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有福妻》 序言 【序言 感情也需断舍离】 朋友最近分手了,知情的众人都很为她高兴,毕竟勉强和不适合自己的对象继续下去,也只是互相折磨而已,也幸好朋友十分有决断力,当断则断。 众人聚会时,关于这段感情,她有些沧桑的提出了个说法,她说,不合适的感情就像不停下跌的股票,若想着前期的投资付出而舍不得及早抽身止损,只会得到继续被套牢的下场,何况明知道会赔得一乾二净,长痛不如短痛。 其实朋友的对象我们几个人都见过,温和好相处,彼此般配、个性互补,得知两人交往的消息时,大家也曾为朋友高兴。 然而交往不久对方就变了个人,或许是不安又或许是太强的占有欲,自此朋友身后犹如缀了条尾巴,对方几乎二十四小时都与她黏在一起,连她与朋友聚会都不愿分开。 倔强的朋友一开始不好意思求助,加上毕竟是喜欢的对象,于是咬牙苦撑,期望改变对方,直到再也撑不下去,被折磨得心力交瘁,终于想通。 幸好她身边有人伸出援手,也幸好她勇于开口求助。 在《大人有福妻》中的女主角阮岁年,她也走上了类似的不幸感情路,为了挣脱后宅争斗,她想办法自己挑了一个自以为的上选夫婿,谁知婚后良人变狼人,她再度陷入被利用的回圈,甚至连她幸运获得重生机会后,她的前世渣夫都仍像个变态跟踪狂般各种纠缠。 所幸阮岁年身边一直有人能帮助她,而这个身为她的邻居、权倾一方的首辅夏烨,对她更是有求必应。 他对她的好,她都看在眼里,也一直寻求着报恩的机会,但绝不会是以身相许——因为夏烨可是京城里众所皆知只爱男人的「断袖」。 谁知一场落水意外却将两人绑在一起,甚至得到皇帝赐婚,阮岁年心中复杂又纠结,压抑着对夏烨的好感努力当个贤妻,为他蒐罗各种类型的美男,却不知夏烨也被她弄得好气又好笑,偏偏又找不到时机对她说出真相…… 想知道两人如何解开误会,彼此之间又有什么纠缠两世的缘分?拥有犀利毒舌的夏首辅,又是如何在阮岁年跟前变了个人,口吐将她撩得不要不要的甜蜜情话,就赶紧翻开这本书吧! 楔子一 楔子 咱们和离吧 晌午,夏末的阳光从窗口迤逦一地,蔓延到门边,适巧门板被推开,光芒映照在姑娘家的桃红色绣兰枝罗裙上,恍似整个人都隐隐发光。 他几乎是屏着气息注视。 「烨叔。」阮岁年徐步走到桌前,朝他福了福身。 被唤作烨叔的男人约莫二十来岁,眉目如画,有张罕见的俊美容貌,尤其唇角微漾的笑意,让本就光采夺目的五官更显无俦。 「坐。」夏烨指着面前的位置。 阮岁年乖巧坐下,露出了甜柔的笑,让原本就娇媚的小脸犹如春月盛开的桃花,艳放绝俗。 夏烨瞅着她一会便转开了目光,像是看穿了她的踌躇不安,抢白道:「这一回长宁侯犯的事,不是小事,而且牵连甚广,我保不住他,如果戚家对你不满,你就让戚觉来见我。」 阮岁年顿了下,小脸微微涨红着,倒不是难堪,而是难为情。她今儿个请他到酒楼,便是夫君要她帮忙说情,可请托的事都还未说出口,就被留了几分情面地拒绝了。 可不是吗?她喊他一声烨叔,可事实上两人没有半点姻亲关系,不过就是邻居,两家偶有往来而已,甚至在她出嫁之前也只见过他一两回,反倒出嫁后因为侯府的事,夫君仗着阮家和烨叔有那几分交情,硬逼她厚着脸皮找上门请托。 丢人的是,公爹的差事是烨叔帮忙的,可公爹竟不知好歹贪了军饷,现在人都被押进大理寺,这事饶是她再不谙政事也知道难了。 烨叔拒绝了,她松了口气,却也担忧起来,不知道怎么跟夫君交代。 「不用了,不好让烨叔为难,烨叔百忙之中跑这一趟,我心里已过意不去。」阮岁年低垂着脸起身,歉意地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夏烨微颔首,待她走近门边时突道:「丫头,戚觉待你好吗?」 阮岁年顿了下,没有回头,轻声道:「自是好的。」话落,迳自朝外走去。 夏烨目送她的背影,笑意瞬间敛去,犹如春暖三月陡降霜雪。 如果戚觉真的待她好,岂会要一个出嫁的姑娘私下见外男,就只为了替他长宁侯府要点好处? 三年了,打她出阁至今,这三年来她为了戚家求过他多少事了?他已经将戚家喂养得差不多,如今是时候让戚家消停了。 「夏煜。」他喊了声。 「大人,可要回去衙门了?」守在门外的随从立刻进门。 大人身为首辅,辅佐幼帝,日理万机,衙门里还堆了好几落的奏疏,要不是长宁侯世子夫人捎人传话,这时分大人应该还在衙门里才是。 他真是搞不懂,大人跟长宁侯世子夫人也没什么交情,顶多是年节会到阮家走动而已,怎么这长宁侯世子夫人每回向大人开口,大人连点犹豫都没有就答允了?幸好这一回大人脑袋清醒了,要不再这样答应下去,不知情的人可要以为这两人关系匪浅了。 「替我送样东西给长宁侯世子。」说着,夏烨从怀里掏出信封。 夏煜接过手,正要询问何时送,就听他道—— 「快去快回。」 所以,大人是要在这儿等罗?大人到底知不知道他的工作已经堆得满坑满谷,哪有闲情管长宁侯府的破事?唉。 一路上,阮岁年都皱着眉,思忖着一会要怎么跟戚觉解释。可不管怎么想,她都觉得他肯定会发怒…… 唉,为何成亲后他变得如此多?老是跟她要这拿那的,甚至还要她向烨叔开口讨差事讨什么的,明知道她为难,仍逼着她做。 事要是成了,他连日喜笑颜开,这回没成,公爹肯定是避不了牢狱之灾,更甚者是流放之罪,就不知道他会怎么对自己。 心事重重地回到长宁侯府,阮岁年朝戚觉的书房走去时,却见书房外竟都没有下人,正意外,就听见书房里传来戚觉的声音。 「小姐。」丫鬟榴衣见状,低声唤着,动手轻扯着她。 阮岁年脸色冷沉,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徐步走到门边,将书房里的淫声浪语给听得一清二楚,拳不禁握得死紧。 书房里的女子是遭她禁足的橙衣,橙衣是她的陪嫁丫鬟,前些时候偷偷爬上她丈夫的床,不料戚觉今日竟将橙衣带到书房里白天宣淫……他这么做,她这个世子夫人还剩几分颜面能制得住他后院那些妾室通房? 「世子,可是您老让夫人跟首辅大人碰头,这样好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要是被人撞见了,说不准还以为夫人给世子戴绿帽呢。」 「得了,谁不知道首辅大人好男风。」戚觉压根不在意阮岁年同夏烨见面,甚至觉得多多益善。 「可首辅大人长得很俊呢。」想当年夏烨当殿道出自己好男风,不知道京城里多少姑娘快哭瞎了眼呢。 「长得俊又如何?比得上阮岁年对我的死心塌地?当初要不是瞧她还有些嫁妆,我岂会娶她过门?」戚觉啐了声。 当初迎娶确实是为了阮岁年的嫁妆,然而就在娶了她的头一个年节,他陪她回去阮家,这才发现原来权倾一方的夏烨竟和阮家走得如此近,甚至还昵称她丫头,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简直是娶了棵摇钱树,只要有阮岁年在,竟能使唤得动夏烨,甚至替他办妥任何事。 楔子二 「是,知道世子丰神俊秀、英勇神武,可问题是为什么首辅大人竟会一再答应夫人的要求?」她是夫人的陪嫁丫鬟,从小就跟着夫人,她可不曾见过夏首辅和夫人有过什么往来,更别说情分,但夏首辅一一应允夫人的要求,却又是事实。 想来,自己对夫人是有几分妒嫉的,只因出身好,夫人从小就得娘家大伯冠玉侯和世子堂哥疼爱,更因为嘴甜而得老夫人青睐,如今竟连权倾一方的首辅都成了她的裙下臣……不过,这世上不会有人是十全十美的,就好比夫人的夫君,不就压根都瞧不见她? 「天晓得呢?这压根不重要,重要的是夏烨会应下任何事。」 那语气彷佛就算阮岁年真和夏烨有了首尾,他也压根不在意。 橙衣笑眯了眼,偎在戚觉怀里问:「可眼前侯爷犯了这事,夏大人真的会答应摆平?」说到底,她还是担忧富贵日子到头了。 「放心,只要阮岁年去跟夏烨说一声,什么事都没了。」他不在乎夏烨为何对阮岁年有求必应,他在乎的是这种宛如将夏烨踩在脚底下的快意。 夏烨呢,开朝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十三岁那年在殿上与群臣舌辩大胜,皇帝立刻点为状元,同科里的探花郎便是阮岁年的爹。从此,夏烨扶摇直上,年纪轻轻如今已是三朝元老,眼下是少帝帝师,是一人之下的首辅,就连共同摄政的睿亲王和肃王都得给他几分薄面,可自己却能打着夏烨的旗帜为所欲为,这滋味直教人上瘾。 「要是不成呢?」 「我就休妻!横竖阮岁年的嫁妆已经到手了,她要是连这么点事都办不好,我还留着她做什么?」 砰的一声,书房的门被用力踹开,榻上的两人吓得赶忙拿衣衫遮掩。 戚觉一回头见是阮岁年,登时有几分恼羞成怒。 「你做什么!」他斥道,赶紧套上裤子,随手抓了件夏衫搭上。 阮岁年直瞅着他,泪水在眸底打转,却是倔强地不肯让泪水滑落。 如果她已经一无所有了,她至少还保有一分傲气,绝不为这种人哭泣。 榴衣在旁扯着她,就怕两人冲动之下说不了好话,夫妻间更生嫌隙,倒教自己那可恶的妹妹橙衣看笑话。 「……公爹的事,烨叔说帮不了忙,还有,咱们和离吧。」阮岁年一字一句地道,一双澄澈如泉的杏眼眨也不眨地瞅着他。 曾经,她以为他会是她的天,护她爱她一生,哪怕出阁后发现他有诸多问题,可只要他肯怜惜,她便能忍。可惜,不过是场梦,如今梦醒,就是痛了点,但醒了就好,她不想再自欺欺人。 「你说什么?」戚觉怔愣地瞪着她。 「烨叔说了,你要是不满,可以直接找他说,往后……我不会再帮你说情,也请你赶紧将和离书写好。」话落,多看一眼都嫌眼疼,她转身就走。 「你在胡说什么!爹犯了这事,要是夏烨不帮忙,轻则流放,重则抄家……你身为侯府世子夫人,怎能置身事外?」戚觉吼道,顺手取下了挂在书架边上的长剑,出鞘直指着她。 「小姐!」榴衣见状,赶紧护住阮岁年。 阮岁年回头看着他狰狞的神色,突地笑了。「既知这是轻则流放,重则抄家的重罪,为何还要以身试法?谁种的因,谁就承这份果,给了和离书,从此以后,我和长宁侯府没有半点关系。」 她掉头就走,满心想的是对烨叔的愧疚。她为了讨夫君欢心一再请托,难为烨叔竟然一再答允,戚家却是如此辜负他们。 「休想!」 「小姐,快走!」 榴衣喊的同时,阮岁年被推了一把,踉跄几步,接着听见了榴衣的哀嚎声,一回头惊见戚觉竟然真提剑砍了榴衣。 「榴衣!」 「小姐快走!」榴衣倒地后仍紧紧地抱住戚觉的脚。 看着榴衣一身的血,阮岁年浑身不住地颤抖着,迈着脚步却不知道要往哪逃,下了廊阶,穿过园子是府里的湖泊,她想沿着小径逃跑,戚觉却已经来到身后。 「去哪?去跟夏烨说,让他想法子保我们长宁侯府无事,否则我就杀了你!」 阮岁年直瞪着他扭曲的脸,心里骇惧不已,嘴上仍倔强道:「不,我不会再去求烨叔,你要是有本事就自个儿去求。」她已经没有脸见烨叔了! 「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 眼见他步步逼近,她退无可退地看了眼身后的湖泊,最终选择跳入湖泊里。 她宁可自了也不愿死在戚觉之手,更不愿再为难烨叔! 横竖,她这一世就是个笑话,是她选择了这条路,就让她结束这一切。 酒楼里,夏烨端着茶杯,还未就口突地感到一阵心悸。 他抚着胸口,看着外头逐渐阴霾的天空,听见了快速走近的脚步声。 「大人。」夏煜在门外喊着。 「东西交给他了?」 夏煜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回禀,突然眼前的门板打开,他被迫对上夏烨那双冷锐的眸。 「发生什么事了?」 「就……」夏煜犹豫了下咬牙道:「长宁侯世子夫人坠湖身亡了。」 夏烨直瞪着他,动也不动。 「小的到长宁侯府时,里头乱成一团,世子夫人刚被捞上来,已经没了生息,下人还说什么世子夫人的丫鬟也死了……小的没见到世子,所以……大人,大人,您要不要紧?」见他晃了下,夏煜忙搀着他。 夏烨忽地什么都听不见,眼前一片黑暗,只因他心中那唯一一道光芒已消失不见…… 第01章 第一章 重生再见故人 「男人的眼泪?」 阮岁年喃着,抬眼望去,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隐隐约约能瞧见一张模糊的脸。她有一瞬间的恍神,怀疑自己到底听见什么。 「对,只要你能在一年内得到那小子的眼泪,你就能活下去,反之……」男人的嗓音低醇,彷佛还带着笑意,一种等着看热闹的慵懒笑意。 她更疑惑了,「那小子是谁?」 「姑娘的隔壁邻居。」 她愣愣地瞅着他,直觉他说法有异。冠玉侯府一边临巷,一头则是和夏府为邻,夏府里有三个兄弟,一个是权倾一方的首辅夏烨,行二的是出任蓟州按察使兼兵备道副使的夏炽,最后一个则是通政司参议夏灿,但这三兄弟已经不是能被称呼为小子的年纪了。 正疑惑着想再问清楚时,男人又开口了—— 「记住了,一年为限,愈近时间,姑娘会愈体弱,时间一到,逾时不候。」 她一抬眼,就见男人动手朝她额间一弹,她痛得惊喊出声—— 「小姐、小姐!」 她猛地张开眼,觉得自己浑身像是着了火一般,可偏偏又冷得直发颤。正当她搞不懂自己发生什么事的当头,一张娇俏的圆脸闪进她的视野里,她注视了半晌,猛地伸手抱住她。 榴衣! 天啊,榴衣还活着! 她想起来了,在戚家,榴衣为了护她逃走,被戚觉一剑给杀了,而后她仍逃不了,被逼着跳进冰冷的湖里。 可眼前榴衣还活着,身体还是温热的! 「小、小姐?是不是哪里疼得难受?小姐别怕,大夫说了,只要小姐能够醒来就没有大碍了。」榴衣原先有些不知所措,现下想小姐怕是病糊涂又病得难受,才会像个娃儿想要讨抱,她不由轻抚着她的背,不住地安抚。 然而,阮岁年却像是受到极度委屈的孩子,紧抱着榴衣不放,还不住地抽泣着。 等到一刻钟后,待她平复许多,她才羞窘地放开榴衣,抓起被子把脸给蒙住。 榴衣见状,不由抿嘴忍住快逸出口的笑声,「小姐饿不饿,渴不渴?小厨房里还热着粥,随时都能用。」 她没应声,蒙在被子底下摇了摇头。 「小姐还想再睡一会吗?」榴衣柔声问着。 还是没应声,被子底下的头又点了点。 榴衣心想小姐定是病得难受才会抱着她大哭,哭完之后又觉得丢脸才会蒙着脸,心里既觉得好笑却又心疼极了。 给她留了盏花架上的灯,榴衣便退到外间值夜。 夜里,静谧无声,阮岁年掀开了被子,露出一张妍丽秀致的玉白小脸,脸上因热度而微红着,澄澈的水眸直瞧着床帐。 她真的回来了,回到她及笄那年染上风寒之时。 哪怕身体还发着热,哪怕脑袋还不是很清楚,她还是努力地把醒来前的事仔仔细细想过一遍。 那年,她出嫁了,嫁给了那个她自以为会疼宠她一辈子的长宁侯世子戚觉,然而才嫁进长宁侯府没多久,她就发现他身边早有了通房侍妾,她恼归恼,却只能逼迫自己接受,毕竟他是自个儿挑的男人。 岂料,他要的不过是她的嫁妆,更甚是贪求烨叔给予的好处。 结果,榴衣被杀了,而她……沉屍冰冷的湖底。 思及此,她浑身打了个哆嗦,彷佛自己还在冰冷的湖底冻着。 再然后……那个男人出现在她面前,对自己提出了还阳重生的法子。 梦里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那人面貌本就模糊,如今更是想不起来,再者,为什么会与她做这种交易?而且他说话的口吻彷佛与她和夏家人都熟识,要不怎会说那小子呢? 可,那小子到底是指谁? 夏家有三个兄弟,不管他说的那小子到底是谁,三兄弟都是朝廷命官,已过弱冠之年,想让他们掉泪……说笑的吧。 撇开人在蓟州的夏炽不谈,夏府目前就只剩下夏烨和夏灿。 行三的夏灿,她印象中好像没见过他,只听人说是个人如其名,笑脸迎人,彷佛不知愁滋味,长得很俊很爱笑的男人,这样的男人是要怎么让他掉泪? 至于夏烨……想起他总是扬着浅淡笑容应允她的请托,彷佛她的请求再任性他都会笑着答允,她的眼眶不禁微微泛红。 她真的不知道烨叔为何待她如此好,毕竟他与她相差近十岁,对她而言,她出阁前的烨叔,就是个陌生人,可是她出阁后的烨叔,比家人还像家人,亦父亦兄,那般无所求地疼惜她,她何德何能得他的怜惜? 第02章 得知她的死讯时,烨叔会难过吧……还好她又重活了一次,一切都还好好的,如此想来,可以不让烨叔难过,倒也不枉她重活一回。 阮岁年这场风寒和前世一样折腾了她个把月,期间有不少人都来探视过她,祖母张氏、大伯母戚氏和大堂姊阮岁怜等。 可惜她昏昏沉沉,隐约只记得有人来看过她,实际是谁来过,还是待她真的清醒时,榴衣告知她的。 「小姐,先吃点粥再喝药吧。」榴衣将粥和几样小菜搁在床几上。 阮岁年看着床几上的几样菜,实在是胃口缺缺,但想要快点好起来,就算吞也得吞下。 「小姐,世子爷让人带了些春食堂的果脯过来。」橙衣掀了帘子走来,笑吟吟地将一袋果脯搁在床几上。 阮岁年怔忡地看着橙衣,橙衣一开始不觉得如何,直到阮岁年的眸光渐冷,才教她疑惑地皱起好看的柳眉,问:「小姐这是怎么了?」 「哪个世子爷?」她淡声问着。 「自然是指大爷啊。」橙衣不解地道。「大爷一直惦记着小姐的病情,说小姐要是醒了,得差人告知他一声呢。」 「……没事,病得太久,有点病糊涂了。」阮岁年低声喃着,拿起筷子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她只是一听见世子爷,一时间就想到戚觉。 阮家有两房,袭爵的是大伯父阮正气,而大爷指的是她的大堂哥,冠玉侯世子阮岁真。想当初祖父之所以被封为冠玉侯,乃是因为祖父的外貌极为俊美,而祖父的两个儿子虽也长得不错,倒是不如祖父那般丰神俊秀。 可是听祖母说,自己倒有几分神似祖父,也因为如此,她较得祖母疼爱,连带的大伯父和大哥也极为疼宠她。 反倒是她的父亲却对她和弟弟视而不见,她总忍不住想,是不是和早逝的母亲有关,才会教父亲如此不待见他们姊弟。 「小姐,老夫人的寿辰就快要到了,小姐得赶紧养好身子,要不怎么出席寿宴?」橙衣瞧她脸色和缓了许多,便凑在她身边说着府里的事。 阮岁年的眉头微皱了下,眉眼未抬地道:「橙衣,你先下去吧。」 橙衣怔了下,不由看了榴衣一眼,榴衣只能以眼神示意她先到外间候着。 待橙衣离开后,榴衣才低声问:「小姐,可是橙衣做错什么了?」她们这对姊妹是府里的家生子,父亲是二管事,母亲则是管着采买的嬷嬷,两人当初都是侯爷派到小姐身边的。 小姐向来和善,两人更是尽心尽力地伺候,可这几日,就连她也发觉小姐待橙衣似乎有些不对,可真要说是哪里不对也说不上来,只能说,没有以往的亲近了。 「没事,只是头还疼着,不想屋里那么多人。」阮岁年淡声解释。 看到橙衣,她就想起前世她是如何待自己的,原以为橙衣忠心,可她出阁后才知道,原来当初橙衣常主动替自己捎信息给戚觉,是因为她迫不及待想爬上戚觉的床,开脸当姨娘。 而当榴衣被杀时,她这个亲妹妹竟站在一旁压根没阻拦,更教她寒进心底。 若不是经过前世,她又怎会知道橙衣竟有如此歹毒的心?这样的婢女要她怎么亲近得起来?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扮忠心的模样,她只觉得恶心,偏偏想要将她打发走也没个正经由头。 思及此,她不禁无力叹口气,况且比起橙衣,眼前还有桩麻烦事呢。 说来那梦里的男人怎么就不肯送佛送上西天呢?既然都好心让她重回阳世,怎么就不多倒转点时间呢? 这个时间点,她私下早就和戚觉鱼信往返,而祖母的寿宴正是真正定下她亲事的时候。 现在,她要如何甩开戚觉? 戚觉是大伯母的侄儿,原本就常到冠玉侯府走动,祖母的寿宴他当然会出席,如果她没记错,这一日,自己还会将他带到自己的院子……一想到曾干过那些荒唐事,她就羞得无脸见人。 说来就是因为父亲自小对她视而不见,她才一心想找个疼她的男人,可惜她误将豺狼当良人,生生将命给折腾没了,如今既然重来一遭,她自然得避开戚觉这衣冠禽兽。 不管她在一年内能否得到「那小子」的眼泪,也不管她到底能不能活过一年,横竖她就是不想再与戚觉有任何瓜葛,她不想再见到他! 「小姐,夫人来了。」 正忖着,外头响起橙衣的声音,帘子一撩起,戚氏就带着阮岁怜进了屋里。 「伯母。」阮岁年虚弱地喊道。 戚氏四十出头,但保养得当,姣好面容年轻得紧。她挨近她坐着,怜惜地拢拢她的发,问:「今儿个可还好?」 「伯母,我好多了,多谢伯母关心。」她噙着淡淡笑意道。 想当初她会与戚觉愈走愈近,戚氏也出了不少力,如今看她,她是浑身不对劲,可不管怎样也不能拂了她的面子。 戚氏掌中馈,父亲又少搭理自己,她与弟弟在侯府里自然凡事都得看戚氏的眼色过活,更糟的是大伯父和堂哥乃至祖母都待她极好,这一切看在戚氏眼里,虽然明面上和乐融融,实际上是看自己万分不顺眼。 可她有什么法子?就连她也不懂为何大伯父和大哥会待自己这般好,可惜她承不了两人的亲情,他俩待她愈好,只会让她愈成为伯母和大姊的眼中钉。 戚氏打量着她,觉得她的气色看起来好上许多,于是笑吟吟地道:「那就好,要不你祖母的寿宴你无法出席,她肯定要失望的。」 「那可不成,不管怎样我定是要在祖母的寿宴前养好身子,毕竟那日可热闹得紧,尤其席面更令人期待。」她撒娇般地靠近戚氏,又道:「也只有伯母才有法子将祖母的寿宴办得那般好,记得去年那些官夫人们都对伯母赞不绝口呢。」 人生在世,这张嘴不光是用来吃吃喝喝,更是要说些好听话,尤其这能让自己过得好。 但很显然,跟在戚氏身后的阮岁怜很不以为然,撇嘴嗤笑了声,像是在嘲笑她逢迎拍马得太恶心。 第03章 「就你这丫头嘴甜。」戚氏轻拍着阮岁年的手,显然心里很受用。「可我想,那日你不只是想要热闹热闹而已,毕竟你的婚事也该定下了。」 阮岁年佯装娇羞,纤指轻扭着被角,「岁年不知道伯母在说什么。」最棘手的事终究是要来了,偏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避开这门亲事。 不等戚氏开口,阮岁怜毫不客气地道:「你跟表哥都通信那么久了,私底下见面也数不清了,现在装什么娇羞。」 「岁怜。」戚氏佯怒低斥。 阮岁怜跺了跺脚,乾脆直接转身走人。 戚氏看了眼女儿,心里暗骂,回头对着阮岁年道:「你姊姊说的话你别搁在心上,好生养病,一切都有我替你安排着。」 「多谢伯母。」 她垂着眼的举措看在戚氏眼里,像是羞怯极了,教她满意地起身,叮嘱榴衣和橙衣好生伺候,随即便出了锦绣院。 和女儿走远了几步,戚氏才低声骂道:「你这是什么样子,在岁年面前就不能少说两句?」 「哼,要不是看在她娘留给她的嫁妆,她哪里能攀上表哥这般好的亲事,要我看,她顶多只能配上一般举子而已。」阮岁怜啐了声,十足的鄙夷,原因无他,就凭阮岁年比自己还要得父亲和大哥的疼爱,她就恨透她了。 戚氏瞪了女儿一眼,扫向后头离得有些远的丫鬟婆子,「这种事不需说出口,搁在心底就行了。」她确实看上了阮岁年丰厚的嫁妆,和自己的兄嫂通了气后才有了这门亲事的打算。 戚氏出自长宁侯府,自然知道长宁侯府的家底早在前两代就被掏光,当年她出阁时的嫁妆在同辈中已经算是寒伧了。虽如今她掌了中馈,也捞了不少油水,但还是得替自己的女儿打算打算,是以谋划着阮岁年过戚家门后能跟兄嫂一起平分了她的嫁妆。 几日后,一听说长宁侯夫人带着戚觉过府拜访老夫人,阮岁年顾不得身上的热度未降,赶忙差人套了马车,带着榴衣就从角门溜走。 「小姐,咱们要出去得跟老夫人说一声才成。」坐在马车上,榴衣担忧不已,再探了探她的额间,秀眉皱得更深了。「小姐身子还不舒爽,热度都还没全退,怎么好到外头走动?」 「我躺了好几天了,骨头都要酥了。」阮岁年懒懒地倚在榴衣肩上。 她怎能不逃?记忆中她卧病在床时,戚觉大献殷勤地探望,不仅教她感动满满,也教祖母对他有些改观,加速催化两人亲事。 她哪能让历史重演?自然不能待在院子里让这事发生。可这当头,她要是到祖母的荣福堂去,祖母定会要她回院子休息,这不就称了戚觉的意?不管怎样,她非得避到外头不可。 「可是连杜嬷嬷都没说一声,一会回去杜嬷嬷会生气的。」榴衣的眉头还是皱得紧,担心着小姐的身体,好不容易这几天将气色养好些,就怕出一趟门会让小姐的病情恶化。 「别怕,杜嬷嬷那儿有我,不会害你挨罚的。」阮岁年安抚着。 杜嬷嬷是她母亲的大丫鬟,在她小时候就许给了她母亲手下的管事,如今杜嬷嬷打理着二房庶务,杜管事则是打理着母亲的嫁妆铺子。 「小姐想到哪去,奴婢哪是怕挨罚,而是您这身子……还发热着呢,要是又烧起来的话该怎么办?」榴衣一手轻覆着她的额,一会又换了手,彷佛用微凉的掌心充当湿布巾。 阮岁年舒服地闭上眼。她知道榴衣是真的一心为她,能知道这天地间还有人是真心待自己的,她心底满是感动。 可既然榴衣如此待她,她自然要保住榴衣,绝不能让榴衣如前世那般死在那混帐手里,不管如何,她定要甩开戚觉,尽管还不知道能怎么做,但方向确定了,她迟早会拟出章程。 「小姐?」 「我没事,只是想歇一会。」她低声喃着。 说真的,她身子还很不适,浑身虚软,要不是知道戚觉会来献殷勤,她连院子都不想踏出一步。 「还是回去好了。」 「不,咱们到外头逛逛。」她坚持得很。 榴衣没辙,从车帘探了出去,不禁又道:「可小姐方才只跟管原说到大街上,都已经转出大街了,咱们到底要上哪?」 管原是二房的小厮,是二夫人的陪房,阮岁年出入侯府的马车都是由他驾驶的。 阮岁年张了张口,又突地闭上嘴,她险些就要说出去状元楼,那里是每回她和烨叔相约之处……她似乎依赖他成性了,一有事就想找他,这习惯真是不好。 她坐直了身子,拉开车帘一角看着,思索要不要到铺子里避着,「管原,到玉铺子好了。」她病了好一阵子,虽说祖母免了她的晨昏定省,但她都还没到她跟前问安人就溜出府,回府后肯定难交代,不如到铺子里寻件玉饰,就当她是特地出门给祖母买寿礼,如此就不会落人口实。 管原应了声,马车四平八稳地在大街上走着,不一会功夫就到了玉铺子。 才刚被榴衣扶出马车,就听榴衣道:「欸,那不是夏首辅?」 阮岁年随即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真就瞧见铺子里,掌柜正随一个男人从二楼走了下来,不断地哈腰,看得出男人的身分尊贵得紧。 而男人一身宝蓝上等绫袍,衬得他高大挺拔,然而更吸引人的是他精致绝艳的五官,那般恰到好处地在他脸上组合成令人望而失神的俊美,尤其这人的唇角上扬,像是天生笑脸,任谁看了都会生出好感,还有那双黑眸像是水洗过的黑曜石,润亮勾人,成了整张脸上最画龙点睛之处。 阮岁年直瞅着,忘了转开眼。 他一身气势和与身俱来的清贵气质,几乎教人不敢直视,然而当他看见了自己,立刻卸下了几分上位者特有的威压,带着三分桀骜、七分倜傥笑意来到她的面前。 「丫头。」 阮岁年愣愣地看着他。是了,他总是这样唤她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如今他这样唤她,她竟然有种莫名的酸楚,说不上来的悲伤,像一个受到委屈的孩子,想要寻找一个怀抱诉尽委屈…… 当这想法冲上脑门时,她顿时羞红了脸,不知怎会生出这种想法,在她重生的这段时日里,她从没想要对谁诉苦的。 第04章 「丫头,身子不适?」夏烨微眯起眼,瞧她的脸色有抹不自然红晕。 阮岁年被自己的想法羞得俏脸一热,羞赧地垂下浓纤长睫,沙哑地喊了声,「烨叔。」唉,她定是依赖成性了,才会事事都想同他说。 夏烨神色没变,倒是笑意淡了几分,「身子不适就回家歇着,别到外头给身边的人添麻烦。」 她一愣,不解地抬眼,而后明白了。瞧她傻的,竟然忘了前世她是出阁后才与烨叔相熟的,而今他们先前就没什么往来,烨叔待她自然是淡漠些。 本该如此,可是……她心里发酸,像是难过他把她给忘了,如今在他面前的她,不过是个邻居小辈,一个毫无关系的小辈。 这份认知教她难受极了,但她还是规规矩矩地道:「过两日祖母过寿,想到铺子买贺礼,一会就回去了。」 「阮老夫人什么样的玉件没见过,与其买些样式新颖的玉件,倒不如你自个儿动手准备,还是说你没有拿得出手的?那也不打紧,横竖是心意。」他笑眯眼,如水洗般的黑曜石眸子熠熠生光。 那嗓音低醇悦耳,恍似还带着笑意,阮岁年突然想起,彷佛在很久之前,他也说过类似的话—— 「别哭了,哭坏眼了怎办?不过阮府应该是养得起一个瞎眼姑娘才是。」 那是她六岁那年,母亲去世,她哭得像个泪人儿,烨叔因两府交情所以过府吊唁,碰巧遇见她,状似哄着她,却是这么对她说…… 是了,烨叔是个毒舌之人,连当年才六岁的她都没能引出他些许恻隐之心,可这样的他,却在她出阁那三年里对她有求必应……为什么? 不只有求必应,烨叔待她极其温柔,从未有过一句重话,就连最后一次的请托,他都拒绝得那般柔软,像是怕伤着她似的。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才教烨叔有这般巨大的转变? 正忖着,又听他淡漠道—— 「回去,我可不想抱着你上马车。」 她心头一涩,苦笑了下,发现习惯了他的温柔之后,还真是有些受不住他这般无情,正要找藉口搪塞就听见—— 「表妹。」 霎时她倒抽了口气,柔媚的水眸微瞠了下。 他……不是去府里了吗?为什么她都刻意避出府了还能遇见他? 「世子爷。」榴衣福了福身,见阮岁年还背着身,不由朝她低喊了声。 阮岁年真是觉得自作孽不可活,当初她和戚觉的事,她身边的丫鬟都是知情的,况且连榴衣也认为戚觉是上上之选,所以这当头自然不会帮她挡人,甚至还打算把她推出去。 见阮岁年吭都不吭一声,榴衣不解地微皱起眉。以往小姐要是知道长宁侯世子过府,必定会到老夫人那儿,期待与他见上一面,可今日明知他来了,小姐却跑出来,甚至现在也没打算见他,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榴衣哪会知道阮岁年心里在急什么,这当头急得都满身大汗了,她还是想不出有什么藉口可以不见他,是说……她的汗是不是流太多了些? 才想着,她竟觉得面前的夏烨晃动了起来,不禁想跟他说,别摇了,她头都晕了……话还没说出口,黑暗已经铺天盖地朝她席卷,就在她身子一软的瞬间,夏烨眼明手快地将她捞进怀里,动作快得让戚觉也愣在当场。 见状,戚觉神色微恼了起来,正要开口低斥,却认出面前的人是夏烨,他不由怔愣住了,就见夏烨已经将阮岁年打横抱起,直接搁到马车里。 「夏大人。」榴衣已经快步追上,「还请大人将小姐抱到侯府的马车。」 「这当头是讲究那些俗礼的时候不成?亏你还是她身边的大丫鬟,明知道她身子不适还让她外出。」 夏烨敛去笑意,眸光如出鞘的利刃,教榴衣害怕地退后一步,可她心知他说的一点都没错,只能让管原驾着马车回去,她则是坐在夏府马车的车辕上,让夏烨赶紧送阮岁年回府。 眨眼间,玉铺子门口只剩下戚觉一人尚在错愕之中。 这算什么?夏烨竟然抱了他将来的妻子? 偏他还不能发作! 第二章 寿宴闹出的丑事 半梦半醒之间,房里头隐隐约约响起刻意压低的交谈声,她挣扎着要清醒,却又清醒不了。 「没出息。」 半空中飘来夏烨不带温度的声嗓教她更加委屈,泪水便止不住地流,像是一串串断了线的珍珠,滑落香腮。 骂的真是没错,她确实太没出息,被人欺负不敢反抗,竟只想逃…… 她不够强悍,说穿了,她只是希望有个人疼自己而已。 大伯父和大哥都不属于她,他们的亲情,她不能承,怕招妒,也怕她出阁后弟弟无人善待,而爹爹就是个天生凉薄的人,一年到头都碰不到几面。至于祖母……她也不能事事依赖,毕竟祖母年岁也大了。 明明家里那么多人,明明大半都这般疼惜她,可惜自小无父母维护仍让她极度没有安全感,考虑太多,想得太多,让她更加渴望只对她一心一意的人。 可是,好难、好难…… 「蠢丫头。」 第05章 嗓音再起,她泪如雨下。 骂得好,她就是蠢,太蠢了,才会让自己赔了一条命还连累了榴衣,更让戚觉打着她的旗帜一再压榨烨叔。 思绪翻转着,终究隐没在黑暗里,阮岁年彻底沉进睡梦中。 搁在架上的一盏灯,映照出坐在床畔的挺拔身影,他拧乾了布巾再覆在她的额上,直瞅着她因病而红艳的睡脸。 在他眼里,阮岁年算不上什么美人,这并不是说阮岁年长得不美,相反的,她的五官十分精致,而且琴棋书画有一定造诣,在京城里也算是小有盛名的小美人一个。 但比起五官,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会说话的水眸,黑白分明,看得出她早慧聪颖,且就是那份早慧,才会教他注意起她。 她确实聪明,又会洞察人心,身姿柔软嘴又甜,才能在冠玉侯府混得好日子过,可要是真能肆意随兴,又怎会小小年纪就学着探察人心? 他俩有个共通点,他们从小就明白,想要的与其求天,倒不如自己争。可他俩最大的不同在于,他是男人,他能争能夺,可她是个女子,终究会被别人拿捏在手里。 蝶翼般的长睫不住地微颤着,每颤一次,就会挤落一行泪,像是连在睡梦中也受尽了委屈,教她泪流不止。可怜兮兮的模样,惹来他无声的叹息,泪水抹了又流,像是怎么也流不尽,教他心烦意乱。 偏偏这当头,屋外不断地传来鸟啼声,一声急过一声,他不得不起身出了屋子,直接走进院子里的小园林,看着还在学鸟啼的夏煜,似笑非笑地道:「三更半夜哪来的鸟啼声?」 「……子规叫声。」夏煜很心虚地道。 他也是逼不得已,实在是大人进去太久了,他怕值夜的婆子和丫鬟醒来可就大大的不妥了,说穿了不都是为了大人。 想他能够从族里脱颖而出被挑到大人身边,就知道他相当不容易,不光是武艺还讲品性,脑袋更不能空无一物。偏他一世清白磊落,今晚竟然陪大人做起了夜探香闺的下作勾当,他都不知道今晚回去该怎么睡了。 「子规不是这么叫的,走,回去我教你子规怎么叫。」夏烨笑眯眼,转头就穿过园子翻过围墙走了。 夏煜嘴角往下垂,暗恼自己没事接话做什么。 子规的叫声很凄厉啊,他一点都不想学! 阮岁年这场病,足足养了三天才真正地稳了下来,不再发热。 只是秀丽的俏脸上添了抹病气,脸色稍嫌苍白,如今沐浴后穿了套银红色绣缠丝白月季衣衫,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小姐,其实老夫人也差人发话了,说您要是还没好全,今日就别到荣福堂,在房里歇着就好。」一旁的橙衣替她挽了一个松松的发髻,从桌面匣子里挑了镶红宝石的金步摇,却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妆点。 阮岁年看着镜中的自己暗叹,要真能留在院子里,她当然想赖着别动,毕竟她还头重脚轻着,可是今日是祖母寿宴,她要真待在院子里,戚觉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溜进来,府里正热闹着,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可就难说了。 还不如她想办法一直待在祖母身边,少让人算计。 「小姐不如就在房里歇着吧。」橙衣继续劝道。 阮岁年眸色冷冷地瞅着镜里的橙衣,见她一副替她担忧的神情就觉得恶心,可是因为先前外出让病情加重,榴衣被罚了一个月的月俸外加打了五个板子,现在还在房里躺着。 「橙衣,一会你留在院子里,让月香姊姊陪我去就好。」月香是祖母身边的大丫鬟,怕她身边的人照顾不好她,才特地将人派来的。 「……是。」 阮岁年见橙衣一口应下,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很好,许是之前在玉铺子遇见戚觉时她的态度不对,教他心急了起来,这两天频频想透过橙衣跟她传讯,她都冷处理,是以她今天要是真待在院子里,戚觉怕是会里应外合闯进这儿。 院子里的两个嬷嬷都因为祖母寿宴到前头帮忙去了,这么绝佳的时机,傻子才会放过,是不?也正好让橙衣待在这里,让她满心欢喜地缠着戚觉,如此一来才不会有闲情逸致帮着戚觉对付她。 「你就待在这儿吧,顺便去榴衣那走一趟,要不只有一个小丫头照料,我实在是放心不下。」阮岁年说着,接过橙衣手上的金步摇,挪了个位置插进发髻里,再沾了点口脂抹上,让自己的气色看起来更好,才不会让祖母担心。 橙衣怀着心思应了声,阮岁年没再瞧她,迳自拿了贺礼,让月香陪着她去荣福堂。 荣福堂位在冠玉侯府的北边,与锦绣院的位置并不远。 当她来到荣福堂时,里头已经有不少其他府的夫人姑娘了。 「岁年,你怎么来了?赶紧到祖母这儿。」阮老夫人一见着她,先是瞪了她后头的月香一眼,再赶忙朝她招手。 阮岁年直睇着祖母,泪水不由盈眶,三步并两步地扑进她怀里,娇娇软软地喊了声祖母。 软糯的嗓音教阮老夫人心尖发疼,将她搂得更紧,「不是说了身子还没好全就别来了?要是吹风又病了,那可怎么是好?」她心疼得要命,隔着衣料就觉得孙女瘦上一圈。「我看,你乾脆搬到祖母这儿,让祖母好生照看。」 阮岁年连吸了几口气,硬是将眸底的泪给憋了回去,一抬眼,粲笑如花地道:「那好,往后我就赖在祖母这儿,赶我也不走了。」 打她的人生重来,这还是她头一回见到祖母,并不算许久未见,可就是觉得恍如隔世,她像是已经隔了一辈子才见到真正疼宠她的老人家。 「你这丫头,没瞧见这么多人在,还像个娃儿耍赖,不觉得羞?」阮老夫人仔细端详她,气色确实比先前好多了,这才打趣她。 「孙女跟祖母撒娇天经地义,哪里羞人了?」她理直气壮地反问。 阮老夫人被她逗得笑眯眼,搂紧她,对着在场的姑娘夫人们,道:「我这孙女是被我给宠坏了,说起话才会这般没分寸。」嘴里嫌弃没分寸,可任谁都看得出阮老夫人直到现在才是真的笑开怀,不像之前只是客套的笑。 「要我说,能有个像阮二姑娘这般会撒娇的孙女,才是真的福气。」开口说话的是承恩侯夫人。 第06章 「可不是吗?阮二姑娘在女学里可是翘楚,可惜我几个儿子都已经成亲,要不非让她当我的媳妇,我肯定会将她当女儿一样疼。」回应的是吏部侍郎家马夫人,嘴里说的是五分真实,五分打趣。 阮岁年羞红了脸,阮老夫人拍了拍她的背,示意她起身,一一替她引见,她一一见礼之后随即又回到阮老夫人旁边。 其实来祝寿的姑娘夫人们她大抵都是见过的,也知道她们这些准备挑媳妇的夫人是看不上她的,毕竟她只是冠玉侯府二房的姑娘,父亲又对官场不上心,六科给事中的官职对她们来说,这门姻亲的作用并不大。 反倒是骄纵刁蛮的阮岁怜很是炙手可热,以往要是和大房前往什么宴会,往往阮岁怜才是那个被包围的人,也正因为如此,自己前世才会早早挑了戚觉当夫婿,谁让她没有娘亲替她张罗婚事。 不过看在阮老夫人的面子上,屋里的夫人们还是一个劲夸赞阮岁年,简直要将她夸得飞上天,像是只要娶了她就能兴家安邦似的,逗得阮老夫人笑呵呵。 「你们在聊什么?聊得这般开心?」长宁侯夫人万氏走进屋里笑问着,后头还跟着独子戚觉。 阮岁年下意识垂下眼,直到现在,她还是无法看戚觉一眼,实是因为他伤她太深,她至今无法忘怀他那张扭曲又狰狞的脸,这样的男人,多看一眼她都嫌恶心。 然而,戚觉在祝贺过后,一双眼却毫不掩饰地直盯着阮岁年。 阮老夫人的眉头微皱,微侧过脸便道:「岁年,我瞧你的气色不好,要不让月香陪你回院子吧。」虽说她早听过老大媳妇提议要将岁年嫁进长宁侯府,但长宁侯世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就盯着岁年不放,未免太过孟浪。 阮老夫人年纪是大了,但不代表她不知世事。万氏是戚氏的嫂子,也是宫里万贵妃的庶姊,因着万贵妃受尽荣宠,万家也跟着水涨船高,嫁出门的姑奶奶们在夫家也有一定的地位。 老大媳妇自然是帮衬着娘家,偏向万贵妃一派,她也不怪她,但阮家向来是纯臣,支持的向来是正统的嫡系,万贵妃再受宠也不过是个妾,就算往后能蹦出个儿子来,也不会是嫡子,她并没打算和万家走得太近,哪怕只是个万家出嫁的姑奶奶,只要岁年不点头,这门亲事她就不会答应。 可她也知道,岁年似乎私下和戚世子有书信往返,这点教她头痛极了,就怕这当头要她回院子,后头两人就约上了。 出乎她意料的,阮岁年轻声道:「祖母,孙女身子好得很,要不月香姊姊怎么肯让我过来给祖母祝寿?一会孙女想到花厅那儿找小姊妹叙叙,接着还要陪祖母看戏。」 阮老夫人双眼一亮,轻拍着她的手,乐呵呵地道:「喏,去吧,你大姊跟着大伯母在前堂接待客人,你就到花厅那儿找小姊妹玩去,才不会怠慢客人。」岁年想去花厅那儿,那就代表她想要避开戚觉了是不?如此甚好。 戚觉再怎么放浪,怎不可能闯进姑娘们的花厅吧。 于是,阮岁年和在场所有人略略说上两句,便赶紧跟着月香到花厅去,压根不管戚觉瞬间冷沉下来的眼。 到了花厅,有不少姑娘们已经自成一小团地凑在一起闲聊,阮岁怜也来了,带着一身侯府千金的气势招呼着各家姑娘们。 见状,阮岁年放慢了脚步,倒不急着凑向前。 她一身本事是为了吸引父亲青睐才咬紧牙根学的,可惜父亲根本不在意,她想就算她结业时拿到魁首,父亲大概也只是轻唔一声而已。 然而因为在女学里太过惹眼,所以尽管她身旁的朋友不少,却没有足以交心的,更多的是瞧她不顺眼的,有的因为她的才学,有的因为她的身分,有的只是毫无理由的厌恶。 有时候人要讨厌一个人,似乎不太需要理由。 她早就习惯了,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官家女眷的作用,通常在于替家族谋得更大的利益,厌恶与喜欢有时建立在许多利益结合上,所以一点都不重要。 聚在花厅里的姑娘们她熟识了个七八成,大抵就是脸皮子噙笑就带过的交情,而她也无心与人互动,迳自挑了个僻静的位置坐下。现在她得要静心想想,她到底要用什么法子才能甩开戚觉,让大伯母不再拿捏她的亲事。 「岁年,你的气色不太好,要是身子不适的话就回院子歇着。」 正忖着,耳边响起阮岁怜温柔的嗓音,教她不由抬眼,扬笑道:「姊姊,我好得很,否则祖母早就让月香姊姊押我回院子了。」她今天特地上粉又抹口脂,横看竖看都觉得自己的气色好到不行,哪里来的气色不好? 看来她猜想的没错,大伯母和阮岁怜都一致想将她嫁进长宁侯府,否则当初哪有妹妹比姊姊先出阁的道理?如今赶着她回院子,怕是又琢磨了什么吧。 「可是我总觉得你气色不好,病了个把月,前两日又溜出去玩,回来又发热了,祖母都难过的落泪了,要说你现在身子都大好了,我才不信呢。」 阮岁年真是忍不住想夸她,瞧,演得多好,简直就是姊妹情深呢,再多下点功夫,说不准她会感动得涕泗纵横。 可世家养出来的姑娘哪个不是人精?阮岁怜这说法,等同给她冠上了好几条罪名,好比她一病就病上个把月,肯定是因为她常溜出去玩,还害得祖母担忧,这就是不孝,而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常往外跑,那就是不娴不静。 然而真要论演技,她阮岁年一出手,谁敢居首? 她一把拉着阮岁怜的手,亲热地枕在她肩上,「姊姊,人家哪是溜出去玩,是给祖母买贺礼去了,而且回来虽又发热了两天,但祖母另请的大夫确实了得,才两天就能让我好了大半。」 这话听来很微妙,可大伙都已经见怪不怪,横竖在女学里也没少见她们阮家姊妹针锋相对,更不难猜测戚氏待二房姑娘的好终究只是明面上,至于私底下怎么样,也能猜出几分。 阮岁怜脸色微变,恼她这话是在影射母亲没给她请个好大夫,才害她之前病了个把月!「岁年,你这样说话会害人误会母亲的。」不及细想,话就脱口而出了。 「……我说了什么?」阮岁年装无辜地眨了眨眼,甚至还环顾站在阮岁怜身旁的几位姑娘。 几位姑娘都是有眼力的,不想加入姊妹俩的暗斗里,有的还拉了阮岁怜一把,省得她多说多错,如此一伙人都走了,终于能还阮岁年清静。 不过她也感谢阮岁怜提供了情报,好让她有所提防,横竖今儿个不管怎样,她是绝对不会回锦绣院的。 不一会,楼台开戏,阮岁年陪着阮老夫人看了一场戏后就开席了,女眷们聚在一块吃喝,吃到一半时她藉故回荣福堂的碧纱橱歇了一会,阮老夫人还特地要月香去守着她。 待她睡醒已经是未时末,一般寿宴大概再半个时辰就该结束了。本打算继续待在荣福堂里,哪知道刚让月香伺候她梳洗好,就听见外堂来了人,仔细听声响,似乎是祖母回来了。 怎这么早? 「听说是府里出事了。」月香低声说着。 「出什么事?」阮岁年急问,赶忙穿上鞋。 v第07章[12.18] 「二小姐还是先别出去。」月香赶忙拉住她。「方才二小姐睡着时,老夫人就差桃香过来询问二小姐在不在,我说二小姐还睡着呢,桃香就走了,也没跟奴婢说是什么事,不管怎样,横竖二小姐在这儿也听得清楚,就别到前头蹚浑水。」 阮岁年疑惑地攒起秀眉。虽说没点明何事,但特地来问她是不是在这儿,那就意味着府里出了一桩与她有关的事……难不成跟戚觉有关? 正忖着,外头已经响起了阮老夫人不快的声嗓——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戚家真是好家教,让老身开眼界了。」 阮岁年眨了眨眼,甚少听见祖母如此讥诮的口气。 而且还真的与戚觉脱不了关系,可好端端的怎会在别人府上作客时闹开? 「娘,这……其实是误会,其实……」 「误会?」阮老夫人冷声打断戚氏未竟的话,「两人衣衫不整在锦绣院里行苟合之事,还是你这个当家主母当场撞见的,你还说是误会?」 阮岁年吓得瞠圆眼。尽管这话听来是截头去尾,但她已知祖母说的两人到底是谁了。 这也未免太荒唐了!她原本就打算在宴上藉故离开,让戚觉以为她回锦绣院。若他尾随而去,到时候他要是见到橙衣,也许橙衣可以绊住他,说不定和他情话绵绵一会,谁知道两人竟然行苟合之事? 戚觉再怎么胆大包天也绝不可能做这种事,而且还是被大伯母当场撞见……所以大伯母也掺和在里头是吧,不知道用了什么损招想要逼她就范,只可惜她人在荣福堂而不是锦绣院! 思及此,她背脊都冒汗了,不敢相信大伯母竟打算使阴招对付她。 「老夫人,这真的是误会,世子现在脑袋还不清醒,分明是那丫鬟心思不正对他用了药,要不他怎可能做出这等事来?」万氏声泪俱下地道。 她是真哭真伤心,明明打算让儿子进锦绣院坏了阮岁年的清白好将她娶过门,谁知道儿子竟然被下药干出了那种勾当,她都不知道往后要怎么再谈这门婚事,想到快到手的嫁妆就这样没了,她心怎能不疼? 「既然木已成舟,长宁侯府要是愿意就把人带回去,要是不肯……老大媳妇,直接把那丫鬟拉出来,乱棍打死!」 阮岁年倒抽了口气,没想到祖母下手如此重,再仔细想想,橙衣是她的大丫鬟,如今闹出这事,要是处理不妥当,今日与宴的姑娘夫人那么多,知情的肯定有几个,这事一传十,十传百,连她也会遭人非议,所以祖母是为了她才下重手的。 「长宁侯夫人要是无事,带着世子爷回去吧。」阮老夫人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万氏还想再说什么,戚氏忙朝她使眼色,最终她只能讪讪地离去。 待万氏离开,不等戚氏开口,阮老夫人冷声警告,「老大媳妇,你给我听清楚了,我绝不会让岁年嫁进长宁侯府。」 「娘,今儿个的事不能怪世子爷,要怪就怪橙衣,肯定是她心思不正才会做出这种事,可话说回来,橙衣是岁年身边的大丫鬟,肯定是知道了岁年心仪世子爷,才会妄想陪嫁后能被开脸当姨娘……」 「你给我住口!这种话你竟然说得出口!你给我听着,要是让我在外头得知有人说三道四提起今儿个的事,甚至提及岁年和长宁侯世子有了首尾什么的,你就别怪我!」 「娘,今儿个的事那么多人都撞见了,我哪能堵住那么多张口?」戚氏连忙喊冤。 「那得问你为何席面吃到一半突然到锦绣院去,还刻意带了几家的夫人前往。」阮老夫人冷哼了声,眸色冷冽如刃。「你自个儿什么心思,别蠢得以为别人都看不懂,侯府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岁年要是传出什么坏名声,岁怜也别想要攀上什么好亲事,再者,我倒想瞧瞧老大一会儿怎么处置你。」 一想到阮正气那张阴鸷的脸,戚氏心里不由狠颤了几下,可一想到阮正气向来偏宠侄女胜过亲女儿,她就一肚子气,忍不住道:「娘,岁年还有什么名声可言?是她自个儿先和世子爷鱼信往返,那可不是我逼她的,她自个儿不知矜持,还怪我呢。」 阮老夫人气得眼都瞪圆了,还没开口,阮岁年倒是幽幽地接话—— 「大伯母是没逼我,可当初也是大伯母要我动笔写信的。」 阮老夫人一回头,就见孙女从后头的帘子走来,不由朝她招招手。 阮岁年本是不想介入两个长辈之间,可戚氏实在欺人太甚,什么脏水都往她身上泼,该不会以为她女儿是金镶玉嵌,她就是个烂泥巴可以任她踩踏? 「矜贵的姑娘家岂会因为他人三两句就不顾名声?」戚氏脸上变了变,看向阮岁年时没半点好脸色。 「岁年年纪小不懂事,你身为伯母的人竟要侄女给男人写信,你安的到底是什么心!」 阮正气人未到声先到,不一会大步跨进屋内,一双怒目眨也不眨地瞪着戚氏,几乎要将她吓得站不住脚。 一句年纪小不懂事就把事给揭过了,戚氏脑袋一片空白,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赶到荣福堂,「侯爷,我不是,我……」 「还有,好端端的你为什么席面吃到一半要带着那么多个官夫人到锦绣院?」阮正气压根没打算放过她,怒声质问。 冠玉侯阮正气可不是一般闲散勳贵子弟,他可是上直卫亲军指挥使,当年还曾经跟着老侯爷浴血沙场,刀口舔血的军旅生活养出了他慑人的威压,别说戚氏,卫所里的卫兵还没有人敢正视他震怒时的眼。 「我……」戚氏脸色苍白地嗫嚅着,余光瞧见儿子来了,赶忙抓着儿子当浮木。 阮岁真缓缓地拉开母亲的手,沉声质问:「娘是不是早知道了什么事,这才带着人过去,想要逼人百口莫辩?」 戚氏简直想死了!她的丈夫、她的儿子都不是站在她这边的,全都替阮岁年那小丫头撑腰,如今还抓着她兴师问罪,这是要逼她去死不成。 她不就是瞧阮岁年离席,差人去给戚觉传了讯要他去锦绣院,待时候差不多了,她带人过去正好可以瞧他俩手牵手诉衷情,藉此成就一桩美事,哪知道事情居然会闹到这地步? 她哪里知道戚觉会干出苟合这种事……她分明是被人给阴了!忖着,她不由狠狠地瞪向阮岁年。一定是她,要不她怎会跑到荣福堂,而不是回锦绣院? 「真的不关我的事,这……这事说不准就是岁年这丫头做的,她和世子爷那般好,她离席世子爷自然会打听,以为她身体不适就想到锦绣院探探她,她肯定都知道,所以设了圈套。」戚氏不敢靠近丈夫,只好抓着儿子解释一遍。 v第08章[12.21] 阮岁真叹了口气,再次拉开母亲的手,「娘,您这话说来前后矛盾,岁年真和世子爷好的话,又为何要设圈套?」他今年会试高中进士,二甲鸿胪,殿前封为翰林院编修,前景看好,眼前正是议亲的好时候,「而且娘不是想替我寻一门好亲事,如今闹出这种事,娘认为外头的人会不知道娘玩了什么把戏?如此一来,我还有什么好亲事可议?」 有谁想摊上这么一个行事荒唐的婆母?这消息一传到外头,戚氏的名声坏尽了,好人家的姑娘更是不敢嫁进侯府。 戚氏一愣,仔细一想不禁后悔极了,暗恼自己怎会答应嫂子这事,说什么世子爷说岁年对他冷了几分,心急了就想下狠手,哪知道最后竟如此不堪,还搞得她两面不是人,更可能坏了自己一双儿女的亲事。 「好了好了,把她带走吧,闹得我头都疼了。」阮老夫人不耐地道。 阮岁年闻言,赶忙替她按摩背颈的穴道。 阮正气则是向前一步,道:「娘,恐怕得请娘暂理府里的大小事了。」 此话一出,等同要夺了戚氏的管家权,戚氏张了张口,却不敢在丈夫面前求饶,只能不断地朝儿子送出求救的眼神。 可惜阮岁真瞧也没瞧她一眼,只是满脸愧疚地看着阮岁年。 他的母亲抱持什么心思他哪里不明白,只是手段太过下作、太过不堪,岁年这个妹妹从小就懂事,懂得看人眼色,如此早慧教他心疼,总想着有什么好的都给她,他母亲倒好,竟想将岁年逼得无路可走。 「祖母尽管宽心,二妹后头还有我撑腰,谁敢对二妹起坏心思,我头一个不饶。」言下之意,就算是戚氏也不能越过他伤了阮岁年。 阮岁年感激不已,一方面又担心戚氏不知道会怎么对付她,可一听见祖母答应暂时管家,大伯父又发话要戚氏闭门思过,她的心就安了大半,至少她可以肯定有一段好日子能过了。 唯一教她不懂的是,戚觉怎会蠢得干这种下流事?这肯定是协议好的,明知道戚氏会带人去锦绣院,他还干这种事是哪儿不对劲?算了,不管怎样,这对她来说绝对是好消息,祖母、大伯父和大哥是绝对不会让她嫁进长宁侯府的。 第三章 烨叔好奇怪 皇宫,内阁政务堂中,夏煜正说得口沫横飞—— 「大人,您就不知道那场景有多可笑,要不是长宁侯世子硬是被人打昏,还不肯从那丫鬟身上下来,后来要走还是衣衫不整被抬走的,可以想见这消息明天就会传遍城里的大街小巷,长宁侯世子那份闲差估计不出几日就会没了。」他边说边笑得很乐,没为别的,纯粹就是见公子哥落难心底特别过瘾,更何况这事还是大人授意他出手的。 夏烨听完,脸上笑意依旧,只是拿在手上的书刚好脱手砸在夏煜的面上。 「大人?」夏煜当即苦了脸,不懂自己为何挨打了,明明是大人要他去办的,他办得妥妥当当,送了礼后还特地留在冠玉侯府看结果,回来也禀报得钜细靡遗,哪有没得赏反挨打的道理? 「长宁侯世子的闲差是长宁侯去圣上面前求的,怎么会没了……你哪来的胆子在我面前揣测圣意?」夏烨笑眯眼问着。 夏煜张了张嘴,万般无奈地道:「小的也只是说说而已。横竖这事一闹开,长宁侯和戚世子怕是没脸待在京城里了。」说完,却见主子一点反应都无,不禁怀疑,既然如此干么要他出手? 说真的,他不能理解大人为何突然对付起长宁侯世子,就像他不能理解大人为什么两天前潜入了冠玉侯府二房小姑娘的闺房里,总不可能是突然转性子对小姑娘有兴趣了。 「瞧什么?」夏烨眉眼不抬地问。 「瞧大人是不是不好男风了。」如果真是如此,那可是一大喜事。 夏烨懒懒抬眼,笑意慵懒,诱惑极了。「怎?没疼爱过你,怀疑我不好男风了?」 夏煜吓得连退数步,乾笑道:「说说而已,大人。」他不知道大人到底好不好男风,但他清楚大人一个月里头至少会去几趟乱风馆,至于到底去做了什么,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夏烨哼了声,着手处理案桌上的公文,「要是太闲,赶明儿个给你找点事做。」 「大人,小的压根不闲,只是想不透大人为什么要对付长宁侯世子。」他是真的很想知道戚觉是怎么得罪大人的,偏偏戚觉只领个连应卯都不需要的闲差,而长宁侯也只是五城兵马指挥司的六品指挥,在朝中连被人拉党结派的机会都没有,要怎么得罪大人? 还是说,是侯爷夫人万氏?她可是万贵妃的庶姊。 夏烨看着夏煜,黑曜石般的魅眸亮着精光,「谁跟你说我要对付那个毛头小子?」 「对呀,对大人来说,长宁侯世子确实只是个毛头小子而已,这种小角色有什么好对付的?」他脱口问着。 「你这孩子真教我开心,知道我心情不好,硬是把脖子送过来让我解气?」什么时候这般有眼力了,硬是要挑两人的年纪说嘴,找死吗? 夏煜二话不说逃个老远,「说说而已,大人。」 「我倒觉得你不如当哑巴好了。」 夏煜立刻闭紧了嘴,只怕下一刻就被毒哑。 夏烨睨他一眼,没再多说什么,埋首处理公文。近来烦事颇多,正是多事之秋,偏偏有人老是要撞到他面前,不处置都不成,硬是浪费他办差的时间。 阮老夫人的寿宴过后,阮岁年几乎都住在荣福堂,白天跟阮老夫人学着如何管家,顺便接受阮岁怜的白眼,晚上她乾脆就住在碧纱橱里,倒不是怕又发生什么意外,只是纯粹待在这里心安些。 过了几天,阮岁年帮忙得极上手,阮老夫人还刻意把府里的采买交给她,扔了帐本给她琢磨,赶了她回锦绣院。 晚间沐浴后,阮岁年让已经伤癒的榴衣睡在外间,她在中衣外头搭了件绣花袄子,赤足坐在榻上,就着榻几研究起府里的帐本。 其实她从两年前就开始经手母亲的嫁妆铺子,几家铺子每个月都会送上帐本让她对一对,她的算学本就不错,没多久就上手,所以就算祖母现在丢了府里的帐本给她,也压根难不倒她。 她就着烛火翻看帐本,不一会就瞧出了端倪,府里最能捞油水的就是采买,不管是针线还是粮菜,从采买婆子到经手的小厮,手里多少都能蹭点油水,更别提当家主母了。 只消到城里逛一圈问问市价,就能知道这填上的金额根本不符,这道理连她都知道,祖母岂会不清楚?所以祖母特意把帐本交给她,是要她挑出大伯母的不是? 可就算大伯母的手不乾净,这事也不该由她揭发,再者二房没有能主事的女主人,大房的阮岁怜早晚也是要出阁的,中馈迟早要交回大伯母手中,除非祖母狠心要处置大伯母。 v第09章[12.27] 她拿起茶杯浅啜了口,发现茶凉了,也懒得再把榴衣唤醒,毕竟她的伤才刚好,该多歇息。 正忖着,外头传来细微声响,而后便是掀帘子的声音,她以为是榴衣还没睡着,眉眼未抬地道:「榴衣,再帮我泡一壶茶吧,我想要今晚就把帐本弄好。」 她决定了,圈出她觉得有疑问之处,其余的交给祖母处置就好。 看着帐本,她感觉进房的人就立在身旁,不由疑惑抬眼,岂料瞧见的竟是—— 「烨、烨叔?」她吓得声音都拔尖了! 阮岁年无法理解他到底是怎么闯进她院子的,毕竟祖母寿宴过后,大伯父还特地派了护院守在她院子的四个角落,而他……不对,更重要的是,三更半夜他为什么闯进她院子? 蓦地想起她的袄子只是搭着,里头只着了中衣,赶忙拉紧衣襟往后再退了退,低声道:「烨叔,不管怎样,你还是赶紧离开吧。」虽说她不知道他为何夜闯闺阁,但不管要谈什么,都不该在这时分这个地点。 岂料夏烨动也不动,等了半晌没回应,阮岁年不禁有些疑惑,「烨叔?」 到底是怎么了?他夜半进她闺阁,不但会毁她清白也会毁自个儿的声誉,要是她没记错,眼下正是他最忙乱之际,皇上看似视他为臂膀,实际上正打算无所不用其极地除去他。 虽说皇上最终没得逞,甚至还莫名暴毙了,但这些都是她前世的记忆,并不代表这一世会照着轨迹走,要是今儿个的事闹到朝堂上,御史肯定会参他的,届时不是麻烦了? 恼人的是,他吭都不吭一声,双眼直瞅着自己,也不知道在瞧什么,教她莫名地脸蛋发热。微弱的烛火底下,他那双水洗过的眸像是燃着火焰,那般专一,彷佛天地间只余她能入他的眼。 她不禁暗呸了声,恼自己竟然心思这般不正,连这种话都敢想。 「烨叔,你……你到底想做什么?」半晌,她压低声音问着。 虽说她不知道为何榴衣没醒来,但既然榴衣没醒就算了,总不好真把她吵醒坐实了夏烨的罪名。 他还是不吭声,只神色不变地看着她。 终究她沉不住气,下了榻就想绕过他,岂料才走到他身旁,他突地一把将她搂住,吓得她差点尖叫出声。 下一刻他已经往榻上一坐,同时也让她往他腿上一坐,像是夫妻间那般亲昵地窝着,她的脸贴在他的肩头,他的臂膀充满独占欲地将她圈住,大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背。 阮岁年瞪大眼,心跳如擂鼓,完全摸不着头绪。鼻息间是属于他的男人气息,裹着淡淡冷香,那般蛮横地将她抱住,却又不是要对她做出任何不轨举措,反倒像是哄孩子般…… 他是不是喝醉了?她猜想着,却没有在他身上闻到半点酒味。 那……还能是怎样?但不管到底是怎样,他都不能这样抱着她! 阮岁年试着挣扎,却没想到夏烨看似书生般的清瘦身板竟如铜墙铁壁般教人挣不开,而且她每挣扎一次他就箍得更紧,紧到她都发痛了。 他到底怎么了?难道是被人下药了? 她急忙从他肩头抬眼,想询问的当头却对上他那双盈盈带笑的黑亮眸子,那眼神竟是恁地温柔,像是从天撒落的月华散进她眼底,暖进她心坎里。 阮岁年怔住了,她长这么大,从没见过有人拿这般醉人的眼神瞅着自己,彷佛她是这天地间唯一珍宝,教他那般喜悦,才令他的眸色如此柔情似水。 这眸色,远比前世里他瞧见她时,更要放肆的温柔。 她看傻了眼,就这样愣愣地对视着,直到外头门帘子再次被人掀开,她还未回头就听见—— 「这……」 男人的声音?怎么她的院子这般容易被闯入? 她回头望去,就见竟有两个男人站在门口,其中一个很陌生,但另一个她知道是烨叔的随从夏煜。 「大哥。」其中一位眉目极为清秀俊朗的男子朝着夏烨低声唤着。 阮岁年立刻知道,眼前这位必定是夏家三爷夏灿了,可为何他的眼神透着一抹古怪,总觉得他的反应似乎不大对劲。 一般人瞧见这状况,不都是误以为他俩私会,身为么弟的他避都来不及了,哪可能还喊人?更吊诡的是,夏烨依旧半点反应皆无。 「阮二姑娘,失礼了。」夏灿满脸愧疚地对着她道,随即朝身旁的夏煜使了个眼色,两人双双向前。「大哥,咱们回去吧。」 夏灿和夏煜向前一人拉住夏烨一只手,像是要将他的手拉开,可也不知道是他天生神力还是怎地,两人合力也拉不动他,甚至还教他越发用力将她搂得死紧,直到阮岁年不由低声呼疼。 两人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夏烨却突地松开了手,趁这瞬间,他们又各自拽住了一只手,示意阮岁年赶紧起身。 阮岁年连忙从夏烨腿上跳下,就见那两人将夏烨给一把拉起,夏烨就像个木头人似的被人往房门口架。 「阮二姑娘,今儿个真是太失礼,赶明儿个定会跟姑娘解释,真的万分抱歉。」夏灿哭丧着脸道歉,忙和夏煜将夏烨给带走。 阮岁年看着两人一阵风般地离开,她站了半晌才软腿地往床上一坐。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夏烨有暗疾?这事一旦让人知晓,恐怕他的首辅之位必遭罢黜。 v第10章[01.04] 烨叔怎会有暗疾呢?他才气灼人,这般年纪已经站在一人之下的位置,偏偏身有暗疾……也许只能说,天底下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人。 忍不住的,阮岁年替他惋惜着,思及他刚刚柔情似水的眸色,不禁又想,到底是给了谁,那眼神,直到现在还教她的心隐隐颤动。 一觉醒来,说不出的欢畅,夏烨张眼的瞬间都能察觉自己的唇角上扬着。 是发生什么好事了,竟教他一觉好眠? 他无法在三更前入睡已经许久,今儿个却像是睡了一辈子那般,令他浑身舒畅。 吁了口气,翻身想看看窗外天色,却见夏灿和夏煜竟然并肩坐在榻上睡着,他不由微挑起眉。 该不会…… 「夏煜。」 听他喊了声,夏煜立刻张眼,起身走到床边,「大人,可有哪里觉得不适?」 「我又犯病了?」他哑声问着。 夏灿这当头也醒了,起身松松筋骨,接了话,「也不算犯病,至少这回并没有对人拳打脚踢。」 「所以我昨晚只是在院子里走动?」 夏煜看了夏灿一眼,便由夏灿回答道:「大哥昨天跑到隔壁阮府了。」 「……然后呢?」 夏灿咳了声,脸色有些不自然,「大哥打昏了阮二姑娘院子里的护院,闯进了人家姑娘闺阁。」他只能庆幸夏煜发现得早,两人动作也快,昨儿个大哥后来也算配合,才这般轻易地把人带回来。 两个月前大哥突然冒出这毛病,会在夜里走动,喊他不理,要是动手拉他,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他差点没被大哥给踢出内伤。 唉,当初到底是谁要大哥习武练底子的? 既然是个文官,就要有文官的样子,手劲那么大,他要是不小心被打残了,该如何是好?他都想修封信给二哥,让二哥拿点主意,或者在外头寻个名医回来。 「我没做出其他事吧?」夏烨冷声问着。 夏灿挠了挠玉白细致的脸皮,苦着一张脸,道:「我也不知道大哥还有没有做出什么事,横竖我进屋里时,丫鬟已睡昏了又或者是被大哥打昏,而房里头,大哥正抱着阮二姑娘坐在榻上……就这样。」 当然,在他进房之前到底还发生了什么事,恐怕就得问阮二姑娘了。 夏烨摀着脸,半晌不吭声。 原来,他还是和前世一样,总是下意识寻找她的身影,白日找不着,入夜后身体就控制不了地寻起她了。原以为他再世为人,这恶疾也该好了,岂料还是一样。 「大哥,我在想,要不我让二哥在外头寻个名医好了。」夏灿小声提议着。 大哥这症状他问过大夫了,大夫说可能是梦行症,这毛病说严重不严重,说不严重又很严重。不严重是因为对大哥的身体并无大碍,严重的是这属恶疾,要是教人发现,大哥的官位肯定就没了。 所以不能在京里就医,得从外地寻才成,否则要是这事传开,皇上肯定会二话不说罢了大哥的官。皇上啊,近来正磨刀霍霍向大哥呀! 「不用。」夏烨淡道。 「大哥……」 「这事我心里有数,不用再议。」这是心病,找了再好的大夫也没用。 夏灿知道是劝不动他了,只好转了话题,「可阮二姑娘那儿该怎么办?虽说只有我跟夏煜撞见,可大哥的确是闯进人家闺房,还抱了人家,也不知道那阮二姑娘会怎地,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道歉。」 「我找机会跟她解释。」 「大哥要怎么跟她解释?说了她会信吗?要是她真信了,却将这事说出去……」 「她不会说出去。」 「大哥何以如此肯定?」 「那丫头是我看大的,我连她这点心思都看不透?我问你,昨儿个我在她房里时,你瞧她神色如何?」 夏灿回想了下,漂亮黑眸微转,「她只是有点怔愣,看起来不像是受到惊吓。」 夏烨暗吁口气,庆幸自己没有做出猪狗不如的恶事来,「就是了,别瞧她是个小姑娘,可是胆大心细得很,定是察觉我不对劲,与其让她猜,倒不如跟她说个明白。」 「可大哥要用什么名义约她出来解释?别又是三更半夜溜进人家院子里。」院子里的护院被打昏了,冠玉侯今日知情后必定会彻查,接着就是再多派几个护院将院子堵起来,想见阮二姑娘还简单吗? 「我真不知道当初你是怎么考上进士的,怎会问出这等蠢问题?」夏烨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随即起身更衣梳洗,见他还杵在那儿,咂着嘴道:「去忙你的,少在我这儿碍眼,省得将你的蠢病染给我。」 夏灿不禁气结,想他劳苦功高,昨儿个也不敢回房,就怕大哥又翻墙出去,大哥倒好,醒了之后就船过水无痕,还说话激他。 怎样,当大哥的就能这般嚣张是不是! v第11章[02.01] 阮岁年没天真地以为夏家真会给她一个交代,翌日醒来,还是忙着手上该忙的,尤其现在时近深秋,也该给府里的主子们准备几套冬衣,便差了管事婆子将城里春衣坊的掌柜给唤来,挑了几匹布,照惯例各做了三套。 「二姑娘,价格还是照原价吗?」待布匹挑好,身量也量好后,春衣坊的朱掌柜万分客气地询问着。 阮岁年疑惑地看着朱掌柜,顿时觉得他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古怪。以往府里采买自然不会经她的手,价格自然也不是她定的,可她看过账本,知道大伯母在春衣坊的采买是捞不到油水的,因为春衣坊是城里最名闻遐迩的成衣作坊,只要是有些家底的人家,大抵都在春衣坊做过衣裳,布料绣样都是最新颖的,价格自然也瞒骗不了人,傻了才会在这一块动手脚。 朱掌柜看她的眼光并不像在询问她是否照以往的价格,反倒像把她当成东家,问她是否要卖这个价。 这真教她一头雾水,最终只能轻点了点头,就照旧吧。 朱掌柜应下,带着几名师傅离开。 而阮岁年才刚回到锦绣院,便有人来报玉铺子的周掌柜来了,她忙让榴衣将人请进。每个月的月初总是要对上一次帐,待周掌柜进了锦绣院的小厅,她便接了三本账本,还有一只锦囊。 「这是?」她拿着锦囊瞧着,直觉这繍样像是在哪见过。 青空蓝这颜色并不好染,用的又是上等绸缎,角落里绣了一丛参天的竹林……这绣样她真的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东家,这是夏大人差人送来,说是要转交给东家的。」周掌柜恭敬地道。 阮岁年微扬起眉,捏了捏锦囊,里头似乎放了一张纸,她猜想也许是夏烨写了道歉信,便让周掌柜先退下。 待账本全都看完了,她才拿了锦囊打量了会,打开一瞧,里头哪有什么道歉信,却是一张房契。 这算什么? 她翻了翻锦囊,里头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那房契还是坐落在华平街上,那里可是市集,房子通常不是做家宅而是做铺子用的。 他给她这张房契,该不会做为道歉用? 瞪着房契,阮岁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出手也未免太大手笔了,华平街上的铺子可是叫价千两的。 她都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气了,堂堂首辅如此财大气粗,却又如此惜字如金,连声道歉,甚至解释原委都没有……看来,果真是一种难以对外人道的暗疾。 到底是什么暗疾?不过暗疾都是隐而不宣的,烨叔不说她就不问了,再者现在的烨叔并不是她以往熟识的那个人。 忖着,她将房契收进锦囊里,目光忍不住落在青竹绣样上,想了一会,她进了内室与净房之间的隔间,搜出了一只箱笼。 箱笼里放的都是她小时候最珍贵的东西,好比母亲在世时画的图,她启蒙时父亲送的第一枝笔,弟弟考中秀才被送去龙山书院前送她的一支簪……她一件件将箱笼里的东西取出,一件件都是她甜蜜的记忆,教她莫名的眼眶泛红。 母亲不在了,父亲也不睬她,弟弟两年前去了龙山书院,只有过年才会回来,她觉得自己只有一个人,孤单得很难受。 吸了口气,硬是将泪水逼回,她才又取出最后一只木匣,打开一看,里头果然也搁着一只同样绣青竹样的锦囊,她拿出一比对,果真都是一样的绸缎、一样的绣样。 脑海中赚隠约约浮现了一名少年,艳绝无俦的面容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将锦囊塞到她手里,然后对她说—— 「你打算一辈子都这样卖傻装甜?空有容颜就已经够糟了,你真不打算再学点别的?」 啊啊……怎么每每她想起关于他的事,全都只有这般伤人的字眼? 回忆硬是将她浸在眸底的泪水全吹散了,拿前世的烨叔比较年少的烨叔,她真怀疑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说来这些童年回忆她早就记不得了,要不是因为近来和烨叔接触频繁,她压根想不起。 真不知道烨叔明明是这般毒舌,前世为何对她异常温柔……他是撞到头了吗? 摇了摇头,她利落地打开匣子里的锦囊,里头竟是一张笺,题了苍劲有力的四个字—— 有求必应。落款处题的是夏烨。 她的眉头缓缓拢起,疑惑不已。 这四个字,不正符合了前世他待她的方式? 写这个给小时候的她,烨叔到底在想什么? 垂睫想了下,她喊来榴衣,一起去了荣福堂,先是将春衣坊做冬衣的事禀了之后,再跟祖母说她要外出看母亲的嫁妆铺子。 「多大点事,让榴衣去帮你处理就成了。」昨儿个锦绣院里的护卫竟被人打昏,虽说什么事都没发生,但已经够阮老夫人怕的了。 「祖母,铺子有问题,东家自然得去瞧瞧,顺便坐镇,才不会让底下的掌柜伙计偷懒。」她早就把理由想好,非要去瞧瞧夏烨给的这房契到底是哪家铺子的,顺便捎点消息。 阮老夫人一开始怎么也不肯,但受不住她死缠烂打又字字带理,最终拗不过她,点头了。 「你要去铺子可以,但身边得多带点人。」这是她的最大让步。「还有,既然要出门,顺便再去一趟春衣坊,给你和你大姊多订制一套衣裳,赶着十日后进宫时能穿。」皇后广发帖子,让四品以上的命妇携女眷进宫赏花。 阮岁年自然是一口应下,由着祖母发派人手,正要离去时,像是想到什么,回头脱口就问:「祖母,咱们家和隔壁的首辅大人是什么时候开始交好的?」 她实在想不透那张「有求必应」的纸笺他是用什么心态写下的,只好试着从祖母口中旁敲侧击。 「怎突然问起他?」 「我前些日子去挑选祖母的寿礼不是昏倒了吗?是首辅大人送我回来的,我就想首辅大人怎会如此的好……」一个外男送她回来,家里人似乎对这事没什么特别想法,教她不禁好奇两家的交情。 「说到这事,还没好好谢他呢。」阮老夫人轻叹一声,又道:「说到底是我和夏家夫人有那么丁点渊源,那时夏太傅忙于朝务,我便常在夏家走动,后来你娘亲会嫁进侯府,也是因为夏夫人牵线。」 「原来如此。」她嘴上应着,心里不禁想,那也是祖母和夏家的情分,每年年节时烨叔都会过府拜访祖母不错,但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首辅大人给的有求必应,可是千金万两都买不到的。 「其实那孩子也是可怜,早年丧母,随之又丧父,家里冷冷清清没个长辈照拂,又得照料两个弟弟,还要忙科考,也亏他能熬得过来。」 阮岁年轻点着头,这些事她早年就听祖母说过。 「你那时年纪小,许是不记得了,首辅大人那时正年少,过府看我时,要是见到你在,就会抱抱你逗逗你,后来你母亲去世,他还特地来看你,许是在你身上瞧见自己的影子,对你有几分担忧。」 v第12章[02.05] 但她没有被看穿的不安,甚至心暖暖的,觉得有个人站在她的身旁,随时可以拉她一把,教她心安极了。 一个时辰后,阮岁年调配了几味可以祛咳的花茶,包了几包后让榴衣送到隔壁给他。 没一会,榴衣回来了,却道:「小姐,不好了,夏大人病倒了。」 「怎么回事?」阮岁年急问着。 「我一说明来意,夏家的总管就将奴婢迎了进去,可在偏厅里等了一会,那总管才说大人像是昏过去了,急着去找大夫,奴婢便赶紧回来了,连花茶都没给。」榴衣将包好的花茶往桌面一搁。 阮岁年闻言内疚极了,心想一定是因为他将外袍给了她,他才会染上风寒,今日是大年初一,很多医馆肯定都休息了,他要上哪找大夫? 「小姐,别担心,大人可是首辅,要是京里的医馆都休诊了,也能入宫请太医。」瞧她攒紧秀眉,榴衣不由轻声安抚着。 对喔,瞧她急的,竟把太医都给忘了。 有太医在,肯定不会有什么大事,可她依旧内疚,满脑子想着他灰败的气色,心里担忧不已。 就连晚上合家吃了一顿饭,本是要庆祝弟弟能进国子监,她却是笑容勉强地附和。 直到回自己的院子,她终究按捺不住,抓着榴衣道:「榴衣,你陪我去夏府一趟吧。」 「小姐,夜都深了,您……」别说成亲前新人本该避着,一般未婚夫妻更不会随意出入对方家里。 「我只是去问一问,否则我今晚肯定没法睡了。」 榴衣知道她是内疚不安,想了下,终究还是点了头。回头替阮岁年再添了件夹袄,搭上了狐毛斗篷,带着她从角门离开,她再去敲夏府的门。 说明了来意后,门房立刻将她俩给迎了进去。 「阮二姑娘。」夏煜得知阮岁年进府,忙来见她。 「你家大人可好?」她急声问着。 「我家大人先前喝了药,热退了些,气色也好了些,眼前正准备熬第二次药。」夏煜见她神色不安,眉头不由挑了下。 莫非阮二姑娘对他家大人有意,要不怎会夜登夏府? 他家大人很明显地对阮二姑娘不同,要是能让她去见大人,大人必定开心,说不准病情也好得快些,尤其大人现在明明病着,还不肯安分地躺着休息,仍处理着手边的公文,旁人劝都劝不听,要是阮二姑娘去劝,肯定有用。 「阮二姑娘要不要去见见我家大人?」夏煜试着询问。 阮岁年顿了下,没想到他会这么问着自己,还没回答,身旁的榴衣已经语带不满地道:「就算夏大人与我家小姐是未婚夫妻,也没有私下相处这个理。」 夏煜瞥她一眼,撇了撇嘴。「说说而已。」不过一个丫鬟而已,脾气这么大,想吓谁啊。 「没关系,我就看一眼。」她想,他既然喝了药,许是已经睡着,只看一眼就离开没关系。再者这是在夏府里,难不成这事还能传到外头吗。 夏想喜出望外,更加确定她是对大人有意的,忙领着她往主屋走。 来到书房前,隔着门板,阮岁年隐隐约约听见里头的咳嗽声,不由看了夏煜一眼。 「这里是大人的书房,照理说大人喝了药应该要躺着歇息的,偏偏他说手边的公文极多,得要赶紧处理,所以就抱病看公文了。」夏煜压低嗓音,说得又快又急,很怕大人听见,得知是他怂恿阮二姑娘过来探视。 可惜哪怕还在病中,夏烨还是听见了,噙笑的冷冷嗓音隔着门板传来—— 「夏煜,你在和谁说话?」 「大人,是阮二姑娘来看您了。」夏煜喊着,直接推开了门。 阮岁年顿了下,觉得自己像是被赶鸭子上架一样,不给她回头的机会,她只能硬着头皮踏进书房。 一进里头,只见他就坐在大案前,外袍披在身上,灯火前的气色看起来和下午时没什么差别,她不禁微皱起眉。 「……丫头,你怎么来了?」夏烨问着,背过身将外袍穿上,心里暗咒夏煜,决定一会再处置他。 「我听说你病了,所以过来问问好些了没,你……该进房里躺着才是。」阮岁年说起话来有点别扭,总觉得她说的话有点交浅言深,更怕他不买账,一会又要她走。 「公文看完了就回房。」夏烨说完,不由又咳了起来。 阮岁年攒紧了眉,走到案边摸了摸茶壶,壶身都凉了,忙让夏煜带榴衣去沏一壷她调配的花茶。 「都怪我,才会害大人染上风寒。」她呐呐地道。 「不关你的事。」他嗓音粗哑地喃着。 是他自个儿心情不好,故意在园子里淋雪,一早还强撑着进宫主持元旦大典,才会让病情一口气恶化。 见他只字不提为自己做的事,她脱口道:「大人,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更想问的是,前世,他怎能为她做到那种地步? 夏烨拿着公文的手一顿,还真没料到她会当着他的面如此直截了当地发问。 他可以在朝堂上与百官舌战,不管是边防布署抑或者是水治工程,他无一不晓,皆能说得百官哑口无言,然而饶是辩才无碍的他,在这一刻,真的词穷了。 这丫头,未免太直率了些。 面对阮岁年的目光,看着那双柔美的杏眼,他竟什么都说不出口。 真的是……没出息。 有哪个姑娘会跟男人问出这种话?等了许久没有响应,像是才察觉自己的问话有多羞人,阮岁年的小脸微烫地别开眼,转了话题。「那一日,你差人转送了个锦囊给我,那房契是春衣坊的。」 这事她一直搁在心上,既然今日有机会,那就顺便说说。 v第13章[02.08] 夏烨不知道能回应什么,只好唔了声权充应话。 「后来,我想起我见过那样式的锦囊,于是真的又在箱笼里找到了一个一样的锦囊。」 「嗯。」夏烨垂着眼,不知道为什么,在她面前比在当初启蒙、教他读书写字的父亲面前还要紧张。 「大人为什么要给六岁的我一张写着有求必应的纸笺?」他到底是怀着什么心思给一个小姑娘这么大的礼?那时的他已经进内阁了,虽没有今日的权倾一方,但在朝中也已经是无人敢小顾。 夏烨内心叹了一口气,不怎么想解释这些教人羞于启口的事。 做事呢,可以凭冲动凭喜好,说出来呢,总觉得太丢人,他本就不是擅于表达自己的人。 「为什么?」等不到响应,她不禁再问。 正当夏烨不知道怎么回避这问题时,夏煜适巧端了茶水入内,他凉凉看了夏煜一眼,吓得夏煜茶水一搁,拔腿就跑。 全都是这混蛋惹的事! 阮岁年起身替他斟了茶。「大人,喝点茶水,里头是我配的几方药草,可以袪咳,你尝尝。」 夏烨应了声,浅呷了口,花茶里混杂数种味道,说不出好坏,倒是挺润喉的。 「那么,大人现在可以告诉我原因了吗?」 夏烨险些被热茶给呛着,目光移到窗外。该死,这丫头怕是会打破沙锅问到底,要不能给她个满意答案,说不准她今晚就不走了。 于是,他只能坦白道:「你我的处境相似,那时你的母亲刚走,我怕你在府里孤苦无依,所以才想给你一纸纸笺,心想你要是遇上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我,本是要一年给一张的,不过后来我发现冠玉侯和世子待你挺好,便就此打住。」 说来,她的运气还是比他好,上有祖母和伯父,还有个大哥帮衬着,虽说不能像一般姑娘那般惬意度日,但和他相较,已经是好到不能再好了。 阮岁年轻呀了声,原来他把自己的处境投射到她身上,以为她会像他一样那么苦,才给了她一纸有求必应。 「那……春衣坊?」 还问?夏烨恨不得装晕算了。 「在大人将春衣坊给我的前一晚,你闯进了我的房里……」她原本只是想将事问清楚,可想到那晚的事,俏颜不禁发烫。 夏烨偷觑她一眼,瞧她面带羞涩,艳若桃李,眉头不禁微扬。 「……那晚,我到底做了什么?」阿灿说他抱着她,但在阿灿进房之前,不知道自己还做了什么,如今看她的神色,好像他真的做了什么。 该死,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阮岁年蓦地抬眼。「大人不记得?」 夏烨张了张口,不想让她知道他犯了梦行症,但从她的眼神,她彷佛心里有底。「丫头,我有梦行症,这事你可别往外说去,那可会害死我。」 猜想得到印证固然意外,更教阮岁年错愕的是他竟然亲口承认了,朝廷命官要是犯了这病症,可是会被罢黜的。 她曾经听闻过梦行症,有人得了此病,会在夜里行走,甚至爬到高处,一个不小心就摔残甚至摔死,也听说有人在睡梦中杀了人,而他…… 「昨晚,大人也是犯病吗?」她问得小心翼翼。 「……是。」 阮岁年想来一阵后怕,要是自己没紧抓着他,说不准他真的会杀了感觉…… 「对了,长宁侯世子他最后怎么了?」 夏烨哼笑了声。「不用担心他,他好得很。」他有个好下属,特地替感觉找了家铺子前庭让他歇着,顶多就是病一场而已,离死还很远。 瞧,她还是在意感觉的死活嘛,那一口气也松得太明显,真剌眼。 可下一刻便听她道—— 「太好了,要是大人在睡梦中把长宁侯世子给打死了,那该如何是好。」 夏烨微愣,思索她的话意似乎一意向着自己,「我还以为你对他余情未了,生怕我真把他给打死。」 阮岁年一愣,不懂他怎会如此说,难道他知道她和感觉之间差点走到议亲的地步?所以当初皇上赐婚,他才会那般厌恶?这样想来,倒是能合理解释他的厌恶和昨晚的疏离。 思及此,她连忙道:「大人,我对他没有一丝余情,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心底很清楚,我甚至恨不得他去死,可是我不能因此脏了大人的手,甚至害了大人。 那晚,她只是担心他因此背负罪名罢了。 她和感觉的事已经被他知晓,哪怕他是个断袖,想必心底还是无法容忍这种事的吧。既然如此……现在提出退婚也还来得及。 她的神情够坦荡,十足的劝慰了他,他开口道:「他是什么货色?倘若我真要他的命,还不需要脏了我的手,他半点分量皆无,又怎能害得了我?你要是能看得清他是什么样的人,这就够了。」 也许,在往后的生活里,她会发现他的好,也许,有那么一天,她会爱他。 「我早已看清他是什么样的人。」她无声叹息着,提起勇气,道:「如果大人想退亲的话,只要跟皇上说我清誉有损,想必皇上也会允许退亲的。」 「……你在胡说什么?」 「我说如果大人想退亲的话,那就退亲吧。」 夏烨几乎被她气笑,「所以,你现在是怕了我的梦行症,怕我在睡梦中杀了你?所以才一副为我着想的模样,要我退亲?」 「才不是!我不认为大人会在睡梦中杀了我,事实上那天大人很温柔,拍着我的背哄着我,就像是……像爹一样。」 夏烨这下真是被激得又生气又好笑。 v第14章[02.11] 爹?他可没这么大的本事生得出她这年纪的女儿! 「横竖我不会退亲,你回去待嫁,回去。」她可真知道怎么激怒他,说什么像爹一样……气死他了! 「可你明明就不想娶我,那天在太医馆里我都听见了,你没必要委屈自己,也不需要为了皇上颜面特地待我好,甚至讨好我。」她擅长察言观色,可在他面前,她完全讨不了好,她完全看不穿他,只能胡乱猜想。 「我没有委屈自己。」甚至,这是他设下的圈套,深知皇上很想要个拿捏他的由头,他就顺便利用了她,让他能够得偿所愿地娶了她,还能让皇上开心一阵子,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 「可你并不想娶我,不是吗?」 「你又何尝想嫁我了?」他沉声反问。 天底下的姻缘有几桩是真正的你情我愿?谁说非得要两情相悦才能终成眷属?就像他,他无所谓,只要能护着她,光明正大爱着她,就好。 「我没有不想嫁!」她想也没想地道,可回答得太快,彷佛她有多想嫁给他似的,羞得她不禁转身就跑。 夏烨还呆愣着,根本不知道要去追人。 他听错了吗? 「大人,阮二姑娘怎么跑得那么快?」夏煜端着药走进书房,将药搁在他面前后,忍不住问:「难不成是大人对阮二姑娘做了什么?」 夏烨抬眼,问:「夏煜,没有不想,就是想,对不?」 「……嗄?」为什么他一进来就问他这般深奥的问题,有没有想过他的心情? 「唉,我真是傻了才问你。」夏烨摆着手,动作跟赶只狗没两样。 夏煜内心翻了翻白眼,认真考虑还要不要继续这份差事。 第七章 为洞房做准备 这日过后,两人不曾再碰头,阮岁年有一下没一下地绣着锦被,只要想起那一晚,她就觉得羞得无脸见人。 她不知道问了自己几百回为何那般口快,快到连后悔都来不及,真的是羞死人了。他要是误会了怎么办?她没有不想嫁,也没有很想嫁,就是皇上赐婚嘛,她只是认为这门亲事远比嫁给感觉要好上千百倍而已。 可是,他要是以为她不知羞地一心想嫁他,心底又不知道要怎样看低她了。 所幸接下来的几日,几个女学里的友人陆续来为她添妆,那一个个的神情像是安慰又像是不知该如何祝贺,教她好笑又好气,到底没让自己再纠结下去。 何况,收到甄蜜差人送来的添妆,教她心情更好了些。 姑且不管自己的将来如何,但她知道甄蜜嫁给了御前带刀护卫后,日子过得甜甜蜜蜜的,由衷替她开心。 「小姐。」 听见榴衣的声音,她才回神,赶忙将最后一圈绣纹绣完,将丝线咬断,便见榴衣领着谭嬷嬷走来。 「谭嬷嬷怎么来了?」她问着,让榴衣备茶水。 「奴婢是特地来教小姐一些事的。」谭嬷嬷说着,示意榴衣先到外间去。 阮岁年闻言,便知道谭嬷嬷要教她什么,问题是她的丈夫是个断袖,不需要再教她什么吧。 「这些事很重要,小姐非学不可。」老夫人跟她提了可行性,于是她趁着过年这段时间好不容易才找出这么个小娘子,横竖不管成与不成,先学着总比什么都不知道好。 话落,她拍了拍手,就见榴衣领了个姑娘进门,榴衣又马上退到外间去。 阮岁年疑惑地看着那面容姣美,但看似有点年纪的姑娘,走起路来身姿摆动,形如水蛇,媚骨惑人,怎么看都不像是良家妇女。 「楼娘子,就烦请你好生教导。」 再听谭嬷嬷十分客气的口吻,阮岁年觉得自己的脑袋真的快打结了,直到她瞧见楼娘子从木匣子里取出一只……她吓得连退几步,脸瞬间烧烫泛红。 楼娘子甚至已经开始就着手上的物什讲解,听得她羞窘不已,恨不得能逃离房间,饶是她前世已经嫁过人,也没那个脸皮听人当面跟她讲解房事啊。 然而楼娘子已经开始动作,谭嬷嬷虽然老脸泛红,也强逼着阮岁年非看不可。 「嬷嬷、嬷嬷……」她受不了这么大的剌激,直想要逃,但谭嬷嬷的力气可大了,硬逼着她看楼娘子是怎么又舔又吮。 「二小姐,虽说姑爷是个断袖,但这天底下的事,没人能说死,也许有那么一天用得到,你得将这门技艺学好。」 阮岁年听完,想死的心都有。 姑且不管夏烨到底是不是断袖,她完全无法想象的是自己学这些羞人的事去讨好他,甚至诱惑他。 她不行……她真的不行! 救命,谁来让她闭上眼,她不想看…… 寅正,才刚沾上枕头的阮岁年已经被人从床上给拉了起来,开始沐浴净身,抹上香膏,再细细推匀,然后穿上一层又一层的嫁衣,头发梳得又黑又亮,抹上了发油再盘上发髻。 从头到尾,阮岁年不敢瞧谭嬷嬷一眼,就怕昨晚那些事又跃上脑海,实在是太羞人了,她可能到死都无法遗忘昨晚发生的事。 谭嬷嬷哪里知道她在想什么,在旁指挥大局,直到听到外头有人喊道—— 「二小姐,姑爷来了!」 谭嬷嬷便让喜娘领着她到荣福堂拜别祖母和父亲。 阮老夫人见着一身喜服的阮岁年,瞬间红了眼眶,轻拍着她的手说了几句体己话,她只能噙泪一再点头,最终再将目光看向阮正丰,他却始终如往常般面无表情,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帮她盖好了盖头。 外头锣鼓暄天,鞭炮声响个不停,一旁的阮正气赶忙催着阮岁延将她给背出府外。 v第15章[02.14] 等等,他这话是在骂她吧! 「我到底哪里蠢了?」她忍不住问出口,硬是坐起身瞪着他。 他真的是烨叔吗?前世那么好,今生这么坏,她真的很难适应啊! 「你哪里不蠢?」他冷笑反问。 被人设计还傻傻地掉进圈套和那自以为聪明的蠢蛋碰头,要不是他提早得到消息赶去,她可知道她会落得什么下场? 这样还不蠢的话,天底下就没蠢人了! 阮岁年俏嫩的粉颊微微泛红,也不知道是给羞的还是气的。 她张了张口,却反驳不了,憋在胸口的怒和委屈,只能化为点点泪水在眸底凝聚着。她都已经这么尽力的跑了,还被他这么骂…… 夏烨瞥见她眸底闪动的光亮,紧握成拳的手动了动,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安抚一个小丫头……喔不,当他抱起她时,她那身姿已经不是小丫头,而是个成熟的大姑娘,尤其当她柔软的胸几乎贴在他的胸膛上时…… 「皇上驾到!」 门外宫人的唱报声教他猛地回神,暗骂自己下流,随即瞥了她一眼,「躺下,我去迎圣驾。」 阮岁年委屈地躺下,她现在只想蒙着被子哭一场。 夏烨顺手替她掖好被角才离开,叮嘱着药童看守,待他走近大门,便见几名太医已经在门口恭迎圣驾。 「皇上。」 「爱卿无碍吧?」大凉皇帝易珞神色关切地打量着他。 「臣无碍,多谢皇上关心。」他躬身作揖,随即领着易珞进太医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朕听禁卫回报说你被个姑娘给撞进湖里了。」易珞在上首坐下,神色关注极了。 夏烨沉吟了下,面似有些为难地道:「……与其说是被撞进湖里,倒不如说是臣脚滑了,本该挡下她的,结果却累得她一起落水。」 易珞瞧他文弱的身形,也不想下他面子,嘲笑他是挡不住姑娘撞去的力道,转了话题,问:「所以是你把人给抱到太医馆的?」 「正是。」 易珞这下皱起眉,然俊朗好看的脸上竟带着一丝窃喜,「这可怎么办好?你这么做虽是救人,却也坏了那姑娘的清白……可知道那位姑娘是谁?」 夏烨将易珞浅显易懂的心思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道:「回皇上的话,这位姑娘是臣的邻居丫头,是冠玉侯府二房的姑娘。」 「是阮家的姑娘……」易珞像是在思索什么,眉头有些紧锁,再抬眼时有些欲言又止,「夏爱卿,虽说阮家姑娘的身分与你并不般配,但都已经到这分上,你总不能毁了姑娘清白还置身事外。」 夏烨脸上一沉。「皇上,那是危急之时,要是不将她抱上岸,她恐怕会——」 「朕知道,朕自然明白爱卿不会故意坏姑娘清白,必是抱持着救人的心态,可一个浑身湿透的姑娘就这样被你抱进怀里,又是在宫里出的事,你要是不娶了人家姑娘,朕要怎么跟冠玉侯交代?」易珞打断他未竟之言,神色凝重地道。 「皇上该是知道臣无法……」 「尽管如此,你还是该给冠玉侯一个交代,否则你是要逼阮家姑娘绞了发当姑子还是……」什么下场,他相信夏烨明白。「如此一来,不就让你的好意成了恶意,硬是抹煞了一条人命?」 夏烨垂敛长睫不语,似是对这安排有多么厌恶和不耐烦。 看在易珞眼里却教他不自觉地弯了唇角,一会才又语重心长地道:「爱卿就当多养个人,有何不可呢?」这些年来他一直无法拿捏夏烨的弱点,如今好不容易有这么一桩事撞了上来,他怎能不好好利用? 半晌,夏烨才叹了口气,道:「臣听从皇上旨意。」 「好,既然爱卿都这么说了,那么朕就下旨赐婚。」易珞笑眯了眼,就喜欢夏烨明明厌恶不已却又不得不接受的神情。 惊才绝艳的才子、权倾一方的首辅,他行事向来那般周全,让人完全没能有见缝插针的机会,如今能拿一个阮家姑娘扣着他,易珞只能说皇后这场赏花宴真是办得太好,往后只要夏烨对阮家姑娘不好,他就能藉此发作,靠舆论将他从首辅之位拉下。 「臣,叩谢皇恩。」夏烨只能跪下谢恩,垂下的脸,藏住了微翘嘴角显露的鄙视。 阮老夫人赶到太医馆时,易珞和夏烨皆已经离开,于是阮老夫人便赶紧带着阮岁年回府,然而人才刚到府,皇上的圣旨就到了。 适巧阮正气得知阮岁年落水的消息赶回府,刚好接了旨意。 在宫人离开后,冠玉侯府竟安静得静谧无声,毫无接了赐婚旨意的欢欣鼓舞,况且婚期还定在三个月后。 厅堂上,众人皆沉默着,而刚被阮正气叫回府的阮正丰,在得知女儿落水的消息后也没上前询问一声,只是静静地坐在一隅。 阮老夫人沉默良久,沉声问着,「岁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跟祖母说说。」 阮岁年垂着脸,将在赏花宴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完,却没说出皇上进太医馆时,她清楚听见了两人交谈。 她听出了夏烨的不愿和厌恶,心里顿时有种说不出的难过。她那时压根没仔细想,忘了这事兹事体大,可那时她除了向他求救又能如何?唯一的失策,竟是把他给撞进湖里。 只是不管她怎么想,她都不认为他是那般纤弱的人,怎么就教她一把撞进湖里,让事情演变成毫无挽回余地的境况里。 砰的一声,阮正气身边的条案硬是被他一击击碎,碎屑飞扬,「来人,立刻把大小姐和夫人给我带过来!」阮正气怒咆了声。 「你冷静点。」阮老夫人低斥了声,示意里外的下人退下。「现在就算把她俩找来又有什么用?皇上的旨意已下,你能不从?」 阮正气怒攒着眉,立即起身。「我现在立刻进宫,求皇上收回旨意。」 阮岁年直睇着他,不敢相信大伯父竟然要为了自己抗旨,哪像她的父亲就坐在一旁,似是这事从头到尾都与他无关,充耳不闻。 「你敢抗旨?」阮老夫人骂道。 「能不抗旨吗?」阮正气气得脑门都生烟了。他没说出口的是,夏烨是众人皆知的断袖,好好的姑娘家嫁给他跟守活寡有什么两样?更别提近来皇上事事针对夏烨,尽管皇上以为自己遮掩得很好,但那些言官分明就是皇后外戚。 v第16章[02.17] 皇上不过是立了个风向,让百官知道怎么做罢了! 「你要是抗旨,这侯府上下近百口人该如何是好?」阮老夫人又气又恼地质问。要让岁年嫁进夏家她也是千百个不愿,可那是皇上下旨赐婚的,一旦抗旨,冠玉侯府承担得了后果吗? 「大伯父,我无妨的。」阮岁年忙出声道。 「你无妨,我不能!」阮正气觉得自己的脑门快爆开,尤其当他知道始作俑者是自个儿的女儿,他恨不得手刃她算了! 原以为不让感觉过府这事就算揭过了,想不到戚氏竟还打着这如意算盘,硬是要将侄女 嫁进戚家,还用了这般不入流的手段,他都恨不得休妻了。他坚信没有妻子在后头布局,女儿是万不敢如此行事,两人是同罪,同样该死。 阮岁年感动不已,很了捉唇,忍住哽咽,「伯父,其实嫁给夏首辅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不是被迫嫁给狼子野心之辈。」 她想过了,能嫁给烨叔,说不定真是老天给的机会,如此一来,她可以彻底避开感觉的纠缠,二来就当是她报答了前世里他的恩情。 再者,她要是不嫁,天晓得皇上那儿又要用什么方法整治烨叔,正是多事之秋,她并不希望因为自己再给烨叔添了麻烦。 「岁年……」阮正气嘴角一垮,觉得自己愧对她。 阮岁年笑眯眼,泪水在眸底闪闪发亮,觉得自己能得如此疼爱,真的足够了。 第五章 错过的两颗心 皇上赐婚,夏烨三个月后迎娶冠玉侯府阮二姑娘一事,一夜之间传遍了京城,成了百姓茶余饭后间嗑牙的话题。 市井里,百姓们议论纷纷、各种揣测,阴谋阳谋什么的全都出笼了,众人议论得太过忘我,压根没发现朝堂里,唐阁老的儿子兵部侍郎和工部的左侍郎因为贪墨双双入狱,还有长宁侯也莫名丢了差事。 实在是因为名动京城的断袖才子要成亲了,实在太教人热议,这几日更是有不少人窝在冠玉侯府外,就等着第一手消息。 于是在罗阁老的夫人上门时,消息瞬间如野火般烧过京城。 罗阁老的夫人是大长公主的女儿和成郡主,可说是当今命妇中身分最尊贵的,又是个全福妇人,能请动和成郡主当保山,可以想见夏烨对这门亲事,又或者说是对皇上赐婚有多么看重。 十日之后,夏家抬了足足一百抬的聘礼进阮家,京城百姓几乎为之疯狂,不管走到哪都能听见有人在谈论这门亲事。 然而当阮岁年看见那一百抬的聘礼时,脸都黑了。 有必要这么大手笔吗? 尤其这每一抬全都是真材实料,绫罗绸缎全都是最时兴最矜贵的布料,还有那一套套的头面……她又怀疑了,夏家不是清贵人家吗?三代以来任职的都不是能捞油水的肥缺,银子也就罢了,哪来的家底搬出这些行头? 这些东西要是折成银子,恐怕十万两跑不掉,那她的嫁妆……得要准备多少?忖着,余光瞥见祖母凝重的眼神,她不禁更愧疚,也更恼夏烨的阔绰。 他这种讨好皇上的做法,简直是要逼死冠玉侯府! 正当她懊恼时,正在点算聘礼的谭嬷嬷突地从盒子里取出一封信,直接交到了她的手中。 她一看,自然认出了夏烨的笔迹,不由抬眼看着祖母。 「去瞧瞧吧,你们都已经换了庚帖,鱼信往来再正常不过。」阮老夫人心里五味杂陈, 一来是因为聘礼多寡多少象征对未婚妻的看重,偏偏对方是个可能无法行周公之礼的断袖之人,就算再看重又如何? 阮岁年轻点着头,抽出了信,只见上头写着,他还差人送了五十抬的嫁妆搁在春衣坊,待她闲了再差人送来。 这人到底有多财大气粗啊? 「上头写了什么?」阮老夫人本是不想过问的,可瞧她皱了眉,不由问了句。 阮岁年想了下,坐到她身旁,将信念过一遍。她想,既是要放进她的嫁妆里,自然得要告诉祖母一声,要不到时候她怎么解释多出来的五十抬? 「他倒是真的有心。」阮老夫人感叹地道,不禁又说起夏烨来,「夏大人说来也是祖母从小看大的,他与你相同,幼年丧母,那时他的父亲是太子太傅,一个月里有大半时间都在宫里,家里就只有一帮老仆奶娘,那时他也不过是六七岁的孩子,除了读书还要照看两个弟弟,后来夏太傅急病去了,他一个十岁大的孩子硬是撑起夏府,还掌起了中馈,将族田和几家铺子打理得极好,说来,那孩子一路走来也是艰辛。」 如果撇开断袖这一点,在阮老夫人眼里,夏烨绝对是孙女婿的上上人选,可真要那般好,又怎会让这桩好姻缘落在孙女手中? 「他现在贵为首辅,更有从龙之功,前景看好,就可惜……」话到最后,化为阮老夫人口中的一声叹息。 一个谦恭有礼的权臣,竟是个断袖,往后孙女嫁给他注定守活寡,两人年纪又相差得大,哪日他先去了,孙女日后还无孩子傍身,届时该怎么办? 瞧阮老夫人眸底的愁绪,阮岁年一把挽住了她,「祖母,别担心,烨叔会对我很好很好,我真的对这门亲事很满意。」就算烨叔不像前世的他,嘴里还淬了毒,总好过感觉那种泯灭人心的畜牲。 阮老夫人只能轻拍她的手,将愧疚藏到心里深处。 是她不敢拿整个侯府去赌,才会让孙女不得不嫁,是她对不起她。 阮岁年看穿了她的内疚,转移了话题,还逗趣地说要祖母贴补她嫁妆,才慢慢地让阮老夫人喜笑颜开。 三书六礼走完,最后就等着迎娶,原本赐婚的日期方巧是在年底,但冠玉侯找了夏烨一趟,让他向皇上多求个几日,让阮岁年开春再出嫁,他们一家还能好好吃顿团圆饭。 夏烨允了,两日后就给了阮家消息,将迎娶日子订为元月初七。 于是这个年底,阮岁年忙着除旧布新,几乎把事都揽到身上一肩扛了,就是想替祖母多分担一些,直到小年夜那晚,她还拿着以往的礼单核对着,和祖母商讨开春后的人情往来等等杂项。 「老夫人、二小姐,二爷回来了!」 外头有丫鬟喊着,随即帘子打起,阮岁延先褪下沾雪的大氅再踏进屋里。 「祖母,二姊。」阮岁延双膝跪下,对阮老夫人叩了三个头。 「快起来,过来让祖母看看。」阮老夫人颤着手,身后的谭嬷嬷立刻向前将阮岁延扶了起来。 「祖母,孙儿不孝,现在才归来。」阮岁延的面貌和阮岁年有七八分相似,尤其那双眼,听说都承袭了母亲的杏眼。 v第17章[02.20] 「哪是不孝?都怪你爹,非要将你送到龙山书院,你都已经有功名在身了,你伯父想让你进国子监,你爹偏偏不肯。」阮老夫人老泪纵横,看着小孙子一身单薄,想他在千里之外苦读,身边也没个伺候的人,她就心疼得紧。 「祖母,在哪儿都能读书的,重要的是明年秋闱。」阮岁延倒也不觉得苦,要是苦读能中举,再苦他都乐意。「孙儿想给祖母攒个一品夫人。」 「你这孩子。」阮老夫人破涕为笑,还打了他的肩头一下。「去看看你二姊姊,待年后你二姊姊就要出阁了。」 「出阁?大姊出嫁了吗?」他诧问着。 「是皇上赐婚,这也是没法子的事。」阮岁年莫可奈何的口吻带着几分打趣,双眼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瞧,从他的袍子到鞋子,从他的脸看到了脚,就怕他在外头苦读受委屈。 「二姊,你盯成这样,我都怀疑身上会被你盯穿好几个孔了。」阮岁延没好气地道。 「皇上怎会赐婚,又给二姊赐了哪门姻缘?」 「你问题这么多,我倒想先考考你近来读了些什么。」阮岁年心知祖母一直对无法抗旨」事耿耿于怀,便不想在祖母面前再提这事,干脆转了话题。 「二姊……」虽说苦读是他自愿的,但都要过年了,就不能让他喘口气吗? 阮岁延瞬间蔫了的表情逗笑了阮老夫人,她让谭嬷嬷差人备了些点心茶水,真让阮岁年坐在一旁考校起弟弟的功课。 阮岁延叹了口气,觉得孔老夫子说得有理——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待晚一点考校完毕,适巧阮正气和阮正丰都回府了,阮岁年才带着阮岁延一一问安,再将他带回外院的小院子里 阮岁延看着房里的摆设一如他离开时的模样,心底倒没什么感触,只是对今儿个的氛围 有些疑惑,索性便问出口,「二姊,怎么没瞧见大姊跟伯母?」 阮岁年叹了口气,知道横竖是瞒不过他的,干脆就把这段时日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砰的一声,阮岁延怒击榻几,骂道:「就知道她们不安好心眼,长宁侯那是哪门子的侯爷,根本就是破落户,在府里出了这种事之后,她们竟然还想在宫里使暗招坏二姊清白……要不是夏首辅适巧在,二姐你要怎么办!」 「嗯……反正皇上赐婚了。」她接过小丫鬟送进来的茶水,挽着袖子给他斟了杯。「这也算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她重活了一回,避开了感觉那个死劫,还能成为首辅夫人,这可是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事啊,尽管只是个空壳夫人,但她并不觉得有哪里不好。 说到赐婚,阮岁延的脸色复杂极了。夏烨可是他景仰的大人物,惊才绝艳的奇人,当年他在自己这个年纪就成了状元郎,可以想见他的天赋之高,在龙山书院将他视为目标的多了去,甚至有人曾见过他,还特地画了画像膜拜,想着也许如此就能高中,可以想见夏烨在众学子心中的地位有多么崇高。 可问题是,他……举朝皆知,夏首辅是个断袖! 他初知这事时并不以为意,因为他敬重的是他的才学,跟他的癖好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是他现在即将成为自己的姊夫! 二姊怎么办?和他当一辈子有名无实的夫妻?老了之后呢?他可是长了二姊十岁耶,他必定比二姊先走,到时候二姊岂不是孤苦无依?偏偏又不能抗旨…… 「哈哈哈……」 就在他悲伤不已的当头,听见他二姊不计形象的笑声,他讪讪抬眼瞪去。 这是怎么着?敢情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监了! 阮岁年很不娴淑地张口大笑,好一会才揩去眼角泪花,谁要她这个弟弟把心事都搁在脸上,转瞬间变了好几张脸,逗人也不是这种逗法。 阮岁延悻悻然地撇了撇唇。「二姊还真是心宽呢。」 「我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上无公婆,下无小姑,我当然心宽。」 「可是他……」说不出好男风三个字,他只好道:「他大了你这么多岁,他还跟爹同科,以往咱们要是见着他可是喊声烨叔的。」 「也不过是口头上的称呼,又不是真的叔叔,再者他年纪大,心思稳重,必定会让着我较多,有什么不好?倒是你,还是将心思放在明年秋闱,要是能中举的话,定要叫爹让你进国子监不可。」 想起他爹,阮岁延的脸色更沉了,「不用,我在龙山书院读得好好的,中举之后说不准老师还会允许我在家里自修。」 他们的爹不是哑巴更不是瞎子,可是在他们面前,他就是个聋哑瞎子!他讨厌父亲,一如父亲讨厌他们。 阮岁年自然明白他的心思,什么话也劝不出口。她曾经无数次想讨父亲欢心,可惜这么多年了,父亲待她始终如一,久了,心也凉了,不再期盼,只是总有那么些许的失落。 除夕夜的团圆饭,阮老夫人允了被禁足的戚氏和阮岁怜上桌,只因阮岁真升官了,被调任大理寺寺丞,预估再待个两年,外放个三年,届时回京述职时,品级又能再调一调。 这个消息传回府,阮老夫人便笑得阖不拢嘴,才替戚氏说了好话。 戚氏如获大赦,笑容满面地给阮岁年姊弟布菜,压根无视阮岁怜那委屈至极的模样,满心替儿子开心,一方面又想趁着今晚对那两姊弟好些,让丈夫别再禁她足。 阮正气见大伙和乐融融,边吃边道:「娘,唐阁老被罢黜了,他那个侍郎儿子也被革职,一家几口人全都被判了流放,今儿个上路。」 阮岁年闻言,不由攒眉想了下。 唐阁老……侍郎,难道是唐三姑娘的爹? 「怎会如此?今儿个是团圆夜,怎么就没宽容个几天,非得在这雪天里上路?」虽然阮老夫人还记恨着赏花宴上要不是唐三姑娘泼了墨,也不会衍生出后来的事,但到底是个心怀慈悲的人,不忍一家子如此落难。 「大理寺卿十天前就这么判的。」阮岁真在旁说着。「而且上路的不只唐二爷,就连左家三爷也被革职判了流放,也是今儿个携家带眷上路。」 阮岁年眉心一跳,心想难道是左二姑娘的爹?这……也未免太巧了? 阮老夫人闻言,看了阮岁真和阮正气一眼,心知他父子俩的想法跟她是一致的,太多的巧合就不叫巧合了。 赏花宴上,让岁年难堪的正好是这两家的姑娘,而且前阵子长宁侯还丢了差事……如果说是夏烨替岁年出口气,似乎也不无可能,毕竟他在朝中自成一派,跟在他身边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加上他和睿亲王太过交好,说来也正因为如此,反倒成了皇上的眼中钉。 只是,他又是为什么要替岁年出一口气? 以往夏太傅还在世,两家时有往来,后来夏太傅走了,夏家就靠夏烨一人撑着,只有逢年过节才走动,他入朝为官后一年顶多就年节碰上一面,要不就是遇丧吊唁时,情分已不如以往。 不过……印象中,岁年小的时候他还曾经抱过她,岁年丧母时他也特地来过,私下哄过岁年……难道,他对岁年是有些许心思的? v第18章[02.27] 就她所知,有些男人虽好男风,但不是真的对姑娘家不能,只要挑中对的人,也是可行的。 思及此,阮老夫人眼睛都发亮了,直觉是找到了一线生机。 阮岁年哪知道老人家的心思已经转到哪去,她边吃年夜饭边想着这古怪的巧合,可不管她再怎么想,都没往夏烨那头想去。 吃过了年夜饭,一行人各自回院子,阮岁年姊弟也被阮老夫人赶回去,阮老夫人可是急着想找谭嬷嬷商议商议,哪里肯留两姊弟。 外头大雪纷飞,榴衣和阮岁延的小厮平画赶忙撑着油纸伞迎向前。 两人并肩边走边闲聊,阮岁延的院子已经到了,但他却没打算停步,阮岁年不由看了他一眼。 「时候不早了,我送二姊回院子。」阮岁延神色平常地道。 阮岁年闻言笑眯了俏丽的眉眼,「咱们延哥儿长大了呢。」 「我已经比二姊高了,还有,说好了二姊出阁时,我要背二姊上轿,不准让大哥跟我抢。」阮岁延耳根子微微泛红,毕竟这还是他头一回护送二姊回院子。 「好,我会跟大哥说。」她止不住笑意地道。 「定要跟大哥说,我才是二姊的亲弟弟,当然是由我背二姊上轿。」 想到大哥刚刚说他要背二姊上花轿他就不服气,从小就是这样,大哥老是要跟他抢二姊,真的是个怪人,大姊才是他的亲妹妹,大哥不跟大姊亲,反倒从小就讨好二姊,压根不知道他愈这么做,愈是害惨二姊吗?真不知大哥脑袋里在想什么,究竟是怎么考中进士的?阮岁年一路上都笑眯着眼,直到进了锦绣院,笑意都没停过。 「好了,时候不早了,我就不留你了,早点歇下吧。」送到长廊下,阮岁年见大雪愈下愈大,忙催促着他回去。 阮岁延应了声,回头正要走,却像是听见什么,蓦地朝屋子右侧长廊望去。 「怎了?」 「好像有声音。」他道。 龙山书院不只是书院而已,里头还有武院,每个学生都能自行选择额外课程,他自然也跟着一起习武,而且他天生耳力就好,直觉那声响像是脚踩在雪里的声响。 「下雪的声音吧。」 阮岁延摆了摆手,径自带着平画朝右侧长廊走去。 「岁延?」阮岁年跟着过去,榴衣也点着了廊下的灯火。 阮岁延巡了一圈,却不见什么可疑足迹。 「你想太多了,院子外头有护院呢,哪会有人闯入?」阮岁年没好气地道,心想她真不该把感觉溜进这里和橙衣做了下流事的事跟他说,才会教他一点风吹草动就疑神疑鬼。 「二姊进去吧,记得门窗都要锁上。」 「知道了,你也赶紧回去。」 见雪愈下愈大,阮岁年赶忙催促他,待他走出院子,她转身进房,榴衣去取火盆,她才走进内室,就被一把蛮横的力道拽住,想开口又被瞬间塞入手巾。 「表妹,表哥可真是想你。」感觉在她耳畔喃着。 阮岁年瞠圆了眼,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心跳得更急,就怕这人仗着醉意对她胡来。 「你怎能抛下我嫁人?嫁的还是那个无法与女人行房的夏烨?你可知道嫁给他就等同嫁个太监,没有子嗣,你下半辈子还能倚仗什么?」 阮岁年又惊又怕,可一方面又气恼得很,要不是嘴被手巾塞着,她真想问他,难道他就能让她倚仗不成?他不能!因为他是杀了她的凶手! 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正思索着要怎么做,他却突地将她打横抱起,从花厅那头穿到次间,随即要跳过窗子。 她心头一颤,胡乱挣扎着,导致他跳过窗子时双双跌坐在地,她立刻拉开手巾,张声喊着,「来人啊,捉贼!」同时连滚带爬地逃离他的身边。 感觉回头,眸色闪过一抹狠戾,大步走向她,逮住她的同时,用力撕扯着她的衣裳。 「你喊啊,就让人瞧瞧,你这模样要怎么嫁给夏烨!」 冰冷的寒风伴随着雪花飘进廊下,彷佛有剌骨的湿意浸入她肩头胸口,教她又羞又惧地缩成一团。 「让人来呀,最好把府里的长辈都叫来,让他们瞧瞧,除了我,还有谁能娶你?」感觉笑得狰狞,不复以往的斯文儒雅。 眼看着他逼近,阮岁年浑身不住地颤着,脑海中浮现他手持长剑逼着她不得不跳湖的记忆,她恐惧不已,不愿再经历一次那可怕的恶梦,与其嫁给他,她真的宁可去死,至少她死得甘愿! 他来到面前时,她猛地抬手拔下发上簪子,然而还没剌上他,就被他反扣住手,她死命挣扎,就见他扬起了手臂,她瑟缩地闭上眼,谁知没等到他落下的巴掌,却听到什么摔落在地的声响。 她疑惑抬眼,就见眼前多了抹黑,再仔细一瞧,是个身穿玄袍的男子,光是看他的背影,她就认得出是他。 夏烨徐步过去,在感觉欲起身时再踹上一脚,他不疾不徐,像只逗弄耗子的猫,总要等到感觉挣扎着爬起才补上一脚,就这样一下又一下。 直到阮岁年察觉不对劲,感觉他一身肃杀,像是要将感觉给活活打死,她才吓得扬声,「别打了,别打了!」 她喊叫的同时赶忙朝他跑去,一把拽住他的手臂,不让他将感觉往死里打,然而他却置若罔闻,面无表情地朝感觉一个巴掌一个巴掌地甩。 「烨叔、烨叔,你赶紧住手!」阮岁年吓得快掉泪,直怕他把感觉打死。 夏烨蓦地顿住,淡而无感情的黑眸缓缓有了几分人气,回头看着紧拽着他的阮岁年,廊檐下的灯火映照出她梨花带泪的俏颜,余光瞥向已经被揍得不成人样的感觉,他撇嘴哼了声,拉开她的手。 阮岁年随即又缠了上去,就怕她一松手,他又继续动手。 「放开。」夏烨冷声道。 「不放!」哪怕重生以来,他那张嘴从没对她说过一句好话,但她就是不愿意他因为她犯上任何事。 v第19章[03.01] 夏烨眸色冷厉了起来,怒火在他胸口跳颤着。 她就这般心疼感觉这个混蛋?她不知道上一世她落得什么结果,但他知道!她沉尸湖底,而且是被感觉这混蛋逼进湖的! 他得知消息时不顾身分闯进长宁侯府见她,那时……他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地磨碎,狠狠地碾碎,痛得他脑袋一片空白,再无任何情绪,只余恨。 对戚家的恨,对感觉的恨,他让戚家满门抄斩,将感觉凌迟至死,他心中还是恨,恨自己为何无法救她,恨自己为何发现爱她,恨到他夜不成眠,恨到他犯了梦行症,在每个思念她的夜里,在街上漫无目的游走寻找她。 直到他犯了病,终于随她而去,他还是恨。 他想改变命运,他想爱她一次,所以他和地府里的那个人谈了条件,再给他一次机会重新来过。那个人允诺了,只说若能让她爱上他,他便能延续性命,以一年为限,她如果无法爱他,他就得命丧黄泉,连魂魄都归地府所有。 他赌了,但他并不祈求她爱上他,他并不在乎自己最终的下场,只想要她好好的。 谁知道……她竟然不领情!他使计让她瞧瞧感觉的真面目,让感觉和她的丫鬟苟合,她竟然还心系着感觉……他真觉得自己可悲,怎么就爱上她,折磨自己? 怎么不让他永远别发现这份爱意,就不会让她的死无止境地凌迟他! 「大人!」夏煜喊了声,从暗处飞速赶来,双眼直盯着他,发现他双眸覆了层霜,像是怒到了极点,反倒平静了下来。 所以……大人是清醒的? 「蠢丫头,放开我。」夏烨不带温度地喃着。 阮岁年听出他嗓子里的冷漠,再见夏煜已经到了,足以阻止他,赶忙松开手,下一刻,一件外袍盖在她的肩上。 「回房。」他命令着。 阮岁年不解地看着他,觉得他话里透着疏离淡漠,偏偏他的举措又相反,将衣袍盖在她身上的动作如此轻柔。 她自诩擅于察言观色,可是面对他,她真的看不穿他一丝一毫。 「回去。」他再说一次。 她点点头,想回房,却见他穿得单薄,才要开口,他像是脑后长了眼,恼声低咆着,「我现在不想见你,不想听你说话,回去!」 阮岁年苍白的唇颤了颤,委屈的泪水盈在眸底,她吸了口气,朝他欠了欠身,转头就跑。 「……大人,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夏煜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神色,告诉自己罩子要放亮一点,说话要聪明一点。 「我怎么知道?」他突然醒来,就见她衣衫不整抓着他,而感觉就躺在雪地里。 「那……那个人是大人动手的?」夏煜指着雪地上的那位。 夏烨垂眼看着自己的手,漫不经心地道:「应该是。」 他想,许是他思念过头又犯了病,于是又在夜里跑出府,寻着她而来。说不准刚好目睹两人正打算做些什么,尽管不清醒,可还是下意识地动手,却被她阻止了……思及此,他闭了闭眼,不愿再想。 「这里交给你了。」 「……可是大人,小的不知道这位是谁,不知道要送到哪去。」夏煜很不愿意再问,可不问,他真的没法子处理。脸肿得像猪头一样,哪里认得出是谁呀? 「不用知道他是谁,直接丢到街上。」 夏煜闻言看了眼天色,依今天这下雪量,把这个人丢在街上,明天就成了大雪人了吧。大年初一就发生命案,不太吉利吧。 可是眼见大人拍拍屁股走人,夏煜也只能无奈地把人扛起,心想帮他找个有屋檐的店铺丢下,好歹大过年的别闹出人命。 是说,阮二姑娘的院子外明明有护卫,怎么他刚刚一路找来就没见到半个? 除夕夜,全都放假了?真是好命,他好羡慕。 夏烨在雪夜里翻墙回到夏府,却没进房,而是站在园子里让冻人的雪一波波地落在身上。 他不懂什么是爱,因为他不曾被爱过,娘走得早,爹又忙于公务,他是长子,忙着照料弟弟。他在小岁年的身上看见自己的影子,知道她极其不容易,发现她擅于察言观色,巧于讨好众人,一如自己。 那是被环境逼迫养成的习惯,把真正的自己藏在笑容底下,只为了活而活,彷佛早已不对任何事有期盼。 可是如果他够了解她,就该明白她为何会接受感觉的示好。 因为她想要的,也是他渴求的,只是他藏得太深,深到自己都没发觉,直到她订下婚期,他才惊觉—— 原来,他爱她。 原来,他好孤单。 原来,他也是会痛的。 所以在前世,不管她开口央求了什么,他都有求必应,那是给她的承诺,哪怕她从未搁在心上,但他必定会做到。 然而他的承诺却害惨了她,让感觉更加贪得无厌,甚至胆敢对她出手…… 他迟了一步,他本就要出手,让感觉伏在面前承诺一辈子待她好,可他尚未做到她便已香消玉殡。 她永远不会知道,当他永远找不到她时,心碎的折磨在每个夜里一再凌迟着他。 于是这一世,他决定要改变她的命运,他无所不用其极地护着她,在赏花宴上一得知她的遭遇,他立刻赶去,甚至故意让她撞入水,想藉此定下两人姻缘,只为能护她一世。 可他终究是贪心了,容不下她心里搁着别人。 为什么爱上一个人会如此痛苦?天底下的姑娘何其多,为何他偏爱上个蠢丫头,爱上个不爱他的人? 好可悲。 v第20章[03.02] 第六章 敞开心房的夜谈 大年初一,阮岁年还赖在床上不肯动,榴衣唤了好几次,她才疲惫地爬起身。 「小姐,您的眼睛——」榴衣拿起温热的布巾要替她拭脸,却被她红肿的双眼给吓着。 阮岁年摸了摸眼皮,哑声道:「待会让厨房准备熟蛋,帮我滚一滚眼吧。」 她哭了一晚,不为别的,就因为他的淡漠无情。他的嗓音向来裹着笑意,可是昨晚却像是噙着刀刃,狠狠地划过她的心坎,硬是划开两人距离。 她知道,他不想娶妻,在太医馆时她听得一清二楚,但她不知道他竟会因此厌恶自己。既然如此,为何要替她备那些嫁妆?让她感觉到他的示好,下一刻又冷酷地摧毁这份好感,如此伤她。 「小姐,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事?」榴衣搁下布巾,担忧问着。 昨晚她瞧见小姐的衣裳破了,外头还罩了件男人的袍子,她就一直追问,可小姐却什么都不肯说,还不准她禀报侯爷。 阮岁年摇了摇头,「你别乱想,什么事都没有。」 「可是小姐哭得双眼都肿了。」榴衣攒紧秀眉,见她还是执意不开口,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奴婢只能禀报老夫人了。」 「榴衣!」阮岁年忙拉住她。 榴衣沉着脸,等着她的下文。 阮岁年扁了扁嘴,只好把昨晚的事略略说过。 榴衣听完,气得整个人发颤,不敢相信长宁侯世子竟荒唐至此,明知道小姐年后就要出阁,还打算坏小姐的清白。 然后她突觉不对劲,道:「可是昨晚明明有护卫站岗,怎么还会让长宁侯世子闯进院子里?」 阮岁年一愣,她倒没想到这个问题,「难不成是被他给收买了?」 「那可不成,这事得禀报侯爷才行。」 「别了,我都要出阁了,就别再让伯父伤神,横竖我也没怎样。」 「那是因为夏大人刚好到了,否则哪有这种好运气?」对此,榴衣对夏烨十分有好感,甚至怀疑——「大人对小姐是不是特别的,要不怎会三番两次都能救到小姐?」 「碰巧罢了。」她垂着脸,不想谈论他。 「这也太巧,夏大人先在御花园的湖畔救了小姐,昨儿个也救了小姐,更巧的是,在赏花宴上作弄小姐的唐三姑娘和左二姑娘家里刚好都被抄家,团圆夜两家人一起上路到边疆。」 阮岁年闻言顿住。是了,昨儿个她听伯父提起时就觉得巧合,如今经榴衣这么一说更觉得巧合得可怕。 难道他真的一直暗中保护她,甚至知道谁欺了她,替她出一口气? 他会这么做吗?可他若真的这么做,为什么昨晚对她那么坏,偏偏举措又那般温柔……她真的被他搞胡涂了。 「榴衣,你快去厨房让他们备熟鸡蛋,快。」她催促着。 她记得每年初一他都会过府拜访祖母,如今就算两人有婚约,他也一定会循礼拜年才是。她要去问他,他是不是一直护着她;问他,是不是嫌弃她差点被轻薄、清白不再,所以昨晚才会对她那般嫌恶。 当阮岁年让眼睛消了肿,便换上一身喜庆的银红色绣缠枝梅交领襦衫,外头再罩了件狐裘斗篷,一圈银灰色的裘毛衬得她小脸越发白皙,淡淡的妆让她的气色看起来很好,看不出她几乎一夜未眠。 然而顶着风雪到荣福堂时,适巧瞧见伯父和父亲送着一名中年男子出来,她忙避到一旁,没漏掉伯父脸上的狂喜。 发生什么好事了? 待人离开后她才踏进荣福堂,外头的小丫鬟一见她,赶忙拉起帘子向里头通禀。 阮岁年向前对阮老夫人行了个大礼,谭嬷嬷才赶紧将她扶起,让她直接坐到阮老夫人的身旁。 「岁年,方才咱们府里来了个贵人。」阮老夫人喜笑颜开地道。 「谁?是方才我爹跟伯父一起送出府的人吗?」 「正是,那位是国子监的祭酒,他特地上门说要举荐延哥儿进国子监。」 阮岁年瞠圆了眼。「为什么?」她知道祭酒每年都能举荐两个生员不用经过选拔考试,直接就进国子监,但一年才两个名额,哪里轮得到冠玉侯府? 「谁知道呢?」阮老夫人话是这么说,但在祭酒上门时她直接就想到了夏烨,毫无缘由的,她就认定是他从中斡旋。 要不,就算祭酒要卖人情,也没必要在大年初一就特地上门。 举荐这种事,通常都是祭酒那里传出些许消息后,再由他们带礼上门致谢,哪有祭酒亲自上门的道理? 思来想去,阮老夫人还是认定是夏烨的关系,祭酒亲自上门是做给夏烨看的。 阮岁年眨了眨眼,觉得祖母嘴上说不知道,但那眼神像已知道是谁,却对她卖起关子。但是阮老夫人想得到的事,阮岁年又怎会想不到? 只是,假如真的是夏烨所为,他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他不是厌恶皇上赐婚吗?为什么举措间对她皆是维护讨好? 「延哥儿一早就出门了,说到朋友府上做客,待他回来要立刻跟他说这消息,往后他也不用再远到龙山书院读书。」阮老夫人笑得欣慰,往后就不用一年只能见孙子一回。 「嗯。」阮岁年回神也跟着露出笑意。 她想,祭酒都特地上门了,爹也不可能不同意,对不? 不一会,又有人上门拜年,阮岁年留在荣福堂招呼着,不到两刻钟,戚氏也带着阮岁怜帮着招呼,一直忙到了正午,女眷们都在荣福堂里用膳,阮老夫人倦了,进房歇息。 阮岁年这才回过神,突然想起夏烨竟没有过府拜年。 她曾听说,两人成亲在即会刻意避开不见面,也许他是因此才不过府拜年,可是……她原以为这多年的习惯并不会因为两人即将成亲而刻意取消的。 v第21章[03.03] 走出荣福堂,看着阴霾的天色,虽然雪已经停了,依旧寒气逼人。 「小姐,不回院子歇会吗?」榴衣不解问着。 通常拜年只会在正午之前,现在都已经晌午了,不会再有人上门,老夫人都歇下了,小姐也该回房歇一会,毕竟她昨晚睡得不好,今日全都是靠妆掩饰气色。 阮岁年想了下,轻点着头,她确实也累了,头都有点晕了。 「榴衣,跟门房说一声,要是见夏大人来了,赶紧差人告诉我。」 「是。」榴衣忙应下,先去办妥了这事再陪着她回锦绣院。 说来也巧,就在阮岁年梳洗完正要躺下时,有小丫鬟来禀说是夏烨来了。 阮岁年立刻起身,连发钗都不戴了,搭上斗篷就赶紧往荣福堂而去,去时刚好瞧见伯父和父亲正送着他出来,她猜想应该是祖母还歇着,所以就没扰醒她。 她就站在院门口,三人走来,自然碰上了面。 阮岁年先朝夏烨福了福身,道:「爹、伯父,可否让我送大人?」 阮正气眉头微皱,心想两人要成亲,实在不该在成亲前碰面,可是今天知晓是夏烨出手,让祭酒举荐了阮岁年进国子监,不管怎样总得让侄女谢谢夏烨。 忖着,他看了阮正丰一眼。 阮正丰只淡声道:「就这样吧。」话落,朝夏烨作揖后才径自离去。 阮正气摆了摆手,阮岁年轻点着头,隔了两步跟着夏烨往大门的方向走。 可原本是两步的距离,却慢慢地变成三步、四步,逼得她不得不加快脚步,偏偏雪地湿滑,她一个不小心就往前扑去。 「小姐!」榴衣惊声喊着,想扶她已来不及。 就见夏烨身形极快,转身一个箭步便将她给扶起。 「雪地湿滑,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回去吧。」 淡漠如刃的嗓音像盆冷雪兜头落下,教阮岁年想起了他昨晚的冷漠,心不由微微发痛,不懂自己怎会那般惹他厌恶,抑或者是他本就厌恶天底下所有的姑娘? 如果真是厌恶,为何他不厌恶到底,处处都让她觉得他在讨好自己? 「回去吧。」瞧她站稳了,他淡声说着,收回了手。 阮岁年却瞬间抓住了他的袍角。 他长睫垂敛,落在她冻得有些发紫的指甲上,暗恼她怎不穿暖些,要是冻着了或是染上风寒……还是她就是打算让自己染上风寒,不打算如期出阁? 忖着,眸色黯淡了下来,他微使劲抽出袍角。 「靠。」 「等等,我有话想跟大人说。」阮岁年快一步挡到他面前。 榴衣见状,赶忙退后几步,心想得挡着不让其他下人撞见。 「……我不想听。」他沉着声道。 他不想从她口中听见她不愿出阁等等令人厌恶的字眼! 有时他真恨自己怎会如此没出息,老是教她左右情绪,在她面前他总是窝囊又愚蠹,他都不肯相信自己竟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阮岁年抿了抿嘴,咽下心底的酸楚,颤着声道:「我只是想说……昨儿个的事还没跟大人道谢。」 一听到她提到昨晚,他就想离开,可听到最后,他脚步一顿,迟疑地问:「……道谢?」 「嗯,幸好昨晚有大人出手护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她一口气说完,再深吸一口气,道:「大人是不是因为我昨晚险遭轻薄,认为我不再清白,所以才不想见我,不想听我说话?」 夏烨直睇着她泪珠打转的眸,将昨晚的事想过一遍,脱口道:「不是。」 所以,他俩并不是夜诉衷曲被他撞见,而是感觉闯进院子意图不轨? 她院子外的护卫到底在搞什么鬼! 阮岁年眨了眨眼,像是松了口气,还是忍不住小声询问:「既是如此,大人昨晚为何那般伤人?」 夏烨因为真相大白,郁闷瞬间散去,再听她这么一问,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心里有点忐忑。「我……」话未尽,他突地咳了起来。 她直睇着他,这才发现他的气色极差。「大人,你是染上风寒了吗?」昨晚那么冷,他还将袍子盖在她身上,顶着风雪回隔壁,怎能不染风寒? 「没事。」他忍住了咳,半晌才又道:「我没事。」 对上她满是担忧又愧疚的神色,他不禁笑得自嘲。 瞧吧,光是她一个眼神,就能教他一扫阴霾,真是够没出息的。他爹要是还在世,怕是要笑破肚皮了。 「我真的没事,你如果只是想说昨晚的事,不需挂在心上。」半晌,他哑着声说着,转身就要走。这实在不是他惯于应付的场面,他一心只想走。 「大人,舍弟能进国子监是大人帮忙的吗?」她急声问着。 「阮岁延要是没点本事,祭酒不会举荐他。」他没回头,话落又走得更急了。 阮岁年直睇着他的背影,心想他这是承认是他帮忙牵的线了,可她却来不及问他为何这么做。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他似乎能看穿她的心,做的全都是她搁在心底的事。 v第22章[03.04] 但她没有被看穿的不安,甚至心暖暖的,觉得有个人站在她的身旁,随时可以拉她一把,教她心安极了。 一个时辰后,阮岁年调配了几味可以祛咳的花茶,包了几包后让榴衣送到隔壁给他。 没一会,榴衣回来了,却道:「小姐,不好了,夏大人病倒了。」 「怎么回事?」阮岁年急问着。 「我一说明来意,夏家的总管就将奴婢迎了进去,可在偏厅里等了一会,那总管才说大人像是昏过去了,急着去找大夫,奴婢便赶紧回来了,连花茶都没给。」榴衣将包好的花茶往桌面一搁。 阮岁年闻言内疚极了,心想一定是因为他将外袍给了她,他才会染上风寒,今日是大年初一,很多医馆肯定都休息了,他要上哪找大夫? 「小姐,别担心,大人可是首辅,要是京里的医馆都休诊了,也能入宫请太医。」瞧她攒紧秀眉,榴衣不由轻声安抚着。 对喔,瞧她急的,竟把太医都给忘了。 有太医在,肯定不会有什么大事,可她依旧内疚,满脑子想着他灰败的气色,心里担忧不已。 就连晚上合家吃了一顿饭,本是要庆祝弟弟能进国子监,她却是笑容勉强地附和。 直到回自己的院子,她终究按捺不住,抓着榴衣道:「榴衣,你陪我去夏府一趟吧。」 「小姐,夜都深了,您……」别说成亲前新人本该避着,一般未婚夫妻更不会随意出入对方家里。 「我只是去问一问,否则我今晚肯定没法睡了。」 榴衣知道她是内疚不安,想了下,终究还是点了头。回头替阮岁年再添了件夹袄,搭上了狐毛斗篷,带着她从角门离开,她再去敲夏府的门。 说明了来意后,门房立刻将她俩给迎了进去。 「阮二姑娘。」夏煜得知阮岁年进府,忙来见她。 「你家大人可好?」她急声问着。 「我家大人先前喝了药,热退了些,气色也好了些,眼前正准备熬第二次药。」夏煜见她神色不安,眉头不由挑了下。 莫非阮二姑娘对他家大人有意,要不怎会夜登夏府? 他家大人很明显地对阮二姑娘不同,要是能让她去见大人,大人必定开心,说不准病情也好得快些,尤其大人现在明明病着,还不肯安分地躺着休息,仍处理着手边的公文,旁人劝都劝不听,要是阮二姑娘去劝,肯定有用。 「阮二姑娘要不要去见见我家大人?」夏煜试着询问。 阮岁年顿了下,没想到他会这么问着自己,还没回答,身旁的榴衣已经语带不满地道:「就算夏大人与我家小姐是未婚夫妻,也没有私下相处这个理。」 夏煜瞥她一眼,撇了撇嘴。「说说而已。」不过一个丫鬟而已,脾气这么大,想吓谁啊。 「没关系,我就看一眼。」她想,他既然喝了药,许是已经睡着,只看一眼就离开没关系。再者这是在夏府里,难不成这事还能传到外头吗。 夏想喜出望外,更加确定她是对大人有意的,忙领着她往主屋走。 来到书房前,隔着门板,阮岁年隐隐约约听见里头的咳嗽声,不由看了夏煜一眼。 「这里是大人的书房,照理说大人喝了药应该要躺着歇息的,偏偏他说手边的公文极多,得要赶紧处理,所以就抱病看公文了。」夏煜压低嗓音,说得又快又急,很怕大人听见,得知是他怂恿阮二姑娘过来探视。 可惜哪怕还在病中,夏烨还是听见了,噙笑的冷冷嗓音隔着门板传来—— 「夏煜,你在和谁说话?」 「大人,是阮二姑娘来看您了。」夏煜喊着,直接推开了门。 阮岁年顿了下,觉得自己像是被赶鸭子上架一样,不给她回头的机会,她只能硬着头皮踏进书房。 一进里头,只见他就坐在大案前,外袍披在身上,灯火前的气色看起来和下午时没什么差别,她不禁微皱起眉。 「……丫头,你怎么来了?」夏烨问着,背过身将外袍穿上,心里暗咒夏煜,决定一会再处置他。 「我听说你病了,所以过来问问好些了没,你……该进房里躺着才是。」阮岁年说起话来有点别扭,总觉得她说的话有点交浅言深,更怕他不买账,一会又要她走。 「公文看完了就回房。」夏烨说完,不由又咳了起来。 阮岁年攒紧了眉,走到案边摸了摸茶壶,壶身都凉了,忙让夏煜带榴衣去沏一壷她调配的花茶。 「都怪我,才会害大人染上风寒。」她呐呐地道。 「不关你的事。」他嗓音粗哑地喃着。 是他自个儿心情不好,故意在园子里淋雪,一早还强撑着进宫主持元旦大典,才会让病情一口气恶化。 见他只字不提为自己做的事,她脱口道:「大人,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更想问的是,前世,他怎能为她做到那种地步? 夏烨拿着公文的手一顿,还真没料到她会当着他的面如此直截了当地发问。 他可以在朝堂上与百官舌战,不管是边防布署抑或者是水治工程,他无一不晓,皆能说得百官哑口无言,然而饶是辩才无碍的他,在这一刻,真的词穷了。 这丫头,未免太直率了些。 面对阮岁年的目光,看着那双柔美的杏眼,他竟什么都说不出口。 真的是……没出息。 有哪个姑娘会跟男人问出这种话?等了许久没有响应,像是才察觉自己的问话有多羞人,阮岁年的小脸微烫地别开眼,转了话题。「那一日,你差人转送了个锦囊给我,那房契是春衣坊的。」 这事她一直搁在心上,既然今日有机会,那就顺便说说。 v第23章[03.07] 夏烨不知道能回应什么,只好唔了声权充应话。 「后来,我想起我见过那样式的锦囊,于是真的又在箱笼里找到了一个一样的锦囊。」 「嗯。」夏烨垂着眼,不知道为什么,在她面前比在当初启蒙、教他读书写字的父亲面前还要紧张。 「大人为什么要给六岁的我一张写着有求必应的纸笺?」他到底是怀着什么心思给一个小姑娘这么大的礼?那时的他已经进内阁了,虽没有今日的权倾一方,但在朝中也已经是无人敢小顾。 夏烨内心叹了一口气,不怎么想解释这些教人羞于启口的事。 做事呢,可以凭冲动凭喜好,说出来呢,总觉得太丢人,他本就不是擅于表达自己的人。 「为什么?」等不到响应,她不禁再问。 正当夏烨不知道怎么回避这问题时,夏煜适巧端了茶水入内,他凉凉看了夏煜一眼,吓得夏煜茶水一搁,拔腿就跑。 全都是这混蛋惹的事! 阮岁年起身替他斟了茶。「大人,喝点茶水,里头是我配的几方药草,可以袪咳,你尝尝。」 夏烨应了声,浅呷了口,花茶里混杂数种味道,说不出好坏,倒是挺润喉的。 「那么,大人现在可以告诉我原因了吗?」 夏烨险些被热茶给呛着,目光移到窗外。该死,这丫头怕是会打破沙锅问到底,要不能给她个满意答案,说不准她今晚就不走了。 于是,他只能坦白道:「你我的处境相似,那时你的母亲刚走,我怕你在府里孤苦无依,所以才想给你一纸纸笺,心想你要是遇上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我,本是要一年给一张的,不过后来我发现冠玉侯和世子待你挺好,便就此打住。」 说来,她的运气还是比他好,上有祖母和伯父,还有个大哥帮衬着,虽说不能像一般姑娘那般惬意度日,但和他相较,已经是好到不能再好了。 阮岁年轻呀了声,原来他把自己的处境投射到她身上,以为她会像他一样那么苦,才给了她一纸有求必应。 「那……春衣坊?」 还问?夏烨恨不得装晕算了。 「在大人将春衣坊给我的前一晚,你闯进了我的房里……」她原本只是想将事问清楚,可想到那晚的事,俏颜不禁发烫。 夏烨偷觑她一眼,瞧她面带羞涩,艳若桃李,眉头不禁微扬。 「……那晚,我到底做了什么?」阿灿说他抱着她,但在阿灿进房之前,不知道自己还做了什么,如今看她的神色,好像他真的做了什么。 该死,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阮岁年蓦地抬眼。「大人不记得?」 夏烨张了张口,不想让她知道他犯了梦行症,但从她的眼神,她彷佛心里有底。「丫头,我有梦行症,这事你可别往外说去,那可会害死我。」 猜想得到印证固然意外,更教阮岁年错愕的是他竟然亲口承认了,朝廷命官要是犯了这病症,可是会被罢黜的。 她曾经听闻过梦行症,有人得了此病,会在夜里行走,甚至爬到高处,一个不小心就摔残甚至摔死,也听说有人在睡梦中杀了人,而他…… 「昨晚,大人也是犯病吗?」她问得小心翼翼。 「……是。」 阮岁年想来一阵后怕,要是自己没紧抓着他,说不准他真的会杀了感觉…… 「对了,长宁侯世子他最后怎么了?」 夏烨哼笑了声。「不用担心他,他好得很。」他有个好下属,特地替感觉找了家铺子前庭让他歇着,顶多就是病一场而已,离死还很远。 瞧,她还是在意感觉的死活嘛,那一口气也松得太明显,真剌眼。 可下一刻便听她道—— 「太好了,要是大人在睡梦中把长宁侯世子给打死了,那该如何是好。」 夏烨微愣,思索她的话意似乎一意向着自己,「我还以为你对他余情未了,生怕我真把他给打死。」 阮岁年一愣,不懂他怎会如此说,难道他知道她和感觉之间差点走到议亲的地步?所以当初皇上赐婚,他才会那般厌恶?这样想来,倒是能合理解释他的厌恶和昨晚的疏离。 思及此,她连忙道:「大人,我对他没有一丝余情,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心底很清楚,我甚至恨不得他去死,可是我不能因此脏了大人的手,甚至害了大人。 那晚,她只是担心他因此背负罪名罢了。 她和感觉的事已经被他知晓,哪怕他是个断袖,想必心底还是无法容忍这种事的吧。既然如此……现在提出退婚也还来得及。 她的神情够坦荡,十足的劝慰了他,他开口道:「他是什么货色?倘若我真要他的命,还不需要脏了我的手,他半点分量皆无,又怎能害得了我?你要是能看得清他是什么样的人,这就够了。」 也许,在往后的生活里,她会发现他的好,也许,有那么一天,她会爱他。 「我早已看清他是什么样的人。」她无声叹息着,提起勇气,道:「如果大人想退亲的话,只要跟皇上说我清誉有损,想必皇上也会允许退亲的。」 「……你在胡说什么?」 「我说如果大人想退亲的话,那就退亲吧。」 夏烨几乎被她气笑,「所以,你现在是怕了我的梦行症,怕我在睡梦中杀了你?所以才一副为我着想的模样,要我退亲?」 「才不是!我不认为大人会在睡梦中杀了我,事实上那天大人很温柔,拍着我的背哄着我,就像是……像爹一样。」 夏烨这下真是被激得又生气又好笑。 v第24章[03.09] 爹?他可没这么大的本事生得出她这年纪的女儿! 「横竖我不会退亲,你回去待嫁,回去。」她可真知道怎么激怒他,说什么像爹一样……气死他了! 「可你明明就不想娶我,那天在太医馆里我都听见了,你没必要委屈自己,也不需要为了皇上颜面特地待我好,甚至讨好我。」她擅长察言观色,可在他面前,她完全讨不了好,她完全看不穿他,只能胡乱猜想。 「我没有委屈自己。」甚至,这是他设下的圈套,深知皇上很想要个拿捏他的由头,他就顺便利用了她,让他能够得偿所愿地娶了她,还能让皇上开心一阵子,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 「可你并不想娶我,不是吗?」 「你又何尝想嫁我了?」他沉声反问。 天底下的姻缘有几桩是真正的你情我愿?谁说非得要两情相悦才能终成眷属?就像他,他无所谓,只要能护着她,光明正大爱着她,就好。 「我没有不想嫁!」她想也没想地道,可回答得太快,彷佛她有多想嫁给他似的,羞得她不禁转身就跑。 夏烨还呆愣着,根本不知道要去追人。 他听错了吗? 「大人,阮二姑娘怎么跑得那么快?」夏煜端着药走进书房,将药搁在他面前后,忍不住问:「难不成是大人对阮二姑娘做了什么?」 夏烨抬眼,问:「夏煜,没有不想,就是想,对不?」 「……嗄?」为什么他一进来就问他这般深奥的问题,有没有想过他的心情? 「唉,我真是傻了才问你。」夏烨摆着手,动作跟赶只狗没两样。 夏煜内心翻了翻白眼,认真考虑还要不要继续这份差事。 第七章 为洞房做准备 这日过后,两人不曾再碰头,阮岁年有一下没一下地绣着锦被,只要想起那一晚,她就觉得羞得无脸见人。 她不知道问了自己几百回为何那般口快,快到连后悔都来不及,真的是羞死人了。他要是误会了怎么办?她没有不想嫁,也没有很想嫁,就是皇上赐婚嘛,她只是认为这门亲事远比嫁给感觉要好上千百倍而已。 可是,他要是以为她不知羞地一心想嫁他,心底又不知道要怎样看低她了。 所幸接下来的几日,几个女学里的友人陆续来为她添妆,那一个个的神情像是安慰又像是不知该如何祝贺,教她好笑又好气,到底没让自己再纠结下去。 何况,收到甄蜜差人送来的添妆,教她心情更好了些。 姑且不管自己的将来如何,但她知道甄蜜嫁给了御前带刀护卫后,日子过得甜甜蜜蜜的,由衷替她开心。 「小姐。」 听见榴衣的声音,她才回神,赶忙将最后一圈绣纹绣完,将丝线咬断,便见榴衣领着谭嬷嬷走来。 「谭嬷嬷怎么来了?」她问着,让榴衣备茶水。 「奴婢是特地来教小姐一些事的。」谭嬷嬷说着,示意榴衣先到外间去。 阮岁年闻言,便知道谭嬷嬷要教她什么,问题是她的丈夫是个断袖,不需要再教她什么吧。 「这些事很重要,小姐非学不可。」老夫人跟她提了可行性,于是她趁着过年这段时间好不容易才找出这么个小娘子,横竖不管成与不成,先学着总比什么都不知道好。 话落,她拍了拍手,就见榴衣领了个姑娘进门,榴衣又马上退到外间去。 阮岁年疑惑地看着那面容姣美,但看似有点年纪的姑娘,走起路来身姿摆动,形如水蛇,媚骨惑人,怎么看都不像是良家妇女。 「楼娘子,就烦请你好生教导。」 再听谭嬷嬷十分客气的口吻,阮岁年觉得自己的脑袋真的快打结了,直到她瞧见楼娘子从木匣子里取出一只……她吓得连退几步,脸瞬间烧烫泛红。 楼娘子甚至已经开始就着手上的物什讲解,听得她羞窘不已,恨不得能逃离房间,饶是她前世已经嫁过人,也没那个脸皮听人当面跟她讲解房事啊。 然而楼娘子已经开始动作,谭嬷嬷虽然老脸泛红,也强逼着阮岁年非看不可。 「嬷嬷、嬷嬷……」她受不了这么大的剌激,直想要逃,但谭嬷嬷的力气可大了,硬逼着她看楼娘子是怎么又舔又吮。 「二小姐,虽说姑爷是个断袖,但这天底下的事,没人能说死,也许有那么一天用得到,你得将这门技艺学好。」 阮岁年听完,想死的心都有。 姑且不管夏烨到底是不是断袖,她完全无法想象的是自己学这些羞人的事去讨好他,甚至诱惑他。 她不行……她真的不行! 救命,谁来让她闭上眼,她不想看…… 寅正,才刚沾上枕头的阮岁年已经被人从床上给拉了起来,开始沐浴净身,抹上香膏,再细细推匀,然后穿上一层又一层的嫁衣,头发梳得又黑又亮,抹上了发油再盘上发髻。 从头到尾,阮岁年不敢瞧谭嬷嬷一眼,就怕昨晚那些事又跃上脑海,实在是太羞人了,她可能到死都无法遗忘昨晚发生的事。 谭嬷嬷哪里知道她在想什么,在旁指挥大局,直到听到外头有人喊道—— 「二小姐,姑爷来了!」 谭嬷嬷便让喜娘领着她到荣福堂拜别祖母和父亲。 阮老夫人见着一身喜服的阮岁年,瞬间红了眼眶,轻拍着她的手说了几句体己话,她只能噙泪一再点头,最终再将目光看向阮正丰,他却始终如往常般面无表情,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帮她盖好了盖头。 外头锣鼓暄天,鞭炮声响个不停,一旁的阮正气赶忙催着阮岁延将她给背出府外。 v第25章[03.10] 一路上,阮岁延什么话都没说,直到将她背上花轿时,才哑声说:「二姊,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凡事还有我。」 阮岁年轻点着头,当轿上的绸帘放下,她的泪才跟着落下。 虽然她总说嫁给夏烨没什么不好,但对于未来,她是茫然的。说句可笑的,当初她嫁给感觉时还不如现在的彷徨,明明夏烨是比感觉好上千百倍的人,她依旧惶惶然。 庆幸的是,接下来的游街再转进夏府拜堂,一连串的动作让她晕头转向,没时间伤春悲秋,直到被送进喜房,她终于松了口气。 可才坐下没多久,外头便有人喊着新郎倌来了。 一旁的喜娘不断地念着吉祥话,还拿着各种瓜果往床上丢,不一会,她瞧见一双如意乌头靴走近,她的盖头就被掀起。 她垂敛双眼,紧张得不敢动弹,倒是身旁有些妇人正小声起哄着,硬是要她抬眼,她只能硬着头皮张眼,就见喜房里除了喜娘之外还有几名妇人。 「四婶就饶过她吧,她脸皮薄,禁不起笑闹。」 听着他噙笑的嗓音,她一双杏眼微动,适巧对上他的眼,今日的他束发戴冠,一身大红绣仙鹤如意的直裰更加衬托出他俊挺的身形,脸上噙着淡而柔的笑意,像是倒映在水中的一抹弯月,那般秀色如画。 现在的他,就像她记忆中的烨叔了。 「真是个标致的小姑娘。」一名妇人由衷道。 「可不是吗?大人都不肯走了。」被唤为四婶的妇人毫不客气地打趣着,甚至动手推着夏烨。「去吧,外头的宾客都等着大人,你的媳妇有咱们照看着,不成问题,尽管应付宾客去。」 夏烨被推着,笑得万般无奈,临走前不忘弯下腰在阮岁年耳畔道:「要是饿了就先吃点东西。」 「瞧你,宝贝成这样,难不成咱们几个婶婶还能苛待她?」话落,四婶还真用了几分手劲推他走。 阮岁年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房里喜娘也退下了,只剩四位妇人,年纪大约和戚氏差不多,神色皆温和得很,尤其是敢动手赶人的那位妇人,看着她的目光分外慈爱。 「岁年,往后见着这位就叫二婶,这位是三婶,这位是七婶,我呢,叫我一声四婶,往后大伙都是一家人,要是得闲就到咱们那儿走动走动。」汪氏是几个婶子里头最为大方活泼的,族里的女眷大多以她马首是瞻。 阮岁年轻点着头,一一叫了人,然后坐下听她们说了些关于夏烨小时候的趣事,她才知道原来眼前几位婶子算是隔房的,因为父亲那一辈相当交好,所以在夏烨成了孤儿时便有人来照看。 她仔细听着,直觉夏烨真的不简单,十岁就撑起了家务,除了读书之外,甚至还拟定了如何将族田分租,再拿每年的田租创立族学和买下更多田地和铺子,以供并未走仕途的族人有别条路走。 再曾一点,他从小就知道怎么颜人替他赚钱,又能让别人一同赚钱,而所有赚钱的管道和法子都是他想的,阮岁年简直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也难怪隔房的婶子都对他这般亲热。 也不知道怎么聊的,聊着聊着,四位婶子竟然将她给围了起来,甚至当众就翻起了册子教导起她房事,羞得她满脸通红,一双杏眼起了层薄雾,泪水闪动。 她昨天被谭嬷嬷吓得还不够吗?甚至谭嬷嬷还塞了本图文并茂的小册子在她今日带进来的小箱笼里,并一再叮嘱她得多看几次…… 如今,她竟得面临同样的窘境。 「岁年,你也知道大人他……」四婶语带保留地打住,脸颊微微泛红,一会才强迫自己说:「他不是不能,咱们得想些法子帮帮他,毕竟不管怎样,四婶还是希望他能够留下子嗣,要不日后他走了,谁又能替他上一炷香?」 阮岁年始终都垂着眼,这些话她完全认同,可是这种事不是想勉强就勉强得来吧。 要是因此更让他厌恶她了……她可不希望这样。 「这个东西……」汪氏塞了一只小瓷瓶给她。 她不解抬眼,便见汪氏更加压低声音,道—— 「你别担心,这只是能助兴,完全不会伤到底子,无色无味的好东西,你逮着机会就加进他的饭菜里。」 阮岁年抽了口气,不敢相信她们竟然在她这个新妇入门的头一天就教她对自己的丈夫下药。 突地,她觉得手中的瓷瓶烫手极了,握都握不住。 面对一双双期盼的眼光,阮岁年顿生压力,觉得嫁给夏烨简直是一桩再棘手不过的任务,唯一的好处,大概是让她可以就近瞧瞧到底要得到谁的眼泪。 唉,要不是突然想起,她都要忘了这件事,要知道她只有一年的时间,眼前都已经过了四个月了。 待四位婶子离开后,榴衣和杜嬷嬷才赶紧领着两个小丫鬟进房替她卸下凤冠和喜服,让她趁着沐浴时稍稍放松一下,然而待她着装时,惊见她的亵裤竟成了种很可怕的样式。 「夫人,这是老夫人那儿交代的。」杜嬷嬷拿给她时,向来没啥表情的脸皮也跟着泛起了一片红。 阮岁年真觉得羞死人了,怀疑祖母这是要逼死她。 夏烨不就是个断袖吗!他就喜欢男人,给她穿这种开裆的亵裤能有什么作用? 可悲的是,此时此刻,她还真的只能穿这种亵裤,尽管没人瞧见,她依旧羞得无法自已。 回房后,她让榴衣和杜嬷嬷都歇下,她趁机翻着箱笼,企圆换件亵裤,岂料全数翻过之后,她竟然只有开裆亵裤,教她顿时悲从中来。 哪有这样勉强人的? 她哪有本事引导男人,再者她根本不喜欢房事。想着,一整日的倦意袭上,她靠着床柱闭目养息,睡着前她还不住地想,她得要把那些东西都藏好,要是被她发现,以为她是个不正经的姑娘,她就真的不要活了。 进房前,夏烨屏退了值夜的下人,轻步踏进房内,就见阮岁年换了套银红色绣白梅的襦衫罗裙,她倚着床柱,似早已入睡。 他停下脚步,双眼眨也不眨地瞅着她。 巴掌大的小脸如上等的羊脂玉,菱唇红洒泷地引人欲尝,然而秀眉紧蹙着,像是连在睡梦中都不安生。 又怎么了? 不是说了,不是不想嫁吗? 既是如此,为何连睡着了都还皱着眉?忖着,他的指动了动,轻抚着她眉间的皱折,像是要抚去她的忧愁。 然这般轻微的动作还是教阮岁年清醒了,她眨了眨惺忪的眼,看着面前的人,有一瞬间还搞不清楚房里怎会有个男人,吓得她赶忙站起身。 v第26章[03.11] 「大人。」她有些慌乱地垂下长睫,暗恼着怎么都没半个人提醒她呢。 「没事,累了就休息吧。」说着,越过她朝净房走去。 阮岁年站在原地,心想刚刚他好像摸了她的眉间,总觉得他的手很烫……是错觉吗? 瞧他进了净房,知道他是要沐浴,却没让半个丫鬟跟着,那么,她……是不是该进去伺候? 「大人,要妾身服侍吗?」她在净房外问着。 里头的水声停顿了下,传来他偏哑的嗓音。「不用。」 阮岁年应了声便回房,思及他的嗓音听起来有点不对劲,怀疑他的风寒是不是还未好全,可是都过了这么多天……该不会他又一直待在书房不肯好好养病? 她坐在榻上等了一会,就见他从净房出来,身上穿着一套玄色锦袍。 「我还有事要忙,你先睡吧。」 阮岁年眉头皱了一下,起身道:「大人,失礼了。」 夏烨垂着眼,心想她是哪儿失礼了?就见她已经踮起脚尖,伸出手往他额间一覆。他愣了下,正意外她做出如此亲密的举措时,她已经低声骂道—— 「大人,你在发烧,你知不知道?」 「……是吗?」他呐呐道。 「你……你给我躺下,今晚给我好好歇着。」说着,硬是将他拉到床边,她随即走到外间想让人去找大夫。 「不用麻烦了,让夏煜熬了上回剩下的药就行了。」夏烨跟在后头阻止。 「那怎么成?」阮岁年回头瞪着他,手再次覆上他的额。「这热度得要让大夫诊脉才成,要是风寒变严重就麻烦了。」 想她那时就是因为小觑了风寒,才会缠绵病榻个把月。 夏烨直睇着她,染上笑意的黑眸异常熠亮,拉下她的手,道:「没事。」原来丫头也是会担心他的,真敎人愉快。 「哪有没事,你……连手都是烫的,你赶紧去躺着。」她说着,瞧他真不打算让大夫进府,只能喊了人去找夏煜,随即便将他拉进内室,让他躺在床上,她再赶紧去净室取了盆凉水搁在花几上。 「你忍着点,水是凉的。」她找了条手巾,沾水拧干后再覆在他额上,随即又仔仔细细地将被子盖得妥妥的。 夏烨直睇着她,瞧她贴得极近,近到他都能闻到她身上的馨香味儿,闻得他都有些心猿意马了,忙道:「丫头,要不你先去次间休息,这里交给夏煜就成了。」 「那怎么成?夏煜是个粗人,哪知道怎么伺候你。」当然,她更想说的是,她要是不待在这里,说不准她前脚离开,他后脚就跑去书房了。 哪来那么多重要的事非要他抱病处理的,更何况他新婚呢,这可是有婚假的,就算朝中真有事,也不会在这当头叨扰他。 「……你要留下来照顾我?」他受宠若惊地问。 「个该吗?咱们都拜过堂了。」说到最后,她又自己羞涩起来。 她想,肯定都是因为谭嬷嬷和那四位婶子造成的,害她现在一见着他就觉得很不自在,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了。 瞧他嘴角上扬,笑意虽浅,却像是打从内心喜悦般,教她一对上就觉得脸上更烫,只能挑些话题分散注意力。 「你有没有多少吃点东西?」打他进门,她就没闻到什么酒味,心想该是有人替他挡酒,要不就是他的身分太尊贵,没人敢灌他酒。 「有,你呢?」他噙笑反问。 「我也有。」只是吃得不多,有点食不知味。「你呢,这阵子是不是又忙这忙那的,根本就没有好好养病,搞到今儿个还发热。」 她听四婶说了,这府里大大小小的事都由他经手,虽说底下有管事打理,但事无关大小总得呈到他面前,尤其年关近了,杂事多如牛毛,怎么处理都处理不完,他一个人当两个人用,身体哪堪得住? 「事多。」他喃着,像是想到什么,又道:「不过,往后有你帮我分担。」 「我?」 「嗯,待明儿个我让几个管事过来,让你早点接手,往后你就是当家主母,只要是家里的事,不需问我,你可以全权作主。」 阮岁年眨了眨眼。「这样好吗?我……」 「你是我的妻子,是府里唯一的女主人,你不主持中馈,难不成还要把杂事都丢给我?入冬时通州涝灾,派去的巡抚却被杀,年前派了睿亲王前往通州追查,内情错综复杂,有许多事得费心。」 「我知道了。」阮岁年无口气,算是应下了。 总不能让他病着还要忙里忙外,是不。 只是,他肯将掌家权交给她,她难免不安的怕自己办不妥,又感动他对自己的信任,不怕她给他散尽家财。 「府里的下人要是不足,你可以叫牙人上门,但要记住,我的内外书房都不准丫鬟踏进,我的身边也不需要丫鬟,你只要买下你需要的即可。」他可不希望身边莫名其妙添了人,给自己惹麻烦。 她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带了陪房还有四名丫鬟,从小就跟在身边,都是信得过的,只要府里的人够用,没必要额外再找。」 夏烨沉吟了下,索性跟她说起府里的人手,有几名管事,管的又是什么事项,巨细靡遗,教她开了眼界,直怀疑他的脑袋怎能装上那么多事,又是朝堂又是府中杂事,还不提族田打理的人手和各家铺子分号等等杂项。 要不是夏煜刚好端药过来,说不准他会趁这当头说个详实。 夏煜把药碗直接交给阮岁年,恭敬地退出房门外,毕竟外头还在收拾,缺不得他啊。 「大人,起得来吗?」她问。 夏烨其实是有点想试试让她伺候的滋味,可又觉得太过幼稚,所以还是自己起身,将药吹凉了后一股作气喝下。 「药都喝了,你就睡吧,我就在这儿。」她掖着被角说着。 v第27章[03.13] 「你不累?」夏烨诧问。 「刚才睡了一会,现在精神还好。」他不想让丫鬟靠近,可她身边都是丫鬟嬷嬷,夏想正忙着差人收拾前院的狼籍,总不能在这当头又把他唤来,自然是由她照料最为恰当。他从被子里伸出手握着她的,「别让自己累着,要真是倦了,就先到次间歇着。」 阮岁年被他突来的动作吓了跳,但没有抽出手,直觉得他的手还是很烫。「别说了,歇着吧。」 握着手也好,这样一来才知道他的热度到底有没有退。 看着他噙着笑意闭上眼,真觉得今晚的他已恢复成她熟悉的样子,柔柔的,像是山间蜿蜒的溪流,可以任她嬉戏。 然而仔细打量他,就会瞧见他眼下的黑。 他从小就背负着父亲的期待,十岁却失了怙恃,他还得拉拔两个弟弟,走得那般艰辛,却又能记挂着她……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她真是摸不透,幸好,她未来有许多时间能好好看着。 望着他噙笑入睡的模样,不知为何,她竟觉得心疼了。 夏烨张眼时,瞧见的便是近在眼前的她的睡脸。 他有一瞬间的恍神,以为自己在梦中。曾经,他作过无数次的梦,他总是在梦里寻找她,却又一次次地在失望与痛苦中清醒。 如今,她就在眼前,是他的妻。 充塞在胸臆间的是他无法言语的满足,她愿意照顾他一整晚,是否也意味着他在她的心中有些分量? 指动了动,忍不住将她垂落在腮边的发拢至耳后,瞧她睡得正甜,哪怕房里有烧地龙,见她身上没有被子,仍怕她着凉。 然而他还没付诸行动,就听见外头传来声音—— 「大人?」 在夏煜唤出声的同时,阮岁年蝶翼般的长睫颤了两下,随即清醒过来,立刻先查看夏烨,却见他一双眸正盯着自己,那般专注且噙着笑意,她不由感到难为情。 「对不起,我睡着了。」她暗骂自己真的太失职,怎会看顾到病人都醒了自己却还睡着。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倒是累了你照顾我一晚。」夏烨低哑喃着。 「这是我该做的。」阮岁年说着,伸手覆在他额上,发现热度退得差不多,总算松口气,就怕他跟她一样一病就个把月。「让夏煜进来吧。」 夏烨嗯了声,一会就见夏煜进了门,手里端着早膳和汤药,后头还跟着榴衣。 阮岁年坐到一旁洗漱,吩咐榴衣去取她搁在其他箱笼里的花茶。 「夏煜,一会让所有管事和府里的下人都在主屋外集合,还有,要所有管事呈上各项杂支账本以及昨晚的礼单,叫徐管事将对牌都交给夫人,让夫人去点库房里的礼品。」 夏煜眨了眨眼,马上着手处理,只是走到帘子外,又道:「三爷在外头,要让他进来吗?」 「让他进来吧。」 夏煜一走,阮岁年才又走到床边,将榻几搬到床上,让他可以就近用膳。 夏灿一进门,瞧见的就是这一幕,察觉他嫂子的用意,也看得出他大哥的喜悦,他不由轻呀了声,心想,难不成大哥打一开始就看中嫂子了? 「见过嫂子。」夏灿笑咪咪地向前作揖。 阮岁年瞧了他一眼,随即欠了欠身,喊了声,「三叔。」 「嫂子不用那么客气,跟大哥一样叫我阿灿就行了。」夏灿很随兴地摆了摆手,走到床边。「大哥,不是跟你说了,要你休息就是不肯,瞧,洞房花烛夜,你竟然病了,这简直是人生一大悲哀。」 尽管他从未见过大哥对哪位姑娘投以青眼过,抑或是身边有哪个丫鬟伺候过,但他就是不信他家大哥是个断袖。 「……我会让你知道,当我的弟弟才是人生最大的悲哀。」夏烨笑眯眼道。 夏灿头皮发麻,边说边往后退,「时候差不多了,我得要去应卯了,大嫂,大哥就交给你了,他要是不听话,尽管整治就是。」说完,一溜烟跑得连影子都没了。 阮岁年不由轻笑出声,夏烨侧眼睨去,瞧她笑露贝齿,不由微扬起眉,大人大量地原谅阿灿的寻衅。 「过来一起用膳。」他拍了拍床边的位置。 阮岁年止了笑意,脸上飘着红晕,毕竟她还不习惯与他这般亲密,但她还是从善如流地坐下,顺手替他夹菜。 「早上我惯常吃清淡些,你要是吃不惯,可以吩咐厨房再弄点喜欢的,什么食材都行,你家夫君什么都没有,钱财最多。」 阮岁年被他刻意营造的财大气粗模样给逗笑,竟不知道他也会说笑,教她的心情顿时放松了不少。 陪他用完了膳,盯他把药喝下,夏煜便来报已经把所有人都找来了,顺手交上了几本帐本。 「你去瞧瞧,我去净房。」他道。 阮岁年点点头,到了屋外,让府内管事一个个跟她自我介绍和说明所负责的杂事,虽然人手不算多,但要一口气记下这些事也不容易。 待都认得差不多了,她一回房就见到他赤裸着上身,吓得她赶忙转过身,心想他怎会脱了衣袍,可仔细一闻,房里有澡豆的香味,就像他身上惯有的冷香,她偷偷转过身,见他身上还带着湿气,知道他跑去沐浴,不由皱起眉。 「你身上的热还没全退,你怎么跑去沐浴了?」 「流了一身汗,浑身不舒坦。」他从紫檀衣柜里拿了件中衣套上,再取出一件藏青色锦袍。「而且我睡得很足,觉得热度也退得差不多,一会得去书房处理朝中的公文,有些事拖不得。」 好久了,他不曾好好地睡上一觉,虽然还病着,却是难得的神清气爽。 阮岁年瞪着他的背影,干脆把搁在桌上的账本收一收,跟在他身后。 「你要是非去不可,我就陪你去。」她说着,却突地想起他说不让丫鬟进书房,不知道他欢不欢迎她进他的书房? v第28章[03.14] 「走吧,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那就顺便问我吧。」说着,一手接过她手上的账本,一手牵着她。 阮岁年愣了下,垂眼看着他的手。 「怎了?」 「……没事。」她垂着脸,却怎么也稳不住加速的心跳。 牵手这事,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大不了,可是……从没有人这么牵过她的手。 她对娘已经没什么记忆了,爹更不可能牵她的手,就连感觉也不曾。 两人的掌心贴覆着,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也在这一瞬间贴合在一块。 第八章 不成材的学生 这两日,阮岁年就忙着看账本和对礼单,更是被夏府的大库房给吓着,里头各式对象都有,其中以各种玉饰摆件和珠宝头面居多,这数量和质量教她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在朝中收贿,甚至是与人同流合污。 要不,哪来这么可怕的家底? 「……先皇赏的。」夏烨叹了口气。 那是什么眼神?像是他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似的。 「可是那几匣子的头面……」 夏烨几不可查地又叹了口气。「因为我不娶妻,先皇就送我那些,说是赏给我未来的夫人,所以那些都是你的。」 他当殿道出自己好男风,为的就是不让先皇左右他的亲事,将他跟朝中党派给绑在一块,他不肯因为亲事就遭人掣肘。但这些事现在还不必要跟她说,毕竟朝中关系盘根错结,想跟她说清楚,那真得要说到天黑了。 再者,要是现在让她知道他并非好男风,也不知道她做何感想。 说来这事在婚前说清楚是最好的,但他心里又觉得她不喜欢自己,若误会他好男风是不是比较安心嫁他?就这些小心思绕转,最终错过说出来的最佳时机,现在反倒不好说了。 就怕她一怒之下要回娘家,他不想才成亲,她就想和离。 于是他暗暗决定再等一段时曰,等她多喜欢自己一点再说吧。 阮岁年并没有因为他说那些头面都是她的而开心,反倒嗅出些许不对劲。「先皇明知道你好男风,却又送你头面……如果你不好男风,他肯定早早给你赐婚了。」而且肯定会藉婚事硬将他牵扯进党派斗争里,到时他就别想全身而退。 毕竟,要是出了什么株连九族的事,他也脱不开身,为了明哲保身,就只能同流合污。 原来先皇从那么久以前就开始算计他了,如今却栽在皇上的赐婚里,不过这些她倒是不担心,因为她知道,当今皇上将会在今年六月遭皇后毒杀,而他则是会跟睿亲王、肃王继续辅政。 夏烨微扬起眉,不由又高看了她几分。 瞧,他的眼光多好,看中的丫头就是个顶顶聪明的,话里就透露出她隐而不宣的看法,真是个聪明的丫头,难怪入了他的眼。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赶紧再挑几样东西,今儿个回门总不能太寒伧。」夏烨说着,手又朝库房比了比,后头随即有小厮忙前忙后地搬着。 「大人,太多了。」她忙阻止着。 是真的不怕人家知道他财大气粗?搬的是官窑的青瓷,挑的是西域来的火玛瑙树,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些东西的市价是多少? 「反正摆着也是占地方。」他不甚在意地道。 得,还真是个财大气粗的富商嘴脸,阮岁年不管他了,反正她知道自己是阻止不了他的。 「好了,走吧。」说着,他又很自然地牵着她的手。 她的双手简直像是他的弱点,当他牵起她的手,她就像乖巧的羊儿,任他领着走,压根不抗拒。 而阮岁年也很喜欢这种感觉,好像有他牵着手,就能够带着她四处遨游,教她无所畏惧。 三朝回门日,两人根本就不用坐马车,先差个人过府通报一声,夫妻俩就手牵手地走到冠玉侯府,后头有小厮推着两大车的礼品,让在外头等候已久的百姓莫不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找到了今日闲嗑牙的话题。 两人一同踏进荣福堂,大房一家子和阮正丰、阮岁延自然早就等候多时,当两人来到面前,每个人所看的点都不同。 好比阮岁怜头一次面对面地瞧见夏烨,不敢相信他竟是如此俊美无俦,难怪就算他是个好男风的,依旧让许多姑娘家芳心暗许,不禁暗恼阮岁年的运气这般好,竟能嫁得人上人,哪像她至今婚事都还未定下。 至于屋里那几个男人看的是夏烨牵着阮岁年的模样和表现在外的神情,莫不暗点着头,认为哪怕只有表面功夫,至少他还肯做,代表他们家的姑娘并没有被欺负。 然而戚氏和阮老夫人看的观点与他们大相径庭。两人一开始看的就是阮岁年的走姿,再看她的眉眼,最终戚氏撇唇在心底冷笑——就算嫁给了首辅又怎样?没法子圆房,没有子嗣,眼前再风光又有何用?女人啊,没有男人同心,没有子嗣傍身,一切都是空。 阮老夫人也瞧出端倪了,但还是将失望之情稍作掩饰,毕竟才刚出阁而已,一辈子还长久得很,不急于一时。 一屋子的人热络地寒暄着,男人们带着夏烨到书房去了,而阮老夫人将戚氏打发去厨房打点午时的家宴,阮岁年则直接被带回屋里。 「岁年,洞房那一夜,你到底有没有好生伺候大人?」阮老夫人将她给拉到碧纱橱里细问着。 阮岁年无力地闭了闭眼,就知道一回来肯定会被逼问这事,怎么祖母跟谭嬷嬷都像没事人一般,半点羞涩之意都没有?可她狠羞…… 阮老夫人见她满脸通红,就知道她太过青涩,说不准什么都没做。她也不愿意如此逼她,可这事非常时刻,自然讲究非常手段。 「说呀,岁年,讲明白点,祖母才能帮你。」眼前得要让她知道夏烨到底行不行,要真是不行,就得想法子从他夏家里头挑个孩子过继,相信这法子夏烨会同意的,毕竟他也想要个孩子承继香火吧。 阮岁年长睫轻颤,那羞怯模样映着脸上的晕红,艳若桃李,像是正怒开艳放的月季花,男子见着了怎可能不倾心? 软老夫人就担心夏烨是个真的对姑娘家不行的,如此一来,她等于葬送了孙女的一生,要她怎能不愧疚? 「祖母,大人他染了风寒,我照料了他两天。」她垂着脸道。 v第29章[03.15] 软老夫人一听,松了半口气。「岁年,你要记住,决不能与他分房睡,这样你才有机会用哪些房中术,知道不?」 她是真的醉不倒,尤其眼前他俩之间的气氛正融洽,要是做了那些事惹他反感厌恶,她要如何是好? 「祖母知道你脸皮子薄,但这是你唯一的法子,还有啊,要是夜里不行,你就趁着晨起,那时男子多少都是有反应的。」 阮岁年的脸愈垂愈低,恨不得干脆钻进土里算了。 祖母说的她都懂,毕竟她曾嫁过人,可是要她主动……天啊,为何她重生之后的难关一桩接一桩?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要将他看紧,不能让他逮着机会再去乱风馆。」软老夫人见她羞得抬不起头,不再强逼她,而是改叮嘱别的。 她也曾听闻乱风馆是京城里规模最大的小馆馆,听说不少有龙阳之癖的官员都喜欢上乱风馆应酬,至于夏烨去过没,她本不清楚,但祖母既然提起了,那就代表夏烨肯定也是座上宾。 想着,心头微微发闷,可她又能如何?只能一一应下,横竖日子是她在过,她就看着办。 最终,一场回门宴在她内心惶然的情况下结束,尤其吃到一半时宫里来了人,说是皇上召夏烨进宫,于是她便跟着提早离开。 「你可以继续待着。」走到侯府外头,夏烨这么说着。 她摇了摇头,因为她实在很怕一会祖母不知道又会从哪里请来什么人要教导她什么,她真的无法招架。 「好吧,横竖你娘家就在隔壁,想回去随时就回去,不需顾虑我,我说过了,你是当家主母,府里的规矩都由着你。」 阮岁年看了他一眼,他嘴角还噙着柔柔笑意,她不由也跟着抿了笑。「倒是你,婚假期间皇上就召你进宫,不打紧吧。」 「不打紧,就是些小事,要是我回来晚了,你就先睡了吧。」 阮岁年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后,回到主屋翻看着尚未研究完的账本,要是有看不懂的地方就在旁做个注记,打算等他回来时再问他。 忙了一个下午,榴衣询问要不要备膳,她看了下天色,问:「大人那儿有没有让人捎回消息?」 「没有。」 阮岁年垂眼想了下,让榴衣差人备膳。 晚上,她独自用了膳,进了净室沐浴,响抹上了香膏,还穿上了可耻的开裆裤,外头罩了件桃红色的交领襦衫,搭着白色绣红梅的八幅裙,发上梳了个慵懒的发髻,还有几绺发丝沿着雪白的颈项滑落。 然后,她就一脸紧绷地坐在床上。 姑且让她试试吧,等他回来,等他睡着之后,她再试着碰他,要是不成,她就等天亮……天,为什么她非得做这种事不可? 夏烨回来时已经接近二更,进了屋子,就见她倚着床柱打盹,就像他们成亲的那一晚。他好气又好笑,都跟她说了要早点歇息,却还等他。 可屋子里有人替他点上一盏灯等着,感觉还真不错,让他渴望远离朝堂、远离是非,就守着她一人。 打量着她又皱起眉的睡脸,他笑叹了声,俯近将她抱起,正要将她搁在床上时,她蓦地张眼,迷糊了下,浑身随即紧绷起来。 夏烨自然是察觉到了,神色自若地将她搁在床上,随即退后一步,道:「睡吧,我还有事,今晚会待在书房。」话落,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想,他们还是继续分房吧,他可不想每回靠近她时,都见她这般紧绷。 「……咦?」阮岁年傻愣愣地坐起身,只见他已经走出房外,她不由懊恼地躺下。 她到底在做什么?亏她还做足了准备,结果却睡着了。 刚才突然醒来,他的脸就近在眼前,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感觉到他强而有力的臂膀,这让她瞬间紧张了起来…… 她是见过他半裸的样子,知道宽袍底下的他身形结实,并不痩弱,当他将她拥进怀里,她便想起他半裸的样子,瞬间她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了,脸更是不由自主地烫了起来。 抓起被子蒙着头,她暗骂自己简直下流,竟然还一直记着他半裸的样子,俨然荡妇行径。 最糟的是,他去书房了,白费她特地打扮,今天要是不成事,明天就得再来一次……这日子到底要怎么过? 她无声哀嚎着在床上翻来滚去,何时睡着的都不知道,待她醒来,夏烨已经进宫了。 问了总管才知道,原来朝中有事,所以皇上要他提前销假。 阮岁年轻点着头,着手处理府里的大小事,务必要让他在外心无旁骛。 然而等到了晚上,都已经亥时了,他却还没回来,她只好早早洗漱睡下。 待她醒来后,才知道他昨晚回来了,但是睡在书房,一早天色未亮又出门了。 接连三天如此,他总算有一天比较早回来,和她用过膳,便说要去书房,然后……一晚都没回来。 再然后,他就直接差夏煜回来说,他这几曰忙于公务,就不回来了。 阮岁年一天等过一天,终于恍然大悟,怀疑他是刻意避着她。 难道说,她那日的意图被他察觉,但他不戳破,只是选择了分房,让她没有机会下手? 不过,他怎么会发现? 她疑惑不已,可夏烨明显在用行动告诉她,他就是要与她分房睡,横竖不管他几时归来,他就是不会在她这儿歇下。 所以,他是真的避开自己了。 他不打算回来,说不准是去乱风馆了。 阮岁年落寞极了,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完全无法接受女人,他之所以对她好,大概是因为两人有那么丁点情分在,所以他愿意周全她的面子,在人前人后皆待她好。忖着,不知为何,她就像是力气被人抽光,只想赖在榻上动也不想动。 v第30章[03.16] 她也搞不懂自己怎么就突然浑身没劲,仔细想想,这是她原本就知道的事,对不?她又何必感到失落? 眼前还是先办妥正经事吧,既然想陪着烨叔好好活下去,那么她得想想要怎么得到眼泪,又是得到谁的眼泪,至于他……嗯,看在他待她这么好的分上,他身边又只有一个夏煜照料,她就替他找几个人伺候。 一打定主意,她便立刻着手处理,让杜嬷嬷去找牙人,吩咐要几个年轻又俊秀的小厮,不仅能够伺候男人,而且品性定要好才行,可不能随便买了人却给烨叔扯后腿……吩咐完了,她的心酸酸的。 杜嬷嬷并不认同,但她已经决定了,至少在他身边塞几个人,总好过他老往乱风馆去,要不万一让祖母听到外人提及他去了乱风馆,定又会把她叫回府说上一顿。 几天下来,府里的大小事也够她打发时间,她也越发上手。 这一日,眼见天色暗了下来,她不禁又问:「大人那里可有差人传讯?」 她是天天问,结果却都一样。 「没有,倒是刚才奴婢去厨房拿茶水时,听说三爷回来了。」站在一旁给她斟茶的榴衣说着,顺便将茶递给她。「小姐,时候不早了,要不要备膳?」 她忖了下,便道:「那就备膳吧,顺便去问问三爷是否要用膳了。」 榴衣领命而去,她则是收拾了桌面的账本,想着至今还不知道自己要得到的眼泪是哪个男人的,她是不是该趁这当头接近小叔子看看? 可她要是私下见夏灿实在是太不妥了,于礼教不合……但不管怎样,她总得试试,否则她要是因为任务没达成而死,烨叔身上不就得背一条克妻罪名? 「……臣倒认为在这当头调开明州几个卫所前往通州不合理,何况通州并未传出有流民造反的消息,无故让明州的军队进入通州,要是让肃王误解了,岂不是更加添乱?」 御书房里,皇帝易珞坐在案后,夏烨站在他的面前,对于调派兵马一事辩骏。 其实这事说白了点,就是楚家对他不满,想藉此让皇上对他更加不满。 怎么说呢? 入冬时因为通州涝灾,所以皇上派了巡抚前往赈济,然而巡抚被杀,皇上摆明了态度,定是封地在通州的肃王杀了巡抚,于是再派睿亲王前往查明案情。 而这出戏,很显然是皇上已经无法忍受睿亲王常在朝堂上对他指手画脚,又视唯一的兄弟肃王为肉中剌,想藉此引发睿亲王和肃王的嫌隙,要是两人能够互相猜忌继而私下动手,杀个你死我活,那更是皆大欢喜。 这样的戏码,绝不会是皇上明面上做的,通常都是他私下抱怨后,让最拥护他的臣子揣测圣意,暗自行动,跟皇上一点关系都没有。 想当然耳,身为皇后之父的户部楚尚书肯定是想邀功的,而身为贵妃之父的五军都督万利建也不想落于人后,一波攻击未果自然得再兴风作浪,要不怎么对得起皇上私下一再抱怨? 明州是睿亲王的封地,想调明州的兵马进通州,很明显是要两人干架,最终同归于尽,只是……户部跟调兵遣将半点关系都沾不上,楚尚书不知道吗?户部想干涉兵部,甚至想拿捏五军都督,简直是脑袋坏了。 碰巧,夏烨三天前娶妻了,娶的又是和万家有那么丁点裙带关系的冠玉侯府里的姑娘,所以楚尚书便处处针对他。 他只能说,楚尚书老了,脑袋不清楚了,搞不清楚皇上的帝王心术向来喜欢压着这派打那派,再推起某一派让另一派积极攻击。 到最后,他都搞不清楚到底坐在皇帝这个位置,是要办什么差事了。 如果只会玩帝王心术,其实皇上也可以考虑禅位,因为他的手法实在不高明,有时夏烨看着看着都觉得挺羞耻的,毕竟……他曾经当了皇上一年的老师,教出这么不成材的学生,他真的很丢脸,真的丢脸死了。 「可是明州的军队听令于睿亲王,而睿亲王眼前就在通州查案,让兵马进通州,反倒能让睿亲王快一步查清案情。」楚尚书不死心地道。 夏烨内心无奈叹口气,脸上带笑地道:「楚尚书都知道明州的军队只听令睿亲王,没有睿亲王的虎符,又要如何调派明州的军队?再者……统兵权在五军都督身上,再加上若真有内乱,也得是皇上直接下令,楚尚书是否越俎代庖了?」 话落,楚尚书的脸色微变,暗恼夏烨竟语带陷阱,企图引发他与皇上之间的龃龉,简直是可恶透顶! 夏烨睨了他一眼,暗暗为他哀悼。 可怜楚尚书,不知道自己是一片好心,想要提点他,皇上眼前是抬着万家要打压他楚家,他还傻傻地蛮干,甚至以为自己在挑拨离间。 他只能说,这年头好人难为,他也难得当好人的,真是。 「那么,依夏卿的看法,认为该如何处置?」易珞直睇着夏烨。 夏烨眸底的笑意更浓了,朝他作揖,道:「皇上,睿亲王是皇上特地指派前往通州查明巡抚之死的,皇上英明,深知睿亲王铁腕手段,睿亲王自然不负圣命,哪里需要再加派什么,徒增烦扰?」 想藉此确定他和睿亲王是否一路人,手法也太嫩了,他都看不下去了呢。 易珞跟着笑了,笑意却不达眸底。 好他个夏烨,拿他做的事来堵他的嘴……他可千万别露出任何破锭,否则在处置睿亲王之前,他定会先处置他。 于是易珞摆了摆手,就此驳了楚尚书的提议,散会。 走出御书房,夏烨看了看全暗的天色,暗恼自己又被白白浪费了一天,内阁里,来自各地方堆积的奏疏根本就看不完,可皇上却满心只有铲除异己、巩固自己的帝位,置黎民百姓不顾。 唉,当初就跟睿亲王说了,与其挑个嫡皇子,还不如挑个有才干的皇子,否则岂会有这天?他就非要坚持正统不可,脑袋比石头还硬。 拾阶而下,走出了毓庆门,适巧遇见了迎面走来的万利建,夏烨嘴角勾了勾,朝他作揖施礼。 「见过万都督。」 「这般巧遇见你了,要不一会到万兴楼用膳?好歹咱们现在也算是有姻亲关系了。」万利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夏烨不着痕迹地退上一步,噙笑道:「万都督,我眼前可正是新婚燕尔,万都督怎好挡着我回家的路?」 姻亲关系?他也真敢说,这关系已经拉到十万八千里远了,也只有他们这种喜欢拉帮结党的蠢人说得出口。 嫁进长宁侯府的万氏是万利建的庶女,和冠玉侯府的戚氏是姑嫂关系,阮岁年跟着阮岁怜叫万氏一声舅母,如果万利建硬是不要脸的攀关系,那万利建可是整整高了他两个辈分,想来也真是恶心。 庆幸的是,辈分这种事向来是依着男方,他才不致于想吐。 万利建打量了他两眼,抱拳道「既是如此,下回再聚。」 v第31章 夏烨微颔首,快步从他身旁走过,懒得跟他提点,皇上赐这门婚事虽是意外,但也是难得打了一手好牌,拿他当指标测风向,可以削着楚家却不代表可以宠着万家,就不知道万利建何时才会查觉。 没有一个皇帝能够容忍外戚强大,不管睿亲王和肃王之间最终是否互相残杀,楚家和万家是注定来日陪葬的。 唉,今天看了太多脏东西,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府,拿他的妻子洗洗眼。 然而当他回到家中,却在主屋的园子里瞧见阮岁年竟和夏灿私下相处,尽管是在亭子里,两方都带着丫鬟小厮,但下人们都离得极远,无法听见两人交谈,简直像是在谈些不让人听见的事。 ……到底在干什么?他微眯起眼,不认为阮岁年会对不起他,但她不合礼教地与自己的小叔子私下碰头也是事实,是为了什么呢? 「大人,要不要我……」身后的夏煜读出他的不悦,低声询问着。 夏烨抬手示意他噤声,忖了下就直接朝园子走去。 夏灿的小厮见着他,正要出声喊他,他摆了摆手要小厮退到一旁。 随着愈来愈接近,他隐约听见阮岁年说—— 「真的很难吗?」 「……也挺难说。」 「真的没有其他办法?」 「这要怎么说啊……」夏灿为难极了,无法招架他嫂子殷殷期待的目光,将视线移开,结果就瞧见他大哥无声走来,吓得他立刻站起,喊道:「大哥!」 背对着夏烨的阮岁年这时也被吓了跳,忙站起身,见夏烨已经走到离她几步的距离,她赶忙朝他福了福身。 「大人,你用过膳了吗?」她忙问着。 他没差人传讯,她以为他今天也不会回来,哪知道他一回来就撞见她和夏灿在亭子里交谈,他没听见他们刚刚说了什么吧? 夏烨垂眼瞅着她,嘴角挂着淡淡笑意,道:「还没。」 「我赶紧差人准备。」 「送到书房。」 阮岁年顿了下,应了声去吩咐人。 「你跟我去书房。」看了夏灿一眼,他转身就走。 夏灿头皮有点发麻,他最怕的就是大哥这种眼神,就算是死人也会被他撬开嘴。不由朝夏煜丢了个眼神过去,见夏煜双手一摊,夏灿只能垂头丧气地跟在夏烨身后,这时他又无比希望二哥在家,至少有人替他分摊一半。 然而当两人走到书房前,竟有三名少年站在廊下,再走近一点,可以见到三名少年都有张相当柔美的面容,三个玉白的丽人,像是精心挑选的。 「谁准你们在这里?」夏烨面无表情地问着。 其中一名少年赶忙跪下,道:「大人,是夫人将咱们买回来伺候大人的。」 夏灿闻言,轻呀了声,直道他这个嫂子真是个奇人,成亲都还没一个月,就主动往夫君身边塞人,塞的还是绝色少年。 在少年还没开口之前,夏烨就已经隐隐猜到,但他不敢相信她竟然这么做……贤妻,能得如此大度贤妻,他还能嫌弃什么! 「……夏煜。」 「是。」 「看着他们三个。」话落,他便踏进书房。 夏灿赶忙跟上。 书房里,夏烨点起了案上的烛火,摇曳的火光在他脸上勾勒出森冷的俊俏五官,教夏灿默默地退上一步,心里暗自决定,往后绝对不再私下见嫂子。 「为何跟你嫂子在园子里说话?」他坐下后,状似漫不经心地问着。 「大哥,是嫂子找我。」不要说得好像他打算要诱拐嫂子一样他不败,给他十个胆子都不敢。 「她找你做什么?」夏灿甚少进冠玉侯府,根本没什么机会见到她,她亦然,也正因为如此,她会找他这才奇了。 「她……」夏灿沉吟了下,思索着要如何遣词用字较妥,「嫂子问了我一个很奇怪的问题,她问我会不会流眼泪。」 「……嗄?」饶是夏烨这等易推敲旁人心思的奇才,也摸不透这句话的背后究竟藏着什么故事。 「很怪,对吧。我便跟她说,因为我小时候曾伤过眼睛,后来就不曾再流泪,她反而问我没法子治吗?我说大夫诊治了一段时间也没见效,她又说真的很难吗?我说挺难说的……她还不死心地问有没有其他办法……大哥,嫂子问这些到底要做什么?」其实夏烨回来他也挺开心的,至少不用继续被追问怪问题。 夏烨长指轻敲着桌面,还真想不透她问这些事的用意是什么。 流眼泪? 夏烨突然发现,每每他面对阮岁年时,他总有种无力感,彷佛她异常强大,让他不知道如何照平常行事面对她。 「大哥,嫂子……没问题吧。」夏灿忧心问道。 夏烨懒懒抬眼,突地朝他笑了笑,笑得他头皮发麻,很想脚底抹油。 「外头那三个就赏给你了。」 「大哥……我身边已经有小厮了。」那三个少年看起来是赏心悦目,问题是他不需要赏心悦目的小厮。 「我也有。」他亲手栽培的夏煜,一个可以抵好几个。 第32章 「那是嫂子对你的心意……」他说着,见夏烨的笑意愈浓,眸色愈冷,立刻连退几步。 「其实就这么点小事,我替大哥分担也是应该,咱们是兄弟嘛,大哥。」 话落,拔腿就跑。 夏烨摊开搁在案上的公文,却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他就知道,一旦回到家,他就不用工作了。 叹了口气将公文收起,决定等她来,直接问个明白算了。 第九章 夏烨的心上人 阮岁年带着食盒走到书房,却没见到她精挑细选的三名少年,不由看了夏煜一眼。 夏煜则是眼观鼻,鼻观心,当什么都不知道。 阮岁年皱了皱眉,敲了敲门,喊道:「大人。」 「进来。」 阮岁年进了书房,将食盒搁在案上,将里头的饭菜都端了出来,再亲自替他布菜,最后斟了杯茶搁到一旁。 夏烨睨着她,觉得自己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瞧瞧,还真是个娴淑贞静的好姑娘,他还能挑剔什么? 「今儿个怎会找阿灿问了那般奇怪的问题?」夏烨夹了口菜,像是闲话家常般地问起。 阮岁年愣了下,小脸泛起红晕。瞧她傻的,忘了这两兄弟感情好,也不能怪夏灿通风报信。「我哪有问什么奇怪的问题。」有很怪吗?她倒是觉得她得到的答案很怪,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阿灿说,你问他会不会流眼泪。」 她羞赧地垂下眼,嗫嚅道:「其实我是想问男人容不容易流眼泪。」她是想藉此旁敲侧击,但和夏灿私下交谈,总让她觉得悖礼,因为心虚才会直接把心里的想法给问出口了。 「你为什么想问这种问题?」 「呃……」总不能说她想知道怎么让男人哭吧。「岁延在我面前总是故作坚强,可我要出阁那两天,早上遇见他,总发现他双眼肿肿的,这才想知道男人是不是都像他那样,有了事也不说,我都不知道岁延在想什么了,结果阿灿大概有点会错意了,只说他眼睛受伤不会流泪。」 这答案出乎她意料之外,但也让她的目标变得十分明确,夏家目前只有两个男人,夏灿不会流泪,她要得到的自然是夏烨的眼泪。 「……你叫阿灿叫得挺顺口的。」她的理由听起来颇合理,他可以不追究,但她唤阿灿的口吻真是教人不快。 「是阿灿要我这么叫的,有什么不对?」 那个臭小子……算了!跟自己兄弟吃味,简直是可笑到了极点。 「没什么不对。」他闷声说着,转了话题。「最近在家里忙什么?」 阮岁年便把她这几天做的事都说过了一遍,大致上没什么让她觉得难办的,倒是—— 「我收到不少帖子邀约,可是不知道该不该去,想问你,你又没回来,所以就一直搁着。」 「这种小事,你可以自己看着办。」 「可是朝中党派多,我又不清楚对方底细,如果去了不该去的地方,不会害了你?」好比说戚氏跟万家是有姻亲关系的,所以只要是跟楚家有关系的人家,戚氏向来不会搭理也不会赴约。 「哪有什么该去不该去的?你是我的妻子,你就是代表我,谁敢对你不客气,一点情面都不需要给。」 「可是……」 「你是一品夫人,你要是在外受委屈才是给我丢面子,所以不需要有任何顾忌,该当如何就如何,去结交你认为可以结交的人即可。」他如果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了,他这个首辅也不用干了。 再者,也是时候给皇上动手探风向的机会,否则只怕皇上心里不快,反而会下重手,逼他造反。 阮岁年眨了眨眼,心里暖暖的,像是他当了她的靠山,允她恣意妄为,就算她真搞砸了什么,一切都有他善后。 明明就待她很好啊,为什么却是个断袖呢? 脑袋突然冒出这个想法,教她不禁疑惑起来。他本来就是断袖,这是她早就知道的事,怎么现在却好像对这事有点埋怨了? 「对了,你近来在府里就只有忙这些事?」 听见他的问话,阮岁年忙回神,想了下,想起不见本该在书房外待命的小厮,不由道:「我给大人备了三个小厮,让他们在书房待着,不知道大人有没有瞧见?」 「有,我给了阿灿。」很好,还知道跟他开诚布公。 「咦,怎会给了阿灿?」那是她特地挑的,挑了好几天才选了那三个呢。 「脂粉味太重,我不喜欢。」这是他给她的暗示,说明他并不喜欢那些少年,希望她能就此打住。 况且他又不是真正的断袖,那种绝色少年只会让他倒足胃口,要是他们一时犯傻爬上他的床,他要是一时没克制住杀了他们,那不是给人抓他把柄的好机会? 阮岁年张了张口,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原来他不喜欢那样的……她对断袖并不了解,自行猜想他应该会比较喜欢俊秀的,结果却嫌脂粉味太重。 「我知道了。」她再想想该给他挑什么样的好。 「知道就好。」瞧她像是明白了,夏烨暗吁了口气。 第33章 娶妻太贤,只会显得她有多不在乎他,还一口气买了三个少年……到底是把他当成什么了?真是教人气馁。 事实上,阮岁年真的对参加宴会一点兴趣都没有,尤其大半都是没交情的,她又何必去凑热闹?况且依夏烨的身分,她怕没能帮上忙,反倒扯后腿,那还不如少做少错。 尤其她正急着思考,到底该找哪一种的小厮给他。 她完全猜不到他的喜好,这事又不能与人商量,就怕他哪天兴致一起,人就跑到乱风馆去……若真是这样,她有预感还会见到楼娘子,她不要啊。不过,这么纵叉有一种让她不知,怎么形容的不快,反正……算了,不管怎样,她得扮演好妻子的角色,得做到善解人意和贴心。 「夫人。」 「嗯?」阮岁年没抬眼,手上的算盘打得正响。 「冠玉侯夫人来了。」 阮岁年手上一停,抬眼,用眼神问着,榴衣立刻用眼神回答,最终阮岁年无奈叹口气,将账本阖上,走到外间,不一会,便有小丫鬟把戚氏给领进来。 「伯母。」她向前盈盈一笑。 「几日不见,看起来又更标致了。」戚氏呵呵笑着,光是看她的走姿,她就万分确定她得守一辈子的活寡了,但这些事她自然不会说,况且她今天来是有要事在身的,拿人手短,姿态要低一点。 阮岁年噙笑却没接下文,拉着戚氏坐下也不打算寒暄,因为她知道戚氏找她定有所求,要不怎会自己走这一趟? 「近来都入春了,天气暖了许多,京城里好多人家都在办宴会,你这儿应该收到不少帖子吧?」戚氏先是拉着她嘘寒问暖了一番才切入了正题。 原来是为了这事,特地寻她许是想找她一起出席,仗着她现在有点身分,想要拉抬阮岁怜的身价,再从中看能否寻门好亲事吧。 阮岁年沉吟了下,道:「是不少,但……」 「你也有收到辅国公府的帖子吧,今年是萧老夫人七十大寿,因为是整寿,所以大肆操办了,你应该也会去,是不?」 阮岁年想了下,确实有收到辅国公府的帖子,如果她没记错,辅国公续弦的妻子好像也姓万。 「那天,咱们一道去吧,你祖母也会去。」 阮岁年是真心想拒绝,可是一想到能见祖母,终究还是点头答应了。 而且她想,人在外头,祖母总不可能再叮嘱她那些教人脸红心跳的事。 当晚,阮岁年就把这事告诉夏烨。 「哪天?」他吃完最后一口饭才问着。 「我记得是下个月初七。」她微眯起眼想了下。 他想了下,道:「那天休沐,我陪你一道去吧。」 「咦?」 「怎,不想我陪?」他笑问着。 「不是不是。」她忙摇着头。 她以为他并不喜欢自己太过靠近,所以只要与他独处,她会拿捏好两人的距离,免得让他更加讨厌自己。 没想到他现在竟然打算陪她赴宴,真实教她受宠若惊,说不出的开心。 「怎么那眼神?」夏烨被她那副受宠若惊的模样给逗笑。「你是我的妻子,又是嫁进夏家头一次出席宴会,我当然要陪你去,明日要是得闲,让春衣坊给你赶制几身衣服,首饰你自个儿到库房里挑吧。」 「嗯。」她用力点着头。 夏烨看着她那双因为喜悦更显水润的眸子,突然觉得她像是只奶狗,认定了主子,一双眼就只会追逐着对方。 不由伸手轻抚着她的头,却见她顿了下,他立刻收回了手,起身道:「让人收拾吧,累了就歇下,我去书房。」 转过身,他无声叹口气,心想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她才不会抗拒他的碰触。 阮岁年难掩失望地垂下眼,每每觉得两人靠近了点,事实上他依然离得很远,每每她刚因为亲近而害羞,他就又收了手。 「大人,卫大人来访。」夏煜在外头禀报。 「让他到书房等我。」夏烨回头道:「我去书房。」 阮岁年轻点着头,待他离去后让丫鬟进房收拾桌面,不由想着,卫大人……会是那个曾经与他传不和的卫大人吗? 书房里,卫崇尽和夏烨隔着条案喝酒。 浅啜了口,卫崇尽面带嫌弃地道:「你怎么好意思拿这种劣酒招待我?」 「宫里的你还敢嫌?」夏烨睨了他一眼。 「就说怎会如此劣等。」 夏烨笑了笑,问:「你是特地来跟我嫌弃宫里的酒难喝的不成?」 「我看起来有那么闲吗?王爷那里传回了消息。」喝了口酒后,卫崇尽才从怀里取出两封信交给他。 卫崇尽两年前掌了京卫,倒不是他汲汲营营才得到手的,而是皇上迫不及待交到他的手中,他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夏烨接过,当着他的面把信打开,一目十行地看完后丢给他。「如此看来,该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替王爷查查那个楚宁是不是跟楚家有关。」跟着巡抚前往通州的那一班护卫是宫中禁卫挑出来的,由他去查最方便了。 「姓楚不代表他跟楚家有关系。」卫崇尽看完信,干脆就着条案上的火烛烧了。 第34章 「是啊,但王爷的推算我觉得有理。」夏烨看了他一眼,皱起眉将桌面的灰烬吹到地面。「目前的线索看来,是巡抚的护卫头子楚宁杀了巡抚,可楚宁事隔十多天也被杀了,要说是杀人灭口,有必要相隔十多天?早就该动手了,何必等到王爷到了通州才动手,显得太刻意。」 「确实,看来是有人怕王爷查不到线索,赶忙将之送上呢,真不知道是哪来的好心人。」卫崇尽笑得戏谑,黑沉的眸凝着武官特有的肃杀之气。 「朝中不乏好心人。」夏烨讥讽,随即又解开另一封信,然而这一回,他直看横看,最终教他莞尔一笑。 「笑什么?」卫崇尽凑近一瞧。 夏烨直接把信递给他。「也许是王爷找到的线索,要咱们查查这个人,这种小事就交给我。」 卫崇尽扬了扬眉。「看起来像是姑娘家的名字,横竖要查个京城人氏并不难,你自个儿看着办,倒是近来听说武义侯家的二爷似乎要回京述职了,是不?」 「你消息倒灵通。」 「皇上说的嘛。」 「唷,皇上眼前的红人呢,卫大人,往后要是我有个什么,还请你高抬贵手。」夏烨装模作样地朝他施礼。 「那可不,我向来公私分明,得瞧瞧你做了什么再决定帮不帮你。」 「还真像个样子,夸你两句就飞上天了?」 「哪是?天天伺候个疑神疑鬼把众人都当贼的主子,也是挺烦人的,不喝点酒都不知道日子该怎么过了。」卫崇尽面无表情地抱怨完,又道:「皇上似乎对武义侯家的二爷挺上心的,你自个儿看着办。」 「你说,为什么皇上看上眼的全都是拐瓜劣枣?」夏烨叹了口气。 武义侯世子在工部当差,二爷则是外放二品端州知府,如今回京述职,要是皇上看中了想挪进六部再钉进内阁,那也不是不可能,尤其武义侯府还出了个颇受宠爱的昭仪。 「这得问你当初怎么教的。」卫崇尽一脸正经地说。 夏烨凉凉地瞪他一眼,「……烂泥扶不上墙,怪谁呢?」资质是勉强不来的,他尽力了。 「夏烨,你身为一品首辅竟敢妄议皇上?」他浓眉一扬,戾气横生。 「话是你说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夏烨没将他那张脸当一回事,拍拍屁股,撇得一干二净。「武义侯府的事,我会看着办,倒是你,悄悄盯着楚家那几个儿子,王爷在通州应该查得差不多了,咱们也得帮上忙才好。」 虽说楚家和万家是皇上的左右臂膀,但要说皇上有多看重这两家,那是骗人的,帝王多猜疑,没有人能够永远得圣宠,所以他们得要适时地撬开一角,让皇上能够选择发作二丁反正皇上早晚也会自己清君侧,他只是提早助他动手罢了。 「盯得眼都疼了,还盯得不够紧吗!」卫崇尽咂着嘴,再喝了口酒,嫌恶得要命。「我走了。」 夏烨将他送到门外,突然想到什么,附在他的耳边低语了两声。 而站在廊道转角的阮岁年目睹了这一幕,不由看直了眼。 夏烨俊美无俦,形如劲竹,卫崇尽浓眉大眼,俊朗英挺,眉宇之间有抹慑人的端肃之气,两人站在一块,也不知道夏烨说了什么,卫崇尽先是勾了唇角,而后低低笑出声,敛下生人勿近的肃杀气息,眸底眉梢满是爽飒,夏嬅也跟着笑了,眉目温柔似水,教阮岁年看呆了。 这两人站在一块,简直像是一对璧人,竟是那般登对,教她揪紧了襟口,再也无法往前跨上一步。 原来,外头的传言是真的。 有人曾传言夏烨看上卫崇尽,卫崇尽得知后便与夏烨断了往来,从此两人不和的说法甚嚣尘上,实际上两人哪有断了往来,又哪里不和了? 全都是骗人的,只为了掩饰两人私下的往来! 她眼睁睁地看着夏烨勾着卫崇尽的肩,两人凑得很近,从她的角度望去,他像是吻上了卫崇尽的唇,她狠狠抽口气,好一会两人才一路低语而去,而她像是全身被抽出了力气,无力地跌坐在廊下。 夏烨是断袖,她很久以前就知道,所以她还贴心地替他挑选俊美小厮,可为什么现在撞见这一幕,却教她这般难受? 怪怪的。 夏烨微偏着头打量着面前用膳的阮岁年,她的头垂得低低的,瞧也不瞧他一眼。 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再也不正眼看他了? 夏烨边用膳边回想,却想不起是哪一天转变的,因为他近来很忙碌,有时忙得连家都归不得,等他终于作息正常,她就是这个样子了。 他做错什么了?还是他做了什么惹到她了? 「丫头。」他喊着。 阮岁年顿了下,应了声,脸都没抬。 「怎了?」 听他难得的温柔低嗓,阮岁年不由鼻头一酸,摇了摇头,绵软的嫩嗓带了点鼻音,道:「没事。」 夏烨眉头微皱,真心觉得他的小妻子是他面临过的所有事物中最棘手的,完全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又该如何处理。 她那嗓音就像是受尽委屈,到底是谁惹了她? 「丫头,发生什么事了?」他搁下碗筷,长指勾着她的下巴,硬是扳起她的脸,果真瞧见她眼眶泛红,眸底已是一片雾气。「你倒是说说。」 要她怎么说?阮岁年抿了抿唇,满心思绪只能化为一声叹息。「没事,只是一会要去辅国公府,觉得有点紧张。」 呵,他的小妻子把他当傻子呢。 难道他就这么不值得依赖,她心底有事也不愿同他说? 可是软磨硬泡了老半天,他的小妻子不说就是不说,他也真的没辙,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只得带着她出门,打算回家时再拷问。 大门外,冠玉侯府的马车早已经候着,夏烨带着她要上自家马车,她却转了个弯,硬是上了冠玉侯府的马车。 第35章 这是……连跟他同乘都不肯了? 榴衣看着夏烨又看向冠玉侯府的马车,只能提着裙摆追上自家小姐。 夏烨只得跟过去,隔着车帘向阮老夫人问安,以示他也同意让阮岁年搭冠玉侯府的马车。 当他回到自个儿的马车上时,不住地想,他到底是哪儿惹恼她,教她表现得那般委屈?这一想,马车都到辅国公府,他还是想不出所以然。 下了马车,他往停在后头的马车走去,见她要下马车,才探出手,她却赶忙抓住榴衣的手。 夏烨玩味地瞅着从面前快步走过的纤痩身影,朝接着下马车的阮老夫人和戚氏施礼后,率先踏进辅国公府。 辅国公眼尖地瞧见夏烨,随即迎上前来,领着他往里头走。 阮老夫人和负责接待的辅国公夫人寒暄着,一旁的阮岁怜软软地喊了声姨母,辅国公夫人笑眯了眼,满嘴夸赞,目光却落在后头的阮岁年身上。 戚氏意会过来,忙唤道:「岁年,叫声姨母。」 阮岁年平抚了情绪,扬笑喊了声。说是姨母,这关系也扯得有点远,毕竟这位萧万氏是万家的分支,是万贵妃隔房的堂姊。 这一声姨母她实在是不怎么喊得出口,毕竟她现在是夏烨的妻子,她对外的关系也会牵扯上他,就怕政事上让他为难。 「出落得真是标致。」辅国公夫人亲热地挽着她。「咱们家老夫人最喜欢你们这些漂亮的年轻姑娘,要是得了闲,就常到国公府里走动。」 阮岁年轻应了声,却极不习惯她的热情,怎么想都觉得是冲着夏烨而来。 她不禁想,她真不该来的。 一行人进了辅国公老夫人的院子,里里外外都有不少前来祝贺的男女,阮岁年眼尖地瞧见感觉,下意识垂下眼,避到阮老夫人身后。 阮老夫人微眯起眼,带着阮岁年避到一旁,让两人可以错开。 「岁年,你是不是在和夏大人置气?」阮老夫人趁着戚氏和阮岁怜先去祝寿,才低声问着。 「没有。」她回得极快。 阮老夫人叹了口气。「我瞧夏大人对你并不是无意,你心底要是有什么想法,不妨与他说说,别憋在心里又与他置气,长久如此,情再浓都会淡的。」听她回得那么快,就知道小俩口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阮岁年抿紧了嘴,她心知祖母说的都对,可现在的她还无法好好面对他。 她心里很不舒服,不想见他,但她也怕,要是她不知好歹,真惹怒了他,让他往后再不想见她……她还是不希望他讨厌自己。 她也讨厌自己这矛盾反复的心绪,可她真无法克制,连前世对着感觉她都没有这么不知所措过。 阮老夫人瞧她脸色变了变,不禁抿唇笑着。 果真是青涩稚嫩的年纪才能这般肆无忌惮地撒泼,也亏得夏烨愿意包容,再者不管她怎么看,都认为夏烨对孙女是有意的,既是如此,为何没有圆房? 难道真的是无法圆房?要真是如此,就太遗憾了。 等了一会,进去祝寿的人都出来了,阮老夫人才带着阮岁年进去祝寿,没多久女眷们全都被带到外头看戏。 辅国公府是先皇赐的宅邸,府内有座天然湖泊,从中引流数条分道,在西边弄了座水榭,女眷就是在水榭上看戏,男客则是隔了一条约两丈宽的溪流,在竹林里的校场上赛马射箭。 虽有竹林和溪流作为屏障,但有心要瞧,女眷这头是看得见男客那头的,男客那边自然也瞧得见女眷这边。 说白了,今日借着辅国公老夫人寿辰大肆操办,有一半也是老夫人为了自个儿的孙儿挑媳妇,才选了这地点。 看了一场戏后,年轻小姑娘和刚嫁作人妇的小妇人都坐不太住了,家中的长辈也不拘着小辈,就让她们在水榭里走动。 阮岁年因而松了口气,她实在不怎么喜欢看戏,也受不了萧万氏教人无福消受的热情,忙带着榴衣离座。 站在水榭的廊道上,她下意识朝那片竹林望去,距离有点远,她只看得见有人走动,却无法确定是不是夏烨,于是看了一会,她就垂眼看着底下的溪流,思索着今儿个回去定要好好回应他,不能再使小性子了。 有名无实是她一开始就知道的,是她不该贪心,私自难过原来他心底有人,只要他待她好,这不就足够了? 她找了许多理由劝告自己,可是一想到他头一次犯病时闯进她的屋里,将她抱在怀中,像哄娃儿那般轻拍她的背,还笑得那般温柔,她的心不禁有点酸。 那时,他定是把她当成卫大人了吧。 「在想什么?」 阮岁年愣了下,侧头望去,笑逐颜开地道:「甄蜜,原来你今儿个也来了。」 「辅国公老夫人的寿宴,能收到帖子的为何不来?」甄蜜上下打量她,瞧她虽然脸上着妆看不出气色好坏,但人似乎痩了。「怎了,夏大人待你不好?」 「怎会这样问?他待我可好了。」她由衷道。 认真地回想,夏烨对她真的好到无话可说,给了她房契铺子,后来还救了她,帮她揍了感觉一顿,就连嫁妆他都替她备好了,成亲后更是再没有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她还能再奢求什么? 他待她已经够好的了,她却还对他使性子。 「既是待你好,怎么你看起来像是不开心?」 阮岁年摇了摇头,「我在气自己,太不知足了。」 甄蜜不禁被她逗笑。「你这是在跟我炫耀不成?」 「哪是?我瞧你气色很好,似乎比出阁之前还要漂亮了,是不是你家相公很疼你呀?」阮岁年笑得促狭。 「你这丫头。」 第36章 甄蜜哪里会不知道她说什么,追着她就要打,偏阮岁年绕着柱子硬是让她打不着。榴衣在旁看着,总算松了口气,不禁想今天参加这场寿宴真是对极了,都不知道多久没瞧见小姐这般笑闹了。 两人笑闹了一会就打住,毕竟都已经为人妇,哪能像当姑娘时那般玩闹。寻了溪畔一处亭子坐下,从这儿能看见戏台,亦能瞧见有不少姑娘家正在园子里逛着闹着。 她们闲话家常起来,提起彼此出阁后的生活,阮岁年余光瞥见了萧万氏和一位妇人走得很快,朝另一头的小径而去。 「啊……那是武义侯府的二夫人。」甄蜜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何二爷三年前去了端州上任,二夫人为了子女的婚事而留在京城,三年过去了,何二爷任满要回京述职,哪知道回京之前在端州与人抢花魁闹出人命,对方是端州前龙卫指挥使的儿子,一怒告到御前。」 「……是喔,甄蜜,想不到你连这种事都知晓。」她对于京城世家贵族的流言没太大兴趣,甄蜜亦然,可她现在却是见到谁都说得出谁家的事,教她佩服。 甄蜜脸蛋一红,小声辩解着,绝不承认自己才出阁几个月就染上道人长短的恶习。「家里妯娌多,聚在一起总是东家长西家短,尤其我夫君又是皇上御前带刀护卫,当然比别人知道的清楚。 「听说皇上气得很呢,好似原本有意要提拔何二爷,谁知道竟捅出这种篓子,更糟的是连武义侯世子也被牵扯在内,听说他在工部当差,向端州那儿买了不少木材,哪知道经了何二爷的手,那些木材竟贵得吓人,皇上气得骂了他一顿,户部左侍郎也因此被革职查办。」阮岁年想了下,问:「那木材是做什么用途的?」 甄蜜偏头看着她,眨了眨眼,思索片刻,道:「听说是辎车。」 「那怎么没涉及兵部呢?这事仔细论起,应该是兵部向工部递单要打造辎车,再由工部采买,然后跟户部支款,假设工部和户部都涉及贪墨,兵部怎能置身事外?边关无战事,打造辎车做什么?要真有战事,买粮草才是头一桩吧。」阮岁年一会就想出事情的症结点。 甄蜜双眼一亮。「对耶,无端端地打造辎车做什么?」 阮岁年微眯起眼,想起兵部里头似乎也有萧家和万家人,感觉上这桩事倒不是两派互斗,而是颇巧合的用何二爷做了引子,原以为只是一桩小事,哪知道后头涉及的层面如此广。 如果连她都能想到兵部,皇上又如何想不到?这事恐怕还有得查。只是天底下真有这般巧合的事?如果并非巧合,又是谁在推波助澜? 第十章 父亲的秘密 「长宁侯夫人。」 阮岁年正想得出神,听见甄蜜唤了人,才回过神,就见万氏一脸不善地来到面前,冷声道—— 「夏夫人好大的架子,现在见着人不打声招呼也不用起身了?」 阮岁年这才徐缓起身,向万氏福了福身,「长宁侯夫人。」 其实真要论品级,她是正一品夫人,长宁侯夫人是三品夫人,应该是长宁侯夫人向她见礼才是,只是算了,毕竟是长辈,又是在别人府上,她不想节外生枝。 万氏上下打量着她,哼笑了声,「果然传言不假。」 阮岁年垂着眼,压根不打算接话。 就连甄蜜也不想搭理万氏,正想找个借口和阮岁年离开,只听万氏又道—— 「先前到几个人家府上做客,听说夏首辅的夫人还是处子之身,如今一看,果然是真的。」 阮岁年闻言,薄薄的脸皮子微微泛红,直觉得万氏果真不是个好东西,连这种话都对着晚辈说,简直是忝不知耻。 只是这事真有人在外头传?这些日子她只有回冠玉侯府,要说有人往外传,那必定是戚氏,可是这种事看得出来吗?八成因为知道夏烨是断袖,才故意酸她的吧,真是不知检点的长辈。 「夫人是长辈,晚辈本是不想说什么,可长辈不慈,晚辈自然不敬,还请见谅。」甄蜜语气平淡地说完,拉着阮岁年要走。「咱们走。」 「给我慢着!」万氏一把拉住阮岁年。「你倒是跟我说说,你是哪来的本事煽动夏首辅对付咱们长宁侯府?」 阮岁年被扯得吃痛,按捺着性子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请你放手,否则我可要叫人了。」 万氏认定是因为她才会让长宁侯丢了差事,自然把帐记在她头上。「你才要给我说清楚,我长宁侯府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你,竟让你如此对付我们?我自问对你不薄,将你视为女儿看待,任由你和世子书信往来,结果呢,你竟然玩弄世子的感情!你要搞清楚,是你攀上了夏首辅,在御花圔的那一天,谁都知道你是故意要他负责才推他进湖的!长宁侯府没有对不起你,是你嫌贫爱富,另攀高枝!」 万氏的嗓门很大,附近的姑娘们不禁都朝这头看来,就连戏台那边也有人频频转头看着。 阮岁年直瞪着她,气得浑身发抖,偏偏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确实,在她没嫁进长宁侯府前,万氏和感觉自然不会露出真面目,她无法指责她任何不是,更可恶的是御花园湖畔的事,她相信万氏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是感觉逼她的,如今却反咬她一口,硬要将这事扬开,让她难堪。 难道,万氏忘了她现在的身分吗?忘了她的夫君是谁吗? 「长宁侯夫人,还请自重,这门亲事是皇上赐婚,你这么说,是质疑皇上吗?」她咬牙沉声问着。 万氏顿了下,回想刚刚自己说了什么也有些惊。近来因为长宁侯丢了差事,世子手上的闲差也没了,一家子只靠些田租度日,逼得她日子快过不下去,才会一时气上心头,口不择言。 「夫人说是我夫君针对长宁侯府,如今你如此待我,我夫君知道后岂会善罢干休?」阮岁年神情平淡,见万氏脸色变得苍白,不禁哼笑了声,「不过说真的,我真不知道原来长宁侯府竟那般困顿,才会有所谓嫌贫爱富的说法,大概也只有我这种蠹姑娘才会差点被骗进长宁侯府,庆幸的是,我没上当,就算我夫君再如何,也比个畜牲好得太多。」 「你!」 「岁年,别再说了。」甄蜜在旁劝阻着,看了看四周,瞧戏台那儿已经有人走来,附近的姑娘家也在窃窃私语,她低声道:「长宁侯夫人,要是再闹下去,岁年脸上无光,你也别想讨个好。」 在别人府上闹事,往后不管去到哪都不会受人欢迎的。 阮岁年趁着万氏放松了箝制,抽回了手,看了她一眼,随即跟着甄蜜离开。 在重来的这一世里,憾事已经被阻止,所以她可以平淡看待过往,但不代表她能忍受对方得寸进尺。 然而才走了两步,背后被人猛地一推,阮岁年差点往湖畔扑去,幸好甄蜜奋力地将她往回扯,两人双双跌坐在地。 「别太得意,往后多的是机会收拾你。」万氏恶狠狠地道。 阮岁年掌心都磨破了皮,顾不得看自己的伤势,她赶忙查看甄蜜。「你没事吧。」 「我没事,倒是你的手……」甄蜜瞧她的掌心里竟还嵌了地上的小石子,眉头紧皱起来,试着要扶她起身,却发现她站不起来。「脚受伤了吗?」 阮岁年轻点着头,觉得脚似乎扭伤了,榴衣赶忙扶着另一边,痛得她挣扎了两下才站起来。 「别以为夏烨能护你一辈子。」万氏哼了声正要走,却感觉有抹影子迅如疾电般地闪到面前,吓得她倒退两步,不小心踩到石子,狼狈地跌个四脚朝天。 第37章 夏烨瞧也不瞧她一眼,只看着阮岁年,就见她一身狼狈,衫裙都沾上了泥土,手心还渗着血,脚跟根本不敢踩着地。 他浓眉攒起,恼意化为愤怒在胸口窜动着。 甄蜜一见他,赶紧侧过身,而阮岁年仍愣愣地看着他。 「……大人,你怎么跑来了?这边都是女眷,你……」话未竟,夏烨已经将她打横抱起,吓得她惊呼了声。 「去跟老夫人说,我带夫人先回去了。」他淡道,随即踏出朝一旁小径走去。 榴衣愣了半晌才赶紧去通报。 夏烨的脚程快,连走带跑,费上一点功夫就将她给抱上马车,快到阮岁年连挣扎都忘了。 一进马车,他让她坐在自己腿上,马车才刚驶动,他就动手要脱她的鞋,吓得她赶忙挣扎。 「别动。」夏烨低斥道,不容置喙地脱下她的鞋袜,看上头的红肿并不明显才微松口气,目光随即落在她的掌心,怒意张狂滋生着。 「我没事。」她小声地喃着,不由想着他刚刚是什么时候来的,是不是听见万氏说的那些不堪的话? 「我有事。」 「咦?发生什么事了?」难道男客那边也出了事?不对啊,依他的身分,谁敢在他面前造次来着? 「我的妻子被人欺了,还不算有事?」 阮岁年怔愣地看着他,小脸微微发烫,眼眶微微发热。 「很疼?」他问,直盯着她的手。 她摇了摇头,可怜兮兮地抿起嘴,然后缓缓地往他肩头一躺。 夏烨瞠圆了眼,浑身僵硬得不敢动弹。 两个时辰前还对他张牙舞爪,两个时辰后竟投怀送抱,教他不知所措。 半晌,他长睫微敛,瞅着躺在他肩窝上的阮岁年,她闭着眼,小嘴抿得紧紧的,像是受到了滔天委屈,教他心疼不已。 原本是想着能多赴宴透透气也好,他认为大部分的女眷都会讨好她,就算有一两个不长眼的,顶多是言语上讨点便宜,谁知道长宁侯家的竟如此大胆,是嫌近来京里太平静,野火烧不进长宁侯府吗? 他心里暗暗有了计较,伸手轻抚着她的头,一路上,谁都没再开口。 回府后,夏烨亲自帮她挑出了掌心里的小石子,细心上了药后再包扎,脚上更是由他亲自推拿。 「今天让你受委屈了。」他道。 「没有。」一点委屈如果能换来他的温柔,其实很值得。 净了手后,他轻抚着她的头。「傻丫头,你不需要忍,谁敢对你无礼,骂回去推回去就是,不要傻傻忍受。」 「如果对方是皇后呢?」她不禁打趣道。 她知道他肯当她最大的靠山,可她也想要当他的贤内助,不给他扯后腿。 「打回去。」不假思索的一句话。 「……别乱教我,我要是上当了怎么办?」话是这么说,她心里还是甜甜的。这天底下有什么能甜过相公的甜言蜜语?就算是假的,她也很受用。 「有我善后,怕什么?不管怎样,不能教人欺了,欺了你,就等于踩到我头上,知道吗?」事实上,简直是比将他践踏在地还要教他不能忍受,要不是眼前还有个局等着收网,哪里容万氏放肆。 闻言,她心暖暖的点头。 之后一整个晚上他都陪在她身边,即便就寝时,他沐浴完仍在床边坐下。 「大人?」阮岁年疑惑地看着他。 「睡吧,我在这儿陪你。」 阮岁年眨了眨眼,随即笑眯了眼,像个执拗讨糖吃的孩子终于尝到了她想要的糖。 那笑意灿烂如骄阳,教他几乎看直了眼,不由自主地勾弯了唇,摸了摸她的头,笑道:「睡吧。」 原来,她喜欢他作陪吗?那么,他是不是可以搬回房里与她同床共寝了? 阮岁年应了声,带着笑意闭上眼,心里决定,明天开始定要对他很好,凡事都以他为主,再也不跟他置气。 夏烨近乎贪婪地看着她的睡脸,彷佛难得可以这么光明正大地看着她,哪怕要他看上一整夜他都不觉得累。 这是成亲后她头一回笑得这般开心,他不禁想,他得要赶紧处理完手上的事,才能有多一点时间陪伴她。 翌日,四更时夏烨进宫上早朝,散朝时易珞让他留下,一道去了御书房。 「听说昨儿个辅国公府上,你夫人受委屈了?」易珞问着。 「一点误会罢了。」夏烨笑道。 「是吗?」 「都是一家人。」 这个答案让易珞满意之余也让他心生警惕,猜疑他是否真的和万家走近。 第38章 「夏夫人是朕作主赐婚的,爱卿可不能因为是一家人就让夫人受委屈。」易珞点到为止地暗示着。 「臣明白。」他笑意不变地道。 易珞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对方不痛不痒就算了,他还看不出他笑意底下的思绪,这一点最教他厌恶。 思索了下,易珞切入主题,道:「朕在想,唐阁老致仕这么久了,内阁也该添个人,不知道爱卿心里可有人选?」 「皇上,罗阁老的年纪也不小,听说也有意致仕,臣认为不如一次添进两人吧,兵部侍郎万更年是个不错的人选,吏部侍郎马喻也不错。」夏烨笑意不变地道。 易珞微扬起眉,打量他半晌,心里五味杂陈。 夏烨当过他的老师,他很清楚他不只是个惊才绝艳的才子,更是个熟悉兵法和治国策的奇才,懂得如何拿捏百官平衡,还相当洞察人心,深知圣意。 如果他不是跟睿亲王走得那般近,自己也不致于这般防备他,想拿捏他。 但,如果他愿意一心一意地为他所用,他可以前嫌尽弃。 「……就这么着吧。」易珞道。 「臣遵旨。」夏烨弯了唇角。 把皇上想要的人塞进内阁,在他掌控之下,而其他六部的缺额就能填进他暗地里培养的人,这般算来他还赚了。 光是这几个月来,六部已全塞进他的人,如此就能实质上的管理六部,杜绝贪墨和卖官鬻爵,就不知道他这般用心,皇上何时才能看见。 夏烨回到内阁处理手边公文、拟票、起草诏书,光是等这些事告个段落,天色都黑了,他看着迭成好几座小山的各地奏疏,想了下,收拾了几份较急迫的奏疏,决定带回府处理。如果今天能再陪她用膳,她定会开心的。 他想再瞧瞧她昨晚的笑容,那般满足,那般牵动他的心弦。 一回府,果然如他所想,她毫不掩饰她的喜悦,那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说有多俏就有多俏。 「我马上吩咐厨房备膳。」她道。 「我先去书房一趟再回来梳洗。」 见她点了点头,他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一路抱持着好心情朝书房而去,但远远的,他瞧见一个眼生又有些熟悉的男人,十步外他就停下了脚步。 那个男人站在书房廊檐下,身形挺拔,眉目清朗,一身打扮和卫崇尽有七八分的相似,教他不由微眯起眼,喃喃道:「可千万别是我想的那样。」 身后的夏煜听见了,立刻跑去将总管给拽来。 开玩笑,听大人这口吻,心情定是瞬间恶劣到极点,他可不想独自承受。 总管来到夏烨面前,不等夏烨开口,便道:「那位小厮是夫人亲自挑的,说是要伺候大人的。」 夏烨轻点着头,唇角笑意愈勾愈弯,最终忍不住放声大笑。 夏煜见状,不着痕迹地退上几步。 「好!很好!」夏烨突吼道,吓得总管脸色发白。「阮岁年,你真的是我的业障!」 话落,他拂袖离去,夏煜赶忙跟上。 而阮岁年这头还开心地在厨房里指挥着,备的全都是夏烨喜欢的菜,待她回到主屋这儿才知道夏烨竟然出府了。 「怎么会这样?」 「总管说,大人看到书房外头的小厮后,大笑着说了很好,又说了……『阮岁年,你真的是我的业障』,然后大人就出府了。」榴衣将总管转告的一字不差地说完,接着便垂着脸不敢看她。 业障?阮岁年听得一头雾水,不是说很好吗?不是笑了吗?为什么说她是他的业障?这分明是在埋怨她。 为什么?她本来就预定再帮他挑个小厮,这个小厮是她花了好几天的丸夫,终于在今天才拍板定案的,心想他和卫崇尽聚少离多,要是身边有个相似的人服侍,该是可以一解相思,她都这般贤慧地做到这种地步,还不够吗? 她到底是哪里错了?还是他对卫崇尽的爱意深到不愿一个替代品伺候? 这个想法像尖锐的剌狠狠地扎进她的心窝里,痛得她几乎有些站不住。 「榴衣,有没有问总管大人上哪了。」 「奴婢问过了,可是总管说不晓得。」 「去吩咐车夫备马车。」不管他去了哪,她今晚都得去问问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省得她多做多错还惹得自己心痛难平。 乱风馆,三楼雅房里,夏烨独自一人喝酒。 门开,男子领了人送上几道菜和一壶酒,随即在他对面落坐。 「怎,今儿个生意不好,让你得闲陪我用膳?」夏烨要笑不笑地问着。 「嗯……打从大人成亲后就不曾踏进乱风馆,今天突然来了,我这个东家能不陪伴一会吗?」凌湛有张非常出色的脸,五官精雕细琢般,尤其是那双带钩的黑眸,能轻易勾动男男女女的心。 「你不知道向来只有我能酸人的分儿吗?」 「大人想哪去了?我哪是酸你,不过是落井下石罢了。」凌湛笑容可掬地道。 夏烨直接抄起筷子丢了过去,凌湛闪也没闪,手一动就抓下了筷子,随即又递还给他。 「怎么我身边就没个能好好说话的?」 「物以类聚啊,大人。」 第39章 「……我是不是不小心得罪你了?」要不然怎么每个字都夹枪带棍的?每个人都想逼死他就是了。 「哪是,是大人今儿个心乱,没了玩笑的心思。」凌湛好笑道。「咱们一起长大的,我还没见过你这般怒气冲天,到底是哪个没长眼的惹了你?」 「不准说她没长眼。」 凌湛轻呀了声。「原来是尊夫人。」 「别说了。」 「嗯,我不说,听就好,大人说吧。」凌湛自动自发地动筷,边吃边等着他吐苦水,毕竟已经很多年没听他吐苦水了,这种好事不能错过。 夏烨本是不想说的,可要是再不找个人说,他真怕胸口这股恶气会将他活活憋死。于是他只好将他那贤妻的作为娓娓道来,最终,他道:「放眼天下,大抵也找不到像她这般娴淑页静的妻子了。」 女人大度是美德,可在他眼里,那是不在乎! 亏他还为了她的满足开心而喜悦,满脑子想要回家陪她,结果她竟如此「善解人意」地送上大礼……他没吐血是因为他身体太好。 悻悻然地诉尽委屈,而回应他的是凌湛难得放纵的大笑,他几乎笑趴在席上,哪有刚刚进门的几分仙气? 「原来你这般好意聆听就是为了要羞辱我?」夏烨眸色都冷了。 凌湛笑到浑身没劲。「你为什么不干脆跟她坦白就好了?」 「你以为我没想过?可一旦错过良机,就觉得什么时候说都不对。」事实上他在等她更靠近自己一点,那时就算她得知真相会气会恼,也绝对不会抛下他不管。 「让她继续误会会比较好?」 夏烨叹了口气,一口喝尽了杯中物,才沮丧地道:「只是不想被讨厌。」 她嫁给他并不算两情相悦,但因为他是断袖,多少让她觉得自在一些,如果现在告诉她他不是断袖,他真的无法猜测她的反应,因为猜不准所以不敢赌。 「真这么喜欢?」 夏烨微眯着眼,哑声道:「没有她,我活不下去。」他经历过了,没有她,他如行尸走肉,没多久也随她去了。 就连他也不明白,为何他可以爱一个人爱到生死相随?他不认为自己有那么爱她,可是没有她……很痛,痛到他无法思考,他什么都不在意了,他只想要再见她一面,想在事发之前护住她,想她想到他愿意献上一切交换。 凌湛吓到了,正经坐起,「怎么以往都没听你说过?」夏烨不是个容易动情之人,能让他说出这些话,那就代表这个人搁在他心底已经久到化为沉疴了。 「朝堂的烦心事那么多,明枪暗箭多如牛毛,光想着那些,哪有心思聊那些儿女情长?要不是意外,我也不会娶她。」 凌湛却笑眯眼道:「你要是真不肯娶她,多的是法子,抗旨的事你又不是没干过,况且你以断袖的身分抗旨,皇上在这当头也不会太为难你,再说白点……这事是你预谋的吧。」 夏烨咂着嘴,就说了,有些事能骗骗外头的蠹人,瞒不过亲近的人。 「凌湛,你回来帮我吧,不继承爵位无所谓,我帮你挪个位置。」他身边的幕僚都抵不过一个他,他是求才若渴。 凌湛本是定国公世子,早早就在大理寺当差,可是五年前却辞了官,放弃袭爵,将爵位让给其弟,只为了当个磊落的断袖,甚至经营了小倌馆,题名为乱风馆。 「你明知道我对仕途一点兴趣都没有,更何况我跟你不一样,我是真的断袖,我可不想像你一样,哪天被人赐婚,折磨彼此。」他现在多自由自在,为什么非得要将自己关进牢笼里? 「有我在,没人会给你赐婚。」 「所以,你的对象要从崇尽变成我?」凌湛皱起眉,十分不苟同。尽管夏烨外貌俊美,但实在不是他爱的那口。 夏烨顿时黑了脸。「难道我只能用这种法子护着你?你也未免把我瞧得太扁了。」 「与其说服我,你不如想想怎么跟尊夫人解释,否则真不知道这回她会再给你塞什么人,一个不小心要是着了别人的道,收了哪家的眼线,那就麻烦大了。」话落,他举起酒杯敬他。 夏烨脸色黑得更彻底了,他也知道凌湛说得有理,偏偏他怯懦得开不了口,连他都不信自己竟然这般没出息。 「你这回是遇到对手了。」 「不,是业障。」他一辈子以欺人为乐,如今报应来了。 凌湛被他逗乐了,笑声不断。 「……大人。」门外,夏煜低声喊着。 「做什么?」 「夫人来了。」 夏烨端酒杯的手一颤,酒撒在袍子上,凌湛见状,抽了方巾往他身下擦去,适巧门板被推开,这一幕就落在阮岁年眼里。 她瞠圆了眼,夏烨也傻住了,而凌湛几乎快忍不住笑意。 这也太巧了些,是不? 阮岁年紧抿着嘴,转身就走。 「你还愣在这儿做什么?赶紧追人。」凌湛催促着,压根不希望自己被误解和夏烨有染。 夏烨回过神,一把冲到门外,在阮岁年下楼前将她拦下。 「丫头。」 「……你可以玩乐,我回去了。」她噙着鼻音道。 说起来她早该有心理准备的,上了马车后,她就猜他是来乱风馆,既她猜得出,心里其实是有底的。 第40章 「丫头……」天要灭他,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阮岁年吸了口气,缓缓抬眼,努力扬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花。「没关系的,我不会拦着大人。」 「不是的,你误会了。」 「误会?」 「我跟凌湛不是那种关系,我们是从小一道长大的好友,刚刚是我打翻了酒,他替我擦拭而已。」 「……真的?」她不知道该不该信他,但又很想信他。 刚刚惊鸿一瞥,那个男人教她惊艳极了,俨然是下凡谪仙,俊逸非凡,放眼京城怕是找不到像他这般出众的男人了,他们俩真的只是朋友? 「真的。」他说着,决定跟她好生坦白,他已经无法容忍她一再误解,只是这里不适合交谈,还是回府再说。「咱们先回去。」 他握着她的手,她却没有回握,教他的心凉了一半。 下楼时,她突道:「所以大人真正心仪的是卫大人?」 夏烨脚下!滑,险些摔下楼,脸色忽青忽白地瞪着她,要不是怕隔墙有耳,他真想当场跟她说明白。 「今天那小厮不像卫大人吗?」她可是亲自看了上百个人才挑了这么个眉目有七成像的男人。 夏烨眼角抽搐着,沉声道:「回去再说。」 阮岁年顺从地应了声,跟着他下楼。在冠玉侯府里,伯父和她爹都没有妾,所以她深信男人是可能一生只守着一个女人,可她的夫君这一生守的可能不只一个男人,教她内心五味杂陈。 为什么他是这样的人? 夏烨察觉她的目光,侧眼望去,刚好对上她控诉又埋怨的眼神,像是对他万般失望,极度痛心,彷佛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天理不容的恶事,教他胸口那抹恶火又冲了上来。 「回去再跟你说。」他咬牙道。 曾几何时,他竟会被人这般误解,偏还不能辩解……果真是报应! 然,就在两人走过一列雅房时,其中一扇门推开,两个男人一前一后走出,夏烨突地顿住脚步,走在身侧的阮岁年不解地跟着停下,正要抬头望去,那两抹身影瞬间被夏烨的宽袖给挡住。 接着她被转了个方向,按进他的怀里。 「大人……」 「嘘。」 阮岁年贴在他的胸膛上,杏眼瞠得又圆又亮,因为,她刚刚好像看到她爹了,好像看到她爹跟个男人抱在一块,两个人贴得很近,近到嘴巴好像也贴在一块……可是夏烨的宽袖挡住她的视线,教她看得不够真切。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重新牵起她的手,她像个木偶般被他带上马车,一路上不言不语。回府后夏烨陪着她进主屋,她仍傻愣愣地坐在榻上。 「丫头。」 「那是我爹。」她很笃定。 「……嗯。」 「怎会……」她低声喃着,思绪极为混乱。「所以我爹也是断袖?如果我爹是断袖,那我跟我弟是……」 「丫头,不是每个断袖都无法跟女人在一起的。」他试图安抚她。 其实,他早就知道阮正丰是断袖,以往去乱风馆时就曾经遇过他,也许是怕自己道出这秘密,所以在宫中或冠玉侯府碰头时,阮正丰从来不敢拿正眼对他。 「……那你呢?」泪水在她眸底打转着。他根本不愿碰她,甚至她把脸窝在他肩头上时,他还浑身僵硬。 她都知道,只是她想窝在他怀里,汲取他的温柔,所以假装不知道罢了。 「丫头,其实我……」 「大人,我突然觉得好累,我想歇下了。」今晚对她的冲击太多太大,她需要一点时间想清楚,她不想再从他口中听到什么不想听的了。 夏烨张了张口,瞧她脸色那般惨白,只得做罢。他只能说,今天真的不是好时机,竟会撞见她父亲。 「我留下来陪你。」 她摇了摇头。「我想要一个人静静。」 她必须好好想想,如果她爹真是个断袖……虽然夏烨说了有些断袖是能跟女人生孩子,但如果她爹是不能的那个呢?或许她爹待她和弟弟这般冷漠就是因为他俩不是爹的亲生子,这么一来……她真正的父亲又是谁? 第十一章 成为名副其实的妻子 阮岁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袋不断推敲着各种可能,却愈想愈害怕。 母亲嫁进冠玉侯府,想随意见外男的机会几乎没有,如果不是外男,那么最有可能的人选就是大伯父了。 也唯有如此才能解释为何从小伯父就待她极好,甚至比自已的亲生女儿都好,而大哥也是,什么好吃好用、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全都往她屋里送,也莫怪阮岁怜会对她生出怨气。 她愈想愈觉得合理。不过如果爹从未碰过娘,那么在娘怀她时,他就该猜出是怎么一回事,又怎会再让娘有机会怀了弟弟? 爹和伯父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很想问却不能问。 假如她的猜想是真,要是有一天这事被戳穿,她和弟弟的身分恐怕是比外室所出的子女还不如,名字会从族谱上剔除,毕竟这是一桩丑闻,绝不能见光的丑闻,一旦见光,伯父和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她是无所谓,但是弟弟要下场考秋闱,要是名字从族谱上剔除,他考取的功名就没了,往后也不能参加考举,不能从商…… 第41章 阮岁年身上顿生恶寒,她决定让这件事烂在肚子里,绝不让这事有丝毫机会从自己的嘴传递出去。 所以,不能问,必须当做她什么都没看见。 可是……瞧爹那模样,压根不像是初次前往乱风馆,而夏烨的反应也不像是初次撞见,她是不是应该找个机会从大人那问清楚? 她从不知道爹是个断袖,可这并不代表外头无人知晓,只要有一天阮家犯了事,天晓得会不会有人趁机拿这件事落井下石? 思及此,她满心惴惴不安,这时却听见榴衣在外间喊了声大人。 她微愕了下,意外已经这么晚了,他怎么来了? 思索间,房门被推开,她抬眼望去,就见他噙笑走来。 阮岁年疑惑地看着他,他很自然地往床边一坐,吓得她赶忙坐起,正要询问他这时分怎会过来,也已泾一汜捋池雍生,轻而易举他让池坐在他的腿上,大手轻拍着她的背,像是正哄着她。 这似曾相识的状态让阮岁年心里一突,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那双犹似水洗过的黑曜石眼眸噙着浓浓宠溺,四面八方倾覆而来,几乎要教她沉溺其中。 他这是……又犯病了吧。 「夫人,大人……要不要紧?」外头传来夏煜担忧的声嗓。 果然!阮岁年闭了闭眼,轻声道:「没事,你退下吧。」 夏煜应了声便退下了,心想有夫人在,肯定出不了乱子。 房内,阮岁年把脸枕在夏烨的肩上,不禁想,到底是谁能得到他如此温柔的对待,那个真正被他搁在心里的人到底是谁?她真的好羡慕。 他定是很喜欢那个人吧,要不怎会每每犯病时都这么做? 她对梦行症并不了解,但她猜想,许是他犯病时才能将情意倾诉,而在清醒时他说不出口,才会犯了这病,她又不禁想着那个能得他喜爱的人,真的是太幸福了。 对上他的眼,虽然他的眸底映着自己的身影,但他却不是看着自己,这个认知,总教她心底一片酸楚。 她每每告诉自己不能贪心,可他的温柔让人上瘾,难以戒除。当他这样看着自己时,她只想更靠近他,偷取不属于自己的幸福。 忖着,她已经亲上他的下巴,他唇角的笑意停顿了下,随即笑咧嘴,像个大孩子似的,那般开心又满足,教她不由红了眼眶。 傻瓜,到底是把她当成谁了? 她笑得苦涩,想从他身上下地,却被他一把给压上了床。 …… *此处省略【6507】字。请谅解* 第十二章 朋友的恶意报复 又是一夜好眠,就算未张眼,夏烨也感觉浑身舒畅极了。 微舒展着四肢,却感觉怀里像是窝了个人,他猛地张眼,又是一头如缎的长发披散在他臂上。 他闭了闭眼,昨晚的记忆才逐渐回笼。 该死……他到底做了什么? 偎在他怀里入睡的她,小脸上泪痕尚存,楚楚可怜极了。 他原本就是头饥饿的狼,昨晚被她下药又让她那般主动引导,他哪里能克制?没将她给吞进腹里她就该偷笑了。 本来是要跟她解释他为何当个假断袖,结果…… 看着她那可怜兮兮的睡脸,他又心旌动摇了起来。她不懂男人,不知道她愈是求饶,只会让他更加得寸进尺。 想起她的求饶,他心里一片酥麻,不禁想,难怪古人都说温柔乡是英雄冢,所言不假,他今儿个算是应证了。 「大人,起了吗?」门外,夏想用气音唤着。 「……夏煜,向宫中告假,说我身体有恙。」他哑声道。 门外的夏煜吓了跳,怀疑他是纵欲过度导致有恙……毕竟他就守在外头一整晚,那个叫榴衣的姑娘半途就羞红着脸跑走了,亏他撑得住,稳稳地站了一晚。 屋里,阮岁年浓纤的长睫轻眨了几下,疲惫地张开眼。 「……早,有没有哪里不适?」他哑声问着。 阮岁年傻愣愣地看着他,待她蓦然清醒,吓得直往后退,发出了阵阵的嘶痛声,小嘴抿得死紧,眼泪已在眸底打转。 「……很疼?」 她垂敛长睫,斗大的泪水随即滚出。 夏烨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是她不该对他下药,让他变成脱缰野马。 阮岁年委屈地无声落泪,与其说身上疼,倒不如是她记得昨晚他粗声粗气地骂人,像是极度不齿她的行径。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见她掉泪,夏烨手足无措,只能用手揩去她的泪水。「你不该对我用药。」 最终,他还是忍不住数落她。 对她,他是一直隐忍,她却煽风点火、火上加油,到底想逼死谁?怎能奢望他还有多少理智温柔对待? 第42章 「是四婶给我的药……」她抽噎地道。 他知道,昨晚就听她说了,说来说去,全都是他的错。「都是我不好,是我没能早点跟你说,我不是断袖。」 「可是你明明在宫中——」 「那是权宜之计,当时我羽翼未丰,亲事要是任人摆布,就等同手脚被缚,才会在殿上说我是断袖。」 「可是我明明看见你亲吻了卫大人。」 夏烨死瞪着她。「你脑袋不好,连眼睛也坏了?我为什么要亲他!」他再怎么饿昏头也不会找个男人! 「我哪有脑袋不好,女学结业的时候,我可是榜眼!」 夏烨真是不忍告诉她,女学结业的成绩真的不代表聪明或愚笨,那些都是只需要死背的女诫女德,那种东西只是在教导姑娘家要娴淑贞敬,以夫为天,全都是屁! 「而且我亲眼看到的,那次卫大人来找你,你们站在书房外不知道说什么,卫大人笑了,你也跟着笑了,你们贴得很近很近,头都贴在一块了。」那一幕教她心中说有多痛就有多痛,他还想狡辩! 夏烨听完,浑身爆开阵阵鸡皮疙瘩,暗自告诫自己,下回绝不会再与卫崇尽贴得那么近,省得她误解得这般深。 「丫头,不是那样的……」他只是想了个法子整感觉,要卫崇尽顺手帮他一把而已,为什么在她眼里却变得如此走样? 「你们看起来那么登对,他俊朗英气,你俊美无俦,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让我光是看着都觉得自惭形秽,我也想过不要争,要顺着你才行,可是……」话未竟,后头的埋怨全被他封在嘴里。 她傻愣地眨着眼,泪珠还挂在长睫上。 半晌,他止住了吻,情难自禁地贴覆轻啄着。 「没有,我的身边从没有过任何一个人,男人女人都没有,那都是假的,刻意让人误解的。」他粗哑喃着。 她直睇着他,很想相信他,可是—— 「你第一次犯病时抱着我,神情好温柔,像是看着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将我搂进怀里,轻拍着我的背……前晚犯病时也是如此,如果你心里没有那样的一个人,怎会出现那样的神情?」 那般宠溺至极的神情,是他清醒时她不曾见过的。 那是爱一个人的表情,可以掏尽一切给予的深情,她很嫉妒。 夏烨哑然,因为他犯病时的那段记忆是空白的,他从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又有什么表情。从前世到今生,他都下意识将这份情感埋在黑暗里,只有自己最无意识的时候,才任由情感倾泄而出。 「没有关系,我不是你心里搁在第一位的人,可是至少你要在心里留一点位置给我,因为……我是你的妻子。」 她泣泪央求的卑微,教他不由将她搂进怀里。「丫头,那个人是你啊。」 「……咦?」 「我心里自始至终唯有你,再无他人。」 阮岁年一脸难以置信,怀疑自己听错了。 见状,几乎要让夏烨气笑,亏他把这如此艰辛的话给说出口了,她竟然还一脸懵样。 「不然你以为在御花园的湖畔,你能将我给撞进湖里吗?」换个说法,她是不是比较能相信了? 她抽了口气。「你是故意摔进湖里的!」就说了,她不可能将他撞进湖里的。 「是。」 「……为什么?」 「坏你清白,让皇上赐婚!如此一来,谁还敢跟我抢你!」这蹩脚的伎俩就非得要他说得这么清楚吗? 「……为什么?」 夏烨瞪着她,这次真被气笑了。「我也挺想知道为什么……天底下的姑娘何其多,我偏瞧上一个蠢丫头,凡事教我牵肠挂肚……我到底造了什么孽,老天就非这样整我?」 朝里的官员哪个不像馒头任他掐圆揉扁,可出了朝堂回到家,他真的哀叹他满脑子计谋,对她完全派不上用场。 他顾虑太多,担忧太多,以致于行事绑手绑脚,到最后,还被她……强了。 多美好的人生,天底下能被妻子给强了的男人,能有几人? 阮岁年原本处在他变相告白的错愕里,再听他这一席话,不管怎么听,她都觉得不是褒,而是眨又酸。 「你可以休妻啊!」他真的是因为把她搁在心上才设套娶了她?他是为了羞辱她才娶她的吧! 「偏不!我好不容易才娶到手,休想要我休妻,你就别作梦了,这一辈子你就只能是夏夫人。」 见他佯装凶狠的眉眼,状似无情实则情深的模样,阮岁年破涕为笑。 她终于笑了,他也终于松了口气,天晓得他一直很怕女人的眼泪,总是用之不竭地流,都不怕哭坏眼。 「所以,你喜欢我?」她噙着泪笑问着。 所以前世他才会待她那么好?可多傻呀,那时她都已经嫁作人妇了。 「……是。」为什么要逼问他如此难出口的言语?甜言蜜语,远比陪皇上说鬼话要艰难得多。 「可是,为什么你会喜欢我?」泪珠还点在睫上,笑意仍挂在嘴边,阮岁年不依不挠地继续问。 夏烨瞪着她,认为圣贤说的一点都没错,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第43章 「你为什么满脑袋都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质疑他?他已经质疑自己很多次,犯不着连她也一起质疑。 不就是一份挂念?谁知道这一份挂念竟会在心底积沙成塔,直到她订亲时才教他惊觉,他也不想如此。 「我想了想,我六岁之后咱们就没碰过面,再者咱们相差了十岁……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她质疑不是没原因,实在是太没道理。 夏烨眼角抽搐了下,无法容忍她看自己的眼光瞬间转换,像是看个登徒子,一个喜欢幼女的登徒子…… 她到底还想要将他贬得多低? 「……也许你并没有见到我,但是我有见到你。」夏烨咬牙道。「这些年来,每年我都能见上你几面。」 和冠玉侯有交情的是他父亲,并不是他,可是因为她,逢年节他必定到冠玉侯府走动,知晓阮老夫人带她去了哪里,他也总是会刻意前往,看着她从小姑娘变成大姑娘,看着她脸上笑意灿烂却藏着一抹郁色。 她的喜悦是假的,伤悲全都藏在笑脸底下,就像是另一个他,紧紧地扣住他心头那根弦,要他怎能无视? 「你偷窥我?」 夏烨闭了闭眼,索性起身,再跟她说下去,说不准他扛不住就会吐出一缸血。 起身穿了衣物,差了外头的人进来,直接连着被子将她打横抱起。 阮岁年吓得忙从被子探出头。「你要做什么?」 她问的同时,瞧见了榴衣和杜嬷嬷进了房,她瞬间羞红了脸。 「沐浴,床上得好生整理。」夏烨淡道,不由分说地抱着她进了净室。 他这净室好,外头烧着炉火,随时都有热水可用,他直接拉开被子把她搁进池子里,自个儿脱了衣物。 「你、你要干么?」阮岁年吓得环胸往池子边上退。 夏烨凉凉看她一眼。「放心,我这个人至少还干不出下药侵犯的恶事来。」 阮岁年哪里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一张脸已经红到不能再红。「那还是你四婶给的药呢。」瞧他脱个精光,她赶忙垂下眼,胸口扑通扑通地跳着,想到他昨晚的可怕,她现在只想逃。 夏烨进了水池,一把就将她拎回,抱在胸前。「她也是你四婶,你要是没有那份心思,她给了你什么也无济于事,是不?」 阮岁年哪里听得进他说什么,她整个人赤裸裸的坐在他怀里,只怕他又凶性大发。 「昨晚本来要跟你说我并非断袖,想跟你做有名有实的夫妻,你倒好,直接对我下药,就把我给办了。」他说着,硬转动她的脸,强迫她注视着自己,就见她脸上的红晕一路染到肩头,甚至水下……他赶紧抬高自己的目光。 「你……不要用那种字眼。」好像她是个辣手摧花的登徒子。 「你说,这事要是让人知道,我还要不要脸?」他嘴里逗着,双眼却近乎贪婪地瞅着她的肩头,掬起水从她细嫩的颈项淌落。 阮岁年打了个颤,怯生生地道:「你不说,谁会知道。而且……如果你真的不是断袖,你早该告诉我,或者早点圆房。」至少她不用满脑子胡思乱想,还强迫自己定要做个大度贤妻。 「嗯,我不知道你这么想跟我圆房,怎么不早点跟我说?」 「我没有想跟你圆房!」她羞恼喊着,声音却小如蚊鸣,半点气势皆无。 「那又为何对我下药?」他微眯起眼,笑得很坏,见她羞恼得快掉泪,才在她唇上啄了下,暂时放过她。 他环抱着她,享受这片刻静谧背后的幸福,唇角不自觉地微勾。 不管她是出自什么原因想与他圆房,对他而言都向前迈出了一大步,他想,他会等到她爱他的那一天。 「丫头,赶紧爱我,要是太晚爱上我,说不准我就无法陪你到老了。」他贴在她耳畔低喃着。 她是他让人生重来的筹码之一,如果她无法爱他,从他重生开始计算的一年内,他便会死去。一开始他并没有那么贪心,他要的是她的安好,偏偏他可以计算他人,却无法计算自己的心可以变得多贪婪。 现在的他,想要与她到老。 「胡说什么。」她羞到无法响应,只能娇嗔。 「我说的都是真的,丫头,这一辈子,你陪我到老,好吗?」他不想再像上一世郁郁寡欢而死。 她娇瞋着他,心底很羞,但还是咬着唇轻轻地点着头。 夏烨喜出望外,吻上她的唇,那柔软的滋味教他一再上瘾,难以戒除。 她没有抗拒,甚至也喜欢他的亲吻,但是当他的手开始覆上她的胸时,她惊慌张眼,就怕他又恶虎扑羊。 夏烨被她的眼神给逗笑了,亲了亲她的额头,「下次不用药,你就不怕了。」他笑说着。 她羞恼垂着脸,心想这件事很可能让他说上一辈子,也许等到有天儿女成群了,他也会不正经地对着孩子们说。 尽管很羞人,但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她就大人大量地不跟他计较了。 出了净房,他不容她拒绝地替她上药,还替她穿上衣裳,喂她吃饭,全都不假他人之手。 「我可以自己来。」她脸红似火地道。 这个人……远比她想象的还要恶劣,他竟然不顾她的意愿就帮她上药穿衣,光天化日之下,他怎能如此? 「乖,我来。」他不由分说地将菜夹到她嘴边,硬是逼她张口。「是我害你下不了床,自然该由我服侍你,况且……这也算是报答你昨晚的好生伺候。」 阮岁年羞得快掉泪,气恼他那张嘴那般爱酸人。 可她还能如何?他脸上带笑,态度却强硬得很,她要是不顺着他,谁知道一会还要怎么折腾。 第44章 好不容易吃完了一顿饭,他差人收拾再送上一壶茶,就直接坐在床畔。 「你不用上朝吗?」她这才发现不对劲,天色都大亮了,他竟然还在家里。 「室摄三天。」 「为什么?难道是朝中出了什么事?」 他凉凉看她一眼。「非得要朝中出事,我才能待在家?」 「不然?」 夏烨笑眯眼俯近她。「自然是为了要照顾你,谁让我把你给伤了呢?所以你要记住,千万别再对我用药。」 「……你到底要说几次?」她羞恼吼着,以为气势磅礴,其实就跟猫儿喵叫没两样,毕竟实在是无法理直气壮反驳的事。 「嗯,次数难以估算,横竖就是一辈子。」 阮岁年干脆拉过被子蒙头,当龟。 夏烨低低笑开,拉下她的被子。「不闹你了,睡一会吧。」他往她身侧一躺,将她搂进怀里。 「你……不会是……」她神色惊慌极了。 夏烨咂着嘴。「放心,昨儿个被你榨干了。」那真是一整个淋漓尽致,筋疲力尽,才能教他如此好眠。 阮岁年干脆捣着耳朵,再也不要听他三句就不离口的酸言酸语。 她原以为她没法子睡着,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太累了,不一会她就沉沉睡去,就连他是何时离开的都不知道,等到她醒来,身畔的位置早就凉透了。 这回醒来,精神了许多,感觉下身的痛楚也缓和不少,她才将榴衣给唤进房内梳洗,边问着,「大人呢?」 「好像有位大人来访,大人去书房见客了。」榴衣想了下才道。 「是不是姓卫?」 「奴婢不知道。」 阮岁年垂眼想了下,待榴衣替她挽好了髻,特地戴上一副红宝石的头面,再换了一袭桃红色对襟襦衫,搭了条同色的流光纱绣银边八幅裙,犹如化为人形的桃花精,下凡踏青。 榴衣瞅着她,忍不住夸她越发出落得美,那眸底眉梢都噙了股醉人的媚态,只是—— 「夫人要去哪?」 「没,我要去书房。」 榴衣疑惑了,只是去书房,为何要盛大妆扮? 书房里,卫崇尽懒懒打量着正在煮茶的夏烨,待接过了茶,才道:「我还以为你发生了什么事,今日才没上朝,谁知道你看起来春风得意,过得很好嘛。」 夏烨确实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但没必要跟他提,直接切题。「可有发现蛛丝马迹?」快点说完,他还赶着回房。 「当然有,长宁侯世子进了五城兵马司,还是他爹原本那个位置。」 「是吗?」夏烨笑眯眼。 去年兵部递单,工部采买了一批木材打造辎车,钱从户部出来了,木材也运到工部了,却没有瞧见辎车。他迟迟没有硬揭这件事,是因为尚未查到辎车在哪,所以特地放感觉一马,就是等着看万家将他安插进哪个单位,他就能确定辎车究竟藏在哪里。 感觉可是万利建的外孙,他们必然会找上与自己关系紧密的人看守,如此才能安心,是不? 「呵,可真是多亏他了。」夏烨笑得可乐了。 辎车,看似一点也不举足轻重的东西,在关键时候,却能够成为造反的证据。 卫崇尽知道他一直在追查辎车的下落,却没想到他是利用感觉和万家的关系。「……就因为长宁侯夫人伤了你的媳妇,所以你意气用事,要长宁侯满门陪葬?」虽然他不认为夏烨会在朝政上是非不分,但他真的觉得这一回确实是他意气用事了。 「是。」夏烨大方承认。 当然,最大的原因是因为上一世,感觉逼死了阮岁年,他也将感觉凌迟至死,这一世,他要让感觉知道何谓生不如死。 上一世是他失去理智才让感觉死得那般便宜,这一世他要让他后悔招惹岁年。 「有必要这么做?」 「崇尽,长宁侯和万家的关系本就同一阵线,斩草本来就该除根。」他说得理直气壮,一点都不会脸红。 「好吧,那你动作快,王爷快回京了。」 「不,这事得等王爷回来后再处置,否则效果就大打折扣了。」 卫崇尽垂眼想了下,似乎是如此。 「王爷回来,必定会让皇上对楚、万两家感到不耐和厌烦,届时我再补上一脚,让皇上心生警戒,教皇上自个儿清君侧。」 「嗯,借刀杀人是你的强项。」卫崇尽呷了口茶道。 「好说,我偶尔也会亲自动手。」 卫崇尽笑了笑。「听说昨儿个五军都督发出了八百里加急的信去往明州,调动明州十个卫所移汛操演。」 「喔,那真是太感谢他了,帮了大忙。」太好了,未来一段时日必会派上用场,省了不少功夫。 第45章 就说了,皇上虽然不满意楚尚书指手画脚,但这事必定是放在他心坎上的,要不然一个户部尚书怎会提出那种可笑的建议?管好他的户部不就得了。 反正现在有个名正言顺的五军都督,用了个最合理不过的移汛当借口,明面上不是好看多了? 只是一个权倾一方的文官,皇上心里不会觉得太扎,毕竟权力再怎么大,都是皇上给的,但要是掌领重兵的武官那就不同了,有时行动太快反倒会剌激帝王天生多疑的自我防备。 可惜,万利建似乎还没察觉这一点。 卫崇尽放声大笑,往他肩头一靠。「你这小子这话要是让万利建听见,他不吐口血才怪。」 「体内脏血太多,偶尔吐个两口也是不错。」夏烨哼哼两声。 卫崇尽笑得痛快,一会才又问:「可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告假三日?」 「应该不只三日,至少要告假到……王爷回京面圣后。」夏烨稍稍掂算了下。「现在内阁里有个万次辅,皇上可重用他了,我不想去争宠。」 「真的是因为朝政的关系才告假?」不像呀,认识这小子这么久,他还不曾见他笑得如此神采飞扬,肯定是发生了与朝政无关的好事。 夏烨挑了挑眉,像是想到什么,道:「对了,往后你尽量别过来这儿,有事让人传信,咱们在凌湛那儿碰头。」 「有人盯上我了?不可能。」 「小心为上。」他的理由很正当,总不能要他说——你来了,我娘子很不痛快?他想清楚了,岁年那段时日阴阳怪气的,就是因为她误会他和卫崇尽,为保自己日后婚姻生活愉快,他有必要和兄弟切割。 卫崇尽微眯起眼,心里不怎么相信,正要开口,外头却响起夏煜的声音—— 「大人,夫人来了。」 正在斟茶的夏烨手一抖,险些烫着自己,忙将茶壶搁下,拉起卫崇尽。「行了,事情都差不多,就这样。还有,往后都约在凌湛那儿。」 卫崇尽任由他推出门外,侧眼望去,就见个秀妍端丽的姑娘朝自己福了福身,不由朝夏烨笑得促狭,凑在他耳边问:「是不是尊夫人以为咱们有染?」 「谁跟你有染!」夏烨横眼瞪去。 卫崇尽笑得可乐了,想当年市井流传着他俩是一对的传言,这小子从不辩解,害他娘子因而误解,气得和他打了一架,有好一段时日都不想见他,如今似乎是风水轮流转了,这小子急着撇清呢。 怎能让他如愿?当年那笔帐他还记着呢,今天刚好连本带利讨回来。 于是,卫崇尽笑眯眼地贴着夏烨的颊,把夏烨吓得倒抽口气,想将他推开,结果却反被箝制住,还在他耳边很邪恶地道:「当初,你让我娘子冷落了我个把月,现在,也让你尝尝同样的滋味。」 话落,他以迅雷不及掩库的速度亲上夏烨的嘴,瞬间夏烨瞠圆了眼,一把将他推开,用力地抹着嘴。 「卫崇尽,我宰了你!」他光火怒咆着。 卫崇尽毕竟是武官,身手利落极了,三两下就离他几丈远,朝他抛了个飞吻。「你舍得吗?盛郎。」盛是夏烨的表字,他喊得暧昧,瞧夏烨脸色铁青的模样,他就解气极了,哈哈大笑地离开。 夏烨瞪着他离去的方向,眼角余光瞥见他的娘子转身就走,他三两步将她拦下,握住她的手。 「丫头,那小子跟我闹着玩的。」他急声解释。 「嗯。」 「真的。」 「嗯。」 「……你倒是说话,这样嗯,到底是什么意思?」嗯什么嗯,敷衍人也该有个限度!他虽恼,但心里更忐忑。 「我不知道男人之间亲吻也可以是闹着玩的。」她抿着嘴道。 他根本就是骗她的,说什么心里只有她一人……鬼话连篇,她怎会信了一个擅长舌辩的男人? 「没有亲到,那是你的位置看来的错觉,不信你问夏煜。」他精准地往后一指。 可惜,还在石化中的夏煜没能接上话,因为他太错愕,他对大人到底是不是断袖一事向来抱持怀疑的态度,但刚刚他不怎么怀疑了。 因为从他的角度,他确定,亲到了。 但,他能讲吗?不行吧,可他又不习惯做伪证。 等不到夏煜背书,夏烨冷冷地睨去,决定明儿个就替他找下一份差事。 正忖着,阮岁年甩开了他的手,他干脆向前一步将她打横抱起,无视她的挣扎,大步朝书房而去。 第十三章 情书大肆流传 不管阮岁年要不要听,一进书房,夏烨就直说:「当年,为了让人相信我是断袖,我和卫崇尽一直走得很近,那小子如今记恨我不辩解,害他遭他妻子冷落个把月,所以他现在想陷害我,就是这样而已。」 不要让他逮到,否则他一定要宰了卫崇尽那个混蛋! 「你先放我下来。」 「你先相信我。」 阮岁年咬了咬唇,恼火地瞪着他。「不管怎样,我刚才亲眼看见他亲你,他是真的亲你,哪个男人会无缘无故去亲一个男人的嘴?」 她特地装扮,就是想用主母的姿态压过卫崇尽,谁知道她竟目睹到最难堪的一幕。卫崇尽明知道她在场,竟然还亲她的男人……简直是不可理喻,最可恨的是,他竟然还由着他!死人吗?都不知道要将人推开! 夏烨闭了闭眼,决定下回再见到卫崇尽时至少要先打断他一条腿! 「好吧,我跟你坦白,其实是卫崇尽心仪我许久,当年他知道我利用他,所以才会气得和我断绝往来一段时间,但毕竟我与他都是朝廷命官,又是十多年的交情,避不开见面,尤其睿亲王即将回京,我与他有太多事得处理,往来是逼不得已的。」既然卫崇尽陷害他,就别怪他不义了。 第46章 阮岁年听着,觉得这个似乎比较有道理,听到最后,眉头不由微蹙着。「睿亲王回来有问题吗?难道……他想造反?」 上一世,皇上遭皇后毒杀驾崩时有诸多流言,好比其实是睿亲王暗中动手再嫁祸给皇后,可因为睿亲王并未登基,反倒强硬地让皇上唯一的子嗣登基,所以流言不攻自破。 这一回,情况会改变吗? 毕竟他已经改变了她原本的命运,谁知道这个改变是不是会连带地牵动后头的历史?「你在胡说什么?王爷要是有心角逐大位,皇上还能坐在那把龙椅上吗?」夏烨低斥,实是被她大逆不道的话给吓着。 她抿了抿唇。「既是如此,为何睿王爷回京,你和卫大人之间会有太多事得处理?」就算要骗她,好歹也骗得象样点。 「朝堂上波谲云诡,我也很难跟你解释,就好比我为何告假不进宫,那是因为有些时候要揣着明白当胡涂才能避灾。」夏烨说得语重心长,直接将她抱进书房后头的隔间,将她安置在床上。 阮岁年坐在床上,思索了下,道:「上一回辅国公老夫人生辰时,我一个好友跟我提起武义侯家的二爷因为在端州闹了事,因而揭开了工部贪墨,户部也逃不开关系,可那时听说起因是因为兵部为了辎车才跟工部递单的,如今四海升平,打造辎车不是很怪吗?难不成有人私下谋反,所以你们在忙着阻止这事?」 夏烨刚要在她身旁落坐,听她这么一说,双眼亮了起来。 果然,他看中的姑娘是如此聪慧,可……如果她真是如此聪慧,上一世又怎会被感觉那个狼子野心的给拐了? 「我猜中了?」瞧他瞬间黑亮的眸,她心里有点小小得意起来。 「虽不中亦不远。」那批打造的可不只是辎车,还有一批箭矢,他之所以会注意到,是因为工部曾打造了一批箭头,如今数目对不上,才会教他起疑而往下追查。 万家早晚会造反,但是除去王爷对他们来说才是当务之急。 这一回为了护她,有些事与上一世的走向不一样了,但不管是楚家还是万家,他们最终的目标是不会变的。 「你会不会有危险?」她问。 她毫不掩饰的担忧实在教他受用极了。「放心吧,我都布署好了,不可能出岔子。」为了与她白头,他行事都十二万分小心,反复推敲演练,绝不容任何差错。 比较麻烦的是,朝堂上的事好掌握,可她们女眷中的相处却难以掌控,好比她上回祝个寿就让万氏给伤了,这种状况,饶是他也难以及时出手。 他曾要卫崇尽给他挑两个懂武的丫鬟,到现在都还没有着落,眼前这状况,他也不想托他了,省得节外生枝。 「不管怎样,你绝不能和卫大人私下独处,他是个武官,力气肯定比你大,他要是对你下药还是把你绑起来,你根本挣不脱。」 「……丫头,不是每个人都能仿你那行径的……」他幽幽地道。 她说的,不都是她对他做的? 阮岁年小脸翻红,羞恼地要起身,就被他一把拉进怀里。 「身子不是还不适,别乱跑了,我陪你躺会。」 「我不倦。」 「可是我倦了。」他需要用软玉温香让他忘记卫崇尽那个混蛋干的蠢事。「昨儿个我可是出了不少力的。」 阮岁年回头瞪着他,硬是从他身上挣脱,恼他老是拿昨晚的事笑她,本是要离开的,余光却瞥见左手边的墙面上挂了一幅画,令她不由停下脚步。 那是…… 「那是我爹,你的公爹。」夏烨从她身后环抱住人。 阮岁年难以置信地瞪着那幅画,只因画像上的人就是梦中那个男人,与她交易答允让她重回人世的人,尽管记忆模糊了,可只要再见一面,她定会想起。 而那个人,竟是他爹? 该不会……他与她谈条件,是为了夏烨的姻缘?能让她重生的人,必定是神通广大的,会知道夏烨喜欢她,压根不奇怪,可为何他要她得到夏烨的眼泪? 「怎了?」他扳正她的身子与她对视。 「……跟你长得很像。」她没说错,眞有几分相似,尤其是眉眼。 「我可没那么倒霉跟他长得像。」夏烨啐了声。 阮岁年错愕之间听出他话里的嫌恶。「你和公爹……不睦?」 夏烨笑了笑。「没有不睦,但也不是很好,横竖……没事。」说来他爹也没错,那时他爹是太傅,更是帝师,所以大半时间都待在宫中,母亲生阿灿时出了意外,他爹都没能赶得及回来见母亲最后一眼。 当初他痛恨父亲的绝情,现在的他也懂了父亲当年失去妻子的痛,懂得父亲并非无情,再加上如今他能重生还是托了父亲的福,所以,两清了。 见他不想再提,她也不勉强,只是想到那个人,她不免想起早就被她抛诸脑后的交易,脱口问:「我问你,你哭过吗?」 夏烨扬眉睨着她。「三岁之后就没有了。」他三岁启蒙,天天对着他爹那张死人脸,有眼泪也被逼得没眼泪了。 阮岁年微张口,不禁想,他爹在整她吧……一个伤了眼不会流泪的夏灿,一个三岁之后就没哭过的夏烨……根本是阴她啊!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突问起这种事?」他想起她也这样问过阿灿,莫不是这里头透着什么玄机? 也许,他真的肖父,上一世她去世时,他虽痛到极致,却没有掉过一滴泪。 「所以,不管怎样,你都不会掉泪?」她无奈地问着。 夏烨微扬起眉,想了下,笑得很坏。「……也许,哪天你又使坏,我就会在床上被你弄哭了。」 阮岁年闻言,羞恼地往他腰边狠拧了下。「你是打算笑我一辈子了?」 夏烨吃痛地嘶了声,还是没打算放过她。「那当然,等到有天咱们有了孩子,我就跟孩子们说,等咱们有了孙子,我就跟孙子们说,要这样一代代地流传下去,让他们知道咱们这一派能够不断嗣,全都多亏了你。」 「你敢欺负我,早晚有天弄哭你!」都不知道她在担忧什么,老是这样笑话她,等到哪天她要不到他的眼泪,早早就离开他,瞧他怎么办。 第47章 「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可好?」他干脆一把将她给抱上床。 她吓得往内墙退,以为他真要发狂要了自己,岂料他只是逗逗她,搔痒搔得她泪流满面又笑声不断。 在她觉得自己笑到快断气时,她不禁想,对了,这也是流泪的一种法子! 可无论她如何反击,他就是不为所动,最终的下场是她笑累了无法动弹,在意识模糊之际,她还搜肠刮肚地想,到底要怎么让他哭……好难。 夏烨果真是连连告假不进内阁不上朝,第五天,皇上还特地派了太医前来诊脉,诊断结果说是他阴阳不调,里外失和,太医便回去复命。 「你真的生病了?」阮岁年攥眉问着。 夏烨一下从床上坐起。「像吗?」 「不像。」他气色红润,双眼清明有神,哪有一丝病态。 「那就是了,不过是让太医有个说法回去交代,总不好让人难为嘛。」 「所以太医是你的同伙?」亏她还担心皇上突然派了个太医来,要是揭穿他装病的话,那可不是小事。 「说什么同伙,那是朋友。」他咂着嘴,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你到底把你相公当成什么样的人了?」 「……欺上瞒下、只手遮天的人。」她老实道。 他身为首辅,并不偏倚哪个党派,想必朝中有许多人想拉拢他,既想拉拢,那就得讨好,卖几个人情都应该。 夏烨凉凉地看着她。「说错话了,该罚。」话落,直接将她压在床上。 阮岁年吓得惊呼一声,下一刻紧揪住他滑进她衣衫底下的手。「你、你你……大白天的,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安分了许久,久到她忘了防备他,如今突然动手,差点将她吓得魂飞魄散。 直至今日,她还未能放下对那日的恐惧,她是绝对不肯再来一回的。 「想跟你生个孩子。」他哑声喃着,啄了啄她的唇。「总得要个孩子,才能跟你祖母交代,是不?否则她只会担心你往后无依无靠。」 想起祖母的担忧和愧疚,她心里松动了,可是一想起那晚,她就怕得胆寒。「再过几日吧,孩子又不是说要就能要的,况且大白天宣淫,你怎么好意思!」还说是身体有恙,他怎么有脸说? 「那就说好晚上了。」虽说有点差强人意,但,还行。 阮岁年愣了下,这才惊觉自己根本就被这人拐了。他拿朝堂上对付人的那套对付她,说什么祖母担忧……他是摸清她的底细,知道哪儿是她的软肋才那么说的! 「卑鄙小人。」她小声骂着。 夏烨骨节分明的指往她柔嫩的唇上一按,黑曜石般的眸万般柔情地凝睇着她,像是将天地间凝聚的深情都投注在她身上。 「嘘,我不许你这么骂自己,虽说你下药将我给办了,手段是卑劣了点,但我也不会认定你是卑鄙小人,要是哪天又想将我给办了,不需下药,告知一声便成。」 阮岁年简直要被他气哭了,这人每天每天都要变个法子说上一回,还给不给人活!夏烨哈哈笑着,又将她压在床上亲了好一会才放过她。 时序进入四月,睿亲王回京。 听说,就在回京的翌日,睿亲王带了一口棺进殿,当殿揭穿了楚尚书派人谋杀巡抚,甚至暗杀自己,而万利建则是与通州知府沆瀣一气,企图让他与肃王对立,产生嫌隙。 当场,楚尚书和万利建皆被摘了乌纱帽,押进了大理寺候审。 隔天,夏烨就痊愈进宫了。 早朝上,御史炮火凶猛地直指楚尚书纵容其子抢人私田,圈养马匹,当然也没放过万家,将旁支嫡支全都参过一轮,目的在于逼迫皇上立即要大理寺开审。 易珞脸色铁青得吓人,夏烨却像没事人般地站在殿上,等着退朝。 「皇上,之前工部贪墨一事,牵连户部,至今账册依旧不明,而且兵部为何递单要求打造辎车,至今也没个交代。」 「不过是辎车,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易珞怒咆了声。 就是一群见风转舵的墙头草,见楚、万两家遭罪了,一个个都想要咬上一口,不咬到见血不会松口不成? 「皇上,不只辎车,工部还丢失了一批箭头,岂能不追查到底?」御史毫不放弃地再向前进言。 「……箭头?」易珞神色微变。 辎车不过是载物的器具,他可以视为工部为了贪墨随意寻了个由头,但是箭头丢失,兹事体大。 列席的万更年神色愀变,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夏卿!」易珞突吼了声。 「臣在。」夏烨不疾不徐地向前一步。 「为何朕不知道工部丢失了一批箭头?」 「咦?」夏烨满脸疑惑,直视龙颜,道:「皇上,臣告假之前,曾经将奏折都送往御书房,难道皇上没瞧见?」 易珞顿时神色精采了起来,夏晔得垂着脸才能掩去嘴边的笑意。 他告假,内阁自然由次辅万更年主持,想要从中抽走几份奏折,难吗? 易珞神色阴鸷地瞪着万更年,万更年百口莫辩,只能选择沉默以对。 最终,易珞脸色难看池喊了声退朝,便要夏烨和万更年跟着前往御书房。 第48章 在易珞和万更年离开时,夏烨和其他阁老交换了个眼神,信步跟上。 御书房里,易珞坐在案后,拿起了桌面的奏折就朝万更年脸上砸了过去。「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藏奏折?」 万更年立即跪下大喊冤枉。「皇上明查,臣不敢,夏首辅告假后,确实是臣暂时主持内阁,可是臣未经手那些奏折,臣是真的不知道。」 他心里愤恨不已,那几个御史现在看父亲被押在牢里,一个个都将矛头指向他万家,分明是要置他们于死地。 「你不知道?工部丢了一批箭头,连御史都知道的事,你会不知道?偏巧了,该呈到朕面前的奏折竟然不翼而飞,你说你不知道!」工部弄丢的箭头,兵部能脱得了关系? 易珞可没忘了他万更年之前还是兵部侍郎,这件事他真的能撇清?处理这种兵单,可是侍郎的要职啊! 兵部递单,工部遗失,箭头的下落不明,这个中原由还难猜吗? 他万家真的要造反了不成?他不禁庆幸因为睿亲王当殿揭发万利建的恶事,他才能暂撤了万利建的官,早一步阻断谋逆的可能。 「皇上,臣之心可昭日月,皇上若是不信臣,就摘了臣的乌纱帽,将臣押进大牢候审。」 万更年跪伏在地,忠心耿耿地模样教一旁的夏烨点了点头,赞许他的演技,不当戏子着实可惜了些。 易珞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于理,他确实应该拿下万更年好好地审,问题是楚尚书押在牢里,楚家根本没有半个人才能接替,万家也只剩一个万更年,如今睿亲王就在京城里,他怎能毁了自己的手脚? 「……夏卿,你看如何?」易珞将问题丢给了夏烨。 夏烨毫不意外,但还是故作沉吟,难为了一番才道:「皇上,奏折一事,不能断定是万次辅的罪,箭头丢失一事,也不能算在兵部头上,臣以为不如先追查辎车下落,也许就能找到那批丢失的箭头。」 听起来似是替万更年脱罪,仔细一想,就会听出夏烨是在暗示易珞箭头和辎车是在一块的,造反的意味浓厚。 易珞微眯起眼,两相为难着。 万更年跪伏在地,掌心早已汗湿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易珞才沉声道:「万次辅,起来吧。」 「谢皇上。」万更年诚惶诚恐地起身。 「看在夏卿替你求情的分上,朕可以暂时不追究,待查清事实后,定会还你一个清白。」他承诺着,就盼事实并非他想象的那般。 他正是用人之际,万更年更是他培养的心腹,要是他真背叛了他……届时再处置也不晚。 「臣叩谢皇上。」 「下去吧。」 「遵旨。」 待万更年离开后,易珞才漫不经心地问着,「夏卿为何要替万次辅开脱?」 「臣以为凡事讲求证据,没有证据在手,就怕偏颇,有失公允。」夏烨不疾不徐地应声。 「夏卿所言甚是。」易洛沉吟着。 倘若万家有造反之心,再加上夏烨,那可是如虎添翼,但有睿亲王在,绝不会坐视他们造反。问题是肃王也回京了,如果睿亲王趁乱如五年前的宫变一般,将肃王给扶上皇位,他这个皇帝又该何去何从? 他不能给他们任何契机、任何造反的理由。 不管夏烨到底投靠了哪一方,他必须让他暂时离开朝堂,再吊着万利建让万更年更忠于他。 翌日,就在夏烨进内阁没多久,夏煜从外头急步走来。 「大人。」 「人都盯紧了吗?」夏烨眉眼未抬地问。 「盯着了,五城兵马司,不管哪个卫司所都盯得紧紧的,只是外头……」夏煜欲言又 止。 「讲起话来吞吞吐吐的,你是不是男人。」夏烨翻看着公文,压根没瞧见夏煜那一脸为难的模样。 夏煜气得脑袋都快生烟了。好,既然您老都不客气了,我也不用多客气。 「大人,外头流传着夫人写给长宁侯世子的书信,上头写的都是些不堪入目的字眼,传得沸沸扬扬,不知道您想不想看?」 喏,为了大人,他还特地去抢了一份回来。 夏烨一顿,缓缓抬眼,只见夏煜从怀里取出一张纸递给他。 「这不是正本,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可是上头就是有长宁侯世子的名字和夫人的名字,外头传得可难听了,说什么大人棒打鸳鸯,夺人所爱,说什么夫人不守妇道,私订终身。」夏煜说完,自动自发连退数步,实在不愿意为了不相干的事再挨一顿揍。 夏烨一目十行看完,上头诉尽相思之苦,甚至还带了点一一词在里头。 夏煜不禁偷觑着他一眼,见他神色冷沉起来,他快步退得更远了。 他不知道大人得罪谁,因为人数太多,想猜也猜不中,但他能肯定,大人绝对不会放过那个造谣的人。 同时间,中午用过饭后,阮岁年小歇了一会,只因这几天实在是被夏烨折腾得够累。 「夫人。」 阮岁年一连被唤了几声,惺忪张眼,看着榴衣神色微慌的模样,她开口便问:「大人出事了吗?」虽说她相信他的本事,绝对不会让自己出了岔子,但事事难料,他再了得也防不了所有暗箭。 第49章 「不是,是……」榴衣犹豫了下,终究还是说了。「外头正传着一封夫人写给长宁侯世子的情书,老夫人知晓了,差人通知夫人回府一趟。」 阮岁年瞬间清醒过来,梳洗了下便带着榴衣匆匆地回到冠玉侯府。 荣福堂里,阮老夫人神色端肃地听着谭嬷嬷念着信。 「……妾身相思难休,日夜盼郎……」 「祖母,那不是我写的。」阮岁年踏进屋子里,疾声说着。 阮老夫人抬眼,神色冷凝。「现在的问题并非出在这信是真是假,而是有人故意在城里散播这件事。」 阮岁年脚步一顿,浑身爆开恶寒。 阮老夫人示意谭嬷嬷将她扶到身旁坐下。「你先别紧张,这事得先告知夏大人一声,别让他误解了。」 「祖母,我和长宁侯世子的事,只有家里人和戚家的人知道。」 「你伯母近来安分守己得很,忙着给你大姊议亲,更何况捅出这种事对她又有什么好处?阮家出嫁的女儿品性有损,她的女儿也谈不了好亲事。」 「……可是戚家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知道万氏对她恨意颇深,可是就算再恨她,顶多是私底下有些动作罢了,将事闹得这么大,难道她就不怕夏烨找长宁侯府的麻烦? 「我也想不通。」 阮岁年攒紧了眉头,袖子里的双手也绞得死紧。 不论是谁使了这种阴招,现在追查已经无济于事,她现在担心的是夏烨会误解她,甚至休妻。 不管信是真是假,如今已经闹得满城皆知,这种事没有其他方法可以掩过,甚至还她公道,在世俗人眼中,她已经是一个不守妇道的失德妇人,她会成为旁人茶余饭后的话题,有哪个男人能够忍受这种事? 午后的天候顿时阴霾许多,阮岁年沉着脸不语,俨然像个等待被判刑的死刑犯,她连家都不敢回了。 近来,他都是这时分回家的,她怀疑他今天也许不会回家。 正忖着,外头传来脚步声,外头听着丫鬟喊侯爷,她垂下眼,暗笑自己竟还能存有一丝冀望,以为他会来接她。 丫鬟打了帘子,阮正气大步走进屋里。 「母亲。」 「祖母。」 阮岁年一听见夏烨的声音,猛地抬眼,难以置信极了。 夏烨勾弯了唇角,用眼神安抚着她。 「你俩怎会一道回来?」阮老夫人神色有些紧张,不住打量夏烨的神色,见他看向孙女的眼神带着安抚,她才松了一口气。 「在门口遇见的,夏大人说岁年不在家,便过来看看。」阮正气解释着,让夏烨坐下,要人看茶。 「祖母,说来都是我的错,全都是我行事不周惹了人,才会闹出这风波。」夏烨没坐下,朝阮老夫人深深作揖。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针对你才如此行事?既是如此,怎会恶意抹黑岁年,传这些不实的流言?」阮老夫人一句话就把事实咬死,认定传言都是不实的,一并抹去岁年曾与感觉往来这事。 「朝中出了点事,有人不愿让我再追查,所以想闹出一点事,好让我无暇分神朝中大事。」至于那个人是谁,他心里有数。 「……原来如此。」阮老夫人轻点着头。 「那人是谁,夏大人心里可有底?」阮正气沉声问着。 「侯爷放心,我心里有数,也知道该怎么应对。」 「可是眼前最重要的是,得要扼住这些流言,否则再这样疯传下去,岁年的名声完了,也会拖累大人。」确定了夏烨心无芥蒂,阮老夫人最担心的还是流言。 「祖母放心,我已经想出对策。」 听他这么说,阮岁年整颗心都放松了。可不是吗,她相公可是惊才绝艳的奇才。 「真的?」 「放心吧,倒是……」 「祖母!」夏烨话未竟,阮岁真已经闯进屋内,一见里头的人,他忙朝夏烨作揖,开口便问:「夏大人已经知道外头的事了?」 「嗯,大哥不用担心,这事我能处理。」 一声大哥叫得阮岁真有点头重脚轻,他可没胆喊他一声妹夫。「夏大人能够处理的话,我就放心了,既是如此,我回大理寺了。」 「大哥,你人都回来了,不陪祖母用顿饭?」阮岁年出声问着。 「不成,大理寺里很多事都待办,实在是腾不出时间。」 「那大哥怎会现在跑回家了?」 「不就是因为你的事……本是想着怎么替你跟夏大人解释的,如今看来不用了,所以我先回去了。」阮岁真说完,朝夏烨作揖就要离去。 「能否与大哥借一步说话?」夏烨忙道。 阮岁真点着头,和夏烨一道走出屋外。 阮岁年直睇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心里暖得发胀,她是何其有幸,竟能得他俩如此疼爱自己。 第50章 第十四章 万氏说出的秘密 「有一美男兮,见之不忘。」 阮岁年提笔的手一顿,不由回头看他一眼。 「这诗听来有点耳熟,但字好像不太对。」她道。 「娘子,为夫是要你写情书,不是要你写诗词,何必拘泥那么多?」夏烨就贴在她身后,催促她赶紧下笔。 「可是……这么做真的有用吗?」她垂敛长睫,心里愧疚不已。尽管她对感觉没有半点心思,但她之前曾与他书信往来是铁一般的事实,哪怕外头流传的书信恶意渲染,可她确实做过这样的事,在夏烨面前,她真的觉得没脸见他。 人哪,真的是不能走错一步,一个不经意就会被以往做错的事给挖了坑,但她做的事她能自己担,最不公平的是连累他。 她败坏自己的名声,连带也让他清誉受损,要她怎么忍受? 他说,只要再写一封情书,就能再起一个话题,自然就盖过上一个,她半信半疑,可既然他都说了,她定然照办,毕竟她想挽回的不只是自己的名声,更不希望他成为笑柄。夏烨轻挑起她的下巴,强迫她对视,噙着笑道:「你不信我?」 「不是,而是事情闹得这么大……」 「怎么我不觉得事情闹得有多大?」他笑笑反问。 她沉默不语又难过的同时,心底暖暖的,她何德何能得他庇护?他是真的待她很好,没有一丝怒气,甚至特地走了趟冠玉侯府安抚了祖母,也一并安抚了她。 「放心吧,一切有我。」他喃着,俯近她亲吻了下。「快写。」 阮岁年羞涩地点头,乖乖地写着。 「一日不见兮,思之若狂。」夏烨接着念。 她偏了下头,道:「这不是凤求凰?」难怪她觉得熟。 夏烨笑了笑,又继续念,「妾行千里兮,四海寻郎,有缘郎君兮,就在东墙。」 「大人,凤求凰是男子写给姑娘家的情诗,你却给人家改成这个样子。」她嘴上不认同,但还是依言逐句写下。 「以色夺宠兮,与君缠绵,以技俘心兮,舌含其阳……」 阮岁年的笔尖一顿,难以置信地抬眼,颤声问:「你……你偷看了我的小册子?」他念的这两句,分明就是出自她那本小册子的第二章第一句! 她满脸通红,哪有法子将这些羞人的字句写进信里。 她都忘了她把小册子给丢去哪了,原来是被他拿走了! 「那是你的小册子?我还以为是我犯病时所写的兵策呢。」夏烨煞有其事地道。 「你……」这人简直不要脸到极点,那种字句怎么可能会是兵策,到底是哪门子的兵策?无耻! 「我说真的,在奇袭战术里,美人计就能这么使。」夏烨不禁叹气,不懂他的娘子为何总不信他。 「我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反正这种字眼我没法子写。」 「丫头,我这也是为了你好,赶紧写完,明儿个就让人上街分送,这法子肯定有效,你信我。」夏烨万般真诚地道。 「写那种字句让人瞧见,我就真的变成失德荡妇了!」他真的想帮她吗?是要毁了她吧。 「嗯,这种字句除了我,岂有其他人能瞧见?」他佯装不解反问。 「你刚刚明明说了,要上街分送。」 「喔,你说的是这个啊。」夏烨点了点头,彷佛极有耐性地教导着一个毫无慧根的孩子。「要分送的那些书信我已经让人写好了,而且我也写了一份,所以明儿个市集上瞧见的会是咱们夫妻的恩爱诗信。」 阮岁年怔愣地看着他。「既然你已经让人写好了,为什么还要我写?」 「当然要写,你当初也写了不少封信给感觉那个混蛋,难道你能连一封都不写给我吗?」他又轻啄了下她的唇。「所以,为了弥补我,你赶紧写,写好了,我再动手裱褙,留给咱们世代子孙,让他们知道当初他们的祖母又多爱他们的祖父。」 阮岁年神情呆呆的,而后颓丧着肩,哭丧着脸。 他应该是在说笑,哪可能真让后代子孙瞧见这种东西?可是他的表情好认真……她不要写这种东西,她不要写。 「乖,别哭,为了你,我也特地另外写了一份,公平吧。」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就在她面前摊开。 她看过去,就见前两句同样是凤求凰的开头,可是后头……「大人,其实你一点都不喜欢我吧。」没有人会这样整心上人的,他写的比他刚刚念的还要下流……这种东西要是真的流传后世,她真的连死后都不安宁了。 「嗯,我对你的心意岂只是喜欢二字就能概括?那是爱,我深爱着你呀,丫头,嗯,赶紧写吧,赶紧。」他握着她的手提起了笔。 阮岁年无声呜咽着,噙着鼻音道:「大人,其实你生气了对不对?」 「唉呀,我的蠢丫头真是聪明,猜对了呢。」他亲着她的颊,以兹赞赏。 有人在街上散布那种不堪入目的书信,虽出乎他意料之外,但真正教他气的不是信上的内容,也不是什么名声清誉受损来着,而是……她给那混蛋写过信呢,怎么能不补偿他? 直到这一刻,阮岁年深刻地感受到自己被深爱着,而且她相公的醋劲大得吓人,表面上处处护她安她家人的心,回到家后却想出这法子凌迟她……她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如夏烨所料,不过两天,原本烧得如火如荼的流言转眼间就变成了夏烨夫妻是如何恩爱,笃定与对方厮守到白首。 至于之前那封阮岁年写给感觉的信,已经变成了有心人刻意抹黑夏烨夫妻的黑函,因为有人拿出阮岁年在女学时留下的字帖对照,笔迹根本不符。 这事轻飘飘地揭了过去,阮老夫人安心之余,也看出了夏烨对孙女的爱护之心,为此宽慰极了。 冠玉侯父子的心也因此被夏烨给轻易拢络,此外在公务上,阮岁真更是循着夏烨给的线索,挪用了夏烨留给他的人脉暗自探访,终于被他找到了那批失踪的辎车,而辎车里头装的正是丢失的箭头。 第51章 阮岁真直接将证据往上呈给大理寺卿,大理寺卿却犹豫着,只因慑于万家势力,毕竟万利建只是押后未审,日后翻身的机会还大得很。 然而当日收到了一封书信后,大理寺卿在翌日早朝就将证据往上呈了,也早早差人封了东城兵马卫司所,将查得证物押回。 「皇上,兵部递单打造辎车之前,已先递单索要一批箭头,而今在东城兵马卫司所找到了辎车和箭头,臣以为原兵部侍郎涉嫌重大,还请皇上圣裁。」大理寺卿掷地有声地道。易珞脸色大变,黑眸发狠地瞪着列席的万更年。 「皇上,臣是被冤枉的,臣真的不知道此事,还请皇上明察。」万更年喊冤,双膝跪下。 夏烨凉凉瞅了他一眼,随即向前一步,道:「皇上,此事恐怕牵连颇大,想藉一方证据就定万次辅的罪,怕是有失公允,倒不如先扣押审问确实参与其中者,定能抽丝剥茧,找出幕后主使。」 别说易珞,就连万更年都不解为何夏烨竟出言助他,然而万更年心思动得更快,就怕夏烨明面上助他,实际上却是要让皇上以为夏烨与万家交好,因此对万家起了嫌隙。 易珞确实这么想了,而且想得更深远更笃定。前些日子,他故意让人坏夏夫人的名声,除了想藉此让夏烨忙上几日辟谣,更是为了让夏烨认为那是戚家所为,可戚家岂有得罪夏烨的筹码? 夏烨那般聪明的人,定会认为是万家在后头授意,肯定不会放过万家。然而夏烨的所作所为却与他的猜想大相径庭,在在显示了他与万家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否则夏烨岂会在这当头还想护着万家? 「……就照夏卿所说的,退朝。」易珞神色冷鸷地离去。 「吾皇万岁。」文武百官恭送着皇帝。 万更年起身,冷眼看着夏烨,瞧得夏烨都忍不住抱怨了。 「万次辅,本官帮了你,你不感激还目露凶光,本官心寒呢。」 「……多谢夏首辅。」 「不用客气。」夏烨毫不客气地接受道谢,回头就朝大理寺卿作揖,两人一同踏出殿外。 殿上,只余万更年神色狠毒的身影。 七天后,与此事相关的官员全都被押进了大理寺的牢里,其中自然就有感觉父子俩。 夏烨特地嘱咐着,「记住,这段时日,只要我不在府里,大门关上,不管是谁来都不用理睬。」 「难不成会有人来跟我求情?」阮岁年好笑道。 「你说呢?」 阮岁年压根不信,毕竟就算要求情也是找他,找她能有什么用?她不懂朝政,更不会吹枕头风。 然而两天后,有人上门了。 「万氏?」听榴衣说起时阮岁年还不信。 「真的,长宁侯夫人看起来很樵悴,整个人都老了十几岁。」榴衣是这么说,但脸上一点同情之意都没有,因为她还没忘记万氏推了她家小姐一把,那不可一世的姿态,她至今没能忘记。 阮岁年不由沉吟了声,问:「没让她进来吧。」 「没,大人下令了,不管是谁来,都不准进府。」榴衣仰起了下巴,因为她就是隔着门这么跟万氏说的。 「那就这么着,不用睬她。」说着,她看着外头热辣的日头,心想万氏肯定待不了一会就会走。 不管夏烨有没有下令,她都不会让万氏进门的。 她没打算趁这当头笑话万氏一顿泄恨,万氏就应该偷笑了。 不到正午,万氏就离开了,阮岁年用过膳后在榻上歇了会。 近来她贪睡得很,她想应该是与夏烨近来的纠缠有关,她要是不养点精神,晚上哪有精力伺候他。 到了未时末,她一醒来,榴衣入内伺候梳洗,顺口道:「夫人,老夫人那儿派人过来,说是要夫人回府用膳。」 阮岁年眨了眨眼,忖了下,问:「是祖母身边的人吗?」 「是老夫人屋里的人,祝嬷嬷。」 「去跟她说,我一会就回去。」 榴衣应了声,赶忙差人去说,继续伺候着阮岁年沐浴更衣,稍作装扮后回到隔壁的冠玉侯府。 走着,就见二门的拱门前,戚氏竟站在那儿,像是在等她。 阮岁年微眯起眼,不由分说转头就走。 「夫人?」榴衣不解地跟上。 戚氏见状,赶忙让仆妇和丫鬟去将阮岁年拦下来。 「大夫人这是怎么回事?」榴衣见这阵仗,面有不快地问着。 「岁年,你别误会,伯母只是有些体己话想跟你说,想让你帮你姊姊攀上一门亲事而已。」戚氏走来,脸上堆满笑意,小心翼翼地说着。 「伯母要谈姊姊亲事是假,替亲大哥说情是真。」阮岁年皮笑肉不笑地道。「伯母竟敢买通祖母屋里的人代为传信,为了长宁侯府如此不遗余力,要是让伯父知道,恐怕事情不小。」 戚氏见她声量不小,忙使个眼色让仆妇将她拉到一旁的抱厦。 到了抱厦,就见万氏已候在那儿,阮岁年神色不耐地瞪向戚氏。 「岁年,不管现在如何,以往你和戚世子确实是有过一段情的,如今他遭陷害入狱,你就帮帮他吧。」戚氏苦口婆心地劝着。 阮岁年不敢置信地瞪着她。「还请伯母谨言慎行,我已是出阁妇人,伯母再说过往之事,莫不是想藉此威胁我吧?」 第52章 「就算威胁你又如何?我儿那儿可留着你亲笔写的书信,要是将那几封书信交到夏首辅手中,你认为他还容得下你?」万氏神色冷厉地道。 阮岁年来回看着万氏和戚氏,不由摇头失笑。 「你笑什么?」万氏怒声质问着。 她是被逼到走投无路了,否则岂会求到阮岁年面前?父亲被关押在牢里,弟弟在朝中也遭皇上冷落,万家快要倾覆,以往见着她就巴结奉承的妇人们全都闭门不见,她为了救丈夫儿子,不断奔波却始终无计可施。 「我就是不肯,你能如何?」阮岁年笑着反问。 「你!」 「你尽管把信交给大人,一切交由大人定夺。」话落,阮岁年转身就要走。 万氏几日奔波未果,如今抓着阮岁年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浮木,见她压根不受威胁,连忙一把冲过去抓着她。 「你怎么忍心看我儿受苦?你曾经对我儿那般倾心,为何现在却狠心至此,见死不救!」万氏近乎歇斯底里地吼道。私藏军械,那是死罪啊! 「我狠心?」阮岁年似笑非笑地瞪着她,想起上一世感觉是怎么逼死她,又是如何眼睁睁地见她沉尸湖底,她就觉得自己压根不狠,还心善极了。「万氏,与其求我,你不如去求你的娘家,你不要忘了,这件事是万家捅出来的,是你万家要逼死你的丈夫儿子,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万氏脚步踉跄了下,这些她都知道,可她又有什么法子?树倒猢狲散,万家只剩万更年主持大局,他都自身难保恨不得多找几个替死鬼,又怎可能帮她? 「求你了……首辅夫人。」万氏抓着她的手双膝跪下。「若是以往我曾有任何对你不敬和失礼之处,我在这里跟你认错道歉,还求你网开一面,救救那对苦命的父子,他们并未真的犯罪,只是万家手中的棋子而已。」 阮岁年冷眼看着她,沉默不语。 戚氏见她不语,以为她松动了几分,忙道:「是啊,岁年,你就帮帮忙吧,戚家父子只 是替死鬼,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只要你在首辅面前说上几句,这事对首辅来说不过是桩小事,举手之劳罢了。」 「刚才她要拿我写的书信来威胁我,说要将信交给大人,让大人休了我,如今伯母你又说要我在首辅面前替他们求情……你们是病急乱投医了不成?大人早知道我和感觉的事,如今我求情有用吗?」她冷声道。 「可是……」 「与其求我,伯母不如要大哥将这件事查个详实,究竟是不是替死鬼,在证据底下总会见真章。」话落,她甩开了万氏的手,朝抱厦外走去。 万氏横眼瞪去,突地站起身要追,榴衣赶忙挡在阮岁年面前,就怕万氏又动手伤人。 「你这个婊子!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个连外室女都比不上的小杂种而已,凭什么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万氏像是失了理智追打阮岁年。 阮岁年心跳漏了一拍,蓦地想起在乱风馆见过父亲的事。后来事情太多,她一时把这事给忘了……万氏不会真的知道什么吧? 戚氏见万氏失态,神色带着几分癫狂,忙要身边的仆妇赶紧制止她,就怕她失了理智让事情变得更糟。 「大嫂别说了,咱们再寻其他法子便是。」戚氏赶忙向前安抚着万氏。 「哪还能有什么法子?」万氏是万念倶灰,一心豁出去了。「说不定就是她故意要夏大人对我儿痛下毒手!好个心思歹毒的女人,就跟她娘一样不要脸,一副自命清高的模样,可骨子里都是烂的!」 「大嫂,别说了!」戚氏喊道,使了个眼色要仆妇给万氏塞条手巾。 「小姑子,我就跟你说实话了,她才不是阮二爷的女儿,她是顾吟霜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勾搭你丈夫生下的!」 万氏一席话犹如炸下落雷,教阮岁年和戚氏都愣在当场。 阮岁年身子微微发颤,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大嫂,你不要胡说!」戚氏率先回神,出声制止,让身边的仆妇去四周瞧瞧是否有其他下人在附近。 她的心颤跳不已,虽然认定万氏是胡言乱语,但这话已在她心底埋下怀疑的种子。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不信可以去问你大哥,你大哥说过阮二爷是个断袖,根本无法近女色,他要如何生出一对儿女?而顾吟霜一直待在你们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要与谁私通?」 戚氏怔愣地瞅着万氏,心里慌成一片,她旁边的仆妇也吓得不敢上前给万氏塞手巾。 「住口!万氏,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污蔑我伯父和我娘亲,你信不信我将你告上衙门!」阮岁年出声怒斥,不管真相如何,都不容许万氏再紧咬这事不放。 戚氏回神,不敢再往深处想,正打算赶紧将万氏送回长宁侯府,就听见了阮老夫人的声音—— 「谁让长宁侯夫人上门的?」 众人不约而同朝抱厦旁的小径望去,就见阮老夫人让谭嬷嬷搀扶着走来。 戚氏的心顿时寒了大半。前几日知晓她大哥被押入狱,侯爷就发话,为了避嫌不准长宁侯府的人上门,如今却被逮个正着。 荣福堂里静谧无声,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天色暗下、屋里点起灯火时,阮正气大步踏进屋内,先向阮老夫人问安,回头看了眼坐在下首的戚氏。 戚氏垂着眼,压根不敢与他对上视线。 「你的媳妇,带回去自个儿处理。」阮老夫人神色疲惫地道。 「让母亲担心了,儿子现在就带她回院子。」阮正气神色冷凝,朝着戚氏道:「还不跟上?」 戚氏垂着脸,不发一语地跟着离开。 阮岁年瞧着两人的背影,良久才问:「祖母,长宁侯夫人说……」 「你不用理睬她说什么。」 阮老夫人回应得太快,反让阮岁年更坐实了猜想。「祖母,所以我真的不是爹的女儿?」 「你胡说什么?你当然是你爹的女儿,都上了族谱还骗得了人吗?」 第53章 阮岁年闭上眼,道:「可是,我曾经在乱风馆里遇到爹。」 「……那又如何?」 「祖母!」原来,祖母早就知道了! 「你爹确实是断袖,但不能因为他喜男风就断定他不能与女子在一块,有些人是可以的,就好比你,夏大人虽是断袖,但……你们圆房了,对不?」上回孙女回府时她就注意到了,还为此欣喜。 「祖母,那不一样。」夏烨是假断袖,但她不能说。 「哪里不一样?你爹也是如此,所以我当初认为夏大人也许是一样的,我才会让谭嬷嬷差人教导你。」阮老夫人握着她的手。「你不要听万氏捕风捉影的话,你也知道这世间太多流言实属阴谋,咱们自家人难道还会不知道真相?」 阮岁年心里乱成一团,真不知道到底该相信谁,说不定就连祖母也被蒙在鼓里。 另一边,阮正气和戚氏一前一后进了房,阮正气屏退了屋里的下人,往榻上一坐,戚氏赶忙给他斟了杯茶。 「侯爷。」她小声唤着。 阮正气并未接过茶水,只拿冷眼瞅着她。「你总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阳奉阴违。」 「侯爷……那毕竟是我大哥我的侄儿,我怎能坐视不管?」戚氏声泪倶下地道。「嫂子都求到我面前了,我能不管?」 这事还是她儿子办的,亲手将她的大哥和侄儿送进牢里,她心里的苦还能跟谁说?他却无视她的心情,只会独断地要求她不得这样、不得那样。 「你要插手,我还真管不着,可你为何买通了母亲屋里的人,让人假传口信将岁年给骗回府?」 「我……」 「跟你说过了!朝中如今风声鹤唳,一个行差走错,整个家族都得跟着陪葬,别人都关起门户明哲保身,你倒是将灾祸给引进府,现在是戚家落难还不够,连我阮家你也要拖下水?」阮正气怒不可遏地吼道。 戚氏吓得瑟缩了起来。「侯爷……」 「戚氏,你三番两次挑战我的威信,连母亲屋里的人都敢买通,你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阮正气眸色阴戾地怒视着她。 戚氏跪行到他面前,紧抓着阮正气的手,「侯爷,我不是故意的,我实在是想不到法子,岁年又不肯见人,我只好出此下策……」 阮正气一把挥开她。「我想通了,你回戚家吧。」 跌坐在地的戚氏难以置信地抬眼。「侯爷……」 「带着你的嫁妆回长宁侯府吧。」话落,阮正气瞧也不瞧她一眼,起身要走。 「侯爷,你不能这么做!岁真和岁怜正是要议亲的时候,你在这当头把我给休了,他们两个要如何议亲?」戚氏扑向前一把抱住他的腿。 她的大哥入狱,必遭削爵,她如今回去,哪里有她的容身之处? 「他俩的亲事有母亲可以代劳。」 「侯爷!你怎能如此狠心待我?我跟着你二十几年了,难道我这二十几年只有犯错而无丝毫建树功劳?我给你生了一对儿女,教导他们长大,你怎能因为我今日一步走错就要休了我?」戚氏声泪倶下地问着。 「岁真是我带在身边教导的,心思端正,但是岁怜呢?你把她教导得刁蛮任性,让她事事都针对着岁年他们姊弟,你甚至私下克扣他们姊弟的分例,好比冬天的银丝炭,夏天的冰块,就连衣料你都挑次等的……太多太多了,这些事我不是不知道,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然而你今日却纵容你嫂子拿当初岁年写给感觉的信威胁,你自己说,你是什么心思?」 戚氏泪水还挂在脸上,脸色忽青忽白。 是了,她就是不满阮岁年得夏烨的疼爱,甚至都闹出那么大的事了,夏烨竟还肯替她善后……不,说起来她最不满的就是丈夫儿子都不向着自己。 「那么,我问你,你又是什么心思?」她突道。 「你说什么?」 「你为什么就对阮岁年他们姊弟那般好,甚至比对自己的儿女还要好?」戚氏抓着他站起身,冷声质问。嫂子说的话她并非全然不信,实是有太多迹象教她不得不怀疑。 阮正气微眯着眼。「他俩是我侄儿侄女,生母走得早,我护着点有什么不对?」 「可我怎么听说二叔是个断袖,他和顾吟霜根本就没有夫妻之实,那对儿女到底是怎么来的?」 「他们夫妻俩的事我都不清楚了,你又是怎么知道他们没有夫妻之实?」 「所以二叔确实是断袖,对不?」 「是又如何?他是断袖,但不代表他不会爱上女子!你不要忘了,这门亲事还是他自个儿允的!」 「他自个儿允的又如何?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是不?说不准看上人的是你,你再让你二弟迎娶她,实际上真正夜夜软玉温香的人是你!」 话落,阮正气给戚氏的是毫不客气的一个巴掌,她狼狈地摔倒在地。 「你在胡说什么,简直是不可理喻!」阮正气怒声咆着。 他不过是因着岁年姊弟的生母早亡,自家弟弟又是个断袖,虽生了一双儿女却无心照料,他跟儿子知情才处处多看顾了些,真不知自己的枕边人竟是这般不了解他为人,把他想得如此下作! 突地帘子被掀开,阮岁怜跑进屋里抱着倒在地上的戚氏。「爹,您为什么打了娘?娘到底做错了什么?」 「你自个儿问她去,问她说的那些话还能听吗!」话落,他拂袖而去。 阮岁怜拉不回亲爹,只能抱着戚氏一起哭。 戚氏双眼空洞麻木,不断想着,她并没有误会他,因为记忆中在她有了岁怜之后,他就甚少碰她了,而顾吟霜也差不多是那时候嫁进侯府,没多久后就怀了身孕…… 一对不要脸的狗男女!他竟然为了私生女要休了她,逼她去死……他都不顾她的死活了,她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第十五章 防不胜防的恶意 第54章 夏烨回府后知道阮岁年去了冠玉侯府,便把她接了回来。 用膳时,阮岁年便把下午发生的事跟他说了一遍。 「你说……事情是不是真的就如万氏说的一样?」万氏说的跟她猜测的八九不离十,她很难不相信。 夏烨轻点她的眉心,硬是抚平了皱折。「丫头,对你而言,是与不是,有什么差别?」他好笑问着。 阮岁年叹了口气。「我担心的不是我,我担心的是岁延,假如这事真被揭开,岁延往后就无法走仕途,而我伯父恐怕也会丢了爵位。」 「谁有证据?」他再问。 阮岁年怔了下。 「衙门里告官问审讲究的是证据,想说十分话,就得端出十分的证据,否则当衙门是逛大街的好地方,人人都能去?」夏烨好笑地点出她的盲点。「这么说吧,就算事实真是如此,但万氏有胆子去告吗?长宁侯的爵位势必被收回,戚家父子的下场是斩立决,万氏去告这种状,有意义吗?」 「可是我伯母也知道了,她向来对我跟岁延不满,她要是信了万氏的话,跑去揭开这事,那可怎么办?」 「……丫头,你这是事关己则乱,你仔细想想,她要是真把事揭开了,冠玉侯还会容下她吗?一旦休妻,就等于判了她死罪,她不会傻得拿下半辈子去赌,再者真的揭开了,于她又有什么好处?她出了一口气,却赔上半辈子,就算冠玉侯不休妻,她恐怕也没脸踏出冠玉侯府。话再说回来,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又有什么好担心的?不过是万氏的片面之词,谁会当真?」 阮岁年听完总算豁然开朗。「是啊,我总是习惯凡事往坏处想,因为我没遇过什么大好的事,愈是期盼愈是失望。」 「你这话我可不同意,难道嫁给我就不算是大好的事?我让你失望了?」夏烨俯近她,微嘟着嘴,意味够明显了。 阮岁年羞恼地瞪着他,见他硬是不退开,她只好认命地往他嘴上亲了下。「你吃饭不吃饭,这样闹着玩,你都不觉得羞?」 「我关起房门和我娘子一起玩,有什么好羞的?我又没对你下药,要你照着小册子上头的招式伺候我。」 「你喔!」阮岁年恼火瞪去,就不能让那张坏掉的嘴歇一歇,别老是一想起就欺负她! 夏烨耸了耸肩。「横竖你要记住,近来宫中很不平静,接下来可能会发生许多事,你尽可能地待在府里,谁来都不应门,我也会跟冠玉侯府打声招呼,不会让闲杂人等叨扰你。」 「你不会有危险吧?」她问。 如果她没记错,皇上驾崩的日子近了,只是这一回的结果不知道是否与上一世一样,毕竟出现了许多变化。 「担心我?」 「担心我变成寡妇。」她没好气地道,可一说完就嫌晦气,便朝一旁的地上连呸了三声。 夏烨被她逗笑,干脆坐到她身旁,搂着她一道用膳,强迫她喂食。 「别怕,我会长命百岁,绝不会让你当寡妇,所以你也要好好的,陪我一起到老。」夏烨放下碗筷,贴着她的颊说着。 她羞赧地睨他。「咱们都会好好的。」 「这话说得好,为夫太开心了,今晚要大大的赏你。」 「赏什么?」 夏烨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她随即羞红了脸,作势要捶他。「夏大人,你……你在朝堂不会也这般不正经吧!」 「别担心,我只会在你面前不正经。」说着,他干脆拿起筷子喂食她。「喏,快点吃吧,别故意让我心急,一想到接下来一段时日我都不能好好抱抱你,我心里头就难过,你得要赶紧安慰我。」 「没个正经。」她羞恼地咕哝着。 不过,看在他今天开导自己的分上,她就……伺候他吧。 如夏烨所说的,他忙得教阮岁年连一面都见不着,差人去问,才知道他要是累了就直接在内阁睡下了。 阮岁年不禁叹息,谁都说他风光,又有谁知道他的风光体面是怎么挣来的?他常常忙得连家都归不得,每当他不在家时,她就觉得这张床大了很多,而且整间屋子都静得让人不习惯。 近几日她浑身都不对劲,贪睡又头晕,榴衣说要找大夫,还是她硬压下来,就怕找大夫的事传到他那,会给他添麻烦。 再者,她担心的是,会不会是她的期限快到了? 她公爹说过,期限愈近,她的身体会愈虚弱,眼看着只剩三个月就满一年了,她确定自己无计可施,便想开诚布公跟他说这事,让他想个办法,为她流一滴泪,替她续命。 可惜,没想到他这一阵子竟会忙得她连一面都见不上。 今晚又等不到他让人捎消息回府,她早早让人锁了院门就寝。 然而半梦半醒中,像是有谁在搔着她的唇,她猛地张眼,手已经跟着挥过去,却被人轻柔地逮住。 「丫头,咱们这么多日未见,犯不着一见面就行这种礼吧。」 阮岁年瞅着黑暗中那双野亮的眸,一双玉臂紧紧将他圈抱住,带着几许埋怨相思,软软喊了声,「大人。」 娇软的嗓音几乎教夏烨登时软了腿,心底一阵酥麻。「怎了,发生什么事了?」 她窝在他的怀里,闻着他惯有的冷香,怯怯地道:「想你了。」原来他不在家,竟是这般令人难耐且厌恶的事。 夏烨微愕了下,笑意从他的嘴角慢慢蔓延到眸底,他抚了抚她的发,亲吻她的发顶。 「我也想你了,所以今晚就特地赶回来了。」 「没有关系吗?」 「不打紧,明日是高祖皇帝忌辰,皇上罢朝一日,我可以晚一点再进宫。」 她顿了下,猛地抬眼。虽说她不记得皇上驾崩的正确日期,但那日恰好是高祖皇帝的忌辰……明日过后就要另立新主,所以他这几日才会忙得连家都没时间回来? 第55章 「怎了?」 她摇了摇头。「就是想你。」 她想,还是等明日过后再跟他提她的事,不能让他在紧要关头分神。 夏烨垂敛长睫,长指轻轻摩挲着她玉白的粉嫩耳垂,低喃着,「丫头……懂得诱惑我了?」这是多大的进步,她竟然投怀送抱还奉送甜言蜜语,他该好好赞赏她才是。 阮岁年贴着他的颊,在他耳畔吐气如兰,柔软的身子有意无意地蹭贴着他的。「大人,这样才叫诱惑。」 他闷哼了声,一把扯开她的中衣,揉捏着她酥软的胸,正欲褪去她的裤子时,听她道—— 「大人,我月事来了。」 他身子一顿,野亮的眸狠瞪着她可恶的笑脸。 他獠牙都快冒出来了,才告诉他月事来了! 阮岁年笑他笑够了,才腆着脸把手滑进他的身下。「还是能伺候你的,大人。」 夏烨闭上眼,虽不满意也只能勉强凑和着。 良久,床上终于恢复平静,夏烨下床进净室沐浴后才又回到床上,一把将她抱进怀里。 「大人抱这么紧,不怕一会又上火?」阮岁年红着脸道。 「有你在,怎么都能消火。」 「我才不睬你,我累了,想睡了。」她刚才早就睡着了,是被他给骚扰醒的。 夏烨低低笑着,吻了吻她的发顶。「明早,你回冠玉侯府,我已经跟卫崇尽打过招呼了,晚一点他会派一队卫所兵守在冠玉侯府外。」 「……怎会需要卫所兵?是因为……」 「不要胡思乱想,我只是防患未然。」对于她,他必定要护到滴水不漏的境地,他才能真正安心。 上一世他就能做到的事,这一世自然不担心,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有股说不出的不安,正因为不安,更应该要布署周全。 阮岁年贴在他怀里轻应了声,她自然相信他的安排不会有差错,就怕他把心思都放在她身上,反而疏忽了他自己。 这一晚,两人都睡得不怎么安稳,到了下半夜才睡着,待清醒时都已经日上三竿,对夫妻俩来说,都是难得贪懒。 用过膳后,夏烨将阮岁年送进冠玉侯府,另外指派夏灿充当护卫跟在她身旁。 「哪有小叔子保护嫂子的?」她没好气地道。 「这可不只是要保护你,毕竟今日冠玉侯父子都无法回府,府里不能没有男人在,横竖这家伙在宫中也派不上用场,留在冠玉侯府刚好而已。」 几步外的夏灿翻了翻白眼,两手一摊,随便他了。反正大哥也没说错,他又不需要天天应卯,偷得浮生半日闲也没什么不好。 阮岁年还能如何?他都这般坚持了,就让他放心,去做他该做的事。 「乖乖的,晚上我再来接你。」 「哄小孩呢你。」瞋他一眼,她替他将腰间的玉佩绶带拉整好。「不要一直挂记我这儿,自个儿要小心一点。」 夏烨笑眯了眼,俯身就往她唇上一吻。「等我回来。」话落,他转身就坐进马车。 阮岁年愣在当场,小脸烧红着,一旁的夏灿半捣着脸,假装自已什么都没看见。 她羞窘地在心里咒骂着他,直到马车已经转出街角,她才带着夏灿进府,先到荣福堂拜见祖母。 一整个下午她都待在荣福堂里,夏灿就守在外头,让身边几名小厮负责随时递信息,将宫中发生的事立刻传进冠玉侯府。 晌午用过膳后,阮老夫人倦了,让谭嬷嬷扶进内室歇息,阮岁年本打算到碧纱橱歇一会,岂料阮岁怜竟然上门找她。 当榴衣告知她时,她沉吟了下便到外间见她。 「妹妹。」阮岁怜一见她,立刻双膝跪下。 阮岁年吓了跳,连退几步,低斥道:「姊姊这是做什么,故意折煞我?」 「妹妹,求你救救我娘,求你劝劝我爹,求我爹不要休了我娘。」阮岁怜像是已经无计可施,迫不得已地求到她面前。 阮岁年愣了下,忙让榴衣将她拉到一旁坐下,问:「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伯父要休了伯母?」 「我也不知道,就那一天……之前你回府那天,我爹不知道发了什么疯,说要休妻,甚至还打了我娘。」阮岁怜说着,眼眶泛红。「我去求了祖母,可是祖母不管这事,而我爹这几日又都在宫中当差,我怕我爹一回府就会把我娘赶出去。为了这事,我娘已经多日不进食,不管我怎么劝都没用,我……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才会厚着脸皮求到你面前。」 阮岁年怔怔地看着她,不由猜想戚氏真把那事给揭开而惹恼了伯父吗?所以伯父才会动手……伯父看似是戾气极重的人,但那是在战场上养出的威压,实际上是个和善不与人争的性子,正因为如此才能得皇上信任。 如今伯父却动手打了戚氏,该不会是被说中心事,所以恼羞成怒? 「妹妹,以往都是我的错,你怨我恨我吧,但求你帮我了,不管成与不成,我都谢你,永远记得你这份恩情。我娘为此不吃不喝,我爹要是真休了我娘,我娘就死定了。」 阮岁年抬眼,见阮岁怜流下眼泪,心里五味杂陈。阮岁怜是个心高气傲的侯府嫡女,过去别说流泪了,压根不会在她面前示弱。 「好,伯父回来我再与他说说。」她也能顺便试探事情的真相。 阮岁怜闻言喜极而泣。「多谢你了,妹妹。」 「咱们是姊妹,说什么谢?」对她来说,阮岁怜只是刁蛮,还不曾真正伤害过她,所以对阮岁怜,她并没有半丝恨意。 第56章 「那……你能不能到我娘那儿跟她说,好让她放心,也让我可以哄她吃点东西?」阮岁怜央求着,瞧她面露犹豫,赶忙又道:「我说说而已,只是想你亲口跟我娘说你愿意去跟我爹求情,让她安心,她也定会很开心。」 阮岁年沉吟了下。「好吧。」 阮岁怜喜出望外地挽着她,阮岁年则让榴衣去跟谭嬷嬷说一声,便离开荣福堂。 「嫂子去哪?」守在院门外的夏灿问话的同时看了阮岁怜一眼。 「我去看看我伯母。」 「那好,一道走。」 见阮岁怜神色突地有些紧张,将她挽得更紧,阮岁年只得解释。「姊姊别担心,这位夏大人不会进院子的。」 阮岁怜这才微微放松,带着阮岁年进了母亲的院子。 进了房,瞧见骨瘦如柴的戚氏,阮岁年真的吓了跳,毕竟她那日才见过她而已,怎么才多长的时间,就变成这样子了? 「娘,岁年来了,岁年答应了,她说她一定会去求爹的,娘,你先起来吃点东西好不好。」阮岁怜坐在床畔,几乎是附在戚氏耳边说话。 戚氏挣扎了下,总算张开眼,双眼直盯着阮岁年,而后才奋力道:「好。」 阮岁怜喜出望外地让人传膳,在屋里点起了香炉,袪除一屋子难闻的气味。 阮岁年依旧站在离床几步远的地方,朝戚氏问了声好,再没有其他话语。 罢了,尽管戚氏没有善待她,但也没有太苛待,她就暂且留下吧。 待下人传了饭,阮岁怜让下人都退下,对着阮岁年道:「妹妹,让榴衣也到外头去吧,我娘这样……」 阮岁年心知她不愿让下人瞧见戚氏的憔悴狼狈,便让榴衣先到外头候着。 就这样,她待在里间,看着阮岁怜一口一口极有耐性地喂着戚氏用膳,她端起茶水呷了口,看了眼外头的天色。 天空像是被泼墨般的云给占据,教她莫名地生出一股不安。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她想回荣福堂,但见戚氏还在用膳,阮岁怜又不断地用眼神央求她再待一会,她只好喝着茶等候。 好不容易戚氏总算用完了膳,阮岁年起身要走,身子却摇晃了下,只觉得眼前的景物都歪斜了一样。 「妹妹,你怎么了?」阮岁怜搀着她。 「没事,我只是头晕。」她扶着额际,觉得自己晕得厉害。 近来虽然常常头晕,却也没有这回晕得这般难受,她想唤来榴衣,岂料才一张口,嘴里就被塞了东西,她皱着眉望去,却被阮岁怜一把推到榻上。 「唔……」 「是你不好,全都是因为你这小杂种,我爹才要休了我娘!」阮岁怜咬牙道。 阮岁年痛苦地眯起眼,想要推开她,她反倒拿了一只抱枕就往她脸上压。 「你去死吧,只要你去死,什么事都没有了!」 「怜儿,别在这儿动手,往这儿……把她抬到后院。」戚氏气喘吁吁地走来,动手抬着阮岁年的脚。「这熏香闻着没事,但配着她那茶,已经足够迷昏她了,赶紧将她抬到后院丢进那口井里。」 阮岁年闻言,心头颤跳,她试着挣扎却浑身无力,只能任由戚氏母女将她半抬半拖地从内室暗门带到后院。 戚氏掀了井盖,两人奋力抬起她,她则是使出最后一分力气紧扣着井缘,哪怕指甲都因为用力过猛而断裂,她还是不放弃。 两方拉锯了一会,戚氏狠狠地往她的手腕咬下,她痛得松手,噗通一声,掉进井里,水从四面八方将她淹没,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不断地坠落,心里不断地喊着——大人! 就在宫中敲响丧钟时,夏烨像是听见阮岁年的唤声,回头望去,哪里有她的身影,他不禁撇唇笑得自嘲。 才分开多久,他竟然出现幻听了。 「夏烨,万更年逃了,不过肃王已经带兵追捕了。」卫崇尽从长廊转角走来。 正午前,睿亲王进宫祭祀高祖皇帝,睿亲王妃则是往御花园和皇上的后妃们认认亲,谁知道竟无端端闹了起来,就在皇上和睿亲王赶到时,竟出现剌客埋伏,睿亲王妃和皇上都中了毒箭。 皇上回寝殿包扎伤口后突然下令诛杀万家,没两个时辰,就在睿亲王为王妃求解药进宫时,明明才喝下解药的皇上却突然暴毙而亡。 「宫中呢?」 「放心,已经清洗过了,冠玉侯下的死手,那些叛贼哪逃得了?」 「是吗?」他问着,手却抚上了胸口。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觉得很不安,有种他说不出的压迫感。 「怎了?」卫崇尽瞥了他一眼。 「没事,只是在想万更年带的人马有多少,会不会在城里闹出什么事?」 「城里各大街我都设了哨口站岗,他想闹事也不容易,想闯进冠玉侯府更是难上加难,他那亡命之徒现在只想逃,不会滋事。」 是啊,确实应该是如此,但为什么他还是觉得不安?难道有任何他漏算的可能性? 想了想,心底的不安像是要将他压得无法呼吸,夏烨道:「你留下保护太子安危,我先回府一趟。」 夏烨纵马急驰回府,守在外头的禁卫立刻放行。他直朝荣福堂而去,却刚好遇到急匆匆跑来的谭嬷嬷。 第57章 「嬷嬷,岁年呢?」他问。 谭嬷嬷一见他,本来就惨白的脸瞬间连仅存的血色都没了。 夏烨微眯起眼,觉得事态不对,转头就想进荣福堂,便听谭嬷嬷喊着—— 「不是在这儿,二姑奶奶在大夫人的后院里,她……刚被从井里捞出来……」话到最后,谭嬷嬷已经泣不成声。 夏烨回头,黑眸锐利如刃,顿了半晌才缓缓举步朝她刚刚指的方向而去,步伐愈踩愈大,他几乎是点地而起地跳跃奔跑,朝许多下人聚集的院子冲去。 才刚踏进院子里,就见夏灿抱着人走来,他定睛一瞧,那全身湿漉漉的人不就是他的娘子?他立刻褪去了外袍盖在她身上,随即从夏灿手上接过人,抚着她冰冷的脸,吼道:「来人,去备热水,传太医,动作快!」 「大哥……」浑身湿透的夏灿,犹如泪流满面地跪在他面前。 「还杵在这儿做什么!算了,我带她回府,你赶紧进宫去请太医,快!」夏烨绕过他就要跑。 「大哥,嫂子死了……」夏灿跪伏在地道。 夏烨脚步一顿,垂着眼,手里抱着的人一点生息皆无,一双玉手再也不会像往常那样圈着他。 她的脸,就像上一世死在长宁侯府湖泊时一样,青白无血色。 他直睇着她,神色有些恍惚,有一瞬间搞不清他到底处在哪一世,要不然他怎会面对同样的结果?他还在上一世吧……可是,如果还在上一世,昨儿个夜里亲着他的人又是谁? 可是,如果是爹许诺给他的这一世,她怎会用同样的方式死去? 不对……不对……没有道理……不对,这样是不对的……不对…… 他们说好要一起到老的,他们会有很多孩子,还有很多孙子,他还要笑话她下药这件事,肯定是要笑话她一辈子,还有她被他逼着写的那封信,等到有天他俩都走了,那封信就当是她许诺来世再相守的誓言。 可是,这一世还很久,他们要走的路还很远,他会带着她慢慢走,他会走在前头替她挡风遮雨,掏尽一切繁华宠着她,让众人都钦羡她。 路还长着,时间还多着呢…… 「你跪在这儿做什么?回府了。」他垂眼看着夏灿。 夏灿愣愣抬眼,瞧见夏烨满脸笑容,不禁错愕得说不出话。 「走了,别给人添麻烦,一会你嫂子醒来会不开心的。」说着,夏烨已经大步走在前头。 夏灿看着他的背影,心如刀割,痛苦喃着,「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三天过去,宫中危机解除,朝中开始着手处理皇上的丧礼,睿亲王和肃王共同辅佐年幼的太子登基,然而朝堂上不见夏烨的身影。 夏府安安静静的,众人皆屏息以待,专心致志地等待契机。 直到床上的人气息匀了,埋伏在房内角落里的四人才放轻脚步走到床边,四人互递眼神,大伙各司其职,要将夏烨和阮岁年给拉开。 已经三天了,夏烨一直抱着阮岁年,不允任何人靠近,好不容易等到他终于睡着了,大伙才赶紧动手,只为了将阮岁年入殓。 然而当夏灿才刚碰到夏烨的手,夏烨猛地张眼,夏灿倒抽了口气,使了个眼色,要众人用蛮力将人拉开,夏烨一脚已经精准地将夏灿踹飞,一个侧肘击去,硬是让床边的夏煜连退数步。 夏烨蓦地坐起身,面无表情地看着退到几步远外的几人,空洞失焦的黑眸不断梭巡着,直到落在床面瞧见了阮岁年,才扬笑将她抱起,让她坐在腿上,大手不断地拍着她的背,像是哄着她入睡。 夏灿见此,再也忍受不住地向前,吼道:「大哥!已经三天了,你也该让嫂子入土为安了!」 哪怕屋里还没有半点味道,可正值盛暑,再搁放下去,尸体就要腐坏了。 夏烨充耳不闻,嘴角微扬,温柔地搂着怀里的人,那神情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正抱着他这一世最为珍视的宝贝。 「夏灿,冷静点。」凌湛轻扯着他。「不管怎样,先缓缓,不能让尸体有了缺损。」 「不对,大人那神情看起来像是又犯病了。」夏煜抚着肚子走来。 「犯病?」卫崇尽不解地问着。 「大哥从去年开始,也不知道怎地,竟犯了梦行症这毛病,几次都在府里游荡,后来还翻墙进了冠玉侯府,我去将他带回时,他也是这样抱着嫂子……」夏灿说着,心就痛得无以复加。「也许,大哥早就喜欢嫂子,才会犯病时都去寻她,可现在嫂子不在了,他要去哪寻她?」 凌湛闻言,不禁想起夏烨曾说,如果没有阮岁年,他就活不下去……那时以为不过是句戏言,想不到他竟是如此痴情种。 如今想来,恐怕他是受不了打击,所以将她抱回夏府后就一直当她还活着,与她交谈言笑,甚至才一睡着病又犯了。 要是硬强迫他接受这个事实,他真的受得了吗? 卫崇尽皱紧眉头走到床边。「夏烨,放开她吧,天气很热,她都出汗了。」 夏烨置若罔闻,抱着她,笑得满足快意。 这一幕剌痛了卫崇尽的眼,彷佛阮岁年走了,夏烨的魂魄也跟着走了。 「夏烨,你的体温在以往是能暖着她,但现在你的体温会让她腐败得更快!」卫崇尽突吼道。 「崇尽!」凌湛一把将他扯回。 「你瞧他那什么样子!皇上驾崩,太子即位,眼前正是朝堂纷乱之际,他竟然因亡妻而散乱心神,什么都不管不顾!」卫崇尽恼火地吼着。「三天了,他到底还要折腾多久?日子都不用过了!」 他可以理解夏烨的痛,但他不能容许因为阮岁年的死而让他折损一个兄弟。 凌湛沉默地看向夏烨,看他彷佛沉浸在自己的美梦,眸底眉梢尽带喜悦,他无法忍心在这时强硬唤醒他,只因现实太折磨人。 夏灿直睇着夏烨脸上的笑意,沉痛地跪到床边,抓着他的袖子,道:「大哥,都是我的错,你打我吧……我应该要跟进去的,时间过了那么久,我该察觉不对劲的,根本不需要管什么避嫌不避嫌……如果我早点察觉,嫂子就不会死了。」 第58章 这三天折磨的不只是夏烨,还有夏灿,他几乎快逼疯自己,因为自己不敢闯进女眷院子才造成这样的后果,他内疚不已,恨不得死的人是自己。 「大哥,你不要不理我,你打我!」夏灿悲痛喊着,直揪着夏烨的衣襟,强迫他看着自己。「嫂子死了!大哥……嫂子已经死了,你醒醒……」 夏烨瞅着他,笑意依旧,但是黑曜石般的眸却覆上一层薄雾,泪水沿颊滑落。 「大哥……」 夏烨勾唇笑了笑,怵目惊心的鲜血从他的唇角溢出滑落,身子一斜,和怀里的阮岁年一同倒卧在床。 「大哥!」夏灿将他扶起。「赶快传太医,快!」 夏煜赶忙冲出门外,卫崇尽和凌湛向前想趁机将两人分开,岂料夏烨人都昏厥了,依旧抱着阮岁年不放。 第十六章 运气好的夫妻 迷雾终于散去,能看到几步外的一抹影子,让不敢随意走动的阮岁年总算松了口气。 她走向前,袅袅婷婷欠了欠身。「媳妇见过公爹。」 夏择扬了扬浓眉,「瞧你这回脑袋似乎是清楚了不少,还知道待在这儿等我。」 阮岁年干笑着,哪里敢说她纯粹只是因为胆小不敢乱动罢了。 「公爹,时间明明还没到,怎么我又跑到这儿了?」 「那是我与你约定的时间,不代表你在这段时间里就能平安顺遂,你如果躲不过,自然还是得下地府。」 她愣了下。「那……我无法还阳了?」 「得看你的命定之数。」 她哪里懂什么叫做命定之数?「没有其他法子吗?公爹之前能让我重来一世,如今不能吗?」 「你能拿什么跟我换?」夏择笑问着。 「……我有什么能跟公爹换?」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有种跟夏烨对话的感觉,话里藏话,带着一抹损人的味道。 「没有。」 阮岁年不由颓丧地垂下肩,心想要是无法还阳,夏烨怎么办?虽然他很喜欢拿言语欺负她,但她更知道他的情都藏在字里行间,说的都是未来,要的就是一辈子,他承诺着,也蛮横地要求她承诺。 如果她真的回不去,夏烨能好好的吗? 「就算你有什么能跟我换,我也不会跟你换。」夏择突道。 「为什么?」 「因为你之前能够重生,是因为有人替你求的,那人交换在先,我当然得以与他的约定优先。」 「那个人是谁?」 夏择噙笑,伸手一指。 她回头望去,在层层迷雾里瞧见了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大人!」她惊喊着,不禁回头焦急问道:「为什么大人会在这里?难道他……」 「八成是又犯病了,人世间找不到你,一路追进地府,就像那回,他亦是如此。」 阮岁年惊愕不已。「上回?公爹说是他求来的,所以他是因为我前世之死,追进了黄泉,跟公爹求得我的重生?」 「看在是我儿子的分上,我给他行了点方便,交换了点条件。」夏择说着,见她要往前跑,手指隔空一勾就将她定在原地。「别动,你要是乱跑,让他找不着你,说不定真得一路走上奈何桥了。」 阮岁年闻言,不敢轻举妄动,直直盯着那一抹漫无目的游走的影子,眸底酸涩得发痛。夏灿曾说过,他犯病时总会四处游走,那时总不知道他要上哪去,如今她才明白,他一直在寻找她,无怪乎那次闯进她房里,会那般宠溺地搂着她哄着她。 他记得上一世,知道她是为何而死,难怪这一世硬占了她的姻缘,原来是为了护她,只因为爱她。 如今她又命丧黄泉,他又要一次次地在天地间寻找她吗? 自己要去哪? 夏烨走着,不断地走着,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不知道在寻找什么,但他的心空落落的,空到发痛,像是遗失了什么,他却想不起来,又或者不愿去想。 因为太痛,痛到无法承受。 可是他闻到一抹熟悉的香气,他朝着香气而去,他分辨不出是什么味儿,但可以教他心安,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朝那方向而去。 一把搂住那教他魂牵梦萦的气息,刹那间,胸口鼓噪的痛,平息了。 有人圈抱住他,他怔愣了下,想起了这是他的妻子,她总是会那般柔情似水地搂着他的颈项,还会…… 「大人。」 晦暗的视线缓缓退散,一张娇俏带泪的面容乍现在他面前,他怔怔地看着她,像是不敢置信,只能用眼不断地看着她,证实她还存在着。 「大人。」阮岁年再唤了一声,把脸埋进他的胸膛里。「你怎会跑来了?」 「我……」就在迟疑的瞬间,所有的记忆如潮水涌入,他蓦地回神,抬眼看着四周,就瞧见他爹笑得坏坏的站在一旁,随即他将她给拉到身后,戒备地瞪着他。 夏择被他这举动气笑了。「你那什么表情?敢情是我将她掳来的?是你没将她护好,我好心将她堵在这里,让她等着你找来,你没感谢我,反倒仇视我,天底下有这种道理吗,夏烨?」 第59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夏烨神色不自然地别过脸,问:「我现在可以带她走了?」 「不用说谢吗?」 「多谢。」 夏择眼角抽了两下,没好气地道:「你们两个与我的交易皆在时限之内完成,自然可以回去。」 阮岁年睁大眼,不禁埋怨刚刚公爹怎么不跟她说,害她白担心一场。 「只是我不送你们一程,你们要怎么走?」夏择寻衅道。 阮岁年蹙着眉,想起他们父子似乎不怎么和睦,看夏烨抿着唇不语,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劝和,总不能一直僵在这里吧。 「夏烨,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夫妻和睦恩爱,而我的宝贝儿子已经启蒙,还会背四书了。」夏择突道。 夏烨顿了下,几乎不假思索地道:「等我到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儿女成群了,夫妻情深得很。」 「那是你运气好,有人肯帮你。」 「那当然,我爹会罩我。」夏烨朝他笑得很坏。 「……臭小子。」夏择磨了磨牙,大手一挥…… 夏府。 就在太医说夏烨药石罔效并离开后,房里的四人神情或悲或恸,缩在各处角落里伤怀,没能回过神处理这对夫妻的后事。 唯有夏灿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夏烨,他愧疚得快要死掉,多希望可以拿他的命换回大哥,正因为看得太专注,余光瞥见他怀里的阮岁年似乎动了下,他眉头一跳,再向前一步,就见阮岁年抬起头来,吓得他连退数步撞到柜子发出巨大声响。 其他三人不由看向他,却见他一脸见鬼地指着床上,三人朝床望去,就见阮岁年已经张开眼。 「……阿灿。」她虚弱喊着,微抬起身子,这才惊见房里这么多人。 四人被她吓得目瞪口呆,一时无法反应。 阮岁年皱「皲眉,看向躺在她身旁的夏烨,惊见他脸上泪痕未干,不由心疼地抚着他的颊,软声唤着大人。 夏灿见状更想哭了,天底下哪有这种事?嫂子死了三天,然后还阳了,可是他大哥刚刚已经去了! 「……丫头?」 一听见夏烨的声嗓,在场四人莫不倒抽口气。 「大人,我真的在床上弄哭你了。」她笑着,眸底光华闪动。 夏烨笑着,泪水却还在流,凑向前亲吻她,问:「娘子,你把我弄哭了,要怎么哄我?」 「嗯……我决定往后跟咱们的孩子说,我在床上把你弄哭了,等孙子出生后,我还是要说,我在床上把你弄哭……大人,你哭得真惨。」她笑着,却也跟着泪流满面,亲吻之间根本不知道咽进的是谁的泪。 「你要哄我一辈子……用一辈子哄我,才能止住我的泪。」 「好,就这么说定了。」她说完,突地笑得很坏心眼,指着他的身后,娇声道:「忘了告诉你,你身后有很多人喔。」 夏烨顿住,闭了闭眼,压根不想回头。 算了,他说过,他娘子很棘手的,栽在她手里,刚好而已。 其实夏烨不回头也好,他不会想看见他身后四人精彩万分的表情。 隔日,不管夏家人允不允,阮家人已经上门直入主屋。 躺在床上的阮岁年一见这大阵仗,倒是不意外,因为每每她病着时,阮正气父子必定会来探视她,岁延只要待在府里,自然也会来探探,真正教她意外的是—— 「……爹。」她怯怯地喊着。 这是她记忆里,父亲头一回在她病着时来探视她,教她不禁想起祖母所说的,应该都是真的,她确确实实是爹的女儿。 大抵是怕教儿女知其秘密,又或者是真的不知要如何跟他们相处,她爹待他们才会这般淡漠,如今兴许是祖母跟她爹说了什么,才教他走这么一趟。 阮正丰神色依旧淡漠,但目光仔仔细细地将女儿看过一遍,像是确定了她没事,才收回了目光,轻应了声。 「姊姊,这几日姊夫都不允咱们过府探视你,也不知道你到底如何,真是把咱们给急坏了,要不是祖母身子微恙,必定也是要来的。」阮岁延说时,还不忘扫了夏灿和夏烨一眼,尤其是夏灿,几回将他们挡在门外,教他气得牙痒痒的。 「祖母微恙?祖母怎么了?」她急坐起身问着。 「没事、没事,就……」阮岁延有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阮正气接了话。 阮岁年才知道,原来是戚氏和岁怜做的事教他们发现了,祖母也因而气坏了身子,大伯一怒之下休了戚氏,再将戚氏和岁怜直接押进衙门候审。 一旁被冷落许久的夏烨,在一伙人闲聊了半个时辰还不打算停歇时,直接下了逐客令,省得影响她静养。 「大人,你怎能这样?」阮岁年不满地瞪他一眼。 「我为何不能这样?」他往床榻一坐,很自然地将她拥入怀。天晓得他多想就这样抱着她,可偏偏那群人就是恁地长舌,像是有一肚子的话怎么也说不完,他要是不赶人,他得要等到什么时候她才会正眼瞧他。 「你……」面对他的吃味,阮岁年真的是啼笑皆非。「大人,这可是我头一回病着时,我爹来看我呢,更何况也不知道这段时日里,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我不过就听着,你也要吃味?」 「来日方长,等你病好了,我还拦得了你吗?」他绝不承认自己吃味,而是一心为她的身子着想,要知道她虽然是还阳了,可身子还是伤着了,得好生静养。「这段时间,就让我陪着你好好养病就好。」 「可眼前不是正乱着?阿灿说了,睿亲王要你进宫商议政事,可你却还赖在这里,这样怎么好?」皇上驾崩后,朝中要处理的事可多了,身为首辅的他哪能耗在家里? 第60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又不是没了我就干不了事,横竖等你养好了病再说。」 阮岁年睨着他,无奈,只能任由他抱个满怀。 不禁怀疑,他根本就是拿她当借口行偷懒之实。 一个月后,身为首辅的夏烨成了帝师,教导新帝启蒙读书。 为此,几位好友聚在夏府里,跟夏烨讨杯酒喝,顺便压压惊。 卫崇尽一把勾在他肩上,道:「你瞧见那个太医没有?那日他过来后说你已经没气了,今天」见到你,吓得魂差点飞了,还是用爬的离开。」说着不禁哈哈大笑。 对于那天的事,大伙都有默契地对外绝口不提,横竖夏烨一直没将阮岁年的死讯传出去,阮家也以为阮岁年只是昏迷而已。 至于他们到底是怎么死而复生的,他们还真没兴趣打探,重要的是,人回来了。 夏烨将酒杯搁下,把他的手拿开。「别靠我太近。」 「她还误会着?」卫崇尽不敢相信地道。 「你家娘子已经全然相信你了?」他凉声问着。 卫崇尽摸摸鼻子,对于这事感到万分无奈。这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吗?可他和夏烨一直都是清清白白的,他的娘子却光凭流言至今还在怀疑当年的事。 「瞧,凌湛就怕惹我娘子不快,坐得多远。」 「……他是为了方便骚扰阿灿。」眼睛到底有没有在看?阿灿都快要被吃了,凌湛可是货真价实的断袖啊,他这个当大哥的也太不当一回事了。 夏烨耸了耸肩,毫不在意。「不骚扰我就行了。」 「夏烨,你惧内啊。」卫崇尽语重心长地道。 「那是爱。」 「……你不要因为尊夫人隔帘坐在后头,就说这种话恶心我。」他才刚吃饱,不想吐。 「不管她在不在后头,我都会说,天地之间,我只爱她一个,你赶紧地放弃我吧。」嗯,他必须圆谎,而且他还想报复,他势必得这么说。 「……你在说什么啊?」 夏烨只是拍拍他的肩,潇洒离去。 「夏烨,你到底在说什么!」放弃什么鬼?他跟他之间就只是兄弟,为什么一副好像他爱上他了? 混账,恶不恶心啊! 要是被他娘子听见,他还怎么活? 忖着,一回头,发现帘子后哪还有阮岁年的身影,坐在那里的分明是他的娘子……王八蛋夏烨,竟敢阴他! 待阮岁年从净房出来时,就见夏烨坐在榻上神情专注地看着书。 让榴衣下去歇着,她边擦着发边走过去,想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然而当她走近,才惊觉他是大书里头包着小册子,而那本小册子正是她的! 她立刻冲向前想抢回来,哪知道他早有防备,将书拿得高高的。 「我还没看完。」他笑得坏坏的。 「……那是我的。」 她满脸通红,伸手再抢,却被他一把搂进怀里。 「是你的,但是很适合夫妻一道看,你瞧……今儿个要不要试试这个?」他指着其中一页,里头图文并茂,精采得很。 「不要!」她羞恼地想咬他了。 「火气这么大?来,喝口茶。」他端着榻几上的茶给她喝了口,然后将她喝剩的全都倒进嘴里。 「我不管,你把小册子还我。」 夏烨从善如流地把小册子还给她,然后道:「丫头,不知道你晓不晓得,我自小就是个过目不忘的人?这小册子我明天就能书画出一本一模一样的,还能画成大张的,就搁在咱们床的内墙,咱们一天换一种把戏玩。」 阮岁年羞得朝他腰间一拧。「你要不要脸,要是被人瞧见,你都不觉得羞?」骂的同时,不知怎地她的头晕了下,突然觉得眼皮好重。 「怎了?」他将她环抱住,省得她跌下榻。 「突然觉得好想睡。」好奇怪,她从来没这样子过。 「……那就睡吧。」 夏烨立刻将她抱到床上。 …… *此处省略【405】字。请谅解* 阮岁年如遭火焚般,渴望更多,他却是细火慢炖……他根本是故意的,她要休夫! 【全书完】 注: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