皇上就算心中有气也断没有怪罪他的理儿,摆摆手让他回自己位子坐去了。 戚若瞧着这人,不觉有些眼熟,忍不住侧身同祁陌耳语道:“这人是谁啊?” “吏部尚书。这位可是个厉害人物,无权无势,单凭自己坐到了这个位置。” 戚若点点头:“这的确是厉害。只是……他怎么一个人来呢?也不见他夫人。” “他没有娶妻生子。” 祁陌一直很是疑惑,一个不娶妻生子不贪图荣华富贵的人这么拼命地爬上吏部尚书的位置是为了什么?为了实现人生抱负?辅佐一个亲王登上皇位? 皇上不是没拉拢过这吏部尚书,可名利钱财摆在他面前他都不为所动。难不成他想要报答仁亲王的提携之恩? 毕竟他能坐上吏部尚书这位置确是他自己的本事,但跟仁亲王还是有莫大关系的。 “他就是个笑面虎,对谁都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其实骨子里是个狠人,千万不能招惹他。” 戚若没想到这个看起来面相温和、温文尔雅的男子竟是个如此厉害的人物。 她不禁又抬头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下巴处有个伤疤,似乎很多年了,当时该是磕得有点深。 不过看面相和气度年轻时该也是一翩翩少年郎。 戚若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冷不丁跟莫忘对视了个正着,她不知该如何反应,慌忙收回了视线,却是错过了那人眼中一闪而逝的惊诧和恍惚。 第94章 自讨苦吃 说是来打马球的今儿一上午全表演去了,个个皆使出了十八般武艺,好似这助兴表演不再是贬低自己身价的活儿反倒是出风头的大好时机。 不过戚若是没看过这场面的,倒是看得津津有味的,祁陌却是坐不住了。 “媳妇儿,话说你怎么会弹琴啊?” “小时候跟娘亲学的,后来就再没碰过。”戚若边瞧着围场中央表演的人,边跟祁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我媳妇儿真厉害,这么多年了还记得呢。”祁陌对戚若向来不吝夸赞。 戚若对于祁陌如此违心的夸赞委实汗颜,终于舍得看祁陌一眼了:“你惯会哄我,我自己晓得的,后面弹错了一些。而且我就只会这么一首,还是因着娘亲总爱弹……” 祁陌叹道:“岳母还真是个才女啊。”只可惜红颜薄命。 这话他是不敢说出来的,就怕徒惹戚若伤心。 晌午用了饭,皇上一挥手,让大伙儿自便,自己带着皇后歇晌去了。 这时候倒是个约赵炳荣出来见面的好机会。 阮老夫人忙遣人去请赵炳荣,待赵炳荣到得他们约定的僻静地,四周也确实没什么人来,阮老夫人这才放了阮鱼去,她和戚若则在暗处看着。 赵炳荣微一躬身施了一礼:“阮姑娘。不知阮姑娘请在下来所谓何事?” 阮鱼匆匆回了一礼,有些不敢看赵炳荣,可又忍不住偷眼瞧瞧他,结结巴巴道:“我……就……你……” 阮鱼很是懊恼这样的自己,深吸口气,闭着眼睛一口气问了出来:“你可愿娶我?” 问完这话,除了周围的鸟鸣声是再无旁的声音。 她涨红了脸,她明明……明明不是想这样直白的问他的…… 不远处的阮老夫人和戚若也是惊着了,但两人都没出声,仍安静地在一边等着。 “我……我没有要逼你的意思,就是想问问你,不是想拿权势压你,我……” 阮鱼自幼受尽宠爱,后来生了病更是没甚机会接触旁的人,有许多事不懂,只知晓往前冲,可赵炳荣对她的看法却让她很是在意。 “若你不愿……我……我也没……不,我会很伤心的,真的真的很伤心,可是也不会逼你的,我娘亲、哥哥都不会逼你的……” 她是有许多事不懂,可戚姐姐都对她说过的,她要跟他说清楚。 赵炳荣从没见过这般女子,坦诚又热烈,震得他心头发颤。他本就受不得女子在自己面前哭,当下很是无措,慌忙从袖中取了帕子来笨拙地给人擦脸上的泪水。 “阮姑娘,我……你也晓得的,我家中已有一妾,一般好人家是断不会愿意将自家嫡女嫁于我做正妻了,你这样又是何苦呢?” 赵炳荣想到了自家母亲的叮嘱,不要拒绝了阮家姑娘的示好,可他也不愿负了戚梅,她那般柔弱,除了他便什么都没有了,可阮姑娘不同,她还有那般好的家世。 “阮姑娘你人很好,可我……是我不配……明明你可以拥有更好的……” 既然他不能断然拒绝了阮家姑娘,那他只能让她知难而退了。 “我怕轻慢了你。” 阮鱼却是在这话听出了希望:“没有的,你很好,我很……很欢喜你,没有什么配不配得上的。只要你待我好,我不介意你家中已有妾,我也会善待她的。” 赵炳荣张了张嘴,到底是没再试图说服阮鱼放弃这想法了,毕竟他深知自己不可能将戚梅扶为正妻,他愿意,可他父母是断断不会愿意的,他只能找个容得下戚梅的、不会苛待戚梅的正妻。 戚若没想到阮鱼竟对赵炳荣的执念深之如此,是一点侯门小姐的傲气都不要了。 “干娘,只怕,鱼儿就此栽下去了。” 阮老夫人摇了摇头,叹道:“我这傻女儿啊……” 要她来问问赵炳荣的意思,却没成想…… 戚若没说的是其实她之前去寻过赵炳荣。 她让赵炳荣断了阮鱼的心思,可谁知阮鱼竟能为了他退让到如斯地步,而在她看来这赵炳荣显是没听她的话,倒有些像欲拒还迎了。 她眼神微黯,觉着自己该再好生敲打敲打赵炳荣才是。 戚若一行人回到围场,却见胧月郡主正在打马球,细瞧瞧已出了一层薄汗,该是有一会儿了,她不禁皱了皱眉。 “这胧月郡主是用了饭就在打马球了吗?” 她问了问方才没被她带走的夏荷。 夏荷回道:“回夫人,胧月郡主用了饭没多就开始上马了,在马上溜了两圈才开始打的。” “这样简直是胡闹嘛,待会儿只怕她肚子要疼了。” 戚若说着就要管这等子闲事了,却是被夏荷给拉住了。 “夫人,胧月郡主本就爱为难您,您又何必……” 戚若嘴角微微勾起,有些无奈:“我是大夫。” 她走到马球场边上,先是同一旁候着的胧月郡主的丫鬟说了说,可那丫鬟明面上对她是客客气气,但话里话外就是不信她的话,甚而觉着她是在诅咒自家郡主了。 其实也不是人人用了饭后这般颠倒一番就会肚子痛,但那毕竟是郡主,金尊玉贵地养大的,戚若觉着还是有必要说说的。 只是这丫鬟不当回事,胧月郡主也骑了这般久的马了也没甚事,她想了想自己的处境也不再多说了,就打算回自己位子上坐着。 只是还未转身离开那胧月郡主就又来挑衅她了。 “你既然来了何不跟我对打一场?” 这时候场内外的人不多,胧月郡主连称呼都给省去了。 戚若本欲拒绝,却听她又道:“镇国公赫赫威名,是我大乾的战神,马上功夫了得,想必你也会的吧?” 戚若向来有自知之明,自己不会的也不必逞能,自也没打算往胧月郡主的激将法里跳:“胧月郡主抬举了,我还真是不会骑马。” 她脸上依然带着得体的笑容,可在胧月郡主看来却似在嘲讽她般。 看看,我什么都不会依然可以做镇国公夫人,而你什么都会又如何?祁陌依然看不上你! 她更觉气急败坏,什么知书达理、世家小姐的风范都不要了,扬起手中的球杆就要往戚若挥去,戚若吓得无法动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她缓缓睁开眼睛,就见祁陌站在自己面前,右手握着球杆的另一头。 “胧月郡主,不知贱内如何冒犯了你,惹得你如此恼怒,竟要挥球杆打她?”祁陌脸上无一丝笑意,甚而还冷冷的,“若是贱内冒犯了您我代她向您道歉,您要处罚,处罚我便是。贱内身子柔弱,风一吹就能到的,怕是受不得您这一杆子。” 祁陌自从坐上了镇国公这位子后是谁见了他都会礼让三分,饶是仁亲王亦是如此。不单因着他立了赫赫战功,更为着他手上的兵权,他在军中得的人心。 “你……我……” 胧月郡主气得浑身发抖,一张小脸更是煞白,她本欲再说个什么,却觉肚子一痛,到嘴边的话尽数被憋了回去。 这时候大多人都消完食回来了,就见几人在场边对峙着。 “胧月。” 仁亲王妃方才远远地就瞧见了这一幕,带着丫鬟急急赶了来,既是怕自家女儿吃亏,也是怕她当真得罪了祁陌。 “镇国公,小女儿家的事儿你有许多不懂,只怕是两人生了什么误会,说开了就好。” 这时候仁亲王也来了,面色也不大好。 他也不问多的了,直接斥道:“胧月,还不快道歉!” 胧月肚子更是痛了,说不出更多,不敢招惹真的发怒了的父亲,只幽怨地看着自家母亲。 可仁亲王妃向来不会悖逆仁亲王,遑论这里还这么多人,她多说什么都是落仁亲王的面儿,她只得哄着自家女儿:“胧月啊,咱们道个歉啊。” 戚若不想事情发展成这样,更是怕得罪了仁亲王,就要开口说没关系,却是被祁陌拉住手阻了,她只好将快要到嘴的话给咽下去了。 没成想,就在这时候胧月却是突然往地下栽去,幸得祁陌眼疾手快将人给抱住了。 戚若心下一凛,忙叫祁陌就地将人放下,可仁亲王妃只以为是戚若心坏,伺机报复,就要叫一旁的丫鬟小厮将人给扶进去。 戚若不悦地抿了抿嘴,好似突然换了个人般,强硬道:“我是大夫听我的!” 仁亲王拉住了还要再说什么的仁亲王妃,点头道:“那就劳烦了。” “哪里痛?”戚若看了眼胧月,就见她一副不欲同她多谈的模样,对于不好生爱惜自己身子的人戚若也没甚好脸色,语气更是凌厉,“我再问一遍,哪里痛?” 胧月不甘不愿地指了指,与戚若所料不差,是肚子上面一点:“该是因着刚用了饭就上马的缘故。去倒杯热水来。” 丫鬟将热水给胧月郡主灌下后,戚若这才叫人将她给扶了进去,又让人找了个汤婆子来放在她的痛处给暖着,这才作罢。 “不用药吗?”仁亲王妃很是着急。 戚若摇了摇头:“郡主既不是回回都这样那便无碍,可以不用,毕竟是药三分毒。” 这时候随行的御医也来了,戚若也没觉着气恼,退到一边等着御医诊治。 “回禀王爷、王妃,郡主现下已好了许多,下官以为镇国公夫人所用的法子就很好,这药下官也觉着是不必用的。” 戚若暗暗叹了口气,这郡主还真是自讨苦吃。 第95章 谈生意 从胧月郡主歇息的营帐出来戚若就见到了祁陌,看样子是在等自己。 她也不愿多提那胧月郡主,干脆说起了自己一直未放下的心思。 “之前我就想过了,你说这制冰的法子要是我们给了皇上会如何?现今国泰民安,正正好是发展商业的时候,况且,民以食为天,什么都忘了,这口腹之欲却是万万不能亏待的。” 祁陌觉着好笑,伸手弹了弾戚若的额头,不无宠溺道:“你的小脑袋瓜里整日里都在想些什么啊?我担心着你介意胧月郡主的事儿,怕你担惊受怕,你倒好,尽想着赚银子了。” 戚若捂着自己被祁陌弹疼了的额头,也不及瞪上祁陌一眼便自己否了这念头:“不行不行,伴君如伴虎,还是不要得好。” “镇国公夫人看样子对朕是有什么误解啊?” 戚若一回头就见皇上穿着一身明黄龙袍站在那里,他脸上虽带笑意却让戚若脚底生寒,忙跪下请罪道:“望皇上恕罪,是臣妇笨嘴笨舌,说话也胡言乱语、颠三倒四的。” “那朕可得好好问问镇国公夫人了。” 戚若吓得一张小脸惨白,祁陌见了有些不忍心,就想说皇上是逗她的,奈何这边人多,只好将人扶起来跟着皇上进了营帐。 到得皇上的营帐中,也不待皇上发作,戚若当下便惴惴不安地跪在了地上。 皇上挑了挑眉,不怀好意地笑着看了眼祁陌,待得宫女上够了茶便将人都给挥退了。 他只当没看见祁陌给他使眼色,不慌不忙地先抿了口茶,这才道:“祁夫人这是做什么?朕这还没怪罪呢。况且你说得对,伴君如伴虎,天下皆知的理儿,可朕不想做这样的人啊。若是朕真的怪罪了你,岂不是坐实了这么个名头?” 戚若急得一脑门子汗,忙又弯身磕头认罪道:“是臣妇失言,只臣妇一人之过,请皇上责罚。” “祁陌,你这夫人厉害啊,只说是她一人之过,想让朕不要迁怒,可这话又不说完,是不给朕再发作的机会啊。” 皇上说话的语调很是轻松,甚而带点调侃意味,似乎还带着笑意,让跪在地上的戚若更是摸不着头脑,只叹皇上不愧是皇上,是一点心思也让人摸不着。 “陛下,您就大人有大量,饶过我这胆小的媳妇儿吧。” 祁陌说着就要将人给扶起来。 戚若看看祁陌,又暗地里瞅了瞅皇上,见他没甚反应,心中微定,就要直起腰来,却听他又虎着脸道:“大胆!镇国公,你有将朕放在眼里吗?” 戚若吓得又要往地上跪,被祁陌用力拉住了,只见他很是无奈地看着皇上,叹道:“陛下,求求您勒,我媳妇儿都被您吓出一层冷汗了,这要是病了我又得告假了。” “你小子,是在威胁朕?” “不敢不敢,臣哪敢威胁您啊。” 戚若算是看明白了,这皇上还真同自家夫君的关系不一般,难不成之前赵炳成说是皇上要拿买卖硝石之事借题发挥害自家夫君的事儿其实是个圈套? “罢了罢了,不吓人了,祁夫人,坐吧。” 祁陌倒是毫不客气,拉着戚若就坐在了一边儿,还催着戚若喝了口茶压压惊才作罢。 “祁夫人可不要误会了去,朕还是很友好的。” 戚若能说什么?只能笑着点点头,应着是。 您是皇上,您说了算呗。 “对了皇上,臣的媳妇儿想跟您谈笔生意。” 祁陌这话来得猝不及防,戚若是毫无准备,还是皇上望着她问了一句她才反应过来,慌不迭应道:“啊?是啊……就……您如此神通广大,应该晓得了,就是制冰……” “制冰之法朝廷一直握着,没成想你们竟能摸索出来。” 皇上眼带笑意,是一丝责怪的神色也无,戚若更加怀疑之前那事儿是个圈套了,不定就是为了离间皇上跟祁陌的关系。 她稳了稳心神,应道:“原来如此,无怪乎祁陌让我拿硝石来做呢。” “也是媳妇儿机敏,不然也制不出冰来。” 祁陌的嘴就像抹了蜜般,旁若无人地又夸起了自家媳妇儿。 皇上看着祁陌这样只觉自己没吃甜食也一阵牙疼,可叹,这牙口是愈发不好了。 “既如此还做什么生意?这制冰的法子可是用不着你卖给朝廷了。” 皇上委实不想看这两人如此腻歪,干脆出来煞风景。 戚若略一沉吟,道:“确实如此!但臣妇这边儿还有个不入流的想法,皇上可愿听听?” “但说无妨。”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朝廷要养官员,还要养那许多官兵,节流是个法子,但最为重要的还是开源。虽说是士农工商,商为末,但往往这商户最会来事儿,最能赚银子。而这些个银子拿来充作国库,皇上觉着如何?” 戚若见皇上来了兴趣,知晓自己这法子不错,又接着道:“近几年虽说边疆有外敌入侵、骚扰不断,但大乾在皇上的治理下总而言之还是国泰民安的,朝廷自己开源了就可减少赋税,皇上那更是民心所向了。” 戚若顿了顿,觉着自己好像多嘴了,复又道:“这不过是臣妇的拙见,许有些狭隘了,皇上只当是臣妇说笑罢。” 皇上爽朗一笑:“你这想法要是狭隘了,那朝中一干大臣的眼界得有多窄啊,任命这些个眼界狭隘之人来做大臣的朕那更是个瞎子了。连这些个事儿都想不到,还不如你一女子呢。” “皇上说笑了,皇上向来英明,大臣们也尽心尽力,臣妇这点愚见是万万不能及的,不过捡了些漏。只是……”戚若见皇上高兴,胆子也大了些,“谁说女子不如男?女子也是想为这江山安稳尽一点绵薄之力的。” “好一个女子不如男。”皇上拍手赞完,随即便接话道,“朕本想着分些红利给你的那也作罢吧,都充作国库,做公用吧。” 戚若这是自己挖坑给自己跳了,无法,她只好偏头向一旁的祁陌求助,却见他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她禁不住狠瞪了他一眼,为难地看向身居高位的皇上:“陛下,这……好歹臣妇也是劳心劳力的……” 她试探着问道:“一成红利该是能分到的吧?我们也要吃饭嘛。” “朕竟是不知朝廷发给镇国公的银子竟还不够养活自家夫人的。”皇上不怀好意地盯着镇国公,“镇国公,你得好好反思一下了,少去些烟花之地才是正途啊。” 戚若一听这话,偏头狠瞪着祁陌,就等着他一个解释。 祁陌心头喊冤,他这是坐着也挨刀啊。 “媳妇儿,没有的事儿。陛下勒,您老行行好,放过微臣吧,微臣不就请了两个月的假嘛,过两日就上朝了,就两日。” 皇上满意了,话锋一转:“哦,是朕记错了,不是镇国公爱去那种烟花之地。” 戚若是哭笑不得,这两人,君不君臣不臣的,不过看起来感情倒是不错。 “祁夫人,朕想了想,一成红利是可以给的,不过朕要两成,国库五成,还有两成还得劳烦你去找人来做了,要信得过的,确保不会将此事说出去的。” 戚若是想不通皇上自己要两成跟国库要五成有什么分别,只当皇上像她一样,想来个有备无患。 她也不愿去深想,当下便应了。 “两成该是能办下来的。臣妇心中倒有了个人选。” 祁陌了然:“雅达?” 戚若点头:“雅达父亲也是做皇家生意的,不过他父亲只做个分支,是王平手下的。他们家也不是王家族人,所以在王平面前说不上什么话,而我们不找他,而是直接找雅达,他父亲那边该也可以拉拢过来。” 皇上一手漫不经心地敲着桌面,若有所思地笑道:“有趣。” 这事儿商定的差不多了,就剩朝廷把控硝石放出去的量的事儿了。 祁陌倒是胸有成竹:“有得阮宸忙的了。不过阮宸既是贱内的干哥哥,该不会有什么意见的,定然尽心尽力。” 皇上伸出食指瑶指了指祁陌:“就你会算计人。” 祁陌一躬身:“不敢当不敢当。” 戚若只觉这两人该说是彼此彼此才对。 既商定好了此事儿祁陌和戚若也不好多留,以免惹人注意,只是两人还没走出几步却听皇上又道:“祁陌,你眼光倒是不错,算得才貌双全了,该是配得上主母这身份的。” 祁陌没有回头,嘴角笑意更浓:“配不配得上那身份我倒无所谓,她要陪着我便好。” 戚若本就听得一头雾水,又见祁陌回过头来看着自己更是不明所以,最后还是被祁陌给拉出帐外的。 到得外面,祁陌不忘低声叮嘱道:“皇上是君,跟我们有隔阂,特特是仁亲王面前,更要显出这点来。” 戚若瞬时明白了,这便是师父说的元京是个风云地,温情甚少,多是勾心斗角。 “我记住了。我会小心的。” 回镇国公府后,戚若立时让祁陌手书了封信给雅达,让他速到元京一趟,有事详谈。至于李管事,戚若不用提及雅达也会带上的。 第96章 不痛快 阮鱼得了赵炳荣那话,是怎样都要嫁给他,阮老夫人拗不过,只能点头答应了。 “娘亲,就让女儿再任性一回吧,任性这一回,往后再怎样,好的坏的,女儿皆会自己担着,这是女儿自己选的。” 戚若听到阮老夫人如此说心中很是不好受,阮鱼向来善良开朗、是俏皮可爱得很,可终究还是被困住了,这一困却不知又是个什么光景了。 阮老夫人托人去赵家漏了个口风,赵夫人立时会意,带着媒婆就赶忙来宁远侯府说媒了。 阮老夫人心中叹气不止,只能拿宁远侯府的名头好生敲打一番赵夫人,赵夫人自是满口应下,是连连保证了好一番不会委屈了阮鱼去,这才敲定了两人的婚事。 阮宸见自家母亲忧愁不止,只得安慰说只要宁远侯府一日存于世,那赵家就不敢怠慢了妹妹,戚若又保证,说只要她这个姐姐和她姐夫在这世上一日,也定当护阮鱼周全,这才让阮老夫人稍稍安了心。 戚若以为这事儿算是尘埃落定,就等着阮鱼嫁人了,没成想她不过是外出逛一圈打算给阮鱼送个新婚礼物的功夫戚仁和宋氏倒是找上镇国公府来了。 说来戚仁和宋氏也来了元京许久了,她觉着没必要见,自也没上门拜访,也是她运道好,当日在马球场上没人提及这事儿,如今想来她跟他们家是断干净了,可旁人不知晓,只以为她攀上高枝就看不上娘家了,倒是她思虑不周,只图着自己痛快去了。 她到得镇国公府往来宴客的厅堂,就见温氏正笑眯眯地同戚仁和宋氏说着话,见了她来忙招手示意。 “若儿啊,快来,你父亲母亲来了。也是我想得不周到,竟是不晓得亲家公和亲家母到了元京,也没上门拜访一番。你这孩子,也不同我说说。” 宋氏瞅了戚若一眼,阴阳怪气道:“我们就一乡野之人,土了巴拉的,她怕是不好意思把我们给亲家母看呢。” 温氏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为难地看了看戚若,又看了看宋氏。 戚若也不尴尬,也不多说,就兀自坐在一边,好似事不关己般,反倒是戚仁不好意思了起来,不停地递眼色给自家婆娘。 宋氏心中忿忿,但想着今儿来所为何事,只好收敛些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这小妮子也不是自己能随意揉捏的了,一思及此她心中的气儿就愈发不顺了,但也没可奈何。 戚仁见状,赔笑道:“贱内还在气孩子呢,孩子到了这么久也不同我们说说,她这个做娘的担心着呢。” 戚若重重地叹了口气,真是不知该以何种面目面对他们,该愧疚还是该恨?该笑还是该怒?种种情绪太过复杂。 但只要一想着自己可能有个爱自己的父亲,好像对戚仁也恨不起来了,也无甚怨了,那本也不该是自己得的。 “我却是不知该说什么了,也不想客套……”戚若酝酿许久到底是再喊不出那个字,深吸口气才又接着道,“你们今儿来想要什么,且都说了,毕竟也是做了这么多年的父女了,不论亏欠,终究是将我养这般大了。” “只是下回来……”她想到了祁陌说的,可不能为了不值当的人亏待了自己,嘴角不禁带上了抹笑意,“别带宋氏了,我不想瞧见她。” 宋氏是一脑门子火蹭蹭往上冒,当下也怒,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怎么跟我说话呢?我好歹是你长辈!以前在石头村你和祁陌那傻子就不拿我当回事,如今到了这元京,怎么?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就想甩开我们家了?你休想!” “宋氏!我劝你注意着些,祁陌不是傻子,他是大乾的镇国公,受万人敬仰!你这是对镇国公的不敬,我全可以打你几板子让你受受教训!” 戚若见宋氏是真的怕了也不想同她多计较了,这人本就是欺软怕硬的,她也不是第一天晓得。 “罢了,来都来了,坐下好好说话成不?不然只怕你们做的功夫都要前功尽弃了。” 戚仁看了眼怯怯地坐回椅子上的宋氏,讨好道:“女儿啊,她毕竟是你大娘,也是口不择言,你就别生气了。” 戚仁说完又叹了口气,似作为一家之主为了调和这对母女之间的矛盾操碎了心般。 温氏在一旁听了这许多,也打圆场道:“唉,都是一家人,好好说话嘛,若儿也没有别的意思,亲家母也别气了。” 宋氏却是不依不饶了起来,对着温氏哭诉道:“我们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儿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她们三姐妹,还寄人篱下的,我们能不苦吗?她倒好,比我那两女儿都还不如,还嫌我!” “没有,若儿是个好孩子,怎么会嫌你们呢?亲家母怕是气过头了。”温氏嘴角自始至终都带着抹笑意,处处透着端庄大方,“你跟亲家公一直住别人家也是不便,不若自己在元京买个院子?” 宋氏一听有戏,假哭得是更厉害了:“我们哪有银子在元京买院子啊。” 戚若一听这话就晓得温氏接下来要说什么,正要阻止,却见温氏对她笑着摇了摇头,接道:“无碍,这笔银子我镇国公府给你出了。” 戚仁脸上的笑意是掩也掩不住,偏还装模作样地客气道:“亲家母,这可使不得啊,多不好意思啊。” 宋氏听闻此言,狠瞪了戚仁一眼,被戚仁使眼色给压下去了。 温氏摆摆手:“无碍,这点银子我镇国公府还是出得起的,况且你们还是若儿的父母,使得的。” 宋氏怕戚仁再客气温氏就不给银子买了,忙不迭应下了:“是是是,偌大的镇国公府不会这点银子也没有的,对亲家母来说更是不算什么,我就收下了啊。” 戚若看着戚仁和宋氏贪婪的模样却是不知该作何感想,以前这两人,一个不在乎自己,不管不问的,一个太专注自己了,总也找茬,如今倒是都贴上自己来了。 令她没想到的是宋氏也甘愿上门来做这种事儿。 她略带抱歉地看着温氏,温氏温和地摇了摇头,饶是如此她也心有不安,毕竟这都是自己引来的事儿,不该来扰温氏的。 “改日我会派个小厮去帮你们寻处宅院的。”戚若接话道。 宋氏一听就有些不乐意了。 戚若可不管她乐不乐意,万一这宋氏狮子大开口要个不知多大的宅院呢? 且先不论这个。 她毫不怀疑要是他们给银子给宋氏去买宅院,到时候宋氏会说是她两个女儿帮着买的。到时候没得好名声都给她两个女儿了,自己和祁陌担了个恶名,天底下哪有那般好的事儿? 温氏自然是顺着戚若的:“好,亲家母,这样就好了嘛,若儿心头还是惦念着你们的。” 温氏向来是个知情识趣的,晓得这两夫妻怕是跟戚若还有话说便主动留两人用饭,借着去膳房看看的由头施施然离开了。 戚若见温氏走了,又挥退了守在边上的丫鬟,只留了夏荷和秋菊两人。 “现今也没甚人了,开门见山地就说了吧。” 宋氏也没了笑模样,冷冷道:“我不晓得你是个什么心思!梅儿跟你好歹是同个父亲,比那阮家小姐亲吧,可你呢?帮着阮家小姐来陷你二女于不义,假以时日分明你二姐是可以坐到赵家二少夫人的位子上的!” 戚若本就想着这恩怨情仇一笔勾销了,没成想宋氏又提起这个,却是让她心头有些不大爽利了。 “亲不亲的谁知道呢。” 不待宋氏再说什么,就听一道懒散的声音由远及近:“况且这阮鱼也是我媳妇儿的妹妹呢,毕竟如今阮老夫人可是我媳妇儿的干娘,我们成亲我媳妇儿也是从那里出的门。” 戚仁和宋氏齐齐往门口看去,就见祁陌正站在那里,漫不经心地看了眼他们,他们便再入不得他的眼。 戚仁和宋氏不约而同地狠狠咽了咽口水,他们可以惹戚若,却是不敢再惹祁陌的,这人的气势是更足了。 “你们继续,我就在一边儿陪着。” 说着就拿起戚若的茶杯抿了口茶。 戚若习惯了,也没觉着有什么,就看着戚仁夫妇俩,等着他们开口。 宋氏偷瞅了眼祁陌,不敢再开口,就捅了捅戚仁,让他说话。 戚仁无法,只好硬着头皮道:“额,女儿啊,就你二姐的事儿,难不成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你二姐眼见着就要熬出头了,来这一出,那你二姐就只有一辈子给人当小的,还不给人欺负了去啊。” 戚若气笑了:“给人当小是她心甘情愿的,关旁人什么事儿?就算没有鱼儿,赵夫人也断不会让她做赵二公子的正妻!” “你……”宋氏就要发作,可瞥见一旁的祁陌,只好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祁陌笑道:“怎么?我媳妇儿说得不对吗?” 宋氏勉强笑了笑:“话不是这样说的,你二姐要是荣华了,你不也多个可依靠的嘛。” 祁陌嗤笑道:“你是觉着我这镇国公府比不上赵府,我这个镇国公还比不上区区一个赵二公子?竟然还需要依靠戚梅?笑话!” 宋氏被这话一噎,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得不停使眼色给戚仁,让他来说。 “话也不是这样说的,这……” 戚若见戚仁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也失了耐心:“你们是赵家带到元京来的,你们说,要是赵家人晓得你们背地里这样来拆赵二公子的姻缘他们会怎么想?戚梅又当如何?” 第97章 新婚夜 宋氏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戚若,你不能这样啊!你是不想给我们留一条活路了吗?” “到底是谁咄咄逼人,见不得人好!”戚若也怒了,“我好容易摆脱你们了,他的举人身份也恢复了,你们到底还想怎样?” 祁陌也站了起来,冷冷道:“送客!” 戚仁见祁陌面色不好,心中害怕,拉了拉宋氏:“我们走吧,这事儿确实不好办。” 戚若是晓得戚梅的手段的,惯会装好人,偏赵家二公子吃这套。 “记住了,回去好生同戚梅说说,让她别动歪心思,最好求阮鱼是一点事儿都没有,不然赵二公子是保不住她的。” 宋氏不服气,就想破口大骂,可看着一旁的祁陌是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戚若了然,又道:“宅院我会让人尽快给你们看好的,往后的,都得靠你们自己了。” 戚仁心下一喜,这宅院还是能捞到的。 “好好好,你且放心吧,戚梅不会招惹阮家小姐的。” 宋氏狠瞪了戚仁一眼,却也不敢说什么,乖乖地跟着他走了。 戚若叹了口气:“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得安宁了,依照他们的性子,怕是要不停地找上门来要东要西了。” 偏依着他们的身份他们还不能用强,不然只怕镇国公府要遭人非议了。 祁陌自是晓得她心中所想,道:“不怕,有你夫君在呢。” 戚若笑得甜蜜,对啊,有阿陌在呢,自己不再是一个人了。 阮鱼成亲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戚若作为娘家人守在了宁远侯府,不过因着阮老夫人不放心,她也怕阮鱼往后在赵家受委屈,打算将人送上喜轿后就跟着,待得第二日再离开。 祁陌当时听了戚若的打算是头痛不已:“媳妇儿,是为夫的不是,让你还要去听这种墙根儿。” 戚若半晌才反应过来,一张脸爆红,捶了祁陌一拳就出门去了。 戚若看着跟阮鱼依依惜别的阮老夫人,自己也忍不住转过身子去抹了把泪,还是被祁陌握住了手才好些了。 祁陌一个外男,是断没有跟着一起去的理儿,送走了阮鱼,吃过午饭也就回镇国公府去了。 到得赵府,阮鱼被赵炳荣扶了出来,两人各拉着绣球的一头,跨过火盆、踩过瓦片、拜了堂,这才被送进了新房。 戚若现今身份不一样了,免不得要应付一番,好半晌才脱身到得阮鱼的新房。 “鱼儿,可是无聊了?” 阮鱼听了这话,知晓是戚若进门来了,就要揭开盖头,却是被戚若给阻了。 “傻妹妹,你这盖头可是要新郎来揭的,可不是为了姐姐揭的。” 新婚这一日也被戚若打趣,阮鱼在红盖头下烧红了脸,嗔道:“姐姐……” 戚若笑着坐到了阮鱼身边,伸手为她理了理盖头:“讨个好彩头嘛。” 阮鱼乖巧地点了点头,轻轻应和着戚若的声音中满是期盼。 戚若见状,更是不放心了,只怕赵炳荣将人给拿捏得死死的,戚梅又兴风作浪,到时候她这傻妹妹怕是要委曲求全了。 可这大喜的日子她是断不会扫阮鱼的兴的。 她看了眼不远处桌上的糕点道:“可是饿了?吃些糕点?我瞧着有你最爱吃的桂花糕。” 阮鱼摇了摇头:“不要了。” 她又将盖着红盖头的脑袋凑到戚若面前,低声道:“吃了要口渴,定要喝水,到时候怕是撑不到夜间了,我怕……” 戚若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是怕出恭吗?” 阮鱼拉了一把戚若:“戚姐姐,你小声些。” “好了,不逗你了,房里的这些个丫鬟自小都是伺候你的,都是你熟识的,不怕,可不能饿了肚子。” 阮老夫人给阮鱼安排的丫鬟个个都是得力的,戚若这话甫一落下就有丫鬟端了糕点和茶水来。 阮鱼一早饿到现今,鼻尖嗅到桂花糕的香味是再也抵挡不住,拿起糕点就小口小口吃了起来,不过比往常要各位急切些。 有戚若陪着,阮鱼可算是不那般紧张了,不觉外面的天儿竟是黑了。 “戚姐姐,这……这就天黑了啊?” “怕什么,又不是没见过。” “那……”阮鱼刻意拖长了音调,“戚姐姐同祁大哥成亲那日如何?可是又紧张又期盼?” 戚若见阮鱼今儿这般高兴,也不愿再打趣她了,便顺着她说了实话。 “那时候没甚大的期盼吧,又紧张又惶恐不安倒是真的,后来发现这人……还真是不错。” 阮鱼有些不明白,可转念思及戚若的身世大抵也晓得些事儿了。当时怕是戚姐姐那后娘狠心要将戚姐姐给甩出去才让她嫁给祁大哥的,好在祁大哥知道疼人。 “现今好了啊。”阮鱼拉着戚若的手安慰道。 戚若点点头:“对啊,好了,在成亲那会子心头就生出了些安慰。” 她又瞧了眼外面,灯笼都亮起来了,似还有月光,明儿又是个不错的天气呢。只是这新郎怎地还没来? “不同你说这些了,我去外面瞧瞧,看看他们是不是把新郎给灌醉了,要是真这样我给你出气。” 到得外面,戚若随便拉了个赵府的丫鬟来问,那丫鬟却是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显是赵炳荣没在前面儿喝酒了。 只是没在前面儿喝酒又没来喜房,这是去哪儿了? 她立时变了脸色,怕屋里的阮鱼听见了伤心,只得让人将这小丫鬟提溜出院子才问。 “说!赵炳荣去哪儿了?你若是不说我就去寻赵夫人,看看她是训你还是给我这镇国公夫人甩脸色!” 那丫鬟早听说今儿晚上镇国公夫人也会住在他们府上,赵夫人还特特交代了,是万万不能怠慢的,如今见她发怒了,吓得身子一颤,直直跪了下去。 “禀国公夫人,二公子去……去……” 戚若耐心告罄,心中答案呼之欲出:“去戚梅房里了是吗?” 丫鬟整个人匍匐在地,是不敢再发一言,显让戚若给说着了。 戚若怕的就是戚梅来这一招,哄得赵炳荣心软,让阮鱼新婚夜就被冷落,到时阮鱼多伤心自不必说,只怕还会自己默默担着。 “夏荷,你去知会陪着鱼儿的盛妈妈一声,让她看紧院儿里,别让人有机可乘到鱼儿面前嚼舌根。” “是。” 夏荷得了令,急匆匆地进院儿里将盛妈妈招出来简要说明了原由。 盛妈妈何许人也?在阮老夫人身边呆了多年,是见惯了大宅院里的那些个腌臜事儿,不用夏荷说个清楚明白便立时会意,说是会守好院子,又让夏荷带话,此间事情还得劳烦国公夫人了。 戚若见夏荷出来了,知晓事情办妥了,不冷不淡地对还跪在地上的丫鬟道:“带路。” 那丫鬟忙不迭起身带路,没多会儿就到了戚梅住的院子。 “戚梅以前就住这儿?” “回国公夫人,戚姨娘以前不是住这儿的,是新近搬过来的。” 戚若点点头,兀自走了进去,到得亮着烛火的屋里停了下来,就听里面传来了戚梅特意掐着嗓子的娇媚声音。 “二郎,你娶了侯府小姐,以后会不会就不要我了啊?” 说着,戚梅就低低啜泣起来,似受了天大委屈,却又要将苦楚都自己咽下去般。 “不会的,你放心吧,你既跟了我,我自是会好好待你的。” 赵炳荣话中满是心疼,也不管自己还穿着大红喜服,拉着衣袖就帮戚梅擦着脸上止也止不住的泪。 “我害怕啊。”戚梅还在哭,“她是侯府千金,万一……万一她……她容不下我该如何啊?我又要去哪里啊?” 赵炳荣想到了那日见着的阮鱼,那般坦诚美好的女子哪里会是那般阴狠善妒的妇人? “不会的。”他笑着安抚着伏在自己怀里的戚梅,“她不是那样的人,我见过的,况当时我也同她坦诚地说了,她也说了可以包容你的,会与你和睦相处的。” 戚梅见赵炳荣在提到阮鱼时嘴角竟带上了笑意,顿时警铃大作,干脆使出了杀手锏:“二郎,我是真的怕啊,你说见过的也不过是见过,能同她说几句话呢?” 她说着将赵炳荣的手拉到了自己的小腹处:“就算她容得下我,她能容得下我们的孩子吗?当时夫人可是没将我有了身孕之事同宁远侯府说的。” 她见赵炳荣迟疑了,知晓自己的离间计得逞了,特特哭得更是厉害:“二郎,我肚子好疼啊,大夫怎么还没来啊,我要失去你了,我连孩子都要没了吗?” 赵炳荣更是心疼了,将人抱得更紧了:“瞎说什么呢,底下的一干奴才都去请了,再等等,你再等等,你也不会失去我的,我陪着你。” “一直陪着我吗?” “恩,一直陪着你。” 戚若听至此,大怒,也没甚顾忌,伸手一把推开了面前紧闭的房门。 屋中的赵炳荣听得此动静,心下也很是恼怒,难得地生起气来:“做什么?怎么这般没规矩?” “规矩?我倒要问问赵二公子,赵二公子可懂得何为规矩?难不成你赵府的规矩就是将新嫁娘丢在新房里,新郎跑来看一个小妾?” 戚若定定地看着在床上抱着的两人,眉眼间皆是毫不掩饰的怒意。 第98章 闹剧 赵府的前厅这会子还很是热闹。 因着赵炳成一直拖着还没成亲,小妾又登不了大雅之堂,赵夫人更是不愿放权,她只好事事亲为,这厅堂中的女眷自也她招待了。 就在此时,一丫鬟行色匆匆地走来同她耳语了几句,只见她面色登时变得分外难看,笑了一整日的脸立时垮了下去,只听得她低声咒骂道:“狐媚子!” 此事不能耽搁,正正好也要开始送客了,她笑着打了几句圆场,同赵老爷和自家儿子使了个眼色便急匆匆往后院去了。 “早晓得她能惹出这许多事儿来我就该将她打发了!都怪我心软,炳荣说什么上京赶考要安心,这安的是哪门子心啊!分明就是来给我们家添堵的!那侯府是好惹的吗?” 一旁的两个小丫鬟这时候也不敢开口,生怕赵夫人迁怒,还是服侍赵夫人多年的老妈妈先开了口。 “夫人别急,如今她有了,二公子自然更是舍不得,以后把紧些才是。不过……”老妈妈压低了声音,“既然这事儿被国公夫人知晓了我们倒可以借借这阵风。” 赵夫人很是精明,心中也有了思量,但此事着实是令人头疼,她嘴里又忍不住骂了几句:“我当初就不该答应让那狐.媚子进这个门儿!他们家的人没脑子不说,尽会贪些小便宜!” “那对夫妻还真是好样儿的,我们带他们到元京来不感恩也就罢了,还妄图毁了我儿这份金玉良缘!当日国公夫人就传信来给我说了,意欲就是为了警告我赵府,让我们好生安排,如今还出了这档子事儿……若不是他们搬出去了,不然我非得好生整治他们一番!” 可不是,饶是他们可以用这个法子将戚梅给除了,还能让赵炳荣不多加怨怪她这做娘的,他们赵家也是得罪了国公府和侯府了。 就算他们能看在阮家小姐的面儿上不同他们赵家计较,难保之后仕途不会受影响。 她紧赶慢赶着,终于是到了她安排戚梅住的院子,却听那不知轻重的小浪.蹄子用着惯常哭哭啼啼的腔调道:“三妹妹,你怎么……怎么帮着外人来欺负我啊……我……我还怀着你外甥呢……” 戚若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戚梅做戏,想了想这事儿不是小事,两人也还没圆房,后悔也还来得及,到底还是招手让秋菊附耳过来。 “去宁远侯府寻我哥,先同我哥将这儿的事儿都交代了,特特是戚梅有了孩子的事儿,问问他……就问他妹妹重要些还是宁远侯府的面子重要些。” 她不是不愿信阮宸,但她不过是一乡野妇人,以前虽跟着母亲见识过一些东西,但不过一星半点罢了,这侯门世家的许多事儿她还是闹不懂的。 况此等大事,关乎阮鱼的大半辈子,阮鱼又尚不知情,她只得问问阮宸的意思了,至于阮老夫人,她是不敢惊动她了,就怕她受不得刺激。 秋菊得了令就要往外走,不料还没跨过门槛就被急急赶来的赵夫人拦住了。 “秋菊姑娘这是要打哪儿去啊?” 赵夫人转眼又笑眯眯地瞧着坐在屋子里圆凳上的戚若,先是往前行了几步,这才照着礼节微微福身行了一礼:“国公夫人。” 戚若觉着好笑,以前她见着赵夫人是要行礼的,如今赵夫人见了她却是不得不行礼。 要是以往她必然会念着赵夫人大自己一辈儿,又没为难过自己,抢在她福身行礼前就将人给扶住了,可今儿她不给她一个下马威是断断不能了! “赵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拦住我的人是要做什么?要将我国公夫人困死在你这小小的赵府吗?” 戚若的身份今时不同往日,又被祁陌那般宠着,发起怒来气势更是不同。 赵夫人陪笑道:“这不是就问问秋菊姑娘去哪里嘛。” “去哪里?去哪里有分别吗?去宁远侯府或是镇国公府有分别吗?” 还真是没分别,都是他赵府惹不起的。 赵夫人绞紧了手中帕子,将一通火气吞下,笑得更是谦卑:“有什么事儿咱们关起门来解决,这要是闹将出去了只怕不好看。” “我今儿就将话撂这儿,两人还没洞房呢,就算就此将人带回去有辱姑娘家名声又如何?阮鱼背靠的是宁远侯府和镇国公府,就算往后不嫁侯门世家,嫁个跟你们不相上下的官员大家也还是没问题的,那人还不敢如此待阮鱼!” 赵夫人是不敢同戚若谈亲情的,戚仁一家子待戚若如何在石头村待过的人是再清楚不过,她也只能自己陪着小心,还要解决那下贱胚子惹出来的祸事! “是是是,只是我儿是真心求娶阮家小姐的,往后我们赵家自也会好生待她。” 戚若冷笑一声:“真心求娶?真心求娶你会隐瞒戚梅已怀有身孕之事吗?赵夫人,别同我说你当时不晓得!” 话罢,戚若也不待赵夫人再说什么,使眼色让秋菊去宁远侯府。 赵夫人理亏,戚若现今又不是个好惹的主,也不敢再拦了,唯恐真将人得罪个彻底。 “我以前就觉着国公夫人是个好的,心善的,如今,就各退一步如何?” “心善被人欺!我如今算是明白这个理儿了。” 戚若四两拨千斤地就将这句话给赵夫人顶了回去。 可一旁的赵炳荣看不下去了。 他方才一直忍着是因着他自觉亏欠了阮鱼,可如今自家母亲如此卑微,而戚若是丝毫面子也不给,他委实看不下去了。 “国公夫人,你现今是国公夫人了,我们惹不起,但你也没必要为难我娘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她留,她也没对你做过什么,你……” “闭嘴!” 赵夫人没成想自家儿子是如此不成器,这时候不说软话还要硬抗!当时在石头村的时候她就发觉了,这戚若就是个硬脾气,许能吃软却是一丝硬也不吃的。 以前在戚家能一直忍让只怕也是顾忌着那点微末亲情,后来嫁给祁陌了,整个人不是跟变了个人似的,不过是做回了自己罢了。 她愈想愈气,不无失望道:“你个不孝子!” 恰在这气氛凝滞的紧要关头大夫被请了来,而从赵夫人进屋后一直不发一言的戚梅却开始捂着自己的小腹喊起痛来。 “痛啊?还在痛吗?大夫来了,我们先让大夫瞧瞧。” 戚若早知晓这人是装的了,该说这屋子里除了看似沉稳大气实则蠢不自治的赵炳荣不晓得这人是装得外其余人都觉出来了。 “瞧大夫?我倒是想瞧瞧你的脑子。” 戚若话中的嘲讽显而易见,是半点掩饰也无。 赵夫人手中的帕子绞得更紧了,自己教训自己儿子那是理所当然,戚若一个小丫头来教训就说不过去了,可依她的身份一切又如此理所当然。 赵炳荣现今是一门心思在喊着肚子疼的戚梅身上,反倒是戚梅,装得是一副柔弱深情的模样:“三妹妹,你不满我们戚家我是晓得的,你打我骂我都好,怎能如此说二郎呢?” 夏荷和秋菊自小就呆在镇国公府中,也是祁陌的心腹了,他们既得了祁陌的令要好生服侍戚若自然是一心一意的。 说来,夏荷又要比秋菊稳重些,见了那大夫便觉出了不对,俯身同戚若耳语道:“夫人,这大夫不对劲儿,离赵府最近的医馆是赫赫有名的回春堂,我从未在回春堂见过这大夫。” 确实,戚若来这儿也许久了,既然是戚梅肚子疼,那便是顶要紧的事儿,没得耽搁这许久。 她施施然站了起来:“与其让这大夫看不若我给你瞧瞧吧,我的医术你们也该是晓得的,说句大言不惭的,不定比这老大夫的还好。” 戚梅果真慌了,就见她忙不迭地摇头:“不,不用了,我受不起……” 赵夫人原本就打算今儿晚上将戚梅给解决了,这会子还不用她来做这恶人自然是欢喜不已的,立时接话道:“是啊,国公夫人可是远近闻名的神医呢,她诊的脉定不会错的。” 戚梅面色更是难看,只能紧抓着赵炳荣的衣袖,梨花带雨地求道:“二郎,不要,我不要给她瞧。我害怕……” 戚梅这话就耐人寻味了,可戚若偏不吃她这套。 “怕什么?医者仁心,我是个大夫,还是有医德的。有没有胎动我是一摸便知!” 她见戚梅愈发怕了,而那大夫也颤着身子低着头不敢瞧他们,心中有了个更大胆的猜测。 “倒是这大夫,我怎么没见过?若我没记错,回春堂离赵府最近吧,赵府底下的丫头花了这许多时辰来偏就寻了个不是回春堂的大夫?就怕你要真有事孩子早掉了!” 说着,她已走到了戚梅近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子。 戚梅一惊,就要往床角缩,可前有戚若紧紧扣着她手腕子,后有赵炳荣抱着她,她是退无可退,只能伸着手任戚若把脉了。 戚若不过片刻就摸出戚梅的脉象了,抬头看了她一眼,就见她面色苍白,嘴唇颤着,脸上还有虚汗冒出。 戚若轻启唇瓣:“你这脉象,不浮不沉,和缓有力,是常脉,并非滑脉!” 她话音刚落,戚梅还没来得及反驳,一旁的大夫率先跪了下来。 “夫人饶命啊,我不是故意的,我不过是贪些小财罢了,与我无关啊……” 第99章 假孕 赵夫人立时反应过来,怒道:“好你个戚梅,你竟敢欺瞒我们!你分明没有身孕,还敢拿这事儿绊住炳荣,搅乱炳荣的新婚夜,你真是好算计,好狠心啊!” 赵夫人纵横后院多年,没成想竟是被戚梅给骗了去,不过她也庆幸,这样既能除了戚梅也算是给阮家一个交代了。 赵炳荣愣愣地看着还躺在自己怀里的戚梅,是半晌没反应过来,嗫嚅半晌,才轻声质问道:“梅儿,是……是真的吗?你在……骗我?” 戚梅哪里会承认?又哪里敢承认?慌不迭起身拉着赵炳荣的手解释道:“没有,我没有,是她……她乱说的……她为了帮阮家小姐得到你故意陷害我的……” 她见赵炳荣开始信自己的言辞了,一手指着戚若再接再厉地辩解着。 “二郎,我怎么舍得骗你呢?我嫁于你这许久,我待你的心意你不明白吗?要不……要不就是这老大夫误诊了,他肯定是收了阮家和戚若的银子,或是碍于他们家的权势,他们诬陷我的。” 老大夫见戚梅竟将所有过错都推到自己身上来当下就不干了,将一切都给和盘托出了。 “天地良心啊,明明是这位夫人派了她的丫鬟来,说是给我银子,让我说她有了身孕,不然我一个随意挂旗子做大夫的哪里有机会来这大院儿里给人诊治啊!” 那老大夫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我一把年纪了,儿子不争气,女儿也不孝顺,不然我哪里会出来贪图这笔银子啊。没成想……没成想干了一回就有二回,我都不敢问,三个月后肚子大了该当如何……” 赵炳荣红着双眼看着戚梅,声音分外艰涩:“是……真的吗?他说的是真的吗?” 戚梅连忙摇头否认:“不是,二郎,你别他们胡言乱语,肯定是他们要陷害我。” 戚若冷笑一声:“陷害你?你有什么值得旁人图谋?为何要陷害你?” 戚梅慌不择路,便转头来指责戚若。 “戚若!我到底是你二姐,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我看就是你,你想报复我!你娘本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腌臜玩意儿,如今你还来陷害我,狐.媚男人!” 戚若最受不得旁人骂她娘亲,况她现今身份不同往昔,也不会再一味忍让了,上前一把捏住戚梅的双颊,冷声道:“报复你?我如今捏死你犹如捏死一只蚂蚁,报复你还需这般拐弯抹角?我又不是傻子!还有,我劝你最好嘴巴放干净些,不然到最后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话罢,她一把将她的脸给甩开了。 那怨毒不甘的眼神她不想看了。 赵夫人便也趁势问道:“戚梅,国公夫人的性子比你好不知多少。我就问你,若是肚子大了你该当如何?拿个枕头塞你肚里装有孩子吗?那十个月之后又当如何?你要抱个别人的孩子来当我赵家的子孙吗?还是说你干脆装流产?” 赵夫人说及此似是气急,就要往后倒,被后面的丫鬟给扶住了。 “你是要伤我儿的心啊,你口口声声说爱他,难不成就是这样待他的?他心性本就纯良,要是到时候空欢喜一场你让他如何自处?” 戚若不得不感叹一句,姜不愧是老的辣! 赵炳荣一直以来这般维护戚梅不过是信她,觉着她真心待他,只能依靠着他而活,让他得了满足,如今赵夫人这般说无疑是戳破了他的最后两分念想。 狠还是赵夫人狠。 戚梅也深知这个理儿,忙紧紧抓着赵炳荣的衣袖,做着最后的挣扎。 “二郎,不是这样的二郎,我是真心待你的,从一开始就是真心的。只是你要娶阮家小姐了,我一个乡野女子,我怕啊,我怕你就不欢喜我了,我怕你喜欢上她,我只有用手段了,希望能留住你,让你多看我一眼。我一直知道的,这个家除了你没人喜欢我,我……” 赵炳荣一把甩开了戚梅的手,先是伸手抹了把脸上的泪,再深吸了口气,才哑声道:“如今你还不知悔改吗?你说爱我,可你行的全是伤害之事,我是真的心疼你,我以为你会出事……结果全是骗我的,你就是个骗子!” 赵炳荣好容易擦干净的泪又落了下来,声泪俱下地指着自己的胸口道:“我就是个大傻子,被你蒙在鼓里的一个蠢货!” 戚若不但不觉着赵炳荣可怜,甚而还有些想不厚道的笑笑,今儿终于晓得自己是个蠢货了? “二郎,二郎……”见赵炳荣不理自己戚梅忙不迭从床上爬下来膝行至赵炳荣身畔,抱住他的大腿苦苦哀求道,“我骗你也是因着怕失去你啊,求求你,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我会好好服侍赵夫人,好好服侍你,好好服侍二少……夫人的……” “再给她一次机会吧。” 这时候,一道柔柔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屋内之人不约而同往外面望去,却见一穿着大红嫁衣,戴着红盖头的女子站在门口。 她的脸藏在盖头后,不知表情如何,声音却是温温柔柔的。 “我瞧着戚姨娘只是脑子犯了糊涂,古人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既如此,便再给她一次机会。” 戚若一惊,几步走到了阮鱼身前,低声道:“你怎么来了?还说这种话,是糊涂了吗?” “是哥哥派人来同我说的。” 阮鱼藏在红盖头下的双眼已发红,可她声音未变,伤心失落尽皆被掩藏在一片红中。 “戚姐姐,谢谢你,为了我竟做到了如斯地步,我真的……真的也是将你当成亲姐姐来的,可有些事儿须得我担着,总不能一辈子躲在你们身后让你们糟心。” 戚若知晓,今夜之后一切都变了,不谙世事的人儿啊也要长大了。 她忍不住了,一把将人抱住:“你何苦如此?” “哥哥说我总要长大,让我自己决定。退,有府外的马车接我,进,有宁远侯府给我撑腰,但我得自己面对了。” “其实哥哥说得对,我长大了,不是小孩了,不能让宁远侯府蒙羞。况,我还想再试试,大抵也就一生一次的勇气了。” 有的人一生就只有一次逐爱的勇气和机会,阮鱼不想轻易放弃。 戚若听着阮鱼低声在自己耳边说的一番话心中不无感慨,原来看起来无忧无虑的阮鱼其实比谁都固执,这一腔孤勇全数交付给了赵炳荣。 赵夫人见阮鱼没有生气要走的意思,忙催促赵炳荣道:“炳荣,还不快带着新娘子回新房!” 赵炳荣恍惚回神,定定地看着顶着红盖头赶来的新娘子,那一片红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一步一顿地走了过去,好半晌,才艰难开口道:“走,我们走吧。” 新郎这夜终于牵起了新娘的手。 戚梅见状,是真的慌了,哭着扑向赵炳荣,被赵夫人使眼色给人拦下了,她挣扎不休,见两人就要跨出门去,干脆直接这般开口了。 “二郎,你不能这样待我啊,你说过要一生一世待我好的,就算有了正妻也不为委屈了我去的。” 赵炳荣脚步一顿,没有回头,但还是回应了她。 “可你并未信我。你还是我的姨娘,还是能住在这里,也算是……给我的许诺一个交代了。” 话罢,他再也不愿听戚梅的苦苦哀求,扶着阮鱼缓缓走出了这压抑的屋子。 阮鱼来时是有左右两个丫鬟扶着的,这会子赵炳荣扶着她自也没丫鬟上去碍眼,就在后面跟着。 可赵炳荣心里有事儿,手是扶着阮鱼的,但是漫不经心的,自也没注意脚下。 阮鱼本就担心赵炳荣,又盖着红盖头,一个没站稳就要往一侧倒去,好在赵炳荣及时回过神来将人给扶住了。 “你没事儿吧?” 阮鱼摇了摇头:“无碍,你……还好吧?” 赵炳荣没想到阮鱼现今都还想着自己,心下微暖,却也没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你怎么盖着盖头就来了?” “戚姐姐说自己掀盖头不吉利,我就想着一定要……一定要等着你来给我掀……” 阮鱼的声音轻柔得不像话,直直往赵炳荣心口撞去。 他终是轻轻掀起了阮鱼的盖头,只见盖头下的新娘羞着张脸不敢看自己,可这更显得她的娇俏,当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红。 赵炳荣闪了闪神,而后转身半蹲在了地上:“我背你回去吧。” 阮鱼没有客气,缓缓趴到了赵炳荣的背上,又将头小心翼翼地搁在了他的肩上,这才道:“夫君……” 阮鱼叫了这么一声,自己倒是先吃吃笑起来了,是可爱得不行。 戚若在背后远远跟着两人,见两人进了屋才安心了些,拖着疲累的身子带着人去客房歇息了。 秋菊却是有些担忧:“夫人,若是将戚姨娘留在府中会不会有什么后患啊?” “有赵夫人看着呢,应该无碍。” 其实戚若也有此担忧,但赵炳荣显是还没将人彻底放下,阮鱼这时候出来说这话正好得了赵炳荣的心,两人的关系也才拉近了些。 只愿,赵夫人能将戚梅看紧些,赵炳荣能体味阮鱼的苦心,品得阮鱼的好。 第100章 太后 翌日一早戚若便辞别阮鱼回镇国公府了。 祁陌早早就知晓了此事,将人接回来后也没多问什么,只安慰道:“个人有个人的路要走,阮鱼也有她要走的路。” “我知道。”戚若叹了口气,突地想到了住在元京西南门的戚仁俩夫妻,“只怕昨晚发生的事儿戚梅会同……她父母说,到时候只怕要来闹了。” 祁陌早已想到了这一层:“此事今儿一大早天还没亮我就让人去办了,他们不敢来闹的。媳妇儿放心闹就是,有夫君给你撑腰了。” 戚若看着祁陌,吃吃笑了。 得夫如此,她还有何所求啊? 当时她就是怕戚仁俩夫妻有事没事就上门来,惹得她心烦,特特将房子选得离镇国公府远些,又怕阮鱼婚后不得安宁,和着戚梅一起闹事,又选了离赵府远的,只是若他们真有心闹事路程还真不是问题,还得好生找人盯着,时不时敲打一二。 “别想了。对了,过几日就是中秋了,不若我们今儿出去买点灯笼,装饰一二?”祁陌拉着戚若的手摇了摇,“好不好?” 戚若点头道:“中秋佳节之夜不是向来都有许多花灯买吗?集市也会比旁的夜市开得晚些,不若我们晚上不吃饭了,出去逛集市吃小吃。” 祁陌将头放到戚若颈窝蹭了蹭,双手抱着她的腰,瓮声瓮气道:“对不住啊媳妇儿,恐怕不行了,我们要去宫里呢,太后办了个中秋夜宴,今年不单侯爵世家要去,一般的勋贵人家也都要去呢。就是不晓得到时候有没有机会再出来逛夜市了。” 戚若心中不可避免地有些失落。 说实话,她委实不大想去宫里,去瞧瞧景色倒还好,规矩却是累人,她就怕自己行差踏错一步到时候连累了祁陌。 “又不能跟媳妇儿一起看花灯了,好失落啊,不想进宫,想只陪媳妇儿。” 戚若被祁陌哄笑了:“分明该失落的是我好不好?你以前该是时常进宫吧,不都习惯了?” “以前没有媳妇儿,是觉着在哪里都一样啊,没差,现今不同了。” 说着,他又一头栽进了戚若怀里。 “要媳妇儿抱着。” 要是换作往日戚若早羞红着脸不去瞧祁陌了,能躲早已不知躲到那里去了,或是干脆装作没听见,自顾做着自个儿的事儿了。 可不知是戚若因着昨儿见了阮鱼一腔孤勇逐爱的勇气还是怎样,竟是伸手将祁陌紧紧抱住了,还将头轻轻搁在了他的背上,低声道:“抱着你呢。” 因着戚若没进过宫,祁陌就说带着人去逛逛,趁着夕阳西下,金色洒满宫苑那刻。 戚若轻轻掀开马车帘看去,就见整座辉煌的宫殿被金光包围着,闪闪发着光。 “好美啊。”可是愈美的东西愈容易留不住,思及此,她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里面的人幸福吗?被圈在了一个金丝笼里。” “我媳妇儿真是通透。”祁陌轻点了点戚若的鼻头,“所以啊,长大后我倒不喜欢来这里面了,没意思。但我有个朋友被关在里面了啊,我得去瞧他,不然得多没义气。” 戚若见着许多玩意儿都很是新奇,不知不觉两人就逛得有些远了,都要到后宫了。 祁陌突然想到自己还没带戚若去给里面那位瞧瞧呢,自己有了媳妇儿是一定要带去给她瞧瞧的。 想着,他便着人去通传了。 “宁安宫。”戚若不自觉念出了牌匾上的名字,“这是什么地儿啊?娘娘住的地儿吗?” 祁陌的眼中生出了些眷恋,似透过这块牌匾看到了什么。 “这里面啊住着一个世上最最温柔的女子,跟我生母一样温柔。” 戚若对祁陌的答非所问并未生气,反而恍然大悟:“那肯定过去对阿陌很好。” 祁陌咧嘴一笑,眼中满是宠溺:“对啊,很好,所以待会儿进去她要是给你什么东西你尽管拿着,别同她客气,不然她要生气的。” 宁安宫中种了许多花草,倒是比旁的宫苑看起来更为舒心,特特是院儿里种的几棵桂花树,正是花开的时节,更是芳香扑鼻。 到得殿内,她不敢多看,只垂首跟在祁陌身后,祁陌跪下来行礼她也跪了下来。 太后轻抿了口茶,不急不缓道:“你小子,成了亲还想得起哀家啊?也真是难为你了。” 祁陌膝行到得太后脚边,笑嘻嘻地伸手拉住了太后的右手:“陌儿这不是就来请罪了嘛。太后婶婶这般好定然是能体谅陌儿的吧。” 太后同服侍在侧的嬷嬷相视一笑,低头伸手戳了戳他的额头,笑骂道:“你这小子,惯会撒娇糊弄哀家,反正哀家也老了,管不了了,由着你糊弄。” 祁陌拉着太后的手摇了摇,语调愈发像个小孩了:“太后婶婶人美心善、耳聪目明,陌儿不敢也不舍得糊弄太后婶婶的。” “就你嘴甜。”太后的手往上拉了拉,“起来吧,没得冷落了新妇。” 话罢,太后这才仔仔细细地瞧了戚若半晌,见她穿着一身粉衣,发饰也是淡粉色,只觉俏皮可爱得紧,可偏这不言不语的模样又莫名透着份端庄大方,两人站在一起倒也相配。 “是个好看的丫头,听说医术相当了得?” 太后边说着边向戚若招了招手,让她到得近前来。 戚若将将一直惊讶于太后同祁陌的相处,倒像是母子般,亲切自然,反而使得她生出种丑媳妇见公婆的紧张来。 她缓缓上前一步,禁不住偷瞧了太后一眼,就见太后头戴凤冠,一身华服,面上却满是慈爱,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她没成想偷看被逮个正着,心头更是慌了,急急低下头来,没成想到得近前太后直接将她的手给握住了。 “陌儿啊,你这夫人不错,灵动得紧。” “那可不,我挑的。”祁陌似觉着自己这般有些没大没小了,又摸着脑袋自己傻笑了一番。 “瞧把你能的。”说着,太后便将自己腕上的玉镯子取了下来,“来,这玉镯子你收下,这玉镯子可是陪着哀家许多年了,养人!” 戚若看了眼祁陌,想起他之前说的话,接过来后就要跪下谢恩,被太后拉住了。 “用不着给哀家客气,就当是婶子给你的。” 太后似想起了从前,藏有万语千言的眼中变得愈发悠远:“哀家跟陌儿他娘是闺中密友,只可惜,陌儿他娘红颜薄命,后来陌儿就到了宫里,哀家也是看着陌儿长大的。” 几人又絮絮说了许久的话,直至旁边的嬷嬷提醒,说时辰差不多了,不多会儿该要中秋夜宴了,太后这才放了两人走。 到得设宴的殿内,就见已到了许多人,一太监忙上前来给两人引路,直至到得为他们安排的位子前,见他们坐定才退下了。 戚若心中是叫苦不迭,忍不住在祁陌耳边抱怨道:“这位子怎地这般扎眼啊?我能不能藏起来啊?” 只见他们的位子不单单是在殿内的前排,离上位不过就两席之隔,当真是显眼得很。 祁陌深以为然地点头应和道:“我觉着媳妇儿说得对,不如钻到我袖子里来藏着。” 说着,他还将自己的衣袖提起来对着戚若,一副等着她钻进去的模样。 戚若气鼓鼓地瞪了祁陌一眼,偷摸拿起桌上的一块糕点就往自己嘴里塞。 其实祁陌没告诉戚若的是依他立的战功,若再跋扈些,再往上坐一个席位也是坐得的。可自家媳妇儿胆小,他还是不吓她了。 他看着戚若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吃着东西的小模样忍不住又想掐掐她的脸蛋了。 他觉着太后婶婶说的很对,自家媳妇儿当真是可爱得紧。 戚若好容易将糕点塞嘴里嚼完了,又悄摸找起了阮鱼,两人一对上眼阮鱼就对着她甜甜一笑,倒是让她安心了几分,只是一个转眼不小心就瞧见了胧月郡主,却见她不甘又带着些讥讽地看着她。 她从小看脸色看惯了,对能给她甩脸色的倒不会太过在意,就怕那些个惯会藏心思的,譬如,戚梅。 就在这时,皇上、皇后和太后到了,殿内众人纷纷起身行大礼,唯仁亲王一人行了半礼。 戚若早见识了仁亲王在皇上面前的猖狂,倒也不觉着奇怪,但心中明白这权利的争夺祁陌势必是不会独善其身的,他定然是会站在皇上这边的。 随着皇上一声“免礼”,大家纷纷落座,专心等着皇上说话,这才开了席。 戚若本已饿了,既然皇上动了筷她便也迫不及待地夹了一筷子上面的热菜来吃。 这一尝她双眼都亮了,拉着祁陌的手臂夸赞道:“这宫里的御厨当真不一样,同样的菜滋味是好极了,都不知道以前你在石头村的时候是怎么忍受我做的糟糠的。” “媳妇儿做的在我心中自然是最好吃的。”祁陌伸手帮戚若擦掉了嘴角不慎沾上的汤水,神神秘秘道,“不过,我还是给媳妇儿透个底吧,待会儿还有更好吃的呢。” 戚若很是期待,双眼亮晶晶地看着祁陌,就见这时候从殿门外陆续走来了许多宫女,个个手上都端着个托盘,托盘中放了个大大的高脚瓷碗,还盖着盖子的。 “这就是你说的更好吃的?” 祁陌点了点头,正巧这时候一宫女将瓷碗摆到了他们桌上,顺带着还摆了两把剪刀。 戚若不明所以,却见那宫女已将瓷盖打开了,就见一只只红色的大螃蟹放在精致的白色瓷碗里,边上还缀着一圈绿色的蔬菜,真真是赏心悦目。 只是她不知道怎么吃啊,眼巴巴地回头瞧着祁陌。 “等着。” 话罢,祁陌便净了手拿起剪刀心甘情愿地给戚若剥起了螃蟹,在一众妇人为自家夫君剥螃蟹的大殿中不可谓不惹眼啊。 第101章 中秋夜宴 祁陌剥一个,戚若吃一个,吃完还眼巴巴地看着祁陌。 祁陌被看得好笑:“媳妇儿,对不住,为夫手不够快。” 戚若羞红了脸,见自己碗里又有一个了,可算是良心放心,蘸了点酱料喂到了祁陌嘴里。 “你也吃点。” 两人是吃得恩恩爱爱的,偏就有人看不下去,只见坐在皇后下手的娴妃道:“太后娘娘、陛下,您们看啊,这镇国公夫人啊,还真是好福气呢。” 娴妃此话一出,大伙儿纷纷看向祁陌和戚若所在的位子,戚若正要往嘴里塞蟹肉的动作一顿,呆呆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端正坐好接收大伙儿的审视。 祁陌看不得戚若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在桌底下轻握着她的手,正欲开口,却是被太后截了话头。 “陌儿疼自家夫人自是好的,只是戚若啊,陌儿这双手向来是练武的、写字儿的,拿剪刀来剥蟹肉……哀家是真没想过。” 大殿内落针可闻,只有太后不高不低的声音在殿内回响。 “哀家都有些吃味了,毕竟陌儿长这般大了,哀家都没尝过他剥的蟹肉呢。温夫人,你可尝过?” 温氏乖顺地垂下头,有些为难地答道:“回禀太后,不曾……” 戚若有些不明白,方才在宁安宫对自己慈眉善目的太后怎地突然在大殿上为难起来自己,心中滋味有些复杂,只觉左手戴着的镯子沉得很。 可她不敢辩驳一句,只垂头安静地听着训。 太后捂嘴笑了笑:“看样子我们陌儿还真是会疼人呢,是个好夫君,戚若啊,哀家是看着陌儿长大的,你也得待我们陌儿好是不?” 戚若睁开祁陌的手,忙走到大殿中央跪了下来:“太后娘娘教训得是,是戚若的不是,以后定好生体谅夫君,若是再有做得不周到的,还望太后娘娘多加提点。” 祁陌也走到大殿中央跪了下来:“太后娘娘,说来也是祁陌的不是,有些事儿还没记起来呢,没成想自己以前那般混账,竟是没好生孝敬过您。” 谁也没想到镇国公还没想起一切,在座之人的心思不禁都活泛了起来,有怀疑的,有觉着这是个机会的。 仁亲王更是没想到祁陌会直接承认了这事儿,在他心中祁陌不是个这般冒失的人,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皇上打量着底下一众人的反应,敲着桌子的手终于停了下来,笑着打圆场道:“说来朕也还没给母后剥过蟹肉呢,今儿定得好生剥一番。” 说着,底下一众亲王就应和了起来,说要给太后娘娘剥蟹肉。 戚若脑子一懵,没那般多弯弯绕绕过,又怕太后真多吃了生病,到时候不知还得怪罪到谁的头上来,忙道:“恕戚若直言,蟹肉性凉,太后娘娘现今这岁数不宜吃太多蟹肉……” 见众人又看向自己,最后几个字她是犹犹豫豫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蹦出来的。 这时候她才算是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众人的意图。 大伙儿接这话不过是为了解围罢了,而太后什么没吃过?这端来的蟹肉顶多是一家的尝一口便作罢,自己完全是多虑了。 她心头一阵懊恼,想着这几日日子过得太好,脑子不好使了,怎地没想到这块儿来呢? 她忙伏身认错:“太后娘娘恕罪,是戚若多嘴了。” 祁陌躬身行礼道:“太后娘娘,贱内是个大夫,免不得想得多些,也是关心您的身子。” “是啊,是关心哀家的身子呢,哀家也没有多想什么。”太后脸上还是端着笑模样,可话里却并不如面上那般高兴,“今儿是中秋佳节,不说那些个事儿了,你们也快入席用饭吧,这是做什么呢。” 胧月郡主在一边儿瞧着这一幕,不禁讥笑一声,叫你出风头!如今好了,自个儿栽了! 两人回了席后,戚若还是心有余悸,祁陌在桌底下又握住了她的手,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时辰差不多了,外面的烟花也要开始放了,皇上一声令下,大伙儿便向外面行去。 烟花在上空炸开,燃亮了半边天,转瞬又落了下来。 在石头村的时候戚若也没见过这烟花齐放的盛景,方才的胆战心惊都姑且放到了一边,兴奋地摇着祁陌的手道:“好美啊,像流星。” 两人回到镇国公府时天色已有些晚了,祁陌见戚若还有心事,便顺势解释道:“别想了,太后娘娘并非是要为难你,只是做给旁人看的。” 戚若不明所以地看着祁陌。 祁陌叹了口气:“有些事儿我本不想告诉你的,但你知道一些总是好的。仁亲王狼子野心,这你也该晓得了,如今我想趁势装作投入他那边,也好将他的势力连根拔起。” 戚若皱了皱眉:“你装失忆也是因着这个?” 祁陌点了点头:“太后娘娘向来疼我,若是一时对我冷淡自然会遭人怀疑,只能从你这里下手了。他们都晓得我在乎你,我又记不得一切,太后娘娘面上对你愈是不满,定然会同我生出罅隙,到时候我转投仁亲王才能让他暂信一二。” 戚若若有所思道:“原是你们商量好的。” 祁陌摇摇头:“只是定了大致的计划,其中诸多细节还得把握住适当的时机才是,太后娘娘今儿恰好把握住了这个时机,我也不好同你细说。你别怪我瞒着你才是。” 戚若紧拉着祁陌的手,不无担忧道:“我没事,倒是你,万事小心,有什么要我配合的同我说就是,不便同我说那便不说,只要你好好的。” 戚若和祁陌既通了气,翌日一早她接得太后懿旨,说是让她每日去宫中学习规矩时她倒也不多惊讶,心里也算有数了。 估摸着公公说的时辰,戚若按照礼仪拾掇好自己,便坐上马车往宫里去了,只是她没成想温氏也在。 太后也毫不避讳她,直接对温氏道:“祁大娘子心软,舍不得教自家儿媳规矩,那只有哀家越俎代庖了。哀家也算是看着陌儿长大的,舍不得陌儿娶了个上不得台面的。” 温氏诚惶诚恐地跪了下来:“是臣妇的不是,只是陌儿喜欢戚若,臣妇瞧着戚若这孩子也心善,医术也了得,这……臣妇也不好阻了去……” 太后摸着手中的佛珠,状似无意地看了眼进了殿还跪在地上请安的戚若:“陌儿要找的是妻子,不是大夫,医术好的大夫这宫中比比皆是。” 温氏不敢违逆太后,只得连连称是。 太后训完了温氏,便挥手让她退下了。 这做戏自然是要做足的,太后摆摆手还真让她身边的林嬷嬷去教戚若规矩去了。 林嬷嬷是太后的心腹,自也知晓分寸,可是教起规矩来还真是严苛。 戚若顶着一碗水,两手再端着一碗水,按着她说的正在走一条线呢。 “目视前方,肩要平,腰要直,脑袋别随意乱动……”林嬷嬷看了眼戚若手中的茶杯,“水不能洒出来。” 戚若手本已抖了,这会子帮将茶杯给端紧了。 这两个时辰下来除了端茶走路是什么都没学,反而累得她是腰酸背痛的,比做一日的农活还累,没想到最后还被娴妃笑话了一通。 戚若看着走在前面的娴妃,心中是叫苦不迭,自己委实不想同她走在一起啊,偏她来了宁安宫,自己要走的时候她也正巧要离开,就被她给喊住了。 “戚若啊,你也别怪太后娘娘对你严厉。” 戚若没想到娴妃突然开口,忙接道:“戚若不敢。” 娴妃低低一笑,似觉着戚若说的不过是客套话般:“镇国公在太后娘娘心中的地位可是不同的,也算是半个儿子呢,她定然是觉着你般配不上镇国公的。” 到得荷花池,却见温氏正坐在一石凳上,似是在等人。 娴妃见了,又不禁打趣道:“戚若啊,你还真是好福气呢,温夫人这会子还等着你呢。” 戚若也很是感动,没想到温氏替自己求情未果反被太后训了后还能等着自己。 温氏这会子也瞧见他们了,忙上前来同娴妃行了个礼,娴妃摆摆手:“行了,你们去吧,本宫就不送了。” 戚若松了口一起,压着雀跃的心情,同温氏一起给娴妃行了个礼,这才按着今日学的规矩不慌不忙、端端正正地往荷花池另一头去了。 只是她不过走出两步,脚下便被人一绊,她就要往荷花池里栽去。她下意识拉住站在她右边的娴妃企图稳住身子,不料却是惹得娴妃也一并掉进了池里。 她不会游泳,上上下下沉浮,岸上的人也是乱作一团,纷纷叫着救命。 戚若挣扎着,肚子里灌进不少水,可下水救人的侍卫公公皆往娴妃那头扑去,她倒是被冷落一旁,只能出声呼救。 只是这一呼救她便灌进更多水,意识渐渐模糊,身子愈发沉了。 她想,方才是谁绊了她一脚呢?那只伸出来的脚左高右低,该是从左边伸出来的,而站在她左边的是…… 第102章 刻意 “快救夫人啊,夫人还没救上来呢。” 方才娴妃拉着戚若说话的时候一众宫女丫鬟都离得远,但夏荷和秋菊是被祁陌嘱咐过的,时刻盯着 戚若的意识愈发模糊,脑子里闪过种种画面,连莫忘莫尚书都来走了一遭,只是这莫尚书真的很是面熟,像是……像是在哪里见过…… 她迷迷糊糊中又瞧见了祁陌,她想,真的好可惜,她以为自己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陪着阿陌的,可是自己就这么死了,还真是冤。 老天怎么总是在她以为自己可以幸福下去的时候给她迎头一击啊? “阿若,阿若……” 这声音……是阿陌的?他怎地这般着急啊?哦,自己要死了,他当然着急了,不然忒没良心了。 不行!自己不能就这么死了!自家这日子眼见着越过越好了要是自己真死了多划不来啊! 她一口气好容易上来了,将胸腔中的水尽数吐了出来,就见自己正窝在祁陌的怀里。 有了依靠,她禁不住嘴一瘪,抱着祁陌就大哭了起来。 祁陌心疼她,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没事了没事了,我在呢。” 祁陌很是庆幸,庆幸今儿皇上找他谈事,庆幸皇上正好闲来无事就找他走走,说是戚若正巧也在宫中,不然他是断断不会轻易踏足后宫的。 “若儿啊,你真是吓死姨母了,你……你说说你,怎么这般不小心,还将娴妃娘娘给……” 戚若正伤心呢,脑子有些没转过来,又听到不远处的娴妃柔柔弱弱地对皇上道:“陛下,臣妾真是没想到,臣妾不过好心提点了镇国公夫人几句,说我们做女子的当贤惠些,也不知是不是就此惹恼了她,竟是将臣妾拉下了水……” “臣妾差点就见不到你了啊陛下……你要为臣妾做主啊……” 皇上看着在自己怀里哭得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娴妃,立时沉下声音问道:“戚若,你说,事情是这样的吗?” 戚若很是错愕,没成想会被倒打一耙,且娴妃这话说得很是巧妙,对她如何落水的只字不提,说是被她拉下水的。 可不就是被自己拉下水的嘛!这事儿自己还真是辩无可辩。 到时候若是查清楚了娴妃只要说一句,原是自己误会了,那便没什么了,要是没查清楚,那罪责全是戚若的了。 戚若忙从祁陌怀里退了出来,跪到地上请罪。 “请皇上明鉴,臣妇决计没有生气的意思,只是臣妇同臣妇姨母辞别娴妃娘娘后却是被人绊了一跤,就要往池里摔去,臣妇下意识挣扎才不小心拉住了娴妃娘娘,是臣妇之过。” 皇上眼睛一眯:“你说你被人绊了一跤?绊你的是谁?” 祁陌心下也有了猜测,宫女丫鬟们都在远处跟着,在场的那就只有娴妃和温氏了。 娴妃素来跋扈,爱耍些小心机,且背地里又是仁亲王那边的人,而温氏虽做出了对不住自家母亲的事儿,但待人很是和善,也有愧疚之心。 这厢一对比,谁干的简直是一目了然。 “臣妇不知。” 戚若拿不出证据来,宫女丫鬟们都在远处,在场的就她们三人,娴妃娘娘不喜她,屡屡为难她,就算她推测说是温氏,那娴妃娘娘不定还会说什么,可能她还会被温氏指控一番,说她污蔑她。 温氏的好脾性在元京是闻名了的,就连祁陌这般聪明的人都被她蒙蔽了,还说旁人?反倒是自己,不过是乡野出身,到时候说出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这番一思量,她又补道:“许是臣妇自己不小心,没站稳打了个闪。臣妇脑子现今还有些不清楚呢。” 皇上不动神色地看了眼着急的祁陌,眼中似还带了些笑意,不过转瞬即逝,更是没人注意到这一幕。 “也罢,都去换身衣裳吧。” 娴妃还有些不甘心,委屈道:“陛下,您可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啊。” 皇上温声道:“去吧,换好衣裳到凤于宫来,朕亲自问话。” 凤于宫是皇后的寝宫,既然皇上如此说了也就将其归于后宫之事了,戚若也微微安下心来。 娴妃也晓得适可而止的理儿,被人扶着就往自己宫里去换衣裳了,戚若则跟着皇上一行人去凤于宫换衣裳了。 待戚若换好衣裳,皇上和皇后一起坐到了上位,先问起了温氏:“祁大娘子,你当时离得最近,可瞧见事情是如何的?” “回禀皇后娘娘,方才事情发生得太快,臣妇……”温氏说到此处顿了顿,似乎颇为犹豫,“臣妇只顾着往前走,却是没瞧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儿,回身就瞧见……瞧见……” “瞧见什么祁大娘子可得好生说说啊。” 娴妃换了身鹅黄衣衫,插着支金步摇,又是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似方才狼狈的不是她。 她行得殿中,施施然向上位的皇上和皇后行了一礼。 皇后笑道:“妹妹将将才落了水,怕是受了惊吓,快快坐下。” 娴妃坐下后,皇后又道:“可叫太医看过了?这秋季的池水该也是有些凉了。本宫方才宣了太医来,到时候妹妹一起瞧瞧吧。” 娴妃同皇后客气着,还不忘同皇上撒撒娇。 皇上面上表情没甚变化,到底还是安抚了她两句,又看向温氏,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温氏飞快地瞟了眼戚若和祁陌:“臣妇就瞧见若儿将娴妃娘娘给拉了下去……” 戚若了然,祁陌却很是难以置信,他是决计不会相信戚若会恼羞成怒刻意拉娴妃下水的,可温氏为何会这般说?难不成…… 温氏直接跪了下来:“陛下,若儿年幼无知,还请您从轻处置。” 温氏这话好似坐实了戚若是刻意为之般。 戚若决计不能让他们将罪名钉在自己身上,到时候可就是百口莫辩了。 “陛下,臣妇确是牵累了娴妃娘娘,却并非刻意为之,不过是落水时想找个凭借,望陛下明察。” 娴妃冷嗤一声:“是吗?就凭你一张嘴如何说得清?你姨母总不能偏向本宫吧!” 皇上的心思众人都瞧不出,只见他敲了敲身侧的桌几后又问起了跪在地上的宫女丫鬟:“你们在远处跟着可瞧清楚了?” 娴妃那边的贴身宫女先答道:“回禀陛下,奴婢们在远处瞧不真切,不知晓镇国公夫人是不是被人给绊了一跤,却是见着娘娘被镇国公夫人给拉了下去。” “那你们也不能确定我夫人是故意将娴妃娘娘拉下去的咯?” 祁陌嘴角还带着笑意,双眼却锐利无比,惹得那几名宫女结结巴巴了起来,说是确也不敢肯定。 皇后笑道:“怕是误会一场了。” 娴妃却是不依不饶了起来,要听夏荷、秋菊是如何说的。 夏荷、秋菊自是说戚若并非故意,当时还听得她吓得惊叫了一声,她们急急就往那边赶了。 娴妃听得此处却是得意了:“那你们可看清了可有谁绊了镇国公夫人一脚?” 夏荷和秋菊低着头对视了一眼,只得答道:“不曾。” 祁陌起身对娴妃躬身作了一揖:“娴妃娘娘,还请您息怒,说来说去也是贱内的不对,她有许多规矩不懂,怕是自己绊了自己也未可知,连累您受累了。” 祁陌明白戚若这一遭是免不得了,不若他们镇国公府退一步主动认错,娴妃也不敢对戚若做什么。 不过,既不是戚若做的他们也没必要背这个黑锅,有些话还是有必要说清的。既不能将错归咎个人,就只能归咎给些死物了,至于旁的,以后慢慢算便是。 “说来,前儿贱内还被自己的衣裳给绊得摔了一跤呢。” 戚若明白这一遭她是不受也得受了,她干脆顺着祁陌的意思同娴妃娘娘做了个大礼。 “还望娴妃娘娘恕罪,是戚若莽撞了。” “妹妹,想必戚若也不是故意的,既是真心实意地认了错,也就罢了。” 娴妃再跋扈也不过是个妃子,面上对皇后的礼节也是一样不少的,既然她都这般说了,自然也就说算了。 “若是人人犯了错就这般过去了那还得了?” 随着这一声落下,就见太后被人扶着往殿内走来。 皇后忙起身让座,皇上也笑着给太后弓了弓腰:“母后怎地来了?” “无规矩不成方圆,哀家若是不来此事不就被你们一笔带过了吗?”太后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不然旁人怕还得说,哀家老了,不中用了,刚教过的人怎地就不守规矩!” “太后娘娘,您还年轻着呢,哪里敢有人说您老啊?”祁陌笑道。 太后收起脸上的严肃,终于是露了些笑模样出来:“就你嘴甜,最会哄人!只是陌儿啊,哀家也是为你好,你这媳妇儿总要懂得规矩,祁大娘子管不了你媳妇儿,哀家只好越俎代庖了。” “我瞧着御医也在外候着了,赶快让御医来给两人看看吧,哀家也乏了,回了,戚若,你明儿再来宫中领罚吧。” 说着,太后便让身边的宫女扶着走了。 两人上了马车后祁陌就将人给抱进怀里了:“媳妇儿,委屈你了。” 戚若将头搁在祁陌肩颈处:“那你给我揉揉,我手痛,腿也痛。” 祁陌听闻此言,忙将戚若的手臂拿起来揉捏着。 戚若觉着舒服,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不问我啊?” “我信你啊。”祁陌还是一心一意地给戚若揉着肩臂。 “那姨母呢?”戚若紧紧地瞧着祁陌的表情。 祁陌手中动作一顿,而后又如常给她捏着。 “不对劲儿,她这话跟往日说的没甚不同,跟她性子也差不多,但我觉着她刻意了,从你刚醒来的时候我看着她就想说了,初时没觉着,后来便觉着愈发奇怪了。” 戚若见祁陌显已有了自己的思量便也不再隐瞒:“是她绊倒我的。” 第103章 装 祁陌同戚若对视良久才苦笑着摇摇头道:“我一直不肯这般想她,其实她是装的,什么温和贤惠,都是装的。” 是给人绊的还是自己踢着石头,亦或自己踏空绊的戚若还是能分辨的。 “需要我同你解释一番吗?” “不用了。” 戚若拉着祁陌的手:“这般信我啊?” 祁陌蹭了蹭戚若的头顶:“不信你还能信谁去?” 戚若与祁陌十指紧扣:“没事,还有我呢。对了,你会看账吗?回去好生查查账目吧,只怕镇国公府的账目也是对不齐的。” 祁陌知晓戚若的意思:“我心头有数,以前只是不想说,如今……这管家之事到底是不能交于她了。” 谈及此戚若倒是有了个成算。 她悄摸摸在祁陌耳边说了,祁陌却是皱起了眉,可耐不住她的坚持,他到底是答应了。 到得家中,戚若趁着祁陌沐浴的当口又将那两幅书画拿了出来。 她细细打量了一番自家母亲给自己这心上人绘的图,是愈看愈觉着这画上人的眉宇跟莫尚书很像。 她看得更是仔细,试图找出他们的关联。 这一瞧还真被她瞧出名堂来——只见这男子右耳垂上有颗小红痣。 戚若怕惹事,当日并未将人瞧得仔细,更是不清楚莫忘右耳垂上是不是有这颗痣,只得找机会再验证一番了。 她的父亲既不是戚仁,那会不会是这个人呢?可是这个人是仁亲王的人啊,倘若真的是画中人,那该当如何? 就在戚若愣神的当口,祁陌从身后圈住了她:“在想什么呢?” 戚若回过神来:“我在想这画中人会不会就是我父亲。” “我觉着是。岳母出自书香门第,又是个才女,既满心欢喜地想要保住你,甚而不惜放下身段做令自己愧疚的事儿,不是跟自己心爱之人的孩子还能跟谁呢?” 祁陌蹭了蹭戚若的颈项。 “我觉着这人还有些面熟……” 戚若听见祁陌如此说,心头咯噔一下,怕他真认出人来了,忙将画给收了起来,又怕自己这番举动太过突兀,不甚自然地笑道:“今儿也累了,我们早些歇息吧,明儿还有场硬仗要打呢。” 祁陌虽觉着戚若这番举动有些奇怪,到底是不忍心再折腾她,也没多问,放她去歇息了。 翌日一早戚若就去了宁安宫中听训,太后将人都遣走了,就留下了林嬷嬷。 林嬷嬷忙从一边儿拿出了对粉色护膝,看起来很是厚实,怕是冬日里都不定用得着。戚若正疑惑着这是做什么呢,林嬷嬷就蹲下来要给她戴上。 她边替戚若戴着,边道:“夫人,您可得将这护膝戴好了,这可是太后娘娘回来后就吩咐奴婢缝制的。” 戚若明白,这是林嬷嬷怕她心中对太后生出怨言。 “林嬷嬷,我记着呢,太后娘娘可是我婶婶呢。” 太后笑骂道:“她要是不晓得哀家这番苦心不知道要招多少人妒呢。还有,这功劳哀家可是不揽的,林嬷嬷昨儿为了这护膝可是熬了一宿的。” 戚若心中暖洋洋一片,脸上笑容更盛:“谢谢太后婶婶,也谢谢林嬷嬷。” 太后眉间喜悦更是浓了:“今儿好容易听你不见外地喊哀家一声太后婶婶了。” 戚若受不得太后这般打趣,悄悄红了脸。 “不过昨儿那事儿的来龙去脉哀家都听了,可不得说陌儿这姨母藏得深呢。” 太后敛了笑,眉眼间蕴着在宫中浸染多年的魄力和威严。 “以前哀家还在闺中时就有些不喜她,后只以为是自己喜恶的缘故才总是觉着她做事矫揉造作、城府深,如今瞧来原真是个厉害的!” 她不禁叹了口气:“她不过是个庶出,不知为何,总遭你婆婆那些个姐妹的欺负,你婆婆性子良善,便也时常护着她,竟是护出个白眼狼来!” 戚若垂眸苦笑:“我倒是经常看错人,到了这元京更是。” 她惊觉自己说错话了,忙转了话头道:“只是说她是装的,装这么些年也很是难得了。太后婶婶,您说,她图个什么呢?” “图谋什么?如今想来,哀家倒是明白了些东西。”太后一下一下地转着手中佛珠,不紧不慢道,“陌儿小时候同他父亲的感情还是很好的,哀家还是时常羡慕你婆婆呢。后来你婆婆去了,陌儿父亲再娶,不过寥寥两日他们的关系就急转直下,如今看来该是她在捣乱。” 太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 当时祁陌的母亲初初去世时温氏好一番哭闹,还怨过祁陌的父亲,指责他,是他让祁陌母亲给他们家传宗接代她才去的。 她甚而那段日子待祁陌也没好脸色。 祁陌父亲本就对自家妻子有愧,哪里又会辩驳?遑论他临终前还受了嘱托,会好生照看她这妹妹,饶是被她斥责、怨怪,他也允她随意出入府中。 后来不知为何,她竟是突然想通了似的,待祁陌很好,悉心教导着他,自己年岁也不大,倒像个母亲般,祁陌渐渐地也很是依赖她。 再往后,在祁陌快要满十岁那年祁陌父亲为了祁陌娶了温氏,之后两父子便是漫长的对峙,一见面便是剑拔弩张。 戚若倒是知晓这其中因由的,只是如今看来事情好像并不简单。 “太后婶婶,你觉着公公同姨母成亲后感情可算好?” “客气有余,亲密不足,两人对彼此都是如此。但你公公对你婆婆却不是,是真正的相濡以沫。” 太后是看得最为清楚的。 戚若又试探着问道:“那你觉着公公会背着婆婆去……找旁人有可能吗?” 太后一愣,霎时明白了这其中关节:“绝不可能!你公公就是个榆木脑袋,一根筋!当初同你婆婆表明心意还是费了好一番曲折呢。况,那人还是你婆婆的妹妹。” 戚若不得不赞叹一句,太后果真聪明,不愧是能活着坐到现今这位子上的人。 “是陌儿误会了什么吗?”太后试探着问道。 戚若点了点头:“罢了,我今儿晚上回去同他说说。” 太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哀家瞧着那温氏不是个善茬,幼时她便是,因着你婆婆待她好,她对接近你婆婆的人都不喜欢,甚而暗地里使坏,当然,哀家是没遇见过的,就是本能地觉着不喜她,也听过两耳朵。” 独占欲和缺爱。 温氏幼时得不到爱,甚而时常被人欺负,好容易遇到一个对自己好的,是拼死也要抓住,但凡这人跟自己姐姐亲近些她便怀有很深的敌意,但在姐姐面前又能装得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只怕是当时自家婆婆嫁给自家公公时她就怀恨在心了,后来自家婆婆身死她更是怀恨在心。 “只是她当真会将自己的后半生拿来报复吗?” “那她当真就是个疯子了。一个可怜又可恨的疯子。”太后轻抿了口茶,“一个疯子什么做不出来?既然她狐狸尾巴都露出来了你也别客气,大刀阔斧地查,将府中的事儿都给捋清楚了,不然可是个大隐患。” 可不是,一个大家族的衰败往往就是从里子开始烂起的,不怕外面的飘摇,就怕内宅不宁,后院起火。 “太后婶婶放心,戚若定会好生查的。阿陌和戚若在锦州交的两三朋友也来京中了,许多事儿都可以向他们讨教,只是到时候怕是还得劳您和皇后娘娘费心了。” 若她真的出手那温氏定然不会坐以待毙,定然会到宫中来哭诉。 皇上不管后院内宅之事,她只有寻太后和皇后了。而她知晓太后不大喜欢她,那她很有可能会去找皇后,她又高了皇后一辈儿,皇后自然待她更是客气,有些苦楚也好诉清。 “你且放心,哀家会同皇后说说此事的,同她提个醒。” 皇上和皇后是青梅竹马,能做这个青梅竹马太后在背后也是出了不少力的,当初她未雨绸缪就是为了不让人有机会在自家儿子的婚事上掺一脚。 虽说皇后家中不算多显赫,但她也算是太后一手教养出来的,既不怕她母家坐大,也不怕她同太后为了后宫之事生咀唔。 这时候,一众妃嫔就要来宁安宫请安了,戚若谢过太后后便依着昨儿说好的去外面跪着了。 一众妃嫔来正好就瞧见了,娴妃倒也没对戚若冷嘲热讽,只是那抹笑还真是意味深长。 戚若脸色没甚变化,只规规矩矩地给人问好请安,待人进去了才将头抬了起来。 这跪着本就难受,虽戴了护膝,但人跪在上面不消多会儿双腿还是不可避免地麻了,没甚知觉,戚若禁不住将手悄没声息地伸到后面去按了按。 夏荷和秋菊看不下去了,蹲下来劝道:“夫人,要不咱就着地上坐会儿?反正这时候也没人注意咱们。” 戚若摆摆手:“不行,万一到时候里面的各位娘娘出来瞧见了就不好了,而且人多嘴杂,这院儿里还有许多宫女太监呢。” 只是还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戚若便撑不住了,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夫人!”夏荷和秋菊大惊失色,忙上前将人扶了起来,“夫人,快!快请御医啊!” 第104章 有孕 一品阶高些的宫女瞧见了,忙就要遣人去请御医,却是被秋菊抢了先,她便叫人将戚若给扶到了偏殿去躺着,这才急急提着裙摆进殿内回禀了太后。 太后当即变了脸色:“去请御医了吗?” 那宫女忙道:“回禀太后娘娘,已经着人去请了,镇国公夫人也安置好了。” 太后惊觉自己方才好似过于担忧戚若了,以免让人觉出不对,立时收了脸上的担忧,又摆出了些许厌恶来,还拿帕子擦了擦嘴。 “不过让她跪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还没到怎地就晕了?还真是比大家小姐还娇气!弄得好像哀家这太后多刻薄似的,教个规矩给人弄晕了。” 皇后还没来得及打圆场,娴妃更是没说话的打算,一平日里爱出风头的妃嫔倒是开口了,自以为是地顺着太后说了好一通,却是不知太后在心里直摇头,骂这人是个蠢的。 娴妃是该跋扈时跋扈,且跋扈得很是讲究,虽人人都晓得她跋扈却也拿她没奈何,她到底还是晓得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人该惹,不像这妃嫔,一点脑子也是不用的。 说来,这娴妃及其父也是藏得深,初时皇上并不知晓这两父女有旁的心思,后来还是一偶然的机遇发现的。 而娴妃敢如此招惹戚若,不过是看中了太后不喜戚若这乡下来的丫头。 “母后,我们还是去瞧瞧吧,我之前听戚若说她之前一直在吃药呢,这个月才将药给断了。” 太后点点头:“走吧。” 一行人到得戚若歇息的偏殿,御医还没来,人又晕着,便都在屏风外坐着等。 不消多会儿李御医就被秋菊带着赶来了,他同殿中一众妃嫔行了礼就背着医药箱急急往屏风里行去。 夏荷早已将床帐给放下来了,只余戚若盖了张轻薄帕子的左手还在外面。 李御医将脉枕垫好,手放在帕子上为戚若诊起了脉,可这一诊他便觉出了不对劲儿,眉头是皱得愈发紧了。 却见这时候戚若正巧醒了,李御医干脆也不诊脉了,直接问起了她的病症。 “恶心,头晕,想吐,嗜睡,还犯恶心。李御医,请问我这症状像不像是有喜了?” 李御医有些没懂戚若的意图。 想着莫不是之前假孕刺激了她,让她…… 他正欲说话,却听戚若又道:“李御医,您诊出来可是滑脉?” 李御医看着戚若在脉枕上写下的字,忙起身道喜:“恭喜夫人,确是喜脉。” 戚若松了口气,笑道:“有劳李御医了。” 这时候听得声音太后也领着一众妃嫔进来了:“戚若当真有孕了?” “回禀太后,确实如此。”李御医垂着头,恭敬答道。 皇后笑道:“这可是个喜事,这时候前面儿也开完朝会了吧,快,快找个公公去候着,待瞧见镇国公了就将这桩大喜事同他说了。” 祁陌正和皇上谈及昨儿戚若同他说的事儿呢,那厢公公就来传信了,说是镇国公夫人有喜了,请镇国公去呢。 皇上嘴角笑意愈浓,若有所指道:“镇国公夫人聪慧,还有魄力,真是当机立断啊。” 话罢,他也不耐再听祁陌说那些个肉麻的话,大手一挥让人走了。 戚若有了身孕之事不日便传遍了元京,深得民心的祁陌可是让百姓们操碎了心,这会子他们听见大乾的战神不但娶了亲,如今也有后了,可算是放下了心,简直是奔走相告啊。 秋菊从外面街上回来就将此事给说来听了,还说自家主子是真真受百姓爱戴。 戚若笑笑,没说话。 夏荷是知道自家夫人的心结的,忙给秋菊使了个眼色,秋菊立时闭了嘴。 夏荷向来稳重,也是个机灵的,在前日进宫前戚若就同她和秋菊说过,以后但凡她没了意识要请御医,只能请御药房的李御医,这才有了那日秋菊急着要去请御医的缘故。 而这两日,御医给开的安胎药戚若也没喝,夏荷也就猜到了点,她也提点了秋菊几句。 秋菊稍稍莽撞些,到底是拎得清轻重的人,再见着戚若倒药时便什么也不劝了,将话都给烂到了肚子里。 “你们都是忠心又机灵的,我也没打算瞒着你们,你们也瞧出来了,其实我这儿并没甚动静。但旁人问起,就是有了,至于要装多久,下回进宫受罚的时候就差不多了。” 夏荷和秋菊忙跪下表了番忠心。 戚若忙将人扶了起来:“这几日我闭门不出,说是养胎,这胎也养够了,也该去姨母的院儿里瞧瞧了。对了,前几日来的客人安顿好了吗?” “安顿在西厢房呢,国公爷也见过了。”夏荷答道。 戚若点了点头,想着等祁陌回来了得让他带人来见见,这会子她得先去将账簿要过来才是。 到得温氏的院子,戚若先与她虚与委蛇了一番,这才说明了来意。 “我想着姨母管着这么大个家也忙,就想着分担一二,也不要今年的账目,就让我瞧瞧往年的,先学着,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动动脑子,不然要真是一孕傻三年也不好。” 当初戚若还以为温氏是个良善的,在她要看账簿那日两位堂婶偏巧就来了她也没多想,如今想来却是温氏故意的了。 这账目不单有问题,只怕还大了去了,亏得祁陌当初还信任她。 温氏面上笑意一僵,不过一瞬便恢复了正常:“你如今正是有孕,又是头三个月,还不怎么稳当,还是好生养着才是。” 温氏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戚若脸色当即就变了。 这人是要拿自己的孩子来威胁自己了? 若当真如此,那她是一点情面也不想留了。 “是啊,可我是大夫,自然比姨母更懂了,母亲爱动动脑子生出来的孩子才不会笨,也不会被人蒙在鼓里。我觉着为了孩子,我还是得好生学学,不单单是看账簿,还有为人处世之道,都得多学学,免得被什么人给蒙骗了也不知道。” 两人就那般笑里藏刀说了好一番话,戚若也没了耐心:“姨母,这账簿还得烦请您找人搬到我屋里去。” 温氏脸上笑容僵硬了一瞬,到底是点头答应了。 但她断不是这样轻易认输的人,趁着戚若还没走的当口,又笑眯眯道:“若儿啊,你如今这身子不大方便,也没法子伺候陌儿,是不是该得给他找个姨娘才是?” “这男人啊,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你说是不是?你又是高嫁,姨母也是为了你好,若是陌儿有朝一日嫌弃了……有个人在一边帮衬着你,还能念着你这些个好……当然,姨母自然是希望你们和和美美的。” 她一副全心全意为戚若打算的模样,若不是戚若知晓了她的本来面目,还真会这样以为,甚而觉着为难,这会子她倒是用不着顾忌了。 “我……” 还不待戚若皮笑肉不笑地反驳温氏,祁陌的声音倒是率先从门口响起了。 “就不劳姨母操心了。还有,我孩子还在这儿呢,他可是能听见的。姨母现今这般说他该如何想?是不是会觉着父母感情不好,不喜欢他了?” 温氏的端庄文雅有些把持不住了,面上笑容变得愈发难看,到底是没说什么,可祁陌要是计较起来那嘴上可是不会轻易饶人的。 “你们上一辈的事情对我影响颇深,如今我也不知当初我是不是听了一星半句便先入为主,还是什么人有意为之,我可不愿我孩子再遭这份罪,到得我这岁数才悔之恨之!” 戚若见祁陌变了脸色,忙上前将他的手给拉住了。 她犹记得她回来那晚同他说太后跟她说的那番话的场景,多刚硬坚强的一个人啊,竟是直接红了眼眶哭了出来。 好半晌,才听得他哑声开口。 “我爹临死前还在问我……问我为什么不亲近他了……当初娶我姨母我不是答应了吗,为什么……为什么再也不肯好生同他多说一句话,好生叫他……叫他一声爹……” “我怎么那么蠢啊,她说什么我就信什么……还被她蒙骗了这么多年,不对,就是我自己蠢!蠢啊!” 戚若从没见过那般失控的祁陌,好似就要崩溃了,她抱着他,就像抱着只嘶鸣挣扎的鸟,漫天的狂风暴雨袭来,她眼见着他被折断羽翼,可她却无能为力。 她只能一遍遍同他说,那不是他的错,从来不是。 戚若上前一步牵住了祁陌的手,祁陌回握住了,但双眼还是直直盯着坐在上位的温氏。 “你说,你为什么如此恨我爹,恨我?恨不得我们家鸡犬不宁!” 温氏似受到天大的惊吓般整个身子都跟着颤了一下,双手放在胸前,怯怯道:“陌儿,你这是做什么啊?不怕吓到若儿和孩子啊?” 祁陌嗤笑一声:“你倒是伶牙俐齿,我当时怎会以为你性子温和,到底是个良善的呢?我们全家都被你骗!我娘被你骗,我爹被你骗,你连一个十岁的孩子都要骗,都要利用!” 在祁陌提到他母亲时温氏脸上害怕胆怯荡然无存,只冷冰冰地看着他。 第105章 疯子 “我从未骗过姐姐,我在姐姐面前向来乖巧,这哪里是骗?” 温氏似是换了个人般,语调愈发刻薄,更是无所顾忌。 “我骗你爹和你又怎么了?你爹不过一介莽夫,哪里配得上我姐姐?你?要不是你,我姐姐会红颜早逝吗?” 温氏拍案而起,恨恨地指着祁陌道:“就是你,你爹,你们镇国公府这个冷冷清清的大宅院害死我姐的!你看看你们家的那些个亲戚,个个都恨不得来吃我一口肉喝我一口血!” “我不是姐姐,没心思守着这些个东西,好啊,他们想要,我给他们就好了。反正我也不想着要留些东西给你,也不会想着担负什么镇国公府的荣耀,更不会怕你爹从战场上下不来而担惊受怕。” “你该谢谢我的,我替你解决了两个腌臜亲戚,他们家现今就烂在里子里了,只要镇国公府不给他们银子了,他们定然活不下去了,怕是要被讨债的都给抄家了。” 说着说着,温氏就大笑了起来,似疯癫了般。 祁陌幼时也是被温氏带过的,多少总有些情分,如今听她这般说,也不禁寒了心,红了眼眶。 “疯子!你就是个疯子!” 温氏收了笑:“对啊,我就是疯子,在我姐姐被你们一个个抢走的时候我就疯了,你们多好啊,这么多人爱你们,我就一个姐姐护着我,还被你们给抢了,凭什么?凭什么啊?” “我就是要你们家鸡犬不宁,我就是要为我姐姐报仇,如果不是你们,她就不会早早就去了。你爹不喜欢我,我躺在他身边还觉着恶心了,好在……他终于死了……” “你!”祁陌忍得青筋根根暴起,“我们被匈奴人埋伏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温氏还在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一个妇道人家能做什么啊?你爹可是为了你死的,为了替你这个不孝子挡刀。” 温氏的话如同吐着信子的毒蛇般,慢慢缠绕上了他,让他遍体生寒。 戚若见状,忙扶住了摇摇欲坠的祁陌,辩驳道:“若不是你,他们父子是断不会弄成这样!” “对啊,是,我是故意的,我知道他当时就在外面呢,我是故意在姐姐的灵位前说那些话的。” 温氏双眼放着光,刻意压低着声音说着她当日的种种计划。 “我就想着,害死我姐姐的人凭什么还过着宁静安逸的日子啊?不行啊,他们不该有幸福的。” 戚若带着祁陌往后退了一步,摇着头道:“你在婆婆的灵位前做这样的事儿就不怕婆婆死后不得安宁吗?不怕半夜婆婆来找你吗?” 温氏眼中的光更盛,嘴角笑意愈发诡异:“好啊,我一直想姐姐来找我呢,带我走,那我们就能一辈子都在一起了。” 戚若冷笑一声:“可是你死后也不能同婆婆葬在一起了,只有公公才能跟婆婆葬在一起!” 那日祁陌同戚若说过,他的父亲是他亲手买的,遵循他一直以来的心愿。 死同穴! 温氏面色立时变了,她扯着自己的头发:“不行,不能,姐姐是我一个人的,姐姐是我一个人的!” 她伸出一根食指直直指着祁陌:“要不是因为你,你还不够惨,你们家那被分出去的两房还不够惨,我早就下去陪我姐姐了,都是因为你!” 祁陌看着疯魔了的温氏,心中并不痛快,却是觉着闷得慌,他发出了低低笑声,再抬头眼眶已湿润,可眼泪到底是没落下来。 戚若很是担忧他,将他的手臂抱得更紧了,待他提及要走时她才扶着他往屋外去了。 到得屋外,她怕温氏这厢出去再惹出什么事端来,淡声吩咐道:“夏荷、秋菊,着人来将院子给守住,别让这院儿里的人出去,特特是老夫人。” 两人得了令忙下去办事了,戚若则扶着祁陌慢慢往醉卧院去了。 到得醉卧院,戚若将人扶到床上躺着,在他耳边柔声道:“睡吧,睡会儿,再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祁陌眼中终于是聚了些光,但还是一言不发,只身子往里挪了挪。 戚若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便顺着躺了下来,刚沾着床就被抱了个满怀,而他就像个无所凭依的孩子般缩在她的怀里。 她蹭了蹭他的头顶紧紧回抱着他,像以往他安慰她那般,轻拍着他的肩安抚着:“我陪着你的。” 是夜,戚若突然被惊醒,下意识往身旁看去,却不见人影。 她心头“咯噔”一声,立时翻身下床,是连鞋子也忘了穿了,穿着个单薄的里衣就直直往门口奔去。 房门一打开一股子凉意就扑面而来,她禁不住哆嗦了一下,借着月光就瞧见了坐在院儿里秋千架上的祁陌。 只见他斜坐着,背靠着一头的绳索,一条腿曲搁在秋千架的另一头,另一条腿随意地放在地上,而他搁在曲起膝头的那只手还拿着一坛酒。 这时候,值夜的丫鬟听得动静从偏房里走了来。 戚若瞧见了,摇摇头让她去歇着,自己慢慢地走到了祁陌身边。 祁陌抬头,强打起精神扯了扯嘴角,可那笑容委实勉强:“怎地出来了?” 戚若毫不避讳地答道:“我还以为你出去了,有些担心。” 祁陌摇了摇头,双眼垂下,却是见戚若连鞋子也没穿,想着这人是为了来寻自己,心中酸酸胀胀一片,忙起身将人给抱了起来,又坐回了秋千上将人裹到了自己怀里。 “怎么这般傻啊,就穿着个里衣,鞋子也没穿,现已深秋,白日里都有些凉意,晚上更不必说了,不冷啊?” 戚若摇了摇头,伸手将祁陌手中的一坛酒给拿了来:“喝酒暖身子,那我喝一口。” “你哪里会喝酒啊?” 说着祁陌就要将酒坛给拿过来,却是被戚若抱进了怀里。 “别小瞧我,说不得我还是个千杯不醉呢。” 话罢,戚若便仰头一灌,酒水洒得到处都是,有些顺着脖颈流下来,湿透了衣衫,豪迈又带着股子别样的妩媚。 若是忽略戚若事后一阵呛咳的话,那还真是赏心悦目。 祁陌夺下戚若手中的酒坛,将它随意放到了地上,一手扶着她,一手轻拍着她的后背。 “媳妇儿真是厉害。” 戚若怎地听不出祁陌话中的调侃意味?好容易缓过来后给了他一个眼刀子才作罢。 其实她方才本就是想学祁陌喝酒的姿态,却不料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真真是脸烧得慌。 “酒要这样喝才更有味道。” 祁陌拎起酒坛就猛灌了自己一口酒,意味深长地笑看着戚若,眼中似是有火焰般,一寸寸烧灼着戚若。 戚若有些想逃,却是被祁陌按住动弹不得,嘴理所当然地被他给堵上了,与此同时一股子辣味在口腔中蔓延。 戚若有些受不住了,整个身子都软在了祁陌怀里,祁陌的手却是将她愈抱愈紧。 后来的事儿戚若全不晓得了,是怎么回的房更是毫无记忆,只是第二日日上三竿才醒,醒来时自己已在榻上,身上也是红紫一片,好在还算干净清爽,身畔的人却也不知所踪。 她呆愣半晌才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唤了人来问了才晓得祁陌去上早朝了,上完朝该还要去军营里。 她起身穿好衣裳,不消多时秋菊就端了一碗清淡小粥上来,说是祁陌临走时吩咐的。 戚若见夏荷和秋菊揶揄的目光不禁红了一张小脸,几口将粥给喝完了。 她想起了还被拘在自己院儿里的温氏,这才恢复了神色。 “老夫人如何了?” “昨儿吵嚷了大半宿,今儿似是没力气了,没甚动静。” 戚若点了点头:“等两日就得将人给放出来,不然我那两个堂婶怕是要带着人来闹了,到时候闹得满城风雨就不好看了。” 只怕影响他们的计划,假戏也要真做了。 “那趁着这时间夫人不若将管家大权拿捏到手?”秋菊低声道。 戚若摇了摇头:“我才来府上多久?老夫人又在府上呆了多久?你们觉着她如何?” 秋菊蹙眉想了想:“瞧着老夫人确也待谁都挺好的,也不曾苛责下人,就算好吃懒做、嚣张跋扈的刁奴她也不曾为难。” 戚若轻笑一声:“你看,你想了这许久也没能挑出她什么错处,可见她手段多高明,收买人心更是个中好手,我哪里就能在区区两日将府中大权全数握在手中?只怕到时候不定有什么烂摊子等着我呢。” 秋菊福了福身:“还是夫人聪慧。” 戚若轻摇了摇头:“哪里比得过老夫人啊?我不过是单凭一张嘴说罢了,能像老夫人那般践行得淋漓尽致的,那才是聪明呢。” 秋菊觉得这话不对劲儿,怎么听着怎么不对劲儿。 见着秋菊这模样,戚若和夏荷对视了一眼,不禁笑出了声。 “好了,做戏要做全套,我们先去瞧瞧老夫人吧。既是拿老夫人病了做由头,那我总得去给她瞧瞧,开服药吧。对了,秋菊,你去西厢房寻雅达和李管事,说晌午一起用饭。” 待秋菊走了,夏荷才试探着问道:“夫人,夏荷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 “你且说,也别跟我客气。” 戚若不是世家里出来的,没那般强的主仆观念。 “为何不将镇国公府也围将起来,这样也能杜绝丫鬟小厮出去通风报信。” “引蛇出洞。” 戚若不过说了四个字夏荷立时就明白了。 她也不得不在心中由衷地叹一句,自家夫人的悟性还真是高。 第106章 账本 戚若一进门就瞧见温氏端坐在上位,衣裳不是昨日那身,甚而比昨日的还要体面隆重,显是刻意打扮过的,面上却没有往日里总是挂着的温和笑意。 戚若没心思拿这些个事儿说些没甚意思的话,进门后先是同温氏微微点了点头便开门见山道:“老夫人,我想着您昨儿该是身子出了点毛病,今儿特来给您诊诊脉。” 温氏是一点面子也不想做了,阴阳怪气道:“总不会被你们给气死。我还得好生看看你们的下场呢,看看这镇国公府的下场呢。” “你可得当心了,不定早早地就做了寡妇。我这侄子可是招人恨得很,当初在回元京的路上也不知是被谁给算计了,就这么被你捡了个漏,可仔细着,小心功高震主了。” “老夫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戚若不以为意地坐到了一边儿的椅子上,“还是让我给您把把脉吧。” 温氏瞥了戚若一眼,冷笑道:“可别,我可受不起镇国公夫人给我把脉。” 戚若不理温氏的阴阳怪气,直接招手让夏荷拿了纸笔来:“行吧,那我就依着您昨日的症状开几服药,都是温和的,慢慢调养就是。” 温氏一听这话便怒从心头起,一拍桌子道:“怎么?你还想将我关到几时?我说来说去还是你们的继母,你们这样待我,皇上那可就更有由头惩治你们了。” 戚若手上动作不停,不咸不淡道:“老夫人可得当心了,这话被有心人听了去可就挽不回了,到时孰是孰非也就说不准了。” 温氏也觉自己方才失态了,深吸了口气到底是冷静了下来。 戚若这时候正好收笔,又吩咐了人去抓药,这才准备带着夏荷去账房要账本,只是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后面温氏讽笑了声。 “你别想着将我关着就可以将镇国公府的管家权给收回去了,你个小丫头片子,也得有这个能力!” 戚若回身,不卑不亢地直视着温氏:“老夫人误会了,我哪里有这个手段啊?不过您确实需要静养几日,也该想想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戚若说完这话就不再停留,转身往账房去了,走到半道上她却是停了下来。 “夏荷,你去点几个得力听话的小厮来。能做本家账房先生的都是管家的信任之人,他们该不会听我的,到时候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夏荷得了令便匆匆去了,秋菊也被戚若遣走了,这会子就剩她一个人了,她倒也不怕,直接就往账房去了。 到得账房,两个账房先生并一个管事忙起身对她行礼。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况还是管账目的人,戚若更是不欲得罪,是愈发客气了。 “两位先生好,管事好,我这是来拿账本的。之前老夫人该是同你们说过吧,我想学着看账本,今儿就说来拿两本往年的去瞧瞧。” “这……” 几人面面相觑,最后只垂着头,也不答话,锁着账本的屋子的钥匙也不拿出来。 戚若微微一笑:“两位先生,还有这位管事,你们在镇国公府呆了多久了?” 一花白头发的账房先生拱了拱腰:“老朽在镇国公府上也有十年了。” 另一三十来往的账房先生答:“小的来了有五年了。” 管事惴惴答道:“小的来了八年了。” “来得都挺久了。你们两位,一位十年、一位八年,该是都见过老镇国公的吧?难不成他老人家不过去世几年你们就忘了这府里真正的主子是谁了吗?这府上姓甚名谁了吗?” 和和气气地这几人不愿听,戚若只好强硬些了。 “这府上的荣誉都是谁拼死挣来的?那些个赏赐又该都是谁的?你们以为你们这样就能安稳?” 管事惯会跟人打交道,这会子出来和稀泥了。 “夫人,这是国公爷挣来的,却也是祖上积了下来些,投了生意,也才钱生了钱,老夫人也是费心打理了的。况,老夫人不也是主子吗?向来也是老夫人管家的,没她开口,小的们也不好开账房啊。” 花白头发的账房先生摸着自己的胡子,老神在在道:“对啊夫人,您以前没在大户人家呆过,不晓得规矩,这谁管家我们便要听谁的,账本这东西更是重要,不是谁说想看就能看的啊。” 戚若被气笑了:“哦?那国公爷来了岂不是也不能瞧?” 账房先生一哽,这才不甘不愿道:“自是能看的。” “那是国公爷让我来瞧的,你们总可以让我将账本带走了吧?” 戚若寻了处坐着,又随意唤了个路过的丫鬟来为自己沏了杯茶。 管事陪笑道:“夫人可有国公爷的手书?” 戚若亲抿了口茶,将茶杯轻轻放下,这才一拍桌子道:“要不要我写封血书给你啊?” 几人被吓得一抖,又不说话了,是料定戚若不会对他们怎么样了。 戚若懒得跟这几人废话,直接道:“开门!” 那花白头发的账房先生也硬气起来了:“不开!夫人,我是镇国公府的账房先生,我只听主君和这后院管家主母的话,这是我作为账房先生该做的,不能开就是不能开。” “而且国公爷对老夫人向来客气,从不插手后宅之事,如今你这样,却是不知国公爷到底是知不知,国公爷回来后气不气恼!” 说着,他双手插袖身子往一边偏了去,似是不愿再同戚若多说一句话。 戚若却是不吃他这一套,冷笑一声道:“你且等国公爷晚间回来问上一问他,我若想做他的主是做得做不得!” 这几个个个都是人精儿,显是都被温氏给一一叮嘱过的,就是不想拿账本出来。 她这会子也算是清楚明白了,只怕这账本上的问题还不少。 “你不过是个账房先生,我敬你那是因着我的教养,你既不要那我也不用给了!在国公府呆了十年你就想倚老卖老了不成?且不说国公爷如何,这便是你对主人家说话的态度?” 几人不吭声了,可他们依然没有拿钥匙出来开这账房里那间小屋的意思。 恰好这时候夏荷带着几个小厮来了,戚若也不跟这帮人客气了,悠悠闲闲地喝了口茶,便轻描淡写道:“在他们三人身上将钥匙给我搜出来。” 戚若也不是不想直接将那房门给破开,但那门是铁门做的,牢固得很,只得找钥匙来开了。 那三人一听戚若这话就慌了,特特是账房先生,被小厮架住了手后嘴也不愿歇,口无遮拦道:“你这样简直是泼皮行径,我要同老夫人说,让她好生给我评评理。” 戚若拿帕子擦了擦沾上水的嘴角,漫不经心道:“老夫人生了病,这会子还在养病呢,我瞧着你也年迈了,还是回去养老得好。夏荷,这账房先生也在我家做了不少年,就给了他二十两银子送他回老家吧。” 夏荷点头应道:“是。” 那管事本也想随着那账房先生说两句打圆场的话,可一听到戚若这话,当下识相地闭了嘴,只可怜那没脑子的账房先生,一听这话更不得了了,当即就火了。 “你个乡下来的野蛮妇人,你好歹毒的心肠啊……” 夏荷给架着那账房先生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忙将账房先生的嘴给堵上了。 戚若也没拿今年的账本,就将自温氏管家后往年的账本叫人都拿了出来,又找了那位从方才开始便一直不吭声的账房先生一一清点确认了,她这才让人拿着账本往西厢房那边赶。 她刚一踏进西厢房的门就听见了雅达的声音,是叽叽喳喳个没完,也没人应他,倒像是自言自语般。 戚若禁不住失笑,这雅达和李管事都是老样子,一个念念叨叨个没完,一个沉默寡言,一静一动,倒也不错。 “大老远地就听见你的声音了。” 雅达很是惊喜地回头,见确是戚若忙大踏步跨到了她的面前。 “嫂子啊,你终于得空来见我们了,你不知道我这几日是无聊死了,他……”雅达一向夸张,这会子还特特回头瞪了李管事一眼,又掩耳盗铃般地压低声量道,“一闷棍打不出个响屁来!” 戚若弯着眼睛笑了起来:“当心李管事收拾你。” 雅达忙又瞟了李管事一眼,见他过来了也就闭口不言了,只是他向来是静不了的,不说话也要一直动着,就在李管事同戚若互相见礼的功夫他便直盯着戚若的腰围着她转了两圈了。 “怎么了?”戚若觉着奇怪。 雅达在戚若面前站定,双眼仍直盯着她的腰瞧,还若有所思地摸着自己的下颚,半晌,终于是听得他道:“嫂子,你来元京也有四个月了吧,这肚子怎么还没大呢?” 戚若脸上笑意渐敛,夏荷和秋菊的面色也不大好看,可雅达惯来没心没肺,不大会看人脸色,还在说:“而且来元京的时候我还听他们说镇国公夫人刚怀上孩子,这镇国公夫人不就是你吗?这又是怎么回事啊?” 第107章 错得离谱! 李管事见雅达还没发觉不对劲儿,出声斥道:“就你话多!” 雅达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周围的气氛有些低沉,张了张嘴,好容易找到话说:“对……对不住啊,嫂子,我是不是……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 戚若笑着摇了摇头:“不怪你,之前就该跟你说的,没孩子了,你若想当干爹那还得再等等。” “那就再等等。”雅达咽了咽口水,“能冒昧地问一句,怎么……就没了吗?” 秋菊向来护主,戚若待他们不薄,她更是一心向着她,这会子听了雅达的话,禁不住一阵嘀咕:“既知冒昧了还问什么问啊?” 夏荷扯了扯她的衣袖,她这才垂头不再言语了。 戚若倒是没介意,实话实说了:“被人下了药。” “什么?当真是一入侯门深似海啊!是不是祁兄欺负你?”也不知是不是话本子看多了,雅达是愈发来劲了,说的话也愈发离谱,“是不是哪个狐狸精勾走了祁兄?还趁机给你下药?嫂子,你跟我说,我为你出头!” 戚若心头本还有些沉重,被雅达这么一闹倒是轻松了不少,捂着嘴低低笑了起来。 “行了,不用你去拼命,你祁兄待我很好。况,你这样也打不过你祁兄啊。雅达,我就想问问,你这是听了多少所谓的后宅秘闻啊?” 夏荷和秋菊在后面也忍不住捂着嘴偷笑了起来,这世间哪有这样的男子啊?不爱听旁的,就爱听旁人叨叨这些个深闺妇怨、爱恨情仇的。 雅达倒不觉着这有什么,还颇为自得:“个人有个人的心头好嘛。” 这“心头好”三字又惹得众人好一番笑。 戚若心情好些了,便也同雅达和李管事讲起了之前被人下药诊出喜脉之事,雅达免不得又将下药之人好一顿骂。 待雅达骂完,李管事便问起了戚若信中所谓何事。 此间事情关乎到上面那位,戚若也不敢贸然提及,便说等晚间祁陌回来了再说。 这时候饭菜也好了,几人边聊边吃着饭。 “其实这回请你们前来我还有些私心。” 雅达边扒拉着碗里的饭,边含糊问道:“怎么?” 戚若委实怕他给噎住了,忙给他盛了一碗汤。“待会儿吃完饭再说。” 雅达猛喝了口,才道:“嫂子啊,你真是有福气,这镇国公府的饭菜啊还真是没得说。” 戚若听夏荷和秋菊提过,说祁陌以前吃饭很是挑食,老国公爷又很是疼宠他,就算他每月不怎么回来也费心请了个大厨来,就为他回家后能吃得舒心些。 雅达又夹了一筷子菜到嘴里:“嫂子啊,你说祁兄成了镇国公,那我以后岂不是要叫他国公爷了?还要给他磕头行礼?” “那你等着被你祁兄扒掉一层皮吧。” 戚若见雅达吃得如此香,不自觉地也开了胃口,比平日里多吃了小半碗饭。 吃完饭,雅达禁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好撑啊。嫂子,你方才要说什么来着?” “就是想让你们教我看账本。去外面随便找个人我也不放心,阿陌也不会,我就只有找你们来讨教一二了。” 戚若刚说完这话就听秋菊道:“国公爷会看账本啊。” 秋菊在戚若面前没那般多的顾忌,一时嘴快,夏荷又没来得及阻止,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多嘴了。 戚若倒不觉着自己不知祁陌会看账本这事儿有个什么,但看着秋菊一副破坏了他们两人感情的模样却是分外有趣。 雅达还起哄:“嫂子,看样子祁兄有事瞒着你啊。” 戚若拱拱手:“那还得仰仗你教教我啊。” 雅达被李管事逼着看了许多账本,对理账这事儿也算是独有心得,但他确实不喜,一听这话就耷拉着脸要戚若找李管事。 戚若偏不:“李管事整日里劳累,你也该为他分担一二。怎么?你连嫂子提出的这点小忙都不愿忙还说什么愿意为嫂子扛刀?我看啊,你还真就是说说!” 雅达笑笑,讨好道:“怎么会呢?嫂子既提出来了我哪有不帮的理儿?我一定将我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然后雅达就看见一溜儿的丫鬟小厮进进出出,搬了满桌子的账本来,垒起来该是比他还高。 他迟疑道:“嫂子,这……学看账本呢不在多,在于懂。而且,这是镇国公府的账本吧?你就这样给我们瞧了?” 戚若挑了挑眉:“你会拿出去说?” 雅达呆愣愣地摇了摇头。 戚若浑不在意:“那不就得了!” 想了想,她又补道:“我想着还是李管事教我看账本得好,你既这般为我着想,将这桌上的账本看完就是了。” 雅达咽了咽口水,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李管事,却见李管事找了个账本来就教起了戚若,是看了没看他。 他幽怨地扫过两人,觉着李管事铁定是报复自己,报复自己老爱将什么事儿都丢给他。 别看雅达平日里不靠谱的样子,真让他认真看起账本来很容易能发现问题,且他有自己独一份儿的法子,往往他说的都是对的,也用不着拿着算盘从头将这个问题理清。 戚若也是从祁陌哪儿听得来才想着让雅达帮着看的。 不过他懒,心思不在这上面,也不怎么爱看,每每都要李管事逼着,但李管事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又一心纵着他,每每都能叫他给逃脱了。 这会子,他逃无可逃,只好专心看起账本来。 只是这刚拿起头一本,不过寥寥翻了几页他就发现了个不大不小的错处,他又往后翻,眉头是愈皱愈紧。 “不对。”只听他边翻,嘴里边嘀咕道,“不对,还是不对,都不对!” 戚若从未见过雅达这般,也无法静心学了,忙问道:“怎么不对了?” “这账本错得离谱!”雅达皱着眉又‘唰唰唰’地翻了好几页,“嫂子,你跟祁兄怕是被人给坑了吧!” 戚若顺着雅达所指一一看去,可还是有些不大明白,得亏雅达思路清晰,好一番给她解释,她这才明白这账本简直是差得十万八千里。 “这有法子理清楚不?” 戚若想过这是笔烂账,却是没想过这笔账如此之烂,温氏是一点没手下留情。 雅达叹了口气:“这账是理得清的,给我半个月,我夜以继日地,定然是有法子把这账面给理清楚,可这实际上的东西那可就麻烦了,还得对着账本一一查验。” 如今里里外外的一摊子事,她哪里顾忌得了这般多? 且不说他们的计划,单就温氏也不是好打发的,若强夺了她管家权不定得闹出什么事儿来。 “雅达啊,就……兄弟有难不得两肋插刀吗?”戚若舔了舔嘴唇,赔笑道,“你瞧着你祁兄成日里忙着军营里的事儿,我肚子里又揣了个,你瞧着能不能帮我捋捋?” 雅达关键时候还是能靠得上的。 “账目这东西玩笑不得,若是祁兄和嫂子信得过我,我自然定当竭尽全力,大不了我来元京的这几日不玩了。” 说着说着雅达又不正经,一副要哭的模样。 “嫂子,以后等你肚里的小娃娃出来了你可得跟他说,让他以后好生孝敬着他干爹,为了他,干爹可没少费工夫,以后得给他干爹我养老送终。” 他顿了顿,飞快地瞟了眼李管事。 “他,就哑巴,也勉强给他送送终。” 戚若禁不住“噗嗤”一笑:“说得以后跟你没有孩子一样。” 雅达漫不经心地道:“怕是哦。” 戚若一愣,看了看仍在翻账本的雅达,又下意识抬眼看了眼李管事,却见他正瞧着雅达,眼中带着丝丝宠溺,像是祁陌瞧着自己时的模样。 戚若心头咯噔一下,着实为两人提心吊胆,这条路该有多少人在背后指摘啊,若真到了那一步她得帮两人一把。 往后若她和祁陌当真有了孩子也得让孩子多多亲近他们才是。 她不动神色地将这些个事儿消化了,便专心同李管事学起了看账本。 几人看得委实过于专心了,一下午没歇过暂且不说,待祁陌从军营回来了都还在瞧。 “我说呢,原是都在这里看账本呢,都这么晚了,是饭也没用吧?” 祁陌一回到自己院儿里就觉着少了股子人气儿,瞧着除了廊下的灯笼亮着屋里是一丝光也没有,一问院儿里的人才晓得这人是晌午就到西厢房那边去了,这会子还没回呢。 他也来不及洗把脸,急急换了衣裳就赶了来,就想瞧瞧几人在搞什么名堂。一进来一瞧,吓,账本堆了一屋子,还有许多纸张也乱放着,算盘更是噼里啪啦一顿响。 祁陌双手交叉着放在胸前,优哉游哉地又问道:“你们这是把多少年的账本都拿了来啊?” 几人抬眼望来,又吓了祁陌一跳。 “你们这是怎么了?” 只见几人个个眯缝着双眼看着他,整个一精气神全不在了,就剩个躯壳般。 雅达好似要哭了般,见了祁陌,苦着张脸道:“祁兄,我现今怀疑你和嫂子以做生意之名行压榨我们之实。看看我,我养了多久的元气,今儿下午全没了,我眼睛都要瞎了。” 祁陌进得屋子,找了一圈没找到凳子,幸而夏荷机灵,忙将一凳子上的账本挪开了,他这才勉强坐了下来。 他假意地咳嗽了一声,心虚道:“那先歇会儿吧,先把饭吃了。” 夏荷和秋菊听得这话,忙去膳房打点。 第108章 放人 几人用过饭便关起门来说起了正事。 雅达听了祁陌说的,当下就很是兴奋:“这不错诶,有个兄弟在朝廷当大官就是不一样啊。国公爷,谢谢您勒。” 祁陌拍了下雅达的肩头:“行了啊,你小子,还跟我来这个。” “只是……”雅达话锋一转,看向了李管事。 当初李管事好容易离开元京到了锦州,他只知当时是因着他跟他爹闹翻了,却是不知他如今是作何想法。 李管事介意的倒不是这个,何况也不是他不愿见家里人,是家里人不愿见他罢了。 “这是将我们和那位绑在一起了?他要的那些个银子也是为了到时候跟……朝廷局势我就不轻易说了……你觉着他会是个爱民如子的好……” 后面两个字李管事只动了动嘴,却是并未发出声音来。 “我觉着是。不是被什么兄弟情义蒙蔽了双眼,也不是被什么忠君爱国的情怀给蛊惑了,就单凭我的判断。” 祁陌这话说得认真,李管事晓得他不会在这种事儿上打诳语,也是信了。 他停下了转着茶杯的手:“只能这样分红了?” 祁陌知晓此事该是十有八九了,又摆出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这不你嫂子冒着……”他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的危险去找的上面那位,我们也就赚一成,你们可是两成呢,国库五成也是没法子的事儿,你就当为我们军营做做贡献?” 雅达是没意见的,大伙儿都眼瞅着李管事。 半晌,李管事终于拍板了:“好,也算是为国为君出一份力。” 谁没有个保家卫国的梦啊? 其实这样跟皇家做生意也不是没有好处,若是他们值得信赖了,到时候皇上自然会将更多的生意交给他们,特特是到时候仁亲王那边的人要是栽了,那生意就很有可能落到他们身上。 此事诸多细节还有待敲定,却也不急于一时,只要李管事定下就好,可这账本之事却不是。 祁陌白日里要上早朝还得去军营,自是没法子弄这账本,戚若又不会,找了旁人来更是信不过,只好让雅达帮忙了。 这厢事情刚定下,雅达又急吼吼地去看账本了。 戚若想劝人歇歇,明儿再看,雅达却是摆摆手道:“不能让你肚里那小娃娃觉着他干爹不厉害。” 戚若突地觉着臊得慌,讪讪拉着祁陌走了。 其实雅达心里苦啊,这么多账本,不见缝插针,从早看到晚,哪里能在十五日内理清楚啊? 李管事是知道他的,也不劝,就帮着他捋捋,到得时辰了就将人给弄去睡了。 戚若和祁陌回得屋子戚若便将今儿发生的事儿都一一同他交代了一番,祁陌趁势将人给揽进了怀里,勾着她的下颚,做出副浪荡公子哥模样。 “小妖精,听说你今儿好威风啊?” 戚若一把抓住了祁陌胸前的衣襟,微微仰着头,勾唇一笑:“那我这小妖精可做不做得了你的主?” “自是做得的。”话罢,祁陌便俯身一吻。 在去西厢房的路上他便听人提及了戚若今儿的一番“丰功伟绩”,特特是听了她在那账房先生面前说的话心里现今还是美滋滋的。 一吻罢,祁陌用自己的额头轻抵着戚若的额头。 “待此间事了我们便将管家大权拿过来吧。” “恩,到时候也没那般多的顾忌,随便寻个错处便好。你是不知道,真是好一笔烂账。” 戚若提及此处是头都大了。 “其实自我随军出征后得的奖赏都在我小库房里存着呢,是我……我爹给我存着的,我没在意过,只后来听人说他不让人碰,连那温氏也不行,只怕当时他也觉出些不对劲儿了吧。” 祁陌将戚若抱来放在床上,转身去床边的柜子里鼓捣了一番,却见他抱了个三层高的大匣子出来。 “这是什么啊?” 戚若疑惑着打开了匣子的第一格,什么东西都没有,又将第二格打开,这下好了,有个册子,一瞧,全是上面赏赐的东西,呵,还真不少,样样都很是值钱了。 她又眼瞅着他将锁着的第三格打开,将他拿出来的那沓纸接过来一瞧,不是地契、田契,就是房屋、铺子,真真是富得没边儿了。 “原来你这么有钱啊?” 祁陌纠正道:“是我们!这些都交给你打理。” “我……行吗?”戚若有些踌躇。 祁陌不置可否:“以后你可是得管这么大个家的,这点算什么?” “不过我得先解释一下啊,之前我没将这东西拿出来不是因着旁的什么,全因着我浑不在意,一般也不管这个,每每收到赏赐了才想起来跟人去点一遍,所以啊,媳妇儿,这些东西都得交给你管着才是。” 戚若不犹豫了,将钥匙拿着了。 “不过,这我就不得不说你了,搞那么大阵仗,结果就一匣子的东西。” 可不是,那登记的册子那么厚一大本,跟放田产铺子那摞纸放在一起一样能放下,怕是他当时着人登记后懒得锁,就随意放在一个格子里了。 弄个三个格子出来,结果就一个格子的东西。 祁陌上前将戚若揽入怀中,陪笑道:“这以后不还得仰仗媳妇儿嘛,看媳妇儿能不能用点力,将另外两个格子给填满。” “你想得美!还有,你会看账本也不跟我说……还有……还有……” “媳妇儿,不说了,我们快快睡觉吧。” 翌日一早戚若便往西厢房去了,甫一进屋就瞧见惯爱睡懒觉的雅达竟早早起来理账了,李管事也不在,该是出去办制冰的事儿了。 戚若连看个账本也是磕磕绊绊的,干脆就坐在一边儿帮忙,雅达要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 只是这晌还没静多少时候呢,前厅的丫鬟就来传话了,说是她的堂叔堂婶到了,还带着他们那好一大家子人。 谁都晓得祁陌这会子出门上早朝去了,这些个人不敢惹祁陌,就瞅准了她一个妇道人家,觉着她好欺负呢。 她没心思理这些个烂账,又想着明儿就要将温氏给放出来了,便让夏荷去传话,说自己身子有些不适,吐得厉害,委实狼狈,没法子见客。 怕他们又闹着要见温氏,干脆让夏荷一并带话,说是老夫人也病了,眼见着好了些,尚还见不得风,让这些个人过两日再来。 “夏荷,若他们不听你且让他们等着,管饭,说是用晚膳的时候国公爷差不离也是要回了,到时候正正好大家坐一块儿吃顿饭。” 这回他们自以为寻了戚若和祁陌两人的短处,怕是不容易走。 “再同他们说,明儿老夫人身子该是大好了,兴许他们明儿再来便可直接见到老夫人了。” 先是恐吓,后以安抚,与其同祁陌硬碰硬,不若明儿再来瞧瞧,到时候闹将起来也不迟。 若这二房三房的人聪明该是想得明白这个理儿。 戚若交代好了这些个事儿又回得屋子帮着雅达理账本。 她想到了明儿许会有的风波,便叮嘱道:“明儿这老夫人就能出来了,许会闹腾起来,这账本都是往年的,你且看好了,没理好的是一定不能给她的。” 雅达懵懂不知,想了许久才试探着问道:“合着这烂账是府上老夫人叫人干的?” 说完他后知后觉自己又多话了,抿了抿嘴些许忐忑地看着戚若,似是想从她脸上瞧出她的情绪。 但戚若并不觉着有什么,毫不隐瞒道:“是,她是祁陌的姨母,亦是后母,我们得敬她,不能来硬的,唯有将这一笔笔烂账摆在她面前,让她乖乖将管家大权交出来,不然……” 她顿了顿:“我们便会被人指摘,说公公去了,我们待她不好,我倒是没什么,阿陌不行,他还要在朝堂立足的,那么多的百姓爱戴他,我不想他背上这污名。” 雅达重重叹了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翌日,戚若吃了早饭,这才慢悠悠地去将守在温氏院外的人招走了。 温氏不是个蠢人,怕自己还没出府又被人给拦下了,干脆就等着,等着那不省心的两个堂叔子来闹。 那两位堂叔堂婶还真是百折不挠的,昨儿听了戚若的话还真就回去了,今儿又屁颠颠地跑来了,这回可算是如愿以偿地见着温氏了。 温氏见到他们就哭将了起来,两家都是受过温氏不少恩惠的,忙安慰起她来。 这还没算完,温氏哭哭啼啼地便将戚若做的事儿添油加醋了一番。 这两家子一听温氏的管家权要旁落了,更是不得了,生怕到时候他们占不得便宜,是安慰她的安慰她,出主意的出主意。 “大嫂,不若你将那戚若叫出来,我们还就不信了,当着我们这么多长辈的面儿她能奈你何!”二堂婶恨恨道。 “就是!你好歹是她婆婆,将她给叫出来,我还就不信了,一个乡下来的丫头,是要反了天了。”三堂婶附和道。 温氏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摆手叹道:“她现今有了身子,更是金贵得不行,不说怕是不会出来见我们,怕是……怕是到时候我惩处了她她得倒打一耙了。” 说着,温氏又将脸埋在帕子里低声哭了起来。 “大嫂,不若你告去皇后娘娘那里?” 第109章 控诉 三堂婶说完这话便瞧着温氏的面色,见她略有迟疑,便又添把火道:“大嫂,你给她留着情面没见着她给你留啊,管家权抓住了那你也就不怕了。” 温氏看了三堂婶一眼,小心道:“只怕……她不让我出门啊……” 三堂婶又悄咪咪地出主意道:“没事,我们帮着你啊,我们就说将你接出府去玩两日,她还能阻着我们妯娌相见啊?到时候我们闹出去她更是没好处。” 她可是清楚得很,要是管家权还在温氏手里,那他们是好处多多,要是落在戚若手中,他们往后在这镇国公府中怕是一根毛都别想碰。 思来想去,她自然是要帮着温氏的。 二堂婶也不甘落后,忙道:“是啊大嫂,我们说的那泼妇不定能听,但皇后娘娘说的她总得听的,不是听说太后娘娘觉着她不配嫁给国公爷很是不喜她吗?你一去告她不孝,那可是一告一个准儿!” 二堂婶怕三堂婶在温氏面前太过出头,反倒将自己家比下去了,急吼吼地又表忠心道:“若是我能随意进宫我倒替大嫂进宫去了,可是我去得耽误多少事儿啊,还得一层层报上去呢。” 温氏自是知道这两家人心思的,是谁也没落下,抹了抹泪便道:“真是有劳你们了。你们堂兄不在了,我又没为祁家留下个一儿半女,幸得你们还能记得我这嫂嫂。” 既然温氏如此说,此事也就定下了。 三堂婶家向来激进的堂嫂刘氏见状,推说自己不适,被自己的贴身丫鬟扶着去了外间。 她拉着自家丫鬟到得一僻静处,四下瞧了瞧,见没人,立时低声吩咐那丫鬟道:“你去通禀夫人,我指的是戚若夫人,就说老夫人名为出府,实则是要去寻皇后娘娘,让她提防着。” 丫鬟有些迟疑:“老夫人那边……” 刘氏自然晓得这丫鬟指的是自家婆婆,当下便斥道:“你懂什么?这本家的老夫人虽说是国公爷的姨母但人人都晓得他们不对付,国公爷也不爱搭理她!” 她又四下看了看,这才接着说道:“原先将这个家交给她无非是因着这府上除了她便没有女主人了,如今国公爷有夫人了,那老夫人还想稳坐当家主母的位置吗?是断断不能的!” 丫鬟没想到这一层,如今算是受教了,听得这话忙偷偷地去寻了戚若。 而这厢,三堂婶气恼二堂婶来抢功,又没得法子治她,趁着她没反应过来的空当也急急地招了自己的贴身妈妈去同戚若说这事儿。 刘氏的丫鬟甫一到戚若屋里三堂婶身边的妈妈就赶来了。 戚若见这丫鬟慌里慌张的模样便知她这是背着三堂婶来的,也就招手让秋菊带她下去藏着了。 来的妈妈也是个厉害的,是生得好一张利嘴,可戚若也不是吃素的。 她总想着自己许是在戚家的时候憋狠了,如今膈应人的本事一股脑全出来了,昨儿她还同祁陌说了这话呢。 思及此,她不禁笑了笑。 那妈妈却是以为戚若笑话她,不答应她说的事儿,又是拿了好一番大话出来压人。 按照计划戚若本就要放人的,不过不能做得太明显,如今既然二房三房的这般说了,她假意再为难了一番那妈妈就摆手应下了。 那丫鬟听得这话,只担心坏了自家夫人的事儿,待那妈妈走了后忙出来同戚若说了几人打得如意算盘。 戚若就怕温氏不去找皇后呢,这会子听了这话反倒松了口气,可她面上也不能显出来,心里更是清楚刘氏冒着风险让自己丫鬟来同她说此事的心思。 她递了个眼神给夏荷,夏荷会意,上前塞了些碎银子给那丫鬟,她又开口让那丫鬟带了几句安刘氏心的话,这才将人给打发走了。 送走那丫鬟后,秋菊迟疑着道:“夫人,奴婢只怕这刘氏别有所图……” 戚若轻笑一声:“能图什么?不过是三房当家主母的位置罢了。三堂婶的为人你也是晓得的,一毛不拔,刘氏心思虽说是活络了些,却也是有点用处的,这不就显出来了?” 她吃完手中的糕点,又给夏荷和秋菊各递了个,才又接着道:“况且二房三房到底是镇国公府为数不多的亲戚了,算不得多远,总不能不来往了,多个自己这边的人也好。” 到得外面温氏也没歇一口气,马不停蹄地就让人赶着马车往宫里去了。 虽说太后不喜戚若,但太后也是不喜她的,她如今不想做戏了,自然不会往她跟前凑,直接去了皇后宫中。 “皇后娘娘,您定要为臣妇做主啊。” 一到得宫中温氏就开始哭诉了起来。 “您是知晓的,臣妇一向秉着以和为贵的准则,待人接物向来和善,想着戚若……想着戚若是新妇,更是小心照顾着她,没成想因着她有了身孕便再也不将臣妇放在眼里。” 皇后见温氏跪在地上哭得如此伤心忙叫人将她扶起来安置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祁大娘子你慢慢说,别着急。” 温氏点了点头,抽泣了半晌,才又接着道:“臣妇也不想拿着这事儿来扰皇后娘娘清静的,只是戚若她……她前两日竟是直接找人将臣妇押在了院儿中,还借机发作,将府中账房先生辞退,又着人强行将账本拿走了……” 皇后大惊:“竟有此事?可是有什么误会?我瞧着戚若像是个纯良的啊。” 温氏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当下就又要跪下来:“请皇后娘娘明察。臣妇也不是贪图这些的人,她想学着理账臣妇也是说了要教的,没成想她竟是如此心急……” “那账房先生也是府中老人了啊,就这样被她撵走了……但凡是臣妇有点法子臣妇也不会这样啊……” 皇后摇头叹道:“祁大娘子且放心,本宫这就着人去将戚若请来,若真属实本宫必将还你个公道。你且安心坐着,别太伤心,当心伤了身子。” 温氏擦了擦眼角的泪,又对着皇后好一番谢恩。 戚若吃饱喝足了,宫里果真就有人来请了。 她吩咐夏荷将雅达已理清的那几本账本和旧时温氏让人做的账本带上,这才跟着人坐上马车进宫去了。 到得皇后宫中,戚若恭恭敬敬地同皇后行了个礼,又同还在哭的温氏行了个礼。 “戚若,你前两日可有将祁大娘子囚在院儿里?”皇后开门见山地问道。 戚若忙又伏身叩了一首,却也没有隐瞒:“回禀皇后娘娘,臣妇惶恐,竟是为着这件事来叨扰到您了。臣妇之前确是派了人在姨母住的院儿外面守着,不过是为了照顾她,并非是为了困住她。” 温氏哭得更是厉害了:“不是困又如何让我半步都出不得我的院子?这番照顾委实让我难堪!” 皇后待温氏说完,这才又发问:“你当如何说?” “臣妇如此不过是因着姨母突发……”戚若似难以齿口般,半晌,才勉强说出了口,“疯病……” 温氏哪里肯让戚若如此说?当下便反驳道:“你胡说!” “我是个大夫,哪里会胡说?”温氏会装,戚若也会。她是端得一副欲哭未哭的模样对着皇后道,“臣妇自知身份,对待姨母也是万分孝顺,却没成想……” 她又往前膝行了几步。 “请皇后娘娘明察啊,这两日臣妇瞧着姨母好些了才又将姨母放了,却是不知姨母竟是又闹到皇后娘娘这里来了。” 温氏也跪了下来,又是声声哭诉:“皇后娘娘,臣妇自知从未犯过什么疯病。臣妇是有错,臣妇没能给镇国公府留下个一儿半女,但也没成想临老了沦落到这个地步啊……” “之前陌儿一直跟国公爷不对付,臣妇一直从中调和,还没让那两父子和好,结果……结果老国公爷就走了,就留下我弱妇人一个,陌儿还不喜臣妇……” 温氏哭得都直不起腰来了,似随时要昏在这皇后宫中般。 “老国公爷去了之后臣妇本想走了,可又想着留陌儿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偌大的国公府也没人管……况……” 温氏狠狠抽噎了下。 “况且老国公爷生前总是惦念着陌儿没娶亲,臣妇就想着厚着脸皮也一定要看着陌儿成了亲,到时候也能将自己肩上重担给卸了,没成想新妇竟是容不下臣妇这老婆子……” 要不是之前听得了温氏同他们撕破脸皮说的那番话戚若还真觉着这温氏不容易,说不得还会觉着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 可温氏同他们撕破脸在前,她如今看来只觉这温氏着实厉害,分明恨老国公恨到骨子里却还能哭成这样。 “皇后娘娘明察,戚若断没有这番心思,此前去账房查账不过是听说了点事,这厢还真是查出不少问题。” 温氏听闻此言,心头有些慌了,可她早有了番思量,还是装得一副柔弱难过的模样跪在那里。 皇后点点头:“呈上来吧。”转过头,她又不忘叮嘱温氏,“祁大娘子,你也当心身子,快起来坐着吧。” 毕竟温氏都将逝世的老国公搬出来了,她总也要向着她些的。 皇后接过贴身宫女呈上来的账本,一个是重新理清了的,一个是以前的烂账,还真是一目了然,烂得可以! 这是要将镇国公府给掏空啊! 第110章 小产 戚若适时道:“那本旧的是姨母管家时做的账,都是陈年旧账了,新的那本是臣妇重新同人理清了的。除了今年的臣妇没看,往年的臣妇差不多都瞧了,都是有问题的,且问题愈发严重。” 这是私家账本,若是翻看得太过仔细委实不好,皇后随意翻了几页便放下了。 “这账本的问题确实多多。那账房先生倒也辞退得好。” 温氏一听这话,脸上难以置信:“臣妇委实没想到那账房先生竟是欺上瞒下。” 戚若现下可没心思管这些了,这些个钱财的去处还没查清,她得先同皇后表明个态度才是,免得到时候查出个不正当的往来就不好了,平白遭人怀疑。 “这些个缺失的钱财还不知去处,臣妇还得细细查明才知。” 皇后深叹了口气,很是为难道:“祁大娘子,你……你这账本委实……罢了,也是那账房先生欺上瞒下……” 温氏素来知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这厢又将老国公搬了出来,势必是要将惨卖够了,戚若不孝的名头给坐实了! “罢了,全是臣妇的错,当初就该随老国公一起去了……” 皇后忙安抚道:“祁大娘子说的哪里的话?你不过是不会管账罢了,可这戚若也做得委实不对!” 皇后突然变了脸色,沉声道:“戚若,你可知错?” 电光火石间戚若有了思量,闷声道:“臣妇不知,臣妇说的句句属实。”似赌气般。 皇后一听这话,立时斥道:“知错不改是为大过!今儿本宫定将你治得心服口服!” “你作为儿媳,不敬长辈,是为一过;你当众指出长辈之过,却是一点余地也不留,是为二过;第三过本宫方才已说了!” 皇后扶额道:“去跪在殿外反思己过吧。” 戚若还欲再说,却是被皇后挥手制止了。 “念你还怀有身孕,如今又跪了这么长时辰,吃了晌午饭再去跪着吧,再赏个蒲团垫着,好生在那里想想,什么时候想好了想来同祁大娘子认错了,再来同本宫说。” 皇家威严,皇后给的罚也是赏,她只能叩首谢恩了。 温氏被皇后留下用了午饭,在饭桌上免不得对着皇后又是一阵唏嘘,顺带追忆了一番老国公还在的时光,直到见着戚若跪在凤于宫的院儿里她才离开了皇宫。 今儿的天气格外得不好,风呼呼地刮着,不大会儿戚若浑身便起了层鸡皮疙瘩。 夏荷就要拿件披风来给她披上,却是被她给拒了。 “是来认错的,也不是来享福的,皇后娘娘既给了我个蒲团已然是恩赐了,将这披风收起来吧。” 夏荷将披风呐呐收了回去,眉间是掩不去的忧愁。 戚若可没夏荷这般担忧,心思早飞到镇国公府去了。 她知晓温氏这紧赶慢赶着回去是做什么,不过就是为了去西厢房讨账本掩盖证据,以免他们查得更多罢了,她走之前可是着人将李管事又请回来了,温氏在他那里可甭想讨到好去。 温氏可不是没得了好处。 她气势汹汹地带着镇国公府的一干小厮将西厢房给围了,就要逼着人将账本给拿出来。 李管事回来了,雅达也没管这事儿,当温氏不存在一样,该理账理账,任李管事同她说道去。 李管事平日里不说话,一说话处处都直击要害,温氏就要用强的,奈何这院儿里还守着戚若的人,双方一对峙,是谁也别想讨到好去。 娴妃在宫中一听得戚若被温氏给告到皇后娘娘那里去,且这厢又被罚了,是赶忙将这消息传到了仁亲王那边去。 仁亲王心中有了番思量,之前他同莫忘那里讨来的那味避子药可是大漠巫师那边传来的,不单可以使人不孕,就算发现得早,若是调理不当还会使怀孕的人极易小产,特特是这戚若才调理好身子没多久,只怕这一跪得落胎了。 “去!去军营找镇国公,这会子他还在军营中,只怕这消息还没那般快传到他耳朵里呢。” 可不是,处罚镇国公夫人这么大的事儿可不得低调些,免不得到时候说不给镇国公面子,惹得他同皇上离了心那可就麻烦了。 要是镇国公夫人被罚跪之后好端端的还好说,只说是你们家的家事告到我这里来了,没法子,只好这样办了,但若是出了事那可就不好看了。 如仁亲王所愿,祁陌刚到得宫门口就得了戚若晕过去的消息,他慌不迭地就往后宫赶。 他到的时候李御医正好从戚若歇着的偏殿里出来,他也顾不得对等在这殿里面的若干娘娘行礼,直接上前拉着李御医就是好一番问。 李御医先是对着皇后及各宫娘娘一拜,又对着祁陌一拜,这才战战兢兢地回道:“镇国公夫人她……她之前就中了毒,这身子也还没彻底调养好,这厢有了自就比旁人更易保不住胎……” “你说什么?”祁陌几步上前揪住了李御医的衣领,“不可能,肯定还有法子的,你骗我!怎么会呢?肯定不会的。” “夫人之前就有些见血了,这……” 李御医很是为难。 皇后出来打圆场道:“李御医,你去开方子吧。” 不论之前戚若的身子如何,此事盖是由她罚人直接导致的,可她的身份在这儿,是断没有道歉的理儿。 “还请镇国公节哀,戚若还在里面等着你呢。” 祁陌回头定定地瞧着皇后,双眼一片猩红,看得人心惊动魄,可就在这时屋里传来了一声哭号,却是戚若醒了过来。 祁陌再顾不得其他,转身便进了里间,待将人安抚下去后他便执意要抱着人出宫。 皇上这时候也到了,赐下恩典,让马车行至凤于宫外面等着。 祁陌面无表情地谢过皇上、皇后,转身又进了里间将裹得严严实实的戚若抱了出来,也没人瞧见披风里裹着的人,一打眼几人就上了马车。 待人走后,皇后立时跪在了皇上面前请求皇上责罚。 众位妃嫔各有各的阵营,看戏的看戏,为皇后说话的为皇后说话。 在场诸人皆知皇上和皇后感情深厚,有不少人等着皇后失宠她们好扶摇直上呢,这会子正是时候,落井下石的自也不少,特特是娴妃,又是说了好一串随时可以脱身的好坏话。 皇上自是知晓这些个人的心思的,他重重叹了口气,最后只让皇后静思己过,凤印交去宁安宫让太后暂管。 镇国公府嫡系这一脉的子嗣本就不甚丰茂,他们家一出又出了两个情种,一个老镇国公,一个祁陌,个个都不纳妾,成亲之前连通房都是没有的,只一个正妻,如今就只剩祁陌一个嫡系了。 于情于理,这孩子是断不该折在宫里的。 皇上的补偿不单是上好的补药一车车地拉到镇国公府来,还以祁大娘子不善理账为由将管家之权交给了戚若。 温氏倒是没甚所谓,只要祁陌不痛快她就痛快。现今这镇国公府就只剩一个空架子,一笔笔烂账,她不说败掉了十有八九的家产,六七成该是差不多的。 之前她想将账本要回来不过是为了重握这镇国公府的大权,更是不想被戚若查到了那一笔笔银子的去向,好继续将剩下的那几成给败光,如今既是得不到了她也就放手了,反正祁陌也没好日子过了。 她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儿,还嘱咐一旁的丫鬟烧一壶酒来,她今儿晚上要不醉不休。 祁陌忍不住捏了把戚若苍白的小脸:“你啊,夏荷叫你披上披风,你偏不披!不过是做戏,旁人也都以为你有了身孕,娇气点也没什么。” “我那不是为了逼真些么……”说着,戚若便禁不住咳嗽了两声,“谁晓得不过跪了没多久就生了病啊……这一场病也是赖得很,都两日了还难受得紧……” 正巧这会子药放凉了些,祁陌端起药碗来拿着勺子一勺勺地喂着戚若。 “你这几日委实操劳,那日的风又那般大,能不生病吗?” 戚若靠着床栏摆了摆手。 “也好,反正都是要熬药做一做戏的,这样反而逼真些。不过小产之后用的那些个药也不能断了,还是要熬上一熬的,不然被发现只是治风寒的药怕要惹人怀疑了。” 说着,她又叹了口气:“说来也亏得仁亲王着人对我下药,戚梅又来假孕这一招,我这才心生一计。” “我可没说这个。你呀,倒是对自己狠,我都要怀疑你是故意的了。”祁陌还颇为委屈地模样,“你这样我该多难受啊……” 说着,他还瘪了瘪嘴,倒似戚若弄坏了他什么宝贝。 戚若正要出声哄两句,秋菊却是来报,说是仁亲王携仁亲王妃来了。 祁陌放下勺子,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又歇不成了。” 这仁亲王就是拿着探望戚若的名头来的,他不能随意进出女眷的屋子,定是要仁亲王妃来看的,走走过场也是要的。 但就怕不止是走过场。 仁亲王向来谨慎,这两年年岁大了许是怕自己等不到坐上皇位宝座那一日才着急了些,但他身边还有个莫忘,那可不是个吃素的,既狡猾又狠厉,可不是一般人能及的。 祁陌想,仁亲王来这一趟不单单是想就此彻底将自己拉到他的阵营去,怕也是为了来确认戚若是否真的因着小产伤心过度卧床不起了。 戚若知晓祁陌担心什么,安抚道:“你且放心去吧,我会仔细着的。” 第111章 试探 祁陌走了没多会儿戚若就听见外面有动静了,该是仁亲王妃来了。 仁亲王妃甫一进得屋子,屋门就被一旁的丫鬟给关上了。 夏荷见仁亲王妃疑惑,便低头解释道:“还请王妃见谅,夫人身子不好,见不得风。” 仁亲王妃点了点头,刻意叹道:“女子若是走到了这一遭那可就是受大罪,若是调理不好只怕……这样小心些才是好的。” 夏荷没将仁亲王妃直接迎进里屋,而是让人在外间坐着,又着人上了茶点来。 戚若隔着屏风隐隐约约地瞧见仁亲王妃坐下了,这才虚弱道:“还请王妃稍坐一会儿,戚若还未打理,委实不好见客,待戚若打理一番……” 说着,她又是一阵撕心裂肺地咳嗽。 人都到这份儿上来仁亲王妃还让人出来见礼那可就是罪过了,忙道:“你且在床上躺着,你这样啊不能下地的,若是你起来陪着我,我反而过意不去了。” 戚若还是头一回听仁亲王妃这般客气地对自己说话,心下只觉好笑,这人啊,愈是见你落魄潦倒,愈是高兴,可愈是不会显出来。 她本也不舒服着,身子是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既然仁亲王妃这般说了她便顺势又躺下了。 况,她本来也不过是客气一二罢了。 “谢过王妃。这屋子里一股子药味,王妃还莫要嫌弃才是。”戚若叹了口气,话中满满的悲凉,“俗话说,病来如山倒,这风寒又找上了我,也不知我能不能熬过这一遭……怕是往后……” 仁亲王妃忙安慰道:“你是说得哪里的话,你这般年轻,日子还长着呢。” 说着说着,仁亲王妃便要绕过屏风,踱步到里间去,却是被夏荷拦住了。 戚若适时道:“王妃,我如今身子羸弱,又是风寒,怕过了病气给您,您还是莫要进来了。” “无妨,我总要进来瞧瞧你才能安心的。” 仁亲王妃这话还真是一语双关,内涵多多啊。 “戚若惶恐,得王妃如此关怀。” 夏荷听得戚若这话便垂首往后退去了。 仁亲王妃绕过屏风,只见戚若当真一脸病容,眼眶子还有些红,似是哭过了,整个人无力地躺在床上。 她忙坐到床边来,轻拉起戚若的手道:“可怜见儿的,不哭了啊,日子总会过好的。” 她微一偏头,就见一旁的凳子上还放着半碗药,忙从凳子上端了起来:“是我不好,竟是扰了你吃药,来,我喂你。” 戚若惶恐道:“戚若怎敢劳烦王妃动手啊,有丫鬟服侍着就行了。” “没事,我喂你吧。” 仁亲王妃摆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也不管这药是不是已经凉透了,势必是要将这勺药塞到戚若嘴里才安心似的。 这本就是治风寒的药,虽说凉了却也不是不能吃,戚若知晓仁亲王妃这是在试探她,便忍着肚子里的一阵阵难受给喝了下去。 这厢两人装得客客气气的,那厢两人也交上锋了。 祁陌一到得待客的厅堂中就对仁亲王躬身行了一礼:“不知王爷驾到,有失远迎。此番,还得多谢王爷告知。” 仁亲王摆手叹道:“当时本王就该让王妃去说情才是,若是去得早不定你们的孩子还能保住……贤侄啊,是本王对不起你啊……” 祁陌眼中的伤痛恨意愈发明显,最后尽皆化为无奈,苦笑道:“王爷哪里的话?王爷屡次帮着在下,在下该谢过王爷才是,许是在下和贱内同那孩子没缘吧。” “哪里是没缘啊?分明是……”仁亲王似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口不择言,又将后半句话给咽了回去。 祁陌似毫无所觉两人的僭越,讥笑道:“在下还有什么法子?难不成……” 他咬了咬唇,话至一半也没再说下去,可眼中的恨意却是愈发明显。 仁亲王细细打量着,觉着火候差不多了,便试探道:“若是有法子呢?” 祁陌可记着自己扯过的谎——还未完全恢复记忆,干脆似是不知其意般略带疑惑地看着他。 “本王若是有法子呢?贤侄可愿助本王一臂之力?” 仁亲王的心思是路人皆知,如今祁陌同皇上离心是他的机会,他何不用这人人都知的心思来表表诚意呢? “皇上和皇后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饶是你也同皇上一起长大,但……毕竟隔了一层,这厢不也只是拿走了皇后的凤印吗?可明面上是拿走了,实则呢?太后可一直是向着皇后的,这……你该记得吧?” 祁陌点了点头,并未开口,但两人却都心知肚明。 这凤印要是给了别的妃嫔管那就证明皇上确实有废后的心思,可若是给太后就不一样了,迟早有一日还是会还给皇后的,且也要不了多久。 仁亲王见祁陌动摇了,又接着道:“况且你之前回京之事,分明那般隐秘,却是被人暗杀,你说奇怪不奇怪?” 祁陌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仁亲王:“那不是匈奴人所为吗?” “若是没有这京中之人的纵容匈奴人能走到锦州?” “那兴许是别人呢?”祁陌转过身去似是不愿相信般,又强调道,“在京中通敌卖国的不定有谁呢。” 他这话是故意说给仁亲王听的,他倒不怕仁亲王生气就此将他这条线给弃了,反而这般扭捏才会让他相信,毕竟在旁人心中眼中他祁陌跟皇上可是万分要好的。 他只是没完全恢复记忆,却不是一点记忆也无。 果不其然,仁亲王虽是被祁陌这话噎了一下,却是一副越挫越勇的模样,觉着祁陌心头都明白,不过是一时难以接受罢了,又继续撺掇他。 “镇国公府子嗣单薄,如今就你一个嫡系,你又是个痴心的……可不是被人拿捏住了三寸,如今只怕你夫人是悲痛难当啊……” 祁陌双手紧握成拳,想要利用戚若拿捏住自己的分明是这仁亲王,如今却是倒打一耙。谁不晓得他在他们安平军中安插了不少眼线?知道的,不知道的,收买了该有还几个了。 只不过安平军可一直是镇国公府把持着,仁亲王想要收买能接触到军机要务的可不容易。 他知道的内奸有一个,不知道的也还在查,毕竟他当日拿命做饵,若是没有丝毫收获那他还真就是蠢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你懂本王的意思吗?皇上已经忌惮你了,功高震主,光是你这战神的名号都得叫人坐不安稳了。以前是你,现今是你的孩子,接下来会是谁呢?” 祁陌憋着一口气,全身隐忍得发颤,似是气极,最后只无可奈何道:“让我想想吧,让我想想……” 这番话下来仁亲王携着仁亲王妃要走的时候祁陌便开始光明正大地心不在焉,应付着将人给送走了。 将将将人送走祁陌就急急回醉卧院去寻戚若了,却见戚若是又吐了,忙找人寻了这几日一直住在府上的大夫来,说是胃子受了凉。 祁陌立时就火冒三丈了。 “怎么回事?你们是怎么照顾夫人的?夫人方才不还是好好的嘛,怎地胃子又受了凉?你们给夫人吃了什么不该吃的?” 戚若苍白着张小脸,无力地拉着祁陌:“不怪她们……” 可夏荷和秋菊这时候已跪在地上将一切都给交代了:“是奴婢们的错,不该看着王妃给夫人喂冷药。” 祁陌一听这话就全明白了,仁亲王妃这是又为了试探戚若。 他不愿在戚若面前撒火,更是没有生气砸东西的习惯,只一言不发地陪着戚若,照顾着她。 待戚若睡醒一觉,看着精气神好了些他心情也才好了些。 “你嫁给我好像就没过过一天安稳日子。”祁陌苦笑着替戚若将跑到她面颊上的发给顺了下去,“以前还说要保护着你,倒觉着是你一直替我冲在前面挡刀挡枪的。” 戚若从被子里伸出手拉着祁陌的大手,眉眼间满是温柔笑意:“哪里啊?你总是为我出头的,我也想为你尽一点力,何况谁说女子就一定要躲在男子后面了?” 祁陌脸上笑意真切了几分:“倒也是,是为夫狭隘了。” “不过……”戚若娇俏一笑,“既然夫君愧疚那还得有劳夫君多疼疼阿若才是。” 祁陌一整颗心顿时酸软一片,他的媳妇儿怎地这般招人疼啊? 他忍不住上前轻咬了口她的脸颊,后又舍不得似地舔了舔:“脸上瘦得都没肉了,得快点好起来啊。” 戚若生病了,祁陌是一刻也不想离她,奈何事情多多,总得有人去办。 他将今儿从宫里传来的纸条点燃,直到火舌快燃到他指尖了他才漫不经心地将其给丢到了地上,然后转身进了里间。 戚若从未见过祁陌这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似很难决断般。 她不无担忧地问道:“怎么了?” 半晌,祁陌才道:“我要出去见王思远。” “就我们在客栈碰到的那小公子?”戚若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 “对啊,就那面上看着任性,其实骨子里还算良善的小公子,真是单纯得可以。只是……”祁陌定定地瞧着屏风上的画,“往后他怕是要变了,他那清闲的日子也要到头了……” 第112章 王思远 因着戚若“小产”,皇上就给了祁陌几日的假期,这几日的假也到头了,他所在的职位又不是个虚名,每日里都很是忙,故此休沐的时候大多都在府中陪着戚若,如今要出门去见王思远自然是要个名目的。 戚若也给了他一个由头,说是要吃玉桂坊新出的琼玉糕。 祁陌派了人事先打听好了,王思远是要从玉桂坊外面儿过的,只是没成想王思远这小公子还真是个万事不愁的,竟是押着自家小厮来给自己买糕点吃,还硬着嘴皮吵着说是自家母亲想吃。 祁陌在一旁听得直发笑,忍不住开口打趣道:“你想吃便说你想吃,大老爷们儿,磨磨唧唧的,还拿自己母亲出来做名头。” 王思远也没来得及想这声音怎地这般熟悉,下意识便驳斥道:“你管本少爷的?本少爷……” 边说着他边朝着声音的出处瞧去,却见原是祁陌正悠悠地坐在一边儿等着,他立时闭了嘴。 祁陌觉着好笑,自己也不是洪水猛兽,怎地将这小孩儿吓得不敢说话了? 可不是,王思远也不似以往般因着气不过不说话,就是生生自己憋住的,还带着股子委屈。 祁陌觉着好笑,难得地在王思远面前有了良心,走近他后小声道:“不好意思,没经验,不知道该怎样带娃,不该在这么多人面前调侃你的。” 王思远一张脸更红了,慢吞吞可算是说话了,不过是跟奶猫般,似嘤咛了一声,让祁陌想了想才听明白了他的话。 ——大骗子。 “对不住了,骗子请你喝杯茶?” 王思远本就很是崇敬祁陌,听闻这话自然是满心高兴地答应了,不过面上还是别别扭扭的。 可看着前面带路的人他突地又想起了这几日京中传来沸沸扬扬的事儿,说是镇国公夫人小产了,他也顾不得不好意思了,低声问道:“你可还好?祁夫人身子如何了?” 祁陌苦笑着摇了摇头,却是没打算再提,王思远再任性也知晓这时候不好多问,只闷头跟他走着。 玉桂坊对街就有家茶楼,祁陌就近便将人带去了,要了个雅间,一开窗就能瞧见与之相对的玉桂坊。 “一直想跟你道个歉的,只是当初无奈良多,也就没同你说我的真实身份。” “没事儿,你是镇国公,大人物嘛,自然有许多要事要办,说来该我跟你行礼的。” 王思远这话是真没戏谑祁陌的意思,只是他脾性如此,本就不大会说话,他说完也觉自己这话有些不对劲儿了,就要再解释,可支吾半晌,涨得一整张脸都红了也没说出个什么来。 祁陌自是晓得王思远的为人,只笑着摆摆手,道:“来,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王思远慌忙双手捧起茶杯,对着祁陌比了比,一口将茶水给闷了。 看着这般傻气的王思远,祁陌禁不住在心头又叹了口气,到底是看了眼一旁站着的小厮,让他们出去了。 “我们俩单独说说话,说说,你以后想做什么?有没有想过去军营里历练两年?” 王思远双眼立时放光,可很快又黯淡了下来,整个人都缩回了座椅上:“还是不了,我爹娘不会答应的。” “为什么一定要爹娘答应呢?孝顺的顺不是指的一切皆随父母的意,当顺则顺,不当顺的便也该有自己的想法,当他们做得不对时也该勇于指出。” 祁陌若有所指道,可王思远显不是轻易听得懂这些个话的人。 只听他苦笑道:“我说了他们也不过是当我一个小孩子罢了,况且我觉得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做着我的小少爷,万事不愁,家中基业也有父亲顶着呢。” 祁陌看着手中茶杯,一只手漫不经心地转着:“你的兄长待你好吗?” “我们家就我们两兄弟,我也没心思管家中产业,我哥自然是待我极好的。”王思远觉着祁陌这话问得有些好笑了。 祁陌却突然觉着王思远心头还是明白的,知晓自己只要不去跟自家兄长抢家业,自家兄长定然不会同他翻脸。 要晓得王平在这之前可是有个妻子的,王思远的大哥就是他那妻子所出。 后来王思远的母亲被嫁做他的续弦,他为表诚心,也将之前纳进门的姨娘都给遣了,就剩下跟他生过孩子的还留在府上。 只是这生过孩子的就那么一个姨娘,且生的女儿,却也不足为惧,后来他娶了王思远母亲后更是一碗碗避子药灌去给那姨娘,更是没可能再生儿子了。 王平既做到这份儿上自然会引得他大儿子的忌惮,何况王思远母亲还是仁亲王妃的亲外甥女,嫁过来没多久又生了王思远,明眼人一瞧就知道谁更金尊玉贵些。 “我倒是觉着你可以走一条不一样的路出来?何不试试呢?兴许你爹会答应呢?” “你觉得我行?”王思远希冀地看着祁陌。 祁陌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有些不忍了,可将茶杯放在桌上那一刻他已然平复了一切不该有的心绪。 “是,我觉着你可以。” 能被自己崇敬的人赞同王思远很是高兴,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回去就同我爹娘说。” 祁陌心中愈发愧疚,但有些事却不得不做:“那日的土匪都死了,没能送到元京来,但我之前问过了,他们是故意要绑你的,你……且小心着些吧……对了,你娘知晓你被绑了的事儿吗?” 王思远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要是我娘知道那还得了?怕是得厥过去,之后我更是不得出门了。我父兄都帮我瞒下来了。” 祁陌正色道:“我之前问过那帮土匪了,他们招了些,说是最终目的就是你,似是因着你爹的缘故,你可得小心着些,回去问问你爹是不是招惹了什么人,也好有个防范。” 顿了顿,他又试探着道:“特特是令堂,到底是个妇道人家,出门更是要小心了,虽说天子脚下,但下黑手的也有神不知鬼不觉的法子。” 王思远大惊,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又急切地问道:“那他们还说了什么?” 祁陌又轻抿了口茶:“多的就没说了。” 王思远已坐不住了,祁陌看出来了,适时地提出要离开了。 两人出得茶楼,王思远急急离开,祁陌瞧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在心头叹道,当真不谙世事,自己也当真负了这小孩的信任。 不过事情既已做出来了他便不后悔,去取了自己在玉桂坊订的琼玉糕就回去了。 到得家中,祁陌将糕点给了戚若,却听她说要分一份给雅达,他顿时觉着吃味了。 “媳妇儿怎地就没想过给我留一份儿呢?” 戚若挑眉:“我还就不信你真能让我将这糕点吃完?怕是待会儿又要说你想吃,就给我留一块儿了。” 祁陌讪讪道:“你不是受了风寒嘛,胃子又不大好,这糕点不好消化,不能吃多了。” 戚若哪能不知道祁陌的心思呢?只笑着将他撵走了,让他去瞧瞧雅达,看看他将账册理好了没有。 其实雅达和李管事前几日就来瞧过她了,不过男女有别,祁陌又怕她耗费心神,只隔着屏风让几人匆匆说了几句话就将雅达和李管事赶走了。 李管事倒是好说话,就雅达,一副跟戚若好姐妹的模样,愣是被祁陌瞪出去的。 到得西厢房,祁陌就听见雅达恹恹地在跟李管事说话。 “老李啊,你说祁兄和嫂子怎地……之前嫂子以为自己怀孕了,结果空欢喜一场,好,好在是空欢喜一场,可这……这回……那天杀的!” “谨言慎行。”李管事将账册一本本理好,“若你不想给他们添麻烦就谨言慎行。” 雅达瘪了瘪嘴,不情不愿道:“知道了。” 祁陌见两人说得差不多了,刻意在门外便出声道:“怎么?账本理好了?” 他将新出的糕点放在雅达面前:“你嫂子叫我送来犒劳你的,李兄都没有呢。” 雅达看着面前用油纸抱着的东西,只轻轻一嗅便知道是糕点了,迫不及待地打了开来。 “这是玉桂坊的新品啊?那我可得好生尝尝。” 吃着吃着他又小心翼翼地看着祁陌问道:“祁兄,嫂子身子可好了?” “好些了,只是还是不能见风,风寒又一直缠着她的。” 祁陌看着外面随风摇摆的树枝,心头一阵叹息,这场风寒真是来势汹汹,阿若这病了许多日也不见大好,整日整夜地咳嗽,不时还发发烧,吐一吐,连带着胃也不好了。 王思远回去时他父兄还在外忙碌,他干脆就先去找他娘亲了,也好叮嘱她一番,免得到时候出门了真遇上什么危险就不好了。 他同他娘亲寒暄了许久才状似漫不经心地扯到了正话上:“娘,您出门可得小心些了,这些天天儿不大好,容易出事。” 王思远的母亲凌氏虽看着柔柔弱弱,不爱管事,对这种事情却是异常敏锐,一听这话便急急拉着王思远逼问道:“可是你碰上什么事儿?” 王思远自然是不肯说的,目光闪躲着:“能有什么事儿啊,就我听人说的,这些个天不太平。” 凌氏最是了解自己儿子,更是不肯罢休了,好一番逼问王思远只好将事情都给和盘托出了,包括祁陌同他说的那些个话。 凌氏听得这些个话是当即瘫软在椅子上,拉着自家儿子的衣袖一言不发,眼中全是恐惧骇然。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动手了……” 第113章 深渊 王思远不明所以:“娘,您在说什么啊?谁动手了?您是不是知道什么啊?” 凌氏白着一张脸,无论王思远怎么说都不理会他,只是紧抓着他的衣裳。 王思远甚为担心:“娘,您别吓我啊,您到底怎么了?您告诉我,等爹回来了我们去找爹,他定然是有法子的。” 听得这话凌氏更是害怕了,当即斥道:“你个小孩子懂什么!” 王思远最是听不得这话,蹭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娘,我现今不小了,已经十七岁了,有些跟我同龄的公子哥孩子都有了,镇国公这一年都开始独当一面了!” 凌氏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现今还没娶亲怪谁?我之前给你谈了门亲事,你倒好,直接给我张纸条说出门游历去了,一去就是小半年,你知道为娘有多担心吗?” “跟镇国公比你能比得了吗?你以为镇国公就是那么好当的?当时若他不扛起这个担子他们家随时都能被倾覆,什么荣耀盛名都没了!” “还有,你别老把镇国公挂在嘴边,特特是别在你姨姥爷和姨姥姥,还有你爹面前提!我说你小你还不信,是一点都不懂事!” 凌氏的一顿训斥让王思远挫败不已,他不懂她母亲为何总是这样,对兄长总也和和气气的,对他总也想着把控他,不让他喘一口气。 只有他爹,能够理解他,让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娘,您就这么看不起您儿子吗?从小到大就是这样,您总说我不懂,我是不懂您为何待爹爹那般小心翼翼又冷冷淡淡,为何我去哪里您都要知晓,不同您说您就整日里担惊受怕,您到底在怕什么?” 凌氏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思远啊,为娘也是为你好啊,生怕你长不大就给人……”害了。 王思远等了半晌没等到凌氏的后半句话,转身就要走,却是被凌氏给喝住了。 “来人啊,将小公子给拉回房里关着,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去见他,更不许放他出来!” 王思远回身看着自己的母亲,禁不住也哭了出来,似又觉着讽刺,竟又笑了起来,可他到底是没违逆她的意思,跟着拥上来的小厮走了。 凌氏颓丧地坐在椅子上。 她也想做个正常的母亲啊,她也不想整日里像个疯子一样担惊受怕,生怕自己的孩子出个门就再也回不来了。 她好容易盼着她的思远大些了,心头终于松了口气了,却没成想自己的孩子原来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已然面临着危险,还伙同旁人来瞒着她。 他可知那个旁人可能就是……让他陷入险境的人啊! 万千思绪上心头,可她只能煎熬着,等着王平回来。 王平和王大公子终于是在酉时回来了,她委实等不及了,直接怒气冲冲地去书房找了他。 却见王平鬓边一片花白,胡子也白了不少,头发用黑冠高高束起,凸起的肚子被跟发冠同色的衣裳遮盖着,正要往桌案后坐的动作被门边的动静吸引立时顿住了。 可反观凌氏,虽现今气着,但丝毫不影响其身上的气质,真真是风韵犹存,两人还真是怎样看着都不搭,外貌且不说了,年岁一瞧着就相差了许多。 王大公子惯常在商场上混,一眼瞧出凌氏的不对劲儿,却也没说什么,知情识趣地退出了书房。 他将门给两人带上后并未立即离开,而是躲在一边的梁柱后听着二人的对话。 “王平,你说过什么?你不是说过只要我好好跟你过日子你就会放过我儿子吗?你怎么能言而无信呢?你竟然骗我!” 这是凌氏的声音,似是怒极,声气儿并不小。 “怎么了?我一回来你就这样?你还吼得这般大声,是要闹得阖府都知道吗?”王平的声音要镇定得多,知晓自己方才语气不大好了,又安抚道,“有什么事儿咱们不能好好说啊。” 因着王平这话凌氏的声音显然小了许多,但语气还是不大好,显然她也不是买了王平的账,只是念着自己的儿子罢了。 王大公子心头大抵有了些猜测,也不再听着无谓的墙角了,他觉着与其他一个人听着还不如将他那宝贝弟弟叫来一起听着,那才热闹呢。 这般想着他便转道去了自家弟弟所在的院儿里,果不其然,外面守着好几个小厮呢,显是防着自家弟弟又偷跑。 那几个小厮虽是得了凌氏的令,说的是任何人不能进去,但王大公子向来在家中是有威严说得上话的,他们自然不敢拦着。 王思远一见着自家兄长就苦着一张脸:“大哥,你可回来了,要是再这样可要把我给逼疯了。” “你从到大被关的还少?不该早习惯了?”见王思远还要说,王大公子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抚道,“好了,爹回来了,你有什么委屈去同爹说去,他最疼你了。就是母亲……” 他顿了顿,语调一变:“你好生劝着点,我是劝不住了,我出来时还听着母亲在同爹发火,只怕两人要吵架。” 王思远禁不住一阵嘀咕:“爹哪里会跟娘吵啊,怕是娘一个人在那里吵吧。” “你小子,还是去瞧瞧吧。” 王家的家庭氛围向来很是奇怪,说好也好,父慈子孝,夫妻恩爱,家庭美满,可总也感觉怪怪的,是父慈子孝了但总也隔了一层,夫妻之间更是,总也客客气气的,好似只有王思远一头热地去调和着。 王思远和王大公子一道到了王平的书房外,外面经过的丫鬟小厮本欲行礼,被他们给制止了,却听凌氏怒气冲冲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若不是你做的谁会平白无故地挟持我儿呢?别跟我说是土匪做的,是晓得了他的身份打算勒索要挟你!那我就问你,那些个土匪离元京也还算远,思远又没甚名头,更是没管王家的一丁点儿家业,怎地他们就突然晓得了?” 王平叹了口气:“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我这么多年,对你,对思远,难道还不够好吗?你为什么总觉着我会害思远?你去到处问问,谁不觉着我对思远好?” 凌氏显是听不进去,立时回道:“那是因为他们不晓得你的真面目!可别人不晓得,我还不晓得吗?当初你们用药逼迫我就范,我一个妇道人家能做什么?” 王平急了,拉着凌氏言辞恳切:“我是爱你的啊,我不爱你又怎会用这样的手段得到你呢?又怎会跟仁亲王合作,令愿自己吃点亏也好呢?” “爱我?你爱我乘人之危?你爱我不过是个幌子,目的就是为了搭上我姨父,若不是我姨父,你怎会在皇商中独占鳌头?你是在骗我还是在骗你自己!” 凌氏泣不成声。 “当时我恳求你,跟你说我肚子里已经怀了别人的孩子,可你呢?还是要了我?还好思远坚强,不然早没了,要不是我以命相搏,你是不是还想将我的孩子也药死?” 王平彻底怒了:“你是不是还念着那个穷酸书生?他有什么好?除了比我年轻些,他是要手段没手段,要银子没银子,要人脉没人脉,你觉着他会读书又怎么样?还不是死脑筋。他当初要是……” “他当初怎么?你想说什么?”凌氏见王平不愿多说,急切地问道,“你们是不是对他做了什么?” 王平重新坐回了桌案后,垂眼讽笑道:“一个穷酸书生我会对他怎么样?不过赔了个女人给他他不要。我还以为他对你多矢志不渝呢,结果后来还不是回乡娶亲了。” 凌氏颓然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低声回道:“那样也好……” 王平见状,心头更是火大,却是知晓不能跟凌氏来硬的,只得上前拉住她的手温声哄道:“那群土匪许是跟我有仇,我是真的没有要杀思远的意思,这么多年了,你该也看在眼里,我跟我亲儿子也没跟他这般亲近啊,我是真的舍不得。” 凌氏不知道该不该再信王平,但为了自己的儿子,又念着这么多年他确也对他们母子俩很好,便只点头应下了,说自己累了要去歇息了。 王大公子一听这话,忙将愣怔一旁还悄无声息落着泪的王思远给拉走了。 走到僻静处,王大公子才道:“思远,不论如何,你一直都是哥哥的好弟弟,从来都是,以后更是。” 王思远木然抬头,双眼一瞬不瞬地瞧着王大公子,直盯得他有些心虚了,才听得他开口。 “大哥,你是不是早已知晓这件事了?” 王大公子心头一沉,却又觉着如释重负,背负了这么多年的秘密终于被捅出来了,不用他一个人承受着了,而他也不用再羡慕着这个万事无忧的弟弟了,他拉着他一起跌入了深渊。 他没有开口,却是默认了一切。 王思远深深吸了吸鼻子:“好了大哥,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去忙吧。” 他说完这话不待王大公子说什么转身便走,烛火影影绰绰映照着他的背影,孤寂又悲凉。 第114章 王家无 祁陌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军营用晌午饭,他叹了口气,到底是没多说什么,只让人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只是祁陌没成想在进行下一步动作时王大公子会寻到他们这边想要合作。 若是王大公子站在他们这边自然事半功倍,不消他们多费劲,王思远亲生父亲之死的真相尽皆摆在了凌氏的眼前。 祁陌知晓这样会伤王思远更深,但事情已经发展成这样了,不若将一切血淋淋的事实都摊开在他面前。 果不其然,不过短短几日王家那边就传来了好消息,王平暗地里做的那些个买卖,还有帮仁亲王敛财的证据全数呈到皇上那边去了。 仁亲王那边手握军队,又有许多大臣支持他,若是他们直接发难只怕扳不倒仁亲王,只能徐徐图之。 若说军队是他的双腿,在朝中支持他的诸位大臣是他的左膀,那王家就是他的右臂。 这么些年,仁亲王养兵、贿赂官员的钱财大多都是来自王家,有了王家的支持他也才能走到这一步。 当初仁亲王为了笼络王家是费了不少功夫,直至见着王平喜欢凌氏两家才彻底坐上了一条船。 当时王平第一眼见着凌氏就喜欢上了她,可两人相差十五岁,王平的正妻也还在,还为他生了个大公子,没甚理由休妻,若是凌氏嫁过去只能做个妾室,仁亲王自然不会答应。 这有损仁亲王府的威严不说,只怕到时候王平也趁机骑在他们仁亲王府头上来。 他们要的是助力,不是供养祖宗! 仁亲王和仁亲王妃一合计,又对王平一番试探暗示,没过几日就传来消息说王平的妻子生病了,赶巧的是当月就去了。 这场病来得委实有些急了,也委实过于巧了。 谁都知道不简单。 可祁陌没成想王大公子也晓得,还一直隐忍多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为母亲报仇雪恨。 王家就此落败了,王平也因一笔笔贪污的银子要被斩首示众。 祁陌看着王思远,却见以往那意气风发、随性而为的小公子不见了,眼中的光尽数熄灭,被沉沉的黑替代,只余一副饱受创伤的躯体。 他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倒是王思远先开了口,话语中是从未有过的疏远和客气,还带着丝丝卑微。 “望镇国公成全,让在下再去见家……王平一面……” 祁陌叹了口气:“你不用这般客气的,到底是……我带你去吧。” 说着,祁陌便要带着人出门。 王思远在身后看着祁陌的背影,忍了又忍,到底是忍不住了:“我就想问一个问题……” 祁陌停下脚步,转头定定地看着他。 “是不是你做的?” 这话在祁陌心中转了又转,但大局为重,他还是摇头否了:“不是。” 王思远听了这话嘴角勾起了抹弧度,可眼眶中的泪包也包不住,顺着他白嫩的面颊就滑了下来。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祁陌还欲再说个什么却被他截了话头。 “我们快走吧,待会儿耽搁了你的事情就不好了。” 祁陌想,这样也好,无论他是想逃避还是如何,给他留个念想也好,好歹不至被逼上绝路走上歧途。 王大公子去见王平的时候就瞧见他双手双脚都戴着镣铐,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地坐在牢房的草堆上,跟以往的意气风发判若两人。 “你……你这逆子……白眼狼!老子对你那般好,锦衣玉食地将你养大,还亲自教你,让你接手我王家生意,你呢?你就是这样对老子的?你这样有什么好处?王家被抄了,你也是王家的人,你也什么都得不到!” 王平颤着手指着王大公子,显是气极。 王大公子见状却是笑了。 “谁稀罕你王家的东西?当初你王家还不怎么样的时候我娘嫁给了你,带来了她丰厚的嫁妆,你王家这才能将生意做大,有了今日。” “后来你喜欢上了那凌氏,看中了她身后的官家背景,却是瞧不上我娘了,竟还毒害我娘。你既觉着商人在大乾没甚地位那你当初为什么不考取功名,又为什么要娶我娘?” 王大公子上前拉着王平,双眼猩红一片。 “我娘就是个商人之女,她要是没遇上你,嫁给旁人,不至落到这般田地。你平日里做出对凌氏对矢志不渝、深情不寿的模样,还不是用那种腌臜手段得到了她,说白了你就是为了你自己,你想的只有你自己。” 王平面对这样的王大公子节节后退,想挥开他的手又挥不开,更是理智全无。 “你娘这个不中用的娘们儿,我说让她诈死她不愿意,让她让出正妻之位她更不愿意,好容易拿你要挟她,她终于愿意去死了,是真的死了,死得硬硬地……说白了,你娘是为了你才死的……” 王大公子听跟在她娘身边的妈妈说过此事,但不晓得事情全貌竟是这样的。 他是又痛又恨,一拳打在了王平的脸上:“王平,下地狱去吧,去我娘面前好好磕头谢罪。” 他骑在他身上打着,嘴里不停念着“去死吧”。 王大公子是皇上特批可以来天牢瞧王平的人,狱卒们不好去拦,可巧这时候祁陌带着王思远来了,将人给拦下了。 王大公子愤愤收了手:“你怎么能这么恶心?” 王平吐了口口中血沫:“我恶心?我就算恶心也还是你爹,你身上也还流着我的血!你就看看我能不能死吧,能不能死吧!” 王大公子不欲再同他多说,同祁陌行了个礼便打算走了,只是甫一走到牢房门口就被王思远给叫住了。 “大哥,你……可曾顾念过一点兄弟之情?” 王大公子脚下一顿,重重地咽了口唾沫才回道:“念不念又怎样呢?事情已经这样了,因果循环大抵如此。” 王思远苦笑一声:“我想要怪你,可是我发现我没法子怪你,我竟然不知道该怪谁。” 王大公子听得王思远这番话没再吱声,一步不停地走了。 祁陌看了眼扶着王平的王思远,转身去外面等着,可为防王平再使什么手段,他还是使了个眼色让自己的手下靠在一边儿听着。 王思远看着被打得面目全非的王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还是王平先开了口:“思远啊,你怪爹吗?爹对你可不差啊。” 王思远将他扶到墙边靠坐着后才应声道:“不知道,可我觉着我该怪您的,但好像我又没甚立场怪您,我今儿就来看您一眼,之后……就真的再无瓜葛了。” 王平立时拉着王思远的手:“你想看着爹死吗?难道你要见死不救吗?” “那你该好生配合朝廷调查,不定皇上就开圣恩了。” 王思远既已看了人便再没有留下的理由,多的他也不想问了,太累了。 王思远到得牢房外,一边守着的牢头忙上前来将牢门给锁上了。 王平着急,挣扎着起来,双手抓着牢房的木柱道:“思远,我是真的没想杀你啊,人之将死,我没必要骗你,我是真心将你当作我的儿子啊。” 王思远眼眶湿润,他从来不跟自家兄长争东西,就算胸中有鸿鹄之志也从未说过要跟着王平去学经商,因为他知道,他爹疼他,但不喜他插手家里的生意。 王平许是没想过杀他,但他却防着他。 王平到底是没死,他答应皇上同皇上说一些他想要知道的事,而皇上饶了他一命,改判流放。 王平在元京混了这么多年,是个有心眼又狠厉之人,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在外面怕还有人给他卖命,就在他要被送去西北流放之时元京中突然传出个消息,说是他给凌氏留了个东西,若是他在半道上死了凌氏就会将此消息给公布出来。 这厢,他不但保全了自己,凌氏更成了众矢之的。 可凌氏更绝,懦弱了多年,这会子为了自己的孩子什么脸面清白也不要了,说是当初王平就是威逼于她她才嫁于他的,她生的儿子根本就不是王家的后代。 饶是如此还没有完,她竟以死明志,说是自己从未收到过王平留下的任何东西,他就是想置她于死地,那她就去找王思远的生身父亲了,而王平,最好是死在了路上才好。 祁陌没成想事情会这样发展,自得了消息后他便一直在暗中运作,想要将王思远母子保下来,可到底是没保下来。 戚若的风寒好好坏坏,好似这一遭使得她以往隐藏着的一切病气都出来了,久久缠绕不去,她知道王思远母亲自缢的消息还是因着祁陌当晚没来陪她用晚饭。 祁陌无论多忙都会陪着她用晚饭,可那日她左等右等他都不来,便着人来问,夏荷和秋菊闪闪躲躲,在她的逼问下她们才说了出来。 她呆呆坐了半晌才起身,说是要去寻祁陌。 今儿在下初雪,外面白花花的一片,冷得很,她还病着哪里受得住?夏荷和秋菊自是不让,更何况祁陌还在外面。 “我要去,他现今需要我。” 只这一句夏荷和秋菊便说不得更多,只得为她备马车了。 第115章 各有谋算 戚若不用多想也晓得祁陌在哪里,怕还在王思远现今住的院子吧。 现今多少双眼盯着,戚若不敢做得太过明显,让人找了辆简陋的马车到镇国公府的偏门等着,悄无声息地赶去了王思远他们现今住的院子。 只见那院子小小的,外面还挂着白绫,快要跟雪融在一起了。 戚若出声,让人从偏门入的。 院子里连个使唤丫头也没有,小厮更是没有的,就只有王思远跪在屋里守着灵,而祁陌在外面站着,许是许久没动过了,肩上也积了少许的雪。 戚若被夏荷和秋菊扶着,踉跄着走到了祁陌身畔,然后轻轻将手中的大氅给他披上了。 “阿陌,今儿多冷啊,披着。” 祁陌一惊,忙将戚若扶着:“你怎地来了?” “担心你啊。” 戚若伸手轻轻将祁陌肩头的雪抚落了,忍了忍,到底没忍住,猛力地咳嗽了几声。 戚若这一声声的咳嗽把祁陌的心都给咳得疼起来了,抬头就向一旁的夏荷和秋菊看去。 戚若怕祁陌怨怪她们,忙解释道:“我想着今日让你来带我去瞧瞧初雪的,你一直不在,我就逼着夏荷和秋菊带我来找你了。” 他将戚若刚给自己披的大氅敞开,将戚若揽入怀中,然后将大氅紧紧将她包裹住。 “你还生着病呢。” “想陪着你啊。没事的,我已经好些了。”戚若紧紧抓着祁陌胸前的衣衫,又补道,“你不要过于介怀了,事情已经这样了。” 祁陌苦笑:“所以我在想着如何弥补啊。” 戚若搓了搓祁陌的手,小小的一双手将祁陌的大手拢着,为他呵了口气,这才柔柔道:“我进去看看。” 到得屋内,王思远似是没瞧见人般,兀自跪在地上烧着纸。 戚若也没开口,先是跪下给凌氏点了香,拜了三拜这才转道去劝一旁的王思远。 “小公子,跟阿陌走吧,你留在这里不安全。” 戚若出来得急,是头发也未梳,本就苍白的脸色被冷风一吹更是白得吓人,被面前的香一熏,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似要将肺都给咳出来般。 王思远本不欲说话,见着她这样到底不忍,僵着声音道:“我娘在这里,我哪里也不去。” 戚若好容易平复下来,又温声劝道:“将令堂下葬了你再跟着我们走可好?”这人自然不会藏在府上的,“你要是不想见我们也不必见,到时候不会将你接到我们家里的。” 王思远瞧着柔柔弱弱却还在劝着自己的戚若,苦笑道:“你们俩夫妻还真是……” 戚若没有在意王思远这未完的话:“令堂拿命相搏就是为了留你一命,但以防万一,你还是跟我们走吧。” 戚若见王思远似有松动,也不再多说,只跪在蒲团上等着。 良久,一旁的王思远终于出声了:“好,我跟你们走,待我将我娘安葬后就跟着你们走,不过,我要去军营。” 戚若点头答应了。 一从堂屋出来一股冷风就袭来,惹得戚若捂着胸口又是一阵咳嗽,祁陌见不得她再这般,忙上前将人拦腰抱起。 “我们先回去吧,你身子不好,之后我叫人来办这事。” 他今儿能来这儿已然冒了很大的风险,只怕仁亲王知道了就说不清了。 他之前带王思远去天牢看王平姑且可以说是他顾念之前在来元京路上的交情,他再这般巴巴上赶着来接人那就说不过去了。 戚若现今只觉头重脚轻的,很是难受,但她还是揪着祁陌胸前的衣襟同他说道:“他同意了,说是想去军营。” 其实祁陌也有过这打算,在他的军营总要安全些,他也能看着点,免得他走偏了。但他又怕王思远受不了这个罪,不定王思远又另有打算,如今听得戚若这般说他倒也安心了。 到得家中,祁陌不敢耽搁,忙叫人装了几个汤婆子来,又吩咐人将炭火燃旺些,再煮完姜汤来。 祁陌做完这些忙去洗了个热水澡,然后上床将戚若紧紧抱在了怀中,用自己暖烘烘的身子暖着她尚冰沁的身子,饶是如此她半夜又发起了高烧,到得第二日才退下去了些。 好在祁陌这日休沐,可以在家中陪着戚若。 用过午饭,戚若的烧彻底退了,祁陌便被他给撵走了。 “你要去做什么便去做。就是我想问问,既然王大公子想置王平于死地,皇上判了王平流放,那王大公子会甘心?” 祁陌替戚若掖了掖被角:“我问过皇上了……” 当时他去寻皇上的时候问了此事,皇上当时是怎么回他的呢? “朕答应了他将王平做的买卖给他,况,朕是应了王平的流放,可在流放途中能不能保住他的命朕就不敢保证了。” 而王平显也想到了此事,毕竟他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想置他于死地的人不知凡几,因此王平来了这一招声东击西,妄图保住自己的命,却没成想凌氏竟有此等决心,只为让他死,也为保全自己的儿子。 他质问过皇上,是不是早已料到王大公子那边会投向他们?皇上没有正面回应,只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朕是皇上,要看的是万民生计,无法只顾忌一二人之得失。” 祁陌能理解,毕竟在战场上他亦如此,可临到同他有关的人身上了他又无法释怀。 祁陌同戚若只说了一些,有些太过黑暗的到底是不忍同她多说。 他用自己的额头贴着她的额头,似叹息似祈求:“我的好媳妇儿啊,你可快点好起来吧,你再不好起来我就要心疼死了。” 这厢两人是浓情蜜意的,仁亲王那边却是闹翻了天。 “你看看你养的好外甥女,竟然将东西送到皇上那头,现今正好是关键时候,就棋差一招了,如今竟是断了我的财路!” 仁亲王大手一挥,桌上的茶盏尽皆被摔到了地上,“噼里啪啦”地摔作一团。 仁亲王妃也是冤枉,奈何她也惹不起此时暴怒的仁亲王,只好认错道:“王爷,妾身也没想到啊,她竟也毫不顾惜自个儿的性命。” 仁亲王也知多怪仁亲王妃无用,恰好这时候莫忘来了,便挥手让仁亲王妃出去了。 “莫忘啊,你可来了,你说说该当如何啊?” 莫忘同仁亲王躬了躬身,循着他手指的地儿坐到了一边的凳子上。 他微微躬身道:“王爷,依在下看来如今的局势对我们还算有利,若是加紧运作胜算还是很大的,可若是再拖下去只怕会被皇上……折断羽翼……到时候要是再折腾只怕也是徒劳无功。” “哦?”仁亲王敲着桌子,打量着胸有成竹的莫忘,“这有何解?” “皇上在朝中并不得势,朝中大臣个个都是老狐狸,有半数是站在您这边的,中立的大多也看好您,而只有少数后进的,或是教过皇上的太师那一脉的文人是彻底站在皇上那边的。” 莫忘见仁亲王听进去了,又接着分析其如今的局势。 “至于少数后进的,能堪重用的就是镇国公府和定远侯府,镇国公已然靠向我们这边,虽说他不至直接出手但也跟皇上离了心。” “而这宁远侯府原先是掌握着京畿防卫的,如今也不过一介文臣,就算现今掌管京畿防卫的是宁远侯府的老部下也不定就会买他的账,到时候不定就会殊死反抗。” 莫忘没有明说他话中的意思,但仁亲王已然明白,可他尚有迟疑。 “只怕若真的……”他给了莫忘一个眼色,“名不正言不顺,不好给天下交代啊,那帮迂腐老臣更是,能天天念叨着。” 莫忘却是无所顾忌,不屑地笑道:“古来成王败寇,史书都是胜利者书写的,当下的世人见大局已定又能如何?不过多费几句唾沫星子。” “百姓们更是不能如何了,他们要的从来是能给他们安定的君王,您只要凭实力告诉他们,您能给他们带去安定富足的日子就好了,上位时颁布一二利于百姓的法令足矣。” 不得不说莫忘当真是个有魄力又果敢的人,骨子里的狠戾不羁与他温和的外表相去甚远,于人性的认识更是透彻,透彻得令人心寒,甚而带了些偏执,似是看惯了人情冷暖。 他那孤注一掷的魄力让人惊惧。 仁亲王被莫忘说服了,摸着自己的肚子哈哈大笑道:“那到时还得多多仰仗你了。” 莫忘谦逊地拱了拱手:“王爷严重了,到时候在下就该功成身退了。” 莫忘这话说得意味深长,仁亲王却是没想太多,说了好些挽留他的话,莫忘只同他打太极,到头来也没说出确切的话来。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莫忘便打算告辞离开,只是到得门口时他又停下了步子。 “其实皇上这一招就走得挺好,要想瓦解一个人的势力正面迎击往往讨不到什么好,内外夹击才是,先内里乱起来了外面的人就好动手了,只是我们没那般多的时间了。不过……” 莫忘脸上还是带着平易近人的笑容。 “王爷还是可以让王妃多多走动,宁远侯家后院没甚大事,可他还有个宝贝妹妹呢,而镇国公府那边更是不用说了,可以同老镇国公夫人多多打听,她的主意可是不少呢,这样也能将镇国公府更好地把控在手中。” 仁亲王思量了半晌便明白了莫忘的意思,心头有了底,脸上笑得似是三月春风拂过,起身将莫忘送出了门。 第116章 初露破绽 一大早仁亲王那边就有人来传,说是边关军情紧急,有要事相商,请镇国公过府一叙。 没法子,祁陌只好去了。 可饶是如此他还是不放心,走之前是对着夏荷和秋菊好一番交代,让她们照顾着,屋内的炭火不能熄,汤婆子更是不能断。 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戚若高烧刚退月事又来,什么治风寒的方子都给停了,可还是阻不住肚子疼,眼见着人更虚了。 且不说祁陌,夏荷和秋菊也是急得团团转。 犹记得戚若刚来月事的第一日,是疼得在床上打滚,惹得秋菊在一旁直掉眼泪,是一碗碗红糖姜水端给她喝也不见有用。 戚若来月事从未疼得这般厉害过,这会子不但延迟了,又疼成这样,无非是因着她之前吃药吃多了,又着了风寒,身子寒凉,这才遭了这么一场罪。 今儿她好歹是好了些,坐起身的力气是有了,见着祁陌走了她就打算起身出门去如厕。 夏荷和秋菊差点吓出个好歹来,忙劝着:“夫人啊,你身子骨可还见不得风,就在屋子里如厕吧。” 戚若苍白的脸上也漾出了抹红晕:“血汩叮当的,见着恶心,闻着更是,还是不要……让我出去上吧。” 秋菊跪着不让:“夫人,您看看您这熬了多久了,一般的风寒顶多半月就好了,您这都一个月了,是好好坏坏的,前儿才退了烧,昨儿来了月事,人都折腾瘦了,您就听奴婢们一句劝吧。” 戚若想着也是,也顾不得羞耻了,只是这闻着一股子血腥味惹得她头晕,只好央着人开窗敞一敞。 就算如此夏荷和秋菊也不愿开窗,怕屋子进冷气,还是她拿着大夫的身份,说房间内的浊气多了病也不易好才将人劝动了。 这窗一开,冷风呼呼地往屋子里刮,虽说窗户在对面那间屋里,中间隔了个小厅,又有屏风挡着,到底是抵不过阵阵冷气,好容易被炭火烤得暖烘烘的屋子又冷却了下来。 戚若也觉着有些冷了,整个人又往被窝里缩了缩,只露出了半个脑袋,但好歹这番下来她一直堵着的鼻子通了,脑袋也清楚了些。 “我来了月事的事儿不必小心瞒着,让老夫人那边探听去。” 夏荷和秋菊不经人事,都不知其缘由,但夏荷耐得住性子没有多问,秋菊却是忍不住了:“夫人,为何如此?” “一般小产的妇人一个月左右就会来月事,我估计是这段日子被折腾狠了,月事就延迟了,这会子才来,这一算日子误打误撞倒是合上了。” 那厢温氏刚得了消息,转眼便去问了大夫,听得大夫说此为正常,是恨得牙痒痒,多日来的心血又给报废了。 她只好又嘱咐一边的丫鬟道:“你给我好生盯着,我总觉着事情不简单,不定又是那贱蹄子使的手段。” “等等!”她突地想到了戚若一直喝着的药,“你可知晓戚若熬药的药渣子在哪里?特特是她刚小产了回来的那几日的药渣。” 那几日她刚回府,事情太多,是一头乱序,又被人盯得紧,这厢祁陌没空盯着她,戚若病着,她也好大展拳脚,总不能真认输了。 如今她冷静下来了,却是觉着还是小心些为妙,毕竟以前皇上和皇后是站在祁陌那边的。 那丫鬟答道:“回老夫人,奴婢不知,熬药的事儿都是夏荷和秋菊亲自经手的,奴婢的品阶没她们高,干涉不得。” 温氏这会子更觉着自己的直觉没有错了,戚若小产之事果然有猫腻,总不能是祁陌防着自己怕自己给戚若那小浪.蹄子下毒吧! 管他是为了什么,她既然逮住了这条线索就顺藤摸瓜下去,看看到底能不能查出什么来。 “你留心找找,事成之后定然重重有赏。” 待打发了那丫鬟走,温氏便吩咐身后的妈妈道:“你且带人去查查,看看能不能查出药渣子来,不能只等着那小丫鬟的消息,她比不得你老练。” 那妈妈在后宅里讨生活多年,又跟了温氏这许多年,自然晓得温氏的意思,手段更是不必说,总也能发现些旁人察觉不出的蛛丝马迹。 这不,她不过忙活了一日就查出了些东西。 “夫人,奴婢去瞧了来,他们房里的两株花草给换过了。” 温氏招手让屋内的一干丫鬟都下去了,就留着这妈妈服侍自己将头饰都给拆了,听得她这话眼神往后瞟了眼。 “怎么说?那花草有什么问题?” “醉卧院屋内的花草在国公爷回来之前才换过了,这不到一年竟又死了,委实是说不过去,奴婢便留了个心,找了管理府中花草的师傅来问了,说是那花草是被灌死的,他闻着还有股子药味呢,土都变得黑乎乎的。” 头饰已拆完,说话的妈妈便退到了一边。 温氏未动,瞧着铜镜中的自己,半晌才道:“这药她没喝啊……” 顿了顿,她又道:“那土可还能找到?找来让大夫闻闻,看看是不是一般小产之人用的药。” “奴婢已经找到了,明儿一早就带出去让大夫看看。只是……”那妈妈压低了声音,“那位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只怕很快就会醒过味儿来,知晓夫人这边在查,接下来奴婢该当如何呢?” 温氏没说话,起身让妈妈给她宽衣,待得只着了里衣才道:“散布消息出去,说是嫁到镇国公府的新妇快要死了。” “到时候若是查到被倒的药是小产后的妇人该喝的就将宋氏一并请来,那边厢的二房和三房也要去请。” 这人一直想将管家权要过去,如今好容易得到了怎会轻易放弃?她怕是假小产吧,不定还是假孕呢! 温氏在心中冷冷嘲道。 好啊,既如此她就让她什么也得不到,人财两空! 温氏的消息将将散布出去就被阮鱼听了去,她当下就坐不住了,午饭也不用了,是死活也要往镇国公府这边来,赵炳荣担心她的身子,没法子,只好陪着她来了。 到得醉卧院,赵炳荣不好进去,只好在外面等着,阮鱼顶着个大肚子就进去了。 “你快别进来了,就在屏风后跟我说说话就是了。” 戚若是晓得阮鱼性子的,一听得屋门的动静就赶忙出声。 可阮鱼哪里放心得了?不管不顾地就绕过屏风进来瞧戚若了,见着戚若这副瘦弱苍白的模样她的眼泪登时就下来了。 “戚姐姐,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啊?” 夏荷忙去给阮鱼端了凳子进来,和着秋菊将人给扶下来坐好。 戚若没立即答阮鱼的话,而是吩咐人将一旁的床帐放下来才道:“我着了风寒,吃什么都没味儿,看着自然孱弱了些。” 她叹了口气:“倒是你,怎地突然来了?你这也有三个月了吧,我这病若是惹着了你就麻烦了。” 她之前就得了消息,说是阮鱼才有了身孕,她特特同祁陌说了,让他派人去赵府传话,说是让人瞒着她,免得她激动动了胎气,毕竟阮鱼的身子也见不得多好,这会子是怎地又知道了? 阮鱼在屋中已经哭过一场了,好容易平复好心情才来的,这会子眼泪是包也包不住了,扑簌簌流了满脸。 “你们怎么都瞒着我啊?” “之前不是你刚有了身子嘛,来我这儿也晦气,如今我又一直生着病的,怕过了病气给你。而你,也不是一个人了。” 戚若苦口婆心地劝着,就怕阮鱼赌气说要在府中陪着她。 “其实之前干娘也来瞧过我了,我也是没见的。干娘年纪也大了,累得她一把年纪了还来替我操心着急,我委实难安。” 阮鱼也觉着自己方才似乎有些无理取闹了,但她许是有了身子,情绪不稳,眼泪还是止不住,她只要咬着唇忍着不出声,一旁的夏荷和秋菊瞧了都有些不忍心。 “戚姐姐,我只是担心你,没想给你添麻烦,你要好好的啊。” 戚若是知晓阮鱼性子的,听这口气便晓得她又在自责了,忙劝慰道:“我不是怪你不懂事,我只是不想你担心。” 她又郑重其事地保证道:“我没事的,真的就只是普通的风寒,这几日月事又来了,身子就不大爽利,瞧着更是没血色了。” 说完,她又调侃道:“你且放心着,你戚姐姐我会尽快好起来的,到时候还得陪着你生小孩呢,我还要好好瞧瞧我外甥呢。” 阮鱼被戚若逗得脸红,可想起戚若的遭遇又高兴不起来,让她安慰却又无从说起,只好细细声道:“戚姐姐赶快好起来,也要个孩子,以后若是合适我们还可以定个娃娃亲呢。” 戚若知晓阮鱼的意思,这是安慰她呢,只是谁安慰人是这般安慰的啊?简直像是伤口上撒盐。 她暗自发笑,嘴里却应承道:“好,我且等着。若是年岁合适咱们就定个娃娃亲,不过到时候他们长大了要是看不对眼咱们可不能做个老顽固啊,须得他们真心欢喜才是。” 阮鱼听得戚若这般说才微微松了口气,知晓她这是想通些了,可想起外面的传言,到底是不安心,又问道:“你不知道我今儿听得他们说的,真真是吓死我了。” 戚若微微蹙眉,疑惑道:“说了什么?” 阮鱼忿忿道:“说什么镇国公府刚嫁进门的新妇受不得打击,快不行了,还说是……是祁大哥命硬……克……” 戚若心下一凛,撑着左手臂半坐了起来:“克什么?” 第117章 露馅 阮鱼被戚若吓着了,愣愣道:“说是祁大哥命硬,手上沾染的血腥过重,克父克母……克……克妻克子……” 戚若气得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咳个不停,阮鱼一急就要起身来扶,却是被她挥手给阻了。 良久,她终于平复了一二,愤愤地拍了下床栏:“咸吃萝卜淡操心!这话也不知是从哪个烂心肺的人里传出来的,是铁了心地要毁了阿陌的名声啊!” 阮鱼没成想戚若竟只为旁人说祁陌的话生气,而说她快死的话她是理都没理。 “更可恨的是他们竟还说你……” 秋菊也气着了,恨恨插嘴道:“平日里说出来多敬仰我们国公爷的,说闲话的时候他们也没见嘴下留德啊!” 戚若有些累了,缓缓躺回了床上。 “敬仰他们是真的敬仰阿陌,只要他振臂一呼,怕是有许多人会响应,可如今除了边境多有骚扰,是国泰民安的,闲话该说的他们还是会说,不过多些惋惜之意罢了。” 可旁人的惋惜和同情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 思忖半晌,她又道:“这消息该不是空穴来风,该是有人刻意传出来的。依阿陌在百姓心中的威望纵然有人这般想也不会轻易说出来,定然是有个出口。” 她轻轻阖上双眼,脑中思绪翻飞,尽量忽略一切不适来思量这其中关联,良久,她又突然睁开眼来,语调冷静地交代着夏荷。 “夏荷,你去问问,看看老夫人近日有什么动静,特特是在我们院儿中的动静。” 夏荷得了令匆匆走了,戚若便又吩咐秋菊去备午饭。 “我听说你同赵二公子一起来的,晌午饭也没用,正好,在我们院儿里用了再回去。”戚若见阮鱼欲开口拒绝,忙又道,“若是饿着了我外甥该如何啊?你是存心要我过意不去啊?” 阮鱼摸了摸自己还未显怀的肚子,眉眼尽皆温柔。 “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了。” 戚若听闻此言又细细叮嘱了秋菊一番,同她一一说了有身子之人适合吃些什么,该如何搭配比较好。 阮鱼在一边儿听了禁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戚姐姐果真是神医,手艺还好,连吃食都研究得头头是道。” 戚若摇了摇头:“你就知道哄我。快,拿张帕子搭在你手腕子上,我替你把把脉。” 这是赵家的第一个孩子,又是阮鱼怀的,赵夫人定然是小心又小心,但戚若来了元京后才知晓了大宅门后面藏的那些个数不胜数的腌臜事儿。 外面多亮堂,里面就有多黑暗。 阮鱼单纯,而戚梅惯会用小聪明,又豁得出去,只怕阮鱼防不胜防,她要自己替阮鱼把了脉才能放心些。 她静静替阮鱼把了脉,见无甚异状才安下心来,最后到底是没忍住,又叮嘱道:“安胎药又正常用吗?” 见阮鱼点了点头,她又道:“让信得过的人熬,好生提点他们莫要假手他人。” 阮鱼眉眼中的笑意收敛了几分:“放心吧戚姐姐,这些个事儿盛妈妈都安排好了,由我们带过来的人弄的,况且我婆婆待我也很好,你要早些养好病才是。” 阮鱼身份不一般,赵家想靠着宁远侯府在元京站稳脚跟自然是待她极好的,可这些个好都是有前提的,与公公婆婆的喜好无关,可婆婆的态度也很能说明阮鱼以后的处境。 “赵夫人可曾教你如何管家?” “教过一二,在我有了身孕后就没怎么教我了。”阮鱼如实答道。 戚若想,看样子这赵夫人还算喜欢阮鱼,起码肯教她管家的事儿。 “那就好,你也积极些,往后只有好处没坏处。”想了想,她又道,“外面那位对你可好?” 阮鱼羞涩地低下了头:“挺好的,温柔体贴。他说,会好好待我的……”她一双嫩白的小手轻抚着自己的肚子,脸上满是母性的柔和,“他说,也会好好待我们的孩子的。” 见阮鱼这副情状戚若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两人现今怕是蜜里调油。 这样也好,了却了她心中一大挂念。 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子的话,直到秋菊来说午饭好了她才放了人走。 用过饭,阮鱼便来告辞了,戚若身子不好也没挽留,让人将他们送出了镇国公府才作罢。 而那厢夏荷打听罢就匆匆地又回到了醉卧院。 “奴婢打听到一直跟着老夫人的妈妈去找了专管府上花草的师傅,但奴婢怕打草惊蛇也就没敢去问那师傅。” 戚若垂眸思量半晌,猛地抬起头看向夏荷:“是药!我喝了治风寒的药,但隔一日熬的养小产后身子虚的药却是没喝,全数倒在了那两株花草里。” 夏荷忙跪了下来:“奴婢该死,竟将把柄给人送了去。” 戚若摇了摇头:“不怪你,当时也是我让你们倒在里面的,没成想竟是这样露馅儿了。你先起来吧。” 这厢下来温氏必将怀疑她没有小产,可她接下来要如何做呢? 她不在乎镇国公府的名头,更不想她和祁陌好过,他们愈是不好她便愈是好。这样的疯子戚若还真不敢想她接下来要如何。 她会去找皇上吗?到时候但凡露出点风声就是满盘皆输。 她脑中飞快闪过许多念头,想着这日传出的谣言,只怕也是从温氏那里传出来的,只是她的目的如何呢? 声东击西?还是玷污祁陌的名声?亦或……掩饰什么? “夏荷,你先去找小厮将府上各个门给守好,叮嘱好他们,谁也不许出去,进来的人也要同我通报一声,我这边点头了那边才能放人。” 前两日李管事在元京买的院子拾掇好了,他便同雅达搬出去住了,这厢戚若也不好找他们来帮忙,只有一切亲力亲为了。 “秋菊,你也去,两个人好照应,还有院里阿陌惯常用的那两个小厮也带去,男子总要好说话些,毕竟派去守门的都是小厮,不定还能打听出些什么。” 夏荷和秋菊不敢耽搁,得了令就去将人给一一安排好了,但不乏其中有他们猜不出心思的,只好让信得过的那两个小厮盯着,以防出什么岔子。 饶是如此夏荷还是不放心,让秋菊先回醉卧院同戚若复命,自己则往温氏住的院子去探听消息了。 夏荷在府中呆了多年,又一直是服侍在祁陌身边的,虽说祁陌不常在府中,也不爱理后院那些个事儿,但他总会听一听,至于到没到心里去她却是不知道的,不过该听的她还是得听。 可自戚若到了镇国公府后她才明白,他们国公爷看似是听完便算完了,其实一切都了如指掌,以前只是不屑管罢了。 到得温氏住的院外,夏荷忙找了往日里爱同她闲话又有些贪小便宜的丫鬟来。 两人到了僻静处她便从袖中掏了张帕子出来塞到了那丫鬟手中:“别看这只是一张不起眼的帕子,料子好得很。” 那丫鬟扭扭捏捏地将帕子塞回自己袖中:“知道你待我好。”说着她又四下瞧了瞧,这才悄声道,“说吧,想听什么?” 夏荷也不拐弯抹角:“这两日老夫人院中可有什么动静?” 丫鬟又四下看了看,见有人来,忙拉着夏荷到了假山后躲着,见人走了,才低声道:“今儿惯常伺候老夫人的林妈妈一早就出去了,还带着个颇得老夫人信任的小厮。” 她的声音是愈发低了,近乎是贴着夏荷的耳朵说话:“林妈妈出去的时候还提着个篮子,还拿布盖着的,我瞧着篮子边上有些土,也不知是个什么东西。” 土…… 夏荷思及之前打听到的事情,说是林妈妈去找了打理花草的师傅,而他们之前一直将药倒在里面,那药味轻易不会散去,该不会林妈妈是从花草师傅那里得来了土去找大夫验吧? 夏荷心头一凛,同那丫鬟作别,匆匆往醉卧院赶。 到得戚若歇息的屋里,她也没法子顾及戚若身子虚弱了,一股脑地将事情全数交代了。 戚若听了夏荷的猜想,估摸着此事是八九不离十了,知晓事情要糟,忙吩咐:“趁林妈妈还未回来找人悄无声息地将她拿住,别叫她去找人,更别让她见着老夫人。” 她说得着急,禁不住又一连串地咳嗽了起来,待喝了口水平复了一二,才又叮嘱道:“切记,莫要闹大了。” 若是闹大了不定会打草惊蛇。 仁亲王、莫尚书,哪个是好惹的?哪个又是好蒙骗的? 夏荷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戚若还是不安心,又吩咐秋菊找人去军营里寻祁陌。 话说夏荷这厢将将点了两个可以信任的小厮,不过绕过一个回廊就瞧见了林妈妈带着宋氏急急往府里赶。 她是知晓自家夫人的娘家人是有多不靠谱的,又是老夫人去请的人来,只怕没好事。 她心下百转千回,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见着林妈妈去的方向她不敢再耽搁,咬咬牙,指着林妈妈的方向一声厉喝:“还愣着干什么?这人竟敢毒害主母,还不速速将人拿下?” 第118章 下毒 顺着夏荷手指的方向看去,她身后的两个小厮立时反应过来,就要上前将人拿住。 离林妈妈两人较近的小厮也听得了这话,可见夏荷所指乃是老夫人身边得力的妈妈却有些犹豫,转念一想,这大宅里头要往上爬就得冒险,狠狠心倒是争抢着上前将人给拿住了。 林妈妈被人从两边架住,一时没反应过来,当即嚷道:“你们做什么?放开我?我可是老夫人身边的人!” 宋氏本就是个纸老虎?只晓得恃强凌弱,没甚胆量,见了这阵仗就欲悄悄溜走,却是被夏荷调着嗓子喊住了。 “戚娘子这是要去哪里啊?您既来了想必也是听说我家夫人被人投毒了的事儿,想必是担心我家夫人来瞧她的吧,正好一起过去了。” 宋氏心头发虚,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难看地笑了笑。 “不……不用了吧……不是,我是说我瞧着你们也忙,我就不给你们添乱了,我今儿就回了吧。改日,改日带着戚若他爹一起来瞧瞧。” 她来不及为戚若中毒的事儿而高兴,只怕惹祸上身,想尽快摆脱掉这个大.麻烦。 可夏荷哪里会让她走? 万一宋氏知道了个什么转眼就到处去说,那夏荷事后找谁说理去?若是惹出了什么乱子那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夏荷见宋氏还欲说个什么,忙给一旁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会意,上前一步到得宋氏身边,宋氏见状,到底是不敢再置一言。 可一边儿的林妈妈却是消停不了了。 “夏荷,你不过一个一等丫鬟,在我面前横什么横?还不快放了我?” “林妈妈,你可别忘了,以前你也是个一等丫鬟,不过如今岁数大了,自然看起来比我们高一份儿了,称不上丫鬟了。” 秋菊方才叫了小厮去找祁陌,这会子拐过回廊就听见了林妈妈的话,她的脾气向来是要冲些的,一听这话就禁不住顶了回去。 林妈妈跟温氏沆瀣一气,这些年跟着温氏更是讨了不少好处,府里的人也都会给她三分薄面,倒是平白助长了她的威风,她自然听不得秋菊这话,当下便怒了。 “你个臭丫头,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长得那般寒碜,也不知晓嘚瑟个什么劲儿。” 秋菊还欲同林妈妈拌嘴,被夏荷伸手拦住了,秋菊只得愤愤作罢。 夏荷蹙眉对架着林妈妈的两个小厮吩咐道:“带去醉卧院,等着国公爷回来发落。” 林妈妈不干了,挣扎个不停:“你们放开我,我可是贴身伺候老夫人的,你们凭什么抓我?当心老夫人找你们麻烦!” 夏荷不为所动,林妈妈更是不肯就范,还在闹。 “你们凭什么说我给夫人下毒?我还说你夏荷和秋菊合谋给夫人下毒呢!这空口白牙的,任你们白的说成黑的?” 夏荷和秋菊不理她的大吼大叫,沉默着将人带到了醉卧院。 夏荷让人将林妈妈给关到了一边儿闲置的屋里,自己又亲自将人给锁上后就带着钥匙往戚若住的屋里去了。 “夫人。”她先是唤了戚若一声,还未说个什么倒是先跪了下去。 戚若心头一凛,微微撑起身:“怎么了?没将人抓住吗?可我方才分明听到了林妈妈的叫骂声啊,还是说被人发现了?” 夏荷怕戚若太过着急,忙解释道:“奴婢方才正要出门却是碰到了林妈妈和戚娘子,奴婢想着她将戚娘子带回府定然有什么算计,就撒了个谎,说您……您被她投了毒……” 戚若大松了口气:“这些不过都是小事,你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快快起来吧,可别动不动就跪我了。” 待夏荷起身后,一旁的秋菊禁不住道:“夫人,只怕老夫人待会儿得了消息就要来了,怕是等不及国公爷回来审问了。” 夏荷也道:“夫人如今身子不方便,不若我们先去问着?” 戚若摇摇头:“你们不是不知道,林妈妈一直跟着老夫人,她对她可是忠心耿耿,你们就别想着能从她嘴里撬话了。” “用刑不定能从她嘴里问出来些事儿,可林妈妈不是卖身到我们府上的,我们打打板子罚罚跪倒是没什么,旁的可就是滥用私刑了,她是可以去告我们的,到时候又是一项把柄在他们手上了。” “我们只要将院子把控住了,那也就不怕了。”提及此她却是觉出不对劲儿了,忙问道,“林妈妈带出去的小厮呢?没跟着林妈妈一起回来吗?” 夏荷和秋菊面面相觑,知晓事情怕是不简单,愣怔道:“没……” “糟了,只怕老夫人还有后招。” 戚若话音刚一落下就有人来报,说是二房三房的人来了。 恰好这时候温氏又亲自到了他们院儿里。 一来就听她质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林妈妈跟了我多年,我如今虽没有管家了,你们该也不能平白无故地抓着人不放啊。” 戚若给夏荷使了个眼色,夏荷点点头便出去了,拿着方才抓林妈妈的由头又同温氏说了一遍。 温氏怕是要做戏给宋氏看,哭哭啼啼道:“林妈妈跟着我多年,哪里会下毒啊?我知晓戚若不喜我,我管家权也交出去了,怎地还容不下我啊?连一个妈妈都留不住。” 这时候温氏院儿的丫鬟也来了,说是二房三房的人来了,被拦在门口了,进不来,正闹着呢。 戚若只觉脑仁儿疼,这温氏还真是想得周到,一环扣一环的,她都不得不叹一句姜还是老的辣。 免得到时候府外闹起来难看,平白惹了闲话,她只好让人去将二房三房的人给请进来了。 这干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尽皆聚到了醉卧院来,好似觉着她不敢出来见人,祁陌又不在家,他们人又多,平白壮了几分胆子。 温氏见人都来了,却是在外面哭得愈发厉害了。 “我老了,是管不了了,可得饶人处且饶人,在镇国公府还不能有我这老婆子一席之地了吗?” 说着,她又拿帕子擦了擦泪。 “我想着戚若不喜见我,我今儿还特特将亲家母请了来,想着见着娘家人后她许能高兴些,这病就好转了,可哪料想……” 宋氏许是见祁家的这许多长辈来了,也跟着温氏指责道:“亲家母,你可别这样说,这女子从小就这样,不听教,我是管不了了,还气着了你……” 这两人一唱一和的声音可不小,戚若在屋里气得直发笑,但还得忍着气儿吩咐人将他们都给请到醉卧院的偏厅去,免得在外面受凉了,到时候不定她还得落个什么吝啬苛待的名声。 二房和三房在温氏管家的时候可是讨了不少好处的,温氏的手松得很,只要他们卖一卖穷,银子自然轻松到手,可这管家权落到戚若手上就不同了,他们可是拎得清清楚楚。 没甚头脑的二堂婶先说话了:“这戚若呢?她一个小辈,见着长辈都来了不出来见见人是个什么理儿?” 夏荷忙回道:“夫人被人下了毒,原先本也病着,是雪上加霜,没法子起身,也见不得风。” 温氏端得是一副贤妻良母的姿态:“那可请大夫瞧过了?还是请宫里的御医才是,医术好。” 顿了顿,她又委委屈屈道:“既是被人下毒,那还是请官府的人来调查才是,我相信林妈妈,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儿来的。我晓得她爱为我抱不平,但她没胆子做出这样的事儿来的。” 温氏这话说得好,这是在说林妈妈得罪了戚若,戚若为了报复才栽赃给林妈妈的。 “不必请大夫了,那人下毒没得逞,被夫人给识破了。” 夏荷感念祁陌和戚若的恩惠,对两人很是忠心,这厢听得他们的话竟是难得来了气,说话的语气不免也强硬了几分,倒有几分秋菊的影子。 三堂婶一听这话不乐意了:“你个丫鬟还妄想骑到主子头上了?戚若就是这样教丫鬟的?还是这是她授意的?” 她见这番话震住夏荷了,又嗤笑道:“还有,你方才不是说戚若因着下毒之事身子是雪上加霜了吗?如今又说她没吃下那毒药,你这不是前言不搭后语吗?” 夏荷知晓自己方才失态了,怕是给自家夫人添麻烦了,忙收整好自己的情绪,又是平日里那副沉稳谦卑的姿态,可说出口的话免不得还是带上了刺。 “是奴婢的错,奴婢没说清楚。夫人的病确是加重了,却不是因着喝了毒药,而是气得。” 三堂婶被这话一噎,被谁气的?不就是被这一屋子的人气的吗? 宋氏见状,知晓这是自己出头的好时机了,怒斥道:“长辈来了,岂有称病不出的理儿?我瞧着她是不敢出来了,只怕是没病装病,就是不给我们面子,真的是无法无天!” “怎么?今儿大聚会?在正厅里聚不到?全到我这院子里来做什么?是觉着没逼死我夫人不甘心?” 听得这冰冷的声音屋内的人禁不住浑身一个激灵,愣愣转头往门口瞧去。 第119章 唱大戏 祁陌甫一踏进醉卧院就听那些个七大姑八大姨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还有个仗着自己是戚若继母的来端着个长辈风范逞威风。 他忍下想将人直接撂出去的冲动,沉着气听了半晌,这才冷冷开口说下了那番话。 一干人瞧见了祁陌皆不敢再置一词,但总也不能这样僵着,还是三堂婶硬着头皮赔笑道:“这不是想着戚若已病了这般久了嘛,身子该也康健些了,就来瞧瞧……” “我夫人如今柔弱不能自理,你们却还叫她来见礼,这到底是你们来瞧她还是来她面前当祖宗啊?” 祁陌可不吃她这一套,是一点面儿也没给她留。 因着这帮人都被请到了偏厅坐着戚若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得又派了秋菊来探听一番,她躺在床上听得秋菊绘声绘色地同自己说方才发生的事儿禁不住笑了出来。 “阿陌真这般说啊?” “对啊,国公爷一来一屋子的人都不敢吭声了。” 秋菊也很是高兴,颇有股子扬眉吐气的味道。 戚若还是有些不放心,温氏请这群人来做什么? 定然是打算将她的发现同二房三房的人说说,到时候闹将出去镇国公府的脸面没有了,皇上皇后说不定为了皇家威严还要罚一罚他们。 只是不知她知不知祁陌打算接近仁亲王的事儿…… 如今屋中的一帮子人还未将此事拿出来说道显是温氏没有提前同他们露口风,就等着他们来之后再好一番唱大戏。 可她没成想自己的动作会这般快,竟是将林妈妈给抓了,花草师傅也找人看住了,府上进出的门更是被人把守着。 如今就算那小厮站出来说他们拿出去找大夫看的土上面的药是自己倒的也是空口无凭了。 毕竟他们出不去,若是自己想收买旁人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至于说自己假小产,那自己更可以说不过是心中郁郁,不想吃药。 她这下一步自然举步维艰。 既如此,自己决计不能让她有开口的机会! “秋菊,你去同阿陌说,让他将人都给送出去,决计不能让他们单独见老夫人!” 若是他们私底下见了不定会互通消息,这些个认为跟着温氏有好处拿的人定然愿意帮她找证据,或是出去后便将这消息广而告之,到时候必然会引起仁亲王那边的忌惮。 秋菊见戚若这般严肃也不敢怠慢,急急就往偏厅去同祁陌悄声说了这话。 祁陌心思活络,虽来军营找他的小厮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但回来这晌他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我家夫人中了毒我自然是要好生查查的,二堂婶、三堂婶,你们来是知晓了是谁下的毒吗?或是你们在心虚什么?” 他这话说得意味深长,更是将自己的怀疑无所顾忌地摊开来。 还别说,二房三房的还真就吃他这一套,知晓他是个混不吝的,一点面儿也不会给他们留,当下就纷纷站起来要告辞离开,生怕吃不到肉还惹上一身臊。 宋氏见这么多人呼啦啦一个个都要走却是有些不知所措,没成想祁陌的这些个婶婶嫂嫂的竟这般怕他。 她看看纷纷同祁陌道别的一行人,又看看坐在上首还兀自垂泪的温氏,最后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走到了温氏面前安抚道:“亲家母,你看这,毕竟是你们的家事,我也……不好管,我就……就走了啊……” 温氏一听这话竟是猛地一下扑到了宋氏身上,是声泪泣下好一番哭。 “亲家母啊,我命苦啊……” 这委实有些反常。 祁陌轻笑一声:“既然你如此舍不得戚娘子不若我将戚娘子留下来给你做个伴儿?我想着戚娘子也是愿意的。” 他委实不想再尊称温氏为姨母了,至于宋氏自然更算不得他的岳母了,更是没必要叫了。 “不……不不不……我……我马上走,马上就走。”走之前宋氏还不忘对温氏道,“亲家母,我家里有事,我今儿先走了啊。” 虽说因着戚梅之事宋氏对戚若心生怨恨,但她更多的是畏惧,这种畏惧是在得知祁陌身份后才有的,就怕哪天祁陌仗着身份来打击报复自己。 殊不知,祁陌委实不屑动她。 宋氏一走,这屋里除了一干丫鬟就没旁人了,祁陌讥笑道:“行了,看戏的人都走光了,你一个人还在这里唱戏给谁看?自己过过干瘾?” 温氏没说话,只冷眼瞧着祁陌。 祁陌也不在乎她这副模样,接着道:“林妈妈我是不会放的,暂也不会伤及她性命,还有那个小厮,我瞧着也是同谋,若是被我查出当真是他们下的毒我定然不饶!若不是,我自然会将他们都给放了。” 温氏知晓自己现今势单力薄,拗不过祁陌,冷冷道:“那我见一面林妈妈总也可以吧?我同她主仆多年,见一面总也不为过吧?” 她先拿帕子轻擦了擦眼角,又低头慢条斯理地摆弄起了自己的衣裙。 “况,要那位真的中毒了你还在这边同我磨叽?” 祁陌不再抄手靠着门框,而是起身坐到了离门口最近的那把椅子上。 “你觉着呢?若是没做亏心事到时候自然有你们主仆相聚的时候,若是做了……”他眼神锐利如刀,“那自然也没见的必要了。” 他声音一扬,朝外面守着的小厮吩咐道:“带老夫人回去,只怕老夫人的病又犯了!” 温氏一下站了起来,瞪了进来围着她的那两个小厮一眼,自顾朝外走了。 祁陌想了想,到底是开口了:“我顾念着母亲同你的情谊未曾动你,也想着你到底是照顾过我。” 他讥笑一声:“虽说这照顾是有目的的,但适可而止你该是晓得的。” 温氏脚步一顿,缓缓回身看着坐在椅子上似正在出神的祁陌,眼神如冰刃,带着彻骨的恨意。 “那你最好别手下留情,我跟你们镇国公府是不死不休了!” 祁陌握着椅子扶手的手一紧,半晌才抬头朝温氏看去,却是一言不发,直到她的背影看不见了他才收回视线。 他想,自己怕是对她过于仁慈了。 戚若在屋里听秋菊说到宋氏在走的时候温氏竟是扑上去抱住了她心头是愈发觉着不对劲儿。 “老夫人不是这样的人,就算她做戏也不会上前将谁给抱住,我总觉着她有什么目的。你们派个人去盯着宋氏。” 想了想,她又道:“二房三房那边也要派人去盯着。” 他们不能将二房、三房的人还有宋氏留在府中,毕竟同仁亲王的博弈不知何时结束,若是将人留下了他们丈夫儿子不知要怎么闹了,到时候更是没完没了,哪还有精力去管旁的事儿?反倒是主次颠倒了。 “就怕出个什么万一。” 祁陌将将推门进来就听见戚若这番交代,万分无奈道:“我已经派了人去了。” 他走得床前坐下,拉过戚若的手后又禁不住叹了口气:“你生病了,怎地还操心这般多啊?你这是要我愧疚死啊?” 戚若笑着轻拉了拉祁陌的手:“身子已经好了些了,我觉着再过几日等我月事了了我就该大好了。” 说着,她又噘了噘嘴:“不是说好夫妇一体吗?你主外我主内,天下无敌!” 秋菊见状,已然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屋子。 祁陌更是肆无忌惮了,直接将头放到了戚若肩头,又害怕她身子弱受不住,劲儿都收着呢,头儿是挨着她肩头了,可一点重量都没搁她身上。 就这样他还不觉着支着个脑袋辛苦,还要把着劲儿蹭蹭戚若的肩头。 “我媳妇儿就是好。” 两人还没好好说会儿话呢外面又有人来报了,说是仁亲王请祁陌过府一叙。 祁陌再不情愿又得走了。 “此桩事了我定然辞了这官位,就坐在我镇国公的位置上不思进取,混吃等死,不时再带着媳妇儿你去游山玩水,才不这般操心了。” 戚若笑着摇了摇头:“不定此间事了又有什么新的事儿出来了,有时候平静安逸的日子固然好,但生活总也有些波澜才能识得其中滋味。” 祁陌俯身亲了戚若一嘴:“都听媳妇儿的。” “我先去了。”他还是忍不住又叮嘱道,“你晚上不要等我了,早些歇息。” 戚若甜蜜一笑,应道:“知道了。” 祁陌微微放下心来,带着人往仁亲王府去了。 只是这面子功夫总是要做的,祁陌到得仁亲王府走的还是角门。 “王爷。”祁陌躬身行了一礼,“不知王爷寻我所为何事?” 仁亲王拍着自己的肚子一笑:“我就估摸着这时候你该回府了,本不该扰你的,但事情确实着急。” 他指了指一边的椅子:“坐下再说。” 祁陌依言坐到一边儿的椅子上,这才恭敬道:“王爷但说无妨。” “今儿你可得了什么消息?”仁亲王试探着问道。 祁陌不知仁亲王这话是个什么意思,只得不明所以地问道:“王爷指的是何事?” 仁亲王声音放得更低:“边关之事。” 祁陌心中有了计较,看样子失了王家这一条臂膀仁亲王是心急了,打算动手了。 “王爷的意思是?” 第120章 谋算 “在你回京之前边关战事便一触即发,匈奴人一直没动不过忌惮着你,你出了事他们就跃跃欲试,一直多有侵扰,如今你回来了这许久他们也多方试探,如今怕是耐不住了。” 仁亲王又下了记重锤。 “皇上派你我出征怕是都不会安心,可除了你我朝中又没有能镇得住匈奴的人在。” 祁陌心中一凛,这仁亲王是什么意思?西北边关还未有消息传来,而仁亲王却像是早已知晓似的。 他可不信这是仁亲王的猜测,只怕是他跟匈奴人的合作还未完。 当初他被刺杀他就知晓了是仁亲王捣的鬼,能跟侵略国家疆土的人合作他委实无法想象这样的人若是坐上了那位置大乾又会是个什么模样。 可他面上不显,只道:“不然。在下觉着张将军也是能抵挡一二的。” 这张将军是仁亲王这边的人,知道的人不多,但皇上和他却都是知道的,既然要装作并未完全恢复记忆,那有些势力记不清就是理所应当的了,这样也更能让仁亲王放心。 果不其然,仁亲王听了这话脸上露出愉悦的笑容,却是没说太多,只摇头道:“皇上是不会让他挂帅领兵的,顶多让他去当个副将。” 祁陌有些疑惑:“为何?” 仁亲王但笑不语。 祁陌见状,沉吟半晌,而后脸上露出明了的表情,两人便心照不宣地不再提及此事。 “王爷想要推谁出去呢?” 仁亲王没说话,慢慢悠悠地伸出食指朝上指了指。 “既然皇上谁都放心不下,又想要收复军心,不若就遂了皇上的愿。” 祁陌不得不叹一句,仁亲王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皇上一去西北元京于他简直是囊中取物,待皇上反应过来更是鞭长莫及,皇上只有硬着头皮同匈奴人抵抗到底了。 就算皇上放弃边关,打算夺回元京,他打不打得到元京姑且不说,只怕他一撤,匈奴人长驱直入,他可就失了民心,成了家国覆灭的千古罪人了。 百姓能看见的往往是在面前的能关乎切身利益的东西,比起在元京篡位成功的仁亲王,他们更怨恨将边关放弃、迫得他们流离失所的皇上。 到那时,仁亲王的罪过无足轻重,皇上可就会沦落到万人唾骂了。 这环环相扣,怕是莫忘给仁亲王献的策吧。 事情算是敲定了,就等着西北那边的军情报过来了。 事后仁亲王本想留祁陌用膳的,被祁陌以要回去陪着生病的戚若婉拒了。 话说那边厢的戚若正听着夏荷同他禀报小厮跟着二房、三房还有宋氏回去得来的消息。 “二房夫人和三房夫人回去后就没出过门,只府中公子去烟花之地寻花问柳去了,戚娘子那边厢是急匆匆回了府就不曾出门了。” 戚若心中惴惴,还是觉着事情不会那般简单,温氏是断不会无缘无故将人请来! 他们阻了她接下来的动作,她的目的没达成,她定不会这般善罢甘休的。 “叫人继续盯着,盯紧了,就怕在我们放松警惕时他们开始动作。若是瞧着他们有人在外面说我假作小产,寻机会立时将人给拿下,将他们的嘴捂严实了,是半个字都透露不得!” 戚若交代完事情无力地躺在床上,她今儿耗费了太多精力,委实有些累了。 到了这元京她是日日都紧绷着,生怕行差踏错一步,如今生病了那些个情绪一朝爆发,只觉累极。 可她每每瞧着祁陌却又觉着甘之如饴。 她想,待阿陌那厢将朝堂之事料理清楚了,她再将温氏这边的事儿也给解决了,大抵能过些安逸宁静的日子了吧! 秋菊见戚若甚为疲乏,怕她没用膳就要睡过去,就要传膳,却是被戚若给阻了。 “再等会儿,阿陌待会儿应该要回来用饭。” 祁陌一回来就瞧见戚若还在等他,两人欢欢喜喜地用过饭,戚若实在撑不住就又睡过去了,可她为宋氏他们两口子挑选的院儿里却是暗流涌动。 宋氏回来后就同戚仁一通埋怨,好容易平复了心情正打算脱衣梳洗的时候身上竟是掉出了两张字条。 她猛地想起了白日里温氏突然扑到她身上来的事儿,不敢再耽搁,出来将灯前看书的戚仁挤开就兀自看起了字条。 宋氏是识得几个字的,不认识的她就揪着戚仁问,折腾了没一会儿她可算是明白这上面写了什么。 “好啊,这小妮子的把柄又落到我手上了。” 宋氏攥着这字条,忍不住就叉腰大笑了起来。 “这小妮子不念旧情,对梅儿下这般狠手,看我不好生修理修理她!没得在我面前逞威风!” 戚仁也气恼戚若大闹赵府后院害得自己二女儿落得这般田地,可看着这院子,这可是戚若买的,房契还没到他们手上呢,况且戚若眼看着就要厉害些,跟着她日子不定更有盼头。 抱着这般心思,他忙劝道:“戚若到底是我们的女儿,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况她还给我们买了院子,我们再去她面前卖点惨,不定还可以讨来两个小厮和丫鬟,日子就更好过了。” “她是你女儿可不是我女儿!”宋氏调着眼看着戚仁,冷笑道,“你以为她真对你好?当初不还是因着她后婆婆说要给我们买院子她为了卖乖这才去买的,况房契到现今还没到我们手上呢。” “她啊,算盘打得忒响,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跟她娘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她面上带着几分不屑,更多的却是不甘,“她后婆婆如今失势了,你以为她还会装下去?你可别忘了,当初我们待她可没多好!” “梅儿是我的女儿,我可不忍心她遭罪!”温氏捏紧了拳头,“兰儿现今也被她公公婆婆嫌弃着,梅儿也还过得水深火热呢!” 都赖戚若!都赖她!我的两个女儿怎么就样样比不过青楼出身的贱蹄子呢? 戚仁向来懦弱,想着自己曾经对戚若的不闻不问,也觉着宋氏说得对,便不再出言劝阻宋氏了。 戚若翌日醒来身旁的人又出去了,他今儿合该休沐的,听说是边关那边他得了密信,又进宫去了。 戚若用过早饭,觉着身子好了不少,有些想下床走走,可顾忌着自己的身子到底没任性,只让人将窗户半开,透透气就心满意足了。 只是她脑子这一清醒就想起了昨儿的糟心事。 “夏荷,林妈妈如何了?没闹了吗?外面儿这般安静。” 昨儿林妈妈被关到醉卧院来后就不安分,中气十足地闹将了许久,后来她就睡过去了也就不知道了。 “昨儿用过晚饭国公爷就吩咐人将林妈妈押到另一边儿的屋子去了,外面守着的都是信得过的,夫人且安心。” “那外面那帮子人呢?可还安分?” “安分着呢,也都盯着呢。” 一提到这儿戚若就心神不宁的,纵然听夏荷说没出什么事儿心头的不安也没法子平复下来。 温氏怕人发觉,不敢多写,就偷偷塞了两张字条给宋氏,一张是给宋氏的,一张却是给她要宋氏去找之人的。 她晓得宋氏头脑简单,也就特特交代了一下这几日许有人跟着她,让她留意些,免得没到那人的府上就被戚若那边派来的人给抓走了。 宋氏学乖了,知晓今儿朝中大臣都要休沐,倒也没一早就急吼吼地赶去,而是安安心心地吃了晌午饭,估摸着到了惯常午睡的时辰,守着她的人也该昏昏欲睡的时候才出去。 可她还是觉着不够保险,又让戚仁先从偏门出去,最好是左右看看人在哪里躲着瞧着他们呢,等了会儿估摸着差不多了她才翻窗出了门。 待得那小厮反应过来不对劲儿,急急赶回宋氏他们住的院子瞧时,却已不见宋氏人影,他这才晓得自己是中计了。 他当下不敢耽搁,急急放消息回醉卧院,又到处问人,这才晓得宋氏竟是去了莫府。 戚若听得这话好容易今儿个有些红润的脸色立时变得苍白,愣了好半晌才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这莫忘是谁啊?戚若被祁陌头一回带去赴宴就从祁陌口中得知了。 这可是仁亲王的谋士啊! 他几乎算无遗策,性子更是狠毒果断,一听了宋氏的话必然是什么都明白了,到时候他定然会去找仁亲王,那阿陌就危险了。 “该怎么办啊?该怎么办……” 她急得眼眶通红,嘴里一直喃喃念着,将夏荷和秋菊是吓了好大一跳。 突地,她想到了媚姨给自己的那两幅画。 “画,我的画……” 她不管不顾地下了床,推开夏荷和秋菊要来扶自己的手,踉跄着扑到柜子前拿出了自己亲手放好的那两幅画。 她忙打开来看,画上的男子依然眉眼温和,让人莫名安定。 她缓缓扫视过这幅画,画中人右耳垂上的红痣抓住了她的眼神。 她之前一直想着印证一二,奈何一直没碰上莫忘,如今却也是来不及了。 她只能祈祷,祈祷事情真如她所料,也望莫忘能念几分旧情。 她忙将画收好,将装画的长木匣子一并给了夏荷:“快,去将这东西交给莫尚书,你亲自去,一定要亲手交给他。” 夏荷知晓事情紧急,将东西抱在怀里就要往外去,却听戚若又道:“小心些,此事不能同任何人提及。” 她顿了顿,似有些犹豫,声音放得愈发轻了:“包括阿陌……” 夏荷和秋菊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到底是点头应下了。 第121章 不敢忘 夏荷怕人认出来,特意去取了件老旧的披风穿着,那披风眼色偏暗,远远看去还以为是个老妇。 她悄没声息地从镇国公府角门出来,急急地就往莫府去。 到得莫府外,她同门房说了自己是镇国公府上的丫鬟,又欲给那门房塞银两,没成想却是被门房给推拒回来了。 “姑娘不必如此,我自会去通报,你且在这儿稍等会儿。” 话罢,那门房自快步去禀报了。 夏荷不得不叹一句,怪不得连他们家向来不羁的国公爷都要忌惮这莫尚书三分,驭下竟是如此之严。 门房同莫忘通报的时候宋氏就在他旁边,她一听是镇国公府的丫鬟,是方寸大乱,再没有方才告密之时的不屑得意。 “莫尚书,您可得救救我啊,这……这……肯定是他们晓得了派人来抓我的……” 莫忘笑着安抚了她一二,又让人带她下去坐会儿,这才让那门房将人给带过来。 夏荷到得会客厅内,深知身份之别,行完礼之后便垂着头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儿,但想着传闻,还是忍不住微微抬头瞧了眼他的腰际。 只见他着一身黑衣,腰封同色,可在腰带掩映却拴着根细白绸布,倒似是家中见了丧事才拴的。 其实坊间多有传闻,说是莫尚书许不是不娶妻,不过是他命格过硬,天煞孤星,将家中人尽皆克死了,这才使得他独身多年。 而他那只要不上朝、不参加宴会就会在腰间拴根白绸布的习惯大抵是为着家里人戴孝,算是慰藉自己一番。 夏荷不知这些个传闻是与不是,只知晓不论男女到了这岁数不成亲总会传出许多稀奇古怪的话来,她还曾听人说莫尚书不娶妻是因着断袖呢。 不过,他除了暗红色的朝服,平日里的衣裳尽皆黑色,无一例外,这是个什么说法却是无人猜出。 不管事实如何,她只晓得这人是不好惹的,而自己今儿来这儿也是有目的的。 “莫尚书,这是我家夫人让奴婢带来给您的。” 夏荷将藏在披风里的木匣子拿了出来,腰微微弯下,托着长木匣子的双手往前送了送。 “夫人说了,这里面的东西只能您一个人瞧,因着是家母遗物,到时候还望您看完后给奴婢再带回去,也还请您给个准话。” 莫忘双眼投在那长木匣子上,伸手端起了一旁的茶,漫不经心道:“你家夫人可是个远近闻名的神医,我惹了大夫,心中还有些惴惴呢。” 夏荷虽说平日里看着沉稳,但那是在后宅中,现今面对这位能在朝堂上搅弄风雨而不色变的人物,心中不可谓不紧张不害怕。 莫忘好似看不见夏荷的胆怯般,兀自轻抿了口茶,将茶杯放到了桌上,这才不紧不慢地笑道:“我不过随口一说,给我吧。” 夏荷微微松了口气,慌慌张张地将东西呈到了莫忘手里,看起来倒是难得地冒失。 既是要一个人看的莫忘也没在大厅里就将长木匣子打开,为显郑重特特将东西带到了书房去,可他也不曾怠慢了夏荷去,临行前特意叮嘱自己府中妈妈好生待客,倒真的是面面俱到。 夏荷一路走来,在这府中就没瞧见过一个年轻丫鬟,禁不住心头挠痒痒似的疑惑,就同一旁的妈妈打听了起来。 那妈妈也是好说话的,笑着道:“我们大人啊不喜府中有年轻女眷。” 说着她声音又低了几分:“姑娘也是在后宅待着的,家中没有主母,该也晓得有些人会没个轻重,不知分量,总会起些有的没有的心思。” “况我们家大人长得也好看,这没到四十的年岁,看着倒像是三十刚出头,除了下颚上的那道疤,长得也周正,被人说过不少亲呢,可我家大人啊,是铁了心的……铁了心啊……” “铁了心……” 夏荷心尖儿一颤,猛地住了嘴。 她突地醒悟过来自己越矩了,谢过那老妈妈后忙垂首喝了口茶,旁的却是一概不再多问,只安静等着。 莫忘双手抱着着长木匣子,突地想起了戚若弹的那曲《长相思》,想起了戚若那熟悉的眉眼,不知为何,心中是愈发焦急难耐。 他说不清自己接过这长木匣子时的感受,似是不为人知的过往即将被揭开般,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种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情绪他已多年没有体味过了,自被抄家、被迫同自己心爱之人分离的那日起,他便再不怕失去了,说到底不过是一死,他孤家寡人一个,死又有何惧? 莫忘禁不住自嘲,真真是光脚的不穿鞋的。 他到得书房,将长木匣子放在桌案上,无力地将自己甩在椅子上。 半晌,他终是动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长木匣子缓缓打开,似是怕惊动里面的什么东西般,可彻底打开后里面不过静静躺着两幅画。 这画纸有些老旧了,像是经历过许多年了,又似经历了诸多波折,边沿有些破损,可依然能看出拥有者对这画的爱护。 他有些疑惑,又带着些迟疑,到底是伸手从中拿起面上的一幅画轴轻轻打了开来,先看见的是一个发饰,简单不失大方,再往下看俨然是一娇俏明媚的女子,端的是温婉大气。 还没反应过来莫忘眼眶中的泪珠子却是先砸到了画上。 他着急,忙用衣袖将落在画上的泪水给擦干净了,而后将那幅画紧紧地捂在了怀里。 泣不成声。 这画上的俨然是他日思夜想的人儿啊,找了多年,盼了多年,却夜夜只敢在脑中描绘的人。 他怕旁人发现他的破绽,他连自己心中的思念都不敢描画出来,只能一遍遍在脑中刻画,强迫着自己要记清,生怕哪一天就给忘了。 那一帧帧记忆,那温婉明媚的笑颜,他不能忘,更不敢忘。 再往下翻动,果真是他的画像,她为他描的画。 他将两幅画都紧紧抱在怀中,自己一个人默默哭了好半晌才又拾掇好自己的心绪,颤着手将放在匣子最底下的纸条拿了出来。 上面没写什么,只一个生辰八字,还有个若字。 这生辰八字一推算,他霎时全都明白了,原来……原来她给自己送了份大礼来,在自己孤寂这许多年的时光里她给自己存了份大礼,那她呢?她在哪儿呢? 莫忘用袖子随意地胡噜了一把脸,将两幅画珍而重之地放好,急急地抱着长木匣子就往大厅去,是从没有过的急切慌乱。 他一进屋子就拉着坐在椅子上的夏荷问道:“她呢?你们家夫人的母亲呢?生母。她有来元京吗?” 夏荷没想到泰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的莫尚书有朝一日竟能如此失态,而这一切是看了这匣子里的东西后才发生的。 她谨慎地答道:“奴婢不知,奴婢从未听夫人提起过,只知晓戚娘子这位待夫人不大好的后母……” 莫忘听得这话只觉天崩地裂,眼前阵阵恍惚,整个人无力地就要往地上跌去,却是被一旁的夏荷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莫尚书,小心!” 夏荷哪里扶得住莫忘?只好顺边儿将人扶到了椅子上坐着,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起身就又被莫忘握住了手。 “你夫人可曾叫你带话给我?” 夏荷看了眼自己被莫忘握住的手,又看了眼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到底是顾不得小女儿的别扭,安抚道:“我家夫人确实说过,说若是您看过之后问起,看着也……” 她看着同方才判若两人的莫忘,心中为之动容,语调放得愈发缓了,更是有些不忍,可夫人交代的事儿她必须完成。 “也有些难受,便问一问您,可还记得这位故人?又还记得那些旧事吗?万望您念在种种情分上手下留情。” 莫忘心中愈发肯定戚若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可她呢? “还有呢?” 夏荷到底是狠下心摇了摇头:“多的夫人没说,只叮嘱了奴婢要亲手将这东西交予您,是谁也不能说,包括……” 夏荷突然惊醒,自己说得太多了,可看着莫忘那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又禁不住补道:“夫人看着似乎很是伤心……” 听得这话莫忘又有些急躁了:“我听说她已病了许久,现今好些了没有?” “夫人本就生着病的,这两日是忧思过甚,怕是又要不好了。” 夏荷也不知为什么,就是觉着此刻若是说出这种话来更能打动莫忘。 果然如她所料,只听得他喃喃道:“不能再让她忧心了……” 这话他说得甚为小声,也只有在他面前的夏荷听见了。 夏荷心中愈发疑惑,这画里到底是画的谁?竟能瞬息改变吏部尚书的立场,话语中对自家夫人还存着满满的关切。 莫忘垂眸半晌,再抬首面上已冷静不少:“还得劳烦你回去同你家夫人说,让她放心,故人故事,皆在心中,一日不敢忘。” 他将他一直抱着的长木匣子又往怀里拢了拢,再开口声音又哑沉了几分,透出了历经人世的沧桑。 “这故物再留着陪我几日吧,你回去同你家夫人说,待她好了,我自当奉还。” 第122章 哀莫大于心不死 夏荷走后莫忘抱着那个长木匣子在椅子上枯坐许久,待得深夜才缓缓起身回了房。 这一夜,他是抱着那个匣子睡的,可他仍是久久无法入睡。 那残酷的过往又一次凌迟着他的心。 阖府上下,男子皆被斩,女子皆充作娼.妓。 义父被冤死狱中,义母殉情,义妹……他心心念念的义妹被充作娼.妓。 他本是想带着她逃的,可到底是没逃过,还累得她为了保全他以身作饵将追过来的官兵都引开了。 他就是个废物! 家,好不容易得来的家保不住;心爱的女人,已经定了亲又眼睁睁看着他为了自己一步步走向深渊;孩子……他连自己有个孩子都不知晓,让她受尽了诸般苦楚,竟眼睁睁看着仁亲王给她下药…… 她竟嫁给了祁陌,往后不知因着自己她还会受多少苦,孽缘啊…… 他紧紧抱着那长木匣子,似是要将那东西牢牢嵌入身体似的,用劲了全身的气力,可是他的理智告诉他,回不去了,他回不去了,她也回不到他的身边了。 他的月儿再也回不到他的身边了…… 夏荷回到醉卧院后就直奔戚若住的屋子。 戚若还在等着,见了她两手空空,心中有了思量,挥手让秋菊出去了。 “他……是何反应?” 夏荷如实答道:“莫尚书看着很是难过,跟刚见着奴婢时那副笑模样全然不同,很是哀恸,还问了您的生母……还说……” 夏荷又将莫忘说的那些个话尽数说与戚若听了,是连说那话时的情绪也没落下。 戚若满眼惆怅,喃喃重复道:“故人故事,皆在心中,一日不敢忘……” 念着念着她又躺回了床上,摆摆手让夏荷出去,再多的话却是不肯说了。 夏荷心中疑惑更甚,却也深知主子之事不是她能管的,她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儿便是,其余的,不敢多问,也不能多问。 一个不敢忘,一个不敢问…… 她霎时顿住脚步。 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啊? 她暗暗警告自己,决不能痴心妄想! 戚若心安了,知晓莫忘该是会想法子拦下宋氏,待祁陌夜间回来她也没提这事儿。 翌日一早,莫忘已然整顿好心思,他又变回了那个笑容温和的莫尚书,自也想起了被他扔到一边儿的宋氏。 他见得宋氏后先是一番告罪:“事态紧急,让戚娘子久等了,在这儿住得可好舒服?” “舒服是舒服,只是……”只是宋氏总害怕戚若报复,是担惊受怕了一整夜。 莫忘自然知晓她心中所想,顺势道:“我想着你回家也不安全,不若先留在我府上住上几日,待一切平息我再送你回去,你看可好?” 住在这儿被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自然比她那还要自己动手做的院子强。 “好啊好啊,可是……”她强装着一脸为难的样子道,“我家那老头儿,也不会自己动手做饭,我若是不回去只怕得饿死,我也怕戚若为了报复连他爹也不放过。” 莫忘脸上还是挂着得体的笑容,心中却甚为不爽利。 虽说他一日不曾照顾过戚若,但戚若的秉性他是相信的,合该和他的月儿一样,温婉良善,哪里是这毒妇说的那种人? 只怕是这毒妇以己度人了! 他哪里不晓得这毒妇的心思?不过是贪图便宜罢了,他还是去查过他们的,对他们的为人自然也是听说过的。 “今儿我就让人去接他,让他也来陋室住个几日。” 宋氏倒是难得地假客气起来了。 “这不大好吧?” 莫忘闲闲地坐到了一边儿的椅子上,笑道:“没甚不好的,合该我做的。” 他不欲听她多说那些个无意义的话,接着又道:“对了,我听人说镇国公夫人不是戚娘子所出?” 他早早就派人去打听过了,说是戚若是戚仁同花楼的一……妓.女所生,倒也能对得上,只是那妓.女早些年就去了。 他不信,想要问问戚若,可戚若给他的这两幅旧画好似就是回答。有机会他还是想亲口问问,就是聊聊那些他不知晓的事情也好。 如今他如此问不过也是想知道得更多罢了。 可没成想宋氏出口便是满满的嫌恶。 “对,她不是我生的,她就是一喂不熟的白眼儿狼,她娘更是腌臜下贱!怕是在那种地方得了病,这才早早死了。说出来简直是污了您的耳!哎哟,我跟您说哦……” 听得这个死字,莫忘如遭雷击,整个人如坠冰窖,一切的妄想、奢望都被戳破了。 古人云,哀莫大于心死,他却觉着是,哀莫大于心不死! 他只觉宋氏聒噪万分:“闭嘴!” 宋氏立时愣住了,结结巴巴道:“莫……莫尚书,我……不是您问的吗?” 莫忘被宋氏这话拉回了神智,也反应过来自己情绪太过外露了,强撑着自己展颜一笑。 “我是想说死者为大,戚娘子莫要冒犯死者,还望戚娘子口下留德!” 宋氏有些不服气,但莫尚书可不是一般人,她惹不起,到嘴边的话也不敢再说了,但她也没多想,只以为这莫尚书是个读书人,免不得有些忌讳。 莫忘暗地里捏紧了拳头,用力咽了咽口水,才又问道:“不知……镇国公夫人的生母是何时亡逝的?” “有十年了吧,在戚若八岁那年死的,撑不住了,就急巴巴地来了我们家将娃子给我们送来了,也真是不要……” 说到这儿宋氏偷觑了眼莫忘,看着他还是一副笑模样,只是这笑挂在他脸上分外怵人,她识趣地将后面几个不甚好听的字眼给咽了回去。 “其实啊,要我说,那种地方的女子,说是第一次接客,谁晓得她怀的那孩子是不是我家夫君的!况我夫君那时还是醉的,什么也不晓得,为了这孩子,还害得我夫君的举人也没了!” 她怕莫忘说他们不厚道,又补道:“虽说如今我夫君的举人身份他们给找补回来了,可是那是我夫君的大好时光啊,不定后来还能往上考呢,现今多少年过去了,早学的东西都给忘了,岁数也这般大了,哪里还考得动啊?” 宋氏还在喋喋不休的抱怨,莫忘却是没心思听了。 他想,他大抵晓得他的月儿是用的什么法子将孩子给抱住的了。 她是被充妓的官眷,按理是不该留下孩子的,可戚仁有个举人的身份就不一样了,这才保住了他们的孩子。 他想着,她该是愧疚的吧,不定死前还叮嘱过戚若好生照顾戚仁一家子,忍让他们些。可戚若的忍让并未还回等同的爱护和尊重,而是满腹委屈,如今终于是忍不下也不能忍了。 他突然站起身,成功地阻止了宋氏接下来的话。 “你就安心住下吧,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些事儿就先走了。” “啊?好好好。” 宋氏也不想同莫忘再说什么,毕竟他是尚书,她说话都要陪着小心,她是巴不得他快些离开,她也好好好享受一番做主子的感觉,如今他可算是走了。 从宋氏住的院子出来后莫忘便对一旁的人叮嘱道:“将人给我盯好了,切莫让她同外面的人接触。” “是。” 戚若今儿已经能下地了,身子显是好了不少,忍不住便披着披风去外面走了一圈。 “怎地没下雪啊?” 夏荷在一旁答道:“前儿刚下了来,这两日稍稍暖和了些,奴婢眼瞅着过几日大抵又要冷起来,该就要下雪了。” 戚若点了点头:“也好,再过几日身子好些了倒是可以喊着阿陌来赏雪,要是能上手玩一玩自是更好的。” 这时节红梅开得正好,在死寂的冬日里倒显出了几分生机来,看着让人心生欢喜,只这梅树禁不住让她又想起了戚梅。 “赵府那边可有什么动静?鱼儿可还好?” 夏荷往后退了几步,告罪道:“这几日府中事情多,又着急着夫人的事儿,奴婢便也没去打听,还请夫人责罚。” 戚若摆摆手:“无碍,她如今有孕了,赵二公子待她也不错,又有赵老夫人把着关的,该是没甚大事。” 夏荷垂头应是。 “夫人,阮老夫人派人来传过几次信了,都说是要来看您的,您瞧着什么时候合适?” “再等两日吧。如今我大好了再过两日差不多也不必时时窝在屋里了,但事情未了,我也不好上门去看望干娘,就怕二房三房的又闹将过来。”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戚若是一点风险也不想冒的。 “对了,府中林妈妈和小厮要给看紧了,切莫出了差错。” 若要戚若结果了他们的性命戚若是无法做下决断的,也只能拨人手将人看着了,倒也不是她心软,只是她觉着事情还没到那份儿上罢了,没必要见血。 可偏偏总有事与愿违的。 “不好了,不好了,夫人,大事不好了。” 秋菊提着裙摆急吼吼跑过来。 夏荷见状,当即皱下眉头:“你这是做什么?慌里慌张的,夫人身子还没好全,当心冲撞了夫人,到时候你看国公爷打不打你板子。” 夏荷要比秋菊大些,虽两人都是一等丫鬟但到底是不一样的,况两人感情也颇好,这般教训秋菊却是不在意的。 只是今儿这桩事情委实着急。 “无碍,你慢慢说。” 秋菊在大冬天里跑出了一脑门子的汗,这会子还大喘着气,着急地指着她来时的方向道:“就……就……刚看守林妈妈的小厮……” 戚若心头一紧,急急问道:“说什么?” “来报,说是林妈妈……林妈妈死了!” 第123章 死于非命 戚若大惊:“林妈妈怎会死了?” 前儿林妈妈还中气十足地叫骂着,这两日好容易歇上了,每日也是要叫唤的,没成想今儿竟是听说人没了。 秋菊好容易喘过气儿来了:“那边守着的小厮说是中毒。” “中毒……”戚若沉吟半晌,道,“走,我们去瞧瞧。” 夏荷有些担忧:“夫人,您的身子……不若我同秋菊去瞧了就是,您身子不好,若是再过了死气是更不好了。” 戚若满脸凝重地摇了摇头:“我一个大夫还怕见什么死人啊,我得亲自去瞧瞧才安心。” 这人死了,只怕是麻烦也要找上门来了,她可不觉着这人会无缘无故地就服毒自尽了。 “知道林妈妈死了的还有什么人?” 她急急往前走着,又说着话,禁不住咳嗽了几声。 “如今还是上早朝的时辰,得快些将事情给解决了,若是传了出去只怕会闹大。” 夏荷迟疑道:“莫非是老夫人那边……” 话未说完,戚若也明白了夏荷想说的是什么。 她被夏荷扶住的手一紧,步子也缓了下来:“她该不至如此疯魔吧?林妈妈可是跟了她许多年的老人啊。” 夏荷见自己似是吓着自家主子了忙安抚了两句,可有些该说的、该让自家主子放在心上的,她还是得说。 “老夫人不似先前您也是晓得的,那日国公爷同老夫人争执,老夫人是不管不顾的,奴婢不慎入耳了两句,也才有了如今的猜测。” 她声音不禁压低了几分,是愈发地谨慎小心。 “老夫人不知我们将人拦下了,又瞧着那边久未发作,不定就捣鼓着想借东风给那边。” 夏荷说得是合情合理。 温氏拿不准仁亲王那边迟迟不动手是因着少了动手的由头还是什么,便借此事由着仁亲王发作,说他们镇国公府滥用私刑。 只是戚若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林妈妈可是跟了温氏那么多年啊,难道温氏就一点心都没有吗?怎么狠得下心? 戚若硬逼着自己赶走脑子里那些个乱七八糟的想法,由夏荷和秋菊扶着就往关着林妈妈那屋去了。 到得那屋门外,小厮见了戚若来了,赶忙上前将锁着的屋子开了。 林妈妈就倒在了正对着门口的桌上,嘴唇发黑发紫,嘴角还流出了丝污血,显是中毒之兆。 戚若进了屋子,伸手碰了碰林妈妈的身子,已经凉透了。 她心中更是怅惘,转而打量起了这间屋子。 一眼望去,屋内摆设很是简单,就一床榻还有一桌子一张凳子,桌上放着茶水和今儿送来的早饭——白面馒.头、咸菜,还有碗白粥。 盛着白粥的碗已被打翻在桌上,白粥洒出来,顺着桌子流到了地上,还有个被咬过一口的白面馒.头,似是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沾了一身的灰,孤零零地躺在门角。 “东西你们都动过吗?” 戚若启唇问道。 一旁的小厮忙答道:“没有。” “当时我们送了饭就又将屋子锁上了,可是突然听得碗盏磕碰的声音,想着是不是林妈妈又发火了,但后来又没声儿了,也就……没理会,到得收碗的时候我们再进去,人就……就这样了,我们就忙去找了秋菊姑娘。” 这样看来断不是林妈妈服毒自尽的,该是真的被人下了毒,当真是好歹毒的心思,为了害他们夫妻二人这温氏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有些人,当真是留不得情面。 “林妈妈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秋菊上前答道:“林妈妈早年丧夫,只一个女娃子,早些年嫁给了温家一卖.身的管事。” “只怕老夫人已经万事俱备了,林妈妈的女儿女婿得上门来闹了。” “那可如何是好啊?”秋菊着急道,“要不奴婢喊个小厮去将人拦住?” “怕是拦不住了。”戚若垂眸沉思半晌,忙道,“秋菊,你去找外祖父——温老爷子,他该是会帮我们的,让他咬定说那两人不可信,前段儿才被训过,正打算将他们发卖了。” “那要是温老爷子问起由头呢?” 秋菊可没忘了温老爷子是老夫人父亲的事儿,温老爷子也是在官场浸淫多年的,一想怕是就能明白其中关节,到时候不定他会帮谁呢。 一个是女儿,一个是常年不着家的外孙,谁亲近些自然一目了然。 虽说这女儿是庶女,可到底给家族带来了荣耀,而这外孙确是嫡女所出,也继承了爵位,但嫡女早逝,外孙到底是隔了一层,他的荣辱自是比不上女儿给家族带来的荣辱更直接些。 若是祁陌出了事,别人顶多说是镇国公怎样怎样,可要是温氏出了事,别人说的就不止是镇国公府的老夫人了,还会带个温氏。 戚若这会子也想到了这一层,但她不相信外祖父真如此糊涂。 “放心吧,不会的,虽说外祖父如今还在管事,但舅舅也还是能做得了温府中的大半事宜,到时候再让舅舅说上一二就是了。况,我也不信外祖父如此糊涂。” 这舅舅可是同祁陌生母一母同胞的,他也向来通情达理,定然是会帮着他们这边的。 且,就算外祖父再糊涂他也不会一味包庇温氏的,若真如此那温氏也不会变得这般偏执,更不会生出这许多怨恨心思来,只认为天底下就婆婆一个人待她好,甚而在婆婆嫁给公公后她便觉着婆婆不爱她了,婆婆变了。 当真是不可理喻! 秋菊听自家主子这般说心头大定,忙出了门去,这厢戚若又接着吩咐一旁的夏荷道:“你去好生叮嘱一番府上的人,咬死了说是林妈妈想毒害我,见毒害我不成便畏罪自杀了。” 这番吩咐下来林妈妈的女儿女婿还真就闹将上门了,在府门外是哭天抢地的,要将他们请进府来他们又不进来。 “我们才不进去呢!这镇国公府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我们进去不定……不定就会像我那苦命的娘一般,被你们……被你们百般折辱,被你们害死……” 林妈妈的女儿喜鹊说着说着就嚎啕大哭了起来,声声指责,是好不凄凉。 一旁的门房见状,欲将人硬拖进门去,喜鹊便抱着大门口的门柱不放手,而她的夫君则帮着她将要靠近他们的门房、小厮给扒拉开,颇有泼皮无赖的作风。 外面的人是越围越多,均对着府门外的人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夫人,不能去啊,您不能去啊。” “对啊,夫人,外面人多,您身子又没好全……” 夏荷和秋菊想要拦住戚若,奈何戚若身子不爽利,倒是凭着口气走路带风,不大会儿就到了大门口。 只是方才走急了,甫一站定她就扶着府门门框猛烈地咳嗽了起来,生生将苍白得无甚血色的脸咳得通红,在场诸人都看得是心惊胆战的,是生怕她就此咳得背过气去。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也不说有什么腌臜心思,只单这样看着便让人赏心悦目,而美人这副扶风弱柳的模样则更能激起人的保护欲,男男女女皆是如此。 这不,这厢大伙儿看着戚若这副模样,是什么看热闹的心思都没了,纷纷为他们战神的媳妇儿提起了心。 夏荷见状,是又劝道:“夫人,您身子还未好,还是进去吧。” 这话是引得人纷纷附和,毕竟他们也想起眼前这位镇国公夫人前段儿刚失了孩子,说是因着不尊婆婆被皇后罚了,说不定只是皇上看着镇国公功高震主想要给他提个醒儿呢。 虽说前段儿时间是传出说是镇国公身上煞气太重,这才克了自己未出生的孩子,但也不知是谁,又传出说其实是皇上忌惮镇国公手上权势,这才有了这么一遭。 一时,元京内外谣言四起,好不热闹。 特特是这会子他们瞧着戚若这副模样,更觉好不凄凉。 戚若也是听祁陌提过这谣言的,也是仁亲王那边的人放出来的,无非就是为了让皇上失去民心而造势。 虽说人人都劝她回去,但事情没解决,到时候黑的说成白的,他们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谢谢大伙儿的关怀,只是这事情没说清楚,平白污了我镇国公府的门楣,我委实无法安心。” 喜鹊倒是真泼辣,当下就指着戚若嚷道:“你别搁这儿装可怜,你们镇国公府还真是个魔窟,我娘好好地,竟是被你们给害死了!她又不是卖身的妈妈,你们凭什么随意处置,你们这是蓄意杀人!草菅人命!” “就是,我婆婆死于非命不说,死之前还不知遭受了多少非人的虐待呢!”喜鹊的丈夫帮腔道。 喜鹊说着说着还哭了起来:“我娘亲一把屎一把尿地把我拉扯大,现今好容易日子好了,我还想着再过些日子就将她给带回去,好生奉养着,你们却害死了我娘,老天啊,好生看看这天打雷劈的吧!真真是个毒妇!” 一阵冷风吹来,戚若又是一阵咳嗽,那股子冷风灌进鼻子里更她惹得难受,她不禁拿帕子捂了捂鼻子,而后又伸手拢了拢身上的大氅。 做这些时她动作很慢,倒不是她想以此来昭示自己行得正坐得直,不怕旁人指摘,而是她身子有些跟不上了,乏得很。 第124章 喜鹊 “我如今身子不大好,也没法子管太多事情,奈何……” 戚若想到了秋菊带回来的信。 温老爷子信上说可以帮着她和阿陌,但他们还得保全温家名声,让她和阿陌手下留情,饶过温氏这一回,只对外说温氏病了,将她圈在家中不可外出便是。 “奈何我婆婆也病了,比我病得还严重,若是我不出门来管事,还有谁呢?” 她今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番话,既顾全了温老爷子要的面子,也顺理成章地可以将温氏给拘起来,二房三房也没话好说。 “也是我的错。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可如今却也不得不说了。” 戚若说话声音不大,可大伙儿都安安静静地支着耳朵听着,世家豪门的那些个事儿,他们是喜欢听得很。 不过这是万年不出腌臜事儿的镇国公府,他们就更是想听了,不为旁的,就为看看那闹事的是个什么生儿子没屁.眼儿的人。 不说这镇国公是不是个天煞孤星,可他的为人他们还是信得过的,且敬重万分。 “那林妈妈想害我,不巧我是个大夫,被我给识破了,我婆婆本也就病了,因着这事儿更是气得呕出了一口血……” 戚若话还未完却是被喜鹊给打断了。 “你胡说!我娘对老夫人忠心耿耿,哪里像你说的那般?你就是血口喷人!” 夏荷立时上前斥道:“你母亲做出了这等背上忘主的事儿来,你如何还好意思在此大言不惭?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既然夏荷唱黑脸,那戚若自然就唱起了白脸。 “罢了,她许是不知情。”戚若又对着喜鹊道,“前几日家中人因着这种种之事是忙得人仰马翻,也没来得及去报官,你不知晓也是情理之中,谁也没想到你母亲竟……竟是服毒自尽了……” 话罢,戚若给夏荷递了个眼色,夏荷立时会意。 “你娘畏罪自杀,是临死都没能说出为何突然心生歹意,若你想为你娘赎罪,不若早些将你知道的说出来才是!” “你胡说八道!”喜鹊说至激动处就要往前走几步同夏荷动手,却是被一旁的小厮拦住了,“我娘就是被你们给害死的,你们还企图冤枉她,你们今儿不给我个说法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戚若只觉这人聒噪得很,禁不住皱了皱眉,但给人瞧着只觉她是万分不舒服。 “你放心,我们自然会给你个交代的,你可报官了?既然如此便让京兆府尹的来查便是。” 她没有丝毫动怒的意思,也不像是赌气,就只是像寻常般说出了这句话,反倒将喜鹊夫妻俩都给唬住了,在场看戏的百姓们也更是信任她了,倒是纷纷为她说起了话。 喜鹊的丈夫慌了,扯了扯喜鹊的手臂,道:“我们哪里拗得过他们?我瞧着十有八九这事儿不稳,还是算了吧。” 喜鹊面上有些挂不住,回头斥道:“算什么算?这事儿可不能完,那可是我娘!况且……那个,你不想要了?” 他们两人说话离得很近,旁人都听不见,但戚若却是晓得这两人是动摇了。 她抬头一看,正巧见着温氏的管事带着四个小厮来了。 温氏管事带着四个小厮先是同戚若见了礼,这才同她说明了来意。 “夫人,叨扰了,我们今儿才查出廖大管的铺子上出了许多问题,有许多银子不知去向,怕是被他贪墨了,奴才这是特奉了主家的意思来抓他回去的。”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这样的人说的话还能信吗?一时讨伐这两口子的言论更盛。 廖大本就不是凭真材实料坐上那管事位子的,自己也没甚头脑,靠得就是林妈妈傍上了温氏,他确也在林妈妈的授意下贪了不少他管的那铺子的银子,这会子是真怕了,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缩在后面眼瞅着喜鹊。 对上温家的大管事喜鹊也是不敢说什么的,毕竟她丈夫的卖.身契还被温家把持着,她只能低声辩驳着:“大管事可是要查清了啊,我夫君可是老实得很,不会干这事儿的……” 喜鹊自己往后都说得愈发没有底气了。 戚若仍是端着得体的镇国公夫人的风范,微微一笑道:“是啊,大管事,你可得查清楚些,这事儿可不是小事儿。” “这事儿确不是小事儿,这管事又是签了卖.身契的,得好生查查才是,免得到时候他们又上我家来闹,说我们串通一气,欺压他们。” 祁陌骑着高头大马,在人群外围扬声说道,嘴角还挂着抹懒洋洋的笑。 百姓们见了,忙让出了道路,站在两边纷纷行礼。 祁陌到得府门外,一个利落地翻身.下马,随手将马的缰绳交给了一旁的小厮,这才对着一干百姓道:“诸位可不要多礼了,在下向来不拘这些的,你们这才叫我好生惶恐。” 这元京的大多百姓都是晓得祁陌是个洒脱不羁的人,有大胆的还开起了祁陌的玩笑,惹得大伙儿笑得开怀。 祁陌也笑了笑,而后几步就跨到台阶上一把将戚若给抱了起来。 戚若大惊,一手放在祁陌的脖颈后,一手捏着他胸前的衣衫,小声道:“你这是做什么呢?这么多人呢!” 霎时,起哄声四起。 戚若是羞得一张小脸通红,见祁陌委实不愿放下自己,干脆将脸埋在他怀里,是眼不见为净! 祁陌道:“大管事,你带着人走好,我这厢也有许多事情要处理,诸位,内人身子不适,失陪了。” 一转身他整张脸就黑了下来,忙吩咐着一旁的秋菊去请大夫,又吩咐夏荷去厨房熬姜汤。 戚若抬头偷眼瞧他,见他面色严肃,知晓自己是惹恼了他,不禁有些心虚,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胸前的衣裳,轻声道:“我没事的,已经好多了。” “那也没彻底好。”祁陌说着,自己倒先委屈上了,嘴巴一瘪,似乎下一刻就能哭给戚若看,“要是你好容易好些了又因着这些个糟心事儿成日里躺床.上去了该怎么办啊?” 戚若最是拗不过这样的祁陌,只好闭嘴不语,任他忙活了。 这事儿也不待祁陌再出手,温府那边直接将廖大料理了。 廖大可不想死,直说是林妈妈和喜鹊指使他去做的,林妈妈已死,喜鹊倒成了主谋,但因着她没卖身于温府便将她直接扭送官府了,事情不过两日就办下来了。 真是好一场大戏,也是好一场薄幸。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戚若摇头叹道。 祁陌和戚若这时候正躺在床上,听得戚若这般说祁陌便侧过身子睁着双求知欲旺盛的双眼看着她。 “可是媳妇儿,‘何来大难临头各自飞’也是你说的啊,那到底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呢还是‘不各自飞’呢?” 戚若被祁陌这话一噎,生出的浓浓惆怅之情被他这一问给一扫而空。 “你就装着傻子欺负我吧!” 她张了张嘴,半晌才憋出了这么一句话,说完这话后便干脆转过身子朝里不再看祁陌了。 祁陌脸皮本来就要厚些,对着戚若是格外地厚,身子往里蹭蹭,从后将人给抱住了。 “旁人的事儿又与我们何干?过好我们的小日子才是。” 戚若微微一笑,良久才低低应了他一句,而后再无声息。 祁陌抱着戚若的手又紧了紧,这才安分了下来,可他双眼毫无睡意,不过是闭目养神,仍思绪飘远罢了。 其实温氏出的这一招简直是毫无胜算。 仁亲王以为自己现今是站在他那边的,自然会出手帮自己,而温家更不消说了,孰重孰轻还是会有思量的,何况如今又是自家舅舅开始把家,这心思甚多的外祖父定然会听他一二。 只是温氏断不会贸然出手!就算她做了许多疯事,但件件都很有条理,她为何会认为仁亲王缺的就是将镇国公府拉下马的契机呢? 她还有什么前手?而且这前手是戚若没同自己说的,而府中的丫鬟小厮竟也没有一个人同他透露。 他这段日子一直很忙,也没来得及管一管,如今想来他知道的怕都是自家媳妇儿愿意同她说的,至于再冒险再烦心些的事儿都自己担着了。 他想,他是得敲打一下府中之人了,不然自家媳妇儿什么事儿都自己一个人担着他还不知道! 只是翌日一早祁陌便去上早朝了,不为旁的,还是为着昨儿在朝堂上没吵完的事儿——匈奴人略次挑衅干扰边境之事。 此事是历来就有的,被祁陌带兵打了几场后他们是安分了不少,而如今祁陌回京了,他们不但故态复萌,还有愈演愈烈的架势,大乾不会再纵容他们了。 而谁人挂帅出征今儿大抵就要闹出个结果来了。 祁陌着一身官府,骑着匹马到得宫门口,正巧遇上了仁亲王,两人点了点头祁陌便让仁亲王的轿子先行进了宫门。 “上朝。” 随着皇上的贴身公公一声拉长嗓音的呼喊,众人纷纷跪拜行礼,待皇上一声令下,又呼啦啦站了起来。 “想了一夜诸位爱卿可想好了?派谁出征更为合适?” 第125章 暗流涌动 一时,朝堂内雅雀无声。 祁陌和仁亲王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祁陌率先出列:“臣以为,近年同匈奴大战小战不断,长此以往是劳民伤财,此一役,决计要匈奴人十年之内不敢再犯我大乾!” “好!”皇上中气十足地应和道,“镇国公之志也是朕之所想。镇国公,你说说朝堂中谁能担此大任?” “臣自荐,愿为保家卫国尽一份绵薄之力,但臣自认为以臣一人之力不足以让匈奴为惧,更不足以让匈奴忌惮,所以臣……” 祁陌单膝跪下,双手重叠与头顶齐平。 “恳请皇上御驾亲征。这样既能震慑敌军,亦能振奋我军之心。” 此话一出,底下窃窃私语声群起,还是那一干簇拥皇室的老臣先行站出来反驳祁陌。 “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君啊,臣认为镇国公的提议万万不可。” 发声的大臣在一干老臣心中很有分量,他一说话他们便纷纷复议。 可皇上已有自己的决断:“朕倒觉着镇国公此提议不错。” “陛下,战场上刀剑无眼,还望陛下仔细思量啊。” 那老臣说着说着就跪了下来,最为主要的是他背后的一干老臣也是如此,看得皇上头疼不已。 “此举能振军心,又能威慑敌军,还能得民心,何乐而不为呢?朕也想那匈奴看看,我们大乾男子个个都是骑马射箭的一把好手,而他们不过区区莽夫!” 仁亲王此时出列复议道:“陛下,臣也认为陛下御驾亲征更为合适,既是要痛痛快快地打那匈奴人一场,自然不同往昔,有陛下在场,必然事半功倍!” 仁亲王一派的人早被仁亲王叮嘱过的,他一发话,站在他那边的大臣纷纷附和,甚而连镇国公都是支持御驾亲征的,他身后的武将自是听他的,那几位阻止的老臣更是说不上话了。 皇上一锤定音:“好,那朕便御驾亲征,定要将匈奴打得不敢再骚扰我国子民。镇国公……” 一旁的老臣们跃跃欲试,似还要再说什么,可皇上的话还未完,他们也不好开口。 “你也为国劳心劳力多时,如今好容易回京了这回你便不用跟着朕去了。” 祁陌端得是一副情深意切的模样:“陛下,为国为君,臣辛劳一些没什么……” 皇上摆摆手:“朕知晓你的心意,只是……您也该歇息歇息了,好好在家中陪陪夫人,毕竟也算是新婚燕尔嘛。” 听得这话,仁亲王心中窃喜,别人新婚燕尔的偏就你们要上赶着找不痛快,将人的新婚妻子给弄没孕了。 这般想着,他忍不住得意地回头看了眼祁陌,见他面色不甚好,心中更是欢喜,这人都给皇上得罪完了,这皇位还能保得住才是怪了! 这时候祁陌趁势举荐道:“张将军武功谋略都不在微臣之下,陛下隆恩,微臣无法跟随,想举荐张将军随驾。” 这本就是其中一环,皇上自然是点头同意了,毕竟这张将军暗地里可是仁亲王的人,他带走了不但可以削弱仁亲王的一部分力量,这人到了半道上也可任他处置。 老臣自有老臣的固执,皇上都发话此事就这么定下了他们硬是在早朝后跪在殿外,请求皇上收回成命。 祁陌禁不住摇摇头:“这一把把老骨头,也不知道是在折腾什么,不过是费些时辰罢了,他们最后还是得妥协。” 阮宸抿了口茶,在一边儿打趣道:“也不是人人都像镇国公这般想得开的。” 皇上停下批阅奏折的手:“是啊,就你镇国公,百无禁忌。” 祁陌忙收好懒散的坐姿,规规矩矩道:“陛下请吩咐。” 皇上随意地扯过一边儿的一张白纸,揉成团扔到祁陌身上:“行啦,就别给朕装了!正经点!” 皇上和祁陌两人私下相处时的随意态度阮宸是看一次心惊一次,可又觉着似乎理所当然。 两人年少一起长大,说句大不韪的话,怕是皇上的诸位兄弟跟皇上都没祁陌同他这般亲近。 只见皇上往后仰了仰,整个后背靠在龙椅上,是少有的随意坐姿,但面上却很是严肃。 “仁亲王当真是太过着急了?竟是没有丝毫怀疑你?就算他没有想到此处,难不成莫忘还想不到?” 皇上说的祁陌也想到了,仁亲王虽长得五大三粗的,可心思是一点也不少,如此这般倒不像是他的作风,除非是有人跟他说了什么。 可谁能让仁亲王这般信任呢?也只有莫忘了。 “若真的是莫忘,他想要做什么?将我围死在元京?” 毕竟他手中就算有兵马,要是消息传不出去也是白搭。 “臣倒觉着有些可能,莫忘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人,拼谋算心机这朝中所望,还真没几人的心思能捣腾过他。” 阮宸也细细分析了起来。 “这元京中把持着守卫的虽说是微臣父亲的老下属,但微臣的父亲已去世多年,微臣又从文,平日里无事发生的时候看着是还好相处的,到出事儿了却是不一定的。” 他们年节虽有来往,但到底是比不上联姻这东西,并未有太过牢固的依靠,这也是那人能坐稳那位置的关系。 皇上不想将元京的守卫送到仁亲王那边的人手上,仁亲王也不想皇上那边的人接替那个位置,不若就摆一个还在观望中的人。 这种墙头草最是好料理,到得要用时也好用,到得不用时扔了便是。 “臣听说梓州那边儿有匪寇,不若明儿臣参一本,让镇国公去,就派二三十个人跟着,到时候仁亲王那边也不会多说什么。” 阮宸深知自己的位置,在皇上面前的称呼一丝一毫也不敢放松,毕竟伴君如伴虎这个理儿他还是晓得的,如今皇上同祁陌关系好不必说,以后呢? 若皇上容不下他们了,给他们安个结党营私的罪名就不好了。 祁陌知晓阮宸的严谨,也不会为阮宸这称呼不自在,只点头附和道:“我觉着可行。” “朕和镇国公都要离开,这京中之事便都交予爱卿了,爱卿也要多加保重才是啊。” 皇上收敛了几分自己对祁陌的态度,又摆上皇上的架子语重心长地叮嘱阮宸。 阮宸起身行了一礼:“臣,定然不负皇上所托。” 事情商议好后祁陌和阮宸便各自悄然离开了。 只是祁陌现今毕竟同仁亲王那边有联系,出了宫门外走了一遭,就又绕到了仁亲王府去,莫忘也在,彼此见了礼就谈起了正事。 “皇上今儿见你们可说了什么?”仁亲王问道。 “皇上的意思是让我去处理梓州那边的事儿。”祁陌如实说了。 仁亲王点点头,叹道:“皇上果真还是放心不下你啊。” 祁陌面上无波无澜:“也不需要了。” 莫忘欲言又止,到底是一句话也没说。 祁陌没想到自己离开时莫忘竟也起身告辞,他心中了然,这是有话对自己说了。 辞别仁亲王,莫忘始终笑眯眯地落后祁陌半步,当真是守得礼节,一丝一毫也不曾僭越,但祁陌可没这般有耐心。 他们深知做戏要做全套的理儿,皇上要看着他带人去了梓州后才御驾亲征往 他过几日就要往梓州去了,他还想趁着这几日回去好生陪陪戚若呢。他还得好生叮嘱她一番,这身子刚好,可不能再思虑过多了。 这般想着,他不禁加快了步伐,装作不知莫忘要找他说话般,几步就走到仁亲王府门外,就要翻身上马而去,这才听见身后的莫忘不慌不忙地开了口。 “镇国公且慢。” 祁陌收回脚,双手松开了马鞍,让一边儿的小厮将马的缰绳牵住,这才转身看着莫忘:“莫尚书,不知还有何事?” 莫忘嘴角还是挂着那抹惯常的笑容:“不知镇国公是否得空?不若边走边说?” 这是不会说太久了。 祁陌自不会拂了他的面子。 “走吧。” “镇国公,不知夫人身子可好?我听说老夫人如今也是……” 莫忘状似随意地问道。 祁陌可不觉着莫忘会跟他说些没甚意义的话。 “都好。”祁陌故意叹了口气,“老夫人怕是好不了了,内人身子已恢复得差不多了。” 莫忘心中松了口气,面上神色却是不变。 “那便好。只是国公爷过几日就要去梓州了,元京多变,家中还得安排好才是啊。” 祁陌脚步一顿,脸上笑意尽数收敛。 “有王爷在,还有莫尚书您,到时谁还敢动我镇国公府啊?” 莫忘立时会意祁陌怕是多想了,面上笑意未变,依然不紧不慢道:“国公爷若是信得过下官,下官自然会护得夫人完全。” 其余的人莫忘没说,这特别关照让祁陌更是防备,开始思虑是否要将戚若带走了。 “莫尚书的好意我心领了,就怕你到时候忙不过来还要费心看顾我家,到时候将你累着了只怕王爷要找我算账了,我可是受不起的。” “也不费心,不过是举手之劳。”莫忘好似听不懂祁陌的话般,兀自坚持着。 第126章 别君 祁陌一回去就同戚若说了让她跟着自己一起去梓州的事儿,却是被戚若给断然拒绝了。 “不行!‘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理儿你该比我懂得,若我也走了必然会引起仁亲王的怀疑,到时候寻到府上来,老夫人将一切都给他说了,那他不都什么都知道了吗?” 祁陌比谁都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可他不想让戚若冒这个险啊! 戚若自是明白祁陌的心思,拉着他的手安抚道:“不会有事的,就算到时候你打回来了,他还想着拿我要挟你呢,死不了的。” “你且放心大胆地去做,你是忠君报国的大将军,我作为你的妻子自是不敢也不能拖你后退的,镇国公府的人,合该有气骨的。” 祁陌一把将戚若揽入怀中:“跟着我来了这儿,真是难为你了。” 他带着戚若来了元京后没有给过她一日清闲日子,他只想待此间事了两人能好好相守。 戚若回抱着祁陌:“我懂的。” 家国百姓,那是祁陌放不下的东西,她一个见识短浅的女子也知晓什么是权衡利弊,比起她个人安危,千千万万百姓的安定才是最为重要的。 “等此间事了不若我们隐居吧?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大房子,还有院子,想出去走走的时候就到处去看看,反正我们也不缺银子了。” 祁陌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问道。 戚若面上有了丝波澜,眼中带了些憧憬,可她还是摇了摇头,只晃了晃神便扬起一张小脸故作骄横道:“才不,我还想当这镇国公府的夫人呢。” 其实,对于祁陌说的那样的日子她说不心动是假的,可她明知他志不在此,她不想往后他怪她。 祁陌很是心疼这样的戚若,分明不想打理这些个复杂的事儿,可为了他还是忍耐着,将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如今她这般说也不过是为了让他心头好受些,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媳妇儿啊……”你可一定要伴我一辈子啊。 第二日早朝皇上便说起了要将祁陌抽调去解决匪患之事,还没缓过劲儿来的一众老臣更是闹将起来了,说什么这是大材小用,该让镇国公陪着皇上一起上战场才是,就算不上战场也该是留守元京。 皇上再一次以强硬的手段将此事给定了下来,老臣们又是好一阵劝谏,最后还是胳膊扭不过大腿,闹来闹去,不过又拖延了皇上出征事宜数日,到头来还是妥协了。 祁陌要走的那日是戚若给他穿的衣,她轻轻抚摸着被他戴在胸前的月牙玉佩,似是透过这块玉佩在看着谁。 祁陌知晓,戚若怕是又想起了她娘,不定还想着她的生父。 “我瞧着这玉佩不像是一般的东西,该是传了许久了,我其实也托人找过,但是现今还没消息。” 他琢磨了许久,就怕她伤心这才没说,如今他不知为何,是生怕有些话来不及说。 戚若手上的动作一顿,而后恢复如常,脸上带笑地将玉佩给塞到了祁陌的衣衫里:“无碍,你平平安安地回来就好。” 顿了顿,他又道:“没一个月就要过年了,只怕这过年也是不能回来了,饶是如此也要吃点腊味才是,这样才能算是过年了。” “我一个人过年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想着你才有意思。”祁陌矮了矮身,将自己的脑袋搁在了戚若肩头,还蹭了蹭,“想吃媳妇儿做的腊味,别人做的没媳妇儿做的好吃。” 戚若最是拿撒娇的祁陌没法子,笑道:“好,我做。” 可祁陌这会子又改了主意。 他听了这话立时抬起了头,摆手道:“可不能你去做,你说,旁人做就是了,不然可得将你这双手给冻着了,况你身子刚好。算了,不吃了,我听人说了,今年的腊味已经做好了。” “以前能做,现今就不能做了?哪有那般的娇气?”戚若心头暖烘烘的,面上更是欢欣,但嘴上却是刻意反着说,“旁人做你就不怕他们冻着手了?” “那不一样。” 旁人什么不一样祁陌却是没说了。 祁陌自小锦衣玉食长大的,虽说能亲力亲为的都自己给做了,但脏活累活还是没做过的。 他也不会瞧不起、甚至苛责下人,甚而待他们很是宽厚,但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 况,若真的主人家都将事情给做了就没必要请人或是买人来府上做活了,得因此饿死多少人啊! “今儿下雪了。”戚若有些怅惘地看着外面。 祁陌接道:“元京的冬日要长些,我早些回来不定还能陪着你赏雪。” 戚若笑靥如花:“明年也是一样的,莫急。” 祁陌本不欲戚若送自己的,但戚若执意要送,他也就由着她了。 戚若为了讨个好彩头今儿特意梳妆打扮了一番,唇脂都比往日涂得要更浓重些,又精心挑选了件白衣,上绣有粉色芍药花,在衣裳外面披了件红披风,整个人显得娇艳欲滴的,到得城门口下马车时不知惊艳了多少人。 戚若可顾不得旁人或欣赏或艳羡的目光,满心满眼皆是坐在高头大马上的那人,眼见着人走远了还是不舍,忙又提着裙摆往城楼上走。 一般的平民百姓是不能上得城门去的,可守城门的将士是眼睁睁看着堂堂镇国公同自家夫人依依惜别的,自然是不会拦了。 戚若提着裙摆上得城楼,却见祁陌一行人在漫天白雪中渐行渐远,她不知为何陡然生出一种悲凉之感,好似此一去她不知何夕才能再见他了。 直到祁陌一行人连个小黑点都瞧不见了戚若才回过神来,提着裙摆,任夏荷和秋菊扶着往城楼下去了。 甫一上得马车夏荷便轻声问道:“夫人,莫尚书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想见您一面,不知您……意下如何?” 戚若一愣,一时下不了决定,而马车已缓缓朝镇国公府去了。 夏荷又道:“夫人,您真的不去看看?” 戚若诧异地看向夏荷。 夏荷往日不是个多话的,若是她像今儿一般沉默夏荷必然不会再多问,只会在一边儿等着,这还是夏荷头一次表现得这般急躁。 “夏荷,你为何如此想让我去见莫尚书?莫不是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这罪名可就大了。 夏荷忙跪了下来:“奴婢待夫人忠心耿耿,决计没有二心,奴婢只是觉着……觉着夫人不该逃避下去,事情总要解决的……” 秋菊也忙跪了下来为夏荷求情。 “夫人,我和夏荷自小就被卖进镇国公府,何其有幸能伺候国公爷,又何其有幸如今有了您这位主子,夏荷定然是不会背叛您的,请夫人明鉴啊。” 戚若待人向来宽厚,也从不觉着自己一语可以叛人生死,但有些事情一旦越界她也是决计不会手软的。 不外乎其他,她要守护自己在乎的东西,那有些东西就必须舍弃,譬如,无端的仁慈。 “我从不愿过分苛责你们,我要的也不是绝对的忠心耿耿,但你们该知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戚若见两人是听进去了才展颜一笑道:“你们起来吧,我只是希望你们能记住,你们既跟了我那心必然是要偏着的,偏向我的。” 她这话着实霸道了,但现今局势不明朗,为了不拖祁陌后腿,她确实需要好生敲打府中人一番。 夏荷和秋菊是一番表忠心,这才站了起来。 “我们先去宁远侯府瞧瞧老夫人吧,之后……之后再去见他吧……” 戚若现下心中是五味杂陈,祁陌和莫忘两人分属两个阵营,注定了两人争斗的局面,可一个是自己的夫君,一个是自己很有可能的……父亲。 她不想面对,甚而胆怯逃避了数日,就是怕确认了莫忘是自己的父亲。 可她又想知晓娘亲过往的事情,又想知晓他为何没来找苦苦等他的娘亲。 “国公爷可有向你们打听过此事?” 戚若轻启唇瓣问道。 夏荷答道:“国公爷近日很忙,每日早早出门,回来时夜已深,不曾过问过,但是……国公爷绝顶聪明,奴婢想着国公爷该是觉出了不对劲儿,只是没来得及问罢了。” 可不是,温氏使了招连环计,那她肯定是有前招的,祁陌不知她的前招,那必然会想到是戚若想法子解决了,至于这法子是什么却是有待商榷了。 “罢,待他回来我亲自同他说。” 戚若话是这般说可心中还是惴惴然,她是左右为难,更怕因着她惹得祁陌犹豫不决,进而导致皇上同镇国公府生了罅隙,到时候只怕就是覆水难收了。 她今儿打算去见莫忘也不是做好了准备,不过是想着此事合该解决了,不定……不定能让他看在自家故去娘亲的面儿上让他罢手。 虽说是妄想,但有希望她便想试试。 到得宁远侯府阮老夫人是对戚若好一顿训,无非是因着戚若生着病还不让她去瞧她,她心中这才有了些气,说来说去不过是心疼她 戚若既来了自没有看了人转身就回去的理儿,是陪着阮老夫人用了饭,又等着她要歇晌了才离开了。 “可去同他说了?”戚若一回到马车上就低声问道。 夏荷低眉顺目地答道:“说了,特特去的角门,没人瞧见。” 戚若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抬起手掀起马车帘往外瞧了瞧。 第127章 往事不可追 到得思故楼戚若将连着大氅的兜帽戴在了头上,这才出了马车进得楼内。 甫一进得楼内一店小二就迎了上来:“夫人,您来了,这边儿请。” 戚若轻轻点点头便随着人往楼上的雅间走。 她是晓得这个酒楼的,在元京有很大的名气,做的饭菜也是一等一的好,祁陌也是带她来吃过的。 这个店的名字颇为风雅,带着股子愁思,据说是店老板为了追思不知所踪的妻子而起的名儿,还听说他找了他妻子许多年了,只是一直没有消息。 戚若心中突然隐隐有了个猜测。 上得楼上,再拐过一个回廊,那店小二就在一处不起眼的雅间前停了下来,却是没有开门的打算。 戚若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回首对一旁的夏荷和秋菊吩咐道:“你们随意去挑个坐处,想吃什么便吃什么就是,账都挂在我名下。” 夏荷欲言又止,到底是和秋菊一起应了声是。 一旁的店小二听了,忙笑着应道:“夫人是贵客,哪能让您破费啊?我们这边儿会好生招待着这两位姑娘的。” 不得不说这店小二着实机灵,也无怪乎会让他来接戚若了,既不打眼,又足够圆滑。 戚若笑道:“那就劳烦小二哥了。” “不敢。” 店小二又往下拱了拱身子这才转身将一边儿的门打开了,待得戚若进去后又利落地关上了,惹得戚若的心也跟着木门颤了两颤。 她看着坐在圆桌后的人,不得不叹一句自家母亲的画技,当真是神韵气质体现得淋漓尽致。 转念一想,她又觉着许自家母亲的画技并不是多高超,不过是这人被她刻在心里去了自然是能描出一二传神之处。 只可惜物是人非,连面貌也有了变化,长出的胡须、鬓角的几缕白发,还有再也不着的白衣。 戚若一时想出了神,也就错过了莫忘在见着她之后眼中一闪而过的局促。 “你……”戚若被突然出声的莫忘拉回了神智,鼓起勇气看过去却还是没有上前的打算,“过来坐坐吧,这茶是上好的碧螺春,思故楼里这是最后一饼了,你娘亲……最爱喝的……” 说完,他自嘲地笑了笑:“也不知她口味变了没有。” 这室内很是暖和,戚若边往里走边将披风取了下来放在了一边儿的空凳子上,这才与他相对而坐。 一个人在那头,一个人在这头。 可莫忘看得出戚若是打算和他长谈的,他一颗干涸的心不免在此刻鲜活了几分,连带着面上的笑容也要真挚几分。 “将这手炉拿着,你风寒才好没多久,注意着些是好的。” 戚若看了眼他递过来的手炉,到底是没赌气拂了他的好意,而是伸手接了过来,还低低道了声谢。 他又提起一旁的茶壶亲自为戚若倒了一杯:“尝尝我的手艺。” 戚若没说话,端起来轻抿了口,半晌,才回道:“其实我不会品茶,只是觉着哪个好喝哪个不好喝罢了。娘亲在世时也没买过碧螺春,因为她要攒银子,偷偷地攒,为了让我留着傍身,也觉着……” 戚若不是个爱哭的人,可提及此,又想着对面那人的身份,禁不住就红了眼眶。 “觉着亏欠了戚……戚仁一家,也会给他们家银子。” 她母亲是被充作妓.女的,在青.楼那种地方是谁都可以甩脸色给她看,银子那些个东西若不是媚姨护着,她自己又机灵,是一丝一毫也存不住的。 莫忘脑中“轰”地一声炸开,什么声音都飘远了,他的……他的月儿是真的不在了…… 他定了定心神,眼中漫过丝杀意:“可他们一家对你并不好啊。” 戚若一听这话就知晓莫忘的意思,忙道:“可他们到底是将我养大了!我不喜他们,甚而有些厌恶,可看在娘亲的遗愿上也不会真的去杀了他们解气。” 莫忘何等聪明?立时就懂得了戚若话中的意味。 “你娘亲就算经历了此遭巨变依然如此良善。”他自嘲一笑,“我是做不到了。” 双手沾满了无数鲜血,无辜的、不无辜的,只要能达到他的目的,他绝不手软! 霎时,整间屋子都安静了下来,戚若有些无所适从,就端起桌上的茶杯一口气将杯中茶水都喝完了。 她觉着差不多了,气也给自己鼓够了,便迅速地问了出来:“莫尚书如今权势滔天,为何没来寻我母亲?” 莫忘为戚若添茶的动作一顿,直将茶壶放在一边儿炉子上烧着才答道:“找啊,找过,没找着啊。” 莫忘的眼中满是沧桑,还有悔恨。 “我这么多年不娶妻是为了什么啊?就是觉着……觉着她是我的妻啊……我的妻子找不着啊……” 戚若没成想被人说笑里藏刀的莫尚书还会有不笑的时候。 她曾有意打听过关于莫忘的事,都说他圆滑歹毒、胸中藏着不知多少阴谋诡计,没成想他也有这样的时候,伤心、绝望、不知所措。 “都是我无能,当初我带着她逃,我以为可以逃过去的,可那些个人要赶尽杀绝啊,你娘亲她……她定然是有了赴死的决心,那夜同我……之后,竟又将我迷晕,自己以身作饵,将……将官兵引走了……” “大不了一起死啊……大不了一起死的……” 莫忘提及此终于是忍不住了,眼泪都落了下来,多少年了?他也说不清了,多少年没落过泪了。 他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半晌,才将手拿开,重又笑道:“让你看笑话了。” 戚若轻摇了摇头:“娘亲是舍不得啊,舍不得您跟着去死。” 她释怀了,原来这个人不是不爱自家娘亲,也不是没有找过,只是没找到而已。 她不觉着这人是做戏给自己看,之前他分明能拆穿自己假流产之事,可他偏偏没有! 他心狠手辣,惯会逢场作戏,可他向来是笑眯眯给人致命一击,没必要在她面前哭得如此伤心,图个什么呢? 真情假意她自问还是分得清楚的,若这都是假的她只能认栽了,夸他一句手段高明。 “你娘是元京数一数二的大家闺秀,样貌、文采,皆是一等一的,她有她的高傲,我是断断想不到她落到那种地方是怎么过活的?若不是有了你,怕是……怕是……” 莫忘语无伦次,到底是说不下去了。 戚若轻点了点头:“是啊,媚姨说我娘初到那个地方时是要死要活的,过了一个月后发现有了我,这才活了下来。” 她双眼看着前方,却好似什么都没有瞧进眼里。 “媚姨还说,我是我娘的希望,也是她们的希望,她看得出……看得出我是我娘同她心爱之人生的。” 莫忘只觉整颗心被万箭射中,弄得个稀巴烂,又被人绞了两绞,最后只是摊烂泥。 “对了,娘亲的闺名是什么啊?我只晓得她……之后的名字……” “姓古,单名一个月字。”他又追忆起了从前,“我从小就没了父亲,母亲更是没甚记忆,是月儿的父母收留了我,认我做了干儿子,他们都待我很好……” “义父义母也是官宦人家中难得的恩爱夫妻,他们育有一儿一女,后来你娘亲到了适嫁的年纪,很多达官贵人上门来提亲,我什么都不是,可是月儿喜欢我啊,义父义母便遂了我们的心意。” “我当时以为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他的眼神遽然一变,眼中满是恨意,“可是突然有一天,这幸福的日子被人拦腰斩断,一切都变了,义父被人陷害中饱私囊、图谋不轨!家中男子皆被斩首,女子皆要被……” 他似是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了,也怕给戚若压迫感,陡然收了声。 “月儿……月儿怎么去的啊?她埋在哪里啊?你现今也定居在元京了,我想将她迁过来,我们……”他咽了咽口水,强颜欢笑道,“我们一家要在一起的,没道理留她一个人在那里。” “娘她是得了病,治不好……埋在……”戚若颤着唇,到底是不忍那般直白地说出真相,“看天看地皆是她,不定她现今就在这儿陪着我们呢,看着我们终于相逢了。” 莫忘霎时明白了戚若这话:“怎么连……” “是娘的遗愿。” 戚若只一句话便将莫忘到嘴的千言万语给堵回去了。 莫忘苦笑:“往后余生,举目四望皆是她,也好。” 戚若眼泪是再也憋不住了,一时,屋内只剩她轻轻的啜泣声。 生死犹如一道天堑,是最难跨越的。 良久,戚若终于平复了心情。 “娘给我留下了块玉。” “是月牙形状的?” 戚若点了点头。 “那是我生父留给我的,是我生父亲手打磨的,后来我又作为定情信物将它送给了你娘。你今儿可带了?能让我瞧瞧?” 戚若摇了摇头:“我作为定情信物送给了阿陌。” 听得这句话莫忘眼神闪了闪,转眼看着手里的茶杯。 “他待你可好?” “很好。” “有所耳闻。” 戚若想到了此行还有个目的,试探着问道:“你……可不可以不要再为仁亲王办事了?” 莫忘眼神陡然一变:“是镇国公让你来说的?” 第128章 海氏 戚若忙摇头道:“不,他不知道,他还在为我寻生父呢,我只是希望……现今的陛下不好吗?您为什么一定要跟着狼子野心的仁亲王呢?” “那你认为的陛下好是什么?”莫忘认真地问道,“是主观地觉着陛下待镇国公仁慈,还是真的看见这天下海晏河清?” 戚若无话可说,她确是主观臆断得多,但…… “但不可否认的是现今天下百姓安居乐业,这不就够了?” 莫忘抿了口茶,风轻云淡道:“上上任陛下是个真正的仁君,也是个有魄力的君王,积累的财富和威望够三任平庸的皇帝败了,这才第二任呢,他的治国之制还没显出来呢,百姓如今的安居乐业还是托那位陛下的福。” 戚若哑口无言。 莫忘又放缓了语调:“朝堂之事你就别管了,你只要安安心心地过日子就是了。” 戚若不依了:“你们一个是我的夫君,一个是我的父……我哪里能坐视不管?” 她眼见着莫忘期盼的眼神逐渐变黯,张了张嘴,那个称呼到底还是没能喊出口。 “放心,镇国公是你的夫君我不会伤害他的,我只是希望你独善其身就好,特特是在这紧要关头。” 莫忘又给戚若吃了颗定心丸,可这哪里能让戚若定心啊? “那你呢?你是打算做什么?复仇吗?” “当时还没你呢,你不知道,古家上上下下二十口人啊,还有你娘,我放不下!也没道理放下!” “是,我没有经历过无法感同身受,但是我不想你们两个人有任何一个人受伤啊!” 戚若嘶吼出声,低着头不再看莫忘,不多会儿她便感受到了头顶的温暖,有只手正一下一下地安抚着她。 “好不容易才找到您的……” “各人有各人的命啊,就像你长大了,有自己的路要走了,爹爹也有啊。”莫忘顿了顿,到底是将心底的话问了出来,“若是经此一遭,爹爹还活着,你可愿陪着爹爹去爹爹出生的地方看一看?” 戚若擦了擦眼泪,问道:“在哪里?” “在西北。”莫忘脸上的笑意很是温柔,“爹爹也找到爹爹的娘亲了,想着带你回去见见你外祖母,我想,她老人家该也是高兴的。” 戚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若一切尘埃落定,阿陌也能……我定然会跟着您去的。” “不要告诉镇国公。” “什么?” 莫忘这话委实没头没脑了,戚若不知他到底指的是什么。 “就……你我是父女之事,不要同他说了。” 戚若没多想,只觉许是他们两人对立,他怕阿陌到时候晓得了他们的关系同她心生芥蒂,这才由此一言,她也就顺势应了下来。 她也确实不知该从何说起。 “那两幅画……” 莫忘自问还未给过自家女儿什么,如今却要向她讨要东西,心头委实为难,可他又不得不开口,那是月儿留下的为数不多的物件了。 “留着吧,但玉佩我想要留着,可以吗?” “傻孩子,那东西早晚都是要给你的,就当……我们家的传家宝吧,以后你有孩子了,给他,让他有了心爱之人又再送出去。” 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儿,眼见着天儿就黑下来了,趁势也就一起用了饭,说来也是命运弄人,这竟是父女俩有生以来头一次在一张桌上用饭。 用得晚饭,还是戚若先出了门,由人扶着上了马车往镇国公府去,而戚若不知的是莫忘还特特派了人跟着,就怕她路上出了岔子。 待得莫忘派的人送完人再回来时他才起身离开。 祁陌走了五日后皇上也带着大军出征了,索性这段时间无事,戚若叫夏荷守在府里,将阖府上下都给看紧了,自己则去赵府瞧阮鱼去了。 阮鱼如今显怀了,又是冬日,元京最是爱下雪了,路上积雪一片,出门委实不便,自那次后戚若便一直不要她来看她,如今她既好了自是要去看看阮鱼,为她诊诊脉的。 戚若本不欲惊动赵家旁的人,奈何此时乃多事之秋,自己暗暗去赵府不定会被有心人盯上传出什么话来,况赵老夫人将赵家后院儿把得死死的,她是哪个门进都是一样的,还不如大大方方地从正门走。 只是戚若没成想自己还没进后院呢就瞧见了赵炳成和他的新婚妻子,两人似在说什么,脸上都挂着笑,看着倒是一派和睦,只是两人看着她之后脸上的笑容都没了。 戚若暗叹了口气,倒显得是自己平白搅了两人的好时光似的,她也懒得应付他们,只想快些离去,但她的身份摆在那儿,两人自是要上前来行礼的。 “见过镇国公夫人。” 戚若微微点了点头:“两位不必多礼。” 赵炳成新近娶的妻子是海大人府上的嫡女,只能说这赵大人当真是左右逢源,又谋了好差事,竟让海大人甘愿将自己的嫡女下嫁。 只是这海大人可是站在仁亲王那边的,赵家这是想两边儿都占啊,只是不知是福是祸啊! 戚若突地想到了王家,王大公子站在了皇上这边,仁亲王断了一臂,自然得找个手里有银子的,而赵炳成这生意做得很是不错啊。 虽是比不上伤了元气的王家,也比不上新近成为皇商的雅达和李管事两人联手,但往长远来看,他经商的手段却也是不遑多让的,就算成为了皇上也是用得上的。 只是赵家这般说白了就是墙头草,吃相很是难看,就算明哲保身了,到最后也不会得到重用,无论上位的会是谁,除非那人是个昏君。 戚若只这般想着,也没多嘴的打算,倒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是她于赵家终究是个外人,多说无益。 她也不会让阮鱼去说,海氏已经嫁过来了,许多事儿也更改不了了,何必让鱼儿去冒险呢?到时候反闹得妯娌关系僵硬。 不如就这样吧,赵家只要没有明显的倾向于谁,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皇上若是成了定然也会看在宁远侯府和镇国公府的面儿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戚若不欲与他们多说什么,正欲开口告辞,却是被海氏抢了话头:“听说镇国公府的院子最是好看,不知我有生之年可否有幸去瞧瞧?” 戚若不大明白海氏的意思,这是晓得了什么?打算跟自己杠上一杠?她不动声色地瞟了眼一旁的赵炳成,他显也不知自家夫人何故突然由此一言。 “自是有机会的,只是这大雪天的,举目四望皆是一片银装素裹,只有雪景,却是到处都能瞧了。” 面子功夫总要做足的。 “镇国公府可是修得很是好看,听说是老早之前先皇亲自着宫中人设计的,自是别有番韵味。” 海氏笑得温婉,配着她今日这身鹅黄大氅更显得整个人温和贤淑,只是知情识趣却似全然忘了般,连赵炳成暗暗拉她衣袖也佯作未觉。 戚若笑脸上还是挂着笑,顺着她道:“好啊,改日大少夫人可一定要来寒舍瞧瞧。” 海氏捂嘴笑得开心:“既然夫人说了我是一定要去的。” 戚若是生怕海氏再拉着自己说什么话,忙接道:“时辰也不早了,这儿风雪也大,怕是对身子不好,我也得去瞧瞧鱼儿了,我这个做姐姐的是好久没瞧过她了,委实不该,失陪了。”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海氏也不好拉着戚若再闲话了,那就显得自己失礼了。 “是我的不是,耽搁夫人了。” 戚若懒得再应付,随意说了句辞别的话便带着人走了。 “你这是在做什么呀?” 赵炳成脸色从方才开始就不大好,只是碍于戚若在,这才挂着抹笑,这会子也是憋不住了,只是他心中对海氏有愧,也不算质问,只是带着些无奈。 海氏却是低下了头,半晌,才低低回道:“我只是想瞧瞧夫君欢喜的人是个什么模样,看我能不能也变成她那副模样。” 赵炳成叹了口气,拉起海氏的手道:“你便是你,做自己就好。” 海氏的心情却没因着这句话而变好,什么“你便是你,做自己就好”,言下之意不过是自己永远也变不成自己丈夫心悦之人的模样罢了。 父亲急于要将自己推出去拉拢旁的大臣,嫁的丈夫待自己虽说还算体贴却也爱的不是自己,不过是因着愧疚。 她只想问一句,凭什么啊?就想胧月郡主说的,凭什么她就不能得到丈夫的爱啊? 她既嫁了,便要一心一意地对自家夫君,况她的夫君也是个上进的,她也想跟他和和美美的,也不求他只有她一个,但起码得跟她一条心啊。 待得走远了秋菊才低声对戚若道:“这少夫人同胧月郡主很是要好。” 戚若瞬时明白了,这不单是给自己出气呢,说不得还给自己那小姐妹出气呢。 她笑着摇了摇头,只觉这两人是可悲可怜可叹,转念一想,又不过是痴情女子罢了,何必如此呢?当断则断才是。 只是她一晃眼却是瞧见了从另一处回廊拐过屋角的人,再定睛瞧,那身形确实像。 她的脸色霎时大变! 第129章 戚梅被放 “戚梅?戚梅不是被赵夫人关在一处小院子里了吗?”戚若忙指了指她方才看得那处,“你瞧见戚梅了吗?” 秋菊摇了摇头:“回夫人,奴婢没瞧见。” 戚若是万万没成想自己不过生了将近两月的病,又因着祁陌要去梓州她便陪着他在府中消磨了几日,一出府,倒是处处都变天儿了。 这赵夫人是个懂进退、有成算,姑且也算是个明事理的人,戚若可不信赵夫人会轻易将戚梅给放出来,只怕又是这戚梅使了什么招儿将赵炳荣给迷得七荤八素,这才让赵炳荣去求了赵夫人放了她。 “这两人倒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啊。只可怜了我们家鱼儿……” 前面带路的不是阮鱼带来的陪嫁丫头,戚若估摸着她是赵夫人那边儿的人,干脆直接问她道:“姑娘,我听说戚梅之前犯了事儿,如今不过四个月就将人放出来了?” 那丫鬟也是聪明的,笑道:“奴婢只是府上一卖身丫鬟,主人家的事儿许多都不清楚,只管埋头做事就是。” 话已至此,戚若是知道在她嘴里问不出什么东西了,暗地里使了个眼色给秋菊,秋菊立时会意,走了不大会儿便寻了个要上茅厕的由头去打听消息了。 到得阮鱼住的院子,戚若是远远地就瞧见了阮鱼站在门口等着她,阮鱼这时候也瞧见了她,脸上喜色愈浓。 “戚姐姐,你可算来了。” 戚若上前双手将人给拉住了:“这外面儿多冷啊,还下着雪,你当心着才是。” 阮鱼笑道:“无碍,只是见着你身子好了我也安心了,快进去吧。” 一旁领路的丫鬟同戚若和阮鱼施了一礼这便离开了。 屋内生着火,暖和得很,一进屋两人就将大氅都脱了,戚若这便瞧见了阮鱼微微凸起的肚子。 “快四个月了吧?我得好好给你把个脉。” “荣幸之至。” 戚若凝神给阮鱼把脉,半晌才松了口气,笑道:“看样子还是养得不错的。” 阮鱼笑得更是甜蜜,一下一下地摸着自己的肚子:“是啊,感觉自己胖了许多呢,这脸上的肉都出来了。” “你以前被人下毒,瘦了那般多,这样才刚刚好呢。” 提及此,阮鱼却是失了笑脸,是忧心忡忡的。 戚若握着她的手,又问道:“怎么了?” 阮鱼看着自己的肚子,颇为担忧道:“我以前中的那毒对孩子会不会有影响啊?” “不会,你就将心放肚子里吧。”戚若也伸手摸了摸阮鱼的肚子,“我这外甥啊必定好好的。” 这时候,外面有人来敲门了,只留在屋里的盛妈妈忙去开了门,原是之前熬的热汤给送来了。 “我这汤可算是好了,姐姐快尝尝,暖暖身子。” 戚若见只有一碗,疑惑道:“这是怎么了?你不吃?” “我待会儿还要喝鸡汤,还要吃饭吃药,怕吃不下了。”阮鱼噘着嘴,很是不甘,“吃多了对孩子不好,吃少了也不好。这是开胃的汤,你喝了待会儿可要多吃些。” 初见阮鱼时她还觉着这人是个孩子,没成想如今这孩子倒先为人母了。 喝了两口汤,戚若才试探着问道:“鱼儿,这戚梅可是被放出来了?” 阮鱼霎时沉默了下来,许久才勉强笑道:“夫君初时就同我说过了,是有了她的,况且这元京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啊?不是人人都像是我哥哥和祁大哥那般的。” 戚若看着阮鱼,看着她眼中的失落,看着她强颜欢笑。 因为爱,所以坚持,所以包容,所以委曲求全。 是啊,不是人人都能像她那般幸运的,但…… “戚梅惯会耍小聪明,我怕你斗不过她。” 阮鱼笑着摇了摇头,身子前倾握住了戚若的手。 “戚姐姐,我知晓你一心向着我,但是真的没事,她已经乖顺很多了,况且这不还有盛妈妈嘛,她会给我出主意的。” “狗改不了吃屎的理儿你听过吗?”听得乖顺这两字戚若直想发笑。 阮鱼愣了愣,没成想戚若会这般说,呐呐道:“戚姐姐……” “觉着戚姐姐不留情面了?毕竟是生活了那么多年的?” 戚若又慢悠悠地喝了口汤。 阮鱼忙摇了摇头:“我知道戚姐姐一心为我,可是她若是没有害我,我也犯不着害她,况是我……是我硬要嫁给夫君的。” 面对这样的阮鱼戚若很是无力,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可现今他已经是你的夫了,你并未用权势压他。” 而是他及他背后的赵家看上了宁远侯府的势力。 这话委实残忍,她实在不忍直接对阮鱼这般说。 “罢了,小心着些。正因着我同戚梅生活多年,知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才时刻提醒着你提防她。” 阮鱼用力地点点头,一旁的盛妈妈也说会小心着,可饶是如此戚若还是放心不下。 没多会儿,却听外面的人来报,说是戚梅来请安了。 戚梅当真是做得一手好戏,端得是一副知错就改的模样,对阮鱼是恭敬有加,连戚若也是挑不出一点错处的。 这人怕是得了什么人的指点,倒是难得肯收敛起来。 “妹妹定然是来看少夫人的吧,也不知……妹妹什么时候能来瞧瞧我……” 说到后面倒是愈发地委屈起来,这又是戚若熟悉的戚梅了,当真是装不得多久。 戚若是懒得应付,直言道:“戚姨娘怕是不需要我来看你吧。” 戚梅脸上笑容一僵,复又道:“妹妹说的哪里话?我自然是盼着娘家人能来瞧瞧我的,我也是新你们想得不行。” 说着,她便低声啜泣了起来,好似在指责他们娘家人不管她,任她自生自灭般。 可巧,这时候赵炳荣正好回来了,见得戚梅哭那还了得?忙上前关切地问道:“好好地,怎地突然哭了?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戚若一听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 “赵二公子这话我就不大爱听了,你是觉着是鱼儿给了她委屈受还是我给了她委屈受?” 赵炳荣忙抬头看了眼阮鱼,见她面色不大好,连忙解释道:“鱼儿,我不是说你,你莫要多想,我知你良善。” “那赵二公子就是说我咯?” 戚若不喜为难别人,但她被祁陌宠了这许久,又知晓了这赵炳荣的行事做派,是愈发受不得他这番话了。 “赵二公子直说便是。说来,你不过是觉着我在你大婚当日闹将了那么一场,凡事都针对戚梅罢了,可你有曾想过她做的事儿吗?” “梅儿当初骗我是她不对,可是她已经知错了,况这也是我的家事,您是镇国公夫人,身份不同往昔,但也管不到这里来!” 赵炳荣微微侧过身,昂着头没再看戚若。 “夫君……”阮鱼为难地看看赵炳荣,又歉疚地看了看戚若。 “是啊,我管不得,也不想管!”戚若看了眼一旁着急却是无能为力的阮鱼,心中暗叹了口气,“罢了,你只要好生待鱼儿便是。” 她管太多,说太多,反倒会让赵炳荣对阮鱼生出怨怼的心思,倒是她僭越了。 可赵炳荣今儿是硬气过头了,还再不依不饶。 “镇国公夫人,您待鱼儿尚且能如此关切,待你的亲姐姐怎能如此绝情呢?我不知你们是有个什么误会,可梅儿当初确实一心为你这个妹妹着想啊!” 一听这话戚若忙偏头去瞧阮鱼,却见她垂着头一言不发,显是伤心了。 赵炳荣也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自己此言不妥,就要上前安抚阮鱼一番,却是被戚梅拽住了衣角。 “二公子,你莫要如此,二少夫人没有欺负我,若儿也没有,是我,我自己想起往昔在石头村的日子有些感怀罢了。” 戚若嗤笑,又是戚梅惯用的伎俩。 这二郎也不叫了,现下都变成二公子了。 “那你合该早些解释才是。” 戚若说完这话慢悠悠地喝了口汤,有些凉了,她只好放下勺子,不敢再将这东西送入口了,便掏出帕子来擦了擦嘴角。 而戚梅那边厢却是在赵炳荣的注视下慌忙解释了起来:“梅儿方才一直想同二公子说的,没来得及……” 声音愈发弱了,还带着哭腔,真真是我见犹怜。 赵炳荣这会子也顾不上去安抚自己怀孕的妻子了。 戚若不想再见阮鱼这般委曲求全的模样了,就要起身告辞离开了,却是被阮鱼百般留下了。 她偏生还大度,让赵炳荣去安抚戚梅,她要陪着自己用饭。 想来也是,自己同赵炳荣对彼此的成见颇深,只怕到时候吃着饭又是一顿夹枪带棍地冷言冷语,讨得没趣。 阮鱼已嫁给赵炳荣,戚若方才也劝了她许久,既知没用她也不欲再多说什么,点到为止便是,在饭桌上她只管捡些开心好玩儿的事儿来说与阮鱼听,直逗得她舒心了她也才微微安下心来。 待等得阮鱼歇晌了她又给她把了脉,确定她无碍后才带着秋菊离开了。 到得马车上秋菊便同戚若说起自己打听来的事儿。 大抵是这个月月初,戚梅不知怎地突然跑了出来,还正巧见了赵炳荣,这一面两人便又好了起来。 戚若存疑:“赵夫人可不是会犯这种错误的人。” 第130章 来客 戚若一早起来,甫一开门就瞧见了洋洋洒洒的雪花落满了院子,她心中欢喜,禁不住将手伸过长廊接了几片雪花来瞧,不过匆匆一面这雪花就化了。 “瑞雪兆丰年,只盼来年百姓们能有个好收成。” 走了会儿,举目四望,廊下到处都挂着红灯笼,还有些红绸布,好不喜庆。 是啊,还有几日就是除夕了。 “按照夫人的意思,都布置好了。” 到得前院,府中管事见了她,忙来同她汇报。 戚若点了点头:“府中人少,国公爷也没回来,但还是要过年的。” 四处瞧了瞧,见无不妥,戚若便打算回自己院儿里做衣裳了,没成想,却是听人说海氏携着胧月郡主上门来了。 戚若是真的懒得应付这些个人,可又不得不应付,心中暗叹了口气,面上却是不显,只道:“先将人请进来吧,我去换身衣衫。” 戚若是觉着自己这身衣裙就很是不错,但奈何元京的世家贵族的礼节就是如此,见客就要穿得更为郑重些,不为争奇斗艳,只为显出对人的尊重。 戚若换好衣衫便匆匆赶回了正厅,只一眼就瞧出了两人的心思。 两人今儿显是精心打扮过的,个个脸上皆化了个全妆,特特是胧月郡主,一头乌发用一支金色的牡丹簪子固定,在其上又戴了支粉金色的步摇交相呼应,额上还戴了个牡丹花钿,着一身粉色衣裳,上锈有金色牡丹,与头上装饰交相呼应,当真是盛装出席啊。 反观自己,戚若都觉着自己随意了,不过描了个眉,唇上点了点唇脂,脸上就再无多余脂粉,头上更是简陋,一支白中带粉的桃花步摇,再配了点小发饰,身上也就穿了身白.粉色的袄裙。 戚若禁不住在心中一番轻笑,这两人其实就是来斗艳的吧?不过,效果显著,她确是觉着自己素日里也该好生鼓捣一番了。 戚若同胧月郡主见了礼,而海氏也起身同戚若行了一礼,这番下来戚若便在一边儿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还是海氏先开了口:“镇国公夫人,此前同您约好说要来瞧一瞧的,后来又同胧月郡主提及,她也说许久没来拜见过老夫人了,今儿正好,我们也就一同来了,委实冒昧了。” “两位能来蔽宅真是令蔽宅蓬荜生辉啊,不必如此客气。” 这场面话戚若还是会说些的,只是她说出这番话来是怎么着都觉着别扭,浑身别扭!不过最为重要的话还没说完呢。 “只是……老夫人身子还不大好呢,不敢让郡主去见老夫人,怕过了病气给您。” 胧月郡主瞟了戚若一眼便不看她了,顾自说道:“无碍,本郡主身子向来好,从小到大也没怎样生过病,万国寺的了悟大师也说本郡主是个福泽深厚的人,以后定然夫妻恩爱、儿孙满堂。” 她最后几个字咬字极重,是生怕戚若听不出她话中意味般。 戚若也不在意,四两拨千斤道:“郡主是个福气深厚之人,只是老夫人毕竟年事已高,又生了病,这天儿又这般冷,不敢过风去的,委实无法见客。” 胧月郡主今儿闹着要见温氏不过是觉着温氏病得蹊跷,她猜想着是戚若为了这主母之位将温氏给软禁了,就想着帮她逃出来,到时候她就在她面前讨了个功劳,不定还能将戚若给拉下马来。 就算祁陌再喜欢戚若又如何?若是大伙儿都知晓了戚若的真面目,瞧着她这般歹毒,再被温氏去宫里找皇上皇后一通控诉,定然会逼得祁陌休了她! 那她的机会可就来了。 胧月郡主打算得好,也知晓戚若不会轻易让自己去见温氏,可这不还有海氏嘛。 她同海氏使了个眼色,海氏会意:“镇国公夫人,不若劳烦您带我在府上四处瞧瞧?我方才进来就瞧着喜欢,这会子委实按捺不住了,也就不同您客气了。” 之前海氏说来镇国公府就是瞧镇国公府中的院子的,戚若自没有拒绝的理儿,便点头答应了,偏胧月郡主却是不愿去了。 “你们去瞧吧,本郡主此番来就是为了瞧瞧老夫人的,老夫人既不便见客本郡主也不好强求,索性就在这里等你们吧。” 海氏笑道:“那就有劳郡主在这里等等我们了。” 戚若则唤了夏荷来:“夏荷,你可得好生照顾着郡主。” 夏荷会意,恭敬地应下了。 戚若和海氏走了没多久胧月郡主便说要去出恭,起身便打算往外去,却是被夏荷给拦下了。 “郡主,您不知府中地形,还是奴婢带您去吧,若是您迷路了,只怕奴婢难逃一罚啊。” 胧月郡主不悦道:“这种事儿,本郡主不喜不认识的人跟着,要是你夫人要责怪你就说是本郡主不要你跟着的。” 夏荷还要说却是被胧月郡主身边服侍的丫鬟截了话头:“你且放心,我是郡主的贴身婢女,到时候若是寻不到去处我自问便是,你还是留在这里等着吧。” 夏荷到底是婢女,也不敢同胧月郡主对着干,只好侧身到一边恭恭敬敬地将人给送走了。 她往胧月郡主走的方向瞧了瞧,见没了人影立时招了个小丫鬟来,嘱咐她尽快去温氏住的院子,让小厮们将门给把好了,是谁都不可以进去。 戚若也心知夏荷不过一个婢女,若是胧月郡主执意要去哪里夏荷恐是拦不住的,她干脆就带着海氏逛了个离温氏院子很近的花园。 待觉着差不多了,她便带着人刻意拐了几个回廊后往温氏住的院子去了。 不出她所料,果真在温氏住的院门口瞧见了胧月郡主。 胧月郡主就高傲地站在那里,而她的丫鬟还在凶巴巴地同门口守着的小厮理论。 “我们郡主是听说了老夫人生病特来看望的,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这就是你们镇国公府的待客之道吗?” 守在门口的小厮立时跪下:“奴才们不敢,只是奴才们也不过是奉命行事。” “奉命行事?祁老夫人又不是被你们关在这里,郡主来了,你们是连通禀一声都不通禀?” 为首的小厮忙答道:“老夫人身子不适,奴才们委实不敢去打扰。” 胧月郡主带来的丫鬟也是泼辣的,见这些个人是油盐不进就要直接跃过他们往里去,没成想又被他们站起身来给拦住了。 胧月郡主本是不屑同这些个小厮说话的,这会子却是不得不开口了:“大胆!你们竟敢对本郡主不敬!本郡主有叫你们起来吗?” 戚若知晓小厮们快要挡不住了,也不管一旁海氏的脸色,立时上前解围道:“胧月郡主,您怎么到这里来了啊?也没见个人带着,这个夏荷,待会儿我一定好好训训她。” 她又偏头看了眼跪了一地的小厮,笑着道:“是小厮们不懂规矩冒犯了您吗?” “这群小厮,本郡主不过是想着正巧来了这儿,打算进去瞧瞧老夫人,可他们呢?连通禀一声都不肯,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夫人怎么着了呢,是连见人的权力都没有了是吗?” 胧月郡主瞪了跪在地上的小厮一眼,又道:“本郡主觉着是该好好地教训他们一下!” 戚若没有直接答胧月郡主那话,而是避重就轻地解释道:“老夫人身子不好,我方才也同您说过的,实在没法子见客人,待老夫人好了,我一定派人去贵府上请您好吗?” 戚若说这话时嘴角仍是带着笑,不卑不亢的,愈发显得是胧月郡主无理取闹了。 胧月郡主是刁蛮,但她也晓得自己若是再这般坚持下去,传出去定然是说她的不是了,她是愈发气恼了,不给戚若一个下马威她这口气今儿是顺不下去了! “是,镇国公夫人说的是,可是这帮小厮,对本郡主不敬,又当如何处置?” 戚若知晓今儿这事儿是过不去了,只有委屈这几个小厮了。 “来人啊,这几个小厮对胧月郡主不敬,一人二十个板子,再罚两个月的月例。” 与其等着胧月郡主来说惩罚他们的法子,她倒不如主动些,倒也不止被罚得太狠,至于这月例,到时候给没给却是她说了算了。 “郡主,您意下如何?” 胧月郡主看了看还积着雪的院子:“就在这儿罚吧。” 戚若自然答应下来了,又让秋菊下去安排着。 “郡主,到时候这板子抽下去势必要见血,只怕是污了您的眼,我们不若再去别的地儿逛逛吧。” 胧月郡主勾唇一笑:“本郡主要在这里看着!” 戚若怕这动静惊动了院儿里的温氏,又道:“那去廊下坐着吧,这边儿冷。” 几人正要相携着往对面的廊下走时却听院儿里传出了道叫声,是温氏的声音,不过不是太真切。 在胧月郡主还未反应过来时戚若趁势叫了声:“是我脚崴了一下,幸而不甚严重,该是过会儿就能好了,快去廊下坐着吧。” 几人坐到廊下后只能听见那几个小厮的惨叫声,旁的是什么也听不见了。 将人罚过了,胧月郡主算是勉强消了气,戚若这才将人给送走了。 一回身戚若的脸色就变了:“随我去瞧瞧那几个小厮。” 夏荷有些担心,劝道:“夫人,您身子金贵,还是叫旁的大夫来瞧吧。” “我是个大夫!”只一句话戚若便不再多说。 几个小厮很是诧异戚若会来瞧他们,竟还给他们道歉,说是月例不但不罚还给涨了,这一番下来他们自然更是向着戚若了。 而那边厢胧月郡主到底是起了疑。 “你说什么?你听到的是老夫人院儿里传出了道声音?” 胧月郡主的贴身婢女道:“奴婢好像是听到了这么个声儿。” 海氏迟疑道:“这般说,我好像也听见了。” 胧月郡主心中有了思量,嘴角勾起了抹得意的笑容。 “这镇国公夫人她怕是要坐到头了……” 第131章 仁亲王妃的成算 戚若不爱与人争执,向来信奉井水不犯河水,可这回不定胧月郡主一行人竟是打上门来欺负她的人,是断没有这个理儿的! 况,这时候很是关键,她委实没有功夫一直应付她们,给她们提个醒才是好的。 “去,备两份厚礼,一份送到仁亲王府,一份送到赵府,按照两人的身份地位送礼,就说是赔罪的,说我们招待不周,下人不小心冲撞了她们两位。” 夏荷得了令就要去,又被戚若叫住了。 “仁亲王府的那份礼一定要挑仁亲王在的时候,赵府那份,赵大人或是赵夫人在都行,最好是赵大公子也在才好。” “是,奴婢明白了。” 夏荷行了一礼转身便去准备了。 可秋菊却一时没明白过来,秉持着不懂就问的理儿,低声向戚若求教:“夫人,您为什么一定要挑那个时候啊。” “朝中利益错综复杂,赵大人和赵夫人都是聪明人,想要攀着关系往上走,且海氏不过是他们的媳妇儿。仁亲王那边你想得明白了吗?” 秋菊不是个蠢笨的,尚还算机灵,立时明白了戚若话中的意思。 “仁亲王妃是胧月郡主的生身母亲,定然是帮着她的,不会多苛责什么,而仁亲王却是会顾忌咱家国公爷?” 戚若轻抿了口茶水,笑道:“孺子可教也。” 秋菊笑得一脸灿烂:“奴婢跟着夫人,自然是愈发机灵了。不过,还是夫人教得好。” 倒是一点不谦虚。 “行,你最机灵。既如此,一定是要鼓励的……”戚若将一旁的糕点端了起来,“这一盘给你了,趁热吃。” “谢谢夫人。” 秋菊高高兴兴地将糕点接了过来,站在一边儿就吃了起来,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着实可爱得紧,只是吃得急了嘴角沾了些。 戚若笑着摇了摇头,给她倒了杯茶水:“别噎着了,喝点水。” 夏荷先是将东西送到了仁亲王府,仁亲王听后当下就去找了胧月郡主,将她不轻不重地训了一顿。 胧月郡主自是委屈不已,就去找自家娘亲好一顿哭诉。 仁亲王妃知晓仁亲王的心思,对自家女儿很是恨铁不成钢:“你呀,现今是什么时候?你还闹腾这些个作甚?” 胧月郡主又被仁亲王妃训了,是哭得愈发厉害了。 仁亲王妃到底心疼她,边拿出手绢子为她擦泪,边道:“你若是真心欢喜那镇国公娘亲自会为你想法子,你且要耐心些,顶多明年此事该就能定下来了。” 胧月郡主见有人给自己撑腰,忙同仁亲王妃说了自己在镇国公府的发现。 “这事儿为娘早就能猜到了。那乡野丫头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定然是为了夺当家主母的位子,还有她流了孩子之事,你说她就不记恨吗?自然是都记恨的。” “娘,我不喜她,就没有办法……没有办法让她不要再出现在祁陌哥哥面前吗?”胧月恨恨道,“最好是别在这世上了。” “这事儿还得看看,不能坏了你爹的事儿。” 仁亲王妃有自己的思量。 若是此事处理得当自然是好的,若是处理不好被祁陌发现了,惹得他又倒戈向皇上那边去那就不好了。 且不说王爷会怪她,到时候若是造反失败了那可就是灭门之罪了。 “那我今儿受的气就白受了啊?”胧月赌气不愿看仁亲王妃。 仁亲王妃摇了摇头:“你什么时候能学着沉重些啊?真是一点我的好处都没学到。” 她叹了口气,又道:“我这边厢先筹谋着,将祁陌的二堂婶和三堂婶寻来,让她们去闹着让戚若给镇国公找个小妾。” 听了这话胧月更着急了,拔高音量道:“一个戚若就够我受了您怎么还要找个妾给祁陌哥哥啊?” “为娘做着一切还不是为了你?”仁亲王妃伸手点了点胧月的额头,“你真是我的活祖宗!” 见自家女儿还幽怨地看着自己呢,她无奈地解释道:“让她们去闹,戚若定然不得安宁,你不就想她有麻烦吗?况,你看镇国公那架势,如今宠她宠得很,得找个狐媚子先去镇国公府呆着,将他的心给分走了,到时候你嫁过去也更好过些。” “那狐媚镇国公的自然要是我们府上的。让她先将戚若给扳倒了,再让她吹吹枕边风,你嫁过去也没甚阻碍,又有她给你和镇国公撮合,更要顺利些。” “且,这男人啊,就没有不偷腥的,总吃一样东西也会腻味,留着那狐媚也是有好处的,总比自家男人去外面找人,把心给跑野了得好。” 胧月霸道惯了,哪里听得进去这些?噘着嘴很是不情愿。 仁亲王妃见胧月还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禁不住伸手拉了拉她,语气愈发严厉了。 “你给为娘听清楚了!你主动给自己男人寻妾,不定能寻到个听自己话的,男人还能顾念着你的好,要是男人自己出去找的,到时候不定就给你寻个对头回来。为娘这是在教你怎么抓住男人的心呢。” 仁亲王妃能坐稳这个位子,不单是因着娘家权势大,也因着她自己深谙治家治夫之道。 她从不会违逆仁亲王,还屡次为仁亲王寻妾,可又不会让仁亲王觉着自己不在乎他,挑拨起大宅门的后院之事她更是得心应手,因此还帮过仁亲王不少。 可胧月却是不甘心,她从小想要的东西就能得到,且从不与人分享。 小时候她得了一镯子,她很是喜爱,可就因着她一庶出的妹妹摸了下她当下就将那镯子给砸得个稀巴烂,独占欲可见一斑。 可她看着仁亲王妃的神色,只好不情不愿道:“知道了。” 仁亲王妃知晓自家女儿这是左耳进右耳出了,没法子,只好自己操心些了,想着要是仁亲王谋划的事儿成了,那这镇国公倒也不敢欺负了自己女儿去,倒也安心了几分。 仁亲王妃向来是个说做就做的人,立时就让人悄悄地请了祁家二房三房那边的人过府一叙。 她可是仁亲王妃,二房三房的人对她是好一阵巴结,一番话说下来他们更是明白了仁亲王妃的意思,顺着她的话是好一顿宣泄了对戚若的不满。 转眼就过年了,大红灯笼高高挂起,戚若总不会跟温氏一起吃年夜饭的,但到底是趁着那日去看了看她,免不得又被她一阵冷嘲热讽,她也不在意,看过人精气神还很足就走了。 而她请的李管事和雅达也到了。 雅达和李管事自从接了他们这桩生意就很是忙碌,但大多时候还是在元京的,不知不觉就很少回锦州了,似是要在元京定居了。 “你们可算是来了。” 雅达和李管事两个人过年,戚若是可怜巴巴的一个人,便将他们都给请来了。 雅达一进门就找吃的,看着桌上的东西又吸溜了下嘴,道:“真是色香味俱全啊!” “你还没吃呢,怎地就色香味俱全了?”戚若忍不住笑道。 雅达伸出食指左右摇了摇:“非也,我可是吃遍天下美食的人,自然有自己看菜的门道。” “是是是,快坐下吃吧。”戚若看了眼还站在一旁的夏荷和秋菊,又招呼着两人一起坐下。 夏荷和秋菊很是惶恐:“夫人,主仆有别,奴婢们是不能上桌的。” 戚若一手拉着一人,将人给按到了凳子上:“这儿又没外人!难不成你们要我让你们去膳房里吃饭,留我一个人跟他们两个大男人吃?到时候不定又会被怎么编排呢。” 雅达是个不拘小节的,眼巴巴看着桌上的饭菜道:“就是,又没外人,别那般拘谨,你们再这样我筷子可是下不去了。” 李管事见雅达这副一双眼睛都要掉进菜里的模样禁不住嫌弃地摇了摇头。 “好好好,开动吧。” 戚若先下了一筷子,雅达也马上将自己早早看好的一个菜给夹起来送进嘴里了。 “真真是美味啊,这才是家常菜的味道啊。嫂子,这是你做的啊?” 戚若点点头:“对啊,家中的下人不管有没有卖身契的只要有家人愿意回去的都给放回去跟家人过年了,这府中厨子就那么两个,也走了,我不做你们吃什么啊?我看啊,你就是早知道是我做的一早就开始拍我马屁!” “真的好吃,你不信问老李!” 雅达一说完一桌子人就看向了李管事。 李管事慢条斯理地放下了筷子,道:“甚好。” 几人和乐融融地吃了团圆饭,又打算一起守岁,这守岁的日子难磨,自然是要闲话家常的。 “你们今年怎么不回锦州过年啊?” “我爹生的儿子又不止我一个,我最是不学无术,也不想贪图他什么,我娘又去了,过年回不回去都一样。” 雅达当初就是因着不喜家中几位兄弟争来争去的这才闹着要出门自己闯荡,雅达他爹无法,分了他一大笔银子,就由着他去了。 而李管事也是那时候自荐去跟着雅达的。 “况且,老李也很久没回这儿过年了,我们就不打算千里迢迢地回去了。” “李管事元京人?”戚若有些诧异,“竟是没听说过。家中可还有人?我这厢将你们请了来不会扰了你们去吧?” 李管事摇了摇头:“无妨。我前些年同家里闹翻了,这才去了锦州,现今家中父亲也续弦了,又生了个孩子,他们一家三口倒也过得和乐。” “对了,我爹你也认识,就是宫中的李御医,说来也是在你们府上我才又见着他了,要不是顾忌着你们,只怕他当场就能直接上手拆了我。” 戚若很是惊讶,没成想竟还有这般机缘,不得不说一句,这世界还真是小,不知不觉就围成了个圈。 第132章 纳妾 按礼节二房三房的人是要在大年初二这日上镇国公府来吃顿团圆饭的,纵然祁陌不在,但镇国公府多年的规矩还是不能废的,况且温氏还在世呢。 祁陌自从参军后也不是年年都能回来吃年夜饭的,都是温氏在张罗,如今温氏被关在她自己院儿里了,戚若自然要接手的。 大年初二这日一早,戚若不情不愿地起了床,夏荷和秋菊为她更衣时她到底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坐在梳妆台前时都无心看铜镜中的自己,又是好一阵哀叹。 “夫人这是泡进了忧愁缸子里。” 秋菊这段日子是吃胖了些,整个人肉嘟嘟的,脸上的机灵劲儿少了几分,反而看起来憨憨的,对戚若的形容更像是个憨憨了。 这不,戚若听了这话心中的愁容尽数散去,禁不住捂嘴笑了起来。 夏荷一边儿为戚若梳着头,一边儿也偷笑了起来。 戚若打趣道:“那秋菊,要不你学学司马光,搬块石头来将这缸子给我砸了将我救出来?” 秋菊涨红了脸:“我……夫人,我这不是……这不是想学学读书人嘛。” 戚若心思细得很,一下子就听出了其中猫腻,刻意拖长了音调问道:“读书人?怎地突然想学读书人?” 秋菊一心虚,整张脸通红,垂着头一言不发。 人也打趣过了,该说的戚若还是要说的。 “若是有心仪的人就跟我说,我瞧瞧合不合适,若是合适便给你们做婚配。你们跟了祁陌许久,镇国公府是断不会亏待你们的,若是因着颇多顾忌错失了良缘就不好了。” 秋菊心中欢喜,夏荷却觉分外苦涩,她想问问自家夫人,若是高攀不起该当如何呢?但戚若这番话无疑很是令她们感动,二人皆同戚若行了一礼,道了声谢。 这该面对的还是要出去面对。 戚若还是得高高兴兴地在正厅里等着人来,人来了还得一个个欢欢喜喜地接着,免得被人拿了话柄去,可饶是如此尽心尽力还是逃不了二房三房给她找不痛快。 “这……大嫂子呢?今儿既是团圆,国公爷不在,那是没法子,可大嫂子不能不在啊。今儿这里的人谁都可以不在,这镇国公府头一份儿当家主母可不能不来啊。” 二堂婶率先发难。 这三堂婶更聪明点的缘故就在于此,从来不会先出头,可二堂婶却是生怕旁人不去记恨她似的,急吼吼地先将丑话给说出口。 她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不承认戚若当家主母的身份吗? 可她戚若也不是吃素的,嘴角带笑地给顶了回去。 “团圆自是要团圆的,只是姨母病了,没法子,我只好来招待各位堂叔堂婶了,只是若是堂叔堂婶有什么不满……” 她说得慢悠悠地,这会子又刻意顿了顿才将话又接了下去。 “我也是没法子的,我才刚刚管家,许多事儿不懂,还望您们多多包涵。这团圆在心不在形上,不定我家公公婆婆就站在这屋里看着我们呢。” 她也不管他们怪异的神色,还捂嘴笑了笑。 “我听我夫君说,我家公公婆婆很是明事理,最是护短,定然日日在天上庇佑着我呢,谁也别想将我的命夺去,谁也欺侮不了我去。” 大过年的这话说得可就瘆人得很,偏生他们还不敢反驳。 两房的人去见了仁亲王妃后刘氏就派了人来给戚若传信,她也就晓得他们今儿是来找茬的了。 这不,三堂婶终于是将话头牵到那边去了。 “是啊,哥哥嫂子都在天上看着呢,只是……若是他们看着自家儿子到现今还没个孩子,只怕是要伤心了……” “国公爷本就娶亲娶得比旁人晚,如今你们成婚也有多时,你又伤了身子……这可如何是好啊?总不能……镇国公府向来子嗣单薄,你既要做个贤妻,就合该想想法子。” 戚若面色不变,镇定自若地问道:“三堂婶有什么法子?” 二堂婶就想着抢功劳,忙不迭截了三堂婶的话将他们的来意都抖搂出来了。 “纳妾啊!自古以来,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的?何况我们这还是勋贵世家,该是要尽早繁衍子嗣才是,那样家族将愈发壮大。” 二堂婶还真是仗着祁陌不在家,他们来的人又多,是一点惧意也无,说话更是口无遮拦。 “你不能为我镇国公府延绵子嗣我们这些个长辈的也就不说了,你的出身我们也是不满意的,不过国公爷喜欢,我们也不拦着,但你总也不能耽搁着国公爷,不让他娶妾生子吧?” 秋菊素日里也是大胆,又一心是护着戚若的,这会子听了这厢话,禁不住对着二堂婶翻了个白眼,低声反驳道:“那你也得拦得住啊!” 二堂婶火了,一拍桌子道:“你个贱婢,在那儿咕哝什么呢?” 戚若是护短得很,笑意当即便收敛了几分。 “二堂婶,你也晓得,这个家是国公爷的,我是做不得他的主的,既然您们是长辈,觉着能做他的主,那便待他回来后同他说就是。” 二堂叔伸出食指点了点桌子:“你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三堂叔也跟着训斥道:“真是个乡下来的,忒没见识了!” 三堂婶却是打起了圆场:“戚若,你若是嫌麻烦这人我们找便是,保证家世清白,官宦人家,又是书香门第,家中是累世清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戚若又笑了起来,却是固执地不松口。 “我这是说的实话,我一介女流,国公爷是一家之主,自然全听他的。二堂叔、三堂叔在家中难不成做不得主?不能一言堂吗?” 二堂叔、三堂叔被戚若这话一噎,自讨没趣地不再说话了,特特是三堂叔,还忍不住不耐地看了眼三堂婶。 三堂婶也不是个吃素的,当下又给瞪了回去,大有‘你再敢跟我闹’的架势。 “戚若,话不是这样说的,你作为妻子,该为丈夫分担忧愁,不是事事都要他来盘算,他操心的事情也够多了,难不成他爷们儿在外面劳累了一夜回来你还得等着他吩咐你去将洗脚水打来给他洗脚吗?” 秋菊忍不住又在心中翻了白眼,自然是要等着国公爷回来的,不然谁给夫人洗脚揉脚啊? “三堂婶教训得是。只是,我自问算得上一个体谅丈夫的妻子,虽有疏漏,却也兢兢业业,一日不曾懈怠。” 戚若不卑不亢地回了过去。 “您们是长辈,我不敢拂了您们的好意,只是也不敢做丈夫的主。” 二堂婶拍案而起:“我看你就是个妒妇!见不得你夫君有别人,想霸着他不放,到时候让我们镇国公府绝后!还有老夫人,是不是也被你给把着呢?今儿我们就要见到老夫人,看把你治不治得住!” 二堂婶话音刚落,二房三房的人皆站了起来。 戚若仍是坐在椅子上,脸上却是没了笑意:“我本想着大伙儿高高兴兴地过个年,可你们偏生要给我寻不痛快!我今儿就将话撂这儿,别给我整什么幺蛾子,这镇国公府不是你们的,是祁陌的!是我和祁陌的家!若不是他亲口跟我说要纳妾之事,谁跟我说都没用!” “对,子嗣是重要,但你们觉着子嗣愈多愈好吗?你们以为当初为什么要将你们给分出去?况且,你们这样的人也不配被称为镇国公府的人!” 戚若起身,伸出右手指着正厅上挂着的那块匾额,赫然写着‘保家卫国’四个大字! “你们看看那上面写的是什么?镇国公府的人,铁骨铮铮,家族的强大也不是因着生的子嗣多,而是凭着那一身血肉!你们以为镇国公府为何会被人敬仰,那是他们真刀实枪、风里来雨里去、一心为国为民、拼着命得来的!” “子嗣再多又如何?若个个都是脓包,只知道败家,那是蛀虫,不过是要侵蚀这镇国公府上的梁柱,于镇国公府无一丝作用。” 戚若这话免不得令人多想,可她也确实意有所指。 二房三房的人气得不行,似是恨不得扑上来打她一般,却是被戚若先下手为强了。 “来人啊,将各位堂叔堂婶的都请回去,好生送到家。” 二房三房的人见着阵仗,是什么体面也不管了,真真是泼妇骂街地闹骂了起来,特特是二堂婶,恨不得嚷得全元京的人都给听到了,也不怕丢脸。 “戚若,你个毒妇!我看看你还能猖狂到何时!” “我们可是你的长辈啊,你……” 骂骂嚷嚷的,他们好歹是走了,戚若又坐回了椅子上,轻轻将头搁在了拄着桌子的手上。 夏荷和秋菊对视一眼,到底是不敢扰了她。 半晌,戚若才道:“出去传消息,就说我被二房三房的人气得都厥过去了,最好再找个大夫来走一遭。” 夏荷和秋菊都有些迟疑。 还是秋菊开了口:“夫人,这大过年的,说这些,平白染了晦气。” “无碍,我们不能太过被动了,不然到时候不定又被传成什么样。反正他们两家在外的名声都不大好,这样传出去百姓们一准信的就是我们。” 戚若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我有些累了,先去歇歇,此事快快去办吧。” 只是戚若到底没歇成,宫里来人了。 第133章 暗潮 宫里来的公公见了戚若后弯身行了一礼,这才仔细着将皇后的意思同戚若说清楚了。 原是皇后在初四那日打算携后宫一众妃嫔去京郊的万国寺为出征的皇上和将士们祈福,吃斋念佛三日,望佛祖能庇佑我大乾。 而皇后的意思很是明白,官宦女眷有诚者皆可前往。 戚若听得宫里来的公公将来意说明便让人塞了些银子给他,又客客气气地让人坐下喝口茶再走,这才试探着打听道:“公公,怎地突然在这时节要去万国寺呢?” 她可不觉着这是皇后的主意。 来镇国公府传信的是皇后的心腹,自知该说什么话。 “前两日宫宴,娴妃娘娘思及陛下,是泣不成声,又说想去万国寺为陛下祈福,求皇后娘娘恩准,一众娘娘也说要随着娴妃娘娘一起去。此事历来如此,一有大军出征,为表诚意,皇家总会去万国寺祈福,皇后娘娘便想着不若大伙儿都一起去。” 原来如此。 这祈福确是应当之事,皇后娘娘身为一国之母更是要做个表率。 既然皇后娘娘是带着一众后宫女眷去的,又是为显示皇家仁慈,世家大族自然不能落下。 如此哪里还有人敢不去?那不就是说自己没诚心,不为皇上、大乾担忧,盼着皇上死在战场上吗?做做样子也是要有的。 只是娴妃是仁亲王那边的人,她提出此事有什么目的还待商榷。 戚若将人送走后是彻底地不敢去歇了,立时又派人去思故楼传信,说是她明儿想要见一面莫忘。 翌日一早戚若就从偏门出了府往思故楼去了。 到得思故楼,还是之前那个小二来接的她,进的也还是上回那个雅间,可这回她的心绪却不如以往那般忐忑了。 她一进得屋内就迎上了莫忘那双欢喜的眼睛:“若儿,你来了啊,快来坐,饭菜我都已备好了。” 戚若定睛一瞧,竟是满桌子的菜,桌上还备着三副碗筷。 不是只有他们二人吗?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莫忘又唤她她才慌不迭地坐了下来,心中也理出了个思绪,可只一想到这可能是为谁布的碗筷她就难掩眼中酸涩。 见戚若坐定,莫忘又局促地问了句:“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戚若回过神来,还有些微恍惚:“娘亲也是这般唤我的,您想这般唤就这般唤吧。” 莫忘更是欢喜了,絮絮地说起了年节之事。 “你给我送来的糕点我吃了,听说是你亲自做的?真的很好吃呢。我就没吃过这般好吃的糕点。我跟你说啊,你娘就不会做饭,有一回心血来潮去做了,差点没将膳房给烧了,最后还是我做的。” 两人在这思故楼只见过一面,说了许多,之后就没见了,却是通过书信,倒真真是一对怪父女。 可两人之前从未见过,自也不能同旁的父女相提并论了,这样就很好了,起码莫忘是满足的。 以前他只能一个人思念他的月儿,如今有人陪着他想了,就好像月儿还活着,还在他们身边似的。 “不说了,快尝尝这菜,是我做的,一二十年没做过了,手生得很,定然是比不上你做的。” 向来都是旁人巴结害怕赫赫有名的莫尚书,谁能想到堂堂莫尚书在自家女儿面前竟是这副小心讨好的模样? 戚若心下动容,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菜来尝了尝,微微一笑道:“好吃。” 想了想,她又补道:“娘不会做菜,那我做菜这天分怕是从您那里来的。” 戚若这话一出口,莫忘更是高兴了,禁不住就为她夹了一筷子菜,见得她吃了是笑眯了眼。 戚若这番举动也不是为了讨好莫忘,只是见不得他这样。 娘亲流落青.楼怪不得他,一直没寻到娘亲也怪不得他,而自己……更是怪不得他。 那时候他还不晓得自己的存在呢。 一切都不是他的错,只是时间让他们之间隔了道鸿沟罢了。 两人这顿饭吃得倒也温馨。 “我们一家也算是吃过团圆饭了。”莫忘脸上笑意未变,戚若心中更是酸涩难当,低低应道,“是啊,这可是我们一家过得第一个年。还有阿陌呢,要是阿陌也回来该会热闹些。” 莫忘的双眼闪了闪,最后只无奈笑道:“傻孩子。” 他轻抿了口茶:“说说正经事吧。你是不是想问我去万国寺之事?” 戚若可不认为自己能瞒得过莫忘,干脆点头承认了。 “可是你们要开始动作了?” 莫忘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你且放心去吧,我会照看好镇国公府的,你们去那里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许是血脉相连的缘故,戚若就是相信莫忘,相信莫忘不会欺骗自己,但…… “您不怕我将此事说出去吗?” 莫忘摇了摇头:“我也没说什么,以你一人之力也改变不了什么。你只要好好的,为父也就安心了。” 戚若正欲再劝说莫忘一番,却是被莫忘伸手阻了。 “为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有我的路要走,你也有你的路要走,只望事后不会波及你。” “我是不懂你们为何要这般争来争去的。” 戚若说完这话就同莫忘辞别了。 莫忘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良久,苦笑道:“我也不知……” 良久,他才出声唤了人来。 “派几个人暗中保护戚若,明日待她走后再派两个人去镇国公府将温氏给杀了!做得干净些,别留下把柄。” 顿了顿,他又补道:“别伤了镇国公府的其余人等,只取了那温氏的性命便是。” 留着温氏后患无穷,他必须趁着戚若离开的这段日子将她除去! 到得街上,戚若突觉马车中有些许憋闷,禁不住将马车侧帘掀了起来。 她定定地看着马车外面的热闹景象,好一派安宁祥和,只是再过两日这样的日子怕是就要不复存在了吧。 仁亲王将人都支走,不过是怕自己造反时皇后伙同前朝的人闹将起来,到时候只怕会给他不少阻力。 他们这一去就不同了,上山就被人给押住,他们再怎样闹都闹不到元京去,百姓更是不知情,由着他们如何蒙骗。 到时候不定还能拿住他们威胁朝堂上不服他的大臣。 既然她能想到这一层,皇后娘娘、前朝官员自也能想到,戚若可不觉着他们会坐以待毙! 翌日一早戚若就随皇后一行人出发了,晌午时分才到得山脚下,皇后便下令先休整一番,让人分发了饭食,待得吃了东西再往上走。 戚若觉着马车里闷得慌,就想着下马车来走走,只是她的脚将将踏到实地上便有府中人来报,说是温氏出事了,让戚若回去看看。 戚若大惊:“怎么回事?我出发的时候还去瞧过,老夫人是好端端的,怎地突然出事了?” 那小厮哆哆嗦嗦道:“是,起初是好好的,可是……许是老夫人晓得您走了,就闹,闹着要出门,奴才们不敢放啊……最后……最后老夫人将茶壶给扔到地上拿着碎片就往自己手腕上割……” 这厢说完他立时将头埋在地上不敢再看戚若一眼,是生怕她降罪于他。 可戚若不是个会迁怒的人,匆匆叫人起来后就提着裙摆疾步往皇后马车行去了。 这可是关乎人命的事儿啊!戚若纵然不信扬言要他们镇国公府家犬不宁的人转眼就闹着要自杀,但万一呢? 温氏疯魔了,不定能做出什么来,说不得她就想借此来辱没镇国公府的名声呢? 说来说去温氏到底是祁陌的姨母,她又装了这么多年,两人虽有矛盾,但面上她对祁陌是客客气气地好的,要是她真就这般死了祁陌怕也是会难受的。 戚若是一刻也不敢耽搁,干净利落地同皇后交代了家中境况,不过有些话却是不能照实说的。她便将温氏自杀换成了她病情加重的说辞。 皇后此时若是不让人走是万万说不过去的,自然是万分体谅地让戚若回元京去了,又特特派了两个侍卫护送,还说了好一番客套的安慰之词,起码在旁人看来不过是套话罢了。 戚若走了,也没热闹看了,外面又冷得很,大伙儿也就自回自己马车里呆着去了。相好的也就挤一处,互相吃吃彼此另带的吃食,猜猜镇国公府又出了什么事儿。 而仁亲王妃的马车里却是静得很,只一嬷嬷正跟她禀告此事。 “王妃娘娘,那镇国公夫人已经走了,您且安心吧。” 仁亲王妃一手撑在一旁的马车侧帘的木框子上,头轻轻搁在手背上,正兀自闭目养神。 听得这话她眼也没睁,慢悠悠道:“本王妃本也懒得搭理那乡下来的野丫头,奈何她抢了我女儿欢喜的东西,本王妃只好费费心思教教她怎么做人了,最好是人也不要做了。” 嬷嬷为仁亲王妃换了个手炉,顺着她的话道:“王妃娘娘说得是,那种出身的人,怎敢同出身高贵的郡主争啊?争也争不过。” 仁亲王妃冷嗤一声:“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不自量力!” 第134章 遇险 戚若将温氏一个人留在府上原本就有些犹豫,是生怕被仁亲王发现什么端倪,如今她回去盯着也能安心些,到时候若是被祁陌提溜出来训,说她没跟着皇后他们走她也有了托词。 祁陌要是晓得戚若心中打着这算盘只怕得怄气怄死。 万国寺山脚下到元京坐马车一般要行一个多时辰,又是大雪天的,为了稳妥自然是要行得更慢些。 夏荷和秋菊怕戚若撑不住,一个赶忙将一旁放在水袋子里温着的水倒出来给她喝一口,另一个又急急将一旁小屉子里的糕点拿出来给她吃。 戚若也是真饿了,拿一个糕点来就往嘴里塞,只是这还没咽下去呢外面的马车却是突然停了。 戚若给了夏荷一个眼神,她立时会意,忙掀开马车帘探出个脑袋问道:“怎么回事啊?” 马车夫和另一小厮没回答她,只颤着手同她指着前方,她顺着那方向看去,却见前面站着五个蒙面黑衣人,个个提着把大刀,正正挡在了他们马车前。 夏荷也没见过这阵仗,是怕得不行,抓住马车帘的手不自觉绞紧,颤着声儿强作镇定道:“你们……你们傻愣着干什么啊?我们不是要去万国寺吗?还不调头吗?” 戚若在马车中也觉出了不对劲儿,却是不敢妄动,怕惊扰了外面的人。 而马车夫和小厮在听了夏荷的话后双双咽了咽口水,忙不迭应着就要调转马头。 夏荷这时候便立即钻进了马车里同戚若低声禀报道:“夫人,不好了,外面有好几个黑衣人,都带着刀的,只怕……只怕……” 戚若还没来得及说话,马儿却是一阵嘶鸣,整个车身剧烈地摇晃了起来,她也随之撞到了马车壁上,禁不住痛呼出声。 好在这场混乱没持续多久。 随着重物倒地的声音传来,她们坐的马车往前一倾,几人随着往前一滑,好在抓着车棱子是稳住了身形,马车终于也不再动了,只是她们将将长呼了口气,心绪还未平复,却听外面传来一道惨叫声。 戚若顾不上许多了,倾身掀开马车帘一看,一侍卫已躺在地上不停地吐着血沫子,显是活不下去了。 她吓得一张小脸煞白,嘴里却不忘喊道:“快,快跑!”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伙人不为劫财,只为索命! 只是坐在马车里的戚若、夏荷和秋菊三人还没来得及起身,一黑衣男子就挥着刀朝他们砍来了。 戚若吓得闭上了眼睛,却是半晌没动静,睁开眼睛一瞧,她带着的那小厮挡在了自己身前。 只是那小厮不过是会些功夫,与黑衣蒙面人却是要差些,他不大会儿就抵挡不住了,回身大吼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带夫人走?” 夏荷和秋菊也反应过来了,忙拉着戚若就起身往前奔逃,可黑衣蒙面人的功夫个个不错,而他们就四个人。 一个马车夫,逃跑的时候被黑衣人一刀杀了;一个侍卫,也为了护着他们殒命了。他们如今也就两个人可用了,而两个人的功夫到底是抵挡不住五个人的攻击的。 这不,他们又腾出了两个人来追戚若。 这雪天路滑,戚若一个踉跄,脚崴了,三个人纷纷摔在地上,而这时候黑衣人已到近前。 戚若推了夏荷和秋菊一把,焦急道:“走啊!你们快走!别管我!活一个是一个!” 夏荷和秋菊忠心耿耿,哪里会抛下她一个人走? 就在戚若以为她们三个人就要命丧于此时四个蒙面人出来了,他们显不是那群黑衣蒙面人的同伙,功夫也都很高,一剑便将行至戚若面前的黑衣人给毙命了。 他们显也很小心谨慎,见那黑衣蒙面人要倒在戚若的身上,一脚便将他给踹开了,不过是溅了几滴血到戚若的衣裙上。 只是戚若从没有这般近地见过一个人被杀死在眼前,到底还是愣愣地回不过神来。 来救戚若的那四个蒙面人的头头发话了:“你们两个扶好夫人跟好我们。” 那四个蒙面人功夫很是不错,出手更是干净利落,一番厮杀下来,那五个黑衣蒙面人就只剩下了两个,还受了伤,只可惜给他们逃了。 戚若这会子也回过神来了。虽说医者仁心,但这些个黑衣蒙面人都是要杀自己的,她可没心大到先去确认他们的死活,好及时救治,而是去为那明显受伤很重的小厮给包扎了起来。 将小厮身上的伤口包扎好了戚若又看了看那四个还救她的蒙面人,也有两个受了伤,一个轻些,一个伤可见骨,可他好似不知疼痛般,在戚若蹲在地上为小厮包扎伤口的时候还直挺挺地站在那里护卫着她。 戚若叹了口气,忙将人拉来坐下处理伤口。 “你怎么都不说一声?现今风雪这般大,伤口本就复原得慢,再拖着,晚上铁定是要烧起来的。” 那蒙面人垂着头道了声谢。 戚若见伤口处理得差不多了,才开口问道:“你们是谁派来的啊?” 她见他们不答话,又道:“是他吗?” 蒙面人皆晓得她指的是谁,到底是点头说了:“是。” 夏荷为戚若递葛布的手一顿,而后又恢复如常。 “那他知晓我会经此一遭?”戚若并不想怀疑莫忘,但此事委实蹊跷。 “不知。”那伤得较重的人答道,“主子只是担忧您。以防万一,属下们就一直暗中保护你。” 戚若心下感动,原来有父亲护着是这般感受。 而这时候她也大抵猜出了面前之人是谁:“你这声音倒是分外熟悉啊。” 那蒙面人有一瞬间的慌乱,旋即又恢复镇定:“相信夫人会为属下保守秘密的是吗?” 戚若点了点头,手指翻飞,将伤口给他处理好了,又换了个人继续处理。 待受伤的把伤口处理好了几人才继续往前行去。 马儿死了,那几个蒙面人为了暗中保护戚若又一直是徒步而行,这会子他们也只有走路了。 好在这里离元京不算远,就是这一遭折腾下来天黑了,不好走路,几人便走得格外小心谨慎些。 再往前走就要到城门口了,那四个蒙面人不能再与戚若同行了,同她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几人颇为狼狈,身上也有不少脏污,一到得城门口就被人拦下来了,戚若赶忙表明身份,让他们去那边收捡尸体,再妥他们去京兆府报案。 事情吩咐妥当,那守城的将军忙着人找了马车来将他们送回了镇国公府,这时候已有些晚了,整个镇国公府静悄悄一片,只有廊下的灯笼在风雪中摇曳。 甫一入得镇国公府戚若便让人拿了银子来谢了送她们的守卫,还想留那两个守卫在府上歇息一晚,可那两个守卫身上还肩负着守城的重任,是万万不敢多待的,戚若也就由着他们去了。 而这时候夏荷已吩咐了几个小丫鬟去烧热水熬姜汤了。 “夫人,待会儿进屋先泡个热水澡吧,待会儿再喝碗姜汤再睡,风雪交加的,没得又感染风寒。” 戚若听着夏荷如老妈子般念叨,嬉皮笑脸地应着:“好的,夏妈妈,我知晓了,你也带着秋菊小妹去泡个热水澡喝碗姜汤吧。” 夏荷羞红了脸:“夫人怎地学会打趣人了?” 秋菊惯来胆子要大些,调侃道:“夫人怎会打趣人?还不是夫唱妇随。” 谁不晓得祁陌惯会玩笑,洒脱不羁? 戚若脸有些烧,干脆佯作生气道:“等你们爷回来了我定要好生同他说说,说说你这个丫头是怎么欺负我的。” 秋菊夸张道:“天地良心啊,奴婢可是一心为夫人着想的。” 夏荷见两人再这般说下去是不知要说到什么时候了,赶忙上前来要给戚若换衣裳,戚若也就顺着她的意换了衣裳乖乖起沐浴了。 虽然戚若让夏荷和秋菊早些去歇息,但等她洗完澡出来还是两人伺候着喝的姜汤。 “你们可喝了。” “喝了,夫人放心便是。” 夏荷将碗收拾了出去,待回来准备服侍戚若去歇息的时候却见她又穿好衣裳似是准备出门的样子。 “夫人,您这是要去哪里啊?都这般晚了。” 戚若理了理秋菊为自己披好的大氅:“去老夫人院儿里瞧瞧。” 她们今儿都受了惊吓,进府之后竟是忘了问这事儿了,如今平复好心绪了戚若是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的。 “招人来问问便是了,若是无事夫人就明日去瞧吧。”夏荷委实担心戚若这般折腾下来又病了。 戚若却很是坚持:“找人来边走边说吧。” “你说什么?府中什么事儿都没有?”戚若皱起了眉,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奴婢确实没有听到有人说老夫人闹着要自杀之事。”那丫鬟答道。 夏荷找来的这丫鬟是他们院中的二等丫鬟,是信得过的,是断不会骗他们的。 秋菊见戚若眉间愈发凝重,猜测道:“是不是老夫人院外儿的小厮将此事给压下去了?” 戚若摇摇头:“不会,那些个小厮定然会先将此事同府中的大管事说,总也会有些流言蜚语传出来,如今一丝风儿也没露出来,怕是老夫人是什么事儿也没有,只怕是有人,借此想杀了我吧……” 第135章 再遇刺 戚若虽有了那番猜测,但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的,仍迈着步子往老夫人院儿里去了。 到得院门口,守门的小厮正靠着门柱昏昏欲睡,听得声儿来差点栽倒在地,见是戚若带着丫鬟来了立时躬身认错。 “夫人,奴才只是……” “无碍,这天儿很冷,穿厚些。”戚若叮嘱完这番话又问道,“今儿院儿里可有什么事儿发生?老夫人还闹腾吗?” 小厮恭恭敬敬地答道:“还是老样子,就吵嚷,吵嚷累了就歇着了。” 戚若点了点头:“把门打开吧,我进去看看老夫人。” 许是今儿受了惊吓,戚若总也无法安心,还是决意进去瞧瞧。 她怕扰了温氏安睡,故此特让人放慢步伐、沉声敛气,只是还未走到温氏房门口就听里面传来一阵惊呼。 她心下一凛,疾步往前行去,猛地将房门给推了开来,正巧碰上两个黑衣蒙面人欲从窗边逃窜。 她当下大叫道:“快来人啊,有刺客!” 两个黑衣人身手极为不错,想来是惯常做这种事儿的,立时就翻窗而逃,出门后还打晕了两个小厮。 戚若此时也顾不上许多了,急急向温氏床边奔去,而这厢夏荷忙去将蜡烛点燃,端着烛台也往温氏的床边靠。 戚若见温氏还能直愣愣地看着自己,晓得她性命无虞,不禁松了口气,又欲伸手拿住她,想看看她受伤没有,却是被她一把给推开了。 “你别过来,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想借别人的手来杀我?就是你!肯定是你!你和祁陌想杀了我,又怕旁人指摘你们,你们故意找蒙面人来!” 戚若这会子借着烛火已经瞧见了,温氏的右手臂上有道浅浅的剑痕,显是不深,却仍在流血。 “您受伤了,我为您包扎一下吧。” 温氏往床角缩了缩:“我不要!你说不得还要给我下毒呢!到时候你说是那刺客剑上有毒,那我找谁说理去?” 戚若一惊,忙拉住了温氏受伤的那只手臂,可她还挣扎个不停,血流得更是厉害了。 戚若蹙眉,斥道:“别动!” 温氏从未见过如此疾言厉色的戚若,愣愣地一时没回过神来,果真是不乱动弹了。 戚若再看温氏流出来的血,不似中了毒那般黑,却比寻常颜色要深些。 她探查了温氏的伤口半晌,终于直视着她道:“说不得您是真的中毒了。” 声音无波无澜。 而她的话和态度是彻底激怒了温氏,她立时甩开了戚若还握着她手臂的手,大声叫嚷道:“不,一定是你,你这个贼妇人,你给我下的毒!还有祁陌那个天煞孤星,你们合起伙来想将我置于死地!” 一句天煞孤星也将戚若给惹怒了:“你骂我可以,别骂阿陌!你就叫吧,到时候毒性彻底蔓延是谁也救不了你!” 温氏突然安静了下来,癫狂的神色也渐渐平复,是一言不发地任戚若给她处理伤口。 戚若没成想温氏能这般配合,可想想她跟祁陌还活着呢,这人没见着他们死怕也是不想死的吧。 按理说这种人就不该留她在身边的,可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是半点都马虎不得。 她从自己怀里拿了条手帕来给温氏绑在手臂伤口的上方,防止毒性扩散得更为厉害,等人将她的药箱子拿了来她这才着手处理了起来。 戚若先是用沸水将温氏的伤口处理干净,然后在伤口处撒上了些药粉,又敷上了药草,这才用葛布将伤口包扎好。 戚若处理完这一切便去一边儿写药方子了,又叮嘱了丫鬟们好一些话,大多都是吃食上要注意的。 温氏透过屏风,隐隐绰绰地瞧着外面的人,是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冷邦邦开口问道:“我的毒解了吗?” 戚若绕过屏风看着温氏,毫不掩饰地讽笑道:“姨母既那般硬气还怕什么死啊?反正您不是一直想死吗?早死晚死有什么分别?” “你……是不是就是你派人来杀我的?”温氏恶狠狠地问道,好似要做一头饿狼,随时准备着扑上来将戚若撕咬干净。 戚若是真没想到,到底是有多大的仇恨啊,这人能用这般眼神看着自己,真真是毫无缘由。 “我想杀你还是挺简单的,让人在饭菜你给你下点毒,神不知鬼不觉地,慢慢地可以让人以为你年岁大了,猝死的。” 她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般,又轻笑了一声:“还去请刺客,我也忒费劲儿了些。你还是好生想想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又害过些什么人,旁人怎会想要来杀你吧!” 她是再好的脾气也被这人给磨得没了耐性。 温氏不是个傻的,她虽口口声声指责着戚若,不过是为了给她找不痛快,这想要杀自己的肯定是另有其人。 会是谁呢? 她是得罪过人,也处置过人,可都没这能耐能请人来杀自己。 旧人旧事太多,她害过的人也不少,有些发现的,有些没发现的,在温府的也有,大多都是为了搅和镇国公府的。 难不成…… “是他!定然是他!他想要封我的口?他定然是想要封我的口!好一条仁亲王府忠心耿耿的狗啊!” 戚若心下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什么意思?是仁亲王府的人要杀你?他们为何要杀你?” “为何要杀我?”这是温氏最后的护身符,她最是清楚不过,她如今还不能说,只道,“你可以去问问你爹娘啊,去看看他们还在不在你买的那个院儿里。” 既然镇国公府的地位在大乾没有一丝被撼动的迹象,那定然是仁亲王还没有要动镇国公府的意思,于他而言祁陌还有用。 无论是他要利用祁陌将计就计,还是祁陌真的又倒戈相向了,戚仁夫妇俩一定是被莫忘给扣下了。 但她可不信祁陌会倒戈。 镇国公府的人,认定了是十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的,而戚若的反应证实了她的猜想。 戚若不晓得温氏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但她知道她的父亲已经将戚仁夫妇俩给扣下了,是断不会到仁亲王府告密的,只是……难保她父亲不会百密一疏…… “你到底想说什么?仁亲王府的人又为什么会对你下手?他们不看僧面总要看佛面吧。” 温氏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嗤笑道:“你以为你们镇国公府有多大的面子?” 温氏再清楚不过,若是仁亲王府还想继续拉拢祁陌,那定然是要杀了她这个知情人,以免将戚若假怀孕之事给捅了出去,而此事非同小可,仁亲王自然会犹豫,可谁能轻易打消他的顾虑呢? 非狠戾毒辣的莫尚书莫属! 戚若知晓此事非同小可,挥手让人都退出去了。 夏荷和秋菊却很是不放心,有些犹豫。 “无碍,出去吧,有事我叫你们。”戚若安抚道。 既然戚若已经如此说了她们只好退出去了。 “我如实同你说了吧。今儿我本已到了万国寺的山脚下,是有人同我说你在闹自杀我才回的,结果半道上遇到前来刺杀我的黑衣人,我以为他们只是想设计杀我,没成想这临到半夜又有人来杀你,你到底知道什么?何不说出来?” 温氏不说话,她只好又劝道:“你被我困在这里是什么都做不了,只有我能护着你,你同我说了,我有了追查的方向,也好早日将事情解决了。” “就你?”温氏吊着双眼颇为嫌弃地上下打量了戚若一眼,“你这乳臭未干的丫头,还想跟来杀我的人斗?我看,你简直是痴人说梦!” 戚若也不恼,坐到了一边儿的凳子上。 “好,那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听你口气应该是仁亲王那边的人要来杀你吧?就因为说我假孕假流产?我瞧着不单单是这个吧,应该还有别的吧?” 戚若以前只觉着温氏许不过是在后宅使了许多手段,如今瞧来她却觉着事情不简单了。 “你到底都做过些什么?或者说你是不是帮着仁亲王府做过些什么?” 温氏轻蔑一笑:“我为什么要同你说?我是不想活了吗?” 戚若知晓,要是温氏不想说她是决计撬不开她的嘴的,只道:“那你便慢慢地等着死吧,我是没法子救你的。只怕是,你也瞧不到镇国公府覆灭之时了。” 她这话还真不是吓温氏的,这毒药她从未见过,只有去看看医书或是问问李御医能不能找出一二线索了。 温氏脸色霎时变了:“你什么意思?你不是自诩神医吗?怎么?我这点小毒你都解不了?” 戚若站起身:“我可没说过我是神医。” 话罢,她转身欲走,却听温氏在后面急道:“我若是真死了你看祁陌会不会回来找你算账!我到底是他的姨母,看着他长大的。” “那你可曾真心待过他一天?”温氏不提还好,这一提戚若更是愤怒,“你怎地好意思说这般话?你是看准了阿陌重情重义是吧?” “对,阿陌念着你是他的姨母,念着他母亲对你的情分,一直没动你,除了不让你出去是好吃好喝地伺候着,生了病我也是来看了的,一日不曾想要毒害于你。你呢?” 她转过身去:“别将我们的良善当作软弱可欺!” 言尽于此,她也懒得看温氏那副狼狈疯癫的模样,直直出了门。 第136章 巫毒 这日委实波折,戚若累得慌,出了温氏的院子,又派了几个身手利落的护卫守着她的院子,这才歇下了。 只是她心中忧着事儿的一直睡不安稳,做了场噩梦又早早地醒了,待平复好心情便唤了人去宫里请李御医来。 戚若见李御医眉头皱得愈发紧了心中知道事情不妙,却也没打扰他,只在一边儿等着,待得把完脉见他又看了温氏手臂的伤才问道:“李御医,可有法子?” 李御医叹了口气:“得亏夫人您处理得及时,不然恐老夫人得当场中毒身亡。只是这解法……不好说,还得待老朽回去好生翻一翻医书,看看有没有记载,大抵……这毒不似大乾的……” 温氏知晓自己许是难逃一死了,干脆问道:“李御医,你直说吧,我还有多少日可活?” 李御医同温氏躬身行了一礼:“不清楚,但老朽会尽力想法子的。” 温氏听得这话脸上没甚表情,只点了点头,也不吱声。 戚若带着李御医出了温氏的院子,突地思及仁亲王之前给自己下的那味药正是出于大漠,忙低声问道:“李御医,我姨母中的毒像不像是出自大漠的?” 戚若虽说于医术上天赋异禀,但到底是没李御医看的书多的,对用毒之事更是知之甚少,如今只好问问李御医了。 李御医敛眉沉思半晌,才回道:“这配毒的方式有些像。传闻,大漠人信奉巫术,其大祭司对于巫毒的造诣犹甚,有许多奇奇怪怪的毒药都是出自大漠巫人,甚少有人能解。这也是我前段儿翻医书的时候偶然看得,如今看来,极有可能。” 戚若突然来了兴趣:“李御医可否将那本医书借于我瞧瞧?” 按理说这种记载了阴毒巫术的法子是不可与人看的,但戚若不同,既是李御医朋友的徒弟,也是他儿子的朋友,且他相信她不会滥用害人,给她倒也无妨。 “老朽抄录了一份儿,且等老朽回去便让人给你送来。” 戚若亲自将李御医送走后也没歇着,直接跑去书房看祁陌回京后给她搜罗的各种医书了。 她想着,里面不定会有线索可以医治温氏,让她多留些时候等到祁陌回来也是好的。祁陌亲人不多了,她委实不想他再留遗憾。 待得晌午该用饭的时候夏荷来叫她她才恍然回神,却也没立即出书房,而是自己写了封信让夏荷拿去思故楼,这才坐下来用了饭,歇了会儿晌又接着去书房琢磨了。 李御医让人送来的书她也差不多要看完了,本也没几页,是显得大漠的巫术愈发神秘。 书上大多说的是大漠巫术的由来,还有延存历史。 说在大漠,治病救人也是巫人,下毒害人也是巫人,且他们在大漠有着很高的地位,特特是他们的大祭司,可以跟他们的王分庭抗礼。 这上面对于巫毒的描述也不过寥寥几笔,明明白白写着配方的就两种毒药。 一种是戚若中过的毒,已然解了;另一种毒还没研制出解药来,但也不是温氏所中之毒。 若说温氏中的就是书上记有详细配方的毒那还好,戚若不定还能想法子研制出解药来,可温氏运气不好,偏生中的不是这上面记载有的,他们如今是连其中含有何种毒物都尚且不知,随意用药怕不是救她而是催她的命。 但经此一遭戚若心中却是有了猜想。 只怕这仁亲王不单与匈奴勾结,是连大漠那边也跟他牵连甚深,或说,他专门招揽了那边的人来只为神不知鬼不觉地帮他除去一些对敌。 若真是前者,那大漠的心思怕也不单纯。 戚若再往下看,却见书上还写着味巫毒——孟婆泪,竟是闻所未闻。 这味巫毒勾起了她的兴趣,她连忙往下看去,只寥寥几句概述。 孟婆泪,别离愁;饮之,忘挚爱,忘至痛。 “这世间真有这种药?” 虽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但戚若还是有些怀疑,还颇为好奇,心头想着,待此间事了,若是有机会一定要让阿陌带着她去大漠见识见识这味药。 没找到法子她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父亲了,看能不能从他那里讨来解药,结果当然是失望的。 莫忘给她的来信中说是他并不清楚此事,仁亲王用巫毒之事他虽知晓一二却也插手不得,而温氏知晓了仁亲王什么事儿他却是没说,只让她提防温氏,切莫信她,她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温氏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戚若已经见识过了,可莫忘这封信说得委实有些模棱两可了,她不信他什么都不清楚,可她也怪不了莫忘不同她说。 一方是将将才寻到的父亲,一方是夫君,两人站在了敌对上,她怎样做都不对。她不想眼睁睁看着父亲受到伤害,又想自己的夫君能一生平安喜乐。 这是个死局,除非一方认输,不然不死不休。 她看了看信的末尾,只余一句话。 “希望若儿能信为父,为父定不会伤害若儿与若儿的夫君。” 戚若在心中叹了口气,看样子只有自己来找寻真相了。 “夏荷,将老夫人院儿里留个空子,再派两个阿陌特特训练出来的护卫去守着。” 夏荷诧异抬头,平素戚若为低调行事都不会将那几个武功高强的护卫带在身边,这会子竟是将人拨给老夫人了。 秋菊当下就不干了,气鼓鼓道:“夫人,那可是国公爷留给您的啊,您昨儿也遇刺了,也没瞧见您将人喊出来使啊!” 对于秋菊的维护戚若倍觉窝心,不免解释了两句。 “我平素不用是觉着这四人该是用在刀刃儿上,我好好的,又是这时候,谁也不会轻易动我,更不想我死了。” 她没给夏荷和秋菊说话的机会。 “昨儿的事儿还有待查证,不知是谁下的手,你们且放心,以后我去哪儿都将另外两个人带着就是。至于老夫人那边,她也遇险了,我自也该派两个人给她的,而且老夫人瞒着我们许多事,此举也是想引出幕后真相。” 瞧瞧到底她知晓了什么,竟会让仁亲王在这时节对她动手。 她不信温氏会坐以待毙,也不信仁亲王会留着温氏这么几日让温氏有机会将她知晓的事情抖搂出来。 他们都会抢日子,而这两日最为关键。 不出戚若所料,夜里温氏果真遣了她最为信任的丫鬟出去了,而那丫鬟径直去了莫府。 戚若捏着医书的手收得愈发紧了,半晌,才搁下书道:“备马车,去莫府。” “夫人,此时去委实不大好啊,且不说此时元京不太平,若是被旁人发现了,于夫人不好,于莫大人也是不好的啊。”夏荷急急劝道。 戚若抬眼打量了夏荷良久才轻启唇瓣道:“夏荷,你什么时候同莫大人如此熟悉了?” 夏荷放在身前交叠着的双手是捏得愈发紧了,本微微弯着的腰又往下压了压,头埋得极低。 “奴婢只是觉着夫人很是……很是看重莫大人,莫大人也是……待夫人挺好的,奴婢不知夫人和莫大人什么关系,但旁人瞧见了……终归不好……” 夏荷觉着自己是鬼迷了心窍了,竟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愈想她愈发撑不住了,忙跪到了地上。 “是奴婢僭越了,还请夫人责罚。” “你都说你全是为我着想我又能怪你什么呢?” 戚若确实有些生气的,但她从未同任何人说过她和莫忘的关系也无怪乎夏荷多想,只是夏荷毕竟跟了她许久了,夏荷本该了解她的为人,可如今竟将她想得如此龌龊,怎样都是有些难受的,说出口的话不免也带上了刺。 “我说什么你照做便是,关于莫尚书的事,你不必多问,在国公爷面前也不必多说,我自会同他说清楚的。” 夏荷忙磕头应下了。 戚若起身正欲出门,想想又停下了脚步:“罢了,确实夜深了,你们找人将老夫人的屋子看牢些吧,若是他们没有谈拢只怕今夜还会有场刺杀。” 夏荷不免松了口气。 到得半夜,戚若突地被噩梦惊醒,辗转反侧,仍是睡不着,见正是月上中天,她来了兴致,随意套了件衣裳,外头披了个大氅就悄悄出了醉卧院。 她在院中逛了许久,又想到了温氏,干脆不回醉卧院了,转道去了温氏的院子。 祁陌留给自己的那几个功夫不错的人果真不一般,这时候还能强撑着守着,见得自己来了忙给自己开了院门。 戚若同两人点了点头便往屋里去了,好巧不巧,她总也来得是时候,却听里面传来了温氏强作镇定的声音。 “你们大人还是想杀了我?他就不怕我将事情捅出来坏了仁亲王和他的好事吗?我告诉你们,只要我一死,他们干的事,看我不捅到祁陌那里去,到时候我还会让人大肆宣扬,就算仁亲王坐上了帝王宝座也会被人戳脊梁骨!” 里面的人没有回应温氏,显是打算直接动手。 戚若来不及惊讶,忙扯开嗓子喊人,同时迅速地推开了房门。 “来人啊,有刺客!” 第137章 血脉 屋内的两个黑衣人见到进屋来的是戚若,不敢多做逗留,毫不犹豫地就准备故技重施——翻窗而逃,没成想这回窗外面却是守了个功夫不错的护卫。 他们缠斗了一会儿,护卫伤了个人还是让他们给逃了。 戚若忙掀开床帘一看,却见温氏毫发无伤地半坐在床角。 “老夫人运道还真是好,回回被刺杀的时候都能教我给碰见。只是逃得了一回,逃得了二回吗?老夫人还是早些将你知道的都给我们说了才是。” 温氏打量了戚若半晌,才道:“那是自然。时候到了我自会同你们说的,只是……那黑衣人似乎很是怕你,挟持你他们不都不敢轻而易举地动了吗?到时候要杀要剐,不还都是他们说了算。” 戚若双手一紧,面上却是端得无波无澜:“看样子老夫人也不贪恋这世上了。” “你装什么装?大家不都是一样?都是在骗祁陌,都想图谋镇国公府的东西!你?一个乡下来的丫头?我瞧着你是不像,毕竟你的心计可不像是什么都不懂的。” 温氏是个什么人?使了多少年的计谋了?能不留有后手?在莫府她自是留有人的,只是莫忘就是个狐狸,她安排的人根本接触不了关键的东西,只是有些消息还是能探听的。 譬如,戚若的父母被莫忘接了来,除了莫忘的心腹是谁也接触不了,还譬如,在自己喊了宋氏去找莫忘后夏荷也去找了莫忘,至于谈了什么就不为人知了。 温氏不知他们谈了什么,但以她敏锐的感触来说,此事绝不简单,定然是做了什么交易。 她不知他们做了什么交易,但以今日那两个黑衣人的表现来说,戚若于莫忘还有用,他的人不敢伤戚若。 这可不是莫忘的作风。 莫忘出手,那必须是一击即中的。 他既觉着她成了威胁,那势必会快狠准地将她给除去,两次失手,于他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他是在顾忌什么? 她不知这其中关节,只能诓戚若了。 只是戚若注定要让她失望了,她确实没打算图谋镇国公府什么东西,这会子自然是坦坦荡荡的。 “不是人人都像你那般,为了莫名其妙地仇恨要将人弄得家破人亡,老夫人,你最好安分一点,给自己留点体面。” 温氏嗤笑一声:“给自己体面还是给镇国公府体面?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不就是莫忘的人吗?还在这里装什么装?” 温氏见方才那话不成干脆挑明了说。 戚若一惊,猜得温氏定是晓得了什么,她下意识绞紧了双手,面上故作镇定道:“我不知老夫人在说什么,老夫人当真不愿说你与仁亲王府的勾连吗?我救得了你一回,救不了你二回,到时候你可就看不到镇国公府湮灭了。” 温氏在后宅呆了多年,心思向来深重,虽说戚若掩饰得好还是被她看出了慌乱,她心中愈发笃定戚若和莫忘有关系了。 “这不是还有你和莫尚书吗?哦,对了,还有仁亲王,你们定会帮着我,帮着我将镇国公府给毁了的。” 屋内还有许多人,温氏说起这些个话来也是毫无顾忌,颇有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戚若可没空跟她费嘴皮子,想着今儿晚上那两个黑衣人该不会再杀回来了,也就安心回自己院儿里去了。 两个黑衣人一回到莫府,也顾不得处理伤口,直接就去了书房跪在了莫忘面前。 “大人,是属下办事不力。” 莫忘的手一下一下敲打着桌面:“你们确实办事不力!这是第二回了,你们多久没这般失误过了。莫大,你说呢?你可是你们之中功夫最为高强的了。” 被称作莫大的黑衣人跪伏在地,就算手臂上还流着血也顾不得,只执拗地认错道:“是莫大办事不力,请大人责罚。” 一旁的莫四见状,惶急地求情道:“大人,是属下的错,大哥顾忌着属下前两日受的伤,今儿又为了护着属下受了伤,是属下拖累了大哥。” 莫忘难得地轻嗤一声,不无讽刺道:“你们倒是兄弟情深。” 莫忘没再说要责罚他们一事,莫四微微放下心来,忙道:“谢大人。” “要谢就谢镇国公夫人吧,她本性善良,为你们处理了伤口,这会子还没好呢,我也不好再给你们添几道……”他轻抿了口茶,才又慢条斯理道,“不用我多说吧?” 莫四心思灵动,知晓莫忘这是让他们将戚若当半个主子来认,连忙保证道:“属下们定会皆尽全力护好镇国公夫人。” 莫忘知晓他们这是听懂了,撩了撩衣袖,又是一派儒雅模样:“说说今儿为何又失手了。” “就……今儿突地又撞上了镇国公夫人……”莫四迟疑道。 毕竟他们两回任务接连失败都是因着遇上了戚若,就怕莫忘以为他们这回是扯谎。 莫忘确实心有怀疑,是谁刻意为之?还是这两人骗自己?他扫视了地上的两人一眼,他们还没那个胆子,那……只能是自认倒霉的巧合。 “罢了,你们下去歇着吧,明儿还要去酒楼呢。”莫忘挥了挥袖子,两人便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戚若再怎样不待见温氏也不能眼见着她就这般死了,第二日一早便带上夏荷和秋菊往思故楼去了。 她这段日子去思故楼着实频繁,不定会被人察觉,可她委实顾不了那般多了。 她下了马车,还是那个小二来接待的自己,可这回她就想得多了些,干脆试探起了他:“你身上怎地有股子血腥味儿?” 小二动作只凝滞了一瞬又恢复如常,还依着戚若的话深嗅了口:“是吗?小的鼻子不比夫人灵光,着实没闻着,许是小的方才去厨房的时候沾上的吧。” 戚若面上无一丝笑意,快要行至她惯常同莫忘见面那个雅间时她停下了步子,问道:“伤可好了?” 小二嘴角笑意不变,双眼闪了闪,又弯了弯腰:“夫人说的哪里的话,小的好好的,哪里有什么伤啊?不过还是要谢谢夫人的关怀。” 戚若也只隔墙有耳之理,最后只轻笑一声道:“我还以为是你受伤了身上才有股子血腥味儿呢。” 话罢她便随着这小二的指引进了雅间。 她也没有寒暄的打算,单刀直入道:“老夫人到底是抓住了你们什么把柄,你们非要置她于死地?” 莫忘没答戚若这话,而是说起了她前儿被人刺杀之事。 “我查过了,是仁亲王妃动的手,该是因着胧月郡主。胧月郡主一直想嫁给镇国公,而你是她最大的阻碍,你以后少出门,他们总没胆子到镇国公府来杀人的,就算是晚上也不敢的,她怕仁亲王发现。等这段时间风头过了……” “还过得了吗?何必自欺欺人呢?仁亲王野心勃勃,我不知道您为什么要帮他?就因着他是您所谓的伯乐?慧眼识英雄?” 戚若眼眶一红,语带哽咽。 “还是您想要报仇?觉着这一切都是皇上的错?就算那是皇上的错那也是上任皇上犯的错了。我知道,我没有经历过您跟娘亲的苦楚,我无法感同身受,但冤有头债有主,先皇已经死了。” “若我说仇人还活着呢?”莫忘脸上难得地扬起了抹苦笑,“傻女儿,朝堂之事哪有那般简单?人人都说我心思深沉,没人敢和我作对,看似我倚仗着仁亲王,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在朝堂上也不过是单打独斗。” 他捏紧了手中握着的茶杯:“若儿啊,为父活着这么多年就是靠着这口气撑着了。一口气上不来,你让为父该往何处安身?活是不想活了,死了也没脸去见你娘亲、你的外祖父和外祖母……” 戚若心中大恸,到底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她晓得,她劝不了,也什么都做不了。 “若儿,你要记清楚了,温氏从来不无辜。” 莫忘没说的是这些年为了复仇他手上不知沾了多少无辜之人的鲜血,这不无辜的温氏,这作为隐患的温氏,他哪里能放过? “若儿,有些事你还是当不知道的好,除了你我,也当没我这个父亲的好,若是……若是有朝一日我死在了镇国公或是当今皇上的手上,那就莫要记恨了,若是仁亲王手中,那也只能说是命了,就算一个人也要好生活着。” 这宛若交代遗言的话终于让戚若忍耐不住了,她一把扑到了莫忘怀里,脸藏在他的胸前闷闷道:“我从小就未感受过父亲的关怀,如今好容易……好容易有了……您怎么忍心……” 她揪着莫忘胸前的衣襟,到底是说不下去了。 莫忘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抱一抱自己的女儿,成为她坚实的依靠,他心头万分满足,是这么些年从来没有过的满足。 戚若和莫忘之前从未见过面,按理说感情也不至于此,可血脉就是如此神奇的一个东西,只要一句道歉、一个拥抱,甚而一个微笑,好像这么多年的鸿沟都不存在了似的。 她是真的舍不得莫忘,舍不得这个在她将近二十年的人生里素未谋面可在相见后又尽心维护着自己的父亲。 到了镇国公府,夏荷和秋菊喊了她好几声她才反应过来,恍恍然下了马车,却见一小厮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 “夫人,不好了,老夫人,老夫人失踪了!” 第138章 温氏之死 戚若听闻这话,忙唤了府中管事来,让他派人悄悄地去寻温氏,莫要将此事闹大。 “多派些人手在城内外找。” 皇宫中如今是遍布着仁亲王的人,温氏若入了宫,那就只有死路一条,她不是个傻的,是断不会自己送上门去的。 夏荷却有些担忧:“夫人,旁人不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或许老夫人真的跑进宫了呢?” 戚若摇了摇头:“话虽如此那也得靠审时度势啊,这时候那宫里可就是魔窟了,进去了可就没有退路了。若她真的进去那也是她的造化,我没法子救她,镇国公府也只有听天由命了。” 她身子闪了闪,就要往后倒去,被秋菊眼疾手快地给扶住了。 “夫人,您劳累了这般久,快进屋歇会儿吧,一时半刻也急不来。” 戚若点了点头,任秋菊扶着自己进屋里榻上躺下了。 待得夏荷和秋菊出去后戚若却是缓缓睁开了双眼,听得外面没了动静这才翻身坐了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窗前,又回头看了看门口,没甚动静传来,这才将窗户打开,就见祁陌给戚若留下的那两人已早早地守在窗边了。 戚若披好大氅,戴好兜帽,就随着那两人悄无声息地出了镇国公府。 “老夫人往哪边去了?” 上了辆不起眼的马车后戚若才微微提了提声音问了这话。 “夫人放心,我们循着马二和李三留下的记号定然能寻到老夫人。” 外面的王大回道。 戚若点头应了声便不再多言了。 要说她为何心生这一计,无非就想着剑走偏锋,看看能不能从温氏身上找出什么破绽来,若是因此得了仁亲王的把柄,兴许元京的局势能够尽早地尘埃落定。 况温氏在镇国公府中经营多年,这府中不知有多少是她的人,此一计也是为了引出这些个人来。 她瞒着夏荷和秋菊也是为了能将戏演得真些,而且夏荷的心思是愈发偏离自己了,她也不得不多做思量。 到得城门口,却见城门口张贴出了一告示,说是早晚开关城门的时辰变了,能进出城门的时日愈发短了。 戚若知晓,仁亲王只怕是过不了两天就要动手了吧,而这厢皇上也该是到了千里之遥的边疆了吧。 其实戚若大抵能猜到温氏会去哪里。 于这世间温氏除了恨意是半分留恋也无,她唯一执着的便是她的姐姐——祁陌的生母,如今她中了毒,药石无医,死之前定然会去她坟前看一看的。 到得镇国公府家的郊外陵园后戚若下了马车,这时候竟又下起了雪,倒是徒添了几分凄凉之感。 她远远地就瞧见温氏坐在自家婆婆的墓碑前替她轻拭着有些脏污的墓碑,嘴里还絮絮地同她交代了许多事儿。 戚若也不上前,就在远处站着,良久,才听得温氏道:“你不是想知道我到底握住了仁亲王和莫忘的什么把柄吗?” 她说着,仰头看了看跟着戚若上前的四个护卫,意思不言而喻。 戚若挥挥手,让他们去远处等着自己去了。 “老夫人如今可以说了吧?” 温氏坐在祁陌母亲的石碑前没动:“那还得你先告诉我你同莫忘是什么关系。” 戚若身子一僵,半晌没说话,她却见温氏笑得愈发得意:“你不必瞒我,反正我也是见不得镇国公府好的,你直接同我说了便是。况且……”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反正我都是要死了,你不说我也不说,就这么耗着吧!”温氏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你那么聪明,该是衡量得来轻重吧。” “好,我同你说。”戚若往前迈了一步,“其实,是因着莫尚书握着我的把柄,他知道,我是带有目的的接近他,所以……” 为了取信于温氏,戚若没有说完这话。 也不知温氏信没信,就听得她大笑一声:“好,我同你说便是,其实啊,莫忘他……” 温氏话未完就被人横来一箭给射杀了。 戚若大惊,当下就要上前去查探温氏的生死,却是被一旁守着的王大等人给护到了一边儿去,而这时候祁陌也出来了,见戚若无事,吩咐了那四个护卫守着戚若便转身去追人了。 戚若很是担忧,忙叫一旁的四个护卫去帮祁陌,可那四个护卫是得了祁陌的令的,自然不会再遵她的话了。 她看了眼一旁口吐鲜血的温氏,忙上前捂着她的胸口给她止血。 温氏被伤得是要害,这血哪里能止得住啊?戚若就算有心要救她也是于事无补。 而这时候祁陌也回来了,见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温氏是一步没有上前,就红着眼眶看着她。 温氏也瞧见了祁陌,她笑了,笑得面目狰狞,眼中满是歹毒。 “你……你就是个……扫把星……要不是为了生你……姐姐怎么会死?哈哈哈哈哈,你爹……没想到吧,你那般不孝忤逆……你爹还是舍身救了你……也死了……她……” 她抬眼看向戚若:“她也不是真心待你的……你们镇国公府……一个……一个也别想逃……” 她嘴里又呕出一口血来,但她仍是执拗地偏头看向一旁静静矗立的墓碑,属于祁陌母亲的那块碑。 “姐姐……姐姐是我的了,你们谁也别想抢走……她来接我了……” 温氏眼中晃过二十多年前的事儿。 她还记得她姐姐嫁人那日,她姐姐那般欢喜,阖府上下更是一派喜庆,整个温府都泡在红色的大染缸里似的,可她只觉扎眼得很。 她心中好恨好恨,最爱她的姐姐不在了,没有人再爱她了,她只能孤独地死在那个深宅大院,作为一个谁也不待见的庶女。 现今好了,她姐姐来接她了。 她的手缓缓伸向祁陌母亲的墓碑,恍惚中,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总是温柔如水的女子,那个女子对她说,姐姐最爱小妹了。 戚若看着断了气的温氏,终于是放开了手,一抬眼,却见祁陌站在那里从始至终都没有动过。 她轻启唇瓣,颤声唤道:“阿陌……” 千言万语,她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陌的姨母不在了,而是她将人故意放出来的,是她将人置于危险之地。 “对不起,阿陌,是我对……” “你有什么错?”祁陌看着躺在血泊中的温氏,双眼发直,“都是她的错,她该死!她该死!” 戚若惊诧万分,迟疑着上前将祁陌拉入怀中。 “阿陌……” 祁陌也回抱着戚若,声声重复道:“她该死,该死……” 雪,仍纷纷扬扬地下着,说好要一起赏雪的人却是无心此刻之景。 戚若不禁打了个哆嗦。 她觉着今年的冬日好似格外漫长难熬,就算被祁陌紧紧抱着,似要将她嵌进身体里,她也觉着冷得很。 良久,祁陌才平复好了心绪,淡声解释道:“是她……想要害死我,可没成想我爹拼死护下了我……” 再多的祁陌没说,不是信不过戚若,只是觉着这时节她知道得愈少愈好,她更不想徒惹她担忧。 戚若没想到温氏竟狠毒到如斯地步,她那不单是偏执了,好比一个疯子,毫无道理可言。 只是她听祁陌、也听旁人提过此事,说是老镇国公当时是在战场上为祁陌挡刀去的,是匈奴那边的人下的黑手,而如今温氏却…… 温氏不过是个深闺妇人,哪里来的那个胆子?该说是哪里来的那个本事,能同匈奴人勾结在一起?那只有可能是她和大乾的人合作,通过那个人一起通敌叛国! 是谁?还能有谁? 戚若吓得小脸煞白。 她费尽心思追查数日的真相就摆在了眼前。 祁陌曾说过,他当时被匈奴人追杀才受伤失忆误打误撞到了石头村的,而匈奴人能到达锦州这地界定是同大乾中有权有势的人有勾结。 这人据他们探查,该是仁亲王,而自己的父亲莫尚书不就是仁亲王的肱骨心腹吗? 她愈想愈心惊,愈想愈心凉,禁不住往后踉跄一步,被祁陌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是又不舒服了吗?也是,今儿发生了那样多的事,你肯定心下害怕。”祁陌转眼想到了前后脚到他手上的府上的信和温氏的信件,“我听府中传来消息说前两日你遭遇刺杀了,这回跟我一起去梓州吧。” 戚若恍惚地看向祁陌,心中更是惶惑不安,竟是吓得一把抽回了手,急急解释道:“阿陌,我……我方才同老夫人说的,我跟莫尚书……我是骗她的……我就是……就是……” 祁陌对于戚若的这番动作很是不解,也没多想,只以为她还在害怕,忙柔声安慰道:“你别急,我知道的,我知道你做这一切是为了我着想,想将事情查清楚,没事了,都清楚了。” 他看着地上的一滩鲜红,眼中存着很深的思量,还掺杂着愤恨、难以置信,甚而一丝伤怀的复杂心绪。 “你跟我一起去梓州吧,至于仁亲王那边你不必顾忌,我自有我的说辞。” 戚若是真的怕了,不是于祁陌的态度,而是这真相,这血淋淋的真相让她不知该如何面对祁陌。 “不,不要……” 第139章 刺 戚若推开了祁陌,难得地推开了祁陌,鼓起了全身的气力。 “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你不要担心,仁亲王妃只是想要为胧月郡主图谋罢了,我给仁亲王那边透点风,仁亲王妃不敢再动了,况且之前也是我觉着没甚危险,不想大材小用,没带上你临走时留给我的护卫,以后不会了。” 祁陌还欲再劝,却是被戚若截了话头。 “不会有事的,我估摸着仁亲王这是要动手了,进出城门口的时辰也变短了,你且小心着些才是。况且,这里的事儿也需善后。” 祁陌是个重感情的人,可不是个会被感情冲昏头脑的人,家国天下,那是他誓死也要守护的,戚若亦然。 他上前一步又将戚若揽入了怀中:“我怕……怕你有事……” 戚若的手颤了颤,到底是没回抱住他,只道:“不会的,待你回来我定会让你看见一个好好的我,好不好?” 她有些说不下去了,只想祁陌快点走,她委实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好在祁陌是个有决断的,在戚若额前留下了个温柔的吻就翻身上马了。 临走前他看了眼不远处的温氏,沉声道:“阿若,莫要让她再扰了我爹和我娘的安宁。等我回来。” 话罢,他便打马而去了。期间他没有回头,他怕自己一回头真的会不管不顾地将人带走,丝毫不顾忌她的心愿。 “夫人,老夫人该当如何?” 戚若回首看着躺在一片血泊中的人,在白皑皑的天地间红得格外刺眼,生疼生疼的。 “将人带回去,去京兆府报案,至于葬在何处……就在对面那座山上吧……” 遥遥相对,却终不能来到自己所爱之人身畔,也不知这是戚若对她的惩罚还是同情。 镇国公府的老镇国公夫人死了,还是被人杀死的!这消息不胫而走,惹得京中人心惶惶的。 元京这几日的紧张氛围就是一般老百姓也感受到了。 那城门口的守兵增加了不少不说,每日里进城的人也都被仔细盘问过,还不是人人都能进城,特特是年轻力壮的男子,最是难进,出城更不消说了,不知要盘问多久。 皇上不在元京坐镇,镇国公也不在,百姓们更是惶恐不安,生怕出点什么事儿来。 仁亲王看了眼坐在自己下首的人,轻抿了口茶,这才笑着摇头道:“老莫啊,这可不像你,杀个人也能屡屡失手。” 莫忘自嘲一笑:“马失前蹄啊,让王爷见笑了,只是如此,不会引起镇国公的怀疑吗?” 仁亲王摇摇头,颇为得意:“这人已经死了,眼见着有人追上去的时候就服毒自尽了,这可是本王亲自培养出的死士,这点话还是会听的。况且他还在梓州呢。” 他的右手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桌面,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这元京中的人也被我们暗暗清理了不少,万国寺也被我们围得犹如铁桶一般,我瞧着,是该动手了。你觉着呢?” 莫忘起身,躬身一礼道:“下官先恭喜王爷,不日便能达成夙愿。” 仁亲王被莫忘这话哄得甚为高兴,禁不住仰天大笑了起来,声音甚为洪亮。 笑罢,他一挥手免了莫忘的礼,莫忘这又才细细分析道:“如今皇上该已经到了边疆了,差不多也要打起来了,他抽身不得,正是王爷坐收渔翁之利的时候。” 仁亲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负手看着外面寂寂寥的阴沉天空,颇为志得意满。 “那匈奴人还妄想来分我一羹,不过一野蛮子罢了,被人利用了也不知道。” 莫忘没多说什么,只附和道:“王爷说得是,他们想侵占我大乾国土,简直是痴心妄想!” 戚若浑浑噩噩地将温氏的丧事处理完毕,这日到底是忍不住了,也不同人说什么,兀自一人就要往府门外走。 夏荷和秋菊不知戚若那日到底是经历了什么,但知晓自家夫人的状况很是不对,是生怕她出什么事儿,就在后面劝着。 戚若全然不听,只一言不发地往前走着,走了得有大半个时辰,竟是到了莫府门前。 夏荷和秋菊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见自家主子这不管不顾的模样,当下也顾不得什么主仆有别了,直接就上手准备将人拉走。 “夫人,当下这节骨眼上还是不要去找莫大人了,您想想莫大人……”夏荷见提及莫忘没用,又道,“您再想想镇国公府,想想国公爷啊!” 戚若终于不再挣扎着上前了,而是转身直接走了。 半道上,她到底是开了口:“夏荷,你不是莫府的人,我一直是这样觉得的,可如今我却又不确定了。” 她停下脚步,回头定定地看着夏荷。 夏荷心中万分慌乱,立时跪在了人来人往的长街上:“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只是觉着夫人该是在乎……” 她看了看四周,委实是人多嘴杂,只得改口道:“那位大人的,奴婢只是怕您冲动,且如今已然到了这地步了,若是夫人冲动了,一切不都前功尽弃了吗?” 夏荷说到后来声音是愈发小了,戚若一听便知她这是心虚了,她也没打算再追究,只是又迈着步子往前走着,嘴畔却是带着抹讽笑。 “世事无常啊,造化弄人……” 秋菊看一眼夏荷,忙又追上戚若:“夫人,夏荷不会做对不住您和国公爷的事的,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 戚若不语,只神思恍惚地往前走着,只是没走几步竟遇上了戚梅和赵炳荣,两人没瞧见她,下了马车后径直进了一首饰店。 她愣愣看着那首饰店的牌匾半晌,这才反应过来跟着他们往里行去,秋菊的话全数被她抛在了身后。 她心头不快,做事也没那般稳妥,见得两人欢欢喜喜地在店里选钗环首饰心中那团火蹭蹭往上冒,说话更是不客气。 “赵二公子来了这里,怎地不见尊夫人呢?” 这首饰店大多都是妇人女子,只听这一句就能思及十万八千里,再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心中更是好奇万分,怕又是什么世家大族的后宅轶事。 赵炳荣也没成想戚若这话的语调竟是半分不饶人,是一点面儿也不给他,顷刻也冷了面色。 “拙荆自是在家中好生养胎。”他自是晓得戚若的心思,又故意提及了一旁的戚梅,“我同梅儿来给孩子挑件出生礼。” 赵炳荣这话好似在同戚若耀武扬威般,看吧,我看上的人最是心地善良,哪像你这般尖酸刻薄、半分情面也不给人留? 戚若也知晓是自己偏激了,只怕自己再这样赵炳荣同阮鱼没什么也会被自己给弄得有个什么罅隙出来的。 “赵二公子说得是,鱼儿如今也有好几个月的身孕了,委实不合适出门,还得赵二公子多多分心关怀她才是,毕竟这时候的妇人最为脆弱。” 赵炳荣也不是个爱计较的人,虽说他对于戚若也很是不喜,奈何这人到底身份不同,又将将死了婆婆,既软了语调同自己说话此事也就过去了。 “鱼儿是在下的妻子,在下自会好生照看着她。” 戚若点点头正欲要走,却是被戚梅叫住了:“妹妹既来了不若陪我选一选?你跟二少夫人最是要好了,你选的她肯定喜欢。” 戚若会看在阮鱼的面儿上卖赵炳荣一个面子,却是不会看在赵炳荣的面儿上给戚梅好脸色。 她若有所指道:“若是诚心待人,送什么都是好的,心意到了就行;若是心不诚,那东西纵使价逾千金也是白搭。” 话罢,她也顾不上戚梅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了,拔腿就走。 回得府中,戚若还是不放心,揉了揉眉心到底还是差了夏荷去赵府打听,看看戚梅这段日子可算是安分。 只是夏荷带回的消息却让戚若大吃一惊! “她真有身孕了?” 夏荷毕恭毕敬地答道:“据奴婢探听所知,确实是有了身孕,找了回春堂的好几个大夫去瞧了来。” 戚若长叹了口气:“鱼儿的日子只怕是不好过了。” 阮老夫人和何月跟着皇后去了万国寺,阮宸又要料理京中许多事宜,是一团乱麻,只怕宁远侯府是没人晓得阮鱼现下处境,就算晓得了也是有心无力,她还是得去看看才是。 “明儿去赵府瞧瞧吧,打点些东西出来,实用些的,要鱼儿生孩子时用得上的。” 早备着比临到头了急急备着要好,她也好寻个由头去。 若是每次她都兴师动众、气势汹汹地去,只怕赵府的人该会迁怒阮鱼了,面上不说什么,他们心中定然还是嫉恨的。 第一回是给个警告,是她和阮鱼占了理的;第二回是敲山震虎,让赵府的人都晓得阮鱼不是好欺负的;这第三回要是再去闹一遭就平白惹得厌烦了。 翌日一早,戚若就收拾好自己往赵府去了。 她的身份摆在那儿,直接就被请进了府中,半道上正巧遇上了来接她的盛妈妈,两人又聊了一番话,大抵是阮鱼近况的。 盛妈妈摇头叹息:“小姐到底还是性子软了些……” 戚若知晓其中有内情,忙问道:“怎么了?是戚梅背地里是手段欺负了鱼儿?” 这时候两人拐过一个回廊,到得赵府的荷花池,远远地就瞧见阮鱼和戚梅正站在通往池中亭的廊下。 她们这边厢还不及反应,却见阮鱼和戚梅竟是拉扯了起来,伴着戚梅一声尖叫,就见她直直往荷花池里栽去。 “梅儿!” 赵炳荣焦急的呼喊声甫一落下紧接着便传来“扑通”一声,他已跳入了寒冷刺骨的池水中。 第140章 戚梅落水 戚梅在水中扑腾着,嘴里不停地呼救:“救命啊,救命啊……” 戚若见状,忙也呐喊道:“快来人啊,这里有人落水了!快来人啊……” 她边喊着边疾步走到阮鱼跟前,将茫茫然不知所措的人扶稳了,这时候也有许多小厮闻声赶来,会水的个个都扑下去救人了。 她见阮鱼怕得厉害,生怕她过于激动伤了肚里的孩子,忙安抚道:“别担心,那池水不急,定能将人救上来的。” 阮鱼紧紧揪着戚若的衣袖,语无伦次道:“我没有,我不知道她怎么就下去了……她万一出事了该怎么办啊……她……她还怀有身孕呢……” “不要着急,你不要着急,放轻松,小心肚子里的孩子。”戚若温声安慰道。 而这时候戚梅已经被人给救起来了。 好在那水流不算急,救人也救得及时,赵炳荣按压了她胸口没几下她就将水给吐了出来,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醒过来后戚梅就将头埋在赵炳荣怀里委委屈屈地哭起来了。 “二郎,妾身以为……以为再也不能伺候你了……” 赵炳荣看着怀里的人,温声安慰道:“不会的,这不是没事了嘛,没事了,有我呢,我护着你呢。” 戚若让盛妈妈照顾好阮鱼,自己打算上前替戚梅查看一番,毕竟她还怀有身孕的,却是被赵炳荣给阻了。 “你想干什么?你满意了?梅儿是你姐姐,你却一直唆摆她同鱼儿的关系……” “不是……夫君,戚姐姐没有……” 阮鱼扶着肚子怯怯地就要解释,可赵炳荣关心则乱,心中早下了决断,也没理她的话,兀自指责着戚若。 “她已经知道错了,你为什么一直逮住她的错处不放?今日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鱼儿会推梅儿下水吗?” 赵炳荣这话几乎使阮鱼站立不稳,她没成想他原已在他心里为自己判了死刑,在他心里自己原是这般不堪! 他已经认定了一切都是她的错! 她只觉眼睛酸疼得厉害,整颗心也直抽抽,眼前直发黑,几乎站立不稳,但她还是强忍着往前走了一步。 “你是这样看我的?”一出声她的眼泪就流了下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卑鄙无耻之徒?” 赵炳荣不是不动容的,但看着怀中还还抽泣个不停的戚梅,又硬下心肠道:“我亲眼所见,难道还有假?但我知晓,你定然是被戚若给蛊惑了,只要你能跟梅儿道歉,我定然……” “你定然如何?”戚若扫了眼躺在赵炳荣怀中的戚梅,心中怀疑更甚,“赵炳荣,我看你是被猪油蒙了心了!” 阮鱼抽了抽鼻子,身子禁不住往后仰了仰,被一旁的盛妈妈和一贴身丫鬟给急急扶住了。 “夫君……”阮鱼的嘴唇动了动,想解释,可临到头又尽数将话给吞回了肚里,苦笑着摆了摆手,“罢了,她还怀着你的孩子呢,天儿冷,将她抱进屋去等着大夫来吧,没得伤了孩子。” 这事儿戚若本不该插嘴,但她看不得阮鱼这般委屈,可说来说去她也有错,当初显得太过强势,到嘴的话就变成了个忠告。 “赵大人,我不该多嘴,原先是我多嘴了,让你颇多误会,如今我也只多嘴这一回了。眼见的不一定为实。你只瞧见了那一幕,不知前因后果,又如何断定呢?究其原因,你相信的只是显得弱势的一方。” “譬如我,我就信鱼儿,因为我相信她的为人,譬如,我的夫君,他此时必然相信我,因为他知道我的为人,他了解我,包容我。” 阮鱼心中更是苦涩难当:“是啊,因为你……从未真正爱过我,所以你不了解我,不信任我,你只相信你的眼睛,其实也不是,终期原因不过是你爱的是她罢了……” 说完这话阮鱼转身就要走,赵炳荣心头一紧,下意识要起身拦住阮鱼,却是被怀里人的声音给拉回了神智。 “二郎,我肚子疼……” 戚梅确实是感觉到赵炳荣要起身才出声的,但她也确实是肚子疼,坠坠的,似有什么东西要从身体里剥离。 “二郎,我肚子好疼啊……” “血……”一旁的丫鬟叫道,“二公子,戚姨娘在流血……” 戚若随着这声叫唤往戚梅看去,就见她湿哒哒粉色衣裙上有一片红沁出来了了,她心下大惊,几步走到了戚梅身前,就要上手替她看看,却是被赵炳荣给一把打开了。 戚若懒得再同赵炳荣废话,不客气道:“你想她肚里的孩子死你就继续在这里等着!抱着!来个郎有情妾有意!” 赵炳荣还在犹豫,戚若又道:“你不让我救她也罢,等大夫赶来后只怕她肚里的孩子是凶多吉少了!不定累得连她也没了。” 赵炳荣是知晓戚若医术的,现下也没法子,咬咬牙还是微微侧身让戚若给戚梅诊治了。 戚若静静把脉半晌,心中一凛,忙吩咐道:“去烧热水!你将人抱进屋里,将屋里的炉子都烧上,衣裳也给换了。” 戚若吩咐完这些瞧见阮鱼还站在那里,忙上前安抚道:“没事的,你别去等着,也别看,仔细着自己便是,这边厢事情忙完了我就来看你。” 阮鱼确实有些不适,看了眼抱着戚梅走远了的赵炳荣,最后还是点头应下了。 戚若到得戚梅歇下的屋子就开始动作了起来,又是让人熬药,又是让人将热水端来,半道上回春堂的大夫可算是来了,赵炳荣也不顾忌正在阮鱼床边诊治的戚若,直将她别开让回春堂的大夫来了。 戚若也不恼,就站在一边儿等着。 没法子,她是个大夫,是万没有抛下病人就走的理儿,况这人到底是被她救治到一半了,不定这大夫还要问她救治的情况,她且待会儿,看人好了到时候也好让阮鱼安心。 这回春堂的大夫一看戚梅面色,再给她把了把脉,面上带上了喜色:“这是谁处理的?救治方法甚为得当。” 赵炳荣可没心思管这个,忙问道:“孩子可保得住?” “保得住,保得住,大人小孩都没问题。”大夫很是轻松地应道,“只是受了寒凉,夫人还是得好生卧床养个把月。” 戚若见差不多了,便出声道:“大夫,我给她熬了个药,到时候还得劳烦您盯着了,我这边要走了。” 大夫没想到给戚梅医治的竟是一直站在一边儿不说话的戚若,是惊诧万分。 “没成想一个小姑娘医术竟如此了得。” 戚若微微弯身行了一礼,笑道:“也不是姑娘了,戚若也已嫁人。大夫且先治着,戚若那边厢还有事,就先失陪了。” 大夫甚为欣赏戚若,奈何现下不是闲谈的时候,只得将人给放走了。 赵炳荣也知自己方才说话过于偏激了,就想转身来给戚若道歉,偏戚若不吃他这套,瞧也不瞧他一眼,转身就出门了。 她甫一踏出戚梅住的院儿来就见被自己留下照看阮鱼的夏荷匆匆赶了来。 “夫人,奴婢瞧着二少夫人身子似乎不大好,恐是动了胎气,二少夫人还一直硬撑着,奴婢实在不放心,这才偷偷来找您。” 夏荷一见了戚若也来不及行礼便说了此事。 戚若一惊,提着裙摆就往阮鱼住的院儿里跑去,一番把脉下来,还好,只是气儿有些不顺,喝两副药就能解决的事儿。 “你呀,肚里还揣着个孩子呢,是谁也甭想,甭顾虑着。” 阮鱼垂下头,拨弄着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半晌,才缓缓道:“我以为我的忍让可以让他看到我的,可还是抵不过……戚姐姐,你信我吗?” 戚若伸手摸着阮鱼的头,笑道:“傻丫头,戚姐姐自是信你的,只能说那戚梅委实厉害了。” 其实她方才就已瞧出门道了。 这赵炳荣怎地会恰好出现,而戚梅怎又会恰好那时候落水?分明之前两人还好好地说话。 “是她故意落水的是吗?” 阮鱼点了点头:“她突然拉着我说了好一番话,大抵是说她同……他是如何的两情相悦,说我拆散了他们……我就有些生气,可是我是决计没有动手的,是她突然拉住我的手,我害怕,害怕她伤到我肚里的孩子,就要挥开她的手,没成想她就……就掉进了水里……” 戚若将阮鱼抱进了怀里,摸着她的秀发安慰她道:“她没事了,也不怪你,我只是没想到……没想到她真是狠,对自己狠到了这地步,就连自己的孩子也不顾了……” 阮鱼缓缓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看着戚若:“你是说……怎么会?她可还怀着孩子的啊,母子天性,哪里就能轻易舍弃的?” “傻丫头……”戚若伸出食指点了点阮鱼的额头,“这是天性,但这种天性还得靠余生所处之境地、形成的性子来维系,不是人人都能维系到头的。” 阮鱼又靠近了戚若的怀里:“戚姐姐,我是不是特别傻啊?要是我能像你这般通透明了就好了,有胆量,有气魄,总也不会叫人欺负了去。” 戚若微微一笑:“那是你没瞧见我被欺负的时候,只是……” 只是被祁陌宠着,宠着宠着该有的脾性也就出来了,许多事也不再畏惧了。 第141章 篡位 戚若到底是镇国公府的夫人,断不能一直留在赵府的。她陪了阮鱼一夜,见她情绪好了许多第二日一早她便收拾着往府中赶了。 只是这日街上的氛围却是不同以往。 戚若掀开马车帘子一瞧,本该摩肩接踵的元京街上竟是比往日少了有一半多的人,甚而随处可见巡逻的士兵,瞧着似是有大事将要发生的模样。 她心下一凛,赶忙让马车外的小厮去打听,原是今儿元京城戒严,城门不开,城内的人出不去,城外的人也进不来,街上的小摊贩自也少了不少,赶集的人更是少了。 戚若知晓,怕是仁亲王要动手了。 “你去同赵二少夫人说,让她最近这段日子不要出门,她们院儿里的人最好也不要出门。” “是。” 待那小厮走了戚若便让人赶紧回府。 府上还有那许多人呢,她必须得回去守着,守着属于她和祁陌的家。 戚若甫一到府,管家就来了,说是思故楼的一小二送饭来了,已等了她许久了。 “让他到偏厅等我吧。” 到得偏厅,那小二一见了她就同她躬身行了一礼。 戚若挥手让人都退下了,这才道:“看样子他还挺器重你的,什么事儿都让你来做。他今儿叫你来又是所谓何事?” 声音有些冷,那小二愣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答道:“大人说往后这几日怕是天儿要更冷了,让您最好不要出门,在家中呆着才好。” 戚若眼睛发直地盯着一出,良久才低声答道:“你同他说我知道了,还有……老夫人的事儿我也猜到了,就想问问他,是与不是……” 那小二面色变了几变,似有些不忍,到底还是低头应下了。 就在那小二要告辞离开时,戚若似突然醒悟过来,问道:“还不晓得你叫什么名儿呢。” 那小二垂下头掩盖住了自己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稳住自己的声调,毕恭毕敬地答道:“小的莫四。” 戚若点点头:“有劳了,到管事那里去领点银子吧。既然要变天了,添件衣裳也是好的。” 莫四听得戚若的后半句话,临到嘴边的拒绝又给咽了回去,改口道:“小的在此谢过夫人。” 不得不说戚若很是会顾虑旁人的心情,纵然如今她贵为镇国公夫人,但她从不会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一言一行反让人觉着她亲切。 送走了那小二后戚若就派人出去采买了。 “多买些东西,往后几日任何人都不能出门。” 想了想,她又招了祁陌留给她的护卫王大来。 “我听阿陌说过,他在军营里还给我留了几个人?” “回夫人,国公爷确实为您留了几个人,在元京郊外那日他便吩咐了属下让属下将人都给带进城了,依属下看,可以让人进府守着了。” 王大说话做事很有分寸,戚若也就点头答应了。 想了想,她又道:“再派两个护卫去赵府守着,悄悄地,罢了,还是不去了。” 赵炳荣因她心中一直有些芥蒂,她如今若是再派外男给阮鱼只怕更会令两人渐行渐远,想着赵府又是两边儿都抓着不放的主儿,仁亲王就算要动手了该也不会对赵府不利,遂作罢。 令戚若没想到的是夜间阮宸却是来寻她了。 “兄长的意思是要我悄悄地离开?” “对,若是今儿不离开,明儿只怕离开不了了,明儿是上早朝的日子,只怕不单皇宫,元京城内外都会被守得死死的,是再没有机会离开。” 戚若摇了摇头:“我走了府中人该如何?这是我和祁陌的家,我要守好了,不能让这个家真的散了。” 她想得明白,若是真走到了那一步她便……便去死,总好过去面对祁陌知晓真相后的伤心绝望。 没错,她怯懦了。 况且,单就府中下人就有十几个,还不说在各处管事的,若他们做主子的逃了,让他们怎么办?特特是那些个卖了身的,入了贱籍那么多年,到死了都没能脱身。 “兄长放心,无碍的,你且派几个人去鱼儿那边守着才是,她月份大了,受不得惊的。” 阮宸方才已劝了戚若许久,如今见她这般说了也只好由着她了。 “也罢,到时候若是被仁亲王那边的人发现了也不好说,只怕会坏事,只是你还得当心些,在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仁亲王是不会动你的,你也莫要冲动。鱼儿那边你且放心,我已派了人去,况赵府同仁亲王那边的人也有关系,该不会轻易动鱼儿的。” 戚若不能派人去护着阮鱼,怕惹得阮鱼同赵炳荣的关系愈发糟糕,阮宸却是可以的,还可以说是名正言顺的,她也就安下心来。 事情说完了阮宸也该离开了,戚若正准备起身相送,却是被阮宸阻了。 “就不送了吧。” 此一别也不知能不能再见,戚若心中很是难受,最后也只能道:“万事小心。” 阮宸展颜一笑:“我可是惜命得很,还想同你嫂子好好看着孩子们长大呢,也想等祁陌回来后好生同他喝一杯呢。” 戚若也回以一笑:“会的。” 她突然想到了元京的守备:“元京的守备可是皇上这边的人?” 阮宸摇了摇头:“不是,虽说他同我父亲是有些情谊,但他倒向了仁亲王那边,只不过……祁陌逮到了他的把柄,他如今还是为我们做事的。” 顿了顿他又道:“难办的其实是仁亲王那边的亲兵,他按兵不动这么久,除了要支开祁陌,等皇上带着大军走远,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便是等着将他的亲兵给调到元京来。你莫要担心这些个事,仁亲王那边也有我们的人呢。” 戚若方才只是想起了祁陌和她离开石头村时师父给他们的东西,里面好像就有那管京畿防卫的大人的名字,她也不懂,那封信是祁陌拿着的,她只隐约记得些,听祁陌用上了她也就安心了,对于阮宸同她透露的最后一点消息她也没有多问。 翌日,天蒙蒙亮戚若就被突然惊醒,她心中一咯噔,忙招了夏荷和秋菊来。 “夏荷,秋菊,外面怎么样了?” 夏荷和秋菊进得屋来,眉眼间一派忧愁:“奴婢们方才去瞧了,闹起来了,街上走来走去的全是穿着甲胄的士兵,我们府外面也来了好些士兵守着。” 戚若点点头:“让他们守着,别激怒了那群士兵,也别让他们进来,一有风吹草动就来同我知会一声。再去同管事说一声,让她安抚好府中人的情绪,别自己人先乱起来了。” 戚若也没心思再睡,由着秋菊为自己梳妆打扮好就往府中正堂去了,这时候她是万不能在醉卧院里躲懒的。 待到得晌午外面也无事发生,可戚若是一点不敢松懈的。 她问起了刚从外边儿回来的一小丫鬟。 “可打听到了什么?” 那丫鬟在寻常也是胆子比较大的,这会子面上也很是不安。 “说是皇宫内外被围得水泄不通,一早去宫里赴朝会的大人们还未回府,各位大人的府上也被士兵们给守住了,外边儿街上也没什么人。” 戚若点点头算是知道了,而后笑道:“你既回来了我们就开饭吧,给府中人都吃好点,特特是你,辛苦了,得多加个鸡腿。” 那丫鬟没成想戚若一出口竟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一时呆愣当场,心中的不安也散去不少。 戚若想得明白,就像仁亲王不会将去万国寺的各位娘娘及世家大族的女眷们全杀了一样,他总也不能将大臣们也尽数斩杀殆尽,若他真的残暴如斯那他费尽心机地将皇上支开得来的帝位也不会稳。 不但不会稳,那些个世家大族不定不会给他坐上帝位的机会,在他有伤心之时他们便会奋力一扑了。 仁亲王动作的第一日就这样平平顺顺地过去了,可戚若却是不敢松一口气,只要祁陌还没打回来一日,那她一日都松不了气。 她听阮宸说了,仁亲王的亲兵不少,祁陌也不能大张旗鼓地带着士兵回来,太显眼了,只好一批批地摸回来,梓州离元京不远,但也需要好几日了。 这日过得还算平顺,可戚若知晓,硬仗还在后面呢。 这不,第二日一早宫内就传出消息,说是皇上在边塞遇刺身亡了,江山不可一日无主,众大臣倾力推举仁亲王为新皇。 他本不愿坐上这位置,但又不忍拂了一干大臣的心,更不愿百姓流离失所,只得临危受命,一肩扛起这一国之责。 说得那叫一个好听,戚若都要忍不住拍手称赞了。 皇上就算是遇刺身亡了,但他尸首还未回京,且皇上还有皇子,哪里就轮得到他上位了?若他真不想做这皇上那他大可做个辅政大臣辅佐年幼的皇子便是,说来说去不过是他等得太久不想再等下去了。 他一个篡位的,倒成了旁人求他做这皇帝了,有本事将宫中的大臣们都放了啊,何必只放了支持他的大臣? 真真是可笑至极! 只是这事儿戚若管不了那么多,她能做的只有守好这个家,让祁陌没有后顾之忧。 就在此时,夏荷匆匆地赶来了。 “夫人,阮鱼小姐的贴身丫鬟在外面呢,闹着要见您,可外边儿的那些个士兵不让她进来,管事去说了也无用。” 阮鱼的贴身丫鬟为何会突然找上门来? 戚若眉心一跳,心中一股不祥的预感袭来。 第142章 早产 “怎么?我连见个人的权利是也没有了?” 自这帮士兵来后戚若从未踏出过镇国公府一步,连面也没露过,这还是守在这里的士兵们第一回见戚若。 “夫人。” 率领着这帮士兵的校尉垂下头同戚若抱拳行了一礼。 “望夫人见谅,属下只是奉命行事,属下又不识得这个丫鬟,怕她对夫人不利,委实是不敢将人放进来。” 戚若可不信他这些个鬼话,干脆端上了镇国公夫人的架子,冷声道:“那如今知道了吧?这丫鬟我识得,就让她进来吧。” “这……”那校尉露出一副颇为为难的模样。 戚若懒得再同他磨叽,直接问起了一边儿的丫鬟:“发生什么事儿了?你怎地不在府中好生照料你家小姐?” 那丫鬟也是耐不得了,急急道:“小姐……小姐早产了……产婆已请到家中了,可是……盛妈妈说……盛妈妈说早产九死一生,让人去寻大夫来,可皇宫进不去,请不到太医,要我们去请回春堂的大夫,可是回春堂的大夫都被请到戚姨娘那边去了,说是……” 说着说着那丫鬟竟是直接哭了起来:“说是戚姨娘身子又不好了,大夫都去那边了,也没人管我家小姐,出了好多的血,我们实在没法子了,只好来寻您了。” “我来之前我家小姐就不好了,在赵府门口的时候我又被那些个士兵好一顿拦,好容易搬出了侯爷和您来才出来了,不晓得我家小姐现下……现下……” 戚若心下一凛,赶忙让人去备马车。 一旁的校尉却是出来拦了:“夫人,外面儿还有些不太平,属下听闻之前您才被人刺杀过,如今凶手还没找到,只怕人伤着您了,您还是在家中好生歇着吧。” “不太平?昨儿街上空无一人,今儿街上陆陆续续有些人了,这可都是王爷,不,该是更尊贵了,他的功劳,你跟我说不太平?合该太太平平才是!” 戚若这话不无讽刺,她更是打心眼里不愿认仁亲王这位谋逆篡位的帝王。 那校尉却是被戚若这番话说得变了脸色,是显得愈发恭敬:“是,夫人说得对,如今有皇上,自是天下太平的。” 戚若听闻这话不禁在心中冷嗤了声,面上却是不显:“那你还拦我?你又有何资格拦我?我夫君可是镇国公,你得罪得起吗?” 她心急去看阮鱼,只好端着架子不断给这校尉施压了。 那校尉见戚若如此强硬心中不免打鼓,踌躇间想起了莫尚书对他的叮嘱,当下就恭敬地让开了道,可待戚若上了马车后他又带着人骑着马跟在后面。 戚若可没心思理他们,只不停让马车夫快些。 好在今儿街上虽陆续有了些人但人不多,街上还很是空旷,倒是比以往到赵府用的时辰要少上许多。 只是到得赵府门口又被人拦住了。 戚若很是焦急,说话自然不会客气,他们得罪不起,只好放行了。 进得赵府内,戚若直往阮鱼住的院儿里冲,待她看清屋内场景脸色变得煞白。 只见阮鱼的身下一片血红,染红了不知多少白布巾,来的两个产婆支着双血红的手就守在一边儿,盛妈妈还跪在地上求着她们。 “你们在干什么?还不快救人啊!” 一经验老道的产婆答道:“夫人,不是我们不救人,只……这……孩子未足月……又没大夫,我们也没法子啊……” “我就是大夫,你们现今该怎样就怎样,一切都听我的就是。”转而戚若又去吩咐一旁的盛妈妈,“盛妈妈,你去盯着,让他们多烧些热水来,还有赵炳荣,赵炳荣不是被放回来了吗?人呢?” 盛妈妈如今也是顾不得什么主仆有别了,啐了一口道:“那个负心薄幸的,谁喊他都没用!大夫好容易被请来了却是被请到戚梅那狐.媚子的院儿里去了,如今他也不知滚去哪里了!” 戚若手上不停:“不管他了,先忙起来。” 这时候阮鱼已经有些迷糊了,也不知道戚若来了。 戚若知道这样不行,要是阮鱼真没神智了这孩子还要怎么生下来啊?不就得一尸两命吗? 她先是给阮鱼把了把脉,身子很是不好,只怕……她的手颤了颤,脑袋直发晕,可她还是强逼着自己镇定下来。 “再去给我熬两碗参汤来,要快!” 说着,她就上手拍了拍阮鱼的脸颊。 阮鱼整个人好似从水里捞出来般,整张脸已经被汗湿透了,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好不狼狈,看得戚若万分心疼。 “鱼儿,鱼儿,戚姐姐来了,快醒醒,你不想见见你的孩子吗?你不想看着你孩子出生吗?鱼儿,要是你再不清醒些,坚强些,孩子该怎么办啊?” 她委实没法子了,只能说些鼓励她的话妄图唤回她的神智,好歹如阮鱼所说,母子天性,她到底是悠悠转醒了。 “戚姐姐……” 她这声喊得艰难,好似下一刻这口气就要提不上来了般,惹得戚若当即红了眼眶。 “傻鱼儿,你要撑着啊,孩子还在你肚子里呢,你不想看看他吗?” “孩子……” 阮鱼颤着手想伸手摸摸自己的肚子,可她虚弱得厉害,根本就没法子伸过去,就要无力垂下时却是被戚若拉住了手,缓缓地将她的手放在了她的肚子上。 “摸摸,孩子还在这里呢。” “我要生下这个孩子,戚姐姐……”阮鱼眼角的泪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流下来了,嗓子哑得厉害,“你帮帮我……” 戚若不住点头:“好,你一定要撑住。” 她回头看着两个稳婆:“快,该怎样生就怎样生!” 一产婆也顾不了那般多了,直接道:“这都大出血了……” 戚若吼道:“我叫你们帮着接生就接生,大出血的事儿我是大夫,我来管!” 这早产可是会要人命的,都不说是保哪个了,大多都死了。 两个产婆是怕得厉害,可碍于戚若的威压,没法子,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参汤还没熬来,戚若没法子,只好先施针,吊着阮鱼的气儿,让她神智清醒些。 “夫人,用力啊,一定要用力啊……” 其实戚若很是清楚两位产婆的意思,她方才也看过了,这孩子卡在阮鱼肚子里的,连头都没露出来,且那孩子才六个月,只怕生出来也是死胎,可若是不生出来阮鱼也得死,她是没有法子了,只好搏一搏了。 “用力啊夫人,孩子连个头都没见着呢……” 产婆掰着阮鱼的腿,帮她正着位子,可没成想先出来的竟是孩子的脚! 一产婆大叫一声退到了一边儿,另一产婆也瞧见了,当下也不敢动了,只见阮鱼身下的血出得愈发厉害了。 戚若怒了:“你们怎么回事?” “不行的,不行的,本来就是早产,又先出来的是脚,这……这……我们也没法子啊……” 两个产婆是说什么都不愿再上手了。 阮鱼听着这些个话眼中满是绝望:“戚姐姐……” 戚若见不得阮鱼这样,也管不了那般多了,直接从怀里掏出了祁陌送给她的那把匕首,然后出鞘,用力插在了一边儿的床板上。 “要么接着干,尽力干,结果如何我们都不追究,要么现如今就去死!” 两人忙不迭点头:“干干干……” 这时候参汤也熬好了,一边儿的丫鬟赶忙上前将阮鱼的头给轻轻扶了起来,戚若直接一碗参汤给她灌了下去。 好在这一碗下去还是有用的,阮鱼又恢复了些气力。 “再去熬。”她回头又看着床上的阮鱼,“鱼儿,坚持住啊……” 阮鱼点了点头,又随着产婆的话使起了劲儿:“啊……” 只是天不遂人愿大抵如此。 阮鱼大出血,孩子又一直出不来,参汤一碗碗灌下去也没用了,不过是吊着她最后一口气罢了。 “鱼儿,你坚持住啊。” 戚若再也维持不了那番镇定了,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可这时候的阮鱼反倒笑了。 “戚姐姐,别哭,还是你笑起来好看……我啊,命该如此,当初是我执意的……执意……戚姐姐,我后悔了……我以为不会后悔的,我后悔了……我都这样了他都不来看我一眼……” 屋里的一干丫鬟妈子都泣不成声,盛妈妈尤甚,毕竟阮鱼可是她看着长大的啊。 “小姐,您就别念着他了……” “我不甘心啊,到死都不甘心……” 阮鱼终于是憋不住了,眼泪一颗颗往下砸。 戚若摸了把脸上的泪:“既然鱼儿想见他,那你们就去找,让他来见见鱼儿!” 阮鱼苦笑:“好悲哀啊,连最后一面好似都是求来的,强扭的瓜不甜,不甜就算了,还是苦的……” 戚若死死咬住唇,没让自己哭出声来,整个身子剧烈地抖动了起来,好半晌才平复了一二,强压着干涩火辣的嗓子道:“所以啊,往后的日子可要将眼睛擦亮些,等你好了,就接你回家……” “我还能回去吗?”阮鱼眼神一片迷离,好似真的看到了戚若所说的那个家,“我好想家的,这里……不是我的家……” 第143章 阮鱼逝 戚若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害怕抽泣声逸出嘴角,待稍稍平复了心情才道:“会的,只要你想,戚姐姐就带你回家。家里有干娘、兄长、嫂子,还有可爱的外甥……等你好了我们就回家……” “娘、兄长……鱼儿,对不起你们……对不起……”阮鱼眼中光彩尽失,眼角的泪流个不停,“好疼啊,娘,我好疼啊,浑身上下都疼……” “鱼儿,你再等等,等等,干娘回来看你,和兄长一起接你回家……” 戚若只好顺着阮鱼说,妄图用她牵挂依赖的人挽留住她。 阮鱼说话已经开始颠三倒四了:“炳荣,夫君,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啊?我没有要害戚梅,没有要害她肚里的孩子……没有……” “赵炳荣!对,还有赵炳荣,你不想跟他解释清楚了吗?他们已经去寻人了,待会儿就来了,你再等等……”戚若知晓阮鱼等不了多久了,她抹了把脸上的泪对着床上的阮鱼道,“你等着,戚姐姐去给你将他找来!” 话罢,她站起来对一边儿的盛妈妈交代道:“盛妈妈,你好生照看着鱼儿,我去找他!” 她从一边儿将匕首抽了起来,收入鞘中,立时往屋外去了。 到得门外,她立时问起了守在一边儿一直等着消息的夏荷:“怎么样了?可将人寻来了?” 夏荷皱着眉摇了摇头,脸上也满是急切:“说是赵二公子不在家中,出去了,只有赵老爷在,但在同人说事,说是一时半会儿来不了。” “个天杀烂心肺的,人有事了个个不在,没事的时候装得好一派客气端正!”戚若抬步往前行去,“走,我还就不信了,去戚梅住的院儿里去瞧瞧!” 她这会子终于是得空了,问起了阮鱼陪嫁来的丫鬟:“今儿到底是怎么了?前两日人不还是好好的吗?” 那丫鬟带着哭腔答道:“今儿戚姨娘那边厢突然传来消息说是她担忧二公子,说是她身子不好,动弹不得,想问问小姐该当如何,小姐想着自己到底是正头夫人,就说去瞧瞧她,结果一去就看她在门口等着了。” “她拉着小姐说有事要单独说与小姐听,小姐便让我们退却了几步,想着她前儿身子成了那样又主动上手扶着她,没成想……没成想没走几步小姐面色突然很是不好,就抽回了手,不知是没站稳还是怎么的,她就栽到地上了,是又被赶回来的二公子给瞧了个正着……” “她这个俗套的伎俩都用烂了还在用,还真是伎俩不在新在于有用啊!” 戚若这时候又焦心难安,又后悔不已,当初她就该劝着点,不该让阮鱼嫁过来的,最后为了这一生一次的一搏却是拼上了命。 “不对,她怎地晓得那时候赵炳荣他们就能回来?你去问问,到底是赵炳荣他们先回来还是戚梅先派人去找鱼儿的。” 此事定然同赵家人脱不了干系! 当初,他们是巴不得鱼儿嫁进他们家,就是为了做两手准备,如今仁亲王眼见着要上位了,他们总得表示立场,这是要卸磨杀驴了? 可他们忘了,此事还未尘埃落定,他们这忠心表得委实早了! 她到得戚梅住的院门外,却是被人告知说是她现今身子不好,大夫还在诊治。 “诊治?大夫分明说叫她要卧床休养,结果呢?今儿怎地到了外面来了?如今知晓诊治了?我今儿怎样都是要进去瞧瞧的,或者你叫你们赵二公子出来,我也就不进去了!” 对于赵府的人她如今是半分都不敢信了,最为要紧的是阮鱼现今还等着呢,她不想她到死都留有遗憾,不想让她连个申诉的机会都没有。 阮宸还在宫里被软禁着,阮老夫人和阮夫人也还在万国寺上,下不来山更是进不了城,戚若能做的也只有将还能自由出入的赵炳荣揪出来了。 那守在门口的小厮不为所动,就是守着院门口不让戚若进去。 戚若也没心思跟他们磨叽了,直接招了将将从前院赶来的王大等人来:“将他们给我拎到一边儿去!” 王大等人是祁陌手把手练出来的,赵府的小厮哪里比得过?几个招式下来那群人就倒在地上哇哇大叫了。 戚若也不看地上躺了一片的小厮,沉声道:“你们去同你们老爷好生说说,要么将赵二公子给我乖乖交出来送到阮鱼的床前认错,要么看我不拆了这赵府!” “镇国公夫人何必如此大动肝火?”戚若一回头就瞧见海氏已往这边行来,走得近前才听得她低声道,“二公子确实不在府中,方才被公公叫出去办事了。” 虽说海氏如今是一脸诚恳的模样,但戚若可没忘记这人还针对自己呢。 “是与不是我都要看看才知。” 话罢她已进得院子,也不管想上来阻挠的人,反正自有人为自己拦着,她径直推开房门进了戚梅的屋子。 里面传来一阵尖叫声,戚若也管不了那般多了,就在屋子里找了起来。 而这会子回春堂的大夫见了她来,眉眼间明显扬起了抹欣喜。 “这位夫人你来得正好,我这边是都处理好了,左右都觉着没甚大问题了,可这夫人还是说身子不好,我这……我瞧着你医术很是了得,不若你来瞧瞧?” 戚若并不理那大夫,在屋子里寻了一圈,自是扑了个空。 她干脆走到床边问起了还在哎哎呼痛的戚梅:“赵炳荣呢?” 海氏这会子也进来了,赶紧让人将门窗关好,免得吹了冷风进来。 戚梅还在那里呼着难受,戚若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戚梅呆愣当场,嘴巴微张,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海氏是吓坏了,忙要上前拦,被一边儿的夏荷给拦住了。 戚若伸手捏住戚梅的脸颊,一字一顿道:“我告诉你,要不是你还怀着孩子,要不是因为我娘,你早没命了!” 话罢,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恨啊,头一次如此恨自己,当初就不该心慈手软,该狠狠打压便狠狠打压,为何要留着戚梅这个祸害! 她气冲冲出去戚梅住的院子,深吸口气,又转身对跟出来的还是问道:“大少夫人,赵炳荣到底去哪儿了?” “炳成已经出府去寻了,你且先回阮鱼的屋子里等着吧,一时半会儿怕也是回不来……”海氏见戚若还有些不信,又道,“你且信我这一回,阮鱼的事儿……我也听说了一二,你总不想她身边没个亲近的人守着吧?” 戚若确也忧心阮鱼,当下点了点头道:“戚若在此谢过大少夫人了。” 海氏摇摇头:“快去吧。” 她看着戚若走远的背影心中怅然,苦笑道:“我哪里是为了你?还不是为了我自己。” 海氏本性还是颇为良善的,有些心机,也懂得耍心计,可她从不愿拿这些个东西来害人,她本质上还是温和的,对于胧月郡主的许多做法她也是不敢苟同的,但她爹要她亲近胧月郡主,那她只有照做了。 而她今日所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一步步得到赵炳成的心罢了,让他愧对自己,进而待自己更好。 她没有退路了,也想不到别的法子了。 戚若进得阮鱼住的屋子的时候盛妈妈转过身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问她道:“夫人,这该怎么办啊?将将小姐……小姐突然有了好些力气,一直吵着说要回家,如今……如今又不行了……” 戚若忙扑到阮鱼床前,就见她双眼迷蒙,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她的眼泪霎时流了出来:“鱼儿,鱼儿,你不能有事啊,你还没回家啊,你还没瞧见娘亲、兄长、嫂嫂呢。鱼儿……” 阮鱼气若游丝地应道:“戚姐姐,带我回家……好不好……” 她缓缓缓缓地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来:“戚姐姐,我的孩子好可爱啊,你看……”她指着前方,嘴角甚而带了抹笑,“好可爱的,他还在笑呢,他在等我呢……戚姐姐,你要……一定要……带我和他……回家哦……” “下辈子……鱼儿,下辈子……”她的手又慢慢下落,一滴泪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从她眼角滑下,沁进了套花枕头里,了无踪迹,“不要爱人……好苦……好苦……” 话音落下,她的手无力垂落在沾有斑斑血迹的粉色被子上,戚若终于忍不住了,头埋在她身上嚎啕大哭。 “鱼儿!” “小姐……” 随着这声跪了一地的人。 戚若想起了许多事,她想起了头一回见阮鱼的模样,那般纯善,对什么都好奇,对什么都小心翼翼,后来好容易好了,她以为她可以迎接光明,没成想她又亲手将自己推进了另一个魔窟。 她这辈子最错的大抵就是不该爱上这么一个人。 “小姐,您都去了我老婆子还活着做什么啊?” 屋子里的人还未反应过来盛妈妈已起身撞上了一旁的梁柱上,血花四溅,入目是一片刺眼的红,跟阮鱼身上的颜色一模一样。 第144章 算计 “盛妈妈!” 戚若狼狈扑上前妄图为盛妈妈止血,可盛妈妈显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已是回天乏术,只见她满心满眼只有床上的阮鱼。 “小姐,不能没有人照顾……” 话了,人已去。 “盛妈妈……” 戚若想起了盛妈妈说过的话,她没有孩子,于她而言,被她照顾着长大的阮鱼就是她的孩子,虽说僭越了,但她心中是这般想的,所以她一心为她。 将将走到门口的赵炳荣、赵炳成还有海氏,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赵炳荣心中从未这般慌过,探头看了眼床上的阮鱼,被纱帐挡着,若隐若现的,他看不真切,就要往里走,却是被抱着盛妈妈的戚若给喝住了。 “不许过去!” 戚若话音刚落,夏荷和秋菊立时起身拦在了赵炳荣身前,而门口等着的王大等人也蓄势待发。 “你现今还来做什么?来看人如你们的意死了没有是吗?” 赵炳荣颤着身子往后退了一步:“我没有……我只是……我方才只是因着有事出去了,不是……我不想鱼儿死的……不对,鱼儿怎么会死了……她肯定不会死的……” 他的声音逐渐拔高,双眼闪烁:“定然是你骗我!你惯会用些伎俩了!” 戚若轻轻放下盛妈妈,几步走到赵炳荣面前,一巴掌甩到了他的脸上。 海氏正欲上前阻止却是被一边儿的赵炳荣拉住了。 “一尸三命,我在耍阴谋?赵炳荣,我以前只以为你蠢,没想到你还没担当!”戚若脸上满是泪痕,看着赵炳荣的目光又那般冷,“你偏听偏信,害得鱼儿惨死,你们赵家一个都逃不掉!” 赵炳荣好似现今才反应过来似的,手足无措道:“鱼儿她……她……” “你还有脸提她?她说了好久的胡话,一直说你不信他,我想着她都这样了还念着你,来寻你,你又去哪里了?你妄为夫、妄为父!” 她一把揪住了赵炳荣的衣衫将他往里拉。 “来啊,你想看,来,看看,看看你的妻子死得是有多凄惨!为了你这种人……” 赵炳荣一个踉跄,顺势跪在了阮鱼面前。 只见躺在床.上的小小人儿脸上毫无血色,整个身子被汗水湿透了,头发黏糊成一团,衣裳都贴在了嫩白的皮肤上,再往下看,是好一滩血,好不触目惊心。 “赵炳荣啊赵炳荣,鱼儿那般善良的一个人,戚梅那般会耍手段的一个人,你说,你怎么就一点都看不透呢?就因为不爱吗?” 戚若讽刺一笑,眼泪却是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鱼儿到死都说你不信她,我今儿就在她面前说说那些个事儿。” 夏荷想得多些,一直盯着赵炳成的动作的,这会子见他要上前,忙道:“赵大公子不该再往前了。” 赵炳成忙退后几步:“对不住,是我忘了避讳了,只是我有些担忧。” 他们两兄弟虽不说无话不谈,但感情还算深厚,他这会子见赵炳荣跪在那里一言不发眼中满是惶恐不安也很是担忧,就想着上前劝一劝,可如今他才陡然惊醒过来,戚若哪里是个能听劝的? 她待人接物向来温和亲切,可骨子里最是坚韧,认定的事儿怕是只有那位身份显赫的战神能说上一说,但那战神向来又不会劝她,只会支.持她的一切决定,扶持着她往前走。 他突然想得明白,这便是他同戚若之间的天堑,与或早或晚地遇到她没有关系。 海氏拉了拉他的手,将他的神智拉了回来:“炳成,你先去外面等会儿吧,你确实不适合呆在这里,我盯着就是了。” 赵炳成回拉住了海氏的手:“嗯,我就在外面。” 海氏愣了愣,这是头一次她在赵炳成眼中看见了信任,还有……向她敞开的心扉…… 有的人跋山涉水,终于牵起了爱人的手,有的人,终其一生不可得。 阮鱼的勇气搏来的不是爱,是伤害。 “戚梅一直都是刻意演给你看的!上回落水,那是她逮着鱼儿的手故意做出争执之势来,而这一回,你回来瞧见的这一幕,是不是又是戚梅被阮鱼一把推到雪地里?可她摔实了吗?她为何要下床?分明大夫叫了她好生卧床修养的!” “她打得是担忧你的名头请的鱼儿去,说什么她是为了守礼,那她大可直接到这边儿来啊?又为何只在她院门口等?别跟我说她事先不晓得你们回来了,你可以去问问,是你们先回来的,还是鱼儿先过去的!” “你爹为何要在那关节将你支走?又为何对早产的鱼儿不管不问?这是等着她死呢!你娘又是个什么脾性的人?为何戚梅能突然又遇上你还重新得宠?只要你娘没有松口,戚梅就休想走出那院子一步!你娘不过是想找个人来压制着鱼儿罢了!” 戚若一字一句的控诉,直直扎着赵炳荣的心,他不迭摇着头。 “不会的,我爹和我娘……不会的……” “不会?”戚若仿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笑得有些站立不稳,“不会你以为你是怎么被放出宫的?单凭大少夫人娘家的缘故?” 海氏皱了皱眉:“镇国公夫人,慎言!” 这种话委实敏.感了,本不该说的,奈何戚若如今脑中没那般多的顾忌,但她看了眼海氏,到底是没再接着这话头再说下去。 “你信不信自去求证,一个进士该是没那般笨的。你走吧,别在这里,碍眼!” 赵炳荣看着床.上的阮鱼,浑浑噩噩不知该作何,他始终不相信这个糯糯喊着自己夫君的人不在了,这个说只要他需要就会一直陪着他的人不在了,这个羞怯着双眼挺着肚子让他摸的人不在了,不在了…… 他看着她凸.起的肚子,一丝声息也无,终是泣不成声。 戚若可不管赵炳荣是真伤心还是假难过,直接下去了驱逐令:“你出去吧,我要给鱼儿换衣裳了。” 赵炳荣这会子慌了,急忙伸手将阮鱼冰冷得没有一丝温热的手给紧紧握住了。 “不,我要陪着她。”他见戚若不为所动,又道,“我替她换好不好?” 戚若嗤笑一声:“你有脸替她换吗?你敢看吗?” 赵炳荣看着床.上安安静静躺着的阮鱼,哭得好不狼狈,到底还是转身出去了。 他一出去就瘫在了地上,一下一下地用拳头捶着坚硬的地面。 赵炳成想劝,却又无从劝起。 “是我窝囊,我窝囊,哥,我连给鱼儿换身衣裳我都不敢……”他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我看着鱼儿那样,我就……” 赵炳荣从来不想伤害任何一个人,他从来不想,可是他还是伤害了阮鱼,让她惨死。 “我好恨,好悔……”他用拳头捶着自己的胸口,“好痛啊!” 赵炳成无从劝起,此事也确实是他们赵家亏欠了阮鱼。 他当初不是没有发现端倪,只是选择了视而不见罢了。 “好啦!要死要活的,你还有个孩子呢,你要是怎样了你要让他们娘俩儿怎么办?给我振作起来!” 一道浑厚又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 赵炳荣双手撑地,急急从地上站了起来,慌不择路地扑到了那人身前。 “爹,是你干的吗?你知道是不是?你明明知道还将我支走是不是?是你,是你同戚梅传消息,说我们要回来了是不是?所以我们一回来你就打着她动了胎气的名头让我先去看看她,是不是?” 他不是个傻子,一切都想明白了,戚若不知道的、猜想的,都成了他们赵家联合害死阮鱼的佐证。 赵力当下皱起了眉头:“看你像个什么样子!没大没小的,怎么这么跟我说话?人怎么样了?” 赵炳成拉了拉赵炳荣,叹了口气,对自家父亲回道:“去了……” 赵力叹了口气:“既然去了就葬了吧,这时候宫里又有那许多事儿,也没法子大操大办,只能将墓地做得好些。” 赵炳荣还有什么不明白,今儿种种都是他爹一手促成的,只为了紧紧攀上仁亲王。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那是我的妻子、我的孩子啊!” 他从未这般愤怒过,更是从未这般对人说过话,赵力也是始料未及,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心中那团火也‘蹭蹭蹭’地往上冒。 “你是翅膀硬.了?敢这么跟我说话!说的都是些什么话,我看你是欠收拾的,之前一直不想娶,你也不喜欢她,如今是又怎么了?要死要活的!” 赵炳荣泄了气,从赵炳成怀里缩到了地上:“谁说我不喜欢她的……谁说我不喜欢她的……她那么好……” “谁都没看出你喜欢她来!”戚若‘砰’地一声将房门给打了开来,“赵大人说得对啊,你又不喜欢她,如今这副样子是做给谁看的?” 她说完这话又看向了赵力:“赵大人,还请您教训儿子也不要在这里教训,平白惹人不得安宁!您胆子也是大,这时候也敢来,不怕晚上有人来找您吗?” 第145章 回家 赵力面色愈发凝重,不冷不热道:“镇国公夫人,死者为大,老夫自是不愿扰了死者的安宁的,只是这里毕竟是老夫的家,里面躺着的是老夫的儿媳,老夫好歹是要去看一眼的。” 这话里话外就是说戚若多管闲事了,她不过一个外人罢了,且,这又是他们家,她断没有来这里横的理儿。 “不……”戚若还没来得及说话赵炳荣倒率先将话头接了过去,“没有,鱼儿还没有死,你们在说什么啊?鱼儿没有死,定然是你们合起伙来骗我的,兄长,你说是不是啊?” 赵炳成很是不忍,但还是实话实说:“人死不能复生,炳荣,不要这样。” “人死不能复生,对啊,人死不能复生……”赵炳荣失魂落魄地喃喃念道。 戚若嗤道:“不知现今这副情深不渝的模样是做给谁看!” 她可还没忘了赵力方才说的话,转而又道:“是啊,于赵府来说我不过是个外人,可我到底是鱼儿的姐姐,你们自己做了什么你们自己心里清楚!知情的,不太知情的,加害者,坐视不理的,都该付出代价!” 她这话犹如捅破了一层窗户纸,大伙儿的面色都很是难看,还是海氏出来打圆场。 “镇国公夫人,话也不是这样说的,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想发生的,况且大伙儿都是一条船上的人,犯不着斗个你死我活。” 戚若不以为然,但海氏方才毕竟帮过她,她也还是给她留了三分余地的。 “甭管几条船,这事儿是过不去了,有恩的报恩,有冤的报冤,大少夫人,你和大公子帮过我,我记着了,但你们作为不太知情的,我同样也记着的。” 戚若现今算是明白了,你的慈善只会成为别人手上的刀,一次又一次捅向的是你自己。 她回身对着里面的人吩咐道:“带着鱼儿和盛妈妈走,我们回家。” 赵炳荣反应过来,立时拦在了门口:“不行,鱼儿不能跟你们走,鱼儿是我的妻,不能跟你们走……” “亏你还晓得她是你的妻,还真是难得。”话罢,戚若就给人使眼色让人将他给撂开了。 赵力见状,紧皱了眉头:“镇国公夫人,你夫君位高权重,我们赵府惹不起,但你也不该这般肆无忌惮,想闹就闹,想带人走就带人走吧!” 戚若是打算跟赵府的人彻底撕破脸皮了,是一点脸面也不留。 “既知晓我夫君位高权重就别拦我!你们做了什么好事儿自己心里没点数吗?人都这样了你们留着还想做什么?还想图谋什么?别在我面前拿乔,你们拿不起!” “无论是皇上,还是现今的仁亲王,我们镇国公府的面子都要比你们十个赵府大!人我今儿是一定要带走的!” 她给王大递了个眼色,王大会意,立时进屋将换好衣裳的阮鱼给抱了出来,后面王三也将盛妈妈给抱起来了。 赵力自知势单力薄,还斗不过镇国公府,虽气得脸色铁青到底是不敢再置一词,反倒是赵炳荣,见了被王大抱出的阮鱼后就扑腾着要上前,自是被一边儿的王二给拦下了。 赵炳荣知晓他这样不过是徒劳,急急转过身子对戚若求道:“求求你,将鱼儿留下吧,你不是说……不是说她一直念着我的嘛……” 他知晓自己卑劣了,为了满足自己最后的一点念想竟然恬不知耻地说出这样的话。 可他不愿……不愿眼睁睁看着鱼儿就这样被人带走,若是放他们走了他这一生都再也见不到她了…… 他从未这般害怕过余下的人生,这也是他头一遭体味到了绝望。 他以为他喜欢的是戚梅,原来……原来鱼儿的柔情纯善早已被他刻入心中…… “求求你了……” 赵炳成也帮着自家弟弟求道:“镇国公夫人,就让我弟弟再陪弟媳两日吧……” 戚若不介意再在赵炳荣心口插上一刀:“可是鱼儿一直念着让我带她回家呢,她说,这儿不是她的家,从来不是……怎么?你连她最后一点心愿都不愿完成了?” 赵炳荣颓丧地垂下手,无力地跪坐在地上,再没有阻拦。 戚若让王大将阮鱼放在了自己的马车里,而盛妈妈则放在了新找的一辆马车里,跟着阮鱼陪嫁来的丫头们被戚若留在了赵府收拾东西,打算晚间再派人来接。 “我们去宁远侯府,王四你直接去宫里寻兄长,将此事同他说了。”沉吟半晌,她又补道,“若是……若是不让人进就算了,别闹,要是再有人再……实在不行回来就是,平安最重要……” “是。”想了想,王四又补道,“夫人且放心。” 说完王四便独自往皇宫方向行去了。 戚若小心翼翼半抱着阮鱼的身子,好似害怕坐马车太颠簸将她给伤着了,纵然她早已不知晓疼痛为何。 阮鱼不好了的事儿她早已派人传了消息回宁远侯府,他们到的时候白布已挂了满府,大管事带着人早早地守在了侯府门口,见得阮鱼被王大抱出来,纷纷跪在了地上。 这时候雪又纷纷扬扬下了起来,好似天地都在为阮鱼作丧、鸣不平! 王四到底是没见到阮宸,阮鱼的身后事都是戚若亲自操持的,还得哄着许久没见过父母的阮宸的两个小娃娃,整个人本就看着瘦瘦弱弱的,这一日忙下来脸色更是不好了,让人见之忧心。 秋菊看不下去了:“夫人,您再不去歇着怕是撑不住了,今儿晚上就由我和夏荷守着吧,还有大管事呢。” 宁远侯府的大管事也劝着:“戚若小姐,若是将您给累着了只怕侯爷回来了也定不会饶了我们这些个下人的,您还是去歇歇吧。” 戚若看着面前的棺材摇了摇头:“我哪里睡得着啊?不过是辗转反侧,倒不如在这里安心,放心吧,鱼儿……鱼儿还没安寝呢,我定然撑得住的。” 听闻此言,几人不好再劝,只得作罢。 尸身不能在家中停留太久,三日后就得送葬,戚若将她带回来已有两日了,然而仁亲王还是没有放人的打算,戚若知晓不能再等了。 夏荷却是不让她去:“夫人,您都说了平安最重要,您这样前往万一出点差错该当如何啊?” 秋菊也跪了下来。 “是啊,夫人,您想想还未回来的国公爷,他该多担心啊。” 戚若不为所动,看着外面渐融的雪:“可是啊,鱼儿已经很是遗憾了,怎么又能让遗憾一直延续下去呢?干娘和嫂嫂已经不能赶回来见鱼儿最后一面了,可是兄长可以啊,我去说说,说说不定还可以。” 话罢,她又回头看了眼悄无声息躺在棺材里的阮鱼,心中同她说道,鱼儿啊,戚姐姐信守诺言带你回家了,若是可以,戚姐姐也会让你再见见兄长的。 她再回头,面上满是坚定,毅然踏上了让人为她准备的马车。 “没有王爷的命令谁都不能进去。”守在宫门口的侍卫很是坚决道。 戚若听得这话,心下嗤笑,这仁亲王这会子倒是想起谦逊一二了,知晓自己还没举行继位大典,这时候被称为皇上只会被人拿住话柄,又收敛起了招摇的羽毛。 “怎么?镇国公不在元京我镇国公府的人就可以随意任你欺负吗?”戚若掀开马车帘冷冷质问道。 那侍卫面上有些不耐,可手上动作还算做得恭敬,只见他双手抱拳,微微躬身道:“下官不敢,只是下官职责所在,夫人莫要为难下官了。” “不知是我为难你还是你为难我!”戚若是丝毫面子也不给,“不若你去禀报王爷一声,看看他见不见我,是责怪你还是责罚我!” “这……”侍卫愈发不服,一时又找不出话来辩驳,双方顿时就僵持在那里了。 “让镇国公夫人进去吧。”一道温和的声音由远及近。 那侍卫见来人是莫忘,忙躬身行礼:“莫尚书好。” “不必多礼。”莫忘看了眼面色不大好的戚若,心下叹了口气,面上还是一如往常的浅笑,“镇国公夫人身份尊贵,由我亲自带进宫就好,不碍事的,若是王爷问责起来我一力承担便是。” 那侍卫抱拳又是一礼:“是。” 戚若深吸口气终于直视起了莫忘:“那就谢过莫尚书了。” 进得宫中自是不能再坐马车,夏荷和王大他们也是不能跟着的,戚若便披着一身绣有蓝色玉兰的白色大氅下了马车独自一人跟着莫忘往深宫中行去。 待得来往的宫人渐少,她才低声道:“温氏的事,恭喜你得手了,不过,说来她也确实该死!” “我没有成功,那位知晓了,也就派人替我做了。”莫忘毫不隐瞒,“他是不会允许在这节骨眼上出现意外的。还有,你该听镇国公和宁远侯的话尽早离开的。” 戚若倏然停下脚步,眼中带着愤怒直视着莫忘,压着声音咬牙切齿道:“你既然全都知晓那是不是意味着仁亲王也知晓了?你到底想要做什么?那件事……我公公……是不是也是你做的?” 莫忘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我不想做什么?我现今最想要的就是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只是如今看来却是不能够了……” 都知晓了,那些欠下的债。 第146章 换人 就在戚若红着双眼同莫忘对峙的当口一队宫女正好行来同他们行了一礼,两人立时反应过来,还是莫忘先打破了这场沉默。 “夫人,请。” 戚若平复了下心情,接着往前走着。 到得御书房,就见仁亲王正坐在龙椅上批阅奏折,戚若也没惊讶,上前行了一礼。 “戚若见过王爷。” “是戚若啊,你怎地来了?” 说着,仁亲王还看了眼一边儿的莫忘。 莫忘没说话,行了一礼后就站在一边儿。 戚若回道:“回王爷,鱼儿……去了,家中虽有亲戚,虽说也是血脉相连,到底是差了些的,无一人算得鱼儿至亲,干娘和嫂嫂又不在家中,戚若寻思着想向王爷讨个恩情,带兄长宁远侯回去见鱼儿最后一面。” 仁亲王一只手敲击着桌面,有一搭没一搭的。 戚若见状,接着道:“王爷,戚若一妇道人家,许多事情也不懂,也知晓陛下将将……正是朝中用人之际,兄长本该万死难辞,为大乾献出一份力,只是情至重之,只有了却了心头大事才能安心为国为王爷效力啊,还请王爷成全。” 仁亲王有了思量,故意叹了口气道:“你也知晓,朝中之事数不胜数,宁远侯可谓大材、能堪大任,若是他出宫去了,这……许多事情只有搁置,可不让他去又该说是本王不通人情了,本王也着实为难。” 戚若暗恨,面上还是一派恭敬,朝仁亲王微微福了个身:“戚若愿意替王爷分忧,不若就让戚若留在宫中,看能不能为王爷帮上什么忙。” 莫忘心头一紧,抬头看了眼戚若,又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眼仁亲王,知晓他的计谋是得逞了,他还是不放心祁陌,不过这一切也是意料之中的。 果不其然,就听仁亲王道:“素闻镇国公夫人蕙质兰心、冰雪聪明,定然能帮到本王的,既如此,就让宁远侯回家去看看吧,待将人下葬了再回宫。两日,两日够了吧?” “回王爷,够了,鱼儿在家中也有两日了。”戚若又是一礼,“戚若在这儿谢过王爷了。” 戚若想得明白,若是真到了仁亲王拿着自己威胁祁陌的时候她就自刎,或者干脆抖搂莫忘是自己父亲之事,让他恨自己,这样他便不会在意自己了吧。 思及此,戚若心中阵阵抽痛,强忍着随宫人到了为自己安排的住处。 见人走了,仁亲王大笑道:“既然这戚若自己送上门来了也就甭出去了,正好,还不用本王费心。” 莫忘面色如常地接话道:“恭喜王爷。” 仁亲王起身,脸上笑意尽数敛去:“还有两日,两日后就是本王的继位大典,本王便不再是本王,而是朕了,那时候才算是尘埃落定啊!” 莫忘躬身作了个揖:“莫忘在此先恭喜王爷、贺喜王爷,一朝夙愿终得尝。” 戚若在宫中度过了很是难熬的两日,她不知晓兄长在得了鱼儿去世的消息后是否能撑住,不知鱼儿是否顺利下葬,如今这局势不出城又如何下葬、葬在哪里,更不知晓她的阿陌到了哪里,自己被困皇宫之事他又是否知晓。 种种情绪袭来,焦虑、烦闷、不安,困得她又病了。 “夫人,胧月郡主来了。” 这两日一直贴身伺候戚若的大宫女丹芷进屋来通传道。 戚若回过神来,反应过来丹芷说的是谁是头疼不已。 这人怕是又来寻自己麻烦的,但自己却又不得不见,毕竟现今这皇宫是仁亲王把这的,她胧月郡主自是来去自如。 “请郡主进来吧。” “你的派头还真是大啊。” 戚若听得这声音更是头痛,得嘞,这会子也用不着请人了,已经进来了。 这般想着她便起身同胧月见了个礼。 “戚若见过胧月郡主。” 胧月郡主没说话,好似头一回见到戚若般,对她是好一番打量。 “你的命还真是大呢。既然命硬,死不了,那就活着,好好地活着。” 最后几个字胧月郡主咬得极重,戚若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持着见礼的姿势,以不变应万变。 “来人啊,将东西拿上来。”一宫女端着一小碗从外面走了进来,她看了眼那碗里的东西嘴角笑意更浓,抬眼见丹芷还站在一边儿,不耐道:“杵这儿做什么?还不出去?” 丹芷很是为难:“郡主……这……奴婢是奉命贴身侍奉镇国公夫人的,镇国公夫人若是出事了奴婢也……” 胧月郡主伸出纤纤玉手指了指那宫女:“那好啊,你就呆在这儿看着吧,知道得愈多的人可是没甚好处的。” 旋即,她挥了挥手,盈盈笑道:“将门窗都关好了,关严实了,好办事。” 她袅袅娜娜地走到戚若面前,直接上手摸着戚若的脸。 “我想着,男人嘛,总是爱美的,你没了这如花的容颜你说祁陌还会爱你吗?虽说一时半会儿的会怜惜你,长此以往,你觉着不会看厌吗?” 话音甫一落下她就一把拧住了戚若的一侧脸颊。 戚若吃疼皱眉,嘴上顺着胧月道:“郡主说得对,往后的事谁也不清楚不是,既如此郡主又何必跟我过不去呢?” 胧月一下子收回了自己的手,笑得更是灿烂:“本郡主也没想跟你过不去,只觉着你这张脸还是不要的好。” 戚若捂住自己被胧月拧得通红一片的脸颊,知道今儿怕是逃不掉了,不定会怎么被胧月好一番折磨。 她心下怯怯,面上虽没甚表现,但双脚还是下意识往后挪了两步。 只见胧月抬了抬下颚,后面的宫女会意,两个人上前来要按住戚若,一个人小心翼翼地用手端起了她放在托盘里的那只小碗,将托盘随意地放到了地上。 戚若看了眼那碗中的东西一眼,急惶惶往后一退:“这是什么?” 胧月得意地瞟了眼那碗中的东西:“这个可是好东西啊,保证泼到了你身上没一处好的。” 丹芷大惊,忙站到了戚若面前挡着:“郡主,镇国公夫人是来宫中做客的,若是被王爷知晓了只怕不好,还请您三思啊。” 胧月讥笑一声:“她来做客的?痴心妄想!整日里打着镇国公府的名头招摇撞骗!” 她可是听自家母亲说过的,这人就是来做人质的,等明儿继位大典一过,自家爹爹成了皇上,还不是得任他们拿捏,既如此她今儿就先来讨点东西,待以后看心情再慢慢清算。 “你别忘到底谁是你的主子!戚若,你还真是有些本事啊,这宫女不过跟了你两日就对你忠心耿耿的,怪不得将祁陌迷得神魂颠倒的!” 愈说胧月愈发气恼。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动手?” 戚若心中很是害怕,但顾念着丹芷的情谊,面上还是强作镇定道:“丹芷,你让开,我不会有事的。” “真是主仆情深呢。”胧月脸色一变,“给我泼,让她没脸见人就是了!” 戚若就要跑,可那两个宫女早已守到了她身边,她一想要往后退就被人给架住了,是逃无可逃。 “我好歹还是镇国公夫人,阿陌现今也是喜欢我的,你真这样做了就不怕他同王爷生了罅隙坏了王爷的好事吗?且不说这个,若是他知晓了他会娶你这样歹毒的一个人吗?” 她不知自己这番话有没有用,胧月又会不会听,或是直接将人激怒了,但她是别无他法了。 “我歹毒?歹毒又怎样?我爱慕了祁陌那么多年,凭什么你一出现就将人给截走了?就因为你救了他的命?你倒是提醒我了,到时候将你舌头也割了,看你怎么同祁陌说!” 戚若心生一计:“好啊,那你割啊,这里这么多人在,这么多双眼睛呢,都看着呢,你能保证谁不会在威逼利诱下说出来?” 戚若此话一出,几名宫女果真迟疑了,戚若明显感觉她们架着自己的手松了松,特特是端着碗的那名宫女,踌躇着不敢上前。 胧月见状,推了一把端着碗的小宫女:“磨叽什么?泼啊!” 那小宫女看看戚若,又回头看看胧月,直接跪在了地上,嗫嚅道:“郡主,奴婢……奴婢怕……要是王爷怪罪……” “你怕什么?不还有本郡主担着吗?”胧月见那小宫女还是跪在地上不动,干脆将那碗一把夺了过来,“废物!” 训斥完那名宫女胧月就小心翼翼端着碗缓缓走向戚若,嘴里还不忘叮嘱架着戚若的两名宫女。 “你们当心着些,给我将人架好了,不然这玩意儿泼到你们身上甭说本郡主不顾忌你们!”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那本就心智不坚的两名宫女更是害怕,放开戚若就跪了下去。 “郡主饶了奴婢们吧!” 戚若见状,起身拉着丹芷就往外跑,也不管门口守着的人,拉开门就大呼救命。 守在门口的本就是宫女,戚若和丹芷一阵扑腾,她们竟是没及时抓住,让他们逃出了屋子去。 胧月大怒:“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追啊!” 第147章 丹芷 一众宫女听了胧月的话呼啦啦出去寻人了,而守在外面的几名太监也不敢怠慢,将方才同戚若和丹芷拉扯时弄掉的帽子戴好,急急去抓人了。 这人可是新进的主子让人送来的,说了要他们好生照顾着的,如今出了这档子事,不捅出去还好,一捅出去他们可就是首当其冲受罚、甚而掉脑袋的啊。 戚若其实没想过她和丹芷能逃出她住了两日的宫殿的,不过是想拼着口气出得屋门来呼救,没成想那些个人竟都拦不住她们。 她还不傻,可不认为她们能逃出来是因着门口守着的那几人太弱,更不觉着是她过于强悍了,能逃出来全是靠着她身边之人——丹芷。 出门的时候是她拉着丹芷的,可出门后都是丹芷拉着她东躲西撞的,整得那几人一阵兵荒马乱。 丹芷察觉了后面有人靠近,立时将戚若拉到了一假山后躲着。 待那几人走后,戚若才低声问道:“丹芷,你到底是谁?你不像大乾人,而且你会功夫。” 丹芷眼神倏然一变,而后变得温驯,一副臣服之态:“夫人莫怕,我不会伤害您的,我会护着您的。” 戚若知晓丹芷这是默认了,但她也没因着这话就放过她,而是步步紧逼:“是谁派你来的?” 丹芷这会子倒是没瞒她:“莫尚书。” 戚若听得这个回答便不再多问了,丹芷知晓她这是信了她。 “夫人,我会想法子带您出宫的,这时候您不能再回去了。” 戚若看了眼外面高悬着的圆月,不觉恍然,原来又是一个十六。 “有劳你了。” 这都两日了,兄长该是回宁远侯府将一切安置妥当了,她也没必要再羊送入虎口,到时候只落得祁陌左右为难的地步。 至于镇国公府……王大他们该是找了人来守着了吧…… “你有什么法子吗?” “我已传了消息给尚书,但这时候宫门已关,他进宫来怕是目标过大,得待明儿一早了,这时候我们得去躲躲,找一处相对来说较为安全的地儿。” 戚若对皇宫并不熟悉,只能跟着丹芷走了。 两人愈走愈偏,戚若也觉愈发地冷了,借着月光定睛一瞧,竟是到了冷宫。 冷宫外面守着两个怠惰的太监,戚若跟着丹芷很是容易地混进去了,只是这里面委实萧瑟凄凉,将没披大氅的戚若冻得一阵哆嗦,脸色是愈发苍白了,面上却是带了层薄汗。 丹芷一心想着两人该往何处躲没注意,戚若心里却是门儿清,自己怕是又烧起来了。 丹芷找了处没人住的屋子,小心地将门打了开来,让戚若先走进去了。 戚若因着受了风寒本就不舒服,这屋子没人住更是没人打扫,甫一进得屋内一股子灰尘扑面而来,惹得她不禁打了个喷嚏,在这寂夜中显得格外大声,她心下一凛,手攥得紧紧地不敢再吱声。 丹芷关门前看了看外面,见没甚动静才轻轻将门给关了。 “夫人,没事,这里来的人少,一两声喷嚏咳嗽的不要紧,但这会子仁亲王该得了消息了,只怕是派人在追查了,我们还是得小心些的。” 戚若轻点了点头。 “也不知明儿我们能不能顺利出去。” “丹芷一定会护好夫人的。”丹芷小声而坚定道。 这屋子里除了那张积满灰的光秃秃的床板是再没有坐的地儿了,戚若轻拍了拍床板,招呼丹芷一起坐了上来。 “这冷宫委实有些冷了,你也甭站在一边儿守着我了,没必要。” 丹芷谢过戚若便听她的话坐了下来。 “今晚上得委屈一下夫人了,这冷宫虽说凄冷了些,但人烟稀少,人疯了死了都没人在意的。” 戚若有些恍惚,只觉权利啊真是个可怕的东西,让人为之生为之死。 “不知……夫人是如何识得奴婢不是大乾人的?”丹芷试探着问道。 戚若不假思索地回道:“你眉眼深邃,一看就是外族人啊,当时我有些着急,就说成了你不是大乾人,没成想,你当真不是。” 丹芷一愣,旋即失笑道:“倒是奴婢自露马脚了。往日奴婢很是警惕,旁人一问起奴婢,奴婢都说自己母亲确是外族人,但也是大乾人,没成想方才误打误撞地倒是自己承认了。” 戚若想到了莫忘对温氏用过的巫毒,心中有了个猜测:“你是大漠人?” 丹芷没想到戚若一下子就猜到了自己的身份,但这回她不敢贸然回答,而是谨慎道:“夫人何出此言?丹芷确不是大乾人,但到底是外族的哪一族,恕奴婢暂且不能同您明说。” 戚若可不打算放过丹芷,今儿这些个事儿她一定要搞明白,她不想事情愈发复杂而自己一直一头雾水。 “他曾经对人用过大漠的巫毒,那你定然是大漠人!你不单单只是个寻常的大漠人吧,你到底代表了谁?大漠又同他做了什么交易?” 丹芷面对戚若的步步紧逼并未露出怯意,还直言道:“无论奴婢是什么身份夫人一样可以差遣奴婢,奴婢也并不想图谋夫人什么,只希望到时候夫人能随莫尚书去大漠看看,住上一段日子,毕竟那里还有您们的亲人。” 戚若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 丹芷垂着头,颇为恭敬地答道:“夫人,奴婢能说的就只有这些了,还望夫人不要再为难奴婢了。” 戚若知晓自己是再问不出什么来了,但这些都已足够。 她突地想起了莫忘在思故楼对她说过的话,他叫她陪着他一起去他出生的地方看看,如今看来,那地方就是大漠了。 仁亲王看着跪在地上的胧月,大怒,抬手就想给她一巴掌,却是被仁亲王妃给拦下来了。 “王爷,胧月还小,不懂事,妾身一定好生教导,您莫要动怒啊。” “还小,都多大了还小?什么时候本王没由着她?她倒好,一再闯祸,戚若可是祁陌的软肋,本王就是想逮着以防万一,这会子好了,人给跑了!” “等本王坐上那位子了,你想要什么没有?因小失大,成日里只知晓争风吃醋,怪不得戚若能将祁陌的心给牢牢攥在手心里,你跟她比,简直是差远了!” 仁亲王从未这样教训过胧月,她本是被吓得不敢抬起头来,心中更是惴惴不安,可这会儿听得仁亲王拿她跟戚若比较她就受不住了。 “是,我是比不得她,不能将祁陌迷得五迷三道的,让他为你所用,难不成我不想帮你吗?她一个村姑,爹爹为何要拿她跟我比,还说我比不上她?你这样还不如直接给我一巴掌来得痛快!” “你……” 仁亲王长居高位,自是受不得被人这般的挑衅,还真就要上手打胧月,可仁亲王妃还拦在他身前的,他到底是忍住了,可又气不过,干脆一袖子将一边儿桌上的茶杯给拂到了地上,又对一边儿的侍卫发火道。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这时候她们定然是逃不出去的,将皇宫掘地三尺也要给本王找出来!” 仁亲王筹谋多年,先皇还是皇子那会儿他就争过,可惜没争过先皇,在先皇去了后他又没争过先皇的未雨绸缪,如今他是再也按捺不住,就等着明儿踏上那至高位置的那一刻,等着众人朝拜、都臣服在他脚下那一刻。 多少年的心血啊,决计不能在这时候功亏一篑! “去将宁远侯府围住,再去将莫尚书请进宫来。” “是。” 待安排好了一切事情仁亲王缓缓地坐到了一边儿椅子上,右手撑在桌上一下下揉捏着自己的鼻梁。 仁亲王妃见状,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胧月,而后轻手轻脚地走到了仁亲王面前,小心翼翼道:“王爷,妾身给您按一按吧。” 仁亲王停下了手上动作,整个身子往椅背后一仰,是拒绝的姿态。 “你好好管教管教你的好女儿吧!” 仁亲王妃咬了咬唇,而后展颜笑道:“妾身知道了。” 仁亲王看着地上的胧月道:“回去好好地面壁思过,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出来!” “那明儿呢?”仁亲王妃急急问道。 仁亲王的妾室不少,且都是不安分的,明儿可是个大日子,若是胧月连明儿那种场合都不能出现只怕往后就要失宠了。 仁亲王现今在气头上,仁亲王妃这一问犹如火上浇油,当下更是不。 “你瞅瞅她都做了些什么事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都是你给惯的!明儿也不准给本王出来!都下去吧!本王还要在这里收拾一堆烂摊子呢。” 他也不知怎地,眼皮从方才开始就跳个不停,心中那股子不安逐渐扩大。 胧月看着仁亲王妃不理自己径直往前走的身影心下很是委屈,到得两人住的宫殿才低声唤道:“娘……” 仁亲王妃没应她,待将她送到她住的屋子,又吩咐人好生看着她,转身就要走。 胧月急了,忙又唤了声仁亲王妃,仁亲王妃这才停下脚步,苦口婆心道:“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有些长进啊?” “你没看见你爹那些个妾室都还呆在仁亲王府里吗?娘早早地带你进宫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抢夺先机,免得到时候你爹登上那位子后我们嫡系的位子被动摇,你倒好!” 她深吸了口气,摆摆手道:“罢了……你好生想想吧。” 胧月还想同仁亲王妃撒撒娇,却见她已带着人走了。 她心头气儿不顺,看见自己这几名贴身宫女就来气,一脚踹到了一宫女的小腿肚上。 “都赖你们!磨磨叽叽,人跑了,还害得我被罚!” 第148章 被抓 戚若还发着低烧,身子有些撑不住,坐在那床板上不大会儿就打起了瞌睡,丹芷也有些撑不住了,干脆也坐一边儿闭目养神。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 “这里怎么没人守着啊?”是一道严厉的男声。 “大人啊,什么风儿把您们给吹来了啊。”这说话的语气颇为狗腿,该是管这里的太监,“这地儿,冷宫啊,可是鬼都嫌,这天儿也这般冷,人也就难免……懈怠了点,反正这门也是锁着的不是。” 那人没再多说什么,只道:“将门给我打开!” 这冷宫空寂,他们说话的声音飘飘荡荡地就传进了一直警着神儿的丹芷耳里,她赶忙拉了拉戚若:“夫人,快醒醒,外面有人来了。” 戚若头痛难抑,脑中浑噩一片,想要睁开眼看看丹芷,听听她说什么,可就是挣脱不了黑暗的束缚。 丹芷见状,也放弃了直接将她喊醒的打算,干脆扶着她和她一起躲到了床底。 其实就算是床底也很是危险,但委实没法子了,这屋子空荡荡一片,连个衣柜都没有,总不能大喇喇地坐在床板上吧,这床好歹还是个能遮蔽的物件。 这时候外面已吵嚷了起来,那些个侍卫在喊太监将人都给喊出来。 “你们有看到人进来吗?”那位领头的侍卫长发话了。 能在冷宫中住着的都是伺候过皇上被贬斥过来的妃嫔,这会子自然是有些不乐意的。 “大晚上的,谁来啊,这鸟不拉屎的,鬼啊!” 那太监狗仗人势,斥道:“说话都客气点,大人在办差呢。” 这冷宫中不乏被逼疯了的妃嫔,听得方才那妃嫔的话吓得上蹿下跳。 “啊,鬼啊,哪里有鬼?鬼呢?我好怕啊。” 说着,她就躲到了一侍卫身后。 侍卫长不耐道:“你们最好老实点,不然谁都救不了你们!” 那妃嫔也是不怕的:“大不了就死啊,反正在这里跟死了也没甚两样,谁爱来谁来!” 侍卫长气得额头青筋根根暴起,但也不能真将人一刀给劈了,一挥手道:“搜!” “哎呀呀,你们不得了啊,女子的屋子也是随便能进的吗?好歹我们也是伺候过皇上的人啊!” 她屋里可是藏了些银子的,就为了让自己在这冷宫的日子能过得好些,这些个人搜到了那还得了?这些个侍卫不独占,到时候这里的太监也会想法子给她掏个干净的。 只是那侍卫长根本不吃这套。 “别在这里叽叽歪歪的,伺候过皇上又如何?以后这天下之主还不定是谁呢。” 那妃嫔微惊,约摸猜想到了些事儿,一时没反应过来,任侍卫们进得屋内。 搜了一圈侍卫们都没搜到人。 “头儿,里面没人。” “不是还有空屋子吗?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搜,到时候要是将人给搜到了兄弟伙儿们可就飞黄腾达了。” 侍卫们得令,又打起精神搜起了往常没人住的屋子。 丹芷在屋里听得这话全身都紧绷了起来,一手紧紧抓着戚若,一手摸上了腰间的毒粉,等着被人发现了就将毒药撒到他们身上去。 戚若身上不爽利得很,脑子又有些糊涂,又被丹芷抓着,禁不住嘤咛一声,在这安静紧张的氛围中显得格外清晰,吓得丹芷忙捂住了她的嘴。 而这时候,已经走到门口的侍卫似乎听到了这响动,当下迅速地推开了门。 而这时候外面又闹将了起来。 “快走,那边有个黑影跑过了,别让人抓着了她们,抢了我们的功劳去。” 随着这道声音落下,进屋的侍卫们不再搜查,转道出了冷宫往另一方向去了。 丹芷松了口气,又再床底待了会儿,确认那群侍卫走远了才将戚若拉了出来,只是方一出来她的脖子便被一把冷刃给挟住了。 “我就知道,还想跟我斗!” 那侍卫长得意一笑。 丹芷的手悄悄摸到了自己腰间,眼神找寻着他们松懈的地方,就在她将将准备动手的时候迷迷糊糊的戚若撞进了她的眼中,她最终放弃了一搏的想法。 若是她一个人兴许还有机会逃走,如今戚若还生着病,她不敢冒险。 戚若脑子里像有团浆糊般,堵得个水泄不通,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仁亲王的人给抓了。 而这会子仁亲王也很是气恼。 “你说宁远侯府外围了不少士兵?镇国公府也是?守城门的士兵是干什么吃的!” 跪在地上的人瑟瑟发抖,不敢置一词,只求一边儿的莫忘能出言解围,平息仁亲王的怒气。 莫忘不负众望,出声道:“王爷,依下官看,该寻人去找守城的林将军看看,只怕是有内鬼。” 只是莫忘这话非但没有平息仁亲王的怒火,反而有火上浇油的架势,饶是如此他仿似看不到般,仍顾自分析着。 “若是早有内鬼,那张将军这段日子一直传来的关于皇上的消息怕也是假的。” 只听仁亲王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将皇宫的防卫重新布置一番!” 莫忘如实答道:“怕是来不及了。” 似乎是为了印证莫忘这番话,外面一侍卫踉跄着来传消息了。 “禀王爷,外面……元京城外面,打起来了!” 仁亲王稳坐上位:“我早已调了三万大军入京,怕什么怕?” 元京城外面屯兵委实有些显眼,在皇上率领大军往边塞去的时候仁亲王一时不敢动弹,待人走远了也来不及调太多士兵入京了,不过就近能调三万之多的士兵来,仁亲王的势力也可见一斑。 仁亲王在军中是有势力,但他似乎忘了,祁陌这个冠有战神威名的人在军中能调动的兵士可比他多得多。 他说完这话又看向了一边儿的莫忘:“可有传消息给祁陌了?按理说他明儿该是能到京的。” 莫忘纠正道:“按理说该是早该到京了。” 仁亲王眉头一皱,心头一突,就听下面的侍卫禀道:“就是镇国公带着士兵在外面同我们的人打起来了,打着……打着勤王的名号……” 仁亲王双手紧紧捏着龙椅的把手,嘴里连说了好几个好字:“真是好样的,做到这份儿上,演得一手好戏,就是为了取信于本王,幸而本王没有全信于他。真是好啊!” 底下的人皆噤声,不敢发一言。 就见仁亲王突然站起,一把掀了面前的桌子。 “真是好得很啊!你们还看着本王干什么?还不去找戚若?找到那臭娘们儿给本王带来!本王倒要看看,那位的心够不够硬,是不是以往的柔情蜜意也全是装的!” 莫忘站在一边儿听着这话不禁皱了皱眉,又很快恢复如常,正欲说什么,却见又有人来报。 “王爷,属下已将镇国公夫人捉来了。” 莫忘心下一颤,往外看去,就见一队侍卫押着戚若走了来。 只见他的女儿脸上毫无血色,虚弱得很,连走路都不甚稳当,与其说那些个人是押着她进来的,不若说是强行半拖过来的。 他藏在袖中的手猛然握紧,想上前看看她,理智到底阻止了他,只能徒劳地瞪了眼一边儿的丹芷。 丹芷知晓辜负了莫忘的信任,和他对视上后猛地垂下了头,愧疚感满溢而出。 她对着女王和祭司大人发过誓的,会好好将王子带回去的,可是她辜负了王子对她的信任,连小公主都没有保护好。 莫忘也不指望她了,上前挡住了正欲对戚若发作的仁亲王。 “王爷,既然要威胁祁陌这时候还是不要动戚若的好,起码得让她先活着,我瞧着,她似乎生病了,她之前也生过病,万一双方对峙,她直接死在了战场上就不好了,到时候惹恼了祁陌,只怕是适得其反,当利用则好好利用。” 仁亲王停下脚步,垂眸沉思半晌,突的抬头对莫忘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许久,才问道:“莫忘,你该不会背叛本王吧?” 也不待莫忘回答,他又道:“你从来都是本王最为信任的人,自从你出现,本王对王妃的信任都不及对你十分之八九,你可不能辜负了本王啊!” 莫忘拱手作揖,满眼诚挚地开口道:“王爷慧眼,提拔了下官,下官其实早已……早已将王爷视作知己,士为知己者死,下官是决计不会背叛王爷的,誓与王爷同生死、共进退!” 仁亲王静默良久,而后大笑着伸手拍着莫忘的肩:“好,好一个士为知己者死,好样的!一莫忘可抵千军万马也!” 莫忘将自己躬着的腰又往下压了压,先是一阵谦虚,后又是好一番表忠心。 戚若这时候脑子也清醒了些,虽说许多事儿思考不及,但他们说的话还是听得分明的,见自家父亲到如今还帮着仁亲王是心痛难当。 她不懂自家父亲为何要助纣为虐?当真只是单纯地为了向皇上复仇吗?就算仁亲王分明已是强弩之末了也要耗在他身上? 他不该是如此不明智的一个人。 她想了想,又觉着,去战场好啊,再见祁陌最后一面,见了她死也安心了。 “来人,更衣。”仁亲王转身进了后面的内室,“本王要去会一会这大乾的战神。” 第149章 对峙 元京城外的两队人马正打得如火如荼,而被突袭的仁亲王的军队显已露了下风,是节节败退,已往城墙根儿边靠。 戚若浑浑噩噩地被人架着往城墙上踉跄着行去,仁亲王先探出头去看了一看,见得祁陌就骑着高头大马在不远处观察着战场,当下就一挥手让人将戚若给带了出来。 跟随仁亲王的一属下也适时地上前喝道:“乱臣贼子,还不束手就擒?你们的家人已伏诛,你们还在负隅顽抗什么?难道不顾及他们的安危了吗?” 穿着甲胄的祁陌一眼就看见了被人架到城楼上来的戚若,目眦欲裂! 一旁的副将自也瞧见了,当即破口大骂道:“他奶奶的,使这种下作手段,以后生儿子没屁眼儿的!” 说得好听,这些个人哪里有时间去一个个地抓士兵们的家人?不过只是逮了戚若一人来威胁祁陌罢了。 不得不说这手段虽卑劣,却实打实地好用。 祁陌一手攥着马缰,一手拿着在战场上惯好使的长枪,强忍着喷薄而出的怒气,整个身子紧绷着。 戚若艰难抬头,朝底下望去,就见自己的夫君正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身姿挺拔、英武不凡,只是脸上没了往日的笑意。 那是她的英雄啊,可是,他不是她一个人的英雄,是大乾千千万万百姓的英雄! “阿陌,阿陌……”她喃喃着,似在攒劲,一声又一声,一声比一声大,终于从胸腔中将这反反复复念叨了无数回的名字喊了出来,“阿陌,不要管我,不要停手!镇国公府满门忠烈,不能断送在我们手上,还有大乾这千千万万的百姓呢,阿陌,你……” 戚若话未完却是被人捂住了嘴。 她挣扎着,可她生着病根本使不上劲儿,又被人这样口鼻捂着,是连呼吸都困难,渐渐地,就停止了挣扎,整个人都向一边儿倒去。 莫忘大骇,忙捏住那人的手用力甩开:“你是想杀了她吗?” 说完这话在场诸人都愣住了,没想到一向笑意盈盈、遇万事都波澜不惊的莫忘会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莫忘也察觉了自己举止的不妥,转而脸上又带上了抹笑意。 “镇国公夫人如今身子可不怎么的,你这样,正好合了镇国公夫人的意,镇国公怕也不用抉择了。” 那人垂头道:“莫大人教训得是。” 戚若喘过气来,看了眼在一边儿曲意逢迎的莫忘,不知他在此种场景下为何还能如此坦然,明明已经要输了。 祁陌很是担忧戚若,可正如戚若所言,若是他为了她就这样罢手,往后退一步,那之后大乾面临的将是一场浩劫。 内忧外患,国土割据,家不成家,国不成国。 他们将成为大乾的千古罪人。 可城楼上的是他一生挚爱啊,他的爱人、他的妻子,甚而是最后真心待他的亲人。 副将平日里同祁陌插科打诨惯了,自也知晓戚若在祁陌心中的分量,也不愿他为难了,擅作主张道:“收兵!” 祁陌一听这话,差点没跟那副将干起来,好歹只是将长枪扔到了他身上。 “你丫的干什么呢?” 副将也有些恼了:“总不能让夫人死在上面吧,人死了是真不能复生了,大不了我们就在这里守着,僵持一二看看。” 副将将手上属于祁陌的长枪递到了身后的士兵手中。 “我们也不全是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不是吗?国公爷,您会有法子的是吗?” 祁陌复又转回头望着城墙上的戚若,他站得远远地,看不大清她的面色,只觉她身子单薄,想着,没他挡着,也不知她能不能受住这阵阵冷风。 不得不说,他其实是庆幸的,庆幸有人替他做了抉择,这是他活了这二十几年难得的逃避。 但能逃避一回,决计不能逃避第二回。 他看着因着他们撤兵而缓缓打开的城门,心下明了,仁亲王这是打算将他麾下的士兵都给撤进去,死守元京了,只是真以为他没有后招吗? “自然是有的。”他自信卓绝地抬眼朝城墙上看去,而后往后一伸手,“弓箭!” 搭弓,瞄准,射箭。 那支箭势如破竹,直击方才捂住戚若口鼻那人的肩头。 只听一声惨叫袭来,那人连连后退数步,倒在了地上唉唉痛呼。 祁陌扯着嗓子警告道:“仁亲王,谈事情就该有谈事情的样子,最好对我夫人客气些!” 祁陌还是那个祁陌,狂妄肆意,却又成竹在胸,让人禁不住信服。 仁亲王冷笑一声:“祁陌,你这气魄还真是让人佩服啊,你这城府更是不得了啊,连本王都被你蒙骗了去。你最好安分些,今时不同往日,你这放在心尖尖儿上的人还在本王手上呢。” 戚若难受得很,整个身子忽冷忽热的,想要挣脱旁人的束缚,但无济于事,她只好开始劝起了仁亲王。 “王爷,你被他骗得还不够吗?你真以为他在乎我?他不定还在图谋什么呢?他这样惯会隐藏自己的人,说不得又是为了达到什么目的。” 仁亲王冷笑一声:“你们两口子,个个不是省油的灯?你以为本王会信你?要是你跟他还有关系,还能威胁到他,你才有价值,反之,你早就死了。你这样的人会想不明白这点?别跟本王耍花样。” 戚若大笑几声,笑得是前仰后合,笑得直不起腰来,而后眼神猝然一变。 “家,家没了;孩子,孩子没了;夫君,夫君也不是个一心一意的,只有利用。你说说我还有什么好活的?” 她眼眶泛红,大吼道:“说啊!不若你将我直接给杀了好了,解脱了,正好!我懒得在这里看你们碍眼!” 她声音渐歇:“你说我图个什么啊?什么都没了……” 仁亲王见戚若这般模样,心里打起了鼓,难不成这祁陌又是做戏给自己看的?当初是他小看了祁陌,如今看来他岁数不大,城府倒是深不可测,是不是又是另一番图谋呢? 戚若有气无力地观察着仁亲王,知晓他存了疑,心下微微松了口气。 要说她为何能做戏做得这般像,这还得拜她生这场病所赐。她身上难受得紧,这一通吼下来是好不凄惨。 “所以啊王爷,你抓我是没用的,还不如带着你的人出去跟他搏一搏。王爷,你不可能就只有这么点实力吧?” 她的话语中带上了挑衅,然而仁亲王虽然焦急难耐,依然没有上当。 “别跟我耍花招!” 戚若是带着必死的决心去皇宫的,这会子自也不怕死。 “那不如我们试试?我从这儿跳下去,你看看他会有个什么反应。不过,王爷可得答应我,你一定要赢啊,要打败祁陌,为我报仇!” 说着,她就试探着要往城墙边走,架着她的人也缓缓松了手。 莫忘见状,大惊,上前一步将人给拉住了。 “夫人好气魄,不惜以命为搏,帮镇国公破了这困局。” 他脸上还是带着笑意,眼中却满是严厉,带着股子压迫。 旁人见莫忘这副模样只以为是他发怒的前兆,戚若看见了却是心头发虚,垂下眼不敢再看他。 仁亲王没说什么,只淡淡吩咐道:“将人给我看好了。” 架住戚若的人又用力按了按她,垂首应下了仁亲王的话。 祁陌皱眉看着城墙上正在说话的几人,因着听不见几人的对话心下惴惴然,就怕戚若不管不顾地惹恼了仁亲王。 为什么城内还没有动静啊? 他早已同城内的阮宸商量好了,里应外合,这会子他就等着里面闹将起来将仁亲王那边的人给制服了,他这才出手,一击即中。 就在双方对峙还未论出个结果的时候天上突然一声炸响,一道颜色绚丽的烟花绽放在朦胧渐白的天际,像是欢送,像是希望。 城墙内突然传来一阵厮杀声,带着惨叫声,一齐迸发出来,祁陌知晓,他们动手了。 仁亲王听情势有些不对,心头慌了,立时怒问道:“怎么了?” 城墙上没有人回答他,他直接吼了出来:“到底怎么了?” 守城的将军没答话,是一直跟在仁亲王身边的亲信回了他的话:“底下的人好像打起来了……” 霎时间,愤怒和绝望一齐涌上仁亲王的心头,他一把推开架着戚若的手下,将戚若拉过来扼住了她的颈项。 “好啊,祁陌,看样子你是真不想要你夫人的命了是吗?那我现在就掐死她!” 祁陌已驱马飞奔至城墙下,大吼道:“你敢!” 莫忘方才本是想将戚若往后拉的,没成想仁亲王快他一步,他只好撤后,寻时机出手。 而这边仁亲王自是没瞧见莫忘的动作,对城墙下的祁陌回道:“我有什么不敢的?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我还有什么不敢的?反正都是死!” 仁亲王越说越激动,掐着戚若脖颈的手是愈发使劲儿,逼得戚若痛苦地仰起头来。 戚若使劲儿挣扎着,扒拉着仁亲王的手,可他的手犹如铁铸般她不能撼动分毫,只得艰难出声道:“你……你以为有用吗?他……真的会在乎我吗?” 祁陌没听见城楼上的戚若在说什么,但他看见她痛苦的表情是焦心不已,突然福至心灵,大笑道:“好啊,那你就掐死她试试,反正你已经败了。你与其拿着她跟我耗时间,不若再想想法子。” “是吗?”仁亲王猛地又是一个使力,“那我就掐死她看看!” 第150章 恐惧 戚若的痛呼被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只能痛苦地挣扎着,突地,她身后之人传来一声闷哼,她感觉禁锢着脖颈的力道松了松,可她还是不能挣脱,随着身后之人的转身缓缓侧过身子。 “你……” 她随着仁亲王所对的方向看去,就见莫忘手中拎了把带血的匕首,正冷冷看着仁亲王。 显然,谁也没料到莫忘会突然反水。 跟在仁亲王身边的属下愣怔过后立时拔了剑就要对着莫忘动手,却是被一边儿守城的几位兵士给制住了,而守城的将军握着尖兵没动,显是他事先都知晓。 情势急转直下,仁亲王被莫忘刺中的地方还在汩汩流着血,他掐着戚若脖子的手也愈发不得劲,但他还是想问句为什么,从没有一个人对他的背叛能让他如此心寒和愤怒。 “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我?” 莫忘眼神坚毅,没有一丝不忍,连嘴角常年带着的笑意都隐去了。 “王爷贵人多忘事,忘了沈家的事儿了吗?沈家男丁尽皆被斩,女子要么为奴要么为女昌,不都是拜你所赐吗?你为了保住你的亲信,就将贪墨朝廷银子的事儿引向了沈家,还要我提醒你吗?王爷。” “沈家?”仁亲王眼中的愤怒淡去,似是在回忆过往之事,半晌,才恍然道,“原来是那个沈家。” 他嘲讽一笑:“谁叫他自诩清流?既做不了本王这边的人,那便是本王踏上那至尊之位的绊脚石,弃了也就罢了!你是沈家的什么人?竟为沈家……筹谋至此!” 莫忘心头那团火愈烧愈旺,就是有这样的人,做尽了恶事还能心安理得。 “那我将你府中女眷尽皆冲作女昌女支如何?反正成王败寇,都是罪有应得!” “你!”仁亲王被莫忘气得心头火起,“本王好歹是皇上的皇叔,他决计不会做得这般绝的!” 而后他又得意地笑了起来,像是垂死之人做最后的挣扎。 “你来跟我报仇,那你也该跟先皇报仇啊,他也是有所图谋,为了现今的皇上筹谋才睁只眼闭只眼的。” 戚若一听这话,忙道:“不要听他的!就算先皇有错,那也是先皇的错,断不该波及现今的皇上,还有那千千万万的百姓啊,大乾不能乱……恩……” 她的话还未说完又被仁亲王一个用劲儿给勒住了脖颈,旁的话是再也说不出口了。 莫忘眉心一动,就想上前将人给拉过来,却是被仁亲王眼疾手快地给避开了,而这时候他已经将戚若的半个身子给甩出城墙外了。 戚若心中一凛,虽做出了必死的决心,这时候面对死亡仍不免胆怯,特特是瞧见了城墙下担忧地喊着自己名字的人,是愈加舍不得了。 “阿若!阿若,你别害怕,别乱动……” 祁陌从没有如此焦心过,是真的怕了,怕戚若性子太烈,怕她觉着自己是他的负累,怕她真的纵身一跃…… 他从未这般怨过恨过自己,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的无力。 是战神又如何?竟让自己的妻子,让自己的妻子陷入此等境地。 他当初该固执些的,无论她说什么,一定要将她给带走,那样她也不至落入敌手。 而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城墙上形势的变化,他陡然想起了皇上对他说的话,说是仁亲王手边还有步暗棋,他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没成想,是莫忘,他的……杀父仇人…… 只是如今他种种纷飞的思绪还有仇恨都必须搁置,他只想戚若能平平安安的回到他身边。 此时的仁亲王俨然已是强弩之末。 “王爷,好歹你也是一枭雄,若是你束手就擒,我定然会向皇上求情,到时候不定就将你的子嗣给赦免了。” 仁亲王没理祁陌的话,而是固执地问着:“你到底是沈家的什么人?” 莫忘没想到这仁亲王凭着股子气还能支撑这许久。 “沈家义子——莫子清!” 话罢,他看了眼被他架着的戚若,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同他多废话几句,拖延一下时辰,待得他血流得差不多了,支撑不住了,便是他们动手之时。 “我的义父义母,还有我的妻儿……若不是你,他们会去的去、散的散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都是拜你所赐!你觉着我算是背叛你吗?我从来就没有忠诚于你!” 仁亲王微眯着双眼打量莫忘半晌,突然仰天大笑道:“你以为将我逼至此境地你就能好过了吗?别忘了,为了取得我的信任,你都做了些什么!” 仁亲王现今全都想明白了。 “你为了彻底铲除我的势力是下了好大一盘棋,被迫入棋的不知凡几,这老镇国公……”他故意拖长了音,往城楼下守着的祁陌望去,“可也是在这盘棋中……你到时候也是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还不是一样的会被人喊打喊杀!” 听得这话,戚若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爬上心头,她急急朝祁陌望去,却见他面上满是忍耐,最多的,还是对她的担忧,她是更觉愧不敢当,又慌忙地低下头来不敢再直视他的双眼。 莫忘早知此事瞒不住,势必会被捅出来,就怕戚若承受不住,忙道:“仁亲王,你已是强弩之末了,不要再做无谓的斗争了,到时候你府中活着之人只会更惨!” 仁亲王看看城墙下的祁陌,又回头看看守在他身后的莫忘,大笑道:“看样子你们都很在乎这丫头嘛,本王还真不知道这丫头这般好用,本王差点又被你们给骗了,不过……” 他脸色倏然一变,说出口的话更是一派森然:“能拉个人陪本王死也是好的……至于本王的子嗣……你们以为本王能天真到相信你们的话,他们还能活?儿子不能活了,女儿活着还有什么用?给我仁亲王府蒙羞?至于那些个妻妾,死了更好,给本王陪葬!” 谁都没想到这仁亲王竟已疯魔到了此等地步,这才是最可怕的——他已不管不顾,了无牵挂了。 这城墙委实高了,戚若的半个身子都在外面,她本就生着病的,朝下看一眼就浑身发软,随即整个身子又不可避免地紧绷起来,脑袋更是阵阵晕眩,惹得她只敢闭着双眼。 而直至这一刻她才发现,原来她还是想要活的,看见她的阿陌她就不想死了,想要好好地跟他过一辈子。 可是让她怎么面对这一切呢? 丈夫和父亲,她该如何抉择?就算是做出选择了,她也一辈子都不能安心啊! 她就像背了个包袱,若是看透了就将包袱放下了,若是放不下她只能一个劲儿地往那包袱里塞东西,只等着最后一根稻草压死她。 何况,她的阿陌都知道了,知道老镇国公在战场上被杀害的始作俑者是谁! 她复又睁开了双眼,直直地往下望去,一个疯狂的想法缠绕上她——跳下去吧,跳下去就没有痛苦了,也不用选择了,包袱自然而然就放下了。 她被蛊惑了,微微抬头朝祁陌痴痴望去,脸上划过一抹决绝的笑容。 祁陌心头大颤,一股子不祥的预感侵蚀全身,只能拿眼紧紧盯着自己在城墙边缘摇摇欲坠的心爱之人。 随之而来的,就是绝望,彻骨的绝望。 他眼见着戚若一把推开了仁亲王,而她自己则因着失去了仁亲王的支撑而翻落城墙。 城楼上下,诸人皆惊。 “阿若!” “若儿!”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莫忘从城墙下望去,就见自己新进找到的女儿背对着自己,像只翩然起飞的蝴蝶般张开双手飞了出去,没有丝毫挣扎。 而在城楼下的祁陌只觉心间一片彻骨寒凉,绝望爬满了四肢百骸,什么冷静自持都没有了,只受不自知的意识驱使,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奔到了城墙下,妄图接下坠落的戚若。 好险,将人接住了,戚若正正被他搂在怀中。 他紧紧地将人抱住,身子还在微微颤抖,是久久缓不过劲儿来,而在城楼上的莫忘则直接瘫软在了城墙上,两人均松了好大一口气。 祁陌好容易缓过劲儿来,这才敢微微松开怀抱,看一看人有没有受伤。 他好一番翻找,好在怀中之人除了晕过去了身上并无外伤,松口气的同时是铺天盖地的怒意,对戚若决然赴死的怒意! 副将见状,忙上前道:“将军,您先带夫人回府找大夫看看吧,这边儿收拾残局的事儿就交给属下吧,没多会儿陛下该也要回京了。” 祁陌点点头,也不管城楼上的莫忘了,抱着人回府了。 到得府中,他忙着了人去宫中请李御医来,又吩咐人去烧些热水来,再给人探了探额头,果真是发烧了。 他更是气怒交加。 这人怎地这般不好好爱惜自个儿啊?怎地又染了风寒了啊? 不,也怪自己,成日里忙东忙西的,没将人照顾好。 镇国公府的人是忙进忙出的,自也没人知晓一向不羁大胆的镇国公会有这般情思,而祁陌也不可能同人主动提及。 他现今还没缓过劲儿来,将戚若安置在床榻上后也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就怕她下一刻就化蝶而去了。 第151章 人心易变 戚若是第二日晚间醒来的。 她脑子还有些不清醒,呆愣愣地看着床帐,不知自己这是在梦里还是真的还活着,更是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祁陌一直守在她身边儿,见她醒过来,大喜,倾身上前一把将人搂进了怀里。 “媳妇儿,你吓死我了。好歹是退烧了,要是你有个万一我该怎么办啊?” 不大会儿戚若便感觉自己颈窝一阵湿润,将自己揽入怀中的人哭了。 她心头也分外难受,也伸手将人回抱住了,这时候,埋首在自己颈窝的人却传来了句话,声音闷闷的。 “你……是不是打算死……” 戚若下意识便要否认,却是被从自己身上起来的祁陌制止了,那双眼分明还是湿漉漉的,但眼中的锐利和洞悉一切的明了让她不敢再置一词。 祁陌心中大恸,哑声问道:“为什么?就因为不想拖累我?还是别的什么?” 不怪乎他这般想,委实是因着他太在乎戚若了,而她跳下城楼的那个眼神,还有那句“对不起”都让他不得不多想。 他觉得这一幕好似已在她的心中上演了无数回,直到那一刻她才做出了这极端的决定。 分明……分明那时候仁亲王已经受伤了,只要再拖上一拖,再拖上一拖不定就有机会了,何况当时大局已定,也不会因此威胁到元京城里百姓的安全了。 他不是个傻子,看得分明。 可戚若又哪里会告诉他?又哪里敢告诉他?只道:“没有别的,我只是想结束这场对峙,这场无谓的对峙,我只是想着,不能拖累你,何况仁亲王的兵马还有些在路上,若是他真的能支撑到那时候呢?是不是就有更多人无谓的牺牲了?” 祁陌半信半疑,还欲再问,却是被戚若岔开了话头。 “仁亲王的残部怎么样了?我记得仁亲王当时只调了三万兵马在元京城外驻守,还有两万兵马在路上,可解决了?” 祁陌看着她,半晌,终是叹口气回道:“解决了,都投诚了。” 戚若点点头便没再说话了,祁陌也不知该如何让她打开心结,只像只大狗一样趴在戚若身边陪着她,一时相顾无言。 良久,戚若才试探着出声道:“此间平乱,需善后之事定然还有许多,你去忙你的吧,我这边有夏荷和秋菊照顾着我呢。” 她伸手摸着祁陌这两日长出来的胡茬,哄道:“先收拾一下。我们国公爷可是最为英俊潇洒的,要是出门被人瞧见了怕是要被不少人笑话呢。” “我舍不得啊。”祁陌往戚若怀里缩了缩,又像只大狗样蹭了蹭她,万分可怜道,“就想守着媳妇儿,害怕一眨眼你又不在了。” 听得这话戚若心头直抽抽,她也舍不得他啊。 她只觉眼眶酸胀,身体内有什么东西就要涌上来,又被她硬生生压下去了。 “你是个小娃娃吗?尽跟我撒娇,我一个女子都没你会撒娇,我好亏啊。” 祁陌抱着戚若的手又用力了几分:“那可不,我得好生赖着我媳妇儿,撒娇的男人最好命嘛!我才不要像在外面一样,装得一副我最牛逼哄哄的模样。” 戚若禁不住笑出声来,又伸手扯了扯他的脸颊。 “好,给你撒娇。” 祁陌也晓得戚若身子还不大好,禁不起闹,同她又再温存了一番,便出门去拾掇自己了,待拾掇妥当他就将夏荷和秋菊寻来了。 他坐在上首,冷冷扫视着跪在地上的两人。 “你们来府上多久了?” 夏荷恭敬答道:“奴婢和秋菊是一起进府的,也有十年了,进府不过一年就来伺候国公爷了。” 祁陌眼中全无笑意:“那说说吧,夫人近来发生了何事,怎地这般模样?别妄想瞒着我,你们有没有撒谎我都知道!” 秋菊没有夏荷稳重,当下就偷眼去瞧夏荷,想看看她的意思,却是冷不防被祁陌点到了。 “秋菊,你来说。” “奴婢……奴婢……奴婢也不甚清楚,就许是……许是因着阮鱼小姐去了的事儿吧……” 祁陌大惊:“阮鱼……去了?” 秋菊忙不迭点头:“夫人好是伤心,当时在赵府大闹了一场,若不是因着局势不允许,只怕夫人早去皇宫告御状了。” 也不怪乎祁陌不知晓。 这两日他揪心着戚若的事儿没人敢在他面前说这些;前两日他跟阮宸通信,阮宸顾虑着现今局势,也不好拿此事来扰他;至于他旁的眼线,在那种节骨眼上更是不会主动提及此事了。 祁陌大抵知晓戚若身上那股子久久缠绕不去的悲伤和绝望是缘何而来了。 他有些害怕了,戚若会不会因此离开自己呢?因着看破了元京其实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 不,不会的,他的媳妇儿不是这样的人,他的媳妇儿是最有勇气的,就算面对千难万阻也要跟他并肩而行,甚而为他挡住风浪。 还有,她们还瞒着自己一些事。 “还有什么事儿?” 秋菊顶着祁陌那双锐利的眼睛更是不知所措,还是夏荷解了围。 只见她俯下身子磕头认罪道:“请国公爷恕罪,奴婢和秋菊已答应了夫人不说,夫人也说过了,到时候会亲自同您说的。” 祁陌冷眼看着跪伏在地上的夏荷:“你倒是聪明。” 她明知只要搬出了戚若他定不会再过多追问。 “好了,起来吧,我希望你们以后一直如此效忠于夫人。当然,若是夫人做了什么不清醒的事儿危害了她自己,你们却又帮她瞒着,我定不会饶了你们。记住了吗?” “是。” 夏荷和秋菊齐声答道。 既然夏荷和秋菊说戚若曾同她们说过,她会亲自同自己说,那他便等等,现如今将将平定内乱,确有许多事要做,他也有些话要问问皇上。 “陛下,臣也不想与您多绕弯子,莫忘的事儿您是不是早知道了?” 祁陌单刀直入,没有给皇上一丝打太极的机会。 此话一出,殿内气氛顿时僵滞起来,良久,皇上才开口道:“朕确实知道,不过是在他主动找上朕的时候朕才知道的,只是那时候正值与仁亲王缠斗的关键时刻,朕不得不暂时放下这仇恨,怕你冲动也就没同你说。” 祁陌霎时明白了皇上话里的意思。 当时莫忘找上了皇上,说是要投诚,同他们里应外合,只是皇上是谁?怎会轻易相信?他便主动将此把柄送了出来,只为博得皇上信任,这才有了这一联合。 只是这其中的帝王心术哪有那般简单呢? 莫忘是功臣,皇上是断不会下旨杀了他寒了一众大臣的心的,可是他这样的人,工于心计、城府颇深,单凭一己之力便能搅得满朝风雨,若是留着他也是个祸害,而自己这时候就派上用场了。 自己知晓了真相哪里又会放过莫忘呢?纵然自己猜到了皇上的这般算计。 这又是皇上的一重谋算。 真真是帝王心术,深谙制衡之道啊! 他深深作了个揖:“陛下圣明,愿陛下泽被苍生才是。待此间事了,臣定然将兵权双手奉上。” 祁陌不天真,他们也不再是孩童了,经年情谊有的该释然了。 如今皇上在朝中最大的敌人已除,而自己手握大乾重兵,又得了民心,假以时日怕是会成为皇上的心腹大患。 纵然自己从无反叛之心,始终站在皇上那一边,但不是每个人都那般想。 有句话说得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一起纵马高歌的年纪到底是过去了。 不说卸磨杀驴,只是帝王权柄,从来不允许有一丝一毫的威胁存在。 祁陌不怪皇上,因为自己父亲的死亡并不是由他造成的,他哪里又能怪得了他呢? 况,他也没甚野心,做个闲散的国公爷也没甚不好,没事儿就带着自家媳妇儿去游山玩水,倒也快哉! 倘若外敌来犯,这大乾的江山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了,他依然可以毫不犹豫地披甲上阵、带兵出征。 皇上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到底是咽了回去。 有些事儿不必说明白了,况且这兵权他也确实想收回来,这般说来他所存算计算不得误会,更没甚好解释的了。 这便是为帝王者的代价,他没法子要求旁人去理解他,旁人也理解不了他。 王者,独也! 想明白了,皇上也没动,就端坐于龙椅上,静静地看着祁陌。 “陛下,臣会如您所愿的。”祁陌一躬身,“臣,告退了。” 皇上从始至终都没多说什么,这时候了也只是摆摆手让祁陌去吧。 只是他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脑中不禁闪过一幕幕两人从前嬉笑打闹的场景,那时候没有身份的隔阂,一切都只是少年意气,是存了好一番雄心壮志,一切历历在目,好似昨日。 他到底是心中不忍,在人还没跨出门前提点了一句:“做干净些,别让人抓了把柄。还有,有些话好生同戚若说,好好谈谈。” 祁陌心头一跳,没明白皇上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如今多说无益,他谢过皇上后便离开往宁远侯府去了。 第152章 同床异梦 戚若看着出现在自己房中的丹芷很是平静:“没成想你竟混到了我府上来。” 丹芷很是机灵,回道:“是国公爷见奴婢帮着您,奴婢这才有机会入府来伺候您。” 戚若也不吃她这套,开门见山地问道:“说吧,你来这儿所为何事?帮他盯着我,还是帮着大漠偷偷传消息?” 丹芷右手斜放在胸前作了个大漠的礼节:“夫人,奴婢发誓,奴婢决计不会伤害您的,大漠也断断没有伤害您的意思。奴婢只是想请您回去,回去看看您的故土。” “我的故土在大乾。再说了……”戚若冷讽一声,“你们可个个都是人精,也不知打得什么算盘。” 她之前听了些西北边疆的事儿,说是匈奴和大漠联合要来攻打大乾,可是后来又突然反水了,不攻打了,这才使得他们能有喘息的机会来对付仁亲王。 大漠为何做这些个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他就不怕跟匈奴人结仇?只怕又是莫忘的一环。 是,大漠退出了这场战役,使得大乾边关百姓少受了些苦,那是好事,可大漠立场不明,一直蠢蠢欲动,谁又知道会不会是场更大的阴谋呢? 丹芷见戚若这般模样,连声保证道:“夫人,大漠不会图谋您什么的,大漠需要大人和您,希望你们能回大漠看看,大人也是答应了的。” 王子早先就同她说好了,待此间事了,就随着她回去。 她想到了莫忘同她说过的话,继续劝说道:“夫人,大人说了,您答应过他的,会陪着他回去瞧瞧。现今大乾内乱也平了,国公爷也是平平安安的,这时机将将好啊。况且大人如今在大乾的身份尴尬,若是您不同他一起走只怕他也放不下您,到时候就走不掉了啊!” 戚若藏在被子里的手悄然握紧,她怎会不知道呢?莫忘待她的好她都看在眼里,如今他报了仇,母亲又去了,他再没有由头留在这里了,若是他执意还留在这里只怕不得善终。 他是帮了皇上,可是他为取得仁亲王信任的过程中要了太多人的命,伤害了太多人的利益,还有……老镇国公,祁陌已经晓得真相了,这里哪里还能容得了他啊? 她反正也是答应了他的,待事情一了就陪着他去家乡看看,那便趁她还没理出个头绪,不知该如何面对祁陌的时候去吧,当是散散心了,在路上不定还能帮他抵挡一二大乾对他的搜查。 她心下做了决定:“我跟你去,只是我如今身子不好,再待两日吧。” “夫人,听说国公爷去宁远侯府了。国公爷同侯爷感情甚笃,侯爷家出了那样的事儿他必然是要陪陪他的,一时三刻也回不来,正是出门的好时机啊,到时候国公爷回来不知猴年马月才能离开了。” 其实丹芷也忧心戚若的身子,但是镇国公委实不好对付,不趁着他不在府中时离开到时候若是被他发现端倪再想要走就难上加难了。 最为重要的是,她也怕自家公主见了镇国公就舍不得离开了。 戚若是真的舍不得,现今只要一想着要离开她整颗心就像被针扎一般,绵绵密密的疼。 她想着过几日,过几日也好,她还想好好地同祁陌道个别呢,但如丹芷所言,耽搁不得,他的阿陌太过细致了,只要她一不对劲儿他就能发现。 可是…… “不会的,大乾刚平了内乱,朝中动荡,他必然是要去帮着皇上处理些事物的,再等几日,等几日……” 她到底还是下不了那个决心。 丹芷无法,只好点头应下了。 祁陌和阮宸是自小就熟识的,虽一文一武,倒很是聊得来,在朝堂上两人更是少年意气,要是不为了收敛锋芒,避着嫌,也是所向披靡。 如今阮宸家中.出了这档子事儿祁陌自然是要去看看的,虽说不能做什么,连安慰之言都不需要,但陪着喝杯酒是可以的。 这夜,阮宸难得放肆地喝了许多酒,喝得人事不省,竟是抱着祁陌哭了起来。 “我妹妹那么好的一个人,那么天真,你说,她怎么就活不长呢,以前被人毒害,没过两年安生日子又……那赵家也是黑了心肺的!” “还是都怪我,怪我没拦着她,由着她性子,怪我没护好她,总觉着自己多大面儿,赵府不敢害她,没成想……没成想……” 祁陌听阮宸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这时候什么安慰之言都是狗屁,他干脆就只听着,到后来他只说了一句。 “赵家是不该存于元京了。” 两人这顿酒喝到子夜方休,祁陌脑子不算多清醒,到底是要比阮宸好些的,将人送回宁远侯府后他又自撑着回了镇国公府。 戚若想着过几日就要走了,突的很是想要见着祁陌,遂一直等着他回府,到得这时辰了也没喊人将蜡烛熄了,反而还唯恐它灭了。 只是她到底是生着病的,禁不住就睡着了。 “夫人可还好?” “回国公爷,夫人一直在等您了,这会子刚睡着。” 外面的这番对话倒将一直挂着心事的戚若给吵醒了。 她缓了缓,待清醒了些,才拔高声音向外面当值的丫鬟问道:“可是国公爷回来了?” 那丫鬟忙回道:“夫人,确是国公爷回来了,国公爷怕扰您歇息,说要去书房睡呢,这会子已经去洗漱了。” “无碍,待国公爷洗漱完将国公爷扶回屋来睡吧,这天儿冷,他睡书房恐着凉了。还有一早让你们备好的姜汤、醒酒汤、清粥,都端来让他给喝了。” 戚若一一叮嘱道。 当值的丫鬟隔着房门应下就带着人去忙活了。 祁陌怕关门开门的引了太多冷风进屋里,干脆将戚若吩咐人给他端来的东西都给喝了才进的屋子。 进得屋内他就直接躺在戚若身边,还将自己的肚子朝她那边儿顶了顶,撒娇道:“吃太多了,撑得慌,要媳妇儿揉揉。” 戚若轻笑了笑,心头的那股子酸涩却是铺天盖地地向她袭来,她暗地里给自己鼓鼓劲,好容易才面色如常地伸出这段日子养出的嫩白小手给他揉着。 “怕你明儿难受啊。怎地?好心当做驴肝肺了?” “没有,怎么会呢?我是巴不得媳妇儿能天天叨叨我呢。” 祁陌又将头往戚若颈窝处蹭了蹭,惹得戚若一阵痒,禁不住笑了起来。 “好啦好啦,别蹭了,我姑且信你吧。” “不能姑且信,是一定要信我啊,骗谁我也不会骗我媳妇儿啊。” 说着说着,祁陌又将话头引到了戚若身上。 “说,今儿有没有好好养身子?” “好多了,放心吧。不然哪里能跟你这般闹啊?” 两人又说了会儿熨帖话,戚若才收起脸上笑意问起了阮宸那边的事儿。 “听说干娘和嫂子也回来了,他们可还好?” “不好。” 祁陌照实了说,况且也没甚好隐瞒的,想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干娘听得这消息当即就厥过去了,醒来后就紧赶慢赶地撑着回来了,见了鱼儿一面就将人给葬在阮家祖坟了,那时候你还烧着没醒呢。阮宸也是自责万分,觉得没护好自己这个妹妹。” “赵府的人,没有一个干净的!”戚若面上无甚表情这是她头一次说出这样的话来,“我从没有这般想要让一个人死的念头,我觉着赵炳荣就该去陪着鱼儿,去给她赔罪!” 祁陌将戚若揽入怀中,不多会儿就觉胸口传来一阵湿意,她哭了。 “那种人不配!” 良久,戚若平复好心情后又道:“不过当时海氏和赵炳成到底帮过我,不然也找不到赵炳荣,就让他们两夫妻过他们的小日子吧……” “我知晓了。”祁陌一下下抚过戚若的发安抚着她,“皇上也是心知肚明,明儿我将折子递上去事情该就能办下来了。” 阮宸要避嫌,不能直接上折子参赵府一本,不然到时候会落下话柄,说他假公济私,那便只有他来了。 想了想,戚若道:“我明儿要去赵府一趟。” “你身子……”看着戚若央求的眼神祁陌到底是说不出拒绝的话来,“罢了,万事小心,这段日子朝中事多,唯恐还有仁亲王的余党有什么旁的心思,我也不能一直陪着你,所以千万要珍重,带上王大他们。” 他眼中不自觉挂了些向往:“待此间事了,边境那边厢也安稳了,我就辞了朝中事务,做个闲散的国公爷,我们四处游玩去。若是到时候边境又乱了,还有仗需要我去打,是一定得我去的,那我就去,不需要了就陪着你一辈子,那是最好不过的。” 听得这话戚若心中一阵抽痛。 我还可以吗?还可以一辈子跟你在一起吗? “啊,当然,到时候我们还要养好多好多孩子,也不要那么多,一个就好了,不要野心……” 祁陌畅想着属于两人的未来,却不知戚若心中一片荒芜。 这便是同床异梦吧,戚若想,可是她分明,分明想要拥有阿陌勾画的这个梦的。 第153章 赵家人的下场 翌日一早祁陌就起身去了宫中,戚若觉着好些了就拾掇着起来,又用过了饭,这菜往赵府去了。 一行人到得赵府后就见其府门紧闭,敲了好半晌才有人来开门,真真是夹着尾巴做人了。 进得院内,甫一见到大堂内的赵力和赵夫人,戚若便轻笑道:“怎么?这便龟缩在这里了?” 这话还真是毫不客气。 赵力没说话,赵夫人看了眼自家夫君的面色,当下就冷了脸色。 “镇国公夫人,您身份是尊贵,但我们到底还是朝廷官宦人家,我们赵府的匾额还挂在外面呢,还是得劳烦您放尊重些。” 戚若自顾坐到了一边儿:“放尊重些?如今你在了,赵大人可好,一句话也不说了,当时多硬气啊!” 她摆弄着夏荷送到手边来的手炉,悠悠道:“话又说回来,赵大人怎地不去宫里处理事务了?到底是朝廷官宦,这样赋闲在家真的好吗?” 戚若这是又将赵夫人的话给还回去了。 赵夫人气得身子发抖,半晌,才道:“不知镇国公夫人来我赵府到底所为何事?若是无事就请回吧,我赵府太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戚若突然冷下了脸色:“好,那我们就来说说正事!当初,是不是你刻意放纵戚梅的?是不是你刻意让她同赵炳荣又有了接触?目的就是为了牵制鱼儿!”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赵夫人捏紧了手帕坐了下来,“况且戚梅是炳荣的小妾,他想要同自己的小妾在一起还由得着镇国公夫人你来管吗?试问这世间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的?” 戚若一拍桌子:“我男人就没有!” 这便是能令大乾所有女人嫉妒的地方,大乾的镇国公,被奉为战神的存在,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没有动过丝毫纳妾的念头,还对他的妻子宠爱有加。 赵夫人不禁想到了自己,一生都在跟自己夫君纳的这些个小妾斗,费尽心机地端得大度得体,还有收拾好后宅中的一切事物,而戚若呢? 她可以肆无忌惮,不必顾忌公公婆婆,不用同自家夫君那些个姬妾斗智斗勇,甚而就算闯了祸也有她的夫君为她收拾残局。 她承认,她也嫉妒了,在她还能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种话后。 “镇国公夫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没到最后你又怎么晓得你能笑到最后呢?” “是,但总比没有得到过的强。” 戚若步步紧逼。 “赵夫人,你处心积虑地为赵府谋划,赵大人又给了你什么呢?赵大人心里只有赵家的荣辱!” 赵力到底是憋不住说话了。 “镇国公夫人,我夫人自嫁给我后便同赵府的荣辱联系在一起了,我保住了赵府的荣辱便保住了她的荣辱,你说呢?何况,阮鱼去了是她的命,与我赵府又有何干呢?” 戚若几步逼近赵力:“有何干?你到现今还能说出这种话?鱼儿哪里对不起你们赵府?为你们赵府带来的荣誉还不够多吗?而你们呢?利用完她就扔!没成想最后胜的还是皇上吧?你们倒戈得太快了!” 赵力也气恼了:“镇国公夫人,请你自重,这种莫须有的罪名我可不认,我们赵府更不会认!还有,这里毕竟是赵府,不是你能撒泼的地儿,这天下还是讲公理的!” 戚若突地一笑:“你说得对,这世间还是讲公理的,你们赵府,一个也逃不了,个个都是凶手!” 赵力眼神一变:“怎么?现今这元京是镇国公府说了算吗?镇国公府还妄想一手遮天吗?” “镇国公府没那个本事一手遮天。”祁陌缓缓跨进了大堂内,走了戚若身边站定才道,“只是皇上给了我一点权利,让我好生彻查赵府,看看赵府可否有谋逆之心!” “你……” 赵力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见祁陌悠悠将圣旨拿了出来。 “怎么?你不服?” 祁陌话音刚落他带来的人就将阖府上下的人都汇聚到了院子里。 赵炳荣一见得戚若就要扑上去,却是被人拦住了。 “赵二公子,我夫人受不得惊,你有什么话就这样说吧。”祁陌冷冷开口道。 “求你们,让我见见鱼儿吧,宁远侯不让我见,我在外面求了好久,他都不让我见,后来去了阮家的祖坟,那里也守着人,求求你了镇国公、镇国公夫人。” 赵炳荣说着竟是跪了下去。 戚若只冷眼看着是什么也没说,还是祁陌开了口。 “得到的时候不知珍贵,如今失去了在这里装什么情圣?” 赵炳荣无话可说,赵力却是气得浑身直颤。 “你个逆子,家里都成这样了还想着那个死人!” 戚若眼神陡然变得锐利,上前就给了赵力一巴掌,这是谁也没料到的。 还是赵夫人先反应过来了,就要上前还手,却是被祁陌一把抓住手腕给止住了。 “我还在呢,就想欺负我夫人?方才我不在的时候还不知你们怎么合着伙来欺负她呢!” 话罢,他一把将赵夫人的手甩开。 赵夫人受不住这般大的力,踉跄着后退,被赵炳成给扶住了。 “你们……你们别欺人太甚……” 赵夫人早没有戚若初见她时那般的淡雅决断,该说在这满是贵人的元京城中她那根本是小巫见大巫,见得多了也不觉得她有什么过人之处了,还是个自困于一隅的女子。 戚梅这时候也被人从床上扒拉出来了。 她来了就立时大叫道:“戚若,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你姐姐!你这样对我爹娘是不会放过你的!” 戚若只觉戚梅这话说得委实讽刺。 “你有多久没见过他们了?你有担心过他们吗?况且,他们?还真不是我父母,我凭什么要看在他们的面儿上饶了你?” “我……我还有孩子呢……你这般恶毒吗?想要我们一尸两命吗?” 戚梅确实是慌了,她没想到赵府的富贵这般短暂,她现今只想抱住自己的命。 “我也不过是赵府的一个姨娘,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你们凭什么抓我啊……” 戚梅话音刚落,赵炳荣便诧异地看向她。 良久,他才大笑道:“我赵炳荣竟然到了这般境地才真正看清你的真面目,才真正敢相信,还真是好笑,还真是蠢啊!” 赵炳荣笑得前仰后合,笑得模糊了双眼。 “妻离子散,我是活该!我活该!” 戚若听得这话更是气愤:“你是活该,鱼儿又做错了什么呢?要为你的愚蠢付出代价!” 祁陌紧紧揽着戚若,轻拍着她的臂膀安抚着她。 她深吸了口气,复又道:“戚梅,你不是一直想要荣华富贵吗?我就让你一辈子都得不到!还有你肚里的孩子,放心吧,会让你生出来的!” 戚若说到做到,没多久赵府勾结仁亲王府的证据就呈到了皇上案前,皇上自也没有独断专行的理儿,直接将此事摆到了朝堂上来。 如今朝堂上的人大多都是皇上的,皇上这是有意要给宁远侯府一个交代,让他们出气,大臣们自然不会上赶着找不痛快,在一边儿随便提议两句,大伙儿面上过得去就成。 祁陌和阮宸也早通过气儿了,阮宸开口到底是不大合适,也就没多说什么,这如何处置还是祁陌出来提议的。 赵府自然是要被抄家的,赵力、赵夫人、赵炳荣还有戚梅被流放边疆,且赵家一家永世不得回京,从赵力一辈往后数两代,均不得考取功名步入仕途。 他话音一落便引得众大臣纷纷附和,此事就算定下来了。 戚若听了这处置久久回不过神来:“我以为……兄长会恨不得让他们去死的……” 祁陌冷笑一声:“死,太便宜他们了。这样多好,痛苦的活着吧,想要得到的东西一辈子都遥不可及。” 戚若点点头:“也好。其实时候赵炳成来找过我,想让我替戚梅求情,让她将孩子生了再去边疆流放。” 她看向祁陌,眼中带了些苍凉笑意:“我拒了。我说,可是没有人给鱼儿这个机会将孩子生下再离开。” 祁陌见戚若这般模样,心中一痛,将人揽入怀中:“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我们念着她,那她就还存于这世间。” 看着外面放晴的天空,戚若心情好了些。 “阿陌,待我身子好了,你也不那般忙了,教我骑马好吗?我想要去郊外的草场骑马,想要去塞北,看大漠孤烟,骑着马多好,多方便啊。” “好,都依你。” 祁陌不无宠溺道。 听得这话戚若却是猛得一激灵,似是清醒过来了般,嘴角的笑意渐渐敛去,半晌,才试探着问道:“阿陌,莫尚书,你打算怎么办?” 这是她一直不敢问出口的话,今儿到底是问出来了,只因着她答应丹芷的日子愈发逼近了。 “报仇!”祁陌答得干脆,毫不犹豫,“我辜负了我爹,他生前我一直跟他对着干,他死了我不能再不帮他报仇!” 这话振聋发聩,激得戚若浑身发冷。 她想,今年的冬日似乎格外漫长。 第154章 离开 “夫人,该走了,这都过了三日了。”丹芷在一边儿提醒道,“只怕大人再待下去处境就危险了,他那边儿今儿也给奴婢递了消息来,让奴婢带着您过去。” 戚若握着帕子的手一紧:“今晚走?” 丹芷答道:“是,听说今儿宫中事务繁忙,国公爷还在宫里头忙着呢,今晚上走再适合不过了。” 戚若胡乱地点了点头:“我收拾一下,你出去吧。” 丹芷大喜,中气十足地应了声就退了出去,可戚若却是高兴不起来了。 她在床上呆坐半晌,后猛然惊醒,扶着床沿起床打开柜子开始收拾了。 其实也没甚好收拾的,就几身衣裳,一根挽发的钗子,还有……那把匕首,祁陌送的那把匕首,她是断断舍不得的。 她也是后来才晓得这匕首是大乾开国皇帝赐给镇国公府的,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拿着这把匕首不是单单的可以救人一命,而是可以救阖府一命,这是开国皇帝的承诺。 但这是祁陌给她的定情信物,是他说的,算作定情信物的,她不想落下。 她也不是不回来了,她是这样同自己说的,可她到底还是去一边儿的桌案前提笔写了封书信留给祁陌,一封带着诀别意味的书信。 夫君阿陌: 见信如晤。 我好像很少当面喊你做夫君,只因羞涩难当,放不下女子矜持,然心中已辗转千万遍、熟稔于心、挥之不去,永远记得一个名唤祁陌的男子是戚若的夫君,在莫名的一刻闯入了我的世界,拉住了我的手,带我寻得了归途。 自此,你便是我唯一的夫君、唯一的归属,乃心之所向也。 只是,世事难料,前路漫漫,我终究心生了惧意。 当你瞧见这封信时我大抵已走了,我不知该如何向你提及这一切,是我胆怯了,懦弱了,故此逃避了。 待我想一想,再想一想,许就能同夫君你说出一切,恐还是不够坦然,但总能开这个口,到那时你的阿若便回来了,任你处置! 只是此一去我也不知何年何月方回,若是……若是你又遇上了心爱之人,那便娶了她吧……我本不该耽搁你的。 怕是你又要怪我了,说我不够信你。 只是镇国公府终需传宗接代,不然是为不孝,我担不起这个罪名,更是断不想你去担。 不过,若你觉着独身一人更好那便单着吧!你觉着满足才是好的,旁人说再多于你也是无用,毕竟这世上实难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提及此我也是心痛难耐,只是我就怕……我想了一辈子也想不通该如何啊?我更怕你这般好的人被旁人拐走了该如何啊? 但你要是欢喜了旁人,那就不要放开,不要为了所谓的承诺放弃那本该唾手可得的幸福。放心,我不会怨你的,我只怕你怪我弃了我们的小家。 思来想去,惟愿你幸福,你幸福了我便幸福。 你定然又要说我口是心非了,我不辞而别,你又哪里能欢心得起来? 可我怕我留着便是你最大的不幸,我怕你后悔,我更怕你发现我们走到一起一切都是错。 我怕,阴差阳错,不过一场孽缘。 不该的,分明一切都是那般美好,一起经历的痛苦的也都是美好的。 没有误会,只有携手共度,那多好啊,好想就这样一辈子啊,只是一辈子有些远,我们永远也没法子预料到一路上会遇到什么。 你那日同我提及的将来,我也好想拥有,希望到时候我还能拥有。 我只求你不要追究此背后的真相,若是……得知了,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望君珍重! 思之念之。 汝妻阿若留。 戚若是含泪写完这封信的,泪水打湿了信纸,污了好几处字迹,可是她顾不得那般多了,题上自己的名字后更是不敢再看,立时离开桌案,同那封信离得远远地。 天将将黑丹芷便进了屋,见戚若还坐在床边,急急取过一旁的大氅给她披上,又将包袱给她提上让她藏在大氅后,这才带着她出了屋子。 “秋菊去熬药了,夏荷也被奴婢支走了。” 戚若听着丹芷跟自己交代的事儿心中恍然,她倒希望能被人拦上一拦,可是不能啊…… 只是谁也没想到被丹芷支走的夏荷去而复返,恰好瞧见两人要出门的身影。 “夫人,您的风寒才将将见好,您这是要去哪里啊?这……天儿也黑了,不如明日再出门?” “憋闷着也不好。”想了想戚若还是实话实说了,“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顿了顿,她还是不放心,又仔细叮嘱道:“你且等着国公爷,若是回来了你同他说一声,熬点暖胃的粥,清淡些,他到时候饿了也能吃点。” 夏荷觉着戚若有些不对劲儿,又劝道:“夫人,这内乱刚刚平息,夜里怕不太平,这时候官兵还在到处搜捕呢,就怕有漏网之鱼,要不……等国公爷回来了您同他说一说?明儿不定国公爷还能陪着您一起出去呢。” 丹芷看了眼戚若的脸色,又四处看了看,见院儿里这时候正好没人,她掏出银针就要动手将人给弄晕,却是被戚若给拦住了。 戚若同她使了个眼色,见她收好银针才放下心来。 “我要去思故楼。” 戚若坦荡荡地看着夏荷,见她微惊又有些心虚地低下头来,心中愈发确定夏荷存了旁的什么心思。 “我不知你同他有甚关系,但我今儿是势必要去见他的。” 夏荷吓得忙跪了下来:“奴婢同大人没甚关系。” 只是奴婢的一点痴心妄想罢了。 “奴婢也听闻了那日城墙上的事儿,您如今去见那位大人……国公爷……国公爷怕是会气恼,也委实危险啊。” 因着夏荷的话戚若面色更是白上了几分,低声喃喃道:“无碍,他不会伤我的,这一回我定然是要赴约的,待国公爷回来你瞒着便是。” 想了想,她又改口道:“该怎么说你自己掂量一下吧。” 夏荷果真不再拦她们了,丹芷有些疑惑,难不成这也是王子安排的人?她没听说过啊。不过她们能顺利出府自然是好的。 戚若没想那般多,该说自决定走后脑子里便是空白一片,整个人犹如行尸走肉。 祁陌安排的王大等人自祁陌回来后就没守在醉卧院门口了,两人一路上倒也行得颇为顺当,不多会儿就到了镇国公府很少会有人去的角门。 角门处守着两个小厮,丹芷蒙上面后几步上前利落地一人给了一银针,两人很快便晕倒在地。 丹芷再四下看了看,这才跟戚若示意,让戚若跟上。 丹芷已经拉开门出去了,戚若却是迟迟迈不出脚。 她禁不住回身往府中望去,廊下的灯笼散发出暖黄光晕,吸引着她让她回头。 丹芷见状,忙拉着她往府外奔去。 戚若终究还是不得已踏上了门外伸手不见五指的漫漫长路。 两人拐过一个街角就有人来接应了。 她们上得马车,没多会儿就到了思故楼,还是莫四来招呼的她们。 “夫人,房间已给您备好了,您请去歇着,治疗风寒的汤药还在炉子里煨着呢,这就给您端来。” 戚若回首看着一脸笑意的莫四,半晌才道:“他呢?” 莫四立时反应过来,回道:“主子还有些事要处理,吩咐小的们照顾着您先歇息一晚,明儿他就来了。” 戚若没太在意,径自上了楼。 祁陌同皇上商议完政事已是子时,他也懒得折腾,干脆就顺着皇上的意留在宫中歇了一晚,第二日一早再骑马赶回府上的。 只是回到府中后他却是没见到他心心念念的人。 “国公爷,您回来了啊。”从昨儿晚上戚若离开后就一直守在房门口心惊胆战的夏荷见祁陌回来了心下更是慌张,“您定然没有用早膳吧,奴婢这就去准备。” 祁陌一眼便瞧出了夏荷的慌乱:“夫人呢?” “夫人出去了。”夏荷强自镇定地回答道。 祁陌诧异:“这么早?” 他可是等着宫门一开就赶着回府来了。 夏荷只好硬着头皮答道:“是。” 祁陌还欲再问,却见府中大管事急急赶来。 “国公爷,您可回来了,昨儿西北角角门那边出事了。夫人身子不好,小的也不敢横冲直撞去叨扰,就暗地里查了大半晚上,也没瞧见丢什么东西,但守着那角门的门房确确实实被两根银针给扎晕了。这不,还不太太平,小的怕是不是什么刺客。” 说着大管事就从自己衣袖中掏出了那两根银针。 “就是这两根银针。” 这银针长得颇为奇特,尾部竟是弯的,不像是大乾人惯用的,倒像是大漠那边传来的。 跟大漠有勾连的就只有仁亲王和莫忘了。 他心下一凛,越过夏荷,一把推开了她身后的房门。 屋里很冷清,没有一丝热意,他有伸手摸了摸桌上放着的茶壶,也已冷透。 人,该是早就不在了。 他的眼神陡然一变,似刀子般射向夏荷。 “说,夫人去哪里了?” 第155章 里仁坡 夏荷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夫人昨儿走之前同奴婢说只是出去走走,还吩咐了奴婢熬粥,说给您备着,怕您晚些回来饿了,可没成想夫人竟……竟一夜没回来……” 虽说夏荷当时似有所感,觉着自家夫人过于伤感了,情绪也有些不对,却是不敢真的往那面想,毕竟国公爷和夫人的感情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祁陌当下大怒,一拍桌子道:“那你为何知情不报?” 夏荷咬了咬唇,思及夫人昨儿说的事,还有那身份不明的丹芷,到底是说了实话。 “其实夫人说了是去思故楼,丹芷跟着一起的,奴婢想着该是要不了多久夫人就会回来了,后来听闻角门那边出了事,夫人又一直没回来,这才有些慌了,但又怕夫人只是因着没办完事情才没回……” 祁陌没想到自己竟是引进来一匹狼,当初他只以为这丹芷是个良善单纯的,没想到单蠢的是自己。 “王大,你带着人去思故楼寻夫人。” “是。” 祁陌深知夏荷的话也是不可信的,交代完王大去寻戚若,他则又盘问起了夏荷,他们必须做两手准备。 “漏洞百出!你知道什么?最好给我交代清楚了!” 夏荷一直贴身伺候着戚若,又是个稳重聪明的,她定然是知晓许多关于戚若的事儿的,之前他也问过,只因着她说戚若会同自己说他便作罢没再追问,如今人不见了,他势必是要追问出来的。 而且此事竟还和大漠人有牵连。 他听皇上提及过,这大漠人原本是打算和匈奴结盟一起攻打大乾的,后是被莫忘劝服,这才有了假意和匈奴结盟,实为为除去仁亲王声东击西。 莫忘拿什么劝服大漠女王和大祭司?大漠女王又拿什么看样子他同大漠渊源颇深,而昨夜潜入他府中的人不定就是他派的,丹芷不定还是他的人。 思及此,祁陌愈发心浮气躁,他父亲和他已经栽过一次跟头在莫忘身上了,而他又栽了一次。 就在他气怒不已,心中更是窝火万分时,有人来传消息了。 “国公爷,这里有封信。”门房双手将信呈递到了祁陌面前,“是一小孩儿送来的,说是里面有夫人下落,给了小的之后就跑了。” 祁陌听得这话,急急将信封拆开来,将里面的信纸拿了出来,里面只有短短一句话——要想见到尊夫人,那便独自到城郊的里仁坡来。 祁陌将信纸递给一边儿一直跟着自己的护卫,那护卫一看,脸色大变。 “国公爷,万万不可,万一是陷阱呢?” “是陷阱也得去!你将府中看好了,还有这夏荷,先关起来吧。” “是。” 祁陌交代好一切便带上剑,上了马,扬长而去。 其实,他何尝不知这许是莫忘给自己设的陷阱呢?对,他已笃定这一切都是莫忘做的,但他必须赴约。 戚若生死未卜,不定就在莫忘手里,他是一点险都不敢冒的,何况他迟早是要跟莫忘做个了断的,莫忘送上来的由头总比自己到时候为了给满朝文武一个交代自己费心思去寻的由头好。 虽然,他并不喜这个由头,甚而为着这个由头想要将莫忘千刀万剐了的心都有。 祁陌骑着马狂奔,过了半个时辰就到了城郊外的里仁坡,而莫忘早在那里等着他了。 他下了马,冷声问道:“阿若呢?若是你敢伤了她,我定叫你百倍千倍地奉还回来!” 听得这话莫忘嘴角笑意愈发真切:“国公爷这护妻的名头果真是名不虚传啊!” 祁陌冷笑:“你以为人人都像你那般狼心狗肺,机关算尽?” 莫忘面上还是一片淡然,眼中却是带上了丝惆怅:“我只是想报仇。” “报仇就可以通敌卖国?报仇就可以出卖他人?报仇就要不择手段?”祁陌双眼涨得通红,“凭什么你要报仇要让别人来付出代价?” 当时战场混乱,有人泄露了他们的战术,不是全部,但也足以给敌人钻空子了,让他们军队死伤更多,而就是这时候竟又让他们逮住了机会对祁陌下黑手,偏生被老镇国公给挡下了。 莫忘放在两侧的手颤了颤:“你说得对,我罪虐深重,罪无可恕。” “你到底想要搞什么鬼?直说吧。”祁陌不耐再与莫忘多说什么,单刀直入道,“不论你想要什么,都要我见到我媳妇儿再说。” “尊夫人应该要出城了。”莫忘难得地叹了口气,“我确实不该拆散你们,但她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我承认,是我自私了,让她承担不该她承担之事。” 祁陌这边厢剑拔弩张,而戚若那边厢却是起了疑。 “为什么他还没来?” 戚若皱着眉问一边儿的莫四。 莫四不知该如何开口,思及莫忘对他的叮嘱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浓重。 当时主子是怎么对他说的呢?他说,知晓他对夫人不一样,希望他能拿命护着她,永不背叛,他也是发过誓的。 但…… 他从怀里将那封信拿了出来。 “这是主子让小的出发后再走出段路再给你的,但是……小的觉着还是让您早些看看才是好的。” 她心下一凛,将信急急拿过来拆了。 吾女阿若: 原谅父亲的自私。父亲本是想要见你最后一面的,可是辗转反侧,还是觉着不见了吧,不相见了吧。 如今父亲心愿已了,该偿还的债就都偿还了吧。 父亲去不了父亲出生的地方看一看了,可是你必须去,你祖母身子愈发不好,恐压不住野心勃勃的大祭司了,也怕她真的听了大祭司之言,率军攻打大乾,只有你去了大漠才能阻止战祸的发生。 此去,困难重重,为夫不该留下这担子给你,可是为夫……要随你母亲而去了,也得给大乾一个交代,给不小心沦为为夫棋盘上棋子的人一个交代。 对不起。 莫四趁机将一长木匣子递给了戚若。 “这是主子留给您的,说是留着给您做个纪念。” 这匣子戚若再熟悉不过。 她接过匣子,急急打开,却见里面多出了一副画像,她心有所感,颤着手将那画像打开了,跃然纸上的是她弹琴的模样。 一家三口,终是齐了。 戚若泣不成声,后猛地醒过神来:“他在哪里?在哪里?” 莫四不忍,猜测道:“主子是让我们去京郊外绕道而行,那边儿……” 莫大冷声制止道:“莫四,主子的事儿岂容我们置喙!” 莫四看了眼莫大,眼中有着别样的倔强,接着道:“那边儿有个里仁坡,小的想,主子是想在那边目送您吧。但小的也不清楚。” 戚若抹了把眼泪:“莫大,你说,是与不是?” 莫大不言。 戚若语气愈发严厉:“既然他让你们保护我,那以后自是我的属下了,怎么?我还支使不动你了?” 莫大抱拳作揖:“小的不敢。” “那现今就带我去,他在哪里就带我去哪里!” 戚若不信莫忘一点都没跟莫大交代,起码他知道的肯定要比莫四多。 戚若正满心着急地往里仁坡来,而祁陌那边也没好到哪里去,是当即暴怒,欺身上前揪住了莫忘的衣领。 “你什么意思?你到底什么意思?” “她这时候应该已经踏上去大漠的路途了,会不会回来也不得而知,你可能见不到她了。” 莫忘分明知晓祁陌最在乎的就是戚若,可他还是这样说了,不为别的,就是他故意刺激祁陌的。 就见祁陌果真被激怒了,利落地拔出了剑架到了他脖子上:“说,你到底将阿若藏到哪里去了?” 他可不信人将戚若给带去大漠了,有什么好处?威胁自己? “这就是大漠突然反水的条件?”他嗤笑一声,“那我的面儿还真是大啊。” 莫忘没说话,祁陌的剑又往他肉里逼了逼,脖子上划拉开一道细小口子,血就这样冒了出来。 “就是有你们这些人,自己的小日子不好好过,成日里就知晓玩弄权术!我就不明白了,我媳妇儿到底招你们惹你们了?冤有头债有主,何况我还不欠你们的,有本事冲我来啊!” 莫忘被刀架着脖子还能笑出来:“若是你远离了朝中这些个是非,自然很少会有人来找你麻烦。既然镇国公如此疼爱自己的夫人,怎地就不愿放下这一切呢?若是……” 若是我能跟月儿相守,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他也不想做出今日之举的,但他不确定祁陌会不会在得知真相后怨恨戚若,且镇国公权势太大了,若是他有野心,他到头来势必是要跟皇上斗个你死我活的。 何况,如今大漠蠢蠢欲动,他必须让自己的女儿去看看,镇住大祭司,不然到时候大漠只会自取灭亡,大乾边疆百姓又将遭受战祸。 两人这样分开一下也是好的,到时候若是他得知了真相还愿放弃一切去寻若儿,那两人就再没什么阻拦了。 只是,这欠的债他如今还是得还的,就让祁陌泄愤吧,他也累了,若儿对自己的感情还不深,该是没什么的。 祁陌冷笑:“莫尚书的城府不是最让人拍手叫绝吗?该是明白,若是此时我便不管不顾地放权,那些个我无意中得罪的人,或是看我不顺眼的人,是决计不会放过我们的吧。” “况且如今战乱未平,我祁陌岂能独善其身?我镇国公府出来的人,绝不会弃黎民百姓不顾!” 莫忘一震,半晌,才苦笑道:“不愧为得了天下民心的镇国公府。只是……” 莫忘说着,嘴角竟是流出血来。 第156章 滑天下之大稽 祁陌微惊,拿着剑的手有一丝犹豫,却见莫忘不惊不惧,似早已料定会如此般,还在说话。 “只是功高震主,太得民心也不是好事啊……”他嘴角不断有鲜血溢出,“只是镇国公做得很好,总也装得放浪不羁的模样……” “你怎么了?”祁陌微眯双眼,却未收剑,“你自己服了毒?你到底还有什么阴谋诡计?” “我……”莫忘又喷出一大口血来,“我罪无可恕啊,就服了毒,本来是想让你一刀结果了我,怕出变故……” 他到死也想得这般周到,怕戚若来了这儿,怕祁陌知晓了真相,到时候祁陌没法子动手了怎么办?好在都没有发生。 “你以为这样就能洗清自己的罪孽吗?我爹的命,还有边疆那成千上万兵士的命,若是没人泄密,会有这么多人牺牲吗?你以为你你当时没给人泄露万就是你仁慈了吗?你知不知道战场上稍微一点空子就能要了多少人的命!” 祁陌猛喘了口气,压下蠢蠢欲动的嗜血杀意。 “阿若到底在哪儿?你说啊!” “思故楼。”莫忘没有隐瞒,“不知道他们这时候出城了没有,若是出了就往大漠那边去了。若是……若是你不解气,就直接动手杀了我吧……我……我没有骗你了……” “好。”祁陌往后仰了仰,深吸了口气,眼中满是恨意,“那我就成全你!” 他眼中晃过自家父亲的脸,晃过他父亲为他挡剑时的模样,晃过那场惨烈的厮杀,还有惨叫声声声入耳。 他不再犹豫,一剑结果了莫忘,与此同时,在他背后响起了一声惨呼。 “爹!” 他诧异回头,就见戚若披着一身雪白的大氅朝着他跑来,径直越过他抱住了躺在他面前的莫忘。 戚若扑倒在地,踉跄着起身将莫忘抱住,又手足无措地从怀里掏出一张手帕来捂住他血流不止的脖子,顿时泪如雨下。 “爹,你不会有事的,我救你,我一定有法子救你的。你坚持住,我才刚认回你啊……” 丹芷见状,慌忙从自己怀中掏出了粒丹药就要喂给莫忘,却是被莫忘躲过去了。 “丹……丹芷,是我……自己服了毒,与人无尤,不许……不许让大祭司借机开战,听……听见了吗?” 莫忘嘴里不断冒出鲜血,止也止不住,可仍执拗地看着丹芷。 丹芷也禁不住落下泪来,将头撇去一边,终是点头应下了。 莫忘放心了,嘴角往上提了提,只是这满身满脸的血,看着霎是骇人,往日的温润模样全然不在。 “别哭……能在死前听你叫爹爹一声,爹爹也是开心的……只是,你怎么没走啊,让你看着爹爹死,着实……着实狼狈……爹爹对不住你,让你背起这担子,只是爹爹要给个交代,爹爹也累了,爹爹就怕镇国公不杀爹爹,早早地服了毒……” 戚若知晓,莫忘这是怕她怪祁陌呢。 而祁陌惊诧不已,难以置信地呆立当场。 “莫忘是……你的生父?怎么可能?真是……”他苦笑一声,“滑天下之大稽。” 戚若听得这话,闭了闭眼,哭得更是泣不成声。 是啊,滑天下之大稽。 她深吸了口气又再度睁开了眼:“我该……我该怎么救你啊……你这样,爹,你这样,我该怎么救你啊?” “傻丫头,我这是去陪你娘呢,爹对不住你,往后,许多事,还得你担着……”莫忘笑着伸出手,想要替戚若擦擦泪,到底是没了气力,只得放下,“爹为了复仇,对不起……太多人了……能在死前见见你,也是高兴的……” 莫忘声音渐低,眼皮子缓缓合上。 “爹!”戚若痛呼,“爹……” 祁陌不知该如何是好,呆愣愣看着伏在莫忘身上痛哭着的戚若,是上前也不是,退后也不能。 就这样,他眼睁睁看着他们带走了莫忘的尸体,眼睁睁看着他们将戚若带走,再回过神来,人已不见。 他不知自己是如何回的镇国公府,更记不清当日如何混乱,只隐隐记得戚若对他的告别。 “阿陌,我走了……” “啊……” 他将屋内能砸的东西都给砸了,一片狼藉,可是没人敢进来收拾,他就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他该怎么办啊?他们该怎么办啊? 祁陌理不清,也找不到答案,他只能借酒消愁。 他就这样颓丧地过了三日,除了拿酒进去的小厮是谁也不敢进屋,还是阮宸强硬地将屋门给打开了,只是甫一踏进屋里就是一股子酒味,他不禁皱了皱眉。 再一细看,这人坐在地上还在饮酒,双眼更是布满血丝,似是许久未好好歇息过了。 “你到底要这样到什么时候?我不知道你们当日在里仁坡上发生了什么,但……”阮宸恨铁不成钢道,“你是不打算将戚若给找回来了吗?” 祁陌苦笑:“想啊,为什么不想?该怎么找?说什么呢?” 阮宸急了,上前捏住祁陌的双肩,厉声问道:“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从未见过你这般模样,当初老镇国公……你也是将所有愤怒悲伤都化作了你手中的利刃,一举灭了匈奴当时带兵的将领,如今是又怎么了?竟变得这般颓丧!” 祁陌抬头看着阮宸,半晌,才伸手搭在他肩上道:“阮宸,你知道什么叫命运弄人吗?如今我算是知道了,命运弄人……阿若的生父设计杀了我的父亲,我又手刃了阿若的生父,哈哈哈哈……” 他突然大笑了起来,笑得眼眶湿润,笑得咳嗽了起来。 良久,他终于是止了笑声,笑眯眯地看向阮宸:“你说好笑不好笑?” 话罢,他竟是又笑了起来,活脱脱……像个疯子! 阮宸许久才消化了祁陌这话,从一旁提及一坛酒也仰头饮了起来。 “我陪你喝!” 本是来劝酒的,到最后两人都喝得烂醉如泥。 待得第二日,阮宸从宿醉中醒来,只觉头疼不已,而自己还躺在地上的,等清醒了些去寻祁陌,却见人躺在他边儿上,睁着眼呆呆地看着房顶。 他干脆复又躺回了地上。 “你这样算什么个事儿啊?祁陌,西北边疆未稳,你该振作了。”顿了顿,他又道,“我也不信你能真正放得下她,到时候事情一了就去寻她吧。” “她就在西北。”祁陌双眼还是盯着房顶,“你说得对,我是该去寻她。明儿,明儿我就去请旨,请旨出征西北,讨伐匈奴。” 祁陌振作起来后就将夏荷和秋菊召了来。 “说说吧,你们是不是早已知晓了?” 夏荷现今还未在莫忘已经死了的消息中缓过劲儿来,双眼茫然地盯着地上,是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秋菊见状,带着哭腔道:“奴婢们不知,奴婢们只知晓夫人同莫尚书……有些联系,还见过几面,当初……” 她偷瞟了眼祁陌的脸色,见没甚变化,还是那般……冷硬,只得硬着头皮接着道:“当初假流产的事儿败露,戚娘子要去找莫尚书,还是夫人拿了她最为宝贝的一个长木匣子去给他,才没捅到仁亲王那边去……” “你们为什么……”不说。 祁陌在心中对着自己嘲讽一笑,为何不说?不还是阿若怕吗?一个夫君,一个父亲,站在了对立面上,她还能说什么?她什么也不敢说。 他突地想到了温氏死的那日,就是那日后她愈发不对劲儿了,是猜到了吗?猜到了莫尚书其实与自己有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了吗? 祁陌恨,恨自己早早察觉了却一直不管不问,可有时候问也是错,不问也是错。 “阿若性子良善,你们也是忠心为主,我也怪不到你们身上来,去账房领了银子就走吧,不论你们去哪里。” 这话是说她们同镇国公府的缘分也算是到了尽头了。 夏荷和秋菊俱是惊诧抬头,只是夏荷心情沉重,还没生出什么旁的心绪来,倒是一边儿向来不会深谋远虑的秋菊惊惧的情绪来得快,忙磕头求着祁陌不要让她走。 “国公爷,夏荷和秋菊少时便在府中了,于奴婢们来说这府中就是奴婢们的家啊,您让……让奴婢们去哪里好啊?求求您,求求您就留下奴婢们吧。” 祁陌面色缓和了些:“你们岁数也不小了,得了银子,出府找个好人家嫁了吧,不要多大户的,对自己好的才好。” 他想,这话本不该他来说,该是他的阿若来细细叮嘱这些的。 “你们……”他哑声道,“等你们夫人回来了,见你们过得好,她也是高兴的。” 秋菊无话可说,一边儿的夏荷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两人给祁陌磕过头便去账房领了银子离开了镇国公府。 祁陌想,还有两个人呢。 孙秀才去一地儿当了知县,戚兰也跟着去了,一直没法子碍他们的眼,更没法子找他们的茬儿,也就算了,不同她计较了,可戚仁和宋氏他却是不想放过的。 他最后去求了皇上,让他们跟着赵家的人一起去流放了,毕竟一家人都是要整整齐齐的嘛! 他都有些羡慕他们了,毕竟他还不知他的阿若在哪里呢,是不是受了许多苦。 可他还不能去寻她啊,他先得去边疆将那群碍事儿的匈奴给收拾了才行! 第157章 不要忘 戚若他们在离开元京后就找了个地儿将莫忘给火化了,又按着他的意思找了座山将他给撒了。 “爹,去找娘吧,带着娘一起回您的故乡看看。” 做完这一切后几人便踏上了去往大漠的路途。 但丹芷看着戚若的状况却很是担心。 这一个月以来,她每日里什么话都不说,行尸走肉般,吃东西也是硬塞进嘴里的,也吃不了多少,让她喝水她也只是呆愣愣地喝一口,长此以往丹芷委实怕她撑不住啊。 不出丹芷所料,将将到大乾边境的时候戚若就撑不住了。 “夫人,您再吃点吧,再往前面走都是漫天黄沙,要穿过沙漠才能到我们的国都,您这样是撑不到大漠的。” 戚若依然毫无反应,只呆呆地躺在床上看着屋顶。 丹芷只会用毒,不会医术,无法,让莫大他们出去寻大夫也不好,这边儿她熟,只好她去了。 只是她甫一出了客栈就碰上了来接应他们的人,其中还有个是当初她传信回大漠禀报他们这边情况时向大漠女王求来的巫医。 这巫医正是同她一起长大的师姐丹侬,只见她仍作异域装扮,一颦一笑比起丹芷倒显得更为沉重。 “师姐,你快去看看夫人吧。” 丹侬点了点头就随着丹芷进了戚若住的屋子。 “夫人,这是女王派来的巫医,是我的师姐,她叫丹侬,医术可好了,让她给您瞧瞧好吗?” 丹芷等了半晌也没等到戚若的回应,眉头不觉蹙得更紧,只好回身让丹侬来诊治了。 丹侬先一手斜横过身前行了个礼,这才为戚若诊治了起来。 诊治后她为戚若盖好被子,这才拉着丹芷出了屋子。 “公主这是心病,还需心药医。” 听得这话丹芷整个人都是恹恹的。 “是我没用,没能将王子好好地带回来,公主也……这样……是我辜负了女王的信任……” 丹侬温婉一笑:“哪里是你的错?只是事关重大,公主是我大漠唯一的希望了,万万不可有一点闪失。” “那可怎么办啊?”丹芷在见了丹侬后倒愈发显得像个小娃子了,“公主心头也苦,分明……分明有爱自己的夫君的,又好不容易寻到了疼宠自己的父亲,又……遇上了这些个事儿……” 丹侬也看了丹芷传回大漠的信,他们的小公主近段日子都遭遇了些什么她自然是清楚的,这会子也禁不住摇了摇头,叹息道:“用这个吧。” 她从自己的衣袖里摸出了个小瓶子,然后倒出了颗药粒给丹芷看。 丹芷渐渐睁大双眼,半晌才从嘴里艰难吐出几个字:“孟婆泪……” “不行!”她猛地抬头紧紧盯着自家师姐,“不能这样对公主!” 小公主性子温和善良,她也答应过王子会好生照顾小公主的,怎么能…… “你没问过就擅自给公主用药吗?若是公主同意也就罢了,万一她不同意呢?我们总也不能逼着她吧!” 丹侬抿了抿嘴:“你还有什么别的法子吗?让公主振作起来的法子,你看看现今的公主,再这样折腾下去能穿过沙漠到大漠吗?就算到了又能撑多久?” 丹芷冷哼了一声,默然不语,守着自己的固执。 丹侬见丹芷这般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禁不住训斥起她来。 “你还真像是茅坑里的石头,是又臭又硬!去了元京这般久我还以为你会有点长进,可你还是拎不清轻重!这是任性的时候吗?” 丹芷表情有了些微松动:“可……” “可什么?”她打断了丹芷的话,伸直手臂指着不远处的漫漫黄沙,尽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道,“一旦过了大乾边境,公主要面临什么你不知道吗?” “若是公主再这样下去那公主回去还有何意义?一切都将功亏一篑,不若现今就放公主走,兴许还能好好地活着,什么也不用面对!”她面上愈发严肃,“大漠那么多人多年的心血难道就要这样被毁于一旦吗?你忍心看见吗?” 丹芷不自觉捏紧拳头。 她当然知道孰重孰轻,可是……她不想违背良心啊,这是小公主啊,她是保护小公主的,不是来伤害公主的。 丹侬见她还在犹豫,深吸了口气,道:“这也是女王的命令。” 丹芷听闻这话,张了张嘴,到底是什么也没说。 她不会违背女王的命令。 丹侬见丹芷面色还是不好,不禁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劝道:“这也是为了小公主好啊,小公主不单是大漠的公主,她还是大漠的继承人啊,而那位镇国公更是大乾的战神,身份显赫,他们注定了不能在一起啊。” 但凡那位在大乾的身份不那般尊贵,到时候为了永修两国和平,派使臣到大乾去请求他们那边派个王公贵族的来和亲也是圆满的,可惜…… 这话不是她一个巫医能说的,她也只敢想想罢了。 进得屋内,丹侬脸上挂着笑意,对仍呆愣愣躺在床上的戚若道:“夫人,属下给您配了一粒药丸,吃了您的病就能好了。” 丹芷眼见着丹侬将那粒孟婆泪拿了出来喂到了戚若嘴边。 戚若闻得这药味,眼神闪了闪,却是破天荒地开了口。 “丹芷,我爹当初为什么要离开大漠啊?又怎么被我娘亲家收养了?你知道吗?” 丹侬的药丸是收回来也不是,喂给戚若也不是,正欲开口再劝,没成想丹芷接了嘴。 “属下知晓得不多。属下听他们说,大人当初是跟着驸马一起离开的,后来驸马生病去世了,作为驸马至交好友的沈大人就收养了大人,至于为何离开属下确实不是很清楚。” 丹芷说这话时刻意没去看丹侬的脸色。 丹侬对丹芷真是莫可奈何,只觉自己这师妹是傻得很,就算能拖点时辰又能拖多久呢?毕竟这是女王的旨意,最后他们都得遵循。 “夫人,这……” 丹侬话还未完却是被戚若截了话头。 “丹侬,你知晓吗?” 丹侬这厢算是清楚了,他们这小公主脑子还是分外清醒的,他们说了什么她都记在心上了,只是不愿说话罢了,只怕她这手里的药她也看出不对劲儿了,毕竟她会医术,依丹芷信上所言他们这小公主的医术怕还很是了得。 “属下也不甚清楚,等到了大漠夫人可以问问您的阿嬷。” 这事儿确实是有些久远了,她那时候也还未出世,如今也只能听得不知真假的只言片语,实不好妄加揣测。 “夫人,将这药吃了吧,吃了您身子就会好了。” 戚若看了眼那药粒,知晓逃不过了,干脆直接道:“我身子没甚毛病,只是因着父亲去世心情不大好,如今已经好了许多了,不用吃药。” 丹侬笑道:“夫人,大乾不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能讳什么,对了,不能讳疾忌医,还是吃了属下们也能安心些。而且这也是补身子为主的。” 戚若见好言相说没法子,干脆强硬道:“我也是个大夫,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 丹侬脸上还是带着笑,恭恭敬敬地,可也丝毫没有退让的打算:“夫人,医者不自医,属下们都很担忧您的身子。” 戚若直直地看着丹侬:“我说了,不吃!” 丹侬脸上笑意收敛了几分,起身行礼道:“那恕属下冒犯了。” 她给丹芷使了个眼色,丹芷没动,她干脆对外面道:“进来两个人。” 外面跟着她来的人立时会意,开门而入,而同样守在门外的莫四却是觉着不对劲儿,也欲跟进去,没成想被莫大拦住了。 “静观其变。” 莫四也知这地盘事情不易闹大,干脆翻身上了屋顶竖着耳朵听屋里的动静,若有不妥随时准备闯进去将人带走。 戚若看了眼进屋来的两人:“怎么?这就是你们大漠对待主子该有的态度?两个男子也能随意进出我的屋子?” “属下这也是为了夫人好啊。”丹侬说完就对一边儿的两个下属吩咐道,“小心地将夫人给扶好,我这厢要喂药了。” “是。” 戚若见两人就要上前来将自己架住,立时看向一边儿还在犹豫不决的丹芷。 “你就是这样照顾我的?你们找我回来就是为了害我?” 丹芷听闻此言,立时挡在了戚若面前。 “师姐,你之前说是怕夫人不振作,如今夫人好了,就算了吧。” 丹侬狠狠蹙眉:“你……” 戚若此时已经起身,就要往门口跑,她立时喊道:“拦住夫人!” 那两个人身形挪动,就挡在了戚若身前。 戚若恨恨看着丹侬:“那是孟婆泪是不是?” 她当初在书中翻到过,模样颜色都很是接近,她还闻到了做成孟婆泪所需的一两味药的味道。 丹芷见戚若已识破,干脆苦口婆心地劝道:“夫人,过往种种,既是痛苦何不干脆忘掉?” 她摇着头直往后退,直退到窗边是退无可退,才道:“我不要忘记过去,死也不要忘!” 话罢,她就推开窗户跳了下去。 “夫人……” 第158章 孟婆泪 戚若如今是痛苦,但她更舍不得,舍不得过去种种,舍不得新认得的朋友、亲人们,不论是自家娘亲,还是初初识得的父亲,还有……她最不愿忘的,带给自己那么多欢笑和幸福的祁陌。 她如今不知该如何面对祁陌,就像祁陌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一样,他们只是需要些时间,若是忘了就什么都没了。 其实她能跳下去也不是说真的不想活了,只是因着她方才往外瞧了眼,她住的这屋子下面是有个小摊贩的帐篷支在那里的,跳下去也死不了,顶多受伤,她这才毫不犹豫地跳下楼了。 就在她闭眼准备接受落地的痛苦时,却是被人一把搂住了腰,预想中的疼痛没有来,她顺利地落了地。 她慌忙睁开眼来,见是莫四,她微微安下心来。 “莫四,快带我走。” 莫四得了令,拉着戚若的手就往前奔去。 就在这时,莫大等人骑着马而来,莫大手上还牵着匹空马,显是给莫四和戚若的。 戚若不会骑马,莫四就在马下将人小心翼翼地扶上了马,这才干净利落地坐到了她的身后。 “还望夫人见谅,是莫四僭越了,但夫人不会骑马,莫四只有这样才能护着您。” 戚若哪里管得了那般多?摇摇头道:“现今逃过他们去才是首要的。” 他们动静闹得有些大,不多会儿就引来城中许多守卫边疆的士兵的注意,好在他们是出了城,可他们识不得路,只能估摸着往大漠的方向行去。 后面有大乾的追兵还有丹侬等人的追踪,他们不敢耽搁,一直往前行去,待得走进沙漠他们才停了下来。 戚若怕人追上来,忧心忡忡地问道:“怎么不走了?” 莫四垂首道:“回禀夫人,前面便是一望无际的沙漠,我们没有向导,进去怕是寻不到路,而且我们带的水和干粮也不知够不够。” 戚若懂他们的意思了:“我们还是得回去?” 莫大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往夫人恕罪,属下们都不熟悉这儿的地形,现下看来也唯有如此了。” 戚若想,那她还折腾这番做什么呢?回去要么被大乾的士兵抓到,要么被熟悉地界的丹侬他们寻到。 她抬眼看着一望无际的沙漠,除了天上飞的老鹰和秃鹫,是一丝活物的气息也无,他们往前走是必死无疑了。 她暗叹了口气:“罢了,我们往回走吧,丹侬他们该会来寻我们的,到时候跟他们谈谈,我们这么多人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不出戚若所料,他们往回走的路上正巧就遇上了急吼吼来寻他们的丹侬等人。 丹芷见了她,大松了口气:“夫人,您可吓死我了,这里不比大乾,出了城走不了多久就是沙漠,你们又不熟悉地形,要是出了差池我们该如何是好啊?” “丹芷!”丹侬抿嘴摇了摇头,“不得对夫人无礼。” 丹芷点了点头,颇为委屈地垂下了头。 戚若见状,温声道:“无碍。只是……”她话锋一转,“那药我是断断不会吃的,我不会影响你们的计划的。” 她想起了莫忘留给自己的那封信,开门见山道:“是女王还是大祭司要我服药?” 丹侬也毫不隐瞒:“女王怕您伤心过度,大祭司亦然。” 丹侬这话是毫无破绽,让戚若分辨不出丹侬到底是哪边的人,该说她自己是哪边的人她都不大清楚,但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大祭司野心勃勃,她是站在大祭司的对立面的。 只是她的阿嬷是谁?是大漠的女王吗?她隐隐有些猜测却迟迟不敢下定论。 她干脆又问道:“我有些没懂你的意思。” 丹侬不知如今该不该将戚若的身世及他们将要面对的敌人同她说,女王还未下令,她只能含蓄道:“女王很是敬重大祭司。” 戚若明白了,原来这是大祭司想要的结果。 “我可以装作忘了一切,但我不能真的忘了过往种种。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丹芷听得这话眼神闪了闪,急急看向一旁的丹侬,却是被丹侬给瞪得收回了眼神。 “夫人,那位不是那般好骗的,她不单单因着她的身份在大漠人心中有着不一样的地位,更因着她的医术造诣在大漠无人能及。” 戚若腰板挺得笔直,胸有成竹道:“我可以。” 丹侬在马上同戚若行了个礼:“如夫人所愿,一切等到得大漠再说。” 戚若虽说不大信丹侬的话,但再向她确认一遍也是无用,她要真的想在路上动手她也没法,只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丹侬给丹芷使了个眼色,丹芷这才又挂上笑脸问道:“夫人,不若您来跟我同乘一骑吧。” 戚若虽说感动于丹芷之前的维护,但毕竟丹芷在此事上也有过犹豫,她不得不防。 “不用了,我就同莫四骑一匹马就好了,换来换去的也浪费时间,不若早早赶路到得大漠才是。” “行。”丹芷答得爽朗,甚而还有些欣喜,只是她一回头瞧见丹侬的神色整个人就恹下去了,垂着头专心骑着马。 这段路上没甚城镇,到得夜里几人也只能在荒漠将就一二。 戚若仰躺在铺了被子的地上,睁着双眼看着漫天繁星的夜空,看着看着禁不住痴迷地伸出了右手,像是想要抓住天上一闪一烁的星子般。 “我们这儿的星星比大乾的多吧?” 戚若回过神来,慌忙收回手来,看着已半坐起来的丹芷。 “在大乾的那几年我真的很想大漠,可是大人在那里啊,女王让我要去保护他,那我就必须去。” 半晌,戚若才不确定地问道:“丹芷,你该会遵守我父亲去世前的遗言吧?” 丹芷狠狠地点了点头:“会的,属下会遵守的,我们大漠人言出必行,而且属下看得出来,大人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戚若心头丝丝抽痛,没应她这话,而是看着天上的星星道:“你看啊,这里的星星多漂亮啊,像是伸手就能抓到似的。” 丹芷看着戚若,有些于心不忍,可紧接着又想起了丹侬对她说的话。 “这是大祭司的意思,说是传递了神的旨意,女王也没有法子,何况那些个记忆对于小公主来说也是痛苦,父亲是夫君的杀父仇人,你让她以后如何自处?吃了孟婆泪她就会忘记一切,人生也能重新开始了,又何乐而不为呢?” 她捏紧拳头,到底是下定了决心。 就在她准备动手时,却听有什么声音正向他们逐渐靠近。 戚若也听见了:“是什么声音?” 丹芷很是警觉,将戚若护在了自己身后:“有人来了,快护住夫人。” 大伙儿尽皆醒来,背靠背形成了个圆,将戚若、丹芷和丹侬三个女子护在了里面。 丹芷和丹侬都会武功,跟在戚若身边刚好,若是来的人使用弓箭她们也能抵挡一二。 就在这时,那群人已到了近前,二话不说双方就打了起来。 “是匈奴人,匈奴人善战,我们不易多留,速速脱身才是。” 丹侬一下便认清了形势。 戚若不会武功,只能丹芷将她往哪边拉她就往哪边走,就怕自己给他们添麻烦。 他们的马儿离他们有些远,要打过去显然不大现实。 丹芷紧蹙眉头,将食指曲起放在了自己嘴边吹了个口哨,其中好几匹马应声向他们跑来。 丹芷边拿着手中的弯刀砍杀着欲袭上前来的匈奴人,边道:“不是我们驯养出来的马儿我没法子驱使,两人一匹马,快走!” 奔向他们的马有些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匈奴人斩断了腿,好在丹芷得了匹好马,护着戚若将她送上了马,砍杀了又一敌人后自己也翻身上马坐在了戚若后面。 随着她一喝声,她们直接往前奔去。 戚若往回看了眼:“他们……” 丹芷一门心思往前,利落回道:“他们自有法子脱身,而且我们的任务就是保护夫人去大漠,夫人好好爱惜自己才是。” 戚若自知跟着他们她一不会武功的也是拖累,点点头便没再多说什么了。 他们一刻也不敢耽搁,马不停蹄地往云水城去。 “去云水城后他们就不敢乱来了吗?”戚若还是有些不放心。 “云水城是一部族的,匈奴人不会轻易动干戈的,除非他们想与这部族也为敌。”丹芷温声道,“夫人再忍忍,还有半个时辰我们大抵就能到了。” 戚若不常骑马,因着昨儿到今日的奔袭双腿的肉已磨得生疼,但她都忍着没吭声,她不是个娇气的人,没必要在逃命的时候计较这些。 两人到得云水城后已是晌午,丹芷径直将人带到了大漠位于这边的一暗中联络点。 甫一进得那客栈那小二就径直给他们要了一上房,又给他们送了些饭来。 戚若是又累又饿又渴,虽说尚还吃不惯这儿的东西也是塞了不少进自己肚里。 丹芷看着戚若全副心思都在吃食上,心思活络了起来。 昨夜的刺伤想必有大祭司的手笔,她不能再优柔寡断下去了,不然她将成为大漠的千古罪人。 “夫人,对不住了。” 戚若没听清她在说什么,下意识抬头就要问,却觉自己脖颈间传来了一道细微的刺痛,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丹芷:“你……” 她强撑着一把伸手捏住了丹芷的手臂:“你……不能这么做,我……不要忘了……” 她脑子愈发迷糊,终于支撑不住栽倒在了桌上。 丹芷见状,从自己衣袖中掏出了那枚孟婆泪:“对不住了,小公主。” 第159章 小公主 四个月后。 “小公主,小公主您慢点啊。” 一群丫鬟护卫骑着马急急往前面那抹艳红身影追去。 就在这时,前面那道骑着马的艳红身影转过了头来露出了一张明媚脸庞,衬着那身鲜红的异族衣衫,真真是美艳动人。 “你们来追我啊。” 说着,她就发出了一道银铃般的笑声,显是分外快意。 “小公主,小心啊。” 小公主没理他们的呼喊,笑着将头转了回去,却见马儿已经一脚踏进了一水洼里,她惊慌失措,妄图调转方向,显是来不及了,只好随着马儿往前奔去了。 只是这马儿一踏进水洼就溅起了好一滩水,她才将将学会骑马,没遇见过这种状况,下意识就闭上了眼,待马儿踏过水洼她再睁眼时却见马儿竟带着她直直往前面那棵树撞去。 “救命啊,丹芷、莫四,救我啊,要撞上了,撞上了……” 眼见着就要撞上前面那棵树了,她吓得立时闭起了双眼,准备接受即将到来的疼痛。 就在这时,一声口哨声响起,马儿不再直直地往前冲,而是猛地刹住退,又往右边儿跑了一腿,就是这一倾斜,小公主没撞上树倒是往地下摔去。 她只觉天旋地转,睁开眼来以为自己就要与大地母亲拥抱时却是被人拦腰抱起,侧坐在了一马儿上。 她脑袋有些发昏,只觉方才那种下坠感自己好似经历过,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经历过。 “小公主,您没事吧?” 熟悉的声音响起,小公主缓缓抬起头来,看见了莫四的脸,泪珠子就禁不住掉下来了。 “莫四,你可算是来了,吓死我了。” 莫四心头一颤,低头认错道:“是莫四的错,该一直跟着小公主的,小公主没受伤吧?” 小公主不是个不讲理的,自知是自己调皮了,当下也觉丢人,擦擦脸上的泪道:“不怪你,是我的错,我本来就刚学会骑马,也不顾他们的劝阻,自己一个人就甩下他们骑得飞快。” 丹芷这时候也来了:“小公主,您没受伤吧?” 小公主摇摇头:“没事,你不要担心。” 她看着丹芷,又犹犹豫豫道:“丹芷,这事儿……你可不可以不要同阿嬷说啊……” 丹芷嗔笑道:“小公主这会子知道怕了啊?” 小公主下了马,走到了丹芷面前,拉了拉她的衣袖道:“好丹芷,阿嬷这不是身子不好嘛,可不能让她着急。” “好,不说,那边那群人丹芷帮公主解决。” 丹芷说完这话就伸手要将小公主给拉上马,被她给拒了。 “我还是骑马回去吧。”她见丹芷和莫四都一脸不赞同的模样,又小心翼翼地说道,“我这回慢慢骑,不会有事的。” 丹芷和莫四没法,只能由着她了。 小公主在前面骑着,丹芷和莫四就在后面跟着,两人对视了一眼,莫四眼中没甚情绪,倒是丹芷,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和无奈。 我能有什么法子啊?大祭司既然同女王开了这口,那我们就别无选择了,只有让公主忘了这一切。 好在……好在小公主忘了过去种种后真的又开心了不少,好像性子也变得愈发开朗活泼了,不然我只怕要懊悔死。 没错,这位大漠的小公主就是不愿忘掉过去到头来还是将一切都给忘了的戚若。 进得大漠王宫,戚若下了马,他那不过十岁的堂弟阿摩耶就兴冲冲地跑过来了:“阿姐,你终于回来了。” 戚若很是喜欢他这堂弟,虽说只十岁,但是大漠上难得的文武皆可,还很是喜欢大乾文化,最为重要的是他长得虎头虎脑的,霎是可爱。 她摸了摸他圆乎乎的脑袋,道:“阿摩耶,今儿可有好生学习功课啊?” 阿摩耶嘟了嘟嘴,碎碎念道:“就是因着要学习功课才不能同阿姐一起出去玩儿的。” 戚若知晓阿摩耶不会骗人,该说是懂事得很,也只有在她面前还有个孩子模样,这还是丹芷同她说的,起初她不信,后来瞧见他在外待人的态度才深感认同。 其实她也能理解阿摩耶为何会变成这样。 一个小孩子,从小没了爹娘,纵然有阿嬷的照顾心头还是有缺憾的。况且阿嬷身为大漠女王,一直将他作为继承人培养,自然是对他严格得很。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大漠到了他们这一辈子嗣凋零,就她和阿摩耶了,她又自小被自家父亲带去了大乾,阿摩耶理所当然地肩负起了大漠的未来。 思及此,她更是心疼阿摩耶了,拉起他的手往大漠女王的寝殿去。 “我们阿摩耶辛苦了,不过我们得先去瞧瞧阿嬷,待瞧了阿嬷回来阿姐今儿晌午给你做好吃的。” 阿摩耶分外惦念戚若做的吃食,那是大漠没有的味道,独属于大乾的酸甜苦辣。 “好啊。” 两人到得寝殿门口便不敢再闲聊了,刻意放轻脚步进得殿内。 甫一进得殿内就闻到一股子浓重的药味,间或还有咳嗽声传来。 戚若心头叹了口气,带着阿摩耶同床帐后的女王行了一礼。 “孙女,见过阿嬷。” “孙儿,见过阿嬷。” 女王撕心裂肺地咳嗽完那一阵,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起来吧,上得近前来,让阿嬷好生看看你们。” 两人床前走时就听女王不无感慨道:“如今阿嬷见你们也是见一面少一面。” 阿摩耶听得这话面色当即就不好了,可女王从小.便教他要有王者的气势,喜怒不形于色,他是什么也不敢说。 倒是戚若,可不管那般多,上前拉着女王苍老的手便玩笑道:“阿嬷胡说,阿嬷还没瞧见阿摩耶成亲呢。” 女王笑眯了眼:“就你会说话。” 说着说着她又叹了口气:“我怕也是瞧不见了,到时候还得你这个阿姐多加操劳,给他把把关,寻个好女子,能担得起这大漠王后的位置。” 戚若脱口而出:“那也得阿摩耶喜欢啊。” 说完这话她就愣住了,作为王室子女成亲之事真的能随心所欲吗? 洒脱不羁如他们大漠和草原的子女也是做不到的,但凡王室,都需巩固权势,不为旁的,就为了举国安宁。 大乾这种观念更盛。 按理说她自小生活在大乾,被这种观念影响甚深,可她却是下意识便说出了这番话,她也想不明白这是为何,只能归咎于大抵是因着自己失忆了的缘故吧。 要说她为何失忆,她也不大清楚,只听丹芷说是因着他们在接她回来的路上遇到了特特来截杀他们的匈奴人,一番打斗下她不甚磕到了脑袋,这才失忆了。 她觉着有些怪异,但具体哪里怪异她又说不上来,但她想,丹芷该是不会骗她的。 她还听丹芷说过,阿嬷急急要将她接回来就是因着自知寿数将近,想在死前看看自己,了却一番心愿,当然,最为重要的还是希望她能回来帮助阿摩耶,助他坐稳大漠王的位子。 这不单单是一个谋士能做到的,还需要她这个名正言顺的王室血脉,她不喜欢这种斗争,但是这是她的使命和责任,她不能享受了作为王室的好处却是一点实事也不做。 且,当时他们在回来的路上遇到匈奴人这事儿也不简单,似是大祭司做的怪。 还是女王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 “是啊,要是他娶的王后又是他欢喜的自是好的。但切记,大漠不能断在我们手上了,儿女情长远抵不过家国天下,我们不是一个人的夫君或妻子,我们是大漠百姓的天啊。” 女王对她总是这样,看似慈爱却不算亲近。 她想,该是自己从小没生活在她身边的缘故,她对自己也格外宽容些,从来都是只和蔼地讲着道理,不会对自己不假辞色。 她不愿同早已缠绵病榻的女王因着这些个事儿起冲突,笑着应道:“是啊,那是再好不过的。阿嬷,我给您把把脉吧。” 女王笑着伸出了手腕:“我们的阿若耶每日一问诊,真真是再孝顺不过的孙女。” 戚若对女王笑了笑便凝神为她把起了脉,身子是当真不好。 “阿嬷,您真的不试试大乾的药方子吗?” 女王面带笑容地摇了摇头:“不了,我们大漠巫医可不比大乾大夫差。” 戚若说服不了固执的女王,但她不时总要问一问,自己安心也好,为了让阿摩耶没那般难过也好。 其实,她心里一清二楚,就算是大乾的药方子也救不了女王了。 出了女王的寝殿,阿摩耶垂着头闷闷问道:“阿姐,阿嬷,真的没法子救阿嬷了吗?” 戚若张了张嘴,不知该怎样安慰只有十岁却异常懂事的阿摩耶。 就在她犹豫的当头阿摩耶自己已经调整好了心绪,还仰起头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脸。 “没事的,谁都有死的那一日,我们大漠人从不惧死亡,阿嬷这是要去天上守护大漠了。” 戚若点点头,赞扬道:“我们阿摩耶真是个坚强的孩子,阿姐今儿晌午定要为你做顿丰盛的午膳。” 阿摩耶听得这话双眼都亮起来了,一股脑地报出了许多大乾的菜名。 “我要吃这些。” “好,阿姐都给你做。” 第160章 前往大漠 是夜,祁陌还在营帐里拿着油灯研究边境地形图。 “我就知道你还没睡,这都五更天了,我都睡了一觉起来了。”阮宸掀开帐帘无奈道,“你这样昼夜不分地钻研地形图、战术,那到时候也得有身子上战场才是啊。” 他看了眼被祁陌做了不知多少标记的地形图,又叹了口气:“你同匈奴不知交手了多少回,对这边境的地形图更是了如指掌,哪里需要你这般废寝忘食?快歇息吧。” 祁陌还是自顾看着挂起来的地形图,不时用手上的笔做个记号,对于阮宸的话是充耳不闻。 阮宸见状,摇了摇头,道:“我叫人给你打水了啊。” 说着他就提声唤了专为照顾祁陌饮食起居的士兵来。 “给你们国公爷打盆水来让他洗洗。”他伸手提起茶壶荡了荡,“还有营帐里的茶水也该换了,都空了。” 那士兵得了令赶紧下去忙活了。 “堂堂侯爷怎地沦落到了当我祁陌老妈子的地步了?”祁陌放下手中的笔,回身调侃道。 阮宸听得这话心头不可谓不激动,这还是戚若走后的三个月以来祁陌头一次同他玩笑。 “谁想当你老妈子啊?我这是监军啊,监军,还不是怕你这挂帅出征的国公爷不好好爱护自己身子到时候上不了战场打不了仗。” 祁陌又闷声不开腔了。 阮宸见状,叹了口气,又劝道:“我知你是想将这边儿的事儿早早料理了好去寻戚若,可……你身子也很重要啊……若你受伤了、生病了,该怎么去寻她啊?” 祁陌右腿往前一撑,身子往后一仰,后脑勺搁在椅子靠背上,双手无力地垂放在两侧,一眨不眨地看着帐顶道:“我知道你来当监军是为了我,但我心里有数,你放心吧。” 阮宸忍不住又重重叹了口气,摆摆手往外面去了。 “你休息会儿,我先出去看看。” “我们已经同匈奴打了三个月了,我有些心急了。”祁陌这话阻止了阮宸接下来的动作,他又接着道,“我有些等不及了,我想冒险一点。” 阮宸听得这话就有些来气,当下就转过身训起他来。 “冒险?我看你是不想要命了!古来征战,打个一年半载也是有的,算上我们在路上的日子,不过四个月,你冒什么险?” 他越说越气,口气也愈发不好。 “那匈奴人是莽,但人带兵的也不是用不来兵法,你想怎么样?说啊,怎么着?怎么个出奇制胜的法子?” 祁陌抬头看着阮宸,在桌上拿起张纸揉了个纸团就朝他扔过去了。 “够了啊,给我越说越来劲儿了。”他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几分沉思,“是,我是有些着急,但我还是清醒的,不会拿这些个信任我的士兵们的性命开玩笑。” 阮宸松了口气:“说说吧,你想怎么做?” 祁陌复又躺回了椅子上,漫不经心道:“我呀,我就想来个突袭,这样不上不下的也不知晓要打到什么时候,仁亲王那番波折虽说是平息了,可朝廷也受了重创,是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兵力和财力都禁不起长此以往的消耗。” 阮宸也深知这个理儿,毕竟仁亲王在朝中经营多年,树大根深,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他们既然动了他,那势必是会影响朝堂上的些许运作的。 “怎么个突袭法?” 祁陌来劲儿了,迅速起身以手指指着一个地方。 “我带五千精兵绕到这儿来,既没有深入到匈奴腹地,匈奴人也不会轻易察觉。” 阮宸忍不住白了祁陌一眼:“是,匈奴人是不会轻易察觉,因为这边儿是大漠。但你有没有想过你想到这儿来势必是要经过大漠的,你又带了五千人,大漠人必然会察觉。他们到时候会怎么做?” “所以我才说这是场冒险。”祁陌一瞬不瞬地盯着挂起来的地形图,半晌,才道,“大漠人的态度委实摸不透,而且莫忘的身份……也存了疑,不知他与大漠有什么关系……” 他垂在双侧的手缓缓握紧:“我着了探子去查,只说大漠新近回来了位公主,是自小养在大乾的。” 阮宸心下一惊,与祁陌有了同样的猜想,张了张嘴到底没提这茬,而是提议道:“我觉得还可以再缓缓,再寻人去查查。” 思量了一番,他又道:“不若我亲自去查查?看看大漠近来是个什么情况,摸个底,也好知晓他们的态度。” 祁陌一口否了他。 “不行!你又不会功夫,到时候若是被发现了逃都没法子逃。况且你也是头一次来这儿,他们的许多习惯你定然也不知晓,到时候装也装得不像,只有被人给追着跑的份儿。” 顿了顿,他又道:“我再看看派谁去。” “你去吧。”阮宸道。 祁陌猛地抬头看向阮宸,他没想到阮宸会说这样的话:“你可是监军啊。” 阮宸好似不知道祁陌的话外音似的,顺口答道:“对啊,我是监军啊,所以你们可得好生给我打这一场仗,你去大漠也得给我好生打听消息,别折在那儿了。” 祁陌起身捶了阮宸肩头一拳:“去你的。” 说着,他又收敛起了脸上的笑意:“我说真的,我是一军统帅,不能随意离开。” 阮宸也正了脸色:“我想,若是戚若没有在大漠你反倒会义无反顾地决定由自己去吧。祁陌,真的没必要如此。况且陛下派了陈将军跟着来你就该晓得了,他是默许了,只要没因着你的事儿影响了这场仗的局势那就没什么。” 祁陌释然一笑:“你说得对,这军中还有你和陈将军,一个会文一个会武,若是军中士兵离了我就自乱阵脚那还妄想打什么胜仗?简直痴人说梦!” 阮宸也回了祁陌一拳:“这才是我大乾赫赫有名的镇国公嘛!” 祁陌想得明白,他既决定了以后要做个闲散的国公爷,没事就带着戚若四处去游历,那他势必是要放权的。 这些个士兵一直都是跟着他的,如今交给陈将军带带也好,还有朝中许多将军,若是都能独当一面那他也就能安心放手了。 祁陌说要去大漠也不是一时三刻就能去的,须得将军中事务都交代好了,这才带上了几个亲信往大漠去了。 他们自是不能这般大摇大摆地往大漠去的,而是伪装成了一伙常年在边境做买卖的商贩。 “主子,近来不知怎地,去大漠的一路上不大太平,沙盗突然猖獗了起来,抢了许多过路商贩,这一月以来去大漠贩货的商贩更是少了不少,特特是那吃人坡,沙盗最爱埋伏在那里,寻常商贩也不敢往那边走,都是绕行。要不,我们也绕绕?” 常年在边疆这一带走动的探子对祁陌道。 祁陌是知晓吃人坡这地儿的,就相当于一个关隘,他们往里走道路会变得狭窄而后又慢慢变宽,左右有两片山坡围着,而那狭窄地就是最好的偷袭点。 他觉着那探子说得有理儿,但绕行耗时太长,他们耽搁不起。 “不行,若是绕行要在路上耽搁好几日,那我们回来的行程就会被打乱。” 他不能在大漠久待,不然到时候匈奴人知晓他不在他们营地了只怕会猛攻猛打,不定他们这边的士兵就能接下来这番攻击,毕竟匈奴人的战力是非常强悍的。 他得回去看着才放心。 当然,他不打算现身,悄悄地看着,到时候若有什么问题他也好及时出来解决,若没有那自然是好的。 他转头又对正坐在一边儿休整的几人道:“都听到了,这道上不大安全,都打起精神来,丝毫都怠慢不得。” 这几人功夫都分外不错,祁陌还是比较放心他们的。 只是沙盗频频出没的事儿却是引起了祁陌的疑虑。 这可不是个小事,直接影响到了大漠百姓的日子,还有大漠的国力。 要知晓,大漠人之前本来是不多富裕的,就是靠着对外经商富起来的,若长此以往谁还敢去做生意啊?大漠王室难道就不打算派点人马来围剿一番吗? 大漠自然是派了人来的。 大漠女王派了个自己颇为信赖的将军,连带着让那将军将仅仅只有十岁的阿摩耶也给带上了,说是让他去见见人血,磨砺磨砺他的血性。 戚若哪里放心啊?背着女王就跟着阿摩耶他们一起出来了。 多罗将军很是为难:“小公主,您就回去吧,女王陛下找不着您会担心的,况且这刀剑不长眼的,要是伤着您可怎么办啊?” 戚若直视前方,断然拒绝了他的请求:“我不!我要跟阿摩耶在一起。至于阿嬷,我已经寻人同阿嬷说了。” 虽然是先斩后奏。 她回头看着多罗,讨好道:“多罗将军最是神武,定然不会让人伤着我的,是吧?” 多罗被戚若这话夸得飘飘然,当下一拍胸脯道:“小公主放心吧,有多罗在,旁人休想动您一根头发。” 戚若附和地点了点头,同阿摩耶对视了一眼,就见阿摩耶笑着给她竖了竖大拇指,她也回了一个给他。 第161章 吃人坡 戚若以手抵在眉间,挡住刺眼的阳光,微眯着眼眺望远方:“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多罗答道:“吃人坡。” “吃人坡?怎么吃人啊?”戚若疑惑的声音响起。 “人吃人呗。”阿摩耶顺嘴接道。 戚若觉着有些不寒而栗,艰难开口道:“他们的日子该是过得多艰辛啊,竟……” 在场诸人愣了愣,而后一起爆笑出声。 戚若既然闹着要跟多罗一起去剿灭沙盗,那莫四和丹芷定然是都要跟上的,她见常年跟着自己的这两人都笑自己,当下就烧红了脸。 “莫四、丹芷,好啊,你们竟然也笑我!” 莫四和丹芷两人对视一眼,忙敛了脸上笑意,还是丹芷回道:“小公主啊,小王子说的人吃人不是真的吃,只是沙盗劫掠了他们,甚而若是他们反抗得厉害还要了他们的命。” 戚若听得这话更觉脸红了,干脆一扬马鞭将他们甩到身后去了。 前几日戚若才因着骑马太急了差点出事,莫四和丹芷不敢让她一个人走,连忙策马跟上。 “小公主,您等等我们啊。” 阿摩耶这时候也来凑热闹了:“阿姐,我来追你了啊。” 戚若回头看了一眼,大笑道:“好啊,来追我啊。” 一路上你追我逐的,时辰过得飞快,没多会儿就天黑了。 “这离吃人坡还有多久啊?”戚若坐在一枯树上看着前方问道。 “明儿一早就能到了。”丹芷递了个水囊给戚若,“小公主,来,喝口水吧。” 几人歇息了一夜,一大早天还没亮就出发了,他们得先去离杀人坡不远不近的一地儿埋伏一波,等人来了也好伺机出手,不然到时候再找人可就不好找了。 戚若头一次做这么刺激的事儿,之前做没做过她不晓得,但她晓得这是她有记忆以来头一次做,反正她就很是紧张,跟人躲在一沙丘后面不时就想探出头去看看。 阿摩耶看不下去了:“阿姐,你这样很容易被人发现的。” 戚若愣了愣,看向一旁的多罗,就见多罗朝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吧。” 她说完这话就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团成一团缩在沙丘后面,就怕因着自己给他们惹麻烦。 只是她没安分多久就有些耐不住了,忍不住同一边儿的阿摩耶小小声地说起了话。 “阿摩耶,你小小年纪怎么晓得这般多啊?” 阿摩耶歪了歪头,道:“大抵是常年生活在大漠的属于男人的直觉?” 戚若听得阿摩耶这般小大人的话,禁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小小年纪的,还男人的直觉。” 阿摩耶还没表达不满,从小看着阿摩耶长大的多罗却是不乐意了。 “我们小王子以后可是要成为大漠第一勇士的,在沙漠、甚而草原,都要让人敬畏的。” 阿摩耶也重重点了点头:“对!” 戚若突然就有些笑不出来了,阿摩耶还那般小,却要承受那么多的东西,不该的啊。 阿摩耶敏锐地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拉了拉她的手:“阿姐,你怎么了?” 戚若看着她担忧的小脸,笑着摇了摇头:“没事。” 她做不了什么,但她想,或许如她阿嬷所说,她可以陪着他,助他登上大漠王的位置,再看着他长大。 不多会儿他们便听到了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该是沙盗来了,他们在埋伏,等人来。 他们的探子也回来了:“我去前面打探了一番,今儿早上该有队商队要过这边儿,赶得有点急,没绕行。” 多罗有些生气:“奶奶的,钱重要还是命重要啊!” 生气归生气,事儿还是得办的,他们必须得护住那个商队,不然到时候没人敢来大漠通商了就不好了。 多罗又道:“看样子我们不能再等了。那队商队也不知请没请看货的,功夫怎么样也未可知,我们得先将人解决了,免得到时候他们过来了成为我们的负累,拖着我们,碍手碍脚的,反倒不好一举将这些个沙盗给歼灭了。” 大伙儿自是赞同的,阿摩耶却有了番思量。 “可是要是他们赶过来的时候沙盗还没剿灭怎么办?不定还得将人给吓回去了,我觉着还是派个人先将他们拦住,让他们等等再过来。” 多罗沉吟半晌:“小王子说得对。”他随意指了个人,“你去。” 那人立时就要走,却是被阿摩耶给拉住了:“说话做事客气些,就怕他们不信硬要过来。” 戚若见状,道:“要不我去吧,我不会功夫,在这儿也帮不上你们什么,况且我又是个女子,那个商队的人不至太过警惕。” “行!”多罗又看着莫四和丹芷,“你们跟着小公主。” 戚若却是第一个不答应:“不行,人太多,目标太大,怕惊动了那群沙盗,我一个人摸过去就行了。” “不行,小公主,你不熟悉路况,又不会功夫,万一落在沙盗手里可咋办啊?”多罗看着五大三粗的,考虑事情倒是周到。 “那就我一个人跟着小公主吧,我惯会隐藏身形,而且这条道我也走了好几回了,记住了。”莫四提议道。 他们都晓得莫四以前是个杀手,对于隐藏身形藏匿踪迹这种事极其擅长,纷纷点头同意了,戚若想了想,觉着他们说得也在理儿,就答应下来了。 丹芷心头却有些不安,特特是莫四是一心向着戚若的,若是……她这般想着忍不住一把拉住了莫四。 莫四回头看着她,大抵知道了她在想什么,可他没说什么,只没甚表情地看着她,直盯得她放手了才转身跟着戚若走了。 戚若也见得方才两人的互动了,禁不住打趣道:“怎么?丹芷这是舍不得你啊?” 莫四听得这话愣了愣,而后才反应过来戚若话中的意思,一张脸立时变得煞红,磕磕巴巴地解释道:“没有……我,她……” 戚若笑眯眯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我懂,若是你们想可以尽早成婚,我给你们办。” 莫四更是着急了,半晌才将话给理清楚了:“我们没有什么的。” 只是这时候戚若已经无心听他说什么了,只管往前赶路了。 他们要绕过这帮沙盗往前面去,又不敢骑马,怕惹得他们注意,只好徒步而行了。 两人小心翼翼地走了许久,待得离吃人坡远些了才敢放松一二。 莫四怕戚若受不住,提议道:“小公主,歇会儿吧。” 两人站的是一处高地,可以看得远些,戚若听得莫四的话便寻了处枯树坐着,又以手抵眉眺望四下,看看有人过来了没有。 “我觉着我们可以在这里等着。” 莫四也是这样想的,当即就答应了。 戚若坐着无聊,就东看看西瞅瞅,好似这样就能将人给瞅出来似的。 莫四见她这副模样,不自觉道:“公主,您倒是变了许多。” 戚若放下抵在眉间的手,回首望着莫四问道:“有吗?我变了许多吗?以前我不是这样的?” 她平素看着是活泼好动,但她还是会觉着失落,整颗心空落落的,感觉双脚踩不到实处,她想要更多地知道自己的过往。 莫四见戚若这般认真,知晓她还是在乎她的过往的,心头那股子愧疚愈发浓重,惹得嗓子直发痒,清了清嗓子他才道:“以前的您很是端庄、温柔,很怕给人添麻烦,当然,现今也是,而且一直都那般善良。” 戚若盯着他看了半晌才道:“你的意思是以前的我不爱这般闹腾是吗?” “不……不是……”莫四急急解释道,“以前的您现今的您都很好,但是我觉着现今的您好些,无拘无束的,以前的您想太多了,也经历得有些多,就束缚多了吧,忘了也好……就……反正都很好……” “属下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他越说声音越低,“就……对不起……是属下没保护好主子您……” 这是对戚若的道歉,不是为阿若耶。 戚若脸上僵了僵,而后一拳捶在了莫四肩头:“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说完这话她便状似不在意地左看看右瞧瞧:“诶,这群人怎么还没来啊。” 她又睁着双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前方,终于,她在沙漠中看到了几个往他们这边过来的小黑点。 她双眼挣得有些痛了只得微微眯起,待确定过来的人是商队模样的人了之后她第一个冲下了山坡,还不忘对身后准备跟上她的莫四叮嘱道:“你先在这上面躲着等我,我去跟他们说,说清楚了你再下来。” 莫四还没来得及拒绝戚若已经跑下去了,而那边的商队也停止了往前,显是已经发现了戚若,他只得躲了回去。 戚若见那帮人不往前了,她只得自己走过去了。 只是这太阳委实晃得慌,她又拉了拉戴在自己头上的头巾,这才往前跑了几步。 就在她能看清那帮人长什么样时那为首的人却是突然急急向她奔来的,她很是疑惑,又有些心慌,立时停下脚步不敢往前了。 她呆呆地看着向她奔来的人,不知为何,莫名地有些熟悉,有些难受,还有些……不舍? 就在这时,那人已到得她身前,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一把抱住了她,嘴里还喊出了一个她从未听过却觉着有些耳熟的名字。 “阿若……” 第162章 相遇 这声呼喊情深意浓,温柔缱绻,戚若更觉恍惚,脑中突然闪过了个画面,模模糊糊,探不真切,也抓不住。 “阿若,我终于找到你了,你知道吗?我好想你啊,你不在的这段日子我真的好想你啊,跟我回去吧,我们一起回家。” 莫四在沙坡上见到这一幕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住了,沉默着快速往沙坡下奔来,然后一腿朝祁陌劈来。 祁陌抱着戚若一个旋身,回了莫四一脚。 莫四被踹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待看清来人是祁陌后却是不动了。 戚若被这番变故惊醒,猛地一抬头,一张眉目舒朗的脸庞映入眼中,微微蹙起的眉,坚挺的鼻,薄厚适中的唇,一切都刚刚好,她不禁看呆了。 祁陌自是感觉到了戚若的灼灼目光,但眼前还有个麻烦要解决。 “你是思故楼的人?” 思故楼在元京很有名,是个风雅之地,许多名门士子喜好在那里设宴、饮酒赋诗,祁陌也被人拉去过几回,且他记性一向很好,一眼便认出了这人。 “原来思故楼也是他的,藏得还真是深啊。” 这话中指的谁祁陌和莫四都心知肚明。 而祁陌也是说完这话才惊觉自己失言了,急急低头想要看看戚若如何了,却见她正痴痴地看着自己。 他又重提了方才的话:“阿若,跟我回去吧。” 莫四不敢说话,甚而还有些慌乱地看了眼尚在祁陌怀里的戚若,却见戚若垂着头将祁陌给推开了。 “我……”她有些羞涩地低着头,“我不是阿若……” 她似是终于鼓足了勇气,坚定地看着祁陌,将自己的名字大声地说了出来。 “我叫阿若耶,虽说……我不知道你说的阿若是谁,但我和她的名字倒是很接近。我来这儿是想要阻止你们继续往前,前面有个叫吃人坡的地儿,那里常有沙盗出没,我们正带着人围剿他们,你们如今过去许会打乱我们的计划。” 祁陌久久没回过神来,该说他在听到戚若平静地说出自己叫阿若耶的时候就反应不过来了,只觉整个人如坠冰窖,四周静悄悄一片,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戚若见他不像是在听自己说话般,又试探着问道:“你听到我说的了吗?就让你们休整一番,待会儿再往前,耽搁不了多久的。” 祁陌回过神来,抬眼直勾勾地看着戚若,他试图带出抹笑容来,可扯了扯嘴角到底是扯不出一丝笑来,失魂落魄道:“骗人的吧……” “你……你怎么会忘了我……阿若,你是阿若啊,是我的妻子戚若啊!”他最后句话是靠吼出来的。 戚若被他这副模样吓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转头去问知晓自己过去的莫四:“是……这样吗?” “你问他做什么?他跟他们是一伙儿的啊!”祁陌很是着急,语气控制得也有些不好,见自己又将人给吓住了,立时收了声,道歉道,“对不起。” 戚若不知该如何面对祁陌,只好又偏头去问莫四:“问你呢,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莫四很是慌乱,脑中一会儿是戚若在祁陌面前的幸福模样,一会儿是戚若看着自己爹惨死祁陌剑下的绝望模样,一会儿又是戚若变成阿若耶时的明朗模样。 祁陌看着莫四讽笑道:“你最好给老子老实回答!” 莫四犹豫良久才磕磕巴巴地否认道:“不……不是……你们不认识……” 祁陌上前就揪住了莫四的衣领:“你说谎!” 戚若见状,上前抓住了祁陌握着莫四衣领的手,斥道:“你干什么啊?你放开他!” 祁陌看着一心维护着莫四的戚若,缓缓放开了莫四的衣领,而后低头笑了起来,先是低低的笑,后是大笑,笑得眼睛酸胀,笑得眼泪都给挤出来了,他只好仰起头将这玩意儿给倒回去。 戚若见他这副模样心中一阵抽痛,鬼使神差地,她拉住了他的衣袖:“我叫阿若耶,是大漠的公主,你呢?” 祁陌止了笑,低头看着她。 她看着他猩红隐忍的双眼,咽了咽口水,接着道:“虽然我不记得你了,但是我们可以重新认识。” 她不是傻子,她看出了莫四的隐瞒,而她莫名地就是相信面前这个叫祁陌的大乾人,愿意直接告诉他自己的身份。 祁陌只觉一股无力感从心底蔓延至全身,又因着戚若眼中的小心翼翼而溃散。 “我叫阿陌,是大乾的布商,要去往大漠用布匹换些大乾没有的新鲜玩意儿。”顿了顿,他又道,“比如,可以令人忘记过往种种的一个东西。” 他不知道大漠人是用什么手段让戚若忘记自己的,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对戚若说这番话。 她忘了自己,她竟然忘了自己,他有些无法接受。 可是记得又有什么好?那她一辈子就记得自己一刀杀了她父亲,虽说她父亲本来就服了毒要死了,可是他到底动手了。 若是他当时知道莫忘是戚若的父亲他还会动手吗?他无数次问过自己,答案是无解,没有到那一步他还真不知道。 戚若从祁陌的眼中看出了挣扎、难过,又有些懊悔的复杂情绪,她不知晓该怎样安慰他,却听他已经调整好情绪,笑着对她道:“你穿着红衣真好看,让我想起了你嫁给我那一日,也是一身红衣如火。” “这些我都不记得了。”戚若眼睁睁看着他逐渐黯淡下去的眼神,却又强撑着勾起的嘴角,不忍道,“你别笑了,比哭还难看,你明明不想笑的,不要这样勉强自己。” 她本就是个心软的,见不得人这样,看见祁陌这副模样心疼的感觉是咕噜噜直往上冒,恨不得说“好吧,我跟你回家去吧”。 “我们都先坐着歇会儿吧,他们该还要些时候。”说着,她又招招手让祁陌身后的人也都坐下来歇息。 那帮人见祁陌没发声,没动,戚若只好又转头看着祁陌。 祁陌见状,转过身吩咐道:“夫人说坐着歇会儿就坐着歇会儿吧。” 戚若听得这话不禁红了张粉嫩小脸,转身又跑去沙坡上的枯树坐着了。 祁陌看着戚若的背影心下一派怅然,可又不那般心慌了,人好歹是找到了,可是……却成了大漠的小公主。 不过这一切倒是都能解释得通了。 莫忘为何能劝服大漠不掺和进趁火打劫这档子事,仁亲王又为何会有大漠的巫毒,只是没成想那巫毒竟是用在了阿若的身上,还真是……讽刺。 戚若坐定后莫四本来想去守在她身边的,见祁陌过去了自觉地守在下边儿等着了。 戚若其实是有些心慌的,但她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坐在枯树上,双腿打直随意地放着,眼睛乱瞟着。 祁陌也没在意,也随着她的目光四处看着:“你离开我有四个月了。” 戚若心念一动,他果真跟自己关系匪浅,自己失忆醒来到如今就是差不多有四个月了,而且莫四扭捏的态度好似也说明了一切。 祁陌回过头,就见戚若正定定地看着自己,不禁放软了语调:“也有小半年了呢,我好想你的,你竟然把我给忘了。” 这语气颇为委屈,还噘了噘嘴,比阿摩耶都更像个小孩子。 戚若惊呆了,这人是在跟自己撒娇吗? “你……”说完这话她更是惊诧了,甚而是一动不敢动,因为祁陌将头抵在了她的肩头,她甚至觉着他哭了,“你没事吧?” 祁陌是真想哭,但也是真没哭,可他就是想像以前一样跟戚若撒撒娇,特特又拿自己的脑袋蹭了蹭她的肩头,闷闷道:“没事,就……以前这时候你都会抱着我的……” 戚若很是不知所措,这可怎么抱啊?双手抱着姿势委实过于亲密了,这样不好,单手抱着又像是把他当成女子了,这…… 祁陌似是一瞬就明白了她的想法,温声道:“你不用动,就这样给我靠着就行。” 戚若有些无措:“啊?哦……” 她起初本是僵硬着打直着后背的,可后来实在太累了,慢慢地整个身子就放松了下来,他靠着自己的肩,她就将头靠在他的脑袋上,这样能轻松些。 靠着靠着,她自己倒睡着了。 祁陌抬眼费力地看着闭着双眼睡得不大安稳的戚若,。 其实他也很是难受,他到底要比戚若高那般多,这厢又要靠在她肩头,只好压低了自己身子,这会子浑身酸软,都麻乎了,却也一动不敢动。 只是,饶是如此他也觉着是幸福的,只觉这一刻就算是岁月静好了。 莫四在底下看着两人这般互动心下更是愧疚,只觉大漠那些个人费尽心机做的一切也抵不过这两人见一面,该是相爱的人就算不记得过往一起经历的种种那种从心底油然而生的感觉还是不会忘的。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些不寻常的动静。 他心下一凛,整个人都警惕起来,握着刀的手又紧了紧,双脚在原地打着圈儿缓缓挪动,眼神不停地扫视着四周。 祁陌也察觉了,面色顿时冷了下来:“不识趣!” 第163章 杀手 祁陌话音甫一落下,一人就从沙坡的另一边儿冲了出来,一刀向他们砍来。 祁陌单手将戚若抱起,右腿往前一扫,沙尘扬起,迷了杀手的眼,他趁势带着戚若往后一退,而这时候戚若也悠悠醒转了。 她看着四周情势,立时清醒过来,不知所措地紧紧抓着祁陌的衣袖。 “这是怎么回事啊?” 祁陌带着戚若落了地,该拉住了她的手,解释道:“是杀手,但不知来路,先打再说!” “可……可我不会功夫啊……”戚若脑子乱糟糟一片,是又惊又怕。 “这不有我呢吗?”祁陌见有人靠近戚若,将她往另一边一带,一脚踢飞了那人,“有夫君在,哪里需要媳妇儿你动手啊?” 戚若没成想都这时候了这人还说这种话,是又羞又恼,只是显然,这时候还不是说话的时候。 就在这时,又一个黑衣人拿着刀劈了过来,戚若愣愣看着,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好像当时也是这样,有人要杀她。 就在这时候,祁陌已经夺下了一黑衣人的刀,然后反手回来给了正要往戚若劈去那黑衣人一刀。 这时候跟着祁陌来的那几人也都围拢到了他和戚若周围。 “主子,您带夫人先走,我们拖住他们,随后就到。” 要是平日里祁陌一定会带着自己这帮兄弟一起拼杀,可如今他还带着戚若,而这帮黑衣人委实有些多了,功夫也还不错,戚若又不会功夫,带着她在这里耗着委实不明智。 而且,这帮人的目的明显是戚若。 他正打算拉着戚若杀出一条路来,却听她说:“不行,我们要走一起走,我来阻止你们去杀人坡就是为了保护你们的。” 话罢,她就食指抵在唇间吹了个口哨。 这是她跟丹芷学的,她学了很久,大多时候都是不灵的,但她想要帮上他们的忙,马儿过来了他们就有机会一起上马逃了。 好在这回运道好,马儿听了她的口哨声就跑来了。 几人对视一眼,立时翻身上马。 戚若和祁陌同乘一骑,戚若在前祁陌在后,那几个黑衣人见状,无法,只好回身去寻自己的马,他们也就错失了最好的时机。 “这帮人是冲着我来的吧,抱歉啊,将你们给卷进来了。” 戚若也看出来了,这帮人刀刀都想往自己身上砍呢。 祁陌一手逮住马缰,一手腾出来捏了捏戚若的脸蛋:“说什么傻话呢,你可是我媳妇儿。” 戚若不知心头是何滋味,有些羞意,又觉着暖洋洋的,只好兀自岔开话头道:“我们快往杀人坡那边去吧,多罗他们应该将那帮人给解决了。” 几人到得杀人坡,果不其然,多罗带的人已经将沙盗都给制服了,正往他们这边赶。 “阿姐。”阿摩耶第一个看到了一身红衣的戚若。 戚若见了阿摩耶也很是高兴,立时伸出一只手来同他挥手示意:“阿摩耶。” 而这时丹芷也瞧见了戚若,甚而还瞧清了坐在戚若身后的祁陌,她心头一紧,下意识捏紧了手中马缰。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一会儿没盯着戚若,戚若就能将祁陌给招来,两人还同乘一骑。 她一时六神无主,后背更是渗出了层冷汗,各种猜想在脑中飘来荡去。 祁陌自也看见了丹芷,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 祁陌面若寒霜,眼中还带着警告意味,而丹芷却有些紧张,眼神也是飘忽不定,弄得倒像她才是那个隐瞒身份潜伏到别国的人。 祁陌心中冷讽,还真是冤家路窄,想要隐瞒身份是也做不到了,这丹芷必然是会拆穿他的,就算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也会去禀报大漠女王的。 两队人汇集,戚若急急对为首的多罗道:“有人追杀我们,看着像是冲着我来的。” 多罗一挥手中的斧子,怒道:“是谁?竟敢动我们的小公主!走,我们去杀他们一个回马枪!” “他们定然是摸清了你们的路线,也知晓这会子阿若这会子已经跟你们汇合了,早逃了。”祁陌淡声道。 多罗点点头:“你说得对。”话罢就吩咐起了一边儿的两个下属,让他们驱马去瞧瞧看那群杀手是否留下了什么蛛丝马迹,看看能不能查出杀手的身份。 吩咐完这些个事儿他又看着祁陌问道:“这位是?” 莫四还没来得及开口戚若倒是迫不及待地介绍起了她身后的祁陌。 “这是阿陌,来自大乾的布商,而且他不单单是个布商呢……” 戚若肃着脸色卖了个关子,旁人倒没什么,却是吓得丹芷心惊肉跳的,生怕她想起什么来。 她倒好,后又笑眯眯地补上:“他功夫很好的,一点也不必我们大漠的勇士差!” 祁陌听得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莫四心头却是愧疚更盛,而丹芷是松了口气。 戚若不知莫四和丹芷的心思,但祁陌那打趣的眼神倒逗得她脸红心跳的,羞得低下头直接将半张脸埋进了绕过脖子的头巾里。 多罗这糙老爷们儿都看出了两人间的情意来,大笑着调侃道:“小公主,我们大漠人向来豪放,不拘小节,您要真有意思就去同女王说。” “多罗将军!”丹芷疾言厉色地提醒道。 多罗也知自己僭越了,立时敛了脸上笑意不再多话。他倒不是怕了丹芷,只是丹芷是女王身边的人,自有她的任务,有些事情他不清楚还是不要多嘴的好。 戚若敏感地察觉到丹芷的情绪变化过大,她试探着问道:“丹芷,你怎么了?” 丹芷摇了摇头,微微勾了勾嘴角回道:“没,是丹芷失礼了。小公主,您的马在这儿呢。” “啊?哦。”戚若有些无所适从,小脸禁不住又红了红,微微偏头对身后的祁陌道,“我……我去骑我的马了……” 说完这话她没动,等着祁陌下马,她也好才下去,可是身后的他许久没动,半晌,才听得他道:“你连马都学会骑了啊……” 他的语气满是怅然和失落,惹得戚若心头也是一扎一扎地疼。 祁陌说完这话也没等戚若再接话,直接翻身下马将人给扶了下来,然后神色如常地叮嘱道:“小心些,慢些,只怕你还不甚熟练吧。” 戚若胡乱地点了点头,自己独立地翻身上了马,随后就紧盯着祁陌,看着他上了马才又驱马与他并绺而行,时不时还偷眼看他,他也察觉了,不时也回她以一笑。 她不禁想,难道那声状似叹息的话语是她的错觉? 一时,队伍很是安静,还是多罗将军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 “你们在与那帮杀手交手的时候可有什么线索?能看出武功路数吗?” 莫四皱眉:“这北边儿的游牧民族很少用剑,他们使的是大乾的剑,但……还是有些不对劲儿,具体哪里不对劲儿我却是不甚清楚……” 多罗擅用兵,那些个勾心斗角的明争暗斗却不甚清楚,当下就骂道:“奶奶的,个孙子,我瞧着就大乾的趁机报复我们之前……” 多罗骂骂咧咧的,戚若看了眼一边儿的祁陌,忙出声阻止道:“多罗将军,此事还有待商榷。” 多罗将军不说话了。 祁陌看了眼因着顾忌自己而阻止多罗说下去的戚若心头微暖,不吝啬地将自己的发现说了出来。 “我瞧着那些个人倒不是大乾的,他们用剑还算利落,可有一两个人拿剑的手跟拿刀的手法有些相似,而且……” 他顿了顿,偏头直视着多罗。 “有个人在同我对打的时候无意间使出了个这北地人才爱用的招数,怕是有人栽赃嫁祸,拉大漠下水呢。” 莫四听得这话也点头赞同道:“要不是这位……公子不说,我还真就察觉不出,这一细细想来还真是。” 戚若不懂那些个武功路数,也就没多说什么。 多罗点点头:“等他们回来再问问看有什么线索没有。” 一行人没再多说什么,只往前赶着,只怕到时候半道上再出什么意外。 丹芷悄悄靠近莫四,低声质问道:“你同小公主说了多少?” 莫四瞟了丹芷一眼又回头看着前面的戚若和祁陌,两人说说笑笑的,相处得很是融洽。 他没有正面回答丹芷的问话,只道:“你看,小公主多开心啊。” 丹芷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禁想到了自家小公主每每见到和提及镇国公时的模样,眉眼俱笑,好似那便是她最大的欢喜之处。 她心下触动,可……她有她的使命。 “是,小公主是开心,可你也瞧见了,除了来这儿的第一个月,后来三个月小公主也依然很开心啊!甚而比以前还要活泼,无拘无束的。” 莫四依旧看着前面的两人,声音依然没甚起伏:“你明知这是不一样的,你明知小公主总是在夜深的时候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你明知……小公主一个人的时候面上是有多落寞!明明,明明她已经答应了你们,会跟着你们回大漠的。” “够了!”丹芷听不下去了,口不择言道,“你是个杀手!见不得光的杀手!没成想你一个杀手的感情还这般丰富!” 说完这话她就愣住了,我在说什么啊? 莫四冷眼看着丹芷:“我还以为你跟你师姐不一样呢,没成想你跟你师姐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他说完这话就驭马走到了前面,显是不愿再与丹芷多谈。 丹芷心头像是被人插了一刀子,疼,但又似乎好受了些。 第164章 大祭司 大漠都城里的许多人都认识阿摩耶和多罗,眼瞅着他们骑着马行来,后面还跟着好一堆人,知晓他们这番也是收获颇丰,纷纷夹道欢迎。 而到得大漠都城之时也是祁陌他们离开之时。 戚若没想过祁陌会说离开,她诧异地看向祁陌,心头那股子难受和失落慢慢升腾而起,脸上的笑容也是挂不住了。 祁陌见得戚若这般模样笑得倒是愈发开心了,可嘴上却是安慰道:“放心吧,媳妇儿,我不会丢下你的,等我这批生意做好了就来寻你,到时候你可别不见我啊。” 戚若红了脸,佯作生气道:“谁是你媳妇儿啊?说话注意着些!” 祁陌只是笑着,却是不愿收回那话。 戚若低下头思量了半晌,复又抬头问道:“你……那你们打算住在哪里啊?我让人给你们找个住的地儿?” 祁陌愣了愣,后就是狂喜,眼眶子都禁不住红了起来。 良久,他才开口道:“还说不是我媳妇儿……你等着,媳妇儿,我一定会来接你的,到时,不论发生了何事,我一定不会让你再离开我了。还有,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看见我杀了你爹如此残忍的一幕;对不起,眼睁睁看着你被人带走我却没阻拦;对不起,明明说要给你幸福的。 戚若不知现下心中是何感受,想告诉他没事,想摸摸他的脸,可是什么也做不了,也不能做,她是大漠的公主啊,过去的一切她都不记得了啊,他真的不是认错人了吗? 她如坐针毡,干脆调转马头往王宫的方向奔去了。 再不舍也是要分别的,祁陌目送着戚若离开,待见不得她的身影了就带着人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祁陌其实很想立即就将戚若带走的,可这回他来大漠不单是想着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戚若,更是带着任务来的。 他的身份已然暴露,他更是不知丹芷和莫四是如何想的,这两日他们没拆穿他的身份,可到了这大漠都城就不一定不说了。 这不是一场正常的国与国之间的交流,更不是他见大漠女王的最佳时机,要是被大漠逮住了大乾也只有吃哑巴亏的份儿。 他得带着他的人先寻一地儿藏起来,不然到时候只剩被动,若是跟大漠谈不拢,不定还会丢了命,那他这镇国公死得才是冤啊! 月上中天,是哪里都不平静。 高高的殿宇,殿内雕梁画栋,陈设精致,处处都摆放着五颜六色的瓷器,上刻有看不懂的文字,一边儿还挂有铃铛,上面也刻有看不懂的梵文。 此时夜已深,殿内却明亮异常,两边儿点着一排排蜡烛,就是蜡烛上也刻有精细的文字,处处透着神秘的色彩。 一女子侧卧于一垂帘后的床榻上,手撑着头冷冷看着殿中央跪着的那两个黑衣人,苍老却带着十足冷然的声音响起:“失败了?失败了你们还有脸回来见我?” 那两个黑衣人彼此对视了一眼,而后从自己靴中掏出了把匕首,干净利落地自己抹了脖子。 没成想垂帘后的女子更是生气了,厌恶地捂着口鼻道:“死了都要恶心我!一股子恶臭味儿,玷污了我的圣殿!” 站在垂帘边的女侍忙垂着头上前安抚道:“大祭司莫气,奴婢这就叫人给拾掇了。” 很快地,就有人进屋来将已经断了气的两个黑衣人给抬出去了,个个都悄没声息的,生怕惊扰了卧榻上的大祭司。 殿内静谧半晌,那大祭司又漫不经心地开口了:“这小公主回来了也许久了,圣典也举行过了,这私下里我还没见过人,明儿去请这如花似玉的小公主来见见吧。” “是。”那女侍似是惯常伺候大祭司的,对大祭司倒没有旁人那般害怕。 大祭司又冷哼了一声:“我们的女王陛下啊,真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一直推脱自己身子不好,要那位新进的小公主陪着,我这把老骨头还没说什么呢。” 那女侍一直保持着微微弯身的姿态,恭敬答道:“大祭司当然与女王陛下不同,大祭司可是有神佑的。” 大祭司高兴了,仰天笑了几声,这才道:“还是我的杜杜最讨人欢喜了,他们都是些腌臜玩意儿。” 杜杜头垂得愈发低了,也显得愈发恭敬了:“谢大祭司夸赞。” “只是啊……”大祭司话锋一转,“我这身子骨和我这面相可都是靠我自己的医术得来的,哪里是什么神哦……” 杜杜面色没甚变化,却是立时跪下:“是,大祭司医术高明,无人能比。” 大祭司脸上笑意愈发灿烂:“别人夸我的我可都不信,就我们杜杜夸的,我可是会当真的。” 说着,她又语重心长道:“杜杜啊,我这可是在教你啊,与其靠别人不如靠自己去争!像我,不就争来了这老得慢的面容,还有长长的寿命,这地位,在历来大祭司中也是最为高的。” 杜杜磕了一头:“谢大祭司教诲,杜杜谨记于心。” 大祭司摆了摆手:“去吧,也晚了,去外殿歇息吧。” 杜杜起身,一手横在胸前行着礼,慢慢向外殿退去,快要到得外殿才转身往外走。 大祭司向来如此,谁也信不过,就只信得过杜杜一人,晚间歇息也只让杜杜一人在殿内伺候,饶是如此她也不会让杜杜睡在殿内的地上,只让她在外殿的榻上兀自歇息,她喊她再起身去伺候就好。 丹芷看着突然来寻自己的莫四,冷言道:“你来做什么?” 莫四站在檐下,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你还没有将国公爷的事儿同女王说,对吗?” 丹芷没说话他也不介意,兀自接着道:“今儿晚上小公主很高兴,睡得很早。” “然后呢?”丹芷听得这话愈发愤怒,“难道为了一段小情小爱要我不管不顾?要我背叛我的国家?” 莫四眼中终于有了波澜,也回首定定看着丹芷,半晌,才道:“你难道忘了?我也是大乾人。” 两人对视着,眼神在静默中交锋。 其实莫四是个杀手,本不该有那么多属于自己的情感,可他又不单纯是个见不得光的杀手,他还是思故楼的小二,他看过太多的人情冷暖,也看过太多的世事无常了。 最后,还是他开口道:“我只是想你思量清楚,国公爷会是个助力!于大漠女王而言,跟大祭司争斗的强而有力的后盾!” 无可否认,确是如此,丹芷气儿也消了不少,语气稍稍收敛了些:“但王子害死了老国公,他恨王子,饶是如此你还认为他会帮女王吗?” “但他爱小公主啊。”顿了顿,他又以不无佩服的语气道,“镇国公府世代忠烈,就算不是为了小公主,为了边疆百姓免受战乱侵扰,他也会帮女王的,只要女王没有侵略大乾之意。” “可你有没有想过,大乾国力强盛,若是我们真的请求大乾的帮助那到了最后我们也只有俯首称臣的份儿!” 这是丹侬对丹芷说的,丹芷也深以为然。 莫四无言以对,这得看上位者如何想了,要么死死把控着自己在自己那一方国土的政权,要么退让一步让自己的百姓安居乐业。 其实就算大漠向大乾求助,大乾大抵也只会让他们每年将大漠当地富有的东西作为岁贡缴纳,至于他们的政事大乾是决计不会干涉的,起码明面上是这样。 但这些不是两人能思量到的,也不是两人能决定的。 丹芷半晌没得到的回应,到底还是妥协了。 “我可以先观察几日,暂时不同女王陛下说起今儿的发现,但你,也不能同小公主说过去的事。” 莫四将放在胸前的双手放下:“一言为定。” 戚若心情很好,昨晚上可是睡了个难得的好觉,梦里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来搅扰,也没有半途醒来,是一觉到天亮。 可这大早上的却是有人来给她不痛快——那个分明比自己阿嬷岁数还大可面相比自家阿嬷还年轻许多的大祭司,拿阿摩耶私下里偷偷同她说的话来说该叫老巫婆,竟然叫她贴身女侍杜杜来请自己去同她听听神旨。 这大祭司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无论是阿嬷、阿摩耶,还是丹芷,一旦提及大祭司面色都不大好,她也只见过大祭司一次,她也不甚喜欢她,笑里藏刀的。 而且她也同他们打听过,知晓这大祭司就是阿嬷在这大漠最大的敌人,因为她野心勃勃,想撕破大漠的安宁。 她回来还有个使命,就是为了堵住大祭司的嘴,更是为了防止她拿着阿摩耶年岁小的由头堂而皇之地直接干政。 戚若虽说失忆了,平素里也有些放纵,但她拎得清轻重,什么时候该收心什么时候可以放肆玩,都是分得明明白白的。 这杜杜虽说是个女侍,却是大祭司最为信任的人,她来请了,戚若岂有不去之理?她心头门儿清,这回是躲不过了。 第165章 过去 神殿巍峨,静静地矗立在王宫一角,却是比王宫的议事大厅还要华丽精致。 戚若进得殿内,就见大祭司背对着自己跪在蒲团上,虔诚地对着几人高的神女像跪着,嘴里念念有词,该是在祈福。 戚若见状,也不打扰她,兀自跪在了另一边儿的蒲团上对着那神女像磕了三个头。 一个时辰过去了,纵然有垫子垫着戚若的腿仍是不可避免地跪麻了。 “小公主该是不习惯跪这般久的吧。” 这道苍老的声音突然在空寂的神殿中响起,惹得戚若一阵激灵,忙往身边看去,就见大祭司已然睁开了双眼,而拥有这双眼和这副苍老嗓子的人却有着尚算年轻的面庞。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大祭司已经开始磕头了,她知晓这是大祭司祈福完毕准备起身了,她也跟着磕了几个头,本想双手撑地战起,却是被一边儿的女侍给扶了起来。 “小公主身子娇弱,还是让人扶着好。” 两人去得偏殿,大祭司先坐下,戚若这才坐了下来。 “小公主身子如今可见好了?”大祭司率先开口道。 “已经好了,谢大祭司关心。”戚若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理儿,等着大祭司主动说出她寻她来的目的。 “我听人说你在去抓阻止大乾商人来我国的时候遇伏了?”大祭司喝了口水,“还听人说你跟那商人走得近?” 戚若面色变了几变,这人什么意思?是要对阿陌动手吗? 她仔细想了想,除了莫四外,同多罗他们汇合后阿陌就没再大声地喊过她媳妇儿了,只有告别的时候他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喊过。 她暗中松了口气,表现得很是坦然地答道:“算得是一见如故吧。况且也算是经历了生死了,也算得是朋友了。” 大祭司捂嘴笑了笑:“小公主当真是……心性单纯,胆子大啊,跟大乾人也能做朋友。” 戚若不明所以,但也不好不问,到时候落了大祭司的面儿也不好:“不知大祭司为何这般说?” “小公主可知为何女王陛下要给你孟婆泪吃吗?就是想让你忘了大乾那些个前尘往事,说来也是为了你好,我却是认为没有必要的,只有记得了方能往前看啊。” 大祭司手上掷出了几枚用于占卜的木板,而后又一一捡起来收了回去。 “小公主,你说我说得是不是?女王陛下觉着这样偏安一隅才是好的,大王子的仇也是不想报了,可神意所指,便是往大乾去啊。” 戚若脸上笑意渐渐收敛,声音也带了几分急切:“不知大祭司话中何意?” 什么孟婆泪?什么大王子?到底过去发生了些什么? 大祭司看了眼已经乱了心神的戚若,话中故意带了些痛惜,还有恨铁不成钢:“就是大乾人杀了你的父亲大王子啊,而女王陛下不敢攻打大乾,只好将此事瞒了下来。” 她又摆弄起了手中占卜用的木板:“国人都不知,可我,只要一占卜便可知,死于非命,大王子是真的好惨,本来他该继任国君的,二王子也早早地不在了,就只有小小年纪的小王子和您了,这是将我们大漠往悬崖上推啊。” 戚若心头愈发慌乱,她有种不好的预感,可她告诉自己要镇定,不能乱,大祭司狼子野心,一直想攻打大乾,这是想在自己这里下手呢。 可她失忆了,经历的事儿少,到底是资历浅薄了些,情绪不免有些外露,却又强装镇定道:“不会的,阿嬷怎会瞒我呢,我父亲也不是被人杀了的,而是因病故去的。” “傻孩子。”大祭司眼中痛惜更甚,“那是女王陛下作为上位者为平衡大漠与大乾关系的手段啊,也是为了顾虑你的心思,不然也不会给你灌孟婆泪了,只因着……因着……” 她似是不忍告诉戚若般,迟迟不肯说出后半句话。 戚若咬着牙,偏这时候执拗起来了,就只看着大祭司,又不开口问她。 大祭司无法,只好自己主动接上方才的话了。 “只因着杀了你父亲的就是你大乾的夫君啊!你不是从小跟着你父亲去大乾游历学习的,而是你阿翁原本就是大乾人,他带着你父亲回了大乾,而后有了你,是你阿嬷新进将你寻回的,没成想……你夫君竟……” 戚若大骇,她脑中立时闪过阿陌的脸,那个自称是自己夫君的人。 他笑时眼中皆是星辰大海闪闪发光,伤时眼中一片黑寂无声无息,可就在这丝黑寂中能瞧出一点不愿认命的光。 她脸色煞白,险些坐立不稳,仓皇地摇了摇头。 “不会的,怎么会……” 大祭司又重重叹了口气:“苦命的孩子,这便是命运,既定的命运。” 她缓缓站了起来,走到偏殿门口抬头看着挂在天上的太阳。 “当初我测算出你同你父亲在哪里的时候就暗自心惊,你们的命盘真是……一团乱,大王子在知道自己是我大漠尊贵无比的王子后设计杀了你夫君的父亲老镇国公,你夫君又杀了你父亲,真是……孽缘啊……” 戚若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一袖子将桌上的茶杯给扫到了地上,立时四分五裂,犹如她的心。 “你骗我的!我没有夫君,父亲也是生病去世的!” 杜杜偷眼看了看自家主子的背影,没甚动静,她就要上前扶住戚若,想安抚她的情绪一二,却是被戚若给推开了。 她只好就这样说道:“小公主,这是神殿,殿中有神女,大祭司身为祭司,从不撒谎,否则……” 后面的话杜杜就不好说了。 可戚若现今是伤心得很,自不会由着杜杜,她不说完她偏就要问:“否则就怎样?” 杜杜后面那句话不敢说,大祭司就顺嘴接了。 “我是大祭司,若我在神女面前撒了谎,被神女听到了,自是百倍千倍的惩罚,是要打入阿鼻地狱的。” 戚若冷笑一声,那些个口无遮拦的话没说。 信则有,不信则无。 谁也没见过真正的神女,那谁又知晓这世上是否当真有神女?是否当真善恶终有罚呢? 身前哪管身后事? 你大祭司就是个野心不死的人,又哪里会信这些个虚头巴脑的事儿?不过是为了揽权罢了! 戚若脑中转过千千万万,心中更是觉着讥讽不已,到底是克制住了自己没说出口,可都心知肚明她要说什么。 “我还是不信,就是不信!或者说,”戚若走到大祭司身边,与她面对着面,定定地看着她,“你告诉我这些个事儿是为了什么?既然是痛苦的记忆,我不想记得便罢了,为何又一定要我记起?” “孟婆泪本就是违反自然而为,哪里能以人力否认一个人的过去?我只是觉着你想知道一切,而神女,也让我必须告诉你这一切,不然大漠将面临灭顶之灾。” 大祭司缓缓张开双臂,宽大的绣帕垂在两侧,那股子野心更浓了,偏她还装出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 “我为大漠的大祭司,原就是为了向神女祷告,让大漠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我怎能看着大漠子民一步步走向毁灭呢?” 她缓缓闭上双眼,在空中画了个半圆,双十合十,口中又是一番念念有词。 半晌,她终于将眼睁开,双手也放了下来。 “小公主,言尽于此,你是个懂医术的,听说在大漠的时候医术还很好,你可以去查查孟婆泪这东西,那是大漠独有的,看看你如今的症状可是与那孟婆泪一样不一样。我只望你能带着大漠走向光明的未来,你才是大漠未来的女王。” 戚若眼神微变,大祭司却是不看她,慢慢转过身又往神殿的正殿走去,嘴里还接着方才的话道:“那是神的旨意。” 戚若在那里呆愣半晌,正要离开时却是被杜杜叫住了。 她不喜大祭司,自也不喜作为大祭司心腹的杜杜了,能为大祭司效力,那两人必然是一丘之貉了。 她方才受了冲击,心气儿还有些不顺,语气当然也算不上好。 “何事?” 杜杜不为戚若的情绪所动,还是恭恭敬敬的模样。 “小公主,大祭司确实没有骗您,她也用不着在这事儿上骗您。大祭司不说,奴婢就冒昧说上两句。” “这丹侬、丹芷,都是晓得您过去在大乾发生的事儿的,还有您从大乾带回来的那几个大乾人,也是当初大王子训练出来的,他们也都清楚那时候的事儿,您不信大祭司和奴婢的话,那您可以去问问他们。” 此话一出口戚若却是信了几分,双脚禁不住往后退了几步,是不愿再听到这相关的事儿了,更是不愿接受他们所言之事。 她仓皇逃离,错过了杜杜在她背后扬起的微笑。 杜杜再进得神殿时大祭司已跪在了蒲团上,正毕恭毕敬地同神女祷告着,见得她进来眼也不斜一下,平静地问道:“说了?” 杜杜恭敬答道:“奴婢将话都给说了,接下来就等着丹侬那边的动静了。” 大祭司没再说什么,又闭上了眼睛做起了祈祷。 第166章 爱啊,最是靠不住 戚若失魂落魄地逃离了神殿,出得大殿门口就瞧见了守在外面的丹芷和莫四,她突然不想见他们了,径自往前走着,可两人像是阴魂不散般,一步不错地跟着她。 她烦了,直接质问道:“你们一直跟着我做什么?这是在王宫,谁还敢来杀了我不成?还是说你们是来看着我的,好随时同阿嬷回禀我的情况,怕我想起什么?” 莫四和丹芷面面相觑,两人而后纷纷垂下头来认错,却是不答她的话。 戚若更是心烦意乱了:“说啊!” 丹芷试探着问道:“是大祭司同小公主说了什么吗?” “所以我过去到底是不是已经在大乾成了亲?”戚若也不绕圈子,直接说了才出来,“是不是你们给我灌的孟婆泪?” 她心知肚明丹芷他们瞒了她许多事情,就连阿陌那个人莫四分明也是认识的。 丹芷有些慌了,最后只好硬着头皮道:“小公主,无论属下做了什么,都是为了您好啊,女王陛下是您的阿嬷,更是不会害您啊。” “让我一个人静静吧。”戚若摇摇头,兀自走了。 她漫无目的地走在王宫中,突地想到了孟婆泪一事,干脆往巫医阁去了。 她同一众巫医打过招呼就自己去寻医书了。 孟婆泪本就是大漠医术独有的,没多会儿戚若就翻到了医书上对此的记载。 这医书上写有其详细配方,还有效用,连用了此药的症状都记得一清二楚。 她一手捧着书,一手指着上面的字,一行行读去,当手指到最后一行字的时候她不禁念了出来。 “孟婆泪,别离愁;饮之,忘挚爱,忘至痛。” 她脑中霎时涌现了些画面,好像还是一个书房,只是她坐在案前翻着书…… 她只觉脑子一阵钻心得疼,手上的书不慎跌落地上,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却是被人扶住了。 “小公主,您没事吧?” 戚若回头,是丹侬。 “小公主,您怎么了?” 戚若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却是没说话。 丹侬也不在意,将一边儿的医书给捡起来了,只是一瞧见这书上内容她就显得有些慌乱,连忙将书合上了。 戚若自都将这些看在眼里,偏丹侬还心虚地问道:“小公主怎地突然拿着这本医书在看啊?” 戚若眼神一变,语气不免有些刺:“怎么?我有什么不能看的?是上面的孟婆泪我不能看?” “您都知道了啊。”丹侬面色一白,呆呆地看着戚若,似是惊吓过度,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知道了什么?”戚若往丹侬面前走了一步。 “没……属下不是这个意思……”丹侬面对这样的戚若似乎有些不知所措般,禁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可戚若却是步步紧逼:“还是我应该知道什么?” 戚若见丹侬眼神躲闪,一直不敢看自己,终究是缓了语气,梗着嗓子道:“丹侬,告诉我吧。是不是……是不是我在大乾的时候已经有夫君了?我的夫君还……还亲手杀了我爹……” 丹侬哑然,张了张嘴,最后只无意识道:“小公主怎么知道这些……” 说完这话她便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小公主,属下……属下什么也没说……属下只是,乱说的,您都别信……” “你们为什么都瞒着我?” 戚若已经肯定了,转身就要往外跑,只是还没跑出去几步就被丹侬给一把拉回来了。 “小公主,您不能出去,更不能去问旁人啊,这事儿不能跟人说的,那位,就是您夫君,在大乾身份显赫,会惹得……惹得两国不和的,您不要冲动啊……” “他是什么身份?”戚若红着双眼看着丹侬,“你说啊!我什么都知道了你还怕我知道这个吗?” 丹侬叹了口气:“是……是大乾最为年轻的镇国公……” 戚若脑中又闪过阿陌的脸,那个没有告诉她姓氏的男子,那个武功高强的男子。 “他……”她颤着声儿问,“他姓甚名谁?” “祁陌。”丹侬回道。 戚若脸上血色霎时荡然无存,心中只一个声音疯狂作响,他潜入大乾了,他潜入大乾要做什么?是还不打算放过大漠吗?因为要给自己父亲报仇? 她想到了大祭司说的话,若是他们不作为,大漠迟早会被灭,被大乾给灭族。 不,她不能让此事发生,她要去找阿嬷,告诉阿嬷大乾的镇国公来了。 她推开丹侬,不管不顾地就往巫医阁外跑,而她也没察觉身后的丹侬丝毫没有再追上来阻止她的意图。 只是她还没跑到女王的寝殿就停下了步子,她想,她要去见一见祁陌,至少要先跟他见一面。 她不再犹豫,转身就跑去王宫的马厩取了自己的马就往外奔,着急忙慌地赶来的莫四和丹芷只看得她奔出王宫的一个背影。 “我去追公主,你留在宫里吧。”莫四道。 丹芷拉住了就要去骑马的莫四:“你……不会就带着小公主走了吧?” 莫四冷笑一声:“你太不了解小公主了,就算我要带她走她这时候也不会跟我离开的。” 丹芷顿了顿,缓缓松开了拉着莫四手臂的手:“早去早回。” 莫四点了点头,连忙奔去马厩取了马去追戚若了。 杜杜挥手让来汇报消息的人走了这才急急转进了殿内,对着侧卧在榻上的大祭司禀报了刚得来的消息。 “小公主出宫了。” “看样子我所料不错,之前她遇上的那商人不是一般人,功夫好,我精心培养的这批杀手都打不过他,还跟我们小公主那般亲密。” 大祭司伸出手看着自己的指甲。 “那群东西还是有点用的,起码还是给我带回来个有用的消息,哎呀,当初该饶他们一命的。” 杜杜知晓大祭司这般说不是真的想要饶他们一命,只是说说而已。 “他们办事不力就该罚。” 大祭司立时笑了起来,还伸手捂了捂嘴:“我们杜杜还真是严厉呢。去吧,找几个杀手跟着,再让多赛去围截,让人都知晓镇国公来了我们大漠,而我们大漠人也不会手下留情。” 大祭司缓缓从榻上坐了起来,心情显是很好,起码今儿主动提及了去祈福之事还没显出不耐。 “该去祈福了。这小公主还真是我们的福星啊,原就是想通过她挑拨一番大漠和大乾的关系,打破这厢平衡,没成想直接给我们送了个大的来。这大乾的镇国公对我们小公主也是情深不寿啊。” 杜杜边上前伺候着大祭司穿衣,边道:“是,祝大祭司的宏伟志愿早日达成。” 大祭司挠了挠自己的手臂,似觉着还不够,又狠力地挠了挠,心情以肉眼可见地变差了。 “我可没甚宏伟志愿,我要漂漂亮亮地看着一对对爱侣不得终老,相爱变相恨,这才是我想要的,爱这玩意儿,还真是这世间最无用的东西!” 杜杜没应这话,只是从一边儿拿了膏药来给大祭司的手臂一寸寸涂上。 “杜杜啊,还是你最贴心了。听我的,可不能喜欢上谁啊,不然到时候你就不好看了,面目全非的,这世间啊,爱啊,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杜杜眼中闪过抹迟疑,但还是顺着大祭司答道:“是,杜杜知晓了。” 给大祭司抹好药膏杜杜就去寻了他们培养的杀手,让他们先去跟着戚若,而后又转道去寻了多赛。 多赛长着圈络腮胡子,头发辫成一个个小辫子,身上肌肉暴起,似是要撑破衣衫般,很是孔武有力的模样。 他见得杜杜,立时憨笑着跑到了杜杜面前,震得地上灰尘扬起。 “杜杜,你来看我了啊?” 杜杜想起了大祭司今儿说的话,不禁往后退了一步,恭恭敬敬道:“多赛将军,是大祭司让我来寻您,让您去抓个人,最好是将人给……” 她比了个一刀杀了的动作。 “那是大乾来的细作。” “狗日的,大乾的细作竟然跑到了我们的地盘上来了,真是愈发嚣张了。”多赛骂完脏话又有些心虚,偷眼瞅了瞅杜杜,见她没生气也放下心来,又腆着脸问道,“杜杜,你还有什么事儿要同我说的吗?” “将事情闹大些,给大乾以震慑。”杜杜又补道。 其实她心知肚明,这不是给大乾震慑,只是挑事罢了,让大漠不能再独善其身,逼迫着女王陛下做出选择,而这选择只有一个,同匈奴联手攻打大乾。 多赛没想那般多,向来是杜杜说什么就是什么,点点头说自己明白了,可还是有些不死心,又问道:“杜杜,你还有什么事儿是要对我说的吗?” 杜杜哪里不明白多赛的意思?但还是摇了摇头。 多赛脸上的笑意以肉眼可见地消了下去,不过没多久就又扬起了笑脸。 他摸着自己的脑袋,还是那副憨憨的模样:“好吧,那我走了啊。” 明明很失落,可他依然强颜欢笑着。 杜杜看着他行将远去的背影,有些不忍,还是没忍住开了口:“多赛将军,万事小心。” 这句话好似神药般,多赛立马又是精神百倍的,坐在马上回过头来中气十足地应道:“欸,好的,等我回来啊。” 第167章 杀父之仇 戚若出了王宫没多久就下了马来,她怕宫里的人找来,特特去成衣店换了身衣裳,又四处打听祁陌他们的消息,可是祁陌他们隐藏得太好了,她询问了许久都无果。 她想着,她算是知晓这人为何嘴里喊着她媳妇儿却不同她说他的住处了,分明是防着她的。 就在这时,她瞧见了莫四正骑着马飞奔而来,她赶忙牵着自己的马躲到了一处小巷子里,就在莫四已经走得没影儿她准备松口气时却是突然被人从背后捂住了口鼻。 她吓得背脊一凉,双手抠着捂住自己口鼻的手,双腿又不停蹬着,直到身后之人在她耳边表明了身份她才停止了挣扎。 “是我啊,媳妇儿。” 短短一句话便让她动弹不得。 戚若感觉到捂住自己口鼻的手松开了,她微颤着身子缓缓转过头看着他。 祁陌立时瞧出了戚若的不对劲儿,就要去拉她,却是被她给躲开了,他的手抓空,尴尬地停在了半空。 “媳妇儿,你怎么了?我听人说你今儿一直在找我,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你……你来大漠也没几日吧,竟到处都是你的耳目,我找了你也没多久你就知晓了。” 戚若说这话时是笑着的,可眼角眉梢里无一丝喜色,绝望、愤怒,重重交织。 “阿若,到底发生何事了?你同我说。” 祁陌没再给戚若躲的机会,一把拉住了她,不知为何,他怕这次不拉住她就拉不住她了,他心里有个声音是这样告诉他的。 “别怕,告诉我。” 戚若看着祁陌满含担忧的神色,还有那深深皱起的眉,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是忍不住夺眶而出了。 她颤着手抚上了祁陌的面颊,想要将他的眉间的褶皱抚平,最后似是清醒过来了,手停在了半空,转而去揪住了他的衣领。 “你告诉我,是不是……是不是你杀了我爹……” 祁陌瞳孔陡然放大,脸色霎时变得很是难堪,艰难问道:“你……你想起来了?” 戚若觉着不用祁陌再回答了,她已经知道答案了,可是…… “是不是因为我爹杀了你爹……” 祁陌张了张嘴,无话可说,戚若缓缓松开了紧紧揪着他衣领的手,眼泪大颗大颗落下,砸到了常年没有雨水湿润的沙子上,不消一刻就干涸无踪。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她喃喃念着,“当真是孽缘……又怪得了谁啊……” 祁陌难以置信:“你说什么?孽缘?你是这样想的?” 戚若不知该如何面对祁陌,报仇更是不会了,若是自己父亲没有杀老镇国公,那祁陌也不会报仇! 她想要一个人静一静,静一静就好,可她步步后退,祁陌步步紧逼。 她百般无奈之下从自己袖中掏出了把匕首,崩溃大哭道:“不要过来!” 祁陌看着戚若手中雕刻有繁复龙纹的匕首禁不住轻笑了声,没有后退,反而更是大跨步走向戚若,一把捏住了她拿着匕首的手腕。 “怎么?你要拿我送给你的定情信物了结了我吗?” 戚若猛然惊醒,看了看自己手中捏着的匕首,似很是烫手般,忙不迭地将它给扔了。 “不,我……” 她缓缓蹲到了地上,双手捂着自己的双耳,带着哭音道:“你到底要我干什么啊?为什么命运要这样捉弄我啊?我不能怪你,我甚至不知道上一辈那些个恩恩怨怨,只能这一个人告诉我一些,那个人告诉我一些……” “我以为自己失去了记忆很落寞,没有过去,好像也看不到将来,但是如果这就是我的过去……那我……那我还有什么理由记起啊?” 若是过往只有痛苦,那还真是忘了好,她如实想。 祁陌见戚若这样心中大恸,想要将她揽入怀中,告诉她一切都会过去,可是他好像已经没有立场将她抱入怀中给她温暖了。 他禁不住也红了眼眶,一滴泪悄无声息地滑进了自己的袖中。 就在祁陌拾掇好情绪,打算将戚若拉起来的时候,突然闯了队黑衣人来。 他心中一凛,脑中闪过他与戚若重逢时的事儿,只以为又是来刺杀戚若的,忙将人拉起来护到了身后。 他来的时候身边就只带了一个人,两个人对上惯于刺杀的八个杀手,还要护着不会武功的戚若,他们只怕不能全身而退了。 祁陌心头清楚得很,可是他更不想因着私事拖累自己带来的兄弟。 他将戚若推给了一边儿拼杀的属下,道:“带着夫人走!我断后!” 马儿方才受惊已经跑了,要那马儿带人走显是不现实的了,只有留个人来断后了。 那属下也是个爷们儿,对祁陌更是忠心耿耿,将戚若护到身后后也没走:“不行,主子,你们走,属下断后!” 祁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发现这帮人跟上回那帮人的相似之处,可这回的对象却不是戚若,而是他,且他们没有一丝要伤害戚若的意思,对他却是招招致命,这反而让他松了口气,好歹这帮人不会伤害戚若。 事情这样就好办了,他几步挪到戚若和他那属下身前,给他们开了条道出来,又故意受了杀手一刀,将两人给推了出去。 戚若大骇:“阿陌!” “走啊!”祁陌回身反手给了一杀手一剑,又将将将在自己背上砍了一刀那人给一剑封喉,嘴里还厉声道,“快走,这是命令,我命令你,带着夫人先走!” 那属下咬咬牙就要拉着戚若走,可戚若不愿意,就要往祁陌那边扑。 她看出来了,这帮人分明就是冲着祁陌来的,他们不伤她,可是对着祁陌却是刀刀致命。 “你过来,我们一起走,你过来啊……” 祁陌回首一笑:“你还是担心我的啊……” 戚若的声音噎在喉头,而后气儿不打一处来:“现今是说这个的时候吗?你小心后面啊!” 祁陌一笑,似是突然有了使不完的精力,也不回身,很是干净利落地反手一剑,背后那杀手呜咽一声是一命呜呼。 “还不快走?” 祁陌又是一声利喝,那属下清醒过来,使劲儿将戚若给拉出了那条巷道。 戚若不敌那人的气力,只能眼睁睁看着祁陌消失在自己眼前,只是两人甫一出得巷道就遇见了领兵而来的多赛,她是什么也顾不得了,趁那属下不注意,甩开他的手就拦住了多赛的马。 幸而多赛控马及时,不然戚若必定会被马儿给一脚踢飞出去。 “多赛将军,那边,那边有杀手,方才想杀我,你们快去抓他们啊。” 没法子,她只能赌一把了,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祁陌去送死,至于旁的……多赛该是不知晓祁陌的真实身份才是。 多赛听闻戚若的话,赶忙带着戚若往那边去,远远地就见几个杀手围着个人在砍,戚若这时候适时出声,指着被围在中间的祁陌道:“是他救了我,快救他啊!” 多赛一挥手,身后的士兵就要将那帮杀手围起来,没成想那帮杀手也不欲恋战,直接逃了,有个没逃走的也咬碎了藏在牙后的毒药自尽了,线索也断了。 祁陌背后到底是被人划拉开了个大口子,方才又跟人颤抖那般久,到底有些撑不住了,一剑插在了地上撑着自己身子喘着气儿,而他那属下见状立时就上前去将他扶住了。 戚若受了那番惊吓,什么杀父之仇都姑且被抛在了身后,况那些个事儿也都是旁人跟她说的,没切实感受,心头那股子悲恸怨恨自也不会那般深厚,这会子就想上前看看祁陌的伤,没成想却是被一边儿的多赛给拦住了。 她还不及问多赛这是为何,就听多赛一声令下:“将这两人给我抓起来!” 有股子不祥的预感向戚若袭来:“你抓他们做什么?他们救了我!” “小公主,您心性单纯,许多事情不知晓,这人功夫为何那般高强?只因着他是大乾的镇国公啊!他一直在骗您。”多赛解释道。 戚若还不及反应就听多赛又道:“堂堂大乾的镇国公,竟跑到我大漠来,是何居心?来啊,将他们给抓了,回去听候发落!” 多赛脸上没了面对杜杜时那般憨厚无害的笑容,只有恨不得对眼前的祁陌茹毛饮血的冷酷。 祁陌见得多赛这般模样心头没有丝毫惧意,相反,站得还愈发轻松惬意,脸上也没甚表情,眼中更是无波无澜,对于多赛的话也没应。 可戚若却很是着急:“不……” 她正欲与多赛争辩,多赛的副将却是拿话堵住了她的嘴。 “小公主,您身份尊贵,心思单纯,是受了他们的欺骗罢了,想必女王陛下不会责怪于您的,说来这还是您的功劳,辛苦您走这一遭了,这才让我们抓了这位大乾的战神——镇国公祁陌!” 戚若听得这话,心下一沉,恐祁陌会误会,忙偏头去瞧祁陌,却见他看也不看自己一眼,显是已经认定自己是故意将人招来的了。 她不知为何,心头阵阵刺痛,像是有人拿无数根针绵绵密密地往她心上扎一般。 不该的,她忘了一切,两人更是有杀父之仇,她为何还要因着他误会了自己而伤心难过呢?不该的。 第168章 祁陌被抓 祁陌背后疼得厉害,偏生风一吹又是一堆沙子,后面的伤是更痛了,但他也没徒劳地准备辩解什么,毕竟这帮人今儿势必是要将他给捉去的,何况如今还知晓了他的身份。 不但如此,这帮杀手见了这个叫多赛的将军带着人来就跑,是一丝想要反抗的意思都没有,一般的杀手都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如此这般岂不怪哉? 而这个多赛将军也不派个人去追那些个杀手,两帮人不是串通一气的谁信? 紧接着那副将又故意说了那番话出来,不用脑子想就知道他是想要挑拨离间,让他和戚若反目成仇。 还有便是戚若今儿突然得知过往的事来寻他。 而且戚若这模样分明是没有想起过去的事儿,不过是有人同她说了些什么,她这才来寻他求证,他们也顺利找到了他。 这一环扣一环的,还真是精彩绝伦啊。 既然如此那他便将计就计,看看他们到底是谁在作妖! 这两日在大漠他也不是白呆的,也算是弄清楚了大漠女王为何急吼吼地要将戚若给接回去,更是知晓这大祭司在大漠民间的威望不知比大漠女王高出了多少。 他顺着这条线想了想,也探询了一番,原来这大祭司也不是省油的灯,野心勃勃,大漠王权也沾染了不少,可不单单甘心偏居一隅为大漠百姓祈福。 就是祁陌不知这两方的立场是什么?若是莫忘是全力支持自家母王的,那也就说明其实大漠女王还是有心不与大乾相争的,他就可以同大漠女王回旋一番,劝服她和大乾结盟,他也可以支持她打压大祭司的势力。 只是这人是大祭司那边的人还是女王的人他就不得知了,这无疑是场冒险,生死未卜。 戚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祁陌被抓走了,而这时候莫四也来了,心头很是诧异,没成想一转眼的功夫祁陌的身份竟然被识破了。 待人都走了后莫四才悄声问一边儿的戚若:“小公主,这……” “莫四,你知晓他的身份,是吗?”戚若看着祁陌被多赛抓走的背影,又问道,“可还有谁知晓此事?” 莫四一瞬间明白了戚若话中的意思,忙躬身行礼道:“小公主,属下并未同女王陛下提及,丹芷也是认识国公爷的,被属下阻止了,她答应了属下暂时不去同女王陛下说,而且这多赛将军是替大祭司办事的。” 戚若苦笑着摇了摇头:“原是我糊涂了,你们都跟我说过的,大祭司不是好人,偏听了那话要去寻他,不该去寻他的,明明那么多双眼睛……” 她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猛地一抬头:“不行,我得去寻阿嬷!” 大漠女王看着跪在自己床边的戚若,半晌,才缓缓开口问道:“你是……想救他呢,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戚若不知大漠女王想要什么样的答案,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偷偷抬眼看了她一眼,却不小心与她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她只觉她的双眼似乎能看透一切般,这是她头一次如此深刻地认识到面前这位对自己向来慈祥的阿嬷是个女王,一国之王。 她忙垂下头躲过了她的视线,这才道:“他若是死了对大乾和大漠修好很是不利,到时候受苦受难的还是百姓,何况大漠也禁不起连年征战,这也非阿嬷所愿啊。” 大漠女王本就不欲为难戚若,点到即止,顺着她道:“你说的是,阿若耶啊,以后辅佐阿摩耶的事儿就要交予你了,阿嬷是撑不了多久了。” 戚若心头一颤:“阿嬷,阿若耶恐不能堪当大任。” 大漠女王握住了戚若的手,笑道:“不,你能的,阿若耶,你跟你父亲一样聪明睿智,你可以担起这个重任的。我知道也是苦了你了,但阿嬷没有法子,你弟弟还小。” “当初,你父亲八岁便离开了我身边,和你阿翁一起,他们走了我才发现我又有了身孕,可是没法子啊,阿嬷的兄长没了,阿嬷的弟弟也被大祭司残害了,阿嬷不能义无反顾地去寻你阿翁……” 思及此,她那随着年岁渐长而浑浊的眼中有了泪珠。 “好在我肚子里怀了你叔叔,你叔叔也懂事,不哭不闹的,没折磨我。可……可是大祭司……竟还不放过我们,给我下毒……我恨啊……” 戚若没想到坚强如阿嬷也有这样的时候,大抵……大抵只是因着没有人给她依靠吧,而她坐在这至尊位置上一天也就一天不得软弱,她只有坚强,唯有坚强才能撑起这个风雨飘扬的王室,唯有坚强才能护卫不知危险即将来临的子民们。 大漠女王声音已然沙哑,因着激动还猛烈地咳嗽起来,可她依然固执地要说。 戚若看不下去了,劝道:“阿嬷,不要说了,您不要说了。” 女王摇了摇头:“我怕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孩子,听着,你一定要听着……” 戚若只觉眼眶酸涩,喉头的哽咽就要破闸而出,又被她给生生咽了回去。 女王又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 “你叔叔自幼便体弱多病,我就想着早些成亲吧,留个后,可他身子到底不好……好容易……好容易有了你弟弟……可你弟弟尚未满月他就去了,连带着你弟弟的生母也伤心过度落下病根,那时你弟弟还不及两岁……” “家破人亡啊,家破人亡啊,那还是什么为大漠祈福的大祭司啊?那简直就是催命的死神!” 话音还未落下女王又剧烈地咳嗽起来,竟是生生咳出一口血来。 戚若大骇,忘了自己也是位巫医,就要转身去唤大夫来,被女王用力拉着手阻止了。 “答应我,答应阿嬷好不好,扶持你弟弟,扶持你弟弟坐稳大漠王位,教导他成为一个真正的帝王,将大祭司……将现今这个大祭司,撕开她的虚假面孔,让人看到她恶臭的骨子……算我为王室,算阿嬷为大漠,求你了……” 戚若很怕,怕得整个身子瑟缩了起来,可她无法拒绝一个垂死的老人对她最后的请求,而且她有责任,她是大漠的公主。 她泪眼朦胧,就胡乱地点了点头,也不知女王看清楚没有,又猛力地点了点头,感觉她抓着自己手腕的劲儿送了她才跌坐在地哭了起来。 可是没有哭的时间,她擦擦眼泪,就要站起身:“阿嬷,我去叫巫医来,您先等等,等等我……” 大漠女王无力地躺在床上,双眼放空地看着床帐顶,喃喃道:“阿若耶,阿嬷不想逼你的,但阿嬷没法子了,阿嬷的命要走到尽头了,你是大漠的公主啊,阿嬷也像你一样天真活泼过,阿嬷好喜欢那时的自己。” 戚若点了点头,又拿袖子擦了擦自己脸颊上的泪水:“阿若耶晓得的。” 戚若去外殿吩咐了女侍去请巫医来又回身进得殿内。 “阿嬷,您且等等,巫医待会儿就来了。” 大漠女王又拉过了戚若的手,这会子脸上没了方才的疯狂,也没了方才的恨极痛极,唯余慈祥和蔼。 “阿若耶,去寻大乾的镇国公吧,将他带来,他兴许能帮帮我们,还有,你爹,是自己服了毒,本就要死的,也是他甘愿死在镇国公的剑下……他错了啊,他不该设计杀害了老镇国公,他想要赎罪……” 戚若大惊,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是这样。 “当初也是大祭司一定要喂你药,这才肯给你举行圣典,承认你公主的身份,阿嬷想着那些个痛苦过往忘了也好,没成想反是害了你……去吧,去寻镇国公来……快点,阿嬷有些等不及了……” 说着,大漠女王又咳了起来,好似要将肚里头装的东西都给咳出来,好容易平复喘过气儿来才缓缓从一边儿拿出了块令牌。 “这个,你拿着……有用……” 戚若心中有了股子不祥的预感,知晓自家阿嬷怕是……怕是大限将至,她不敢耽搁,接过令牌点了点头就往外面急急奔去,到得外面她便嘱咐早已候在外面的莫四去找莫大,让莫大将阿摩耶瞧瞧带出王宫去,自己这才又往大漠的牢狱里去。 只是戚若还没进得牢狱就被人拦住了。 “小公主,您不能进去。” “为什么?我为什么不能进去?” 戚若说着就要往里闯,却是又被狱卒上前一步给拦下了。 “小公主,大祭司吩咐了,里面关着重犯,是谁也不能进去,也怕伤了公主。” 戚若不欲再跟这帮人磨叽,直接从自己衣袖里掏出了令牌。 “放我进去,这是女王陛下的命令!” 门口的狱卒面面相觑,态度也没方才强硬了,但还是没让。 戚若冷哼一声:“怎么?连女王陛下也指使不动你们了?还不放我进去!” 这时候莫四也来了,直接掏出了腰间的佩剑。 几个狱卒也摸上了自己的佩刀,戚若见状,又厉声问道:“怎么?还敢跟我动刀?” 几个狱卒忙放下摸上佩刀的手,讪讪地退到了一边:“属下不敢。” 第169章 大漠女王逝 一入得牢狱戚若就禁不住皱起了眉。 一股子恶臭向她猛烈袭来,有血污的味道,还有粪便的味道掺杂其中,分外不可言说。 初初进得牢狱还能听见有人喊冤,或是哎哎痛呼,亦或是骂那位狱卒的,愈往里走是愈安静,也愈发地黑。 戚若无法想象祁陌就被关在这种地方。 好容易到得祁陌所在的牢房,就见人正趴在地上,背上的伤口虽说不算深,但到底是伤了,这会子已经有些发炎了。 她心头着急,忙让一边儿跟着他们进来的狱卒开门,狱卒犹豫不决,莫四干脆出剑半鞘,那狱卒老老实实就将门给开了。 祁陌微微眯开眼,见是戚若,想着戏要做足,纵然虚弱,也是装得一副不愿见她的模样:“你来做什么?” 戚若没心思再顾得上其他,直接就去看他背上的伤口,显是没有被人处理过的,是存心要让他死在牢房里。 她来得急,没带伤药,就要叫莫四去拿,没成想莫四已经准备好了,将外伤用得到的药都拿出来了。 “小公主,用这个药给国公爷敷上吧,这是属下受伤惯常用的,很见效,就是有些疼。” 戚若拿过来闻了闻,却是是治疗外伤的好药,就要给祁陌抹上,却是被祁陌一把推开了。 “给我做什么?你不就是想我死吗?” 戚若愣了愣,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弱弱解释道:“我没有……我只是……” 还没说完她就见祁陌给她使了个眼色,她立时会意,定了定心,又道:“是啊,我为什么要救你?要不是我阿嬷要见你,我怕你死了,谁要救你啊!” “小公主不该来这腌臜地的。” 戚若听得这话,后背一僵,是大祭司的声音。 她迅速地将药给塞到祁陌手中,起身转过头去同大祭司点了点头,见了个礼:“大祭司神圣不可侵.犯,才不该来这污.秽之地才是。” 大祭司摇了摇头:“正是因着这是个污.秽之地我才更应该来,期盼能度化他们才是。” 戚若意有所指道:“若是能度化早都度化了,有的人,就算面前是神.佛也感化不了他们。” 她说这话时眼神往祁陌那边扫了眼,看着像是在说祁陌,其实她和祁陌都明白,这话说得是大祭司。 她不欲与大祭司在此事上多做纠.缠,更为重要的是自家阿嬷怕是等不得了。 “来人啊,我瞧着他生龙活虎的,也用不着我给他上药,直接将他拖去见女王陛下吧。” 门外的狱卒没动,莫四就要上手,却听大祭司道:“慢着!” 莫四唯戚若命是从,自是不会听大祭司的,但大祭司也带了不少人来,其中身后就跟着多赛将军,见莫四就要带着人往外走,他上前就将莫四给拦住了。 两人剑拨弩张,似是随时都能提刀互砍起来般。 戚若没叫莫四退下,只看着大祭司道:“大祭司,阿嬷想要见见他,大祭司不会不让吧?况,我也想单独同大祭司谈谈。” 大祭司是个聪明人,她将大漠女王身边的丹侬说动,拉到了自己这边,这人可是藏得深,他们不知晓,让镇国公去见女王也不碍事,随时也能给她回禀消息,倒是戚若要给她说什么让她期待得很。 她挥了挥手,又给多赛使了个眼色,让他退下了。 莫四就要将人带走可又有些放不下戚若,一时没动。 戚若没说话,只对莫四点了点头,让他先走了。 “走吧,小公主,这里谈话也不好。” 大祭司伸手在自己鼻前捂了捂,而后不动声色地又将手给放下了。 大祭司直接将戚若带去了自己住的神殿,将人遣退得差不多了,照常只留了个杜杜。 戚若看了眼杜杜,意思是询问大祭司这人可以信任吗? 大祭司会意:“放心吧,杜杜可是跟了我多年了,小公主想说什么畅所欲言便是,没人会传出去,也没人敢传出去。” “那是,大祭司的神殿如铁桶般,休想有人介入!”戚若说完这番奉承话做铺垫就肃了脸色,说起了来意,“如大祭司所言,我父亲确实是他杀的!” 说着,她眼中浮现了恨意:“饶是如此竟还想着蒙骗我,幸而大祭司不放心我,将多赛将军派了来,不然只怕我早已不在大漠了,此番,还得谢过大祭司。” 大祭司坐在上首摇了摇头:“小公主客气了,只是小公主啊,我听人说你突然将小王子给送出去了,这是为何啊?” 戚若没成想大祭司竟然单刀直入,她不过思忖了一瞬就答道:“因为我要复仇!” 她眼神坚定,直直地看着大祭司。 “还望大祭司能帮我,若是大祭司帮阿若耶达成了心愿,那阿若耶必万死不辞!” 她说完这话殿内静悄悄地,一时谁也没再开口。 她抬眼看了眼大祭司,就见她捏着自己食指上的扳指不停转着,她知晓,大祭司这是在掂量。 良久,大祭司终于开口了:“好,为了我国王子,为了我国百姓,我大祭司自然义不容辞,至于小公主的万死不辞倒也不必,我只想问一句,小公主确能狠下心来?” 戚若神色不变:“大祭司指的什么?” 大祭司脸上笑容愈发意味深长:“小公主以为我说的谁?指的又是什么?” 戚若回望着大祭司:“我是大漠的公主,我要为我大漠牟利,也要为我父复仇。阿嬷想独善其身,可我们同匈奴一样生活在这北边儿,哪里是又能独善其身的呢?而阿摩耶定也承袭了阿嬷的意志,既然他们都没有魄力,那就让我来完成这件事!” “我还有一点不明白,那小公主还让陛下见镇国公?到时候叫那镇国公逃了该如何?” 大祭司说这话时一直打量着戚若的反应,可戚若神色自若,流露出来的情绪都恰到好处,也没让她瞧出破绽。 “阿嬷……不行了,她待我不错,虽说瞒了我,这点遗愿我还是要给她达成的,至于镇国公,有大祭司在我相信他必然逃不出去。” 戚若心中其实也慌张不已,手心出了一层汗,但面上的情绪却是不敢散的,大祭司说了什么,她该说什么,该做出怎样的情绪来,是极费神的,一丝一毫也不敢怠慢。 她又做出恨极的模样,道:“凭什么我们女子就要委曲求全?他祁陌负了我,杀了我父,我必叫他百倍千倍的奉送!不死不休!” 戚若没成想她这话误打误撞地倒是大大地取悦了大祭司,就听得她大笑道:“小公主,你果真不是一般女子。” 说及此,她眼中带上了丝久远的恨意:“我们女子啊,就是要靠自己,男人啊,一个也靠不住,别听他说那些个甜言蜜语,事到临头了你第一个会被他们抛弃,什么为了你可以放弃一切,到头来是为了什么都能放弃你!甚而还会觉得跟你待久了,腻了,而厌弃了你!” 戚若是头一次见大祭司这般模样,该怎么说?情绪有些失控了而且这委实不该是大漠的大祭司能说出的话。 大漠的大祭司要的便是纯洁,无一丝沾染,有了男子的沾染更是不能了,而大祭司能说出这番话来,对男人又有这般大的仇视,显是同男子有过牵扯的,甚而还被抛弃了。 她想,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倒可以成为一个突破口,让她失去大漠民心的一个好法子。 戚若又应和了大祭司几句,她自己都恍惚觉着自己快要成为一个怨妇的时候大祭司终于不再同她说这些了,她也就顺势起身离开了。 只是她还没踏出神殿的大门就听人来报,说是祁陌逃走了,而女王也快要不行了。 “阿嬷……” 她提着裙摆就急急往大漠住的大殿赶去,心中那股子惧意和四顾茫然的感觉又弥漫了上来。 她甫一赶到殿外就见四下跪了一片人,她吓得一个踉跄,被一边儿赶来的丹芷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她疾步行至床前,眼眶已红了一片,但她还是镇定着没开口,只固执地将手搭在大漠女王手上给她把脉。 饶是如此她还不死心,又拿手去摸大漠女王的鼻息,眼见着出气多进气少,人是救不回来了。 “阿嬷!” 戚若扑跪在床前,终于是大哭了起来。 大漠女王一只手颤着,似是想要安抚戚若一二,可是身上无力,费了好大的劲儿一只手也没挪动分毫,戚若瞧见了,忙将她的手给紧紧握住了。 “阿……阿……”戚若听不清大漠女王在说什么,只得探着身子上前,“阿若耶,不……不要怨阿嬷,阿……阿摩耶,要你……好好……好好照顾了……跟镇国……国公一起,重新给……给大漠带来和平和……和安宁……” 戚若的泪珠子掉个不停,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只能胡乱地点着头。她又听到她在念着阿摩耶了,可是阿摩耶已经被她给送走了,已经不能再送她最后一程了。 “对不起,阿嬷……阿摩耶不能来了……” 这时候的女王早已不复当初的杀伐决断,眼神愈发涣散,听得戚若说阿摩耶不能来了又念起了旁人。 戚若不知道这人是谁,只好去问一边儿的丹芷,丹芷惶惑地摇了摇头,还是随后赶来的大祭司开了口。 “是你阿翁,怎么?陛下再唤他的名字?” 戚若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大漠女王又说了句什么,戚若赶忙附耳去听:“你来接我了啊……” 随着这句话音落下,大漠女王再没了声息。 第170章 咫尺天涯 不消多久王宫内外就挂起了白幡,神殿的祈福声经夜不止,到得第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戚若才被丹芷劝了回去。 甫一到得她住的寝殿内她就觉出不对来,里面好似有人,却又不似来打扫的女侍。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寝殿的门就被人关上了,她正欲呼救就被人捂住了嘴,耳边又传来了道熟悉的声音:“是我。” 戚若松了口气,后面的祁陌也察觉出了她没再挣扎了便将人给放了。 “你怎么每每出现都要这样啊?” “我也不想的,但也不能直直地就出现在你面前吧,你一开门就瞧见了外面的人岂不也瞧见了?” 戚若想想也是便没再纠.缠这个问题,转而问道:“你怎地在我的寝殿?不是说你逃了吗?” 她自然不会以为他真的逃了,但她以为自家阿嬷将人给送出王宫了。 “是女王陛下叫丹芷将我送到这里来养伤的,女王陛下的事儿……我听说了,你……节哀……” 祁陌不知该如何安慰戚若,要是她恢复记忆了他或许还能抱抱她,肩膀给她靠一靠,而现今他却是不知她还想要依靠他否。 想不想是戚若的事儿,但说不说却是在于他了。 他张开了手臂:“要抱一抱吗?” 戚若藏在衣袖中的手颤了颤,有些想要凑上前去窝在他怀中,可是理智告诉她不行,不能软弱。 她到底还是摇了摇头,微不可闻地道了声谢,转身往床榻走去了,没成想又被身后的人给拉住了。 她转回身看着他:“还有何事?” 祁陌从自己衣袖中掏出了把刻有繁复龙纹的精致匕首:“你落下了它。” 戚若没接:“这是你的。” 祁陌将戚若的手拉了过来,将匕首塞到了她的手里:“可这是我给你的定情信物,当初你走时都将它给带走了没道理现今就不要了,说不定……说不定你又想起了过往呢,到时候要是后悔了怎么办……” 后面这句话他说得有些底气不足。 过去之事他望着她记起,又盼着她永不再记起,可到头来还是更想她记起的。 “若是你将它丢下了,谁都不要它了,多可怜啊。” 戚若心一痛,到底是将匕首收下了。 “你来,我给你看看伤。” 祁陌朝戚若看去,戚若已经站到了自己床边。 他昨儿分明也是睡在那张床.上的,可今儿不知为何竟有些不自在了,倒不是怕戚若看见什么,只是怕她待会儿要拿床被子来铺在地上睡,到时候他真的是会难受得紧。 戚若自是不知他心头所想,只催促道:“怎么了?快来啊?将上衣脱了,我瞧瞧。” 祁陌在心头嘲笑自己矫情,几步行至床前将上衣利落地脱了,扑到了床.上,一副你想如何都好的模样。 戚若有些不好意思,起初还偏了偏头,见得祁陌趴好了才回身去瞧。 她昨儿看来伤口有些化脓,显是处理过了,已经好些了,只是到时候只怕会留疤。 她这般想着不自觉地就将这话给说出来了,她霎时惊醒过来,再看自己的手指,一直在祁陌的背上伤口轻抚着,她吓得赶紧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 沉默了会儿她还是道:“我给你上药吧。” 将药上好了后祁陌忙翻身起床,将床让给了戚若。 “你昨儿就没回来,累了吧,睡会儿吧。” 戚若边收着药瓶边摇了摇头:“不了,待会儿我还得去。” 祁陌蹙眉,上前拉着她道:“你这样不行,听我的,歇一歇,就一个时辰,待会儿我叫你。” 戚若拗不过祁陌,该说也不想同他拗,甚而觉着他这般关怀让她心中生出了丝慰藉,她点了点头还是合衣躺下了。 她看着站在自己床边的祁陌,欲言又止,祁陌以为她怕,温声安慰道:“没事的,我就在这里呢,你睡吧。” 戚若点了点头,最后还是含糊不清地说道:“你坐到床边来吧。” 话罢,她就转过身子头朝里睡了过去。 祁陌听得戚若这话心中生出了些喜悦,面上挂起个大大的笑容,至少她还是惦记着他的。 只是这一觉戚若睡得并不好,她做了个梦,梦里有许多光怪陆离的事儿,还有许多人——好的、坏的,都看不分明,只是这梦中的最后一幕她却是看清了。 是祁陌,他一刀抹了一个人的脖子,而那个人……还能是谁?定然是她的生父啊。 她吓得一抖,眼泪禁不住掉了出来,就这样醒了过来。 祁陌一直坐在床边守着她的,双眼是一刻也没离开过她,在她睡不安稳时还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好容易平静了会儿这会子倒是直接被吓醒了。 “这还没一个时辰呢,要不再睡会儿?”他见她沉默着,双眼泪沁沁地看着自己,心中更是不忍,“是做噩梦了吗?没事儿,我陪着你呢。” 戚若不知道该说什么?说我的噩梦是你给我创造的吗?指责他杀了自己的父亲吗?可是好像……好像事情又不是那样的,一切都乱了…… 她不知该如何面对祁陌,就打算起身,眼见着祁陌要上来扶她,被她给慌乱地躲开了,一时气氛有些尴尬。 她本想要解释,张了张嘴到底不知该说什么,就见祁陌已经起身让开了她,而她也垂着头坐了起来。 “我要去守着阿嬷了。” 虽说大漠女王与她相识不过四个月,可相处的点点滴滴都是脉脉温情,又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没了,她再怎样都是伤心不舍的,何况还有层血缘,总觉着还是不一样的。 “你从昨儿开始就忙着,今儿……” 祁陌看着戚若不为他话所动的神色知晓她心意已决,想着她合该就是这样的人,也不再劝说了,只道,“罢了,你去吧,注意着身子,我在这儿等你。” 戚若到底是忍不住了,抬眼看了看祁陌,分明那个人眼底是颇不赞同的,可他还是随她了,好像懂她所思所想般。 她想,要是他们之间没有隔着父辈仇怨该是幸福的一对吧。 当夜戚若到底是没回自己的寝殿,就在停放大漠女王的偏殿内小憩了会儿,这一会儿就又做了个梦,还是以前那些个旧事,但好歹是要比那日她在自己寝殿时梦到的东西要好许多,不,该说一个天堂一个地狱。 一日又过去了,她该送着女王去火化了。 大漠人崇仰天地,敬畏自然,火化于他们而言是身归大地最好的法子。 大漠女王的事儿算是完了,可之后还有许多事儿没完,她也该回去面对祁陌了。 在回寝殿的路上戚若才有机会问起了丹芷:“阿陌在我寝殿内的事儿除了你还有谁知晓?” “莫四。”丹芷毕恭毕敬地答道,“陛下怀疑……怀疑她身边有许多人已不可信了,就让属下带着国公爷去了您住的寝殿,可单凭属下一个人瞒天过海有些困难,就让莫四帮了个忙。” “你知道我阿嬷的意思了吧?”既然阿嬷去了戚若行事就要愈发小心了,“不管你同丹侬多好,以后只管听我的便是,她说什么你都不能听,守好自己的嘴。” 丹芷有些诧异,没想到戚若会说出这般话来。 “话是难听了些,但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况且当初她硬要给我吃药,现下想想也有些不对劲儿了。” “小公主,您都想起来了?” 戚若摇了摇头:“没有,走吧。” 她不愿多说什么,见到得寝殿就转身回了自己的寝殿,关门前还对在门前守着的莫四不动神色地点了点头。 莫四立时会意。 戚若此番不过是想让莫四盯紧丹芷和丹侬,倒不是不信丹芷,只是她虽有注意可也心软,特特是对着强势的丹侬,她怕她撑不过去将一切都给说了。 进得寝殿内她就见祁陌裸着上半身趴在床上一只手绕到身后艰难地在给自己上药,似要鲤鱼翻身般,偏又翻不过去,还龇牙咧嘴的,她本还低落的心情见着这一幕倒是好了不少。 祁陌在她进屋时就听见了,但想着再努力一把,但实在是有些难了。 “你回来了啊?我这……我还以为我可以的……” 戚若上前拿走了他手中的药,轻轻地给他敷了起来。 “没事,我来。” 待上好了药她才又重新开口了:“阿嬷同你说了什么?” 祁陌一直等着戚若问他,他也想探探她的想法。 “让我帮帮大漠,帮小王子坐稳王位,还有你,问我……是否还念着你,待此件事了,可愿将你接回去……” 戚若心中一咯噔,但面上显得很是平静,轻声回道:“事情哪里就那般简单了。” “女王陛下说她临到了什么事情都看透了,我……”祁陌似是下定了决心般,“我都听你的。” 这话说出口两人或许就再也回不到曾经了,祁陌心头分明,知晓戚若过不了心头那一关,女子心思总也比男子细腻的,想得也要比他们多。 他想,这辈子或许两人就只能这样了,咫尺天涯,可他不想就这样。 两人好像陷入了一个怪圈中,跌来撞去,就是走不出去。 第171章 忆起 是夜,王宫内外静悄悄一片,戚若和祁陌却是陷入了沉默。 “还是我睡地上吧,你身上还有伤呢。”戚若率先打破了这场无谓的沉默。 祁陌自是不允的:“我的伤不碍事了,你睡床.上我睡地上。” 说着他就去拿被子铺在了地上,然后趴在床.上不再多言。 戚若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依着他了。 半晌,她才茫然问道:“你说,我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祁陌一瞬就明白了她指的是什么,回道:“大祭司在百姓心中的地位还要高些,有些事儿倒是更好做些,既然小王子被你送出宫藏起来了,接下来她定然会将你推上王位。” 戚若不想坐上那个位置,太沉重了,但她答应了阿嬷,会帮着阿摩耶清除一切阻挡在王位上的障碍的。 祁陌似是看出了她所想,温声道:“没事的,我会陪着你的。” 戚若跌入冰湖的心像是被人捡起来捂在了胸口,暖暖的,但她还保有理智:“可是匈奴那边……” 祁陌安抚道:“没事,那里还有阮宸呢,你该唤兄长,那是你认的干娘的儿子。” 戚若不记得了,但是她想,每当提及过去祁陌该是落寞的吧。 祁陌还在说:“况如今这大祭司想要同匈奴结盟,我这厢在这里解决了大祭司也算是为边疆出一份力了,皇上不会怪罪我的。” 戚若点了点头,想着黑夜中祁陌看不大清楚也就作罢,转而提起了旁的事。 “对了,我觉得大祭司好像很是仇视男子,不是因着大漠的大祭司为了保持圣洁必须如此的那种,而是好像受过情伤。” “倒是可以利用这点来击破大祭司在大漠百姓心中的地位。” “我也是这样想的。” 戚若立时附和。 “那还不简单,我们不妨大胆一点,直接让人放消息出去,说是大祭司与男子私通,还有了孩子。” 祁陌有些激动,直接坐了起来。 戚若也坐了起来,有些犹豫道:“可我们也不确定,若是没有呢?” “有不有不重要,重要的是让百姓以为有就好了,百姓们哪里有心思和法子去查证?”祁陌勾唇嗤笑一声,“有句俗话你忘了?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是不是谣言不重要,当百姓信了那在百姓心中就是真的。” 戚若复又躺回了床.上:“那我明日派人去做。” 祁陌似是成竹在胸,语调也漫不经心起来:“说不定有意外的惊喜。” 戚若疑惑:“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祁陌很是坦然,甚而有些理直气壮道:“自是没有的,但我的直觉向来很准。” 戚若觉着祁陌这话说得委实有些不靠谱,但又觉着他不会骗自己,干脆又提起了另一茬:“阿嬷有没有同你说她身边藏有内奸的事儿?” 祁陌摇了摇头:“没有,她不确定是哪个人,但确定的是原本很是相信的人。” 两人谈正经事情谈得差不多了,默契地便没再开口,至于睡没睡着就只有两个人心头清楚明白了。 戚若前几日一直没睡好,不大会儿就熬不住了,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祁陌感觉到她的呼吸放轻了,特特偏过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躺在床上的模糊身影,脑中一下一下描绘着她的轮廓。 后半夜祁陌是被戚若的睡梦声给惊醒的。 戚若做噩梦了。 他忙起身坐到她的床边去安抚她,可收效甚微,人还猛地坐了起来,他吓得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急急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身边陪着你呢。” 戚若泪眼朦胧地看着祁陌,张了张嘴到底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祁陌着急了,伸手捧住了她的脸,摸到了一手的泪,他更是慌了:“怎么了?是梦到什么了?没事的,那都只是梦,一切都过去了。” 戚若带着哭腔,颤抖着唤道:“阿陌……” 祁陌还没来得及应就觉着自己的嘴被一个柔.软的东西给堵上了,他感觉到了戚若内心的那股子害怕和不安定感,主动加深了这个吻,慢慢地两人躺在了床.上。 “阿若,你记起来了,是吗?” 他艰难问道。 戚若没应他,只是双手搭在他脖子上再次吻了上去,好似最后一场狂欢,带着无助和绝望,一起沉沦。 祁陌第二日再醒来时他身边已经没人了,他不能随意走动,若是戚若逃避不愿来见他他现今也是没法子的。 戚若一早醒来就被大祭司唤去了议事厅,大抵的意思就是要她继承王位,她半推半就的答应了,举行继任王位的大典也顺势定下了,在十日后。 事情商议完已是午后了,戚若不及用过晌午饭又将莫四叫了去,让他出宫去散布消息,说是大祭司同人有染,育有一孩子。 莫四向来惟戚若的命令是从,也不会多问,将盯着丹芷和丹侬的事儿交给莫七就秘密出宫去了。 令戚若没想到的是莫七刚去盯着丹芷和丹侬的头一日就有了收获。 戚若和祁陌商议了一番,打算看看丹芷会不会主动同他们提及此事。 两人商定好正事后后一时谁也没说话,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祁陌想着,自己是男子,合该主动些的,清了清嗓子便道:“阿若,就是,等此间事了,你跟我一同回去,好吗?” 戚若没想到祁陌会直接问她这个问题,愣了愣,不知该如何作何反应,正打算开口外面却是响起了丹芷的声儿,人可算是来了,她不禁悄悄松了口气。 祁陌见戚若这副迫不及待要见丹芷的模样禁不住在心头叹了口气,她还是不愿面对,还在犹豫。 “丹芷,有何事要报?可是探听得了什么消息?” 戚若面上已恢复如常,可她刻意一个劲儿地盯着丹芷的眼神却是暴.露了她内心的焦灼不安。 丹芷心中藏着事儿,自是没察觉出来,嗫嚅半晌,才道:“回禀公主,今儿……属下的师姐找了属下,一直探听您和国公爷的事儿。” “她还问属下,您是否有可能已经恢复记忆了,还有……对国公爷的态度……”丹芷说完这话又赶忙替丹侬辩解道,“师姐也是担忧您,怕您再伤心。” 戚若叹了口气:“其实你分明知晓丹侬这是在试探你,目的并不简单,你又何必自欺欺人?” 丹芷立时跪到了地上:“不,不会的,属下和师姐自幼摆在师父门下,我们跟着师父一直是忠于女王陛下的,师姐不会背叛陛下的。” “况且……况且若是她跟大祭司串通,又如何不知大祭司已经将过去的那些个事儿告诉您了呢?” 戚若看着丹芷这般模样不知该说什么,还是一边儿的祁陌开了口。 “我们怀疑她是有理由的,当初大祭司就派人侵扰过大乾边境,她父亲就是在那场侵扰中被大乾军队给杀了。” 戚若愕然,诧异地看向祁陌,这事儿她并不知晓,只是觉着当初要给她吃孟婆泪的丹芷过于心急了而已,而且她不单派人盯上了丹侬,还派人将大漠女王以前的亲信都给盯上了,可只有丹侬的嫌疑是最重的。 祁陌给了戚若一个安抚的眼神,接着道:“此事你该是清楚吧?” 丹芷自是清楚的,且是再清楚不过的。 她藏在衣袖下的手紧紧握成了拳,一字一顿道:“我不会让她再犯错了,只是……” 她将到眼眶子的眼泪都逼了回去,又接着道:“国公爷如此肯定想必是得了什么消息吧?” 祁陌摇了摇头:“我只是着重让人查了查跟女王亲近的那几个人,丹侬的身世最令人怀疑,当然,并非就说这件事直接就给她钉死了,只是猜测,往后,还得看你。” 待丹芷走后戚若才开口道:“你在大漠还有多少人?” 祁陌没有隐瞒:“就只有两三个,想要在一个国家安插细作也不是那般简单的,需要筹谋许久,而且我安插的人也没掌握什么实权,只是说这里面有我的人罢了。” “等将大祭司拉下马后就将人给撤走!” 戚若知晓自己这样有些像是卸磨杀驴了,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她没事,她也不介意,可是她要为阿摩耶铲除障碍。 祁陌却是难得地断然拒绝了戚若:“不行。” 他见戚若生气了,又颇为无辜地扎了眨眼睛:“我起初确是因着自己这位子,要许多耳目,可这不是有了你嘛,你身份又不凡,也有我鞭长莫及的地儿,这样我也才能更好地保护你啊。” 戚若瞪了祁陌半晌,最后还是妥协了,毕竟这事儿确也不能她说就能做到的,人总要留点保命的东西,况这还是祁陌悉心培养许久的人,哪里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祁陌无奈地叹了口气,禁不住伸手捏了捏戚若的脸颊:“放心吧,不会伤到你,也不会危及小王子的地位,有人在这里我也好帮着小王子啊。” 戚若心安了,面上却道:“随你。” 寝殿内又是一片诡异的沉默。 “你……”祁陌下意识舔了舔自己的嘴皮,“是不是记起来了?” 半晌,戚若点了点头,起身往外走去:“可是哪有怎样呢?” 我们已走入了一个无解的局。 第172章 杜杜受伤 “谁?是谁?我筹谋多年,岂能功亏一篑!”大祭司瞟了眼站在一边儿的杜杜,“竟敢说我与人私通,还有了孩子!” 她一拂袖,将一边儿女侍要奉上的茶水点心尽数扫到了地上,那女侍吓得瑟瑟发抖,当即跪了下来,殿中侍奉的人也跪了下来,唯杜杜一人还站着。 “大祭司,请息怒。” “息怒?怎么?你们都很怕我?”大祭司伸手捏住脚边女侍的下颚,将她的脸轻轻抬了起来,“好一张青春正好的脸蛋儿,还哭得梨花带雨的,可这里可没有怜香惜玉的!” 她又坐回了一边儿的椅子上,漫不经心道:“来人啊,将人给我杀了!这般胆小怯懦,我瞧着心烦。” “不要啊,饶命啊,大祭司,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再也不敢了,饶命啊……” 那女侍吓得浑身发颤,只知道一个劲儿地磕头。 一边儿要上前拉那女侍走的人更是不敢怠慢,怕大祭司觉着吵,到时候更是生气,将他们一并给杀了,急急上前就要将人给拉走,却是被杜杜阻了。 “大祭司,这女侍也是无心之失,就给她一次机会吧。” 大祭司打量杜杜半晌:“怎么?连你也有违逆我?” 杜杜在大祭司面前是能说上两句话,但要这得看大祭司的心情,这会子她心情不好是谁的账都不会买的。 “不敢。”杜杜也跪了下来,她知晓要是她再求下去只怕大祭司这会子也会迁怒于她。 大祭司一挥手,那人怕那名女侍再叫唤徒惹大祭司心烦,捂着她的口鼻制住了她的声息才将人一把给拖出去了。 殿内一时有些沉默,还是大祭司仿若未觉地开了口。 “到底是谁想要害我啊,小王子?”她喃喃念着,又自己摇着头给否了,“不是,他年岁小想不出这些个法子,多罗?不该啊,他就一有勇无谋的匹夫。到底是谁呢?” 她不自觉地又开始抓挠起了自己的脸。 杜杜大惊,忙制止道:“大祭司……”她从一边儿拿过了膏药来,“不要抓了,用这个膏药吧。” 大祭司反应过来,心头火起,一把将那膏药给摔到了地上:“不要!这玩意儿愈发没用了,愈发没用了,我们这儿就是穷乡僻壤,还是大乾地大物博,那些个人呢,去大乾采药采去哪儿了?怎么还不回来!” 杜杜使眼色叫一旁的人将东西给收拾了然后出去,她这厢又去一边儿拿膏药,而大祭司还在碎碎念着。 “等他们回来了我定然要重重处罚,重重处罚他们!不能再拖了。肯定是那个臭女人!她死了还不放过我,一辈子都在跟我斗!本来大漠就要全部在我掌控中了,都将她夫君孩子给逼走了,她还不走!” 她似是魔怔了般,时而大声高呼,时而低头喃语。 “明明后来又发现自己怀了孩子了还不去找她的夫君,还要当女王,自己好容易生下的第二个孩子本来就是个病秧子,她还硬要自己孩子留个后嗣,得知自己大儿子还活着又屁颠颠要去接她,肯定是她,人都死了还想着跟我斗!” 杜杜知晓,大祭司这是在说死去没多久的女王陛下。 “大祭司,还是擦一擦吧,不能再挠了。” “擦什么擦!”大祭司一把将杜杜给推到了地上,杜杜不察,一脑袋磕在了地板上,饶是如此她还是将膏药递到了大祭司面前。 大祭司见状,眼神闪过抹不忍,将膏药拿了过来,然后一挥手让人都下去了,杜杜也垂着头退下了。 到得殿外杜杜用手帕擦了擦自己方才磕在地上的额头,出血了,还好伤口不深,只是到时候只怕会留些疤痕。 说不在意是假的,可她既然已经跟了大祭司了,也没想过成亲之事,只是…… 她摇了摇头,笑自己想太多,什么琴瑟和鸣什么白头到老,哪有这种事情?大祭司说了,天下男子就如那乌鸦,都是一般黑,不定哪天就负了自己。 她禁不住叹了口气,也不知是为谁叹的,只是在这地儿外露自己的情绪委实令她心惊,她忙拾掇好自己的心情,也不敢多做逗留,就打算回自己屋去收拾一下自己的满身狼狈,没成想她甫一拐过一个回廊就瞧见了多赛将军正往这边来。 她心头一惊,忙垂下头回身打算避开他,没成想他已经兴冲冲地冲上来了。 她有些害怕,又有些担忧,头垂得更低了,多赛将军见状却是不明所以。 “杜杜,你这是做什么啊?怎么了?今儿头垂得这么低做什么?让我瞧瞧你好不好?”多赛自己说着又笑了起来,还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就……两日没见到你了,还……还挺想你的……” 杜杜心头一动,想要抬眼看一看说这话的多赛是什么样的模样,只是甫一抬头就想起了自己额头上的伤,连忙又将头埋了下去,还往后又退了两步。 “多赛将军,杜杜只是个女侍罢了,自是不敢抬头看您的,也请您不要同杜杜玩笑。” “杜杜,我是真心的。”多赛听得杜杜说的话是一丝一毫也不敢怠慢,慌忙解释道,“你知道的,我一心一意,满满的,都是你。没有玩笑,也不会玩笑于你。” “不信,你摸摸,我这颗心……” 说着,他就要伸手去拉杜杜的手,想要让他摸摸自己的心口,却是被杜杜甩开了,只是他还来不及失落就瞧见了杜杜额上的伤口,他的脸色霎时变了。 “杜杜,你怎么了?谁伤的你?你同我说,我决计不会轻饶了他!” “多赛将军,神殿威严,你却在这里同我的女侍说这些个话,也不怕神女怪罪。” 大祭司没甚语调的话自他们身后响起,杜杜心头一凛,不知为何竟是吓得一哆嗦,忙跪了下来,就要解释:“大祭司误会了,多赛将军大抵只是……” “大祭司没有误会,多赛也无意冒犯,多赛确是心悦杜杜,想娶她为妻。”多赛抢过杜杜的话头,又将手斜放在自己胸前,躬身行了一礼,“还望大祭司成全属下的这点心思,要是属下能娶到杜杜,属下这辈子也了无遗憾了。” 大祭司面无表情地看着躬身在自己面前的多赛,而后大笑道:“多赛将军痴情于我们杜杜,我自也是高兴的。” 她说着又有些为难的模样:“只是杜杜自幼在我身畔长大,说来我还很是不舍,况我觉着她资质很好,该是一生侍奉神女的料子,与红尘无关,不过……” 她话锋一转:“这事儿还得看我们杜杜是怎么想的啊?毕竟这关系到杜杜终身,我相信多赛将军也不会强人所难吧?” 多赛将军听得这话则是迟疑着先看了杜杜一眼,这才回道:“大祭司放心,我多赛决不会强人所难,定会尊重杜杜的想法。” 大祭司笑得愈发温和:“杜杜,你说呢?” 大祭司此言一出,杜杜只觉自己额头上方才被磕伤的那块地方又隐隐作痛了起来。 她能感觉到多赛放在她身上的那道炽热的视线,可是她不敢回看,只能紧紧抓着自己的裙摆,咽了咽口水,艰难道:“杜杜自小.便发誓要一辈子侍奉大祭司,一辈子侍奉神女,是……不会嫁人的。” 说出来了,她到底还是说出来了,可不知为何心揪成了一团,背后也被冷汗濡湿了一片。 “杜杜,我……” 多赛没能将后面的话说出来却是被大祭司截了话头。 “多赛将军,杜杜已然做出了选择,我希望你以后还是尽心尽力效忠于神殿,效忠于我大漠。” 多赛低下了头,恭敬答道:“属下为大漠而生,由大漠的土地孕育,属下自然会为而死。” 大祭司又同多赛说了几句话就带着杜杜走了。 多赛看着杜杜离去的背影心中很是难受,可他是知晓杜杜对大祭司的忠心、对神殿的敬畏的,但还是不甘心,明明有时候他觉着杜杜对他跟对旁人是不一样的。 杜杜随着大祭司进得寝殿,当下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请大祭司责罚。” 她知道大祭司的,大祭司不是个能容忍的人,更何况这还触犯了她的禁忌。 大祭司绕着杜杜走了几圈,终于在杜杜面前站定。 “将脸抬起来。” 杜杜听得这话就是一阵心惊肉跳,但还是依言抬起了头,她眼睁睁看着大祭司伸出了手,然后从她的脸颊上轻轻抚过,从额头到下颚。 “多美的一张脸蛋儿啊,杜杜,我教你的还不够多吗?说得还不够明白吗?你要这样背叛我。” 杜杜强忍着,这才没让自己的身体哆嗦起来。 “不,杜杜永远不会背叛大祭司。” “那多赛是怎么回事?”大祭司一把捏住了杜杜的脸颊,恨恨道,“你跟他眉来眼去的以为我不知道?” 杜杜终于忍不住了,整个身子哆嗦起来,睁大双眼不停地摇着头。 可大祭司显是不愿听了,一把掐住了杜杜的脖子。 杜杜喘不上气了,也顾不上礼节了,抓住大祭司捏住自己脖子的手,想要掰开她的手指。 “不,不要……” 第173章 端倪 “不要……”杜杜只觉自己已经没力气挣扎了,只能无力地流着泪,想要伸手再靠近大祭司一点,“不要,娘……” 大祭司大骇,猛地回过神来,立时松开了掐着杜杜脖子的手:“你叫我什么?不,你不是我的孩子!不,我没有孩子!” 杜杜趴在地上咳嗽着,说不出一句话来,而大祭司还在捂着自己的耳朵,不迭摇着头道:“不,你不是我的孩子,我没有孩子,外面那些个人的话都是骗人的!” “你滚……”她的声音逐渐拔高,变得愈发尖锐,“你滚啊!” 她像个疯子般失控着,好像自己杜杜有记忆以来这人就是这样。 其实她起初是不知晓自己的身世的,是在她八岁那年照顾她的老妈妈说漏了嘴她才知晓,老妈妈还说大祭司不知晓自己是她的孩子,让她瞒着,不然大家都要死,那她就瞒着。 她想,她乖,她听话,她瞒着,那娘亲一定会对着她多笑笑,那样她也就满足了,总归娘亲对她是对旁人不同的。 她也做到了,娘亲虽疯狂,但总也会多包容她一些,偶尔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听听她的求情,让她觉着自己是被重视的。 甚而在母亲对她说,她不能背叛她,不能离开她,她都是欢喜的,她觉着自己是被需要的。 她也能理解自己的母亲,她知道自家母亲如此不过是被自家……父亲给负了,这才将她变得如此……面目全非。 她为了求得她正眼瞧一眼,她甚而帮着她杀人放火都可以的,可是如今她才明白了,她也不过是众多女侍中的一个,是自己高看了自己一眼罢了! 她不过是她最忠心的一条狗,可是……可是她还是想要娘亲这个东西啊,她想要娘亲给自己一个温暖的拥抱。 她想要…… 她满心的悲愤和不甘到底是被她尽皆咽回了肚子里,起身踉跄着往殿外行去。 她想,等了这么久了,再等等,说不定自家娘亲就能看到自己一心一意只为她了呢,为了她令愿……令愿放弃她渴望的温暖…… 多赛温柔的眼神让她温暖,他傻乎乎的笑让她温暖,他笨拙的关心让她温暖,可是今日她亲手伤了在这个世上为数不多关心她的人。 杜杜没想到回到自己屋子后还能见到多赛,他就守在她的门口,一如既往地傻憨憨的。 “你……在这里做什么?”她迟疑着问道。 多赛见她这般狼狈,心下戚戚然:“你怎么?是……是不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杜杜想,多赛原也不那般笨嘛。 可她既已做下决定就断没有吊着人的道理,撇过头去,故作冷硬道:“你既知晓就不该再来。” “我……我就是来给你送药。”多赛从自己怀中将一个小瓷瓶掏了出来,“据说这药敷在伤口处不会留疤,你总也不爱收我送你的东西,这药无论如何也是要收下的。” 杜杜心头微酸,还想狠下心肠拒绝,只觉一个光滑又带着些温热触感的东西就已送到了自己手中。 她还来不及说什么人已走远。 她愣愣看着手中还留有多赛体温的小瓷瓶,忍不住收紧手紧紧捏着,像是抓紧最后一丝温暖般。 “傻子,神殿比这好的药多得是。” 她虽这般喃喃念着但还是将装有药的小瓷瓶给小心翼翼收到了袖中,这才耷拉着肩进了自己住的屋子。 戚若将泡好的茶放到了祁陌面前:“我将多罗将军召回来了,我想让他去劝劝多赛,就算多赛到时候不愿听多罗将军的话,可到底还是会顾念一二兄弟之情的,我们在军中也不至落了下风。” 祁陌轻抿了口茶,不慌不忙地接道:“是,谁也不想他们兄弟反目成仇,多罗将军是我们这边的,多赛……我也不大了解,不知他为人,自是不知他帮着大祭司是为何,不过我倒是听说他心悦大祭司身边最为得力的女侍杜杜。” 戚若轻哂道:“看来你的人还挺得力的嘛,是什么都能探听一二。” 祁陌颇为委屈地看着戚若:“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啊,阿若,你就别这样了。” 戚若见祁陌这般,不自然地喝了口茶,这才道:“我也听丹芷说过此事,若是多赛真的是因着倾心于杜杜才帮着大祭司的那就难办了,除非他不喜杜杜了。” “听说昨儿多赛同大祭司提亲了,被杜杜当场拒了,且杜杜当时额头上还有伤。大祭司发再大的火也没这般对过杜杜,该是因着昨儿知晓了我们放出去的那个消息。” 祁陌轻轻敲着桌沿:“饶是如此多赛也不一定会放弃杜杜,毕竟杜杜有那样一个主子,她私下不定拒绝了多赛多少回,最让我在意的是杜杜的身份。” 戚若看向祁陌,祁陌接着道:“决计不简单!” 他转动着手中茶杯:“召丹芷来问问吧,她或许知道些什么。” 戚若点点头,当下就将丹芷唤了进来。 丹芷听得戚若的话立时便答道:“属下并不知杜杜的身世,只知她很小的时候就在神殿了,但奇怪的是,当时大祭司身边最为得力、也是最得她信任的老妈妈一直很是照拂杜杜。” “直到那老妈妈死了之后,大祭司直接将杜杜招到身边来贴身伺候了,杜杜也成为了继那老妈妈之后最得大祭司信任的人了。” 她想了想,又道:“据属下所知,大祭司待杜杜还算宽厚,比起神殿中旁的人,该说算是纵容了,更像是将她当作下一任大祭司来培养的,可她又从未这般明示过。” 戚若和祁陌对视一眼,两人皆从彼此眼中看出同一个意思,还是祁陌开口问道:“你可知大祭司以前的事儿?就她跟她那负心郎之事。” 祁陌说这话时还挑了挑眉,惹得戚若又瞪了他一眼,他这才收敛了起来,讪讪地又抿了口茶。 丹芷心头暗中发笑,面上还是一本正经地答道:“大祭司同女王陛下年纪相仿,只是因着用了不知什么邪药,青春永驻了似的,面上看着老得慢些了。属下与大祭司差了两辈儿,知晓的事情也不多。” 她顿了半晌,蹙眉道:“属下听属下的师父淡淡提及过一二,说是那大祭司也是可怜之人,其实本无心继承大祭司之位,偏被上一任大祭司逼着,那男子也负了她,她从此就变了心性,也心甘情愿地继承了大祭司的位子。” “师父还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从此变得阴狠毒辣,还野心甚深,妄图掌控整个大漠,在大漠朝堂上一言堂,比上一任大祭司的地位更盛。至于旁的,属下就没听说过了。” 戚若凝眉沉思:“那她确实是被男子伤过了,怪不得会那般痛恨男子。不过,难道就没有旁的法子再探查到她的过往吗?” “上一任大祭司将此事瞒得严严实实,许多人都不晓得有此事,就是当时的女王陛下他们也只是听闻了些风声罢了。不过……”丹芷似有些犹豫,咬了咬唇,还是做出了决定,“属下知道有个人许会知晓大祭司的过去,不过不确定她会不会说。” “谁?”戚若和祁陌异口同声地问道。 “从大祭司还不是大祭司的时候就伺候她的老妈妈,也就是后来颇为照顾杜杜的老妈妈。”丹芷答道。 戚若颇为诧异:“人不是死了吗?怎么……” 丹芷就将过往的事儿同戚若说了。 原来当初大祭司不知为何竟突然对那老妈妈痛下杀手,没成想那老妈妈只是重伤,还有一口气,被丹芷的师父无意之中救了。 丹芷的师父当初是想从那老妈妈口中问出些什么来,可她对大祭司还存有主仆之情,又有上一任大祭司的叮嘱,她是什么也不肯说。 “师父心地善良,念着她年岁也那般大了,又想着以备不时之需,说不得什么时候就用得着她了,也算是大祭司的一个把柄握到了我们手中,也就将她安置在了一处僻壤的别院软禁了起来,平日里有个武功还算高强的人照看着。” “事不宜迟,我不方便现身,你现今就带着莫四去寻她。” 戚若是打算将此事早点了解,最好是能在她继任王位的圣殿上揭露大祭司的真面目,这样才能将消息及时的散播出去。 也不说她此举就能将大漠人根深蒂固多年的想法给改变了,但起码他们之后决计不会一心一意地只相信大祭司了。 祁陌明显想得更多些,肃着颜色问道:“这老妈妈的事还有谁知晓?” 丹芷下意识就要摇头否定,只是这头只摇到一半就停了下来。 她张了张嘴,艰难道:“还有……还有师姐,师父临终之前将此事同师姐与我说了,再无……旁人。” 戚若大惊,也反应过来了:“要快,谨慎些最好,若是被他们发现了也不怕,只要能将人给保住就行。” 他们散播了对大祭司不利的传言,丹侬若是真的投向了大祭司该是会想到那老妈妈身上去,只怕会在这两日给大祭司递消息,可他们这段日子盯她盯得紧,她应该轻易不能得手,除非她想被人发现她已叛变。 只能赌一把了,就怕丹侬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消息给递了出去。 第174章 驻颜药 祁陌明显想得更多些,肃着颜色问道:“这老妈妈的事还有谁知晓?” 丹芷下意识就要摇头否定,只是这头只摇到一半就停了下来。 她张了张嘴,艰难道:“还有……还有师姐,师父临终之前将此事同师姐与我说了,再无……旁人。” 戚若大惊,也反应过来了:“要快,谨慎些最好,若是被他们发现了也不怕,只要能将人给保住就行。” 他们散播了对大祭司不利的传言,丹侬若是真的投向了大祭司该是会想到那老妈妈身上去,只怕会在这两日给大祭司递消息,可他们这段日子盯她盯得紧,她应该轻易不能得手,除非她想被人发现她已叛变。 只能赌一把了,就怕丹侬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消息给递了出去。 “多罗去找了多赛……”大祭司听得底下人的汇报,心中有了忖度,“去将多赛找来,说是我这边有个任务吩咐给他。” “是。”底下人跪着的人立时悄没声息地退下去了。 见人走了大祭司又转向同站在一边儿的杜杜说话:“杜杜,这两日你可好些了?” 杜杜忙恭敬答道:“奴婢都尽数好了,大祭司派人送来的药膏甚好,奴婢这厢谢过大祭司了。” 大祭司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的指甲:“我瞧着该是多赛将军送来的好用些吧。” 杜杜心中一咯噔,面上却是不显:“大祭司说笑了,奴婢早已与多赛将军无关了。” 大祭司想听的就是这话,脸上总算是松快了些。 “好,我想听的就是这些,那多赛将军到时候不定就会一直效忠于我们,毕竟多罗跟他是兄弟。” 杜杜心头一紧,还是忍不住替多赛说了话。 “多赛将军该是不至于如此,他一直效忠于大祭司,相信大祭司就是秉持着神意的人,又有雄心壮志进军大乾,奴婢想,多赛将军不会背叛大祭司的。” 大祭司眯缝了眼打量着杜杜,半晌才道:“好啊,那我就试探他一二,看看他到底狠不狠得下心来,是否真的只效忠于我一人。” 杜杜不知大祭司要做什么,但还是顺着她道:“会的,多赛将军定然只效忠于大祭司一人。其实大祭司也不必担忧,现今小公主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多罗将军那边有她拦着定也不会轻举妄动的。” 大祭司突然吃吃笑了起来,“我该说你天真吗?你以为小公主真的会站在我们这边?她若是将镇国公给杀了回过头来第一个要的就是我们的命。身为帝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杜杜其实有想过此事,但如今牵扯到多赛,她有些不安,但大祭司话已至此,她再多说就显得多余了,甚而会惹怒了她。 “大祭司说的是,杜杜受教了。” “而且我们也该行动了,关于我的那些个谣言近来是传得沸沸扬扬的,要是再拖下去只怕对我们不利,还得将小王子找到,杀了最好,至于这小公主,得慢慢儿磨。” 杜杜听得大祭司这话心头一痛,她果真……果真是不愿认自己,觉着自己的出生就是个错误,她根本就不想要她这个孩子。 因为她恨负了她的父亲,所以连带着也恨自己。 杜杜心中苦涩,面上却是不显,只恭敬躬着身,等大祭司吩咐。 大祭司眼神变得愈发凶狠:“你让人去匈奴一趟,将合作的事给匈奴先通通气,至于小公主那边我去说。刻不容缓,让人快去快回,也好早日促成同盟,到时候由小公主派军队去攻打大乾也就说得过去了。” “是。”杜杜应声。 大祭司从自己怀中掏出了块玉佩:“派个机灵的去,就左营吧,让他带着这玉佩,是信物,匈奴人也会信他,也不会对他做什么。” 杜杜将手横在胸前行了一礼:“奴婢这就去办。” 这时候匆匆有人来报,说是丹侬来了。 她一惊,这丹侬这时候来寻大祭司不是自曝身份吗?这丹侬一向是同她联系的,这会子为何突然亲自来寻大祭司?是有什么要紧发现?还是有些东西不能经自己之手? 要晓得,这丹侬送上来的消息往往会在杜杜这里过一手,既然这回她亲自来了,事情定然不简单。 她想要留下来听一听,可是大祭司方才已经差遣她去办事了,再留下来说不过去。 她在经过丹侬的时候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却见她也看了眼自己,眼神莫名。 她出得殿外,还是觉着事情不简单,就在外面站了会子,却见殿内伺候的人尽数退下了,只余大祭司和丹侬两个人在殿里。 她确认了这番事情不简单后便转身走了,有些事就算是她对大祭司再失望也不是她能探听的,何况现今大祭司已没那般信任她了。 戚若上前亲手将多罗将军扶了起来:“多罗将军此番跋涉辛苦了,快别多礼了。” 多罗将军起来后还是垂着头,显很是颓丧:“臣辜负了小公主所托,没能劝住臣的弟弟多赛。” “多赛将军如何说?” 其实戚若本就没想过多罗就将多赛劝住了,只是想多罗能去探探多赛的口风,看看有没有希望将他拉过来。 多罗将军叹了口气:“还能怎么说?说他确是心悦杜杜,忠心于大祭司也有这个缘故,但他也认可大祭司的想法,觉着我朝是该扩张版图,不该被困在这一隅之地。而大乾富饶,是再适合生存不过。” 戚若点了点头:“若是大祭司不是为了大漠百姓,而单单只是为了自己的野心呢?” 多罗将军摇着头道:“臣也这样对他说了,说大祭司不简单,可他不信,觉着大祭司有神旨在手,是切实为大漠想的。” 戚若不经意地看了眼藏在帘子后同她一起听着多罗汇报的祁陌,见得他点头,她才没多问了。 偏这时候莫六来报,说是莫七传信回来,丹侬那边行动了,她去神殿找大祭司了。 戚若心头一凛,甚为着急,突然想到被小时候被老妈妈照顾着的杜杜。 “杜杜呢?盯着神殿那边的人可有传来消息,说神殿有什么异常吗?杜杜又去了哪里?” 莫六忙答道:“那边盯着的人说丹侬是单独同大祭司谈话的,杜杜当时似被大祭司委派了什么任务,出了大祭司的寝殿后就急急往神殿外去了,已经有人跟上去探个究竟了。” 戚若捏紧了拳头:“你们将她抓了,试探她一二,看看她是不是还在乎那老妈妈,说不得因着此事能让她同大祭司生了罅隙。” 待人都走了祁陌才从一边儿的帘子后走了出来。 “看样子是大祭司耐不住准备出手了。” 戚若凝眉:“大祭司毕竟对大漠更为熟悉,她在大漠的势力更是盘根错节,也培养出了不少死士杀手,我们虽说已在布局,但一时半刻也弄不好,到底十分被动。” 祁陌应和道:“确实如此,但也急不来,我们没了主动权,那就见招拆招。对了,昨晚上看你好容易睡熟了,我也没同你说。”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药包:“你看看这是什么药。” 戚若打开药包,一眼就认出了几味药,可还有三味药却是有些辨认不出,她也就拿来闻了闻,又伸舌头舔了舔,她眼神一凛,忙呸了几下,又喝了口水漱了下口。 “这三味药有两位都是毒药,还有一味药是美容养颜的,说是有神效。其余的有些是止痒的。” 戚若又翻了翻:“这药还真是杂,拿来做什么的?有药方子吗?” 祁陌摇了摇头:“这是昨晚上我安排的人给我带来的东西,说是大乾边城逮了一贩药的商队,是大漠人,他们行为做事很是老练,这倒不稀奇,稀奇的是这药他们看得很是重要,似是病根子般,且个个功夫不错。” 戚若蹙眉:“这功夫不错许是为了保命,那草药也许是因着贵重,你们又如何断定他们就有问题呢?” “对,这没错,可他们偏要隐藏自己会武的事实就显得不那般坦荡了,且他们看人时的眼神。一小二不小心撞到了他们的药材他们的眼神就像要将那店小二拆皮剥筋似的。” 祁陌一撩袍子坐了下来。 “这段日子局势紧张,我特特让埋伏在边城的人走动起来,他们正好就引起了我们的注意,这就查出不对来,让人看了,有些药是毒药,有些药大乾人根本就不用,有些药是大漠人独用的。” “这些药是谁要的?”戚若双眼陡然睁大,“我听人提及过,大祭司每年都会派人去大乾采买药材,说是为了大漠百姓造福,造出更多药方来为大漠百姓解除痛苦。有些毒药用好了也是救人的好药,这也并不能说明什么啊。” “不对!”祁陌立时否了戚若的话。 戚若会意:“大祭司跟阿嬷年纪相当,可容貌却还是年轻时候的模样……这其中必定是因着她服了什么秘药,还是不得为旁人所知的,而大漠百姓却以为这是神赐,觉着这一代的大祭司是上天派来的神女,她也积攒了威信。” 第175章 多赛之死 是夜,丹芷终于带着消息回来了。 戚若迫不及待地问道:“事情办得如何?” 丹芷行了一礼,匆匆回道:“回禀公主,事情已办妥,莫四带着人守在那里的。” 戚若松了口气:“好险,你们去了没多会儿丹侬那边就行动了,大祭司那边该也知道消息了。” 丹芷一听这话,哪还得了?心头一紧:“公主,会不会有什么误会,或许师姐只是因着有事找大祭司呢?” 戚若静静地看着丹芷,平静地问道:“你觉着这当口去有可能吗?” 丹芷有些恍惚,其实她自己心里清楚得很,可一直不愿接受。她的师姐同她一起长大,一个学武和用毒,一个学医术,都是立志要效忠女王陛下的,没成想……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罢了,你也别太伤心了。”戚若知晓丹芷难以接受丹侬的背叛,可是此时不是伤心纠结的时候,“你可从那老妈妈嘴里问出些什么来没有?” 丹芷稳了稳自己的心绪,摇了摇头:“她口风倒是比以往松了些,但还是有些犹豫,只模棱两可说了大祭司原先的性子不是这样的,也是被逼的。” 她暗中吐了口气,尽力打起精神同戚若汇报他们探听出来的事儿。 “后来莫四就拿外面传大祭司已有孩子的事儿探了探那老妈妈的口风,总算是从她嘴里探出些消息来,说是当初有个男子在大祭司大着肚子时负了她,是上一任大祭司将此事给压了下来。” 祁陌若有所思道:“那大祭司是确有孩子了,还真是歪打正着。” 戚若急急问道:“那她可说了那孩子的下落?” “不知。”丹芷道,“那老妈妈没说,只说让我们给她些时间,让她好生想想,想好了就说。” 祁陌抬眼看着戚若,戚若若有所感,也回望过去,却见他又对自己挑了挑眉,戚若没懂他的意思,疑惑地看着他。 祁陌不欲,又给戚若使了个眼色,戚若忍无可忍:“你有话说话!” 这里有外人在,祁陌也不好端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来,只得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我们不妨大胆猜测一下,有时候真相就是这样浮现出来的。” 戚若霎时明白了祁陌的意思。 “若事情真是这样那我们倒是有跟杜杜谈一谈此事的资本了,老妈妈那边也好说了。事不宜迟,我马上就去寻莫六,杜杜已经被他带回来了。” 丹芷听得这话,大惊。 “小公主竟直接将杜杜抓回来了?若是被大祭司知晓了岂不打草惊蛇?只怕于我们之后的行动不利啊。” “无碍,如今已到了关键时刻,大祭司也一直都没信过我,我抓不抓杜杜都一样,抓了杜杜他们拿不出证据也不好直接跟我翻脸。” 戚若想得明白,如今事情已然发展到了这地步,彼此都知晓彼此不是省油的灯,不若直接出手。 祁陌也赞同道:“阿若说得没错,我跟你一起去吧。” 戚若蹙眉拒绝:“不行,要是你被人认出来该如何?” “不会的。”祁陌笑道,“认识我的人没几个,这时候天儿又黑,我会见机行事的。” 戚若思量半晌,想着祁陌主意多些,带着也好,也就答应了下来。 虽说熟悉祁陌的人在大漠王宫里没几个,但为免被人认出还是给他乔装打扮了一番。 戚若授意,将杜杜关到了女王陛下身前住的寝殿,也只有这地儿才好藏人,不易被大祭司寻到。 几人悄悄到了女王陛下住的寝殿,就见杜杜安静地坐在一边儿,见得戚若来了还恭敬地行了个礼。 戚若惯不会绕弯子,直接道:“杜杜,我听说你儿时有个老妈妈颇为照顾你,之前听闻她去世了,如今我才知晓她还好端端地活在世上,若是你感兴趣明儿我倒是可以带你去见见她。” 杜杜不卑不亢,从容有度地接道:“公主说笑了,那老妈妈早早地就去了,哪里又能死而复生呢?” 戚若讽笑:“大祭司几十年如一日的容貌不变,怎就不兴人能起死复生呢?你就不想知晓她为何会沦落到如今这步田地吗?还是说,你不想知晓你亲生父母是谁?” 杜杜猛地抬头,而后发现自己失态了,忙垂下头道:“杜杜是个孤儿,没有父母,是大祭司可怜杜杜,收养了杜杜,这才有了杜杜的今日。” 戚若坐到了一边儿的凳子上,笑意盈盈地问道:“就算当初是她要抛弃你,不愿认你,也是因着她,将待你好的老妈妈杀了你也觉着没什么?” 戚若知晓自己不能心软,对敌人心软就是对自己残忍,这种诛心之论该说还是得说。 果不其然,杜杜开始不自觉紧张了,虽然她掩饰得很好,但戚若还是瞧出来了。 “随我去见见那老妈妈吧,你也想见是不是?我知晓我说什么你也不愿听,那还不如去听听那老妈妈说的话,她说的话你总该信吧。还是说,有了母亲,这老妈妈对你的照顾你就可以全然不理会了?” “好,我跟你们去。”杜杜抬头,眼中一派坚定。 戚若不吝同杜杜多透露些:“你也看见了今儿丹侬去寻大祭司了,你知晓她缘何要背着你吗?就是因着知晓你受过那老妈妈的照顾,他们寻到了老妈妈之前生活的地儿。” 杜杜耐不住了,忙问道:“老妈妈如何了?” 问完后她就发现自己显得过于急切了,暴露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戚若了然地看了杜杜一眼,不紧不慢道:“放心,老妈妈还好,就是年岁有些大了,禁不起折腾,可今儿这一遭到底还是折腾了她一番,我的人带着她前脚刚走,后脚就有杀手追来了。” 她伸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袖。 “如今的老妈妈很是危险,活不活得过去还看杜杜你如何想,我觉着吧,你现今的能力可是比我们大。” 杜杜垂眸:“公主谬赞了,杜杜不敢同公主比较。” 她知晓自己的心思瞒不住了,干脆也不掩饰了,直接问道:“不知公主打算什么时候带我去见老妈妈。” “明儿一早,今晚上出王宫只怕会招来祸患。”顿了顿,戚若又道,“不若杜杜姑娘同我说说,今儿大祭司让你去办何事?” “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杜杜不慌不忙地答道。 她深知戚若不会太过为难她,毕竟她如今这番姿态想必是想要拉拢她,或说她如此费尽心机要她去见老妈妈无非是想从老妈妈嘴里问出什么来。 事情既已谈好,戚若也不多留了,就打算起身回自己寝殿去了,偏这时候外面闹将起来了。 戚若心头一凛,不动声色地瞟了眼一边儿的祁陌,而后低声让外面的莫六进来禀报消息。 “外面为何如此吵闹?” “属下方才去打听了,说是多罗将军杀了多赛将军,且多罗将军潜逃了,正被大祭司派了人到处追杀呢。” 莫六躬身回禀道。 戚若大惊,脑子乱成一团,多赛为何会突然就死了?不可能是多罗杀的,多罗重情重义,且暗地里很是爱护自己的弟弟,他不可能会杀了他! 那是大祭司? 大祭司缘何会杀了多赛?为了什么?多赛不该是大祭司那边的人吗?还是说多罗已经劝服多赛了?不该啊,分明今儿多罗才来同他们回禀了,说是多赛不愿倒戈。 戚若心头乱成一团,杜杜则是直接被这消息震得动弹不得,不知不觉间眼泪竟都流了下来。 “不会的……”只听她喃喃念着,“不会的,他……他怎会突然就……死了……不会的……” 她想到了她今儿临走前大祭司对她说的话,她说她要试探多赛,怎么个试探法?杀了他?还是让他去杀自己的兄长? 戚若见得杜杜这般模样,心头有瞬间的不忍,原来多赛并非白费心思,杜杜原还是心中有他的,起码还是念着他的好的。 可再好又有什么用?人都死了,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看着多赛如今落得这般田地,而杜杜又是这般模样,她不禁生出了丝丝庆幸,好在她的阿陌还活着,好在他们没有天人永隔,纵然他们中间隔着那般多的阻碍,可两人始终相信彼此,跨越千山万水也是向彼此走去的。 她不禁回头去看了眼祁陌,祁陌似有所感,回望着她。 杜杜只觉心头一团乱麻,她甚而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她脑中不断闪过那个憨厚男子的面容,他总是笨拙地对自己好,傻乎乎地对自己笑着,可是突然有一日,有人告诉她,她再也见不得这样一心一意地对自己好的一个人了。 她心头空荡荡一片,似有什么在回响,可再无回应。 她急急就要往外面跑去,却是被一边儿的丹芷和莫六拦下了。 她不管不顾,直直就要往外面冲,可她只会医术,那里会功夫?自然是被人拦住不得出去,她只好回头来求戚若。 “公主,求求你,求求你让我去见见多赛吧,求你了,我保证,送走了多赛我就跟你去见老妈妈,我不会去同大祭司说的,求你了,求您了……” 第176章 生死两隔 戚若心有不忍,可是若她真的心软了那就是对不起大漠,对不起阿嬷,对不起将自己的命交到她手上的人! 祁陌不愿戚若为难,主动开口道:“你现今来求公主有什么用?当初你合该去求大祭司,兴许感念母女之情还能留多赛将军一命。”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会害死多赛,我以为多赛对她还有用,她不会的……”杜杜捂着自己的脑袋慢慢蹲了下来,终于崩溃大哭,“她叫我去办事,原是想将我支开……我早该想到的,她最痛恨男人了,又怎会放过我,放过多赛……” “是我害死了多赛,她当时问我,我要是再表现得漠然一点,或许她就不会对多赛起杀意了……”她细细数着自己的不是和后悔,“或许,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出现在多赛面前,他那么好……” “那你想不想为多赛报仇?”祁陌蹲下来,声音愈发低了,似要迷惑她般,“也为老妈妈,当初老妈妈就是因着晓得太多了才被大祭司灭口的,他们对你都这般好,你要不要……为他们报仇……” 戚若见杜杜这般模样,于心不忍,可她脑子里却是清醒得很,明白祁陌这样做才是对的,只有将杜杜逼到绝境了他们才能达到他们的目的。 “你是她的女儿,可她有念过一日的母子之情吗?”祁陌继续诉说着事实,一字一顿,“你看看你额头上的伤,摸摸,那是她留给你的。你帮着她无非是为虎作伥,害了大漠,害了多赛和老妈妈,也害了你自己。” “不要再说了……”杜杜捂着自己的耳朵不愿再听,头埋得愈来愈深,无力哭喊道,“不要再说了!求求你……” 戚若见状,一把拉住了祁陌。 祁陌会意,不再多言。 “杜杜,你今儿好生歇一歇,见多赛的事儿明日再说。”戚若安抚道,“立场不同便没有所谓的设身处地,我们今儿就先走了。” 出得关着杜杜的寝殿戚若就急急吩咐一边儿的丹芷去寻多罗,还有密切关注大祭司那边的动静,避免他们对阿摩耶动手。 回得自己的寝殿,戚若有些脱力地一屁.股坐到了自己床.上,显又是个不眠之夜。 “你说,杜杜会如何?是帮我们还是帮着大祭司?”戚若有些犹豫地问道。 祁陌摇头:“不知,但已经试探出来了,大祭司确是她的生母,这就要看到时候你继任的圣殿上她愿不愿意出来揭发大祭司了。” 戚若点点头,沉默着不愿再多说什么了。 祁陌见状,知晓她心中不好受,又劝道:“助纣为虐,就不能怪我们在他们心上捅刀子了,不然受伤的、付出代价的就是我们。所以,不要多想了。” 戚若笑着摇了摇头:“我知道啊,死的是敌人嘛,就唏嘘而已,唏嘘完了就完了。” 戚若这般说了祁陌就放心了,知晓她是真的不介意。 “好,来跟我说说,有什么心得?”他嘴角带着笑,眼中却满是认真,“我是觉着活着就该好生珍惜,免得哪日生死两隔,不定这回对匈奴我一个不小心就栽了跟头,那我……” 戚若欺身上前一把捂住了祁陌的嘴:“说什么呢!你是大乾的战神,不会的,大乾一定会得胜的。” 祁陌笑眯了眼:“有你这句话定然会的,我一向很听媳妇儿话的。” 戚若听得这话捂在祁陌嘴上的手颤了颤,就要收回来,被祁陌给一把抓住了。 “等这边尘埃落定了跟我一起回去好不好?” 沉默半晌,戚若才摇了摇头,艰难道:“不,我答应了阿嬷,会留在大漠辅佐阿摩耶的。” 她见祁陌就要开口,忙阻了他的话头:“你明知道的,你是大乾的镇国公,是不能来这里陪着的。” “可是阿嬷也希望你幸福啊,她问过我许多,我知晓她是希望我们在一起的。”祁陌紧紧拉着戚若的手不让她逃避,“没事的,你要辅佐阿摩耶,那我就请旨来镇守边关,不时还能偷摸来看你,也挺好的。” 其实他这般说已然退了好大一步,就是怕戚若说出不再见的话,起码这样两人不时还能见见面,比起生死不想见,也挺好的。 戚若心下感动,只觉鼻尖一阵发酸,有什么东西直往眼眶外涌,不知不觉间竟是哭了。 她忙垂头将眼泪给擦了,低低道:“你何必啊?我们……我心头这个结真的……还解不了……” 听得戚若这般说祁陌反而松了口气,笑道:“没事,我给你时间,你也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祁陌眼中满是期盼和温柔,戚若到底是舍不得,点着头扑到他怀里应下了。 祁陌将人紧紧抱住,眼眶禁不住也有些红了:“不过你得答应我,好歹,这年是要陪着我过的,得让我来寻你,不然我一个人多扎心刺骨啊。” 戚若在祁陌怀里不迭点头,她想,慢慢磨着吧,要么将真心都给磨没了,要么真的将心结给磨没了,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翌日一早戚若就将一女侍招来问了,丹芷那边还没消息,偏因着昨儿多赛之死外面一帮子朝臣说要让她去议政,大祭司也派了人来,说是她既然要继位那就需得从现在开始学着处理政务。 戚若无法,将带杜杜去见老妈妈的事儿交于祁陌来做,自己则盛装打扮,准备去出席朝议。 前段儿女王陛下去了,小王子紧跟着失踪,后朝中大将多赛将军又死了,大漠现今正是民心动荡的时候,若是她不去稳定人心只怕大漠的一切都要落入大祭司手中了。 朝中大多都是支.持大祭司的,有些之前是中立的也因着女王陛下的去世转而去支.持了大祭司,这场朝议说白了就是为了讨伐多罗将军,也是大祭司为了让她认清形势而设的。 既然大家都知晓多罗是站在她这边的人,以防伤了站在她这边的朝臣的心,她率先表明了立场。 “多罗将军和多赛将军是兄弟,都是我大漠的勇士,皆重情重义,又有什么事能让两兄弟反目成仇,甚而刀剑相向呢?我瞧着莫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还是得再探查一番。” 有人不服了:“公主,恕老臣不敢苟同。当时是多赛将军主动去寻多罗将军的,且他们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外面的人都听见了,还有多赛将军府上的人可以作证。” 戚若不为所动:“牙齿也又碰到舌头的时候,何况人呢?再亲密也有发生争执的时候。此事我会亲自彻查,找出真正的凶手,还多赛将军一个公道。我们决计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不能放过真正残忍之人。” 大祭司在一边儿坐着,是一言不发,端的是一副高高在上不问政事的模样,但戚若知晓这些个事儿他们私底下怕是早通过气儿了。 这不,一派朝臣见她公然支持多罗就耐不住了,纷纷去问大祭司的意见。 戚若趁大祭司还未说话的空当,接嘴道:“大祭司是我大漠的祭司,专于为百姓祈福,此等小事就不要劳烦大祭司了。” 大祭司笑了笑:“公主说的是,我也本不该参与此事,但……我测算出来的结果是……” 她刻意停顿一番,这才慢悠悠道:“多赛将军的死同多罗将军有关,该说是多罗将军直接造成的。” 大漠人世代信奉神女,对于世代侍奉神女、倾听神旨的大祭司的话自然是深信不疑的,此事若是传了出去,只怕大漠百姓会口口相传,纷纷来讨伐多罗,戚若再多说也是无用。 朝议后戚若决意去看看多赛,说不得能在他尸首上寻些线索,没成想到了多赛将军府上却说大祭司感念多赛将军对大漠所做的一切,亲自为他举行了送葬礼。 她是知晓的,大漠人死后都是要火葬的,大祭司此般意欲何为是再清楚不过了,不过是怕她查出她害多赛将军的证据来。 就在戚若打算离开多赛将军府上的时候却见多赛将军的贴.身女侍鬼鬼祟祟地出得府来,她给莫五使了个眼色,让人将她给拦下了。 令戚若没想到的是她还没问话呢那女侍倒是率先跪了下来。 “公主,求您给我们家将军做主啊。” “不着急,慢慢说。” 原来那日多赛去见了大祭司回来后就不好了,身子疲软无力,而后多罗将军突然又来了,说是多赛派人去请的他,两兄弟一合计,知晓中计了。 多赛就想让自家兄长快些离开,多罗又想带着多赛离开,这才有了两人的争执,而后他们发现多赛将军府上遍布大祭司的人,多赛拼死护着多罗离开了。 “公主,多罗将军是无辜的,也请您帮帮奴婢吧,还有这……”她从自己怀里掏出了封信,“这是我们家将军亲手写的,说是要奴婢给杜杜的,奴婢当时就在,这信中皆是劝杜杜离开大祭司的,定对公主有帮助。” 戚若忙接过了信,本想拆开来看一看,想了想到底是没这般做。 “好,我定会帮你。” 这封信算是锦上添花了。 第177章 怨念不息 祁陌将杜杜带到老妈妈的藏身之所时莫四正带着人和一帮杀手搏斗。 除了丹芷,祁陌和杜杜早早地已经带上了斗笠,此时有面纱遮着倒是不怕这帮杀手认出他们来再去同大祭司报信。 祁陌吩咐了丹芷带着杜杜进屋,自己则上前帮着莫四同那帮杀手缠斗了起来。 丹芷拉着杜杜就往屋里赶,却见老妈妈已被人捅了一刀,丹芷大惊,忙从怀中掏了枚药出来喂给老妈妈吃了。 杜杜看着躺在地上抽搐着的老妈妈竟有些不敢认,半晌才上前帮着丹芷捂着她血流不止的伤口。 她张了张嘴,呐呐道:“嬷嬷,你……你怎么了……” 老妈妈掀了掀眼皮,没认出杜杜来,杜杜急急将遮住自己脸的面纱掀起,复又唤了老妈妈一声:“老妈妈,我是杜杜啊。” 老妈妈听得这名字这才强撑着睁开了双眼:“是……是杜杜吗?” 杜杜忙不迭点头:“是,是杜杜,嬷嬷,这些年你都去哪儿了啊……” 老妈妈的伤口有些深,是血流不止,杜杜很是慌乱,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紧紧给她按着伤口。 “嬷嬷,你不要死啊……” 老妈妈勉强地笑了笑:“都长这般大了啊,你眉眼间……长得跟你母亲真像,幸而没长得像你父亲,不然你母亲怕是见不得你,你额头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啊?是不是……” 她说了好长一段话,气儿有些供不上,喘息了好久才接着道:“是不是……是不是你母亲同你动手了……” 杜杜一低头,眼泪就掉下来了。 老妈妈见状,更是不忍:“真是苦命的孩子,当初……当初你母亲要送人,嬷嬷不该拦着……不该拦着她的……自从被你父亲负了,她性子就变了,定然是不喜你的,我也是……糊涂……” 杜杜听得这话停止了抽噎,抬头看着老妈妈,愣愣道:“她……她自始至终都知晓……知晓我是她的孩子?” 老妈妈见状,很是不忍,可她年岁本就大了,又中了一刀,也来不及回话,又是呕出一口血来。 杜杜大骇,就要伸手去将她嘴角的血给擦掉,边擦边道:“嬷嬷,你不要……不要离开杜杜,杜杜什么都没有了,你不要再离开杜杜了……” 老妈妈伸出带血的手想要替杜杜擦眼泪,却是将杜杜的脸愈擦愈花,混着泪,像是她泣的血泪般。 “杜杜啊,离开她,离开你母亲,她……她太狠了……再也不是老婆子看着长大的……长大的妹妹了,老婆子岁数大了,死也就死了,你不一样,你还年……年轻,不要……不要帮着她做坏事……” “是她是不是?当初就是她要杀你是不是?” 杜杜泪眼婆娑,眼中满是绝望,还有丝丝恨意。 老妈妈神智愈发不清醒,只喃喃念着让杜杜离开大祭司,甚而说出了让杜杜接受不能的事情。 “当初你母亲……亲手杀了你父亲我就……就知晓,她再也不会是从前的她了……” 杜杜整个人呆立当初,自己的父亲是自己母亲亲手杀死的? 丹芷也没想到竟还有这出,正不知晓该当如何的时候老妈妈已然断了气。 杜杜回过神来,心中悲痛不已,一叠声地叫着“嬷嬷”,可是再无人应。 杜杜今日才知晓,过去的苦难都不算什么,这两日的伤痛才是她永远不能忘怀的至痛至恨。 短短两日,她的生活翻天覆地,还未来得及相爱的爱人死了,还未来得及孝顺的嬷嬷也去了,甚而自己渴望的母爱也从不该奢望。 祁陌带着莫四几人进来时恰好就见到了杜杜抱着老妈妈痛哭流涕的这一幕,而她怀中的老妈妈已没了声息。 过了许久杜杜才平复好心绪,她用袖子狠狠胡噜了一把自己满脸的泪水,这才道:“那些个杀手呢?” “死了一些,逃了几个。”莫四淡淡回道,“不过你戴着斗笠他们应该没认出你来,也不确定你就是杜杜。” 杜杜看着怀里已形容枯槁没被人捅了一刀惨死的老妈妈:“还得麻烦你们帮我将老妈妈葬了,我想要回神殿了,我可以帮你们。” 她抬头望向祁陌:“可以吗?” 虽说祁陌的话不多,她也并不认识,但她知晓问丹芷和莫四没甚用,这人才能拿主意。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祁陌语调中无一丝一毫的波澜,好像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杜杜苦笑:“我什么都没有了,你以为呢?” 祁陌还是丝毫不退让,甚而有些残忍:“你的遭遇很令人同情和唏嘘,但这与我信不信你无关,毕竟会装的人我见过不少。” “也是。”杜杜点头,“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现在就问。” 祁陌的目的达成了。 “大祭司能保持现今这面貌是不是因为服了什么驻颜药?” “是。那种药是她自己慢慢研发出来的,但其中有几味药大漠稀有,但在大乾却是稀松平常的药物,甚而里面还有毒物。” 杜杜说到这儿禁不住讽刺一笑。 “这才有了什么所谓的神女降福,现今这任大祭司是天选之人。只是这回,去大乾采办药物的人迟迟未归,她储存的药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在场之人无不惊叹,又有了丝了然,原来事情是这样的。 祁陌心头有了底,看样子他们拦下的果真是大祭司那边的人。 “那这药她多久服用一回?” “每日都要服用。想要永驻年轻容貌总要付出些代价的,且她这药服用太久了,愈发不管用了,还有些后遗症。” 祁陌追问:“什么后遗症?” 杜杜抬头看着祁陌,眼神变得愈发锐利:“我总要保留一些东西的,不然你们不帮我复仇了该如何?” 祁陌话中带了丝笑意:“放你回去你想如何都好,我们不也有把柄握在你手里了吗?” 杜杜直接答道:“她每日里都会全身瘙痒,她自己有研制出膏药来擦但还是没甚大的效用,她很急,觉着大乾地大物博,必然是有她想要的药物,到时候她想要如何都好。” 大祭司受什么刺激才这样祁陌是没有心思去探索的,无非又是被那个什么负心汉给刺激的,或是就为了让大漠百姓觉着她是受了神的照拂,这是她获取民心的手段,亦或者只是单纯地爱美。 祁陌不想管这些个无关紧要的事,只要找到大祭司的把柄就行,戚若的继位大典还有两日了,是刻不容缓。 他想了想,道:“将药给她换了她会发现吗?” “会,这药大多都是她自己制成的,不会经过旁人之手。”顿了顿,杜杜又道,“不过我可以找机会,你们想她什么时候变老?” 说出时间无疑是说出他们的全盘计划。 丹芷有些着急:“公子,此事……” 祁陌一抬手制了丹芷的话头,他在思量,信与不信就在一瞬之间。 “若是你换了药见效快吗?” “不知道,她还从未断过药,也未换过,不若我今儿试试?” 祁陌笑了:“跟聪明人说话还真是不费劲儿。好,你可以回去,只是你回去就是场赌博,是生是死谁都没法子救你,你只能靠自己。” 杜杜点头:“我知道。” 她又低头看了眼自己怀中的老妈妈,这才起身准备离开。 “让丹芷送你回去。”祁陌道。 杜杜一手横在胸前同祁陌行了个大漠的礼:“杜杜在此谢过公子。” 祁陌可不要杜杜这声谢:“我可担不起这声谢,你别记恨我连带着恨上阿……公主就行了。” 杜杜眼神逐渐涣散,慢慢地蔓延上了丝丝恨意:“自是不会的,此事怨不得旁人,要怨就怨我有奢望,要恨也该恨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走之前她又同祁陌说了这回大祭司给他的任务。 祁陌了然,看样子大祭司那药是没甚用了,该说那药方子里的毒性已经在她身体里蔓延了,只怕她再耗下去她不但会老去是连命也都要没了,故此她才这般着急。 杜杜没有换衣裳,就穿的那身衣裳回的神殿,还特特在自己的手臂上弄了道口子,大祭司见得她时她已经回自己屋里换了衣裳了。 大祭司绕着跪在地上的杜杜走了一圈,才道:“听说你受伤了?” 杜杜头垂得愈发低了:“杜杜没事,是杜杜没用,有负大祭司所托。” 大祭司微微闭了闭眼:“可知晓是谁劫持的你?” 杜杜摇了摇头:“不知,但看伸手像是大乾人,该不会是……逃脱了的镇国公吧?” 大祭司重新坐回自己的椅子上:“这倒有可能。你回来得赶巧了,正巧我这厢准备去为多赛将军送葬,你同我一起吧。” 杜杜整颗心跟着一颤,什么?她还可以见多赛最后一面?最后一面啊…… 到得火葬的地儿时杜杜一眼就看出了多赛生前中了毒,是神殿特有的让人乏力的毒。 杜杜想,她知晓多赛是怎么死的了。 大祭司让多赛喝下了令他疲软无力的迷药,又秘密约了多罗将军前往,再派人杀了多赛,然后嫁祸给多罗,这简直是一石二鸟。 她远远看着多赛再无一丝声息的脸,整颗心如坠冰窖。 大祭司的话在她耳边响起:“杜杜啊,我这也是为了救你,若是他没死如何让我大张旗鼓地搜人救你呢?而且男人最是负心薄幸、喜新厌旧了,若是你老了,年老色衰,还有了孩子,他们是管不住自己的,甚而还会在背后骂你,说你没姿色还妄想占着他!” 杜杜抬头看着大祭司,只见她眼中满是恨意。 所以这就是她不断伤害别人的理由?杜杜没法子接受,也接受不了! 第178章 圣典 “大祭司这是想一石二鸟,只怕是她觉着抓不住多赛了,怕也是看出了杜杜对多赛其实还是有情的。”大祭司的动机被祁陌一语道破。 戚若摇头叹息:“我瞧着这大祭司是疯魔了,多赛对她是忠心耿耿的。对了,你将杜杜放回去可有把握?” 祁陌给戚若倒了杯茶:“自然是有的,且等着过两日看看吧,我更担心的是匈奴那边会有什么动静,杜杜被我们抓了,大祭司之后派人去寻匈奴可能不单单只是说合作的事儿了。” 戚若瞬时明白了祁陌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说她可能央求匈奴带兵来震慑我们?” 祁陌凝重地点了点头:“大祭司可不是个傻子,这几日发生的事儿她怕是发现了你在跟她斗了,至于我,她或许觉着铲除你才是最好的,利不利用你来对付我都好。” “若她当真让匈奴派了人过来该如何?你可调些镇守大乾的军队来帮我们?”戚若想了想,复又道,“当然,不能将你拖下水,若是皇上要怪罪就算你有法子也算了吧。” 她知道,若是她坚持祁陌定会冒着欺君罔上的罪名来帮她,可她真的不想,不想祁陌再因着她冒险了。 祁陌似乎在斟酌着怎么开口,半晌,才又道:“我这边倒是有个法子,就是……其实之前我就同阮宸说过了,阮宸那边也传了信给皇上,皇上的意思你该是明白的,每年大漠多多少少是要向大乾朝贡的,多少都好。” 话及此戚若也明白了,皇上这是想让他们表达归顺之意,大漠自此便是大乾的附属国了,好歹是给了祁陌些面子,说是贡品随手贡些就是。 戚若面色发白,坐了良久才道:“其实阿嬷让你助我之时大抵就想到了吧,其实这样也好,能同大乾通商,大漠的日子也能好过些,不然这黄沙漫天的,再怎样也不好过……” 帝王就是如此,不会做赔本买卖,无论同人交情多好。 “行,你答应了便好。”祁陌伸手捏住了戚若的手,“其实我早已传信给阮宸了,我要的五千精兵应该已经在外潜伏好了,就等着时候到了好万无一失。” 戚若点点头,显得有些漫不经心:“行。” 祁陌见不得戚若这般,按着她的双肩,让她看着自己,这才道:“我早同阮宸商议好战术了,这五千精兵其实是我带来偷袭匈奴的。” “若是你不愿意,没事,我到时候就说是我带兵去偷袭匈奴时被你发现了,作为交换,我帮你平复大漠内部的战乱,而你借道让我去背后偷袭匈奴。” 戚若勉力笑了笑:“我没事,我知道早晚有这一日的。” 她长长吐了口气,平复好了心情,这才同祁陌慢慢说起了自己心中所想。 “经此一遭,大漠是伤筋动骨,若是没有大乾的庇佑只怕匈奴也不会善罢甘休,就算匈奴因着战败,没精力动手,周遭邻国势必也不会放过此等机会的。其实这样也好,大漠的地形是对匈奴呈半包围之势的,大漠同大乾联手了匈奴也不敢轻举妄动。” 她回握住祁陌的手:“道理我都懂,也想得分明,你且放心吧。” 祁陌情难自禁,上前吻住了戚若的额头,而后将自己的额头同她的额头相抵。 “媳妇儿有这般觉悟让为夫好生惭愧。” 戚若娇笑着轻锤了祁陌一拳:“就知道调笑我。” 两人说了些体己话又转回了正事上。 戚若将今儿遇到多赛的贴.身女侍的事同祁陌说了,将信也拿出来给了他。 祁陌翻来覆去地看了看这信封,笑道:“这女侍倒也是聪明,晓得将事情同你说。” 话罢他就要将信拆开。 戚若本意是要阻止祁陌,想想还是没有开口。 如今不是讲君子之道的时候了,若是多赛在信中说了什么不利他们的话那就不好了,他们所做的一切努力也将会功亏一篑。 “没说什么,大抵就是多赛劝杜杜离开大祭司的,说大祭司心狠,不是好人之类的。” 这厢也算安心了。 “那我委人去传信给她,我们这边也算是多了个筹码。” 得了这封信后戚若得了杜杜的回信,大抵说她深知自己之前罪孽深重,为大祭司办了不少缺德事,让她放心,以后她定会尽力帮助他们。 事情办妥后,戚若禁不住又升起丝怅然,自己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还是不得不走出这一步。 两日眨眼间就过去了,戚若叫人将阿摩耶护好了,自己则盛装打扮准备去赶赴一场生死搏斗。 这种圣典向来是在大漠都城最中央的高台举办,百姓们皆可来观礼,而提前一日离开的祁陌就站在人群中望着缓缓走上高台的戚若。 戚若今儿穿得很是华丽,一身白色衣裳,上用金线绣有朵朵曼殊沙华,头上戴着高高的一个金色发冠,一看就很沉,她脖子都不敢怎么动,生怕一个不慎将头上顶的那东西给甩出去了。 祁陌在底下看着都替戚若累得慌,但不可否认,很美。 这不,这会子他周围的人都骚动起来了,都小声夸着他们新任的女王陛下是多么美丽端庄。 大祭司早已在高台中央等着戚若,待得她在她面前站定,这才大声唱词,开始举行继任大典。 大祭司口中念念有词,端着碗水绕着戚若走着,时不时用拇指和食指轻点,带出水滴洒向她。 就在这时候,大祭司的唱词声消失了,只见她大惊失色地跪了下来。 “水变黑了,神女要怪罪了。” 一众百姓听得这话,纷纷跪了下来。 祁陌见状,也顺着他们跪到了地上。 戚若不知大祭司这话什么意思,但却是知晓她不怀好意的,干脆就站在一边儿等着。 这不,接下来就听得她道:“神女恕罪,原是信女不知,这便将您的旨意告知大漠众人。” 说着,她便站起身对着跪下的一干大漠百姓道:“神女有言,我们的阿若耶公主不与大漠同心,身心皆被污.浊侵染,不能继任王位。” 此言一出,原本安静的百姓们犹如平静的湖面突然被投入了一颗石子,霎时激起阵阵波纹。 “大祭司何出所言,就凭着这碗水?”戚若质问道。 大祭司像是受了什么惊吓般,厉声斥责道:“公主,这可是圣水,不可对神女所赐下之物无礼!” 戚若嗤笑:“神女所赐之物我自是不敢无礼的,该报以敬畏之心,但大祭司可是神女所信之人?当真是可倾听神女神旨之人。” 大漠百姓深信大漠受神女庇佑,这观念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过来的,也不是因着大祭司有问题就能说明神女有问题,他们只能借此削弱大漠百姓对大祭司及其背后神殿的信任。 戚若此言一出,满场哗然,大祭司趁势怒斥道:“公主,你怎敢对神女不敬?要是神女怪罪于我大漠该当如何?” 大祭司此言一出,不知是谁带头,对戚若的讨伐声逐渐大了起来。 “惩治公主,告慰神女;惩治公主,告慰神女……” 戚若不畏在场诸人对自己的诸般指责,一字一顿道:“我自是满心敬仰神女的,只是大祭司,你对神女可曾抱有敬畏之心,还是你觉着你就是我大漠的神,我大漠王族及其百姓都该对你听之任之?我大漠百姓何其信任你,你又是如何诓骗我大漠百姓的!” “大祭司受天命指引我大漠所往,公主对大祭司不敬,该严厉惩处!”一男子站在百姓中大声嚷道。 戚若知晓,这怕是大祭司早找好的人,就是想在今儿给她冠上个不敬神女的罪名,到时候她没资格继承王位了,而阿摩耶也没法子回来继承王位了,理所当然地她便是所谓的天命所归。 “好,我今儿就跟你们说说这书为何会变黑!” 戚若让丹芷端一碗水来,然后又从自己衣袖中拿出个药瓶来,将药粉涂抹于手中,然后搅和几下那水就慢慢变黑了。 “你们看,这水就是如此变黑的!不过是药的作用罢了,如何又能说我不是神女指认的王位继承人?如何又敢断言不是大祭司陷害于我?” 方才煽动百姓的那几个人又有个站出来指责戚若了。 “谁知道你使的什么妖术?你可以使水变黑,难不成大祭司就知晓这妖术吗?大祭司会的乃是仙术!” 祁陌跪不住了,也站了起来,对着那汉子不屑道:“都是一样的术法凭什么你说公主使的是妖术?要我说,大祭司使的才是妖术呢!” 他看了看还跪在地上的一干百姓,又慢悠悠道:“毕竟大祭司已有孩子了,不是未受污.浊一心侍奉神女的女子了,哪里知晓是不是神女动怒于大祭司,不甘她碰自己所赐圣水才变成黑水的啊。” 这话可又叫大家回忆起了近来传得沸沸扬扬之事——大祭司其实私底下与人私通,已有子嗣! 就在这时候,杜杜站出来指认道:“不但如此,大祭司还将自己的丈夫给杀了,连从小照顾她的老妈妈也不放过,足见其歹毒用心!” 大祭司没想到杜杜会背叛自己,大怒道:“你……” 话还未说完就被祁陌的声音给盖下去了:“这不是大祭司身边的贴.身女侍嘛。” 霎时,形势颠倒。 第179章 尘埃落定 大祭司气得整个身子都剧烈地抖动了起来,眯眼看了杜杜半晌,见她一眼也没看自己又瞅着底下站着的祁陌,却见他挑衅地望向自己。 她深吸了口气才道:“你们胡说八道,简直是信口雌黄,就不怕神女怪罪吗?” 帮着大祭司造势的那几个人又纷纷附和道:“污蔑大祭司,神……” 祁陌可不欲让他们再多说,要是再让他们多说他们可就落了下风了。 “因着我们将这样满口谎言、只会蛊惑人心的人推上大祭司之位神女已经降罪了,灾难就要降临大漠。” 戚若心领神会,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大漠公主阿若耶,请求神女莫要降罪于大漠,阿若耶定会铲除妖女,扶持明君上位。” 说着,她就起身指着大祭司喊道:“来人啊,还不将她给抓起来?” 站在大祭司这边的人还是要多些的,霎时就将戚若那边的人给拦住了。 “我看谁敢?”大祭司瞪着想要上前来押住自己的人,“我乃大漠大祭司,你们联合我的女侍血口喷人,就不怕神女发怒,直接灭了你们?” 百姓们已经动摇,不知该相信谁。 被大祭司安排造势的那几个人趁势道:“大祭司为我大漠祈福多年,容颜不老,这就是神女转世啊,哪里容得了你们污蔑?” 这也确是事实。 却听高台上戚若笑道:“是吗?” 戚若方才瞧见了杜杜给自己的神色,立时会意过来,这是药有用了,只怕大祭司这不老容颜也管不了多少时候了。 她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大祭司无意识地开始不停地挠自己的手臂还有脸颊,还不忘反驳她道:“我的容貌乃是神女所赐,自然还保持着年轻的模样,不定你老了我还依然如此。” 戚若看着她如此自信就有些想笑,她也确实笑出来了,这惹得她更是恼怒:“你笑什么?” 戚若止了笑声,讽刺道:“我笑你分明不信神佛,怨怪神女殿,怨怪神女,觉着是她害了你一生,偏你还拿这话来堵住悠悠之口。你不觉着你很可笑吗?” 大祭司只觉身上脸上是愈发痒了。 她不停地挠着,白皙的脸上被她划出一道道红痕,而她眼角渐渐凸出细纹,可她毫无所觉。 “谁可笑了?我瞧着可笑的是你,被自己父亲骗,自己父亲还被自己男人杀了,自己阿嬷还要拖着你,让你承受本不该你承受的,就你,有什么资格坐上王位?” 说着,大祭司张开了双手。 “我大漠,是要雄霸天下的,你嫁给了大漠的镇国公,你根本就没资格做我大漠的女王。” 此言一出,在场观礼的百姓们又是一片沸腾。 大祭司可算是冷静了些,将戚若的把柄给送了出来。 可戚若也握着她把柄的,况且她发现了,大祭司的脸正慢慢老化着。 “是,我没资格,我也没想过做大漠女王。那你呢?你又有什么资格?你看看你现今的模样,这还是神女的馈赠吗?分明是你拿着国库里的银子,打着为百姓研制药物的名号,大肆采买药物,给自己制作驻颜药!” “你胡说!”大祭司现今可没甚心情同戚若多说什么,她觉着脸上愈发痒了,而且她愈摸愈不对劲儿。 “你们看!”祁陌看着大祭司大呼,“大祭司怎么变老了?” 大祭司大骇,转身问身后候着的侍女要镜子,可是这时候哪里有镜子?她一连问了数人都没有,干脆一把将人给推下了高台,一时高台上乱了起来。 可她丝毫未觉,只知道找镜子,好容易她看见了桌案上还有盆清水,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埋着头照了起来,水中映出的是一个苍老面容,脸上一道道沟壑,让她知晓她的青春不复存在。 她失控尖叫着,咆哮着。 戚若就在此时拿出了账簿:“这是大祭司挪用国库的一笔笔账,今儿我就将其公之于众!” 就在大祭司还未反应过来的当口,一把匕首从后插入了她的心脏。 她慢慢回头,而后瞠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站在自己身后插了自己一刀的杜杜:“你……背叛我……” 杜杜红着眼,缓缓放开了还握着匕首的手:“是你杀了他,是你杀了老妈妈,是你杀了多赛!” 一口气说完这句控诉她到底是忍不住了,眼泪随即流了下来。 “他负了你你心中有气杀了他也就罢了,老妈妈对你那般好,忠于你、维护你,你怎么忍心下狠手啊?还有多赛,他从未想过背叛你,我……” 她只觉整颗心像是被放在火上反复蒸烤着。 “你分明知晓我是你的……” 戚若上前一把拉住了杜杜,对着她摇了摇头,阻止了她未完的话。 杜杜她是真的忏悔了,也帮了他们许多,戚若是觉着该给杜杜一个机会,让她重新开始的机会,她不想他们大漠再重现一个大祭司这样的人。 杜杜勉强笑了笑,她知晓戚若这是为了她好,她压低了声音接着道:“你还装作不知,看着我滑稽地乞求着你多看我一眼,罢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我不想要再助纣为虐了,我不会让你再为非作歹了!” 这场变故始料未及,在场观礼的百姓都闹将起来了,有人忠心护主,就要上前将大祭司拖走,但杜杜手更快,又将那匕首往她身体里送了送。 大祭司嘴角流出一股股鲜血来,她指着杜杜,满腔恨意。 “你们都是一样的,一样的都要背叛我!好啊,那我就让大漠跟我一起覆灭!让在场的人都给我陪葬!” 话罢,她嘴里又涌出一口鲜血来。 戚若知晓被她招来的匈奴这是要动作了,只是他们的暗号是什么?还是这里面藏着匈奴人? 祁陌方才一直在百姓中藏着的,他也还安排了几人,不知他们是否已经有目标了。 就在戚若思索着大祭司下一步到底想要怎么做的时候她从怀中掏出了个东西,她正要上前却是被丹侬拉了一把,就眼睁睁看着大祭司将信号给放了出去。 就在这时候外面突然闹将起来,喊杀声阵阵,而戚若也被丹侬紧紧制住了。 丹芷和莫四大惊,想要上前将戚若给拉过来,已然来不及了,而还在高台下的祁陌更是没法子立时赶到戚若身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落入丹侬手中。 戚若用余光看着身后的丹侬道:“你就要为了一己私仇置整个大漠于不顾吗?” 听得戚若这话,丹侬手中勾着戚若脖子的刀又往她咽喉那里逼了逼:“我没多大的抱负,我就想报仇。” “你想报仇那我大乾边关死在乃父手中千千万万的兵士,还有百姓也想报仇呢。”戚若冷哼一声。 丹侬怒目圆睁:“我父亲不过是依旨意行事。” “依谁的旨意?依大祭司的旨意?既然他为大祭司卖命,又掉了命,你该去寻大祭司啊,寻大乾作甚?难不成他打上来了还不兴别人反抗?天下哪有那样的事?”戚若不无讽刺道。 趁混乱的当口,祁陌已经行至高台下,给戚若使了个眼色,戚若会意,又开口吸引着丹侬的注意。 “你挟持着我有什么用?该来的还是会来的?难不成你以为挟持着我大漠和大乾就再也不能睦邻友好了?还是你觉着挟持着我祁陌就会在你父亲坟前自刎谢罪?” “你父亲多大岁数了啊,祁陌又才多大岁数?你觉着这样不讽刺吗?又不是祁陌将你爹给杀了的。” “你闭嘴!”丹侬忍无可忍,刀口又往戚若脖子上压了压,有血从戚若脖子上流出,“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动你吗?” 戚若当真闭了嘴,没说话了。 其实她也没想到自己还有这种不断往别人伤口上撒盐的时候,但没法子,祁陌要绕到他们身后去,她只有不断分散她注意力才能让她不发现,毕竟她识得祁陌。 至于她会不会一怒之下将自己杀了,她想自己目前算是她的护身符吧,她还不至这般冲动。 可她这番举动却是让一边儿的丹芷和莫四提心吊胆的。 “师姐,师父一直教导我们,让我们忠君爱国,你难道这样就不愧对师父吗?”丹芷喝道。 丹侬嗤笑:“是,忠君爱国,我没这样的气度,我只想报仇!况且灭了大乾多好,那就是大漠的天下了。” 就在这时,祁陌奋起,捏住丹侬拿刀的手,然后干脆利落地给了丹侬一刀,而莫四也在这时候动手,将戚若护住了。 丹芷见得这一变化,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却见丹侬直直往地上倒去,鲜血流了一地。 “师姐!” 丹芷赶到她身边的时候她嘴里还不断吐着血,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昔日威严森森的高台上,横陈着两具尸体,只是再无人问津,萧瑟凄凉。 里面的事情尘埃落定了,外面围着的匈奴人没多大会儿也被祁陌带来的轻骑给解决了,没人逃跑,死的死,俘虏的俘虏。 原来匈奴人国力本就比不得大乾,跟大乾缠斗了许久,阮宸又惯会用消耗战,他们是分身乏术,哪里有什么多的心思派人给大祭司?不过是不想断了她这条线,给了面子派了个两千人。 要说大祭司为何不调动大漠的军队,还不是因着多赛死了,她要调动军队只怕会打草惊蛇,势必会闹得戚若他们都知晓。 而祁陌本就带着偷袭匈奴的意图来的,五千轻骑也备好了,他叫人埋伏在外,等着看匈奴人的动静,他们一动他们就立时制住他们,这才没了什么伤亡。 大漠的事情总算是解决了,接下来的事祁陌也插不了手,也不能插手,他还有未完成的使命。 “我让多罗给你备两千军队,你们先走,稍后会来接应你们。”戚若知晓祁陌必须趁夜去偷袭,不然只怕匈奴人会察觉,“一路小心,我……在这里等你。” 祁陌听得这话狂喜,到底是克制不住了,凑上前用力吻上了戚若的额头。 而后他才隔着衣裳摸着自己戴在脖子上的玉佩道:“你放心吧,有你给我的护身符,我自是会平平安安地回来的。” 第180章 完结 当日事情尘埃落定后戚若便着人将阿摩耶给接了回来,并让他继承了王位,而杜杜继承了大祭司之位。 “我没想到公主会让我做大祭司。”杜杜苦笑。 “我不希望你去漂泊,就在这里吧,守着多赛,守着老妈妈,扶持着阿摩耶,做个真正为百姓祈福的大祭司,我相信你能做好的。”戚若笑靥如花,“我会督促你的。” 杜杜正色:“我会做好大祭司的。大祭司本不该干政,我以后会将神殿扭转回正途的。在大漠君主为明君时尽心辅佐,在大漠君主为昏君时再挺身而出,一心为百姓谋福祉。” 戚若点头:“瞧,这就是我想让你做大祭司的缘故。” 戚若没说的是,经此一遭,大祭司在百姓们的心中一落千丈,虽说还是敬重的,但也只是寄希望于这是换了个大祭司,在百姓心中到底还是抱有怀疑态度的。 要说他们为何不直接取缔了神殿,还是因着大漠百姓一直信仰神女,又哪里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只有慢慢地来削弱神女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了。 其实,百姓们信奉神女有时候也挺好的,在失落时起码还能有所依托。 说来,那日她送走祁陌后就再没见过他了。 这已经两月有余了,她听说匈奴已经败了,会每年定时给大乾交朝贡,而祁陌也回京述职了。 她静静看着远方,落日隐于一望无际的沙漠,很是壮观。 “你想国公爷了吧。” 杜杜的声音拉回了她的神思,她愣愣回头,就见杜杜轻笑着看着她。 “我也想多赛了,好想好想,可是我知道的,他定然看着我的,一直守护着我的。” “杜杜……” 戚若轻启唇瓣,嘴唇张合数次,到底是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杜杜笑着摇了摇头:“无事。公主啊,既然你和国公爷那般相爱,何不去寻他呢?我听丹芷说了,王子,王子的事也不怪他,王子事先就服了毒的。比起我和多赛,好了太多。” 戚若又偏头看着远方:“可心里总有个疙瘩,搅得我不得安宁。” “孩子呢?”杜杜看着戚若的肚子,“你已经有孩子了啊。而且,你不也很想国公爷嘛。” 戚若伸手抚上了自己的小腹。 这两月她总有事无事就来城头眺望,总想着不定就能瞧着他打马而来的身影,可真让她毫无顾忌地跟着他一起走她又舍不下。 “我要看着阿摩耶独当一面呢,不能辜负阿嬷,还有,再给我些时间吧,阿摩耶也十岁了,再过几年,大抵我的心结也解了,至于孩子,等生下来就将他交予阿陌吧,时不时的让他将孩子领来我瞧瞧就是了。我们已经约好了……” 每年大乾过年是一定要团圆的。 其实戚若也不知自己在坚持什么,但帮着阿摩耶打理大漠却也是所言非虚。 杜杜还是不明白:“孩子跟着你不也挺好的,就算国公爷来了怕也是公务繁忙。” 戚若放在腹前的手紧了紧:“我想要孩子在大乾生活,跟着他爹爹。” 杜杜听得这话不再多劝。 一眨眼,戚若就要临产了,可祁陌还没有到大乾边疆任职的消息。 她既庆幸祁陌不用为了她来这边疆吃苦受罪,又怕他不来,将他给忘了,真真是可怜得很,但好在大漠终于在经历动荡后步入正途,也算是蒸蒸日上了。 “小东西,你爹爹到底会不会来啊?要是他来了我就将你送到他那边去还能狠狠心,毕竟离得近些,你爹爹肯定时不时也会带着你来瞧我,若是他在元京……” 想着想着她就有些黯然神伤了。 “阿姐,阿姐。” 就在这时候,阿摩耶风风火火地赶了来。 待阿摩耶到得近前,戚若才道:“怎么了?都是王上了怎地还这般冒失?” 阿摩耶凑到戚若跟前撒娇道:“在阿姐面前阿摩耶永远就是个小孩子啊。” 戚若挥了挥手,遣退了殿内的一干人等,这才问道:“怎么了?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阿摩耶猛地摇了摇头:“不是,是大乾派了使臣来了。” 戚若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 “我想……要不我同大乾皇帝求个和亲吧。”阿摩耶道。 戚若不明所以:“你还这般小,其实,阿姐是希望你能找个自己喜欢的。” 阿摩耶笑道:“阿姐想哪里去了?我说的是阿姐去和亲,和镇国公。” 戚若摇了摇头:“阿姐已经同他成亲,哪里还要再成亲的,你的好意阿姐心领了,等你长大了,能担负起重任了,阿姐也放下过去种种了,那阿姐就会去寻他了。” “他已经来了,阿姐,要见见吗?”阿摩耶试探着问道。 戚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肚子:“自是要见的,我不见孩子也想见见他啊。” 说完这话,祁陌就从寝殿外走了进来,调笑道:“原不是媳妇儿想见我啊,为夫很是伤心啊。” 阿摩耶见状,识趣地出了寝殿。 戚若起身,祁陌很是紧张,忙上前将人给扶住了。 “吃了很多苦吧,怎么不在信中提及此事啊?” 每每祁陌给戚若写信就是长篇大论,什么好玩的有趣的一股脑塞在那张薄薄的信纸里,可戚若永远就只有寥寥几字——甚好,勿念。 “我想……亲口同你说,面对面地说。”戚若拉着祁陌的手放到了自己肚子上,“摸摸,他早就会动了,在我肚子里啊很是闹腾,我觉着以后定然是活泼得……” 戚若话未完,只觉肚子突然疼了起来,不是很剧烈,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不多会儿,又传来一股剧烈地疼痛。 她暗道不好,这是要生了。 她猛地抓紧祁陌的衣袖:“孩子……好像要生了……” 祁陌没想到自己还没好好伺候一番自己孕中的娇妻,自己的孕妻就要生产了。 他朗声唤了外面的人来,让他们去请巫医,自己则手足无措地将戚若抱到了床上躺着。 就这会子戚若已经疼得一脑门儿的汗。 “你孩子可出息了,知晓你来了,是迫不及待地要跟着你走……”她疼得眼角含泪,“可没良心了……” 祁陌也没多想戚若话中的意思,忙附和道:“是是是,是我没良心,等你生了孩子打我骂我随你。” 戚若哭笑不得,可肚子疼得她也顾不得有什么旁的情绪了。 待巫医来了,祁陌到底还是被赶出了寝殿。 终于,在经历了三四个时辰的煎熬后,戚若平安无虞地将孩子给生下来了,祁陌一直紧紧揪着的那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他进得殿内,就见戚若浑身是汗,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见得他了弱弱喊道:“孩子……” 祁陌也还没得空看一眼孩子,听闻这话,手忙脚乱地要在产婆那里接过孩子来,好在产婆经验老道,三两句话就同他说清楚了抱孩子的要领,他这才绷着身子将孩子给抱稳了。 祁陌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抱到戚若面前,让她看个清楚。 “是男娃还是女娃啊?” 祁陌也还没搞清楚,一边儿的产婆笑道:“公主洪福齐天,是个男主子呢。” 戚若牵了牵孩子的小手,又轻轻捏了捏他的小脸蛋,然后对祁陌道:“取个名字吧。” 祁陌很是激动:“还没想好呢,我也没想到我回元京再过来我就有孩子了啊,不过啊,以后我都不走了,我已经同皇上请命了,在边疆守着。” 其实祁陌大可不必在边疆守着的,这回匈奴人少说也得消停十年,况他们那边还请求和亲了,是打不起来的,他来不过是为了戚若罢了。 戚若也没劝祁陌,又看了看孩子,然后低低道:“好,那等你想好了再同我说,等……孩子满月你就抱走吧,让他跟着你生活。” 祁陌诧然:“不行,要是你想他了该如何?我若是想你们了,来偷偷瞧你们就是,你要是……” 戚若严肃地看着祁陌:“我是认真的。我起初还想着孩子要是个女娃跟着你怕你带糙了,如今是男娃也好,你带着好。” 祁陌明白了,这是戚若早就想好了的。 “我想要他跟你一起生活,一起生活在大乾。”戚若勉强对着祁陌勾了勾唇,“我好歹生了他吧,母子连心,没一直陪着他他也不会怪我,你可是父亲啊,多陪陪他。” 大漠如今百废待兴,她委实怕自己忽略了孩子,也确实想着能有个人陪着祁陌,不然祁陌是真的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好。”祁陌到底还是选择尊重戚若的决定。 六年后。 我叫祁思,今年六岁,我的父亲是大乾的战神,母亲是大漠的公主。 我们家很是奇怪,每当要过年时父亲就会悄悄地叫人将我提前送去大漠,他则到了过年当日才到大漠,同我和母亲一起过年,可了大年初一他又跑了,直到过完元宵才将我接回去。 你说平日里?平日里我很少见到母亲,但母亲很是温柔,我很喜欢,一直盼着她给我生个妹妹,可是一直没有。 后来我问父亲,大漠离得不远,为什么父亲不常常带我去见母亲。他说什么为了责任,叫我长大也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好吧,做也就做吧,可我想见见我温柔可人的母亲啊。 每当我这般提及父亲神情间总有些落寞,他又怎么说呢?他就眺望着黄沙漫天的远方,喃喃道,你母亲会回来的,总有一日会回来的,我们父子在这里呢。 这都六年过去了,我也长大些了,我以为父亲那是自欺欺人的,可是那日,娘亲背着个小背囊来了,还带了个叫丹芷的小姨和叫莫四的姨父,他们还带着个可爱的妹妹。 我这才知晓,父亲没有骗我,母亲果真回来了。 戚若满眼缱绻地看着竟是泪湿了眼眶的祁陌:“我回来了,不走了,我们一家不会再分开了。” 她这话甫一说完就被祁陌抱入了怀中,紧紧,紧紧地。 他们都知晓,这一次,他们不会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