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刀情》 第1章 会计陈伟 公元一九三四年五月六日,这是一个斑斓而又张扬的日子。 清晨,荣城沐浴在宁静而美丽的霞光中,像一位曼妙的东方圣女俏立在长江三角洲上。 五月在渐渐温暖。像往日一样,人们在开始为生计忙碌。街边的店肆掌柜伙计纷纷推窗开门打理店铺,小摊小贩的浪叫声此起彼伏。 大街上,车水马龙,行人匆匆,有轨电车铃声清脆而又飘忽,黄包车在人群中来回穿梭,一派热闹景象,而空气中却弥漫着海风和江风混合的味道,冷柔而又寒凉。 “小伟,早啊!” “小伟,赶工去?” “……” 陈伟慢慢悠悠地走出家门,一边大口大口地嚼着油条,一边笑眯眯地向街坊们频频点头,频频招呼。 在佳和里弄住了这么些年,他和街坊四邻混得稀熟,再加上眉目清秀俊逸,为人又随和亲切,常年咧着个大嘴乐哈,两眼也老是笑得眯成条缝,尤其是那张圆润而又微胖的脸,瞧上去像个白瓷人似的,哪哪都挂满温和的笑意。 因此,在这弄堂里他人缘极好,人见人亲。他是华丽公司的会计,打得一手好算盘,最绝的是,能手脚并用四肢吧啦吧啦把四把算盘珠子拨得噼里啪啦乱响,是远近有名的“神算子”,在荣城这地界上也算是一号人物。 出门后,他瞅到对面的女人在风风火火地忙着煎蛋煮面便笑嘻嘻地打趣道:“春婶,瞧你满面春风的,娇艳欲滴,脸上的笑都快掉鞋面上了,莫非是昨儿晚上苟四叔把你给折腾得舒服死啦……” 哈哈哈!这话音未落,弄堂里瞬间响起一阵嬉笑声,而且,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一个中年女人。 这女人生得白白净净,胖嘟嘟圆乎乎,浑身上下圆圆润润,唇红齿白,一对桃花眼忽闪忽闪。她姓英名春,荣城本土人氏,土生土长于此。 陈伟自打住进这佳和里弄起就听得街坊们都亲热地唤她春婶。这春婶春婶的叫着,都快十年了,一直也未有过改变,仿佛在这十年里她就从未老过一样。 她算是和陈伟最交好的街坊之一,因此,彼此间说话十分随便,荤荤素素,不论轻重,向来都是嘴无遮拦。 “欸,你个臭小子,我呸!瞧我幸福你心痒了是吧?别死鸭子嘴硬,若是哪天能把你那娇滴滴的徒弟阿香妹妹给弄床上去折腾一番那才算是真本事,现在在这红口白牙扯闲篇有个鸟用! 这年月能折腾就是幸福,越折腾越幸福。臭小子,你说你能吗?怕是连个手背也没挨着吧?哈哈哈……” 春婶两眼瞪得跟铃铛似的,朝地上狠狠啐了口后,伸手一指都快戳到陈伟的鼻子尖上去了。 哈哈哈!弄堂里又是一串浪笑和打趣声。春婶是个大嗓门,声音又尖又脆,说起话来像打高射炮似的,这十里八里怕是都要震得嗡嗡直响,反应慢的会被砸得直接蒙圈。 被她这猛然一下,陈伟顿时满脸黑线,呲着大牙咬住半截子油条傻巴巴的愣在原地不动,两眼圆鼓鼓地瞪着,老半天也不见动弹。 “陈伟,你小子傻了吧?在春婶面前,你小子就是个雏。你一小鸡公崽子哪斗得过老母鸡,这不是扑通扑通瞎扑腾吗?嘿嘿,该,活该你挨呲!” 见陈伟一脸傻逼样,隔壁老王自然是乐得来凑热闹。瞅着陈伟,他一脸坏笑,少不了一通揶揄,这不是落井下石,而是兄弟在井边,站在一旁的他只是顺手推一把而已。 自然,他也是这佳和弄里的好街坊之一,并且跟陈伟是称兄道弟的那种,年纪四十上下,斜眼歪嘴,胡子拉杂,猥猥琐琐,光棍一个,但心眼儿却一点也不坏。 陈伟三十不到。因此,在他眼里,陈伟自然是小老弟了。两人又都是棋迷,得空的时候,会在这弄堂的石台子上摆盘杀上几局。 若论棋艺,老王还欠些火候,若论偷奸耍滑,陈伟还根本没入门道。 这两人下棋这哪是对弈,是斗眼。通常一局才杀到中盘,两人便开始脸红脖子粗了,两张老脸跟烙饼似的贴在一起,四只眼珠睖睁睖睁,你瞪着我我盯着你,全成斗鸡眼了。 “欸欸欸,说啥呀说啥呀,你这说的啥话呀?老母鸡?老王,有你这样说话的吗?如果她是老母鸡那我不就成老公鸡了?有你这样损人的吗?” 老王的话咸咸淡淡,把满弄堂的街坊都弄欢实了,自然就有人不高兴了,这开口的便是春婶的老公苟四。 他是个精瘦精瘦的半老头子,腰佝背驼,须发灰白,但人很精神,尤其是两粒眼珠子,贼亮贼亮,滴溜溜地转着。一见到他,众人方知鼠眉贼眼四个字是怎么来的。 他端着个半大的盐水碗出门正准备刷牙漱口,老王的话正好给听了个真切。 霎时,他小眼圆瞪,龇着一口大黄牙,伸手指着老王便呲了起来。 然而,这最不高兴的自然是要算春婶了。论她这火爆脾气,若是发作起来,咋能给老王好果子吃? 这个时候,老王殊不知自己这一打趣就像捅了个马蜂窝一样,只见她怒目横瞪锅铲一甩噌的一下冲上前去,伸手恶狠狠地揪住老王的耳朵骂骂咧咧起来:“好你个老王,今个儿胆肥了不是?竟敢如此编排你老娘,皮痒痒了是吧,瞧我怎么收拾你?” 老王万万没料到这胖得跟个冬瓜似的春婶身手竟会如此敏捷,还未来得及反应,自己便被她一把给薅住,顿时,心中大骇,三魂失掉两魂,六魄不见一魄,浑身冷汗淋漓,心知今天落到这疯婆子手里便无法善了了,就算是不死也得脱一层皮,怕是连毛都要被揪光去。 因此,他再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不脸面了,只有歪着脑袋双手护住耳朵不停地嗷嗷乱叫,不一会儿,又连连告饶,引得满弄堂哈哈大笑…… 这打归打闹归闹,却也不伤邻里和气,非但如此,并且还显得格外的亲切和温馨,像是一大家子人在一起嬉闹乐呵一样。 正当老王被春婶整得狼狈不堪的时候,陈伟却不知什么时候不声不响偷偷地溜走了。 这陈伟自然是急着要去公司赶班。昨天临下班时,李经理一再吩咐今天定要早些到班,相约一同赶去荣华贸易催收一笔货款。催款是个细活,十分费功夫,一要磨,二要守。 磨,要把嘴皮子磨薄,守,要守得云开日出,而且赶早不赶晚。做生意就是如此,货要卖得出去,钱要收得回来,生意做了钱必须回笼,烂货不烂账。而华丽公司这回却是遇到过不去的坎了,若是这笔万斤棉花款收不回,公司资金链马上就断了,日子也没得法子熬了。 为讨回这笔货款,李经理愣是把腿都跑细了好几圈,也仍旧不见冒泡泡,这下可把他愁死了。但愁归愁,货款还必须继续去催,要不回款子公司就得关张,这是公司上上下下几百号人最不愿意看到的结局。 因此,在这个时候,作为会计陈伟也是心急如焚,他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公司倒闭,大伙失业。一路上,陈伟紧赶慢赶,总算在李经理之前赶到公司门口。 虽说心里焦急,但李经理却是个慢性子人,做啥都慢慢吞吞。陈伟站在公司门口等了半个多时辰,眼瞅着公司员工一个个全进了大楼才见李经理慢慢悠悠闲庭信步而来。 “经理,把款子讨回来了?你真厉害!这不,没我啥事了?” 陈伟虽说不是暴脾气,但这一等等得也多少有些不满。脸上虽然平平静静,心里却是格外的窝火,但经理毕竟是经理,就是最不满也不能冲他发火撒气,他只有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淡淡几句之后掉头往大楼里面走去,一点不拖泥带水,十分干脆。 “别别别……”陈伟突然来这么一茬,李经理顿时就急眼了,连忙上前一把将他给拽住,“小陈,别别别,别生气。俗话说,好饭不怕晚,良机莫嫌迟。这个时间去刚刚好,听我的准没错,你消消气,消消气。”说罢,朝陈伟挤眉弄眼地笑了笑,而且还笑得十分诡异。 这李经理才四十出头,人高马大,肥头大耳,满面红光,但一脸个憨相。因此,在背地里,公司员工都把他当“财神爷”一样敬着。但如今这个世道,傻人未必就有傻福,就是供了尊财神爷也发不了大财。 这些年来,华丽公司惨淡经营,生意是一天不如一天,已经到了山穷水尽濒临破产的境地,自从跟荣华贸易做完这单棉花生意后更是雪上加霜了。 这可是一个大单,上万的银子,若是铺在地上,这白花花的一大片,能把公司百十来双眼睛都给闪瞎去。 荣华贸易只打30%的头款,剩下的却愣是讨不回来了。 李经理亲自披挂上阵讨了好些天,眼瞅着再也无计可施,把公司上上下下都急惨了,害怕这白花花的银子全打了水漂,一个个都丧气得很。 而这回去讨钱,陈伟根本就没啥心气,见李经理自己都这样不赶趟,马上就失去了信心。皇上不急太监急,这算啥回事? 他自然是不乐意了,心里拔凉拔凉的,想着这去也是白搭,还不如不去。于是,他打定主意心疼自己的鞋底不白走这一遭了。但被李经理这一拽,又让他立即停下。 他回头瞅着对方,一双亮晶晶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着,把对方上上下下都瞅了个遍。 瞅了好一阵子,见李经理十分淡定,而且还满脸笑里藏刀的样子,陈伟不禁好奇,于是,疑惑地问道:“经理,你有法子啦?” 李经理依旧是笑,满脸神神秘秘的,点点头道:“走,到霞光路堵马总去,晚了就再也没机会啦!”说罢,拽着陈伟就跑。 第2章 你是共党 一出街口,陈伟和李经理便打上黄包车直奔霞光路。俩车夫挺卖力气,穿人流,钻小巷,一路飞奔,二十几里路程愣是十几分钟便赶到了。 霞光路是英租界富人扎堆的地方。这里,小洋房大洋楼一幢接一幢,成片成片,整整齐齐,而且还都带着花园,花团锦簇,五彩缤纷,那个繁华简直要把人的眼睛都亮瞎。 “停停停,停车,到地儿了,我们下车!”快要到霞光路9号时,李经理忙不迭地叫喊着要停车。 俩车夫自是一点也不含糊,嚓嚓两声,车一前一后地停在了一幢小洋房跟前。停稳后,两人先后下了车。 陈伟站在一旁四下张望,神色有些异样,还不时地打量着眼前这幢漂亮的小洋房。 欧式花园院落。院里,沿着围栏种满一簇簇指甲红,院中是一爿葡萄架,葡萄架下种满绣球花。正是花开的时候,姹紫嫣红,满园花香。 李经理没有作声,付完车资挥了挥手。车夫自是知趣,二人立即收钱走人。 他们离开后,李经理转身朝陈伟呶了呶嘴,低声道:“能住这里的都是绅士,待会儿要文明些。要记住,打死你也是文化人,我们虽然占着理儿,但不能因此去做野蛮人,说话不能粗鲁,千万别惊着人家的小金丝雀,把事情闹大了不好,若是招来他家里的母老虎,我们可是一个子儿也收不着了。” 听李经理这么一叨咕,又凭着对他人的了解,陈伟心有灵犀,他眼珠子一转马上就有了计较,这话音刚落便二话不说冲上前去挥起拳头嘭嘭嘭地捶着院门,一边使劲捶着一边又故意大呼小叫地吼道:“马总马总,快开门!快开门!再不开门,你家的母老虎马上就要来这儿堵你了!她可是什么都知道,还带着娘家兄弟一块儿奔这儿来了!” 估计是隔着座院子,陈伟在外头把动静闹这么大,大半天下来,这屋里头倒是没啥动静,却把左邻右舍给惊了个鸡飞狗跳。 一时间,这屋前屋后左左右右,人头攒动,人影绰绰,都纷纷朝这边打探观望。然而,动静最大的还是隔壁8号楼。 陈伟这刚一嚷嚷,那屋里头就有人开始探头探脑朝这边张望。 闹到后来,窜出十几个穿着蓝色中山装蓝色裤子戴着蓝色礼帽的人来,全都端着清一色的镜面匣子冲过来,哗啦啦几下便将二人团团围住,而为首的则是一漂亮的年轻女子。 “不准动!谁动毙谁!”这女子一点也不含糊,人长得蛮精神,二十出头,眉清目秀,身材高挑,英气逼人,十分干练,说话柔中含威。 被一伙人突然团团围住,并被黑洞洞的枪口指着,陈伟和李经理顿时吓了一跳,脸刷地一下白了,连嘴皮子也渐渐跟着白,浑身还禁不住地一阵哆嗦。 “别、别开枪,别开枪,我、我们不动。”听到对方说要开枪杀人,李经理吓得连忙举起双手战战兢兢道。 陈伟也连忙学着李经理的样子举起双手,但默然而不作声。他紧闭双眼,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你们何人?从哪来?来这里与共党接头?对,你们是共党!”那女子拿枪指了指,并厉声喝问道。话音一落,便听得扑通扑通两声,这二人双膝一跪直接趴地上了,直吓得连头也不敢抬。 伏在地上,李经理结结巴巴道:“长…长官,鄙…鄙人是…是华丽公司经理,他…他是会计,我…我们来这儿是找马总讨账,他欠…欠我们公司的钱……” “狡辩!”不等把话说完,马上就听到一声断喝,那女子显然是不耐烦了。尔后,她举手轻轻一招:“统统抓起来,给我带回去细细审问。” 听到命令,这伙人上前欲要动手,却没料到陈伟突然噌的而起,到底是年轻气盛,自然不甘束手就擒,不就是来讨个账吗,犯哪门子王法?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还就不相信了,这朗朗乾坤,在这租界内,他们还能为所欲为随便乱抓人? 然而,他这一突然举动,令这伙人霎时一愣,以为他要掏枪反抗,都纷纷举枪对准作势要射击,旁边那女子一见慌忙阻止:“别开枪……” 但已是来不及了,这话音未落便听见“啪”的一声枪响,声音十分清脆,而陈伟则应声仰面倒地不见动弹。 “杀人啦!杀人啦……” 陈伟先前一闹,已引来了好些人围观,而这伙人的突然出现,更加令人好奇,这围观的人自然也就越来越多。 正瞧着热闹,见他们突然开枪杀人,一下子全都慌神了,立马哄的一声,人群纷纷四散而逃。 顿时,尖叫连连,惊呼声声,还夹杂着小孩的哭声,这霞光路上已然乱作一团。 见状,那女子脸色霎时大变。她知道,这枪声一响怕是要惊动租界巡捕了,必须马上撤人,否则,会很麻烦的。在租界抓人,他们虽然报备了,但巡捕房却有个死规定,不准动枪。这一动枪,巡捕房必定会出面干预。 见大伙仍傻愣着,她气不打一处来,瞪眼一声怒喝:“抓人,撤!” 这要抓的当然是李经理了,谁还顾得上挺在地上的死人? 这伙人动作十分利落,连逮人到撤退也不过分分钟的事情,没几下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眨眼间只剩下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不动的陈伟。 他们撤走后,散去的人群又纷纷聚拢过来…… 没过几分钟,正当大家伙围着陈伟指指戳戳的时候,一队巡捕赶到了,这为首的自然是探长金维安,因为这儿是他的管区。 他三十来岁,浓眉大眼,长腿高个子,一身警服,帽檐下四四方方,大嘴厚唇,作为男人,帅气孔武,是个女人都喜欢的那款。 见巡捕来了,围观的人都自动散开让开道儿。 巡捕们迅速控制现场,而金维安则踱着方步绕着圈儿低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陈伟。 看了一圈后,没发现他身上哪儿有枪伤,于是,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浅浅的冷笑,慢步上前俯下身子挥手照着他脸一掌拍去。 这巴掌刚要落下,陈伟猛地睁开眼睛骨碌碌地瞪着,这一下子把所有人都惊懵圈了,金维安自然也是一弹而起。 正当大家还愣着神的时候,陈伟马上又噌的而起,而后低头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己,接着又拍拍胸脯吁口长气连声喃喃:“吓死人了,吓死人了,吓……” 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缓缓抬头,但马上又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周围尽是巡捕,而且都目光错愕地瞪着自己,奇奇怪怪的,仿佛在看一怪物似的,还看到金维安那双犀利的目光正冷冷地盯住自己。 陈伟当然认识金维安,莫说这租界,就算是全荣城,谁不认识这巡捕房赫赫有名的神探?他断案如神,铁面无私,而那张僵尸脸,大凡认识的人,从来就没见挂过笑容。 因此,在背地里大家都唤他“金无常”。他也住在佳和里弄,陈伟与他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但从来就没有打过招呼,就连个点头也没有过,家门长年紧闭,除了他自己本人就再也没见有其他人出入过,应该是孤家寡人一个。 见陈伟没有啥事,微微一愣神后,金维安马上淡定下来。冷冷地盯了一阵,而后将目光瞟向陈伟身后的铁门,随即又躬身瞄了瞄,越过陈伟的头顶看了过去,接着绕开他趣步过去,像是发现什么了。 陈伟突然站起,把在场所有人都惊傻了,围观的人傻了,一堆巡捕傻了,就连陈伟自己也是懵懵懂懂。 方才那一枪,怎么就没打着呢? 陈伟挺纳闷的,方才,他明明瞅见自己对面那人枪口火光一闪子弹嗖的一下朝自己飞来,然后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转后,见自己连半根毛也没伤着,他心下既好奇又庆幸。好奇的是,这子弹到底飞哪去了?难道自己已练成刀枪不入的金刚不坏之身?这怎么可能呢? 虽说自己每天一有空闲便习武练功,但武功也没见有什么长进,几下三脚猫功夫对付几个流氓地痞倒是绰绰有余,若说刀枪不入那这纯粹是扯淡。 而庆幸的是,自己所幸逃过一劫,那李经理就不好说了。他在担心李经理…… “小李,过来拍照!”正当陈伟胡思乱想的时候,身后,金维安忽然张嘴说话了。他一开口,便把所有的目光全都吸引过去,陈伟也连忙转过身去。 他一眼便瞅见铁门上多了个圆圈,看情形应该是用粉笔画上的。圈中,漆黑的铁皮上镶着一枚弹头。 听到喊声,那个叫小李的巡捕毫不犹豫立即上前举起相机开始拍照。闪光灯啪啪啪啪地响着,白炽光一闪一闪的,还冒着白烟,正面侧面反复了几下。 拍完照后,金维安踱着方步过来又冷冷地盯住陈伟。看了一阵后,淡淡地问道:“方才啥人?什么来路?是打劫还是抓人?抓共党吗?你是共党?” 这陈伟惊魂甫定,听到这样的问询一下子便急了,他忙不迭地矢口否认道:“不、不是,不是,我怎么会是共党呢?这怎么可能呢?金探长,对我你还不了解?都住一个弄堂,知根又知底……” 但陈伟这话还没有说完,金维安马上就冷着脸打断道:“我们很熟吗?住一个弄堂又咋啦?这年头,哪怕是住一个屋檐下躺一张床上也未必能知根知底。说,你到底是干啥的?来这里干嘛?” 金维安这一通呛直接把陈伟给弄傻眼了,他张着个大嘴两眼睖睁睖睁的瞪着,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不过,他很快就缓过神来,心里噌的一下一股无名火起。 他双目圆瞪怒视过去,愤然道:“金无常!你什么意思?你就是这样管理租界治安的?放着歹人不去抓,反倒来为难被害者,我要投诉你!” 这金维安咋会吃他那一套?只见他冷哼一声,淡然道:“随便。”说罢,抬手轻轻一招:“收队。” 第3章 盯上你了 这钱没讨着偏偏就遇上抓共产党,屋漏偏逢连夜雨,也真是够倒霉的,李经理这一抓华丽公司便乱成一锅粥了。 到底是何人抓走李经理?陈伟心知肚明。 他太了解这些人了。若不是灵机一动,自己当场也会跟李经理一样被他们抓走。 这些人便是国民党复兴社特务处荣城特务队的特务,而为首的女子自然就是队长云清,她的公开身份是荣城警察局稽查处副处长。 1927年,大革命失败后,为吸取血的教训,打击敌人,保卫自己,中国共产党成立中共中央特别行动科(简称中央特科)。 这是共产党被国民党杀出来的特务工作组织。之后,国民党也跟着相继成立了中央组织部党务调查科和复兴社两大特务组织。这特务处便是复兴社的下属特务机构。 去年年底,特务处骨干组员云清奉处长郎君山之命来到荣城组建分支机构——荣城特务队。 然而,只仅仅几个月的时间,由于云清铁腕反共,特务队实力扩张如日中天,炙手可热,权势滔滔,步步杀机,给荣城地下党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然而,抓李经理纯属巧合。前些日子,云清带领特务队通过对一个可疑目标的跟踪和秘密抓捕,破获了一个地下党小组。 为确保安全,地下党都是单线联系。虽然这样,但仍有撕开口子的机会。 因为是秘密抓捕,熬不住刑讯,一个叛变,上下线一串,又一个叛变,接着又是一串,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小组便全军覆没了。 在他们破获的这个小组里,这马总竟然是这个小组的负责人,而霞光路9号便是这个小组的秘密联络点。 马总是最后一个被抓。他的全名叫马天成,荣华贸易公司总经理,主要任务是通过秘密交通线向中央苏区筹运各类紧缺物资。 首先被抓的是公司货运部经理梁平凡,没熬下几鞭子他就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儿地给倒尽了。 因为他的叛变,这个小组的口子一下便被撕开了。 云清这一网下去,这个小组的五名地下党员全部被抓获归案。 马天成,1924年入党,参加过北伐,从广州一路打到武汉,鏖战过武昌城,后来又经历了大革命失败的血雨腥风,练就了一身铮铮铁骨。 被捕后,他熬尽酷刑,至死都没有吐出半个字来。他这一死无疑把全面破获荣城地下党的线索给掐断了。 因为,荣城地下党都是纵向联络,每个小组都独立工作,从不跨组联络。每个小组都设有一名交通员,保持与荣城地下党组织的联络,而交通员又只与小组负责人联络。马天成的死死保住了这名小组的交通员。 这线索一断,令云清很是恼火,但她仍不死心。在获悉霞光路9号就是这个小组的秘密联络点后,她决定来个守株待兔,管它有栆没栆先打三杆再说。 你还别说,她这一招还真灵,蹲在8号苦守三天终于逮着鱼了。 网到鱼后,自是欢喜一场。他们得意了,心想,这回终于逮到大鱼了。 为了避免与租界巡捕纠缠,他们没有对被撂倒在地的陈伟再探个究竟,只是匆匆带走了李经理。 特务队营地设在黄江路21号,在租界外面,与霞光路隔江相望,出租界,过丁马桥,再顺黄江而下十几分钟就到了,对外挂牌叫云和机电公司。 在云清的苦心经营下,在外人看上去,云和机电公司有模有样。然而,公司里面却是刑讯室、训练场、电讯室、武器库、羁押房样样俱全,无论是谁,一关进这里就如同羊入了虎口有去无回。 这李经理被带进来后便立即送进了刑讯室。云清办事是最讲效率的,但这一回她却迟疑了。 将李经理绑上刑架后,她便立即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之所以不及时刑讯,是因为她要查清这个人的底细。对待大鱼,她要打起一百二十万分精神,不打无准备之仗,做到真正有的放矢,争取一击而中,决不能把线索又断在自己手里。 随同她一起回到办公室的还有副队长张明宁和行动组组长赵虎。这两人便是她的左膀右臂,是特务队有名的“黑白无常”。 张明宁,二十六岁,比云清大两岁,生得白白净净,高个子,俊朗秀气,脸上常年挂着一丝诡异的笑意,笑的时候,还带着两个浅浅的酒窝。 赵虎,二十七岁,中等个子,皮肤黝黑,壮实有型,面目凶悍狠戾。 他俩都是云清从特务处带来的得力干将。瞧上去,一文一武。而实际上,两人都是文武全才。 张明宁,南拳北腿,耍得炉火纯青,最绝的是跟踪术和远距离狙击。说他是白无常一点也不为过,被他沾上了,没有人能逃得过去。 赵虎,扑击高手,擒拿格斗无人能敌,还使得一手好刀法,颇得血刀刀法精髓,血刀一出,落花流水,无所遁形。同时,他还听力异常,百米开外就是连掉根针也能听见。所以说,他这黑无常也不是浪得虚名。 “宁哥,你带人去华丽公司,一定要查他个底朝天,瞧瞧这人到底是个啥货色。虎哥,你带人去审讯,但要温水煮青蛙给我慢慢熬,千万别像那马天成一样一下给弄死了。弄岔了,我枪毙你!” 尽管说这一网下去没有白撒,但心中仍旧没底,云清始终有些忐忑。假如这一网网中了,这断了的线索很快又能续上,破获荣城地下党组织便指日可待,这可是天大的功劳。 上峰对荣城地下党一直如鲠在喉,当年共党特科首领被俘获,本可以除恶务尽,但行差踏错半步,结果把大鱼都给溜了,这是个莫大的讽刺和耻辱。上峰对此始终耿耿于怀,对荣城地下党欲除之而后快。 复兴社成立后,特务处就把铲除荣城地下党作为第一要务。因此,特务处组建不久,处长郎君山便把自己的心腹和最得力的干将云清一干人等首先就派往荣城。 而云清也总算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在短短的数月里,她一边搭建班底一边细心侦察,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一段时间的摸排,终于揪住尾巴了,而且还大有斩获。 但美中不足的是把马天成这个重要人物一不小心给弄死了,眼看这到手的线索愣是给弄没了。 然而,最令她揪心的是,若是这一网没网到大鱼那就意味着打草惊蛇了,地下党一定会再次深潜蛰伏,欲要再觅其踪迹那就如同大海捞针。 所以,从现在起,她必须慎之又慎,宁可细火慢炆,也决不可操之过急。向二人交代一番后,她缓缓坐下,紧靠椅背头枕椅梁合上双目养起神来,而这黑白无常二人自是言听计从,很快便一同转身离开了。 离开霞光路9号后,陈伟回了趟公司,把李经理被抓的消息告知公司后便径直回家去了。之后,公司乱成咋样他自是不知。然而,最令人糟心的事马上又接踵而至。 没过多久,张明宁带着一班人马直接杀进公司。 这些人一个个都凶神恶煞,一进公司便端着枪将在家的上上下下几十号人全给控制了起来。 接着,一通抄家式的搜查,把公司翻了个底朝天。 末了,一个一个盘问,一个一个审查。盘查完后,又将所有人统统关进会议室里严密看管起来,而张明宁则将公司的纸纸片片一股脑儿地给抄走了,连半张白纸也不剩下。 “报告!” 办公室里,云清依旧在闭目休息。或许,这些天来太紧张了,她觉得特别乏,头枕在椅梁上想安安静静地睡上一觉,但心里老悬着,老不踏实,所以一直睡不着,只有闭着眼睛静修,等待张明宁他们的好消息。 两个多时辰之后,终于听到门外一声报告,是张明宁!她眼睛一亮,身子一挺,急忙应道:“进!” 然而,张明宁进来并未给她带来一丝喜色。晦暗的灯光下,他站在桌前,脸色更加阴沉了,而且还浑身萎靡不振,连眼皮子也抬不起来。 云清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来来回回地睃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看了许久,她终于开口问道:“怎么啦?没找到有价值的东西?” 张明宁无奈地点点头,说:“没有,不仅如此,而且这李经理我们还动他不得……” “报告!”这话还没有说完,门外又接着传来一声报告。 是赵虎!云清心中一沉,听了张明宁这半截子话,霎时,感觉很是不好。 或许,这赵虎也不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好消息。她开始泄气了,将目光从张明宁脸上移开瞟向他身后的门,而后懒洋洋地应道:“进。” 然而,出人意料之外,推门进来的赵虎却是满脸笑容。 他兴冲冲地奔向桌边,并连声道:“老大,有啦,有啦……” 听到赵虎连连说有啦,这屋里的二人像是打了针兴奋剂一样,云清立即一弹而起,连忙问道:“有啥啦?快说。” 张明宁也一下子兴奋起来,对赵虎连连催促道:“快说,快说,你倒是快说呀,都急死人了……” 这二人如此猴急,把赵虎又弄了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愣怔了一下,随即眼珠滴溜溜地转着,瞧瞧这个瞅瞅那个,目光在二人脸上来来回回地窜着,心想,二人今天这是咋啦?神情怪怪的,遇上啥事啦? 见他欲言又止,云清毕竟是队长,又是个女人,相较起来,比眼前这两个男人性子要沉稳一些。她很快就坐了下来,肃然道:“虎哥,到底啥事?你说吧。” 她这一冷静,特别是那说话的口吻,令二人也肃然了。 见她催促,赵虎立即报告道:“队长,是这样。在审讯室里,我对李经理进行讯问时,他提到了一个人。” “谁?” “处座。” “什么?处座?” “对,处座。他说,他是处座的表弟,而且关系十分密切。不仅如此,这华丽公司还有处座的股份。” 闻言,云清顿时如坠冰窖,她什么都明白了,难怪方才张明宁那样说。 这个时候,她吃不准了,这案子牵涉到自己的顶头上司,是办还是不办? 突然,她心头不禁一震,似乎想起了什么,于是,瞪着赵虎问道:“你不会给他上刑了吧?” 赵虎摇了摇头,长吁一声,道:“没有。刚开始的时候,我准备给他个下马威,想抽他一顿鞭子。但刚举起,他就大呼起处座的名号来。你说,我还敢吗?直吓得我赶忙叫人给他松绑,只差没把他当祖宗一样供着。” 说罢,赵虎瞟了云清一眼,见她低头默不作声,脸色十分难看,他又卖关子似的咧嘴笑了。 站在一旁的张明宁一见,知道他开始卖药了,便不满道:“虎哥,方才你瞎咧咧个啥?什么有啦有啦,说了半天也没见你说出半个字来,尽瞎咋呼!” “嘿嘿!”赵虎憨憨地笑着,说:“你急什么急,我这不是马上要向老大报告吗?”说着,停住笑,望着云清一本正经道:“老大,是这样,闲聊中,这李经理给了我一条线索,我认为十分重要。” “啥线索?”他终于说起重点啦。闻言,云清和张明宁马上又兴奋起来,不禁异口同声地问道。 “就是他要追讨的这笔货款。这单生意,是他公司会计陈伟一力促成的。他说,他的公司从未与荣华贸易接触过,也根本不认识什么马天成的。 起初,他不愿意接这单子,但陈伟却竭力作保促成。如果这马天成不是共党这没什么,而现在问题就来了。因此,这陈伟很是可疑。” 听罢,云清和张明宁霎时一愣,互相瞅了一眼,还真是这样,这陈伟的确很可疑! “唉,可疑又有什么用?这人都给打死了。”张明宁白他一眼。 “也是呵……”闻言,赵虎满脸失望,目光马上黯然下去。 但云清笑了,说:“谁说他死了?这家伙挺鬼的。当时,我还以为他只是个胆小鬼,一声枪响就把他吓得晕死过去,根本就没放在心上,现在看来倒是我大意了。宁哥,虎哥,快,召集弟兄们,马上拿他归案,千万别让这只狡猾的狐狸再逃掉!” 第4章 遭遇围捕 “他没死?那感情太好了!”听云清说陈伟没死,张明宁高兴得差点要蹦起来。 “老大,你确定?这家伙真是个奇葩,连装死这样的招数也都使得出来,真够狡猾的。呵呵,这回可又有肉吃了!”赵虎也禁不住咧嘴乐了。 然而,三人刚要动身,云清却又立马停下。她站住定定地看着二人,瞅了一阵后又低头沉吟起来。 许久,她又抬头看看这个望望那个,嘴角微微勾起,好像拿定主意了,于是,开口笑道:“不急,就拿他当回死人吧。这样,你们哥俩给我去查,重点查荣华贸易,看看还有什么线索没有,务必要查清他的底细,看他到底什么货色,有什么情况明天上午再作计较。这回,我们定要做好万全准备,做到一拿一个准。” “……” 离开公司后,陈伟并没有打算回家。他开始有了心事,脸色死沉死沉的,眉头也打着死结,沿着九香路彳亍而去,一路上,走走停停,东张西望。 这是租界里最繁华的一条街。店多人多,人声鼎沸,热热闹闹,叫卖声,吆喝声,喇叭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 街边,站着许多女人,一个个唇嫩颊红,香艳妖冶,有交腿站着的,有扶肩搭背的,有当街打情骂俏,有坐着的,有架起二郎腿的,一个个直朝人堆里抛媚送谄,风情万种,迷死人都不偿命。 人群中,陈伟一副慵懒的样子,一边散步一边四下张望,像是要发现点什么,走了差不多约半个时辰,快到铜锣街口时忽然停下,并四下里打量,而后,走到一个凉粉摊前坐下。 “德叔,来碗凉粉,不放酱油,不要辣椒,多加点醋。” 早已过了饭点,肚子里“咕咕咕咕”地叫了好一阵子,早就饿了,而且还渴得嗓子都直冒烟。 朝摊主要了碗凉粉后,他拿过一个小碗提起桌上那把黑乎乎的陶壶倒了满满的一碗,然后,仰头咕咚咕咚地一口倒下,喝完,抬手拿袖子往嘴上狠狠地抹了一把。 “好嘞,你稍等。”摊主一边笑眯眯地应着一边不急不慌地开始忙碌。 陈伟是这凉粉摊的常客,与摊主十分熟稔,自打认识他起就一直德叔德叔地叫着。 这摊主大约五十来岁,中等个子,国字脸,一对快眯成缝的细眼,不胖不瘦,普普通通,是个放在人堆里一点也不打眼的人,但一瞧却又是个精明的生意人。 见他脸白得像张纸样,德叔一边利利索索地忙乎一边笑嘻嘻的关切地问道:“小陈,今天这是咋啦?来这么晚,还一脸的丧气,触谁霉头啦?” 德叔很会察言观色,一眼就瞧出陈伟有事。 他这一问十分随意,旁人听着这就是体己话,是朋友间的关心,陈伟自然不会反感,长叹一声后,随口道:“唉,快别问了,这人倒霉啊喝凉水都塞牙,我都不消得提了。”说罢,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做凉粉很简单,德叔三下两下就弄好了。很快,他就端着个半大的碗搁在陈伟面前。 陈伟没有迟疑,伸手从桌上的筒子里抽出一双筷子在袖子上使劲地搓了搓,然后将碗中的凉粉一通搅和,再然后夹起一筷搁鼻尖前闻了闻,接着往嘴里一塞就吧唧吧唧地嚼了起来,像是饿急了。 见他一副饿死鬼投胎的吃相,德叔不禁皱起眉头,眨巴几下后,关切道:“悠着点,没人跟你抢。不够的话,叔再给你做两碗。放心,我只收你一碗的钱,另两碗就免费送你了。”说着,又开始忙碌起来。 也的确,这对陈伟来说,一碗凉粉下去,怕是这肚子连垫个底都不够。 德叔的这份心意令他不觉心里一热,顿时,有了一种很温馨的感觉,但他又不是个爱占小便宜的人。 听了德叔的话,他表情十分平静,停了一下后,咂咂嘴道:“德叔,谢你啦。也罢,就再来两碗吧,钱照付。你小本营生也不容易,哪能白吃?如今这世道吃一顿是一顿,闹不好,过了今天就没明天。想想这之前所发生的事我至今都还在胆颤。”说着,轻轻拍拍胸脯,长吁着气,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见状,德叔十分好奇,忍不住问道:“发生啥事啦?看把你吓的,脸色这么难看。” 德叔一问,陈伟马上停下,眼睛滴溜溜地直瞅着他,好像有难言之隐似的,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许久,他偷偷瞄了瞄四周,见没有其他客人,于是,朝德叔招了招手。 德叔会意,索性停下手头的活计在他身边坐下把头凑了过去。 陈伟又瞄了瞄四周,神秘兮兮的,然后,咬着他耳朵低声道:“德叔,今天遇上特务队抓共党,我差点还挨枪子了,好在命大,差点就回不来,想想就后怕。” “是吗?在哪?”德叔不禁耸容,并倒吸了一口凉气。 “霞光路9号。今天一大早,我和李经理去讨款,原本想堵上门去,哪成想这跟我们做生意的马天成却是个共党。结果,我们两人被特务队当作共党给伏击了,还开了枪。李经理被抓,幸亏我装死才蒙混过去,要不然这会儿也关进了特务队。我估计这马天成早就被抓进去了。” “啊!那可真是万幸。不过,我估摸着这事不会完。我听说,这特务队十分厉害,没有人不害怕的,一旦被他们盯上,不死都要脱层皮。他们迟早要查到你,若知道你装死,肯定还会再来找你麻烦,你还是寻个地方去躲一阵子吧,最好是离开荣城,躲得越远越好。” 德叔满脸肃然,不禁替陈伟担忧起来。 闻言,陈伟脸色微变,眼珠骨碌骨碌的,迟疑道:“不会吧?真的吗?真有这么危险?” 德叔瞪他一眼,道:“你还别不相信!这特务队啥人你不是不知道,就信我一回吧,赶快去藏起来,我不会害你的。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赶快走。若不走,一旦让他们找上门来你后悔都来不及。” “这……” 陈伟仍一脸犹疑之色。 见他这样,德叔顿了顿足,着急道:“你?你不相信?行,信不信由你,我可是提醒过你了。不听我言,到时有你哭的时候。” 二人头贴在一起嘀嘀咕咕着,声音压得很低,路人听不真切,但瞅他们的神色,定会猜到他们在争论什么。德叔深惧会惹来旁人注意,这可是沾上颜色的事情,闹不好要引火烧身。 这年头,什么古怪都有,这共字可万万沾染不得,就是闲聊也不可以,否则,很有可能惹来杀身之祸。 因此,瞅了瞅四周后,他缓缓语气道:“你走吧,我已言尽如此,主意由你自己拿。信我的话,你马上走,还来得及。过了今晚,明天你就是想走都走不成啦。” 望着德叔的犀利的目光,陈伟慢慢地站了起来,虽然神情仍犹犹豫豫,但依旧缓缓抬步离去。 然而,陈伟终究还是没有听德叔的。离开后,在路上,他反复思忖,始终认为事情不会这样糟糕,确信自己没有什么把柄落在特务队手里,最糟糕的情况也就是他们会为难为难自己一下,但不会无凭无据地乱抓人。之后,他便慢慢宽下心来,神色如常地回到家中。 佳和弄堂依旧温馨如故,所有人都照吃吃照喝喝照睡睡,家长里短,谈笑风生,嬉闹祥和。 晚上,弦月梦影,十分宁静,一夜自是无话…… 翌日清晨,一缕阳光暖暖地洒在陈伟的屁股上。他感觉到了,暖融融的。一个翻身而后徐徐睁开眼睛,但阳光刺眼,他抬手挡了挡。 这时,耳旁闹铃叮铃铃地响起。他不再犹豫,立即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去,并开始忙碌起来。 刷牙漱口,剃须洗脸,一番收拾后,如往日一样,挎上那旧得不能再旧的已变成褐色的帆布包走出家门。 弄堂里依旧如故…… 春婶在生着炉子,青烟袅袅…… 苟四依旧还窝在床上…… 老王在刷着牙,一口的白沫…… 陈伟一路打着招呼过去,还轻轻哼着小调,脸上堆满笑靥,步履十分的轻快。 然而,刚走到吴老鬼的家门口时,他像是突然傻了,愣在原地呆若木鸡,嘴巴微张,眼睛圆鼓,直直地瞅着前方。 见他这样,刚要出门的吴老鬼也愣了下神。 很快,陈伟开始一步一步慢慢后退。退了十几步后,他猛地一个急转身掉头就跑,可刚跑了几步又马上噌的一下刹住。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在耳旁响起:“陈伟,你着急忙慌地跑干嘛?心虚了吗?” 说话间,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子现身了。她正是云清! 她站在不远处,在和煦的晨风和旖旎的霞光中,袅袅娜娜,亭亭玉立,而一身的蓝,又飒飒爽爽,如蓝色妖姬一般。 陈伟自然是认得,虽然只见过一面,但对她的印象却是十分深刻。有些女人一见便会刻进骨子里去,而云清就是这样的女人。 接下来,身前身后同时出现了二十多个和她一样装束的人,都端着一水的蓝得发亮的镜面匣子,并且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他被包围了。这突然的变故,把满弄堂的人一下都吓傻了,一个个呆若木鸡,嘴巴张得跟个鸡蛋似的。 愣了一阵后,陈伟动了,右手慢慢探入褐色的挎包里。 “陈伟,我劝你别动。你瞧瞧,这满弄堂的人可都是无辜的吧,千万别因为你的鲁莽而被连累了。” 劝了一句后,云清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再说,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来寻你不为别的,只想请你帮个忙而已。” 闻言,陈伟停下,把手缩回并缓缓举起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而后冷邦邦地问道:“啥忙?” 云清缓缓走向陈伟,身后跟着黑白无常二人。 她边走边说:“陈伟,我是云清,市警察局稽查处副处长。今天来不为别的,听说你是荣城有名的神算子,打得一手好算盘。而更绝的是,能双手双脚能同时打,而且打得又快又准,不知可否一睹风采?” 陈伟冷眼瞅着,半天也不作声。 过了许久,他忽然咧嘴笑道:“呵呵,这就是一门吃饭的手艺,没什么可值得炫耀的。我命比纸薄,这辈子就指着它赚点辛苦钱糊口,那比得上你们,一边杀着人一边还赚着白花花的银子。” 走到离陈伟只有十几步之遥后云清停下了。她嘴角微微勾起,点点头道:“陈伟,你话说得虽然刻薄,但我不会否认。因为,现实就这样残酷,这都是命运使然,千百年以前这样,千百年以后仍旧这样。强者适存,这就是生存法则。你们不忿又能咋样?你们太弱小了。所以,还是遵从法则为好,最起码能实实在在地活着。” 听罢,陈伟摇了摇头不再作声。沉默良久,他举目仰望。远处的屋顶上,太阳在颤颤巍巍地爬高,金灿灿的光芒闪亮闪亮,如金色的瀑布一泻而下。光辉中,他把眼睛眯成缝,并且嘴角上扬浅浅地笑着。 见陈伟这样,云清不解地看着,目光迷迷茫茫…… 第5章 你是断刀 “陈伟,这就由不得你了,你别无选择!” 这是张明宁的声音。赵虎跟他并肩站着,目光狠厉地瞪着陈伟。 过了一会儿,他抬手拿小指挖了挖耳朵,然后竖在眼前使劲地吹了吹,朝陈伟乜斜一眼,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冷笑道:“陈伟,别给脸不要脸,我们老大敬你,是瞧你有两分人样……” “虎哥,你……”这赵虎说的显然超出了云清的底线。 因此,她马上出口制止,并狠狠剜了他一眼,然后再回头瞅着陈伟面无表情道:“陈伟,你是个聪明人。李经理,我们已经放了。你放心,他没事。但马天成是共党已板上钉钉,他人也死了,荣华贸易已被查封,不是还欠着你们公司一大笔货款吗?若想保住华丽公司数百号人的饭碗,你最好听我的,帮我也是帮你们公司。我来这也不为别的,就是想请你替荣华贸易清清账。这样吧,我划条道道,用你的拿手绝技在这里现场算账,时间四个小时。算清了,荣华贸易所欠货款我负责悉数追回。算不清,你就等着看华丽公司破产吧,给你三分钟时间考虑。但无论怎样,你人指定是要跟我们走的。” 到目前为止,陈伟算是听明白了。这单生意他是担保人,华丽公司的存亡他也担着干系。公司破产他是罪魁祸首,就是死上一百回也都是要遭人唾骂的。 因此,今天这趟活他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他垂下眼帘,沉思良久,然后又抬眼看了看四周,街坊们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 最后,他不得不妥协了,说:“行,但你必须答应我两个条件。” 云清问:“什么条件?” 陈伟说: “第一、给我四把算盘。 第二、找四个会计做帮手。” 他所提条件,在来之前云清全都料想到了。他的话音一落,她连想都没想就十分干脆应道:“行,我答应了。宁哥,虎哥,照他说的做。” “好嘞。弟兄们,开干!” 云清言罢,张明宁便大声吆喝。紧接着,一干人开始忙乎了起来,腾地的腾地,搬桌子的搬桌子,递算盘的递算盘,拿板凳的拿板凳。 所有准备一一到位后,陈伟精神抖擞披挂上阵了。当街摆着五张桌子,他坐在居中,桌上桌下分别搁着两把算盘,挽裤管,撸袖子,赤足光手,如一名赤膊上阵厮杀的战士。阳光下,他的脸上棱角分明,坚毅决然,神采飞扬,双目炯炯有神,更像是姜太公一样稳稳地端坐在钓鱼台上。他的周围坐着四名老学研一般的会计,全都蓄着灰白的山羊胡子。 他们都是从荣华贸易抓来的,人人一把算盘,桌上堆放一摞摞账册凭据,个个如临大敌,侧目而视,神情肃然,严阵以待。 这阵仗,把整个弄堂一下子闹沸腾了。当街算账,而且是“神算子”陈伟,对于这些老街坊们来说,以前只是听过传闻,还从未见过真人秀,这可是新鲜事,因此,都密密麻麻地围成一团聚在一起瞧热闹来了。 接着,云清上场。她提着一面闹钟缓缓过去,瞅了陈伟一眼后,将它搁在桌上,面无表情道:“开始!” 话音一落,会计的报账声和算盘的噼里啪啦声如珠落玉盘一般瞬间响起,稀里哗啦响成一片,而人们的目光都齐齐地落在陈伟身上。 只见他双手双足沉稳如山,指像飞云,趾似流水,联飞哪吒闹海,单指风平浪静,行如疾风,快似闪电,双分双合,同上同下,斜分斜合,斜上斜下,扭切连连,进退有度,如行云流水,错落有致。真个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场面好不精彩。 这些报账的会计也算是业内骨灰级的老精怪了。四人一边打着算盘,一边报着账目,一边斜眼瞅着陈伟,见他功力如此,指法精湛,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有咂舌的,也有唏嘘的,虽然心思不一,但都同时揣着一个惺惺惜惺惺好汉敬好汉的念头,进而意欲给他增加难度,一探深浅,再试锋芒。 因此,他们都不约而同加快语速,密集杂乱,把算盘拨得噼里啪啦乱响。 然而,好一个陈伟,在他眼里,这根本就是小玩意儿!只见他神态依旧,坦然自若,不慌不忙,稳如泰山,把四把算盘拨得风生水起,如流星,似闪电,每一笔账,人家还在噼里啪啦,他就飞言而出,而且不差毫厘,把周围看热闹的人惊得目瞪口呆,咂舌连连,唏嘘不已。 俗话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而在这个时候,就连外行也瞧出门道来了。 这五人混战打的就是神仙仗,他们龙虎相斗,各显神通,把云清他们这一帮人看得也是眼花缭乱,心惊肉跳,人人嘴巴微张,鼓眼暴珠,愣得一个个傻里吧唧。 昨天,经过一番调查,云清把陈伟里里外外查了个底朝天。因此,连夜策划了这一出龙门阵。她心思缜密,素来不打无准备之仗。之前,什么都想到了,甚至连陈伟当众出丑的囧态都勾勒好了,目的就是要从精神上彻底摧毁他,但独独没有想到这一幕如此出彩。 这一路看来看得她百感交集,心潮翻滚。而站在一旁的张明宁和赵虎也是一样,两人也算是人中龙凤,平日里心高气傲,颐指气使,除了云清外,不把谁看在眼里。看到这一幕后,两人也不禁暗暗喝彩。这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之所以猫鼠不同道,是因为它们的世界不一样。人也如此,给你个舞台,都将一样精彩。 该结束了!四个小时,整整四个小时,一场精彩表演,比大戏还大戏,是戏总是要落下帷幕的。 皇天不负苦心人,摆在四张桌上的账册凭据总算完了,四个老会计同时一声唱喏,陈伟戛然而止,闹铃也正好叮铃铃地响起。铃声清脆悠扬,而四人却齐齐瘫倒。 这个时候,陈伟脸色苍白,大汗淋漓,浑身湿透,慢慢闭上双目颓然倒伏桌上。 铃声落下,弄堂里一片寂静,静得连针掉地上声音也能听见,仿佛这世界静止了。许久,一片“啊”声迭起。 惊叹之余,又响起了连连的咂嘴之声。而这之后的所有一切,陈伟自然是懵然无知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伟方才悠悠醒来,而映入眼帘的自然是一张张木然的脸和一双双冷冽的目光。他立时惊得一弹而起,但又十分别扭,老感觉哪儿不对。 于是,低头瞧去,这才发觉自己双手戴着一副锃亮的铐子,双脚锁着一副沉重的铁镣。正在这时,耳畔悠然响起云清清脆悦耳的声音:“断刀,你被捕了。” 断刀!这是个啥鬼?陈伟心中一跳,脑海里不禁翻腾起来。 对于他来说,这个名字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木然片刻之后,他总算想起了一切。是的,自己就是“断刀”,是一名名副其实的地下党员,而且层次不低,马天成小组的上线。 他的上面就是荣城地下党的核心领导。按云清他们的话来说,他是一条大鱼。抓住他,只要吐口就足以毁灭一切,荣城地下党不说被一网打尽但也可以遭至重创。 云清之所以要精心设计今天这一场完美的抓捕行动,是因为她清楚地知道了他的分量,决不能让他再像马天成那样死去。一旦那样自己就将错过一切,就再也无法揪住荣城地下党的影子。 抓捕陈伟,云清可谓是做足了功课,费尽了心思。通过张明宁和赵虎的收集的资料,并在李经理那儿的询问打探,对陈伟这个人进行了全面的了解,包括他的兴趣爱好和脾性。 经过仔细分析和深入研究,她在心中勾勒出了这样一个陈伟,文化人,精明而又自信,有主见,甚至有些许固执,为人善良仗义。而这些又恰恰是他的弱点,拿下他,只要稍稍用点手段便可以手到擒来。 见自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人拿住,陈伟开始后悔了。德叔是对的,自己太自信了。可这世界上哪有后悔药卖?现在后悔也无济于事了。 听完云清的话,他的心像块扔在黄江里的石头沉到底啦。继而,又慢慢冷静下来,闭上双目缓缓坐下,只是用沉默回答。 这个时候,他的表情平静得不能再平静,但心里却在不停地翻腾。 因为,他知道自己并未离开弄堂,仍旧坐在原地,弄堂里的街坊四邻也未散去,都瞪着鼓突突的眼珠在齐齐地望着他,似乎在等待什么。 这是为啥?云清的药葫芦里到底要卖啥药?她这是要干什么?他的心中升起了一团团迷雾。疑惑之后,他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正在这时,耳畔又响起了云清柔软而酥脆的声音。 “陈伟,我说过,我不会拿你怎么样。对你,我不会动刑,相反,我会当贵宾一样礼遇有加。因为你是个人才,人才难得。我向来敬重有才之人。给你上镣铐也只是暂时的,只要你配合,事情一完马上就除去。你放心,我说到做到。” 依旧是沉默,但眼皮子动了。陈伟微微睁开眼睛,缓缓打量四周。他看到街坊们关切的目光和焦急的神色,尤其是春婶他们几个。 因为,大家都在一个弄堂里生活,亲密融洽,和和睦睦,谁也没有料到在自己身边竟会突然冒出一个地下党来,而且是平日里最随和最豁达最爱笑的陈伟。若不是闹出这动静来,就是打死他们也不会相信这一切。 对共产党,他们并不陌生。从北伐开始到大革命失败,荣城就一直活跃着共产党人的身影。 至于国民党宣传共产共妻的那套,荣城人只会当作茶余饭后的笑料一笑而过,都绝不会当真的。 他们只知道共产党也是人,是平常人,而且是好人,就像陈伟那样亲切随和,不会像国民党人那样趾高气扬,骄横跋扈,没有人味。 看到陈伟,大家都揪心了,脸上满是焦急和担忧。 “小伟,你说话呀!快告诉他们,你不是什么共党,也从来就没有和共党有过什么瓜葛。” 这是春婶的声音。接着,老王也急了。他顿着足接过春婶的话茬,说:“小伟,我们都知道你是个好人,这共党的帽子绝不能戴,那可是要杀头的。” 这时,苟四像只猴子一样噌的一下蹿了起来,指着他骂骂咧咧道:“你个狗日的,平日里欺负我的时候油嘴滑舌,叽叽呱呱,一套一套的,在这人命关天的时候,你这是咋啦?哑巴啦?快吱个声呀!再不吱声,我可就揍你啦!” “……” 见他迟迟不肯出声,街坊们一个个都急得火上房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喋喋不休,有和言细语劝慰的,也有粗声粗气骂他娘的,一时间,整个弄堂里唧唧喳喳吵吵闹闹响成一片,像经过一场暴风聚雨之后的黄江一样。 然而,陈伟仍紧抿着嘴默然不肯作声…… 第6章 被逼无奈 “陈伟,你听见了吗?这就是你的街坊。他们多好啊,为了你,他们多揪心多着急呀。你就不为他们想想?” 见众人纷纷出言劝慰开解,云清嘴角上扬,脸上浮起一丝隐隐的笑意。 她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这就是自己所要的结果,心中暗暗欣喜,但依旧不动声色,定定盯住陈伟,目光如芒,仿佛要看穿他似的。 一旁,张明宁和赵虎也冷眼瞅着。 二人也清楚云清的用意。她这使的是软刀子,意在攻心,并且步步紧逼,寸寸压制,若是定力不够,陈伟的内心肯定要被破防,不求撕裂,只求有一丝的松动。 这个时候,他俩自然不便插嘴。若是说岔了,不仅帮不上啥忙,闹不好,反倒还会适得其反帮倒忙。 面对云清,陈伟十分冷静。他把目光投向街坊们,从他们的脸上徐徐扫过,一如往日地微笑,嘴角微翘,目光飞扬,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似阳春,温暖而和煦,如白雪,细腻又纯粹,神情坦然自若。 瞅了一阵后,他看向春婶咧嘴笑道:“春婶,他们说得没错,我是共产党。”说着,又转向老王:“是的,我一直干着共产党。”最后,将目光落在苟四脸上:“是共产党又咋啦?不偷不抢,不杀人越货,跟你们一样天天平平淡淡地讨生活,一起嬉闹打趣过自己的日子,你们开心我也开心,你们快乐我也快乐,从来就没碍过谁。唯一不同的是,你们在为当下辛苦艰难地活着而忙碌,我在为将来谋一个幸福的日子而奔走。这好日子他们国民党不愿意给,我们共产党就领着大家一起去争取,去创造,难不成这追求幸福向往美好也有错……” 这话音未落,云清就立即冷哼一声,打断道:“陈伟,你蒙谁呢?快收起你们共党蛊惑人心的那一套吧。这些都只不过是你们的借口玩弄人心的把戏罢了。你们放着太平日子不过,却偏偏要犯上作乱,把平静的生活搅得稀乱,如今还在这里大放厥词,真是大言不惭……” 哈哈!陈伟仰天大笑,打断她道:“云大处长,你不会既失聪又失明吧?如今这世道咋样?四·一二之前共产党又咋样?你这样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到底是为啥呢?或者,你就是铁石心肠,或者,你就是麻木不仁,你不会是色盲吧……” “大胆!”陈伟终于激怒张明宁了。 赵虎更是暴跳如雷。他举枪狠狠戳着陈伟的额头大声喝道:“陈伟!信不信我嘎巴一下崩了你?” 张明宁知道,赵虎这样根本唬不住陈伟,连忙伸手拉开压下枪口,然后扭头对云清道:“老大,这家伙死硬死硬的,让我来。你放心,我不会拿他咋样。” 陈伟的意志,云清自然看在眼里,这第二轮交锋,她败了,败得彻彻底底。若是再与他纠缠,非但讨不到半点好处,搞不好一个不小心自己还会被带沟里去。眼下,也只有让这黑白无常出马了,或许,更能见效。 于是,她默然退下。 见云清默许,张明宁立马回头对赵虎道:“虎哥,你崩他有个鸟用。去,把那些亲近他的人统统给我抓来。他们虽然不是共党,但都是些亲共分子,我要一个接一个地杀。他不是硬气吗?我要杀到他服软吐口为止。”说着,恶狠狠地盯住陈伟冷笑一声,继续道:“你们共产党不是号称是穷人的党吗?不是声称跟他们是一家子可以为他们流血牺牲吗?我现在就验证一下,你们这话到底有几分真假?嘿嘿!” “好嘞!”听说要动真格,赵虎当然心花怒放,嗜血的本能一下子喷然而出。他狞笑着转身对一众手下大声喝道:“弟兄们,你们还磨蹭个啥,没听到宁哥的话吗?去,把那些亲共分子统统给我抓来,老子的枪快搂不住火了。” 这一声吆喝,一群蓝衣人立即张牙舞爪如饿狼一般纷纷扑入人群,弄堂里立时乱成一团,撕的撕,扯的扯,霎时,一片尖叫哀鸣,哭声连连,骂声阵阵,惨不忍睹。 “混蛋!都给我住手!”听了张明宁的话,陈伟立时脸色大变,见他们真的动手,气得浑身发抖。 他颤声怒喝道:“云清,难道这就是你们的党国?草菅人命,滥杀无辜,跟土匪有什么区别?有本事你们冲我来!” 但云清无动于衷。长叹一声后,她面无表情道:“陈伟,这都是被你逼的,我也不愿这样。其实,我也想验证一下,你们共产党浩然正气,一心为民,舍生取义,听这些话我耳朵都听起茧子了。这到底是不是真话,接下来就看你的了,但我不想听你说要拿你的命去换他们的命。我不想要你的命。因为,在我的眼里,你的命根本不值钱,只有你上级的命才值钱,我和我的弟兄们还指着拿去换顿酒喝呢。我问你,你会用几个人的命换一群无辜的人的命而成全我们吗?他们真的能挺身而出舍身取义吗?”说完,转身望向弄堂深处。 接下来,她把这一切全都交给了张明宁和赵虎二人。 说话间,赵虎他们拉开了架势。上百的街坊被一群蓝衣人用枪逼成一团,而在陈伟的面前就足足跪下了两排,跪在前排的是春婶、老王、苟四他们,人人脑后都戳着一根冷冰冰的枪管。 张明宁抬起左手摸着下巴,冷然道:“陈伟,我不想听你废话,就先用这二十人的命换你一句话,你开口他们活。下面,我数三个数……”说罢,举起右手握紧拳头。 看着眼前这一幕,陈伟脸色青紫,痛苦地闭上眼睛。 “小伟,别理他们。这个世道没啥可留念的,我们早就活腻了,早死早超生,在下面转完一圈再投胎转世做人,兴许能逢上你们共产党所说的好日子。”这是春婶的声音。 这时,张明宁伸出一根指头开始报数:“一……” “小伟,别为我们难过,不就是一死吗?我们不怕,做你该做的吧。”老王昂首道。 “二……” 张明宁伸出第二根指头。 “你们这帮狗日的!下去后,千万别让我遇上,我会变成厉鬼咬死你们。”苟四破口大骂道。 “三……” “停!”张明宁这三字刚刚出口,陈伟立马睁开眼睛开口喊道:“云清,我说。”说罢,颓然坐下,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他拿定主意了,决不能眼睁睁地瞅着这些无辜的人为自己的组织白白送命。坐下后,他咬着紫青紫青的唇边闭上眼睛。 听到喊声,云清心头一颤,禁不住地长吁一口气,那清秀的脸上也渐渐露出好看的笑靥。 接着,她挥手轻轻摆了摆,然后敛起笑容转过身来,目光落在陈伟的脸上反反复复地审视着,仿佛在打量一件自己苦苦觅来的珍宝似的。 弄堂里出现了短暂的平静。春婶他们愣怔怔地看着陈伟,谁也没有说话。 他们知道,为了救人,陈伟即将要背叛自己的组织成为令人不齿的叛徒,一个个都面色难看,五味杂陈,心头沉甸甸的。他们睖睁睖睁地看着陈伟,实在是难以启齿,好像说什么都不行了。 沉默良久,陈伟终于又开口了。 他低眉沉声道:“云清,请你不要再为难我的这些老街坊们,让他们回家吧,我配合你们。” “行。”云清答应得十分干脆,点点头后,又抬手轻轻摆了摆。 得到命令后,张明宁朝赵虎他们挥了挥手道:“都撤了吧。” “……” 陈伟最终还是没有扛住,他叛变了。 交代完一切后,云清果真没有再为难他,给他除去镣铐,并吸收他加入特务队,当即委任他为总务组组长,这职位算是不低了。 办完该办的事后,云清没有再迟疑,就在陈伟家里召集张明宁和赵虎等一干骨干成员部署抓捕行动。 陈伟自然也要参加。临出发前,他刻意将自己打扮一番,换下他常穿的灰布长衫,穿上压在箱底久未穿过的纯白西装,着上从未穿过的白皮鞋,一身雪白,头发中分,溜光溜光,像极了小开。 从里屋出来,陈伟这一身打扮差点没把一屋子人的眼睛给闪瞎。这也太扎眼了吧!大家愣怔了半天,嘴巴张得像只鹅蛋似的。 见他焕然一新,云清也不禁多看了几眼。见怪不怪,她一时也没在意。 缓过神后,人人都把陈伟当成另类,将他上上下下一番打量,目光怪异,皮笑肉不笑。 尤其是张明宁和赵虎,两人满脸冷笑,目光里尽是嘲讽,阴阳怪气的。 “虎哥,这共党到底也是人啊,终究是成不了神。瞧见没,这不也换张皮了。我始终认为,这共党就是一帮伪君子。瞧,这长见识了吧,虚伪!” 瞅着陈伟,张明宁目光里尽是不善,说罢,往地上啐了一口。 赵虎自然更没好话。他嗤了一声,冷笑道:“宁弟,这共党就喜欢装腔作势,死鸭子嘴硬,说的比唱的好听,但一照镜子,整个一猪八戒,鼻子里插根葱便以为自己就是象了。” 他的铁杆手下林一也随即搭腔道:“虎哥,所以,这帮共党就是死贱死贱,必须杀,毫不留情地杀,一直要杀到他们统统拉稀,统统变成软蛋……” “叽叽哇哇,吵啥呢?你们这是要干嘛呀?是对我不满吗?有这嘴上功夫就多上点心吧,待会儿谁怂包让共党跑了我枪毙谁!别磨蹭了,出发!” 这夹枪带棒的自然是针对陈伟,云清心里最明白不过了。她清楚地知道,给陈伟委以重任,令他几乎与赵虎平起平坐,弟兄们这是不满,都揣着一肚子怨气,把这一通邪火全撒他身上。 这陈伟也不是省心的主,自个立足未稳干嘛要这么高调这么张扬呢?若是不替他出头解围,怕是要没完没了,而且一不小心还有可能惹出乱子来,甚至还会影响下面的抓捕行动。 眼下,抓共党是头等大事,决不能出任何岔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因此,她果断打断林一。 而陈伟倒是满不在乎。他装作没听见似的,把那些话全当作耳边风了。听到云清的命令后,他神情自若立马掉头打头里走了。 陈伟的举动,令云清颇感意外。看着他的背影,她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顿时,心中升起一团疑雾。这定力,这心劲,的确足够强大!那么他到底是怎样的一类人呢?难道自己看岔了? 一路上,她一直在苦思冥想,并且心绪难宁,而这种不安又被她掩饰得严严实实,就连走在身后的张明宁和赵虎二人也丝毫没有察觉…… 第7章 街头激战 德叔要忙碌了。他朝对面看去,那是铜锣西街,太阳还在屋顶上露着头儿,有些晃眼。 德叔眯了眯眼又低头忙乎。 正是生意好的时候,而今天的客人却又格外的多,像流水一样一拨接一拨,两张小方桌也挤满了。 他忙里忙外,忙得跟个陀螺似的,幸亏来了两个帮手,是德叔最要好的朋友。 一个叫姚琛,三十来岁,生得高高大大,浓眉大眼。 另一个叫江山之,四十挨边儿,生得壮实,像座黑铁塔似的。 然而,看他们忙忙碌碌,听他们说话的口气,三人的关系远不止朋友那么简单。 凉粉摊的位置很好,是九香路和铜锣路的交汇路口,四通八达,视野开阔,人来人往,紧靠着紫罗兰歌舞厅,再加上德叔手艺好,人讲究,做出来的凉粉劲道,味香,回头客多,就连歌舞厅的歌女舞女也常来光顾,因此生意一直特别的好。 忙过一阵子后,客人渐渐少了,两张小方桌也陆陆续续地空了下来,三人这才喘口气歇了下来。 “德叔,来两斟?我带了点花生米过来。”江山之扬脸问道。说罢,从衣袋里掏出个纸包搁在桌上。 闻言,德叔犹豫了一下,但很快就点点头道:“行,就喝几两。”说罢,起身从柜子里面拿出半瓶子老白干搁在桌上。 而姚琛则摇了摇头,道:“你俩喝吧,我今天不行,有点小感冒。再说这半瓶子老白干也只够你俩垫巴垫巴,我要喝的话也过不了劲儿。” 话刚开头,德叔还乐得差点没笑出声来,但听到末了便觉不是味儿。 他满脸黑线一肚子不高兴,狠狠地瞪了一眼,嗔骂道:“臭小子,嫌少?不喝拉倒。” 姚琛的话可把江山之给乐坏了。他笑眯眯地连连道:“好,好,好,不喝好,你那份我帮着干了。” 听他这么一说德叔当然不干了。他瞪眼道:“你帮着干,凭什么?你是长得帅还是想得美?小姚,撤去杯子,拿俩碗来,咱一人一半。” 还没开喝就吵吵嚷嚷地干起仗来,这若是喝了个半分醉两人不打起来才怪。 姚琛禁不住皱起眉头。听到德叔吆喝,他连忙起身拿来两只小碗,并替他们匀好,一人大半个小碗,姚琛不偏不倚,二人自是再无话可说。 于是,二人端起碗碰下后轻抿一口便慢慢悠悠地喝开了。 他们一边窸窸窣窣地嚼着花生米一边你推我敬滋滋滋滋地浅酌,而姚琛则起身离开在附近四处溜达。 先是去了北街口,那里有一个水果摊,站在摊前和摊主嘀咕了几句,之后,又去了西街口,与一黄包车车夫闲扯了一通,接着便去了南街口,在那里很快和一杂品店伙计攀谈起来。 夕阳已经落去,夜色渐渐降临。华灯初上,紫罗兰歌舞厅的霓虹灯也开始闪烁,可大街上依旧喧嚣无比,荣城在尽情地张扬着不夜城的魅力。 然而,一场危机正在悄悄逼近…… 两人喝到方酣,姚琛突然狂奔而来。他步伐凌乱,神色慌张,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结结巴巴道:“陈、陈伟来、来了,看、看他的做派有、有些不对头啊。” 闻言,德叔咣当一声扔下酒碗,急忙问道:“有啥不对头?他咋来啦?到哪啦?” “从铜锣西路过来的,见到的时候,快到吉尔斯酒店了,估计这会儿已接近路口。”姚琛匀了口气道。 德叔继续问道:“那他啥做派?” 姚琛说:“一副小开模样,西装革履,一身雪白,十分扎眼,在他身后不远处隐隐约约地跟着好些个人。” 听罢,德叔脸色突变,大惊道:“不好,出事了,他这是在示警。快发信号通知吴书记他们撤退,我们准备战斗。” 话没说完,德叔扭头一眼瞥见一身雪白的人影出现在铜锣西路街口,几乎能看清脸了。真是陈伟!他噌的而起,立即拔枪在手,二话不说朝陈伟甩手一枪。 “啪”的一声,陈伟立马应声而倒扑在地上,双目圆睁定定地望着德叔,嘴角上扬,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眼角慢慢沁出清澈晶莹的泪珠…… 原来,这是他们的死亡之约,一旦穿上这一身从未穿过的行头出现在眼前就表示他出事了,必须果断将其击毙。他们在一起相处多少年了,彼此间像父子一样,亲密无间,相视莫逆,都不希望有这种情况发生。 而如今,这一天终于来临,德叔连想也没想就毫不犹豫地开枪了。开完枪,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在撕扯着,像是要将他扯得粉碎,心头在喷血,双目含泪,脸上猛地抽搐了几下。 与此同时,江山之猛地向前一扑伸手扯下“德叔凉粉店”招牌。这是紧急信号,有专人负责观察,一旦发现就会立即通知有关人员撤退,而这枪声也在示警。 德叔和江山之的行动十分果敢,而姚琛的反应也不慢,他立马掏枪转身朝铜锣东街奔去…… 在紫罗兰歌舞厅三楼会议室里,地下党正在开会,所有成员都在。 会才开到一半,便有人突然闯进会议室里大声喊道:“有情况,快跟我走!”说完,那人掉头就走。紧接着,与会人员纷纷起身紧随而去…… 外头,德叔这一声枪响一下惊动了云清,看到陈伟被击中倒地后,心里咯噔一下,不好,被对方发觉!她马上反应过来,果断命令道:“宁哥,执行二号方案,实施包围,强行突袭!” 按照先前部署,他们兵分三路,一路由九香北路穿过当当路到铜锣西路从正面攻击,一路由佳和里弄绕过去进入九香北路侧面实施包抄,一路从佳和里弄直插铜锣东路,再分两组从东南两个方向进行包围。 因为这是在租界内展开行动,驻军和警察只能负责把守租界外各个出口,而租界巡捕则配合行动。 各路人员到达指定位置后,云清命令全体下车徒步接近,由陈伟先期过去接触目标以麻痹和稳住对方。因为,地下党尚不知陈伟被捕叛变。 然而,计划万全周密,行动也确保了隐秘,却不知何故,竟然还是被地下党发觉,并且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开枪,这难道是有人通风报信?那么这人是谁呢? 云清当然猜不透个中缘由,但情势紧迫,不容多想了,她只有下令实施突袭。 啪啪!再次响起两下枪声,是德叔和江山之两人举枪开始阻击对方。看到他们从铜锣西路街口杀奔而来,双双马上开枪撂倒两人,对方也迅速展开还击。 顿时,大街上一片混乱,人影乱窜,尖叫连连。歌舞厅里舞会尚未开始,但来宾已是不少,见外头突然枪声大作,子弹横飞,所有人也是乱糟糟的一片,但谁也不敢往外头闯,于是,都神色惶惶争先恐后纷纷往二楼挤去…… 这时,四周也乒乒乓乓地响起了密集的枪声,这是姚琛和其他警卫人员与各路来敌接上火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就此开始…… 德叔对面,云清一边射击一边观察,当发现对方只有两人时,于是命令道:“宁哥,你去右翼,林一,你去左翼,我们三路突击包围,速战速决,尽快解决这两人。” 见对方企图三路夹击,德叔与江山之边打边撤,很快退进了紫罗兰大厅。在里面,他们隐蔽自己频频点射挡住了一众人的攻势。 见两人快速退入大厅,云清一边射击一边快步飞奔到陈伟身旁俯身探了探,人还活着!心中不禁大喜,急忙喊道:“来人,快抬去送医院抢救,一定要把人给救活。”说罢,身后两名队员立即上前抬着陈伟疾驰而去。 在云清心里,陈伟十分重要,不能让他就这样死去,说不定以后还大有用处。见他被人抬走,她扭身又杀奔而去。 然而,正当云清率领队员们全力攻击时,在铜锣西路街口一直坐着未动的黄包车车夫突然长身而起拔枪在身后朝他们开枪。紧接着,九香南路街口杂货店的伙计也立即持枪杀奔而出。 原本打算三路夹击对面两人,却不料对方在背后也有埋伏,反过来,自己被三路夹击了。 遭到偷袭后,特务队顿时乱了阵脚。云清心里咯噔一下,俏脸失色。 这个时候,她真想像泼妇一样跳脚骂娘,但又马上镇定下来,朝地上啐了一口后,恨恨地骂了一句:“可恶!”然后紧咬唇边道:“宁哥,你带人去包围车夫。林一,你领人去对付伙计。那只是些小喽啰,不要纠缠,别心疼子弹,速战速决,一律格杀勿论。”话音一落,这二人立即领人转身向各自的目标射击。 见子弹飞来,车夫和伙计立即飞身躲避。他们一边射击一边翻滚腾挪,两人身轻如燕,十分敏捷,一边还击一边一步一步向后退去,子弹擦着二人的身子嗖嗖乱飞,凶险至极。 好汉抵不住群狼。一番厮杀,在撂倒对方三人之后,车夫已是满身鲜血淋漓,再也不能蹿蹿跳跳了,只能瘸着腿拖着身子一边射击一边一步一步艰难后退。 瞅准机会,张明宁挥手一枪过去击中他的胸脯,人立刻应声向后徐徐倒去,胸前鲜血汩汩冒着。 而另一头,那伙计也好不到哪儿去,撂倒两人之后也已是伤痕累累遍身血渍,只能伏在地上忍着剧疼艰难射击,但没有坚持多久便被林一一枪击中眉心,他头一歪,圆瞪双目,再也不见动弹了。 德叔和江山之紧靠着门边不停地甩枪射击。 因为大街上空旷无物,寻不到掩体,贸然进攻,会徒增伤亡,云清他们只有躲躲闪闪,蹿蹿跳跳,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逼近对方。 纵是如此,也仍旧有所伤亡。在付出三人代价之后,他们才勉强把攻击距离缩短到二十来米。 这时,张明宁和林一已调转枪口会合过来。于是,三路人马又合兵一处。 云清瞟了一眼,说:“大家散开些,你们来了就好,继续左右两翼包抄。” 开了两枪之后,张明宁问道:“老大,要活的还是要死的?如果要活的就要多费些神了,若是死活不论的话那就好办多了。这个距离,只要一通手雷轰去马上就完事。” 甩手一枪后,云清蹙了蹙眉头,道:“据陈伟交代,这二人中有一人是他的上线,共党保卫队长,这是条大鱼,跟地下党几个头头都有直接联系,掌握着他们的详细信息和其他几个小组联络员名单,反正秘密还挺多的,最好能活捉。” “行,那就听老大的。”闻言,张明宁点点头应道。说完,飞身而去,径直奔至歌舞厅的外墙下面。 林一的动作也够快,他从另一侧迅速蹿至一扇窗户下面,紧贴着墙壁探头朝里头张望。 与此同时,张明宁也慢慢移动靠近一扇窗户,而后探头往里头瞅了瞅,并朝林一给了一个手势,紧接着两人又飞身离开,五米之外戛然停下,然后作出冲刺的姿势,并同时举起拳头…… 一根指头…… 两根指头…… 当伸到第三根指头时,二人同时飞身而去,奔至离窗户一米多的时候猛然纵身跃起,只听得“嘭嘭”两声,他们双双蒙头直接撞了进去…… 德叔和江山之正在苦战,子弹快要打光了,而对方却突然停止进攻。 枪声陆陆续续停下,四周突然安静下来。 这个时候,估计姚琛和另外五名警卫人员也已是凶多吉少。 停止射击之后,两人紧贴着墙壁相视无语,但脸上表情丰富,一切尽在不言中。 过了一会儿,德叔暗暗思忖开了,估摸着吴书记一行已从暗道撤离出去,掩护任务圆满完成,再也无所顾忌。外头在耍什么花招呢?就是再耍也耍不出什么花来,一切都已无济于事了。 正在纳闷中,外头突然传来喊话声:“屋里的人听着,别再作无谓的抵抗了,你们已被重重包围,其他人也均已战死,再顽抗只有死路一条。放下枪吧,把双手慢慢举过头顶乖乖投降出来,我保你们不死。” 这是云清在喊。听到喊声,德叔望着江山之微微一笑,压低声音问道:“还有子弹么?我只剩下一发了。” 江山之也浅浅地笑了,低声道:“巧了,我也还剩一发。” “那就留给自己吧!”相视一眼后,两人心领神会不约而同地缓缓举起手中的枪互相瞄准对方…… 突然,耳旁嘭然两声,紧接着,咣当当哗啦啦一片碎裂声。两人微微一震,立马扭头看去,便见两道人影一同破窗而入,与此同时,屋子里骤然响起两声枪响…… 第8章 都救活了 暗道与地下排水道相通,这是德叔的杰作。 作为市委机关保卫队队长,他对安全保卫工作做得十分周全。 吴斌既是紫罗兰歌舞厅总经理,更是荣城地下党的书记。因此,紫罗兰歌舞厅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他们最重要的秘密据点,这安全工作就显得尤为重要。 当年,为了这条暗道德叔可是费尽了心思,如今终于派上用场。 从暗道撤离后,在地下排水道七拐八拐走了半个多时辰,大家终于抵达爱登堡路137号,这是德叔为他们预备的另一处秘密据点。 这里,除吴斌和德叔之外再无第三人知道。 这是一幢法式别墅,两层楼高,前面庭院,后面花园。房主是位法国人,以前做过租界大法官,半年前携家人回国去了,只剩下老管家一家子居住看守。 德叔通过关系把它租下,一次性付给老管家一大笔安置费和五年的租金。谁会傻到跟钱过不去?更何况这意味着自己将一夜暴富。因此,他拿着这笔钱举家返回乡下老家当财主去了。 别墅紧临黄江,地处偏僻,四周空旷,很少有人踏足这里,就连巡捕也很少来。最令人满意的是,别墅里面也有一条暗道,作为秘密据点是最适合不过了,而且有法国人背景,即使有人出入也不会引人注意,既安全又僻静。 从暗道进入别墅后,大家围坐桌前。吴斌紧皱眉头,忧心忡忡。 他明白,为了掩护撤退,这一回德叔他们指定是回不来了。一想到他们那惨烈的场景,他禁不住地落泪,眼睛也红得跟兔子似的。 “吴书记,别难过,他们都是好样的。”这说话的叫杨明,是组宣部长,一个中年男人,中等个子,眼睛细长,圆脸,微胖。 见杨明开口,坐在一旁的军事部长欧阳志鹏也开始劝解:“吴书记,我相信德叔,他是老同志,担任保卫队长多年,经验丰富,应变能力强,机智果敢,一定不会有事的,兴许过一会儿就撤回来了。” 作为军事干部,欧阳志鹏有着丰富的战场经验,别看他才二十三岁,资历却是不凡,黄埔五期,曾参加过轰轰烈烈的八一暴动,并跟随暴动队伍转战千里,身经百战,从见习排长一直干到团长,到中央苏区后又担任了红军某部师长。 他个子不高,精瘦,细长脸,一双大眼睛神采奕奕,无不透着精明和睿智。 然而,这两人的一番劝慰并未缓和下屋子里沉闷的气氛。 坐在一旁的另外三名同志和吴斌一样依旧是心思沉重,愁眉苦脸。 他们都知道,在敌人的重围之下,德叔他们根本无法脱身,更何况是仓促应战。敌人来得太突然了,而且是预先谋划好的,这肯定是出叛徒了。 叛徒是谁呢?他们对之前所发生的一切自然是一无所知。因为都是单线联络,问题到底出在哪个环节,只有德叔一人知道,假若他牺牲那就再无可查了,其他的三个小组也将同时会失去联络,情况会变得异常糟糕。如果真出了叛徒,那无疑是一颗定时炸弹,将会严重威胁组织。三个小组失去联络,局势将会全面失控,搞不好会要引发一场巨大灾难。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办? 吴斌的心里也是没底了。虽然茫然,虽然格外担心和难过,但仍旧十分镇定。 “同志们,目前,我们的情况危急,应该是哪个小组出了问题,至少是小组的联络员出问题了。否则,不会这样轻易地将敌人突然引向我们。因此,这个小组肯定是凶多吉少。而最不妙的是,如果德叔回不来了,那事情就变得格外麻烦,我们与下面的同志将会失去联系,这对整个组织是不利的。因此,在德叔回来之前,我们只有在这里蛰伏下来,静观其变。如果德叔回不来了,那就再作计较,另外想办法弄清外面的情况。搞清楚了再想办法与下面的小组联络。这里应该是安全的,我相信德叔,他就是死也不会出卖我们。另外,我们在这里里外外查找一遍看看能否找到德叔留下啥东西。我坚信,他绝不会将党的机密带在身上,肯定会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而这里是最有可能的地方之一。大家一齐动手吧!” 吴斌毕竟是书记,对问题看得十分透彻。他的这一席话令大家吃了颗定心丸似的,不安的心绪慢慢平复下来。 他的分析,大家觉得十分在理,他们选择相信,于是,一齐动手叮叮当当地逐屋翻找…… 再说德叔和江山之两人,他们并未战死。悠悠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华生医院的病床上,并且双双双手反铐在病床的靠梁上。 苏醒后,德叔四下张望。病房里就他一人,江山之呢?他咋样了? 这应该是独立病房,两人被隔离开了。 病房里异常安静,打量完四周后,德叔又合上眼睛。 他明白,自己最终还是落入敌手了。轻轻叹息一声后,他的眼前又放电影似的浮现出发生在紫罗兰的那一幕…… ……当日,一番苦战后,身上的子弹快打光了,已身陷绝境。 在云清劝降之际,靠在门边,与江山之相视一眼后,二人心照不宣,决意宁死不当俘虏,打算用枪里最后一颗子弹结束各自的生命。 然而,正当他们拿枪互相对准对方的胸脯要了结时,张明宁和林一却突然双双破窗而入,两声巨响,把两人吓了一跳,结果,手微微一抖,扳机扣下,枪响了,子弹虽然穿胸而过,但打偏了…… 正当德叔闭目回想时,云清和医生进来了。 医生上前俯身翻看他的眼皮,接着又拿听诊器反复地听,而云清则站在病床前定定地望着。 检查完后,医生摇了摇头,疑惑道:“不可能啊,都三天了,这一切都正常啊,怎么还没醒来呢?” “潘大夫,你确定吗?”闻言,云清盯着她问道。 潘大夫叫潘雨辰,二十三岁,虽然穿着白大褂,但也掩饰不住她那曼妙的身材,白色的帽檐下边是齐耳的短发,并且乌黑闪亮,口罩上方,一对明眸水汪汪的,眼波流转,顾盼生辉,一双纤纤细手白皙而光滑,凝脂一般,虽然看不到面容,但仍不难看出,这潘大夫也是绝色美女一枚。 见云清直盯着自己看,她会错意了,以为云清在怀疑她的医术和诊断,因此,满肚子的不高兴。 她愠怒地瞪了云清一眼,而后甩头扭身就走,到门口扔下一句“信不信由你”便扬长而去。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云清像个傻姑一样愣怔了好半天。 她情知潘雨辰误会自己了,但人已经没影,连个解释的机会也不给,这脾气还挺冲的,都拽上天了。 云清自然明白,这潘雨辰傲娇自有她傲娇的资本和依仗。 因为她是潘盛和的独生女,含着金钥匙长大,平日里走路都是两眼朝天。 而这潘盛和又是谁,青红帮大佬啊,跺一跺脚这荣城的天都要塌半边的主,谁不知道他的名号?像她这样一位豪门千金为何不在家里当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娇小姐却要跑到这华生医院来做大夫呢?这自然是她的性情使然。 潘雨辰人生得漂亮,清高孤傲,性子冷,是荣城有名的“冰美人”。但她善良,素有一颗悲悯之心,是个外冷内热之人。 二十几年前,潘盛和还没有出道,只是个街头小混混,一家五口全靠他养活,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家里虽然没有穷得叮当作响,但也常常是紧紧巴巴拮据得有上顿没下顿。 她的妻子温柔漂亮,善良贤淑,尽管自己的男人在外常年打打杀杀坑蒙拐骗,但也从未有过半分的嫌弃。 相反,夫妻俩感情甚笃,恩爱有加,夫唱妇随。她里里外外辛勤操劳,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是潘盛和最温馨的港湾。 有了潘雨辰后,潘盛和在外头凭着自己的狠劲带着一群混混经过一番血腥厮杀终于夺下了一个属于自己的货运码头,接着便创建了属于自己的帮会。 眼看这事业刚刚开始起步,家业兴旺在望,日子渐渐殷实富足,可妻子却因为劳累过度突然一病不起汤药不进,没几天便撇下他和六岁的女儿撒手人寰。 六岁,正是记事的年龄。母亲的病故,对潘盛和是塌天的打击,而对潘雨辰来说则是最刻骨铭心的记忆,里面有幸福,有悲伤,有甜蜜,有痛楚,但更多的是茫然和无措。因此,在她幼小的心灵里便埋下了一枚长大了要做医生悬壶济世的种子。 这打小就有的念头潘盛和自是拗不过的,他也就只好顺了女儿之意,并一步一步帮她实现宏愿,这华生医院也是他在暗中为女儿置下的产业,只不过她一直蒙在鼓里而已…… 离开德叔的病房后,潘雨辰径直上了三楼。她要去看陈伟。 那天,陈伟被抬进医院只剩下一丝游弱的气息,所有人都以为没法救了,但潘雨辰却愣是没有放弃。在手术室里抢救了整整八个小时,心跳停了复苏,又停又复苏,反复了好几次,血浆耗尽了,别人的不够便开始抽自己的,经过一番苦救,愣是将陈伟从死神那儿给抢了回来。 虽然已度过了危险期,但陈伟仍在昏睡之中。 潘雨辰缓缓走近病床开始仔细打量陈伟,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神态十分专注,像欣赏一幅自己的传世之作一样。这个时候,脸虽然被口罩遮住,看不到任何表情,但看你的目光却十分安静柔和,如圣母一抹圣洁的光辉。 “若不是你全力施救,这陈伟怕是已变成一撮灰了。” 这是云清的声音。她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跟随而来,见潘雨辰看得如此专注,俏丽的脸上不禁为之动容。 云清突然出声把潘雨辰惊了一跳,神色一阵慌乱,像是被人偷窥了一样,但反应很快,瞬间就定下心神。 她没有作声,而是目光一跳立即俯下身去一手翻开陈伟的眼皮一手掏出瞳孔笔开始检查,把慌乱巧妙地给掩饰过去。 云清是何等的冰雪聪明,她一眼就看穿了。 她自然知道,这陈伟是潘雨辰一手施救而活下来的,不仅费尽心力,而且还将自己的一腔热血也献给了他,跟艺术家一样,心里自是有一种别样的情结。 其实,医师就是艺术家。不同的是,医师创造生命之奇迹,艺术家则创造生命之美! 潘雨辰救下陈伟,云清打心眼里感激。但因为忙,一直都没来得及当面道谢。现在正是时候,欲要张嘴致谢,但见她神态那样专注又担心打扰到她而欲言又止。 她目不转睛地瞅着,不禁心生感慨,别看这潘雨辰年纪轻轻,但十分老练,这叩诊和指压不仅娴熟,而且动作优美轻灵,像个古灵精怪的小精灵一样,绝不亚于那些行医几十年的骨灰级医生。 瞧过一阵后,云清的嘴翕翕合合反复了好几回,但话到嘴边也没有出口,愣是生生地把它给咽了回去。 直到最后,却是潘雨辰先她开口了。她耷拉着眼皮子冷然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无需感谢。他就是我一病人,作为医生,救他是我的本分。医生说是救死扶伤,但救生易救死难,而你们既不救生也不救死,这却是为何?为何要这般冷血?难道在你们身上这人性的光辉就一点也不剩了吗?没有,那还算是人吗?” “……” 说这一番话的时候,潘雨辰自始自终连眼皮子也没抬,完全像是自言自语自说自话一样,压根儿就忘记眼前有云清这号人物似的。 语不惊人死不休,她冷不丁的一席话一下子把云清给愣在当场,既突然,更刺耳,像一记闷棍似的,换谁听都会猝不及防,而反应够快的,谁都会立马就炸雷。 但云清不一样,至少她没有马上就发作,只是目光冷飕飕地盯着对方…… 第9章 租界巡捕 紫罗兰一战都过去好多天了,但搜捕工作仍旧在紧锣密鼓,并且一天比一天更紧,云清这是要跟地下党死磕了。 租界内遍地都是特务,巡捕也都全体出动。 他们四处搜查,整日整日,没完没了,租界内每一个犄犄角角旮旮旯旯都没有放过,就只差拆房子刨地把天翻个个儿了,但仍旧连地下党的半根毛也没捞着。 “老大,我们都连轴转了好些日子,人都快转成风车,再转就要成风筝飞上天了。你说说,这还有没有个头啊……” 这一路叽叽呱呱絮絮叨叨个不停的巡捕叫谭丙,二十来岁的样子,个不高,生得眉清目秀。若不是穿着制服,这瞧上去,他就是一白面书生。 这些牢骚虽然是出自他之口,但也代表了大多数巡捕的共同心声。帮着特务队没日没夜地搜捕地下党,一个个早就牢骚满腹心生怨怼了。 然而,在探长金维安面前,他们却又敢怒不敢言。因为,大家都怵他。谭丙是他的铁杆死党,也唯独只有他才敢在他面前这样口无遮拦肆无忌惮。 金维安,二十八岁,身材修长,长腿,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剑眉大眼,鼻梁英挺,厚嘴唇,富有弹性和魅惑力,一张大嘴巴子弓弦似的,弧度圆润而又恰到好处,一张嘴一口银牙白花花的,白得直晃人眼。 他带着一队巡捕从九香路搜到红山路,最后到了爱登堡路。 这一路上,大家顶着炎炎烈日逐门逐户一家家搜查也确实累得够呛,连喘口气的机会也没有,换谁谁不怨?也难怪谭丙会啰里啰嗦的一大堆。 因此,金维安并未责备,但脸上却是板得比往日更紧了,只怕是连刀都切不进,活脱脱的一张僵尸脸。 听到谭丙喋喋不休,他紧皱眉头,斜睨了一眼,说:“谭大嘴巴,就数你话多,一路上呱啦呱啦个不停,跟个唱片机似的,吵死人了。要不这样吧,这爱登堡路住的都是法国佬,我们就意思意思一下。这天色也不早了,查完这里我们就撤火。弟兄们都辛苦了,待会儿到望天阁去,我请客……” 咚格哩格锵,锵格哩格咚…… 话音未落,大家顿时呼啦一下跟打了鸡血似的一齐乐呵了起来。 尤其是谭丙,他人都快要乐疯了,怕是连自己姓什么都要忘记了,只见他跟个唱戏的一样,身形一摆,脚下迈开了小碎步,嘴里还锵锵锵地唱将起来。 弟兄们如此兴奋,满脸都乐开花了,但金维安却依旧是一张僵尸脸。 他扫视一眼,嘴角微微地勾了勾,而后澹然道:“那就接着干吧。”说罢,打头里走了。 爱登堡路是法国人的聚居地,而且都身价不菲大有来头。住宅全都是清一色的别墅,并且都带着庭院花园,绿荫如盖,芳草萋萋,花香蝶舞,十分幽静。 没有人敢在这里造次,尤其是巡捕,他们端的是法国人的饭碗,平日里只能像狗一样看着法国人的眼色行事。 来到这里以后再也无人敢声张了,就连走路也像猫一样。 大家列着队,长枪挂肩,规规矩矩地跟在金维安的屁股后面,迈着法式正步整整齐齐地一路走了过去…… 这些天,吴斌他们的心里都一直紧绷着。 前院和花园,由小王和小李负责警戒。两人都是从苏区过来的侦察干部,有着丰富的侦察和战场经验。 他们一身家仆打扮,小王扮园丁,小李是清洁工,虽然都在埋头忙碌,不紧不慢,看似不动声色,但眼如流星十分机警,时刻都在注意着周围的动静,稍有风吹草动随时都会出击。 在巡捕出现的时候,小王戴着草帽在花园修修剪剪,小李拖着扫帚在院子里打打扫扫。 看到他们走近别墅,小李慌忙扔下扫帚扭身提着一桶水趣步过去往窗台上一泼,霎时,窗玻璃哗啦哗啦直响。 紧接着,他又随手抓起片抹布纵步跃上窗台开始擦拭。 小王始终没有停下手头的活计,眼角余光一直注意着踢踢踏踏而来的巡捕。 别墅楼里,吴斌五人围坐一起研究下一步的行动预案,打算只要风声一过便各自展开行动。 然而,窗玻璃上突然传来动静,大家心里头立马一紧,不好,有情况,这是在示警! 紧接着,大家噌的而起纷纷掏枪散开隐蔽。 “巡捕来了,大家千万别吱声。”吴斌心头一紧,连忙吩咐大家。 屋子里气氛骤然紧张,每个人的心都在怦怦乱跳,再蹦就要到嗓子眼了,唯独只有欧阳志鹏格外冷静。 他举枪快步过去紧贴窗边侧身从窗帘缝里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外面,一边看一边低声道:“别慌,这是例行检查,巡捕定然不会进这院子,但大家一定要隐蔽好,千万别弄出动静。这样吧,我在这里盯着,大家看我的手势,一旦有事就迅速撤离。” 这时,巡捕越走越近了,所有人立刻屏声息气目光齐刷刷地望着欧阳志鹏。 外面,两名警卫神态自若,依旧不慌不张,该干嘛干嘛,自顾自地埋头忙着各自的活计。 “欸,老大,这137号不是欧文斯蒂的家吗?他不早就回国了吗?怎么会有人居住呢?” 走近别墅后,见里面有人打理,谭丙禁不住地一阵好奇。 其实,金维安也早就注意到了,而谭丙这一连串发问令他也直犯嘀咕。 因此,他迟疑了,一边打量一边犹犹豫豫地停下,然后慢慢走向院门,接着,朝院内一通扫视,目光如芒,试图发现点什么,再目不转睛地盯住清洁工。 小李对身后的动静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装作不知道似的,仍自顾自地擦着玻璃。 然而,如芒在背,心头不禁一震,并有一股寒意直往骨头缝里钻,他一个冷噤,但仍不露声色,依旧一边呵气一边不停擦拭。 楼里的几人把心都提着嗓子眼了,一个个大眼瞪小眼紧张极了。 盯着看了一阵后,金维安并未发觉什么,于是,呶了呶嘴。 谭丙马上会意,立刻上前招呼:“嗨!那擦玻璃的,你停下,过来,我们老大有话要问。” 声音虽然不高,但只要耳朵不聋,就这点距离就是只猪也能听真,更何况人呢。 然而,小李却依然如故,居然没一丝反应,跟没听见似的。 见状,谭丙火了,马上将声音提高八度,跟打闷雷似的。 “嗨嗨嗨,那个擦玻璃的,叫你呢!你聋了吗?” 依旧没半点反应。这一下,惹怒了谭丙,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抬手就是一枪。 “啪” 子弹朝天上飞去,耳边嗡嗡直响,但小李仍旧毫无反应。 这一回,谭丙算是彻底明白了,那人还真是个聋子!于是,转过身来朝金维安耸耸膀子无奈地摊摊两手。 金维安也一样。他心里明白,这人既然失聪,那八成就是哑巴。 老话说,聋哑聋哑,十聋九哑,遇上聋子,你就是喊破天也无济于事,更何况他还有可能是个哑巴,就是把他叫过来也是一通手舞足蹈晃得眼花缭乱把人烦都烦死,再说这没经过专门训练的哑语也肯定难猜死了。 因此,他打算放弃。再说,这欧文斯蒂并不陌生,深知他曾是租界的大法官,像这样一个有身份有背景的法国人住着这样的豪宅指定是要留人看守的,或者已委托人帮忙处置,再盘问也白搭,又何必去浪费口舌呢?更何况这还多半是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然而,在打定主意正准备撤的时候,金维安身后突然来了一伙人,听到动静连忙回头,一眼便瞧见张明宁和赵虎这两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身后还跟着四个手下。 别墅楼里,欧阳志鹏一直贴在窗边盯着外面,瞅见金维安犹犹豫豫,猜他已萌生退意,顿时,紧绷的心渐渐松弛下来。 但刚想松一口气马上就瞧见又来了一伙人,他们的装束打扮一水的蓝。 他暗自嘀咕一声,不好,大麻烦来了,这不是特务队的人吗?他们为何而来? 这张明宁和赵虎这一对黑白无常同时出现不是好事。吴斌心立心里沉甸甸的,脸也黑了,黑得像个锅底。 见他脸色骤然大变,阴云密布,屋子里顿时紧张起来,大家的心一下又提到嗓子眼了。 这黑白无常二人的确是个麻烦,来一个就难以应付,更何况两个? 别墅楼里的人顾忌,金维安同样也顾忌。他最不喜欢跟这两货打交道。 谭丙也是,手底下的巡捕也是。 见他们来了,没人给好脸色。 尤其是金维安,脸色铁青铁青,双目如芒,冷冰冰的,像根冰刺一样,看着就瘆人。 等他们靠近之后,他马上拿眼死死逼住,并冷然道:“你们来这干嘛?” “抓共党啊。” 张明宁也十分讨厌金维安,平日里最看不惯的就是他那副装死人样的做派。因此,在他面前自然也是没有半句好话。 然而,这一回,赵虎却是一反常态,竟一改往日那狗脾气满脸堆笑地看着金维安。 张明宁话音方落,他便嘻嘻哈哈接口道:“金探长,弟兄们帮忙来了。抓共党,我们门儿清,跟喝汤似的,只要发现便稳拿把攥手到擒来。嘻嘻!” 这话刚说完,金维安便狠狠夹了他一眼,鼻子里冷哼一声,道:“抓共党?帮忙?切,扯什么卵蛋!当租界是你家呀,想怎么来就怎么来。我告诉你,这里是法治社会,不是你们党国。想要无法无天,在你们党国可以,在这里不行。” 这话越说到后面语速越慢,语气越重,到最后,一字一顿,字字珠玑,掷地有声,而且还晃着根指头,样子霸气无比。 见金维安如此,张明宁不高兴了,马上脸一沉冲他瞪眼道:“说啥呢?这鼻子里栽葱装大象啊,狐假虎威这一招在我这不好使。”接着,又冲别墅楼挥手一指大声吆喝:“弟兄们上,给我搜!” 这也太霸道了吧?不,简直是欺人太甚! 金维安是啥人,在自己这一亩二分地上岂能这样平白无故地遭人欺凌? 张明宁话音方落,便见眼前人影霍地一闪,额头上立马就多了根冷冰冰的枪管,而耳边也响起了一声断喝:“放肆!弟兄们一齐上,谁动打死谁!” 紧接着,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响动,只见一众巡捕统统端起枪齐刷刷地对准他们。 这特务队的人自然也不是吃素的,见变故突然也嗖嗖嗖几声,六支黑洞洞的枪口马上指住了金维安。 而赵虎则脸倏地一翻立刻眦目暴牙凶神恶煞地盯着,冷笑道:“你动下试试!” 霎时,双方剑拔弩张,人人横眉冷眼,个个张牙舞爪…… 再说云清,这一天,她并未去租界参加搜捕,在那里晃荡了好些天连地下党半个影子也没有捞着。因此,她收心了,留守在家里打算亲自出马对德叔和江山之二人进行审讯…… 在医院养着,德叔渐渐好转起来。江山之也一样,虽然醒得比德叔晚,但到底是年轻一些,底子好,恢复得也快。 随着伤势慢慢好转两人也变得更加沉默了,每天该吃吃该睡睡,自始至终不曾开口吐半个字。 其实,他们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自己接下来即将要面临和熬过无休无止的各种严刑拷打,人都已经死过一回了,这还有什么扛不下的呢?不就一死吗?落在他们手里倒不如死个干脆,这样一了百了多痛快! 第10章 谁叛变了 德叔侧身躺着,头歪向一边,面朝窗外,半眯着眼,从缝里透出一丝光亮望着远处的夕阳。 夕阳还没落下,橘红橘红,圆润透亮。 他定定地看了许久,渐渐感觉到了炫,眼前花花的,模模糊糊。 然而,在模糊中,他到底还是看到了黑点,并且默默地念道:一颗,两颗,三颗…… 不对!它的表面似乎有些凹凸,边缘也有些粗糙。 这时候,他忽然忍俊不禁,但笑得很浅,嘴角自然勾起,弧度不大,恰到好处。 接着,又轻轻叹息一声,然后低声咕噜,含含糊糊,没有人能够听清。 或许,他在说,那太阳也如此,跟人一样,也会有黑暗,有残缺。但到底说了些啥,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夜色暗涌,德叔正睡得迷迷糊糊。 忽然,听到动静,朦朦胧胧中,一道人影突然闪现在眼前,灯光下,一张冷峻的俏脸赫然跃入眼帘。 他微微一愣,是她?但又一点不意外。因为,这该来的总归是要来。 “不知道你的真实姓名,应该怎样称呼你呢?陈伟称你为德叔是吧?他这样叫着,我们姑且也这样叫吧。德叔,这些日子可好?看上去好像胖了一些。能吃能睡,说明你心态不错,这对身体恢复大有裨益。看来精神状况甚是良好,那可以接受讯问了。” 来人正是云清,身后并排站着四位腰杆子挺得笔直笔直的蓝衣人,都半步跨着,两手负背,目光平视,下巴微翘,面无表情,如同四具木偶。 她就站在床前,目光近距离地扫视着,一边说一边上上下下地一通打量。 “呵呵,承蒙照顾,我也感觉良好,先谢啦。” 德叔并没有不自在,眼珠骨碌碌地转着,脸上笑容灿烂。说着,眼睛眨巴眨巴了几下,忽然又一本正经地问道:“问你个事行不?” “你说。” “陈伟咋样?救活了吗?” “还行。” 听罢,德叔身子霍地一挺,接着,身形一翻接下来一连串的动作令人目不暇接,待到看清楚时,他已稳稳地坐在床头。 但伤口被绷裂,病号服上血渍点点如花,而那铐子都扎肉里了。 剧痛难忍,都钻骨头缝里了,连脸都变形。 脸上抽搐几下后,他咬紧牙恨恨道:“妈的,什么烂枪法,连个死叛徒也毙不了。哼,便宜他了!” 德叔这突然举动直接把五人给吓了一跳,惊得连枪都拔出来了。 缓过神后,见他双手反铐居然还能稳稳当当地坐起,不禁愕然,一个个连脑子也转不过弯来。这都啥鬼?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你……” 惊诧之后,云清俏眉一扬,问道:“这…啥功夫,咋这么厉害?” 五人中数她反应最快,而另外四人则依旧愣瞪着,像看了场惊悚片一样。 迟疑片刻后,他们缓缓收起枪。 惊叹之余,云清又不免好奇,“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缩骨功吧?” 德叔不置可否,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只是浅浅一笑。 “你不说话那就是了。我听说,练这功夫要从三四岁开始,是祖传的吗?” 大概是第一次见识吧,除了感叹,云清像个迷妹一样满目尽是仰望,“据说,练这功夫,全身的关节、肌肉、韧带、经络可以随意活动,压得了腿、拉得了胯、开得了骨、抻得了筋,而且骨头都不在自己身体的本位上,可以错位重叠。这些不是只靠灵活就能完成的,需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练功才能做到。练的时候一定很苦吧?你……” “不是。” 沉默许久,德叔忽然开口了。 打断云清后,他摇摇头笑道:“我没有练过。若是练过,那我不早跑了,还能被这铐子困住?” “啊……” 闻言,众人愕然,嘴巴张得像开天窗了,尤其是云清。 啊的一声之后,她小嘴巴大眼睛都一样的圆了,像三个圈圈挂在脸上。 她断断不肯相信,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连道:“不可能,不可能,我不信,我不信,打死我也不信……” 见她如此,德叔马上敛起笑容,嗤了一声,冷然道:“你爱信不信!” 而后,扭头给了她一个硕大的后脑勺。 尽管不死心,但德叔翻脸跟翻书一样,令云清一下子索然无趣了。 这个时候,她突然记起自己是为何事来的。切,差点把正事给忘掉,该死! 心里暗暗地骂了自己一句,而后回头板着脸对四个手下道:“来,给他挪地方。” “……” 就这样,德叔和江山之二人被送进了特务队营地审讯室里。 自始至终,德叔都没有和江山之见上一面,心中不由得既挂念又担忧。 审讯室不大,灯光昏暗,黑洞洞,阴森森,刑具一应俱全,电椅老虎凳辣椒水火炉等什么的应有尽有。 两个打手光着膀子双手负背叉腿而立,满脸横肉,目光狠戾,谁见了都要吓出一身冷汗来,而德叔却是不然。 他坐在电椅上,垂着头,耷拉着眼皮,对屋子里所有人都无视,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 此时,他心里最明白不过了,自己这是即将要闯鬼门关了…… 德叔闭目坐着。过了许久,也不见有人过来开堂审讯。云清这是要把自己晾这里吗?她要干嘛? 他沉吟着,思忖着。 可没过多久,隔壁就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声。 他心里一颤,这是老江吗?他开始熬刑了…… 然而,德叔并不知道云清将要亲自审讯自己,但临了却又被一桩事情给耽搁。 这事竟是跟张明宁与赵虎他们几人有关…… 傍晚前,在爱登堡路,因为搜捕的事情,一方坚持要进别墅楼搜查,而另一方则坚决不允,两下各不相让。 张明宁跟金维安杠上了,而且闹得很僵,闹到双方都动了枪。 然而,他们却是不知,这心心念念要抓的地下党竟藏在自己的鼻子底下。 就在这两方人马僵持对峙的时候,别墅楼里,吴斌和他的同志们自然是紧张到了极点,一个个火急火燎,急得嗓子眼都冒烟了。 他们死死攥着枪把,紧紧攥着拳头,额头汗水涔涔,手心湿漉漉的,那汗水都流成河了。 而最紧张的还是屋外的清洁工和花匠,若是露出丝毫破绽那后果将不堪设想,势必要引发一场大战。 好在这两人胆大心细,不慌不乱,仍旧自顾自地忙着各自的活计。 对峙到最后,金维安终于暴脾气来了,他突然霸气侧漏,一声断喝:“弟兄们,下他们的枪,扣人!” 这个时候,因为人少,又是在租界内,张明宁和赵虎几人到底还是不敢硬扛。 因为,金维安下他们的枪扣他们的人既合法又合理。根据双方协议,特务队进入租界一不准带枪二不准拿人,只能协助巡捕房抓捕人犯。 往日,巡捕房对他们只是睁一眼闭一眼,你好我好大家都好,但若认起真来论谁也讨不到好。 见金维安突然发威,加之又被一众巡捕团团围住,张明宁和赵虎就是再张扬再跋扈也只有认怂乖乖缴枪。 就这样,金维安将特务队几人带去巡捕房了。 见危险解除,外头渐渐平静下来,别墅楼里,吴斌等人这才落下心中悬着的那块巨石。 云开雾散方见日出,抹了把臭汗后,大家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互相搂搂抱抱安慰了一番…… 将德叔和江山之两人从华生医院弄到队里后,刚刚安排好审讯,云清便接到巡捕房的电话。 闻说张明宁等人被扣,她火急火燎地赶去接人,这一走竟把德叔一人给晾审讯室里了。等到把人接回队里,江山之在另一间审讯室里已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甫一听说审讯已经开始,张明宁和赵虎正窝着一肚子邪火没处发泄,进门后连口气都不带喘立马就掉头直奔审讯室而去,但立刻被云清摊开双手给挡住。 她气不打一处来,白一眼后,沉着脸责备道:“怎么,还嫌祸惹得不够吗?去去去,先去喘口气儿,这两人你们别沾手,被你们弄死了又得坏我大事。” 被云清一呲二人顿时没了脾气,像是被霜打坏的茄子一样一下子就蔫了,但又心有不甘。 眼睛骨碌碌地转了几圈后,张明宁开始嬉皮笑脸了。 他长手一搭落在云清肩上,然后搂住目光歪头在她脸上溜来溜去。 张明宁如此,把云清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 她心中不禁犯起嘀咕,这货究竟要干嘛?要整啥幺蛾子? 因为被逼视,她更有一种压迫感,只能微微后仰,下巴微微翘起,眼帘半垂。 张明宁目光诡异,仔仔细细地端详一阵后,忽然眉头一展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咦!老大,你脸上啥时候生一对酒窝了?瞧,真好看。我说呢,我们老大今天咋美到像天仙女下凡似的,简直美到要哭。虎哥,你来瞧瞧,是不是这样?”说完,使劲眨巴着眼睛。 赵虎自然也是鬼精鬼精的,见张明宁这如此就是拿脚趾头也想得明白。 这话音一落,他立马凑上前去也装模作样地一通乱瞅。 见二人一对卦似的,比相声还相声,云清恍然大悟,顿时,心里比明镜还明镜,情知他俩这是要作妖了。 因此,她更生气了,慌忙扭头躲躲闪闪,嗫嚅几下欲要开骂,可还未张嘴却被赵虎给抢了先去。 只见他抬手搔搔后脑勺,而后煞有介事道:“宁哥,这哪是酒窝呀,分明是花,两朵并蒂大红花。老大这等花容月貌赛过西施,堪比貂蝉啊……” “得得得,得了吧,你们别再唱双簧了。什么西施貂蝉的,一个比一个肉麻,我都要吐了,还不如说我是东施呢。但是,无论怎样,今天你们就是把我夸成花儿一样也不好使,那两人你俩指定是不能碰的。否则,我可就变成落花流水。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去,我都懒得搭理你们。” 这两货一心馋着审讯室里两人,眼巴巴的,都快要流出哈喇子了,对云清那是使出浑身解数,各种讨好,各种巴结,但一点也不管用。 因为,这女人心肠就是狠,都喜欢把脸翻得跟翻书一个样。 云清就是个小女人,翻起脸来啥都不好使,在她眼里,根本就没有亲疏远近之分,而且还软硬不吃,硬的不能使,软的又不管用。 为讨好巴结她,这赵虎也确实费尽了心思,搜肠刮肚,竭尽其词,全拣着好听的顺耳的去编,但很快被云清挥手给打断。 这马屁拍的一下拍到马腿上去了!云清这回可是打定主意了。 她狠下心来不给他们任何机会,说完一通没好气的话后立马掉头就走,把二人远远地抛在脑后由着发愣去了…… 既然不让参加审讯,呆在屋里也是心痒难熬,就好像把一盘红烧鮰鱼搁在眼前,想吃又不让吃,流着口水也白搭,这得有多憋屈。与其这样,还不如咬咬牙躲得远远的去。 因此,张明宁和赵虎两人干脆去了芙蓉园。 芙蓉园是荣城最有名的妓院,女人一个比一个拔尖,就连老鸨周娘也都是女神级别的,而最绝色的,一个是朵儿,一个是玲儿。 朵儿娇嫩如粉,清纯纤柔。玲儿俏丽婀娜,落落大方。张明宁最喜欢朵儿,那玲儿更是把赵虎迷得三魂颠倒六魄不归。 两人一到便搂着各自喜欢的女人春风十里去了…… 第二天,张明宁和赵虎起床很晚,回到队里快近晌午。 当两人肩搭外套耷耷拉拉萎萎顿顿地踏进办公室里,迎面遇上了云清一双犀利的目光。但她模样疲惫,满脸憔悴,怕是又熬通宵了。 看得出来,她在等着这两货,而且还不是一时半会。 见他俩这副模样,云清紧锁眉头歪头朝他们上上下下一通打量。 看完,嗤了一声,目光里尽是不屑,然后扭头走了。 走到门口忽然停下,甩头冷梆梆道:“有人吐了,你俩赶紧收拾一下,准备去拿人。” 说完,嘀嗒嘀嗒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是谁这么快就吐了?这哥俩愣了愣,尔后,你看着我我瞅着你耸耸膀子挤挤眉眼摊开了双手…… 第11章 欧阳志鹏 暂时安全了,大家都相信德叔绝不会出卖自己的同志,至少吴斌坚信这一点。他认为只要德叔不出问题组织就一定是安全的。 于是,他派出小王和小李去联络其他小组,通知他们隐蔽待命,并打算抽调骨干人员在爱登堡路137号别墅楼进行外围警戒以保卫这个秘密联络点的安全。同时,由欧阳志鹏接替德叔暂时担任保卫队长。 欧阳志鹏,哈尔滨人,性格豪爽,军事干部,黄埔五期,曾当过野战团团长,作为职业军人,办事雷厉风行,面面俱到,滴水不漏,干保卫工作熟门熟路。 接手后,他紧紧张张地忙碌了三天,很快就在别墅楼的周周围围布置好了潜伏哨、了望哨和警戒哨,建立了比较完善的安全保卫措施,警戒区域方圆一公里以上。 办完这些事情之后,他才暗暗松了口气。 这些日子,因为躲避追捕,再加上忙这忙那,神经高度紧张,人也确实累得够呛,为了放松自己,欧阳志鹏打算出去走走。 向吴斌告假后,他独自出门径直去了城南的老王庙。 老王庙是老街和龙王庙的合称。荣城人都习惯这样叫着,叫着叫着,老王庙就成了这一地区的地名。 老街繁华热闹,是荣城最富特色的美食一条街,汇集了四面八方的特色小吃和美味佳肴,来来往往的人多得比蚂蚁还多。 龙王庙庙小菩萨灵。因此,香火旺盛,更是人来人往的。 老王庙在租界之外,东临英租界,北接公共租界,南边是法租界,西边为日租界,属于公共区域。 这里鱼龙混杂,警察巡捕多,帮派黑道多,流氓地痞更多,乱七八糟的,像个大杂烩。 从老王庙再往东走就是黄江的入海处。 以前,这里一片滩涂,是个荒凉的不毛之地,因为码头多,一帮拉纤的人在这里走出了一条纤夫小道。 后来,因为清政府软弱,鸦片战争之后,荣城作为重要的口岸城市渐渐被英法日等国瓜分。 这些列强进入荣城之后,土地也因此而变得尤为金贵,从此便有人在这片不毛之地之上开始慢慢地修建起房子来。 再后来,因为港口和码头的需要又修起了沿江马路,因此这条纤夫小道便渐渐变成了繁华的临江大街,荣城人管叫黄滩,是英租界的势力范围。 来到老王庙后,欧阳志鹏先是东逛逛西瞧瞧,哪里热闹往哪里凑,不知不觉便逛到快晌午了,肚子也咕噜噜地开始唱歌,该寻个地儿填饱肚子了。 欧阳志鹏一边嘀咕一边四下张望,一路上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神情犹犹豫豫,仿佛拿不定主意。 走到二四马路路口时,他才终于停下。站在原地,四下张望许久,还不停地抬手看腕表,像是在等什么人。 没过多久,他又开始动了,只见他扭头朝二四马路走去,一边走一边四下里乱瞅。 这是条商业大街,人流密集,熙熙攘攘,喧闹杂乱。 在人群中,欧阳志鹏走得很慢,走走停停,但没走多远,忽然又掉头往回赶,没成想,与人撞了个满怀。 抬眼一瞧,原来是个警察,还是个挎盒子炮的。 还未来得及道歉,那警察就鼓眼暴珠地臭骂了起来,“混蛋!你找死啊!想死也别寻老子呀,老子又不是阎王爷,不勾命,只宰人!” 这警察一双三角眼,精瘦精瘦,黑得像块铁皮,三堆牛屎高,那模样活脱脱的跟个猴似的。 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掏出盒子炮刷地一下戳住欧阳志鹏的脑门,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把路人都吓了一跳。 顿时,人群哄的一声立刻像惊鸟一样散去。 跟在警察身后的四个手下也刷刷几下端起长枪戳住他。 其中,一高个子跃跃欲试,瞪眼狞笑道:“大哥,别跟这小子废话,让哥几个来修理他。” 一见这架势,欧阳志鹏心里一沉,愣了愣神后,心里暗暗恨道,晦气!怎么就碰上这几棵烂柴呢?这出门啊还真的要翻翻黄历! 但恨归恨,却没有心情跟他们纠缠。如果纠缠,浪费时间不说,还指不定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因此,他强忍着,连忙堆起笑脸点头哈腰地赔不是道:“对不起,真对不起!不好意思,磕着爷了,没磕坏吧?” 说罢,慌忙伸手去扶,并上上下下一通乱瞅。 “啪” 那警察随即一掌拍来,啐道:“拿开你的狗爪子!”而后,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马上瞪着他连连冷笑道:“你说呢?走路也不带眼,都磕坏老子了,说一句对不起能了事吗?没门!也不睁眼瞧瞧你爷爷我是谁。小子诶,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赔钱,十个大洋,要么你从爷的胯下钻过去,这恩怨也就算了了。不过,瞧你这副穷酸样,爷谅你也拿不出十个大洋来。罢了罢了,今日就算爷积德行善不计较。来吧,干脆点。” 说着,退后两步叉开双腿拿眼夹住他,还满脸的坏笑。 哈哈哈…… 几个手下担心他逃跑,呼啦一下慌忙将他团团围住,并举枪死死地戳住,还大张着大嘴坏坏地笑着。 见有热闹,周围的人群又马上纷纷围拢过来。 欧阳志鹏顿时满脸黑线,心知这麻烦今日肯定无法善了。于是,心一横,双目圆瞪冷冷盯住对方,沉着脸从牙齿缝里一字一字地蹦着道:“你——确——定!” 见他突然翻脸,瘦猴警察心里一咯噔一个激灵脸一下僵住,并惊讶地瞪着他道:“咋啦?不行吗?” “不行。” 欧阳志鹏十分干脆。 哈哈哈!瘦猴愣怔了一下,尔后,突然弯下腰去双手捂着肚皮哈哈大笑。 但笑声又立马戛然而止,他扭头对四个手下道:“哥几个,你们听到没?他说他骨头痒痒,给他酥酥呗。” 这话音一落,他四个手下没有丝毫犹豫,纷纷恶狠狠地抡起枪托照头便砸。 欧阳志鹏也毫不含糊,只见他身形一闪倏地消失,接下来便听到噗噗噗几声,接着又是扑通扑通几声,那四人立马几个踉跄便东倒西歪地栽倒地上,还传来几声惨叫。 “呀呵,原来还是个狠角!老子就不信了,看看到底是你手脚快还是你爷爷的子弹快。” 四人还没挨着人家的边就被人一招全给撂翻了,剩下那瘦猴,莫说是招式就连人家的影子也没看到。 他看得眼花缭乱,目瞪口呆,那嘴张得跟个黑洞似的,但很快被周围阵阵的喝彩声给缓过劲来。 回过味后,他面目狰狞,抡起盒子炮想要搂火,但一时又寻不到目标,只有端着枪四下里打转,像风车一样在原地转了十几好圈。 最后,他仿佛看到人影了,刚要扣动扳机便听到嘁哩喀喳几声,没几下工夫,手中的盒子炮就像木架子一样散落一地。 这时,周围响起了连连的惊叹声和唏嘘声。 缓过一口气后,终于看到人影了,只见欧阳志鹏气定神闲双手负背立在瘦猴跟前。 他冷冷地扫视一眼,而后嗤了一声,讥讽道:“切!跟我玩枪?我玩的时候,你还穿着开裆裤拿尿和泥巴玩呢。” 说完,甩头而去,身后只留下一双双失神的眼睛和一阵哂笑声。 然而,笑声落下,再瞧他时,已不见人影了。 其实,欧阳志鹏并未走远。 他反身而去,走了没多久,在一家叫滨城人家的馆子门口停下。 在那里,他驻足仰望,犹豫许久,最后咬咬牙抬腿迈了进去。 这是一家哈尔滨人开的饭馆,有着他最喜爱的家乡口味。 亲不亲,故乡人。美不美,家乡水。眼下,家乡还被日本人占着。一想到家乡,他心里就有一种痛,这种痛痛彻心扉,疼到骨髓。 这些都在其次,最主要的是,在这饭馆里有他最心爱的女人。 他叫她梅子,一个既漂亮可人又温婉文静的女人,这家饭馆的老板娘,三十来岁。 按他们的话说,都来自哈尔滨那旮旯,是地地道道的老乡。 当年,为躲避战火,梅子跟随老公一道一路南下投奔远房亲戚。 半路上,老公一病不起,在饥寒交迫中撒手西去,剩下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地继续南下。 草草安葬丈夫后,她独自一人一路乞讨,颠沛流离,历时半年多才走到荣城,远房表姑瞧着可怜才勉强收留下她。 早年,表姑随丈夫南下来到荣城开了这家饭馆,生意不好不坏,日子还算过得下去。可令人糟心的是夫妻俩一直没有生养。一把年纪,膝下无子,既糟心又苦闷,闷气伤肝,把身体给糟蹋坏了。 没过两年,夫妇俩先后病故,梅子便接下这滨城人家当上老板娘了。 也可以说,欧阳志鹏是梅子的救命恩人。 当初,梅子一路苦苦撑着来到荣城。进城那天,她蓬头垢面,一身破破烂烂,饿得皮包骨,躺在龙王庙门口只剩下奄奄一息,是欧阳志鹏救下了她。 听说是哈尔滨人,他对她不再是可怜和同情了,而是把她当亲人,不仅收留她,而且还倾力帮她寻找亲人。 最后,在他的帮助下,梅子终于寻到了表姑。从此,两人开始交往并亲近,关系一天比一天密切,直到两人相爱。 但作为地下工作者来说这是很忌讳的,欧阳志鹏不敢向组织报告,更不敢在梅子面前暴露身份。因此,跟她也只有偷偷来往。 两人若即若离,中间始终像隔着座山似的,尤其是他成天神秘兮兮,行踪诡秘,令梅子常常纳闷,百思不得其解。 这不,又好些天不见他人影了,她正愁思苦闷,柔肠寸结…… “梅子,梅子,你上错菜了,这红肠是四号桌的。” 女人就这样,若心心念念地念着一个男人时,老心不在蔫,神情恍恍惚惚,忘性大,丢三落四的,干活老出错。 见她如此,阿莲急得直摇头。 阿莲是饭馆的老人,曾是表姑最能干的帮手,现在又成了梅子最得力的助手,无异于饭馆的二当家。二人亲如姐妹,情同手足。 她当然知道梅子的心思,眼瞅着梅子要将四号桌的菜端到三号桌上去,慌忙过去挡下并接了过来,嘟着嘴不满道:“算了算了,你歇着去吧,别给大家添乱了。” 正是饭点的时候,而今天的客人又格外的多,店里的八张圆桌坐得满满的,两个小姑娘正忙得团团乱转。 她们是雇工,一个叫小云,一个叫小倩,都十七八岁的样子,虽然勤快伶俐,但毕竟年轻,没有见过大场面,像今天这样这是自打进店后的头一遭。 因此,客人一多,小姑娘俩手忙脚乱的,顾头不顾腚了。见状,梅子和阿莲也只好跟着忙前忙后地亲自打理起来。 梅子这一添乱店里就更乱了。听完阿莲一通数落,她沮丧极了,勾着头缓缓走进柜台愣怔怔坐下,两眼失神地望着,连眼前站着人也没瞅见。 “梅子,梅子。” 来人站在柜台前连叫了两声,但梅子依然如故,两眼空洞洞的。 见她这样,来人绕过柜台进去从身后一把拥住她,低声问道:“梅子,你怎么啦?” 这冷不丁的一搂,把梅子吓了一跳。她倏地一弹而起并身子一扭猛地挣脱,随后甩手一巴掌扇去,但刚到半空又立马停下…… 梅子两眼睖睁睖睁地瞪着,那樱桃小嘴张得能塞个鸡蛋,瞅着来人半天也没有出声,而晶莹的泪珠一下便夺眶而出如雨点一般扑簌簌而下…… 猛然间,梅子像疯了一样不顾一切地扑上去,一双粉拳雨点般地捶着来人的胸脯,像弹棉花一样蓬蓬蓬地捶着,紧接着又长手一圈,踮起脚尖拿嘴狠狠地堵去。 刹那间,屋子里响起一串啾啾唧唧的声音。两人像藤跟树一样紧紧缠在一起,还有那声音,太稠密,太腻歪,太暧昧,一下子惊艳当场,令人耳热心跳,把满屋子的人都惊傻了…… 然而,在饭馆对面的一扇窗户里,有人举着望远镜正好瞧见了这一幕。 那人正是云清。她浅浅地笑着,一边看着一边问道:“你确定是他?” “没错,我确定。他进饭馆的时候,我瞧得真真的。” 这声音有些嘶哑,而人却被一道梅花屏风给挡住…… 第12章 爱而难爱 下午,突然起风了。 屋外风很大,天很黑,黑得像锅底一样,似有暴雨来临,人们纷纷躲进屋里。 风呜呜咽咽地刮着,一阵紧似一阵,树枝疯狂摇曳,地上的纸片树叶被风卷起,霎时,漫天飞舞,遮天盖地。 不一会儿,密集的雨点又一阵紧似一阵地扑打开了。 滨城人家二楼,梅子紧紧贴住欧阳志鹏的胸脯幸福地闭上眼睛。 不一会儿,屋子里,二人喃喃细语,互诉衷肠,温馨如斯。 “大鹏,别把我当风景了。风景虽美,但总有时过境迁的时候。趁着现在还有些看头,还能吊吊胃口,不要再那么多铺垫了,你就开开心心地娶了我吧。” “不,梅子,你错了。对我来说,这女人要么看在眼里要么放在心上。看在眼里的令人欣赏,而且不止美,还有可爱和可敬,而放在心里的只有一个字,那就是爱!爱了就爱,这多简单,多直接,多干脆,爱情没有那么复杂。梅子,你是我放在心上的女人,只有爱,没有其它。你放心,我会用我的一切去爱你,穷尽一生,天荒地老。” “真的么?大鹏!”梅子依偎在心上人的怀里贴得更紧了。 她闭紧双目,像一只温顺的小猫咪一样在主人的怀里安安静静乖乖巧巧。 欧阳志鹏的话,令她柔柔地蠕动了一下,之后,仰脸望去,眸子一亮,但很快又淡然褪去,如同篝火燃尽只剩下灰烬。 她举目凝视着,神色渐渐黯然。 许久,她怅然叹息一声,秀眉轻皱,撅着嘴嘟哝道:“大鹏,好些日子不见,都以为你忘记我了,不要我了,好生失望,更担心你有个好歹。见到你后我才宽下心来。这些日子你到底在忙啥呢?” 欧阳志鹏半眯着眼,沉吟片刻,而后亲了亲她的额头,嘴角轻轻上扬,微笑着道:“没事,最近公司出了点小麻烦。担心你惦记,这不,一处理完马上就看你来了。” 梅子眉头一扬直愣愣地盯着他,满脸疑惑道:“哦,是吗?可我咋感觉你心里老藏着事,能说说不?大鹏,有啥事千万别一个人扛着。我把你当最亲最亲的人,可你却老跟我隔着层似的把我当外人看,难不成你害怕娶我?” 被梅子逼问,令欧阳志鹏心头一震愣住了。这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 他深知,自己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天天刀口舔血,一只脚踏在阎罗殿里,说不定明天就看不到日出。 然而,生逢乱世,有抗争就会有死亡。针锋相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在生生死死之间游走。 面对残暴,要么卑微地活着,要么高傲地死去。死亡并不算什么,而一旦有了自己的至爱那就不同了,始终都有所牵挂有所顾忌,他害怕因此而连累梅子。 然而,这最不愿意面对的终究还是要去面对,现在该咋办?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梅子直面残忍。否则,自己将生而不舍死后难安。因此,往往这个时候,他只能当鸵鸟。 于是,他索性闭上眼睛,随口道:“梅子,你每天都风风火火的,忙得跟个陀螺似的,感觉咋样,不累么……” “别打岔,我问你话呢!不回答,你啥意思?” 这明眼人拿脚趾头去想也明白,他这是典型的打马虎眼。 梅子一眼就看穿了他的伎俩,生气地打断他,不容他继续说下去,并且拿目光犀利地逼住他…… 正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二人立马一愣,不用想也知道,这肯定是小云和小倩这俩小丫头片子在捣鬼…… 那躲在门后的正是她俩。这个时候店里最清闲,阿莲在柜上正埋头忙着算流水,而小云和小倩则百无聊赖,坐立不安,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相互眼巴巴地瞅着,大眼瞪着小眼。 她们正是懵懵懂懂好奇心最强的年龄,眨巴眨巴几眼后起了顽性。 于是,二人蹑手蹑脚地爬上二楼,趴在门边歪头听起了墙脚。 听着听着,两人窃笑不止,而小云则忍俊不禁,掩嘴后退一步,却不料碰翻了墙边的扫帚。 “谁?” 啪的一声后,屋子里紧接着一声喝问。 欧阳志鹏被梅子逼住正惶惶然而不知所措,只有紧抿着嘴皮子不肯吱声。 然而,这门外的动静就像是遇着大救星似的。听到动静,他立马噌的而起身形一闪如电挚一般飘然而去,一边厉声质问一边猛地开门。 小倩正趴在门边,被欧阳志鹏这一拉门,她猝不及防,扑通一下,人立马跌了进来,像皮球一样直接滚落地上。 她慌作一团,愣了愣神后,急忙爬起讪讪地笑着,还吐了吐舌头,满脸窘得绯红绯红。 而小云则身形一闪立马飞也似的逃下楼去,并传来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然而,在饭馆对面,云清和她的手下们一直在严密地监视着,并随时准备出击。 但她没有马上下令抓捕,只是把人马全都撒出去,将饭馆团团围住,并布下天罗地网,外松内紧,把欧阳志鹏俨然看成网中之鱼瓮中之鳖,想什么时候抓就什么时候抓。 而这一切,欧阳志鹏也始终蒙在鼓里懵然无知。 云清她为何迟迟不下令行动?好像还在等待什么? 张明宁和赵虎当然明白她的心思。 他俩跟随云清有些年头了,对她自是知根知底,而且相互之间又十分默契心有灵犀。 尤其是张明宁,他把云清的脾性都琢磨透了。这一刻之所以不行动,是因为她在计划撒下一张大网,要通过对面那人将荣城的地下党一网打尽。 “老大,既然目标已经锁定那事情就好办多了,还是将弟兄们都撤了吧。抓他也只是分分钟的事情,但抓了他就撒不下大网,会把鱼儿给惊跑。到那时,欲要再抓住就难上加难了。我坚信,总会有人返家鸟归巢的时候。先不急,我们就慢慢等着吧。” 云清瞟他一眼,点点头道:“行,你去吧。叫弟兄们散开一些,监视距离保持在五十米之内,千万别扎堆,盯梢做到二十米一轮换,并保持梯次跟进,发现异常,果断行动,立即抓捕,千万别给我漏了。否则,严惩不贷!” “得嘞。” 应了声后,张明宁立马转身而去。 这时,外面风停了,雨也停了,而闷雷却依旧一道连着一道,闪电在疯狂地抽打撕扯,乌云阵阵翻滚,天空似一只巨大的黑洞在不停地吞噬。 凭窗而立,赵虎抬眼望了望天空,劝慰道:“老大,这风怕是要过去了。风去云散,雨过天晴,那鸟儿也很快要归巢了,接下来,我们的行动将稳操把攥了。” 站在一旁,云清抬眼瞧了瞧。很快,嘴角微微勾起,冷冰冰的脸上渐渐舒展开来,而那对明亮的眸子却又变得更加深邃。 她似乎在思虑什么,过了一会儿,收回目光,扭头瞅了瞅赵虎,说:“虎哥,你马上去玛利亚皮具店跟林一会合,通知外围人员做好突袭准备,只要宁哥他们一动手,见到信号,你们就立刻行动,千万不要给我掉链子。” “行。老大,你就放心吧。” 赵虎挥手“哒”的一下一个响指,然后甩头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云清闪亮的眸光骤然一暗似乎又多了层凝重…… 再说欧阳志鹏,听到外面的雷声渐渐停下,他终于坐不住了,而目光一直停留在梅子的脸上,这是一张百看不厌的脸,更是一张摄人心魄的脸。 梅子的确很美,一张蛇精一般的瓜子脸,白白净净,如雪一般明亮,如凝脂一般细腻,而一对黛色的柳叶眉随着一双忽闪忽闪的杏仁眼,似在风中摇曳,又似有千言万语,更是千种风情,鼻子笔挺笔挺,俊俏精致,樱桃小嘴,唇红齿白。如此娇羞,我见犹怜。 美人在侧,最是不舍,但欧阳志鹏有意却又似无心,深爱却又平添许多纠结。 他深知,自己的爱将会是不祥之鸟,时时刻刻都会给梅子带来灾祸和不幸。因此,他始终都后怕。 的确该离开了,此番一去不知何时能够重逢?既然有缘无份那就权当告别吧! “梅子,雨停了,我该走了。公司老板只放半天假,在这一呆就快一整天,这会儿肯定寻我都寻翻天了,闹不好都动了要开我的心思。你不知晓,我们老板的心眼比针眼还小,脾气比茅坑的石头还臭还硬,这资本家就是资本家,稍不如意就要开人。唉,遇上这样的老板都怪我命不好。” 欧阳志鹏紧紧握住梅子,但马上又果断撒手转身欲去。 顿时,梅子一双明媚灿烂的眸子立马黯然,心中不禁惆怅万千。 她死死揪住用力一拽又将他圈进自己的怀里紧紧拥住,撅着嘴道:“不,我不许你走。像这样的老板不要也罢,大不了我养你。大鹏,别看我这店小,但供你这尊菩萨还是绰绰有余的。别回那破公司了,干脆直接把老板给炒了。嘻嘻!” 说着说着,忽然又忍不住地笑了。 但欧阳志鹏立马就挣脱了,并连连晃着头道:“不行不行,我一大男人让一个女人养着,这不要笑掉大牙?不行不行,这指定是不行。梅子,男人是用来养女人宠女人爱女人的,若是被女人养着,这脊梁骨不就弯了吗?我本就一帅气潇洒的美男子,被你这一养就变丑了,这多不划算。梅子,我问你,你会喜欢一个腰弯背驼既不中看又不中用的丑男人吗?” 这一下倒把梅子给呛了个哑口无言。若果真这样,被女人养着,这男人就没了骨头,天长日久连自己最爱的女人也会渐生嫌弃。一个男人若是没了出息拿甚去谈男欢女爱?更莫谈幸福和甜蜜了。 梅子睖睁睖睁地瞪着,大半天也没再吱半声。 见状,欧阳志鹏微微倾身低头蜻蜓点水般地吻了吻她的唇边,柔情道:“梅子,你放心,我会时时刻刻都想念着你,至死也不会忘你……” 但话刚说到一半,他的嘴立刻被堵住,只见梅子足尖一踮两手一圈两人又紧紧地贴在一起…… 这去意已决,就是最不舍也无法留下一颗无比纠结而又无比沮丧的心。 倚在门边,眼巴巴地瞅着欧阳志鹏渐渐远去的背影,梅子怅然若失,心头不由得升起一丝淡淡的不安,捱到背影彻底消失,她那紧锁的眉头突然猛地一跳,紧接着,左眼皮也倏然连跳了几下。 顿时,她心里不觉一沉,倏地一个激灵。 不对,他怕是再也回不来了!因为,她骤然想起他告别时的目光,那眼角分明闪动着泪光,并且眼神中像是有太多的不舍和酸楚,而在不舍中更有一种决然。 他这并非告别,而是在诀别!一想到这,梅子不再犹豫,立马噌的而起飞身追了出去…… 告别梅子后,欧阳志鹏心里一酸再也止不住了,那眼泪霎时如泉水一般喷涌而出扑簌簌地滚落。 刹那间,泪流满面,连眼圈儿也红了。 他再也没敢回头,害怕被敏感的梅子察觉,只有强忍着毅然决然而去。 一路上,他一边匆匆赶路一边心心念念地念叨。 再见了,梅子,我的至爱!若有来世,我定不负你…… 然而,自始至终,他都不曾料到,在自己身后阴谋也在一路悄悄尾随,而且遍布陷阱和危机。 欧阳志鹏并未打算搭坐黄包车,而是选择了步行,这是他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 在返回秘密据点时,他一般都坚持步行。步行不仅能观遍街头风景,看尽世态炎凉,而且还能发现许多未知,包括危险和机遇。可以将危险遏止于自己而不至殃及池鱼,而机遇则是保障自己能最有效地迅速摆脱突然出现的危机,甚至还可以置之死地而后生。 而这一回他却是想岔了,并且大错特错…… 抬手抹尽泪水后,欧阳志鹏不紧不慢地赶往法租界。 路上行人匆匆,而他也像往日一样,时而在人群中疾步穿行,时而沿着街边踟蹰观望,时而健步如飞,时而绕道而行,时而停下四处打量。 一路走来都十分警觉,并未发现任何异常,直到平平静静进入租界,这紧赶慢赶的走了大约一个多时辰。 然而,黄昏在悄悄降临。暴雨过后,天空如洗,残阳如血。 距离爱登堡路也越来越近了,前面只需要横穿一条马路越过布朗德路口向左拐道弯再笔直向前步行十几分钟便到了。 而此时,欧阳志鹏突然感觉到了异样,并且来自于自己背后。 他慌忙回头瞧去,在人群中蓦地发现一道熟悉的人影,但倏地一闪立刻消失了。 他心里突地一跳不禁犯起了嘀咕。 咦,那不是梅子吗?她跟踪我? 顿时,欧阳志鹏愕然而愣,心底不禁打起鼓来。 这咋会是她呢…… 第13章 喋血荣城 对,一定是梅子!欧阳志鹏十分确信。 她咋会跟踪而来呢?竟然跟踪到了这里。这是要干嘛?不会发现什么了吧? 霎时,在他心中升起了重重疑团。他没有犹豫,立即反身而去,打算寻她当面问个明白…… 然而,就在转身的一刹那,欧阳志鹏蓦然一愣。 不好!被特务跟踪了。 因为,他蓦地发现张明宁了,看到他和四个特务正鬼鬼祟祟地躲闪。他突然返回将五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一阵慌乱之后,张明宁几人匆匆闪身溜进了一旁的亨利眼镜店。 “不好,宁哥,被他发现了,我们咋办?” 这开口的叫罗马。张明宁瞟他一眼,慌忙下令道:“虎哥他们呢,都到哪啦?快发信号,马上抓捕!” 闻言,罗马立即抬手撮嘴打了三声口哨。 紧接着,四人拔枪冲了出去…… 看到张明宁后,欧阳志鹏心里一个激灵,但马上就反应过来,也顾不上寻找梅子了,拔腿就闪进旁边的弄堂。 他熟悉这一带地形,钻进去后,迅速朝弄堂深处奔跑。 虽然动作够快,但因为迟疑仍是晚了一步,被罗马瞅见了背影。他抬手一指高喊道:“他逃进百马弄堂了!” 见他要逃,张明宁挥枪一声断喝:“给我追!” 五人持枪飞身立即追了过去…… 梅子正巧瞅到这一幕。她藏在亨利眼镜店的墙角处。 这时,她恍然大悟,原来大鹏他是共产党!难怪他一直都神神秘秘的,老是行踪不定,对自己在什么公司做什么事从来闭口不提。 她当然明白共产党是咋回事。前两年,她满耳都是共产党在老家东北带领抗联如何如何跟日本人拼命,这耳朵都快听起茧子了。难不成打日本人也有错?自己不去找日本人拼命,反倒在这玩着命抓共产党,可恶! 梅子当然知道追赶大鹏的是些啥人。狠狠啐了一口后,她开始为欧阳志鹏担忧,咬着唇边直发愣,过了半晌才渐渐缓过神来。 她跺了跺脚,心一横也跟着追进了百马弄堂…… 其实,这百马弄堂并非弄堂,而是一条又窄又弯弯绕绕的小巷子。 里面,地形复杂,岔路多,还有许许多多的死胡同,不熟悉的人钻进去会把自己给绕迷糊。 张明宁几人追进去后就像是钻进了迷宫似的,追着追着就晕菜了,这人没见着影儿,五人却把里面的死胡同都统统给钻了个遍。 最后,一个个累得捂着肚皮直喘粗气,而欧阳志鹏则早跑得没影了。 危险仍在一步一步逼近。爱登堡路的各个监视哨也很快发现了异常。 许多便衣正从四面八方正悄悄合围137号别墅楼,连租界巡捕也出动了,人群密密麻麻。 接到警报后,吴斌立即下令发出信号命令所有保卫人员迅速向别墅楼靠拢,准备掩护撤离。 “都啥时候了,这欧阳志鹏咋搞的,咋还不见人影呢?大伙都急得火上房了,不会出什么状况了吧?” 站在楼顶,吴斌举着望远镜一边观察一边问杨明。 欧阳志鹏迟迟不归,令他心急如焚,坐立不安,但更多的还是担忧。 当初,欧阳志鹏告假他就一百个不乐意,害怕发生意外,但见他没日没夜地忙着,确实疲乏了,才没有忍心拒绝。 见他满脸焦急的样子,杨明安慰道:“老吴,别着急,兴许正在返回途中……” “砰” “砰砰砰” …… 正说着,爱登堡路东头突然响起了一声枪响,紧接着又是三声,接下来便煮粥似的。 听到枪声,吴斌立即朝东边望去,而后大吃一惊,失声道:“不好,是欧阳志鹏!他跟特务和巡捕交上火了。” 闻言,杨明焦急道:“是他吗?要不我去接应一下?” 吴斌摇摇头道:“别,他肯定能应付过去。见到了他人我也就安下心了。走,我们下去,特务马上要发起攻击冲过来了。”说罢,收起望远镜转身朝楼下走去…… 在东街,欧阳志鹏刚冲出百马弄堂便与赵虎一组人马遭遇上了。 他认识赵虎,赵虎却不认识他。 他低着头双手抱胸试图蒙混过去,但刚走几步便发现前头设了卡子,巡捕和特务们正虎视眈眈,于是心生踌躇,准备退回去再作打算。 这路上就他一人,赵虎站在不远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见他神色有异,立马厉声喝道:“站住!” 听到喝声,欧阳志鹏连想也没想就双枪齐出,左右开弓朝他甩手就是两枪。 见势不妙,赵虎慌忙躲闪,刚一侧身子弹便擦着面门而去,一股灼热的气流令他心中一凛,顿时,后背冷飕飕地直冒冷汗。 他也没有丝毫犹豫,倏地一个翻身,立即挥枪射击,他的身后也同时“砰砰砰”地响起了密集地枪声。 搂火后,欧阳志鹏纵身一跃朝百马弄堂对面奔去。 那里,有一条巷子直插137号。躲过对方的子弹后,他一边还击一边闪身奔进巷子,但赵虎他们没有放过,像一群苍蝇一样嗡嗡地紧追了过去。 身后,子弹嗖嗖横飞。淡淡的夜幕下,流火乱曳,一次又一次地擦着欧阳志鹏的身子而过,似一股股灼热的气流划过,就连他周围的空气也开始滚滚发烫。 但他仍不慌不忙,左蹿右跳,闪挪翻腾,像一只猴子似的灵巧而又敏捷,一边还击一边躲闪,虽然险象环生,但也是应付自如。 这一幕,把尾随追来的梅子吓得大惊失色。她闭紧双目蜷缩在墙角处瑟瑟发抖,听着渐渐远去的枪声,心怦怦怦怦地一阵乱跳…… 听到外面的枪响,别墅楼里,吴斌心下明白,这个时候,谁也救不了欧阳志鹏,只有在心里默默祈祷,但愿他能自救脱险。 “老吴,特务和巡捕包围别墅楼了。不过,你放心,因为这是法国人的房子,他们不敢使用重武器,仅凭手中的枪一时还攻不进来,我们还能抵挡一阵子,安全撤离不是问题。” 紧贴窗边,杨明一边观察一边对吴斌道。 话音刚落,围栏外面有人喊话了,“屋里人听着,你们已被包围,识相的赶快投降,别再作无谓抵抗,那样只有死路一条。投降才是唯一的活路。给你们五分钟时间考虑,过后我们就不客气了。” 这是云清的声音。她带着大队人马赶到,喊完话后,在人群中举目四顾。 她在寻找张明宁,但始终不见人影,心里直犯嘀咕。 他人呢?死哪去了?咋一点也不让人省心,尽跟我掉链子。 “老大,老大,我……” 心里正骂着,张明宁带着四个手下气喘吁吁地赶到了。 见他一副狼狈相,云清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瞪了一眼,冷着脸道:“你说,都干了些啥?幸亏我早有准备,要不然这好好的一次行动全给你毁了。速速准备去吧,五分钟后开始行动,别再给我掉链子了。否则,军法从事!”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时间在飞快流逝…… 追击欧阳志鹏的枪声仍一阵紧似一阵,并且渐渐远去。 这时,夜色愈来愈浓,灯光闪闪烁烁。限定的时间快要到了,而别墅楼里依旧寂静无声。 云清抬手盯着腕表,眼睛一眨不眨。片刻之后,她握着拳头举起,嘴里一字一顿念道:“五、四、三、二、一……” 声音一落,她立刻拳头化掌大声喝道:“进攻!”说完,挥手一梭子过去。 随着她率先开火,霎时,枪声大作,噼里啪啦跟爆米花似的。 在跳动的火光中,四周响起了阵阵子弹的撞击声和玻璃的碎裂声,大楼震得嗡嗡直响,就连空气也在呻吟。 这楼外打得热热闹闹,像开了锅的沸水似的,然而,那楼里却是没有丝毫反应。 见对面半天毫无动静,张明宁心里一乐不禁喜形于色。 他一边射击一边笑嘻嘻地打趣道:“怎么,都草鸡了?这架势怕是都吓晕了吧。” 而云清却是波澜不惊。她胸有成竹,眼前这情形似乎都在自己的意料之中。打过几梭子后,抬手道:“停!” 枪声立马停下,接着又马上命令道:“宁哥,你带人冲。金维安,你带你们的人在外面围把守,见一个抓一个,如遇反抗一律格杀勿论!” 一声令下后,张明宁立马身形一纵嗖的一下打头个飞进院里。 紧接着,四周人影如梭,纷纷朝大楼包围过去…… 此时,别墅楼里人去楼空。在云清下令攻击前,吴斌率领众人已从容撤入密道。 小王和五名队员举着火把在前头探路,小李负责断后。 他们十分警觉,人人持着双枪,个个目不转睛,沿着计划好的撤退路线一步一步地朝前移动,很快就穿过一道暗门由密道转入地下水道,一路都十分顺利,大家慢慢放松下来。 然而,正要喘口气时,突然,前面一道火光亮起,随即“砰”的一声,响声又沉又闷,似要撕碎一切,震得两耳嗡嗡直响,紧接着,一颗子弹倏然飞来,走在最前面的队员立刻应声栽倒…… 不好,有敌人!大家纷纷扔掉火把,慌忙闪身紧紧贴住洞壁。 小王连想也没想甩手一枪过去,随即便听到扑通一声,只见对面一道人影瞬间栽倒。 乒乒乒,乓乓乓! 霎时,双方一齐开火,只见黑暗中流光乱曳,洞壁火星四溅…… 这前头负责堵击的是林一。 按照云清的吩咐,他带领一组人马从营地附近进入下水道,刚刚到伏击地点便遭遇上了。 他抢先搂火,撂翻一人后立即紧紧贴住洞壁,吆喝道:“弟兄们小心些,加大火力将共党压制住。我们的任务只是阻击,只要全力堵住这帮共党,等到老大过来再前后夹击给他一锅烩了。” 见前方突然出现敌人,吴斌心中一凛,顿时脸色大变,不禁嘀咕一声,不妙!但很快冷静下来。 这个时候,他已然明白,德叔定然是叛变了,而且还猜到,自己身后也一定有追兵,并正在迅速逼近,大家已身陷绝境,而结局也只有一个,那就是死战。但他坚信眼前所有同志都是最坚定的铁血战士,肯定宁死不降。 此时此刻,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眼下自己所面临的处境,一个个毫无畏惧,满脸肃杀,双目决然。 杨明跟大伙一样,他对吴斌道:“老吴,我们选择死战,趁追兵未至,我们一齐奋力拼杀过去,向前杀开一条血路突围,前头那怕是只猛虎也要掰下一颗牙来。不就是一死吗,这又有何惧,怕死就不当共产党人!” “对,怕死不当共产党人!” 大家紧咬钢牙紧攥拳头一齐发出一声低吼。钢铁就是这样炼成的! 望着众人,吴斌肃然地点点头道:“为了未来,死也是一种幸福,那就让我们为未来一战吧!” 说罢,他一马当先,挥枪快步冲上前去。 身后,小王和小李与几个队员也立马紧紧跟上,迎着弹雨向敌人一路冲杀过去。 在枪林弹雨面前,方显铁血丹心! 他们没有一个人皱一下眉头,更没有一个人畏怯后退一步,人人都在怒吼,都在冲锋,都在厮杀,前面的倒下了,后面的又奋勇向前,前赴后继,一个接一个地跌倒又一个接一个地爬起,子弹打光了,搂着空枪发出一下下金属的撞击声。 不一会儿,他们一个个都满身血污,遍体鳞伤,倒下了,只要还喘着气儿趴在水中仍一寸一寸地挪着向前射击,直到最后不能动弹了,咽气了…… 吴斌倒在最前头,只见他圆瞪双目,嘴巴微张,仿佛仍在招呼大家继续向前冲杀。 他的后面,杨明趴在浅水中,一手紧握勃朗宁一手叉开五指紧紧抠住地面,一眼半眯着,那姿势仿佛永远在冲锋,在射击。 接下来是小王、小李和六名保卫队员,最后面是工运部长、学运部长、经联部长和交通部长…… 荣城地下党组织的核心成员除欧阳志鹏外全躺在这儿了,一个接着一个,层层叠叠,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伏在地,都紧握着枪始终保持着冲锋的姿势。 云清领兵赶到的时候,战斗已然结束。 除林一一人重伤在地不住呻吟外,其他的都永远不带喘气了。而每一具尸身上都淌着血,流水被一点一点地染红。最后,下水道变成一片血红。 看着眼前这惨烈的一幕,云清紧锁眉头默然而立,脸上死沉死沉的。 跳动的火光中,众人一片木然。 张明宁默然立在一旁,脸上狰狞地抽搐了几下…… 欧阳志鹏被赵虎一组人马死死缠住,最终没有靠近别墅楼。为了不给同志们增加压力,在巷子里,他跟赵虎和二十几个特务玩起了捉迷藏,一会儿东,一会儿西,一会儿前,一会儿后,如鬼魂似的,人影四处飘忽,神出鬼没,把追兵们绕得四下奔跑,晕头转向。 打到最后,子弹打光了,枪声渐渐停下,欧阳志鹏藏在一个墙角处静静地等候对方靠近。他倒握双枪,紧闭双目,耳听八方,时刻准备赤膊上阵跟对方作最后殊死一搏。 见对方不再还击,赵虎自然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于是,他不再隐蔽,举着勃朗宁大大方方一步一步地走了出来,并奚落道:“死共党,你不是很能打么?怎么,没子弹了吧?还藏什么藏,有胆就出来跟我打一场。我也不欺负你,不用枪,不拿刀,就比比拳脚功夫,怎么样?”说罢,收起自己的枪,然后一声尖啸,四周的二十几个手下马上举枪徐徐走出并一步一步地缓缓合围上去。 欧阳志鹏没有丝毫犹豫,他收起双枪从墙角徐徐转出,并冷哼一声不屑地盯着赵虎。 在皎洁的月光下面,二人四目相视而立,目光寒如星芒静静地注视着对方。很显然,他俩这是在认真审视各自的对手。 片刻之后,赵虎抬手轻轻摆了摆,四周的同伴们立马向后徐徐退去站得远远的,但仍紧攥着枪虎视眈眈。 赵虎死死盯着欧阳志鹏,始终一动不动,连站立的姿势也没变,他在等候对方出手。对峙许久,突然间,两束寒芒如闪电一般从他的双目倏然迸出,紧接着,他纵身而起双拳成爪面目狰狞地猛然扑向对方…… 正在这时,从旁边的屋顶陡然闪出一道黑影。月光下,那黑影蒙着面,一身夜行服,动作轻灵敏捷,谁也没有发觉这突然的存在。 见赵虎凶狠地扑向欧阳志鹏,那黑影连想也没想甩手就是一枪,砰的一声,子弹嗖的一下拖着绚丽的焰火飞了过去…… 第14章 奇兵设伏 三天之后,苏区收到情报,得知了在荣城所发生的惨剧。但此时,反“五次围剿”已进入白热化,形势十分紧张,方面军指挥部所有人都忙得脚不点地焦头烂额。 虽然如此,但仍旧为在荣城壮烈牺牲的同志举行了三分钟的哀思。 方面军一二三号首长一同参加了追思会。在默哀中,他们脸色凝重,满目肃然。尤其是三号,他眉头紧皱,满面怆然。 此时,他除了悲痛之外考虑最多的是要如何尽快恢复荣城的地下党组织。因为这荣城太重要了,是我党最重要的战略支点城市,不能轻易放弃这块阵地…… “报告!” 这时,有人在门外喊道。这一声报告打断了三号的思绪。他慢慢扭头朝门外瞟了一眼,然后沉声道:“进。” 很快,从门外正步走进一人,生得白白净净,清秀俊朗,一米八几的个子,虽然文雅,但英气逼人,是保卫局政保处副处长,叫林子山,今年二十八岁。 只见他挺直身板举手向三位首长一一敬礼,礼毕后,将目光转向三号朗声道:“报告首长,据有人反映,红58团特务连连长常玉娟擅自带兵外出,现不知去向,特请示首长如何处置。” “哦,知道。” 三号面色平静如常,淡然一声后竟没有了下文,把林子山晾在一边自顾自地忙了起来,一号二号也默不作声,转身径自忙工作去了。 首长们的反应,把林子山弄了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傻愣那里直发呆…… 再说常玉娟,此时,她正浑身插满树枝茅草趴在浓密的茅草丛中,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山下。她要伏击敌方的一支运输队。 她带着连队在龙舌坳潜伏三天了,但一直不见有动静,把眼睛都望枯了。 她抬手揉了揉,不禁暗自嘀咕,难不成这情报有误?但她仍纹丝不动目不转睛地盯住眼前这条山道的路口。 这里山势狰狞,峰连着峰,谷叠着谷,两边陡崖峭壁,似青龙张开血盆大口,而且进出一条道,山道又如同龙嘴里翻卷的舌头。 因此,当地老表管这里取了个最凶险的名字——龙舌坳。 龙舌坳,不仅地势险要,而且是一方绝地,最适合打伏击。在这里假若遭遇伏兵被人前后一夹击那就犹如堵在风箱里的老鼠几乎无路可逃,光等着挨死揍。 据可靠情报,这里是敌19军80师58团辎重运输连的必经之地。这58团在盘口山一带正与红军鏖战。 因为战事吃紧,消耗空前。打仗拼的就是消耗,没有了物资补充,这战场上任何一方都只有等着挨揍的份。 经过反复侦察,她获悉这支辎重运输连每隔三日便要打这往返一次。若是截断这条补充线,不仅能引起敌方自乱,改变战场节奏,而且还可以为己方夺取不菲补充。 因此,常玉娟决定在这打场伏击来个虎口夺食。 她非常熟悉这一带。五次反围剿前,这里虽非苏区腹地,但亦是战略要地,曾在这凭借地形优势多次击退过进犯苏区之强敌。 三次反围剿时,这里曾是重要的战略支点之一,苏区红军在这里对敌进行中心突破来个四面开花,六战五捷,击溃敌军7个师,歼敌17个团,毙伤俘敌3万余众,缴枪2万余支,从而一举粉碎敌军长驱直入摧毁苏区的企图。 现在,这里虽然成为敌后腹地,但攻击行动只要够隐蔽,揍得够狠,速度够快,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等到敌58团团部发觉,这上百里山路要派兵赶来救援除非坐飞机,否则,那黄花菜都凉了。 自从第五次反围剿战役打响后,红军屡屡吃亏,仗打得非常不顺,天天都在丢城失地,随着广昌失守,兴国、宁都、石城等地也相继陷落,苏区越打越小。 目前,虽然敌军加紧进攻,但苏区仍在苦苦撑着。前线无时无刻都在发生最惨烈的战斗,就像架绞肉机一样,无论敌我,双方每天都要投入大批大批的部队进去。 战事胶着,相持太久,敌军变得更猖狂更肆无忌惮了,仗着装备优势耀武扬威,狂傲到了几近得意忘形不可一世地步。 然而,他们就是连做梦也不会想到红军会在这个时候敢于长途奔袭深入自己的腹地打自己的伏击,而且还是一支小小的连队,撑死也就一支两百来号人的加强连队,这无异于火中取栗饿虎口中抢食恶龙嘴边捋须,而她常玉娟就是这样一号胆大妄为的人。 常玉娟,红军某部58团特务连连长,25岁,伏龙芝军事学院高材生,不仅人生得漂亮,而且还一身功夫,善谋略,狙击高手。第四次反围剿时,曾在东陂伏击战中仅凭一杆八八式汉阳造一枪射杀500米开外的敌军团长,从而就此打出了自己的威名。 那时,她还是个排长。没过多久,她便被团长破格提拔为特务连连长。 调到特务连后,常玉娟如鱼游大海,海阔天空任她驰骋,天天跟战士们一起摸爬滚打,喋血战场,与敌厮杀,更练就了一身虎胆。 而最大的收获就是,在广昌保卫战中,她用原来那杆汉阳造击毙敌军一名顶尖狙击手从而缴获了现在握在手中的这杆德国98k毛瑟狙击步枪。 这枪刚刚从德国进口投入战场,是国内目前最先进的狙击步枪,估计不会超过十把。枪身长1.1米,枪管长0.6米,重4kg,射速15发\/分,子弹初速755米\/秒,有效射程800米。凭她的手艺,拿它千米杀敌如探囊取物。 枪是好枪,配置相当先进,双排内置式弹仓,五发填弹,半自动,六倍光学瞄准镜,八倍消音器,而最大的好处是,与汉阳造子弹通用,不愁找不到弹药。 她胆大妄为,但又不失心思缜密。经过反复思量斟酌,趁着连队还在预备整修期间,三天前,她瞒着团长将特务连偷偷拉到龙舌坳潜伏,决定在这里奇袭伏击敌军辎重运输连。 目前,苏区前线,红58团在盘口山正与敌军搅在一起鏖战血拼,物资弹药奇缺,如果能弄到这批弹药那可就是奇功一件。 然而,守株待兔最难熬的就是潜伏蹲守,拼的不仅仅是耐性,而更难的是对许多意外突发事件的应对和精准判断,一个不慎将会给队伍带来灭顶之灾。要知道这可是在敌军腹地,周围兵士云集,碉堡如林,整师整团,一有动静,哪怕是伏击一个连也将是跟魔鬼共舞与虎豹谋皮。 但她和战友们仅凭着一把水壶一袋干涩难咽的炒黄豆,顶烈日,与蚊虫共眠,愣是在这里苦苦熬了三日。战友们的嘴皮子都熬起了密密麻麻的血泡,好一点的也都一个个熬得嘴唇干裂喉咙冒烟,要是再等不到目标那就只有撤退取消行动。受这么大累白白煎熬了三天,搁谁谁心里也过不去。 此时,常玉娟的心里也跟打鼓似的久久无法平静渐渐变得焦躁不安起来。她微微抬眼看了看天上。 将近午时,八月正是大伏天气,太阳惨白惨白,把眼睛刺得都要瞎了。她轻轻晃了晃头,然后左右瞅瞅。 在她左边是副连长荣华,一条壮实大汉,三十出头,方头大脸,皮肤古铜古色,要是摆个造型不动,肯定会被人当成雕塑。虽然五大三粗生得威猛,但他心细如发,善跑,善搏击,善跟踪之术。 而右边是一排排长刘小妹,人生得跟她一样漂亮。只不过,她俩一个秀眉秀目,水灵娇俏,但也无法脱去农家小妹的稚嫩,一个修长纤美,杏仁大眼,肤白胜雪,身材火辣,凹凸有致,而最令人怦然心动的还是那张嘴,若含丹,唇红润,牙似玉,线条分明,一瞅就是大大方方的大家闺秀。 这两人,别看刘小妹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但她的枪法好得跟她的飞镖一样,抡短枪左右开弓,打你左眼绝不打右眼,使长枪一样是狙击高手,绝不逊于常玉娟。 他俩全副伪装趴在浓密的茅草中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山下,无人觉察到连长这不经意的目光。 瞧过两人后,常玉娟又对准瞄准镜看向路口。这时,身后突然有动静了,窸窸窣窣,是茅草被压倒的声音,还有一溜轻微的晃动,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缓缓蠕动,并且正在向自己一点一点地靠近。 蛇!一个念头在脑子里突然一闪,常玉娟顿时毛骨悚然,浑身鸡皮疙瘩乱冒。 她最怕软乎乎黏兮兮在地上蠕动之类的爬虫,一见就恶心得要吐,尤其是蛇。平日里,她天不怕地不怕,浑身那股狠劲就连鬼都怕她三分,可一旦谈到蛇,她就惊慌失措逃之夭夭。 因此,在训练场上,她玩狠的时候,战友们老会拿蛇去唬她,令她知难而退。 常玉娟感觉没错,在她身后闹出动静的果然是蛇,而且是眼睛王蛇,两米多长,比扁担还粗,黑褐色,颈部黄白色,背脊和尾巴都有窄窄的镶着黑边的白色横纹,下颌土黄色,腹部灰褐色,并有黑色线状斑纹。 它一边缓缓地滑溜一边竖起扁扁的头四下窥视,一对黄豆般大小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着,还嗞嗞地吐着信子。 都快到脚边了,能闻见一股恶心的腥臭味,常玉娟吓得瑟瑟发抖,趴在地上僵硬地挺着,一动也不敢动,不敢回头去瞧,不敢向旁人求救,头一圈一圈地大,仿佛天在旋地在转,几乎都要晕死过去。 其实,早就有人听见这蛇的动静,只不过没有及时出手,而是在一旁偷偷地傻乐着,一心一意要看连长的囧态。 然而,眼镜王蛇性情凶残,脾气粗暴,是杀手中的杀手,除了依靠热颊窝发现攻击目标外,还可凭着吐信子品尝气味来寻找猎物。它已经闻到常玉娟的气味了,不禁喜形于色,这味道咋这般鲜美呢?莫非是下凡的仙女姐姐?要是能咬上一口这不就要成仙了? 它眼珠滴溜溜地转了几圈,还喜滋滋地频频点头,然后兴冲冲地一蹿而起蒙头扑去…… 小妹和荣华自然是早被惊动,眼见这节骨眼上,这两人一个作势飞镖欲出一个急得捏碎豆腐。 然而,正在这紧要关头,说时迟那时快,忽见一道人影倏地一闪如电挚一般,那速度比蛇更快十分,并且下面一连串动作快得更是令人眼花缭乱,众人还未缓过神来,便见那人一手死死掐住蛇的七寸一手紧紧攥住蛇的尾巴,而蛇在不停地翕合着血盆大口,不停地狂吐信子,不停地扭动身子,但无论怎样挣扎都没有逃脱那人的手掌心。 二人定睛一瞧,原来是三排长宋亚轩。 他是捕蛇传人,祖祖辈辈靠着捕蛇这门手艺糊口,今年二十六岁,个子不高,眉清目秀,嘴角常常挂着一丝俏皮的笑意。方才就是他迟迟不肯出手,在一旁一直偷偷看着常玉娟被吓得傻兮兮的窘态…… 捉住蛇后,宋亚轩松开揪住尾巴的手,然后迅速举起朝地上猛力一甩,再顺手从上往下一撸,蛇终于被制住,像根绳子一样软搭搭地瘫了。 随即,他从腰间拔出匕首咔嚓一下,手起刀落斩下蛇头,然后快速地横手一刺稳稳地刺住蛇头,接着又从腰间取下一只皮囊将蛇头裹住抽出匕首再锁紧皮囊往腰间一挂。 这一连串动作干脆利落,麻利得叫人大开眼界但无人敢喝彩,大家只有默然叹服。 常玉娟自然是十分感激,但见他脸上挂着些许戏谑的笑意,马上脸色微变,并狠狠瞪去一眼。 见她目光不善,宋亚轩慌忙身形一闪回到自己的潜伏位置,整理一下伪装后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这只是个意外,更是一个小小插曲,既惊险又刺激,为枯燥而寂寞的潜伏平添了许多感动,像调味剂一样,令战友们时不时地咂舌回味。 然而,接下来,仍旧是一场焦灼而不安的等待…… 晌午过后,太阳更毒了,似乎非要把战士们烤成肉干不可。所幸的是空旷的山野中终于起风了,一缕接着一缕,如神仙风似的,吹在人脸上有一阵凉丝丝的清爽,心里也凉丝丝的。虽然烈日炎炎,但感觉不再闷热了。 而常玉娟却没有感觉到丝毫凉意。因为,她开始躁动不安了,心里默默念道,也许,真的该撤离了!可是…… 正在失望至极的时候,忽然响起三声森系八哥的叫声。 是宋亚轩!常玉娟心里一动立马扭头看去,只见他举起拳头猛然撒开,然后伸出食指和拇指做了把手枪的样子。 这是在向她暗示,山下有动静!她自然是信了。 因为他是捉蛇的老手,对声音十分敏感,能在千米之外辨别各种声音,哪怕是一只蚊子叫也能听出个公母来。 常玉娟朝他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扭头对着瞄准镜紧紧盯住路口。 大家也读懂了,人人都屏声息气安静下来…… 片刻后,从路口那头,果然传来叽叽咕咕声、吆喝声和车轱辘声,还有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反正什么声音都有,噪噪杂杂,估计来的人数还不少。 没过多久,声音越来越近,路口渐渐人影绰绰,目标总算出现了!常玉娟一边调整视距一边紧紧盯着,在瞄准镜里看得很清楚,这的确是敌军的一支运输队,马拉牛驮,肩挑人扛,牵马坠蹬,摆着一溜长蛇阵,押运士兵,车夫挑夫,七七八八,估计不下四百号人。 虽然押运士兵只有一个加强连队,真打起来也并非难事,但麻烦的是那些民夫,只要一开打队伍肯定会乱套,枪炮无眼,难免会误伤到。 到底该咋打才不至于伤及无辜呢?常玉娟犹豫不决。她皱着眉头思忖,琢磨良久,到底也没有想出个万全之策。 眼见运输队正人喧马嘶一步一步走进伏击圈,眨巴几下后,她忽然朝荣华招了招手。因为他也正睖睁睖睁地朝她这边瞅着,心里怕是都痒得快不行了,仿佛只等她一声令下,他立马就招呼战士们乒哩啷当地一通狠揍。 见她招呼,他眨巴着眼睛不明所以。起先,犹犹豫豫的。后来,仍匍匐着缓缓爬了过去。 靠近后,常玉娟附在耳旁低声嘀咕了一阵。听完,他顿时就傻眼了,趴在一旁呆若木鸡。 见他发愣,常玉娟俏脸一冷狠狠瞪了一眼,生气道:“还磨蹭个啥?滚!快执行命令去。弄砸了,小心军法从事。” 闻言,荣华顿时满脸黑线,朝她翻了下白眼,然后极不情愿地钻进密密的茅草中消失了…… 第15章 虎口夺食 荣华心里明白,这是连长的万全之策,那样既能消灭敌人又能救下民夫,尽量做到两全其美,但这样能够成功吗? 自己真的能完成任务吗?虽然心里直犯嘀咕,但仍按照她的吩咐叫上宋亚轩和几名战士去了。 没过多久,在离龙舌坳不远的长坡里便有八个山农朝运输队迎面走来。拐过一道山弯后,两下很快就迎头遇上了。 陡然遇上队伍,而且还是一帮凶神恶煞的白狗子,几个山民立时吓了一跳,既恐惧又慌乱。愣了愣神后,二话不说立马噌的一下纷纷调头往回跑。 辎重连连长正在犯愁,眼前这帮民夫老的老少的少,而且还七大姑八大姨的,没几个像样的,一路上拖拖拉拉磨磨蹭蹭,出工不出力,磨洋工似的,队伍从清早出发到现在,仅几十里山路就足足费了大半天工夫,距离到目的地连一半路程也不到。再这样下去,不被拖累死也要被这炎炎烈日给烤成肉干。 那连长和白狗子们都快急疯了。一路上,一个个一个劲地催促一个劲地吆喝,喊得唇焦舌燥喉咙都冒烟,都累成死蛇一样,正气不打一处来。 一见前头突然冒出几个青壮后生,那连长顿时大喜,兴奋得两眼放绿光。这么壮实的劳力,就像从天上掉下块大馅饼似的,抓回来指不定还能给连里增加几个炮灰,他们岂肯轻易放过? 那连长顿时咧嘴乐了,立马瞪眼挥枪喝道:“去,把他们给逮回来!” 见长官发话,二十几个白狗子立马就端着枪一窝蜂地追了过去。 那领头的一边追一边大声吆喝:“站住!站住!别跑,统统给老子站住!再跑老子就开枪了!” 听说要开枪,那几人立马刷地一下停住,并抱着头弯腰蹲下一动不动,一个个惊恐万状,浑身瑟瑟发抖。 没几分钟,他们就被团团围住,并拉拉扯扯地搅成一团了。 不一会儿,白狗子就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推着往回走了,还抡起枪托朝他们一通乱砸。 “死穷鬼,跑啊!你们倒是再给我跑呀!咋又不跑了呀?我就不信你们能跑得过枪子。” “他妈拉个比!我叫你们跑,我叫你们跑,还跑得跟兔子样,都累死我了,瞧我揍不死你们……” “……” 这几个山民正是荣华他们乔装假扮的,被抓回来后又挨了一顿胖揍,然后被一通乱脚给踹进民夫堆中。 这些民夫都是从兴国抓来的。这兴国十家九红,几乎家家都是红属。自从落入敌手后,那里便变成了重灾区。 白狗子们都叫嚣着“地要换种,人要换茬,茅草过火,石头过刀”,全都烧光抢光杀光,时时刻刻都在上演着最惨绝人寰的人间悲剧,没有人家里没被屠过,人人都在心里埋下一颗刻骨仇恨的种子,都万分憎恨。 而此时此刻,见有人遭殃,人人都敢怒不敢言,看到眼前这一幕都恨得咬牙切齿。 被踹了一脚后,荣华站立不稳,连连打着踉跄,眼看就要跌倒,但立马就伸过一只大手一把将他拽住,并听到有人低声问道:“小华,咋是你呀?怎么,你没在队伍上?” 闻声,荣华蓦地一惊,定睛一瞧,顿时又惊又喜。这不是孙钱大叔吗? 他惊的是,因为这人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是一个村子的,而且是屋挨屋的邻舍,关系好得不能再好。 而喜的是,这下总算有人帮忙了。之前,他还一直在纠结,担心事情会很不顺,自己完不成任务。 因为连长交给他的任务就是战斗一旦打响必须确保民夫的安全,并要做到不伤及一人。 荣华是兴国人,而且在本地也小有名气,这群来自兴国的民夫自然不乏熟面孔。 “孙叔,是你?” 认出孙钱后,荣华止不住地一阵激动,但又不露神色。 他将嗓子压到最低,并抓住孙叔的手紧紧地握了一把,然后弯下身子帮着推车,一边推一边继续悄悄道:“孙叔,我们要在这打伏击,你马上传话大家,到长坡里后,大伙都一齐嚷嚷要求休息,并尽量聚在一起,到那时,敌人扎堆,我们趁着机会立马打响,然后大家听我指挥,都拿出腿上功夫一齐玩命往山上奔,千万不要犹豫,更不要慌神,到时候我们的人则截住白狗子掩护你们撤退。” “真的吗?我们的队伍都埋伏在这儿?好啊,这下太好了……” 听说自己的队伍要在这里打白狗子伏击,孙叔激动得语无伦次了,还差点叫出声来。 一阵兴奋后,他马上又默然…… 孙钱举目瞧瞧前头又扭头瞅瞅身后,脸上渐渐露出凝重之色,接着又低头沉吟。 沉吟片刻,他朝荣华点点头道:“行,我马上传话给大家,但你要告诉咱们的队伍,过一会儿,无论发生啥事都一定要狠狠揍他娘的,千万别放跑一个白狗子!”说罢,离开荣华去了前面那架车,跟一个与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半老头子悄悄嘀咕了一阵子。之后,又掉头回来往后头的马车去了…… 不一会儿,运输车队全部进入伏击圈,也正巧到达长坡里。 忙完这一切后,孙叔依旧回到荣华身边,朝他使了使眼神后立马栽倒地上,一个翻身四脚八叉地仰面躺着一动不动,并且双目紧闭。 见他倒在地上,所有人立马嗡的一声纷纷围拢过去,整个车队也立马乱了。 顿时,人群乱哄哄的,白狗子们也一下子全乱套了。 “不好了,不好了,有人晕倒了……” “孙叔,孙叔,你这是咋啦?” “孙钱,孙钱,你快醒醒……” “……” 见状,那连长急眼了,挥着枪嘶哑着喉咙着急忙慌地嚷道:“别乱,别乱,他妈的都给老子回去……” 但嚷嚷声被民夫们乱纷纷的吵闹声给淹没了。 “我们要歇息,我们要歇息……” “都跑大半天了,该歇歇了……” “……” 这场面失控了,把那连长脸都气成猪肝色了。 他恼羞成怒,双目圆瞪,一把拽出盒子炮抡起朝天“啪啪啪”三枪,然后气急败坏地吼道:“混蛋!闹什么闹,再闹老子就不客气了……” 但枪声仍旧被一片喧嚣声给淹没。 这连长枪声一响,白狗子也立马端着枪呼啦一下一窝蜂地围过来。 民夫们不仅没被震住,反而连半分惧色也没有,仍七嘴八舌咋咋呼呼吵吵闹闹闹得不可开交。 “长官,我们走不动了,让我们休息下吧,再不休息这人都要累趴下了!累坏了谁给你们运送物资……” “长官,枪毙我们吧,与其被活活折腾死倒不如给我们一枪,这样更干脆更利索……” “……” 这一下直接把那连长给弄傻眼了。他张着大嘴巴愣怔怔地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见两下对峙僵持,一文书模样的瘦高个白狗子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几圈,然后赶紧凑过去附在那连长耳旁低声嘀咕起来。 那连长他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脸色也慢慢缓和下来。 听完,他扫视一眼,然后咳了咳,咬咬牙道:“罢了罢了,那就歇息一下,但说准了,五分钟之后必须出发。”说着,又扭头朝手下士兵吆喝道:“弟兄们,把招子放亮一些,千万给老子盯紧了,放跑一个,老子拿你们的眼珠子当泡泡踩。” 说罢,他转身躲远远的树荫下面去了。 这行动的第一步总算是成功了。然而,虽然大多数士兵躲一边树荫下纳凉去了,但仍有三十几人端着大枪团团围住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民夫,而且都十分警觉。 蹲在一旁,荣华眨巴着偷偷观察四周,一边看一边暗自思忖对策,要如何领着大家脱困。 正在这时,孙叔突然睁开眼睛朝他不停地眨着,暗示他可以向队伍发出信号了。 就在一愣神间,孙叔突然噌的而起朝白狗子猛然扑去,随即又大声喝道:“大家伙们还等啥呀,都一起跟白狗子拼啊!” 说时迟那时快,这一声号令,民夫们不论男女老少老弱病残都毫不犹豫猛地而起一拥而上纷纷扑向白狗子…… 到了这时,荣华豁然明白孙叔方才说那话是啥意思了。他这是要领着大家赤手空拳与白狗子拼死一搏,帮助队伍打一场歼灭战,为了不当累赘竟然有了赴死之心! 荣华心中憾然一动,双目泪珠一滚,眼前顿时一片模糊。 宋亚轩和其他几个战士也一样,泪水也刷地一下夺眶而出。 但不容犹豫。否则,敌人一旦反应过来,不仅徒增伤亡,还会白白费去孙叔他们一番苦心。 于是,大家纷纷果断拔枪射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白狗子们一下子全愣神。 待缓过劲来,孙叔和众民夫已与他们搅成一团了。 刹那间,夺枪的夺枪,厮打的厮打,咬的咬,拽的拽,挠的挠。 那帮白狗子被摔倒的被摔倒,被搂住的被搂住,被夺枪的被夺枪,再加上荣华和宋亚轩他们几个一通乱枪,一下子被打得狼狈不堪。 顿时,长坡里都乱成一锅粥了…… 瞅着这眼前突然发生的一幕,那连长和那些正扎堆休息的士兵一下子全傻眼了,愣怔了半天方才明白是咋回事。 猛然醒转之后,王连长挥枪一指,面目狰狞地对手下士兵们嚎叫道:“你们都挺尸呐!这手里拿的都是烧火棍吗?还不快给老子开枪?都磨蹭个屁呀,快给老子杀呀,给老子统统杀光他们,一个也不留!” 说罢,他举枪欲要射击,正扣动扳机,突然“啪”的一声,从林子里倏地飞出一颗子弹正中他的眉心,他随即应声仰面倒下四脚八叉躺在地上。 紧接着,林子里雨点一般的子弹倾泻而出,把那些举枪正欲射击的士兵瞬间撂倒一片。 但反应也很快,见连长被一枪撂倒在跟前,那瘦高个迅速闪身藏在山石背面,架起长枪鼓眼暴睛地呲着牙吼道:“弟兄们,就地隐蔽,都听我指挥,一排攻左,二排攻右,三排打暴民。共军不是最爱民吗?我们就专打那些暴民,打疼他们。嘿嘿!”说罢,发出一阵得意的狞笑。 霎时间,这空旷的山谷里枪声大作,炸声隆隆,正在贴身肉搏的民夫被一排排密集的子弹击中,顿时血肉横飞,一个接一个地栽倒地上。 但他们丝毫不惧,仍迎着密集的弹雨跟白狗子扑打一团,脸上溅满血滴,随手一抹,倒在地上,仍死死搂住敌人不撒手,那怕是只剩最后一口气也呲着牙要去咬。 不一会儿,尸横遍地,血流如注,路面被染得寸寸腥红…… 见孙叔血溅地上,至死也不瞑目,荣华和宋亚轩几人强忍悲痛,全都打红眼了,他们一个个双目泪光闪烁像疯了一样一边冲锋一边举枪狂射…… 林子里,见民夫赤手空拳地跟敌人肉搏,然后又一个个血肉模糊地倒下,战士们都满腔怒火,圆瞪双目,愤怒地将一颗颗仇恨的子弹射向敌群。 尤其是常玉娟,她双目喷火纵身跃起,奋力甩下伪装,挥枪怒吼道:“同志们,冲啊!都给我往死里打,一定要全歼这帮杂碎!” 话音一落,身后冲锋号骤然响起,号声嘹亮而又清脆。 顿时,山谷中遍地都响起愤怒的喊杀声,如怒涛卷雪一般震天动地,回声沉闷而又苍凉。 常玉娟端着98k一边往山下猛冲一边可劲地点射。 撂倒几人后,她盯上那瘦高个了,嗖嗖几枪之后,像黑白无常勾魂一般直打得他龟缩在山石背面再也不再现身了。 在她身后,刘小妹和战士们如同一群猛虎一样一齐猛冲猛打…… 然而,打得最揪心的自然要算荣华和宋亚轩几人。 他们冒着密集的弹雨不要命地冲可着劲地打,虽然有效地压制住了向民夫攻击的敌人,但将火力全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随着对方火力的集中,他们再也躲无可躲避无可避,一同冲锋的八人很快就倒下四人,而剩下的四人也都遍体鳞伤,浑身血肉模糊。 但他们没有被打趴下,仍在不断冲锋,频频射击,挣扎着一步一步蹒跚前行,紧咬着牙关一下一下地扣动扳机。 最后,他们被子弹数次击中而陆续倒下…… 第16章 再潜敌后 半个小时之后,枪声断断续续停下,山谷中也渐渐归于平静。 “报告连长,战场打扫完毕。荣华和宋亚轩还吊着半口气,卫生员正在急救。他俩伤得挺重的,失血太多,必须马上送医院抢救,能不能保住性命就看能不能挺住这一路颠簸。 另外,据清点,我们牺牲39人,伤42人。民夫212人,死85人,伤41人。白狗子共187人,打死打伤156人,俘虏31人。共缴获长枪2548支,短枪156支,zb26轻机枪100挺,马克沁重机枪26挺,82迫击炮36门,由于时间关系,弹药和其他物资尚未来得及清点。” 望着硝烟未尽的战场和正在忙前忙后的战士,常玉娟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就连刘小妹报告竟也没顾得上听上一嘴。 大半天没有得到回应,刘小妹只有一直傻愣愣地站着,站得笔挺笔挺,像根木棍子似的。 过了许久,常玉娟才慢慢地动了。 她缓缓转过身子,但双目仍空洞洞的。 见她发着愣,刘小妹不明所以,长长的睫毛闪了闪之后,不禁好奇地问道:“连长,想啥呢?难道是……” 刘小妹这一发问,似乎把常玉娟的思绪给打断,而眸光深处却有星芒在一点一点地点亮,没多久,眼珠子开始动了。 她忽然道:“小妹,明光和凌飞在忙啥呢?去,把他俩叫来。” 连长咋突然想起这俩小子呢?莫非又有啥点子了?刘小妹心念一动禁不住一阵好奇。 刚想发问,但常玉娟又马上道:“去吧,马上组织撤离,若是被敌人察觉就麻烦了。你领着队伍把伤员和物资拉回去,让明光和凌飞挑几个机灵一点的小子随我一道去云岗。” 听常玉娟说要带人去云岗,刘小妹顿时就老大的不乐意了。她撅着小嘴跺跺脚扭着身子道:“凭啥?不行,我也要去。” 刘小妹生气的样子十分好看,嘟起的小嘴红润润的,像一枚姹紫鲜艳的小樱桃,那模样多清纯,多娇羞,这真是一个爱撒娇的小丫头片子! 常玉娟禁不住多看了几眼。之后,嘴角勾起,上前拉住她的手哄着道:“小妹,运送伤员和物资十分重要,把这任务交给别人我咋放心呢?你人机灵,有主意,只有交给你我才放一百二十个心。去吧,乖,听姐话。” 说着,她抬手替她理了理额前的乱发,样子十分亲昵,像姐姐对自己爱淘气的小妹妹一样。 “不,我不,我就不。” 刘小妹开始犯倔了,望着常玉娟,把头摇得跟风中的狗尾巴草似的。 这一下,常玉娟也老大不乐意了。 只见她脸色一沉,伸出指头点着小妹的脑门狠狠戳了一下,生气道:“你个小丫头片子,咋不听姐的话呢?滚!再不滚小心我打你屁屁。”说着,抬手作势要抽。 见她一副恶狠狠的样子,而且那巴掌已照着拍来,刘小妹心中顿时一凛,禁不住一个冷噤,接着,连想也没想调头就跑,边跑边嚷嚷:“不,我就不!你忒不公平……” 嘴里虽然犟着,但这里毕竟是战场。战场最忌抗命,抗命贻误军情。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下一秒会生出什么事端。所以,说归说,犟归犟,行动归行动。 这一点,刘小妹也还是分得出轻重的。虽然满肚子不乐意,但连长的话就是命令,必须不折不扣地去执行。 没一会儿,随着声音渐渐远去,她人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黄昏已近,残阳如血。 落日下,云岗一片姹紫嫣红,云蒸霞蔚,煞是好看。 这是一座山区小镇,地势较高,像是悬挂在半山腰上,长年云雾缭绕,弥弥漫漫。所以,人们把这里唤作云岗。 镇上住着百十来户人家,依山傍岭,两边是陡峭的山峰,中间一条鱼肠子一样的小街,从东头走到西头也就一袋烟的工夫。 这里距离盘口山仅仅二十里之遥。而盘口山又是拱卫苏区的最后一道屏障,一旦突破它便可以长驱直入,全面占领苏区。目前,在盘口山一带,敌我双方正在拉锯厮杀,战斗如火如荼。 云岗地处敌后,是这方圆百里之内唯一一座能让人瞧得上眼的小镇子,更是设立前线指挥部的理想之地,而且至少是师团一级,但却不是屯兵之所,甚至是个死地。 因为它地形狭长,镇东镇西两头一堵容易被敌方包圆,稍微有点军事常识的人都不会这样去做。 常玉娟和特务连曾在这镇子驻扎一年有余。因此,对这里的一草一木谁都不陌生,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就算对自己头上有多少根头发身上有多少个毛孔做不到如数家珍,而对这里就算是只蚊子也能辨出个公母来,你要抓母的绝不给公的。 所以,伏击战一结束,常玉娟不惜再次违反军令,临时起意又决定带上一支精干的小分队到云岗去走一遭,试图再捞个便宜。 常玉娟和刘小妹分别带着队伍从龙舌坳出发,一人拉着队伍护送伤员和缴获的战利品并押着俘虏返回大宁,一人率领小分队乔装打扮一番直奔云岗。 一路上紧赶慢赶,小分队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到芒岭。而从芒岭到云岗,只要翻过一道山梁再爬过云川峡就能到达镇的西头。 但麻烦的是,在云川峡的一座山包上,敌人筑起了一座碉堡,并设有哨卡严密盘查往来人员,像过筛子一样,只要稍有可疑就直接一枪嘎嘣,连半个哼字也不带。 在芒岭的密林中,常玉娟和小分队歇息了一阵,喘过几口气后胡乱吃了些干粮,然后等着太阳落山。 他们将自己化装成辎重运输连的十几个伤残士兵,一个个都绑着绷带,拄着棍子,吊着膀子,穿得破破烂烂,蓬头垢面,浑身血污。 在林子里又仔仔细细地检查和交代一番后小分队便趁着夜色出发了。 常玉娟走在最前头,一身卫生兵打扮。身后,明光和凌飞两两搀着,一个瘸着腿,一个吊着胳臂。虽然满脸污垢,但眼里却透着股机灵劲儿。 明光,19岁,一米八几的个头。凌飞18岁,比明光矮两个指头。别看他们年轻,但都算得上是老兵了,参加红军差不多也快有五个年头了。 以前是红小鬼,进入特务连后,两人便成了正儿八经的红军战士。 这哥俩是一个村子的,因为闹红村子被屠,是红军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当年,一个14岁,一个13岁。 两人都猎户出身,枪法、挖坑、下套各种手艺样样精通,尤其擅长蹲点守候,是伪装潜伏高手。 后面紧跟着的还有阿努等人。 阿努22岁,一身血污,腰间缠着绷带,生得敦敦实实,虎头虎脑,一身虎劲,臂力惊人。因为家里交不起租子,恶霸逼上门来强抢姐姐,全家忍无可忍奋起反抗。在搏斗中,结果父母被杀,姐姐不堪凌辱投井自尽。而他呢,仅凭着一把菜刀,愤然斩杀恶霸和三个狗腿子后逃出重围,从此便一路逃亡一路乞讨,到最后,饿得奄奄一息昏死路边,幸亏遇上红军才得以获救。 一路上,小分队搀的搀扶的扶,一个个歪瓜裂枣,能有多惨就有多惨。在淡淡的夜幕下,他们一路蹒跚一路攀爬渐渐向哨卡靠近…… “谁?站住!再不站住老子就开枪了!”快接近哨卡时,站岗的士兵异常警觉,见夜幕下大路尽头突然出现几个人影赶忙拉着枪栓大声吆喝。 听到枪栓响动,常玉娟赶紧结结巴巴道:“兄、兄弟,别、别开枪,自、自己人。” 因为夜色朦胧,隔得又有些远,根本看不清来人,再加上还是个女人的声音,哨兵自是不会相信,“都这么晚了,还哪来的自己人?骗鬼去吧!都统统站住,否则,休怪老子不客气了!” 见对方蛮不讲理,常玉娟等人只好停下站在原地不动,但也有些不耐烦了。 明光将手中的木棍顿了顿,破口大骂道:“混蛋!这里不是58团团部吗?快向邱团长报告,说辎重运输连有军情急报。否则,贻误军情,团座怪罪下来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哟嗬,还挺横的嘛,老子……” “住口!”哨兵依旧蛮横无理,还似乎较上劲了,但马上被人喝止。 这人从碉楼里出来,明光的话居然让他听去一嘴。 他是排长,姓曹。到底是个长官,对军情急报之类的词十分敏感。 喝住哨兵后,他拿着手电筒朝身后晃了晃,指挥碉楼上的探照灯照射过去,然后不动声色道:“你说你们是辎重运输连的,我信了就是,那你们吴连长呢?他怎么不来向团座报告,派你们一班小喽啰来算咋回事?” “长官,你没弄错吧?我们连长他姓王不姓吴。是这样,我们在龙舌坳遭共军伏击,他带着弟兄们正在血战,派我们过来报告请求团座派兵救援。如若再不出兵,我们团这三个月的军需给养还有全团弟兄们的饷银就全被共军给劫走。” 临出发前,常玉娟自然是把这些情况盘问得清清楚楚摸得透透彻彻,不做足功课,怎敢来此闯这虎狼之窝? 识破对方的小伎俩后,明光自是滴水不漏。缓过口气,他继续道:“长官,她只是我们连的卫生兵,而我们也就十几个伤号,长官派我们来,一是重情义,对负伤的弟兄多有体恤之情,二是战斗惨烈,都一个顶俩甚至顶仨,实在抽不出人手。您若再不相信,干脆派兵过来缴我们的枪就是,然后再一个个拉出去毙掉算啦。” 一听说全团三个月的给养和饷银都要被共军给劫走,曹排长不禁耸然动容。 这当兵吃粮卖命拿饷,没有了粮饷弟兄们还有什么混头? 他心里开始着急,再加上明光都把话说到这份上,自然是完完全全地信了。于是,拿着手电筒不停地晃动,这是在给信号,告诉碉楼里的弟兄平安无事。 他一边摇一边朝小分队吆喝道:“行,你们过来接受盘查吧。盘查完,兄弟我亲自带你们去见团座。” 这曹排长当然不是吃素的,毕竟是负责团部警卫的,心眼就是多了那么几个。尤其是盘查的时候,自然是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他贼眼溜溜,虽然有探照灯照着,但仍拿手电筒对着每个人上上下下一通乱射,不仅如此,还有意无意地掐掐绷带,并一眨不眨地盯着人瞧,把大伙弄得紧张兮兮的。 完事后,他随手往哨兵身上擦了擦,满意道:“行,没啥问题,兄弟我这就亲自领你们向团座报告去。”说罢,转身打头里朝团部走了。 这一通盘查,自然是把小分队每一个人都弄得紧张到了极点。 常玉娟表面虽然平平静静,镇定自若,但心里头仍紧紧绷着一根弦,双手也紧紧攥着,连手心都捏出汗来。 尤其是明光他们,一个个苦苦撑着,把戏演得更是淋漓尽致,在曹排长掐绷带时,一个个自然是龇牙咧嘴一番哼哼哈哈不住地呻吟,像一群受伤的小狗一样疼得浑身筛米糠一样直打哆嗦。 捱到事毕,大家才如释重负长吁口气。 有人带路,自然省去许多麻烦,常玉娟正求之不得。 她嘴角微微勾起,眉眼间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身后,明光他们一个个扶肩搭背,瘸的瘸跛的跛,装得还真像那么回事,令旁人瞧不出一丝破绽来。 这龙岗毕竟是团部所在,戒备不可谓不严,虽不说固若金汤,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一路上巡逻的士兵一波接一波,愣是把一条鱼肠子一样的街道守得密不透风,围得跟个铁桶似的。 当然,这还不算暗里的。凭经验,是个军人就能猜到,他们在这周周围围还布了不少暗哨埋下不少暗桩。 常玉娟一边走一边观察一边暗暗嘀咕。这越看越是心惊,连后背也开始凉飕飕的。而她的脑海里老在不住翻腾,一直都在念叨,下一步该怎样行动?若是行动,又该如何带领战友们撤离…… 正苦苦思忖,这时,突然“砰”的一声枪响,格外清脆,在夜幕下发出颤颤的回音,悠远而且像金属般的脆响,只要带着耳朵就能听得出来,这枪声是从镇东头传来的…… 第17章 神秘女人 这枪声一响,云岗顿时一片稀乱,到处都是吆喝声和奔跑声,紧接着,密集的枪声骤然响起,并且一阵接一阵,打得格外热闹。 但曹排长似乎见怪不怪,神情十分淡定。 他回头望望常玉娟,笑笑说:“你知道吗?有枪声并不可怕,说明这世界一点也不孤独,我就喜欢天天听这响动。这样至少知道自己还活着。” 这仿佛是自言自语,但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常玉娟不禁愣住。 她暗自心惊,感觉这曹排长要么是一位纯粹的军人,而且纯粹得有些可怕,要么就是一个最难缠的对手。因此,在心里,她对这次来云岗慢慢开始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面色也渐渐变得冷漠。 然而,枪声仍在继续,而且愈来愈近。恍惚间,常玉娟看到一个黑影在屋顶上矫健飞跃。其身后,子弹如蝗紧紧贴着,被死死咬住,处处凶险,步步杀机,令人心惊肉跳,但黑影却依旧云淡风轻,从容淡定,在弹雨中穿梭自如。 看到眼前这一幕,明光和凌飞有些按捺不住,几次跃跃欲试伺机而动,但都被常玉娟给摁住。只见她双手挽住明光的胳臂,紧闭双目,缩着脖子瑟瑟发抖,这样既是在掩饰自己又是在暗中盘算。 她思忖着,到底要不要趁机打曹排长一个措手不及?假如这样,虽然替黑影解了围,但情况会变得很糟糕,她和她的战友们一下子就会成为群狼围捕的猎物,更何况还不知道这黑影到底什么路数。 再说,敢在这老虎嘴上拔须的人是友是敌尚且不知,更何况为救一人而把自己和战友们全搭进去这恐怕有些莽撞,而且这番来云岗的目的就是要捞点便宜回去,千万别因为狐狸没打着反惹一身骚,为救一条命而搭上十几条人命根本就不值当。所以,她阻止了明光他们的行动。 小不忍则乱大谋,还是先到团部再作计较吧!常玉娟心里嘀咕着,并暗暗拿定了主意。 曹排长见她被吓得缩作一团,不禁莞尔,然后叹息道:“你也是刚从战场上走过来的人,这里总好过战场吧?这也怕?唉,到底是小女人。女人就不该上战场。这战场就是男人的一剂毒药,女人是万万沾不得的……” 说着说着,突然身形一闪噌的而起跃上屋顶朝黑影飞去。 很快,两人就交上火了。曹排长挥枪连连点射,并且步步紧逼。因为他的突然出现,而且枪法精准,枪枪夺命,对方似乎有些慌乱,被逼得左腾右扑翻滚闪挪只剩下招架之力了。 但没几下之后,那黑影似乎是玩腻了,只见身形突然一扑接着几个连滚,然后飘然而起倏地飞向另一栋房子,而且速度奇快,像鬼魅似的,一下子就消逝得无影无踪,像藏进了次元世界一样,眼前只剩下一片茫茫黑夜,把曹排长骇得目瞪口呆一下子愣在当场,他那举枪射击的姿势像是在摆拍造型似的半天也没动一下。 站在下面观看,常玉娟他们先是紧张兮兮担心那黑影会要吃亏。 因为凭曹排长这枪法对方不死即残,怕是连半条命也剩不下,人人紧张得都要捏碎豆腐。 看到后来,一个个方才长吁口气,并渐渐放松下来,甚至还不以为然了。因为,在躲避曹排长的子弹时,他们看到那黑影忙而不乱乱而不慌游刃有余,根本就没有使出全力,纯粹跟玩儿似的,特别是在消逝的那一刻,那动作跟放电影似的,快到令人眼花缭乱精彩至极,把一众人看得个个张着大嘴巴差点要喝彩了…… 常玉娟一直都挺纳闷,直到曹排长把他们带到团报告完情况然后再来到战地医院。 这一路上,她满脑子都一刻不停地在打着转转琢磨,这黑影到底啥来路?夜闹云岗是何目的?反正这满脑子都是问号,除了在团部跟邱团长说了几句之外就一直很少吱声,对曹排长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搭讪敷衍,到最后干脆就懒得搭理了。 见她这样,他也自觉没趣了,将他们安置好后十分失落地返回哨所去了。 夜渐渐深了,人们都已酣然入梦,到处一片漆黑,只有满天的繁星在闪啊闪。 这是一个无月的夜晚,而山里的夜晚除了偶尔有几声夜鸟和狗的叫声外格外宁静。 昏黄的灯光在孤独地照着,战地医院安静极了。 然而,从护理站里突然跃出一道倩影,一会儿翻滚,一会儿轻跃,一会儿如箭一般飞射,身轻如燕,灵巧而又敏捷。 紧接着,从病房里陆陆续续地闪出了数道人影。 这是常玉娟带领她的小分队开始行动了。自打进入云岗后,她一直都没有既定的行动目标,打算一切都伺机而动,因为她习惯不按套路出牌,完全一套游击战的打法。 在当下,因为一些缘故,游击战成了禁忌,谁都闭口不提。但是,在常玉娟这里却是一种本能。 她在骨子里最崇尚游击战法,仿佛她就是为游击战而生的(其实,她真正崇尚的是1940年之后的所谓的特种作战。在真正意义上,特种作战就是游击战。游击战属于战略层面,而特种作战只是游击战术的高级运用。只不过那个时候还没有特种作战这个词,更没有什么贝雷帽)。 一进医院,常玉娟拿眼皮子一夹马上就起了弄药品的念头。药房便成为小分队来到云岗后的首个攻击目标。因为药品实在是太重要了,更是部队当前最紧缺最急需的,而她又是卫生兵,所以行动一伊始便领着大家轻车熟路直奔药房而去。 在这月黑风高之夜,对于小分队而言,洗劫药房那只是一碟开胃小菜,自然是没有任何悬念…… 翌日清晨,窗外,阳光明媚,鸟儿叫得格外欢实,而邱团长因为昨晚搂着团部报务室的那位小美人儿苦苦折腾了一宿正鼾声如雷地睡得死沉死沉。这鼾声自然与他的体重成正比。 小美人是报务员,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省城邮电局弄来的。 说起来,他俩还是远房亲戚,打早就相识,而且垂涎已久。 临上前线那天,他派部下把她诓入军中。 一阵无奈和几滴清泪之后,她只好加入军中干起了老本行,从而当上了邱团的报务员。入伍没几天就被邱团半逼半诱地给弄上床了。 这美人儿无论有多美,哪怕最出类拔萃最貌若天仙,只要一弄到床上那她就只是一女人,这男人不男人的也就没有啥区别了,跟她睡在一起的只要是个男人就行,哪怕像卡西莫多那样的丑八怪她也认了。 这世间,女人最脆弱,最认命。 此时,小美人像小鸟似的蜷缩着依偎在邱团的怀里睡得正香,兴许也是给累的,在这满房满房炸雷般的鼾声中居然也睡得那么安稳那么踏实。 或许是习惯了,没有了就更不习惯了。 然而,床头柜上那架黑色的手摇电话骤然响起,铃声清脆而又急促。 而邱团却仍睡得跟死猪似的半天也没有动静。 那小美人儿也只是梦呓般哼哼了几声,而后翻个身背对着又接着睡死了。 但电话铃声仍像催命似的急促地响个不停,仿佛非要打碎这对鸳鸯的美梦不可…… 响到最后,邱团终于动了。他翻个身眯着眼摸摸索索地抓起话筒,刚听上一句便一个激灵立刻噌的而起,眼珠暴突得都快要掉地上了,并连连可劲地吼道:“什么什么?你说什么?医院被洗劫个精光?连半粒丸子也不剩?什么时候被什么人劫的?什么?连根鬼毛也没查到?浑蛋,你们干什么吃的?废物!全他妈的都是废物!老子白养你们了……” 一通破口大骂之后,邱团将话筒狠狠摔下,而后一个翻身滚下床去,那胖乎乎的一身膘活脱脱的像一头褪了毛的白白净净的肥猪,胡乱地穿戴一番后一把扯下悬挂墙上的枪和武装带急匆匆地扣在蝌蚪肚般的腰上,窸窸窣窣一番收拾,总算把自己穿戴齐整。尽管生得不咋的,但还算是个讲究人,就连风纪扣也扣得严严实实的。 而小美人仍在沉睡中。他盯着多看了几眼,然后气鼓鼓地走了…… 从清晨起,战地医院就乱哄哄地闹腾,先是医生护士哇哩哇啦的一阵乱叫,接着就是杂七杂八胡乱奔跑的脚步声,后来便是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一窝蜂地涌进病房里翻箱倒柜地一通搜查,还挨着个盘问,把医院都翻了个底朝天,只差没拆房子了。最后,闹腾了半天连根鬼毛也没搜着。 邱团到了之后,他亲自带着士兵又重新进行了一番仔细的盘查,就只差要掀房顶了。 结果,仍然一无所获。他也是够背的,昨天物资给养半路被劫,等援兵过去黄花菜都凉了,还搭上一个加强连。 这屋漏偏逢连夜雨,到了晚上,不是蒙面人大闹天宫就是医院遭窃,而且还连个人影也没捞着,这真是活见鬼了! 看着眼前被洗劫一空的药房,把邱团气得直咳个不停。 缓过一口气后,他抬腿就朝负责警戒的士兵一通乱踹,还拔出枪来戳着胖子排长的脑门子吹胡子瞪眼睛大骂道:“你浑蛋!这一整晚上你耳朵都塞驴毛啦?都整这么大的动静你愣说没有听见,几个小蟊贼都防不住,你说,我要你何用……”接着,马上又一声吆喝:“来人啊,给我拉出去毙啦!” 胖子排长一听顿时就吓瘫了,连求饶都给忘了,浑身像筛米糠一样直哆嗦。 接着,他就被两名士兵架起拖了出去。不久,外头便响起了两下清脆的枪声和一声凄厉的惨叫。 这阵势,顿时把医院的一干人等吓得脸刷地一下白了,而常玉娟则站在人群中冷眼旁观。 病房里头,明光和凌飞还有小分队的队员们却堂而皇之地躺在病床上掩嘴窃笑……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夜幕又悄悄降临,很快又到了晚上。 捱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医院里又开始人影绰绰,依旧是那道倩影领头。不同的是,他们避开岗哨从医院的后院翻墙而出直奔58团的军火库而去…… 天黑得出奇,伸手不见五指。小分队沿着医院后面的小巷贴着墙壁摸摸索索地前行。 白天,凌飞从同病房一名军火库守备连的住院士兵闲聊中打听清楚了,这是去军火库的一条小路。 因为狭窄,一路上并没有巡逻士兵,只在巷子出口布下了一道警戒岗亭,由一个班士兵把守。 快接近到巷子出口时,常玉娟停下。 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一番观察后,几人蹲在黑暗处头挨着头凑在一起悄悄嘀咕了一阵。然后,大家陆陆续续攀上了房顶。 这山里的房子都不高,全是那种木质结构的小瓦房,攀上去不费吹灰之力。 在房顶上,他们似飞燕一般轻灵而又敏捷,在沉沉的夜色中快速飞掠穿行,如蜻蜓点水一般没有一点响动。 很快,他们从巷子口的北边纵身飞下,迅速隐身进了一片杉树林。 林子不大,但藏下十几号人还是绰绰有余。沿着林子朝东再前进100米便到了弹药库。林子里十分幽静,凉风习习,吹在人脸上十分清爽,常玉娟他们一步一步一棵一棵树地贴着前行…… 突然,一股劲风迎面扑来,紧接着,一道黑影掠起在眼前一闪。 蒙面人!常玉娟心中一凛立马往后一仰,然后下腰一个倒转避过一击。 但黑影并未作声,又纵身而起一记鸳鸯腿出狠狠踢了过来。 常玉娟慌忙又连连翻转,然后纵身一跃跳出五米开外,站定后低声喝问:“谁?” 她深知,这绝非敌人的暗哨,假若是一定会鸣枪示警,更不会一声不吭,也好像也在顾忌什么。 那黑影始终闷不吭声,只见眼前寒光一闪,紧接着,又纵身飞扑而来,一道刀锋凌厉劈向常玉娟的脑门。 见状,常玉娟慌忙连连碎步后退…… 见连长遭到突然攻击,明光和凌飞他们俱是心惊,连想也没想,立马一拥而上将黑影团团围住,并举枪指着齐齐低吼:“住手!你到底何人?再不住手我们就开枪啦!” 这一回黑影终于停下,立定后犹豫了一下,这才闪着眸光开口问道:“你们又是何人?” 是个女人?听到声音,常玉娟一阵惊奇,难不成昨晚就是她大闹云岗?难怪这身影十分眼熟…… 第18章 有惊无险 在一愣神间,那蒙面女人突然身形一闪瞬间就遁没在茫茫夜色之中…… 咦,这身手真飙!所有人一下都愣住了,但常玉娟反应很快,眨巴一下立马道:“我们走!”说罢,转身匆匆而去。 很快就到达目的地,他们潜伏在林子里。 常玉娟藏在一爿灌木丛中朝军火库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阵,虽然灯光昏暗,但也看了个八九不离十,眸光闪了闪后,回头跟明光和凌飞悄悄嘀咕道: “不知你俩是否注意到了没有,表面上,这军火库把守不咋的,门口四个岗哨,院子的四个角上四个了望塔,每个塔上两个了望哨和一挺马克沁。 这些都非常常规,对我们的威胁倒不大,但院墙修得跟城墙似的,而且库房前的正中央修筑一座高台,少说也有一人多高四五米长,可奇怪的是这正面还修着一堵高墙,并且这墙面光光整整,跟刀切似的,像是加着一层钢板。 从这点来看,我觉得十分可疑。所以,我猜想这院落就是一巨大陷阱,若是从正面进攻,估计有多少人也不够填的。” “也是,而且这里头还安静得不能再安静了,很不正常,灯光也十分反常。在正常情况下,了望塔上应该使用探照灯,不会像眼下这样只有四盏吊灯照明,廊道上少说也该有个十盏八盏的,再怎么样,也远不止这区区的四盏。所以,我捉摸着,这些都是假象,是他们的诱敌之计。” 明光十分赞同,说罢,目光凝视着连长。 见她频频点头,凌飞眨了眨眼,也满怀失落道:“那你们说我们咋打法?总不会要空着手回去吧?那样,我们岂不白白忙活了?” 但常玉娟马上笑了。 她抬手轻轻拍下凌飞的膀子,信心满满道:“那能呢?炸是肯定要炸。你见过我干半途而废的活吗?不过,经昨夜医院这一闹,我们打草惊蛇了。此时此刻,敌人犹如惊弓之鸟应该有所防备。走,到库房后面瞧瞧去。阿努,你们在林子里等候。切记,没有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 说罢,她转身猫着腰朝林子西边去了。 明光和凌飞也立即紧随而去。 来到林子尽头,正好能看到库房后面纵墙的全部。 三人趴下刚刚瞧上一眼便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因为,这后面也有一座院子,足足有两个前院那么大,也修筑了四座了望塔。每一座塔上,除了跟前院一样的标配外,四盏探照灯雪亮雪亮,还来来回回不间断地扫射,而院内是一片开阔地,像是刚刚平整过的,连杂草都没剩一根,视野通透得不能得跟玻璃似的,还有那五分钟一次的游动巡逻士兵,连只蚂蚁也藏不住。而院墙下面是一爿种水田,种满了稻子,看光景快要熟透,将要收割了。 看来,在这后面也寻不到突破口了!常玉娟十分绝望,趴在地上半天也没有动弹。 见她如此,明光和凌飞也默不作声,都知道她此时的心境,应该非常糟糕,处在进退维谷之中。 打,根本不可能。退,又委实不甘心。到底该咋办呢?常玉娟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了。于是,她随手拔了根草含在嘴里慢慢咀嚼起来,一边嚼一边四下打量。 忽然,她停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正前方,那是军火库的东边。 看了许久,她的眼睛豁然一亮,兴奋道:“走,到东边瞧瞧去。”说完,顺手指了指,然后噌的而起猫着腰照原路返回…… 一袋烟工夫不到,三人悄悄赶到库房的东侧。这里是一座小山包。山不高,满山满坡的楠竹,正值成年,茂盛极了。 在竹林中,常玉娟来来回回地观察,一边看一边心中暗暗估摸。 这小山包与军火库山墙的距离大约四五米左右,山势陡峭,山脚被挖断,陡岸大约三米来高。 看过一阵后,望着对面,常玉娟那闪动的眸光骤然一亮,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心中不禁大喜,嘴角勾起,俏眉上扬,神逸的小脸上浮起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她眯一只眼不停地地打量着对面的山墙。好像在发愣似的,但又不是,双目亮晶晶地闪着,眼珠骨碌碌地转着,睿智而又灼热。 原来,这是在目测,她发现军火库山墙的北边是探照灯的照射盲区。 片刻后,她兴冲冲地开始行动了,抬手一边打着手势一边半眯地瞄着,像是在测算距离和角度。 之后,她又朝明光和凌飞招了招手,三人的头立马就凑在一起…… 接下来,常玉娟指挥小分队开始行动。 只见一道道人影迅速离开杉木林朝小山包上飘然飞去,来到竹林后,又立马如一只只狸猫一样嗖嗖地窜上竹尾一个接一个地飞弹向房顶。 在房顶,他们迅速揭开瓦片并放下吊绳,然后再顺着滑落进入库房。动作娴熟自如,轻巧敏捷。 这神不知鬼不觉的,守军就是连做梦也想不到今晚会遇上这一伙能上天可入地的神兵神将…… 进入库房后,满屋满屋琳琅满目的枪炮弹药一下子跃入大家的眼帘,顿时,把所有人的眼睛差点都亮瞎了。尤其是那一挺挺昂首的马克沁和一门门82迫击炮,还有三门山炮,在透过窗户的灯光照射下散发出幽幽的蓝光,使人又炫又晕。 缓过劲后,他们又开始忘情地抚摸,亲昵地拥抱,甚至贴嘴过去吻着,一个个都爱不释手了。这经历过战场厮杀的战士谁不视枪如命? 刀是武士的魂,而枪就是战士的魂! 这时,突然传来一声响动,不知谁一不小心绊了一脚。响声虽然轻微,但依然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同时,也惊动了门外的岗哨。 “不好,屋里有动静!”说着,一个哨兵赶紧端着枪对准库房门,然后慢慢地靠上去。 过了一会儿,屋子里又没动静了,但那哨兵依旧歪着头贴耳仔细听着。 “哪有啊?你不会听错了吧?我怎么没听着呢?” 另一个哨兵也马上上前歪着头贴耳仔细听了一阵,最后什么也没有听到。于是,他摇了摇头,朝同伴翻翻白眼不满道。 听到哨兵说话声,屋子里所有人立刻屏声息气,弄出响动的队员朝连长吐了吐舌头。 常玉娟狠狠剜了他一眼,然后竖起指头贴在唇边轻轻摆了摆头。 大伙立时如同木偶一般一动不动,屏住呼吸侧耳细听屋外的动静。 门外,俩哨兵歪着头听了一阵,见没有动静,其中一人瞪了对方一眼,并气呼呼道:“这哪来的动静?神经病!”说完,调头走了。 另一人也翻了个白眼,搔搔头后满脸狐疑道:“咦,真是活见鬼了!方才明明听到,咋一下又没了呢?”说罢,提着枪转身慢慢离开。 听到哨兵离开,常玉娟打了个手势,大伙纷纷凑了前去。 见人聚齐了,她压着嗓子道:“大家都挑件称手的长家伙,把弹药给补充足,能拿多少是多少。阿努,你带三人负责搬两门82迫击炮。明光,你带两人负责寻找炸药,要计算好时间,炸库房和爆破围墙一定要同时进行。待会儿一齐往后院撤。我带三人先去清理了望塔上的岗哨。凌飞,你带剩下的三人负责断后。撤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动作一定要快,所有行动必须在五分钟之内完成。否则,遇上巡逻士兵就麻烦了。大家记住了没?” 没有人犹豫,大家很快分头各自行动…… 不一会儿,人手一支伯格曼冲锋枪,凌飞他们四人还多拿了两挺轻机枪。 挑选好武器后,常玉娟拿把匕首转身来到后门。 一番仔细端详后,她心里默默念道,这木板门好弄! 于是,她拿把匕首沿着门框使劲地划了几圈,然后插入缝隙轻轻一拨门板便卸下了。 弄完,她探头朝后院细细观察了一阵,然后,打了个手势,接着便猫腰钻了出去。 身后,三名队员也紧跟着出去,然后几个翻滚便朝着各自的目标分头而去…… 正困得厉害,四个了望塔上的哨兵都轮流着打盹,他们一个探照一个抱枪倚着靠梁眯眼打起了呼噜。 然而,放哨的那位很快就被人一声不吭地给抹了脖子。 解决完岗哨后,队员们一齐撤出库房。 这时,来了一队巡逻士兵。大家迅速分散隐蔽,并端起冲锋枪紧紧扣着扳机,而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一旦有动静就随时搂火。 而了望塔上,探照灯仍在往往复复地扫射…… 等巡逻队过去后,大家这才长吁一声,连手心都捏出汗来了。 敌人一走,明光立马就带着队员在围墙脚下安放炸药。 因为,时间不够了,库房即将就要爆炸。 他们将爆炸点选择在西南角上。因为那里既靠近那片杉树林又紧邻一爿稻田,既不会损毁庄稼又多了一条撤退路线,这些都是常玉娟经过反复观察和周密计划好的…… 不一会儿,轰隆轰隆!随着连续两声巨响,军火库便接二连三地炸开了。 霎时间,一团巨大的蘑菇云腾空而起,紧接着,一片片碎屑漫天飞溅,一道道曳光冲天而起,如同焰火一般顿时照亮了整个天空。 因为两声巨响,整个云岗也一下子全乱套了…… 那邱团又一次从小美人的温柔怀中惊醒,接到报告后,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一听说发现赤匪小分队的踪迹便拖着仍有些虚脱的身子踉踉跄跄地奔了出去。 邱团满腔愤恨,恨得牙齿痒痒的。出门后,瞪眼朝两个哨兵跺着脚大吼道:“奶奶个熊,别挺尸了,快通知警卫连长带人过去增援,就是挖地三尺也要将这帮鼠辈给找出来,并告诉他们一定要全部活捉,老子要一个一个地千刀万剐……” 然而,在团部对面的房顶上有一双眼睛在一眨不眨地盯着大门。 正是那蒙面女人!因为脸被蒙住,看不到任何表情,只能看到她的眼神。 随着爆炸声起,她的眼神中顿时充满惊喜。 她趴在瓦片上,眼前支着一杆长枪正对着团部大门,她半眯着瞄准,身形一动不动。 不一会儿,团部大门口,那邱团毫无意外地现身了。 机会终于来了!毫无悬念,她立刻扣下扳机,只听得“砰”的一声,倏地飞去一颗子弹瞬间将邱团给爆头了。 听到突然一声枪响,随即噗地一声那邱团瞬间栽倒地上,院子里,二十几个卫兵立时哗啦一下一边吼着一边端着枪跟无头苍蝇似的在原地打着转转四处张望。 对面的屋顶上,蒙面女人轻轻吹了下枪管,心里默默念道,好吧,你就是我要送走的第一个仇人,我会永远记住这一天的!父亲母亲,你们等着吧,我会将所有的仇人给一一找出来,再一个个送去陪你们! 而后,她从容回头纵身一跃倏地消失在黑漆漆的夜色之中…… 从军火库撤出后,常玉娟率领小分队直奔杉树林,但很快被守备连发现。 常玉娟估计得不错,敌军在前院足足布下了一个加强连。 军火库爆炸后,因为工事坚固,守备连虽有死伤,但损失不大,只伤亡一个小排。而连长反应又够快,一下就判断出小分队撤离的位置,他们刚刚撤进林子,那连长就指挥士兵追击而至。 见到人影后,他一边挥手放枪一边吆喝道:“快,给我追,别让赤匪跑了。” 凌飞和三名队员断后。见敌人追来,他们端起轻机枪和冲锋枪一齐猛地一梭子过去,一下就撂倒一大片。 但对方也不示弱,尤其是那连长,他不计生死,端着冲锋枪带着士兵们冒着弹雨依旧一通猛冲猛打。 因为他深知,今晚若是不把这伙人给灭掉,这天一亮,他就会像医院的警卫排长一样要吃上团座的枪子。 此时此刻,他自然不会知道,要他命的那颗子弹从此再也打不出来了…… 这若是被缠上会立即陷入敌人四面重围,凌飞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放过一梭子后,立马大声吼道:“扔手榴弹!” 一轮手榴弹后,趁着炸开的瞬间,凌飞带着三名队员迅速撤离,并很快追上常玉娟他们。 但随着一轮激战,更多的敌人纷纷朝这边奔来。虽然云岗不是重兵屯守之地,但驻扎几个连的士兵也是必须的,更何况这还是团部所在地。因此,在他们周围很快就响起了枪声,并有快速合围之势。 “走,快顺着林子上山。前面是一道山梁,山脊上有一条小道直插盘口山,只要进了山我们就安全了。” 就云岗这地形对常玉娟而言就是闭着眼也能逛上几个来回。 然而,这一回,她遇上对手了。小分队顺着林子一路狂奔,很快就爬上了山梁,可连口气都还没来得及喘林子里便哗啦哗啦地响起一阵枪栓声,紧接着,又响起一串清脆的笑声。 “哈哈哈!你们的胆子也真够肥的,就区区十几人,竟然敢钻进铁扇公主的肚子里来闹腾,难道就不怕死吗?那天,我就瞧你们可疑,没有戳破你们。但你们也太不安分了,洗劫了医院不说,还炸了这重兵把守的军火库,还真有你们不敢做的。我就算准了,这条道是你们唯一进山的道。怎么样,全落我手里了吧,还有什么可说的?别再抵抗,你们被包围了,乖乖投降吧,我跟你们一样,也优待俘虏!哈哈哈……” 原来是曹排长,但只闻其声,不见其人。那笑声既不得意也不张扬,或许更多的是揶揄吧。 林子里,突然响起枪栓声和笑声,小分队所有人立刻木然而立,人人脸色大变,尤其是常玉娟。她心里一沉,马上意识到小分队眼下的处境。更知道,在这密密的林子里到处都布满了黑洞洞的枪口,只要稍微一动,枪声马上响起,小分队所有人就会立刻殒命当场。 常玉娟默然而立,片刻后,眸光一闪环视四周,但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而后面的枪声越来越密集,也越来越近。 眼看追兵将至,稍稍沉吟之后,她淡然笑道:“呵呵,是曹排长啊!怎么,都老朋友啦,你我就不能坦诚相见吗,为何偏偏要藏头藏尾呢?出来吧,你何不现身与我一叙?”她一边说一边举起右手,握拳后又突然猛地一撒。身后,队员们自是会意,立马嗖嗖嗖地散开隐入林子里。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枪声并未响起。 常玉娟也不再迟疑,只见她身形一闪飘然而去,立即消失在黑暗之中。 但林子里马上又响起了一串清脆的笑声,“哈哈哈!都说是老朋友啦,咋连个招呼都不打就一拍屁股走人呢,这也太不够意思了吧?也行。有道是,相逢何必曾相识,缘来他日再重聚。我相信,过不了多久,我们一定会再见的。哈哈哈……” 笑声过后,林子里瞬间一片死寂…… 第19章 再度巧遇 撤出云岗后,常玉娟和小分队连夜奔走径直到了马鞍山里。 马鞍山是盘口山的北峰,山势险峻,道路崎岖,十分难走。他们一路飞奔,途中一刻也不敢停留,直到天亮才赶到仙姑洞,并打算在洞中歇息休整。 整整折腾了一宿,又是炸军火库,又是摆脱敌人纠缠,连奔几十里山路,大家都疲乏极了。 进洞后,所有人都瞬间瘫倒地上。没过多久,洞中便一片鼾声。 常玉娟不敢睡,望着一个个睡得又香又甜的战友,尽管自己的眼都睁不开了,但依然强撑着在洞口附近打坐,替他们望风放哨。 没过多久,天色大亮,洞外阳光灿烂,一片明媚,而常玉娟最终也没能扛住,竟然坐在那里不知不觉地睡死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有人推她,常玉娟一个激灵,立马挥手一枪戳住来人的脑门,脱口喝问:“何人?”而睁眼一瞧,一下子又愣住了。 原来是明光。他站在跟前正俯身推她,被她突然制住浑身一僵,抬眼望着顶在脑门的枪管眨巴了几下,而后随手轻轻拨去,微微笑道:“是我。瞧瞧你,也有炸窝的时候吧。去,到里面眯会儿去,我来替你。” 愣怔了半天,常玉娟这才缓过劲来。定下神后,她收起枪瞅着他夹了几眼,但对他的话却不置可否,只是反问道:“过晌午了吗?” 明光站直身子,扭头朝洞口方向瞅了瞅,回道:“差不多吧。”收回目光后,继续道:“去眯会儿吧,瞧你这憔悴样,一点都不好看。这还是我们红军的一枝花吗?团长见了,不呲我们才怪呢。行了行了,知道你惦记那些药品,这个时候尚早,尚若要再去云岗那也得等天擦黑了才行。” 明光的话正说到她心坎上了。常玉娟的确在惦记着那些药品。对红军来说,那可全是宝贝中的宝贝,光盘尼西林就上百盒,这可是拿万两黄金也买不来的。 这邱团可真是只大肥羊,家底如此雄厚,那可不是一般的富裕,简直是富得流油。 那天晚上,小分队将药房洗劫一空后,将整整五大包裹埋在镇南的一个山洼里。虽然那地方荒芜偏僻,平常很少有人光顾,埋得也够严实,但时间久了,难保不被野猪野狗什么的瞎拱乱扒。尚若真给扒拉走了,那心都要疼死去。 但明光说的又十分在理。取回药品至少也得去五人,这一大帮子人大白天是断断进不了镇子,只要捱到晚上趁着天黑才能混进去。所以说,这任务虽算不上艰巨,但也够麻烦。 把心事说穿了,常玉娟反倒轻松起来。微微点了点头后,暼了明光一眼便起身到里去了…… 常玉娟这一睡竟睡到临近日落。醒来的时候,大家正忙着烤野兔子肉。明光和凌飞都是顶尖的猎手,弄些野味回来自然是手到擒来。 看着烤得油亮油亮而且又香喷喷的野兔子肉,常玉娟的肚皮忽然咕咕咕地叫了起来。 这个时候,她才想起自己从昨晚到现在这牙粒米未沾,还真是饿慌了。顿时,口水大把大把地冒了出来。咽下一口后便什么也顾不得了,也不什么管淑女不淑女了,更不在乎什么连长不连长了,反正填饱肚皮才是生存大事。 只见她身影一飘倏地落在凌飞身后,而后长手一抓,将他手中的烤兔子肉噌的一下一把抓入手中。 这身后突然一抓,自己手中的烤肉便不翼而飞,凌飞蓦地一愣,待回头看时,常玉娟正大口大口地嚼着,嚼得满嘴油亮油亮。 霎时,他木然愣住。 瞅着她大口大口地嚼着,油亮油亮地嚼着,凌飞把自己都看傻了,那嘴张得像只大鹅蛋,哈喇子流得满地都是,没一会儿工夫,见她啃去一大半,这才傻里吧唧道:“连长,能剩点么?哪怕是剩点骨头渣渣也行,我还饿着呢?” 哈哈哈…… 他的话音一落,洞中便响起一阵哄笑。 笑声一停,阿努眨巴眨巴着道:“连长,别听他胡诌。你别瞅他这一副可怜巴巴相,其实这都是装的。他早就吃撑了,这只是专门为你烤的。你就别省着了,只管吃就是啦。”说罢,洞中一片附和声。 明光也笑着道:“凌飞,你也太馋了吧。你人都吃撑了,还惦记着连长那份……” 咕噜噜!咕噜噜! 话才说到一半,这凌飞的肚皮便不争气地唱起了歌儿,大伙一听又忍不住地一阵哈哈大笑。 狼吞虎咽了几大口后,常玉娟忽然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她真的吃美了!一口气回过来,这满嘴满嘴的烤野兔子肉味,香喷喷的,令她眯上眼吧嗒吧嗒地连咂了几下。 少顷,她睁眼盯着手中那剩下的那小半只瞅了一阵,然后抚了抚肚皮,又瞅了凌飞大半天。 见他喉结骨碌碌地滚动,两眼放着绿光,目光闪了闪,而后顺手将剩下的那小半只给扔了过去。 也许真的是饿急了,接住后,凌飞便如饿虎扑食似的张着大口呲着牙猛地一口咬了下去…… 哈哈哈!洞中,又是一阵欢笑…… 填饱肚子后,大家又出发了。 夕阳停在山顶,金灿灿的,冉冉颤动,似落不落。 山里的黄昏要来得早一些。不到山顶是无法看到那橘红般的落日的。 大家顺着山梁朝云岗方向彳亍而去,被落日映着,逆着光看,金碧辉煌中,一串黑点在徐徐移动,似一幅美丽的剪影。 此时此刻,在无垠的山野中,满满的都是浓浓的“遍地英雄下夕烟”的诗情画意…… 经小分队这一闹腾,尤其是邱团突然暴死在团部的大门口,云岗守军犹如惊弓之鸟,人人都提心吊胆,生怕再次遭到红军突袭。因此,云岗的戒备更严了。 尽管上峰尚未委派新团长,但偌大的一个团部还是不乏管事的。最起码,副团长姚晨便暂时乘机上位了。 团座的死,对于他来说,那就是因祸得福。他从战场匆匆赶回来,踌躇满志,开心爆棚,一心一意想着要趁这大好时机将自己给扶正。因此,他将云岗的防务一变再变,还从前线调回一个营,把一个小小的云岗围得跟个铁桶似的,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没有他本人签发的特别通行证,谁也休想在这出出进进,别说是友军,就是连自己的士兵也不得随意走动。 常玉娟率领小分队原路返回,在快要靠近镇子时遇上麻烦了,那条小道已被守军设立哨卡封锁死了。 隐蔽在林子里观察许久,常玉娟发现这哨卡的守军不下一个排,站岗也是整班整班轮换,而且还有巡逻队不间断地巡逻,要从这个路口进入镇子那就是条死路。 沉思良久,常玉娟忽然俏眉一扬,微微上翘的嘴角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然后起身挥挥手道:“走,到断崖坡去。” 断崖坡离镇南埋藏药品的山洼最近。之所以叫断崖坡,是因为那里有绵延上千米的断崖,而且落差都在两丈以上,有的地方竟有数丈之高。 断崖下面是一片陡坡,陡坡脚下便是镇南山洼。因为地势险要,除了在山洼入口处设立哨卡把守外,这一片地区几乎是人迹罕至。 小分队沿着山脊很快翻过一道山峰,然后朝东而去,再穿过一片密林,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赶到三峰崖。 在这里,有一条险道直通断崖崖底。明光和凌飞曾经带常玉娟走这条路进山打过猎。 说是路,但并非路。说白了,就是攀岩,一般人根本没法走。 从崖顶到崖底足足两丈有余。崖壁乱石嶙峋,锋利无比,攀爬的时候全凭臂力和腕劲,既要注意乱石伤手,又要防止脚下踩空,一步不小心,不是葬身于乱石,就是殒命在崖底。 而这一次是临时决定,根本没有时间准备绳索。所以,全得靠自己的功力。 常玉娟只选了五人参加行动,这五人当然包括了自己,另外就是明光和凌飞,还有阿努和小赵,其余人均留在崖顶负责接应。 行动开始后,明光第一个下去,接着就是凌飞,然后才是常玉娟、阿努和小赵三人。 看着他们一步一步攀岩下去,而崖底又是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瞧不见,而伏在崖顶看的人则看得人人心惊肉跳,个个手心紧攥着一把汗,尤其是听到乱石哗啦啦地滚落到崖底的声音,他们每个人的心全都在咚咚咚地直往下掉,最后都掉到屁股眼里去了…… 下去的五人自然在经历着一番凶险。在这里攀崖明光和凌飞已是第三回了,自然是熟门熟路,两人又快又稳,基本上没有发生什么惊险。 常玉娟这是第二次,凭着自己的功底,能稳稳地跟上前面两人。 阿努和小赵就不一样了,他们二人这可是第一次,攀爬技巧也差了些火候,所以速度慢了许多,落下了一大截。 不仅如此,小赵还踏空了一次。他悬在半空,双手死死攀住,晃荡了大半天,把下面的阿努吓得连心都差点要掉出来了。 小赵倒是镇定,自然没有乱了手脚,出了一身的冷汗后,他使出吃奶的劲才踩到踩点,最后总算化险为夷。 之后,他们两人也都熟悉起来,攀爬也顺手了许多,虽然速度仍旧慢,但再也没有发生啥意外…… 半个多时辰后,五人陆续下到崖底。 小憩片刻后,他们继续往下攀爬。 这是一段坡度50以上的陡坡,下去的速度自然快了许多。 四五分钟之后,五人穿过一百多米陡坡终于抵达洼底。 山洼就是一座小得不能最小的盆地,呈葫芦状,断崖有多长,山洼就有多长,只有一个出入口,直通镇南的后山关口,在那里有守军重兵把守。因为离得比较远,在这里面藏人藏东西当然最安全。 那晚,他们抄战地医院后面的小道直接翻山费了老半天工夫才赶到这里。 歇息完后,五人直奔埋藏地点。 常玉娟走在最前头。然而,刚走几步,她倏地蹲下,半握拳头,大家也立马蹲下。 有动静!明光马上卧下伏地倾听,听到沙沙的声音,是人在穿行的声音,很轻微,隐隐约约。 这里咋会有人呢?但脚步声越来越近。 很快,从斜刺里飘来一道黑影,速度极快,一下子就落在前头挡住他们的去路,离常玉娟仅几步之遥。 是她?尽管夜色浓重,但依然依稀可见。 对,正是那蒙面女人! 一见是她,常玉娟缓缓站起,冷然问道:“你到底是谁?为啥要跟踪我们?” 听到发问,那蒙面女人立即应道:“我没有跟踪你们,只是这山洼鲜有人至,我在这都好几天了,从未见过有啥人,乍一见你们,只是觉得好奇,并无半分恶意。” 她的声音十分好听,听上去很显年轻。都见过两次了,还交过一回手,常玉娟自然没有再把她当敌人看,但心中仍是疑虑重重,更觉得好奇。于是,她想问个究竟。 “我们能坦诚相见吗?请放心,我们不是你的敌人。兴许,我们还可以是朋友。你老蒙着个面,似有拒人千里之嫌。能拿下那块黑布吗?” 蒙面女人摇了摇头,说:“不行。我们虽然不是敌人,但也未必是朋友。我知道你们是什么人,而我也只是江湖中人,注定不能成为朋友。所以,我们还是保持点距离为好。” “既如此那我就不再多说啥了。哦,对了。能最后问你一个问题吗?” 常玉娟虽心有不甘,但又十分无奈,心里不免一阵失落。 蒙面女人点点头道:“你说。” 常玉娟眸光一闪,问道:“你为啥仍留在云岗?难道这事情办得不顺吗?” 她并未立即作答,而是沉吟,许久,才缓缓道:“这是我的私事,我不愿意回答。但可以告诉一个你们还不知道的好消息,这58团的邱团已被我击毙。当然,这也得益于你们的行动。对你们而言,这兴许是件好消息。” “哦。是吗?” 乍一听,常玉娟一阵惊奇,但脸上并无一丝波澜,只是淡然道:“消息当然是好消息,但对我们而言,无所谓。因为,我们战斗不是为了消灭某个人,而是要推翻整个反动政府的统治,还百姓一个安宁、幸福、公平的世界。” 闻言,轻轻呃了声后,她沉默了,眸光里霎时升起一团迷雾…… 常玉娟望着她,忽然问道:“你考虑过要离开云岗吗?假若愿意,可以跟我们一道走。” 听罢,她微微愣怔了一下,但马上拱拱手道:“谢啦!”说罢,转身飘然而去,速度极快,眨眼间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看着她突然消失,常玉娟愣了,而心中更是一阵好奇…… 第20章 血腥厮杀 世界真奇妙,奈何多种巧。在盘口山前线南山阵地上,红军某部58团对面之敌的番号正巧也是58团。两个58团互相掐着,打得难解难分,各有伤亡。 起先,敌58团攻势凌厉,凭着弹药充足,大炮小炮一顿猛轰,炮弹像下雪似的倾泻在南山阵地上,足足把山头给削低了两三尺,但红军58团团长孟先和也不是吃素的。 他是正宗的黄埔军人,对敌军的攻击套路了如指掌,熟稔他们的打法。当初就布设了三圈环形阵地,圈圈相连,并一直延伸到反斜面上,还挖掘了无数猫耳洞。 当敌人炮轰时,只要孟团长一声令下,战士们就全躲猫耳洞里去了。 因此,尽管敌方炮弹最多,炮轰得跟犁地似的,也没有给部队造成大的伤亡,抡完三板斧之后,也就奈何不得了。 后来,在发起阵地攻击时,敌58团却是吃亏不小,几轮冲锋后便伤亡过半。就这样,双方打成拉锯战而陷入胶着。 孟先和,24岁,黄埔五期,步兵科,中等个子,皮肤白皙,瘦瘦削削,五官端端正正,一双眼睛里尽是睿智和精明,最擅长攻击和防御。 攻击时,跟打排球似的,先是一通短平快,把你打蒙了,再跟你近战快攻。要么集中一点平拉吊打,要么四面开发像切豆腐似的飞溜穿插各个击破,直打得你晕头转向。 防御时,掩体沟堑暗壕散兵坑多面设置,环形阵地挖得跟个迷宫似的,火力配置像跟做算术题一样可以精确到狙击手的单兵杀伤力。 双方像拉锯似的互相搏杀和残酷鏖战,而且都倾尽全力纠缠,两个团打得不可开交。 尤其是红58团,跟叫花子比宝似的,乒哩啷当地一阵猛打,把所有的家底一下子都打没了,眼看这弹药即将告罄,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孟团长也只有眼睁睁干巴巴地瞪着没辙了。 眼瞅着敌军又要像一群疯狗一样再次发起猛烈进攻,他两眼血红咬着牙喊道:“上刺刀,准备反冲锋!” 他心里明白,仗都打到这份上,这阵地怕是守不住了,阵地一破,盘口山这道最后的防线将要全面崩溃,再死战,苏区也不保。现在唯有赤手空拳肉搏,跟敌人血拼到底…… 正在这时,如雪中送炭似的,刘小妹带着特务连来了,给红58团送来了大量的枪支弹药,还有三十几门82迫击炮和十几门山炮。 看着眼前这一切,孟团长跟做梦似的坠入云里雾里。愣了会儿,他大声地嚷嚷道:“小张,来掐我一把,格老子这不是在做梦吧?” 小张是他的警卫员,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生得眉清目秀,白白皙皙,喜欢笑,笑起来面颊上露出一对浅浅的酒窝,满是青涩和纯真。 听到团长喊,他赶忙上前死死掐住团长的胳臂咬牙狠狠揪了一把。 哎哟!顿时,孟团长跟杀猪似的惨叫一声。紧接着,他照着小张的屁股狠狠踹去一脚,并瞪眼破口大骂,“你个兔崽子,叫你掐,你要跟老子玩命似的,难不成是记恨昨天老子踹了你一屁股?奶奶个熊,没想到你小子还挺记仇的。” 但骂声很快被一阵哄笑声给淹没了,而小张则被孟团长突然一脚给踹了个狗扒屎,栽在地上啃了一嘴的泥。 他一下就蒙圈了,扑在地上半天没醒过神来。愣了一会儿,他翻身坐起,一边吐着泥土一边眼珠骨碌碌地转着,傻了一阵后,便委屈地直嚷嚷,“团长,你军阀,我不服……” 但孟团长却懒得搭理,他咧着个大嘴巴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将刘小妹猛地抱起转圈去了,一边转一边直打哈哈,“你小子,干土匪啦?在哪劫的?不会是抢方面军的军火库了吧?李参谋长,快将弹药分发下去,组织炮连给架炮,格老子这下发了,要狠狠揍他奶奶的!” 他这一抱可把刘小妹给闹了个大红脸。她羞答答地挣扎几下,但铁箍似的哪挣得脱,见很徒劳,便浑身无力地酥软下来,闭着眼任凭他一通疯转,小脸红得跟面红旗似的,圆润圆润的,又像两粒熟透的樱桃,不捏都要滴水了。 转了几圈之后,孟先和仿佛发现有啥不对,老觉得周围怪怪的,尤其是李参谋长,目光诡异,一脸坏笑,一瞧就是非奸即盗的那种,心里不觉一凛,再望望怀中,顿时僵住,愣了下神后,那表情就像揣了颗炸弹似的急忙撒手一扔。 被疯转了几圈,刘小妹早给转晕乎了,再被他一扔,咚的一下给摔成只醉虾样,躺在地上半天不见动弹,小脸仍噌噌噌噌噌地红,滚烫滚烫的,像火烧云一样,还一脸懵逼,好一阵都没缓过劲来。 不一会儿,这人忽然动了,只见她一骨碌地翻身坐起,羞答答地勾着头,眼珠骨碌碌地瞅着地上,像是要寻条地缝钻进去。 瞅着被摔傻的女人,孟先和满脸讪笑,不停地挠头,不停地眨眼,神情既局促又难堪,这笑比不笑更难看。 李参谋长跟战士们一样,一个个都鼓着腮帮子闷着口气,想笑又不敢笑,像是被雷打坏似的,僵在那里半天也不敢吱声。 这傻了阵后,刘小妹渐渐恢复神态。 脸不烧心不乱了,她抬眼望了望,然后跟没事人一样起来,一边拍着尘土一边傻乎乎道:“团长,这哪敢啊!抢方面军,这不是在茅坑里寻宝找屎(死)么?当然,这并非我的功劳,是连长带我们在龙舌坳打伏击给劫的……” 噗噗噗…… 这话没说完,那小张便再也绷不住了,随着他一出声所有人也瞬间炸开了。顿时,一个个乐得前俯后仰…… 轰隆隆,轰隆隆! 大伙正乐着,阵地上突然响起了爆炸声。 “不好,敌人要进攻了,大家快隐蔽!”这大炮一响,孟先和啥也顾不上了,只见他神色一凛立即挥手高喊道。 声音一落,阵地上霎时人影攒动,战士们全都散开纷纷钻猫耳洞去了。 这时,对方完成试射开始密集炮击了。一阵呼啸之后,炮弹像下雹子似的纷纷砸在阵地上。顿时,一片火光,浓烟四起,尘屑横飞。 在一串串猛烈的爆炸声中,整个山地也开始晃动,指挥所也跟着一起晃动,落尘纷纷,一片弥漫,连人都看不清了。 孟先和和李参谋长并排站在窗前举着望远镜四下乱看,任灰尘洋洋洒洒落满全身,把人都变成灰人了。 五分钟过去之后,听着阵地上爆炸声开始渐渐变得稀疏,他不禁咧嘴笑了。 “嗯,下面该我们发言了。老李,命令炮兵连准备架炮!嘿嘿,我们也能飙一阵子了。” 说罢,他晃晃头抖抖身子,把身上的灰尘抖落,而后转身走向指挥台。没走两步,戛然而止。 因为,他遇上了两束不善的目光。是刘小妹的,她跟小张并排站着。她一直都在,并未随战士们一道离开。 起先,孟先和稍稍一愣,心里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刘小妹只怕是来者不善,估计是要找自己算账了。 切!就一小丫头片子,难道还怕你不成?占你便宜我也是无心之过,你若死咬不放,大不了我娶你就是,好歹我也是帅哥一枚,还正单着呢,配你的话我可是亏大发了。 后来,转念又一想,不对不对!我不能被她拿住,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再咋样,我也还是一团之长呢。若是就这样被拿住,这不跌份吗?以后,这兵还咋带? 于是,他沉下脸,正正军帽,拍拍身上,装出一副团长凛然的派头,开始先发制人了。 “刘小妹,方才你说啥?什么龙舌坳?什么打伏击?谁批准行动的?你要老实交代。你们特务连无法无天,胆大妄为,擅自行动,眼里还有没有我这团长。老李,你说咋办?刘小妹,去把你们连长叫来,违反军规,必须严肃处理。” 孟先和这一招先发制人,竟真的把刘小妹给唬住了。 方才,她还理直气壮,正打算兴师问罪一番,但没料到这一下就反转了,被他这一通呲顿时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畏怯了,连正眼也不敢瞧,只见她畏畏缩缩地躲闪着逼来的目光,嗫嚅道:“我、我们连、连长不在,她、她去云岗了……” 这到底是团长,孟先和开始乘胜追击了。他双目瞪得比螺头大,大声吼道:“什么,奶奶个熊!她胆子也忒肥了吧,都翻天啦!竟敢拉队伍去打伏击,而且还钻到敌人窝里去了,谁批准的?不会又是擅自行动吧?目无军纪,太无法无天了,老子要关她禁闭!” 这一回,孟先和被刘小妹给彻底雷翻了。 他有些失态,而且声音之大,莫说旁人就连他自己本人也要被吓蒙圈了。 之后,他傻愣当场过了好一阵子都没有作声。 李参谋长也没有吱声。敌人已停止炮击,地面步兵将要发起进攻,军情紧急,瞅了刘小妹一眼后转身离去。 孟先和渐渐平复下来,但没忘记给刘小妹剜去一眼,然后,仰天一声长叹,嘴里喃喃念道:“常玉娟啊常玉娟,你就是一惹事精!你可真能耐,这回你是要把天给捅个窟窿了,你可要给老子好好活着回来。” 其实,他在揪心常玉娟,这云岗可是龙潭虎穴,只怕是有九条命也不够她霍霍!事已至此,也只好听天由命了。 念归念,这战斗马上就要打响,也由不得自己多想了。军情紧急,千钧一发。于是,他朝刘小妹吼道:“还傻愣着干嘛,都给老子上啊,狠狠揍他奶奶个熊!” 这时,敌人正在嗷嗷叫地进攻,都快接近阵地了,战士们纷纷进入阵地。 刘小妹探头一瞧,只见阵前人山人海,密密麻麻的一片,四处仍是爆炸声,弹雨纷飞,一片火海。 对方这回真的舍下血本。前几番进攻,只有两个营轮番上阵,而眼下却是三个营滚在一起发起集团冲锋。 对方许是估计红军弹尽粮绝,已到了山穷水尽地步,因此要来个破釜沉舟一鼓作气而拿下阵地。看架势,对方这是踌躇满志志在必得了。 假如没有劫来的这批枪支弹药,还真有可能让他们得逞了。那样,结局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全团战士拼尽最后一滴血,全体壮烈,阵地不保,苏区危在旦夕。 但没有料到的是,他们不仅没有等来红军端着刺刀跃出阵地肉搏,反而等来的却是数百支伯格曼冲锋枪和上百挺捷克轻机枪狂吐着一串串火龙的枪口,那子弹像暴雨似的迎头倾泻而来。 接着,又是雨点般的手雷纷纷落入人群,顷刻间,像焰火绽放一般地炸开。霎时,阵前之敌像翻倒的多米诺骨牌一样一排排倒下,到处惨叫连连,血雨漫天,残肢乱飞。 这一顿迎头痛击揍得敌人丢盔弃甲只恨爹妈给的腿短,可刚逃脱枪弹的追杀却又立刻被漫天蝗虫般的炮弹给撵上,顿时,又被炸得人仰马翻,嚎叫四起,血肉满天横飞…… 接下来,所有的战斗就稀松平常没有任何悬念了。可到了第二天又再一次反转,敌58团突然间偃旗息鼓停战,战场开始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另外,据侦察报告,敌人还偷偷抽走了一个营。敌情如此反常,难不成这云岗还真发生了什么变故?敌人不会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吧? 指挥所里,看着指挥台上的地图,孟先和双手抱胸,眼睛骨碌碌地转着,一会儿俯身紧盯地图细细端详,还提笔特别将云岗画个圈圈,一会儿又紧皱眉头一手抱胸一手抚摸着下颌沉思。 最后,他抬眼瞅着李参谋长,说:“这样吧,派人给我死死盯住,敌人一有动静就马上报告,到时候我们再制定应对之策。不过嘛,仗打到这份上,他们还真能变着样儿玩出什么花招来,必须要时刻警惕。 不过,这也的确有些反常,难道这云岗真出了啥变故?不会真是玉娟这惹事精在那里作怪吧?” 李参谋长笑笑道:“我看还真有可能。仗打了这么些天,我看这58团消耗得也差不多了。被龙舌坳一劫把补给给断了,估计这日子也好不到那儿去。玉娟这回可是立下奇功一件,你就真舍得关她?如果真是她在云岗一番折腾那可就帮上大忙了。最起码,我们的压力就要小许多。她能给你惹事,也能给你成事。” 哈哈哈! 孟先和一阵爽朗大笑,说:“这惹事精,回回惹事却回回都没关上。其实,我还就真喜欢她那股狠劲,不但会惹事,敢惹事,而且还特别来事。你还记得她当排长那会儿吗?哪是32年几月来着?” 李参谋长马上接口道:“8月。” 孟先和拍拍脑袋连连点头道:“对对对,就是8月。为了配合主力红军夺取乐宜,当时我团负责坚守帽儿山打阻击,敌军三面围攻,而且都是整师整团的进攻,我们硬扛着。战斗23日打响,鏖战了三天三夜,愣是没让敌人往前挪动半步。 敌人都打红眼了。于是,派出一个整团偷偷穿插至帽儿山南面企图突袭我团后背。当时我还蒙在鼓里,而玉娟她那个排正在后方医院执行警卫任务,听到打柴的老乡说,在雾凇山发现大批白狗子正往铁石吁奔,那可是大后方呀,也是我们团唯一的退路,若是被敌人占领,我们就被包饺子啦。 闻听后,她二话没说带着她的那个排到卡子山打伏击去了。你说她傻不傻,一个排去打一个整团的伏击,这不是拿鸡蛋往石头上碰吗?就连人家的牙缝也不够塞。人家连冲锋都懒得冲,只要把人团团围住再往里扔三轮炮弹就完事。 接到报告后,我什么脾气都没有了。可这又能咋办?当时,为了配合穿插团,敌人正发动全面进攻,整团整团地猛攻,我们陷入苦战,打的那一个惨啊,那还有兵力派去增援,也只有听天由命啦。欸,她还真成了。 她带着一个排在卡子山出口先是一场伏击,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凭着她掏枪在军需那儿半拿半抢的一千多枚手榴弹一下子就灭掉人家一个先头连。然后,又堵住这个口子四处点火,那干柴烈火的,顿时把卡子山烧了个遍山遍岭,敌人那一个整团被这一通熊熊大火包着圆烧。 你是知道的,那卡子山就像口大锅子,进到里面,四面一起火,下山风嗖嗖嗖一个劲地直往锅底倒着灌,那火势谁挡得住?最后,敌人那一个整团就全都变烧鸡了。哈哈哈……” “那次,你不是要治她一个哄抢军需之罪吗?可一转身就又以功过相抵把她给支走了。” “哈哈哈!仅凭这一点,我倒是真想要关她。她胆子也忒大,竟敢掏枪抢自己的军需库。可转念一想,人家这可是救了我们全团啊,我哪能真关她?吓唬吓唬一下就可以啦。” 说罢,孟先和挠了挠头道。 李参谋长紧盯着他瞅了好一阵子,眼珠骨碌碌地转了几圈后,忽然冷不丁地问道:“你就没别的想法?比如……” 闻言,孟先和先是愣怔了一下,然后马上就明白了他的弦外之音,赶忙晃晃头,嗤了一声后,大嘴咧咧道:“切!你也真敢想真能说。我一帅气小伙,貌若潘安,才高八斗,什么美女不能找,偏要给自己弄一大姐管着,这不是自寻末路吗?她呀,熟悉了,你就知道她的脾性。好强,有主见,脑瓜子转得跟个风车似的,没人能压得住她。当姐姐可以,做老婆必须要降得住才行。我这人可是个一生都不愿意被女人牵着鼻子走的主。要不然你上?欸,还真是。你们年龄不相上下,正好匹配。 说起来,攻打乐安的时候,她还救过你命呢。我至今还记得。那天,两架飞机撵着你的屁股下蛋照着你一个劲地轰。 见你危险,情急之下,玉娟她二话不说,冒着自己被炸的危险,端起手中的汉阳造挺身一个跨步,连瞄都没瞄抬手就是一枪,愣是生生地给敲下一架,把另一架吓得屁滚尿流调头就窜。你说,这是不是天缘?” 被他这么一说,一下子把李参谋长给弄了张关公脸。 李参谋长比孟先和年长了七八岁,比常玉娟也只大个三五岁。男大三,靠金山,在年龄上他们还真是绝配。 可愣了一下之后,他刷地一下转阴了,沉着脸道:“你说啥话呢?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哼……” 哼了一声之后,连话都没说完,转身抬腿要走…… “报告!” 正在这时,忽然,从外头传来一道声音。这冷不丁的,一下把两人给愣住。 是常玉娟!她终于安全返回归队了。 听到是她的声音,两人赶忙敛敛神情,正正军帽,摸摸风纪扣,然后满脸肃然。尤其是孟先和,他挺了挺腰身,再挤眉弄眼了一番,然后沉声冷然道:“进。” 很快,便听到咚咚咚几声,然后一道倩影飘然而入,紧接着,嚓的一声又是一声报告,常玉娟举手一个军礼笔挺笔挺地站在二人面前。而他俩自然是要装腔作势一番。 孟先和连眼皮子也没抬直盯着地图一个劲地瞧。李参谋长也十分配合,低头在地图上指指戳戳。 二人冷着脸都爱搭不理。见状,常玉娟再次挺起胸脯大声道:“报告团长参谋长,红58团特务连连长常玉娟请求归队。” 这回,她的声音可提高了八度,像放鞭子爆竹似的,说完,不等二人开口马上转身就走。 见她要溜,孟先和终于开口了。情急之下,他一声断喝:“站住!” 这冷不丁的一声断喝,咚的一下,常玉娟心中一凛,顿时一个激灵,一下子就愣住了。 她心头猛地一沉,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好几圈,暗自嘀咕道,不好,要坏菜了!看这架势,团长这火气都能烧开一壶水了。这个时候得赶紧溜。否则,这劈头盖脸的就不止棒棒了,闹不好,还真得要关上个十天半个月了。 唉,还是自己先找个地儿去蹲着吧!于是,她脚底下抹猪油啥也不管不顾了,蒙头就要往外闯。 但没走几步,便与人正正撞了个满怀…… 第21章 玉娟被捕 哎哟!常玉娟这一撞把人给撞疼了,还差点撞了个仰面朝天。幸亏她眼疾手快,只见她长手一抓,然后错步上前一个翻转,而另一只手则快速拦腰兜住,这人才稳稳当当地站住。 这一连串的动作像放电影一样精彩至极,既快如闪电又惊艳绝伦,更没人看清她是如何出手的,这一下把所有人都惊呆了。 然而,孟先和和李参谋长却是愕然而愣,并且面色突变,心里都暗叫不妙。 因为,他俩已然看清楚来人了。这被撞的正是保卫处副处长林子山,身后还跟着四名保卫人员。 林子山,苏区声名赫赫,无人不知。这个时候不期而至一准没好事,难道是冲玉娟而来?一想到这孟先和顿时不寒而栗。 他深知,被林子山盯上了这问题就有很可能被定性了,足见问题之严重,玉娟这下麻烦了! 扶住人后,正准备道歉,一见是他,常玉娟又赶紧松开,并连连后退,如退避三舍一样打算躲得远远的。 当然,躲归躲,这态度还是要给的。退了三步之后,她随即胸脯一挺随手一个军礼:“林处长好!林处长对不起啦!” 动作干净利落,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礼罢,头也不回抬腿就走。 “站住!”刚走两步,身后立即响起一道慢慢悠悠的声音。 林子山!常玉娟心里猛地一突,但马上又仿佛没听见似的,依旧迈着大步而去。 “常玉娟!”见她不搭理,林子山愤怒了,厉喝一声后,挥手道:“给我抓了!”接着又对孟先和道:“孟团长,常玉娟目无军规,目无上级,不请示,不报告,擅自行动,典型的游击主义,给革命造成了不必要的损失,上级认为,是十分危险的新ab分子。现在我宣布,她被捕了!” 听到命令,四名保卫人员呼啦一下一拥而上立即将常玉娟团团围住,并挽袖子撸胳膊要动手绑人。 “住手!” 见状,孟先和心中一把怒火顿时腾地而起。打从见到林子山那一刻起,他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现在终于发生了,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这个时候,不能再沉默了。 一声断喝后,他双目圆睁喷着怒火恶狠狠地盯住林子山,厉声道:“林子山,你给老子听着,常玉娟是老子的人,她的所有行动都是在执行老子的命令。谁敢抓她休怪老子枪子不认人!” 说着,他从腰间拔出勃朗宁往指挥台上猛地一拍,“嘭”的一声台面一弹而起,立时尘土四扬灰蒙蒙的一片。 这一下,所有人都被镇住,四名保卫人员立时僵在那里。 但林子山却一点也不惧。他神色如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孟先和慢慢悠悠地道:“孟先和,你别动不动就给我老子老子的爆粗口,这枪子谁没见过?你说,你的是更响些还是更粗些?要不要比比?不就是一杀人的家伙什吗?值得你这么显摆?这个我也不缺呀。” 说着,他也从腰间拔出勃朗宁上前往台子上一搁,两把枪枪口对着枪口,接着,双手撑着台边毫不示弱地跟孟先和对视起来。 见两人杠起来了,李参谋长慌忙上前笑嘻嘻道:“林处长林处长,都是革命同志,干的都是革命工作,没必要闹成这样,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去!你李参谋长别在这给我拉偏架,他孟先和不好好说话你不劝,反倒跟我叨咕叨咕个不停。去,不想好好劝就给我一边去,哪凉快呆哪去!” 这林子山看来也是个软硬不吃的主,李参谋长被他一呲顿时就傻眼了,一双眼睛睖睁睖睁地瞪着,被噎得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见两位团领导为自己被林子山弄得灰头灰脸僵在那儿,常玉娟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她知道,今天这事儿都是自己给弄出来的,不能让团长和参谋长憋屈,必须自己担着。 于是,她回头上前道:“团长,参谋长,不就是蹲号子么?你们关也是关,他关也是关,我都认了。林处长,要关就关,何必弄这么大一顶帽子来?什么游击主义,新ab分子,我听着就头晕。这都多大的事,我跟你们走就是咯,又何必搞得这样剑拔弩张?走吧,林处长。” 说罢,她动手解下武装带和枪,并搁在台子上,再正正军帽摸摸风纪扣,挺着胸脯朝二位首长敬礼,浅浅一笑,然后转身昂首走了。 见她如此,孟先和脸上抽搐一下,闭上眼睛似在沉吟,而后咬咬牙道:“不行!你站住,你是老子的兵,必须老子关!” 见常玉娟答应老老实实跟自己走,林子山暗暗长吁口气,然后抓起枪插回腰间,正欲转身,忽然听到孟先和命令她停下。他这是仍要阻拦啊!于是,扭头死死地盯着,瞅了片刻后,一字一顿地诘问道:“孟先和,你啥意思?” 孟先和也盯住他,冷然道:“没啥意思。她犯的是军规,理应由我来处置,今天就是说到天上去也是这个理。军规就是军规,我好歹是一团之长,难道连处置一个违反军规的下属的权力也没有吗?那以后这队伍我还咋带?你今天就是把皇帝老子搬来也没用。要不,你来当这团长?” 说着,他一声吆喝:“来人呐,将常玉娟拉下去给老子关咯!” 常玉娟带领小分队从云岗返回,特务连的战士们都亲眼瞧见,并且还替她捏着一把汗,知道她这回擅自行动拉部队打伏击闯云岗事儿不小。 见她径直去了指挥所,都知道她要去团长那儿忽悠一番,把团长弄没脾气了,违反军规这事儿才算过得去,但又都喜欢看她那挨呲的囧态。 因此,大家都纷纷躲在外边偷偷瞧热闹。 当看到林子山突然不请自来,还带着全副武装的保卫队员,便知道饭无好饭菜无好菜,这事情闹大了,连长把天给捅破了。 尤其是听到林子山要逮捕连长,并且看到保卫队员开始动手抓人时,一个个都差点没有忍住,而当听到团长出头阻止后,一个个又都定下心来。 大家明白,只要团长肯出面,这事儿肯定能压下,就是他十个林子山也奈何不了。当听到团长一声吆喝后,自然明白他这是在救连长。 所以,那喊声一起,明光和凌飞等一众人随即哄的一声一窝蜂地一起涌进指挥所里,一下将常玉娟团团围住,然后一起簇拥着要将她架出去。 但林子山不慌不忙,气定神闲,跟没瞧见似的,任一堆人拉的拉扯的扯架着常玉娟走。 他望着孟先和不紧不慢道:“孟先和,你大概还没有弄明白,不是我要抓常玉娟,抓她是上级的命令。这上级要抓的人能躲得过去吗?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除非人死啦。不信?那你就瞧瞧吧。” 说完,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方纸片搁在台子上。 这个时候,孟先和犯倔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抓人,没门!谁的命令也不好使,天王老子也不行! 管它谁的命令,不就一张破纸片吗?他连眼皮子也不眨,而是伸手摸起枪往腰间一插,然后趣步上前跟着众人朝外面走去,将林子山和李参谋长扔在身后大眼瞪着小眼。 “砰” 身后,突然一声枪响,把所有人一下给镇住。 是林子山!他举着枪,枪口还冒着青烟。随即,他又一声厉喝:“放肆!谁再敢罔顾命令,休怪我翻脸不认人,我的枪子也不是吃素的!” 这枪声一响,所有人都微微一愣。随即,因为本能,谁也不再犹豫,立马刷地一下纷纷端起枪来,人人一声不吭,个个大眼瞪着小眼,枪口对着枪口。霎时,指挥所里一片死寂。 这一刻,仿佛地球也在静止。顿时,剑拔弩张。 看到这一幕,常玉娟开口了。她明眸一闪粲然笑道:“团长,参谋长,同志们的心意我都领了。林处长,你也别动怒,我跟你走,不就是新ab吗?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家都放下枪吧!请记住,战士的枪是用来杀敌的,枪口永远也不要指向自己的同志。林处长,既然都拔枪了,这就意味着你今天要为我豁出命了。呵呵!林处长竟然肯为了我而舍命,这真是荣幸之至啊。” 笑罢,她挥手理了理乱发。 情急之下,林子山居然开枪了,自然是被孟先和给逼的。但枪响之后,他又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不该贸然开枪。尽管是朝天一枪,但影响也可想而知。 人都是本能的,尤其是在战场,枪声一响,那可是要人命的。同时也听出来了,这常玉娟的弦外之音有揶揄,而更多的还是在嘲讽。 因为,在特殊时期,保卫处的枪口几乎都是指向自己的同志,无论是“洗党”还是肃反,在审查之前都还是自己的同志,同样都穿灰布军装戴红五星红领章。 所以,这血的教训既来自面对面的敌人,也来自自己人的枪口。 意识到了她的话中之意后,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虽然如此,但仍犹犹豫豫地收起了枪。 常玉娟的话更触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大家纷纷落下枪口。 孟先和和李参谋长一边收枪一边瞅着她,见她坦然一笑,心里都不约而同地一阵隐隐作痛,脸上也都不约而同地抽搐一下。 两人深知,今天无论再怎么努力恐怕也都无法阻止林子山了。 常玉娟到底还是没有保下。在沉闷和压抑之中,瞅着她被人押着渐渐远去,大家都满脸戚戚悲悲,泪水汪汪,双目渐渐模糊…… 然而,事情还远没有就此打止。 到了第二天,特务连也被一纸军令给调离战场,被秘密带往一个谁也不知道的深山老林。 去的时候,人人一块黑布,一百多人都蒙着眼出发,被人领着一个牵一个地走,不准掉队,不准摔倒,否则除名,从此不再是特务连的兵了。 到达目的地后,大家才在一声命令中取下黑布。 大家睁眼一瞧,自己置身一座幽静深谷。 这仿佛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周周围围全都是高山和密林,而且四处都有人把守,被严密封锁着,像个铁桶似的,想要离开比登天还难。 来到这里后,荣华暂时代理连长。只休息了一天,接下来,大家每天不是训练就是学习,而且还有教官,训练学习的科目稀奇八怪。 既有打伏击战、巷战、遭遇战、突击战、攻坚战、夜袭战,又有化装侦察、排爆布雷、搏击格斗、绝地逃生、熬受酷刑等等。 还有诸如情报收集、情报分析、情报密写、情报传递、收发密电、环境识别、痕迹跟踪、驾驶车辆等等。 没有系统的教材,就连半片纸屑也没有,全凭脑子记,而且隔日就考核,成绩不合格者当场淘汰,然后被人带走,从花名册上勾掉名字。从此,特务连就再无这个人了。 日复一日,每天都这样,既要咬着牙练,又要苦逼苦逼地学,一个个都累得跟只狗一样,连喘口气的机会也不给…… 被逮捕之后,常玉娟先是被带往保卫处,办完手续后又一声不问地被扔进一间单人监室。 监室又黑又潮,若不是从四周见不到一丝光的墙缝里透着习习凉风,那简直要把人活活给憋死。 每天除了有专人从门上的小暗门送吃送喝外便再无人搭理。 既没人审讯,也没人问话,仿佛永远地将她给遗忘和抛弃了。 监室既幽静又黑暗,没有声音,没有光线,连只蚂蚁也见不着。 在里面,一个人独自处着,既要忍受无边黑暗的煎熬,又要倍受孤独寂寞无休无止的袭击。 就这样,她一天接一天地熬着,黑暗和无声令她快要忘记这个世界的样子,有时候,连自己长啥模样也都快要记不起了,甚至还有了一种濒临死亡的错觉。 也不知自己被关押了多少个日子。直到有一天,监室的门在咚的一声中终于打开。 而当林子山第一个走进监室时,他随即被眼前一幕给愣在当场。 因为,他瞧见常玉娟紧贴着墙壁倒立,像糊在墙上的一只怪物,长发散乱,蓬头垢面,两只眼珠骨碌碌地转着,并莹莹地泛着绿光。 其实,这一天才是常玉娟被关押的第九天。 曾经有人测试过,被这样关着,常人一般三四天就要崩溃发疯,而最长的也就七天,但这都第九天了,常玉娟除了一身恶臭和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之外,似乎也没啥异样。 见林子山终于露面,常玉娟异常平静,并且语不惊人死不休。她倒立地看着他,冷然道:“你且等着吧,我这才开始,一个时辰之后再来吧。都要挨枪子啦,不会连这一个时辰也不给吧?” 林子山愣了愣,然后面无表情道:“行。我没你想象的那样小家子气。不过,我再多给你一个时辰。完事后,你招呼一声,外面会有人带你到浴室去洗漱。另外,我还预备了些干净的衣物,你自己先好好收拾一番吧,就算是要枪毙,我也不要看到是一只怪物。那样,我们咋验明正身呢?” 说罢,他捏着鼻子转身走了…… 一番洗漱之后,正值黄昏,常玉娟戴着脚镣手铐,拖着被落日照下的长长的身影一步一步地挪动着。 身后,两名全副武装的保卫队员端着枪。 他们并未催促,而是隔得远远的,并一步一步地紧跟着。 落日下,三条瘦长的影子一直朝镇子里走去。 三人在镇西边的高坡上停下了。 常玉娟朝一棵红得像火焰一般的血皮槭树走去。 这树种很珍贵,像这样比碗口还粗的更是少见了,少说也得长上个百十来年吧。 血皮槭树枝叶茂盛,远远瞧去,红艳艳的,随风摇曳,像一团巨大而窜动的火苗,在夕阳的映照下,婆娑起舞,那铜红色的树皮微翻卷起,红得发亮,一片金碧辉煌。 这画面,这景色,太美了,美得心颤,即使是把相机打到最佳光圈恐怕也很难拍摄到。 她慢慢走到树下,停下后举目远眺,久久凝视着那仿佛停在远山山巅一动不动的落日。 晚风习习,她的秀发被吹得凌凌乱乱。 落日圆润鲜艳,在微微地颤动,被远山一点一点地吞噬。 直到落日完全消逝,她才缓缓转过身子。 两名保卫队员远远地站着,见她转过身来,他们犹犹豫豫地端起枪,又迟迟疑疑地放下…… 第22章 团长遇刺 站在血皮槭树下,常玉娟一动不动,瞩目前方,脸上挂满盈盈的笑意。 洗浴后,她更好看了,如清水芙蓉一般,亭亭玉立,长发在风中凌乱地飘逸着。 看侧影则更美,那身影弧线圆润凹凸有致,在黄昏中似暗非暗,似明非明,像是一副美丽的剪影。 两保卫队员长久地看着,把自己都看傻了,端着的枪微微下垂,嘴巴半张,眼珠子一动不动,如泥塑一样…… 这时,从镇子里来了一大帮人,好像是一群年轻人,男男女女的一大堆。 他们欢欢喜喜地嬉闹着,笑语盈盈,叽叽喳喳。 不一会儿,一个清亮的女声脆生生地唱起,这唱的正是眼下山里人最喜爱的《阿哥当红军》: 哎呀嘞—哎 唱支山歌过山坳 山坳里喽不见阿哥人 细妹心里跳得慌 摘朵白云当茶烹 喜鹊飞来叫喳喳 原来阿哥去呀去参军 哟嗬喂,去参军 哎呀嘞—哎 我唱山歌送阿哥 唱罢一曲喽泪纷纷 阿哥你去打豺狼 莫惦家来莫分心 细妹盼你得胜归 一路山歌去呀去山口 哟嗬喽喂,把哥迎 …… 嗓子又脆又亮,歌声甜美,悦耳动听。 常玉娟闭上眼睛忘情地听着,一边听一边猜,这一定是方面军宣传队的,因为这歌唱得纯粹,专业,但少了些客家人的野性和粗犷。 他们一边笑一边唱一边跳,不一会儿,迎面走了过来。 见到玉娟后,所有人蓦然愣住,脸色瞬间变了,像队列训练似的刷地一下一齐安静下来,谁也不再吱声。 或许,这样的情景在苏区早已司空见惯,没有人会感到惊诧,更没有人去好奇。 因为,好奇害死猫!苏区的形势一天比一天紧张,内忧外患,甚至内忧比外患更要人命。 望着这一堆男男女女个个朝气蓬勃人人洒脱不羁,常玉娟笑了,并抬手理了理乱发。 然而,他们没有丝毫停留的迹象,脚下的步子反而加快了许多,似乎要尽快逃离这是非之地。 或许是因为害怕,更亦或是因为憎恶。因为革命是纯粹的,山沟沟里的马列主义早已过时靠边站了。 他们越走越快,见玉娟看了过来,更加快了步伐。到最后,一个个都一溜烟地小跑起来。 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常玉娟神态安详,始终静静地注视着,直到他们最后消逝在薄雾似的暮霭之中,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 之后,她才将目光转向保卫队员。然而,那两人也在发愣,似乎忘记自己正在执行任务,直到人群走远看不见了,他们才回过头来。 遇上玉娟的目光后,两人蓦地一愣,但很快恍然。于是,讪讪地笑了。 笑过之后,他俩一边耸着膀子挎枪一边朝她慢慢走去。 见状,常玉娟十分纳闷,待两人走近后,瞅着问道:“怎么,今天不执行吗?” 闻言,两人又一下愣神了。 个子稍高的那人似乎没有听明白,他瞪眼反问道:“执行?执行啥?” 但同伴很快就明白啦,他连连摇头道:“不不不,谁说要执行呢?林处长吗?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我俩的任务就是押你回保卫处。”说着,又挥了挥手,“我们走吧,天色晚了,林处长正等着呢。” 这一下,轮到常玉娟纳闷了…… 在办公室里,林子山正焦急地等待着,并一直神神叨叨坐立不安。 见到三人后,他赶紧迎上去,望望常玉娟又瞧瞧自己俩手下,不满道:“怎么搞的?就这几步路,你们也走了足足大半天,路上没遇事吧?”接着,又对她道:“走,我预备了几道小菜,在里面呆了这么些日子应该补补了。”说着,对保卫人员道:“给她除去镣铐。” 这唱的是哪一出啊?常玉娟就是掰着手指头和脚趾头算,这脑子也怕是转不过来了。她心里不禁升起一团团疑云。 这林子山的药葫芦里到底要卖啥药?看他的神情貌似真诚,但眸子里却又深邃无底,像是永远都看不清猜不透似的…… 将常玉娟抓走,接着又把特务连调去执行什么特别任务,把孟先和气得天天跳脚骂娘。 幸亏常玉娟大闹云岗,把敌军58团的军火库给爆了,连团长也被人一家伙给秃噜掉,这才换来了红58团阵地前所未有的太平。 一连好几天都无战事,对方始终平静得像一汪清水。 趁着这空档,孟先和策马独自去了方面军指挥部,他要为常玉娟去讨个说法。 龙口镇是一座山区县城小镇,人口不多,普普通通,没什么特别,但地处根据地的核心腹地,方面军指挥部就设在镇上。 自从反五次围剿战斗打响后,敌军采用德国佬的战术,村村挖公路,乡乡修机场,一步一碉堡,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将根据地寸寸压缩紧紧围困,战事空前紧张,战斗一天比一天惨烈,苏区岌岌可危。 所以,指挥部里所有人都忙得一塌糊涂,就连走路脚下都安了马达似的。 而放眼整个苏区自然要数三号首长最忙。就这样说吧,人家只要动动嘴皮子,亦或动动手脚。可他呢,既要动嘴皮子又要动手,还要动腿。 这一天下来,他嘴要磨薄一分,手要捻去一层,腿要走细一圈,走的路写的字说的话比蚂蚁还多,比星星还多,拿海也盛不下。 这不,又熬下一个通宵。外面,天色大亮,太阳正在冉冉升起,所有人都累趴下了,就连小虫子也跟着困了,屋子里静得连阳光散落的声音也能听见。 三号首长已是一连三天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了,这两手刚一停下便双目一合一头栽倒在案头上…… 可没过多久,外头就有人嚷嚷嚷嚷地给吵了起来。听声音,自然是孟先和这炮筒子和门外的警卫员干起嘴仗来了。 “孟团长,你就积点德吧,算我求你了,让首长多眯几分钟吧,哪怕是一分钟也行,首长都三天没合眼了。”这是警卫员小明的声音。 “不行,我有特别紧急的事,事关人命,只需一分钟就行,报告一完,我立马就赶回前线去。” 孟先和自然是来要说法的。凌晨出发,骑马奔了一个多时辰才赶到。这前线离不开他,忙完事还得赶紧回去,小明自然是拦住不让进。 这一个急着要进一个却偏偏不让进,于是,两人拉拉扯扯咋咋乎乎给吵了起来。 这屋子里的人哪里扛得住孟先和这炮筒子,他们这一通吵吵一下把所有人全给吵醒了。 “小明,放他进来。”三号首长在屋里头喊道。经两人这一通闹,他自然是睡不安稳了。 听到首长唤他,小明愣了一下,慌忙松手放开孟先和,跺跺脚恶狠狠地瞪他一眼,撅着嘴嘟哝道:“都怪你,没屁眼!”说着,给让开了道。 待孟先和进去后,小明朝他的后背翻了翻白眼吐了吐舌头,然后对着空气扬手捶了几拳,提腿恶狠狠地踹了几脚。 终于见到三号首长了,孟先和朝他的后背“啪”的一声一个军礼。 刚要开口,只见三号首长马上扬手道:“孟先和,我问你,你还是共产党员吗?还是革命军人吗?如果是那就请你马上回到前线回到自己的指挥岗位上去!纵容部下违反军规,现在自己又擅离职守,单凭这一点,就可以按逃兵论处军法处置你!” “不是……” “不是什么?” 孟先和刚要分辩,但立马就被打断,嗫嚅了半天之后,再也没敢开口了。 此时,虽然看不到面部表情,但仍知道首长对他不召而来正生着气。 屋子里突然静了下来,连空气都僵了。孟先和站在那傻傻地发着愣。 不一会儿,三号首长忽然开口了。他沉声道:“你找我不就是要个说法吗?怎么,哑巴啦?但我告诉你,要说法也不给,你就死了这份心吧。滚!我时间金贵,恨不得一天掰作两天用,别在这给我碍眼,该干嘛干嘛去。” 对他的来意,三号首长像神算子一样一下就算准了。他自始至终也没有转过身来瞅一眼,哪怕是一只眼角也没有。 这壁碰得不轻,孟先和把自己碰得鼻青脸肿了。见首长一点情面也不给,他丧气得很,灰头灰脸的。 心知,这一趟算是白跑了,若是再愣在这,不仅没啥结果,闹不好还要挨上一顿狠呲。于是,他咬咬牙甩头出去。 门外,警卫员小明正幸灾乐祸。他耳朵尖着呢,首长克他的话全听得真真的。 见他垂头丧气出来,小明得意地笑了,并解气道:“你不是牛吗?怎么,成蔫鸡了?活该你,哼!” 这下可把孟先和鼻子都气歪了,他扬手作势要抽他,但小明早有防备,见势不妙滋溜一下跑得远远地去了,还不停地回头朝他扮鬼脸吐舌头,把他气得直跳脚,只差要蹦上天了。 孟先和离开后,三号首长这才转过身来,脸上渐渐露出浅浅的笑意。 然后,他马上又回到桌前拾起铅笔又继续写了起来。写着写着,又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并低声嘀咕道:“瞧你这点出息,切,小样!” …… 离开指挥部后,孟先和骑着马径直往盘口山奔驰。 一路上,他心里郁闷极了,脸黑得像口锅子,闷声闷气地赶着路,连马也懒得催,只紧紧攥着缰绳任马自由自在地奔跑。 虽然如此,但马的速度依然很快,这半个时辰不到就赶掉了一半的行程,转眼就到了花溪。 这是一道长长的峡谷。两边的山不高,山势也比较缓,但风景很美。 山上长满五角枫,正是红的时候,遍山遍野地红。风一吹,像一簇簇窜动的火焰。 峡谷一边是一条清澈见底的山溪,流水潺潺作响,一边是长满青草的坡地,正开着各色奇花,沿着峡谷一路过去,仿佛望不到边一样,五彩缤纷,花香扑鼻,一群群蜻蜓、蜜蜂和各色各样的蝴蝶在自由自在地飞着舞着滑翔着。 看着这景色,孟先和的心情顿时好转了许多。这真是,人间景色好,心意向天歌。 然而,刚走了一半,他忽然停下,目光紧紧地盯着前方。 顺着视线过去,不远处叫花溪坳。坳口,两边被两道山脊陡然凸压,怪石嶙峋,峡谷突然变窄,山溪也跟着急剧变窄,令溪流急湍,浪花翻卷。 其实,并未发现异常,他只是在心底有一种本能在一点一点地触发,或许这是身为职业军人特有的敏感吧。每次经过这里,他都会有这样一种感觉。因此,在这个时候,他的听觉和嗅觉会变得更加灵敏。 骑在马上,他耸耸鼻子使劲地闻了一阵,然后又把手支在耳旁仔仔细细地听了一阵。好像没有发觉什么,但脸上却渐渐变得肃然。 之后,他打马缓缓而去。快要靠近的时候,他突然猛一甩鞭策马疾驰,如箭一般地飞奔而去。 然而,在穿过花溪坳时,孟先和似乎听到什么,心中不禁一凛,不好,有埋伏! 说时迟那时快,他慌忙低头,正在这一刹那间,便听到“啪”的一声,一颗子弹紧贴着头皮而去,紧接着,又是“啪啪啪”几声。 骑在马背上,孟先和左躲右闪,同时拔枪在手,一边疾驰一边射击…… 不好,有绊马索!前方不远,路面上堆着一垛稻草,他看得真真切切,并确信那里面一定埋着一根绳索。 因为来的时候,这里并无什么,眼下这么突兀,显得十分刻意和扎眼。 他心中顿时一凛,慌忙长吁一声死死勒住缰绳。 随即,大白马一声长啸,奋蹄腾空而起,紧接着,孟先和一个翻身扑向路旁的山石下面。 他举枪紧紧贴住山石,而大白马则长嘶一声调头奔驰而去…… “妈的,他奶奶的熊,竟然欺负起老子来了,我呸!” 这突然遭遇到袭击令孟先和恨得牙齿痒痒的。他一边暗暗骂道一边冷静判断。 凭听到的枪声,孟先和初步判断,袭击自己的至少有四人,并且埋伏在两边的山坡上,但一时还无法锁定他们的具体位置。那么,他们到底是些啥人? 从伏击地点的选择和攻击的战术及枪法来看,他们只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并看得出来,这些人目的性特强,不是打劫,而是杀人。这根本不可能是土匪所为。 苏区匪患早已清除,再说,自己跟土匪无怨无仇,又是单枪匹马,要打劫也不可能选择他。 这就奇怪了,在苏区派遣小股武装实施刺杀行动实属罕见,这还是头一回。 从眼下所突然发生的事情来看,这绝非偶然。敌人很有可能正在策划一个重大阴谋,说不定目标就是针对红军的高级将领,至少是团职以上。也许,还不止这一股,或者有多股,很有可能已经渗透到苏区腹地。 一想到这,孟先和不禁不寒而栗,后背冷飕飕的。 咋对付眼下这股敌人?自己在明,敌人在暗,只有以静制动,等待他们主动出击,自己才能更好地应对。最不济,那就舍命一搏。 隐蔽山石后面,他在反复思忖。然而,敌人仿佛猜透和看穿了他的心思,也潜伏着不现身出击。 这个时候,他们都在拼耐性,拼韧劲,拼意志力,任何一方都不主动出击。 双方就这样僵持对峙着,峡谷中霎时一片沉寂。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孟先和一边等待一边朝身后四下观察。他在寻找撤退的方法和路线。 因为对方人多势众,而自己单枪匹马,势单力薄,力量悬殊,根本不可能与之相持太久,必须尽快设法脱身,并向指挥部报告这一新的动态,提醒指挥部高度警惕,早作应对。 观察许久,孟先和眼睛忽然一亮。 欸,有了!因为,他发现离自己不远处有一道沟槽,被密集的茅草覆盖住,不仔瞧很难发现,而且一直向山头延伸,估计这是季节性水槽,由春雨冲刷而成。 估测一下距离后,他心中便有了初步的行动方案。 没等多久,孟先和开始行动。只见他突然反身一跃向身后扑腾飞出,然后,几个翻滚,再纵身而起冲进山坡上的林子里…… 见他突然行动,潜伏的敌人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于是,峡谷里再次响起枪声,并见两旁的山坡上飞出四个蒙面人来。 他们一边射击一边快速飞奔,紧紧地咬着,试图阻止他前进,或者减缓他冲刺的速度,以便迅速缩短狙杀距离。 孟先和知道他们的企图,当然不愿意纠缠。 他也顾不上还击,虽然被子弹紧紧咬着,但对方使用的是一水的镜面匣子,因为距离有些远,杀伤力大减,危险有,容易躲,威胁并不大。 因此,在退却时,他左扑右闪,跳跳跃跃,尽管如此,但仍有好几次被子弹擦身而过。 那四个蒙面人追击的速度非常之快,个个如狼似虎凶猛地朝他紧紧逼来,双方的距离在一点一点地拉近,而孟先和离目标也越来越近。 突然,噗的一声,一颗子弹钻进他的左臂。顿时,浑身一震,鲜血淋漓,而且一阵钻心般的疼令他一阵晕眩,他一个踉跄向前一扑差点栽倒。 但他强忍着,仍踉跄着向前奔跑,离沟槽仅几步之遥了。 于是,他咬紧牙关奋力向前扑去,然后纵身一跃,终于跳进沟槽了…… 第23章 三号首长 又到了黄昏时分,三号终于忙完。 这些日子,尤其是在那所谓的国门被敌攻破之后,随着许多重要战略支点相继陷落,敌人正在步步紧逼,苏区在一点一点地被蚕食,四面战事正酣,烽火连天,眼看就难以为继了,大家都在苦苦撑着。 因此,三号不得不开始反思,或许,大家都犯了战略上的错误,敌人比想象中的还要强大。 还是他把这一切都看得十分透彻,曾经所拥有的几经谋划好不容易争来的辉煌都已一去不复返了,而那些逝去的又恰恰都印证了他的正确和真理是无法复制和颠覆的,只是一度被人刻意地给抹杀了。 他就是为打仗而生的!反思一些日子之后,三号开始着手谋划。 看着桌上自己鏖战了几个通宵而刚刚落成的手稿,他的脸上浮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揉了揉眼睛,然后凭窗眺望。 远方,落日正红。望着那微微颤动的而又跟画上去似的落日,三号长长吁了口,然后拿起手稿步出屋子沿着街面朝镇东匆匆而去。 警卫员小明远远地跟在后面,跟他保持十来步距离,因为这个时候,最好啥也别问,啥也别说,保持沉默是最好的选择。 街面上,行人匆匆,多是身穿灰布军装头戴八角帽的军人。 当然,有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不认识的只会微微点头并浅浅地微笑而后擦身而过,认识的,会很随意地敬个军礼,但都行色匆匆,没有时间停留,更别说寒暄。 而三号却很淡然,十分平静,没有笑意,微微挺着胸脯,满目肃然,匆匆而行。 不一会儿,他踅身进入一条小巷。小巷深幽,十分僻静。 小明生怕跟丢,急忙小跑紧跟而去。 落日还在,绯红绯红地映在屋顶。虽然夜幕正在悄悄降临,但小巷依旧在落霞中闪着一抹抹莹莹发亮的金光,几分钟之后,又悄然逝去,令小巷更加神秘而又幽静。 很快,两人到了小巷尽头,在一座宅院的门前停下。 三号抬手敲了敲,随即便听得吱呀一声,宅院的大门开了,从里面探出一张年轻而富有英气的脸来。见是三号首长,他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开门侧身让客人进去。 宅院不大,院落也就十几步宽,除了正面的围墙外两旁全是邻居家的山墙。 房子虽然陈旧,但很整洁,清清爽爽,跟当地客家人居住的一样,传统,简单,温馨。 三号低头迈进院子,刚走几步,屋子里便传来一道男高音:“你来了。小强,沏茶。”声音清亮爽朗,带着浓浓的乡味。 小强自然是他的警卫员,瞧上去,二十出头的样子,高高大大,结结实实,皮肤黝黑,比小明粗犷,脸上棱角分明,一看就知道是练家子。 小强开始沏茶,小明也紧跟着过去帮忙。两人很亲密,虽然都抿嘴默不作声,但一颦一笑都十分默契,目光里满满的都是顽皮的笑意,还时不时地互相拍拍打打。 他坐在躺椅上,跟前,一张小方桌,桌上搁着白瓷桶杯,冒着热气,手里夹着烟卷,淡蓝色的烟雾缭缭绕绕。 他在看书,见客人进来,随手将书扑在桌上,端起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口,咂了咂舌,接着,又开始吸烟,搁下杯子后顺手指了指旁边一把竹椅,说:“坐吧。” 这时,小强过来了,将茶杯搁在客人面前,轻吟一声:“首长请慢用。”随后,转身拉着小明去了前院。 望着俩小伙子离开的背影,三号端起茶杯搁在嘴边吹了吹,试着浅抿了一口,含在嘴里咂了咂,然后浅浅地笑道:“嗯,好茶,上好的安溪铁观音,香气清高,馥郁悠长,看上去,油润,鲜活,匀整,重实。”说完,放下茶杯。 他目不转睛地瞅着,然后咧嘴笑道:“是吧。到我这,别的没有,上好的茶管够。要不,匀点去?不过,要拿纸烟来换,咋样,不亏你吧?” “呵呵!你怎么越过越像个财主?跑我这放高利贷来了?就不怕把生意做赔啦?” “怎么,我像个财主么?哪不真要被你们革命了?我咋觉得自己日子越过越穷呢?现在连根纸烟都快抽不上了,眼看着马上就要给断顿,这日子还怎么熬啊?” “哼,你就哭穷吧,还只在我面前哭,像是这辈子就吃定我啦。得得得,算我欠你的。” 说着,三号像变戏法似的突然从身后拿出一条大前门香烟递了过去。 “还是省着点抽吧。现在,啥东西都缺,莫说是纸烟,就是连盐都快断顿啦,再这样下去不被打死也要被活活饿死,这苏区怕是不保了。哦,对了,我草拟了一个方案,事关红军的命运问题。要不,你先给瞧瞧?” 说罢,三号将手稿递了过去,但他并没有打算接,而是连连摇头道:“不不不,不行。给我看算啥回事?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说嘛,今天搞得跟地下党接头似的,偷偷把我找来,原来是为了这档子事啊。” 见他拒绝,三号顿时尴尬,也深感无奈,情知他心里的那道坎至今也没有过去。 以前,他俩只是相识,也有相当的了解,但缺乏更进一步更深入一层的磨合和认知。再说,也没这个时间。可是,到了后来一切都晚了,以至弄成今天这个局面。 其实,人与人之间是需要磨合和认知的,而他们之间还缺乏磨合和认知。人与人之间相处又像是两块石头碰在一起,要么你刚,要么他碎。刚的将成为擎天之柱,而碎的只能化作铺路石。 这些日子,因为随着战略格局的打破,红军的处境变得越来越艰难,三号一直在反省自己,而这种反省又十分痛苦,更是一种煎熬,而后又开始渐渐释然。 或许自己真当不了这擎天之柱!既然如此,那就去做铺路石吧!或许,这才是自己最有价值的选择。 三号在后悔,而更多的应该是愧疚。 见三号尴尬得厉害,他又忍俊不禁,眨眨眼道:“其实,不就是要走吗?没啥可纠结的。你知不知道,《南齐书.王敬则传》中檀公的三十六策中就有走为上策这一计?在古代的战争中也不乏这方面的经典战例,而楚庄王攻打庸国就是其中一例,他把这一计发挥到了极致。 所以,你们也别再犹豫了,早走早打算。人挪活,树挪死。人不是树,人不能像树一样老扎在一个地方不动,不等被人砍也要被旱死,甚至被老死。人就是块石头,不扔还砸不死人呢。” 他就是他,无论什么话从他嘴里说出总是令人欣奇,既通俗,又实际,更受用。其实,实用主义并不坏。若是坏,那就是哲学出问题了。 听罢,三号忍俊不禁,并赞不绝口道:“妙!妙!妙!你果真是山人呐。好,我自有定夺了。” 而他却不再作声了,满脸一下子尽是阴云。 见状,三号也黯然沉默。因为,他知道,他有所顾忌,更在担忧…… 天渐渐黑了,正是华灯初上时分,但对于龙口来说这也未免太奢侈。因为再过些日子怕是连煤油灯都要点不上了。 然而,山里就是山里,松明子却是管够,照亮县城不是问题,每天只要八点一到,红军战士就会准时四下点亮。 到那时,俯瞰全城,松明子闪闪烁烁,星星点点,绚丽耀目,那就是龙口一道最美丽的风景。 尚未到点燃松明子的时间。而此时,天色最黑暗。因为,星不明,眼难亮。然而,他们道别了。 离开宅院后,三号和小明匆匆往回赶,而这一回小明却是寸步不落。 街面上行人寥寥,夜色森然。一路过去,小明跟块烧饼似的紧贴左右,又像只猫子一样竖起耳朵,双目莹莹泛光,把心也提到嗓子眼了。 突然,眼前一闪,从两旁的屋顶上飞下六道黑影。夜色中,寒光闪闪,阴风阵阵,紧接着,凌厉的刀芒狰狞逼来…… 不好!小明心中一凛,情急之下,动作也是极快,只见他身形倏然一闪一个白鹤亮翅,双枪齐齐挥出,接着“啪啪”两声,那子弹朝快扑到跟前的两道黑影飞去。 然而,对方似是早已瞅准,只见他们歪头一闪单足猛踮立马折身朝斜刺里飞去…… 这突然发生的一幕令三号也是蓦地一惊。然而,他也是在血里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什么阵势没见过? 忽见三四道刀影照头悍然劈来,只见三号身形倏地一动顿生旋风,接着脚踩流云几个翻转一下滑出好几丈远。 避开之后,三号随即从腰间拔出手枪甩手“啪”的一声,子弹嗖的飞去…… 两人终于看清楚了,攻击他们的是六个黑衣蒙面杀手。显然,这些杀手经过了专门的训练,个个身形矫健,不仅刀法诡异,而且反应敏捷,身手何其了得。 小明和三号的枪法在军中也算是一等一的高手,但射出的子弹却被蒙面杀手轻而易举地躲过,而且两人又被生生逼开。 见二人被岔开了,蒙面杀手趁机发起新一轮攻击。倏忽间,只见他们的身形一齐滑动,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像鬼魂一般,虚影重重,飘忽不定,眼花缭乱,令人根本无法分辨,而刀法又像闪电似的神幻莫测,一会儿似万根银针天女散花般地扎向面门,一会儿似千条银蛇吐着信子凶狠撕咬,电光火石间,又似朵朵莲花劈头盖脸而来。 更令人猝不及防的是,两人被对方死死缠住,眼前幻影丛生,忽近忽远,令人防不胜防。 四方风方起,八面潮又至。这一招接一招,步步紧逼,招招催杀,把二人逼得左突右闪,枪枪放空,险象迭生。 虽然杀机四伏,步步心惊,但二人仍面不改色,不慌不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招拆招,稳扎稳打,采取一个拖字。 他们深知,眼下,这些杀手虽然强势凶悍,但求的是一个快字,他们必须争分夺秒。因为枪声已然惊动四方,若不速战速决,顷刻间,红军士兵将会蜂拥而至陷入重重包围,到那时,无法脱身尚在其次,只怕是拼了命也刺杀不成。 因此,这二人凭着三把枪一步一闪,一闪一枪,不近战,只远攻,一招即退,脱身就闪,时刻保持距离,任凭蒙面杀手攻击如何千变万化怎么凌厉凶悍也是奈何不得。 一番厮杀后,三号突然收枪纵身而起飞上屋顶,并大声喝道:“你们现身吧,这热闹瞧够了没?我忙着呢,就不再奉陪了。”说罢,转身一跃扑入黑暗之中。 他这突然之举令杀手们撼然大震。然而,就在这一愣神间,从屋顶倏地飞出两道人影,落地后,一前一后正正堵住他们。 这三号首长突然脱身而去令小明瞬间也懵圈了。然而,当一道人影突然飘落至跟前时,他一声惊呼不禁脱口而出:“林处长!” 不错,站在他面前的正是林子山。 他背对杀手朝小明微微一笑,并俏皮地挤了挤眉眼,然后转身瞅着一众杀手冷然一笑,道:“切!就你们几个货色还不够塞我牙缝呢。”说着,朝对面那道人影大声喝道:“喂,对面的,你莫要动手,只需堵住就行,放跑人可是要赔的哦,跑一人三百个俯卧撑如何,这不过分吧?” 平日里,这林子山脸上常常挂着一抹笑意,温和中而又不失一本正经,而这个时候,却是顽皮洒脱,令小明不禁莞尔,但他心下却是十分好奇,这对面站着的究竟又是何等人物?说话间,他们的关系应该非同寻常,难道也是保卫处的? 于是,他想看个究竟。放眼望去,那人却是黑布蒙面,除了帽檐下一双忽闪忽闪的眼睛外,什么也看不到。 这话音一落,对面那人立马就开口了,而这话里又尽是不满。 “凭什么?你吃肉我喝口汤也不行吗?你也太霸道了吧。” 是个女人,这唱的是哪一出啊?听到声音后,小明蓦地一愣,心中不禁升起一团迷雾。 她是谁呀?听这说话的口气应该也有两下子,功夫断断不会比林子山弱多少。 于是,他的脑海里开始捣腾,可翻来翻去,却在他认识的人当中居然没一个能对上号的。然而,再不容他刨根究底啦,一出龙争虎斗的大戏已经上演了…… 这林子山与那蒙面女人一唱一和一下就激怒了这帮杀手们。 这人都一样,都有气性,不能被人蔑视。尤其是杀手,他们凭的就是这股气性去充当杀手,去杀人。若是没有了这股气性还咋在江湖混? 这不,被两人这一激把他们恼得七窍生烟了。因此,连试探都省了,一个个挥刀直接扑上,一出招就是狠招,杀招,夺命刀,恨不得一记猛烈扑杀一下子就当场活剐了二人。 这二人自然也不示弱,只见他俩双目一瞪嗖地一下抽出后背的红军马刀纵身扑上前去…… 第24章 千钧一发 刚开始的时候,小明还隐隐担忧,看到后来,见一群群红军士兵端着大枪打着火把一起呼啦啦地冲过来,便再也无所顾忌了。 于是,他收起枪双手抱胸,跟大家一样,站在一旁好奇地观战。 鏖战犹酣。只见他们刀来刀去,杀声连连,叮里郎当地搏杀一团…… 林子山波澜不惊,使的全是战场上近战肉搏刀法,普普通通,正规正矩,挑刺撩拨不痛不痒,劈砍剁推轻描淡写,一招一式看似平平淡淡,实则绵里藏针。 桀桀…… 蒙面杀手自是不弱,见二人欲斗战他们六人,不禁暗暗发出冷笑,并迅速错开立马分成两拨来个三三打一,而且刀法更加诡异,招式更加狠戾,试图速战速决将两人一下碾成齑粉。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林子山不慌不忙,稳扎稳打,刀法愈发简单直接,没有任何花里胡哨。 这砍犹如泰山压顶,那刺好比毒蛇出洞,而撩恰似春风十里,挥刀轻轻一拨正如帘卷西风…… 正所谓,守,守得云开日出,攻,攻个落霞漫天,没几招便将三个蒙面杀手折腾得手忙脚乱,冷汗淋漓。 然而,最抢眼的还是那蒙面女人。 只见火光中,她风姿绰约,飒飒爽爽,一招一式,神采飞扬,一步一影,潇洒飘逸。 长刀一指,杀气滚滚,惊涛骇浪,万花皆败。 玉掌出,风花飞,雪月霁,四宇星落入梦去;粉拳落,苍山止,洱海冥,九天月起踏歌来。 但见三个蒙面杀手被她的刀芒逼得团团乱转,攻也不是,守也不行,如鬣狗遇见刺猬一般无从下口。 攻,那刀光却是梨花带雨,神鬼凄凄。 守,这拳影又如柳絮飘飞,风声鹤唳。 因此,他们一直落于下风,并且没有不挂彩滴血的。只见一个个遍体鳞伤,浑身淌着血水,杀到最后,这几人身子一软如面筋一般地瘫倒地上不再动弹了。 这场神仙大战帷幕一落,街面上霎时响起阵阵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声…… 顺着沟槽好不容易逃脱追杀后,孟先和在一道山涧旁简单地处理一下伤口,然后径直奔往龙口。 他不敢走大道,害怕再遭伏击。情知若再遇上敌人,自己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折腾。 因此,他避开大道只身往大山里钻,走山道,穿密林,一路翻山越岭。因为带着枪伤,再加上疲劳和饥饿,一路上,跌跌撞撞,摔倒了再爬,爬累了再昏睡,也不知昏迷过多少回,一直到天黑才走出大山,然后又苦苦挣扎着赶路。 当跌跌撞撞地赶到城门口时,他便再也支撑不住了,结果,眼前一黑一头栽了下去…… 醒来后,孟先和发觉自己已躺在病床上。不用猜,用脚趾头也能想到,这肯定是城门口哨兵救下了他。 他转动眼珠四下里瞅了瞅,但四周黑咕隆咚,什么也瞧不见,连根鬼毛也没有,而且一片沉寂,阴森可怖。 他马上明白,这应该是夜深人静了。于是,又接着昏昏欲睡,他实在是太乏了。 突然,他诈尸般地猛然瞪大眼睛,骨碌碌地转了一圈后,仿佛又想起什么。 对,不能睡,必须马上报告首长! 一念之下,孟先和噌的而起,但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令他立马又倒头躺下,还惨兮兮地凄厉一声。 之后,他龇龇牙咧咧嘴,剧疼令他脸都变形了,这时才猛然想起自己还带着枪伤。 蹙了蹙眉头后,他耷拉着眼皮瞅了瞅吊挂的胳膊,伤口已经包扎好,像是动过手术,弹头也应该取出来了,伤势好像并无大碍。 缓口气后,他又挣扎着缓缓爬起,毫不犹豫地径直赶往指挥部…… 因为大街上突然响枪,其他几位首长匆匆赶到指挥部。不一会儿,一号二号也到了。 因为不知道外头到底发生啥变故,大家都紧紧张张,一个个紧皱眉头大眼瞪着小眼。 见三号从外头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纷纷迎上前去朝他上上下下一番打量。 知道他下午外出,一号十分担忧。见到他后,急切地问道:“发生啥事?你无恙吧?” 望着大家,三号淡然一笑,轻松道:“没啥大不了的,几个小小蟊贼而已。” 说罢,他把方才所遇到的意外告诉了大家,末了,皱着眉头道:“最近大家都要小心一些,今天这情况绝非偶然,一定是那边在搞事。看来我们的那位老朋友心急了,非要将我们弄死不可。 哼,十足的小人行径!各位切莫担心,有小林子在,凭这几个小蟊贼也翻不起什么大浪,这会儿肯定都收拾完了。 不过,接下来,我们务必要加强警卫,加倍小心,提高警惕,坚决严防死守,防备敌人再整出什么幺蛾子。 另外,遵照大家的一致要求我草拟了一个方案,能否马上开会讨论一下?研究后再进行完善,望立即批准实施。不能再拖了,形势刻不容缓。” 他一边说一边踱到桌前提起暖瓶倒了杯开水。 然而,二号不以为然,听罢,瞅瞅三号又瞧瞧一号,然后耸耸膀子尖着嗓子道:“糟糕?事情远没你说的那样糟糕,太危言耸听了吧!你这是在长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我不许你这样。我们的战士正在前线浴血奋战,而且形势大好,把敌人死死钉住了,这些日子我们寸土未丢。这不好吗?这不好吗?” 他一边说一边呲着牙猛力甩动双手,情绪十分激动。 见他这样,三号摇了摇头,显得十分无奈,端起茶杯低头喝了起来。 一号也叹息地摇了摇头,瞟了二号一眼后,上前拍拍三号的膀子,压低嗓子道:“莫要理他。他就这样,狗熊脾气。” 正在这时,门外突然有人报告,是站岗的哨兵。 听到喊进,他立马进来朝首长们敬礼,然后挺胸道:“报告首长,58团孟团长求见。” 闻言,三号耸了耸眉头,然后忿忿地质问道:“他不是回前线了吗?怎么还滞留在这?” “报告!他负伤了,他说是城门口哨兵把他扛回医院的。” “什么?发生啥事了?叫他进来。” 不一会儿,便听到门外一声报告,接着,孟先和吊着个膀子进来。见他一副熊样,大家不禁一愣。 三号朝他瞪眼道:“说,啥情况?” 孟先和挣扎着挺胸道:“报告首长,在花溪坳遭杀手伏击了。” “什么?” 闻言,所有人大吃一惊。 “……” 孟先和继续道:“伏击我的都是些经过专业训练的军人。我认为这是敌人的阴谋,而且来者不善,十分危险。因此,我特地返回报告首长,请首长们小心提防。” 听罢,三号朝他挥了挥手,并和颜悦色道:“行。我都知道啦,你先下去养伤吧。” 对龙口出现杀手,而且三号跟他一样也遭遇上了,孟先和自是不知情。 见三号没什么反应,他犹犹豫豫,但当遇到三号犀利的目光时,马上欲言又止,迟疑了一下后立马转身离去。 孟先和离开后,三号双手负背,一直在屋子里踱来踱去,目光冷清而又凝重。良久,他朝大家扫视一眼,并朝一号使了使眼色,然后低头独自离开…… 当所有松明子燃尽后,龙口便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黑暗深处依然黑暗,没有月亮,只有满天繁星。 星光下,独有镇西一点寒灯在闪烁。它隐隐约约,窗台隐隐约约,窗外的那口池塘隐隐约约,窗纸上映下的人影也隐隐约约。 这是一幢独立宅子,没有院落,临水而建,周围一爿竹林,风吹着,窸窣窸窣作响。 窗纸上,一道人影久久伫立,似在低头沉思,又像是在等待。 许久后,蓦然多了一道人影。相握之后,他们开始悄悄低语…… “噢,你终于来了,让我一通好等。” “唉,被二号给绊住。你也知道,他这人太情绪化了。有时候,我真烦他。” “算了,不提他,我们聊正事。” “行,你说吧,眼下到底咋打算?” “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你也全知道了,局势在不断恶化,前途堪忧,命运堪忧,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是时候决断了。否则,你我将会成为历史的罪人。” “是啊,我又何尝不知?但二号太固执,太偏激,都成顽石了。他的所做所为你又不是没瞧见,要让他放弃谈何容易。有时候,我真想跟他干上一架。” “这些日子,我一直都在思考,最终全想明白啦。自己的问题不能指望别人,只能由我们自己来解决。下午,我约见他啦。他告诉我,我们不能吊死在这里。我们不是树,是石头。树终有一日会被人砍掉,而石头呢,只有扔出去才能砸死人。所以,我们到了该动一动的时候了。” “噢,他就是一诡才,令人不得不服,也唯有他才能把话说得如此别具一格,并且饶有滋味。行,那就马上启动蜜蜂行动吧!行动归你直接指挥,保密等级绝密,仅我们两人掌握,不能再有第三人知道。” “……” 与此同时,在保卫处的监牢里,常玉娟蜷缩在一堆稻草上安然酣睡。 一道黑影半蹲在身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微弱的星光透过窗户淡淡地照在她身上,朦朦胧胧的。 良久,黑影伸手过去,将遮住脸部的乱发撩起轻轻拢向耳后,一绺,二绺…… 她的容颜依稀可见。的确很美,面若银盘,眉似柳叶,唇如激丹,恬静而又温润。 忽然,她动了,抬手抚了抚耳旁,然后翻身过去背对黑影。 黑暗中,黑影嘴角微微勾起,脸上泛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第二天,常玉娟早早醒来,但一直坐着发愣,直到日上三竿她才缓缓站起,并缓缓走到窗前,仰脸半眯着望向外面的天空,阳光明晃晃的直刺着眼,照在身上热烘烘的。 她抬手撒开五指挡在眼前,然后,一直这样站着,一动不动。地上拖着一抹颀长的倒影,逆光看过去,似一幅剪影……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响动,是开锁的声音。随着哐的一声,门开了,接着,身后便有人喊道:“常玉娟,该上路了。” 是林子山,身后跟着四名全副武装的保卫队员,个个神情肃然,目光炯炯。但常玉娟依旧纹丝不动,像石雕似的。 见她如此,林子山再次喊道:“常玉娟!”声音高到八度,震得监室嗡嗡作响。 这回,她终于动了,身子微微一震,然后缓缓回头瞟了一眼,再转身抿着嘴慢慢移步朝门口走去,拖着的镣铐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动。 真的要对常玉娟执行枪决了,上级这一决定冷冰冰的,就连林子山本人也想不通。 这违反军规有啥大不了的,人家功大于过呀!即使是无功也并无大过呀,无大过就罪不致死! 尽管想不通,但仍要执行。因为,上级的命令就是由他亲自动手。林子山的心在滴血…… 林子山把刑场选在镇西的血皮槭树下。血皮槭树一如既往地红,红得像血,像火,但愿常玉娟喜欢那里,或许这是他今生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林子山带领一队全副武装的保卫队员端枪押着常玉娟一步一步朝镇西刑场走去。 一路上,他们走得很慢,都默不作声。 常玉娟拖着沉重的镣铐徐徐移步,林子山和保卫队员们端着枪也徐徐移步。 街面上,红军士兵纷纷止步而立,还有许多乡亲,都在默默地注视着,眼角隐隐地闪着泪光。 然而,在不远处的一扇窗户口还有一双闪亮的眸子在默默地注视着,直到他们完全消逝在镇子口才悄然转身而去…… 血皮槭树下,常玉娟迎风而立,太阳火红火红,血皮槭树火红火红,把她那张秀丽的脸庞映得红扑扑的。 她背对着林子山,抬手拢了拢乱发,脸上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极目眺望,远方峰峦叠嶂,除了山依然是山,一望无际,青翠欲滴,锦绣如画。或许,这是她一生中能看到的最后一幅美景,而且将永远定格在枪声响起的一瞬间。 她的身后,林子山缓缓举起枪瞄准她,双目渐渐模糊。他再也忍不住了,眼角闪着泪花,慢慢凝成泪珠,顺着面颊滚滚而下,一滴,二滴…… 然后,他咬咬牙拉了拉枪机,手指扣住扳机慢慢搂动…… 正在这时,身后突然一阵响动,林子山感觉有异,顿时,心突突一跳,欲要回头,但后脑勺立马被一根硬邦邦的枪管给顶住,并听到一声冷冰冰的命令:“不许动!” 林子山身子立马一僵老老实实地挺着不动。 然而,就在这一愣神间,从背后突然伸过一只手来一把夺下他的枪,随即又听到有人命令道:“慢慢转过身来,千万别动什么歪心思,我知道你功夫不错,但你最快也快不过我的枪子!” 被枪管硬邦邦地顶住,林子山只能依言缓缓地转过身子。 但转到半途,他突然猛地向前一扑,摆脱枪管后又迅速右足一蹬然后翻身飞转,挥起双拳如流星一般地劈去。 然而,他依旧是晚了一步,他的拳锋未及对方自己的胸脯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瞬间仰面朝天向后飞去。 就在快要跌倒的那一瞬间,他立马又一个鲤鱼打挺飞弹而起,但仍是迟了。 因为,就在刚刚站稳时,他立马被十几根冷冰冰的枪管给戳住。 这时,他定睛一瞧,才发现站在眼前的赫然是荣华和特务连一众人,而他的十几个手下已被悉数给控制住…… 第25章 小试锋芒 常玉娟一直背向着林子山,听到身后的动静,起先根本没有在意,后来慢慢感觉到有啥不对劲,心里不觉好奇。 于是,她缓缓转过身去,定睛一瞧,冷不丁的,顿时一下僵住,眼珠木瞪,嘴巴半张,恰似一轮弯月。 愣了一阵后,常玉娟这才慢慢缓过劲来。他嘴角勾了勾,甜甜一笑。 这帮浑小子终于到啦!但她马上板着脸道:“荣华,你们这是干嘛,要造反吗?这胆子也真够肥的,敢跟红军挑战,跟党对抗,不要命了?” 然而,荣华一点也不在乎。他屁颠屁颠地迎上前去,笑嘻嘻道:“连长,没事,这保卫队也太不经事了,也不知林处长咋调教的,咱还没使出一成的力气这一个个就都菜鸡了,一点也不过瘾。嘻嘻!连长,你放心吧,这林处长他不敢拿咱咋的,咱奉命来接你归队。” 听罢,常玉娟盯着他瞅了一阵,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了几圈后,忽然咧嘴乐了。 接着,她高举起双手叮哩叮当地晃了晃铁链,眉开眼笑道:“小林子,咋样,这回该认输了吧?我说过,我的兵都个顶个的帅,遇上他们,你们就是一帮菜鸟。结果咋样,都傻里吧唧了吧?” 说罢,她从兜里掏出钥匙,动手给自己解下镣铐,再拢了拢乱发,而后朝林子山慢步过去。 然而,林子山一点不恼,脸色平静如常,抬手轻轻拨开戳着自己的枪管,嗤了声,翻翻白眼道:“切!这又不是玩真的,不过输一场演习而已。若是真刀真枪干,就你们这几块料,哼!我只需勾勾指头就可以全撂趴下。” 常玉娟鄙夷地翻了他一眼,嘲笑道:“呵呵!小林子,你就死鸭子嘴硬吧,这脸皮厚得都可以当鼓打,你就不怕风大给闪了舌头?” 林子山依旧面不改色,像没事人一样,马上接口道:“这脸皮厚好啊。脸皮厚的男人一般都死心眼,专情,可好着呢。要不你来倒追我?” 这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林子山这话一出口,冷不丁的,令大家呆若木鸡。 尤其是常玉娟,被他这一下臊得脸刷地一下都红到脖颈上去了。 她两眼愣怔怔地瞪着,嘴巴微微张开,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周围一片沉寂,连空气都凝固了,能听到怦怦怦的心跳。 隔了半晌,常玉娟终于缓过劲儿。她立马鼓眼暴睛,凶神恶煞,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见状,林子山大惊失色,心中阵阵发怵,顿觉大事不妙,但未等他反应过来,便见她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 见状,他头皮一麻心里一慌立马脚底下抹油转身落荒而逃。 这岂能放过?常玉娟也立刻撒开脚丫子追赶,一边猛追一边圆瞪眼睛骂骂咧咧。 “倒追你?我呸!瞧你这德行,做你的大头梦去吧!再敢瞎胡咧咧,满嘴喷粪,瞧我不撕烂你这张臭嘴……” 这林子山当然也不示弱。他一边逃一边回头挑衅地瞪着她嚷嚷:“我怎么啦,我怎么啦,德行差吗?我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哪里差了?我俩这才是才子佳人绝配,打着灯笼也难寻……” 这一下更激怒常玉娟,她追得更猛了。 两人一个疯狂地追一个舍命地逃,一个破口大骂,一个跑得跟兔子似的。 顿时,大家闹纷纷的,全可着劲地起哄打趣,一个个都唯恐天下不乱。 “林处长,怕个啥呀?要不你俩干脆比划比划?” “好男不跟女斗,林处长,好样的,我们挺你!” “……” 荣华挤在闹纷纷的人群中不停地叫唤,就数他嗓门最大,嚷嚷得最凶。看情形,他与宋亚轩又都活过来了,而且身体养得倍棒。 “连长,连长,加油!加油!男追女,一座山,女追男,一层纸。连长,我和全连的战友们祝你早日追上林大处长……” 他这一嚷嚷,常玉娟立马噌的一下停住,霎时,满脸绯红地窘在那儿,神情尴尴尬尬,立也不是,追也不是。 正在这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阵爽朗大笑,紧接着,马上又听到有人揶揄道:“嗬,蛮热闹嘛!你们这唱的是《西厢记》还是《桃花扇》呀?” 三号首长!林子山常玉娟听得真真的,但刚反应过来立马就听到一声断喝:“林子山!常玉娟!” “到!” 听到命令,谁还敢有半点迟疑,二人立即不约而同地齐声应道,紧接着,又不约而同地跑步过去。 跑到三号跟前,二人又不约而同地立正举手敬礼。 “林子山(常玉娟)向首长报告,请首长指示!” “你们可真够闲的,不拿出来晾晾浑身都要长毛啦。还记得命令不?不知道军令如山吗?可你们呢,就这样执行任务?” 三号突然而至,大家瞬间肃然,静得连根针掉地上也能听见。 原来,这一切都是他一手安排的。他要检验经过前一段时间的集训特务连到底如何,战力有没有提升。 方才,他一直在暗中观察。可结果呢?不尽人意,令他非常不满。 “林子山,常玉娟,你们说说,命令是咋交代的?不会全给忘了吧?假如这里真是战场,那可是真刀真枪要流血死人的!而你们呢?把它当拍电影了,拿命令跟玩儿似的,像小孩子玩过家家一样。我问你们,你们到底还是不是军人?” 三号越说越重,尤其是那双目光,凌厉得像把刀子,把大家唬得一愣一愣的。 尤其是林子山,他面红耳赤,那脑袋瓜勾得都快插到裤裆里要冒芽了。 但话音刚落,常玉娟却突然开口了。 她噘着小嘴小声嘀咕道:“也没什么不对呀?命令咋说我们就咋办,我觉得大家都挺卖力气的。” 尽管声音不大,但仍被三号听去一耳。他立马脸色一变,狠狠剜去一眼,然后指着她道:“你不服气是吧?那你说说,刚才那是演习还是实战?” 常玉娟立即举手挺胸道:“报告首长,是演习。” “啥理由?” “报告首长,理由有三: 第一,对象不对。红军不是军阀,终极目标是消灭军阀,红军不打红军。 第二,方法不对。像我这样,违反军规危害不大并非重罪。就算是,红军也是一支铁军,红军的信仰高于一切。 第三,地点不对。若是真打起来,首长会更狠。这个时候,特务连将会被虐得很惨。” 说着,又嘻皮笑脸道:“首长,您肯定还有后招吧。若是没猜错的话,在这周周围围您布下的伏兵肯定不下一个营吧。 这里地形孤立凸出,强敌环伺,我们只能兵不厌诈出其不意地打您个措手不及。咱特务连最擅长的就是快攻快打,速战速决,能一分钟解决战斗的绝不拖延一秒。嘻嘻!首长,您不妨直接出招吧,看我们会怎么应对?” 三号不禁一愣,但马上就发觉她神色不对。顿时,心里一沉,冷哼一声,说:“就你那点小心思还想糊弄人?我才不吃你这一套,懒得再跟你废话……” 话没说完,他目光一闪突然纵身而去。 然而,常玉娟似乎早有准备。她的速度更快,只见她单足一点一个旱地拔葱身影飘然飞起,然后又一个筋斗翻云立马就挡在了三号跟前。 “首长,这就是您不是了。在下级面前,这也未免太不谦虚了吧,再怎么说,要走也该给我们回个礼不是。” 常玉娟似乎吃定三号了,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见她明火执丈地跟首长叫板,众人心头大震,脸色大变,不禁哑然,齐齐微张着嘴发愣,就连一向沉稳冷静的林子山也立时吓慌了。 不好,这丫头片子怕是要闯祸了!情急之下,他急忙飞身过去扯住她的衣袖使劲拽了拽,并不停地挤眉弄眼。 而三号呢,当然知道她打的啥主意,不禁暗暗冷笑。 哼!要跟我玩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这样的套路,想都别想!这些都是我玩剩下的。想当年我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的时候你还穿着开裆裤呢。这未免也太小儿科了吧! 然而,这小丫头片子鬼点子多,一贯不按套路出牌,自己仍须加倍小心才是,否则一不留神就要上死当吃闷亏,这个时候还是走为上策! 一念之下,他毫不犹豫马上腾身而起朝斜刺里飞去。 常玉娟又岂是寻常人?她向来有便宜能占便占,占了也白占,见三号要溜,开始犯倔了,根本不顾林子山阻拦。 只见她身形一闪一弹而起飞身急起直追。见状,林子山顿时急得爆出一身冷汗,情急之下,慌忙纵身而起迎面给常玉娟猛地一个熊抱。 因为出手突然,并且猛烈碰撞,便听到闷哼两声,二人竟搂成一团从半空中噗然扑倒地上,一个朝上一个朝下,像两张煎饼似的紧紧贴在一起,而且还嘴对嘴大眼瞪着小眼。 这一幕突然发生,完全出人意料,却是一场大戏,惊艳绝伦,像是被定格的激情镜头一样。 霎时,人群中一片噢声,惊叹如浪,唏嘘如潮,全体眼珠子爆得都掉地上了。 常玉娟满脸绯红绯红,像火烧云一样一直红到了脖颈上。 而林子山呢,被她压在身下,鼓眼暴睛,疼得连脸都变形了。 二人四目相视,但下一秒钟立马就响起一记清脆的耳光。 紧接着,常玉娟倏地一弹而起,并恶狠狠地瞪着他,那目光像是要吃人,仿佛立马要将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似的。 因为,这是她一生中最珍贵的初吻,竟然一下被他莫名其妙地给夺去。 然而,就在这时,从镇子里突然传来了枪声…… 摆脱纠缠后,三号匆匆赶路,走得十分急促。因为,一号二号在指挥部正等着他。警卫员小明也紧赶慢赶地跟在身后。 虽然是大白天,但两人仍十分警觉。因为他们始终没有忘记之前所遭遇的那场刺杀,虽然失败了,但并不意味着敌人就会因此而罢手,或许会孤注一掷,亦或变本加厉,更加凶狠。 因此,这一路过去,谁也不敢有半点懈怠,时时刻刻都紧绷着,四目若炬,一边走一边跟雷达似的不停地扫视,不放过周围任何动静和蛛丝马迹,就连蚊子飞过也都要分出公母探出究竟来。 正是饭点,街上行人寥寥,偶尔经过的也都行色匆匆。 一路上,两人疾步如飞,谁也没有作声,四周静得出奇,小虫子们也停止了嘶鸣。 当快要到十字街口的时候,三号突然放慢脚步,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 小明随即拔出双枪,耸动耳腮仔细倾听周围的动静。 “不好,有情况!”小明小声道。 然而,这话刚出口便听到“砰”的一声,一颗子弹朝三号迎面飞来。 说时迟那时快,小明立马箭步上前肩一扛一把将三号顶开,子弹从两人面门之间嗖的一下掠去。倏地,一股热浪拂面而过,仿佛这空气也沸腾了。 紧接着,他甩开弓步双枪齐发,朝着对面的屋顶“砰砰砰”地连连射击,直打得碎屑乱溅,青烟袅袅。 三号自然也没有闲着。躲开子弹后,他旋身紧紧贴住街边的墙壁,果断拔枪在手扭头死死盯住街的西头。 果然不出所料,配合狙击的枪手们全都纷纷露头了。 有的从屋顶上飞下,有的从街边的屋子里转出,一色的山民打扮,都蒙着脸,有的提着镜面匣子,有的端着长枪。 在西边的屋顶上还隐藏着一名狙击手。从枪声判断,他使用的肯定是当下最新款的98k狙击步枪。 这二人刚一露头就实施前后夹击,又是一场有蓄谋经过周密策划的刺杀行动,而且全都直奔三号而来,其企图自然不言自明。 “呵!这回竟一下派出十五名枪手,看来还真是瞧得起我了!”三号一边暗暗嘀咕一边举枪还击。 枪声乍起,一下打破了山城的宁静,大街上已乱成一锅粥了,而且枪声变得越来越稠密越来越激烈。 “首长,他们这是有备而来,攻击如此凶悍,我们须万分小心才是。你看到前面那条小巷吗?快!快向那边突击,只要进入巷子我们就能摆脱被前后夹击的危险。” 小明一边双枪频频点射一边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 “行!你负责东边,我来对付西边,先压住那帮狗杂碎!” 三号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手,不仅枪法精妙,而且位置感极强,如点卯似的,指这绝不打那,指前绝不打后,指左绝打右,频频点射,把枪手们逼得左窜右跳,无处藏身,连半点还击的机会也没捞着,竟凭着一把勃朗宁居然一下子压住了五名快枪手的攻击势头。 小明的枪法虽比不上三号,但也绝不弱于对面的十名枪手。 但见他在弹雨中左右穿梭,前腾后挪,上翻下滚,双枪频频出击,并且弹无虚发,枪枪逼命,把对方打得阵脚大乱,气焰顿挫。 两人凌厉的枪法,把对方打得一愣一愣的,连那屋顶上的狙击手也没捞着半点便宜。 在杀手们一愣神间,他俩瞅准这难得的机会直奔小巷飞身而去…… 第26章 蜜蜂行动 然而,刚刚进入小巷,三号和小明就被两支黑洞洞的枪口给指住。 两蒙面人得意地狞笑。 “嘿嘿,还是老大算得贼准。这不,两人自个儿给送上门来了!真的要感谢老大,给我哥俩送上如此大礼……” “嗤!啰嗦个屁,早解决早完事……” 这两人一高一矮。见鸟儿自个儿撞网里来啦,高个子乐得喜不自胜,但话没说完立刻被矮个子冷哼一声给打断。 或许,他比高个子脑瓜子更灵光,更善于抓住机会,而这样的人往往又更阴鸷,更狠辣,骨子里更冷漠凉薄,心心念念的只有任务和命令,办事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是个标准的职业军人。 嗤了声后,他朝三号果断地扣下扳机。 闻言,高个子先是一愣,尔后瞟他一眼,接着也不再犹豫,举枪对着小明用力扣下扳机…… 狭路相逢不止言勇,危机关头更见胆识。 见对方迫不及待,小明心里咯噔一下猛地跳起,千钧一发,只见他身形忽动头一歪斜身奋力撞向三号,胸脯一挺整个人挡在三号面前…… 随即便听到“啪啪、啪啪”四下枪声同时响起,小明双目一闭…… 然而,枪声过后,两名枪手即刻爆头应声噗然倒下。 与此同时,一颗子弹擦着小明的头皮将其军帽打飞,另一颗子弹则朝天边飞去…… 紧接着,屋顶上两道人影一闪飘然而下稳稳地落在三号和小明跟前,并同时响起两声惊呼:“首长!” 被小明一膀子顶去三号身子一歪险些撞飞,但被两人迅速搀扶住。 闻声,小明心里一惊立马睁开眼睛…… 原来,这及时赶来搭救的正是常玉娟和林子山二人。 此时,大街上响起了密集的枪声,一场围歼战斗正在进行…… 苏区的形势一天比一天恶化,战场正在向苏区腹地步步逼近,战斗益发频繁,战况益发惨烈。 枪炮声愈来愈近,愈来愈烈,大批的部队频繁调动,所有人都满脸沉重,行色匆匆。 红军真的要战略转移了!这十里八乡的乡亲也因此而变得凄然和不安,既失落又满怀伤感,而更多的是不忍和不舍,能走的纷纷报名参军,走不了的便搂着即将要分离的咽泣落泪,纷纷十里相送…… 离开的时刻终于来临,在浓重的夜色中,红军拖着一溜长长的队伍告别这难以割舍的亲情乡情一齐出发了,人人行色匆匆,泪光闪烁。 这莽莽山野间,人们纷纷掩面而泣,挥泪如雨。 一路上,点点火光摇曳,宛如一条蜿蜒西去的火龙…… 与此同时,一支近两百人的队伍也悄悄出发了。不过,他们反其道而行之,穿越丛林,翻山越岭,沿着盘口山脉一路北上,行动既迅速又隐秘,进入芒岭莽莽大山之后便销声匿迹了…… 红军虽然突围西去,但敌人的封锁更严密了。重重关隘,层层哨卡,道道封锁,只许进不许出,把整个苏区围得跟铁桶似的,连只苍蝇飞过也要盘查得仔仔细细。 这些日子,云川峡哨卡和其他哨卡一样,来来往往的都是一群群清一色的国军士兵。 有从战场上下来返回城里镇里准备休整的,也有刚刚进山去参加清剿的。 有的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有的穿戴整齐神气活现,还有的油得像痞子一样。而伤兵们则一个个满身血污,都裹着绷带吊着膀子拄着树杈当拐杖,反正乱七八糟的都有,就是见不到平头百姓的半个人影。 曹排长领着哨卡值守士兵依旧严格盘查,没有半分懈怠和大意,查看兵士的证件,盘问部队的番号,核实长官的姓名,天天如此,不厌其烦,喉咙都喊起茧子了。 再过了些日子,山里的枪炮声日渐稀落,只是偶尔传来几下零星的枪声和爆炸声,但又都渐渐远去。 苏区腹地一片狼藉,村村点火,石头过刀,到处硝烟弥漫,血腥遍布,恶臭熏天,令人惨不忍睹。 时间一晃半个月就过去了,这茫茫山野也渐渐恢复平静。在整片苏区内,敌人除了留下坚守和清剿的部队外,其他的也全都陆陆续续开拔去追击红军了。 芒岭也一样,除了山上的鸟叫和零零星星过往的士兵外,其它就再也没啥动静了。云川峡哨卡的士兵也因此而渐渐厌烦了。 起初,他们对过往的士兵还会寥寥地盘问几声,越到后来便越习以为常了,一个个都开始睁一眼闭一眼,就连曹排长也都懒洋洋地蜷缩着身子打起了瞌睡。 日复一日,日子过得飞快,一晃又过去半个多月了。 哨卡一如既往地平静,平静得像一汪清水,曹排长和哨卡的士兵也始终一如既往地蹲守在哨卡上。 过往的行人越来越少,他们天天无所事事,听着山上啾啾鸟鸣,看着黑魆魆的山影,阴森而又诡谲,令人无时不刻地倍受孤独和寂寞的煎熬,像行尸走肉一般半死不活地活着,再熬怕是都快要熬成肉干了。 直到有一天,他们终于接到换防的命令,哨卡的平静也因此而被打破。总算是熬出头了,所有人都欣喜若狂,曹排长自然也兴奋无比。 但高兴之余,他突然又一阵心慌,莫名其妙地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老感觉会有啥事情发生。 于是,他又开始绷紧自己,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将目光紧紧地盯住那条蜿蜒曲折的山道。 士兵们依旧一如既往热热闹闹地玩着骰子推着牌九,哨卡内一片吵吵嚷嚷之声。 黄昏后,吵吵闹闹了一天终于又重归宁静。 一天又即将过去,哨卡平静得不能再平静,什么鸟事都没发生,山道上莫说人影就连半只蚊子也不曾出现过,曹排长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一声长叹后,他又蜷缩在门边懒洋洋地打起了瞌睡。 夜幕悄悄降临,一弯弦月渐渐变得明亮皎洁。 夜色宁静,繁星点点,山野空旷而又幽静,尤其是从那黝黑深处偶尔传来的几声杜鹃和山啸鹿的叫声,令这山里的夜晚一如既往地诡谲和怪异。 因为白天绷得太紧,同时又想到明天终于要彻底告别这枯燥无味的值守日子,曹排长既疲乏又轻松,因此,早早地睡下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反正所有人都睡得又香又甜,哨卡内鼾声如雷,一个个正做着美梦。 然而,在梦乡里,曹排长隐隐约约地感觉额头被什么东西给戳住,冷冰冰硬邦邦的,特别难受。迷迷糊糊中,他挥手轻轻拂了拂,但立马就头皮一麻,心里咯噔一下,睡意一下子全吓跑了。 因为,他意识到那顶住自己额头的应该是一根枪管,一个激灵,浑身僵住,马上恐惧地睁开眼睛。 黑暗中,除了顶在脑门的那根枪管外,还看到一双冷冰冰的眼睛正幽幽地盯着自己…… 是她!怎么会是她呢?一阵慌乱之后,曹排长终于清醒了,并看得清清楚楚,这站在眼前的不就是那位曾经把云岗搅得天翻地覆的女红军吗? 他脑瓜子突突突地转了几圈,突然意识到本该发生的终究还是发生了,顿时一身冷汗。 人的预感真可怕,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怎么躲也躲不过去。接着,他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转,瞥见满屋子都是人影,而自己的手下一个个全被枪口给顶住。 “都别动,更不要动什么歪心思。否则,休怪枪子不认人!”说罢,那女人朝曹排长呶了呶嘴,并抬手轻轻招了招。 此时,曹排长自然明白,眼下任何反抗和挣扎都徒劳无益,而最聪明的法子就是乖乖配合。 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丧气道:“行,我们缴枪。弟兄们,都别乱动,照吩咐去做。” 说罢,主动交出了佩枪。见她招呼,又慢慢地爬了起来。然后,垂头丧气地过去与士兵们蹲在一起…… 这支从天而降的队伍正是红58团特务连,而那女人自然就是常玉娟了。 红军转移之日,“蜜蜂行动”正式启动,遵照三号指令,他们也同时出发。 这是一次绝密行动,除常玉娟和林子山外,特务连几乎无人知晓这次行动的具体任务和终极目标。 自打离开苏区之日起特务连便没有了番号,更没有了任何隶属关系,完全独立行动,发生任何情况均临机处置。 从那一刻起特务连便像是无爹无娘的孤儿一样,又像是一架断了线的风筝。 临出发前,三号把特务连正式命名为“蜜蜂”行动队,常玉娟任队长,林子山任指导员,荣华任副队长,下设五个分队,各分队队长由常玉娟自行选任。 进入芒岭后,他们隐蔽在一座天然溶洞中。 洞口进行过伪装,敌人在山里像过篦子一样清剿,也一直未曾发现。 山洞深且宽敞,藏个千把号人也不成问题,并且早已储备好了足够的食物和枪支弹药。在洞里,他们一边整训一边等待时机。 侦察分队每天派出队员在山里轮流潜伏,暗中观察云川峡哨卡一带敌情。 常玉娟自然明白,红军主力转移后,茅草过火,石头过刀,敌人把苏区围得密不透风,天天不是杀戮就是清剿,山里每天都在响枪,每天都在流血,尸骨成堆,哀鸿遍野,十村九空,苏区几乎成了一座人间地狱。 因此,他们只能像一窝过冬的蜜蜂一样在山洞中蛰伏,静待时机。结果,机会终于来了。 悄悄端掉哨卡后,行动队连夜又迅速北上…… “队长,前面就是虎背峡哨卡了。那里不仅地势险要,更是敌人的第二道封锁线,而且还绕不过去,是必经之地。” 密林中,常玉娟对着望远镜一边察看一边听着凌飞的报告。 虎背坳为虎背峡中的一座孤山,突兀险峻,悬崖峭壁,怪石嶙峋,挺拔笔直,如刀削,如鬼斧神工,云锁峰峦,擎破苍天,雾流峡谷,深不见底。 中间一条山道,犹如云梯一般,狭窄陡峭,而且一路上怪石林立,清一色的花岗岩石,狰狞而又锋利,而哨卡就建在这虎背坳的山口。 哨卡上有两座碉堡两座地堡扼守天堑,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真的是一处绕不过去的险地。 林子山拿着望远镜也一遍又一遍地观察,看得眉头紧锁,默然无语。 过了许久,他终于没有忍住,偷偷地瞟了常玉娟几眼,目光怪怪的。 两人并肩而立,眼角余光见他不止一次地瞅向自己,并且神神叨叨,常玉娟顿生不满。 她轻蹙眉头,翻翻白眼没好气道:“看看看,看我有什么用,能飞过去吗?还是好好琢磨琢磨吧,看看有啥法子,无论如何今天也要闯过这一关。这端掉云川峡哨卡已然惊动敌人,若是追兵一到我们肯定有无穷麻烦。” 夕阳正在西下,夜幕也在悄悄降临。清风习习,秋高气爽,天空碧蓝如洗。这是这个季节最难得的好天气。 林子山也一样,听着常玉娟的数落,心情大好,对她的白眼一点也不在乎,而且还嬉皮笑脸的。 他眨巴眨巴几下,觍着脸笑道:“我才不费这个脑子。你是队长,一切都听你的,你说咋办就咋办。孔子不是说过,女子安之若素。所以,有你在我心安矣。” 闻言,常玉娟嗤了一声,一脸的鄙夷,说:“切!料你肚里也没几分存货。若论打仗你就是个娃娃,也不知首长咋就瞧上你了。就你也配跟我搭档?去,一边凉快去!” 说罢,她转身蹲下,朝站在身后的荣华他们挥手招呼道:“你们也别傻愣着了,都一块儿过来吧,我们商量一下。” 听到招呼,荣华、凌飞、明光、阿努和宋亚轩还有刘小妹几人急忙凑了过去。 这些人,除了荣华外,他们一位是侦察分队长、一位是行动分队长、一位是爆破分队长、一位是突击分队长、一位是情报分队长,都是“蜜蜂”行动队的核心成员。 “这哨卡的情况你们也瞧见了,一个字,险!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一仗在所难免。这样吧,我把各分队接下来具体要怎样行动先说一下。末了,荣华你再说。” 大家围拢后,常玉娟干脆把林子山晾一边去了。 “……” 见他们彼此亲密无间,默契神会,林子山的心中瞬间涌起一种莫名的孤独和寂寞。 他深知,他们才是在战场上并肩厮杀并一起经历过血与火洗礼的战友。 因为,战士的灵魂都是孤独的,总是在生死路上和刀口舔血之中苦苦挣扎,殷殷期待,彼此信任,彼此相托,肝胆相照。或许,这就是真正的生死战友。 被常玉娟排除在外,林子山心里自然难受,很不自在。 见他们聚在一起亲亲热热,头挨着头,脸贴着脸,好得跟一家人似的,他两眼放光,像冒着火一样,心中也开始蠢蠢欲动,按捺不住,跃跃欲试。 然而,大伙儿都把他当空气,连瞅也不瞅一眼。一阵嘀嘀咕咕之后都相继动身行动去了。 大家散去后,常玉娟站在原地一直未动,给林子山一个冷冷的后脑勺,像根冰棍似的杵在那里始终默不作声,根本不去搭理他。 林子山也十分知趣,她不开口他也绝不出声。 女人心海底针,尤其是像她这样的冷面美人,没人能猜透其心思。这个时候,保持缄默是男人最明智的选择。 当然,林子山也有自知之明,论起打仗来,他的确狠不过常玉娟,甚至连根小指头也拼不过。但三号把他跟她捏一块儿并非为了打仗,而是另有一番深意。 耐力往往只考验男人,女人终究是女人。没过多久,她终于按捺不住了。 “从现在起,你随我一块行动,到时候别跟个猴子似的四处乱窜,一打起来我可没工夫照顾你。切,这首长也不知咋想的,竟把我当保姆了。” 说罢,她翻翻白眼撅撅嘴甩头而去…… 第27章 向北向北 仲秋时节,骄阳似火,烈日炎炎。莽莽云川山中,山道蜿蜒,一队士兵步履蹒跚,姗姗前行,正慢慢吞吞地赶往云川哨卡接防。 艳阳下,一个个蔫头巴脑,如霜打的茄子似的。一路上,他们慢慢吞吞彳彳亍亍,走两步歇三脚,从大清早出发,沿着蜿蜒山道走了大半天,捱到晌午才赶到哨卡。 然而,刚一进门便瞅见屋子里满地白条条光溜溜的捆得跟个粽子似的士兵,如褪了毛的猪一样,顿时心中大骇,目瞪口呆,双目瞪得比螺头还大,愣了大半天才渐渐缓过神来。 再说那曹排长被捆得死死的,嘴里还塞着一双自己的臭袜子,躺在地上动不能动叫不能叫,两眼睖睁睖睁的,一个劲地翻着死鱼眼。 见终于来人了,自然是又急又气又恼,他圆瞪双眼,一边挣扎一边像猪一样直哼哼个不停。 作为军人,当俘虏并不可耻,可耻的是自己竟一枪未发便稀里糊涂地被人制住,还被剥了个精光,这老脸都丢到姥姥家去了。 这是奇耻大辱啊!他心里那个恨呀,恨得牙根都痒痒的。 他可是正儿八经的黄埔生,平时斯斯文文,此时此刻,他哪里还顾得上斯文,爆起粗口来丝毫不逊于那些老兵油子。 这刚一松绑他便光着白花花的腚一弹而起,只差没把房顶给掀翻。 “他妈的奶奶个熊,我日你八辈子祖宗婆!你个杀千刀的臭婊子,日后嫁人定嫁软男,生孩子男的没鸡鸡女的没洼洼,出门碰恶鬼,睡觉被人日……” 骂着骂着,他怒气难消,恨意不平,而心中却又突然咯噔一下,两粒眼珠子一转立马意识到了什么。 于是,话锋急转,大声吼道:“赵排长,赵排长,快、快报告团座,有一小股赤匪向北逃窜,请速速派兵追剿!” 那曹排长一口一声地叫的赵排长正是团部派来换防的小头目,而他和他的一众手下正两眼睖睁睖睁地瞅着这一地白花花的一片,像是看杂耍似的盯着曹排长光着个白腚直蹦跶,一个个都咧嘴乐得喜不自胜,止不住地掩嘴窃笑…… 而云岗敌58团团部,团长姚晨与参谋长等人正在商议如何进兵苏区扩大清剿战果。 “赤匪主力正向西逃窜,上峰命令我部就地清剿,目标龙口镇,午后出发。一营长,你部向五老峰进击,二营长,你部务必快速抢占摩天岭,我亲率三营正面进击龙口……” 说着,他突然板下脸来,双脚“啪”的一下昂首挺胸道:“全体听令,校长口谕,这次清剿行动务必石头过刀茅草过火,为共者杀,助共者杀,亲共者杀,沾共者杀,铁腕剿共,不放跑一人,不漏网一人……” 但话没说完,桌上,电话铃声突然响起,一阵紧似一阵,像催魂似的,十分急促。 瞟了一眼后,姚晨极不情愿地抓起话筒漫不经心地搁在耳旁。 然而,才听了一嘴,他立马就暴跳如雷地蹦了起来。 “什么?” 正是云川哨卡打来的。电话那头,只听见赵排长慌慌张张地报告道:“团座,团座,不好了,不好了,今日凌晨,有一小股红军夺关北去……” 听到报告,姚晨顿时浑身都炸毛了,一阵心惊肉跳之后,那脸色也噌噌噌噌地跟着变,如同川戏变脸一样,一会儿红,一会儿黑,马上又由黑转绿,紧接着又由绿慢慢变白,最后,白得如“苍山负雪,明烛天南”一般,心间还嗖嗖嗖嗖地直冒冷气。 因为,剿总刚刚颁下严令,谁放跑红军,一律军法从事,轻则撤职,重则枪毙。前些日子,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把团长前面的“代理”二字给去掉,椅子还没坐温热马上就发生了这档子事,这不是要他的老命? 他整个人都懵了,手里捏着话筒干巴巴地愣怔了半天,心里头堵得连大气也不敢喘。 良久后,姚晨才渐渐缓过神来,他的心头顿时噌噌噌地直冒绿火,脸一翻瞬间就变得凶神恶煞起来。 只见他目眦尽裂,恶狠狠地掼下话筒,歪着鼻子吼道:“妈的,哨卡被赤匪袭击了,还傻愣个球啊,都给我追啊!放跑了赤匪,都他妈的等着挨枪子吧!” 说着,又缓口气对参谋长道:“陈、陈老弟,你即刻去哨卡安抚下弟兄们,吩咐他们,嘴务必要把严实些,万不可漏掉一丝口风,这要是让上头知晓都他妈的玩完……” 啊…… 他这突然一吼,把众人惊得一个个目瞪口呆,全张着大嘴巴呼呼呼地直冒傻气,但很快又哄的一声一窝蜂退下,纷纷神色惶惶地忙着调兵遣将去了。 亡羊补牢,为时已晚,但又不得不补。补则为过,不补即为错。在这个混乱的年代,过可恕,得过且过,不过尔尔。错即罪,一错百错,大错特错。 到了这个时候,谁也不敢有所懈怠,全都一门心思不求无过但求无错。 不一会儿,便见一彪人马从镇东头鱼贯而出,杀气腾腾地朝北边扑去…… 子夜时分,弦月西去,夜正朦胧。夜幕下,虎背坳,黑魆魆的山影宛如沉睡中的猛虎孤独而沉寂。 寂静中,忽然黑影憧憧,个个身手敏捷,动若脱兔,全铆着劲嗖嗖嗖地飘然而去,犹如精灵一般纷纷扑向山头。 它的西边与云川横断山脉相连,虽然崖悬壁峭,怪石嶙峋,凶险无比,但较之东边那万丈深渊却又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攀越它对蜜蜂队员来说,如履平川,小菜一碟。 按照常玉娟的部署,行动队分两路上山,一路沿山道拾阶而上正面出击,以吸引敌人的火力,而另一路则由西边攀岩而上从背后发动奇袭,准备打守敌一个措手不及。 从西边进攻的二十几人可都是攀岩好手。 尤其是凌飞和明光。只见二人如离弦之箭从林子里飞射而出一跃而起,有如平地旋风一般同时飞上崖壁,钢指成爪,插入岩缝,像壁虎一样死死贴住。 接着,两人又似秋千一般晃荡一下齐齐倒飞而上,双足稳稳勾住,然后凌空跃起,有如轻燕一般掠飞而去…… 这哥俩可都是一等一的顶尖猎手,不仅枪法精妙,而且身手敏捷,行动起来,有如灵猴一般,攀援如飞,蹑影追风。 不一会儿,双双同时飞上十丈之高,并且连气都不带喘的,而落脚之处又正巧是一处缓坡。 缓坡上,长着几株碗口粗的苦槠。两人毫不犹豫,稳住身形后立即系栓绳索接应崖下的队员…… 在他们艰难攀援的同时,另一路人马一刻也没闲着。 其实,论攀岩,常玉娟功夫并不弱,但正面进攻十分关键,而且还是个细活,离不开自己的运筹,只有亲自指挥才能有更大的胜算。 他们行进的速度也不慢。大家沿阶而上,半个时辰不到便顺利抵达半山腰。 匀口气后,常玉娟一边拾阶而上一边猫着腰抬头往山顶上打量。 瞅了片刻,她心头忽然一喜,不禁眉眼舒展,隐隐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因为,在目光尽头,她隐约看到山顶碉楼昏暗而闪动的灯火。于她而言,这仿佛看到了胜利之光。 而队员们一个个正铆足着劲纷纷跃跃欲试,恨不得一口气登上山顶立马就拿下哨卡。 “林子山,你说说,这三号首长到底瞧上你啥啦?是嘴皮子厉害呢还是马屁功夫了得?难道你耍个嘴皮子也能杀敌?不过也是。这两年,你们干政保的,动动嘴皮子就能杀人,还专杀自己人。依我看,你也不过如此,没什么了不起的。你瞧瞧,这才这几步山路,就累得跟只狗爬似的,你丢人不丢人?嗤!” 山道越来越陡,越来越险峻,行进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担心有人掉队,常玉娟回头瞅了瞅,见林子山累得不行,气喘吁吁地跟在自己身后,一副狼狈相,马上就气不打一处来,张嘴便是一通无情打击,既尖酸刻薄又十分刺耳。末了,还翻了个白眼,一脸的嫌弃和鄙夷。说完,干脆别过脸去选择无视。 的确如此,对林子山这样的政保干部常玉娟素来不屑,打心底厌恶。 因为最近两年,苏区肃反十分残酷,许多人不是被捕就是被杀,而这些全都是政保干部所为。 在心里,她一直认为,他们这号人打仗不怎么样,整自己人却都是行家里手,个个铁面无私,手法狠辣。 所以,她疑惑了,迷茫了。这革命到底怎么啦?革命者革来革去难道是要自己革自己的命吗? 不,不可能!这肯定是出问题了,但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她左思右想,七零八碎的,把脑瓜仁都想爆了,但依旧是满脑子的浆糊,始终也想不明白。 想到最后,她干脆不去想了,只是一心一意地跟着队伍去战斗,话也少了许多,从此变得高冷而沉默寡言了。 而在内心深处,她始终坚信一点,无论怎样,只要是打倒反动统治,消灭剥削阶级,砸碎旧世界,建立社会公平秩序,那就一定没错! 也许是习惯了,也许是心中那一丝莫名的情愫,对常玉娟的揶揄和讥讽,林子山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他既不装无辜,也不装可怜,反而咧着个大嘴巴呵呵的一个劲地傻乐。 待他话音落下,他立马接口道:“欸,你怎么咋都知道?嘿嘿,还是娟子最懂我。” 说着,又眨巴眨巴几下,疑惑地问道:“难不成你瞧上我啦?这不会是真的吧?呵呵,我太高兴了……” “住口!” 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简直是十足的无赖! 听了林子山的话,常玉娟先是蓦然愣住,脑子一时转不过弯了,但很快就缓过神来,只见她俏脸骤凝一声娇喝,恶狠狠地剜他一眼后,冷声叱斥道:“浑蛋!你个臭无赖,再敢瞎胡咧咧,信不信一刀切了你舌头!” 啊,这未免也太血腥了吧!哎呀,我滴个亲娘喂! 闻声,林子山戛然止住,脖子一缩急忙双手捂嘴再也不敢吱声了,而一双眼珠子则骨碌碌地转着,贼兮兮地盯住常玉娟,时时刻刻小心提防着,生怕她趁人不备真的给他一刀。 见状,队员们一个个忍俊不禁,都偷偷地捂住嘴巴鼓着腮帮子死死憋住,害怕自己笑出声来…… 快到凌晨四点了,半月早已西去。莽莽群山黑暗无边,万籁俱寂,就连夜鸟也已栖息,虎背坳哨卡仿佛睡意沉沉,哨位上的士兵也都抱着枪支蜷缩一团,只有几盏昏暗的马灯在风中不停地闪烁摇曳。 碉楼里梦寐正酣。这时,一队人马猫着腰窸窸窣窣悄悄地摸了过来,这正是常玉娟他们。 很快,离哨位只有十余步之遥了,大家立马悄悄潜伏下来。 伏在地上,常玉娟反复观察。 整个哨卡八个哨位,入口栅栏处两个,地堡两个,碉楼两个,出口栅栏处两个。而且,每个哨位除碉楼上一挺马克沁外,其余各处都配有一挺轻机枪。从这些情况来看,驻守哨卡的兵力不会少于一个排,甚至会更多。 常玉娟开始犯难了,心里估摸着,这么多哨位,光靠自己这一路人马,要逐一清除而不惊动敌人恐怕很难,还有那火力配置,更令人担忧。 因为一旦惊动敌人,就这兵力部署和火力配置,再加上坚固的碉楼和地堡,即使能一举夺取哨卡,行动队也一定会吃大亏,这样多不划算。 那就只有等待,等凌飞他们,只有两路人马一起行动才能迅雷不及掩耳短促突击各个哨位,一举清除哨兵。这样,敌人的火力一下子就削去三成,剩下的就是如何去夺取碉楼和摧毁地堡了。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又抬手瞅了瞅腕表,心里估摸着,凌飞他们应该快到了。 正嘀咕着,从哨卡对面的林子里忽然传来三声鸺鹠的叫声。 他们也到了!常玉娟心中一喜立马回了三声。 稍许之后,她挥了挥手,然后纵身飘然而去。 身后,林子山和荣华等人早已按捺不住,见她行动,数道人影瞬间拔地而起。只见他们身形忽闪,如风驰电掣一般,纷纷扑向自己瞅准的目标。 顷刻间,哨卡内人影憧憧,穿梭如流,只听到些许轻微的扑击声和嗖嗖嗖的摩擦声,紧接着又不时传来颈椎的扭断声和低沉的闷哼声。 拔除哨位后,凌飞和明光马上飞身直扑碉楼。身后,阿努和小赵也毫不迟疑。 眨眼间,四人飞身稳稳地落在碉楼下面。 凌飞和明光抬眼朝上望了望,然后一甩手,两只飞虎爪飞上楼顶并稳稳地被勾住。 两人迅速飞身攀绳而上,阿努和小赵也随后紧紧跟上。 不一会儿,楼顶便传来几下咔嚓声和闷哼声。 没几分钟工夫,哨卡内所有哨位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而行动又顺顺当当,不显山,不露水,悄无声息的,没有惊动一下敌人。 接下来,所有队员悄然而上,闪电一般地扑向地堡和碉楼,随即便传来阵阵缴枪不杀的怒吼声。 驻守哨卡的两个排士兵连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会在美梦中稀里糊涂地给当了俘虏,而下场跟云川哨卡一个样,统统剥了个精光,也捆得跟个粽子似的。 战斗不费一枪一弹,既顺利又精彩。打扫完战场,行动队只作短暂停留,之后,又连夜向北疾驰而去,转眼间,在莽莽大山深处消逝得无影无踪…… 第28章 山寨魅影 远在江京的郎君山很快就获悉了这些情况。他思来想去反复琢磨了好些日子,但始终也没有弄出个子丑寅卯来。 这天,他正坐在办公桌前低头沉思,副处长何为山突然到了,这可是破天荒。 何为山并非他线上的人,其叔父何津,军政部长,老头子跟前的大红人,炙手可热。仗着自己后台硬,所以,他一直在明里暗里跟自己较着劲儿,老想着法子要取代自己。对此,郎君山心知肚明,但都淡然而过。 何为山,中等个子,胖乎乎,圆脸,一颗精光精光的圆脑袋,鳄鱼眼,特务处三座大山之一。 除了他和郎君山之外,特务处还有另外一座山,叫战山,也是副处长,高个子,身材魁梧,方方正正,剑眉大眼,虽说不是郎君山心腹,但相处十分融洽,绝非何为山同类。 这三人号称特务处的“三国演义”,既互相掣肘又互相依存,缺了谁都不行。 郎君山瘦瘦削削,白白净净,瘦长脸上挂着一副漂亮的金丝眼镜,看起来像个文弱书生,但镜片后面,那双目光却是秋水碧潭,深不可测,不怒自威,谁见谁惧三分,是名副其实的“一步杀一人,千里不留痕”,人称“郎飞刀”。 如果说郎君山是个狠人,那么何为山就是一只“笑面虎”。在他胖乎乎的脸上常年挂着一丝笑意,见谁都打着哈哈,如果哪天要是不笑了,那就意味着这人已经是个死人了。因而,人称“笑一刀”。 而相比起来,战山则比较温和,精明干练,老谋深算,走一步看十步,凡事留余,手上从不沾血,还时不时地帮着郎君山出谋划策,可算是特务处的“小诸葛”。 何为山突然主动登门,令郎君山目光一亮,更是惊奇。 在他看来,这人指不定又要憋什么坏了。黄鼠狼给鸡拜年,不为别的,只为找别扭。 郎君山一见到他就觉得别扭。但别扭归别扭,面子还得撑着。两人既没撕破脸皮,一起相处,那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得十足。 因此,从他迈进门后,郎君山就一直都客客气气的,招呼,让座,沏茶,亲亲热热地寒暄。闲聊一圈后,两人这才聊到正题上来。 “先是云川峡,再是虎背坳,连闯两道封锁线,不费一枪一弹,行动迅速,手法专业,来无影去无踪,这该是一支怎样的队伍?现在又去向何方?要去执行什么任务?目的地在哪?何老弟,说说看,依你之见,这共党意欲何为?” 其实,何为山也正是奔蜜蜂行动队一事而来。都是搞情报的,更何况他亲叔还是军政部长,没啥能瞒得住的。既然奔这事来的,自然是他先开口,但被郎君山给抢了先。 何为山并不为此而惊讶。二人都是情报老手,披上块狐狸皮都是个人精。尤其是郎君山,说话时,不显山,不露水,漫不经心的。 何为山此行的目的本意是要打探情况,看看能否从郎君山这儿挖到一些有用的信息,然后回去再下番功夫好好图谋一番,希望借此事搞出些动静来。动静越大,好处越多。 郎君山到底是处长,掌握的情况比何为山要多得多。 然而,这郎君山似乎故意要给他难堪。这一连串反问,把他给问晕乎了,只见他睖睁睖睁地翻着死鱼眼半天也没有吭声。因为,这也正是他急着要弄明白的。 事情发生已有些日子了,由于信息量太少,而且又十分诡异。因此,无论是军政部门还是情报系统,至今也没人查个明白。 到目前为止,这事情仍云山雾罩,神神叨叨,而且还被人一度疯传,都说那是一支幽灵部队。 这郎君山还真搞不明白,何为山自然也是两眼一抹黑。 犹豫片刻后,他滴溜溜地转了转眼珠,嘿嘿嘿嘿嘿地笑道:“这…郎兄,你考我?或许你老兄心中早就有谱了吧?不妨说来听听,兴许咱俩不谋而合呢?” 老滑头!何为山又把皮球原封不动地给踢了回来,令郎君山心头不禁一沉。 他蹙蹙眉头,暗暗骂了声后又马上轻描淡写道:“哪有,我也正琢磨着呢。这方面的情报实在不多,不好决断,不好决断。这不,老头子刚刚又在催问呢。” 这话音刚落,突然间,从门外蒙头闯进一人来。两人都十分惊讶,立即将目光一齐投了过去。 来人正是战山!见两人聊得热闹,他戛然止住,愣了愣神后,犹豫着要不要回头。 见他突然出现,郎君山心里一动,马上招呼道:“战山老弟,你来得正好,真真是及时雨啊!我正要着人寻你,这到底是心有灵犀。来,快坐,我们仨一块品品朋友送我的新茶。”说着,慌忙起身沏茶。 对战山虽然看不透,但郎君山向来礼遇有加,毕竟在明面上这人一直都向着自己。 眼看自己要被郎君山这只老狐狸给将住,见战山突然不期而至,何为山心里也不禁乐了。 他立即眉开眼笑地打着哈哈道:“哈哈!战山老弟,你来了,我俩正犯着愁呢。你来得正是时候,我们一块合计合计。” 其实,战山也正是奔此事而来。最近,到处风言风语,传说云川山中出现了一支幽灵部队,专杀国军将士,并且来无影去无踪,行踪神秘诡异,听着就瘆人。因此,他也开始坐不住了。 在门外,他已然听了一耳,心中自是有了计较,人没落座,立马就单刀直入道:“处座,你不妨将这任务派给云清,她肯定有主意,更何况荣城那边,地下党已被一网打尽,再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战山善会揣磨人心,他的这一番话正中郎君山下怀。 因为,云清是他嫡系中的嫡系,不仅人能干,最受信任,而且荣城这次剿灭地下党她功不可没。 所以,有什么难事好事,郎君山首先就想到她。更何况在江京,他的实力目前与何为山平分秋色,再也不能任其发展做大了。否则,自己的地位将不保。 正愁没机会将云清调至身边,战山这突然一提可算是帮了大忙,他打心眼里乐了。 但他仍不动声色,只接住话头故作犹豫状,而后反问道:“调她回本部?那怎么任职呢?本部可没有空位子等着她?” 听闻要把这差事交给云清,何为山心中顿时冒火。这次主动来寻郎君山商议,其目的就是要将此事揽下交给自己的心腹许昌。而许昌又是本部行动队队长,更是掣肘郎君山的一把利刃。 见郎君山犹豫,他马上忙不迭道:“是是是,云清在荣城干得正风生水起,调回本部不合适。再说,这大功臣回来不安个位子也说不过去不是?” 说话间,战山接过郎君山递来的茶杯在何为山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他端着茶杯,揭开盖子吹了吹,然后浅浅地嘬了一口,咂咂舌笑道:“处座,好茶啊,好茶!这白毫银针可是绝品中的绝品,茶香回荡,入口甘爽,沁人心脾,在杯中屹立不倒,色泽如此鲜亮。好茶,真是好茶,许久没喝过了。嗯,我可得细品细品。” 说罢,又浅浅地呷了一口,然后闭目仰脸一副陶醉兮兮的样子。 见状,另外二人也端起茶杯一番细品。霎时,屋子里一片沉寂,谁也不再作声,只有时不时地发出轻微的“咻咻”声和咂舌声。然而,这短暂的平静很快又被战山给打破。 “处座,你不会给忘了吧?不是还有个特务科吗?特务处初创时,因为没有合适人选,特务科就一直空置下来。现在,何不趁此机会把特务科的班底给搭起来呢?一个偌大的特务处没有个特务科能行吗?我认为,将云清这一队人马给补充进来正是时候。这样,特务处就更加兵强马壮如虎添翼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战山这漫不经意的一席话令郎君山瞬间茅塞顿开,在他那僵尸脸上立马露出一丝不经意的笑意。 然而,他仍不露神色,故作惊讶状,轻轻拍了下脑袋恍然道:“该死,我怎么把这茬给忘掉呢?对对对,就这么办。为山老弟,你说呢?” 这乍一听,何为山脸色立马一沉,心里又是一把无名火起,就连杀人的心也都有了,牙齿痒痒的,恨不得扑上前去一口咬死战山,但又不便马上发作,毕竟人家说得在理,并且名正言顺师出有名。 见郎君山发问,征求自己的意见便不好再硬顶着杠了,他只好阴着个死人脸频频点头道:“行行行,就遵处座的意思办。”说罢,恶狠狠地睨了战山一眼,那目光既阴鸷又狠戾。 看情形,这战山应该是把他给得罪得彻彻底底,日后怕是要被这“笑一刀”给惦记上了。 宁被贼偷也不要遭小人惦记,但战山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他淡然笑道:“行,我管家,这事就交我来操办吧”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一天过去。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江京城在曼妙的夜色中一片金碧辉煌。 下班后,郎君山徒步走出本部大门。走了不远,在一僻静处,他警觉地打量下四周,然后挥手叫了辆黄包车。 上车后,他闭上双目任由车夫拉着一路飞跑,穿大街走小巷,不久便来到京花河畔,接着踅身进了桃花巷,最后在一座偏僻小院前停下。 这座小院挂着块“桃花居”的门头,院门紧闭,灯火阑珊,紧临京花河畔。 京花河畔是江京远近最有名的十里长街。这条大街到了夜晚,霓虹闪烁,人群熙熙攘攘,热热闹闹,更是江京城最繁华最有名的烟花柳巷之地,既古老沧桑又妩媚妖娆,烟笼梦绕,闲踏春风,浮生若梦,诗意横生。见到这一番景象会令人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商女隔江唱闲愁,风花雪月无边归”的惊叹。 站在小院门前,郎君山举目望着“桃花居”的门头瞅了好一阵子,仿佛在犹豫,始终迟疑不决,直到远处悠悠传来一串踢踏踢踏的高跟鞋声才拿定主意。 于是,他上前敲门,院门很快就开了。开门的是一位年轻女子,她轻纱蒙面,身材颀长,婷婷玉立,长发飘飘,双瞳剪水,顾盼生辉。 两人相视而立,默然无语。良久后,那女子才微微躬身颔首将郎君山给迎了进去。很快,在白花花的窗纸上映下了两道清影…… 二人腻腻歪歪地一番亲热之后开始嘤嘤低语。 “据消息,可以肯定他就隐身在这支队伍里头。你明天出发,此番过去无论如何都要寻到他。这是我早年布下的一枚闲棋冷子。但此人非常警觉,又十分执拗。在这世上,除了我,他不会听命任何人。但你务必要唤醒他,不管用什么法子,就是豁出命去也要唤醒他,并告诉他,是时候为党国效命了。” “是,职下定当遵处座指令,为完成使命而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说罢,那年轻女子微微挺了挺胸脯。接着,二人又头挨头地贴在一起相互咬了一阵…… 莽莽云川,十万大山,密林遮天,尤其是铁狼山,峰峦陡立,峥嵘险峻,葱葱茏茏,薄雾缭绕,轻烟弥漫,疑是仙居胜境。在这半山腰上有一座山寨,名叫铁狼寨。 山寨十分神秘,清幽寂静,鸡犬无声,平时罕有人迹。 这时,有一彪人马正徐徐朝山寨走去。这支队伍正是一度销声匿迹的常玉娟和她的“蜜蜂行动队”。 闯过第二道封锁线后,他们在大山中又隐匿藏了半月有余。因为时机未到,他们不敢再弄出大动静来,若被人过早盯上将对行动十分不利。所以,他们暂时隐蔽在铁狼山东边的麒麟谷中。眼下时机正好,他们终于现身了。 “凌飞,明光,你俩去探一下情况。” 常玉娟举着望远镜一边观察山寨一边招呼道。 “是。” 听到命令,二人同时应了声,而后立即飞身而去。 他俩一个是侦察分队长一个是突击分队长,更是生死搭档。所以,每每侦察行动都离不开二人。 靠近山寨后,他俩隐蔽在林子里观察了一阵,见山寨了无人烟,僻静空旷,便悄悄摸了进去。 看情形这是一座苗寨。一色的吊脚木楼,依山而建,连绵成片,层层叠叠,杉木青瓦,平顺整齐。 山寨背靠大山,寨子中央一溪穿流。俗话说,低一寸为水,高一寸为山,吉地不可无水,无水则气散,无水则地不养万物。有水代表着聚财,门前有水叫做“堂前聚水”,寓意着聚财。玉带环腰,这寨子真不简单! 见寨子空空荡荡,两人甚是疑惑,老觉得怪异。尤其是凌飞,他更加好奇,压根儿就不信这是座空寨,于是,拿定主意要一探究竟。 只见他纵身飘然飞去,但一路过去一连叫了十几户人家都令他非常失望。转完一圈后,他发现这寨子虽然了无人迹,但一点也不破败,不仅干干净净,而且井然有序,花木茂盛,清雅幽静。 难不成这是修仙之地?这世间难道真有神仙仙境?二人甚是疑惑,于是,都揣着一肚子疑问返回了麒麟谷。 回到谷中,二人把在山寨探到的情况一一叙说后,所有人都惊呆了,都说这是座鬼寨。 刘小妹最怕鬼了。见凌飞说得有声有色,满脸神神叨叨,闻听那是座鬼寨后,不禁毛骨悚然,浑身不寒而栗,一个寒噤后,她喃喃低语道:“这也太诡异了吧,难不成真的有鬼?” 天下无奇不有,自己竟会遇上这等奇事?这奇哉怪哉了!常玉娟断断不信鬼怪之说,但也一下引起了她的好奇心。 然而,要究其原因,恐怕一时难以明了,更没精力去纠结,因为天色已晚,大伙在大山中兜兜转转地转了好些日子,都疲乏极了,须尽快寻个安身之所歇息,再不扎营,怕是都要累趴下了。 既然遇上座空寨子,管它鬼寨不鬼寨,不妨暂时借住一宿。于是,她挥了挥手对大家道:“同志们,咱们进寨子歇息吧,但要约法三章: 第一,不许进屋子。 第二,不许破坏环境。 第三,不许动寨子一什一物。 否则,一律军法处置。” “可!” 战友们一齐爽声应道,接下来一齐进入寨子,并忙忙碌碌起来。 茫茫夜空,弦月惨淡,四周黑咕隆咚,一片沉寂。这些日子,因为疲于奔波,紧紧张张,自是乏极了,忙碌之后,大家沿街席地而卧,倒头睡下便直接进入梦乡。一时间,寨子里响起一片鼾声。 人静月西移,星照梦渐入。然而,更深风起,一阵紧似一阵,似在无边的黑暗之中嘤嘤呜咽,阴森森的,这山寨因此而变得越发的诡谲。 子夜时分,寨子后山山口,两棵芒果树下,两名哨兵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山口。 忽闻嗖嗖两声,像是空气的摩擦声,并在微微抖动,脑后顿觉一阵寒意袭来,冷飕飕的。二人心里一惊,相视一眼后刚要回头,但脖子上突然一阵刺痛,随即身子一木像中了邪似的竟莫名其妙地同时歪倒地上不省人事…… 寨子西边,隐蔽在吊脚楼下的两名暗哨,一个背倚垂花柱盘腿而坐,跟前一堆柴火隐身,另一个匍匐在一堆稻草之中,藏身之处可谓隐蔽。 然而,随着山口两名哨兵倒下,从他俩身后突然同时伸出一只手来,如同幽灵鬼手一般,未及反应便被紧紧捂住,来不及挣扎,两人瞬间身子一软头一歪全瘫了下去…… 紧接着,从后山飞出一道道黑影,全都一身黑衣,面戴狼面具,露出的眼睛幽灵般地莹莹发亮。而那一张张面具则张着血盆大口,一口白花花的獠牙,样子十分狰狞。行动时,个个身法诡异,速度奇快,如同鬼魅一般踩着鬼步,蹑手蹑脚,静悄悄的,没出一丁点动静。 冲在最前面的应该是头领,黑暗中,只见一个手势,身后,那一团团黑影立马嗖嗖扑来,迅速将营地团团包围,并举起黑洞洞的枪口,而且一水的伯格曼…… 第29章 不喜杀戮 睡梦中,常玉娟感觉有些异样。她向来警觉,觉很浅,自打成为军人那天起就这样。作为军人,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天天刀口舔血,慢慢地就有了这种本能,对危险格外敏感,就连睡觉时都睁着一只眼。 睡梦中,她马上就感觉到了危险,在狼面人拿枪快顶住自己的脑门子时突然猛地睁眼,并似乎一点也不意外,满脸毫无波澜,夹了对方一眼后,淡淡道:“朋友,小心枪走火。” 对方丝毫也不理会,而是加重力道顶上并目光狠狠地盯住她,毫无表情道:“谁跟你朋友?我们熟吗?最好别动,否则,枪子也动了。” 是女人!常玉娟听出来了,眨了眨眼后,心里轻轻一笑,道:“噢,是吗?你就这样自信?” 对方疑惑道:“什么意思?” 常玉娟没有回答,而是拿眼角瞟了瞟四周,发现战友们被一群狼面人团团围住,而且全端着一水的蓝得锃亮锃亮的德式冲锋枪,那一张张狼面具狰狞无比,样子凶猛强悍,十分霸道。 见状,她马上有了底气,稍稍宽心了些,接着又冷漠地瞅着对方。 “说,啥意思?”对方催促道。 “没意思,只想听听你说话。” “你……” 对方语噎了,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目光顿时又狠厉起来,枪用力戳了一下,啐道:“滑头!再这样,别怪枪走火了。” 常玉娟仍然十分淡定。瞅着顶在脑门的枪管,眼睛又扫视了一圈,心思也突突突地转着。 她暗自寻思,瞧这阵势,包围他们的少说也有百十来号人,甚至要更多,而且也应该是这寨子的山民,但又都不简单。 他们不仅武器精良,而且个个训练有素,仿佛一支隐世的武装力量。土匪?不像!国军?也不像!那么,他们到底啥路数? 这时,队员们都陆陆续续被惊醒。待睁眼一瞧,顿时,一个个都木了。 哇塞,我滴个乖乖!这阵势也太震撼了吧。 尤其是凌飞,见自己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给当了俘虏,还被人拿枪给死死顶住,既憋屈又窝囊,出师未捷身先死,心中更有不甘,暗自寻思要不要拼死一搏,可心念一动立马就听到一声娇喝:“识相的,最好都别动!想活命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呆着。虽然我不喜杀戮,但也不介意见点血腥。” “吼吼吼!” 这话音方落,狼面人立马大吼,而且一个个张牙舞爪,凶神恶煞,像跳神似的。紧接着,又响起一阵嘁哩喀喳拉枪机的声音。 乖乖,这动静越闹越大了!听着从暗处传来的声音,常玉娟心里一动,这说话慢慢悠悠的,咋这么熟悉呢?该不会是老朋友吧? 起初,她心中大喜,但听到后来又不由得紧皱眉头,那小心脏立马“咚咚咚”地一阵乱跳。 原本想自己应该是遇故人了,事情或许有所转机。但心念方动,形势立马又反转,气氛又骤然紧张。 这行动队员们也不是善茬,见对方不依不饶撂狠话,顿时,一个个都浑身炸毛,暴眼瞠目,双拳紧攥。这情形,双方都不打算善了了。 见状,常玉娟俏脸一沉,寒目如星,四下扫视一眼,而后冷哼一声,说:“切,别装神弄鬼了!这样有意思吗?是朋友别藏头藏尾,是敌人就光明正大地打一场,搞突然袭击算什么能耐!不会是心虚了吧?” “呵呵,都这样了,还死鸭子嘴硬。什么能耐不能耐我无所谓,更不在乎。最起码,你们的命都攥在我手里,能赢你就是本事,可以决定你们生死就是能耐。” 这话音一落便见一道倩影从不远处的房顶上徐徐飘下,然后一个鸽子翻飞轻盈地落在常玉娟跟前,紧接着,又响起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清爽悦耳,甜润婉转。 对,的确是她!夜色中,听到笑声,一眨不眨地盯着狼面女子,常玉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于是,她抬手拨开枪管,一边缓缓挪动身子起来一边淡然道:“装吧,你就继续装吧,要杀人你们早开枪了。行,这回落你手里我认栽,你就得意去吧。” 噗的一声,那女子又一次笑出声来。见常玉娟认怂,她终于绷不住了,但又立马停下,慢慢悠悠道:“这人呐,得认清现实,栽了就是栽了,命最重要,这面子算个啥?又不能当饭吃,认一回怂又能咋的?” 说着说着,她突然长吁一声,一手取下面具一手拍着胸脯大嘴咧咧道:“哎呀妈呀,这装深沉咋这样费力呢,也太难受了,都憋死个人了。行行行,我也懒得装了。”接着,又随手一指,质问道:“说,你们为啥跑这来了?进了寨子又为啥不进屋子?” 真的是她!正是他们在龙岗遇见的那位神秘女子。她到底啥路数?看眼前这些人,不像土匪,也不像黑帮,更不像军人,但这些人也绝非普通的苗人武装。 正疑惑间,那女子朝她的人挥挥手道:“算了算了,你们都撤了吧。他们虽然算不上是朋友,但也并非敌人,进寨子没啥恶意,我信他们。” 话音一落,一众狼面人马上嗖嗖嗖地腾飞而去,一阵眼花缭乱之后,一个个倏然没了踪影,只剩下那神秘女子站在玉娟跟前。 我滴个乖乖!这来无影去无踪得,把所有人都惊呆了。 尤其是林子山。他没见过这女子,自是不知道深浅。但见这架势,起初手心里捏出一把汗来,心里不停滴念道,妈呀,这下完了!蜜蜂行动才刚刚开始,难道就这样夭折掉?后来,见事情突然反转,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慢慢落下。 见狼面人倏然消逝,他长吁一声,起身盯着那女子忿然诘问:“你啥人啊?又到底几个意思?冒犯你们就突然来这么一下,吓唬人吗?” 可是,那女子根本就把他当空气了,连?都不?他一眼,而是愣盯着常玉娟直瞅。 许久之后,她忽然拊掌笑道:“瞧你这俊俏的小脸,我咋越瞅越亲切呢?难道在前世我们是姐妹?行,我就把你当姐了,谁叫我们有缘呢?呵呵!既然认你为姐了,那我也就不再装了。先隆重介绍下,我,张岚,‘铁狼花’当家。你呢,不介意当我姐吧?要不,也报个名号来?” 听这口气,这自称张岚的女子应该是江湖中人,还有这“铁狼花”报号,一听就是个江湖帮派,但闻所未闻,应该是个隐世帮派。在这深山老林之中居然会遇上一个隐世帮派,这世界也太神奇了! 对张岚,凌飞等人并不陌生,但也并无丁点好感。因为,此女太自以为是,不仅狂傲张扬,而且肆无忌惮,嚣张跋扈,因此,对她根本没啥兴致,都一直冷眼旁观。 而常玉娟呢,她不一样,自打遇见张岚后,她的心里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在蠢蠢萌动,而这种感觉又始终说不清道不明,到底是因为啥呢?她没有去纠结。她坚信,凡事跟着感觉走就一定没错,一切顺其自然。 见张岚主动亲近,她心思一动立即伸手笑道:“我,常玉娟,中国工农红军。既然你不介意,行,那我也认下你这妹妹了。” 见她爽快答应,张岚立马咧嘴乐了。但没有去握手,而是双手抱拳单膝跪地,无比欣喜道:“好好好,打今个儿起,你就是我张岚嫡亲嫡亲的姐了。从此,你我一家,你就是铁狼花大姐,铁狼花会永远罩着你。” 到底是江湖中人,豪气,直率,纯粹,但终究不是一路人,磁场一时也难以相合,不能再与之纠缠了,必须快刀斩乱麻! 常玉娟有些头大。她蹙了蹙眉头,心里不禁犯嘀咕,但很快又上前将她扶起,望着她恳切道:“岚妹,今天确实太晚了,大家都很困,先去歇着吧。再说,我们明天还要起早赶路。若是信姐的话,来日方长,一定有缘再见,到那时我们再续姐妹之情,行不行?这样吧,先借你的寨子安宿一宿,明天清早就离开,行不?” 听罢,张岚愣了愣神,但很快缓过劲来。她立马翻了翻白眼,撅嘴嘟哝道:“姐,说啥话呢,咋还拿妹当外人呀?行,你是大姐,都听你的。”说罢,甩甩头走了。 其实,她也正乏得紧。常玉娟领着队伍无意闯进她的领地,听到暗哨报告后,由于不明敌情,不知底细,更惧怕不共戴天的仇人发现自己的行踪寻上门来,只有暂避锋芒领人从秘道进入后山。 一时间,既忙着撤离,又忙着布置抵近侦察,还派人清除哨位,并组织人马实施偷袭,紧紧张张,大半天下来,把自己都快整趴下。这绷紧的神经一旦松弛下来就容易犯困,她两只眼皮子也在磕磕巴巴干架了。 她素来行事干脆利落,不喜婆婆妈妈,随便听了一耳后也就不再跟着耗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常玉娟陷入了沉思…… 一夜无话。翌日清晨,窗外,鸟儿啁秋,艳阳高照。 张岚悠悠醒来,翻身坐起后在床上愣了愣神,而后猛然想起什么。 她不再迟疑,立马一骨碌地翻身下床匆匆奔出屋外,来到宿营地一瞧,这哪里还有常玉娟和她的队伍的人影。 痴痴傻傻地呆了一阵后,她又气又恼瞪眼跳脚啐道:“好你个常玉娟,别瞧不起人!当共产党有啥了不起,还不都苦哈哈的,切!” 再说常玉娟他们,天不亮就悄悄离开铁狼寨一路向北奔去。 一路上,他们小心小心再小心,谨慎谨慎更谨慎,只钻林子不走山道,始终隐蔽前进,尽量掩饰好队伍的行踪。 因为他们知道,过封锁线时,由于动静太大,敌人已有所察觉,一直在寻踪觅迹,千方百计要找出他们,一个不小心就会暴露自己的行踪和行动意图,那样这队伍将很快遭到敌人围追堵截,到那时将是灭顶之灾,更别说完成任务了。 不知不觉中,他们进了天目山。越过天目山后将要走出这十万大山了。而翻越天目山必须要穿过眼前这黑风林。 正是正午,见同志们又累又饿,人都快要趴下了,常玉娟停下,挥挥手道:“大家休息一下。宋亚轩,你负责柴火。刘小妹,你负责埋锅造饭。凌飞,明光,你俩负责布置警戒,哨位四个方向,明哨前出200米,暗哨前出100米,其他按老规矩办。” 交代完任务,那几人即刻领命而去,而常玉娟则独自进了黑风林,林子山自然不会让她独自去。他一直悄悄跟在后头。 其实,这就是一片原始森林。广袤浩瀚,树高林密,遮天蔽日,透不进一丝阳光,里面黑暗无边,风不止而树不静,那风呜呜呜呜地嘶鸣,阴森森,冷飕飕,还有野兽的叫声,如风声一般凄厉,果真是名不虚传! 常玉娟走得很慢。她一边走一边四下里打量,眸光忽闪忽闪。走着走着,她忽然开口了。 “林木头,你鬼鬼祟祟的,要干嘛?” 欸,还叫上外号了,这小嘴也忒损人了吧!被她这突然一叫,林子山也就没有必要再躲躲闪闪了。 他即刻从一棵树后转出,搔着头皮讪讪道:“看风景呗。娟子,你还别说,这儿的风景真美。你瞧,这林子暗黑而又寂静,那一棵棵大树,端庄,高耸,一动不动,像极了守护的战士。可它们在守护啥呢?” 说罢,停下来作沉思状。片刻后,他突然猛拍一下脑袋,恍然道:“哦,对了,它们应该在守护这一方宁静,就像我守护你一样。” 他一边说一边慢慢地走过去。闻言,常玉娟蹙了蹙眉头,回头睨了一眼,冷哼道:“切!无聊,见过脸皮厚的也没见过你这样的,不仅厚颜无耻,而且还真像块木头。你知道木头咋样?” “咋样?” “不咋样,找削呗。” 被常玉娟这一呛,林子山一下被噎住,两眼睖睁睖睁,瞪得跟灯笼似的。 还真是应口了,他认认真真的一副找人削的神情,而且还贱兮兮地笑。 “玉琢了才成器,木不雕成废柴。这削好赖也是门手艺,只要你高兴,我随时恭候。你情我愿,千万别犯难。”说罢,觍着脸凑了过去。 这一下可把娟子给气岔了,只见她俏脸微红,而后马上脸一沉满面寒霜。见状,林子山心中一慌,顿感大事不妙…… 然而,就在此时,从林子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枪响。 两人骇然一跳,立马身形一闪隐身树后。 听枪声,清脆而又尖厉,应该是老套筒。难道有军方的人?如果这样,那么情况就复杂了,蜜蜂行动队很有可能暴露。 常玉娟一边察看一边琢磨。然而,枪声过后,林子里再无任何动静。 隐蔽在原处继续观察了一阵,见没啥动静,两人终于安下心来。 返回后,常玉娟马上命令全队按预定路线进入黑风林。 全队分三组梯次跟进。常玉娟和林子山带领一组走前头,宋亚轩与刘小妹的第二组随后跟进,凌飞和明光率领第三组断后,距离都保持在五十米左右。这样安排,三组人马可以互相掩护,互为支援。 其实,常玉娟心里一直都疙疙瘩瘩,因为那声枪声终究是个谜团。因此,她将队员们散开呈伞形推进,而自己与林子山就是冲在队伍最前面的两把尖刀。 一路上,两人交替掩护。 一会儿,常玉娟从树身后面闪出,仔细观察后,马上朝后面打个手势。紧接着,林子山飘然飞出向前扑去。 一会儿,林子山从树梢倏地滑下,挥手一通比划,常玉娟立刻心领神会…… 忽然,她身形戛然而止,并挥手用力压下。 有情况!所有人立即隐蔽,但仍然晚了一步。 因为,他们发现四周黑影攒动,并传来阵阵吼声。 被人给包圆了,所有人顿时僵住。 这时,从不远处悠悠传来一道浑厚的男中音:“识相的,都乖乖放下武器。本王不喜杀戮,只劫财不害命。” “本王”?这又是个啥鬼?土匪!常玉娟脑子里灵光一闪恍然明白了。 又一个不喜杀戮,这回真遇见土匪了!但她仍一点不慌,扫视一眼后,嘴角微微勾了勾,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第30章 打不过你 周围的土匪很快就现身了,应该不下百人,一个个居然都端着一水的老套筒。 不出所料的话,方才的动静肯定是他们闹的。 嘀咕一声后,林子山?了几眼,然后撇撇嘴道:“那个那个啥王,你出来,别藏头藏尾了,要打劫就大大方方些,又不是大姑娘上轿害羞个屁啊!” “啪” 话音方落,从林子里倏地飞出一颗子弹落在林子山跟前噗的一声钻进泥里。紧接着,从斜刺里飞出一道人影落于一丈开外。 林子山定睛看去,这是一个三十开外的男子,虎头豹眼,壮壮实实,铁塔似的,而手中的镜面匣子大约半成新。 只见他抬手噗噗噗地吹了吹枪口,然后朝林子山指指点点地喝斥道:“什么那个那个王的,你个不长眼的东西!那是我大哥你祖宗黑风寨黑风王!你小子活腻歪了是吧?” 林子山不屑令男子气愤不已,他显然是要动怒了。 然而,正当瞪眼骂骂咧咧骂得兴起时,突然“啪”的一声,禁不住手一抖浑身一颤,那半成新的镜面匣子一下啪的一下竟脱手飞出掉落于十几米之外,他顿时就傻眼了。 待他醒过神来,常玉娟手中的勃朗宁已插入枪套。她这一枪也太快了,快得连是谁开的也无人瞅清。 但将这男子彻底给激怒了,只见他四顾一圈后暴跳如雷道:“谁?谁他妈的敢打老子黑枪!看来不给点厉害不知马王爷有几只眼了!弟兄们,来,给老子见点荤腥!” 他一声吆喝林子里马上就响起嘁哩喀喳的一片枪栓声,霎时,黑洞洞的枪口乌泱乌泱地一齐对准了林子山他们,并且人人紧扣扳机只等一声吆喝。 见状,常玉娟冷嗖嗖地瞟了一眼,然后抬手招了招,紧接着,身后便陡然响起一排枪声,只见子弹嗖嗖嗖嗖地满天乱飞,全都擦着土匪的身子而过,有的帽子被打飞,有的袖子被钻了个洞…… 这一下,把土匪们吓得个个魂飞魄散,人人冷汗淋漓,霎时,只听得哗啦哗啦一片,那枪瞬间扔得满地都是。 那男子顿时也被吓傻了,立在原地直发呆,跟雷打坏似的。 “黑九,你不是能耐吗?怎么一下就怂了?不会是吓尿了吧?嗤,小样,傻里吧唧的!你知不知道成吉思汗是怎么死的?让大哥来告诉你吧,据说是割鸡鸡死的。就你这熊样,那傻玩意儿不要也罢。去去去,自己割去吧,傻鸟!” 话音落下,只见一个中年汉子从一棵树后缓缓转出。 他这一现身把所有人的眼顿时都亮瞎了。只见他一身黑缎料子,头戴白礼帽,鼻梁上架着副蛤蟆墨镜,拄根文明棍,手摇鹅毛扇。 瞧上去,人四十才刚刚出头,高高大大,白白净净,俊朗清逸,风流倜傥,温文尔雅。 这也太抢眼了吧,简直迷死人都不偿命!而且身后还跟着八个酷得不能再酷的随从,个个黑衫礼帽,人人蛤蟆墨镜,腰间跨着双枪。 这派头,这气势,连随从也生得这样眉目清秀英姿飒爽,均是一等一的年轻俊杰,还真有黑风王范儿。 这范儿太扎心了,乍一见,众人的眼珠子顿时都掉落一地,就连玉娟这样的大冷美人也都看傻了,这要是放到人堆里去还不知要迷死多少女人。 他就是那位号称黑风王的人。得到探子报告,听说有一小股红军闯入黑风林,满以为这是一支被打散的溃兵游勇,容易对付,收拾起来小菜一碟,打打秋风也是顺手牵羊,并且稳拿把攥,他暗地里还满心高兴了一把。 但始料不及,殊不知这支队伍战力竟然如此强悍,而且还埋有伏兵。 眼见形势急转直下,自己的队伍一下子落入下风,黑风王再也装不下了,因此只有乖乖现身。 他冷着脸狠狠瞪了黑九一眼,先是将他冷嘲热讽地一番奚落,然后将目光冷冷地扫了过去,但见到娟子后,他蓦地僵住,双眼顿时大放绿光。 这女人是谁啊?这也太美了吧,美得不可方物。有人曾经这样写过,“届笑春桃兮,云堆翠髻,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相比起来也不过尔尔,怎能与眼前这人间尤物相提并论呢?因为那美美得太俗,太单调,不过是一堆艳词而已,而她却是将美美成千般风情,美成绝世独立,简直美到炸了,美到哭了!这莫非是仙女妹妹? 他一边愣瞅着一边慢步向她走去。靠近之后,见玉娟也在发愣,便冷不丁地道:“瞅瞅瞅,好看不,把人都看傻了吧?好看就多看会儿,给你免费,一个子儿不收。” 他突然逼近,都快碰到鼻尖了,而且又冷不丁地开口,着实把娟子吓了一大跳。 她顿时一阵慌乱,小脸也刷地一下红了。但?了几眼后,她很快就冷静下来。 定下神后,瞪了对方一眼,见他得寸进尺,她面色陡然沉下,挥手拔枪死死顶住他的胸脯,冷嗖嗖地逼视着,并咬牙切齿道:“找死吗?信不信我一枪爆碎你心脏?” 被枪用力戳着,胸前一阵隐隐作痛,黑风王脸抽搐一下,连忙后退一步,两眼吧嗒吧嗒地眨着,然后伸手捏住枪管,一边轻轻挪开一边笑嘻嘻道:“瞧瞧,你这小娘子真是俊啊,就是心眼忒狠了点,给本王当王后怕是镇不住,也无福消受。” 说着,他又眨了眨眼,但马上话锋一转,道:“我说姑娘啊,我们也别再打来打去了,何必非要斗个鱼死网破呢?要是真打起来,肯定落个两败俱伤,这样多不划算。要不这样吧,划个道道,本王跟你打一场,只动拳脚不动刀枪。输了,本王跟你走,这一票人马任凭差遣。赢了,你跟本王走,上黑风寨当王后,咱们一起过逍遥日子去。” 说罢,不待娟子开口,黑风王扔下文明棍,丢掉鹅毛扇,摘下墨镜,然后随手一扔。这一连串动作,把身后的八个随从弄得手忙脚乱,晕头转向。 见他突然拉开架势,娟子愣了愣,但马上定住心神。明知他这是激将,虽然心中有一万个不痛快,不乐意,不情愿,却又不得不去接招。 我呸!竟然要挑战我,真是不知死活!暗暗啐了一口后,她马上收枪入套,寒目如星,冷冰冰地逼视着他一字一板道:“你—确—定?不—后—悔?” “本王确定。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追上了那也是汗血宝马,可好马绝不吃回头草,本王指定不会回头。” “行,别说我没给你机会。”说罢,娟子马步下蹲双掌一扬也摆开架势。 见两人果真要开干了,双方人马哄的一下散开立马各归各方空出场地,林子里顿时一片哗然…… “大王,干死她!” “大哥,你帅呆啦!” …… “队长,捶爆他!” “娟子,你酷毙啦!” …… “先报个腕吧。我,王冲,江湖人称‘黑风王’,黑风寨大当家是也。你呢?” “我,常玉娟,没腕没号,只需要记住我是一名中国工农红军就够了。” 接着,两人也不再啰嗦,一个万花错拳起势,一个千手乱掌飞舞迎上。霎时间,拳风猎猎,掌影憧憧,虎啸龙吟,鹰飞鱼跃,没几下子就你一拳我一掌死死缠斗一起。 紧接着,男的拳如风雷,女的掌似白虹。拳起,长风缠丝。掌落,合云飞雪。错拳叠掌,寸寸惊心,步步销魂,好一场龙争凤斗,这不正应了“森然六合落尘去,飒爽云姿万天开”? 然而,更抢眼的是,两人在林子里穿梭如飞,一个速度奇快,如风如电,一个飘然若仙,袅袅娜娜。 男的刚刚使出无影万拳,女的接着便是一招落霞云归。 拳过之处,风雷嘶鸣,飞沙走石。 掌风掠起,天地旋转,万方齐喑。 这真是,拳来无影,掌去无声,招招夺命。 苦斗正酣,两人拳来脚去打得难解难分,一个形意通天打万界,一个银丝飞珠锁四方,身法精妙绝伦,人见人怨,鬼见鬼愁,险象环生…… 只见王冲折身避过一招后,马上足尖轻点纵身而起,如飞龙冲天,然后,穿云破雾,虚影叠叠,缥缥缈缈直扑娟子。 见对方悍然攻来,娟子浅浅一笑,马上鬼步移莲一个反身,然后双掌齐飞,如隼抟万里照着连连拍去,将叠影一一拍碎,拍到最后,一股凌厉寒风直逼对方胸脯。 见掌风猎猎逼近,闪无可闪,避无可避,王冲心中一凛,慌忙长臂而出双掌错翻,一招拨云开雾脱身而去,接着转身化掌成拳八折而出万拳激射。 见对方拳锋照着胸前凌厉逼来,情急中,说时迟那时快,娟子慌忙双腿猛蹬弹身而起,在半空中飞速翻转,把螺旋九影发挥到极致,然后挥手一掌华丽丽地拍向其脑门,但这是虚招,见对方一个错手忙着护头,她另一掌又马上凌空拍下,只听得啪的一声,王冲的胸前便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掌。 然而,这还没有完。那一掌令王冲两眼群星璀璨,气血翻涌,喉头一甜,一口痰血差点要飙了出来,他强忍住,但一个趔趄向后徐徐飘去。 见他惶惶乱了阵脚,娟子乘势追击马上又是一招连环双腿照着其胸脯猛力蹬去,只听得咚咚两声,王冲人随即仰面倒飞而去跌落于两丈之外…… 至此,一场较量终于得见分晓,霎时间,林子里又是一片哗然。 王冲落败,自是有人欢喜有人怨,欢呼声中唏嘘连连,唉声阵阵,黑风寨众人悻悻不乐,个个瞋目而视,并且哗啦哗啦地端起了枪。 蜜蜂队员们当然也不示弱,见状,全都唬着脸刷地一下也一齐举起枪…… “住手!” 从地上爬起,刚想吐口浊气,便见双方刀枪相向,千钧一发,王冲吓了一跳,立马一声断喝。 喝住后,他圆瞪双目怒气冲冲道:“干嘛,干嘛,干嘛呀,你们要干嘛?要翻天不是,把本王当摆饰吗?本王还没死透呢。” “大哥,你不会真要让他们收编吧?这鸟气老子不受,也绝不答应!咱们索性就拼了吧,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王冲输了,彻彻底底地输了。其结局将意味着什么,黑风寨所有人自是心知肚明,但也绝对不愿接受,心中更有不甘。而人群中,就数黑九最不服气。他冲着王冲鼓眼暴睛几乎都要咆哮了。 但黑风王就是黑风王,见黑九动了真气,自己反倒又平静下来。 他长叹一声,然后上前双手搭着黑九的膀子认认真真道:“兄弟呀,我们男人顶天立地,说话一口吐沫一颗钉,砸在地上一个洞。输了就是输了,面子不重要,理字才重要,大哥我愿赌服输。但请你相信大哥,大哥我这样做自有大哥的道理,绝对不会坑自家弟兄,以后你就会明白大哥我这一番苦心的。” 兄弟俩叽叽咕咕时,常玉娟一直在冷眼旁观。 方才一番苦斗,可算是不打不相识。在她眼中,王冲绝不简单,跟别的土匪头子有着本质区别,他正直,善良,义气,是义匪。 但若论收编的话,她还真没有这心思。因为她有自己的任务,而且行动绝密,收编他们超出了任务底线。因此,当王冲把话说完将目光转向自己时,不待他张嘴便抢先开了口。 “王冲,别再废话了,我宣布赌局作废。跟你打,我被逼无奈。收编你们,我没这闲心。就你这点人马,一个个歪瓜裂枣的,我瞧不上眼,该干嘛干嘛去。我时间金贵,没工夫跟你闲扯。” 说着,她回头扬手招呼道:“同志们,我们走!” 常玉娟把话说得如此刻薄,目的就是要消弭土匪们的对立情绪,更要让王冲自己知道进退。 然而,他却不领情了,见常玉娟拍拍屁股要走人,急忙上前双手一摊挡住道,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大嘴咧咧道:“别介呀,别介呀,打不过你,本王已经很没面子,若是再不履行赌约,那本王不更失面子?以后还怎么混江湖?本王丢不起这人,还不如杀了我。不行,不行,你这样指定不行。要不,我们各退一步,你瞧不上本王的这帮弟兄就收留我一人行不?” 说着,他扭头对黑九道:“兄弟,大哥我跟他们走,山寨的这帮弟兄全归你了。切记,千万要带他们走正道,做好人,不能亏待了他们。” 这还懒上人了!见他像块牛皮糖一样黏上自己,常玉娟气不打一处来。 她冷着脸狠狠瞪去一眼,板着脸正色道:“我说过,不行就是不行,别跟我耍无赖。再胡闹,信不信我马上叫人绑了你?” 王冲如此这般,令林子山等人好气又好笑,把黑九和他的一班弟兄也搞懵圈了。 大哥他不会是魔怔了吧? “王冲,我们队长不跟你计较也就罢了。你怎么好赖不分?去去去,一边去,哪儿凉快呆哪儿。” 说着,林子山上前将王冲一把推在一旁。 见常玉娟如此刻薄,不给一丝好脸色,王冲手下一班弟兄早已按捺不住,都乱纷纷地嚷嚷开了。 尤其是那八名随从,见林子山推推搡搡,又立马刷刷刷几下一齐亮出双枪上前虎视眈眈。 “大哥……” “大王……” …… “大哥,你这是怎么啦?不就一狗屁赌约吗?难道就因为这我们连兄弟都不做了?再说,跟着他们有什么好?他们可是共党啊,这共党有什么好,那可是要杀头的,你不要命啦?这究竟怎么啦?不会是真烧糊涂了吧?” 疯子!真是疯子!黑九终究闹不明白,事情为啥突然会变成这个样子,这也太反常了吧,大哥他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不会是真疯了吧? 不,一定要让他回心转意!于是,他上前一边好言好语一边抬手作势要探他的额头。 这嚷嚷的嚷嚷,动枪的动枪,黑九又啰哩巴嗦的一大堆,把王冲搞得头比脑袋大。 见他们都乱成一锅粥了,王冲又被自己人死死缠住,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朝林子山他们使了使眼神后,常玉娟扭头匆匆离开。 眨眼间,一队人马便悄无声息地消逝在丛林深处…… 第31章 密林遇敌 这黑风林真的浩瀚无边。离开黑风寨土匪后,蜜蜂行动队走了三天三夜愣是没有走出这莽莽丛林,而且越走越暗,越走越阴森,队员们越走越炸毛,越走越心惊肉跳。因为,他们不仅时不时地听到猛虎嘶吼,而且还时不时地要与狼群对峙。 虽然如此,但一路上仍顺顺利利,再也没有发生过其它意外。直到第四天,丛林才渐渐变得稀疏,并能偶尔看到零落斑驳的阳光。 终于要走出黑风林了!走在这久违而又温暖的阳光碎片中,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咧嘴乐了。但常玉娟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她知道,出了黑风林马上就到天目山了。 天目山离永和县城仅百里之遥。她分析,北山是通往县城的必经之地,那里很有可能设立关卡,甚至驻扎敌军,稍有动静就很有可能惊动敌人,要时刻做好与敌接战的准备。所以,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她不仅心里一点也不轻松,而且还变得更加谨慎了。 都快过晌午了,常玉娟打算临时安营作短暂休整。可刚要出声,耳腮突然连连剧烈抖动。 不妙!暗哼一声后,她心里一紧立马蹲下,然后挥手握拳又立即撒开。 有情况!见常玉娟突然发出警报,战士们迅速散开。而她则猫着腰迅速窜入一爿灌木丛之中,林子山也紧随而去。 两人趴在树丛中观察许久,虽然暂时没有发现什么,但常玉娟仍十分确定前面的林子一定有问题。因为,她听到几处有惊鸟扑棱棱地飞起的声音,断定前面那片林子一定有人,而且人数还不少,应该是一支有一定规模的队伍。但究竟啥人,是伏兵?是偶过路人?还是猎人?一时又难以判定。 侧耳细听了一阵,常玉娟忽然耸耸鼻翼,像是在闻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靠过去对林子山悄悄道:“你闻到没?空气里弥漫着一丝淡淡的火药味,仿佛是战斗的气息。快,通知大家赶紧往东边去,绕过这片林子。” “你确定?” 林子山瞅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得到确认后,他猫着腰迅速离开,然后蹲下,抬手拿指头画了一圈,再指尖向东用力戳了戳。 队员们立时明白,马上兵分三路快速向东隐蔽前进…… “啪啪啪” 然而,刚刚开始行动,密林里枪声陡起,子弹嗖嗖嗖地擦身而去,冲在最前头的三名队员立即扑倒在地,身后的队员立马反应过来,迅速呈攻击队形散开,并端起冲锋枪一梭子过去,打得树枝乱曳,碎叶横飞,泥尘四溅,树林里很快传来几下闷哼声和呻吟声。 这边一还击,那头立马就嗒嗒嗒地响起了机关枪和一阵密集的排枪。 伏在洼地里,常玉娟拿着望远镜一边观察一边思索。 听这枪声,仓促而凌乱,火力配置覆盖力弱,缺乏机动性,应该不是预设的,而是临时调配的。 因此,她断定敌人没有预设阵地,没有预设火力,这不是有准备的伏击战,而是仓促上阵的遭遇战,应该很容易突破,只需一个冲锋就行,但关键是行动要迅速,而且攻击一定要够快,够猛,够狠,趁敌人未反应过来打他个措手不及。 判明敌情后,常玉娟心里有谱了,望着大家沉声道:“凌飞,明光,你俩带领一分队朝那斜插过去,抢占左翼那块高地,再居高临下猛攻下去截断敌人阵地,然后阻击东边之敌,十分钟后脱离战场。 荣华,宋亚轩,刘小妹,阿努,你们带领二分队、三分队攻击右翼打歼灭战。只有十分钟时间,在这十分钟里务必要将敌人彻底打扫干净。 我和林子山带领四分队正面突击,然后与一分队一道交替掩护脱离战场。 切记,行动一定要迅速干脆,攻击一定要猛,要狠,千万不要恋战,不与敌人纠缠。行,不再废话了,大家各自行动吧!” “……” 战斗很快进入白热化。霎时间,丛林中,枪声爆炸声跟打雷似的哔哩啪啦一顿乱响,震天动地,火光四起,硝烟弥漫。 队员们打得十分顽强,个个如猛虎一般呲着牙冲入枪林弹雨之中…… 云清终于回到江京,人还没喘口气,郎君山第一时间就要召见。 她一身戎装,英姿飒爽,冷着一张俏脸,拖着颀长的身影嘀嗒嘀嗒地朝处座办公室走去。 一路过去,她始终端着一副酷酷的样子。 正当忙的时候,楼道里人来人往,有熟悉的也有不认识的,云清乍一现身,顿时眼珠子都掉了一地,无不张着大嘴驻足张望,嘴边的口水吧嗒吧嗒地都快淌成河了。 对于她来说,这样的情形已不是第一次,经历得也够多了。 她向来傲娇,走路昂首挺胸,目不斜视,根本不在意旁人,一副我行我素的样子。因为,这既没必要去耗费自己的精力,更没必要去浪费最金贵的时间。 然而,身后有一双目光始终在冷冷地盯着她,阴鸷而又狠戾。 她似乎感觉到了,走着走着,脚下戛然而止,但没有回头,而是鼻孔里轻哼一声,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而更多的,还是不屑和鄙夷。 只停一小会儿,她马上又接着继续往前走。不一会儿,处座办公室到了。 站在门口,云清抬手敲了敲,然后朗朗一声报告。 屋子里,郎君山正等着自己这员心腹爱将,听到报告,倍觉亲切,一股暖流在心间淌过。 他连忙起身亲自去开门,一边打着哈哈开门一边歆然道:“哈哈!小清,老远就听到动静,不用猜就知道一准是你。” 说着,把云清迎了进去,“坐坐坐,怎么样,一路上都好吧?” 接着,又忙乎泡茶,一小会儿工夫就把茶泡好端在云清面前。 “小清,这是顶级的冻顶乌龙,尝尝。” 郎君山如此热情,在外人看来似乎很反常,甚至有悖情理,但在云清这儿却没有丝毫受宠若惊的拘谨。相反,她不仅心安理得,而且还欣然自喜,仿佛这一切都理所当然。 在郎君山关切的目光中,云清端起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口。 末了,她咂了咂嘴,连连点头夸道:“不错不错,的确好茶,清新典雅,芳香甘醇。而泡茶的手艺更是一绝,水温和时间都把握得恰到好处,不老不涩,好久没尝到过这么好的茶了,尤其是这手艺,是越发的老练越发的娴熟了。” 经云清这么一夸,郎君山心里顿时就乐开花了。 他舒心地笑道:“小清,茶的确是好茶,但一分料九分泡,这手艺才是关键。没有人这手艺,就是最顶级的茶也白搭。所以……” 说着,又戛然而止,马上敛起笑容满脸肃然起来。 见状,云清心里咯噔一下一个激灵,脸上立马飘过一片阴云。 她心里有些忐忑不安,疑惑地问道:“处座,怎么啦?发生啥事了?” 见云清发问,郎君山目光滞了一下,低眉沉吟半晌,但很快轻轻摇了摇手,并未马上作答,而是反问道:“人员都安顿好了吗?小清,知道为啥要调你回本部吗?” 见他这副神态就知道有事,甚至是不小的麻烦,而他却又迟迟不肯正面作答,这令云清既着急又疑惑。 着急的是,到底是啥事难倒了他,而疑惑的是,调她回本部是哑巴吃饺子各自心里都有数。 自己本就是他的心腹加干将,这还需要回答吗?因此,她也犯难了,点了点头后又连连摇头,嗫嚅着不知如何开口。 见云清恍惚,郎君山也不想再闷她了,?了几眼之后,叹息道:“唉!小清,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亲生女儿。我这一生也没啥所求,只求有你时刻陪伴左右。 目前,我还有能力照顾到你。捱到干不动了,只希望有你这么能干的女儿在身边晃悠,到那时我也就心安了。可现实却十分残酷,很多时候又不得不违背自己的初衷。就拿这次设法将你调回本部这件事情来说,原以为是办了件好事,既能帮到你,又能把你放在身边好好保护,顺便还能为自己增加一股助力。 可不料想竟事与愿违,谁知一不小心自己竟着了人家的套。早知这样还不如让你呆在荣城,我这肠子都悔青了。唉!” 什么?把她调回本部竟然还无端生出了是非?云清听后心里拔凉拔凉的,如坠冰窖。 她深知郎君山也有诸多无奈,因为这特务处就是一龙潭虎穴,什么人都有,关系盘根错节,个个都是手眼通天的主,更何况还有“两座大山”在这盘着。 一个是何为山,他嚣张跋扈,咄咄逼人,敢明刀明枪地跟你真干。 而另一个就是战山,他人前人后一张笑脸,雾里看花,又仿佛很有故事,但永远都无法看透。 若要跟他俩斗,既费力气更费脑子,还要处处提防,步步小心。因此,她也时时刻刻都在为郎君山攥着一把子汗。 在特务处,不知道的,都以为云清是郎君山的人,是他的心腹和得力干将,甚至还猜她跟他有一腿,但有人知道他俩的底细。 其实,他俩情同父女,情深似海,只是鲜为人知而已。 而这人就是战山。他早把他俩的关系查了个底朝天,只是一直没有往外传而已。 他查到云清是郎君山从叫花堆里捡回来的孩子,那年她才十岁。因为老婆无生养,从此就把她当自己的亲生闺女一样养着,并手把手地调教培养,后来又带她进入特务处。 这一点不假,郎君山的确是云清的大恩人,更是云清的养父。但为了保护她,担心她受到伤害,两人的关系一直是个秘密,对外始终秘而不宣。因此,人前人后,云清只唤他职务,关系也从不越雷池半步。 见云清黯然,默不作声,郎君山心疼了。他安慰道:“小清,莫要担心,事情还没有到糟糕的地步,我会想办法全力补救,既然回到了本部就不会轻易让你离开。” 这话没头没脑的,令云清如坠五里云雾,但可以肯定,这一定与自己调动有关。因此,她必须弄个明白,不能让郎君山一人担着,弄清楚了,兴许还能帮着出出点子。 于是,她再次迫不及待地追问道:“处座,这到底因为啥呀?能说得明白一些吗?把我都急死了。” 见她着急,郎君山犹豫了一下,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润了润喉,然后便干脆慢慢地说开了。 “呃,情况是这样。半个月前,有一小股红军从共党老巢出发,突破几道封锁线流窜到芒山。本来也不算是啥大事,谅他们再怎么样也成不了气候。但军政部却一致认定这小股红军很不简单,一定是在执行什么重大行动,而且迟早是个祸害,催着我们去查,一定要查清他们的去向和行动目标。 我派人去了,而且还联系沿途驻军进行侦察拦击。结果,还真成功了。据报,昨天在天目山附近发现了这股红军,并与执行侦察拦击任务的当地驻军遭遇了,还打了一仗。 通过这场遭遇战我发现这股红军的确来者不善,他们行动迅速,作战勇猛,机动灵活,攻击力强,像是一支执行特殊任务的队伍。 目前,虽然失去踪迹,但从他们的行动路线来看,我们判断,他们一定是奔荣城而来。这就与你有关系了。 因为,荣城一直是共党最看重的一个城市,历来如此,从来就没有放弃过,而那里的地下党又被你剿了。他们一定是为护送一批共党干部而来,试图重建荣城地下党组织。 假若真这样那就是一场大戏,这一网下去也不知要捞到多少条大鱼。而战山和何为山这两只老狐狸又一力举荐你,由你组建一支特别行动队负责组织拦截和围剿,一举粉碎共党阴谋。 所以,我正犯着愁呢,好不容易把你调回江京,这一下又全白费力气了。我不希望将这破差事交予给你,但这两个老滑头却一个劲地给我上眼药。 再说,凡事有风险。干好了,建功立业,没得说。干砸了,结果难料,前途未卜。这令我十分为难,心里也一时没了主意。” 郎君山一口气说完。至此,云清终于弄明白事情原委。她如释重负,但转而又马上犯起了嘀咕。 这可是好事呀,有啥好犯难的?她当然知道,郎君山之所以犯难,是因为他始终开不了这口。 同时,她更明白他心里的真实想法。像这样的任务,他说了这么多,无非是希望她接下,这可是建功立业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 “处座,我去。” “是吗?你考虑好了?不再想想?” 果不其然,云清十分干脆果断,一点也不意外。 他心中暗暗窃喜,嘴角勾起一弯淡淡的弧线,但他仍旧小心翼翼地劝道:“要不,再考虑考虑……” 装,你就继续装吧!云清斜睨了一眼。 这目光有毒!令郎君山悚然一惊。他立马打住,并且迅速避开,而后顺手提起茶壶,一边添茶一边偷着睨了几眼。 他添好茶给端了过去,忻然道:“好饭不怕晚,香茗不嫌烫。小清,既然下了决心那你就去吧。放心,我会替你安排好一切。” 到底是只老狐狸,声色深藏不露。然而,尽管如此,但云清依旧察觉到他神情有异,只是不说破而已。 见他递上茶,目光一闪,立马顺手接过一口倒掉…… 第32章 鬼打墙了 黑风林一战,蜜蜂行动队一下就伤亡了七八人,幸亏反应快,打得猛,揍得狠,把敌人突突个措手不及,才没有被纠缠住而迅速脱身。 脱离战场后,四组人马交替掩护,梯次撤退,使出浑身解数,就连吃奶的劲也都使上了,一路向西飞奔,一口气竟跑出了近百里远,好不容易才彻底摆脱追兵。 可黑风林依旧是黑风林,密林里变得更加幽暗了,暗无天日,伸手不见五指,待缓过劲来才发现其实天早就黑了,十万大山又一次被浑厚的夜幕给笼罩。 这个时候,大伙几乎都累瘫了。劲可鼓,气可泄,一鼓作气之后连死的心都有了,这第一个累趴下的便是他林子山了。 “哎呀妈呀,我这脑瓜仁都快颠出花来了,不跑了,不跑了,打死我也不跑了,再跑这魂都要散了。” 他气喘如牛,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说话也都磕磕巴巴的。 这话一说完,他便在一片空地上仰面四脚八叉地瘫下。 “停停停……” 估计那常玉娟也好不到哪儿去,见林子山瘫了,她立马也停下,佝偻着蛮腰,手按住腹部,小嘴大开大合,娇喘吁吁。 瞅着林子山,她喘了半天才挤奶似的嗔道:“都怪你,你个倒霉催的,瞎跑个啥?追兵早给甩天边了,你还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一个劲地四处乱窜,跟个亡魂似的,你以为这是在赶尸啊。” 这突然没头没脑的一通呲,把林子山给弄了个七斤面粉三斤浆糊实打实的稀里糊涂了,他愣瞪了半天才慢慢缓过神来。 然而,在常玉娟面前,他就是一只小鸡仔子,挨啄了浑身还爽歪歪得不行,什么脾气也没有。 但这没脾气也不是不能斗个嘴。经历过生死搏杀之后,一堆人在一起斗斗嘴找找乐子也未尝不可。至少,人活着才真实。 这男人跟女人在一起爱斗个嘴,要么就是八字不合,水火不容,要么就是天生冤家,喊打喊杀,其实都在对方心里了。 或许,他们就是后一种。而这后一种临了临了往往又都成了一家。 被常玉娟一呲,林子山一扫丧气立马又满血活过来了一样。转眼间,他像只斗鸡公样开始神气活现了。 只见他嬉皮笑脸大嘴咧咧又开始嘚啵嘚啵地臭贫起来。 “嗨嗨嗨,你以为是个女的照着镜子装鬼吓人就成母夜叉了?我呸!如果你都是孙二娘,那这世界上的美女不都死光光了? 嘻嘻!不过话又得说回来。这男人嘛就是女人生女人疼女人爱的,她生男人就是为了给自己寻个伴儿。这样过日子就不孤独不寂寞。害怕了,有人护着。闷了烦了不乐意了,还可以拿来撒撒气。该,就该这样,我乐意,我高兴。” 林子山嘴上功夫真是厉害,这一下把常玉娟逗得一愣一愣的,大伙儿也乐得前俯后仰全捂着肚子喊头疼,一个个都笑得差点岔气了。 “你……” 见他一副陶醉兮兮的样子,常玉娟真想破口大骂,但话刚出口马上又给咽了回去。她抖抖小身板,顿顿脚,翻翻白眼,抬手指了指,然后噘着小嘴甩头走了。 因为天太暗,至于那小脸红没红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但是,这一晚常玉娟注定要睡不踏实。因为,她也有做梦的时候。虽然是战士,跟男人一样在战场上喋血厮杀,但她仍是个女人。女人是由一个梦一个梦拼合而成的…… 这晚,她的梦很奇怪。梦里一片血红。血红中,一道男人的影子踏着滚滚硝烟向她徐徐走来。 能听到脚步声,沉闷而又遥远。但影子朦朦胧胧,模模糊糊,始终看不清楚面容。 当他快要接近马上就要看清时,突然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火光夺目一闪猛烈炸开,那影子立时凌空而起猛然扑向她,但瞬间被炸得粉碎,而眼前血肉横飞,又是一片血红。 而她依旧伫立眺望,仿佛这是另外一场等待…… 同样的梦已不止一次了。只要做永远都会这样。或许,这冥冥之中她在等待,而等来的却又永远是梦醒…… 醒来后,她发现林子山正睖睁睖睁地瞪着自己。 被人冷不丁地瞅着,常玉娟顿时一个冷噤,心里扑通扑通乱跳,俏脸刷地一下血红血红,心如小鹿乱撞,又如惊慌的兔子一样在情急之中慌忙逃窜。 “做梦了?” 被人偷窥了,而这人又偏偏是他。可恶的偷窥狂!常玉娟心生愠怒,暗暗骂了一句,并恶狠狠地瞪他一眼。 “要你管,多事!” 说这话跟钢镚儿似的,目光冷若冰霜,像带着倒刺,而那表情又“含情脉脉”,看得林子山一身鸡皮疙瘩。 说完之后也懒得再搭理了,她咬咬唇边挣扎着起来,弯腰拍了拍身上。 这个时候,大家差不多都睡醒了,常玉娟四下里打量一圈,说:“离天亮还有一会儿,大家都赶紧收拾一下吧,我们辰时出发。” 当晨曦悄悄穿过丛林时,他们又接着出发了…… 没多久,队伍终于走出黑风林,但天气变了。 天空一片灰蒙,看不到一丝阳光的影子,估计要降温了,冬天终于来临。 红枫谷到了。队伍沿着蜿蜒的山道进入谷口。然而,眼前豁然一亮,都情不自禁地啊的一声,并纷纷停下驻足张望。 这也太神奇太壮观了吧!只见山谷中满山满坡的红枫,一望无际,像一片猩红的燃烧的火海,姹紫嫣红,绚丽耀目。而风一吹,山谷中就像火苗一样跳动,着实令人惊叹,所有人看得心都醉了。 美景迷离,令大家无不动容,心中恋恋不舍。这时,突然起雾了,浓浓大雾从东山坡滚滚而来,如汹涌的波涛很快就弥漫着整个山谷。转眼间,山谷中一片迷迷茫茫,什么也瞧不见,连队伍也被大雾给淹没,一时间,前不见影,后不见人…… “不好,鬼打墙了!队长,这是方才的山道。瞧,这记号是我拿匕首刻下的。” 都已经转悠老半天了,大雾依旧不散,大伙也依旧在山谷里转悠,始终没有走出这片山谷。 凌飞猎手出身,经历多了,遇到这大雾天气自然就多了个心眼。因为,他早就犯疑了。 他心细如发,方向感极强。队伍顺着山道一路往北赶。行进中,他老感觉风向在变,飘飘忽忽,一会儿东,一会儿西,一会儿迎面吹来,一会儿拂着脑后。接下来,反反复复,依旧那样。 于是,他果断抽出匕首悄悄在树上刻下一道叉叉,然后紧挨着树林走,一边走一边留意查看。最后,终于发现端倪。 见到记号,大家都深信不疑了。果真是遇到鬼打墙,但身处这大雾之中,一时也没有好的办法,常玉娟只有命令队伍停下,然后派凌飞和明光领着侦察分队四下去探路。 过去,这鬼打墙离奇得只是一个传说,神秘而又荒诞,从来就没有遇到过,因此她从来也没有相信过,而这一回却真真切切地遇上了。 坐在路边的树兜下,背倚着树,常玉心思重重,眉头微蹙。 刘小妹紧挨着她,不时地扭头瞅瞅,见她眉头紧锁,蹙得像山峰似的,便安慰道:“姐,莫担心,有凌飞他们,没事。” 如果说她俩是这支队伍的两朵花,那么,这第一朵便是欧石楠,孤傲,高贵,清冷,可爱而又虐心,而另一朵则是角堇了,精致小巧,清爽淡雅,活泼如翩翩蝴蝶。 两人坐在一起,就如一道百看不厌的风景。 这时,林子山慢步过来,在离不远的地方席地坐下,目不转睛地瞅着二人。 刘小妹这一声安慰,常玉娟竟丝毫没有反应,她依旧垂首低眉。 但林子山的目光她立马就感觉到了,于是,脸色微微一变,朝他狠狠瞪一眼,切齿道:“讨厌,滚!”说完,扭头将目光转向别处。 仿佛没听见似的,林子山随手扯了根草梗含在嘴里自顾自地嚼着,看神情,像是在琢磨什么,而目光却自始至终也没有离开过她俩。 瞅着他的神态,刘小妹颇觉好奇,但又马上发觉身边的人有异,她一阵好奇。于是,瞅瞅这个又瞧瞧那个,当看到林子山不善的目光时,顿时恍然。 “切!就你这熊样还敢钓我姐,没门!哼!我偏不让,你一边凉快去吧。” 嘀咕一声之后,刘小妹朝他凶狠地瞪一眼,梗了梗脖颈,嘴角勾出不屑和嘲讽。 见状,林子山心碎一地,不禁长叹一声。 唉,既见你娟子,奈何又有她小妹!他当然不会死心。 面对刘小妹的挑衅,林子山也使出了浑身解数,百般手段,先是挤眉弄眼,吹胡子撩须(当然,那仅仅是几根绒毛而已),万般威胁。紧接着,又是瞪眼,又是呲牙,刚放下拳头,马上又咬牙切齿地两手比划着,作势要掐她的脖子。最后,就只差拔枪了。 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刘小妹竟跟他耗上了,依旧凶狠地瞪着他。 见她软硬不吃,林子山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嘴巴微张,嘴角上提,左右扭扭颧骨,活动活动这快要僵硬的面部。 做完这些便不再顾及她了,他使劲啐了一口,连草梗也一起吐掉,挠挠头后,懵逼一样地对常玉娟讨好道:“娟子,要不要我唱支歌给你听?你这小脸也再别端着了,笑笑?笑一笑,神仙少,你会比神仙还好看。” 说着,不等她开口,他咧嘴便胡乱地哼了起来: 一二三,砸水缸 四五六,修马路 七八九,拍拍手 两只蛤蟆好朋友 呱呱呱呱叫妈妈 …… 这哪是唱歌,简直是杀猪!人家杀猪是夺命,而他杀猪不但要命而且还勾魂。 嗓子破没啥,调不成调曲不成曲也没啥,但吼得跟雷公似的,刘小妹吓得一弹而起拽着娟姐要跑。 但常玉娟没跑。她睨了一眼,撇撇嘴道:“这唱啥歌,不如直接就……” “啊!快瞧,那是啥?” 这话刚出口,突然有人一声惊呼,把三人吓了一跳,常玉娟连忙把话给咽了回去。 三人不禁扭头望去,顿时,心头大震,一阵愕然。 咦,海市蜃楼?这破地方是个啥鬼…… 也不知从啥时候开始,北山的雾渐渐变得稀薄。 ……薄雾中,像放电影似的朦朦胧胧地出现一幕奇景,隐隐约约,像是一方年代不详的古战场。 战场上,士卒排着方阵,旌纛猎猎,那场面,仿佛人在嘶马在吼战鼓在擂。接着,一道火光冲天而起,顿时,千军万马如汹涌澎湃的波涛一样奔腾翻滚着,而那刀枪剑戟立马绞在一起厮杀一团…… 但很快,也就十几秒的光景,那奇景渐渐淡去,雾也随之渐渐散去,红枫谷又出现在人们眼前,依旧一片血红。 外出探路的队员终于陆续归来。这回,凌飞胸有成竹了。 他告诉大家,先前之所以迷路,并非鬼打墙,而是因为有八卦阵作怪。 这红枫林里竟然藏着八卦阵,他们已找到生门,并把出路探了个明明白白。 对于凌飞说的,大家深信不疑。这地方太诡异,必须尽快离开,大家一刻也不愿再停留了。因此,他们很快就整队出发了。 没有人担忧再迷路,因为沿途都刻有标记,只要循着走就行。也没有人关心这啥破阵,唯有林子山对此颇感兴趣。 他像块牛皮糖一样黏着凌飞问这问那,问东问西,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可。 凌飞拗不过他,一路上,只有叽叽咕咕地跟他唠了起来。 “这八卦阵是由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个卦象组成。每个卦象都有自己的属性和方位,南方属火,主阳气,有生命力,通常被人视为生门。 当然,也不尽然,在奇门遁甲和洛书中就有人将生门放在东北和西北两个方向。而西北方向之所以为生门,是因为这是后天八卦的乾宫所在,主力量,万物皆萌,大吉大利。这红枫林也正是如此。” 对此,常玉娟却不以为然。她认为这些都是“飞科学”,是故弄玄虚,故作高深。说白了,这是前人自己给自己找别扭,纯粹是吃饱了撑的。 两人聊得正是兴起,常玉娟撇撇嘴接过凌飞的话头满是不屑道:“依我看,这奇门八卦也没那么高深玄奥,仔细瞅瞅就啥都明白了。 瞧,这红枫谷东高西低,不出意外的话,那北坡谷底下定有一条溪水穿谷而过。天光云影,活水源头,那不就是生门吗? 再说啦,我们之所以迷路,是因为这地形瞧上去像四个砂锅两个葫芦,一圈一圈的,并且一个连着一个,圈圈相连。 而那红枫林也正是循着山势一行一行地排列有序,并且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一圈套一圈。 顺着林子走那只能打圈圈了,这出了外圈不知不觉又走进那里圈,走过下层又稀里糊涂来到上一层,像走迷宫一样,没摸到窍门永远也走不出去。” 听她这么一细说,林子山再反反复复仔仔细细地四下瞅了个遍,再那么一琢磨顿时也恍然。 欸!这的的确确还真像那么回事。地形复杂,人力为之,机缘巧合,再加上心理作用事情就复杂化了。 但诡异的是,那雾说来就来说去就去,还突然冒出个海市蜃楼,这也太妖孽了吧? 二人搭台,三人成戏,把刘小妹听得眼神迷离,云里雾里。 我滴个乖乖,这真长知识了!她不禁神采飞扬,咂着舌喜滋滋道:“啧啧,厉害!还是我姐厉害,一眼就看穿了这其中奥妙。不像某些人,跟个二愣子似的,这脑壳就是打个洞也开不了窍。” “欸!你咋说着说着又捎上我呢?咱俩有仇吗?我没借你钱吧?也没撩过你吧?不是吗?欸,这就奇了怪了,你看我咋就这样咬牙切齿呢?噢!你不会喜欢上我了吧?不不不,不可……” 刘小妹编排他,林子山理解,也可以不计较,但她那眼神却一百万个不能忍受。因为,那里面充满着戏谑和挑衅。 被一个女人这样肆无忌惮地戏谑和挑衅,多少有些憋屈和郁闷。因此,他要绝地反击。 但话没说完,刚抬下眼皮子,他马上就惊慌失措转身落荒而逃了…… “木头!好你个臭木头,瞧我怎么捶你?今天非把你捶成根烂木头不可!” 这刘小妹根本就不吃素,安上副獠牙,她就是一头凶狠的母狼,只见她张牙舞爪瞬间就猛扑而去…… 第33章 头狼白姐 终于出了红枫谷。谷口,果然一弯溪水,从红枫谷北坡穿流而下,流水潺潺,清澈明亮,跟常玉娟猜的分毫不差。 在溪水旁边,大家停下小憩。 刘小妹蹲下,两手掬着喝了两口,再洗了把脸,然后目不转睛地望着流水发愣。 这娟姐真乃神人也,只稍稍几眼便把这地方看了个透透彻彻,就连哪儿有水也都说得八九不离十…… “小妹,发啥呆呀?有心事?” 正愣着神,常玉娟来了,在一旁蹲下,一边问一边洗手,接着往脸上浇水,一边浇一边优雅地拍,拍完轻轻抹了一把,然后又往嘴里一下一下舀。 闻声,刘小妹吃了一惊,眼里掠过一丝慌乱,磕巴道:“那、那有……” ?了几眼后,她甜甜一笑,“娟姐,这水甜不?你真神啦,这溪水说有还真有,我真心服了。咋猜的?” 常玉娟停下,瞅着她微微一笑,戏谑道:“那你告诉姐方才想啥心事。你说了姐再告诉你……” 林子山跟着凑热闹来了。他蹲在一旁,嬉皮笑脸的,一副记吃不记打的贱人相。 他不由分说打断常玉娟道:“这很简单啊。一般情况下,有雾就可能有水。水雾共生,雾因水起,这是常识。红枫谷长且宽阔,呈涡流状,是储水的天然容器。再者,这里植被厚实,植物茂盛,土地肥沃,空气湿润,山高水沛。所以,这地儿你就是想它没水都难。” 闻声,二人愣了愣神,然后将目光一齐恶狠狠地杀了过去,并同时唬着脸。 刘小妹睃他一眼,没好气道:“怎么哪哪都有你?瞧把你能的,没修理够是吧?要不,再尝尝我这‘玉女旋风十八爪’如何?” 说着,她双爪齐挥,作势要挠他。 玉女旋风十八爪?一听到这词,林子山便心惊肉跳地一弹而起,一连好几个冷噤,后背冷飕飕的,一阵接一阵地发冷,并哆嗦了几下,跟打摆子似的。 因为,一想到自己脸上这几道还未结痂的血痕他就冷汗如雨,心有余悸,这是不久前落下的,至今仍火烧火辣,生生作痛。 因为,那“玉女旋风十八爪”是刘小妹的独门绝技,他已领教过了,也吃了不小的苦头。见识过这独门绝技后,他也算是长知识了。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玉女旋风十八爪”千变万化,神鬼莫测,确实厉害。 她轻易不出手,出手要人哭,一出手便风生水起,一快二猛三撒泼,上下齐攻,万爪缠绵,爪爪挠心,劈头盖脸,招招见血,令人防不胜防,招架不及。 按说这门功夫应该不论男女,老少皆宜,若女生主攻男生见效尤佳。 这刘小妹武功不咋的,相比起来,在全队算是垃圾中的垃圾,而独独使出这门功夫时,那真是炉火纯青,出神入化,几乎打遍天下无敌手。 因此,这便成了刘小妹的独门绝技。自从修炼这门功法后,她还自个得意洋洋地冠下了这天下独一无二的名号。人家问她为啥这样叫法,她说响亮,而且威慑力爆满。 目前,她怕是已修炼到“母夜叉”之圆满境,甚至更高,很有可能达到“十阴白骨爪”之骨灰级境。 而常玉娟呢,她还那样,仍旧一双冷眼一张冷脸,酷酷的,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连半个哼字也没有,睃了一眼后甩头就走…… 疲马卧长坡,夕阳下通津。黄昏来临,万山莽莽,既没有疲马,更没有夕阳,只有这冷嗖嗖的拂面寒风。 寒风起,空山归,这一天又即将过去…… “队长,快到莨村了。这村子不大,约莫十几户人家。我们进村吗?天色将晚,奔走一天了,大家又乏又饿,差不多都要累趴下,只剩下这一处能安营的地儿,再过去就要出大山了。” 凌飞飞身而来,对常玉娟道。他带领侦察分队一直在前头探路,已将这一路上的情况摸得通通透透。 看着他征询的目光,常玉娟面无波澜。 她轻轻摆了摆手,果断道:“不进村,别折腾乡亲们。凌飞,你去安排一下,并通知大家在北边的林子里扎营。” 扎营的林子是一片成年的苦槠林。正是收果的季节,苦槠树上,累累果实把枝枝丫丫压得弯弯的,但谁也没碰一下,仿佛没瞧见似的。 安顿好后,常玉娟把几个骨干成员召来团团围坐一起。她一本正经的,那张俏脸变得更加死板,跟僵尸一样。 “同志们,现在我宣布,蜜蜂行动正式启动。之前,我们隐匿行踪,目的是迷惑敌人,让他们摸不着头脑,猜不透我们的意图,不过早暴露自己的实力。 从结果来看,这一阶段我们做得很好,目的已经达到。然而,昨日与敌不期而遇,一场激战,绝非偶然,这充分说明敌人已摸准了我们行动的方向。因此,第一阶段行动也随之结束。 那接下来我们就要与狼共舞了,要通过我们的行动来吸引敌人,调动敌人,这就是第二阶段的任务。 这样一来,我们将面对强敌围攻,战斗会越来越残酷,越来越惨烈,而且都有可能牺牲,大家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接下来,全体动员。站在队伍前面,常玉娟将目光转向林子山。 他心有领神会,点点头后,满面肃然,郑重道:“同志们,前一阶段,由于大家发扬大无畏精神,不怕苦,不怕累,不怕牺牲,跋山涉水,长途奔波,英勇杀敌,我们终于圆满完成了第一阶段任务。下面就由我来讲讲第二阶段的行动和任务。 大家知道,目前日寇来势汹汹,亡我中华之心昭然若揭。红军主力实行战略大转移,是为了争取早日实现民族统一共同抵御外辱,团结一切力量一致对外。 因此,我们要有敢于牺牲的准备,奋勇向前的精神,拼死杀敌的决心,千方百计调动敌人,发挥我们大家的聪明才智与敌周旋,突出重围,奔赴抗日最前线。任务完成了,目标实现了,这一切的付出和牺牲都将是值得的。你们有没有信心?” “尖刀尖刀,有我无敌! 尖刀尖刀,有我无敌! 尖刀尖刀,有我无敌……” 这是特务连最霸气的口号,战士们热血沸腾了…… 蜜蜂行动属绝密行动,常玉娟和林子山只是行动的具体执行者,部署和组织实施是方面军指挥部。 行动前,三号首长向二人详细交待了任务的所有细节和目标,并讲清楚了其未来所发挥的战略作用和重要意义。可想而知,他们责任如山,肩上的担子重若千钧。 看到两位头头一样的目光一样的神情,自打行动开始以来这还是第一次,简直破天荒了,在场的每一个人顿时肃然起来,一个个目若寒星,面如铁塔,心似磐石,仿佛已将自己置身于血与火之中和残酷厮杀的战场…… 夜幕沉沉,苦槠林里黑咕隆咚。遵照常玉娟吩咐,不架篝火,尽量把动静压到最小,力争不惊扰到莨村村民。 夜深人静,大家都沉入了梦乡,林子里鼾声如潮,此起彼伏,连虫子们也停止了嘶鸣。 忽然,常玉娟似乎被什么动静惊醒。她一直很警觉,就连睡觉也都睁着一只眼。 她侧耳细听许久,又耸了耸鼻子,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因为,她闻到空气中隐隐约约地散发着一缕淡淡的血腥味。 不好,是狼群,它们包围过来了! 常玉娟心里一惊,急忙推醒身边的小妹,低声道:“小妹,快起来,狼群来了,快叫醒大家准备战斗。” 正在这时,阿努来了。他报告道:“队长,发现狼群,正在渐渐逼近我们,距离不足百米。” 真要与狼共舞了,这么快…… 顾不上那么多了,常玉娟连想也没想一弹而起,与阿努一道飞奔而去。 只见树林里星星点点,密密麻麻,四处飘荡着莹莹绿光,如鬼火似的,看情形,足足有上百头。 屏声息气地观察了一阵,常玉娟终于发现了头狼。 黑暗中,它浑身雪白,威猛彪悍,四蹄健壮,走在狼群的最前面。 它没有嚎叫,而是闪着狡黠的目光,像鬼魂似的蹑手蹑脚一步又一步地迈着方步,仿佛时刻准备号令突袭。 它的左边是一匹黑狼,右边是一匹灰狼,如头狼一般高大威猛,气势汹汹,无疑这是狼群中地位仅次于头狼的贝塔狼。 狼群也都学着头狼一样悄悄接近他们,不声不响,鬼鬼祟祟,只等头狼一声嚎叫,然后再发起猛烈的突然袭击,从而一击而中将猎物撕成粉碎。 见狼群正一步一步地慢慢逼近,能闻到那一张张血盆大口中的血腥气了,常玉娟恶心得不行,几乎要被熏倒。但她强撑着,努力稳住自己,同时,又不由得暗暗感叹。 这狼比人更精明,不仅狡猾,而且行动默契,最擅长军团作战,今晚怕是免不了又要一场恶战了。 少顷,林子山等人赶了过来,队员们迅速埋伏于灌木丛中。 林子里,所有人严阵以待,一个个都端着枪,虎目圆瞪,和常玉娟一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渐渐逼近的狼群,谁也没有作声,神经高度紧绷着,连枪都攥出水来,人人都在静静地等待一场人狼大战的到来。 不一会儿,那白狼终于停下,在一方山石前左瞅瞅右瞧瞧,嗅了嗅之后,忽然纵身跃上山石,昂首挺胸,仰望天空,山风中,只见它鬃毛猎猎,双目莹莹发亮。 它要嗥叫了,群狼也一齐龇着锋利的尖牙,双目凶光毕露,后腿微屈,前腿向前搭着,作势要向前发起冲击,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声。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身后忽然传来“嗥”的一声,声音既清脆又悠长。 紧接着,一抹白影从林子里嗖的一下飞出飘然而去,最后落在那方山石上与白狼对视。 顿时,所有人愕然而愣,都一齐傻傻地望去。 狼群也?着眼缩着脖子一齐徐徐往后退去,并蠢萌蠢萌地瞅着那山石上的白影。 此刻,人们惊奇发现,那山石上,人狼相视,平平静静,什么意外也没有发生。 只见那白影衣袂猎猎,长发飘飘,伸手抚摸着白狼的额前,一边摩挲一边一下一下地梳理,接着又弯下腰去缓缓地靠上去,把脸与白狼贴在一起。 那白狼一会儿半眯着眼一会儿双目??,憨憨的,笨笨的,但十分惬意。 亲热许久,那白影又凑在白狼的耳旁嘀嘀咕咕一阵。末了,那白狼伸出前蹄调皮地搭着撩着,还欢快地哼哼着。 接着,人狼一起开始嬉闹,一会儿你拍我一掌我撩你一爪,一会儿又相互蹭蹭,最后亲昵地拥抱一团。 见景,常玉娟心中一动,立马作出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将勃朗宁塞入林子山手中,没有丝毫犹豫,倏地而起,纵身飘然而去,不一会儿,便稳稳地落在山石上。 因为她的突然出现,把人与狼吓了一跳。那白狼立刻两眼冒出凶光张牙舞爪地扑向娟子,但被白影死死按住,还听到一声低喝:“白姐,别动,我朋友。” 白狼似乎听懂了,立即停下攻击,看娟子的目光也一下温柔起来。 被白狼一凶,常玉娟本能地往后一仰,脚下一乱身子向后徐徐跌去。 她迅速伸出右脚勾住,而白影则慌忙伸手拦腰兜住。 “小心!” 这声音咋这么耳熟?定住身形后,常玉娟心下暗暗嘀咕一声,抬眼望去,顿时愕然,不禁失声道:“是你?张岚!” “娟姐,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这才认出我来?跟我白姐比,你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无论我在哪,离得有多远,白姐她都能认出我来。” 原来,这白影正是张岚,铁狼花首领。只见她不满地瞪着娟子,噘嘴嘟哝了几句之后,马上又扭头望向白狼盈盈笑道:“还是我家白姐好,重情重义,不像某些人,忘性大,没人情味。” 说着,她又亲昵地拥住白狼,不停地摩挲,一边抚摸一边说:“白姐,我说得对不?方才你听出我了吧,对不对?白姐,你好样的,我最喜欢你啦,明天我请你们一家子吃大餐。” 这白狼她仿佛啥都听懂了,听说要请她们一家子吃大餐,顿时,两眼放光,不停地点头,不停地蹭着,不停地哼哼着,那模样更乖更萌了。 听了张岚数落,看着她俩人狼如此亲昵,常玉娟心里颇不是滋味。 按说自己与张岚也算不上深交,仅几面之缘而已,但人家早拿自己当姐姐,还时不时地帮上一回,并主动跟她亲热。 而自己呢?一点也没有将她放在心上,把她当匆匆过客,不说那江湖义气,若论这人情世故也的确有负于她,也难怪人家要责备了。 再说,今晚若不是她挺身而出替他们化解这场危机,一场人狼大战后果可想而知,自己虽然会赢,但伤亡肯定不小,真得要好好谢谢人家一番。 想到这些,常玉娟向张岚投去感激的目光,并动情道:“张岚,既然你叫我一声娟姐,把我真当姐姐,那我这做姐的如果再没有人情味就真不识好歹了。算了,白话也不再多说,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妹,这白狼也是我姐。” 说罢,她上前一把拥住她俩。这也太神奇了吧!人狼拥抱一起亲热得像一家人,把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傻了,而狼群也不知啥时候悄悄退去消逝得无影无踪。 她们仨亲热了好一阵子,一起说着悄悄话,一起打打闹闹,还一个一个地嬉笑着争相卖萌。到最后,意犹虽未尽,但到底还是被一场不期而至的毛毛细雨给打断了。 天下无不散之宴,人生又何处不相逢。到了该告别的时候了,张岚轻轻拍着白狼的额头笑道:“白姐,明天我请你们吃大餐,到莨村来,我等着你们,记住,不见不散哦!” 说完,将她一把推开,并呶呶嘴道:“去吧,下雨了,该回去了。” 白狼十分乖巧,看了她一眼,颔首点点头,然后扭身一跃而起如电挚一般向黑夜深处飞奔而去。 白狼离去后,常玉娟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张岚,见她眼角闪着莹莹泪光,心里暗暗嘀咕,这女人有故事,而且一定十分精彩…… 第34章 人狼共舞 送走白狼后,雨越下越大,天气变得更加阴冷,战士们仍是单衣,在林子里宿营已无可能,在张岚的一力邀请之下,常玉娟终于同意进村,但坚辞进屋。张岚拗不过她,只好依了。 这都是些啥人呢?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一支军队…… 看到他们一个个悄然进村后和衣躺在屋檐底下,张岚心里波澜迭起捣腾开了。 望着她离去,常玉娟的心里也活泛开了,一个接一个的谜团像放气球一样一个比一个飞得高。 这谜一般的女人,真有趣…… 翌日清晨,这一夜之间自家屋檐底下凭空多了一排排安然酣睡的士兵,村民们俱皆惊骇,一个个都哑然失色。 这个时候,张岚出现了…… “叔,他们都是我朋友。” “婶,他们都是好人。” “别吵,让他们再睡会吧。” “……” 在张岚的好言抚慰下,村民们这才渐渐打消疑虑。 人都这样,选择相信是因为信任,信任是百分百相信,他们信任张岚就像相信自己一样。 常玉娟到底还是被惊醒,并且刚好看到这一幕。 她瞬间明白,张岚这是在为他们平事儿。这一夜之间被一群不速之客贸然闯进村里,谁不揪心?更何况这还是一队武装到牙齿的士兵?肯定都被吓蒙了。 想到这,她马上给了刘小妹一掌,压低嗓子道:“快,去通知号兵吹号。” 刘小妹睡得正香,被拍醒后,仍懵懵懂懂的,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刚要开骂,一见是队长便又立马给咽了回去。 恍惚间,又蓦地发现周围多了许多惊诧的目光,她恍然明白了,于是,立即动身前去。 不一会儿,村西头响起了清脆的军号声。这军号可是有好些日子没动静了,乍一听,倍感亲切,更催人热血沸腾。 瞬间,所有的战士纷纷赶了过来,一分钟不到便都齐刷刷地挺立在常玉娟面前,并且个个精神抖擞。 在这偏僻的小山村,军号声蓦然响起,悠扬激昂,清爽嘹亮,犹如天籁之音,闻所未闻,这多新鲜多稀罕! 村民们十分好奇,于是,簇拥着张岚纷纷围拢过来。 见状,常玉娟立即上前啪的一声一个军礼,并满怀歉意道:“乡亲们,惊扰你们了。别担心,我们马上离开。现在,向你们特别致歉!”说罢,又挺胸一个军礼。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红军?还真的不一样! 方才,张岚说他们是红军,是一支不一样的军队,是朋友,更是好人,他们还将信将疑。 因为这里地处大山深处,人迹罕至,村民们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的日子,单调闭塞,少有走动,平日里也就在这大山里转转,对山外的事情知之甚少。只知道有政府军,虽不常见,但也多少听到过一些传闻。 政府军名声并不咋的,而且被好些人喊作“白狗子”,光从这名声就知道那是一支啥样的军队。 而红军又只是传说,并无人见过,现在终于见识到了。他们不拿不抢不扰民,识礼节,说话和和气气,的确不太一样。顿时,大家都俱生好感。 常玉娟英姿飒爽,军礼干净利落,动作优雅,声音婉转动听,言辞恳切,把村民们看得一愣一愣的,大家一时手足无措,人人都张着嘴直画圈圈,一时间竟没了主意。 但常玉娟如是说,惹张岚不高兴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在苗寨就这样,不吱不声不辞而别,难道把昨晚所说的话又全都扔爪哇国去了?哼,不守信任!你对得起我吗? 于是,她怒气冲冲快步上前随手啪的一声拍落娟子的手,恶狠狠地瞪她一眼,随即就开骂了。 “常玉娟,你咋回事?咋跟算命的瞎子一个样,说话跟打卦样尽瞎咧咧,这也就算了,还天不灵地不灵不着边际,连编个箩筐都没底啦,是因为瞎吗?昨晚,你是咋答应白姐的?你说说,你拍拍屁股走人咋对得起人家?” 张岚这一顿臭骂劈头盖脸愣生生地砸过去,也真够狠的!将常玉娟唬得一愣一愣的,她张着小嘴愣了大半天也没吐出半个字来。 还真是!愣了半晌她才慢慢回过味来,的确,她昨晚明明答应过白姐,并承诺今天不见不散,咋将这茬给忘了呢?愣是给忘了个干干净净。 狼是最守信的,倘若真这样走了,那岂不失信于她?这狼可是最爱记仇的!难道我连只狼都还不如吗?常玉娟默然。 见她哑然无语,心知这回总算拽死缰绳马回头了。目的已经达到,张岚这才慢慢消下气来。 沉默片刻,常玉娟不再犹豫,扫视一圈后瞪了林子山一眼,不满道:“瞅瞅瞅,有啥好瞅的,我脸上长花了吗?别再傻愣着了。去,领大家找活干吧。”说罢,上前挽着张岚走了。 我靠!这躺枪的怎么老是我呀,我招谁惹谁啦? 被娟子冷不丁地一呲,林子山瞬间石化,差点一声惨叫。 见林子山满脸委屈劲一副可怜巴巴相,刘小妹十分的解气。 她得意极了,拼命捂着小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但过后马上又顺便搭上一嘴:“去去去,瞧你个熊样,委屈你啦?你记着,在队里,别老把自己当块料,一切都娟姐说了算。你,是蛇给盘着,是狗得趴着。”说罢,鼻子里冷哼一声,脸一扬,像跟屁虫一样尾随而去。 如果是骆驼的话,那么这刘小妹无疑就是最后一根稻草,而这最后一根稻草竟把那林子山给整得一愣一愣的。 一时间,他生无可恋,连鼻子都气歪了,但又不敢作声,只能空对着背影哑巴似的又是手舞又是足蹈,而这嘴一翕一合像刚捞出水的鱼一样,到底在嚷嚷些啥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噗噗噗…… 就在他一愣神间,忽然噗噗声连连,战友们再也憋不住了,一个个跟炸弹似的都直接给喷了。 这是长官吗?这些士兵不怕吗?长官不会发怒吗? 看着眼前这发生的一幕,村民们一个个又开始提心吊胆了,害怕长官雷霆一怒而殃及池鱼。 他们大眼瞪着小眼,都愣着你望着我我瞪着你互相瞅了好一阵子。 结果,啥事也没有。只见林子山扫视一圈后,撇撇嘴问道:“你们乐够了吗?” 但他马上又脸一翻肃然道:“乐够了干活去吧。”说罢,转身讪讪而去。 他这一发话队员们马上一窝蜂似的凑上前去簇拥着他,扶肩的扶肩,搭背的搭背,都嘻嘻哈哈地找活儿干去了。 这都是些啥人啊?官不像官,兵不像兵,亲热得跟自家兄弟似的,别说是村里人就连土匪也难做到。 这土匪虽讲义气,但也分三六九等。土匪等级森严,头领之间可以如此,金刚头目之间可以如此,喽啰之间亦可如此,但要越界的话除非亲信,之外,谁也不敢如此造次。 看到他们如此融洽,亲密无间,比自家兄弟还亲,村民们个个啧啧称奇艳羡不已。然而,这下一幕马上又令他们大跌眼镜了…… 原来,没过多久,林子山领着大伙忙得满村团团转了。 这挑水的挑水,劈柴的劈柴,修房的修房,扫地的扫地,没一人闲着,一个个都忙里忙外干得热火朝天,把村民们看得大眼瞪小眼,最后又都咧着嘴直打哈哈。 然而,在这众多目光中还有一双眼睛,看似漫不经心,却在有意无意中关注,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脸上虽然平平静静,但心里却波澜起伏。 而这人就是张岚。她一边跟常玉娟有一搭没一搭地嘀嘀咕咕一边暗暗思忖。 都说这红军纪律严明,跟百姓军民鱼水情深,为百姓打天下,她一直都将信将疑,原以为这仅仅只是传说而已,而现在终于眼见为实了。 她不由得信了,这天底下竟然真的有这样一支军队,看来这天下真的要变,得民心者必得天下!此时此刻,她除了钦佩再就是感叹。 下午,村子里更热闹了。白狼真的来了,身后跟着她的家族。 她走在最前头,稍后跟着八匹贝塔狼,灰白黑棕黄各色都有。 她昂首挺胸,气宇非凡,威风加身。 随后,狼群三路纵队,整整齐齐,浩浩荡荡,估计得有上百匹吧。 狼们半眯着眼,吐着猩红长舌,露出锋利尖牙,轻摇尾巴,浅踏狼步,整整齐齐,像猫一样缓缓迈进村里,如一支受阅的军队一样,步伐轻快曼妙,气势恢宏壮观,引得大家驻足瞩目相望。 狼最守纪律,生存法则残酷无比。因为,它们的欲望纯粹,而纪律和法则又毋须理性,所以,比人更简单,更懂得固守。 常玉娟和张岚领着众人在村口迎接。与白姐重逢,三人亲密拥抱,然后挽手同行,一路来到村西。 这是村里最大的广场,方正宽阔,周周围围,亭阁台榭,架木为凳,一用俱全,场中架着八堆木垛,看情形,这是为篝火晚会而准备的。 进入广场后,三人与贝塔狼径直坐入戏台的主座,身后站着刘小妹和十个曼妙女子。 而狼们则熟门熟路径直来到广场西侧分三排席地而坐,整整齐齐,眼前条木为几。这几是专门为宴席而设的。 村民和战士们倒没啥讲究,这大半天下来,他们早已亲如一家。因此,军军民民坐在一起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不一会儿,又有十个曼妙女子搀扶十位老人缓缓登台,并在后排依序就坐。 老人们个个精神矍铄,朱颜鹤发,慈眉善目,一瞧就知德高望重,倍受敬重,但张岚却并未起身相迎,而是依旧笑谈风生。 “娟姐,这里其实是苗寨,居住的都是苗人,铁狼花的家人,是我的家。为了保护家人和族人,防止外人寻仇,这里全部汉化,对外却是天大秘密。” 这天大的秘密,事关家人和族人安危,当着外人的面自然要缄口不言,断不可轻易吐露,但张岚却并未打算隐瞒。见常玉娟眼里充满好奇,满脸疑惑,她便坦言直陈了。 或许,这就是她的态度!常玉娟不禁动容,一股暖流缓缓涌上心头瞬间流遍周身,而热泪仿佛一下就要从眼眶里滚滚而出。 她两眼渐渐模糊,于是,举手揉了揉,然后扭头望向林子山他们…… 盛宴很快开始,没有开场白,没有前奏,简单直接,人畜有别,食物既丰盛又肥美。 说到底,这狼到底不是人类,眼前琳琅满目,这鸡鸭羊猪又如此丰腴肥美,而且香气扑鼻,狼们立刻意乱神迷,神魂颠倒,垂涎欲滴,口水都快淌成河了。 瞬间,这狼的嗜血本能一下子迸然爆发,立马就原形毕露,纷纷龇牙瞪眼张开血盆大口猛扑而上,一番胡撕乱咬,生吞活剥。那阵势,尤其是这血糊糊的一片,令人目不忍睹,心惊肉跳…… 直到黄昏,宴席终于结束,而天边居然夕照毓秀,漫天血红。 待夕阳西下,夜幕降临,篝火簇簇升起,晚会又接着开始了…… 鼓乐悠扬声起,人群狼群纷纷雀跃般的冲入广场,而节目一个接着一个,一会儿芦笙声声,一会儿木鼓阵阵,一会儿板凳嚓嚓…… 这场面,这热闹,这精彩,令人眼花缭乱,令人目不暇接,这应是“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又或是“满耳笙歌满眼花,满楼珠翠胜吴娃”,而最令人开心的是,人狼共舞的确别有一番情趣…… 接到任务后,云清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扎进纸堆里去了。 她将搜集到的有关这小股红军的所有资料一遍一遍地捋,在地图上不停地勾勾画画,试图找出蛛丝马迹来。 虽然情报有限,但根据他们出现的几个点和对那一带地形进行反复研究和分析,最终,她决定赌一把。 云清向来果断,既然拿定主意就不会再犹豫。 三天后,她终于露面了,并将手下的几员干将一齐召集过来,当然也包括陈伟。 云清将他也带到了江京,他可是最熟悉共党的人,兴许在关键时候能派上大用场。 另外,她将德叔和江山之也一并带来,但都秘密关押着。 不放他俩,云清还有自己的另一番打算。 “老大,你终于露头了,都以为你躲天上去了。你若再不露面我们哥几个可就惨了。这浑身都快要长毛了,再不拉出去溜溜可就全废了,到时候遇上共党出手不利索可别坏了老大好事。” 在会议室里,大家分头落座。见云清款款而至,张明宁立马就咋咋呼呼地嚷嚷开了。 他这话音一落,那赵虎也跃跃欲试跟着要凑热闹,但刚一张嘴立马就闭上了。因为,他被云清双手一摆给生生压下了。 云清最不喜欢废话。扫视一圈后,她直奔主题道:“有新任务,今天召各位来, 一是先听听你们的想法和意见。我这人很民主,从来不独断,主意大家拿,办法一齐想,功劳人一份。 二是怎样把本次行动执行好,完成好,力争完满收宫。” 说着,她将接下来要执行的新任务简简单单说了个大概,然后继续道:“这两天,根据情报和这股赤匪的运动轨迹以及与之相关的地形资料,我判断,他们的目的地既然锁定荣城,那么其行动路线不外乎三条, 第一,出黑风林往东,经天目山直奔水口,然后折西而去至绿城,再往北经马诗到永和。 第二,出黑风林折西而去奔大柳山,再往北走直指威宁,然后经麻石至永和。 第三,出黑风林直奔王冈,再到水阳,然后绕过施云经常水到永和。 但无论走哪一条,这三条路线都绕不开永和。所以,永和是他们奔向荣城的必经之地。 这回,我们先去永和,在那里联系当地驻军好好部署一番,布下天罗地网严阵以待,等着他们自己去撞网,而我们则直奔王冈去……” 听说有新任务,众手下自然是跟范进中了举一样都乐得欣喜若狂,一边咧着大嘴巴傻哈哈一边兴奋得手舞足蹈,可听完她一席话后又立马转过味来。 难怪老大这两天神龙见首不见尾老不见人影,原来是躲着大伙在琢磨事儿。高兴之后,他们的脸上又倏地一下没了笑容。 既然都已经知道永和是赤匪的必经之地,在那撒下大网等着捞鱼不是更简单更省事吗?那又何必再去王冈呢?这不是给秃子剃头多此一举吗?老大她要干嘛?这葫芦里卖的啥药? 一时间,一个个百思不得其解,不明所以,心里头纳闷极了,都一齐愣怔怔地瞅着云清。 当然也有例外,这人就是陈伟,只见他坐在一旁不哼不哈,挺着张僵尸脸目不斜视,一动不动…… 第35章 花心萝卜 翌日清晨,张岚无论怎么挽留最终也没留住人。天色微亮,在常玉娟带着队伍离开后她也立即策马而去。那时,乡亲们尚在梦中,对屋外所发生的一切自是懵然不知。 不久,队伍进了一片林子,常玉娟停下,回头瞩目凝望,两眼微微泛红,噙满泪花。 她默默地久久伫立,连姿势也不曾变过,直到腿麻了,脖子酥了,才咬咬唇边抹把泪水离开。 在她的心里不知为啥,忽然有许多许多的不忍不舍,但又仿佛不止如此,总隐隐感觉有一种超然的力量在心中蠢蠢萌动,并不断牵动自己,令人倍感温暖和亲切,可到底为啥又一时说不上来。 这时,天色大亮,天空忽然飘起了毛毛雨。霎时,寒风四起,天气骤然变坏,变得阴冷阴冷的。 记得老辈人曾经这样说过,“冬天,星不照湿地”。这种说法到底对不对,姑且不论。昨晚,这天空的确星汉灿烂,似是一片晴好,而这会儿,那缓缓西去的铅云仿佛静止,并变得更加阴沉低垂,令人压抑而沉闷。 “云往西,水凄凄”,这天相果然没错,不仅雨下得越来越稠密,而且寒风也越来越凛冽。幸亏张岚心细,给他们一人预备了一件薄袄和一身便服,或许她早在苗寨时就已算准,这下为他们顺利过冬解决了眼下燃眉之急。因此,行动队再也没啥顾虑。 他们迎风冒雨一路疾驰,穿林子钻山沟,翻山越岭,行军近百里,黄昏之前终于抵达鹅山。 山色空蒙,寒黛如烟,谷里寂静幽窅。这是莽莽云川山脉最后一道屏障,山脚下便是思源镇了,距王冈县城已不足百里。站在山顶向北眺望,山下丘陵阡陌,村庄田野,尽收眼底。 在这深山老林兜兜转转钻了一个多月,现在终于走出来了,大家无不兴奋。谁都想欢呼雀跃,哪怕是山呼一声也心满意足,但被常玉娟一个手势给止住,因为危险离他们越来越近了,甚至就潜伏在鼻子底下。这个时候,更要小心谨慎,因为牺牲不是拿来任意挥霍的。 “走,到栗子沟去。”他们凑在一起看完地图后,常玉娟拿着望远镜一边查看一边指着东边的一道山梁道:“再往那边翻过一道山梁很快就到栗子沟了,今晚我们在那里扎营。 凌飞,你注意侦察,前面那道山谷是个绝佳的伏击之地。把人全都撒出去给我仔细探查,一个犄角旮旯也不许放过,尤其要注意安全,切记要保护好自己,万万不可粗心大意。” 闻言,凌飞扬脸顺着她的指头望去,片刻后随手搭住明光的膀子,说:“我带一组从北边直插谷中,再顺着山脊向东查探。你带二组从南坡登上山顶,然后再从上往下梳理,发现情况及时联络。” 他向来谨慎稳重,从来不把鸡蛋放一只篮里。明光当然明白他的心思。他这样安排,两个小组必须互相打好配合。 若真遭遇埋伏,一组中心开花,强攻突围,二组外围偷袭,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为一组撕开一个口子,如若一击不中便立即撤退,迅速脱离战场,不与对方纠缠。这样,侦察分队至少不会全军覆没。 但他仍摇头道:“不……” “不商量,执行!”刚一开口便被凌飞给堵了回去。 凌飞展颜一笑,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两下,俏皮地眨眨眼,而后一声招呼:“一组跟我来。” 眼明不如手快,凌飞的动作更快,眨眼间就不见人影。 !!! 明光心里一顿,?了?眼后,也立马纵身而起,低喝一声,“二组行动!”紧接着,在空中划下一道弧线朝南飘然掠去…… 凌飞和十几名队员按照三人一组交替掩护的方式隐蔽进入密林,之后,又两两一组拉开距离呈扇形悄悄前进,顺着山梁而下进入山谷,再折身向南飞跃而去。 只见丛林里人影绰绰,身影如梭,一会儿隐身树后,一会儿藏于山石之间,一会儿飞入灌木丛中,一个个机警伶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放过任何动静和蛛丝马迹。 突然,凌飞半蹲下举起拳头。他像是发现什么。大家身形戛然而止,立即不动如山。 他目光炯炯,眼珠滴溜溜地四下探望,耳腮微微颤动。 有动静!顿时心中一跳,马上撒开拳头,所有人立即四散隐蔽,潜伏在林子里举枪拭目静待,只见密林深处枝叶轻轻晃动,接着又听见咔嚓一声,虽然轻微,但十分清脆。 凌飞寒目一闪,叉指朝前戳了戳,再刀掌飞出,所有人立马端枪猫着腰悄悄围了过去。他们步法稳健,踏雪无痕,机警如蛇,一步一步地慢慢靠近目标…… 忽然,四周哗啦哗啦一片响动,只见眼前倏地一闪,一瞬间从丛林里嗖嗖嗖嗖地飞出十几道人影…… “不许动!” 变故突然发生,情急之下,谁也毫不示弱,只听得齐齐一声吆喝,并且枪口也齐齐指着对方。然而,双方又瞬间愣住,嘴全都变成o了…… “是你们?!”愕然之后,双方又一次异口同声。 原来,一组遇上二组了,大家虚惊一场。放下枪后,凌飞四下里瞅了瞅,然后将目光停在明光脸上,皱着眉头道:“明光,你咋弄的,都快要擦枪走火了,咋不给个信号?” 明光当然不服,梗着脖子嚷嚷道:“凌飞,你说话莫要闪了舌头。这冤的,瞧瞧天上,都要下雪了,你不怕冻着大家?” 这二人一个比一个来事,都倔得像驴,搅在一起都爱较个真,但又无伤大雅,丝毫也不影响他们之间的兄弟情份。 听话听音,锣鼓听声。凌飞当然听明白其意思。他扭头云淡风轻道:“这不也没下呀。再说,你要知道,这人的舌头不能闪,若是能闪那不成蛇了?” 这不是抬杆吗?明光气得直翻白眼。刚要反击,凌飞忽然拿指头压住嘴嘘了一声,接着又歪头认真听着。片刻之后,他双手向下压了压,低声道:“来人了,隐蔽!” 说罢,他身形一闪飞入一丛灌木林中,大家也纷纷跟着隐蔽。 因为,他听到从山谷北面传来沙沙沙沙的脚步声,而且是栗子沟方向,听声音还不止一人,像是一队人马。 但因为距离太远,又隔着道山梁,听不太真切,到底啥人,究竟来了多少人,一时也无法判断,大家只有屏声息气,攥紧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山坡下面那条山道。 踢踏踢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而且还隐隐约约听到叽叽喳喳的说话声。这回,凌飞终于听真切了。 他估计不下五十人,而且步伐沉稳有力,节奏感强,凌飞判定这一定是军人,必须马上向队长报告。 于是,他伸手拽了拽身边的队员,附在耳边低声道:“快,报告队长,有敌情,请求是否伏击。” 那名队员没有迟疑,一声不吭转身钻入林子去了。 没过多久,对方终于现身,他们正沿着山道缓缓进入山谷。果不其然,凌飞判断没错,这正是一队白狗子。 “一、二、三……” 凌飞在心里默默地计着数,一边数一边观察他们的火力配备,没用几分钟便全弄清楚了。 共有六十五人,这足足两个排,六挺m1922轻机枪,两挺民24式重机枪,四门47迫击炮,26支mp18冲锋枪,这火力配备真牛! 瞅着这些装备,凌飞禁不住一阵激动。这也太馋人了吧!馋得他两眼直冒绿光,口水都流了一地。 正当心痒痒得不行时,常玉娟和林子山带着队伍到了,凌飞迫不及待地请战道:“打吧?再不打,敌人马上就跑远了。” 常玉娟并未出声,而是拿着望远镜仔仔细细反反复复地观察。 许久之后,她扭头瞟了一眼,果断摇头道:“不打,敌情不明。这应该只是先头部队,后面肯定还藏着大队人马。能够派出一支像这样规模的先头部队,后面的敌人肯定不会少,少说也得一个整营,兵力至少不下三四百人,与我们相比只多不少,仅凭这火力装配也够你喝一壶的。打,一点胜算也没有。” 凌飞撇撇嘴道:“不至于吧?这未免也太夸张了,我不信。就这几十号人,要拿下不在话下,分分钟的事。” 常玉娟乜他一眼,沉声道:“凌飞,高看自己并不可怕,低估对手那就无异于自杀。任何时候都不要看轻自己的敌人,无论是在战场还是战场以外,尤其是现在。我们是一支孤军,弹药有限,更无援手,没有任何挥霍的资本。打从行动开始就代表着任务,任务至高无上,除了任务还是任务,一切行动都必须围绕任务展开。否则,我们不配为军人。” 常玉娟如是说,无论是当头棒喝还是劈头盖脸泼去一盆冷水也都令凌飞哑然。他下意识地揪了根草搁嘴里慢慢咀嚼起来。 常玉娟突然止住。因为敌人已在鼻子底下,能看清对方每一张脸了,更能听到他们的嘀咕声,若稍有动静就会引发一场惨烈的血战。 此时,她的脸更加高冷,线条简洁明亮,轮廓柔和飘逸,白皙得如翡翠,并莹莹发亮,更像冰雕似的细腻冷峻,锋芒毕露,把林子山几乎看傻了。 于是,他成了另一件冰雕,那微张的嘴无法合拢,跟刀刻一般,一对眸子黝黑发亮,如同帝王黑玉那般灵动,玲珑剔透,尤其是脸上那丝浅浅的笑意,似鬼魅般的漂浮,但又不游离,似要凝结却又像要被淹没,若是能画下来会令你突然明白,原来花痴也习惯了冷漠,伟大起来竟一发不可收拾。 这林子山异样的目光,常玉娟当然感觉到了。但她懒得搭理,只当那是一二傻子,而刘小妹却不一样了。 她靠着一棵千年银杏,那满树的叶子金黄金黄,绚丽如心。树下,她直愣愣地盯着林子山,见他一副蠢萌蠢萌的模样,像只从南极走失的企鹅。 于是,她噘着小嘴,鼻子微耸,圆瞪双目,两粒眼珠像黑曜石似的,但怼着不动,那表情都快成木偶哈特了。 不止是她,其他人也都注意到了,但没她那般夸张。 然而,听到鼻子底下这沙沙沙沙的脚步声,又都屏声息气。 谁也不敢吱声,双目圆瞪,一眨不眨。 谁也不敢分神,手紧攥着枪,都快捏成冰棍了。 谁也不敢分心,仿佛一切都在石化,地球又一次进入冰川纪,林子里静得只剩下呼吸声和心跳声。 最后,终于等到人去山寂,大家这才如释重负长吁一声。这刚一松弛下来,刘小妹立马就炸刺了,只见她指着林子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嚷嚷开了。 “林子山,你没安好心,瞧你方才那副德性,铁铁的就是一猥琐男,严重恶心死了,还敢打我娟姐主意?你以为你花痴呀?我呸!男人盯着女人瞧那叫一个花心,女人盯着男人瞧才叫花痴。花心大萝卜最可恶,花痴的女人才可爱。你太恶心了,去去去,一边凉快去。” 突然横遭一通指责,犹如平地一声惊雷,林子山被她一下唬得七斤面粉三斤浆连脑瓜仁都糊了,而且像是被人掏了个洞似的,顿时一片稀乱。 站在那里,他双目睖睁睖睁,像个二傻子一样一愣一愣的,始终不明白这到底是何缘由,但又不敢作声,而心里却是郁闷死了。 听着听着,到后来才听明白这到底是咋回事了。顿时,他觉得自己忒冤,比窦娥还冤,于是,将目光转向大家,企图有人出手仗义执言,还一副楚楚可怜相。 但心里马上就拔凉拔凉的,有一种如坠冰窖的凄凉,因为他看见他们都在隔岸观火,而且还一个个鼓着腮帮子忍不住要喷,又不敢笑出声来,脸憋得通红,连常玉娟那张冷冰冰的俏脸也都微微地红了。 但片刻之后,她突然翻脸,比翻书还快。只见她恶狠狠地瞪了刘小妹一眼,“就你多事!”那表情像是要杀人。 再说林子山,愣了半晌后,见常玉娟终于没有憋住,他马上化悲为欢,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傻哈哈地使劲乐着。 末了,他笑嘻嘻地靠近刘小妹觍着脸问道:“小妹,问你个事呗,能告诉哥不?” 被常玉娟嗔怪,小妹正发着蒙,见林子山突然靠近自己,知道他又准没好事,马上气不打一处来,连想也没想便翻着白眼呛道:“啥事?有屁放有屎拉!说不说,看我心情。” 这时,林子山脸上笑容戛然而止,忽然一本正经起来。 只见他眨巴眨巴几下,又使劲咳了两下,接着两腿叉立一手抱胸一手抚在下巴,紧抿着嘴,十分邪恶地盯住刘小妹,既不吱声又一副酷酷的表情。 刘小妹一见顿时浑身鸡皮疙瘩乱冒,一连好几个冷噤。之后,她恐惧了,缩着脖子连连后退,一边退一边惊慌道:“你……你……你要干嘛?拿开你的狗眼,再这样,我……我可就不客气了。”说罢,眯着眼抡起双爪照空乱抓了几下,一脸凶恶的样子。 啊,我滴个乖乖,又使出玉女旋风十八爪了!林子山心里怦怦乱跳,一个冷噤之后一身冷汗。 哎呀,我滴个娘亲欸,这女人怕是要疯了,一点都不好玩!他连忙敛起轻佻相装出一脸无辜,忙不迭道:“别别别,别介呀。不就问你个问题,这、这至于吗?” 见他被自己一下给镇住,一副怂样,刘小妹得意极了,冷哼一声丢个白眼道:“你这人就是一头傻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说,到底啥事?” 见警报解除,林子山马上又嬉皮笑脸了,眼睛眨巴眨巴几下,一副犹犹豫豫吞吞吐吐欲说还休的表情,最后又似下了决心。 他似是鼓足了勇气,但弱弱地问道:“你、你喜欢吃醋不?” 刘小妹一下被问傻,愣在当场,眼珠骨碌碌地转着,半天没反应过来,这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因为她是孤儿,从小苦哈哈的,吃百家饭长大,经常有上顿没下顿,甚至一连好几个月连颗盐都吃不上,压根儿就不知道这醋的味道,又何谈喜欢不喜欢?自然被问住。 见她发愣,迟迟不肯作答,林子山眨眨眼道:“不回答,那就是喜欢喽。爱吃醋好啊,可以预防感冒,可以抗疲劳,可以美容养颜,尤其是爱吃醋的女生,心细如发,机敏好动,特别勇敢,在家打得过老公,出门斗得过外宅。另外,还有研究表明,爱吃醋是因为喜欢上人了,你不会真喜欢上我了吧?难道连队长的醋你也吃……” “吃吃吃,吃你个头啊!” 林子山这话说得正溜,忽听一声娇喝,紧接着,便见一道人影一闪,一双利爪凌空抓来,他身子顿时一僵急忙停下,因为迟疑,那凌厉的爪锋瞬间就白花花地扑近面门…… 哎呀妈呀,我去!这还是女人吗?见爪锋直愣愣地扑来,林子山一声惊呼立马身形一闪扭头落荒而逃。 这谁都不是傻子,他说了那么多,这刘小妹自然越听越不是味儿,听到后来,她终于听明白。这家伙油嘴滑舌,打从一开始就没憋什么好屁! 顿时,她心里一把怒火腾地而起,一身飙劲轰然爆发,噌的一下跟发疯似的径直杀奔而去。 这刘小妹勃然大怒,玉女旋风十八爪来势凶猛,霸道彪悍,谁见了谁不胆寒?同样都是凡胎,林子山当然惧怕。 一个狂逃一个猛追,像演戏似的,刹那间,林子里一片哗然。 林子山足下生风,像安了马达似的,跑得比兔子还快。他一边逃一边往回瞧,瞥见一双爪子生生抓来,自己已落下风。 惊魂甫定,情知这刘小妹被自己给彻底激怒不是善茬,顿时,心中一凛,面色大变,情急之下慌忙挪身飞转噌的一下腾地而起,然后脚踩鬼步朝斜刺里奔去,终于险而又险地躲过一劫。 见一击不中,刘小妹自然不甘就此罢休,只见她猛然翻转足尖一踮弹身而起,挥舞双爪暴目再度逼去…… 这两人突然翻脸打将起来,众人愕然,后来,见他俩一个风起而去一个似电闪过,若有若无,飘忽不定,劲风猎猎,虚影叠起,打得十分热闹,林子里又唏嘘连连,哗声阵阵。 而常玉娟则冷眼旁观,并不打算出口制止,任凭他俩互撕把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 没过多久,她朝凌飞使了使眼色,然后转身独自离去…… 第36章 深夜潜伏 登上山顶,常玉娟拿着望远镜朝山下观望。 “队长,这山下就是栗子沟?看情形还不小呢。瞧,对面东坡上那庄子少说也有三十来户人家,这边山脚下也不下三十户,而垅中那个更大,像是个小镇,起码住着五十来户。这马勺似的山沟沟,周周围围加起来也就仨屁股大,竟然住着上百户人家,人口少说也有四五百吧,甚至会更多。” 凌飞也登上了山顶,和常玉娟并排站在一起,拿着望远镜朝山下看了许久,见她一声不吭,还老蹙着眉头,心知她这是在寻思琢磨事儿,因此,一直没去打扰,担心打断她的思绪。但到最后,他终于没有忍住。 侦察分队既是尖刀队更是突击队,在任何时候都冲在最前面,没有哪一次例外。 方才,在林子山与刘小妹两人互撕打得不可开交时,常玉娟给丢了个眼神,凌飞心有灵犀,二话不说一个手势便领着明光他们紧紧跟上。 嗯了声之后依旧是沉默,常玉娟仍然看着望远镜里,站得笔挺笔挺,下巴微翘,紧抿着嘴,棱角分明,和灰蒙蒙的天边相映一起,好一幅美丽的剪影。 明光远远地瞅着,把自己看得半痴半傻,并且一点一点地石化。 他的身后是一棵合抱粗的魁栗,金黄色的叶子快要掉光了,枝桠上还零零落落地挂着几枚果子。 树下,大家安安静静地看着,一个个都不言语,也不嗔不喜。 剪影真的很美,美到令人窒息,但山下更美。因为正是日落时分,灰蒙蒙的天际被撕裂开一道道缝隙,落日喷射,霞光万道,天边酡红如醉,山下一片金碧辉煌,袅袅炊烟笼着山村,浅浅的白,淡淡的蓝,缥缥缈缈,朦朦胧胧,还偶尔传来几声狗吠,这童话一般的景色,惊魂动魄,惹人心醉。 这时,常玉娟忽然动了。她侧目过去,望了凌飞一眼,说:“我琢磨这栗子沟不是个好去处,左看右看它都是一处凶险之地。今晚我们不进村了,就在这儿扎营吧。我瞧这南山坡也是个露营的好地方,离山道远,林子密,被一座小山包挡着,僻静,隐蔽,把住小山包,守,不成问题。撤,翻过山又钻大山里了。” 闻言,凌飞大惑不解,连忙问道:“为啥?” 常玉娟索性转过身来看着他反问道:“看了这么久,也没瞧出啥古怪来?” 凌飞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常玉娟面若秋水,目光一闪停在不远处直勾勾地望着。 那儿长着一丛六月雪,半大孩子高,绿叶簇簇,白花花的,居然还零星地开着花儿。 她慢步上前,俯身盯着那一朵朵银白小花,瞅着瞅着,又贴上去挨个儿闻,然后仰脸闭上眼睛深深呼吸。 许久,她微垂眼帘自言自语地嘀咕起来,“‘云和积雪苍山晚,烟伴残阳绿树昏’,这诗写实了些,还是改为‘青云万里望山空,烟伴残阳一树晚’好。这云,这山,这炊烟,这残阳,还有这树和晚开的花,一下就全都有了。” 说着,她举目朝山下望去,继续道:“只是少了些许雪的凄冷,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令我忽然联想到了那栗子沟的古怪和掩藏起来的危险。” 常玉娟说话神神叨叨,举止莫名其妙,把所有人都一下搞蒙了。 这队长她咋啦?还文绉绉的给拽上了,不会真的魔怔了吧? 大家满眼尽是疑惑,满心都是担忧,尤其是凌飞。 他发觉队长最近老神神叨叨的,在苗寨、在黑风林、在莨村犹犹豫豫,一反常态,再也不像过去那个行事果敢干脆利索的特务连连长,而这回又故态复萌,这到底是故弄玄虚还是变得懦弱而谨小慎微了?这栗子沟又到底有何不妥? 这疑惑归疑惑,但凌飞仍犯起了嘀咕,同样站在这里观察,我咋就啥也没瞧出来呢?难道她…… “呵呵,都傻了吧!瞧你们一个个都傻里吧唧的,都认为队长犯糊涂了?那么,现在我只问大家一个问题,你们还信任队长不?信任就相信,不信任便怀疑。如果怀疑,那么我们这次行动就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了。因为缺乏或失去信任,都会令我们一次又一次地陷入绝境。” 不知啥时,林子山突然冒了出来,跟土地爷一样从地里头啪的一下突然蹦了出来,并且还叽里呱啦一大堆,大家先是一愣然后赶紧捂住耳朵,害怕将耳屎给爆出来。 特别是凌飞,心里正一遍又一遍地捋着,念头正一个一个地往外冒着,像肥皂泡似的,但被他这一闹腾全都给戳没了,原本要发作,但听到后面又慢慢冷静下来,而且越听越犯嘀咕。 其实,林子山说的不无道理。这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就是信任。人也有嗜杀的本能,因为信任才彼此爱着,互相包容,爱父母,爱孩子,爱爱人,爱朋友,热爱一切生命和美好。这就是人性本能的进化和蜕变。如果没有了信任,那么人就会像野兽一样嗜血成性,互相杀戮…… “相信队长吧!”凌飞正想得出神,那林子山又一次出声了,“队长这样说自有她的道理。她会告诉我们答案的。” 这个时候,林子山一本正经,满脸肃然,还真像队伍上一位正儿八经的指导员了。 常玉娟也不禁多看了几眼,在内心深处对他突然有了那么一丁点小小的感动,那眼神也柔和了许多,嘴角微微勾起,那张冰块似的脸上似乎也有了那么一丝浅浅的笑意。 记得有人说过,人都是作死的!这话一点不假。因为给了几两颜色,这林子山竟然惦记着要开染坊了,方才还一本正经的,把自己也整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可一刻不到一下就变成狼外婆连尾巴也藏不住了。 只见他贱兮兮地笑着,学着老学研那般,装腔作势,一边摇头晃脑一边煞有介事道:“不过嘛,你这诗可改得不咋的。人家周朴写《春日秦国怀古》时,触景生情,寓情于景,假泾水、春草、古碑、苍山、残阳、绿树、黄沙等凄凉败落的意象来表达自己的怀古伤今之情。 可你呢?给人家换了一副心境,这情感也就随之发生了变化。人家重在一个‘伤’字,而你却以实就虚营造一种空灵的氛围,以梦幻般的心境反托自己的无奈和失落……” 说着说着,林子山忽然住口愣了。因为,他后背寒意骤生,如芒刺背,霎时,一身鸡皮疙瘩,欲要回头,但心念方起,突然就啪的一声,后背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顿时火烧火辣,那脊背一阵钻心般的痛,疼得他龇牙咧嘴直吸凉气。 不好!慌乱中,林子山急忙足尖飞点身形一提凌空纵起跃出一丈多远,落地后定睛一瞧立时就炸毛了。 原来,这常玉娟正举着一根拇指粗的树枝迎头猛抽过来。 他瞳孔一缩顿时就慌神了,见势不妙立马脚底下抹油抱头鼠窜,一边逃一边大声嚷嚷,“常玉娟!你个臭丫头,吃错药了吗?心咋就这么黑呢?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吗?亏我……” “浑蛋!你个拉呱鸟,拉呱拉呱吵死人了。胆敢再胡咧咧,信不信我割掉你舌头?” “我去!都吓死人了!还真没瞧出来,你原来属蛇的,背后下黑手,太阴险了,惹不起我躲得起,我还就不信了!你来呀,来来来,来撵我呀,难道我怕你不成?哈哈!” “林子山,别得意,你以为逃得了吗?撵你分分钟的事,到时候别跟只狗一样求饶。” “娟子,我说你呀,长得还算水灵,模样儿也耐看,就是天天板着个脸,跟个活僵尸似的,别说你累,我瞧着都累。 要不换你追我得了,对对对,就现在这样。来呀,来来来来,来追我呀,我保证你天天开心,天天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其实,配我你不吃亏,也算是捞了个大便宜……” “住口!”见林子山越说越来劲,越说嘴越臭,看着他那张可恶可憎可杀的臭脸孔和拉呱拉呱吵死人的碎嘴,常玉娟火冒三丈,恨得牙根痒痒的,恨不得立即扑上前去一把拎住狠狠拧断他脖子,拔掉那该死的长舌头。 一声怒吼后,只见她狰狞地一飞而起,不知不觉横生出一股超常的狠劲,嗖的一下便见一道掠影张牙舞爪地朝林子山扑去。 哎呀妈呀,我滴个乖乖,这真要玩命啊,不妙! 见常玉娟目若寒星面如玄铁,一副要搏命的架势,林子山心中一凛,脑子里霍地一下闪出一句成语——识时务者逃为俊杰! 啊的一声之后,他立马脚下跟风车似的跑得比火箭还溜。 一个如撵兔子似的撵,一个迈着望风披靡的步伐逃,一个嗔骂,一个嬉笑,一个喊打喊杀,一个嬉皮搭脸,两人追追闹闹跑得如穿梭流矢一般,又仿佛电影镜头一样,一会儿快,一会儿慢,一会儿晃,一会儿跳,忽左忽右,忽东忽西,忽前忽后,忽上忽下,追打了半天始终也亲密不到一块儿去。 这个时候,他们都一个队长不是队长一个指导员不是指导员了,看到这难得的一幕,大家也哄然一声笑开了,霎时,山顶上嬉笑连连,喝彩阵阵…… 惊风飘白日,时去弦吐箭。星奔川骛,恰似晨露,转眼便到了子夜时分。 嘻嘻哈哈早已草草收场,紧紧张张一天后,战士们疲乏不堪,都酣然入睡渐入梦乡,南山坡这一爿栗子林里安静极了。 坐在合抱粗的魁栗树下,常玉娟盘腿而睡,长长的微卷的睫毛一动不动,跟画上去似的,嘴微微抿着,线条圆润,层次分明,咋瞧咋舒畅,腰身笔挺笔挺,云峰微微起伏,看样子也是微梦缠绕,安然入睡。 为逃避追杀,最后,林子山自告奋勇去当暗桩潜伏在小山包的一片洼地里。 这里是从外面进入南山坡的必经之地,而且位置极佳,茅深草厚,天然伪装,视线通透,对谷外一目了然,连只蚊子飞过也都瞧得清清楚楚。 在他身后不远处,是一条浅浅的壕沟,横穿整个山头,看情形不像是天然沟堑,倒像是人工凿下的。 林子山怀疑这里曾是一处古战场,曾经有人在这厮杀过。 凌飞和他的队员们坐在沟里盘腿而睡,一个个枪不离手。 趴在茅草丛里,林子山随手揪了根含在嘴里,一边咀嚼一边静静地注视着山下。 才入冬不久,山上的蚊虫尚未被完全冻化掉,虽然比不上春夏时分,但也零零星星地老飞来窜去,而且又是最毒的时候,一叮一大包,奇痒难忍。 他身上裹得厚厚的,自然不怕被蚊虫咬,手也可以藏住,但脸就要遭殃了。 哎呀妈呀,我滴个乖乖,我这张天下无双的俊脸就要被毁容了,这可怎么是好?明天大伙瞧见了不笑话死才怪。 后来,为了保住他那张帅气无双的脸,终于想到一个好办法,他将一件旧外套开了三个洞,然后紧紧地缠裹在头上,把自己打扮得不伦不类,像个剪径的蒙面大盗,从而轻而易举地免除了蚊虫的荼毒和蹂躏。 趴在草丛中,在那两只黑洞洞的布洞里,林子山的两只眼珠子滴溜溜来滴溜溜去来来回回地转个不停,莹莹发亮,像两簇鬼火似的,谁见谁都要吓得三魂升天七魄落地去转世投胎。胆子最大,也会以为遭遇上打劫的山匪抑或杀人越货的贼人而吓个半死。 可林子山一点也不在乎,人家怎么看怎么想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保住自己这张天下俊美无双的脸不被荼毒不被蹂躏就行。 子夜一过便是凌晨了,四周寂静无比,连夜鸟也栖息了,山谷中听不到一丁点动静。 林子山渐渐犯困了,四只眼皮子根本不听使唤,都忙着打起架来。 他强撑着,拍打拍打脸后,又随手揪了把草塞入嘴里疯狂地咀嚼起来,虽然满口草腥,苦苦的,涩涩的,连嘴巴也有些麻木,但也有丝丝清凉甜意混合在唾液里缓缓滑下食道进入到胃脘。不一会儿,嘴里清水悠悠,汩汩倒流,人顿时也清醒了十分。 突然,眼前一道黑影倏地晃过,但马上就消逝了。 他以为是幻觉,于是,使劲瞪大眼睛,很快,又见一晃。 这回他看真切了,黑影从山道那边如闪电般的飞入树林,而且还不止一道,眨眼间便闪出十几道来,速度奇快,敏捷利索。 不好!有人来了。林子山一个激灵不禁浑身一抖,顿时,一种不好的预感一闪而出。 他不再犹豫了,马上翻身而起几个纵步跳出洼地,嗖的一下飞向身后的壕沟,最后噗地一声准确地落在凌飞身边。 这动静不小,凌飞被惊醒了。他睁眼一瞧,见林子山怪模怪样的立马吓了一跳,但见他紧张兮兮的眼神后又迅速反应过来,一个念头一闪而起,有情况!随即便脱口问道:“发现敌人了?” 嗯了声后,林子山刷地一下拔枪在手,半蹲着趴在沟沿探头张望。 见状,凌飞也立即拔枪在手,并飞起一脚踢醒明光,吆喝道:“有敌人,快叫醒大家,准备迎敌。”接着,又一掌拍醒阿努,急道:“快通知队长去,发现敌人,赶快组织撤离。”说罢,翻身而起趴在林子山身边。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黑影飘然飞上山头。 林子山眼尖,立马扬手一枪,“啪”的一声,十分清脆,子弹嗖地飞去划破山谷寂静的夜空。 紧接着,又是一声枪响,是凌飞开的,子弹射向另外一道黑影。 但黑影的速度奇快,身法十分诡异,只见他们身形一曲歪向一侧轻而易举地躲过子弹,然后纵身一跃跳入洼地便消逝在茅草之中不见了。 “啪啪啪” 随着两声枪响,队员们全然猛醒,大家纷纷举枪射击,小山包上响起了一阵排枪,子弹嗖嗖嗖地飞入草丛之中,然后嗞嗞地钻进泥里,洼地里顿时火光四溅,尘土飞扬。 “不好,已惊动赤匪,不能再偷袭了,赶快撤!赶紧回去报告,这些人便是我们寻找已久的那股赤匪。正如情报所说,这股赤匪战术素养极高,反应迅速,行动敏捷,实难对付,必须依计划发动强攻。” 险而又险地躲过夺命子弹,飞身藏入洼地茅草丛中后,他们凭着夜色掩护,立马蛇行一般快速滑出洼地,再翻越山包进入密林,而身后,密集的子弹也紧贴着脚后跟咬了一路,这黑影像跟死神赛跑一样从而再次躲过一劫。 他们知道,一旦惊动对方断无再偷袭的可能,并且还会遭到猛烈反击,因此一刻也不敢停留。 他俩出击只是为了试探而侦察一番,却不料惊动了对方,在密林里正如林子山所看到的一样还藏着二十几人。 会合后,他们匆匆撤离,山谷中立时又恢复平静。 听到枪响,常玉娟被猛然惊醒,情知敌人来袭,跟自己所预料的完全一样,这个夜晚的确不太平,而且危险如影随行离他们很近很近,随时都要恶狠狠地扑来。 队员们也全然被惊醒,一个个反应极快,行动敏捷,眨眼间,纷纷全副武装迅速汇聚到常玉娟身边,时刻准备着,只等一声击命令。 “荣华,你带领大家迅速抢占南边的狮子峰。宋亚轩和二分队在那儿接应,务必要将赶来合围的敌人挡在山口,确保我们撤退的唯一通道。刘小妹,你随我走,去凌飞那儿。” 说罢,她身形一闪飘然而去,刘小妹也毫不犹豫地紧随身后。 这个时候,大家才发觉队伍中果然少了宋亚轩和二分队的人影。 荣华霎时啥都明白了。昨天,队长一定发现什么才会未雨绸缪安排好这一切。 他心中不禁叹服,但刻不容缓,见队长离去立马挥手道:“行动!” 这突然的平静,令林子山阵阵不安,敌人既然发现我们却又为何突然又悄声匿迹呢?莫非有什么阴谋? 因此,他一刻也不敢懈怠,瞪大眼睛支着耳朵时刻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突然,他又猛然想起什么,心里突突一跳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随即高喊道:“凌飞,命令大家快撤……” 这话刚出口,便听到夜空中突然发出嗞嗞嗞的空气摩擦声,如毒蛇吐信一般一路朝这边呼啸而来。 不好,这是炮弹,敌人要开炮了! 林子山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上,但已然迟了。 这时,那尖利的呼啸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刺耳,紧接着,啾的一声尖叫骤然而至,一颗炮弹飞入洼地,只见眼前火光一闪,随即轰隆一声在洼地里猛然炸开,顿时,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两耳也轰然一声嗡嗡直响。 这是47迫击炮炮弹,侥幸啊!林子山不禁暗喝一声,尔后,抬头抖了抖身子,两眼眨巴着恍然明白什么…… 第37章 我掐死你 云清埋头忙着看地图,一边看一边不停地勾勾画画。 陈伟站在一旁像根木棍子似的杵着,眼皮耷拉着,脸上毫无表情,仿佛行尸走肉一般。 在他的心里,这世界早就死了,跟自己没半毛钱关系,自己活着只不过是一台机器,每天除了吃喝拉撒就是吃喝拉撒,其他的都是过眼云烟。 因此,他现在只是云清的一具提线木偶,云清叫干啥他就干啥,把他搁哪就杵在哪,绝对不越雷池半步。除了云清之外,谁说话也不好使,就是把他剁巴剁巴了喂狗也不好使,反正都已经死过一回,就当自己是个死人了。 “陈伟,你想啥呢?别杵着了,过来帮着瞅瞅,瞧瞧我这部署还有啥疏漏没。我咋老觉得永和那边还缺少点啥,这到底缺啥呢?琢磨了半天也没整明白。” 忙活了大半天,总算把眼前的这份作战部署图弄完,吁口气后,云清扭了扭脖子,抬手看了看那十根青葱细指,轻蹙下眉头,之后,扭头望向陈伟。 他这副死相早已见怪不怪,刚开始的时候,云清的确生气过,也曾训斥过,甚至还责罚过。时间一久,见他外甥打灯笼照旧,依旧那副死鸭子相,也奈何不了他,只好由着去了。 这个时候,云清心情大好。因为,她赌对了。在永和跟当地驻军一道一番部署后便连夜率队马不停蹄直奔王冈,赶到之后,又直奔11军386团团部。 这支部队是嫡系中的嫡系,团长黄江,黄埔三期,军政部某要员外甥。没费多少口舌,云清便从他手中弄到一个整营的直接指挥权,而且还是主力营,精锐中的精锐。 跟黄江一番讨价还价后,她带着这个营迅速赶到栗子沟决心再赌一把,要在这儿再来个守株待兔。 结果,这苦巴巴地一等竟等了三天,一直到昨日,白天还失望来着,捱到黄昏终于有了意外的惊喜。 率队进驻栗子沟后,担心走漏消息,云清对栗子沟实行全面封锁,将所有村民统统赶往小镇上集中居住,并严加看管,再作一番周密部署张网以待,打算来个瓮中捉鳖,因为这栗子沟是红军走出大山的必经之地,除非自己赌错。 做完这一切后,她于是过起了神仙日子,每天除了看地图就是四处巡视,逍遥快活,悠然自得,仿佛压根儿就没把围剿红军当回事。 事情也是赶巧,比说书还巧。昨日,黄昏之前,云清突发奇想,打算派出一支奇兵埋伏在狮子峰下,等到红军自投罗网后再令其从背后突然杀出将退路完全堵死,以防红军鱼死网破拼死一搏而放跑漏网之鱼。这算是双保险了,若差了这道保险其结果难料。 然而,黄昏美景,恰逢其时,云清不禁兴起,让陈伟陪着登山观赏,在望远镜里竟意外发现狮子峰上人影绰约。 是他们么?这一发现令她惊喜不已,但又担心因为迟疑而错失良机。于是,她临时起意,决定有栆没枣先打三杆再说,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最起码自己主动出击总不至于出大错。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云清又格外担心因为自己计划的疏漏而功亏一篑。凌晨,在派出张明宁和赵虎率队去抵近侦察后,她便一直忧心忡忡,忐忑不安。 因此,在临时指挥所里,趁着战前空档,她再一次地研究和修改了自己的作战方案。 与其说是指挥所,倒不如说是一顶临时帐篷而已。 帐篷小而简陋,烛光尤其昏暗。虽然离得很近,但仍旧无法看清陈伟的表情,云清叫了半天,他始终纹丝不动,毫无反应,仿佛谁欠他二百吊似的。 云清正要发火,这时山谷中突然响起枪声,先是两下,紧接着又是一阵密集的排枪声。 云清脸色一滞立即扭头朝帐外瞟了一眼,但很快又收回目光看向陈伟,不满道:“陈伟,陈伟!你想啥呢?丢魂啦?” 陈伟今天好像格外反常!云清心里嘀咕。此时,她根本没心思去琢磨外面的枪声,这陈伟突然反常反倒令她惴惴不安。 一直以来,她十分清楚,陈伟之所以变得这样沉默寡言,心事重重,像一个忧郁诗人一样,是因为在他的心里始终横着一道永远迈过不去的坎。 其实,叛徒真不是人当的。要当叛徒必须比任何人更狠更绝更不要脸。这些,陈伟他都不可能做到。 因此,云清一般都会选择原谅,不会去为难他,也绝不允许下属为难他,甚至还有些偏爱。 她是军人,并非嗜杀之人。暴力和杀戮只是军人的手段而已,但暴力并非暴虐,杀戮并非妄杀,除暴力和杀戮之外还有感化。她试图感化陈伟,但今天突然有些挫败感。 因为云清终于看清楚了。从那闪动的微弱的烛光中,她十分分明地看到,他双拳紧攥,满目幽怨,正冷嗖嗖的恶狠狠地盯着自己,而且怒容满面,甚至是狰狞。 他这是怎么啦?云清心里顿时一沉,俏脸也刷地一下全黑,立马冷声喝道:“你要干嘛!?” 陈伟淡然道:“不干嘛。”但神态依旧,撇撇嘴后,马上又接着道:“看看你也不行吗?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要看你在杀人之前是个啥模样,会不会长出一副凶恶的獠牙来。” “你……”云清被噎住。 “你什么你,我又不杀人。你嗜杀吗?女人嗜杀可不好,会嫁不出去的……” “陈伟!” 云清终于被激怒,可陈伟一点也不在乎。 他嗤了一声,不屑道:“怎么,要杀我吗?不会吧?我可是叛徒咯,终于舍得杀了?来来来,动手吧。切!”说罢,挺胸扬脸,并紧紧合上双眼。 见陈伟一副死鸭子像,云清恼羞成怒,俏脸涨红,暴目圆瞪,恶狠狠地盯着他。 突然,她嗖的一下冲上前去伸手掐住他的脖子,然后一点一点地慢慢提起,一边提一边咬牙切齿道:“想找死?我现在就成全你,不知好歹,死不悔改!” 这美女杀人,那动作虽然凶猛彪悍,但骨子里的柔仍在一点一点地散落,那气场也在一点一点地侧漏,她下意识里放缓劲力。 而陈伟呢?全身被提离地面,双脚悬空,喉咙被死死掐住,咯咯作响,一口气喘不过来,脸憋得通红通红,连舌头也都快吐出来了。 但他仍死死地撑着一动不动,仍不挣扎,也不软口,而不挣扎并不说明失去求生的本能,只见他双手紧紧护住脖子,憋着一口气用力去掰,试图挣脱她的掌控…… “报告!” 这时,帐外终于来人,是赵虎的声音。 云清心里一惊,慌忙随手一扬扔下陈伟,尔后,抬手理了理乱发,掸了掸身上,再整整风纪,正正军帽后,朗声道:“进。” 赵虎急冲冲地奔了进来。恰逢其时,刚一踏进帐篷,正好瞧见陈伟仰面四脚八叉地躺在地上,并挣扎着试图爬起。 他顿时明白发生啥事,忍不住地要笑,但一遇上云清的目光又马上生生地给憋了回去。 “说,啥情况?”云清最不喜欢啰嗦。 赵虎立马胸脯一挺朗声道:“报告老大,正是他们。我和明哥原打算要偷袭一把,但被打了回来,他们真的十分凶悍,的确不简单啊。” 闻言,云清立马瞪眼道:“那还啰嗦个屁呀?去,命令李营长按照预定方案马上发起攻击,务必困死他们,要全部干净彻底剿灭,不准放跑一人。” 应了声后,赵虎转身匆匆离开,云清也快步紧随而去,临出门时,还不忘回头狠狠地瞪陈伟一眼,并撂下一句狠话,“回头再找你算账!” 缓缓爬起后,陈伟低头拍打拍打身上,然后抬眼望去,正巧遇上云清的目光,他也毫不示弱地回瞪了一眼,并狠狠地啐了一口,冷哼道:“切,鬼才怕你!” 不一会儿,山谷中,炮声隆隆,枪声大作,火光冲天,宁静的夜空被疯狂撕碎…… 林子山他们已顺利撤上高坡,站在那里,回头看着小山包瞬间被密集的炮火给覆盖而淹没,一个个惊得直吐舌头。 当时,当听到第一发炮弹呼啸着飞临上空时,他立马就感觉到不对,刚招呼大家撤退,可还是晚了,炮弹落在洼地里瞬间炸开。 这幸亏是47mm炮弹,杀伤半径也就十几米之远,最多也不过二十米左右,距离他们还差了那么一大截。 虽然被惊吓了一把,但谁都没有被吓傻,他的话音一落,凌飞便跳将起来吆喝一声,“快跑,别都傻愣着了,不跑还等着挨炸吗?”说罢,跟猫一样一溜烟地跑得没影了。 这一吆喝,没等试射的第二发炮弹炸响,所有人都同时一跃而起一齐朝高坡上纵身飞奔而去。途中,正好遇上了匆匆赶来的常玉娟和刘小妹二人。 “这都咋啦?一个个跟丢了魂似的,一发炮弹便让你们乱了方寸,没上过战场吗?林子山,都是你干的好事!你打过仗吗?没打过还瞎指挥?简直胡闹!” 见一个个神色慌乱惶惶奔跑,常玉娟大为不满。 战场上最忌讳自乱阵脚而输掉气势!常玉娟当然生气,而这头一个遭怼的必然是他林子山了,这回他又成了常玉娟的吹气筒,更何况她这起床气还没有过去隔夜仇还记在他头上。 这都哪跟哪呀,串戏串得也太离谱了吧!林子山哭笑不得。这个时候,最幸灾乐祸的自然要数刘小妹了。 那林子山嗫嚅着刚要分辩,这刘小妹自然不会错过这打击他的绝佳机会,只听得她冷哼一声抢先开口。 “切!我早就说过,在队里,你不及娟姐一根指头,论打仗,你就是个生瓜蛋子……” 轰隆!这话还没说完,突然火光一闪,一发炮弹竟落在鼻子底下轰然炸开,一股浓烟冲天而起,霎时,眼前硝烟弥漫。 硝烟中,常玉娟不知何时被林子山紧紧抱住压在身下,压得她喘不过气来,那张冷俏的脸上倏然一热便噌噌噌地烧了起来。 但她立马反应过来,没有丝毫犹豫,腿一曲朝其裆下倏然顶去,接着又双手猛地一推将他掀翻在地,然后一个鲤鱼打挺纵身而起,立即道:“不好,敌人的炮火要延伸了,撤!” 说罢,她狠狠瞪他一眼,而心里却在嘀咕,这家伙身法也太快了,快得像闪电一样,连自己都没弄明白是咋回事就被他抱住压在地上,这一瞬间到底是咋发生的呢?但不容犹豫,对方的炮弹马上就要扔过来了,常玉娟拔腿就跑直奔狮子峰上而去。 被常玉娟一顶裆下一阵剧痛,林子山呲了呲牙,嘶嘶地倒吸一口凉气后,连脸都变形了,但他反应不慢,在众人一愣神间,他急忙一个连滚蟒蛇一般地倏然弹起,然后紧随着纵步飞奔而去。 见状,大伙儿自然也不再犹豫,纷纷一跃而起紧紧跟上。刚一离开,身后立马就陷入一片火海。 听到动静,大家骇然,回头一瞧,不禁冷噤连连,顿时,一个个都直吐舌头。 狮子峰上,荣华和宋亚轩率领战士们正在激战。战场上,子弹横飞,流火乱拽,一颗颗炮弹四处开发,把山头都炸成一座火炉了。 一股强敌在疯狂地争夺山头,这就是云清的杀手锏,幸亏常玉娟筹谋在先。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昨日,在观察栗子沟时,常玉娟发现这三个庄子情况十分反常, 一是庄内了无人影。鸟归巢人落屋,按说那正是村民返家的时候,而庄内却无任何人走动。 二是那炊烟就更奇怪了。她发现栗子沟炊烟袅袅全从小镇飘出,而其他两个庄子却异常平静。 这还不算,最令人奇怪的是,这山里突然出现一支武装到牙齿的队伍,其火力配备武器装备只有嫡系中的嫡系才有,而且这天也快黑了,这个时候进山,他们要干嘛? 所以,她断定那栗子沟就是一陷阱,有人张网以待在等着他们。 因此,她临时改变主意,决定扎营狮子峰下静观其变,同时,又派宋亚轩带领二分队抢先一步占领狮子峰高地,以防进山的那股敌人有所图谋。 这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常玉娟反倒更加镇静了。 她知道,只要狮子峰牢牢地控制在自己的手中就不会有大事,队伍可以从容撤进大山。同时,她更明白,对手不会轻易罢手,争夺狮子峰肯定是一场血战。 当常玉娟赶到的时候,激战正酣,敌人正在猛烈进攻,她趴在荣华旁边观察了一阵,问道:“情况咋样?还扛得住吗?” 荣华一边射击一边啐道:“妈的,他们咋这么有钱呢?扔炮弹跟扔爆竹似的,铺天盖地到处扔,扔得满山头哪哪都是,同志们躲又没法躲,藏又没处藏,一下伤亡了十几号人。不过没事,我们还扛得住。” “既然这样,那咱就不跟他们玩了,就这点弹药咱也玩不起。再说,敌人马上就要合围过来。荣华,快叫同志们停止射击,准备好手榴弹,放敌人冲锋,待距离二十米左右时大家都一齐扔,延时两秒,连扔三轮。随后,我们一起撤出战场从东坡下,凌飞在那里接应。” “行!”荣华匆匆离去。 很快,山上枪声停下。而山下的敌人进攻更猛烈了,只见密密麻麻的一片,估计不下两个连。他们一边呐喊一边放枪一边冲锋,速度很快,距离越来越近了。 山顶仍是一片寂静,常玉娟静静地注视着,心里默默地念着: 50…… 40…… 30…… 20…… 念到二十时,她立马大吼:“扔!” 话音一落,便听到嗖嗖嗖嗖的一片响动和战士们一下一下的闷哼声。 霎时,差不多两百来颗手榴弹如蝗虫过境似的从山顶飞去纷纷落入正在冲锋的人群当中。 然而,这口气尚未缓过来,紧接着又是一波飞去,这波刚过去立马又见一波骤然而至。 这三波下去,霎时,阵地前炸声如雷,天上地下,花团锦簇,对方哀嚎连连。 扔完手榴弹后,看着山下那惨烈的一幕,常玉娟浅浅地蹙了蹙眉头,然后挥手果断道:“走,我们撤!” 听到命令,战士们纷纷撤出战场朝东坡奔去。 荣华和宋亚轩走在最后面。走了几步,两人不约而同地回头朝山下望去,马上不约而同地咧嘴乐了,最后又不约而同地挥手抹了把脸。 但二人的脸更黑了,只剩下四只眼珠骨碌碌地转…… 第38章 跟踪高手 到底还是功亏一篑!站在山顶,看到眼前一片狼藉,云清脑里没来由地跳出一句“我在雨里你在檐下”的禅语来,心里顿时懊丧到了极点。 她下意识地举起右手将中指含在嘴边吮了吮,然后啃着指甲,一边啃一边四下打量,而那目光跳过张明宁,跳过赵虎,又跳过了林一,最后,忽然停下,接着扫视一圈,结果却落在了离自己近在咫尺的陈伟身上。 她绕着他转圈,浑身上下冷不丁地瞅了一遍又一遍。这目光太瘆人了,明显在不怀好意! 见状,陈伟吓了一跳,立时暴目圆瞪,急忙向后跳了一步,一步不够又连跳了三步,一副惹不起躲得起的架势,惶惶道:“你……你要干嘛?别打我主意,这不关我事。你……你找下家去……” “云科长,这都是些啥人啊?咋这么厉害?这一仗下来,我的弟兄一下竟死伤四十好几,而赤匪竟连根毛也没瞅见,这下我亏死了。” 见突然被人打断,一见来人,陈伟像是遇到了大救星似的,顿时,如释重负,吁口长气。心想,云清这下有麻烦了,肯定顾不上我了。 因为,这来人是李营长。这一战下来,他一下死伤这么多弟兄,像剜了他肉似的。来见云清,他不兴师问罪至少也是要讨个说法吧。 但陈伟想多了,因为他瞥见云清目不斜视压根儿就没去理会,而是仍紧紧盯着自己。顿时,不由得倒吸口凉气,浑身毛森森的,心知这回恐怕难逃魔爪了。 情急之下,他忽然想到了逃。心想,反正自己破罐子一只,摔了就摔了,没啥了不起的,更何况还有李营长这座山横在中间。若是我逃了,她总不至于抛下李营长不管来追我吧?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躲得一时是一时,要不掉进缸里洗洗死! 只见他眼珠子转了转,咬咬牙,身形陡地一闪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立马脚底下抹油朝山下一溜烟地奔去。 奔出一段距离后,眼角余光瞥见身后无人追赶,陈伟顿时一阵窃喜,自认已逃出生天了。他一边继续跑一边为自己的聪明而傲娇得欣欣然。 但殊不知,他的一举一动全然被人家盯得死死的。 云清俏脸露出一丝讶异,但并未急着追赶。她依旧不动如山,瞅着渐渐远去的背影邪魅地笑笑,双瞳剪水,目光无比妖娆。 突然,夜色暗涌,风起苍岚,一道倩影骤然拔地而起飘然掠去,在半空中几个翻转之后,不久,忽然从暗处嗖的一下飞来一道人影,但并非飘过来的,而是从一根抛物线上曲曲地摔下的。接下来,嘭的一声夹带着啊的一声惨叫。 这简直是神操作,众人无不震撼,把李营长惊得也直接给看傻了。 赵虎反应最快。他拿脚趾头一想立马就咧嘴乐了。 呵呵,陈伟,你就作吧!对陈伟,他早就看不顺眼了,若不是忌惮云清,早给收拾死去。不就是一叛徒吗,老大平时为啥拿他当宝贝疙瘩一样供着呢? 见陈伟惨兮兮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哈哈大笑,都快要泪奔了。 张明宁和林一的表情并不比赵虎丰富。对陈伟,他俩既无恶感又无好感,一阵错愕之后,只是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李营长跟他们不熟,自然不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他,黄埔五期生,一个标准的职业军人,生得身材魁梧,浓眉大眼,说话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 对眼前突然发生的一幕,傻了一阵之后,他莫名地生出一丝怜意,?了几眼后,意欲上前去搀扶。 但刚起念头,云清忽然从黑暗中闪出,冷声道:“你可怜他吗?” 李营长点点头,但马上又忙不迭地摇头,最后,茫然地望着云清。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收拾他这还算是轻的。” 说着,云清回头阴森森地盯着地上的陈伟冷笑道:“服不服?再作妖这下场还会更惨。我说过,会跟你一起算总账。” 仰面四脚八叉地躺在这地上,陈伟的骨头都快散架了,浑身哪哪都疼,痛得龇牙咧嘴直吸凉气,几次咬牙挣扎着要爬起,但翻个身子都疼得泪珠直在眼眶里打转。 见到云清后,他立马又装死狗不动了,而心里却在恨恨骂道:“疯婆子,蛇蝎女人,母夜叉,狼外婆,河东狮子……” 反正大凡用得上的,陈伟都拿来骂了个遍。 当然,令他最耻辱的是到现在也没整明白自己咋就稀里糊涂地被她给拎了回来。 只记得自己当时跑得正是兴起,突然后衣领被什么东西一把勾住,然后就莫名其妙地飞了起来,那动作那速度不仅又快又利索,而且还玄妙得跟鬼无常似的,摔倒地上之后仿佛连魂也被勾走了,浑身的肉啊骨头啊都快要被摔成碎片,能感觉的时候,那个疼比钻心还疼。 “别装了!再装,信不信我直接给你扔山下去。去,把赤匪的行踪给翻出来,他们肯定没跑远。找不出来,新账老账一起算。告诉你,我不养废人。” 说着,云清将目光转向张明宁道:“给他一组人马,即刻出发。” “老大,这……合适吗?我不同意,叛徒不堪重用。传闻前几日党务调查科就秘密处决了一名前中共高级特工。其罪名是死不悔改,暗中又与共党勾结。据说,前不久,在剿灭一个共党据点时就查抄到经他传出的秘密文件。处决他时,为了不节外生枝,还拿铁链锁了琵琶骨呢,那下场可不是一般的惨。所以,叛徒都不可信。” 张明宁到底还是没有把陈伟当自己人看。在他眼里,叛徒永远靠不住。 他宁愿相信敌人也不会去相信叛徒。因为叛徒最没底线! 这个时候,数赵虎最不满。他上前一脚踏住陈伟的胸脯,俯身拍打他的脸,一边拍一边狞笑道:“你说,若是真派给你你敢接吗?嘿嘿!那可全是我们的兄弟,难道就不怕他们背后给你一枪?” 说着,他扭头望向云清,“老大,这万万不可。” 这哥俩死活都瞧不上陈伟。还不止,他们手下的那帮弟兄亦是如此。若不是云清护着,这陈伟在特务队怕是根本无立足之地。 叛徒的确没有好下场,无论地位有多高,身份有多重要,最后都逃脱不了一个枉死的命运,而且会死得十分凄惨。 哥俩竭力反对,令云清很是无奈,她不由得一阵苦笑。 但她有她的原则,对自己的承诺绝不食言,扫视两人后,她咬牙斩钉截铁道:“不行也得行,这不是商量,是命令,快执行去!” “……” 但这两人依旧默然不动,看情形是豁出去要死扛到底了。 见他们仨僵住,陈伟表情木然,咬牙挣脱赵虎后,一声不响地死撑着爬了起来,然后独自一瘸一瘸地离开。 突然,山风萧萧吹来,山头瞬间起雾了,浓雾从四面八方滚滚翻涌而来,如幽灵似的换着各种姿势迅速弥漫散开,顷刻间,所有人全被笼在雾中,谁也看不清谁了,只能听见说话声…… “得得得,你们也别跟王八似的死咬着不撒口,为一叛徒呲着不值。那个云什么的,我十分清楚我身份,如果你相信我就让我一个人去吧。用他俩的人?哼!我还不想死那么快。求求你,我打算不再辜负你了,还是让我再多活几年吧。” “站住!你不能单独行动,必须有人跟着……” “云科长,这位兄弟说得在理,你也别再为此事犯难了。这样吧,我派一个排,这人我替你看着。” 经此一折腾,李营长终于读懂了这一切…… 与此同时,常玉娟他们从东坡下山径直往东边的大山里奔去,在丛林中眨眼间便奔出了好几十里山路。 山势越来越峻峭,丛林越来密实,越来越幽静,还时不时地听到夜鸟扑棱棱地惊飞而去。 “队长,天快要亮了。我们这一走便奔出了好几十里地,敌人早早地给甩下了,同志们也累得不行,再这样下去就都要趴下了。”荣华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道。 “是啊是啊,我瞧这山坡就不错,是个天选之地,有山有水,避风挡雨。有人这样说过,‘南山之阴有木焉,名梓’,梓行故里,随遇而安。对,这是个扎营的好地方。” 林子山也马上跟着凑热闹,但常玉娟连正眼也没瞧他一眼。 她嫌弃地别过脸去看向宋亚轩道:“行。亚轩,你去安排吧。”说着,又唤道:“凌飞,布置警戒。” 于是,大家立马各自忙碌起来。经过一场惨烈的战斗,再草草安葬牺牲的战友,然后又一路飞奔,紧紧张张的,这人累得骨头都要散架了。 俗话说,气可鼓不可泄,力可聚不可散,这一歇下,战士们立马像泥菩萨一样崩溃,倒头瘫在地上瞬间就睡着了。很快,坡地里的鼾声此起彼伏,并且一浪高过一浪。 这回,林子山又自告奋勇地独自去埋暗桩,专门负责盯着来时的那片林子。 他很会选地方,潜伏点是一片高地,山石林立,视野开阔。 远,来时林子一览无余,尽收眼底,什么动静也逃不过去,就连只蛤蟆打个喷嚏也都能发现。 近,周周围围,方圆十几米之内,乱石嶙峋,寸草不生,光秃秃的,就是连只蚂蚁也藏不住。 没有多此一举地去刻意伪装,林子山就藏在一堆乱石之间。 乱石状如梅花,中间跟个狼窝似的,极好藏身,他舒舒坦坦地端坐其中。 说来也巧,正前方那块岩石上登登方方一个洞,碗口粗,正对着前面那片林子,观察孔加射击孔真乃天然玉成。 生如忧患,死于舒坦,林子山一刻也不敢懈怠,端端正正地盘腿而坐,两只眼珠骨碌骨碌地转着,不似入定却又胜似入定……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际微微泛白,旷野蒙蒙发亮,山色隐隐约约。 而狮子峰雾霭正浓,迷雾中人影憧憧,隐隐约约中,一队士兵从东坡下去慢慢进入丛林。 他们一路穿行一路寻踪觅迹,而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正是陈伟。 李营长为云清解决麻烦,就好比打瞌睡了正好有人给递上个枕头,令她既高兴又十二万分的感激。 云清十分清楚,这陈伟是神算子,不仅有超强的记忆力,而且还有超强的情境意识和逻辑推演能力,总能从蛛丝马迹中快速地寻找到事情的真相。因而,她必须要用他,可惜赵虎他们却不知其良苦用心。 陈伟走在队伍的最前头,但一路上走走停停,走两步歇三脚。 走,目光飘忽,但十分犀利,连一根草一片石子也不放过。 停,闭目入定,像神游太虚一样一动不动。身后,那王排长和他的士兵也不着急催促。 走,紧紧跟上,一步不落。 停,目不转睛,目光奇奇怪怪的,像看只怪物似的盯住他。 尤其是那王排长,时时刻刻不离其左右,而且握着枪指头不离扳机,目光警警觉觉,好像这一眨眼他人就会走丢一样。 陈伟见怪不怪。其实,他心里明白这是咋回事,只是不愿说破而已,并且神色淡定,一点也不在意。 “王排长,这里虽然找不到任何痕迹,但我敢断定这股赤匪一定打这儿经过。你瞧,这株车轮草倒伏,并且了无生机,颜色晦暗滞澁,蔫巴巴的,明显是被旋风给卷倒。” 说罢,他立马闭目入定,头微微转动,鼻翼一耸一耸。 ……不一会儿,他隐约看到眼前人影绰约,仿佛一队人马在疾驰而过,然后一路奔东而去,但又朦朦胧胧迷迷糊糊,无法看清楚他们的脸,只有一道道身影一闪而去…… 许久,他蓦地睁开眼睛跟神棍似的念念有词道:“‘半夜军行戈相拨,风头如刀面如割’。人依远去西看风,脚踏深山犹见踪,向西去,向西去。对,他们奔西去了。” 这王排长当然不说二话,因为长官临出发前就有交代,一切都听陈伟的,他们只负责看住人。 就这样,他们向西一口气又追出了十几里地,一直追到一处垭口才无奈停下。 因为,这垭口与两座山谷相连,眼前横亘着两条道,一处往东一处向北,到底该往哪方去呢?又要重觅痕迹了。 队伍停下后,陈伟又木木讷讷跟神经病似的颠来倒去。 一会儿,在北边道上弯下腰去,像丢了根针似的,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寻寻觅觅,觅觅寻寻,最后,一脸失望地返回原地。 一会儿,又朝西边摸摸索索而去,走出百米之后立马调头往回走,走到半途又停下,闭目许久,再蹲下一寸一寸地挪动,盯着地上每一块石子每一根草苦巴巴地觅着。 忽然,他不动了,愣愣地盯住一块拇指粗的石头愣瞅着,瞧过一阵后,伸出右手比划起来。 片刻后,他嘴角微微勾起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这一切都没逃过那王排长的眼睛。因为他自始至终都紧随其左右,他走他也走,他停他也停,他蹲下他也蹲下,模仿着他的一举一动,仿佛一尊机器人似的。 陈伟始终不去理会,一直把他当空气一样存在,直到心里有谱了才气定神闲地将目光转向他,半揶揄半笑道:“王排长,你瞅够了吗?不会真当我拾到块金子吧,要不拾起来咬一半给你?” 闻言,王排长霎时愣住,之后,尴尬地笑笑,支支吾吾道:“这……说啥话,我……我这不是跟你学习吗……” “学习?你都学到啥啦?说来听听?” 王排长立马一脸窘迫,尴尬得连笑都僵住。但他到底是老兵油子,什么阵仗没有见过? 他旋即又完全跟没事人一样嘻嘻笑着,笑里有些许不屑,伸手指着地上的小石子反问道:“你倒是说来听听,这有啥讲究?难不成你真发现啥了?不会吧?我不信。不就一破石头吗,它到底能告诉你什么。” “呵呵!这你就小看了不是。不信?那我就说说,你且听好啦。” 说着,陈伟乜他一眼,又接着道:“所谓雁过留声人过留痕,要想跟踪住目标,任何细节都不能错失,哪怕是最不起眼的一粒沙子也会告诉你许多信息。 比如风向,比如水的流向,再比如生物的变异。所以,‘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就是这个道理。 你再瞧瞧这块石头有啥不同?那上面一半黏着新鲜泥土一半长着青苔,这说明什么?说明它是被人从泥里踢出来的,而且我还找到了它原来所在的位置。不信?你拿去验证一下。所以,这股赤匪一定是打这奔东边去了。” 对陈伟所言是真是假是非是虚,有没有道理,那王排长一点也不在乎,能不能追上赤匪也不在乎。因为,这追踪是他的事,对与错,是与非,跟自己没半毛钱关系,自己唯一要做的就是如何看住他,只要不弄丢了怎么都成。所以,他也懒得再追问。 接下来,他们又立即动身了,一路循迹奔东边而去…… 第39章 鬼魅黑影 眼皮子正磕巴得厉害,头顶忽然一阵微风掠过,林子山一个激灵立马噌地而起,嗖的一下反手挥枪指去。 “我!”话音刚落,黑暗中,一道黑影飞掠而至,嗖的一下稳稳地落在他的眼前。 常美人!听到声音,林子山心中一喜,连忙放下枪朝她?了几眼,笑着问道:“查岗?不放心我?” 常玉娟并未看他,而是朝石窝里扫视一圈,见到石孔时俏眉微微一扬,立马半蹲着对着石孔望去,一边看一边随意道:“别多想,来换岗。”说着,一屁股蹾在地上:“你歇着去吧,还能眯半个多时辰。” “还熬得住,我继续。”刚说完,立马就一个哈欠,这也太不给面子了吧!林子山尴尬得厉害,神情一下子萎顿下来。 常玉娟目不斜视,仿佛没有瞧见似的。她面无波澜道:“我来。”说完,把他当空气了。 林子山深呼吸一口,举手揉了揉眼,轻轻拍打拍打着脸,“行行行,不跟你争,我在这眯会儿。”说罢,一屁股蹾下,伸了个懒腰,仰头背靠岩壁合上双眼。 常玉娟依旧没啥反应,仿佛他就是一团空气,无色无味又无态,搁哪哪都行。 林子山竟然一下就睡死了,石窝里渐渐响起轻微的鼾声,节奏流畅,似一缕微风荡漾,一点也不违和。但她仍轻蹙眉头,拿眼角余光瞟了一眼,之后,便再无动静了。 天色慢慢放亮,夜色渐渐淡去,黑魆魆的山影越来越清晰,这一夜终于平平静静过去。 望着远处的山林,常玉娟抬手抚了抚额头,又轻轻拍了拍面颊,然后缓缓站起,腿麻酥麻酥的,像蚂蚁在叮咬。 于是,像做体操运动一样,她一下一下地换着撩,撩了几下,蓦然想起旁边还睡着一个人,便斜睨一眼,然后冷着脸一脚撩去。 “有情况?”林子山噌的一下弹起,双目炯炯,刷地拔枪作势要迎敌。 “神经!”冷冰冰地扔下一句后,常玉娟甩头而去。 这都哪跟哪呀?林子山像被一盆冷水给猛然泼醒,愣瞪着渐渐远去的倩影,但只一会儿,忽然又噗地一声情不自禁地咧嘴傻乐…… 送别娟姐后,张岚骑马匆匆返回苗寨——铁狼花大本营。 铁狼花,清一色的美女,人人标致,个个身怀绝技,尤其是她们十姐妹,一样的身材,一样的眉眼,一样的阳春白雪,鼻子一样的挺直精巧,小嘴一样的娇嫩鲜艳,眸若秋水,脸似桃花,窈窕妖娆,婀娜妩媚,每一个都是绝色佳丽,人间尤物,堪比天仙,如诗如画,人见人怜。 看她们就像读诗一样,但比诗更美十分,见过她们的便知道“君看枝上花,妙姿乱纷纷;不识为哪朵,傻傻分不清”写得一点也不过分。 张岚归心似箭,一路上扬鞭策马,快要抵达的时候,大老远就瞥见寨门口站着八名绝色女子。 她们就是铁狼花中最出众的十朵姐妹花。不过,现在门口依次站着的只有三姐云儿、四姐清儿、五姐风儿、六姐雨儿、七姐雪儿、八姐冰儿、九姐黑儿、十姐宁儿这八姐妹,而二姐朵儿因为常年在外,罕有人见,张岚又叫岚儿,是她们的大姐。 她们分列寨门两旁,一水的黑色劲装,齐耳短发,寒目如星,个个腰系武装带,身背精巧诸葛连弩,佩挎双枪,站得笔挺笔挺,飒飒爽爽,八面威风。知道大姐今天要归来,众姐妹正眼巴巴地盼着。 张岚飞马而至,勒紧缰绳,一声长吁后,枣红大马昂首扬蹄腾空而起,长嘶如虹。 马停下后,她噌的一下翻身落地,众姐妹立马齐声唤道:“大姐!” 张岚笑靥灿烂,向她们频频点头。这时,有人从寨子里出来,是一个中年男人,胡子拉碴,猥猥琐琐,佝偻着背,两眼灰蒙泛黄。 一出寨子他就立马迎上前去接过缰绳,低声道:“大姐,您回了。”说罢,牵着马缓缓离去。 他是这寨子里唯一的男性,马夫。五年前,张岚从群狼嘴里救下他。当时,见他孤苦伶仃,伤势又重,张岚只好将他带回寨子。养好伤后,他自动留下给张岚做了马夫,吃住都在那简陋的马棚里,并且一向寡言少语,从不多事,也从不与其他人说话,平时说得最多的就是那句“大姐,您回了”。没有人知道他姓甚名谁,问他也只是沉默,并频频摇头。因此,大家只好管他叫马夫。 马夫离开后,众姐妹簇拥着张岚一起进了寨子。她们有说有笑,亲密无间。 走到半途,迎面遇上了铁狼寨总管马兰花——一个面目姣好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是张岚最信赖而且是这一生中唯一最亲的人。 “岚儿,家里人都好吗?”马兰花笑嘻嘻地迎上前去一把拥住她。 “都好着呢,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我的亲阿乃。” 二人亲热相拥,八姐妹在一边旁观,人人亲昵相挽,嬉笑打闹,你推她一下,她掐她一下,再拍你一下,笑声清脆,温馨如斯。 “阿乃,我和姐妹们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寨子就交给你打理了。” “什么?要离开?要多久?去哪?” 张岚这一突然决定,令马兰花愕然,而更震惊的还是众姐妹们。霎时,笑声戛然而止,大家都齐齐愣神了。 一阵短暂沉默之后,三姐云儿终于开口问道:“大姐,你决定了?我们要一起离开吗?打算去哪?” 张岚十分肯定地点点头,沉声道:“姐妹们,除了护寨之外,我个人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要去做,那就是报家仇。阿乃,你是知道的,我身背灭门血海深仇,报仇是我此生最大的任务。否则,我对不起外公外婆父母和姐姐们的在天之灵。 阿乃,你告诉我的那个仇人已经找到。寻到后,原打算要活捉他追问其他五个凶手下落,但出了点意外,最后只有干脆把他杀掉。现在唯一的线索断了,寻找其他凶手来日方长,而唯一要做的事情就只有等待。 不过,我已初步查到这个仇人来自荣城。因此,大姐决定带大家去那闯一闯,闹不好还有可能发现点蛛丝马迹。” “去荣城?” “好呀好呀,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我最喜欢了。” “真的吗?那可是个花花世界,听人说还挺好玩的,必须得去。” “什么?花花世界?花很多吗?都有些啥花呀?嘻嘻,我最喜欢花了。” “听说荣城很大,我们不会连撒泡尿也都会迷路吧?” “……” 对大姐这家仇,八姐妹知之不多,曾经听马兰花七零八碎地提过几嘴,而张岚却从来只字不提,她总是把痛苦深深埋在心底。 听完她一席话后,八姐妹先是沉默后来又七嘴八舌地纷纷议论开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地跟一窝蜂子似的,把张岚和马兰花吵得头比脑袋大,两人都皱着眉头无奈地摇着头,最后,只有手挽手苦笑着悄悄离开。 去荣城是大事,一石激起千层浪,全寨子的姐妹们既紧张又兴奋,上上下下纷纷议论开了,直到夜晚来临方才平静下来。 入夜后,外面起风了,山里的夜,寒意凛冽。 大家都安然入睡,而张岚却翻来覆去睡不踏实了。 于是,她独自坐在了寨北的神仙石上。这里是最高处,整个山寨一览无余,尽是风景。同时,这又是她使使小性子的地方。坐在这里,她可以流泪,可以笑,还可以骂娘,而更多的时候则是“悠悠落天去,万里入胸怀”。 山野落天寒,林木摇杀气; 夜更人方静,酣然梦中思。 坐在神仙石上,瑟瑟山风阵阵拂面,看着茫茫夜色和夜幕下的山寨,张岚忽然应景而吟,更令她想起了那些痛苦不堪的过往…… 其实,她是白狼姐姐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当时还不满半岁。见她奄奄一息,白狼姐姐不仅没有吃掉她,而且还给她喂奶,像喂自己的孩子一样一点一点地将她喂大。 后来,她渐渐成为狼群的一员,跟着狼群四处钻林子满山满山地转。 五岁那年,被一个苗族老人偶然发现,并从狼窝中将她带回铁狼寨。 从此,她便有了自己的姓名,并跟着苗人一起习武练功,读书念字。因为从小跟着狼群一起长大,天赋异禀,武功进步神速,十二岁那年便加入了“铁狼花”。 铁狼寨是千年古寨,苗人世代族居于此,而且始终保留着一支族人武装——铁狼花,清一色女将,担负着保卫山寨的任务,但到底要保卫啥竟无人知晓。 因为,这是世代相传下来的,估计得有上千年吧。她们只知道铁狼寨既神秘又安静,地处大山深处,少有人来,族人也很少出远门,常年只在这大山里转悠。 十七岁那年,张岚当上了“铁狼花”的大姐,外出的机会也渐渐多了。 一次,她去永和县城,偶遇乞讨中的马兰花。马兰花竟傻傻地盯着她脖子上那块千年血玉吊坠直发愣,并疯疯癫癫地自称是她的乳母而死死抱住腿不放,还颤颤悠悠地掏出一张全家福来。 从全家福中,她见到一个不到半岁孩子胸前就戴着这块千年血玉,而且还有三个女孩也戴着同样的一块。 她情知这肯定与自己的身世一定有渊源。于是,将马兰花带回了苗寨。 但更令人震惊的是,马兰花竟是苗寨老人失踪多年的女儿。看了那张全家福后,老人方才明白一切,并告诉张岚,她的母亲是苗寨头人的独生女儿。 张岚的父亲姓李名芳若,家中世代经商,殷实富有。 一次,他随父来到铁狼寨收购山货结识了头人女儿蓝青。两人一见钟情爱得死去活来,头人就这么个宝贝女儿,只好依了。成亲后,她跟着李芳若去了永和。而头人也时常携妻子到女儿家中小住。 然而,有一次竟出意外了,在一家子随岳父岳母返回铁狼寨途中竟遭遇歹人。结果,全家遇害,包括家仆佣人,除她和马兰花之外,全家二十几口子无一生还。当时,马兰花重伤抱着她和自己的孩子被张岚父母紧紧护在身下才幸免于难。 马兰花是母亲蓝青从小玩到大的好姐妹。她诞下女儿不久,张岚出生了,当听说好姐妹没有奶水后,吃完满月酒便带着自己的孩子主动留下给张岚做了乳母。 遭遇劫难那天,马兰花醒过来之后,发现自己的孩子已闷死在自己怀里,而张岚又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因此而伤心欲绝变得疯疯癫癫。之后,她四处流浪乞讨,直到被张岚带回铁狼寨才慢慢养好身体而渐渐清醒过来。 人清醒之后,马兰花方才记起当时所发生的一切。 她告诉她,当年灭她全家的是六个歹人领着三十几个喽啰干的,虽然都蒙着面,但她仍记住了一个歹徒。他的右手为六指,而第六指长在中指和食指之间,比两指短了许多。并且还告诉她可能还有一个亲人尚在人世,那就是大姐李曼。 那年,大姐才四岁,正巧被叔父接去荣城小住一些时日才没有随行,但后来也不知所踪…… 想到这些,张岚眼角一阵奇痒,于是抬手抹了把,竟然湿漉漉的,还冰凉冰凉。她不禁恨道,该死!这咋就流泪了呢? 在她的记忆里,自己很少流泪,除了听完自己凄惨的身世后流过一次外,以前和之后都从未流过,就连马兰花的养父——自己的恩人过世也没有流过。 在她的心里,眼泪并非无根之水,流着流着,到最后将会把自己身上的每一滴血都变成泪水而流干…… 突然,张岚心间突突一跳,眼角余光瞥见一道黑影倏地一闪,从鼓楼快速飞往后山,但瞬间就消逝了。 “谁?” 张岚厉喝道,并立马纵身一跃追了过去…… 马不停蹄地追了一整天也没有追上,直至黄昏来临,在云岭终于有所发现。 站在山顶,陈伟拿着望远镜朝山下一遍又一遍地反复搜索,最后,终于将目标锁定。 在视线中,看到一队人马正匆匆穿越谷口进入到翡翠谷了,他眉头一扬心里头正要乐哈,但手中的望远镜竟被人一把夺走。 原来,见他神情有异,站在旁边负责监视的士兵突然出手,并且面目狰狞地凶他一下,陈伟顿时傻眼。 “报告长官,前方翡翠谷发现赤匪!” “是吗?快,拿望远镜来。妈的,都累一整天了,把老子给累成个狗样,现在终于咬上了,这咬上了老子就不撒口了。哼!弟兄们,追,都给老子我玩命地追,咱立功的时候到了,哈哈……” 接过望远镜后,王排长只瞄了一眼便大嘴咧咧地傻哈哈起来…… 那快速穿越谷口进入翡翠谷的正是常玉娟和她的“蜜蜂行动队”。 “队长,从地图上看,这翡翠谷纵深约二十多公里,两旁一峰连着一峰近十座山峰,海拔全在八百米以上。眼看天将擦黑,估计这一时半会也走不出去,我们该寻个地安营了。我打探过,在前头不远处有个叫老虎坡的小山谷最适合扎营。”凌飞与侦察分队仍为前哨。 听完报告,沉吟片刻后,常玉娟了然道:“行,大家抓紧行动吧。” 只一袋烟工夫大家便在老虎坡安营扎寨下来。这时,天已大黑,战士们照例没有生火,尽啃着干粮对付。 这老虎坡的确是个扎营的好地方,入口处狭窄,叫老虎嘴,而里面又十分宽阔,前面还有两座小山包作天然屏障。 常玉娟和林子山二人一人蹲守一座为大家把着风。小山包上视线良好,可以观察到谷里的任何动静,又有灌木丛林遮掩,是设立潜伏哨的最佳地点。 常玉娟盘腿坐下,从挎包里掏出一张煎饼啃了起来,没嚼几口便噎着了,于是,又急忙拧开水壶喝水。 这大概是饿急了,她一口煎饼一口水的嚼得正欢。忽然,从谷里传来一阵争吵声。 她大吃一惊,急忙停下,立即朝身后低声道:“有情况!” 在她身后潜伏着凌飞和十几名队员。闻言,他们立即掏枪。 与此同时,林子山也立马察觉了,在其身后也潜伏着明光和十几名战士。一听说有情况,大家纷纷做好迎敌准备。 仔细听了一阵后,这说话的声音居然又没有了,谷里一片寂静。 正当大家纳闷时,谷里忽然传来“沙沙沙沙”的脚步声,紧接着,一道黑影从西边的林子里嗖地飞出,并且十分机警,只见这黑影向前飞跑几步又立马闪身树后,接着又纵身跃起,一跳一跃地奔入老虎嘴朝老虎坡方向而来。 当快要接近谷口时,那黑影却突然踅身进入一片林子一下子又消失不见了…… 第40章 枪法稀烂 王排长一点也不笨,自知若是真与赤匪遭遇上,仅凭自己手下这三十来号还不够人家塞牙缝,一个反冲锋分分钟就完蛋。因此,追至翡翠谷后,他立马变得格外小心了。 见弟兄们叽叽喳喳吵吵个不停,心知这肯定要坏菜,于是,他两眼一横指着他们破口大骂道:“妈的,都吵吵个屁呀,嫌老子命硬是吧?别再叽叽呱呱了,从现在起,立刻,马上,噤声!胆敢违令者,老子割他舌头!” 骂完,又冲陈伟嚷嚷道:“你,给老子前面探路。距离,五十米,胆敢逃跑立即射杀!” 陈伟当然不是软柿子,岂容他这样随意拿捏? 他冷哼一声,双手抱胸耍着帅气,仰面睥睨道:“你嚷嚷个屁呀!凭啥?我的任务已经完成,剩下的没我半毛钱关系。” “你……”王排长一下被呛住,愣在当场睖睁了大半天。 但兵就是兵,秀才遇到兵,枪杆子说得清,只见他暴目上前挥枪一下戳住陈伟的眉心面露凶相道:“呀呵!你小子活腻歪了不是,胆敢跟老子耍横,信不信老子一枪崩了你?” 被枪戳住,陈伟眼底一冷,嗤了声后,嘿嘿道:“我是叛徒我怕谁!”说着,突然长手而去捏住他搂着扳机的指头不屑道:“不就是一颗子弹吗?来呀,你不开枪?要不,我自己来?”说罢,捏住他的指头缓缓发劲,作势要搂火。 这突然之举,令王排长猝不及防立马吓了一跳,顿时就慌了神。心想,见过不要命的没见过如此不要命的,更何况这还是个亡命之徒外加混不吝的,若果真崩了,那云清不活剐了自己才怪。我滴个乖乖吔,自己怎么就遇上这一活阎王呢?算了,还是忍为上策好。 于是,他又马上敛起杀机,瞬间转怒为笑道:“兄弟,玩笑……” “是吗?” 陈伟淡然一声打断了他,而下一秒,王排长立马啊的一声,连笑也僵住,像被雷打了似的。 因为,他发现陈伟一边说着一边食指轻点,手腕倏地一抖,只见那镜面匣子蓝光一闪便快速飞转,然后,他不慌不忙探手一抓握住立马戳住自己的眉心。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了,如闪电一般,令人眼花缭乱,根本来不及反应。 局面突然反转,把所有人全然吓了一跳,比惊悚还惊悚,一个个睖睁睖睁的,嘴巴大张,像活吞了一只苍蝇似的。 王排长一阵错愕,根本没有料到这陈伟竟然把枪耍得如此活络伶俐,愣了愣神后,忙不迭道:“莫要乱来,莫要乱来……” 下一秒,众士兵也猛然醒转,见自己的长官被人一下制住立马哗啦哗啦地一片乱响,霎时,几十支黑洞洞的枪口全都狰狞地对准陈伟,并森然响起一片拉枪栓声,“不许动!” 陈伟?了几眼,耸耸膀子,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将戳住王排长的枪管随即又缓缓移开,撇了撇嘴,继而粲然一笑打着哈哈道:“对不起,我这也是玩笑,没吓着你吧?” 但王排长似乎并不买账。他狠狠瞪了陈伟一眼,咬着牙恨恨骂道:“吓个鸟!老子保险都没开,你拿来唬人,把老子当鬼吓吗?傻比!” “是吗?”陈伟敛起笑容,突然长手一挽勒住他的脖颈,将枪管顶住他的后脑勺冷嗖嗖道:“兄弟,要不,我们听个响试试?你就笃定我没打开吗?” 又一次剑拔弩张了,所有人又都搂着扳机虎视眈眈地瞄准他。 被陈伟紧紧勒着,王排长脸红脖子粗的,虽然憋得喘不过气来,但仍磕磕巴巴道:“别……别……别……千万别,这……这响咱还……还是不听好吗……” 他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地朝自己的手下直摇着手,担心他们为了救自己而真的开枪。这枪一响,怕是自己拿十条命也赔不起。 这个时候,他最紧张的不是自己而是陈伟,这陈伟一次又一次地激怒他们,肯定不怀好意,不能拿自己弟兄的命去赔他的命,叛徒的命是烂命,兄弟们的命虽不贵但也不贱! 见他拼命摇手,众士兵跟他对峙许久,一直都很犹豫,到最后,才仿佛明白什么,于是,又都迟疑地将枪口慢慢垂下。 见状,陈伟将王排长一把推开,泄气道:“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没意思,不跟你们玩了。” 说罢,他转身独自走了,速度奇快,眨眼间就没了人影。 这家伙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最后连老子的枪也给顺走,他这是要逃跑吗?王排长急得抓耳挠腮,团团乱转。 正在这时,从黑暗中突然闪出一帮人来,这令他不禁大吃一惊,不会是遭赤匪埋伏了吧?于是,低声吼道:“弟兄们,快,散开!”将自己隐蔽好后,又斗胆朝来人喝问:“什么人?” “李营长!”黑暗中,马上有人应道。 一听是营长,王排长心中大喜,顿时,像驱散了满天乌云一样一下子就如释重负了,长吁一声后,慌忙从树林中跳出前去迎接。 走在最前面的果然是云清和李营长二人。其实,这一天,他俩率队一直在后头不紧不慢不远不近地尾随,随时准备策应。 “报告长官,发现赤匪了,估计就藏这翡翠谷里,陈伟仍在继续打探。” 王排长上前向李营长挺胸举手报告。他自然不敢再去编排陈伟了。因为,那家伙就是一疯子,还是少惹为妙。 “哦,知道了。”应了声后,李营长没有再去理他,而是扭头望向云清,说:“云科长,这翡翠谷山高谷深,地形十分复杂,随处都可以藏身,藏下个几百号人并不是啥难事。因此,卑职认为,天这么黑,不要急着去寻找,盲目去反而不是好事,还有可能打草惊蛇,惊跑了再去寻他们更是麻烦。” “行,那就就地宿营。接下来,我们继续看陈伟唱戏。” 云清从不婆婆妈妈,不多说一个字,对李营长说的自然深信不疑。因此,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即果断下令宿营…… 谷里的动静和突然出现的黑影,令常玉娟感觉特别不好。她深信,这绝非偶然,更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敌人果然追上来了,必须尽快设法脱身。 然而,更令人奇怪的是,这黑影明明感觉到老虎坡里藏了人却又很快折身而返,那到底几个意思?是警告吗?应该不是。是基于自信而返回去报告了? 她感觉这人定是跟踪高手,极其危险,如果长时间这样下去那就危险了,与其这样一味地逃避和被动防守,令自己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还倒不如去主动出击。拿定主意后,她抬手招了招。 凌飞算是顶尖的侦察员了,对肢体语言特别敏感,在黑暗中,他感觉到队长此时正在召唤自己,于是,噌的一下跃身而去。 见到他后,常玉娟立马附在耳旁嘀嘀咕咕几句。很快,他匆匆离去…… 离开王排长后,陈伟自顾自地前行,他一是为了散心二是打探地形,因此,在老虎嘴倏忽一现后又马上消失不见。 因为长年跟算盘和记账打交道,他练就了一副好听力。十步开外,哪怕是一只蚂蚁爬过也能听出个公母来。为了验证虚实,曾经有人两次对他进行过专门测试。 一次,别人打算盘他记账。两人隔着屋子,他听着对方算盘珠子噼里啪啦乱响一阵后便把帐给记了,而且每笔帐都记得毫厘不差。 而另一次,别人算账他报账。两人相隔十米,他蒙上眼睛默默听着,全神贯注地感受着对方算盘珠子噼里啪啦作响而连续报了二十笔,每一笔也都不差毫厘。 从此,他神算子的名号就这样在全荣城广传开了。 在捕他之前,云清将他这些情况全查了个底朝天。因此,她认为,陈伟这人远不止神算子那么简单。他人聪明,听力敏锐,思维缜密,逻辑推理超常,只需要好好地给打磨一番一定会成为自己的千里眼顺风耳。 陈伟果真没有令她失望。抵近老虎坡后,因为本能,鹰觑鹘望,纤毫毕现,他很快就察觉到了暗藏黑暗深处的危机。因此,他立马踅身进了林子,趁着夜色早早退了回去。 在返回的路上,陈伟忽然兴起,一路屁颠屁颠地哼起了自己胡诌的民间小调《三笑》: 一笑妹子痴 二笑走错房 三笑哥留情 妹子你莫羞 错了没错过 哥哥最疼人 …… 哼着哼着,歌声戛然而止。因为,云清像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他眼前。只见她两眼珠骨碌骨碌地瞪着,把他着实吓了一大跳,差点没刹住车,两人只差鼻尖碰鼻尖了。 在快要擦枪走火时,他两手本能地双双护在胸前,而两只爪子却猥猥琐琐像作势要捉住对方挺在胸前的两只兔子一样,若是再往前一点,那怕是那么一丁点,隔着的那层布怕是也不顶事了。 并且两人四目相对,你瞅着我我盯着你,一直都这样瞅着,都快要擦起火花了。这一下直接把陈伟给看傻了。 直到后来,云清的眼珠子缓缓地动了,并且慢慢地往下移,一点一点地,最后停在他的两只爪子上盯着看了许久,俏脸也在微微地红,浅浅地红,像血一样湿润润地红,一直红到耳腮根,然后再红到玉颈。 忽然,从她两眼中嗖嗖地射出两束凌厉的寒光,俏脸也倏然变形,最后变得狰狞无比。 紧接着,嗖的一声,一掌突然飞去,啪的一下,之后,马上又啪的一下,接下来,又连连啪啪作响。 猝不及防,陈伟两耳立刻轰然作响,满脸火辣火辣的,顿时,五感俱失,眼前一片星光灿烂,脑里像被抽空了一样,只觉得天在旋地在转,整个身子咚咚咚咚地几个踉跄连连向后跌去,跌出一丈多远才勉勉强强稳住。 刚一站定,陈伟便听到云清愤然娇斥:“臭流氓!死无赖!你无耻……” 这时,陈伟总算缓过劲来,但脸火烧火燎地疼着,怕是都快肿成火葫芦了。 他抬手欲去抚摸,但刚一触上又倏地一下立马弹开,然后将目光投向云清,满眼尽是委屈,噘着嘴不住地嘟哝道:“你……你咋打人呢?我……我怎么流氓啦?又没咋的你,至于这样大动干戈吗?” 见他狼狈得不能再狼狈,委屈得不能再委屈,一副生无可恋不知死活的哭丧相,云清心中的怒火又慢慢消去一大半,但仍恶狠狠地盯着他。 但他的话音一落,她马上又怒目一瞪嗔道:“你都这样了,还想咋的?要真咋的,我剁掉你两爪子!” 陈伟一听马上双手倏地一缩藏在背后,并缩了缩脖子,咕噜道:“这不也没咋的呀,至于嘛,这么凶……” 说着,他突然两眼一瞪立马一弹而起,嗖的一下纵身朝云清直扑过去,并惊叫一声,“小心……” 这还没弄明白究竟发生了啥事,云清便被陈伟直接给扑倒而压在身下,紧接着,一阵排枪砰砰砰地响起,一道道火光从眼前嗖嗖划过。 她心里一沉,立马反应过来。不好,遭遇袭击了! 扑倒云清后,陈伟马上又一个翻身滚落在地,接着,双脚猛地一蹬将她蹬向路边的水沟,而自己则一个连滚滚落下去。 刚刚离开那里,立马就听到噗噗噗几声,几枚弹头倏地钻进泥里。 云清被陈伟一蹬借势扭身而起,在半空中几个翻转再飘然飞去,最后稳稳地趴在沟沿。刚一落下,恰巧见到这一幕,她不禁咂舌,但很快稳住心神拔枪在手,开始探看对方。 陈伟的动作一点也不慢,进入水沟后,一个扭转噌的一下迅速趴在沟沿,再慢慢挪动身子一点一点地靠近云清。 他一边慢慢挪动一边悄悄朝外查探一边嘀咕道:“对方好像人并不多,难道这是侦察我们来了还搂草打兔子?这未免也太张扬了吧!” 嗯了声后,云清瞟他一眼,沉声道:“别担心,这枪声一响,张明宁他们很快就会赶到,就凭这几个小蟊贼翻不起大浪。” 说话间,黑暗中,他俩瞧见前面有十几道黑影在快速逼近。只见他们弹弹跳跳,忽左忽右,快速奔跑。 陈伟举枪瞄着时刻准备射击。片刻之后,他像是下了决心似的,锁定目标后咬紧牙关开了一枪,但没打着,连子弹也不知飞往何处,而那黑影咦了声后迅速窜到一处土墩后面。 我这枪法未免也太烂了吧!陈伟懊丧极了。 “不急,还远着呢。先别开枪,让他们再靠近些打。我们没事,这水沟是道天然的掩体,凭他们无法伤到。” 眼角余光瞥见陈伟满脸紧张和丧气,云清低声安慰道。她并未急于开枪,而是索性侧眼看了过去。看着身边的陈伟,脑海里又一次浮现出方才发生的惊险一幕。 她深信,若不是他相救自己非死即伤,是他救了自己,这令她不禁刮目相看了,更为自己所作的一切决定包括劝降他护住他启用他而感到无比欣慰。 同时,更对他顿生好感。他虽然被自己逼得做了叛徒,但救人时却永远有一种原始本能和一颗善良的本心。这说明他人很纯粹,了无心机。 云清正胡思乱想着,蓦地发现陈伟将目光突然转向自己,心里一慌急忙别过脸去。 正在这时,谷口突然枪声大作,二人用脚趾头去想都知道这是张明宁和李营长带领大队人马赶到。 在一团团闪动的火光中,瞧见他们如同滚滚浪涛气势汹汹地一路掩杀过去…… 第41章 生死瞬间 陈伟猜得没错,这发起突然袭击的正是凌飞他们这一组侦察人员。 按照常玉娟吩咐,他带领一组队员外出侦察,悄悄出谷一探究竟。 隐蔽前行没多远,蓦然发现谷中山道上有两团黑影,不知何故撕扯,原打算趁着夜色抵近暗中打探一番,查看他们究竟何人,但其中一人太过机敏,这刚一行动就被发现,仿佛这脑后跟长了眼睛似的。 凌飞恍然明白,这其中一人定是在不久前出现在老虎坡的那道神秘黑影,他们是敌非友! 既然被发现那就干脆来个搂草打兔子解决这麻烦了。于是,他果断命令队员开枪射击。 但对方是高手,两轮子弹过去均被这二人险之又险地逃过。 失望之后,原打算继续追杀,但见对方大队人马突然杀奔而来,自知不敌,凌飞果断下令撤退。于是,他们边打边撤,一直退进了老虎坡。 李营长是个职业军人,行动干脆果敢,打仗勇猛无比,绝不给对手留下任何喘息的机会。 见对方一路溃退,他就指挥士兵一路猛冲猛打,一直追到老虎嘴,接着又与对方接应人员发生激烈战斗,但很快被击退。之后,他欲趁势展开追击,但被云清给阻止了。 “李营长,这夜间作战不是我们的强项,更何况这老虎坡地形复杂。你瞧,这老虎嘴可真是一个打伏击的绝佳之地。因此,我们不能盲目攻击,还是等天亮了再说吧。”云清举着望远镜一边观察一边说道。 正要命令士兵们一鼓作气展开突袭,闻言后,李营长也犹豫了。 他将手慢慢垂下,并迟疑地拿起望远镜观察许久,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唉!可惜,便宜这帮赤匪了。行,就让他们再多活一晚。” 说着,他脸色突然一变马上又狞笑道:“嘿嘿!我要把他们困死在老虎坡。想逃?哼,没门!谅他们也长不出翅膀来。” “行,我们就守住这老虎嘴。不过,李营长,这儿的地形对我们很不利。你瞧,这老虎嘴边上的两座小山包被敌人给占领,他们居高临下,而这一片空地全处于他们的攻击范围之内。因此,我建议退出五百米扎营,构筑布防工事。” 这时,因为对方快速撤退,猛烈的枪炮声渐渐停下,翡翠谷渐渐归于平静。 顿时,云清突然感觉到一阵疲倦,周身也开始隐隐作痛,十分沉闷,心里渐渐堵得慌了。说完这一番话后,她闭上眼睛仰面深呼吸一口。 见她一脸倦容,神情萎顿,张明宁关切地问道:“老大,你咋啦?”见她仍闭着眼不作声,又接着道:“老大,你歇息去吧,弟兄们已铺排妥了。” 自打二人脱险后,张明宁和赵虎就一直不离云清左右,时时刻刻随时随地地保护着,生怕她再有个闪失。 这二人一直都在自责。因为,他们竟没有及时发现云清独自离开营地去寻找陈伟。要是知道,打死也不会拦住,退一万步说,也会坚持陪着一道去。 等听到枪声后才发觉老大不见了。所以,这枪一响二人从脑子里立马就闪出一个念头,不好,老大遇危险了!于是,火急火燎地去找李营长,这才有了及时营救。 见陈伟像狗皮膏药一样黏着他们甩也甩不掉,赵虎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横了一眼,抬手伸出指头狠狠戳住他的胸脯愠恚道:“死叛徒,都是因为你,差点害死老大。我告诉你,今天老大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必撕了你!你滚吧,滚滚滚滚,滚远些去!别在这碍你爷的眼了。”说罢,用力猛戳了一下。 这一戳赵虎虽然只使出七分劲道,但终究仍是伤及了陈伟的心脉。他心间顿时像被针扎了下似的一阵刺痛,脸上忍不住抽搐。 但他仍强撑着愣是不吭声,只皱着眉头连退了两步。然而,下一秒他突然就一阵胸闷,头也晕目也眩,恶心得难受,胃也开始翻江倒海,仿佛要吐。 最后,他终于没有忍住,这人还未蹲下张嘴就哗啦哗啦地狂吐一地,像决了堤的洪水似的,只差没把肠子给吐出来。 因为距离较近,赵虎这出手一戳并未逃过云清的眼睛,但又根本无法阻止。 同时,她料想这赵虎虽然有恶意但绝没有杀机,而这恶意又无伤大雅。因此,既不在意又没有去纠结。虽是如此,但对陈伟仍多了一分心思。 挨了赵虎一通呲后,由于天太黑,看不清陈伟脸上任何表情,见他平平静静的没有任何反应,云清自然也就心安了。 可刚走两步,忽然听到身后陈伟突然哗啦哗啦地狂吐,她心里一顿立马就知道有事了,那刚刚迈出的腿又立即缩了回去,停下冷声问道:“陈伟,你咋啦?” 蹲在地上,陈伟微微晃了下头,但仍继续止不住地吐,直到吐完最后一口方才磕磕巴巴地应道:“没……没事,无……无妨。”末了,忽然又来了一句:“谢虎哥啦。” 他这是咋啦,不会把脑瓜子仁也给吐了吧?这冷不丁的,令所有人蓦地一愣,都懵懵懂懂了。 但听他那口吻,这没事当然是有事了!云清知道赵虎一贯狠辣,下手忒黑,那一指定然是伤到他了,但又不好说破,毕竟是自己的心腹,跟张明宁一样,都是她最得力的铁杆手下。往大了说,这二人还是特务处最有名的“黑白无常”,又令她如何出口? 无妨就无妨吧,只是小惩大戒而已,只要不过分怎么着都行。 因此,她并未再出声,只是侧目过去瞟了赵虎一眼,目光不温不火的,而赵虎则双肩耸耸两手一摊灿然笑了…… 双方休战,各自安好,互不侵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另一场殊死决战。 断云微度,寒霜无声,长夜在慢慢过去,山谷寂静,却又危机四伏。夜幕下,老虎嘴黑漆漆一片。 小山包上,灌木丛中,茅草堆中,忽闪着一双双亮晶晶的眸子。 常玉娟与林子山隔着山头各自率领一批枪法顶尖的高手潜伏下来,随时准备阻击突袭之敌。 凌飞潜伏在一片茅草之中,那是一片凸地,小山包的最高处,在那可以看到山下任何地方和所有动静。 在他身边,趴着阿努和刘志与二十几名枪手,他们隔得不远,只需轻轻拨开草丛便能各自看到对方。 右翼,是一片马鞍型洼地,灌木繁盛茂密,常玉娟和刘小妹还有二十几名队员依山就势地潜伏其中。因为地形缘故,既能卡住老虎嘴又能与对面山头和左翼的凌飞相互策应。 在对面的山头上,林子山潜伏在一土坑之内,周周围围也埋伏着四十几名队员,明光离得不远。两人遥遥相望。 老虎坡内,荣华和宋亚轩两人各自率领近百名队员分别埋伏在两翼的山梁上。 张网以待,他们时刻准备痛击来犯之敌。 林子山仰面躺在坑内,嘴里嚼着草梗,双目忽闪忽闪地望着夜空。 但黑蒙蒙一片,仿佛黑洞似的,啥也没有。他依旧静静地看着,一动不动,嘴中的草梗也一动不动,似在冥想,像一尊卧佛。 许久,他忽然动了,挥手一巴掌拍在脸上。被一只蚊子咬了,脸上奇痒无比。 他嘘嘘着轻轻揉了揉,又挠了挠,然后捏着蚊子搁在眼前细细地瞅了瞅,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圈。 咦!什么鬼地方,这么冷的天,天寒地冻,居然还有这破蚊子。呸!啐了口后,他狰狞地甩手扔掉。 过了片刻,林子山忽然想起下面该轮到明光他们那一组当值了,于是,探手在地上窸窸窣窣摸起一块石子朝山头扔去。 明光睡得挺沉,像正在做梦,梦见一桌香喷喷的大席,一时又吃不着,馋得不行,他嘴巴大张,汩汩地流着口水,如溪水一般,枕着的袖管也湿漉漉地湿了一大片。 突然,啪的一声,后背生生作痛,他悚然一惊,霍地睁大眼睛,四下瞧了瞧,再顺手抹了把口水,尔后,十分警觉地朝山下打量,一眼便瞥见林子山了,只见他正在向自己打手语,似乎在说他要眯一会儿了。 明光自然明白,点点头后,一掌拍醒王凯,一脚撩痛张洋,并手语示意,告诉他们该轮值了…… 长夜漫漫,寒风凛冽,潜伏是最熬人的,趴在冰冷的地头,既要熬困又要抗冻。 为了保存体力,他们轮流着打盹,一组一组地替换,就这样,终于熬到天际泛白,蒙蒙发亮。 而翡翠谷里依旧沉寂,像座死亡之谷,什么动静也没有,连鸟儿也噤声了。仿佛,在这大战爆发之前死神也在悄悄酝酿什么。 云清似乎起得特别的早。其实,并非如此。昨晚她几乎没有合眼,一直在琢磨对手。 她琢磨,这股赤匪到底是怎样的一支队伍?战力究竟如何? 狮子峰一战,他们速战速决,战而即退,像兔子一般一下就蹿得无影无踪,连战士的遗体也没留下一具。这指挥员肯定不简单,定是个身经百战的老手,与之较量,算是棋逢对手了。 高手过招,令她莫名兴奋,血脉偾张,迟迟不能入睡。 因此,这天一泛亮就急不可耐了,她侧身撩开帐布探头望了望外面,见天色露出鱼肚白了,便噌的一下翻身坐起,稍稍整理一下后奔出营帐径直朝临时指挥棚匆匆而去。 然而,她远远地就瞅到一个人影,抬手揉揉眼,再细细地瞅了瞅,看清楚后,心中一阵疑惑,不禁嘀咕道,陈伟!咋会是他呢?这么早坐那儿,他要干嘛? 那人正是陈伟。他独坐在山边高高的巨石上一动不动,一直凝望着老虎嘴方向,但不像在沉思琢磨啥,倒像是在发愣。 云清好生奇怪,慢慢过去欲一问究竟。 “想啥呢?” 仿佛没听见似的,陈伟没有一丝反应,依然发着愣。 “喂!你在干嘛呢?像丢了魂似的。” 这回,她声音提高了八度,着实把陈伟吓了一跳。 茫然中,他侧目过来,见到云清后心下一慌,惶惶道:“是你?没……没……没想啥。” 说话间,云清纵身掠去一屁股坐在陈伟身边,一边不停地划动双脚一边把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个遍,目光像刀子一样,似乎要刺进他心里,把陈伟看得寒噤连连,毛发倒竖,冷汗直冒。 于是,他一边挪动身子试图远离身边这邪魅女人一边缩着脖子嗫嚅道:“你……你……你要干嘛?不……不会又……” “呵呵,你这是干嘛?怕我?我很可怕吗?” “怕。你……你……你当然可怕啦。看你貌美如花,跟年画似的,人畜无害,连猩猩见了都恨不得马上要睡你,但实则有毒,比曼陀罗还毒,一不小心就要被你放倒。” “陈伟!你浑蛋!你个死叛徒,我抽不死你!” 这听着听着,云清脸色骤然大变,暴目圆瞪,高挺的云峰也一起一伏的,眼看就要发作,陈伟自是机警伶俐,似乎早有防备。 见她身形忽动,这势头不妙!因此,未等她飞出那双天璇流星粉拳挥出,他人就噌的一下倏地凌空而起飞下巨石逃也似的狂奔而去。 云清当然不会就此放过,只见她双掌一撑身形暴起,单足一点,如鲤鱼凌空飞跃一般刺溜一下朝斜刺里猛追而去,一边紧追一边破口大骂,“陈伟,你个死叛徒,贼叛徒,我咒你早日被共党掳去,被那些因你而死的冤魂缠身,天天提心吊胆,夜夜噩梦连连,吃饭噎死,出门撞死,逢水淹死,遇火烧死……” 哎呀妈呀,这方才好险!若不是自己反应够快,怕是都成了她那双粉拳下的一团烂棉絮。 陈伟一边暗自嘀咕一边回头张望,见她仍径自追来,而且速度快得吓人,眼看马上就要追上,都快要咬脚后跟了,顿时大骇,心中哭丧道,哎呀妈呀,我滴个乖乖,这回真死定了!眼下啥也顾不上了,还是逃命要紧。 因此,他使出浑身解数,连吃奶的劲也使上了,一边没命地逃一边大声嚷嚷:“云大美女,瞧你也是才艺傍身,权势滔天,有头有脸,而且人长得跟天仙似的,人见人爱,花见花谢。说你一句又咋的啦?我这不是夸你吗?又何必这样小家子气呢?还把自己搞得跟邻家大妈泼妇骂街似的,你不跌份吗?知道的,认为你这是在追杀叛徒。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被你捉奸在床的老公。你放心,我要死也必定死于你们枪下,绝对轮不上那帮共党。” 两人一个逃一个追,一个胡乱叫嚣一个骂骂咧咧。 那陈伟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一通乱窜,而云清则不辨方向地照死里穷追猛打。 追打得正是兴起,突然“砰砰”两声,从山那边飞来两颗子弹…… 哎呀妈呀,我滴个亲娘耶!怎么跑老虎嘴来了呢?这不是茅坑里点灯——找死(找屎)? 突然意识到后,陈伟吓得呜呼哀哉差点连魂都没了,这头皮一麻顿时冷汗淋漓,刚想起要逃命,但为时已晚,这枪声响起后,便见他身子一僵脖颈一梗直挺挺地仰天倒下。 霎时,云清也懵了,但立马就反应过来,情知自己这是误闯老虎嘴来了。 虽然离山头还隔着400来米,但也差不多进入赤匪的攻击范围了,而且一听这枪声,大凡是个老手就能听得出来,这是狙杀,虽然武器不咋的,只是普通得不能最普通的汉阳造88步枪而已(口径7.92毫米,长955毫米,重3.166千克,枪管长442毫米,表尺射程1800米,有效射程300米,发射7.9x57j圆头步枪弹,五发漏夹供弹),但枪手的枪法绝对不赖。若不是超出有效射程和枪的膛线老化,弹头偏转得厉害,自己基本上不带喘气了。 这个时候还是保命要紧,她知道这一枪未中,对方的第二枪间隔时间相差最多不会超过3秒,甚至更快,这就是一刹那间的事。 因此,她没有丝毫犹豫,立马身形一弓如蛇一般快速扭动身子朝山边的树林刺溜溜地而去。 紧接着,身后又“砰”的一声响起,这第二枪果真如期而至,并正正地落在她方才站的地方。 生死瞬间,没有幸运,只有速度。在她险而又险地躲过第二枪后,回头一眼瞥见陈伟被一枪击中而直挺挺地倒下,心里猛地一沉,暗道,不好!这死鬼真被自己给咒死了。 顿时,悲从中来,后悔不已,她心中一阵一阵隐隐作痛。但啥也顾不上了,自己必须尽快摆脱险境,只有等到大队人马发起攻击后才能再作计较。 因此,云清不再迟疑,只见她娇躯一展玉臂长舒双掌合拢,像眼镜王一样腾地而起在半空中如一根闪电嚓的一下闪耀着刺眼的光芒瞬间冲去,不到三秒就蹿入了相隔三十余米远的树林之中。这时,第三枪又响了…… 第42章 红颜一怒 天色大亮。听到枪声,李营长急忙带着大队人马杀奔而来。 这时,云清已成功脱险,见他们到了,从林子里出来会合。 “李营长,开炮!开炮!给我开炮!我要炸平了它!” 云清这回动真怒了,只见她俏眉倒竖,凤眼圆瞪,指着对面的山头面目狰狞地怒吼。 她突然歇斯底里,近乎癫狂,把所有人全给震惊了,一个个都愣怔着不敢作声。 “李营长,这作战方案昨晚已定妥,此时不干还待何时?要干就干,干则干死!你还等什么,我说话不好使吗?” 一想起自己两次遭遇狙杀和陈伟又因此而丧生,云清就恶从胆边生怒从心中来,直恨得牙痒痒的,而这把熊熊怒火又令她利令智昏得都快忘记自己是谁了。 见大家都愣着跟一只只傻鸟似的呆着不动,她两眼血红血红冲李营长又厉声喝道。 说起来,李营长跟她对脾气,她说开打就开打,干脆果敢,军人都这样,也没啥可犹豫的。 但见她这样愤怒,没有理智,便心生疑虑,而面对她的诘问和责难,又哑然而无言以对了。 于是,他展开眉头伸手一番比划,然后对身边的传令兵道:“去,传令炮兵开炮。目标,老虎嘴一号二号山头,修正诸元,距离600米,标尺235、254,高低35、41,方位南偏东31、42,四轮三发急速射。” 炮兵阵地就在他们身后200米处,15门47迫击炮一字儿排开,后面50米处架着三门沪造克虏伯式75mm山炮。 接到传令兵传令后,炮兵连连长复述完长官命令,信号兵便挥动信号旗高喊:“修正诸元,四轮三发急速射,预备,开炮!” 霎时,翡翠谷里炸声隆隆,炮火连天。几轮轰击后,老虎嘴两个山头一片火海,硝烟弥漫。 张明宁和赵虎站在旁边,见云清情绪激动,两人都不敢吱声。 清早起来,他们结伴去寻她,发现人不见了,便四下寻找,结果,翻遍了整个营地也不见人影。 李营长得知后立马就火了,冲他们暴目吼道:“找找找,找个屁!快,命令全营马上出发!” 尽管他们在一起相处的日子不长,但他太了解云清的秉性了。这营地不见人,用脚趾头都能想到,那肯定是一大清早又一个人冒冒失失地独闯老虎嘴侦察地形去了,真是个不省心的主!跟她混一起,不被吓死也要被拖累死。 唉!这念头刚一冒出,从老虎嘴方向便传来了枪声…… 找不着老大,张明宁和赵虎二人揪心得厉害,时时刻刻都在担心着她的安全,当见到她全息全尾的出现在自己眼前时,两人方才吁了口长气,那七上八下的心也终于落地。但见她失魂落魄一反常态,二人又都纳闷起来。 老大为啥会这样?赵虎几次试着要一问究竟,嗫嚅着欲要开口,但话到嘴边又全都咽了回去,只能心里暗自嘀咕。 这老大今天又咋啦?不会因为赤匪那几枪给吓傻了吧?这不可能呀。老大是啥人,什么场面没见识过,就这区区几枪算个鸟啊!但到底为啥?他把头皮给挠破了也没想出个所以来。 还是张明宁心细。他心道,老大如此,必有缘故!于是,揣着一肚子疑团四下里张望,希望能瞧出些端倪来。 看了许久,忽然发现有什么不对,但到底哪儿不对具体又说不上来。因此,他紧闭双目,在脑壳里像放电影一样把在场所有人和所发生的一切都一一给回放了一遍。 忽然,他感觉好像少了一人。这人到底是谁呢?他使劲使劲地挠着头皮去想却愣是想不起来。 最后,他拿手用力敲了几下脑壳,忽然灵光一现,从脑壳里噌的一下突然蹦出一张脸来,一张既熟悉又贱得不能再贱的脸,于是,心里不禁暗暗喝道,是他?! 对,就是他!这回,他终于确认此人就是陈伟,而老大之所以变成这样也十有八九正是因为此人。因为,他不见了。 他这是咋的啦?难道逃跑了?老大会因为他而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还真是,怒发冲冠,凭炮轰,声声断魂。这红颜一怒啊比男人更狠更恐怖,千万别得罪女人! 这张明宁可不像赵虎。他胆大心细,脑瓜子活络,在事情还没有搞清楚之前,从不乱说话,而且,又一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老大,那陈伟呢?咋不见了?” 他突然发问,令云清蓦地一愣。她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对面山头那一场盛大的焰火,心情在慢慢平复,也差不多冷静下来。 听到张明宁忽然问起陈伟,愣了下神后,双目骤然一寒,瞟他一眼,但马上将视线转向李营长。 她对这一通急速式轰炸似乎仍不解气,又紧咬着玉齿冷然道:“李营长,炮火延伸,再轰三轮,别说那是个破鸟窝,就是个铁乌龟壳我也要炸他个稀巴烂!我还就不信了,下一通无差别轰炸他们还能藏得住人。要狠狠轰,连骨头渣子也不给他们剩。” 见她咬牙切齿一副恐怖的样子,张明宁也不禁犯怵。 老大,你这也太吓人了吧!在他的印象中,这云清应该算是个温婉的女人,虽然有些面冷,但笑起来很甜,十分可人。 在这之前,她从未动过如此大怒,抓了这么些年共党分子,她也从未动怒过,哪怕是跟那些死硬分子刀兵相向,在枪林弹雨中干仗,在唇枪舌剑中听着最伶牙俐齿的怒骂、谩骂与辱骂,她也都一笑付之。让她变成今天这样,这又该结下多大的仇生出多大的恨? 其实,对她恨不恨共党杀不杀共党,张明宁似乎一点也不感兴趣。此时,他最想知道的是陈伟到底怎么啦。 “老大,陈伟逃跑了?” “……” 这一回,云清连眼角也没有甩他。她正全神贯注地准备欣赏新一轮炮击。 李营长做事一板一眼,更习惯服从。当下,云清就是他的长官,她的命令就是长官的命令。所以,他不折不扣地传令执行了。 很快,随着空气中尖利的呼啸声一阵阵响起新一轮炮击又猛烈展开,这全覆盖无差别轰炸,把一发发炮弹像蝗虫似的密密麻麻地砸去,把老虎坡炸得天翻地覆。 战争最残酷。因为残酷,无差别轰炸最霸道最恶毒,炮弹铺天盖地一寸一寸地炸过去,不放过任何一个犄角旮旯,即便是只蚂蚁也将被炸得浑身碎骨。 看着眼前这既惨烈又壮观的的一幕,云清的嘴角微微勾起,眉宇间那一丝淡淡的笑意既冷酷又仿佛在蔑视一切。 张明宁并不在乎这些。因为,特务是领袖的卫道士,不是职业军人。他是特务,只为领袖守道铲除奸佞,而为国家去打仗去战斗则是职业军人的天职,这就是宿命。 眼下,弄清楚陈伟失踪的原因和去向才是自己最主要的任务,打仗还是交给李营长吧。 见云清不再搭理自己,他一阵心虚,觉得自己很无力,也很无奈,但又仍不死心。 于是,他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继续追问道:“老大,陈伟逃了吗?” “……” 被再次追问,云清仍愣了下神,但马上将头微微转动,又立刻停下,脸上那一丝淡淡的笑意倏然逝去,变得铁青铁青,眼角余光阴森森的。 见她仍在继续眺望,张明宁也随之望去,那目力所及之处比方才更加斑斓,似一朵朵牡丹花蕾在次第竞放,光芒夺目耀眼,却又像是在蚀骨,在一点一点地侵入骨髓,如同千万条钩盲蛇一样在慢慢啃食,感觉隐痛而又麻酥。 他知道这种感觉过一会儿又会令自己变得空荡而又缥缈。这是他一直以来最抗拒的,因为那样会感觉不到血管里流动的声音和温度,而没有了这两样自己会形同走尸,更索然无趣,将会成为没有灵魂的泡沫,连动物都不如,会像树木花草那样一点一点地枯死,直至化为灰烬,因为活着的它们能装扮和点染这世界…… “他死了。” 正当他挣扎着要从这些令人晕眩的遐想努力摆脱出来时,耳畔突然响起云清冷冰冰的声音。 闻言,张明宁心头一震,也将他猛力拉了一下,使他成功摆脱了那些无力挣扎的羁绊,而人仍恍惚迷离,懵懵懂懂。 因此,他只是哦了一声,但立刻又听到云清冷然道:“被对面干死的。所以,我要拉他们所有人给他陪葬。” 这一回,云清将他的脑回路给狠狠刺激了一下,他人终于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啊了声后,这诧异多于震惊,而更多的仍是疑惑。因此,他瞪眼尖声道:“啥?!死了?” 炮火仍在继续,面对如此盛大的焰火,赵虎旁若无人,状若酒痨,如痴如醉,一边倾听一边耸起鼻子半眯着眼贪婪地吸吮。 听到云清的话后,他睁大半眯的眼,又瞥见张明宁情绪突然失控,咂了咂嘴,不屑道:“宁哥,死了就死了呗,不就死了个叛徒吗,也值得你如此大惊小怪?嗤!” 那李营长跟赵虎一样,在这两天经过密切接触,虽然厘清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但并不清楚陈伟在云清心中所处的位置和份量。 听说人已经死了也不以为然,他语气稀松平常道:“死了就死了吧,打仗嘛,哪有不死人的。你们也别再纠结了,等下我着人去将他的尸身寻回好好安葬一番。” 他们的反应令云清心里突然有一记莫名的刺痛,血也开始凝固,周身骤寒,顿时,如坠冰窖。 她嘴角抽搐一下,双目寒彻如冰,状若冰雕。周边,连空气也迅速凝固,仿佛要冰封一切。 但很快就动了,她冷嗖嗖地扫视三人后,弯腰捡起一块石子拿手中瞧了瞧,然后顺手猛力一扔,厉颜道:“李营长,停止炮击。发起进攻,抢占山头。” 炮弹都快打没了,再打,估计这炮管也都快要打爆了。 李营长心里嘀咕一声,我滴个姑奶奶,再不叫停,我这些炮就该回炉去了! 见她发话,嗯了声后,他扭头瞟了身边一眼,毫不犹豫地命令道:“莫副营长,停止炮击,传令弟兄们立刻进攻。你率一连左路,宫连长领二连进攻右路,我带三连中路突破。 攻取山头后直插老虎坡,趁热打铁,行动要快要猛。千万记住,要打扫干净彻底,不留死角,尽量少抓俘虏,别给老子我心疼子弹。嘿嘿,这个,你懂的。”说罢,狡黠地干笑两声。 李营长如此命令一点也不奇怪,这是他们这个营的常规动作,从上至下十分默契,而且心照不宣。 应了声后,莫副营长迅速离去。 很快,各路人马按照号令发起进攻。士兵们像饿急的狼群一样,一个个张牙舞爪,气势汹汹,像打了鸡血似的一边吼一边放枪一边撒开丫子冲锋。 霎时,翡翠谷里吼声枪声还有手榴弹的爆炸声响成一片,震耳欲聋,似乎要把这天也给拆了。 云清率领特务队跟在后头紧赶慢跑。他们终究不是野战士兵,抄的又都是短家伙,这一寸短一寸长的毫无优势可言,在这冲锋陷阵搅成一团的战场上厮杀,他们就是一帮菜鸟。 再说,这战局有他们没他们已无关紧要。最后结果咋样,这都是李营长的事情了。当初云清答应过黄团长,若剿灭了这股赤匪,所有功劳全归他们。 眼前大势已定,结局基本上板上钉钉了。至此,云清只在乎陈伟的死活。 “宁哥,虎哥,去,吩咐弟兄们全力搜寻陈伟,不管死的活的也一定要将他给找回来。否则,我不在乎拿杀猪棒伺候你们一下。” 这不是吓唬人。她虽然很少动怒,但并不说明她没有脾气,而且一旦发作别说是六亲就连祖宗十八代她也不认。不说别人,就连她的心腹爱将张明宁也曾挨过她十记杀猪棒。 这已是三年以前的旧事了。那年,他们初到荣城,却大展身手。经过一番侦知,获取了地下党在飞浦路亚逊酒吧接头的情报。于是,展开围捕行动。 因为云清临时有事去了江京,现场由张明宁负责指挥。由于他大意轻敌,大网网破出现漏洞,被地下党三人成功脱逃,致使他们到荣城后的第一仗无功而返。 得知结果后,云清十分震怒,连夜从江京马不停蹄地赶回荣城,直接把他架板凳上一通胖揍。 云清一提这杀猪棒令所有人都不寒而栗。这个时候,谁触这霉头谁就是找死。特别是张明宁,他心有余悸,比谁都惧怕得厉害。 她话音一落,所有人都如同一窝被突然捅了的蜂子一样轰的一下哄然散去,一个个都神色惶惶地忙着四下搜罗去了,说什么也不要因为这叛徒而让自己白白挨上她杀猪棒一通胖揍。否则,那岂不冤枉? 诚然,对陈伟这人,张明宁和赵虎二人并不感冒。云清看重他,他俩终究是不满的,一直都窝着一肚子的火,妒火自然也有那么一丢丢,或者还有一些别的原因,抑或是醋意吧,但更多的还因为他是叛徒。 对赵虎来说,党国需要叛徒,但在内心深处却又无比憎恨叛徒。而张明宁跟赵虎的心思一样,只不过是因为顾及云清而比赵虎更加隐忍一些罢了。 这恨归恨不满归不满,见她情绪激动,这二人又不免心生几分惧意加怜意,更心疼她,因为在他俩的心里都始终藏着她。 迫于无奈,这二人也跟大家一起满地搜寻。 张明宁从始至终都跟淘气顽皮的孩子一样,一边东瞅瞅西瞧瞧一边自说自话叽里咕噜,“死叛徒,臭叛徒,贼叛徒,死了就死了,死了也不教人安生,还要害咱们瞎折腾。呸呸呸,死了好,死了好,这样多好啊,早死早超生,愿你下世别再为叛徒。” 当然,云清也没歇着,跟大家一样翻来覆去反反复复四下里搜寻,寻了一圈又一圈,把老虎嘴几乎翻了个遍,只差给掀个个儿了,但终究未寻到陈伟的踪迹,连半根毛也没发现。 最后,她纳闷了,自己明明瞧见他就仰面直挺挺地倒在那儿,这怎么咋就不见了呢?难道这眨眼之间竟被狼给叼走了不成? 此刻,冲锋仍在继续,呐喊声枪声爆炸声依旧异常猛烈。 她迎风而立,那半长的秀发飘飘逸逸,而俏脸却惨白惨白…… 第43章 你是鬼吗 被林子山叫醒后,明光瞪眼瞅着山下,直到天边渐渐泛白,夜晚终于过去。 天色渐渐大亮,他突然看见远处出现两道人影朝老虎嘴奔来,而且愈来愈近,一个前面使劲地奔跑,一个后面玩命地狂追。 他嘀咕了一声,这难道是那帮兔崽子又开始欺负山民了?于是,他向身边的队员要了杆长枪,瞄准后面紧追的那人果断地开了一枪。 与此同时,凌飞也发现状况了,但想法跟明光却不一样。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敌人又要玩花招了,于是,毫不犹豫地抄起身边刘志的长枪对着前面跑的那人一枪过去。 两枪同时响起,前面那人被一枪撂倒,而后面那人却十分机敏,轻巧地躲过了明光连续两枪和凌飞的第二枪。 这二人正是陈伟和云清,那倒在地上的自然是陈伟,而险之又险地逃过一劫的正是云清。 正当明光连连叹息时,突然有人问道:“那人不知死了没?你瞧,他倒地的姿势好生奇怪。” 原来,林子山被枪声惊醒了。他正忽闪忽闪地盯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陈伟,老觉得有有啥不对。 瞅了半天,他摇着头开口问明光道:“难不成这人不是被你撂翻?” “是的,那人一定是被凌飞给撂倒。我瞄准的是后面那人,可惜枪法还差点火候,给逃了,没凌飞那么厉害。你瞧,距离足足四百来米,这枪法非他莫属。还有,你瞧那人倒地的姿势那么夸张,四肢大开大合,两手还弯曲上翘,人直挺挺地躺着,看上去咋都像个‘火’字。” “是吗?让我瞧瞧。咦,还果真如此,还真像个‘火’字。” 说者无意,但这乍一说,林子山心头忽然怦怦一跳,猛地意识到了什么,顿时脱口道:“不好,危险,快通知大家撤!” “啥?” “啥啥啥,啥个屁!快,听我的准没错。别磨蹭了,大家先撤,我会给大家一个解释的。” 见他神情肃然,不像是说着玩儿,明光也不再犹豫,马上起身朝对面山头打着手语,向对方发出马上撤离的信号。 其实,常玉娟也发现情况有异,正犹豫时,忽见对面明光发出信号,于是也不再迟疑,立即吆喝一声,“撤!” 撤离小山包后,常玉娟渐渐意识到了不妙。 这老虎坡地形属于大凶之地,虽然够隐蔽,方便藏身,但又是个绝地。 看上去,从老虎嘴到老虎坡前面这两座小山包虽说是很好的一道屏障,但容易成为敌人重点进攻的靶子,它易攻难守,抵不住一通炮轰。 而后面又被高山死死挡住,两翼又被两道险峻的山梁给围住,形同一个葫芦窝,假若遇上炮击,尤其是遇上无差别全覆盖轰炸,人藏在里面就会像跟爆米花似的直接闷着,这人窝在里头不死即伤,而且一死一大片,须尽快离开方为上策,而安全离开的唯一办法就是翻越后面那座高山,其它的全都是绝路。 于是,她指挥大家立刻行动,顺着山坡一路往上爬。 这前脚刚离开,那老虎嘴便响起了隆隆炮声,紧接着,炮弹如暴风骤雨一般铺天盖地而来,瞬间,那两座小山头陷入一片火海。 听到炮声,林子山回头瞧了一眼,摇了摇头后,连连咂着舌道:“啧啧,瞧瞧瞧瞧,瞧我这脑袋是不是聪明得超级过分了。说实话,有时候,我都为自己这聪明的脑袋要佩服得要五体投地。” “我呸!林木头,不是本姑娘我打击你,你这人若是聪明那母猪都会上树狗熊也都要窝囊死。” 见他一副得意洋洋的嘴脸,刘小妹白了他一眼,啐了声后马上不失时机地一通无情打击。 “刘小妹,你不怼我会死人吗?” 刘小妹伶牙俐齿的怼他太尖酸了,一点面子也不留,林子山自然不乐意。 骂了声后,他两粒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接着又转嗔为喜觍着脸笑嘻嘻道:“小妹,记得曾经有人跟我说过,若是某女生老喜欢跟某男生斗嘴,那就说明她真心喜欢上他了。你莫非真喜欢上我了?嘻嘻!” “……” 刘小妹被林子山一下给呛了个眼翻白。她一下被噎住,那可人的小脸蛋也刷地一下祖国山河一片红。 但她是谁,岂能被人轻易给刚住?愣了下神后,只见她立即挥舞双爪面目狰狞地噌的而起照着对方面门直挠过去。 哇塞,我滴个乖乖!她又来了! 见刘小妹一言不合就抓狂,林子山顿时语塞,但又不容迟疑,瞥见那‘玉女旋风十八爪’直愣愣地逼近面门,他几乎都要晕眩过去。 “我去!”嘀咕一声后,他立马脚下生风逃之夭夭,只见他头一歪身形一闪足尖轻点,扭身连续几个小步,然后身子快速旋转如一阵风似的擦着飞来的爪锋飘然而去。 “林木头,你……” “你你你,你个鬼呀!刘‘超风’,瞧你这副德性,没一点淑女风范,神遇神愁,鬼见鬼怕,别再指望有人喜欢上你了……” “林木头,你个剁千刀的,看我今天不挠死你……” 见两人又开始疯疯癫癫,众人默不作声,目光奇奇怪怪的,都齐齐停下准备看一出好戏。 “别再闹了!这都啥时候了,还瞎胡闹。大家赶紧登山,要不然这炮弹马上就飞到头顶了。” 见两人纠缠起来,常玉娟面露愠色马上开口制止。 这话音刚落,迎面嘶的一声飞来一发炮弹落在不远处轰然炸开,一股热浪一下把所有人差点给掀翻。 常玉娟一见马上沉下脸命令道:“大家快撤,别再磨蹭,这是试射,敌人的炮火马上要延伸了。” 闻言,众人拔腿就跑,纷纷各显神通径直往高山上飞奔而去。 然而,就在这眨眼间,身后立马轰然炸开了,爆炸声一阵紧接着一阵,如决堤的洪水滚滚而来,距离越来越近,然后一寸一寸地紧紧咬着他们炸。 将近半个多时辰后,大伙拼着命跟死神赛跑样终于成功登上山顶。这凌飞跑在最前面,而明光紧跟其身后。 匀过一口气后,凌飞回头瞧了一眼,看到老虎坡被炸得天翻地覆,一片硝烟弥漫,便笑着对明光道:“我滴个乖乖,这炮弹哪是炮弹,像下雹子似的,简直不花钱似的,这国军咋这么富呢?”说的时候,满眼都是艳羡。 明光摇摇头感慨道:“这哪是钱啊?这就是百姓的血汗。他们拿着百姓的钱不去打小日本。面对外侮,把自己当鸵鸟视而不见,令大片国土沦丧,还穷嚷嚷着攘外必先安内,这就是狗屁逻辑。不仅如此,还豢养着一大批蛀虫和杀人不眨眼的屠夫,穷奢极侈,荒淫无耻,这样一个政府不去推翻天理都难容。” “欸,明光,我问你一个问题行不?” “行啊,你问吧。” “假若你去了那边,而且还身居高位,你会咋样?” “嘻嘻,我肯定来灭你呀,把你追得满山乱蹿无处藏身,最后活捉你,不用拉去枪毙。对,就用笼子给框着,还好吃好喝地供着你,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然后再派一堆美女天天在笼子外头给你抛媚眼送秋波,跟你卖弄风骚,打情骂俏,捏你脸蛋挠你腋窝,让你干瞪眼,馋死你。 最后,你不就要乖乖投降。投降了,我再给你封个一官半职,而且还是个肥差,大把大把的金钱捞着,天天美女如云,香车宝马。一年之后,再寻个由头把你捉去枪毙。” “哎呀妈呀,你个鬼呀!你既阴险又恶毒,人家只要命,而你却是既要人命还要虐心。你简直太坏了,我看你是皮痒痒了,瞧我怎么揍你。哈哈……” 随着笑声,凌飞长手而去,但明光早已有了防备,见对方恶狠狠地扑来,他立即折身一转双手猛力一拍一招风云满天拍散对方攻来的掌力,尔后,踩着鬼步两手在半空一搅长臂而起一招逐月追风而去。 两人战得一时兴起,你来我往,追追打打,离开队伍向着山的后面顺坡而下,而大队人马翻过大山后则迅速隐身于山后的一片洼地里。 再说山下,停止炮击后,李营长命令士兵们发起冲锋,攻击异常顺利。 三路人马挥师挺进,未曾遇到任何抵抗,半个时辰不到便迅速攻入老虎坡,占领后方才发现已人去山空。 对方给来了个“空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除了树木花草外,只剩下好大的一座空山! “报告营座,不见赤匪人影,他们全逃跑了。” “报告长官,我们四下搜索,未发现赤匪任何踪迹。” “报告,啥也没有发现。” “……” 听着这一声声令人大失所望的报告,李营长眉头紧锁,都快皱成山疙瘩了,他丧着脸,心里拔凉拔凉的。 真揪心啊!心里开始一阵一阵地抽痛。扫视四周,硝烟未尽,他挥挥手道:“行行行,都别再来添堵了,该干嘛干嘛去,老子要眯一会儿去。莫副营长,你整理一下队伍,没啥事谁都别来打扰我,云长官到了就说老子在休息。”说罢,转身寻地儿眯去了。 “是,遵命。”应了声后,莫副营长又开始紧紧张张地忙了起来,收拢队伍整理完毕便命令士兵们就地休整。 为了赶来搭救云清,大家连早饭都忘了吃,接着又饿着肚皮发起突袭。 这个时候,他们真的饿慌了,肚子在咕噜咕噜地造反,这一歇下来一个个便都忙着掏干粮填肚子去了。 不一会儿,云清带着特务队匆匆赶到。溜达一圈后,她发现这里除了一处处被炮击炸下的弹坑和未尽的硝烟外,几乎再无任何激战痕迹,同时,又见士兵们一个个都垂头丧气,顿时啥都明白了。 于是,她慢慢走近莫副营长,问道:“你们营座呢,咋没见他人?” “长官休息去了。他吩咐过,无事莫去打扰。” 坐在苦槠树下,莫副营长一边啃着饼干一边低声应道,连眼皮子也没抬一下。 而此时,云清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她不再理会,转而慢慢走近张明宁,沉声道:“宁哥,吩咐大家歇息吧。”扔下这一句话后转身独自往小山包上去了。 之前,大家都忙得团团乱转,啥都忘了,到此时,这一歇下便顿觉疲乏,肚子里空空如也,实在是没法再动了,听到老大吩咐,一个个顿如一滩烂泥瘫倒地上。 张明宁跟赵虎也跟大家一样,瘫倒地上,半天也不见动弹。 又是一场扑空,这股赤匪果真非同一般,比泥鳅还滑溜,自己又一次失手,而陈伟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神秘失踪,云清心情糟糕透顶。 坐在小山包上,她愣瞅着当初陈伟被击倒的地方一眨不眨,姿势也许久未动,格外的出神。 身后不远处一棵血皮槭树,树干挺拔,高大粗壮,树叶落得不多,满树飘红,还挂着零零星星的红花瓣儿。寒风凛冽,枝头摇曳,叶儿沙沙作响。 坐在山石上,云清手搁在膝上支棱着下巴望着山下直发愣,久久一声不响,纹丝不动。就这样,一直巴巴地望着,像一尊雕像,任凭寒风把半长乌黑发亮的秀发吹得凌凌乱乱。 寒光晦八极,同云暗九天。天空依旧阴沉,厚重的黄云压得很低。若是有日出,这时怕是该日上三竿了,而坐着不动的云清终于动了。 她缓缓站起,拍拍屁股,拢了拢被寒风吹乱的秀发,理了理散在额前的刘海儿,轻轻揉了揉眼,仰头微微吁口气,再回眸山下长长地望了一眼,然后转身欲要离开。 可刚一回头,她蓦地愣住,像遭了雷击似的,惊悚得目瞪口呆,半天一动不动。 因为,在她眼前赫然站着一人,只见那人扶着树干,衣衫褴褛,乱发蓬头,像个鸟窝似的,还满面烟尘,黝黑黝黑,像只烤糊的红薯一样,只剩下两粒乌黑乌黑发亮的眼珠滴溜溜地紧盯着自己。 这惨兮兮的,人不人鬼不鬼的,莫非真是活见鬼了?被对方死死盯着,云清一个激灵,心里怦怦怦怦地一通乱跳。 但见那人站在血皮槭树下一动不动,仿佛又没啥恶意,她顿觉一阵晕眩,脑子里竟一时转不过弯来。 傻愣了半天,云清这才渐渐定下心神,一边将方才情急时拔出的勃朗宁插回枪套,一边仍警觉地盯着他问道:“你……你谁呀?到底是人是鬼?” “我。”对方弱弱地应道。 闻声,云清心里突地一颤不禁犯了嘀咕,这声音咋这么耳熟呢? 于是,她一面移动脚下慢慢地靠近过去试图看清楚对方,一面又恨不得立马拿门将自己的脑壳夹一下,让它转得更快一些,希望能把这熟悉的声音一下给挤出来。 她记得曾经有人给自己提过一嘴,说人聪明是因为这脑回沟是被超然之力给挤出来的,这超然之力没有,它到底啥来路也搞不明白,而现在这荒郊野外哪哪啥门的也根本没有…… 但没过一会儿,她蓦地双目圆瞪,仿佛明白什么,于是,不禁愕然失声道:“是你,陈伟?!” “嗯。是我。” 这回,对方使劲地连连点头。 “……” 果然是他!在得到确认后,云清又一次失神地愣瞅着对方。 方才,是因为他突然出现在眼前吓得愕然而愣,而这回却是因为他居然活着,这意外犹如一记闷雷把她搞得比惊悚还惊悚,甚至还不止这些,或许更重要的,是因为这一眼看到他如此狼狈不堪,如此惨不忍睹,令她心里突然莫名其妙地一阵阵隐痛。 半晌之后,云清趣步上前突然挥起手啪啪啪几下,照着他劈头盖脸地连扇了五个耳光,一面扇一面咬牙切齿地骂道:“你个鬼呀!都吓死人了。我叫你装!我叫你装!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还吓人,不吓人你会死啊,我恨不得几巴掌呼死你!” 这迎面突如其来的几记耳光把陈伟呼得给彻底石化了…… 第44章 你很可疑 前路漫漫,道阻且长。离开老虎坡后,队伍作短暂停留,稍作休整后又继续向东出发,可这一回头又要在这莽莽大山里漫无边际地转悠了。 人算不如天算,这变数太大,情况时时刻刻都在发生变化。 常玉娟无比肯定,这回真遇上劲敌了,对手比想象中还要难缠,接下来,路途将更加艰难更加凶险。行路茫茫,勇者可期。 林子山跟她并排而行。他一边走一边时不时地睨她一眼,见她眉头轻蹙,嘴角勾了勾,嗫嚅之后,自言自语道:“又东三百里,曰青丘之山,其阳多玉,其阴多青雘。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 “得得得,别背了!嘚啵嘚啵吵死人,连耳屎都吵出来了。来点实际的,说有用的,我们下一步该咋办?” 常玉娟挥手打断他,那眉头蹙得都快锁成结了,还一脸的嫌弃。 “都啥时候了,还有闲心在这咬文嚼字?不就《山海经》吗,这臭显摆跟瞎贫一个样,幼稚!嗤。” 然而,这冷哼一声后,她心里忽然一顿,眉头挑了挑嗖的一下展开,嘴角也微微扬起,并停下认真瞅了林子山一眼,接着凤眼忽闪,像是瞬间大开灵机。 “青雘?” 常玉娟仿佛若有所悟,咦了声后轻轻嘀咕,低眉沉吟。 片刻后,她豁然道:“对,去青雘山!木头,让大伙停下小憩片刻。凌飞他们呢?小妹,去,快叫他们过来。” 木头?这啥时候跟小妹一个调调了?但她这顺口一溜令林子山心里不禁一乐,眉眼瞬间也荡漾开了。 她话音一落,他立马就朗声应道:“好嘞!”接着,转身朝队伍挥手吆喝起来。 “停止前进,原地休息。” 而刘小妹的表情跟林子山则截然不同,可以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常玉娟停下后,只见她脸色瞬间一滞那笑容立马僵住,似怨无怨,似乐又乐不起来,仿佛迎头遭了冰冻似的,那眉眼间被一点一点地给冻住,林子山说话时,她甩头就走,却也没忘记狠狠剜去一眼…… 凌飞和明光率领侦察分队一直在前头探路,分左右路两路齐头并进,跟队员们一样,他俩披着伪装浑身插满树枝树叶在林子里隐蔽前进,若不仔细瞧一时还很难分辨出来,仿佛这林子里压根儿就没有人的存在。 只见他们一会儿鱼跃般地飞行一会儿贴着地面滑溜而去,似一群山鼩鼱一样,在林子里在茅草中神出鬼没,机敏而又警觉。 该日上三竿了,凌飞潜伏在灌木丛中,轻轻拨开树枝,眸子忽闪忽闪,微微仰望了望,那枝叶间,天空阴沉得厉害,再四下扫视一圈,林子里一片寂静,然后随手摘片叶子含在嘴里“啾啾啾”三声。 那左路,明光正猫腰快速行进,忽闻鸟鸣,情知这是凌飞的信号,他立即半蹲下举起拳头。 见到指令,队员们也立马蹲下,随即又见他拳头猛地撒开,于是,又都纷纷鱼跃而起迅速隐身灌木林里和茅草之中。 为了保持行进速度,不至于与队伍距离拉得太远,凌飞打算小憩片刻。刚歇下,身后忽然传来三声“咕咕咕”鹧鸪的叫声。 这是刘小妹发出的信号,队长在召唤他俩。 明光自然也听到了,对身边的队员交代几句后准备离开。 正在这时,前方林子里突然传来动静,好像有人在走动,虽然离得有些远,但凌飞依然隐约听到地面枯枝枯叶被踩踏的响动。 与此同时,明光也察觉到了。 因此,二人马上又潜伏不动,而凌飞则立即啾啾两声,这既是命令队员们继续隐蔽又是给刘小妹示警。 接到命令,队员们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前方,而林子里那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还隐隐传来低语声。好像是一队人马朝这边过来了,估计不下十人。 凌飞十分纳闷,这若是敌人,难不成这他们飞自己前头了?这又怎么可能呢? 他坚定自己的判断,一个手势并“啾”的一声,告诉明光和队员们准备悄悄包抄过去,再一探究竟。 于是,大家迅速行动。一瞬间,林子里人影幢幢飘忽悄悄而去,一个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很快就形成合围。 潜伏在草丛中,凌飞看了看刘志,再瞅了瞅阿努,然后歪头咬了根草嚼起来,味道苦涩苦涩,但有一丝淡淡的甜意。 他右手握着枪,食指习惯性地摩挲着仓盒。脚边,一只米粒大的黑蚂蚁正在忙忙碌碌着。 它抖动触须闻他,来回地绕着圈儿,仿佛在一次次试探,然后又大着胆子沿着鞋边慢慢爬上去,在脚腕处逡巡了几圈,再顺着绑腿慢慢地爬过去。 后来,胆子越来越大,速度也越来越快,从小腿一下爬到腰,爬到背上,爬到脖颈,爬到头顶,再顺着帽檐肆无忌惮地径直爬上鼻尖,并像凯旋的武士一样摇头晃脑,耀武扬威。 凌飞垂下眼帘看了看,但已顾不上了。因为,那伙人终于露头了,并正朝这边走来。 他轻轻甩了下头,将蚂蚁甩掉后再轻轻拨开草丛冲对面微微一笑,并伸出拇指比划一下,然后举起盒子炮瞄准。 对面,明光趴在一丛灌木中正目不转睛地瞅着他,见他如此这般便微微一笑,也伸出拇指比划一下,再缓缓端起枪。 这时,目标越来越近,甚至能看清他们的脸了。 果然不出所料,这是一支十几人的武装,一身的黑,黑衣黑裤黑礼帽,人人挎着双枪,一水的镜面匣子。 而中间一人,一身雪白雪白,头戴白礼帽,架着副墨镜,拄着根文明棍,身后还跟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 她长发凌乱地散着,把脸全给遮挡住。虽然看不清长相如何,穿着也破破旧旧,还怯生生的,但一瞧那神态,曳步窈窕,身材也遮掩不住,便知并非寻常人家女子。 看了许久,凌飞越看越不是滋味,有惊愕,有疑惑,脸上表情也渐渐僵住,心里晃晃荡荡地开始犯起了嘀咕。 这伙人咋这么眼熟呢?特别是那一身白的家伙尤其眼熟。 凌飞的脑子里飞快地转了起来,转着转着,他突然顿住,心里猛地一震,身子一抖,连下巴都差点给掉地上了。 是他!对,就是他。 他揉了揉眼,再瞧了过去,心中已百分百确认,那人就是曾在黑风林遭遇自称“黑风王”的黑风寨大当家。 他们咋会在这里出现呢?巧遇吗?真是冤家路窄!既然不期而遇,那就不妨吓他一吓,送他一份大礼! 明光也看清了这帮人的来历,对他们的突然出现也感到十分意外,见凌飞举起拳头便知他要干啥,于是,发出手语告诉身边的人准备行动,接着,也举起拳头,和凌飞一道同时伸出指头。 当伸到第三根指头时,队员们立马嗖的一下如天兵神将一样一齐飞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这伙人团团围住,并端着枪齐声喝道:“不许动,缴枪不杀!” 这凭空突然冒出这么多人将自己团团包围,并被数十支黑洞洞的枪口指住,这伙人瞬间被吓蒙了,一个个都本能地举起双手。 而那一身白的家伙则垂着头忙不迭道:“好汉别开枪,别开枪,咱不动。” 这虽然是认怂,也有些许紧张,但人却一点不慌乱,他一边念道一边慢慢定下心神一边眼珠骨碌碌地偷偷打量,贼溜溜地一圈后,心里顿时一喜。 咦!这不都是那帮红军老朋友吗?正愁找不着他们呢! 这家伙正是“黑风王”王冲,见包围自己的都一身红军行头,而且还都是些这些天他天天念叨的熟面孔,心里顿时就乐开了花。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想什么来什么! 王冲的胆子更壮了。他满脸傻兮兮地堆满笑容,望着凌飞开开心心道:“哟,我当谁呢,原来是红军大哥呀,我们不动,我们缴枪,我们投降,红军优待俘虏,这些我全都懂的。红军大哥,你看我们这样行吗?” 说着,他朝身边的人使使眼神,然后抽出自己的枪捏着枪管上前毕恭毕敬地倒递给凌飞。 见他如此,他身边的那一群俊俏后生也毫不含糊,一个个都抽出自己的家伙什爽爽快快地递了过去。 “红军大哥,我们是来投奔你们的,都寻好些日子了,正愁找不着呢。呵呵!这下可好了,正巧撞上你们,这无巧不成书啊,此乃天意!” 交完枪,王冲冲凌飞谄媚地笑道,然后又故作惊讶道:“咦,红军大哥,咋不见咱美女妹妹呢?” 见他脸皮似城墙拐弯子弹都打不透,凌飞一脸的嫌弃,皱着眉头啐道:“嗤!王冲,你别来这一套。说,咋跑这儿来了?莫非是受了白狗子支使?” “哎呀喂,红……红军大哥,你……你这可就冤死我了。这些日子我们蒙着头光顾着追你们,尽在这大山里瞎转悠胡钻乱窜,这挨过蚊虫咬也遭遇过狼群,还碰到过毒蛇猛兽,别说是人,就连半只鬼影子也没见过,那白狗子就更不应说了。 再怎么说,我也是穷苦人一个,一家子被白狗子屠了个干干净净,这血海深仇的,恨他们都来不及,哪还会受他们支使?我这真……” 遭凌飞怀疑,这王冲一下就急赤白脸了,叨叨咕咕一大堆,只差没把天给撑破。 “切!”凌飞自然不信。因为,这年头什么都可以信,信神,信鬼,甚至可以信猫信狗,但就是不能轻易相信人,这闹不好会被骗得连短裤子都不剩,更甚的是要人吃人,一个不小心就吃得连骨头渣子也不剩。 因为,这是一个人吃人的社会,人与人之间已失去了最起码的礼义信耻,尔虞我诈,昏庸无德,豺狼当道。 共产党之所以要团结一大批正义的人闹革命,不仅仅只是为自己寻求一条活路,而是要彻底砸碎它,消灭这人吃人的制度,推倒重来,去创建一个公平正义、人人平等、不受欺凌的崭新的社会。 凌飞对他那些没影没踪又不着边际的一通胡扯根本就没耐性再听下去。 因此,他冲他狠狠横去一眼并冷哼一声打断,厉颜叱斥道:“住口!你这死土匪,啰哩巴嗦一大堆,说得天花乱坠的,反正都不花钱,没一句实话,听得我脑瓜子仁都疼死了。” 说着,又随手画了一圈,“他说的这些你们信吗?你你你,还有你,你信吗?是吧,没人信吧。这鬼话连篇说给鬼听,就连鬼也一个喷嚏把自己给震晕死。” 这话说到最后,突然又猛地冷喝道:“说,快老实交代,到这来你们到底有啥图谋?究竟受何人指使?” 正在这时,常玉娟率领队伍赶到,一瞅这副光景,她也稍稍愣了下神,但马上快步上前,定定地看着王冲,将他从头至脚上上下下地打量个遍,尔后,不温不火地问道:“怎么是你?不在黑风寨里好好做你的山大王咋跑这儿来了?” 见到常玉娟后,王冲仿佛见到了自己的大救星似的,方才被凌飞一通呵斥,心里都郁闷死了。 此时,他眉头舒展一下子如释重负喜形如色,见她问道,连忙觍着脸笑嘻嘻道:“美女妹妹,可算是见到你了。你救救我吧,我的美女妹妹,我不顾一切地赶来投奔你,这都快要被他冤死了。” “啥?投奔我?”常玉娟又浑身上下将他打量一遍。 凌飞连忙道:“队长,切莫信他的鬼话。此人鬼鬼祟祟行踪诡秘,一看那面相就知他并非良善之辈,而且行迹又十分可疑……” 王冲张嘴急着要分辩,而常玉娟则马上挥挥手,既打断了他又打断了凌飞,随即又面容肃穆地瞟了林子山一眼。 林子山自然知晓她的心思,也开始打量起这“黑风王”来,瞅得王冲后背冷飕飕地直冒冷气。 望着林子山,王冲虽然浑身不自在,并有些许不安,但仍不慌不忙不惧不畏地迎住他冷峻而如刀锋一般的目光坦然地笑了笑,然后又扭头望着常玉娟道:“美女妹妹,我说的可都是大实话。我早就听说过红军,红军是咱穷苦人自己的军队。 因此,我下决心了,这回说什么也要加入你们,跟着红军闹革命打江山,替天下穷苦人求一条活路。” 说着,他又指着自己身边的一众随从道:“这些个弟兄你们也尽管放心,他们可都是孤儿,都是我从死人堆里给扒出来的,跟我绝没有二心,而且也非常痛恨白狗子。” 林子山也不再客气,连忙接口道:“王冲,加入我们可不是闹着玩儿,这当红军可不像你们土匪。你们逍遥自在,天天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而我们呢,日子过得清苦不说,还有严格的纪律约束,这些都不算啥,更危险的是,我们人少,力量弱小,装备又差,寡不敌众,好似猛虎斗群狼,天天都要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跟人家玩命,你们行吗?怕只怕过不了两天就玩不转了。我看你还是回去当你的逍遥山大王吧,那样多自在多快活。” 听罢,王冲心头一震,马上跟春雷炸了似的,但片刻后立马又堆起笑容一脸灿烂道:“哈哈,这些都不是事!这年月最不值钱的就是命,我大不了把这一百多斤给豁出去不要了……” “不行!我不答应。” 常玉娟果断打断他,冷着片瓜子脸冲凌飞道:“把武器还给他们,统统赶走。否则,由你负责武装押送。” 闻言,王冲和凌飞二人同时傻眼了…… 第45章 怀疑陈伟 陈伟跟在屁股后面一直没敢出声,但云清却依旧感觉得到他似有话说,只是因为怯她而不敢开口而已。 她明白他要说啥,无非要为自己解释一番,说为啥要装死,又为啥挨了炮轰。其实,这早就不需要解释了。 云清更知道,他即使是解释也无非比编故事多一些情节罢了,而其真实性又假不到哪儿去。 但有一点令她始终犯疑,他啥时候跑上小山包的?因为这一点至关重要,事关是否要对他重新进行评估。 云清希望陈伟先说,但他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她抬手看了看腕表,一边看一边低声咕噜了一句,到底咕噜什么只有她本人知道。 从小山包上下来足足走了三分钟,或许这三分钟还不足以断人生死! 她咬咬牙将拔出一截的勃朗宁又悄悄塞回枪套,并锁死套盖。这时,身后忽然开口了。 “或许,我不该装死,但我的确因为装死才逃过一劫……” 该死!他又来了…… 云清暗暗啐了一口。因为是下坡路,突然,她脚底一滑打了个踉跄。 她慌忙碎步踏浪试图稳住自己,不料双脚又齐齐一滑而反手却抓了个空,人到底还是没有撑住,眼看就要摔个仰面朝天四脚八叉。 这时,从身后飞来一道人影嗖的一下长手稳稳地托住她的腰还顺势搂了一把,俩人瞬间翻转倒地。 这一倒地并不打紧,却把她给摔了个龇牙咧嘴连脑瓜仁也瞬间被掏空,顿时一阵晕眩。 睁开眼后,她看见自己跟陈伟面贴面嘴对嘴地贴在一块。 一个紧紧搂着仰面躺地上香软满怀。 一个双臂紧紧圈住纸花似的贴住春色如许。 俩人四目相对,四只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就好比 一个两汪碧潭水光潋滟,一个一双秋眸烟雨朦胧。 一个冉冉春浓,一个恒静无言。 一个空劳牵挂,一个枉自嗟呀,又怎堪比良苑仙葩? 陈伟不知所状堵着云清的嘴怔怔出神。 云清的脸色微微红了下,但只是一小会儿,她立马就沉下脸恶狠狠地瞪着他。 “红(浑)伤(蛋),混(滚)口(开)!混(滚)口(开)!” 她口似含栗,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利索,含含混混,不明所以,把陈伟听了个云里雾里如堕烟海。 他木木讷讷两眼?了?又茫茫然然地瞪着她,但仍香嫩满嘴,这下可把云清彻底给激怒。 她突然奋力挣了开去一弹而起,俏脸狰狞地扬手一巴掌,只听得“啪”的一声,那耳光既清脆又响亮。 “你浑蛋!” 这突然一记耳光犹如天降闷雷,把陈伟扇得木然愣住,像僵尸一样直挺挺地挺在地上直磕巴。 “我……我……” 就在这时,从云清身后突然飞来一道人影嗖的一下骑在陈伟身上,并抡手左右开弓噼里啪啦一通乱扇,那巴掌扇得喇喇响,接着又拳如流星恶狠狠地一通乱捶,跟瞎子打鼓似的“嘭嘭嘭嘭”地乱响了好一阵子。 “呸!你个死叛徒,贼叛徒,臭叛徒,人不做做鬼,流氓下作,恬不知耻,胆大妄为,竟然欺负起老大来。老子揍死你!揍死你!” 这人自然是张明宁。他填饱肚子后眯了半会儿,养足了精神,却发现云清不在,便四下里寻找,寻到小山包脚下正巧遇见这惊艳的一幕。 开始还以为二人你欢我喜,你情我愿,激情爆表,心里既惘然失落百爪挠心又恨意横生滔滔如天。 后来见他俩根本不是那一回事儿,顿时血脉偾张,怒火万天,再也忍不住了,见云清终于挣脱,他立马如一只咆哮的藏獒一样嗷嗷地直扑过去。 “住手!” 这突然发生的一幕令云清猝不及防,见张明宁不分青红皂白地狠下死手,她心下一沉立马反应过来。 这情势不妙啊,照此下去,若把他揍成猪头犹可,那也是他活该自找,但若真的将他捶爆揍残那也就过分了,再怎么说,在危机时刻人家也是为了救她,而且还不止这一次。更重要的是还因为这叛徒是个人才,必须为自己所用,绝对不能弄死,至少眼下不行。 所以,云清及时出头了,但张明宁并未就此作罢,仍呲着牙一拳接着一拳猛揍。 这个时候,陈伟仿佛闷葫芦一个,甚至比张明宁更狠。 打一开始他就有个奇怪的念头,捶人可以,捶头捶脸万万不可,再咋样自己也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帅哥一枚。 于是,他既不反抗也不挣扎,只双手抱头蜷缩一团跟个缩头乌龟似的,豁出一副宁舍命也不舍自己这张俊脸被揍成猪头的狠劲。 见张明宁仍不住手,而且越来越阴狠,云清沉下脸来,上前不由分说照着他屁股狠狠一脚,嗔道:“宁哥,你咋回事?疯了吗?连我说话也不顶用?幼稚!”说着,照着被踢翻的他又给了一下。接着,陈伟也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 “起来,正事要紧。去,通知李营长,我们马上出发。” “陈伟,别装死了。起来去收拾下,继续找赤匪去!你装死也没用,只要还吊着半拉子气那就是爬也要给爬着去。嗤!” 因为一个叛徒自己反倒还挨了两脚,张明宁差点都失心疯了,心有一百二十万个不甘,但碰上云清的目光之后一下子又没脾气了,只有乖乖爬起拍拍屁股走人。 临了,他又回头朝陈伟扬扬拳头,无比狰狞地瞪去一眼,咬牙切齿道:“死叛徒,给老子规矩点。这回的账先记着,若是下回再遇见一次老子非揍死你不可。” 陈伟一番挣扎之后终于战战巍巍地爬了起来。 他满目冷然寒若冰霜,而脸上乌漆麻黑任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啥表情。在这乌漆麻黑底下到底藏着一副咋样的脸呢? 其实,他脸僵着,比僵尸还僵。在张明宁离开的时候,他斜睨了一眼,但掠过了云清。之后,他一声不吭地蹒跚而去…… 他们再次出发了。陈伟走得很快,远远地甩开身后的队伍。 说实话,他并不讨厌王排长这人,而是讨厌他死缠烂打地跟着自己,而这一次又毫无例外。 见陈伟故意要甩开自己,王排长自然一步也不放过。 他一溜小跑地追了上去像水蛭似的黏住不放。 追上去后他一直紧紧盯着陈伟的脸瞅,还一脸的坏笑,像是又要憋什么坏屁。 看到他狡黠的目光,陈伟心里都郁闷死了。 他知道自己在这王排长的眼里,好像脑门子上就刻着“你要逃跑再次投共”这八个大字似的,因此,跟防贼似的防着他。眼下怕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陈叛徒,你说说,你命咋就这么硬呢?那炮弹扔得满天都是,你不仅没死,而且还全须全尾的活得比蟋蟀还蹦跶,难不成你身上长了个王八壳子?” 果不其然,没走多远,他一开口就把陈伟给气得差点吐血。 但陈伟仍憋着全不当回事儿,脸上平平静静的。一小会儿后,他嘴一撇反问众人道:“你们装过死吗?” “……” 这一问一下把王排长和他的众手下给问懵了,一个个都僵着脸眼珠子瞪得跟电灯泡似的。 见状,陈伟笑笑道:“瞧你们这副傻样,不作声那肯定是装过咯。哪有啥可丢脸的?打仗嘛啥事都会发生,大凡上过战场活下来的谁没装过一回死?你你你,还有你,千万别跟我摇头,说没装过那都是屁话,连鬼都不信。 这装死又不是啥臭事,干嘛要急着摇头呢?其实这也没啥的,不就装回死吗?没装过的都化作鬼去了,只有活下来的才算得是人,难道你们连人都不算?我还装过两回呢。前一回就没必要再提了。啧啧,往事不堪回首啊!就说说这一回吧。” 他拐着弯儿奚落他们一通后,又把自己在老虎嘴所经历的一切娓娓道来…… 他说,在老虎嘴,那夺命一枪若不是差那么一丁点自己早就是个死人了,幸亏反应够快,脑子活络,当子弹擦过额边时他立马倒地装死,若是稍稍一愣神那第二枪过来只怕是要死翘翘了。 因为,出色的狙击手连续射击的间隔时间永远不会超过2.5秒,而一般人受到惊吓脑子里会瞬间空白,并且持续5秒左右。所以,这普通人绝对逃不过第二枪。 他还说,这装死自然是自个的拿手好戏,被捕前曾就来过一次,也正是因为装死才逃过一劫。 他又说,躺在地上装死的时候,自己半眯着偷偷瞧见对方的人在匆匆撤离,出于好奇这才悄悄摸上山头,可不曾料到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便迎来了一顿密集的炮击。 当时就把他给吓懵了,被炮弹轰了个七荤八素,在炮声中,他犹如惊弓之鸟,更像是吓破胆的兔子一样四处乱窜,玩着命地跟钻雨缝似的钻着炮弹空隙,好几次都被炮弹给掀翻,最后跌跌撞撞地滚落至一处断崖下面才九死一生地给活了下来。 大家寻找的时候,他被炮弹给震晕昏死在断崖下面,直到云清登上小山包方才悠悠醒来…… 陈伟这天上地下跟说天书似的把一众人听得一个个都咂嘴咂舌唏嘘不已。 但王排长自然不会全信。临了,他干笑两声眨巴着一双小眼揶揄道:“听说这股赤匪个个武艺高强能征善战,你上山难不成要找他们去切磋武功吗?会不会还有别的什么打算?比如……”末了,又故意拖着长音慢慢停下。 面对他不怀好意,陈伟那神逸的面容更加冷凝了几分,睥睨一眼后把王排长晾脑后背径直走了。 然而,刚走两步,陈伟突然又猛地回头盯住王排长贼溜溜地瞅了好一阵子,直瞅得他一愣一愣的,尔后,又故作惊奇道:“咦!王排长,我发现你眼小也就算了,怎么连这张破嘴也咋整得跟个方块似的?难不成你就是个方人?哎呀啧啧,难怪呀,自打跟着你我就倒了血霉。去去去,离我远些去。” “……” 王排长一下被噎住,愣瞪了半天也没磕巴出话来…… 再说王冲,被凌飞送走后,他并未原路返回而是继续朝前走。 他是个跳脱性子,心又不是一般的大,一路上并未因此而懊丧,只不过话不多而已。 凌飞离开之后,一行人闷闷乐乐地走了一程。到柿子岭后,他忽然停下招招手道:“小狐狸,咱打兔子去,肚子都快饿扁了。” 见他招呼,一个后生立马屁颠屁颠地凑了过去。 瞧上去才二十出头的样子,生得硬朗挺拔,大眼方脸,棱角分明,浑身一股子虎气,这形象虽算不上标致的硬汉,但跟狐狸也一点不搭,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风是风马是马,跟牛咋能扯在一起呢? 可王冲能。这个时候,他竟然脑洞大开要带大伙一起打兔子去,这一不生气二不郁闷还真是跳脱。 “可。” 小狐狸愣了愣,但反应不慢,眨眨眼后马上道:“老大,咱知道有个好去处,那里的兔子多得都打到你手软,跟养鸡场似的,那脚随便一抬都能碰翻两三只来。” “哈哈,这话说得虽不着边际但很中听。那就去吧,还啰嗦个屁啊。” 说罢,王冲呶了呶嘴挥挥手示意他前头领路。 小狐狸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二话没说调头就走。 “小狐狸,你说人家根本不鸟咱这可咋办?用你这屎脑子给支个臭招呗。” 没走多远,王冲冲小狐狸眨了眨眼。 小狐狸挠了挠后脑勺,憨笑道:“大哥,这还需要招吗?对付他们啥招也不管用,我们反正就一个字,黏!黏死了,叫他们拿大哥也没招。” 王冲摇了摇头,马上又冲一秀气后生道:“这招还不够狠。小驴蛋,你来说说?想个更狠的。” 这小驴蛋十八九岁的样子,面如凝脂,眼如点漆,肤白胜雪,斯斯文文的。翩翩我公子,机巧忽若神。他就是一纯粹的奶油小生。 尽管人生得帅气,堪比荣城第一男神许宝楚,但这名字却丑得格外的出奇,比猪二哥还丑。 王冲问他,他脸上表情复杂,欲笑非乐,似愁还喜,疑惑又惆,愣怔了半天才叹然道:“唉,这又何必呢?老大,咱还是回黑风寨去吧。在黑风寨,我们悠哉游哉自得其乐,那日子过得跟神仙似的都美死人了,干嘛还要上杆子去倒贴呢?” 闻言,王冲陡地拉下脸来,上前狠狠搡了一把,呲呲牙道:“去去去,瞎咧咧个屁!你丫的到底是个驴脑子,说话跟风车似的,专拣这没用的吹……” “报!” 这叱斥声未停,前头忽然有人匆匆来报。这又是一个标致后生,貌若潘安,冠如宋玉,帅得堪比小驴蛋,放在美女堆里怕是个被蹂躏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的主。 “报报报,报个鸟啊!你这小猪头还真是个猪头,没一点眼力劲,没瞅见老子我正烦着吗?尽给老子添堵。去去去,一边去!” 小猪头?听他那口吻,这莫非这又是个人名?若真是如此,比方才那小驴蛋更雷人了。 不错,他还真是猪二哥!这后生就叫小猪头。 王冲八大随从,人个顶个帅,但名字却又个顶个丑,除了小狐狸、小驴蛋、小猪头之外,另外还有什么小鸟人、小鬼子、小妖精、小瞎子、小叮当的五个青涩后生,他们的名字一个比一个雷却又都反着来。 俗话说,人如其名,名如其人,而到了王冲这儿却又都成“人非其名,名不如人”了。 据他自己说,这都是些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孤儿,没有家人,没有名字,孤苦伶仃,可怜兮兮的。 是人总得有个名字吧,按乡下老辈人的说法,这名字越烂贱越好收养。因此,他把这些孤儿的名字取得一个比一个丑一个比一个雷…… 被王冲这一呲小猪头顿时闭口了,但又似有不甘,满面神色惶惶不安,几次欲言又止,都嗫嚅了好几回,到最后却仍是缄口不再作声了。 王冲最烦这男人娘们气,见他如此勃然恼了,呲着牙冲他吼道:“有屁就放有屎快拉,磕磕巴巴像个娘们似的。再这样老子敲碎你猪头!”说着,抡起拳头作势要砸。 这下可把小猪头的魂都差点给吓没了,只见他两眼圆睁惊恐地瞪着飞来的拳头连连后退,一边后退一边骇然失色道:“白……白狗子来了……” “啥?白狗子……” 这不啻一声惊雷,顿时把所有人都吓懵了。 王冲这回真的恼羞成怒了,只见他圆瞪双目抡起拳头照着小猪头直愣愣地砸去…… 第46章 美女误事 “报,前面发现白狗子!” 这赶来急报的叫小叮当,他人如其名,是个机巧小子。 见小猪头神色慌张,说话吞吞吐吐便觉有事。于是,他独自一人悄悄前去打探。 这一打探不打紧,竟意外发觉从对面的山道上隐隐约约地走来一队人马,而且距离不到一里地。 听完报告,全都神色惶惶,心乱如麻,连王冲的拳头也戛然停在半空,他啥也没想,一句黑话像嘎嘣似的一下从嘴中脱口而出:“扎,扯呼!”这话音未落他人便一眨眼飞出好几丈之远。 “王哥,王哥,等等我,你咋不管我呢?” 这时,从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他一听顿时就酥了。 我去,我滴个娘亲喂!咋把她生生地给忘掉呢?那可是一娇滴滴的大美人呐! 他猛拍下脑袋一个急刹车,再回头瞅去,瞧见那女人扭着柳叶细腰一瘸一瘸地奔跑着。 她气吐如兰吁吁地喘着,俏脸红扑扑的,似一朵娇艳欲滴的红山茶,煞是好看,但娇躯一扭一扭的,怕是把脚给崴了。 这女人不过二十左右,身材高高挑挑,皮肤白皙,细腻如脂,眉清目秀,虽然一身乡下姑娘打扮,但到底也掩饰不住她那大家闺秀的气质。 她叫林豆,是前些日子王冲在黑风林边上从狼群嘴边救下的…… 那天,与常玉娟一场打斗不料落败,按照事先约定他必须跟她走,但被自己的兄弟们给绊住没有走成。事后他懊悔不迭,而且耿耿于怀。 其实,这并非他一时兴起,也并非真的在乎什么赌约,而是因为他早就存了这份心思。红军对于他来说并不陌生,而共产党就更不陌生了。 早年在苏联留学期间,他就接触过共产主义思想,和许多共产党人做过朋友,有过密切交往。回国后,在哈尔滨逗留了几年,后来因为日寇占领东三省全境而逃亡关内。 在逃亡路上,看到国民政府一意孤行奉行血腥剿共和不抵抗政策而导致民不聊生饿殍遍野,他忍不住地牢骚了几句,但恰巧被一些有心人给听了去。结果人刚到北平,因为被密报,他有赤色言论被定性为共党赤色分子而遭到特务的跟踪和追捕。 当时,随他一起逃亡的还有因他救助的二十几个难民,其中就有一直跟随在自己左右的八个孤儿,这等于是拖家带口的,哪里逃得过这班特务的追捕? 为了摆脱追捕,他只有杀掉跟踪特务,然后带着一帮人东躲西藏四处亡命逃窜。最后在城里待不下去只有往乡下逃,然后再往山里逃,但特务们仍未放弃追捕,他们就一直往南边逃,最后逃到这黑风林里。不久,他拉起一支队伍当起了山大王…… 当土匪并非他的志向和长远打算。听说共产党正在山里轰轰烈烈地闹红后,而且越闹越火爆,他便存了要加入的心思。 自打歪打正着遇到常玉娟的队伍后他便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铁心铁意地要参加红军。因此,他啥也不管不顾了,不顾黑风寨众弟兄的阻拦,任谁劝说也打消不了他这个念头,真的是水牛下山十八匹马也拽不回头。 将寨子交给黑九后,他带着八个亲信随从和八个从东北一路跟随过来的弟兄径直去追赶常玉娟的队伍…… 在途中,快要走出黑风林时,他们忽然听到有人大呼救命,还听到狼的嚎叫声,凄厉而又刺耳,而且还是个女人。 她肯定遭遇狼了!这女人哪里敌得过狼的围攻,若不及时赶去营救,估计很快就要成为狼嘴边的佳肴腹中之美食了。于是,他二话不说急忙赶了过去。 赶到后发现十几只恶狼正呲着牙嚎叫着围攻一个姑娘,这姑娘正是林豆。 只见她吓得浑身跟筛米糠一样哆嗦,脸色惨白惨白,连唇边也白了,白得像张纸一样。 她手里握着木棒独自与狼群对峙,神情紧张慌乱,满眼无助和绝望。 大概见她是位弱爆的女子吧,相持没多久,这狼群立即发起最凶猛的攻击,而冲在最前面的是一匹杂毛母狼,高大威猛,四肢硕壮,眼里闪着狡黠而幽幽的凶光。 只见它前爪朝地上狠刨几下,再朝天嚎叫两声,然后前爪一曲后爪猛力一蹬张开血盆大口呲着锋利的尖牙朝林豆猛扑而去…… 见恶狼凶狠扑来,林豆顿时就吓疯了。她不顾一切地一边尖叫一边发疯似的紧眯着眼挥舞着木棒照空毫无章法地乱砸一气。 在打斗间,趁着空档,那杂毛母狼倏地一下将林豆扑了个满怀,它的前爪搭在她的肩上瞅准她的脖子张嘴就咬…… 正在这时,突然“砰砰”两声两颗子弹嗖地飞来正好击中杂毛狼的眉心,它凄厉地哼哼几声瞬间从林豆的怀里滚落倒地而亡。 但狼血喷了林豆一脸,滚烫滚烫的,一股浓郁的血腥气霎时扑鼻而入,她一下就懵了,愣在当场两眼发呆,那神态比遭到狼群攻击时更要夸张。 这枪自然是王冲开的,见林豆危险,他果断出手。枪响过后,只见他人影一闪凌空而起飞身飘然而去。 紧接着,又响起一阵乱枪,站在王冲身后的所有人也立马开火,一下子撂倒了七只。见势不妙,余下的八只狼全夹起尾巴凄厉地哼哼着一哄而散…… 从那天起,林豆便黏着他不肯离去,她说自己反正孤身一人,王冲救了她,她无以回报,只有将自己送给他当王后,赶过几回都没有赶成,后来,王冲便由着她了。 在这一路上,身边老跟着位娇滴滴的女人总归是个麻烦,尤其是像她这样柔弱的美女,这不知是福还是个祸祸,王冲在心里一直都纠结着。 回头望着疼得眼睛鼻子挤成一团而走路又一瘸一瘸的林豆,王冲蹙了蹙眉头,情知这下麻烦来了,眼看这白狗子说到就到,虽然从未与他们交恶过,但双方万一碰面总免不了要一场龙争虎斗,他们毕竟是土匪,而且还武装到牙齿,你不打他们,这到口的肥肉他们又岂肯轻易放过? 因此,他心里那个慌啊,急忙吼道:“小猪头,小狐狸,你俩过去帮她一把。其他人赶快散开隐蔽,都给藏好了,没本王的命令谁也不许开枪,谁要是坏菜本王敲碎他脑壳。” 听到命令,大家迅速散开隐身丛林。小猪头小狐狸自是不敢怠慢,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架起林豆飞奔着冲进树林…… 再说陈伟,他果真有些本事。这两天在大山里,无论地形有多么复杂,无论“蜜蜂行动队”怎么消除痕迹,他都永远像只猎犬一样地始终循着蛛丝马迹一路尾随而来,而且速度不紧不慢,两下相距也就半天的路程。 这王冲呢?他根本就没打算再回黑风寨。好马不吃回头草,更何况他自己是一匹汗血宝马。他选择反其道而行之继续前行,打算另辟蹊径给常玉娟来个大大的惊喜。 因此,这两下相遇也只是时间问题,方才小叮当口中所说的白狗子正是陈伟一伙。 说到就到,这眨眼间,他们便出现在王冲的视线里,而且离藏身之处越来越近。 大家屏声息气,生怕闹出什么动静来,仿佛这林子里连风也静止。 林豆被二人架进林子后竟一点也不安分,眼看这白狗子马上就到眼皮子底下了,她还嚷嚷着要到王冲的身边去,小猪头小狐狸怎么按也按她不住,害怕闹出动静来,两人便拼着命死死地捂住她的嘴巴。 王冲站在一棵老桐树后,离他们仨隔了几十步远。他正探着头一眨不眨地盯着林子外面。不一会儿,他四下瞅了瞅,又抬手摸了把鼻子,随即将目光转向山下那条山道。 半炷香后,那队白狗子嚓嚓嚓嚓地走过来了,眨眼间便到了鼻子底下。 “陈叛徒,你确定没走错方向吗?怎么老不见赤匪的人影呢?不会是故意放水吧?” “王排长,你该不会是属驴的吧?这不挨揍浑身就不痒痒了?你要知道,这共党虽然在刻意躲着咱们,但也不是说他们就怕事了。就凭你手下这三十几号烂柴还想着要跟他们掰腕,我看你这是跟阎王爷比宝纯粹是找死,指不定这时林子里头就有好多条枪管正指着你脑袋呢。” “哈哈,哪哪哪,那儿吗,还是在这儿?怎么,他们咋不开枪呢?哈哈!陈叛徒,你空口大白话吓唬谁呢。你以为我会怕吗?嗤,莫说就这几个共党,就是那好几万不照样也被咱国军撵得跟兔子似的四处乱窜?他们啊已经是秋后蚂蚱蹦跶不了几天。” “欸,你这话就说岔了,据我听到的可不是这么回事。红军不是四渡赤水两逼贵阳把你们委座都给吓尿了吗……” “大胆……” 然而,正在此时,从林子里头忽然传来“啊”的一声尖叫,声音既清脆又尖利。 “不好,有埋伏,快隐蔽!” 这林子里突然一声尖叫把王排长吓了一大跳,他立马停下拔枪在手吆喝起来。 闻声,众士兵迅速散开队形纷纷趴下举枪瞄着林子。 陈伟也噗然一声趴在地上,然后一个连滚滚落到路边的一片海桐丛中藏了起来…… 这自然是林豆给弄出来的,因为不安分被小猪头小狐狸死死地捂住嘴,都快憋死人了。 一阵挣扎无果后,她张嘴就狠狠咬去,把小狐狸给咬得龇牙咧嘴,疼得想叫又不敢出声,这刚一撒手她立马就扯开嗓子尖叫。 这女人就是女人,仿佛这天底下的女人天生就是来祸祸人的,她这一声尖叫把所有人都给吓了一跳。 王冲知道这臭女人坏菜了,这回不打也得打。 于是,他来个先发制人朝一屁股撅得老高老高的白狗子甩手一枪,并大声吆喝:“弟兄们,开火!” 哎哟!那士兵惨叫一声之后随即栽倒地上昏死过去。 王排长一见顿时就火了。他趴在路边的一块巨大的石头后面呲着牙朝响枪的林子里甩手一梭子,直打得树枝乱曳叶片横飞,边打边喊道:“弟兄们,给老子揍,狠狠地揍!” 打完后,他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两手哆哆嗦嗦地开始上子弹,一个没拿稳,连盒子炮都给哆嗦得差点脱手掉落。 这时,双方都密集开火,整个山谷顿时噼里啪啦轰隆轰隆一片乱响。 他笨拙地换好子弹,但没有继续开枪,而是定下心来冷静自己。 片刻后,他抬手支在耳旁仔细听了起来,一边听一边嘀咕,嘀咕的声音是很小很小的那种,自然是嘀咕给自己听的。 听着听着,他嘴角渐渐上扬,忽然,面上露出几分狰狞,嘴角猛地抽抽几下,但很快停下,随后挥手招了招。 见他招呼就知道他有话说,三个班长停下开枪立马凑了过来。 四人挤在一起悄悄嘀咕起来,像是在商量着什么,只见他一边拿手比划着一边悄声逐个给吩咐,三个班长听得频频点头。 没过一会儿,四人又迅速散开了…… 王冲十分窝火,本来都藏得好好的,只要等白狗子一离开大家就安安全全地渡过危机,只因为一女人令所有人全都暴露在对方的枪口下。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急什么凑什么。 他真想骂娘,但枪声一阵紧似一阵,战斗几乎陷入胶着,再加上又敌众我寡被对方压着打而渐渐陷入被动,一下子弄得十分紧张,危机重重。 眼下这局势十分微妙,双方都在苦战。因为仓促应战,对方没往深处去想,但一旦反应过来肯定会立马进行反扑,那样弟兄们就十分危险了,必须设法尽快脱身。 危在旦夕,他停下环顾四周,瞧见大家在林子里一片惊鸿掠影,一个个都如同大海里纵横的箭鱼一样来回穿梭,矫健而又迅猛,没有一个怯阵畏缩的。 他们挥动双枪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一会儿冒着纷飞弹雨矫若惊龙,又如火中腾蛟云起龙骧,一会儿树上树下翻飞翩翩,宛若鸾翔凤翥起舞九天。 见大家沉着冷静,挥动双枪打得一板一眼,像久经沙场的老手,王冲这才稍许心安,见小驴蛋离自己最近,便朝他招了招手。 小驴蛋打得正在兴头上,眼角余光忽见他在招呼,立马一个鲤鱼打挺倒飞而至稳稳地落在王冲跟前。 “大哥,有何吩咐?” “小驴蛋,眼下情势不妙,大哥我不能让大家全折在这里,快招呼弟兄们扯呼,再不走只怕是再难脱身了……” 可这话还没说完,从林子的东西两边突然响起了密集的枪声和爆炸声。 “不好,这白狗子要包圆老子。快,招呼弟兄们不要再恋战,赶紧一齐往山上撤。别磨蹭了,跟我走。” 见变故突起,王冲大惊失色,说罢立即向山上纵飞而去。 小驴蛋自然不再迟疑也立即快步紧跟其上。 “弟兄们,风紧,扯呼!” 这白狗子从三面突然杀奔而来,大家顿时心慌了,正茫然惶惶不知所措,忽听老大一声招呼,顿时一个个啥也不管不顾立马撒开丫子径直往山上奔,跑不快的只恨爹妈给的腿短。 而这下可苦了小猪头和小狐狸二人,既要自己逃命,又要捎上这一娇滴滴的美女,而且还是个不安分的主。 仨人羁羁绊绊拉拉扯扯落在了后头,而身后的子弹又跟蝗虫似的咬着他们的屁股打,一会儿掠过头顶,一会儿擦过身子,这林豆哪里见过如此阵仗,早吓成一滩烂泥晕死过去。 二人架着林豆紧赶慢赶地赶了一阵,把自己累得跟只狗样,脚下咋也使不上劲迈开步子,眼瞅着快要瘫地上了,而身后又弹雨纷飞喊杀声震天。 这追兵将至,小狐狸顿时一阵心慌,都快要急哭了。 “老大,这女人可咋办?被她绊着,我们二人只怕是要没命了。” 王冲冲在最前头,听到小狐狸拖着哭腔嘶喊,赶紧往回瞧去,见二人哭丧着脸不知所措,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立马一顿臭骂。 “你们两头猪吗?这杀了卖了也值不了几个钱。笨蛋!都死脑筋一根,快给扔了呀,都这个时候了保自己命要紧。” 这土匪就是土匪,在遇到危险的时候,首先就是想到要自保,其他的都是白话,更何况跟这林豆又素不相识,而且还来路不明,当初救她也只是菩萨心肠,救人一命如胜造七级浮屠,给自己修个善行。可眼下这情势危急哪个还顾得上她了? 听到老大一通臭骂,这二人顿时了然,立即撒手将晕死的林豆扔在一旁,像卸了个包袱似的顿时一身轻松,啥也不顾了,随即就撒开脚丫子狂奔起来…… 但没跑几步,王冲立马又停下回头瞧了瞧,见林豆仍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又满脸犹疑之色。 这大姑娘家家的,何况还是一美人胚子,就这样扔在战场上?这帮白狗子可不会吃素,一旦给糟蹋了,一是怪可怜的,二是自己良心难安,恐怕这辈子甚至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将因此而不得安宁。 何况大家都是穷苦人,红军不是保护穷苦人帮穷苦人打天下吗?我如果扔下她不管不顾就这样走了,这若是让红军美女妹妹知道不一枪给毙啦才怪。 “老大,你咋的?怎么又不走啦?这白狗子都打到眼皮子底下了。” 见老大突然停下直发愣,挡住小驴蛋的道,顿时焦急万分,赶紧伸手推他一把。 王冲被这猛地一推恍然醒了,他突然倏地一下一个鹞子翻身,随后蒙头径自朝山下狂奔而去。 “老大……” 见他突然发神经似的往山下狂奔而去,大伙顿时就慌神了,都一齐跺着脚大呼起来…… 第47章 死亡之约 冒着密集的弹雨和一簇簇焰火般的爆炸,王冲不顾身后的嘶喊不计生死地径直朝林豆奔去。 白狗子已近在咫尺,林子里人影幢幢,哪哪都响着枪声,都在步步紧逼包抄而来。 看见王冲后,他们一边冲锋一边放枪一边扔手榴弹,一个个面目狰狞,凶悍至极,从三面恶狠狠地冲杀而来,那子弹手榴弹简直不要钱似的,一股脑儿地全往他那边招呼。 王冲一瞬间仿佛跟换了个人似的,哪哪都激情爆表,变得十分彪悍凶猛,只见他像一匹猎豹似的化作一团白影在弹雨中左冲右突,一会儿直线,一会儿拐着弯儿,像钻雨缝似的穿越过去,遇见爆炸连眼皮子也不眨一下,凭着敏捷的身法和迅猛的冲刺快速地接近林豆…… 王排长到底是个老兵油子,在遭到突然袭击之后,起初仓皇迎战,还以为遇到红军伏击,咬牙切齿地骂道,这下可真碰见鬼了,操他妈的这回肯定全玩完! 蒙头打了一梭子后他突然冷静下来,并歪头仔细听了一阵,听着这山上的枪声心里又渐渐了然,那紧锁的眉头刷地一下舒展开了,脸上浮起一丝浅浅的令人玩味的笑容。 他冷哼道,这不全是盒子炮的动静吗?切,小样!下面我给你们来个更狠的,哼哼! 他已断定这枪声除了自家兄弟所用的长枪冲锋枪和机关枪之外,那山上埋伏之人全一水的盒子炮,没有一杆长枪,更没有冲锋枪机关枪,而且人又不多,估计也就十五六号人。 所以,他赶紧招呼三位班长过来。四人一番商量后,准备由他亲率一个班正面佯攻吸引对方火力,而另两个班一个往东一个从西绕过去两翼偷袭包抄进攻,准备一网兜过去干净彻底全歼对方。 这还别说,他这一招真的奏效了,王冲他们迅速陷入了三面包围之中,看情形搞不好还有被合围的危险。 “这王排长还算是聪明人,满肚子的肠子没一根直的,倒也有些弯弯绕绕!” 陈伟藏在一片海桐丛中自言自语地嘀咕着。看到山上这一幕,他的眼底忽明忽暗,嘴中时不时地唏嘘咂舌一下,手心还紧紧地捏着把汗,似乎这心在悬着似的。 他明白,王冲这是在搏命,虽然密集的火力没伤到他半分,但处境越来越危险。 再说王冲,他也算条硬邦邦的汉子,冒着密集的火力冲到林豆身边二话没说扛起就跑。 王排长见他独自一人又岂肯轻易放过?甩手一枪之后,哈哈大笑道:“弟兄们,给老子往死里揍他,把子弹全招呼去。想不到他还是一情种,想死也都要抱着那美妞一块儿去死,万不可成全于他。他可以死那妞一定要活的,千万别给弄死了,好让老子也开开荤快活快活。” 好家伙!他这一嚷嚷,霎时,四面的枪口全调向了他,那枪声立时跟炒爆花似的,子弹手榴弹全都一股脑儿地冲着王冲这边去了。 这也真够黑的吧,你他妈的还叫人活不活! 眼下这阵仗,又扛着个大活人,自己要身法没身法,要速度没速度,躲无可躲,闪不能闪,王冲心下连连叫苦。 辛亏对方离得远,还差三百好几十米,但若是愣生生地硬闯除非嫌自己命够长,这般密集的火力连只蚊子身上也都要穿几个窟窿,更何况自己这么个大块头,肩上还扛着个大活人,只有赶紧寻地儿先避过这一波攻击。 他一边拐着弯儿走折线一边留心附近有没有合适的隐蔽地点,只有先把林豆给安顿好自己才有机会脱身。 跑过三小段折线后,他终于发现一个好的去处,离得不远,不过三四呼吸之间。 那地方位于他的左上方方向,是一片凹地,里面草木茂盛浓密,一丈见方,深度暂且不知,虽然范围不大,但藏个把人不成问题。 瞅准后,他卯着劲三步并作一步一鼓作气地径直冲去。 两息之后,眼瞅着快要到了,就差下那一步,突然,“噗噗”两声身上中了两枪。 其中一颗子弹钻进左腿肚子,并嘶的一声连弹头带着一束血线飙飞而去,贯通了,伤挺重,腿肚子皮肉外翻,血淋淋的,而另一颗则打在左臂上,并非穿透弹,弹头还留在里头。 他浑身一震伴着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腿一瘸便歪倒地上,把林豆像扔冬瓜一样给甩了出去,她咕咚咕咚地直接滚进了那片凹地。 王冲疼得呲着牙直嘘嘘,泪珠在眼眶里直打转。 此时,王排长领着众士兵直逼着杀奔而来,距离已不足百米。 他皱皱眉头咬咬牙挣扎着欲要爬起,但身子一动疼得满头大汗跟水珠子一样飞滚而下,后背也阵阵发凉,连背夹也湿淋淋的,看情形这走是走不脱了。 于是,他咬咬牙几个翻身滚进那片凹地…… 眼瞅着老大身陷险境,小驴蛋他们自然是要拼了命去救援。 只见他回过身来挥动双枪一边朝敌人猛烈射击一边大声吼道:“快救老大!” 这眼看自己快冲出包围圈了,听到小驴蛋这一声招呼,自然没一人落后,大家立马回头纷纷挥动双枪直接杀向包围圈里,并且四四一组分头抵挡敌人的三面进攻,剩下三人则直接杀奔而去接应老大。 王冲负伤时,他们正在跟白狗子鏖战,没有人注意到,待三人杀开一条血路后老大却不见人影了。 小驴蛋顿时慌神,急忙大喊:“老大!老大!你在哪?” 他一边射击一边大喊,心里慌成一团乱麻,连声音也拖着哭腔。 这战场上最忌分神,尤其是陷入包围跟敌人混战一团,子弹乱窜,手榴弹乱飞,这心一乱无疑是跟死神舌吻,不知不觉便勾去你的魂。 小驴蛋打着打着,突然一颗子弹朝面门嘶嘶嘶嘶地飞来,而他竟懵然不知。 小叮当看得真切,他眼捷身快斜身迅速猛力一顶将他撞开,并沉声喝道:“小猪头,别犯傻了!再这样下去连神仙也救不下你。” 小驴蛋侥幸逃过一劫,顿时后背飕飕飕飕地直冒冷汗,但很快定下心神,稳住身形后朝小叮当投去匆匆一瞥算是感激他了,而后便冷静沉着小心应战…… 王排长领着一班人马穷追王冲正是兴起,身后忽然又响起密集的枪声,回头一瞧,喜不自胜,心里洋洋地乐开花了。 他不禁暗暗啐道,切!都快要逃出包围圈了,我当是河里赶大车没辙了。你们却突然又反杀回来,这不是癞蛤蟆跳油锅自己找死么?这下莫怪老子心狠了。 “弟兄们,围死他们,一个不留,给老子通通杀光!” 王排长没有心思再追王冲了,这羊还是拣肥的宰好。于是,他一边吆喝一边又领人反杀回来。 他这一嚷嚷,白狗子们顿时跟打了鸡血似的打得更加凶猛了,都一齐步步紧逼杀奔而来,还一边悄悄分兵合围一边不断压迫紧缩包围圈。 小狐狸人最精明。见敌人拼了命地杀过来,他马上有了警觉,意识到敌人的企图,他们这是要将我们给包圆! 他连忙对身边的小猪头道:“不好,我们被包围了。”接着又对跟随一起的另外两位兄弟道:“你俩要紧紧跟住我俩,千万别给打散了。大家一块行动才能挡住这西边之敌,阻止包围圈缩小,这样我们才有空间,才能放手一博。” 说罢,他抬手撮嘴“嘎嘎嘎”三声,这是约定信号,告诉大家边打边撤,向小驴蛋他们靠拢,合兵一处集中一点突击打开缺口向东边突围。 这是眼下最无奈之举,因为自己是孤军,根本没有外援,敌人兵力虽说只有三十来号人,双方兵力1:2,悬殊不大,但纠缠不起,要保存好自己的实力,不能被敌人绊住,若敌人派兵增援那麻烦就大了,搞不好全交代在这。眼下最关键是要寻找老大,他一定就藏在这山上某个地方。 见攻势被对方挡住,王排长发出信号指挥所有人马三三一组呈扇形攻击缠住对方,试图形成包围圈全力击垮对方。 这一招果然奏效,逼得小驴蛋他们各自接战。 强敌环伺,小驴蛋挥动双枪频频射击,身影矫健,大开大合,一会儿旋身而起如鹰一般俯冲点射,一会儿脚踏四方似狼一样八面扫荡,打得眼前四人龟缩树后莫敢现身。 王排长与小叮也当对峙上了。他很聪明,领着仨人团团围住对手,藏在树后只响枪不现身,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让对手不清方向寻不到目标。 小叮当七窍玲珑,心性乖张。见对方跟自己玩起捉迷藏来,他冷哼一声,揶揄道:“朋友!哦,不对不对,我们怎会是朋友呢,只能是对手。噢,不对不对,你们咋配得上当我的对手呢?这样东躲西藏像老鼠一样,连人都算不上。” 说罢,他纵身而起,一会儿鱼跃一般挥动双枪连连点射,一会儿佛坐莲花飘忽游弋,流火迭出,直打得他们的藏身之处尘土飞扬,碎屑纷纷,令四人哑然失色。 小猪头小鬼子还有小鸟人他们跟白狗子几乎打成一团了。他们的实力稍弱些,被逼得步步退却,只有边打朝撤,打到最后,四组人马又合兵一处。 见有不少人挂彩,小驴蛋沉声道:“不能再耗了,咱们一齐往东边突击,杀开一条血路冲出去,眼下寻老大最要紧,他往那边去了,兴许还能遇见他。” 小狐狸说:“可。” 其他人自然也满口赞同。然而,正要发起突击时,突然,从山下又杀上一拨人来。 不好,这狗日的援兵到了,看这阵势估摸不下一个排。小驴蛋心下一沉,暗自嘀咕,这下麻烦大了,今天肯定凶多吉少! 王排长一见顿时大喜,他躲在树后窥见到那领头的后,连忙现身挥手招呼。 “黄排长,快,土匪要溜,不能放跑了他们。” “呵呵!王排长,你咋搞的嘛,被几个土匪打成个卵样,也太不靠谱了吧。” 见双方僵持不下,黄排长先是惊讶不已,然后把王排长一通揶揄,并且满脸不怀好意。 王排长啐道:“我呸!你啰嗦个屁!再不进攻,放跑了土匪看营座咋收拾你。” “呵呵,我一吃瓜的,犯不上操这份闲心。走咯,你们继续。” 黄排长一副不关我事的表情,说罢,转身欲走。 “慢!”见他真的要走,王排长一下慌神,连忙央求道:“黄排长,你看这样行不?等灭了这帮土匪功劳全算你的,我给你打工。” 黄排长立刻一声长笑,满脸欣然之色。 “哈哈哈……行,就等你这句话了!说定了呵,可不许反悔哦。” “行,说定了,绝不反悔。” 王排长虽然满口应承,并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但心里却连杀他的心都有了,恨不得马上上前一把掐死他。 我呸!趁火打劫,死土匪!比土匪还土匪,心太黑了,定会遭雷劈…… 但恨已来不及了,小驴蛋他们正倾尽全力开火向他杀奔而去,所有人把所有的子弹一股脑儿地全招呼过去,决意破釜沉舟拼死一搏,从东边杀开条血路突围。 因为白狗子援兵从南面攻杀过来,离东边虽说不远,但欲要迅速增援堵住口子似乎还差点意思。 趁着两人讨价还价的空档,小驴蛋使了使眼色,大家立刻一跃而上挥动双枪一齐开火。 他们十六人站成一个圆圈,手中握着三十二把盒子炮…… 小猪头双枪平端紧扣腰间45o平射…… 小驴蛋双手交错旋转90o点射…… 小叮当两手上下交替跳射…… 小狐狸双枪平出齐齐连射…… …… 反正握枪的姿势五花八门,反正各有各的打法,反正一个个都一副酷酷的样子,反正织成一张交叉火力网一齐猛攻而去…… 王排长一见这阵势都快吓出尿来,愣了下神后,只见他鼻子耸耸颧骨下拉两眼一翻撮嘴连声嘘嘘。 妈呀,这哪是土匪,简直是杀神再世雷神下凡! 连黄排长见了也悚然惊叹,卧槽,这都些啥人? 但他更流氓,只见他瞬间狰狞,把手一挥,狠戾一声:“杀!给我通通杀光他们!” 随着他一声吆喝,手底下的士兵顿时个个如狼似虎凶猛扑去,直杀得天昏地暗,把整座山谷搅得一片腥风血雨,蝉惊鹤唳。 虽然王排长没有挡住攻击,但黄排长指挥两队士兵合在一起追击紧紧咬住轮番冲杀令其根本无法脱身。 一番攻击后,因为连续奋战,小驴蛋他们已成强弩之末,弹药也消耗得差不多了,而且身后追兵又步步紧逼,大家只有交替掩护且战且退,但始终都无法摆脱追杀,而且更加凶险无比。 枪弹无眼,他们没有一个不挂彩的,一个个都快成血葫芦了,眼瞅着不被杀也要被拖累死。 到最后,子弹打光了,他们终于无力地瘫倒在一起,而黄排长率一众士兵也纷纷逼近。 远远地瞅见他们瘫在地上不再动弹,他发出一声狞笑,桀桀!之后,厉声喝道:“去,把他们全都给宰了,提着脑袋回去报功。” 应了声后,冲在最前面的三个士兵端着伯格曼冲锋枪率先奔了过去。 仨人并排端枪冲着小驴蛋他们,见再无人反抗都发出一阵得意的哈哈大笑,之后,也不再多废话了,端起冲锋枪搂着扳机准备扫射。 小驴蛋冷冷地瞟了他们一眼,然后一手抓住小狐狸一手握住小猪头,然后缓缓地合上双目,然后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 因为,此时此刻,对他来说,死亡并不痛苦,也不再需要那么漫长的等待…… 第48章 一枪穿仨 这大山很美,也很诡异,尤其是在它的丛林深处还存在着无数的无限。因此,它永远都不忍细看。细看之下,它就不再是平静的。这莽莽芒山山脉亦是如此。 芒山,它永远都没有平静过。它的丛林是充满活力的,更是斑斓的。尤其是那一片落羽杉丛林,层层叠叠,仿佛广袤无边,跟天连着似的。树长得高大粗壮,高的挺拔参天,粗的合抱之围,像一顶顶巨伞遮天蔽日。眼下,正是树叶红的季节,但红得像髀肉一样,不忍去看,看了心颤。 在丛林深处,忽然,惊鸟阵阵,扑棱棱地腾空而起,纷纷一冲飞天。 惊鸟过后,人影幢幢,飘忽腾跃。他们一身伪装,像花面狸一样,浑身树枝树叶,若伏在地上不动,宛若一丛茂盛的灌木。 只见他们矫健扑飞向西而去,一个个纵横无声,落地无痕。 冲在最前面的那人,背着98k狙击步枪,挎着盒子炮,而最扎眼的是腰间那把短刀,插在黄褐色的牛皮套内,估计约三指宽,50公分长,但光柄就长约30公分,而且还配有龙环和金色装饰。 看刀柄就知道,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大唐仪刀,而且是断刀。将一把断刀挂在腰间,看得出,主人对它十分珍爱,而且来历必定不凡。 在这人伪装的脸上有一双水汪汪的荔枝眼,又大又圆,明亮而又秀气,并透着满满的灵气和聪慧,一对柳叶眉弯弯似月,像画上去的,清冷而又婉约,乍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既漂亮又高冷的女人。 她身姿轻盈,矫健如飞,每一个动作都那样干练,那样利索,刚劲中又不失柔韧。 一会儿,她鹰爪抓地蹲下,举起拳头,顾盼流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身后,所有人立马纷纷悄然落地,如她一般散落各处蹲下,三三一组,人人端着伯格曼背靠背,静若处子,一双双眼睛贼亮贼亮,忽闪忽闪的,机警犀利。 一会儿,她刀掌挥出直指前方,并纵身跃出…… 越过一道山梁后,他们走出了那一片落羽杉丛林,视野豁然宽阔。 她半蹲下四周打量一圈,再仰头看了看天空。 天空一片灰蒙蒙的,但阴沉中隐隐透着光亮,估计该正午时分了。 她没有迟疑,而是抬手招了招,再单指向前一戳,身后,三十几道身影瞬间掠出,呈扇形向前飞奔而去,速度极快,如狼群一般。 她扭头朝身后看了看,然后一跃而起紧随而去,身形轻捷灵活,动作不凡,只见她脚尖轻点,身法轻妙,人影一晃不见,毫无一丝烟火气息…… 半晌之后,他们停在一片杂木林前。因为这里荆棘丛生,草木茂密,藤蔓缠绕。 打量一阵后,她不再犹豫,弯腰从绑腿上拔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径直上前挥手砍了起来。 身后,所有人也纷纷如此,人手一把匕首,披荆斩棘,逢木砍,遇蔓撩,呈三路纵队艰难前行。 大约又过了半个多时辰,他们终于登上了柿子岭最高峰——磨盘山。 她两手往下压了压,并目示一下,大家心领神会,纷纷盘腿坐下,匀口气后,收拾好匕首慢慢啃起了干粮,而她却顾不上休息,坐在地上摊开地图低头比比划划地看了起来…… 忽然,从远处传来一阵枪声。大家纷纷起来朝枪声方向举目望去。 “队长,听枪声那是跑马坡方向。哪会是啥人呢?” “是。糟糕,这情况不妙,为了吸引敌人的注意我们故意绕了那么一大圈,但最终还是要往回赶,去青雘山必须经过跑马坡。难不成这敌人没有上当?” 这时,远处的枪声越来越密集,还夹带着手榴弹的连续爆炸声。 “不好,这应该是王冲他们。离开咱们后,他往跑马坡方向去了。估计他仍没死心,试图抄近路拦截咱们。” “哈!这家伙还真是死心眼。若果真如此那他就糟了,肯定凶多吉少。走,帮他们一把去,打这往那儿赶也就几里地,一刻钟的工夫,应该还来得及。” 这支队伍正是常玉娟和她的侦察分队,他们在为“蜜蜂行动队”蹚路。跟她说话的正是凌飞。 说干就干,他们一刻也没有耽搁。但赶到的时候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三个士兵正端着伯格曼对准小驴蛋他们,并发力扣下扳机……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砰”的一声枪响,一颗子弹从东边的林子里尖啸着飞来,紧接着,“噗”的一声钻入一个士兵的太阳穴里。 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太阳穴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顿时,一股热流从脑袋里“嘶嘶嘶”地一路穿过,再从右边激射而出,瞬间眼前一片血红,接着麻木,接着了无知觉,然后整个人如同一羽鸿毛一样徐徐飘落,直至坠入无边的黑暗…… 随着他噗然倒地,第二个士兵右面颊瞬间开花,紧接着,第三个士兵右颈部的无名动脉直接就炸裂了,顿时,那鲜血“嗞”地一下飙射而出四下喷飞,如同烟花一样灿烂烂地绽放…… 接着,二人也相继扑通扑通栽倒。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时间一息不到,连眨眼也都觉得太慢了。 这一颗子弹自然是从常玉娟那杆98k枪管中射出。两百米之外,只见她单腿跪地身子微微侧倾,举着枪眼睛对着瞄准镜,枪口还袅袅飘着一缕淡淡的青烟…… 老大真行,一枪穿仨啊,而且是打脑袋,这枪法简直太神了!把一旁的明光看得连连咂舌。向常玉娟投去满是崇拜的目光后,他抬手高高竖起了大拇指。 这枪声自然也惊动了黄排长,他和一众士兵正匆匆赶往那儿,只差二十几步之遥。 听到枪响,他蓦地一愣,接着,见那三个士兵忽然扑扑倒地,不禁愕然大惊,立即大声喝道:“不好,有赤匪,快卧……” 可这话还没有说完,便听见“砰”的一声,一颗子弹呼啸着飞来钻入他的眉心,额前瞬间绽开一朵猩红的梅花,他立刻“扑通”一声栽倒地上。 旁边的士兵还未来得及反应,四周突然闪出一道道人影,全都面目狰狞浑身树枝树叶,手中挥动着明晃晃的匕首,如同凶神修罗一般刺啦刺啦地收割着他们的脖子,瞬间鲜血飞溅四射,像一簇簇怒放的鲜花,之后,一个个塌然而溃倒地上,身子抻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余下反应快的,但刚端起枪还没来得及扣下扳机,便见明光率领五个队员从地头里突然冒了出来,一齐端着伯格曼对他们一通扫射…… 王排长和五个亲信本来就窝着一肚子无名之火无处可撒,自己亲率全排士兵拿命搏了大半天,因为时运不济没能一下子击溃这股顽匪,自己还险些遭反杀,而赶来增援的黄排长却趁火打劫硬生生地抢去全部功劳。 他郁闷极了,因此也懒得参战,险而又险地逃出生天后,带着五个亲信脱离战场直接退出战斗,远远地躲在后面观战。 常玉娟率领队员们如天降神兵一般突然杀出,他亲眼目睹着黄排长和一众士兵被突遭反杀这血腥一幕,这令他心惊胆颤,虽然愣了下神,但反应却是非常之快。 见势头不妙,他对身边的五个亲信大吼一声,“快走啊!”而眨眼之间,他便跑得无影无踪了。 一口气跑出十几里地后,王排长才气喘吁吁地停下,他弯下身子紧紧捂住肚皮匀了大半天气才抬起头来。 还好,五个亲信都没有跑散,全紧追着跟了过来,但一个个累得跟狗一样喘着粗气直吐舌头。 “排……排长,这……这都……些啥……啥鬼呀,太吓……吓人了……” 这说话的是一矮个子,大概是人矮吧,这脖子短连出气管这弯弯绕绕也少,运气比他们任何人都快,一支烟工夫过去,人家仍在呼呼呼地喘着粗气,他便缓过劲来。 王排长比他们到得更早,自然也缓过劲来。听了那矮个子的话,他朝他狠狠瞪了一眼,然后仰天一声长笑。 “哈哈哈……” 这笑声太恐怖太瘆人了,笑得五个亲信寒毛倒竖浑身鸡皮疙瘩乱冒。 “这人啊,得认命。佛说,一执一念一枉然,一悲一喜一浮生。杀生者命短,啖肉者多病,曰为‘业障’,即自己所造下的恶业,恶因结恶果。 ‘一切业障皆由心生’,转恶念、恶心、恶行,修善念、善行、善语,身口意地三业清净,自然多福报。一个人业障深重,邪淫心重,心不干净,即为万恶。‘万恶淫为首’,爱生邪淫的人,没有福报、障深慧浅,不明因果、颠倒愚痴。这便是人的恶果。” 经此一难,他仿佛一下子大彻大悟了,只见他双目清明,满面欣然,手舞足蹈。 见他欣喜若狂,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五个亲信吓了一大跳。 这长官他到底咋啦?满口佛说佛说,怎么一句也听不懂呢?不会是被吓疯了吧?但又不能去问,更不敢去打断,这人若是果真疯癫了,突然去打断只怕会狂暴起来,那后果很严重。因此,五人只有傻愣愣地瞪着他。 “你们这是咋啦?都一个个呆鸟样,还傻愣着干嘛?走啊,等着赤匪来收拾吗?” 过了许久,王排长终于平静下来,见五人愣得像哈巴狗样巴巴地望着他,不禁有些奇怪。 还是矮子鬼多,机巧伶俐,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后,问道:“排长,方才你没事吧?” 王排长瞪了他一眼,说:“嗤,我有啥事?去,滚犊子。” 骂了一句后,他转身径直走了…… 天很快就黑了,山里的夜格外的阴森。山野中,寒风阵阵,发出一声声低沉的呜咽,“嘶嘶嘶嘶”的,仿佛夜色中有无数幽灵在穿行,再加上还时不时地传来几声夜鸟和野兽的叫声,着实令人毛骨悚然,阵阵心寒,连肝胆都要发颤。 王排长他们越走越害怕,没人敢走前面,更没人敢走后面,但山道窄,只可容一人行走。 因此,这一路上,矮个子走前面,王排长跟在矮个子后面,而后面四人则争先恐后,互不相让,一个劲地挤挤撞撞,一时间都骂骂咧咧吵吵个不停,到最后把王排长给吵烦了,他怒气横生,停下大声呵斥道:“吵吵吵,你们都吵个屁呀!走个路也不得安生,争争争,都争着去阎王那儿点卯吗?小矮子,你到后面去,老子走前面,这样总行了吧?都别吵了,谁再吵老子毙了谁。” 这人就是贱,挨了顿训后,谁也不敢吱声了,一个个都老实巴交地赶路。 其实,王排长又何尝不害怕?都是娘生父母养的,他也是凡胎,但路总是要人走。好在离云雾坡不远了,大概还有四五里地远,几盏茶的工夫就该到驻地了。因此,他壮着胆子硬着头皮在前头蹚路。 紧赶慢赶大概又走了四五分钟左右,几人都默不作声,走的全是寂寞。越寂寞越冷清,寂寞更令人害怕,冷清则令骨子里发寒。 王排长老觉得身后阴森森的,背夹也开始阵阵发寒,那鸡皮疙瘩一个接一个地冒。 忽然,身后仿佛传来噗的一声,他不敢回头,但接着又是一下,他仍然不敢回头。 片刻之后,这声音又蓦地响起,而且仿佛就紧贴着自己的后背,顿时,他的背夹一阵骤寒,寒毛根根倒竖,他猛地一哆嗦,终于蓦然回首…… 顿时,他一下子遭雷劈似的愣在当场,大张着嘴巴欲发出一声尖叫,但又没叫出声来,仿佛跟塞了个鹅蛋似的。 这人呢?怎么一个都不见了? “鬼啊!”愣怔了大半天之后,他终于叫出声来。 真活见鬼了!这第一个念头便是自己真碰到鬼了。因为,在他身后,这五人的的确确凭空消失了,若不是鬼又还能是啥? 尖叫一声后,他两眼空洞,身子里的骨头仿佛在一根一根地被抽走,连三魂六魄也全给一一抽走,只剩下一副空壳。 他仍木然愣着,失魂落魄地久久伫立…… 突然,一道黑影从林子里徐徐飘出,如鬼魅一般悄然落在王排长跟前,眼睛贼亮贼亮,并滴溜溜地盯着他。 他依旧愣怔怔地发呆,像压根儿就不食人间烟火似的。 相持许久,那黑影也一直没有吱声,始终冷峭峭地盯着他,眼底散发着幽幽的绿光…… 第49章 谍影重重 “你……”过了许久,王排长终于开口,在黑暗中看到对方一双冷酷的眼神后立即恢复了一丝清明。 “你要干嘛?别……别乱来……” “你说呢?” 声音很冷,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幽灵一般。 霎时,恍然明白一切,他惊恐地瞪大眼睛开始后退,手本能地摸向枪。 但为时已晚,对方没有给他任何出手的机会,只见黑影身形突然飞转如一阵旋风一般,王排长霎时眼前一花什么也看不清了,恍惚间,黑影蓦地出现在身后。 枪已在手,但刚要回头便听到咔嚓一声,他这头就倏地调了个个儿,两眼睖睁睖睁地瞪着对方,眼珠转动一下开始慢慢散光,接着又悄无声息地慢慢失去生机…… 翌日清晨,云清早早醒来。刚刚洗漱完,张明宁就提了盒热气腾腾的面汤进来。 “老大,我算准了,但没料到竟会一分不差。来,用热汤面祛祛山里的寒气。” 说罢,他将饭盒递给云清,而目光却落在台子上那张军用地图上面。 那台子十分简陋。昨天,他和赵虎合力搭建的。虽说简易但也费了二人不老少的神。 其实,搭台子简单,打四个木桩铺上块台板就完事,但关键是这台板没处弄。这荒山野岭的又没户人家,二人寻了大半天也没有弄着,最后没法子了,张明宁只好去撬了块墓碑来再铺上块军用毯才算完事。 担心云清害怕,都一直没敢告诉她。这若是说了,估计连杀他的心都有了。 “你看看吧,昨晚又补充了一下。但我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这共党突然又杀回大山里转悠领着我们直兜圈圈几个意思?不会有别的企图吧?”说完,云清坐下开始吃面条。 张明宁俯下身子一边看一边轻敲着台面,接着又开始比划,比划来比划去摆弄了许久。 最后,他皱起眉头道:“老大,为了以防万一我看还是给黄团长发份电报吧,请他派一个营把银山镇给围了,这帮赤匪若真要直奔荣城的话还有一条道可走,那就是从小石山直插柿子岭磨盘山再折东而去出香草山到小沟寨,由那儿再直奔银山,这条道虽然难走但路程最近,若果真如此的话他们便彻底甩脱我们。最后,我们也只有去永和守株待兔了。” 云清一边吃面一边侧目而视,斜睨几眼之后问道:“陈伟他们有消息吗?” “没有。老大,难不成你真指望这叛徒帮你剿灭这股赤匪吗?” “宁哥,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以后别老把叛徒叛徒这词挂嘴边了。这陈伟叛变共党虽说迫于无奈但帮我们剿灭荣城地下党可是立了大功,若是共党知道这都是因为他出卖的又岂能饶过? 因此,不管怎么样他也必须跟着我们走。我不求他手上直接沾一星半点共党的血,但起码他能为我们所用。说白了,我只借他的脑袋用。” 说罢,她囫囵地吞了几大口,然后就着热汤嘘嘘了几口下去。 还别说,这热汤真管用,滚烫烫地几口下去这心口一股暖流瞬间就漫遍全身,一下子浑身热乎乎的,只见她头上腾腾地直冒着热气,额上也渗着一层密密麻麻的细珍珠似的毛毛汗来。 云清拿手扇着一阵呵呵之后掏出帕子轻掸了几下,把额边和面颊的细汗拭去。 张明宁一直在旁边瞧着,吮着根指头两眼直勾勾的,连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像极了花痴。 “黄排长他们也没有消息吗?昨天派他们去跟踪并帮着传递一下情报,这都一整晚了,怎么连一点消息也没有呢?” 仿佛没听见似的,他依旧在发痴。瞧他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是一二傻子。 “宁哥,宁哥!你干嘛呢?” 云清朝他瞟了一眼,见他这副傻样脸色顿时微微一红。 听到喊他,张明宁终于回过神来,见她满脸嗔怪便挠着头皮讪讪而笑。 正在这时,赵虎在帐外喊了声报告。 朝他瞋了一眼后,云清随口叫了声,“进。” 很快,赵虎进来了,但他搀扶着一人。 一见那人后,云清噌的一下跳了起来,连忙问道:“陈伟?咋是你呢?发生啥事了?” 陈伟衣衫褴褛浑身脏得像只流浪狗样,满脸的污垢,还萎萎靡靡的,哪哪都没有一丝生气。 见他一副死相,张明宁上前挥手啪啪地给了两个耳光,把他掴得一愣一愣的,愣瞪了半天后,他终于开口了。 “完了,死了,全完了,都死了,全都死了。” 他语无伦次,颠颠倒倒,就只有一个意思,他们全都被灭,王排长他们一个也回不来了。 云清算是听明白了。她十分震惊,但要弄清事情真相又必须等他清醒,于是,问赵虎道:“他怎么回的?” 赵虎说:“哨兵发现的,他晕倒在营地前面。我正巧路过,哨兵就将他交给了我。” 听完之后,云清又将陈伟上上下下打量个遍,然后挥手道:“扶他去休息吧,看情况没啥大问题,可能是受了惊吓,再加上疲劳过度才成了这副狗熊样。” 接着,又对张明宁道:“宁哥,我们走吧,去李营长那儿,向他通报下情况。” 说罢,她径自出了营帐…… 打扫战场时,终于发现王冲和林豆二人。他昏死在那片凹地的灌木丛中,而林豆则一直守在旁边。 她早就苏醒了,只是人像个傻子一样,坐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定定地盯着昏死的王冲发愣,一直不吱不声,像是真被吓坏了。 对于一个姑娘家家来说,这是第一次上战场,那阵仗大概从未见过,只怕是早被吓破胆了。只见她脸色苍白两眼无神,两个战士扶她的时候浑身仍在不停发抖。 王冲的伤势说重不重,小腿贯穿伤,左胳臂钻了个眼,弹头还留在里边,并没有其他致命伤,只是因为流血过多而昏迷不醒。 他的那些随从和弟兄也都不同程度地受了些轻伤,养他个三五天准又能活蹦乱跳。 这下好了,不收留也得暂时收留一下,只有等他伤势好转后再作计较。 打扫完战场,队伍迅速向磨盘山转移。赶到的时候,林子山带领行动队大队人马早早地在那儿候着。 天色也很快就黑了。晚上,跟大家一起商量下一步行动路线的时候,大家谈到了王冲的事情。 常玉娟十分纠结。她忧心忡忡,因为他们执行的任务比较特殊,属于绝密行动。临出发前,三号反复交代,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决不能有任何疏漏。 更何况这王冲和他的人都来路不明,不知底细,不知深浅,万一混进奸细咋办?这次任务就有可能半途而废。 林子山也有同样的顾虑。凭多年的政保工作经验,他敏锐地感觉到王冲他们绝不是一般土匪那么简单。 首先,他们的做派兵不兵匪不匪,说兵又一身匪气,说匪又一个个训练有素,堪比军人。但哪儿不对一时又没个头绪。 其次,这土匪毕竟是土匪,未经过改造的土匪一身土匪习气难改,会时不时地给你捅个篓子。而行动队不同于其他部队,任务特殊,行动绝密,绝不可出现任何纰漏,更不能因为纰漏而导致行动失败。 因此,他也不主张吸收王冲他们加入…… 夜深人静了,大家陆陆续续地进入了梦乡,磨盘山上一片鼾声,还时不时地传来一两声梦呓,声音很低的那种,含含糊糊的,到底说些啥,没人能听清。 这时,一条黑影忽然出现了,身手十分敏捷,飞出东边的林子后一会儿弹跳一会儿纵扑,避过两道岗哨后又几个纵飞扑入西边的林子去了。那里正是常玉娟和林子山他们宿营的地方。 但黑影并未停留,而是蹑手蹑脚地穿过营地径自朝一道小山坡走去。 小山坡里水流淙淙,十分清脆,这是一条小山溪。 来到溪水边,黑影站住蹲下,伸手在水里洗了洗,又两手浇着淋,一遍一遍地淋,又浇着看,水从手指滑落,黑暗中,哗啦哗啦的,闪亮闪亮的,最后双手掬着喝了几口。 喝完水后,黑影缓缓起身,站了一会儿,再转身朝溪边一棵合抱粗的香樟树走去,走近后伸手搭在树干上凑近上上下下地看了几遍,再抚摸着,接着又绕着树走了一圈,最后停下。 黑影在树底下站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忽然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握在手中盯着看,明晃晃的,发出幽幽的银光,许久之后,似乎下了决心,上前开始在树干上刻刻划划,像是在刻两句诗,费了不老少的功夫才刻完,然后低声吟咏了两遍: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这是唐代诗人王维《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中的两句。刻的是楷体字,字体端庄工整,隽永秀丽,颇有黄庭坚的风范。 到最后,黑影终于转身而去,十分果决…… 翌日清晨,大家去溪边洗漱的时候,有人发现了这两句诗。于是,引来一众人围观。因为这字刻得太美,而且是新刻下的,引起轰动,大家在纷纷争论…… “这是王曦之的字体……” “是苏轼的……” “嗤,不懂就别瞎猜,都争个屁呀,这分明是黄庭坚的。” “……” 大家吵得不可开交。这吵吵声惊动了常玉娟和林子山二人。 俩人先后来到树下认真地审视起来。 “不错不错,这字刀工不错,而且还是新刻下的。队伍上竟有这一号人物?这人谁呀?我咋就没发现呢?还真是藏龙卧虎哦。” 看过之后,常玉娟笑盈盈地夸道。她可从不夸人,而这次却破天荒了。 林子山的态度跟常玉娟迥然不同,他满脸肃然,默默地看了许久,之后,竟然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这只是一小段插曲,一番轰动过后,大家准时整装出发了。队伍沿着磨盘山山梁向东而去。 而天竟然奇迹般的晴了。之前,天空还灰蒙蒙的,这时,一轮朝阳喷薄而出,像冲破黑暗的囚笼一样光芒四射,霞光万道,灿烂无比,把广阔无垠的山野映得金碧辉煌。 太阳在冉冉升起,队员们身披霞光,脸上流光溢彩,生动活泼。 望着初升的太阳,常玉娟内心发出一声感慨,这个世界纵使黑暗荒芜,但又无时不在放射光芒,因为黑暗只是一小会儿安静。 又是一天过去,傍晚的时候,他们准时到达香草山。 香草山,漫山遍野地长着藿香草。走进山里,一片橄榄绿中笼着一片紫色,那种泥土的芳香混合着木香的味道顿时扑鼻而来,醉人心脾,花在凋谢,在枯萎,但依然能看到些许伞状的花朵,虽然小,朴实,但在紫色中能看到一种平静中的高雅和向上的力量。 藿香草最能缓解疲劳,最能安神助眠,战士们一躺下很快就进入梦乡。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山谷中寂静无比,连战士们的鼾声也平静下来。 微风轻轻吹拂,寒意料峭。微风中,一条黑影如风轻掠,向西坡纵飞而去,十分轻捷灵巧,无痕无声,速度奇快,越过岗哨,避过暗哨,一会儿便到了西坡的一片林子里。 黑影倚着一棵树干四下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但仿佛失望了,因为一遍一遍的寻找,自己心中所希冀的始终都没有如愿出现。 黑影垂下头,脚下一遍一遍地踢着,轮番地踢,动作很轻,但又似乎在发泄某种恨意。 忽然,不远处咔嚓一下,发出一声最轻微的踩踏声,接着,一道很磁性的男中音从身后幽幽传来。 “怎么?像你这样也算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嗤!他可是越来越不中用了。在他的手下还有你这种货色,也算是精英?回去吧,我不会帮你。告诉他,若真要我帮忙叫他再派个得力一点的来。我不会跟一个蠢货打交道。” 听到声音,起初,黑影蓦地一惊,眼里顿时露出欣喜之色,但听到后面,越听越失望,甚至充满愤懑。 这家伙太狂妄自大了,跟处座说的一点不差。哼!我还偏不信了,自打出道以来,我什么人没拿下过?嗤,小样!瞧我怎么收拾你? “前辈,你就放心吧,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跟我打交道,你会发现这世间不仅奇妙,而且还会有许多乐趣。” 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说完,她发出一串银铃般的娇笑,清脆中带着一种邪性。 声音落下后,她一直在等待对方开口,始终保持站立的姿势不动,不敢转过身去,害怕惊扰到他,但等了许久,身后却了无声息,仿佛这人压根儿就没出现过一样。 她恼了,抬腿狠狠踢了一脚,嗔道:“混蛋!等着瞧吧,我一定收拾死你!” 第50章 隐忍的心 自从回归以后,他更加笃定了。几起几落又算得了什么。佛说,八苦即是八正道,逆境而行也是一种成长。他站在窗前将目光更加坚定地投向远方。 三号站在一旁一直都在默默地注视着他,而内心却又是五味杂陈,因为过去的委屈并非他个人的,而是所有为一个共同目标奋斗的人所遭遇的。如今虽然走出来了,但受到的创伤足够大,大到历史也遭受伤害。历史需要细看,细看之下才能发现真相。 二号也是如此,看他的眼神依旧那么纯真,那么朴实,那么亲切,那是因为这是多年来的信任,他们本来就亲密无间,现在终于又回归到本来。 “报告!” “进。” 小强在门外喊了声报告,听到他的招呼后,挺着胸脯迈着大步跨进大门,然后向三位首长敬礼。礼毕后,他大声道:“报告首长,前线电报。” 听说前线的电报到了,他立即大步流星地上前接了过来,瞄一眼后脸色瞬间一阴,生气道:“怎么搞的嘛?这实际情况跟情报差得也太大了吧。情报上不是说只有四个团6000人吗?怎么一下冒出万多人了?而且还在陆陆续续增加,这仗难打了。” 说着,他将电报递给二号,二号接过看了一眼后又递给三号。 三人的脸色顿时都阴沉得厉害,谁也不说话,屋子里一片寂静。沉吟半晌后,他终于开口了。 “小强,去给红2师发报,命令他们火速回援……” 这话还没说完,外面突然轰隆一声猛烈炸开,连房子也地震似的晃动起来,紧接着,小明飞跑而来,也来不及打报告了,只听得他着急忙慌道:“不好了,敌人快打过来了,首长赶快撤。” 三人脸色微变,他立即拿了架望远镜朝屋外奔去,二号三号也紧跟了过去。 果真如此,刚走出屋子便听到东边的鱼嘴山上传来密集的枪炮声和震天动地的喊杀声。 鱼嘴山离方面军指挥部仅500米之遥,更是最后的一道屏障,难怪敌人的炮弹会炸到这里来。 看了一眼门前的炸坑后,他皱了皱眉头,然后举起望远镜朝鱼嘴山方向望去。乍一看他不禁大吃一惊。 “不好,红三团快顶不住了。这股敌人猖狂得很呐,瞧,红三团这防线快要撑不住了。” 二号三号也没歇着。二号一边看一边连连咂舌道:“这敌人也是下了血本,足足两个团集团冲锋,红三团独木难支,怕是马上要破防了。” 三号倒是很平静,他一边看一边说:“别着急,我手中倒是还有一员猛将可用。小明,去把孟团长给叫来,他不是成天哼哼唧唧怪我不给他仗打吗?现在给块硬骨头啃啃不知他乐意不?” 见小明匆匆离开,三人说话又随意多了。他望着三号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哈哈,你还藏有私货?对呀,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呢?不错,是个好主意。打好这一仗给他个军长当当咋样?” 闻言,三号连忙摇头拒绝道:“嗯,不行,坚决不行。你知道我为啥要雪藏他吗?” “为啥呀?” “先卖个关子,等打完这仗再说吧。” 二号瞟了他一眼,神秘兮兮地笑了笑。 “报告首长,红58团团长孟先和奉命前来接受任务!” 不一会儿,孟先和到了。他身板挺得笔直笔直,下巴微微翘着,向三位首长一一敬礼,然后便挺在三号面前一动不动了。 见他到了,三人立即敛起笑容。 二号紧盯着他板着脸道:“孟先和!” “到!” “现在,命令你率领红58团立即出击鱼嘴岭,配合红三团击溃敌人守卫阵地。” “是!保证完成任务,誓死守卫阵地!” 孟先和拖着长音大声应道。听说有仗打,他乐得差点一蹦三尺高,但还是忍住了。回完礼后,他一个正步转身,然后一溜小跑着去了。 没过多久,三人便从望远镜里看到,孟先和率领红58团冲上阵地立即与敌展开肉搏,接着再发起反冲锋一路猛冲猛杀,二十分钟不到便将敌人的嚣张气焰一举给压了下去。 其实,这股敌军的醉翁之意十分明确,他们的攻击目标直指方面军指挥部,但太得意了,得意得忘乎所以,以为仅凭两个团的猛烈攻势就可以一举歼灭正面之敌而夺取阵地,再一鼓作气直捣黄龙拿下方面军指挥部,然后将这天大的功劳收归自己囊中。因为坐在这指挥部里的全都是红军的头头脑脑,一旦将他们一网打尽,消灭这支红军便指日可待了。 但没有料到的是,这阵地上突然冒出一支虎狼之师,打起仗来,个个凶猛,人人彪悍,谁都敢跟你玩命拼命,这一家伙下去他们一下就愣神了。最后,只有退回到自己的阵地再也不敢发起主动进攻了。 看到战场形势瞬间逆转,他笑了,笑得十分开心,连泪花也都笑出来了。这是回归之后他第一次这样开怀大笑。 看着他笑,二号三号顿时也被感染了,俩人也跟着笑,笑得连眼角也沁出了点点泪花。然而,俩人很快停住,脸色突然变得肃然起来,因为在他们心里至今仍压抑着久久无法释怀的酸楚。 看他俩忽然停下,而且脸上表情复杂,他也瞬间停下,屋子里一时间平静下来。接下来,三人你望着我瞅着你久久默不作声,似乎都在等待对方先开口。 尤其是他与二号,俩人相视一眼后心有灵犀,都一齐将目光迅速转向三号。被二人紧紧逼住,三号当然绷不住劲了。 “得得得,我就知道你俩啥意思。算了,我就痛痛快快地给你们说了吧。” 说着,二号的语气突然变得十分沉重:“你们知道,这荣城的事情一直是我心中的一根刺,始终都令我难以释怀。现在,到了我们行动的时候了。从世界反法西斯的形势来看,中国对日作战是迟早的问题,而荣城则一定会成为对日作战的最前线。因此,我们决不能放弃荣城这块阵地。为了重建和恢复荣城地下组织,我打算将孟先和同志派过去任中共荣城市委书记,然后再选拔几位精干的同志配合他……” 听着听着,他也绷不住了,终于“扑哧”一声哈哈大笑起来,但很快停下,抬手指着三号道:“我说你呀你呀,别老是一个人闷着,会闷坏的。关于荣城的事情,我也正要跟你们商量,是到了该解决的时候了,而且我也知道,为此,你还派出了一支武装工作队先期出发,估计现在也和我们一样正在进行着长征呢。 这很好嘛,工作做在前头争取了主动。派孟先和同志去,我原则上十分赞同,这件事就交由你直接领导指挥。你有地下工作经验,比我们内行,我们不再干预,选谁派谁由你自己掌握,这样更有利于保密。” 说完,他转身挥挥手走了,把二号三号扔在脑后直摇着头…… 陈伟终于睡醒,但睁开眼后第一眼便见有人用不善的目光盯着自己。 他先是一惊,待看清楚对方后马上又如释重负了。因为对方并非云清,而是张明宁。他不怕张明宁的拳头,但害怕云清的目光。拳头只能伤筋动骨,而云清的目光却是能伤心。一个人最怕的是伤心,伤心心则死。 见他醒了,张明宁马上态度强硬语气蛮横道:“喂!别再装死了。起来,老大有话要问你。” 陈伟皱了皱眉头,身子未动,但心中一动,马上道:“张明宁,你喜欢云清是吧?可我也喜欢呀,见到她我就恨不得要睡她,你没有想过吗……” “陈伟!你……”张明宁暴怒,厉喝一声打断他,接着,上前扬起拳头在他眼前晃了晃,龇牙道:“信不信我一拳揍爆你那条腿?” 陈伟面不改色道:“我说错啥了?你还是不是男人?若是男人的话就赶紧去睡了她,别让我尝鲜了。你瞪瞪瞪我干嘛?难不成你那条腿没用?” 张明宁终于暴跳如雷了。只见他一跃而起恶狠狠地扑向陈伟,咬牙切齿地一手掐住他的脖子一手拳如流星般地全招呼在他身上。 陈伟一如既往,用双手护住脸任凭他揍,既不吭声也不反抗。 但揍着揍着张明宁突然停下,拎住他提溜着往地上一扔,然后又恶狠狠地踹了一脚,骂道:“混蛋!你想作死别找我,去找虎哥,他可没我那好脾气,找他兴许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滚!给老子滚起来,别又在这装死,老大还等着呢。” 到底是张明宁,一通暴怒后很快就反应过来,知道陈伟这是要故意激怒他,目的就是利用他而回避云清。这家伙心里肯定有鬼,做贼心虚,害怕见老大。这回定要叫他在老大那里吃瘪。 陈伟没有料到自己的伎俩会这样快被张明宁识破,他再也装不下去了,只有乖乖起来跟在他屁股后面一起去了云清的营帐。 云清正等着他们,她急于要知道昨天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营长也在,这也正是他要弄清楚的,自己毕竟损失了一个整排的弟兄,更何况还有另一个排尚不知生死,他们到现在仍无半点消息,估计肯定也是凶多吉少,心里头正憋得慌。 “陈伟,你把昨天所发生的一切都给我如实说说,别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被几道目光紧紧逼住,陈伟只有老老实实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自己是如何活下来的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既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掐头去尾。最后,一再强调自己是因为害怕而慌不择路掉进了猎人的陷阱,费了吃奶的劲才逃命回来。但话刚一说完,张明宁便朝他直接发难了。 “你编你就接着编吧!鬼话连篇,说给鬼听连鬼都不信。你说你藏了起来才躲过一劫,掉进陷阱也不至于搞成这副鬼样,这他妈的也太不符合逻辑了,你肯定跟又共党勾搭一起回来做卧底了。老大,你别信他。方才叫他过来,他做贼心虚死活不敢来见你。” 云清也紧跟着逼问道:“是呀,既然你没有上战场,断无可能弄得如此狼狈,除非你演戏给我们看。你说说,这是为啥?为啥要演给我们看?” 到这个时候,陈伟方才明白,他们这是在搞三堂会审。大有你不把这个问题交代清楚今天无论如何也没法过去咄咄逼人的气势。既然如此那就干脆跟他们死杠到底。 “我不是说得很明白吗?我因为害怕慌不择路掉进陷阱费了老大的劲才爬出来有命回来,你们又不信,我也没法子了,要不你们给我一颗子弹这样总行了吧。”说完,梗着脖子两眼朝天。 其实,这个时候,再追究这个问题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眼下最关键的还是要弄清楚这伙共党到底去了哪里。 云清不想再纠结了,于是,挥挥手道:“算了,你回去休息吧。” 夜深了,云清的心里总忐忐忑忑乱糟糟的。她翻来覆去老也睡不着。因为,她有预感,也许张明宁说得对,这伙共党肯定直接奔银山去了,也不知黄团长有没有派部队前去?如果没有那就真要回永和去了…… 想着想着,她干脆起来独自去看夜晚的月色。正好是月圆之夜,天色也正好,月亮圆得像只银盘明晃晃地挂在天空。漫步在月光底下,她一会儿左顾右盼一会儿仰望天空,空旷的山野中,除了偶尔几声夜鸟的叫声之外,夜色是那样的宁静。 正陶醉中,忽然,不远处有一条黑影倏地一闪而过。 云清心里一惊,马上纵身而起奋力追了过去,几息之间便追上了。她大声喝道:“谁?” 但黑影没有理睬,而是一声不吭地继续飞掠前行。 见黑影这样肆无忌惮这样藐视自己,云清顿时火了,立即加快身形试图要超越过去进行拦截。 见云清速度加快,黑影随即也身形一提脚踩流星似的飘飞而去,很快,二人又拉开了一段距离。 云清的倔劲上来了,只见她猛提身形,然后在空中几个连翻朝黑影直射而去,终于给堵住了。 俩人开始对峙,那家伙蒙着面,望着她的两只眼珠子滴溜溜地飞转,像是要耍什么心机。 这云清怎么会给其机会呢?只见她双手成爪一招梅花探春照着对方的面门狠狠抓去。 黑影立即头一歪侧身一转避过爪锋,然后双掌齐飞一记白鹭扇云朝她高挺的云峰扇去。 “呸,下流!”见对方竟然使出如此下流的招式,云清怒火中烧,冷喝一声后,仰天倒飞双脚如流星般地连连蹬去。 见状,黑影急忙激流而退,然后双掌齐拍,见云清收腿又一招蛟龙出海激射而去。 见对方攻势凶猛,云清连忙猛提身形凌空而起,然后双掌一合俯冲而去一招惊雷劈山。这一招气势磅礴,若挨上一下不会骨头粉碎性折至少也得倒在床上躺他个三五天。 黑影一见自是赶紧身形一纵跳出三界之外,接着,他来了个脚底下抹油朝斜刺里飞奔而去,一下便跑得没影了 这一招令云清大出意外,没料到黑影会溜得如此之快,她身形一顿指着黑影的消失地方跺着脚竟破口大骂了起来。 “你混蛋,你个杀千刀的,下回千万别让我给逮住,我一定会千刀万剐了你!哼,你个死流氓,臭流氓,我咒你不得好死……” 第51章 你作死吧 骂完之后,云清恍然明白了,这人一定是陈伟无疑,这大晚上的,他独自一人去了哪里?还蒙着脸,他究竟要干嘛?不会真…… 不会不会,这绝对不会!她忽然联想到张明宁的说法,但当这一念头在脑海里乍一闪现她就立刻否决了。 这怎么可能呢?共党早跑没影了,这荒山野岭的跟谁接头?但不管咋样,他都很可疑,鬼鬼祟祟的,这大晚上蒙着面出去有什么勾当?事出反常必有妖。不仅如此,他还那样下作猥琐,竟敢跟我耍流氓,必须找他算账,决不能轻饶他。于是,她气冲冲地去抄他老窝了。 当云清赶到的时候,陈伟正在收拾自己,似是刚刚进门。见她一副气鼓鼓的样子,而且面色不善,便知道她这是找他算账来了。跟她交手了这么多回合,即便是个二傻子也能猜出八九分来。 但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像没事人一样,仍自顾自地忙着收拾自己。 “喂!你刚才干嘛了?这大晚上的,一个人出去,还蒙着面,干啥见不得人的勾当?” “跟共党接头,怎么啦?不行吗?” “你……” “你什么你?你啥意思?要拉出去枪毙吗?来呀,执行呀!反正你们也不相信我。” 原来,他还在为下午的事情生气。这家伙表面看上去人畜无害,其实脾气死犟死犟,好呛人,顶起人来比蛮牛还牛,恨不得一下把你顶死。 但云清啥人,外表看上去温温婉婉,比女人还女人味,而在这一副姣好的面容下却是一根筋外加顺毛驴,在特务队里没人敢如此顶撞她,甚至包括张明宁赵虎。今天,这陈伟他应该是独一份了,并且把她给惹毛了。 只见她翻了翻白眼,脸色瞬间阴沉,都能滴出水来,还多了几分狠戾,跟那个温婉的她相比一下子判若两人。 他的话刚一说完只听见嗖的一声他的脖子便被她长手一把掐住,她腰间的勃朗宁也瞬间就戳在他的脑门子上,她狰狞地瞪着他呲呲牙道:“找死!信不信我现在就一枪崩了你?” 而他呢却一点也不惊讶,脸上毫无波澜,平静得跟一汪水一样,只见他闭上眼睛慢悠悠地说道:“来吧,开枪吧,反正我也活腻了。这世界就像一潭烂泥,每走一步都在陷落,每活一天都在窒息。而你们呢却觉得自己多么伟大,无尚光荣,像救世主一样,今天满世界吆喝着要亲爱精诚,明天又拿起枪举起刀四处杀人放火,把脚下的这片土地当作权贵们的后花园,可以肆意践踏,可以拱手送人。而底下的人都是贱民。你说,像我这样的贱民活着还有啥意思?倒不如死了……” 人都长着一颗脑袋,想法都很奇特,就像陈伟一样,每天的想法都不 一样。只是不说出来而已,有的甚至宁死都不说。但此刻他却是把什么都说了,这令云清对他不禁刮目相看。 这家伙到底是个被彻底赤化的叛徒,赤化思想根深蒂固,这人都已经叛变了还念念不忘共党那一套。她觉得十分可笑,却又不得不叹服这共党思想的厉害。难道这人一旦有了那些思想都会把自己变得硬气?变得可以笑对死亡?连一个叛徒都能这样,那些宁死都在坚持的人那就更不用说了。 但她仍是连连冷笑,甚至怒不可遏。她使劲掐了下他的脖子,圆瞪眼睛道:“住口!你这死叛徒,既然你不知好歹那我今天索性就成全了你。” 说着,她手上又猛一使劲,把陈伟掐得连连吐出舌头直翻白眼。于是,他干脆努力地闭上眼睛,可刚一闭上马上就听到“砰”的一声枪响,顿时,他浑身一震脑袋里一片空白…… 片刻之后,在两耳一片轰鸣之中,陈伟渐渐恢复知觉,然后又慢慢有了感觉,感觉自己仍然活着。于是,他睁开眼睛,抬手往头上一通乱摸,接着又缓缓朝云清瞧去,瞅见她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还满脸嘲讽。 “哈哈!到底还是怕死鬼一个,我以为你有多硬气。我总算看明白了,在这枪声之下,怕死鬼就是怕死鬼,再怎么装他也成不了人,更成不了英雄……” “谁开枪……” “发生啥事了……” “老大老大,你没事吧?” 这枪声一响自然惊动了所有人。顿时,外面一片混乱,嚷嚷连连,吆喝阵阵。 张明宁赵虎还有李营长等人,都是习惯了厮杀之人,对枪声十分敏感,只要这枪声一响立马就能准确分辨出是啥枪发出来的,并能准确判断枪声响的位置。他们很快就循着枪声响起的方向赶过来了。 而张明宁赵虎尤为紧张,那人还在外面这着急忙慌的嚷嚷声便进了营帐。 原来,他俩乍一听到枪声便知道这是勃朗宁m1910手枪打的,在他们所有人当中,除了云清之外也只有李营长和他俩使用这一号枪,其他再无第五人了。 因为勃朗宁的枪声十分清脆,音质纯粹,而且还带着一种十分奇妙的炫音,而其它枪的响声就大不一样了,就拿盒子炮来说吧,它的响声震撼,猛烈,噪杂,这长时间上战场打仗和经历长期训练的人都不难听出来。 从外面一头扎进来后,他们发现陈伟衣衫不整,连外套也没穿,手不停地抚摸着自己的脖子,而云清则垂手握枪正恶狠狠地瞪着他,大家便一致认定陈伟在耍流氓方才惹得云清大动肝火直接拔枪。 顿时,一个个都投去鄙视的目光,还满脸嘲讽。尤其是张明宁,他除鄙视之外还有愤懑。 “老大,他没拿你怎么样吧?看我怎么收拾死他!” 说着,张明宁直接扑上前去一把揪住陈伟挥起拳头往他身上招呼,并怒斥道:“陈伟,我早就说过,如果让我再一次见你骚扰老大我决不会放过,看来你真要作死……” “住手!”他这拳头刚贴近陈伟的面门便被云清一声断喝给止住了。 “宁哥,你放开他。就凭他?嗤!就算他有这胆也没这本事。你看我是那种被人欺负的人吗?” 云清说着将枪插入枪套,把目光转向李营长,道:“李营长,集合队伍,你们马上出发赶往银山镇。假若黄团长已派兵驻守那里你便率领全营赶往小沟寨。如果没有则留下一个连驻守,其他按我的部署行动。宁哥,按照你说的路线,特务队走柿子岭经香草山小沟寨赶往银山。我们争取在小沟寨会合。无论谁先遇见赤匪都给我照死里揍。但有一点必须注意,都要互相支援紧密配合,千万别让赤匪再次逃跑了。” 接着,她转身朝陈伟狠狠踹了一脚,道:“你跟着我,必须寸步不离,不能脱离我的视线。虎哥,你给我死死盯住他,一旦发现他不轨立即开枪击毙。” 应了声后,几人分头行动起来…… 黎明时分,东方泛出了鱼肚白,香草山渐渐热闹起来,战士们都忙着洗漱收拾自己。 常玉娟和刘小妹一起去看望王冲。他已经苏醒,伤口也处理好了,问题不大,但走路不方便,需要坐担架抬着走,幸亏他有这么多随从和兄弟。 二人到的时候,正好瞧见林豆拿着一只刚刚烤熟的兔子腿喂王冲。见景,她俩便站得远远的瞅着。 只见林豆挽着王冲,下颌搁在他肩上,脸凑得很近,几乎要贴住他的脸。一双又大又圆又亮的眼睛忽闪忽闪,含情脉脉地看着王冲,像长满倒刺要勾他魂似的。 “冲哥,香不?我烤的,瞧我厉害吧?好吃就多吃些。你这伤啊要补,不然恢复得慢。我奶奶常说,吃什么补什么,你伤腿伤胳膊的要吃腿。当然不会把你补成兔子似的,嘻嘻!” 声音软软糯糯的,听得直叫人浑身发酥。 王冲在恢复期,脸色苍白,坐在一架由藤蔓树枝织成的简易担架上,倚着树干,萎靡而又顿挫。他啃一口要嚼半天,一边嚼一边时不时地皱皱眉头。 “冲哥,怎么?疼啦?你慢点,别使劲。你可要快点好哦,我还等着跟你圆房耶。嘻嘻!” 说着,林豆把嘴贴过去吻了吻他的面颊。这一幕把刘小妹看得不由一个冷噤,脸也微微红了。随即,她拉起常玉娟的手牵着欲要离开。 “娟姐,别担心他。他好着呢,可以和人亲热了。诶呀,太肉麻了,我看得都脸红。走吧,人家正腻歪着,打扰到他们还指不定不乐意呢。” 常玉娟迟疑一下,想想也对,这二人中虽然王冲比较被动但林豆却邪性得很,若是贸然去打扰,她肯定会不高兴,又何必去遭人嫌弃呢?过会儿再叫林子山去跟他谈更合适一些。 于是,俩人又一径去找林子山了…… 林子山正和荣华他们一道围着篝火熬小米粥。这些日子,他们天天啃干粮,把胃都啃出毛病来了,连大解都拉不出来,这只进不出的,一个个挺上火,这嘴边脸上都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泡泡和小疙瘩。 小米粥入脾、胃、肾经,营养丰富,最是养胃,还可以明目、补血和调节睡眠等等。反正功效忒多,而最大的好处就是大解淋漓痛快。 这行军打仗最讲究的是速度,而大解又是最大的难题,通常还会因为大解导致意外发生。 反“二次围剿”时,特务连奉命在罗音崖打伏击,害怕暴露,全连战士都趴在密林里一动不动,整整潜伏三天三夜,也憋了三天三夜,小解倒还容易,趴在地头掏出家伙直接淋地上得了,有经验的早预备了一截竹筒。而大解却有些困难了,这憋急了就得想办法解决。 三天三夜过去了,敌人却迟迟不肯出现,大家又不敢动。怎么办?没办法,只有拉裤裆里头。当时是5月末,正值天气转热,艳阳高照,烈日当空,把山地晒得臭气熏天,可这个时候敌人又偏偏出现了,并且闻到了山地里那扑鼻的臭味,敌军头目十分警觉,马上下令炮轰,结果给特务连造成了不小的损失。当时,特务连还不叫特务连,叫红五连。 大伙当然最爱喝小米粥了。趁着暂时摆脱了追兵,大家坐在一起喝口热的既过把嘴瘾又可以互相调侃热闹热闹调节一下气氛。 当然,这最活跃的还是宋亚轩。他曾是红58团最有名的快嘴,最拿手的就是打快板,腰间除了猎户用的套索外,最扎眼的就是那副油黑得发亮的快板,而且那快板词他永远都是顺口就溜张口就来。 常玉娟和刘小妹俩人到的时候,宋亚轩正唾沫飞扬表演得有板有眼: 欸欸欸欸 打快板,听我言 今天不把别人表 只夸队长常玉娟 夸她啥,夸她啥 夸她人美长个千里眼 背上背把98k 腰间别把小撸子 叮哩个当,叮哩个当 98k,98k,显神威 打你左眼穿对穿 那天救那黑风王 队长英姿更飒爽 千钧一发挺身立 长枪在手摆战场 一枪穿了仨 敌人吓破胆 哈哈哈,哈哈哈 敌人吓破了胆 …… 大伙儿听得傻哈哈的,一个个都咧嘴大笑,笑得连口水都流出来了。 常玉娟十分尴尬,但也没有去打扰他们,而是悄悄走到林子山背后轻轻拍了拍,见他回头便使了使眼神,林子山自然心领神会。 于是,三人悄悄到了西边的林子里。这是一片香树林,叶落得差不多了,但十分幽静。 “小妹,你去放哨,我跟林指导员有话要说。” 说话时,常玉娟表情十分严肃,刘小妹一见自然不敢怠慢。这个时候,俩人谈的肯定是一个严肃的话题,定是涉及到队里或任务的机密。于是,她站得远远的去了。 “林子山,你先说说看,对昨天在磨盘山有人刻诗这件事有咋想法?” “这事根本不需猜,一准是王冲这帮人干的,但到底啥意思,有啥用意,琢磨一个晚上到现在我也没整明白。你呢?有啥说法没?” “我也寻思了一个晚上。这刻诗之人到底啥用意现在还说不准,但至少有一点可以断定,这一定是王冲他们这帮人干的,而且这事情远没想象的哪么简单。这一是人的问题,偏偏王冲他们一到就发生了,二是时间问题,偏偏又选择在我们收留他们的当晚。从这两点来说,我推测,这人一定在寻找啥人,而且要找的人就在我们队里,这人是友是敌目前尚不清楚。你说呢?” “还是连长分析得透彻。我没有往深处去想。那么接下来你有啥打算?” “这正是我找你来的原因。我打算今天劝王冲他们回黑风寨去。目前,王冲伤情基本稳定,身体也已无大碍,再说他还有一帮手下和兄弟,回黑风寨一点不成问题。派谁去跟他谈呢?” “咳咳咳,你也别跟我绕弯子了。我知道你啥意思,想派我去你明说就是,这本来就是我的职责,我的任务。” “还是你通透,到底是个明白人,小妹说你二傻子果真有点屈你,我倒觉得应该少一点。” “咳咳咳,这事情都妥了,还要埋汰我?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俩人说着说着又开始打嘴仗了…… 第52章 生死狙杀 俩人分手后,林子山径直去找王冲了,而常玉娟和刘小妹俩人则去了北山口。 刘小妹非常不解,心里纳闷了,队长为啥回头往北山口跑,她这是要干嘛? 北山口离香草山差不多四五里地远,俩人走了将近半个钟头。这里山高林密,站在半山腰上放眼山下,香草山成了小土丘了。 到北山口后,刘小妹才渐渐明白队长的心思。因为站在这里能一眼望到远方的磨盘山。 她四下仔细地瞅了瞅,发现这里地形十分奇特,进出山口都十分的隐秘狭窄,而中间又宽敞开阔,四周树林密不透风,两边的山峰仿佛跟天连着,整个山口就像一片围堰,这人若是进去只要将两头一截断便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窝在这绝地里头像老鼠一样闷着,这绝对是个打伏击的好地方。 常玉娟朝磨盘山方向望了几眼,接着又回头瞟了刘小妹一眼,而后低头猫着腰钻进了右边的林子,刘小妹自然也紧跟着过去。 林子里十分幽静,虽然外面阳光明媚,但里面却阴冷无比。 俩人猫着腰蹑手蹑脚,脚下始终轻提慢放十分小心。尽管这样,但踩在枯枝落叶上仍发出很轻微的“嘎吱嘎吱”声。 走进林子深处后,常玉娟停下,但马上又走了十几步远,然后,她半蹲下举起拳头,四下扫视一眼后朝刘小妹呶了呶嘴,并给了个眼神。 刘小妹点了点头,立即蹲下警觉地注视着周围。 四下又打量一圈后,常玉娟撮嘴“咕咕”两声,等了片刻,但周围静得出奇,没有任何动静。 她眨了眨眼,心里不禁犯起嘀咕。咦!这人呢?沉吟片刻后,她又“咕咕”两声,但依旧没有反应。 她开始犯疑了,心中顿生一丝不安,眼里也渐渐流露出几分担忧。 怎么,他们没在这?这不可能啊?可没在这又会去哪呢?凌飞啊凌飞,你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主意大啦? 但责备之后又更加不安了,她心里一点也不踏实。这种情况以前从未发生过,凌飞对执行命令从来就是钉是钉铆是铆,指哪打哪,从不打半分折扣,可今天他这是咋啦?他不会…… 正当失望至极转身欲要离开的时候,常玉娟脑后突然一阵风紧,紧接着,四周一阵风起,地面的落叶霎时飞速旋转起来,如巨浪一般翻卷,接着随风而起呼啸着朝二人铺天盖地砸来。 见变故突然发生,俩人心下一惊同时纵身而起展臂向后跃去,可二人还未落地便见四周人影憧憧纷纷扑来将她俩一下困于核心,并且用一支支黑洞洞的枪口逼住。 见状,俩人背靠着背呲呲牙迅速拉开架势准备徒手血拼…… 正在这时,从头顶上忽然传来一阵开心大笑…… “哈哈!队长,别顽抗了,这没用的,你俩乖乖投降吧!” 紧接着,有两道人影穿过密实的树叶徐徐飘落,并稳稳地站在常玉娟面前。 他们正是凌飞明光二人。因为执行命令在这潜伏担负着全队的警戒任务。 见是他俩,常玉娟刘小妹二人顿时了然豁朗。 “报告队长,侦察分队奉命执行警戒任务,现演习完毕,请队长点评,大家呱唧呱唧。” 俩人刚收完势,凌飞便挺身啪的一声一个军礼,把常玉娟吓了一跳,她随即给他翻了个白眼再外加一瞪眼,然后将目光转向战士们,刚要张嘴…… 突然传来一声报告,紧接着,一道人影飞身而来。 “队长,发现敌情,从磨盘岭方向朝这边开来的,估计大约百余人,离这还有六七里地左右。” 这是一名前出五里地的潜伏暗哨,自打执行“蜜蜂行动”以来,这规矩从未破过。 敌人反应过来了!这是常玉娟的第一反应。听完报告,她秀目一闪对刘小妹道:“你赶紧返回去,通知林子山将队伍拉到虎跳涧去隐蔽待命。”接着,又问凌飞道:“跟他们玩玩?”像是询问但更是命令。 “好嘞,玩玩就玩玩呗,大家都支愣起来吧!” 听说要跟敌人玩一把,大家一下就来了兴致。这些日子一直跟敌人捉迷藏,从来没有正面接触过,也不知对手到底如何,够不够分量。这回可好了,终于有机会面对面较量一番了,但愿不是菜鸟级的,如果那样的话这多没意思。 兴致决定速度。眨眼间,大家如空气一般突然不见了…… 与此同时,云清也对自己这个素未谋面的对手越来越感兴趣了,而且内心还有一种按捺不住的冲动,迫切渴望与其面对面地较量一番,哪怕只有一次也是一次内心的满足。因此,她有些迫不及待了,决定按照张明宁的说法连夜追赶。 “宁哥,前面不远就是北山口了。那里地形复杂,但是一块绝地,最适合打伏击,非常危险,我心里突然感到不安。这样吧,我们把人马分为三队,我带行动一队为第一梯队,前面蹚路,你带行动二队为第二梯队,行动三队为第三梯队,由虎哥率领,负责殿后掩护。三队人马梯次跟进,距离保持50米左右,一旦遭遇埋伏,三队互相配合,互为支援,但不能纠缠,发现情况不对果断撤离。” 离北山口还剩一里地左右,云清忽然停下,举起望远镜观察一阵后,与张明宁赵虎二人商量行动计划。 “不行!我走前面,虎哥走中间,你跟在后面,不许跟我争,就这么定了。”张明宁不由分说,十分霸气,这话刚一说完便立马调头吆喝一声,“行动一队随我来。”然后,领着打前头径自走了。 他人都走了,这云清自然是没法争了。望着他的背影,她只有无奈地摇着头苦笑了笑。 三人各自行动,三队梯次跟进。张明宁率领第一队很快抵达北山口。 他不是莽撞之人,在山口仔细观察一阵后悄声对大家道:“我们分为三个组,每十人一组,各组依次跟进,保持五米距离。宋斌刘卫王猛你们三人最后出击,如遇伏击,你们迅速寻找最佳狙击点对重点目标实施狙杀。切记,行动一定要隐秘,迅速,果断。”说完,自己第一个跨入山口。 张明宁非常机警。进入山口后,一会儿跳跃,一会儿翻滚,一会儿伏地不动,一会儿隐身树后,一会儿一双眼睛跟流星似的四下划过扫视,一会儿把两耳支愣得跟兔子一样,手搁在耳旁歪头倾听,不放过密林里的任何动静,哪怕是只蚂蚁也要听出个公母来。 他身后,所有人也跟他一样,一时间,一路上人影闪动,穿行如梭。 一路都十分顺利。因此,他们的速度越来越快,山口也越走越宽敞,不再像刚开始那样阴森压抑,张明宁渐渐地放宽心了,那绷紧的神经也渐渐松弛下来,不再像刚才那样紧张。 正当庆幸的时候,忽然,他看到一条黑影从眼前一晃而过,很快就消失在密林之中,紧接着,身后又是一条,嗖的一下又不见了。 他心里一惊立即顿住身形厉声喝道:“谁!” 见林子里依旧寂静无比,他挠了挠头,嘀咕一声:“难道眼睛花了?” 接着,他又继续前行。忽然,身后传来“啊”的一声惊叫,凄厉而尖锐。他悚然一惊,立马回头望去,但什么也没有。 正在这时,一人匆匆前来报告:“报告,肖可没啦?” “啥?没啦?啥情况?” “我也没看清,只见从树林里突然闪出一道人影,紧接着便听到肖可一声惨叫,然后他人……” 这话音未落,后面又传来一声惨叫。 “不好,这林子里有埋伏,大家一齐开火,给我狠狠打!” 霎时,山谷中响起一阵阵密集的枪声…… 常玉娟站在西边的高坡上举着望远镜将这一切全看在眼里,尤其是在看到张明宁气急败坏的样子时,她忍不住“扑哧”一声,但又立马停下。接着,又对着望远镜望去…… 突然,正前方一堵岩石上火光一闪,接着“啪”的一声,一颗子弹朝她嗖地飞来。 她暗暗吃了一惊,但迅速仰面向后下腰一个翻转,双臂一展,头一歪,98k便顺肩滑落在手,然后一个跨步上前单腿跪地平端着扣下扳机,随即便“啪”的一声子弹飞射而去…… 朝她开枪的狙击手叫宋斌,1米65的矮个子,人矮灵活,见自己一枪未击中对方,他立马顺着岩石一个翻滚换个位置隐蔽下来。 因此,常玉娟那一枪也是打空了。但她的枪声未落,右前方的山坡上马上又一缕火光闪起…… 不好,对方还有狙击手!她来不及思索,立马向前一扑一个翻身双膝跪地身子后仰举枪又要开火,但未等她扣动扳机,左前方的密林中又是“啪”的一声响起,子弹高速飞来擦着她的头皮而过,连军帽也给打飞了。 这回,把常玉娟着实吓了一跳。但她毫不犹豫一个前滚翻,然后纵身一跃跳入一个洼地。 该死!对方竟然埋伏着三名狙击手,自己差点就栽了,背上至今还一阵阵发凉。看来这家伙并非等闲之辈,需要小心应对了。不过,她心中泛起一阵莫名的兴奋。看来今天有得拼了。她是一个宁被打死也不认输的女人。 坐在洼地里,她双手抱着98k闭目仔细回放方才连连遭受攻击的场景。 一个在右前方…… 一个正前方…… 一个左下方…… 三人的射击角度有两人大约60o…… 瞄准镜1刻度1\/20,100米约20mm偏差,那么按照今天的风速,我应该选择怎样的距离和射击角度跟这三人血拼呢? 方才他们的射击距离其中两人大约250米,一人约100米,三人之间的直线距离也大约100米。100-500米的距离常数为15,而且都使用同一类枪型——98k。 她根据计算公式测算出了对方两人的射击的最佳瞄准密位格为2\/3,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射出的子弹不会下坠。 于是,她伸手朝山上一遍又一遍地测算自己的最佳射击距离,这距离既要保证自己能精准射击又要脱离于这二人的最佳射击仰角和射击距离之外。只有这样才能确保自己干掉对面那名狙击手。干掉了他,另外两名就容易对付了。 通过一遍又一遍的反复测算后,她终于选准了离自己大约100米远的一个小土堆。现在又怎么行动才能到达这选准的目标地呢? 对方有三双眼睛一直在一眨不眨地死盯着我,如果一露头那一定会成为他们的移动靶子。一人的子弹好躲,三人的子弹就很难说了。因为这样的话,射中移动靶的概率会从0.5提高到0.7,而至少有一人的射中概率会达到0.9以上。 她紧皱着眉头寻思,仰面躺下四下观察。看着看着,她忽然心中一喜,嘴角微微扬起。呵呵,这天无绝人之路啊!我就说嘛…… 因为,她发现右手边是一段隆起的小山脊,它格外的凸出,像是一座小型的反斜面,只要对方的子弹不会拐弯,那绝对是射击死角。 她仰面躺着又伸手反复目测,最后确定计划确实可行。因此,她决定立即行动。 只见她趴在洼地里慢慢爬着,一步一步地爬向沟沿,然后迅速一个倒翻过去,这人便直接滚落至小山脊的脚下。这时三支枪也同时响起,直打得沟沿尘土飞扬。 常玉娟啥都不理会了,只见她一跃而起顺着小山脊向山上飞奔而去,而这三人的子弹则紧紧咬着,打得小山脊乱石飞溅,可惜这子弹永远都差了那么一点点。 十几个呼吸之后,她终于到达了目标地附近,离那还差三四个呼吸,而且还是一片开阔地。不过问题不大了,这个位置已基本脱离了对方的最佳射击方位。虽然如此,但也不能大意,因为在这世界上永远都存在大概率事件。 匀了几口气后,她双手紧握98k,低着头,猫着腰,右脚脚尖向后轻点,左脚向前跨去,然后身形猛提凌空而起,一个呼吸,两个呼吸,三个呼吸…… 而对方的子弹也紧跟着她一齐飞扬,但似乎已有了下坠的迹象,只有正面宋斌的子弹杀伤力极大。凭着自己的功夫,常玉娟躲一人的子弹还是问题不大。 尽管宋斌的子弹一直缠着她,但始终也没能被阻止住。在第四个呼吸时,她终于飞身跃上小土堆,然后一个翻滚滚下,弓着身子,双手抱着98k,心里默默测算着宋斌的射击速度,测算到他的射击速度将近三个呼吸,还远远没有达到一个顶尖狙击手的射击速度。 于是,常玉娟行动了,只见她瞅准宋斌拉枪栓的瞬间突然纵身而起平端着枪,微微俯下身子对着瞄准镜。在对方刚要扣扳机的时候,她指头轻轻一扳,瞬间“砰”的 一声响起,子弹拖着长长的火焰飞射而去…… 第53章 曼陀罗花 常玉娟刚刚一枪击中宋斌的眉心刘卫和王猛的子弹也随即就飞射而至,她立即一个翻滚快速地闪身到小土堆下面。 刘卫隐蔽的位置极佳,当初在寻找的时候他的确动了一番脑筋。 在进山口前,他和宋斌王猛三人商量好,三人之间的距离始终保持在100米左右,目的是精准控制和打击200米范围内的敌手。因为这样,在他们所控制的范围内,无论是谁都将保持最佳的射击距离和角度。 当宋斌第一个发现常玉娟并将其作为目标进行狙杀时,他和王猛立即进入角色展开配合。 当时他正在寻找自己的最佳隐蔽点,听到宋斌的枪响,而且第一眼就看到被其狙杀的目标,于是,他的第一反应便眼前一亮。因为他发现身边的凹坑是这片山坡最居中的位置,而且两翼断崖凸起,最有可能成为对方的视觉盲点和射击死角。于是,他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并第一时间作出反应果断朝常玉娟开枪。 对刘卫隐身的位置常玉娟也确实有过一种错觉。她推断他应该隐蔽在右前方的那处断崖上面,因为那地方视线最通畅最良好,最便于精准控制狙击目标。因此,她决定先干死他最来对付藏身在密林中的王猛。 坐在土堆后面,她拿出自己最珍爱的那面小圆镜斜照着右前方那片小山坡一遍又一遍地搜索,但始终没有发现对方的藏身位置。 她纳闷了,这不可能啊,那人应该就藏在那处断崖上面,而且子弹也明明是从那地方射出来的,可为什么愣是没有那人藏身的一丝痕迹呢?难道他已离开?为了验证一下,她决定拿自己作为诱饵来确定目标是否还在。 她将小圆镜放入胸前的小口袋,并拿手抚了抚,把小圆镜贴紧自己的胸脯,嘴角微微一扬,脸上似乎有一种满足感,但笑意又倏地消逝而变得森严冷漠。接着,她转身爬起,弓着身躯双手握枪作出俯冲的姿势,运了几口气后再深深呼吸一口憋足了,然后猛一提气身形一纵以流星一般的速度冲了出去…… 三个呼吸之后,刘卫射出的子弹准时射到,但常玉娟早算准了这个时间点,在第三个呼吸时,她猛一折身朝斜刺激射而去,并且在侧身的一刹那她终于发现了刘卫的藏身点…… 原来如此,你还挺贼的,能找到这么隐蔽的藏身之处,我应该高看你一眼了!常玉娟一边嘀咕一边猛提身形朝山下凌空跨越几步,随即又在半空中折身往斜刺里飞奔,因为她又要躲避王猛的子弹。 在躲避的同时,她双目如流星似的朝王猛子弹飞出的方向刷刷地一路划过。这一番终于有所发现,因为她看见王猛就藏在那棵百年香樟的树梢凭借茂盛密实的枝叶隐身,但那根伸出来的枪管却暴露了他所在的位置。 在快速闪动中,一个念头在常玉娟心中蓦地一闪,何不先下手干掉他呢?这家伙以为有这密实的枝叶作遮掩人家就找不到他,自己就安全了。蠢货!她暗地啐了一口。 在自己的身形顺着山势作曲线拐点运动的过程中,常玉娟成功地躲开了这二人不断射来的子弹,有的擦过身子,有的掠过头顶,但始终都差着那么一点点。 因为她已精准地测算出了他们的射击速度。他们并非顶尖狙击手,就连出色也算不上,射击动作一板一眼,仪式感特强,动作古板生涩,似乎连拉枪栓也拘泥于教官和教科书上的流程。 作为优秀狙击手,枪是灵魂,子弹是神识,跟自己融合于一体成为自己情感和信念的一部分。所以,枪是自己的,不是别人的,也不是教官的,更不是教科书的,这就是普通狙击手与优秀狙击手最致命的差别。因此,常玉娟总会卡在他们射击的间隔点时间一次又一次地成功躲过子弹。 正好又是王猛拉枪栓的时间点了,而这时刘卫又正好一枪飞射过来,常玉娟立即仰面向后下腰,而刘卫的子弹刚好擦着面门而去,但瞅准机会,她双手握枪双臂瞬间向后一反绕过头顶反身举着98k对准王猛连瞄也没瞄便“啪”的一枪过去,随即传来一声惨叫,王猛立刻一个倒栽葱地从树间掉落下去。这是迄今为止她最神奇的一枪,而且绝无仅有。 在击毙王猛的瞬间,刘卫的子弹又急射而来,常玉娟“嘭”的一声跌倒地上,然后翻滚着“咕咚咕咚”地滚下山去。 见终于击中她了,刘卫心下一喜但立即又一声冷笑,并啐道:“呸!跟老子斗,你还嫩点。嘿嘿,这小娘们,身手还挺厉害,长得也挺俊,只是太可惜了。不管你有多厉害,终究没能逃过老子这一枪,嘻嘻!” 说着,他提枪而起爬出凹地,站在那里摇摇脖子晃晃头,接着又耸耸膀子并轮番地挥动双臂,再深深地呼吸一口,张开嘴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连续咬合了几下,之后,自言自语道:“妈的,都快累死老子了,浑身麻酥酥的,酸得不行……” 正得意洋洋间,忽然对面火光一闪便听见“啪”的一声,他立即应声一僵硬挺挺地立住,眉心一朵小红花,嘴半张着,双目暴突地死死瞪着前方…… 而在他的对面,常玉娟正单膝跪地平端着枪对准他,枪口飘逸着一缕青烟…… 正在这时,凌飞朝她飞奔而来,边跑边嚷嚷:“队长,快撤,敌人攻过来了,咱玩不转了。” 听到他嚷嚷,常玉娟这才猛然听到山谷中越来越猛烈的枪声,还夹杂着手榴弹的连续爆炸声。 常玉娟耸了耸眉头,然后起身收势,而对面的刘卫则直挺挺地仰天徐徐倒下,接着“嘭”的一声仰面四脚八叉,那一双渐渐失去生机的眼睛死死地瞪住天空…… 返回香草山后,刘小妹立刻去找林子山,可他正在与王冲艰难地聊着…… “还是你这黑风王名号响亮,手底下还有百十来号弟兄,前呼后应,天天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逍遥自在,这日子过得多滋润。哪像我们,成天苦哈哈的,还动不动就要被砍脑袋,要不就是蹲黑屋子,要不就是穷钻山沟四处奔波。你要是跟着我们也落不到半点好处,还是回你的黑风寨去吧。” 看林子山的脸色,估计这工作一时还没有做通。而一旁的林豆却又像个穿越过来的傻甜妞一样,这小嘴跟抹了蜜似的,在不停地叨叨叨叨搅和着他们。 只见她一会儿捏捏王冲的脸蛋,一会儿扑上去亲下王冲的嘴,一会儿又搂着王冲的胳膊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还娇滴滴地道:“冲哥哥,你咋这么酷呢?帅帅的,是我最喜欢的款儿。冲哥哥,你喜欢豆豆不?豆豆俊不?反正不管你去哪我都跟着冲哥哥你,这辈子就跟定你了。 嘻嘻!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绕天涯。你是牙膏我是刷,你端杯子我倒茶,你打盹儿我暖床,你抱我睡我生娃。哈哈……” 被她这一通搅和,林子山气得直咳咳,脸色阴沉得都要滴出水来,他恶狠狠地瞪着她,只差要扑上去咬她了。 可林豆却只当没瞧见似的,仍旧跟王冲腻歪,而王冲则一副不关我事的样子,表情酷酷的冷漠。 见跟他继续聊下去再无可能,林子山只好拍拍屁股走人。 这时,刘小妹来了,听说要马上转移,他急令她去寻司号员吹紧急集合号,并给王冲扔下一句不痛不痒的话:“反正你今天指定不能跟着我们,其他的你就自己看着办吧。”说完,还不忘狠狠地瞪林豆一眼。 望着林子山匆匆离去的背影,林豆咧咧嘴卷着鲜艳的嫩舌舔舔唇边,然后俏皮的脸上坏坏地笑着…… 晌午过后,林子山率领队伍转移到了虎跳涧,可王冲他们就像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似的一直紧紧地跟在屁股后面,林子山和荣华派人赶了好几次都没赶成。 虎跳涧,山势空灵隽秀。它的北面是巍巍的青雘山脉,南面是茕茕孑立的猛虎山。远远看去,这猛虎山如同下山的猛虎一样,雄姿栩栩如生,但又是那么孤独和清傲。 两山之间一条山涧,从北边的青雘山脉中蜿蜒而下,深且陡峭,两岸之间飞架一架不知年代的青色石拱桥,涧中流水哗啦哗啦,但空山不见影,流水愁杀人。 进入虎跳涧后,队伍一直向北走,最后来到青雘山下。然而,当看到眼前的一片景色时,大伙儿无不错愕。 因为这里漫山遍野的都是紫叶李子树,满树满树都是深紫色的叶子,像是被涂上了一层深沉的颜色,在阳光下闪着淡淡的光泽,如一片片紫色的宝石,而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又如一片片柔软的紫色绸缎。 正是花开的季节,满树满树盛开的花朵小巧玲珑,像一片片飘飞的红云,又像一团团燃烧的烈火,在微风的吹拂下翩翩起舞,灵动而又轻盈,还散发着淡淡的馨香。 战士们走在这芬芳的花海之中,如同走进了温暖恬静的春天,满面笑靥如花,一切都那么美丽,那么纯净,仿佛过去那一切的不幸和创伤都瞬间被这片花海而抚平,一个个耸着鼻翼贪婪地吸吮,心中感到无比的宁静和舒适。 林子山把扎营地选在瑭李坡。这里地形开阔,避风僻静。坡前是一口围堰,被山洪冲刷而成,如果沿着北岸构筑一道简易工事,即便遭到敌人突然攻击也可以阻挡一阵子,为行动队从容撤离而争取时间,而坡后则可以直接进入青雘山脉腹地。 大家安顿好不久,常玉娟率领侦察分队顺利归来。这一次,他们小试牛刀跟云清的特务队作试探性的接触,大家拿出看家的本领与敌周璇,虽然对方有些难缠,但侦察分队的战士们因为一直隐匿行踪一番神出鬼没般的偷袭竟无一人伤亡。 但令常玉娟头痛的是王冲等人。他们怎么还没离开呢?她心里隐隐有一丝不安。但天色将晚,对他们也只能明天再作计较。 夜晚,一轮圆月挂在天边显得有些清冷。常玉娟和刘小妹相依一起坐在草地上仰望月亮呢喃低语,但谁也听不清楚她们到底在私语些什么。 想必俩人一定很开心,只见她俩一会儿你推我一下我掐你一下我挠你一下你拍我一下,还格格格格地笑着,一会儿又微翘下巴抿着嘴久久凝视夜空默默无语,像是沉浸在无尽的遐想之中。 最后,常玉娟竟然倚着小妹安安静静地睡了过去。或许,她真的太疲惫。又或许,圆月真的与生命有关…… “队长,快醒醒,出大事了……” 在沉睡中,常玉娟在一阵急促的呼喊中被人推醒。她倏地一下弹起,猛拍下脑袋,该死!自己怎么一下就睡死了呢?但不容她迟疑,因为刘小妹满脸焦急的样子令她心中骇然。 “出啥事了?” “有二十几名战士突然晕倒一下子昏死过去,浑身皮肤潮红,并且身子痉挛直抽搐,像是吃坏啥东西中毒了。” “什么?走,快过去……” 常玉娟啥也不顾了,转身噌的一下便没了人影。 不一会儿,常玉娟现身于瑭李坡西边一块空旷的草地上。身后,刘小妹也紧紧追了过来。 草地上躺着二十三名战士,一个个面色绀紫,有的痉挛抽搐,有的张着大口直喘粗气,有的昏迷不醒人事不知,其中就有侦察分队的阿努小赵等五人。 林子山荣华还有宋亚轩正手忙脚乱地忙着,见常玉娟到了,林子山荣华二人赶忙迎上前去。 “啥情况?”常玉娟蹲下一边低头查看一边问道,她逐个逐个地仔细端详,要么翻看眼皮子,要么切住腕脉,要么贴在胸前听心率…… 林子山说:“据宋亚轩初步查看,应该是曼陀罗花中毒。” “什么,曼陀罗花?!”常玉娟噌的而起圆瞪着他。 林子山点点头说:“是的。他说战士们浑身潮红,痉挛抽搐,面色绀紫,呼吸困难,这一切症状都符合曼陀罗花的中毒的特征,我瞧也应该错不了。” 常玉娟举目望向宋亚轩,看着他笃定忙碌的身影心下也深信不疑了。他是猎户出身,从小在大山里与凶禽猛兽为伍和草木共眠,什么蛇毒蜈蚣毒蝎子毒啥毒没见过? 这时,在常玉娟的注视中,宋亚轩匆匆奔了过来。 “队长,有五人由于中毒太深已失去生命体征牺牲了,有十二人十分危险,随时都有可能猝死,其他的中毒较轻,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给他们解毒刻不容缓。” “用啥法子?”常玉娟问道。 宋亚轩摇头叹息道:“唉!没啥好法子,只有给他们灌泻药或者大量灌水催吐。另外,安排人去山中寻找甘草,估计应该能寻到,喝甘草汤可以缓解一下,但至少得熬两大锅。” “那还等什么,大家赶快动呀!” 听完他的话,常玉娟心猛地一抽搐一阵刺疼,疼得她嘴角直抽抽。 见她情绪十分激动,大家急忙默不作声地转身分头忙碌去了…… 第54章 你太歹毒 经过一番救治,终于没有再死人了。除了五人死亡之外,中毒较轻的在陆陆续续脱离危险,比较重的虽然仍处于危险期,但症状也在缓缓减轻,体内毒素得到有效缓解。 一阵紧紧张张的忙碌之后,和以往一样,又要安葬牺牲的战友了。面对死亡的威胁,大家心力交瘁,尤其是常玉娟,看着战友的遗体虽然强忍心中的悲愤,但眼角仍滴下了点点晶莹的泪花。 安葬时,没有葬礼,没有送行的枪声,墓碑上也没有留下他们的名字,大家只有脱帽默然致哀,只有悲痛的目光,只有掩泪呜咽,只有在心里默默地记下他们,包括他们的音容笑貌和名字,也许他们又会因为战友们一个个陆续牺牲或逝去而渐渐被人们淡忘。 常玉娟再也不能容忍了。她已经调查清楚,因为这次中毒的战士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执行完警戒任务回到营地喝了预留在锅中的小米粥,然后就集体发病。 这明显是有人下毒(因为曼陀罗粉末无色无味,混在吃食中凭肉眼很难发现,又尚无手段去证实,所以只能凭病症去推断)。而这下毒之人又绝非行动队的人,因为他们并非一天两天的战友,都是患难与共几经生死的兄弟。所以,这一定是外人所为,而且这下毒之人也必定是国民党特务。 目前只有王冲一帮外人,这人肯定藏在他们中间,只是目前尚无证据。没有证据谁也不会认账。所以,把这帮人赶走虽然粗暴,但最直接最简单。如果不尽快摆脱他们指不定还要闹出什么乱子来,甚至有可能是对行动队最致命的毁灭性打击。 下定决心后,她立马召开了紧急会议。在会上,她说了自己的分析和处置措施。听后,大家都颇有同感,并且一致赞成她的做法。 林子山说:“土匪就是土匪,永远都没有底线,眼里只有私利,所以我赞成队长的办法。队长的分析很有道理,也符合逻辑。土匪不可信,这特务一定藏在他们中间,所以必须赶走。赶走了,麻烦就自然解决。” 宋亚轩十分气愤,这次中毒事件若非他后果将不知有多严重,行动队几乎要损失一个分队,这些可都是精兵中的精兵,都是生死弟兄。 因此,他强忍着悲痛说:“我不同意放他们走,并且要尽快揪出暗藏在他们中间的那个丧心病狂的狗特务,抓住他碎尸万段!” 刘小妹眼圈儿红红的。她至今仍未从死亡的阴影中走出来。 战场是战士的宿命,在战场上牺牲并不可怕,是堂堂正正的死,是无畏的。最可怕的是死在阴谋之下,因为那样死,死得糊涂,死得窝囊,死得毫无价值。 因此,她更憎恨特务。听了常玉娟的分析后,她的眼前一亮马上闪出一道人影,不禁脱口道:“是她?对,一定是她!” 这话没头没脑,把在场所有人一下都搞懵圈了,大家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她,并异口同声道:“谁?” “林豆!”她斩钉截铁道。 “为啥?”又是众口一声。 “不为啥。不用理由,我一见她便觉得她就是特务。” 林子山也马上接口附和道:“也是,这林豆的确邪性。她很不简单,绝非普通的农家女子。我跟她有过接触,一开始就发现她挺能装的,装傻,装甜,装纯情,装小白莲。其实,她就是一心机婊。” 昨天,林子山已吃过她一回瘪了。在此之前,他还拿她当一头脑简单的乡下傻妹子看。 经刘小妹这猛一提起,他顿时恍然,立马就明白当初林豆为啥要装疯卖傻地搅和他们。因为,她在帮王冲,并且帮得不留痕迹,不动声色,任谁也不能指摘她。 一想到自己被一个小小的丫头片子给耍了当了傻大头竟然尚不自知,林子山心中愤懑不已,直恨得牙齿痒痒,脸色也微微地涨红了。 听两人说得有鼻子有眼,宋亚轩立马就坐不住了,他噌的而起迫不及待道:“是她?我马上带人去把她给抓了!像这样的恶女人,我一定要让她给我们死去的战友陪葬!” “站住!”见他转身欲去,常玉娟立即轻喝一声,然后沉声道:“坐下。抓人,证据呢?没证据就随便抓人,王冲这一关能过得去吗?对她,我们必须要慎重。这王冲毕竟是土匪,土匪最讲义气,你抓他的人他会跟你拼命的。目前,我们还不能跟他撕破脸。那样,我们会多一路敌人。” “这人不能抓,难不成这同志们的就不报了?”宋亚轩心中十二万分的不甘。 “除非有直接证据,否则,这仇还真就报不成了。但我们没有时间去找证据,更没有时间去纠缠。因为任务最重要,不能因为报仇而耽误任务的执行。所以,当前最直接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将他们赶走,莫要让他们成为我们执行任务的障碍。” 荣华向来话少,在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的时候,他一直都冷眼旁观不曾吱声。听队长又把问题扳回到原点,这时,他开口了。 “赶不是办法。今天我和林指导也派人赶过几次都没能成。依我看最好的办法就是咱们悄悄地走,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等他发现也来不及了。” “行,也只好这样办了。具体怎么行动就交给凌飞他们。” 不等大家再开口常玉娟就一锤定音了。这就是她的霸气,又或者褒义一点说,她雷厉风行,干脆果断,办事说话从不拖泥带水。说完,她起身调头径自走了,把大伙扔脑后凉快去了……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这话一点不假,但都给弄岔了。因为,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十五的月亮最亮,十六的月亮最圆。 这话到底有几分正确?自己去考证吧。就像现在这样,挂在天空的月亮以肉眼可见的圆,但有些昏黄,跟昨晚相比,它的确不够亮,不够惨白,尤其是那天边还时不时地飘来一缕缕暗淡的云,月亮也因此而忽明忽暗。 在它暗淡的时候,朦胧的夜色下,瑭李坡西边的林子里忽然飘出一条黑影,时隐时现,速度不快,但也不慢,像蜂猴一样,走走停停。 不一会儿,黑影来到一垛土堆下面停下。这里离营地较远,偏僻幽静,连月亮也无法照拂,阴冷的山风吹着,吹得紫叶李枝叶瑟瑟作响。 站在土堆下面,黑影眸光忽闪忽闪,一会儿仰望夜空,因为月亮被土堆挡住,所以只能看星群,星光点点闪亮,绚丽烂漫,像看万花筒似的,一会儿又眺望林子深处,树林因为月光而斑驳凌乱。 正看得迷离,忽然,从林子深处传来依旧是富有磁性的男中音。 “蠢货!你为啥要这样干?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想要逼我?” “呵呵!你害怕了是吧?嘻嘻,想不到你也有害怕的时候。‘石头’,你别再装腔作势了,这回只是给你一次小小的警告。这曼陀罗花咋样?味道不好受吧?可下一次就不是它了,兴许会搁点氰化钾的什么的,那样不就全死光光了,也包括你这块沉睡中的‘石头’……” “住口!你这女人心肠太歹毒了,不怕遭雷劈?” “呵呵!像我们这样的人,若是遭雷劈的话那不知遭过多少回了 ,现在怕是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说着,黑影马上话锋一转,厉声道:“‘石头’,别以为当过几天共党就把自己当真共党,就学着共党那套,悲天悯人,把自己当救世主。但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永远是党国军人。难道你要背叛党国?如果这样的话我马上回去据实禀明处座,看他会怎么处置党国叛徒。他什么手段我不说你也知道,兴许你比我更清楚。” “你……你威胁我?” “是,我就威胁你了。威胁你了又咋啦,你能拿我咋样?” “找死……” 话音未落,林子深处忽然一声呼啸顿时一股厉风旋起,接着,一道人影冷森森地迎面扑来,只见他浑身爆出戾气长臂一展照着黑影的脖子狰狞而去。 但黑影早有防备,见有人攻来,她足尖轻点娇躯一曲马上像柔软的缎带一样向一旁轻飘而去,从而轻松地避开对方凌厉的爪锋。 见一击抓空,只见他身形又倏地一转如过山风一样反身而去,双爪一展十指如钢钉般地照着对方的面门直愣愣地扎去。 黑影身形甫定,回眸一看,见爪锋又凛然而至,顿时爆出一身冷汗,慌忙双手一抬错腕护住,然后单足踮起展臂向后急速滑去,但对方双臂一展侧身单爪追着黑影急驰而去。 见他不依不饶地缠住自己一时无法脱身,这种打法,久了,自己肯定要吃亏。于是,她眸光一闪飞身一转嗖地一下拔枪指去,冷然喝道:“住手!再这样老娘的枪子可不认人了。” 见一支黑洞洞的枪口突然狰狞地逼住自己,他倏地一惊慌忙顿住身形,然后猛一提气足尖一点纵身飞上土堆立住,背朝黑影冷声道:“行,要我帮你也行,但一切必须听我的,你不得再擅自行动。再说,他们已经怀疑上你了,如若轻举妄动,被他们逮个正着,休怪我不再帮你。”说完,飘然而逝。 见对方终于软口,望着对方消逝的方向眸光忽闪。许久,她摘下面罩扬脸长吁一声,而后嘀咕道:“哎呀妈呀,都快累死老娘了。这家伙真是个硬茬,不过我喜欢。嘿嘿!” 黑暗中,黑影邪魅地笑了笑。不错,她正是林豆,郎君山派她过来跟长期潜伏在红军队伍中一个代号叫“石头”的特工接头。 这正是郎君山最狡猾之处。他从来不会将宝押在一头,不出手则可,一出手便几路出击,确保万无一失。 这次,他一方面派云清负责正面围剿,另一方面又派林豆过来启动自己早年布下的闲棋冷子,足见他对此次行动的重视和志在必得。 云清一举荡平荣城地下党组织已为他的功劳簿添上了精彩一笔,如果这次再一举剿灭共党的这支武装力量从而一举粉碎他们恢复和重建荣城地下党组织的企图,这无疑又是大功一件。这样,日后在老头子跟前可以争取更多的话语权了。 而此刻,郎君山已收到潜伏在红军队伍中另一名特工的情报。这名特工代号“蟒蛇”,两年前才潜进红军队伍。 这情报也证实,共党派出这支武装力量的确是直奔荣城而来,但详细情况究竟怎样,由于他级别不够而无法查实,只知道共党对此次行动保密等级极高,由共党三号人物直接指挥。 坐在沙发上,搁在茶几上的茶杯袅袅飘逸着一缕缕轻雾般的热气,郎君山一手举着密报紧锁眉头仰靠沙发眯缝着双眼一直愣愣地盯着,仿佛要从这薄薄的纸片上抠下所有的字一样,而另一手则紧捂着胃部。 他胃痛病犯了,但胃疼又抵不过心闷。此时,他心里郁闷极了,因为前几天收到云清发来的电报,报告说围剿行动一点也不顺利,共党这支队伍滑溜得跟泥鳅一样,几次都揪住尾巴了,但刺溜一下又脱手而去。 云清还报告,这次遇到的对手足够强大,是她进入特务处以来罕有遇见的。不过,还应付得过来,目前正在全力追击,并且已作好周密部署,指日定将这股赤匪荡灭。 尽管云清给了颗定心丸,但他仍忧心忡忡,在为她暗暗地担忧。不过,这心里仍是笃定。因为他还有林豆这张王牌。一想到林豆,他嘴角轻轻地扬了扬,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根据这份情报所反馈的信息,他心里顿时了然,明白这一回并非自己所想象的那么简单,原以为共党只是派出一些轻量级的人物。如果那样的话,他大可以放开手脚让手下去博弈,去拼杀一场。 可现在不同了,既然这一切行动都是由共党三号人物所主导和亲自指挥,那么,这就意味着自己将又要与他对弈一场了。 因为他们是老对手,曾在荣城进行过无数次较量,虽然自己屡处下风,但对方也没占到多少便宜。 既然是老对手做局,这分量肯定不轻,也难怪云清她会出师不利。因此,他稍稍宽下心来,不再去纠结云清为何会失手的事情。虽然如此,但心里却仍在思虑,在想着要如何充分发挥好自己手中另外一张牌的作用。 也不知她目前的进展如何,还顺利吗?忽然,嘴角猛地一阵抽抽,他不由得再一次紧锁眉头,并微微地蜷缩着曲起身子,手紧紧捂着胃部咬了咬牙…… 正在这时,何为山突然一头扎了进来,并大嘴咧咧道:“哈哈!处座,据说云清又斩获颇丰啊,你必须请吃一顿。” 见他没头没脑地闯了进来,郎君山蓦地一惊,急忙收回思绪挺身坐直,并慌乱地掩饰自己,一边强装笑脸一边心里暗暗啐道,妈的!我怎么就忘记关门了呢?这匹夫肯定从哪得到什么消息调侃自己来了。 第55章 影子杀手 郎君山当然明白何为山这是在故意戏虐自己,但又不好当场翻脸。他只好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不动声色道:“你莫非刚刚从戏院回的?来,坐坐坐,给我聊聊今天都什么戏码。” 何为山愣了下神,眨了眨眼后,脑残道:“没没没,这不还在班么?刚才还跟战山老弟一起聊着呢。” “噢。瞧你兴致颇高的还以为你逛戏院学回了一招半式,哪承想你这唱腔功夫咋这么好呢?” 何为山这回彻底傻眼了。愣了愣神后,他才猛然回过味来,郎君山这不是拐着弯儿骂人吗?瞬间,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竟成了绀紫色。 何为山这一鼻子灰碰得都可以直接上台演戏了,这不是搬起石头自己砸自己的脚吗?他从战山那儿回自己办公室去顺道路过这儿,原想着搂草打兔子捎带手的活儿,便顺道来奚落他两句,哪承想这鹰没打着倒让鹰给啄了眼睛。 他顿时没了脾气,哪还有心情坐下来闲扯?这要是坐下去也只能是猫舔狗鼻子自讨没趣。因此,他脸色一暗翻着白眼狠瞪了一下,而后调头便走,气哼哼地十里不回头了。 望着他径直出了门外,郎君山冷哼一声,啐道:“切!小样!跟我斗,这不是屎壳郎拱山不自量力?” 然而,他的嘴角又猛地抽抽几下,双手立刻捂住胃部,俩眉头瞬间都蹙成山了…… 话说云清。她和特务队在北山口遭遇常玉娟和侦察分队一通袭击都差点被打出屎来…… 尤其是张明宁,这赤匪的人影没见着自己一下竟折损了七八人,其中还有三名队里最出色的狙击手,把他心疼得捂着胸脯直叫胃痛。 他气得暴跳如雷,两眼血红得直溅火星,一通吆喝后,把全队的人聚在一块朝林子里一通乱枪,一边开枪一边扔手榴弹,直打得鸡飞狗跳乱成一锅粥了。 待云清和赵虎两组人马赶到,那常玉娟早领着凌飞他们消逝得无影无踪。 “老大,这些个赤匪简直跟鬼一样,一个个邪性得很,连影子都捞不着一个,太窝囊了。妈的,真是晦气!” 见张明宁被揍成一副气急败坏的熊样,云清简直无语到极点。 而赵虎则上前轻轻拍着他的膀子安慰道:“宁哥,你人没事就行,其他的,哪都不算事,下回我们再打回来就是,而且要玩得更狠一些。咱们见他一个杀他一个,杀他一个割他一个脑袋,通通拿回队里见人发上一颗当夜壶使。” 正是他们窝火的时候,陈伟自然不会去凑这个热闹,除非嫌自己的骨头痒痒了。 因此,他站得远远的躲着众人,但心里却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淋漓快感,还时不时地别过脸去情不自禁一下。但纵是这样,他那些细微的小动作也没能逃过张明宁的法眼。 “死叛徒,你很得意是吧?信不信我一拳打出你屎来?”说着,张明宁朝他扬了扬拳头。 欸!我招谁惹谁了?陈伟差点没把一口气血给吐出来。他朝张明宁愣瞪一眼,瘪瘪嘴道:“我咋啦?我乐意,我高兴,我想咋的就咋的,碍你眼啦?” “哎呀,我这暴脾气,你这死叛徒,今天不把你打出屎来我就不姓张了!”说着,张明宁挥舞着拳头呲着牙冲了过去。 见张明宁真要动手,陈伟愣了愣神,但立马就反应过来,只见他双臂一展弹身而起一个雄鹰寂抓照着对方的天门扑去…… 张明宁见他突然出手一下就愣神了。但只是一小会儿,当一记爪锋扑近时,他立马向后一跳,随即又双拳齐齐朝对方的胸口轰然冲去…… 这陈伟突然出手而且功夫不俗把在场的所有人一下全都吓懵,一个个愣瞪着两眼连嘴都合不拢,任谁也没有料到他今天突然会激情爆表对张明宁出手。 张明宁是谁?这“白无常”的名号也并非白给的,他南拳北腿无不精通,招招式式耍得炉火纯青,跟他叫板这不找死吗? 云清更是大吃一惊,咦!轻吟一声之后,她挑了挑眉头,然后后退几步站一边冷眼旁观去了。 二人这一交手,陈伟就拉出拼命的架势,躲过张明宁凌厉的拳锋之后,他扭身朝一旁踏步而去,然后突然反身舒臂长手挥掌劈去。 这一掌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却也十分突然,而且直击张明宁的右脸。 老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这一巴掌下去便是没有了“做人留一线”的一丁点余地,他陈伟这是真不打算给自己留后路了。 张明宁使的是虎鹤双形拳,方才这一招叫猛虎下山,整个身形贴近直逼而去,拳法虽然凌厉精妙,但上下三路却留下空档,而陈伟踏步而出一步踩到他的右后方,瞅准机会果断出击。 眼看这一巴掌就要落在脸上,其势汹汹,张明宁分明能闻到这掌锋的火辣辣之气。他心中顿时一凛,慌忙一招乌鸦晾翼扭身挥拳狠狠砸去。 这一拳若不避让,这陈伟不止是满面开花就连门牙也要被齐齐打折。见势不妙,他脚下碎步连连后退,然后一个白鸽翻身猛提身形,再双手成爪又要故伎重演。 但已经迟了,因为张明宁见一击又未中,马上双掌齐飞脚踩之字直奔而去,只见他虚影迭出,身法如电,虚虚实实,陈伟顿时眼花缭乱,不辨其人其方向,就在一愣神间,只听见“嘭嘭”两声,他眼前一黑霎时如断线的风筝一样向后徐徐飘去,接着又是“嘭”的一声,这人便跌出数丈之远。 张明宁还不解气,随即又纵身而起一个饿虎扑食飞去骑在陈伟身上,抡起拳头恶狠狠地砸去,欲要一顿乱拳砸爆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够了!” 见陈伟已失去反抗之力,像条死蛇一样瘫在张明宁身下不再动弹,云清嘴角抽了抽,随即挥手制止,她担心张明宁下重手真把他给捶爆。 虽然云清及时出口,但张明宁仍不甘罢手,这挥手下去马上化拳为掌左右开弓照着陈伟的脸“啪啪”两下,然后起身朝他狠狠踹了两脚啐了两口,瞪眼骂道:“妈的!竟敢跟老子叫板,真是该死,今天算便宜你了。” 然而,就在张明宁转身之际,陈伟蓦地睁眼突然一跃而起纵身扑去,未等他反应过来,从身后长臂一挽猛地勒住他的脖子,一边呲着牙勒一边骂骂咧咧:“我叫你狠,我叫你狠,你才不知死活!我忍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想弄死我,我先弄死你……” 他双臂如钳使着狠劲一个劲地死勒,将张明宁勒得直吐舌头眼珠翻白四肢乱抓,一时间,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连脸都憋成绀紫色了。 这情势一下突然反转,把众人顿时都惊呆了,但赵虎反应最快,他立马上前抡枪朝陈伟后脑勺狠狠砸去。被他猛力一击,陈伟立马颓然而倒直接昏死地上。 被陈伟紧紧勒着,张明宁一直想着法子要脱身,但没料到陈伟臂力竟然如此过人,奈何自己又喘不过气来,浑身根本使不上劲道,幸亏赵虎及时施以援手,要不然这一下子真要一命呜呼栽在他手里了。 得以脱身后,张明宁弯着身子直咳咳,还一个劲地狂吐,最后,把胆水也都快吐尽。吐完之后,他扭头看了陈伟一眼,目光森冷骇人,眼底冒出一抹狠毒的凶光,那脸色一沉变得无比狰狞。 这时,云清过来轻轻拍拍他的后背,十分关切道:“宁哥,没事吧?他也挨了虎哥一击,估计一时也醒不过来。时间不早了,眼瞅着这天都快黑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你以为咋样?” 她已看穿张明宁的心思,明白自己如果不出面阻止,这陈伟今天怕是难逃一劫,张明宁不把他弄死也要把他弄残了。 不过,现在陈伟还不能死,她还要派上大用场。在她的心里已然有了一个大计划,能不能成功剿灭这股顽匪就看陈伟那一哆嗦了。 但她又十分担心,这陈伟一直都不怎么靠谱,害怕局面一旦失控,陈伟将变成鸡肋,因为他既跟你坏事又时不时地恶心你一回。但现在又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只有壮着胆子冒险一试。 她还知道,陈伟这回真的很过分,把张明宁被彻底激怒,并成功激起了他的杀心。因此,眼下她必须要稳住张明宁,不能任他把自己的计划给搅了。她明白只要自己出面,这张明宁肯定会给一个面子,从而暂时敛起这心底那涌动不止的杀机。 对云清,张明宁果真给足面子。因为他喜欢云清,她的这番安慰,如一抹春风把他心底最柔软的心思给温暖了,同时也把他心中燃起的那把怒火也慢慢地给压了下去。他也因此而将眼底的那一抹杀意一点一点地给敛了回去…… 夜幕降临,北山口渐渐平静下来。云清命令大家就地宿营。因为与常玉娟他们一番纠缠和苦斗,而这一番苦斗又给他们留下了许久难平的心悸和难以抹去的阴影,所以都显得十分压抑沉闷,一个个闷闷不乐郁郁寡欢,既没有兴致闲扯,更无心情嬉闹。 因此,入夜之后,除了六个嗜赌如命的人凑在一块儿玩骰子外,其他人都早早安歇了,并渐渐进入梦乡。 平日里,只要不影响工作和妨碍别人,云清对赌博一事一般都会睁一眼闭一眼,从不横加干涉,而他们也不会因此而肆无忌惮。 为了不妨碍别人,六人一块躲到营地西边的一个小山洞里。这里既避风又僻静,离营地又不远,也就二十几步之遥,躲在这小山洞里既隐蔽外头又很难听到动静。 “张豹,今天轮到你坐庄。妈的,昨晚,他李成坐庄,就像长着六只脚的貔貅一样只进不出太凶猛,输得我们差点只剩短裤子,这真是邪了门了。” “王武,你尽瞎说。你小子太鸡贼,一看风头不对,坐在一旁只看不押,也没见你输几个子儿。你是长着三只头的双双吧,这脑瓜子也太够用了。” “也是,你比狐狸还狐狸,自己不押老鼓动着我押,在一旁叨叨个不停,连耳屎都吵出来了,说什么听准了动静。结果呢,十把没一把猜准,输得我差点光着腚走。今晚便是打死我也不会再听你的啦。” “呵呵,朱林,这怪只怪你自己,谁叫你耳根子软呢?人家说啥你就啥,这能不输吗?你瞧人家武勇,在那里打坐跟和尚一样,入定后死等着下口的机会,一赌一个准,咬准了就不撒嘴。” “是啊是啊,我从未见他输过。如果说王武是鸡贼,那他简直就是鸡精。今晚我就跟着他押,看能不能把昨晚输的给扳回一些来。嘻嘻!” “都别唧唧歪歪啦,张豹快开始,再磨蹭花儿都要谢了。孙旦,你想赢是吗?待会儿跟着我押,保管你赢得手软。” 五人一阵叽叽咕咕之后开始赌局了。只见张豹拿着一只军用搪瓷杯子将三粒骰子丢了进去,双手高举在半空中不停地摇晃,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摇晃了许久,最后“啪”的一声被反扑在地上。接着,他朗声喊道:“你们快押!押大还是押小?落地无悔。你们可是说好了,老规矩,四点以下六点以上归你们赢,其他点数通通都算我的,谁也不许反悔。” 朱林说:“行!我押小。” 王武说:“这开局第一把,我就试它一锤子,押大!” 接下来是孙旦:“我还是等武勇,他不押我也不押。”说完,望着武勇。 武勇一如往日扫视下四人,再狐疑地望着张豹慢悠悠地道:“我押大。” 孙旦一见连忙跟着喊道:“我也押大。” 最后是李成。可他根本就没有下注的打算,只见他半眯着眼坐在张豹对面连眼皮子也未动弹一下。 见四人下完注,张豹也不等李成了,他立马掀开杯子,四人立时像饿狗扑食一样扑了上去。顿时,有人欢喜有人愁。 “唉,押错了,呸呸呸,这手真臭!” “哈哈哈哈……” “……” 这时,洞外飘来一团黑影,在不远处停下望着小山洞,眸子里闪过一抹冰冷冰冷的杀意。 一支烟的工夫,黑影弹身而起朝小山洞飘然而去…… 小山洞里赌局仍在继续,几人正吆喝得热闹。 新的一局才刚刚开始,孙旦忽然喊内急了。他起身道:“这局我歇了,要出去方便方便,这泡泡怕是都快要撑爆了。”说完,转身急匆匆地朝洞外奔去。 出了小山洞之后,他来到一片林子边上解开裤前扣子,掏出家伙什对着树蔸一阵嘘嘘起来。方便完后,刚刚转过身去,他不禁蓦地一愣,眼睛瞪得比螺大。因为在自己跟前站着一个蒙面黑影,并且正冷森森地盯着自己。 “你是谁?”他不由得一个冷战,颤声问道。 但黑影并未吱声,仍冷飕飕地盯着他,目光阴森森的,十分瘆人。 一阵惊恐立马袭上心头,孙旦胆战心惊,在慌乱中转身欲离开。 但黑影也迅速扑了上去,随即便听到“咔擦”一声,那是脖子被扭断的声音,只见孙旦在黑影的怀抱中悄无声息地滑落,而那双恐惧的大眼被一只大手轻轻抹了过去…… 第56章 陈伟傻了 翌日清晨,陈伟终于悠悠醒来。缓缓地睁开眼后,他闪动着好奇的眸光望了望四周,满眼尽是茫然,仿佛空空洞洞的,接着又将目光转向帐外。 太阳正在升起,一缕霞光斑斓地照亮了整个营帐。而帐外却嘈嘈杂杂的,既有匆匆奔走凌凌乱乱的脚步声,还有呼前唤后的阵阵吆喝声,像是发生什么事了。 他头昏昏涨涨,脑后还有一丝隐隐的疼痛。抬手抚了抚后,他呲呲牙嘘嘘几声,然后又轻轻拍了拍,嘀咕道:“这是哪呀?我怎么啥都记不起来了?” 正恍惚间,帐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人问道:“他一直在里面睡吗?” “是的,我们一直站这未曾离开过一步,并按照老大的吩咐每隔一个时辰看望他一次,他就一直那样躺着,连姿势也都没变换过,抬进来是咋样一整晚还咋样。” “确定吗?你们中途一步也没有离开?” “没有,我们确定没有。” 这是云清张明宁和帐外哨兵的说话声。陈伟仍旧躺着,一双大眼不停地眨呀眨呀,对帐外的说话声似乎没有一丝违和感。 一会儿,云清和张明宁一同走了进来。俩人的脚步声惊动了陈伟,他狐疑地瞪着他俩。 靠近后,他茫然地望着俩人冷不丁地问道:“你……你们谁呀?我这是在哪?不是在荣城吗?咋到这儿来了?” 见陈伟神神叨叨的,俩人不觉一愣,相视一眼后,又一齐冷冷地盯着他。 云清满脸疑惑,心里不禁嘀咕,他这是咋啦?为啥会这样呢?不会是…… 而张明宁怀疑的目光则始终没有离开过陈伟的眼睛,并一步一步地上前贴近些去逼视他,只差鼻尖碰鼻尖了。他揣着一丝希望企图看出些端倪来,在他的心里只有一门心思,那就是这陈伟挺能装的,他这是在学戏子又开始装疯卖傻了。 “你谁呀?老色色地盯着我瞅,我帅吗?也是啊,在这荣城谁不知道我陈伟?俊帅过许宝初,才堪比钱荣书,比青红帮老大潘盛和还牛掰,有名的名媛杀手,分分钟秒杀一切美妞。” 见张明宁冷不丁地直盯着自己瞅,陈伟眨了眨眼后也开始愣瞅着张明宁,一边瞅着一边嘿嘿嘿地傻笑,嘴里还乱七八糟的,神经不像神经,傻子不像傻子。 俩人就这样你望着我我瞅着你相互瞅了许久。最后,把张明宁累得眯下眼甩甩头蹙着眉头满脸失落地转身离开了。 回到云清身边,他拉拉她的衣角,并使了使眼神,然后转身离开。 云清自然会意,随即也随其而去。 回到云清的营帐,张明宁沉吟了一会儿,而后扯了扯嘴角道:“老大,看来昨晚被杀的那几人还真不是他干的。而且那功力更不像他,全都是拧断脖子一击致命。可不是他哪又会是谁呢?这难不成遇见鬼了?” 原来,昨晚那黑影击杀孙旦后,又将小山洞里张豹等五人一一给猎杀了。是林一首先发现的。那六人全是他的手下,见他们通宵未归便四下寻人。结果,在小山洞里发现这六人早已死得不能再死了。一时间,把营地闹得沸沸扬扬乱糟糟的。 接到报告后,大家都一起到了现场。张明宁和赵虎首先便怀疑是陈伟干的。因为只有他才有杀人动机。他恨他们,恨特务队所有人。而云清呢则将信将疑。 张明宁拉着云清径直来到陈伟这儿便是为了寻找他杀人的证据,这回只要发现有一丝可疑,张明宁就足以名正言顺堂而皇之地斩杀他。 找证据最主要的是寻找他的作案时间,也只有时间才蒙骗不了任何人的眼睛。因为时间可以勾勒出人的活动轨迹,就像几千年的编年史一样,时间忽然断裂便不忍细看。这人也一样,出现时间断点便有无限可能。 然而,陈伟被赵虎击昏是事实,一度被两人监视看守也是事实,现在又亲眼见他傻不傻疯不疯的样子,任谁也都怀疑不上他了。但纵使如此,张明宁也仍心存疑虑,至少他要弄清楚这陈伟是与不是又故伎重演装疯卖傻了。 “老大,这难不成他真被打傻了?何不试他一试?” 云清有一种很鸡肋的难受,恰似如鲠在喉。她瞟了张明宁一眼,摇头苦笑道:“他要是真傻了那我的计划全泡汤了。我原计划要把他再派回共党那边去,因为这伙共党根本认识他,更不知他是叛徒,而他在共党那边呆那么久,对共党的情况熟悉得不能最熟悉。将他再派回去,他知道该怎么做,只要不泄露自己共党叛徒的身份,共党会接纳他并拿他当自己人看的。如果那样我们就有了内应,那么剿灭他们也只是时间问题。而眼下,他如果真傻了那就是张废牌,再也没有任何用处和意义了。唉,真是可惜。” 云清如是说令张明宁彻底明白了她的良苦用心。时至今天,他才知道她费尽心思保下陈伟原来是要拿他当王炸,到关键时候再甩出去,可眼下却被他和赵虎二人全给毁了。 一时间,张明宁心里愧疚难当,那脸上也开始洋洋洒洒地红了。然而,云清末了一句令他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于是,他暗暗拿定主意,并暗下决心,这回断断不让老大再次失望了…… “陈伟,出来,该送你上路了。” 林一来了,身后跟着四名特务队员,个个都板着脸,并且不怀好意。 尤其是林一,手里拎只烤野猪蹄,板着张脸,而这森严的脸上更有一种白花花的变态锋芒。 喊了声后,他举着烤野猪蹄张开大嘴啃下一大块,然后满口鼓鼓的嚼了起来,嚼得满嘴油亮油亮。 昨天傍晚,他领着十几个兄弟在北坡巡逻,运气不错,打了头野猪,给大家伙儿打了回牙祭,四只烤蹄云清张明宁赵虎还有他一人一只。结果,云清没吃,犒赏给他了。 这时,陈伟正在里边满地乱转。被人看住,连门也出不了,他越来越狂躁,越狂躁越傻笑,听门外林一说要送他上路,顿时欣喜若狂,满地头跳得欢实,还大声笑着嚷嚷。 “好呀好呀,哈哈……我能出去了……哈哈……我终于要回家了……” 几人进入营帐后,陈伟傻兮兮地笑着往一人脸上溜了一圈,把他们弄得直耸鼻子直蹙眉头一脸的嫌弃。 见林一正啃着烤野猪蹄,陈伟上前不由分说一把夺去张开大嘴便一通乱啃,把林一愣在当场眼巴巴地瞅着,心一把一把地疼,直疼得又是龇牙又是咧嘴。但很快,他瘪瘪嘴抬手招了招。 见他招呼,他身后的四人毫不犹豫直接上前将陈伟拎起架着径直出了营帐…… 知道云清的心思后,张明宁后悔不已,一直都心怀自责,责备自己在一起出生入死这么久竟然一点也不了解她,还成天小肚鸡肠做个小男人,不明白喜欢和爱一个人其实不是宠溺而是安心的道理,自己一直在狡猾和浮躁中一味地去宠溺她呵护她,没有在平常心中去接纳去给予。 因此,他决定要冷静地测试并重新评估陈伟,从而为她做些什么。跟赵虎商定好,午后,他们安排了一场针对陈伟的假枪毙行动。 刑场就在北山口东边的桐树坡。这里满山满坡的桐树,树叶全掉了,只剩一片光秃秃的枝丫,满是萧杀和凄凉。树林中堆着十一座新坟,是特务队在昨天的战斗中死去的弟兄。 在去刑场的路上,陈伟一直都蒙头啃着从林一手中抢来的烤野猪蹄,啃得满手满脸都是油腻,嘴边油光油光的,还零星地黏着些肉屑,面花得像只贪吃的花面狸。 林一走前头,四个手下跟在陈伟的屁股后面,都十分的慵散,连枪也没拿,不像是押他去刑场,反倒像是在陪他闲逛。 林一时不时地回头瞧瞧,见他哪哪都油腻腻的,蹙蹙眉头后赶紧调转头去,心里滚滚翻腾恶心得直要吐。四个手下跟在陈伟屁股后面,自然是见不到的。 快到桐树坡的时候,陈伟把一只烤蹄终于给啃完,但仍舍不得扔,开始卷着舌去舔,撮着嘴去嘬。最后,他终于扔下,却举着双手小跑着上前要往林一身上蹭,还龇着牙咧着嘴傻笑,把林一吓得腿都软了,只有没命地逃。 于是,俩人一路追一路逃转眼便到了桐树坡。张明宁和赵虎正在等着他们。他俩站在坡口的一片土坎上,身后三棵水桶粗的桐树高扬挺拔,枝枝丫丫仿佛直刺着天空。 刑场警戒松懈,来的人并不多,林林总总也不过十来号人,在张明宁和赵虎身边站了四人,其他四人象征性地分站在四周。 见林一他们到了,俩人挑了挑眉头,脸板得十分鲜明,一个白白的,一个黑黑的。但见他们追追赶赶的,俩人不禁皱起了眉头。 “林一,正经点,别跟他嘻嘻哈哈的,像什么话!赶快行动,他再不听话就照他跟前开几枪,看他怕不怕?”张明宁很不高兴,板着脸训斥起来。 听到命令后,林一马上掏出了枪,对四个手下骂骂咧咧道:“你们几个都死人呐,没见老大生气了吗?别磨蹭了,去,把他押对面的树下去。” 但陈伟一刻也不消停,仍嘻嘻哈哈地追他,他一边躲闪一边拉了下枪机,然后举起朝陈伟面前“啪啪啪”三枪,打得地面尘土飞溅。 枪声响了,张明宁和赵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陈伟,看他到底有啥反应,哪怕是稍稍一愣神也说明陈伟的确是在装疯卖傻,至少说明他的神经末梢本能反应灵敏,感知外界的刺激也十分敏感,这样就可以直接戳穿他,并命令他老老实实配合云清的下一步行动。这就是张明宁针对陈伟假枪毙的目的。 然而,他失望了。因为陈伟仿佛没有听见枪响一样,又或者是压根儿就不知道这子弹是个要人命的东西,他依旧迎着林一追了过去。 见状,那四个手下立马一拥而上,两人扑上前去反扭住他的胳臂使劲地往上提起,迫使他只能弯着腰身抬不起头来,而另外两人则掏枪戳住他的脑门。 被制住后,陈伟呲着牙直呻吟:“疼……哎哟哟,哎哟哟……疼啊……” 这时,张明宁慢慢上前俯身看着他,问道:“疼吗?”说着,掏枪顶住他的太阳穴:“你怕这个吗?” 陈伟翻着死鱼眼,道:“这啥呀,冷冰冰的?”说着,又使劲翻了几眼:“噢,我知道了,是冰棍,荣城好多好多,我吃过,能给我一根吗?” “行,等下给你好多好多,你站那里去,行吗?” 陈伟翻着死鱼眼使劲地点点头。见他老老实实地答应了,张明宁朝四人呶呶嘴道:“去,送他过去,准备行动。”说罢,转身回到赵虎身边。 赵虎站在树下一直没有说话。今天他不是主角,只是配合张明宁做戏,不需要任何台词。 离开云清后,张明宁径直去找他,把在陈伟那里所发生的事情及自己要帮云清的计划都一一给他说了。 赵虎当然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其实,他非常乐意撮合张明宁跟云清,毕竟他俩是生死兄弟。 四人没有再费多大力气将陈伟推到了张明宁指定的地方。 这时,分站四周的四人过来在离陈伟几步之遥的地方开始动手挖坑。 而林一则过去站在陈伟正面十来步的地方,拿着枪翻来覆去地查看,还哈着气用衣袖擦了擦,然后卸下弹匣仔细地瞧了瞧后再装上。 陈伟茫然地看着这些人忙碌。看过一阵之后 ,他将目光投向远远地站在树下的张明宁大声吼道:“喂!你干嘛呀?为啥不给我冰棍,不是说有好多好多吗?” 张明宁笑着朝他挥挥手道:“别急呀,马上给你。”说完,又朝林一挥了挥手。 林一自然明白老大的意思。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抬手举枪瞄准陈伟。见状,那站在旁边的四人立马四散而去。 陈伟一见愣了一下,茫然地望着他们,但似乎又明白了什么,抬腿欲要去追…… 这时,林一的枪响了,先是“砰砰砰”三枪,子弹全擦着陈伟头顶而去,紧接着,又是“砰砰砰”三枪,子弹全打在陈伟的脚下。可他似乎没瞅见似的,仍迈开大步追了过去。 而林一也并未就此停止射击。他不停地扣着扳机,子弹紧追着陈伟打,一梭子打完了,装上一匣子再接着打,但陈伟在弹雨中一次也没有躲闪,就连一哆嗦也没有过。 这追着追着,陈伟中途忽然调转方向径直冲着张明宁他们奔去…… 第57章 峡谷激战 见陈伟突然朝自己奔来,张明宁心下一沉,糟了,这货不傻呀,他这是要拿我做盾牌…… 这一念之间,陈伟便一下窜至眼前,张明宁迟疑了一下,便见这货张开双臂突然扑上前去一个熊抱死死地搂着他,还大声嚷嚷:“我要吃凯司令冰糕,我要吃凯司令冰糕……” 这时,林一的枪声停下了。见陈伟直奔张明宁,他再也不敢开枪了,虽然对自己的枪法十分自信,即使是接着开枪也绝对不会伤到张明宁他们任何一人。 但凡事都有意外,要真是发生跳弹,就算没伤到张明宁,这伤到旁人也是最不美的,更何况旁边还站着一个赵虎呢。 他是赵虎的手下,而赵虎更是他的救命恩人,这胸前的那道枪伤就是刻在他心底最深处的永远的记忆。那是两年前留下的…… 那天,赵虎带着他和五个手下在老街与地下党遭遇,在追捕中没料想遭到对方伏击,战斗十分惨烈,打到最后,同去的五人全部战死,对方五人也全部战死,只剩下他和赵虎两人,但赵虎背部和大腿都中了枪弹,伤势挺重,急需送医院治疗。在背他时,不料被对方一垂死之人一枪打在胸口上。结果,是赵虎咬着牙忍着剧痛一路淌着血一路昏迷一寸一寸地爬着将他背到医院…… 赵虎也是人,但不是恶人。善良是人性的本能,哪怕是如饕餮般的最歹毒之人最终也摆脱不了人性的束缚,也有一腔最柔软的心脏和温暖的热血。敌人只是属性,与人性无关,都有信念和善良。十恶不赦那是非人。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救命之情当以命相还。林一至死也不会忘记赵虎的救命之恩。这个时候,他果断收手。 也就在这个时候,云清来了。见到这一幕,她蹙了蹙眉头,凤额三条黑线,朝张明宁翻了翻白眼后,挥手道:“别玩了,人都废了就由他去吧。刚才接到密报,赤匪出青雘山后又折西奔王冈去了,咱们还来得及,可以从这里直插猴山奔王冈,这是条近道,比他们绕道要省去将近一个时辰。快的话,在云峰岭可以截住。集合吧,马上出发,并向李营长发报请求他率部迅速驰援。” 军情就是命令,乍一听,都火急火燎了,谁还会理一个半残傻子…… 按照计划,常玉娟率领行动队凌晨3∶00悄悄出发,丝毫没有惊动王冲他们,还留下凌飞和侦察分队在营地进行常规巡逻,以迷惑并遮人耳目而掩护大队人马行动。半个时辰之后,凌飞和侦察分队也悄无声息地撤离了。 天刚放亮,林豆第一个醒来,发觉对面山坡的营地无比寂静,她感觉不对,于是悄悄去查看,结果看到的是人去山空。她又急忙四下一番查看,最终也没有发现行动队撤离的一丝痕迹。 凌飞和明光都是最出色的猎人,隐匿自己的行踪最拿手。走之前,由凌飞明光探好路,并作好标记。要出发了,大家绕着营地打圈圈,四处一通乱踩,周周围围全是脚印。临了,全光着脚拿衣物裹上,再踮起脚尖按照标记专挑实地走。这一番操作之后自然很难留下明显痕迹。 俗话说,凡事用心仔细了,没有最好,只有更好。林豆虽受过特训,但毕竟不是痕迹专家,自然无法发现更细微的痕迹,更何况用自己的肉眼。 相较之下,若是陈伟的话,他肯定能有所察觉。因为凡事都没有绝对,风过留声,雁过留痕,连蛇一溜过都要打个喷嚏,更何况人呢,哪有绝对不留痕迹的?而陈伟又为啥能做到?这是因为他有颗最强脑袋,不仅能过目不忘,而且还有缜密的逻辑思维,能根据最细微的发现进行场景演绎复原。 而林豆呢,这些她通通都不具备。因此,她只有望洋兴叹。但她没有绝望,因为她还有底牌。 在营地一番查勘后,她去了小土堆下,是那晚与“石头”接头的地方。 “石头”到底是谁?她也没有弄明白。因为他们两次接头,“石头”都蒙着面,裹块黑头巾,一身黑色夜行服,还压着嗓子给自己做了变声处理。但她相信,既然答应帮她“石头”就一定会留下信息。 在土堆下面一番寻找后,终于发现一堆小石头,从表面上看乱七八糟,毫无规则可言,但有三块巴掌大的褐色页岩摆放在正中间。 这石头堆乍一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随处可见,摆放也似乎很随意。外人瞧去,这就是一堆很随便的小石子,一点也不扎眼。但这便是她与“石头”接头的暗号。 他们第一次接头在香草山。在磨盘山的时候,她在溪边的树上刻下两句名诗,这是郎君山交代给她的,是唤醒“石头”的指令,再按照处座交代的联络信号在路边摆下同样的一堆石头,并在石头下面压张小纸条,告诉“石头”自己的名字和接头时间,方便“石头”在队伍中直接认出她,更方便俩人第二天接头。 “石头”终究没有食言。在石头下面,林豆发现了小纸条,从而获悉了行动队的去向。然后,她又在营地给云清派来的联络人留下了信号和情报。 行动队不告而别悄悄离去,王冲自然无话可说,只好领着众人暂时返回黑风寨去养伤,待以后再作计较…… 常玉娟和她的行动队星夜启程,一路往北驰行三十余里之后,突然转头向西奔去。这时,天已大亮。 “队长,再有半个时辰便到牛尾坡了。那地方比较隐蔽,队伍可否稍稍休整一下?” 荣华从队伍前头小跑着过来。对他的提议,常玉娟并未马上回应,而是举头望向天空。 正是太阳升起的时候,但被厚厚的云层给遮住了,并且乌云阵阵翻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密布天空。 “要变天了。”轻轻嘀咕声后,常玉娟将目光转向林子山。 因为迟迟没有听到回应,荣华目光僵僵的,一直巴巴地望着她。 林子山望望这个瞅瞅那个,正犹豫着要不要代她回答一下。忽然,见她将目光转向自己,相视一眼后,他自然读懂了。 “荣华,可以。要等等凌飞他们,也不知他们的行动顺不顺利,应该不会遇上啥麻烦吧?” 林子山的话,常玉娟自然也点头同意。见他俩都没有反对,荣华转身匆匆而去…… 到牛尾坡不久,凌飞他们行色匆匆地赶来了。没等他坐下来,甚至连口气也没有缓过,常玉娟便马上道∶“凌飞,抱歉,没时间让你坐下休息了,马上出发吧,前头啥情况我们一无所知,我随你们一块行动。”说着,又转向林子山道∶“队伍交给你了,我们保持一里地的距离,有啥情况听联络暗号行事。”说罢,甩发而去。 常玉娟就是这样,干练果敢,飒飒爽爽,永远都是一个像风一样的女人。望着渐渐消逝在树林中的倩影,林子山的嘴角微微勾出两弯圆圆润润的弧线…… 密林中,常玉娟披上了伪装,浑身插满树枝树叶,还拿污污的泥浆抹了个迷彩脸,但纵使这样也掩饰不住她的靓丽,她的风姿。 凌飞他们紧随其后,一会儿像鹰一样矫健飞行,一会儿像豹子敏捷出没,镶着红五星的八角帽下闪动着一双双狼一样的目光…… 常玉娟忽然蹲下观察,凌飞从灌木丛中纵身飞出飘然落在她身边,悄声道∶“队长,快到云峰岭了。” 她瞟他一眼,低声道:“告诉同志们,千万要注意观察,不能放过任何动静,发现可疑立即停止前进。这云峰岭地形非常复杂,尤其是前面这望云峡,谷深,狭长,地势十分险要,最适合打伏击,如果这样贸然过去,我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哪咋办?” “这样吧。我们在这小憩片刻,等后面的队伍赶到再行动,并告诉他们保持百米跟进,林子山负责殿后。” “行。”应了声后,凌飞向后打了个手势。茅草中,明光一见立即挥了挥手,林子里,队员们立马停下隐蔽待命……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工夫,见后面的队伍终于跟上,常玉娟瞟了凌飞一眼,随即刀掌向前一挥,然后腾身飞去。瞬间,身后人影憧憧,纷纷紧随而上。 快进入峡谷了,常玉娟隐身岩石后面,端着98k从瞄准镜里观察谷里,把山上山下谷底反复看了个遍,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于是,她手一挥并快速闪出,端着98k一边观察一边向前疾驰,凌飞他们三人一组迅速跟上,端着伯格曼机警地扫视四方。 峡谷里,山峰森然,峭崖狰狞,冷清而又寂静,风阴森森地扑面而来,脸上一下被吹得木木的,常玉娟顿感阵阵寒意向周身袭来,她忍不住一个寒噤,但咬咬唇边稳住心劲,眼睛一刻也不曾离开瞄准镜。 忽然,她蹲下,像是有动静!她立即对着瞄准镜朝前面山坡上看去,那片林子像是晃动了一下。但看了一遍又一遍,竟没有发现任何动静。 难道自己眼花了?不!她确信自己没有看错,轻轻晃下头后,又对着瞄准镜仔细看去…… “不好,有埋伏!”她看到树丛里人影一闪,不禁轻喝一声。但动作更快,她同时扣下了扳机,随即“砰”的一声响起,声音尖锐而又清脆,顿时,峡谷像抖动了一下,空气中刺啦啦地作响,仿佛又悠悠远去。紧接着,林子里传来“啊”的一声惨叫…… 随着这一声枪响和一声惨叫,林子里瞬间也“砰砰砰”地射出了密集的子弹,并且全朝着常玉娟招呼,仿佛一下要把她打成马蜂窝似的。但她早已料到,开完这一枪后,她立马一个前空翻跳进了路边的树丛里。因此,那些子弹全打空了。 听到常玉娟喊有埋伏,凌飞他们也纵身而起纷纷朝山上开火,一边射击一边飞身躲闪…… 紧接着,北面山坡上的子弹也立即倾泻而至。顿时,整个峡谷枪声大作…… 这时,林子山率领后队刚刚进入峡谷,听到枪声,心里不禁一沉,不好,娟子他们遭埋伏了! 他负责殿后,身后跟着刘小妹一个分队。他回头看了刘小妹一眼,见她脸色微白,布满担忧,问道:“我去前面协助荣华指挥行吗?” 刘小妹挑了下眉头,脸上似有疑云,想要摇头,但马上又点了点头。 见她同意,林子山嘱咐道:“别慌张,要沉住气,要时刻注意后面的情况,发现敌人立即阻击,并通知我们,一定要保住这条退路,决不能让敌人形成合围。否则,大家都危险了。”说完,没等刘小妹回应,便一跃而起纵身飞去。 听到谷中枪声响起,荣华宋亚轩便知情况不妙,情知队伍进入了敌人的伏击圈。火烧眉毛,刻不容缓。于是,俩人同时吆喝道:“二(三)分队跟我来!” 说罢,荣华冲上右边的山坡,宋亚轩冲上左边的山坡,俩人心有灵犀不约而同地想到,此时不能被动挨打,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只有主动攻击左右两翼伏兵,抢夺制高点,才能砸烂敌人的防线撕破伏击圈,而常玉娟他们才有机会脱身。 但刚冲上山坡,俩人同时遭到了对方强大的火力攻击。因此,他们一同陷入了苦战。 伏击行动队的正是特务队。得到林豆的密报后,他们扔下陈伟从北山口抄近路直插猴儿山,再翻过一道山梁便到了望云峡,比常玉娟他们足足快了小半个时辰,抵达这里后,云清布下一张大网来了个守株待兔。 云清站在山坡上举着望远镜正欣赏着自己的杰作,虽然因为有人提前暴露而仓促开战,但仅凭自己这百十号人能困住对方也足以了,目前只需要拖住他们,等李营长大队人马赶到便可以收网抓大鱼。 此时,她的嘴角弯出两道妩媚的弧线,娇俏的脸上红润润的,鲜艳得像一片盛开的桃花。 她又看了看张明宁和赵虎。这俩人都一股子狠劲。一个暴目裂嘴,戾气横生,本还俊俏,却硬生生地把自己狠成了一副鹰嘴鹞目的凶样,一个阴鸷狞笑,凶神恶煞,再加上咨牙俫嘴,犹胜过狼猛蜂毒…… “凌飞,敌人人不多,他们只打不攻估计是在等待增援,传信通知荣华宋亚轩边打边撤,交替掩护,不要再跟他们纠缠。我们三三一组,我在前面,你俩押后,组成楔子尖刀阵集中火力向北坡攻其一点楔进去撕开一个口子,再转进东边扫除阻击之敌,然后迅速与荣华会合。”说着,朝身边的两个战士挥了挥手,然后纵身而去。 仗打到这个时候,常玉娟已基本看穿了对方的意图。 见她和两个队员冲上山坡,凌飞和明光立即一番手语指挥,战士们心领神会,纷纷组阵掩护队长梯次杀上北坡…… 第58章 正面交锋 常玉娟和两名战士冲在最前头,三人一支98k两支伯格曼,朝着山坡上的阵地一路掩杀过去,像一把尖刀似的,锋芒狰狞,一时间压住了对方的气焰。 后面的战士也随即紧跟着一齐往山坡上猛冲过去,像叠宝塔似的,三三一组,组组错开,一排一组,二排两组…… 侦察分队三十三人组成了一个楔子尖刀阵,三十二支伯格曼一支98k织成一张圆弧形状的交叉火力网,把战力发挥到最大化,山坡上的敌人被压得抬不起头,只要一露头便被火力网罩住,非死即伤…… “不好,赵虎快撑不住了。” 云清从望远镜里看到北坡被常玉娟他们打成一副熊样,眼看防线就要被对方突破,心里猛地一沉,情不自禁地嘀咕一声,而后脱口喊道:“拿枪来!” 她也是特务队数一数二的狙击手,这自然是要用她那支专用的98k。 为了争得头功,临出发时,郎君山武器装备给她配最精良的,人员给她配最精干的,还将她的特务队由几十人扩编成上百人。所以,她的特务队除了短枪队外,还配备了冲锋队和十几人的狙击组,狙击武器还是清一色的98k。 这98k虽然刚刚进入国内不久,尚未成为野战部队的标配,但特务处却是富得流油,竟然一次性进购了三十几支,而郎君山一下便给云清配备了十五支,足见其对这次清剿行动的重视程度。 或许从望远镜里看到常玉娟拿着98k酷酷的样子很飒,并且惊艳到令人嫉妒羡慕死,这便勾起了女人最原始的表现欲和好强心。因此,她打算跟这女人来一场巅峰对决,看看两人到底谁最飒,哪一个更惊艳。 “老大,拿枪干嘛?你不会要出击吧?你不是下了死令在李营长未到之前谁也不准出击吗?” 跟她说话的是一个精精壮壮的后生,二十六七岁的样子,身高大概1.7米左右,叫于铎,张明宁的铁杆跟屁虫。 他一边说着一边递过去一支油得发亮的98k,像是刚刚抹油擦拭过,而瞄准镜竟然是八倍的,这可是少见的高配。 “多嘴!滚!”云清接过枪狠瞪了他一眼。 于铎像是没听见似的,并且仍不住嘴:“我不滚。张老大可是说过,我必须跟着并保护你,如果你少了根汗毛就要拿我是问,你若磕着碰着了就要活剥了我。” 欸!张明宁这是从哪弄来的一根筋犟货?云清一边拉着枪栓检查枪一边斜眼瞅了瞅,心里嘀咕一声之后又顿生好奇。 “你就不怕我吗?” “不怕。女人有啥可怕的。女人最厉害最后也不都还是要嫁男人由男人保护吗?老大,张老大可是说了,你是他的女人,不能有丝毫闪失,否则,要阉了我。所以,这枪你只能看看,摸摸,看完了吗?看完了还给我吧,我会替你保管好的。”说着,他伸手过去讨要。 这于铎还真是个愣种。他的这一番话,先是把云清闹了个红霞漫天,然后又立马将她弄成个包公铡美,那愣种刚把话说完,她这张俊美的脸蛋顿时就一黑到底了。 见他居然敢伸手要讨回98k,云清这回真的彻底火了,只见她俏眉一横秀目一瞪提枪一枪托下去一下就砸在于铎的脚背,并怒声道:“蠢货!滚!” 云清这一枪托下去把于铎一下给砸了个七荤八素咨牙俫嘴,他疼得凄厉一声一蹦三尺多高,接着又一屁股蹾在地上抱着脚直哼哼,而她则提着枪一转眼便无影无踪了…… 见对方集中火力突然猛攻自己阵地,眼瞧这防线马上就要被突破,赵虎顿时慌神了,急忙命令手下向张明宁发出信号请求支援。 这时荣华他们也收到信号退兵撤了回去,侧翼压力一下没了,赵虎心中不由一阵窃喜,于是急令收缩防线集中防守。 与此同时,宋亚轩也迅速往回撤了。他们这一撤阵前顿时一片空寂,见状,张明宁正打算发兵追击缠住他们,但收到了赵虎的求救信号,他丝毫也不怠慢,马上放弃追击并率众赶去增援。 然而,屋漏偏遭连夜雨,这赵虎刚下令收缩防线,从身后突然连续飞来几颗手榴弹,而且又扔得贼有准头,全部正正地扔在阵地里头,“轰隆轰隆”几下就把阵地炸得四分五裂,紧接着又“嗒嗒嗒”地响起一阵伯格曼的枪声,把赵虎他们一下给打蒙了,阵地顿时出现一道缺口。 见有人从对方阵地后头发起突然袭击,常玉娟大吃一惊,但不容细想,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岂容错过?战机稍纵即逝,对方阵脚既已大乱那就靠自己最后一哆嗦了。于是,她纵身一跃一手高举98k一手向前一挥扭头一声断喝:“同志们,冲啊!” 听到呐喊,身后的战士顿时精神大振,抬眼一瞧,瞬间差点都给看傻了,她这一造型简直太给力太震撼了,飒飒爽爽,英气勃发,这不就是百万军中振臂一呼的当代活生生的花木兰穆桂英吗?若此时有战地记者给拍下这肯定要疯传国内各大报刊媒体,即便是传到国外,那些有名的报刊杂志也断断少不了这独一份的头版头条封面人物。 当然,这个时候,谁也毫不含糊,常玉娟这一声呐喊,凌飞明光和一众战士顿时血脉偾张心潮翻涌,纷纷腾空而起如鹰似隼飞身向前,破入敌阵后,又个个如神兵一般端着伯格曼凌空一通狂扫,打得对方哀嚎遍地惨叫连连。但没有纠缠,把敌人打得晕头转向之后,他们又脚不点地一齐飘然而去径直往山梁上飞奔。 途中,他们遇见林子山了,他正咧着个大嘴巴子直打哈哈。 “哈哈!娟子,你们可算是冲出来了,见你们被围,把我急得这心都到嗓子眼了,还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这猛然见到他,常玉娟也瞬间一愣,但很快恍然,顿时心旌一荡无比歆然。这毫无疑问,方才便是他从敌后发起突然袭击,将敌人打了个措手不及阵脚大乱。 原来,离开刘小妹之后,林子山火急火燎地赶去跟荣华他们会合,要跟随一起去搭救被困在包围圈核心的常玉娟和侦察分队,但没料到他们也被敌人死死缠住,一时难以脱身。因此,他不敢贸然闯入战场,于是独自一人上山再谋他路寻机相助。 常玉娟心里自是一番高兴。然而,当听到他见面无好话那张臭嘴又开始乱喷时,心里一顿,瞬间俏脸一沉怒目一瞋一口啐去。 “呸!滚一边去!” 见她突然红颜大怒,林子山自知说岔口了,慌忙举手连连扇着自己的嘴巴子,一边扇一边连连啐道:“呸呸呸,这破嘴,这臭嘴,咋就没人给缝上呢……” 见他一副囧样,众人忍俊不禁,但又还没到笑的时候,因为敌人已反应过来正撒着丫子一路猛追了过来。 “快撤!估计敌人的援兵到了,再不撤怕是再无法脱身。”见追兵渐近,凌飞大声吆喝道。 常玉娟也立马扬手一声娇喝:“撤!” 霎时,大家腾身而起纷纷疾驰而去…… 奔跑了大半天,终于甩脱追兵,但大家仍未松懈,竟一路向东一口气又奔出了七八里地。 “停停停,歇歇歇……歇……下……吧,我我我……我……跑……不……动了……” 这“踢踢踏踏”的一路跑着跑着,林子山忽然停下,弯下腰身喘着粗气结结巴巴道。 大伙也都一样,个个已累得大口喘着粗气直不起腰了。 这时,凌飞也戛然而止,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匀了匀气息,之后,缓缓道:“队长,到鹅公岭了,大家可以歇息一下了。” 见状,常玉娟也只好停下,但脑子里仍紧绷着一根弦,老感觉身后有人在一直紧跟着似的。她四下打量一圈,但又没发现任何异常。尽管如此,她仍紧紧地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这是鹅公岭脚下的一片缓坡,满山满坡的杉树郁郁葱葱,长得匀匀整整,水桶粗,数丈高,因为长年没有阳光照射的缘故,林子里空空荡荡,干干爽爽,没有一根灌木,没有一丝茅草,地面铺着一层厚厚的没有腐烂的红褐色的杉针。站在里头,让人感觉像是来到一个梦幻一般的世界,恬淡而幽静。但太静了。 因为宁静并不仅仅而致远,或许这不只是一种心境,应该更有欲望,只有安徐正静才能厚积薄发。有欲望就会有风险和危机,又往往都会在宁静中瞬间爆发。 此时此刻,常玉娟端着98k在静谧之中正闭目感受这宁静之外的世界,仿佛在入定神游。 忽然,她蓦地睁开眼睛,从眼底倏地闪出一抹凌厉的精光,随即身形一纵一个弓步单腿跪地端枪朝坡口方向连瞄也没瞄便扣动扳机…… “砰砰” 几乎是同时,林子里响起两下枪声,而且还都是从98k枪膛中发出,声音响亮而又清脆。紧接着,幽暗中,两道拖着火焰的光芒迎头飞速射去,倏忽之间,以微米的间距错身飞过,再“嘶嘶”地射向对方…… “有敌人,隐蔽!” 这枪声一响,林子山反应最快,吆喝一声后,他弹地而起纵身一跃飞在一棵树后。 凌飞他们当然也不慢,大家嗖的一声四下散开都纷纷闪身树后。 见子弹迎面飞来,常玉娟侧身一闪然后凌空一个侧滚翻闪入一棵树后,而那颗子弹则正中方才身后的一棵树上,霎时,飘逸着一缕淡得令肉眼很难看见的青烟。 “呵呵,身法不错吗?这样也能躲过。佩服!佩服!” 这时,从林子里悠悠响起了一个女人清婉而曼妙的声音。 “彼此彼此,你也不赖呀,能躲过我的子弹的你是第一人。” 常玉娟一边回应对方一边向林子山打着手势,命令他带领大家赶快撤。 “别着急走嘛。你放心,就我一人,一路跟着你们过来不为别的,只想着跟你比划比划,看看我俩的枪法到底谁最帅。” 对方正是云清。在战场上,看见常玉娟拿着98k战斗的样子飒飒爽爽,酷得不能再酷了,一下激起了她的兴致。她也是女人,而且是特务处最靓丽的一枝花,那种埋藏心中已久的虚荣感勃然而发,原想在战场上与之一较高下,但没料到半路杀出个林子山来,再加上常玉娟他们动作太快,跑得跟飞机一样,眨眼间就脱离了战场。她只有独自一人一路紧紧跟着,并且给张明宁他们留下标记,希望他们能迅速赶上。 她似乎看穿了常玉娟的心思,试图以自己的弱势来拖延一下,并以自己作为诱饵激起对方的好奇心而跟她比试,若是赌对了,张明宁反应够快,不愁拿不下这伙人。 但她想得太天真了,常玉娟既没兴趣更不会相信她的这一番鬼话。 “呵呵,比试?我跟你熟吗?又觉得我们之间可比吗?别扯了,我也没这闲工夫。” 她一边说一边挥手示意大家快走一边猫着腰悄悄一步一步地往后退去,大家也学着她一步一步地往后退。 “砰” 又是一枪,子弹打在林子山跟前,他急忙停下。 接着,从林子里又传来了云清的声音。 “别动!不想让他们送命的话,你最好叫他们老实呆着别动。否则,我将一个一个给你点卯了。” 云清其实什么都瞧见了,她能看到常玉娟他们许多人。但她所隐藏的地方却一直未曾发现。因为树太多,常玉娟只能凭声音判断到她的一个大概方向。 见她杀伐决断,常玉娟暗暗嘀咕,不能拿大家的命跟她耗,只能搏她一把了!于是,她给了凌飞一个眼神。 大家都是在一起经历过无数次战斗和生死的人,战友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十分熟悉,更何况在这最危机的关头,哪怕是肢体上最轻微的一抖也都能够读懂,凌飞自是会意,朝她微微颔首。 根据刚才射击林子山的那一枪,凌飞判断自己所隐蔽地方应该是对方的视觉盲区。因此,他给大家一个手势。 常玉娟眼角余光见凌飞做好了准备。于是,她开始行动了。只见她弓身向前一扑从树后倏地射出,然后一个前滚翻,同时扣动扳机朝自己最初判定的那个方向凌空一枪过去…… 与此同时,云清正从瞄准镜里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忽见眼前人影一晃,她知道常玉娟动了,于是,果断扣下扳机…… 见对方开枪,凌飞立即从树后闪出端着伯格曼一梭子过去,紧接着,大家一齐闪出集体开火…… 第59章 虚晃一枪 常玉娟压根儿就不打算跟云清再作纠缠,因为她的援兵说到就到,如果那样的话又将是一场恶战,大家根本无法脱身。 因此,在大伙一齐开火压住云清后,她一个手势果断命令撤退,并与凌飞一道留在后头担任警戒。 常玉娟这回吸取了教训,为防止云清再跟踪,她和凌飞跟队伍始终保持距离警戒,直到翻越鹅公岭进入青雘十万大山。进了这十万大山如鱼游大海任他们驰骋。 在大山里头兜兜转转地转了一圈后,傍晚,他们又回到了瑭李坡,荣华和同志们一直守在坡口迎接。这是事先约定好的,如果这次行动一旦受阻队伍被打散就分别撤离返回瑭李坡等待会合。 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最隐隐于心,任谁也不会料到他们会再返回到瑭李坡。撤出望云峡后,荣华便领着队伍直奔这里,比常玉娟他们早到半天。 “队长,这些日子因为连续奔波和作战消耗巨大,弹药和粮食可不多了,再不补充的话可撑不了几天。” 晚上,大家坐在一起的时候,荣华提出了一个令人十分担忧的问题。 其实,填饱肚子容易,常玉娟倒一点也不担心,因为这莽莽大山就是一大粮仓,遍地都是野味,这山上长的地上跑的天上飞的应有尽有,要多少有多少。而最担心的还是弹药问题,若再不补充的话这手中的枪可都要成烧火棍了,再遇见敌人同志们就只能拿牙齿咬用手去掐。 “问题很现实,现实很残酷,残酷又必须去解决……” “得得得,林木头,你就得了吧,别再嚼那些虚头巴脑的词了,绕得人都头晕,老爱臭显摆。告诉你,这里不只有你是文化人,给来点实际的。” 这林子山刚起了个头便被刘小妹一闷子给堵了回去,把他呛得直咳咳。 “队长,咱干脆到栗子沟去,现在他们不是撵着我们追吗?那里肯定兵力空虚,而且还会有他们的弹药库,我们悄悄穿插过去发起突然袭击,搞他一家伙后直奔王冈去,这样既出了这大山又得到了补充。” “对头,这办法切实,我赞成。”明光的脑子转得飞快,这凌飞刚一说完他立马就随声附和。 但常玉娟却始终不动声色,只是在大伙脸上溜来溜去地巡视,直到大家将目光都冷不丁地转向她,她才稍稍愣了下。 这无疑是个好办法,大家不吱声自然是默认了,将目光投向她,自然是等她最后定夺。 其实,常玉娟早就有此打算。她不说是因为她有顾虑。从望云峡遭遇埋伏的情况来看,她开始怀疑这队伍里头暗藏着敌人的奸细,但到底是谁现在尚没时间去彻查,而且一旦查的话会扰乱队伍动摇军心。因此,她只能不动声色仔细观察,有什么重大行动也打算采取突然袭击的办法,令奸细没有时间去传递情报。 因此,当大家将目光一齐投向自己时,她摇了摇头,断然道:“不行,我们不能冒险。敌人不傻,他们肯定有防备。再说,我们也做不到出其不意。这样吧,先在这休整两天,两天之后启程,按原计划走银山镇直奔永和。林子山,这两天你守家,我跟凌飞他们去探路。” 她还是那老样子,把话一说完便甩发而去。都习以为常了,大家也见怪不怪的。 一夜无话。第二天凌晨3:00,常玉娟和侦察分队准时悄悄列队出发。他们尽量做到不惊动大家,只叫醒林子山荣华二人。 这俩人将队伍送至坡口,然后一直举目相送,望着他们一路向东直奔银山镇而去,直到最后一个人影完全消逝在茫茫夜色之中。 返回的时候,忽然,一团黑影从他们眼前倏地一晃立即消逝在西边的林子里。 “不好,有人!” 林子山低喝一声随即拔枪拔腿快步追去,荣华愣了下神后也立即拔枪紧跟而去。 追至林子里,俩人举着枪一个往北一个朝南蹑手蹑脚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一路搜索过去。 林子里一片寂静,阴森森的。这时,一阵入骨的寒意袭上周身,林子山一个冷战,顿时根根汗毛倒竖。望了四周一圈后,他仍壮着胆子大声喝道:“谁?出来,再不出来我就开枪了!” 但林子里什么动静也没有,停了停后,林子山继续往林子深处走去。忽然,脑后一道劲风袭来,脖子上顿时一凉,林子山急忙扭身一转,便见寒光一闪一团黑影挽着刀花朝自己直愣愣地刺来。 他心中一凛,立马仰面单脚足尖点地向后飞速滑去,滑出一丈之后,又马上凌空而起使出一记鸳鸯连坏腿照着黑影的胸脯猛力蹬去。 见林子山双脚蹬来,那黑影随即身形弹地而起凌空一翻往斜刺里飞去,然后双脚轻点树枝折身而返,又挽起一朵刀法朝他猛扑而来。 见黑影来势汹汹,林子山不想再与其纠缠了,立即抬手一枪。 见势不妙,那黑影立马偏头一闪扭身倏地飞进林子遁入夜色而去。 见黑影飞身逃走,林子山“咦”了声后又气嘟嘟地对着那家伙的背影连开了几枪。 听到枪声,荣华匆匆赶来。见到林子山后,急忙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伤到了没?” “没事。这家伙可不是善茬,身法和刀法都在我之上,要不是我手中有枪,可能要血拼一回了。” “这家伙什么来路?见面就跟你动刀子?” “嗯。也不知道什么来路。估计是见自己行踪暴露,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顺手要干掉我吧。这想法倒是很伟大,但又非常自不量力。” “我看八成是国民党特务。否则,这无冤无仇的干嘛要杀你?看来这儿已经暴露,已非久留之地,必须马上转移。” “好。我们赶快回去,经这么一闹,估计同志们早就急不可耐了。” 俩人一边说着一边匆匆赶往营地。正如二人所料,听到枪声,同志们早早被惊醒,见几位领导不在,一时又不知发生何事,一个个全副武装蒙头蒙脑地聚在一块,都快乱成一锅粥了。 见到他俩后,宋亚轩刘小妹还有阿怒都一齐迎上前来,战士们也纷纷围拢过来。 宋亚轩一副着急的样子,见面就扯着嗓门劈头问道:“发生啥事?是敌人来了吗?” 刘小妹也显得非常焦急,但又十分嚣张道:“林木头,你唱什么花戏?没事闲得心慌了?想玩枪也不带你这样,这黑灯瞎火的搅得鸡犬不宁,你啥意思?” 见她皂白不分,一上来就盛气凌人,一副十足的小太妹做派,林子山顿时一阵头痛,满脸黑线,只见他翻了翻白眼后,嘴翕合嗫嚅了几下,但又气闷得不知从何说起,一时哑然地愣瞪在那里。 “小妹,你可就冤枉林指导了。方才有特务夜闯营地,林指导跟那家伙打斗了一场。但这家伙武功高强,太厉害了,林指导被逼无奈才开了枪。” 见林子山被刘小妹刚住,荣华连忙出头解释。听说特务夜闯营地,大家一时又都乱纷纷起来,一个个叽里呱啦的吵吵个不休,嗡嗡嗡的,把耳屎都快“炒”成爆米花了。 这一下,林子山的头痛得更厉害了。他真觉得自己不像是这支队伍的指导员,倒像是个小脚媳妇似的。尤其是她刘小妹,动不动就刚你一下。刚完你自己又偷着乐去了,整个一千年狐狸百年的黄皮子,他郁闷得厉害,连嘴都懒得张了。于是,他给荣华使了使眼神。 荣华自是会意,使劲咳咳了几声。见他有话要说,大家立时肃静下来。 “同志们,既然特务都摸进来了,那这里就再无安全可言,我们必须立即转移,另寻他处安顿。下面我部署一下,宋亚轩,你率一分队为前卫。我和二分队为后卫。阿怒,你留下,前出五里隐蔽下来等待队长他们返队。”说罢,他将目光转向林子山。 林子山淡然地点了点头,而后扭头皱着眉头闷闷不乐地望向银山方向…… 然而,在行动队转移的时候,望云峡谷中出现了一支三十多人的队伍。夜色中,他们一身伪装,抹着迷彩花脸,一双双眼睛闪闪发亮,一会儿在丛林中疾驰飞行,一会儿在断崖上附壁攀爬,一会儿在深涧上援索穿越,然后迅速消逝在云峰山的崇山峻岭之中…… 这支队伍正是常玉娟和她的侦察分队。她率领队伍朝银山方向奔行十余里地后,突然调头往云峰山疾驰而去。 她这样虚晃一枪为的就是掩人耳目,既然怀疑队伍里面有奸细,那么所有行动都必须慎之又慎。而这次行动事关重大,尤其要十二万分地小心行事。跟凌飞的想法一样,她就是奔着栗子沟而去。 晌午时分,常玉娟和侦察分队越过扫把峰直插狮子峰。兜兜转转一圈,他们又来到了第一次与云清交手的地方。 在狮子峰下,他们潜伏下来,打算队伍在子夜后再摸进栗子沟去。但栗子沟到底啥情况眼下还两眼一抹黑,到底有没有军需补给仓库,具体位置在哪儿,守卫部队有多少,这些都一无所知。 “凌飞,我们两人下去侦察。明光,你留守,切记,大家一定要隐蔽好,不管咋样都不能暴露自己。这次的行动关键有两点,一是隐秘,二是突袭,暴露了将前功尽弃,还有可能将整个队伍陷入危险之中。” 一番交代之后,常玉娟和凌飞化妆成一对山里的年轻小夫妻出发了。他们一个挑着柴禾一个提着三只野兔。三只野兔是凌飞在路上顺手牵羊套来的,而这柴禾是刚刚砍下的。 为了保险起见,下山的时候,两人不走大路专拣小路走。快下山的时候,两人才上了大道。 进村十分顺利,哨卡没有为难他俩。进村后,两人一路走一路看,发现这里驻守的士兵并不多,防守也十分松懈,村民们都十分随意安逸。 看了一阵后,俩人径直往小镇上走去。常玉娟心下琢磨,如果真有军需补给仓库就一定设在小镇上。小镇上路宽,能过往车辆,住的大户人也多,只有大户人家的房子才最适合做库房。 不一会儿,俩人慢慢吞吞地进了镇子。见前面有一茶摊,常玉娟立即上前挽住凌飞撒着娇道:“娃他爹,我口渴,你渴不?”说着,又拿出毛巾替他擦着额头的汗水,那小模样像极了一对恩恩爱爱腻腻歪歪的小夫妻。 凌飞也十分上路,马上接口道:“媳妇,我也渴得紧。走,前面有茶摊,我们歇歇脚,喝碗茶去。” 说罢,俩人径直来到茶摊,凌飞将柴禾靠墙壁放下,然后一屁股坐在一张板凳上,喊道:“当家的,来两碗茶!” 茶摊老板一见来了生意,顿时,两小眼都笑成萝卜花了。他立即爽朗地吆喝一声:“好嘞,茶两碗。”接着,又笑眯眯地看了他俩几眼,然后对凌飞道:“这是你媳妇?真俊啊!你小子好福气。” 这茶摊老板是位半百老人,背佝偻着,方头大脸,两只小眼,大嘴巴上胡子拉碴,但乌黑乌黑的,竟然无一根白须。 凌飞不禁多看了几眼,然后笑道:“当家的,叫你一声叔行不?我瞧你比我爹岁数要小好多呢。” “行,那敢情好啊,你就叫我一声阿贵叔吧。”他一边说着一边端过一碗茶搁在常玉娟面前,顺便又瞄了她一眼,然后对凌飞笑嘻嘻道:“你媳妇瞧上去好腼腆,不爱说话,长得俊的女子这样好,这样好。” 凌飞不解地问道:“阿贵叔,这为啥呀?” 阿贵一边泡茶一边笑了笑,把茶泡好后,双手端着搁在凌飞跟前,然后踱步过去坐在对面,望着他神秘兮兮道:“不知道吗?你到底山里出来的娃,老实,本分。叔这就给你说道说道。” 说着,他端起自己的茶碗大口喝了一口,然后抹抹嘴道:“我这样给你说吧,这女人呐,长得俊嘴最关键,并非要啥樱桃小嘴就漂亮,其实嘴小反倒好搬弄是非,尤其是薄唇小嘴,更厉害。你见过窑子里漂亮的女人吗?哦,对了,你肯定没见过,恐怕连城里都没进过吧?” 说着,他又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再接着道:“这窑子里的女人哪个不漂亮?可又数那樱桃小嘴的最漂亮。而这种女人又往往最惹是非。 这不,前几天,在这镇子上驻扎的一个排长,不知从哪个窑子弄来一女人,据说还是个头牌,长得是贼漂亮,那樱桃小嘴艳得谁瞧见谁都想巴巴地要去啃一口。 可那承想?没来几天,她竟又跟镇子里一大富人家的少爷勾搭上了。结果呢?被那排长一枪给撂了。还有那少爷,不仅连命根子被割去,就连家里的那幢大宅子也给霸占去了。” 凌飞故作好奇地问道:“这都没人管吗?这毕竟是人命啊。” “呵呵,谁敢管?这儿他官最大,手底下还有三十几号人,还是啥中央军,动不动就叫嚷着要突突谁,说自己子弹多的是,子弹不够突突,还有炮弹,炮弹一炸一大片,这总管够了吧。呸,什么中央军,这简直是祸殃军!” 踏破铁鞋无觅处,这得来全不费功夫。真是无巧不成书,阿贵这一席话,让常玉娟凌飞两人算是听明白了,这小镇上果然有军需补给仓库,而且守卫部队也仅仅只有一个排的兵力。这仗好打! 接下来,喝完茶,告别阿贵之后,俩人在镇子里溜了一圈,把自己所需要的情报全都摸清楚了…… 第60章 陈伟落难 与常玉娟正面交锋时,云清在想,这女人好有味道,是我的菠萝蜜茶! 她最喜欢在读书的时候一手端着杯波罗蜜茶一边浅尝一边一手翻着页码,因为她看得很快,人家是一目十行,而她却是一目一个页码,喝完了杯中的波罗蜜茶,这本书不管读没读完也都会随手一扔,以后再也不会去摸了。 她常说,读书跟审共党一样,要趁着心里那股甜劲,这劲一过,有事成了,没事拉倒,再怎么放狠也无济于事,基本上是废了,再折腾下去也是无用。她从不干过劲的事。 不仅读书和审共党如此,而且在跟对手兵戈相向的时候也是如此。就像眼下,被火力压制后,她微微翘了翘嘴角,然后果断飞身离去。 在返回的路上,她并不懊丧,心里反倒有一种说不清的兴奋。你且等着,我们萍水总会有相逢。有了你,我这心劲永远也过不了了! 没走多远,遇见张明宁他们了,还有李营长和他的大队人马。 见她无事,张明宁长吁了一声,那张能吊死牛的脸霎时也春暖花开了。 “老大,你不该呀!这多危险,真要有个好歹,这雷母他爹都要急死去。” “老大,都吓死我们了,一想到这帮人不是什么善茬,我们都吓出一身冷汗来。” 张明宁连声音都在发颤。他刚一说完,赵虎也马上接口道。 云清朝他俩翻了翻白眼,然后举起98k往肩上一扛径直走到李营长跟前,笑笑道:“可惜来晚了一步,这黄花菜连剩的也飞去啦。” 李营长自然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于是,连忙道:“我们也是紧赶慢赶,可奈何这腿短啊。不过,你也别担心,他们迟早是我碗中的荷包蛋。” 说话间,云清忽然看见一个人影躲躲闪闪,老往人缝里钻。她十分好奇,于是上前往人堆里扒拉开了。 她这一扒拉,所有人都纳闷了,不知她要干啥,都一齐愣愣地瞪着她。尤其是那些被扒拉的人,一个个都满脸惊慌,神色惶惶。 把人扒拉完后,云清伸手揪出一个人来,拉在跟前上上下下打量个遍,而那人却始终双手捂住脸扭扭捏捏的,像个大姑娘样。 见状,云清气不打一处来,挥手拍去将他两只手拍落,然后定定地瞅着他,问道:“你这脸咋啦?被人揍的?你老大揍的吗?” 原来,这人是于铎,脸肿成个猪头样,不敢示人。因为没有看住云清,自然是挨了一顿胖揍。 见老大目不转睛地盯着于铎的脸直皱眉头,张明宁心里开始打鼓,于是,悄悄拉了拉赵虎的衣角,并给了个眼神。 赵虎也是鬼精鬼精的,见张明宁如此这般心下自是了然,慌忙上前跨了一步将他抵在自己身后。 果然,云清瞅了于铎一阵后,扭头朝张明宁望去,怎么不见他人影?这人呢? 她轻轻“咦”了声,然后四下滴溜溜一圈,依旧没有发现,于是,又扭头瞅着于铎,一下子像是母性泛滥,满目温柔地问道:“疼吗?心里难受吧?都揍成这样了,不会毁容了吧?” 于铎不明所以,这摇头也不是点头也不是,只有唯唯诺诺地把头点得跟鸡崽子啄米似的…… 可云清却突然把俏脸一翻板得跟块黑板似的,并咬牙切齿道:“活该你!讨打!我都想要揍你一顿,谁叫你不长眼?”骂完,甩头转身走了。 云清突然翻脸,冷不丁的,于铎顿时像被雷击似的头立马“嗡”的一声,然后僵僵地站在那里愣怔怔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 陈伟被抛弃了,像个弃儿似的孤零零地在大山里转悠。走在风中,两眼空洞洞的,浑身哆哆嗦嗦。自打被抛弃后,都一天多粒米未进了,自然是饿得肚皮贴肚皮了。 他四下里瞅着,开始寻找吃食。寻了一路,忽然看到山道边上有一片绿地,长着许多嫩草,他的眼睛霎时一亮,立即像狗吃屎一样扑上前去,然后发了疯似的揪着扯着,然后胡乱地塞进嘴里,塞得满嘴鼓鼓的,接着,一边不停地嚼着一边又疯狂地揪着扯着。 嚼过一阵后,他两眼鼓得灯笼大使劲地往下咽,那喉结一下一下地滚动,满嘴绿莹莹的尽是绿绿的汁液和草渣。吞完后,他又胡乱地塞了起来…… 过了许久,终于填实肚皮了,他抬手拿衣袖擦了擦,擦去嘴边的绿汁和草渣,再轻轻拍了拍肚皮,咧嘴要乐,但嘴巴木木的,涩涩的,于是呲着牙咬合了几下,这嘴巴仿佛不听使唤了。 他只好停下眨巴眨巴着,眼珠子一转似是想起了什么,拍拍头后,他又开始到处乱瞅,瞅了许久,终于听到了前面有淙淙的流水声。 他咧咧嘴又要乐,但呲了呲牙后立马停下,然后手撑着地面要爬起来,但头昏昏沉沉,四肢也软塌塌的,浑身无力,他仍挣扎了几下,终于爬了起来,但刚稳住身形突然两眼一黑立即栽倒在草地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脸上痒痒的湿漉漉的,陈伟缓缓睁开眼睛,但立刻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大跳…… 狼!在淡淡的幕色中,他看见一只白狼正蹲在旁边,吐着腥红而长长的舌头,两眼幽幽地盯着他。 于是,他赶紧又闭上双眼,屏住呼吸,在心里默默地祈祷…… 白狼啊白狼,别吃我,千万别吃我,我都饿得皮包骨了,没几两肉啊,还浑身臭臭的,吃了你会要吐的…… 祈祷许久,他再微微睁开一只眼缝瞧去,看见白狼仍未离开,它也半眯着,似在打盹,还时不时地拿眼缝瞄他一下。 陈伟心里立刻又是一顿…… 不妙!我今天算是活到头了,马上要成为这白狼的腹中食了。想到这里,一阵悲哀不禁袭上心头,眼角慢慢地沁出晶莹的泪花,顺着眼沟一滴一滴地滚落…… 这时,白狼像是听到动静,它缓缓地伸嘴过去闻着陈伟的脸,从上至下地闻着,接着又从下至上地闻着,反复了好几次,一股腥臭味熏得陈伟都快要窒息,还恶心得要吐。但他始终强忍着,不让自己呼吸,不让自己吐。 然而,白狼似乎跟他杠上了。闻了一会儿,它忽然伸出长长的舌头在陈伟脸上一下一下地舔,痒痒的,温温的,黏黏的。 陈伟真的无法再支撑下去了。他认为白狼这是要把他舔干净了再吃,这是人濒临死亡之前一种最残忍的折磨,一个人要眼睁睁地瞧着狼用它们一种享用美食的仪式将你折磨得死去活来,然后再眼睁睁地瞅着狼将你一口一口地撕碎,再一块一块地嚼碎吞进狼腹,最后连骨头渣子也不剩…… 善恶若无报,乾坤必有私。难道这就是报应?难道自己真的就要落得如此下场!想到这里,陈伟彻底崩溃,一阵晕眩之后,又一次昏死过去…… 林子山率领队伍向西转移再次回到了香草山中,但将营地放在了北山口。 他琢磨不能将队伍拉得太远,走得太远,队伍容易失散,侦察分队将有可能成为一支孤军。 他们危险,这支队伍同样也前途未卜。因此,要尽量靠得近一些,一旦发生意外,两相驰援在时间上也有保障。再说这北山口地形复杂,又相对的隐蔽,是这一带最适合队伍潜伏的最佳地点。 到达北山口后,林子山和荣华两人一人忙着扎营一人忙着部署警戒。大家一阵忙碌之后,天渐渐黑了。 淡淡的夜色下,一时繁忙而热闹的北山口渐渐归于宁静。为了确保队伍潜伏,营地不能点松明子,不能燃篝火,并保持静默。所以,入夜之后,营地一片寂静。 怊怅风云半山落,夜深不知人往返。深夜幽静,树影凄凄,寒风凛冽,谷中夜鸟偶尔闷哼几声,营地愈发的寂寥冷清。 然而,南山坡却是一点也不平静。这里距离营地一里多地,又刚好被一道山梁挡住,坡地里长着一片株树林,林子不大,但郁郁葱葱,参天蔽日。 林子里,两道黑影徐徐飞来,一道从山顶落下,一道从营地方向飘入。他们在相距十来米的地方同时停下,但两人似乎谁也不愿意先开口作声。因此,久久默然而立,而其中一人则始终背对着另一人。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也许是相持太久,终于有人沉不住气了。 “‘石头’,你为什么反对现在剿灭这帮赤匪。我跟处座联系过了。他说一切都听你的,你不同意肯定有你的道理。但我却不这样认为,你这是起了异心,想帮共党的忙,又或者是跟他们在一起呆久了,同情他们,有了妇人之仁。” 原来,这是林豆在跟“石头”接头,而首先开口的正是林豆。 她没有跟随王冲一道去黑风寨。因为,她必须执行自己跟“石头”保持联络的任务。当初,亲近王冲也是为了接近“石头”。虽然不知道“石头”到底是谁,但他确确实实潜伏在这支队伍里头。 她绝对不可能抛下自己的任务跟随王冲上黑风寨。因此,在半途上,她随便寻了个理由脱身了。 “蠢货!连处座都知道让我几分,你算老几呀,敢质疑我,信不信我现在就灭了你?蠢货!” “石头”依旧是压着嗓子的男中音,而且始终背对着林豆,可见他是一个十分谨慎而小心的人。 听他一口一个蠢货,还动不动要灭了谁,林豆简直都气疯了。她嗤了一声,冷笑道:“切!谁怕谁呀。我也并非泥捏的。若真厮拼一场鹿死谁手还未可知。要不是处座看重你,我早通知云清他们把你们一网打尽全给剿了。” “蠢货!”这声音刚一落下,只见“石头”人影一闪便倏地站到了林豆的身后,未等她反应,他长手随即一挽紧紧勒住她的脖子,并恶狠狠道:“蠢货!你以为你谁呀,就你这两下子还想灭我,简直是鸡崽子梦想下鹅蛋自不量力,信不信我现在就灭掉你?蠢货!” “石头”这一出手快捷如风令林豆猝不及防,她根本没料到他的身手如此之快,快得比闪电还快,自己连半点反抗的余地也没有,一下子便被他制住。 她被勒得都快要喘不过气来,但仍不甘就范,只见她挣扎着暗憋了一口气,然后猛地提气身子一仰左腿飞起往身前向后踢去。 “石头”比她高出一个人头,她这一脚若是被踢中,他这脑门子不裂至少也要满面开花。 见攻势凶猛,“石头”立即撤去劲道侧身一闪。这时,林豆右腿又飞踢而至。 “石头”无奈只有立即撤手。这一下,林豆便挣脱了他的控制,随即便飞身而起一记鸳鸯连环腿朝“石头”胸前蹬去,紧接着,腰间又闪出一道寒光凛然杀去。 林豆这招式也是变化莫测迅捷凶猛,倏忽之间连出几招,将“石头”逼得连连后退。 但他虽然落入下风却也不慌不乱,只见他身形猛提凌空一翻猛蹬身后的树干嗖地一下弹起,然后半空翻转双拳朝林豆的脑后砸去。 林豆因为拼力一搏,举着把短刀直愣愣地刺去,劲道一去身法用老,待人到刀到时,“石头”已然不见人影。 然而,就在此时,脑后一股劲风劈来,她顿感不妙,立即纵身向前一扑,落地后紧贴着地面又向前滑去,滑出一丈多远,然后弹身而起飞上树梢定住身形,呵斥道:“你还有完没完,真要弄死我了看你咋向处座交代?”说罢,将短刀插入腰间。 见她罢手,“石头”自然也收手了。因为这场打斗,他不仅不曾吃亏反而还占尽便宜,见好就收,给人留些颜面也算是人情。毕竟俩人还要共事,做得太过逼人太甚,狗急了也会跳墙。因此,他又站得远远地去了。 “哼!今天真是背的,碰到你这混不吝的吃尽亏了。昨晚跟你们队伍上一人打斗一场也没有弄得这么狼狈,真是晦气!” “呵呵,原来昨晚是你夜闯营地。你胆子也忒大了。幸亏常玉娟不在,算你命大。若是她在的话,你就是有九条命也完了。不跟你再啰嗦了,回去告诉云清,这支队伍还必须留着。因为这是共党的阴谋,目的是用他们牵住你们的注意力,但意欲何为,我也没有查清楚。不过,他们的最终目标是荣城,这已经确定无疑。” 说罢,“石头”飘然而去,身影一下子消逝在黑暗之中。望着他的消逝方向,林豆满目茫然…… 第61章 代号白雁 荣城依然繁华。她的繁华是因为她的夜晚更加嘈杂。夜晚本该是宁静的,但荣城最不需要的是宁静。 金维安作为一个城市维护者之一,在他的内心深处一直期盼着一个宁静的荣城。但现实又非常残酷,因为这是一个战火纷飞的年代。 走在嘈嘈杂杂的街头,金维安神色安详平静,白皙而又酷酷的脸上,嘴角依然弯着好看的弧线,因为这嘈杂早已司空见惯,对他已产生不了任何冲击。 他着的是便装,但很炫,一身雪白雪白,白色皮鞋,白色西服,白色礼帽,唯一扎眼的是脖子下面那根领带,酡红色,还配着一枚金色的夹子,瞧上去一点不搭,十分别扭。 他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过,来到霓虹闪烁的百乐门舞厅门口,停下后扬脸瞧了瞧上面,并习惯性地抬手扶了扶礼帽。 这时,一位迎宾小姐迎上前来,十七八岁的样子,一身白底碎花旗袍,身材高挑火辣,面目姣好,淡颜素描,骨子里满满的都是清新典雅。她微微一礼,然后侧身抬手摆了个请的姿势,浅浅地笑着,优雅而又娴静。 金维安微微颔首,但目不斜视地挺了挺身板,然后抬腿迈步进了舞厅。舞厅里,灯光迷离,莺飞燕舞,嘈杂的伴奏声中混合着烟酒的味道。 舞台上,歌女正唱着最流行的《夜来香》,她的艺名叫华丽,身材高挑,艳而不妖,歌声脆亮甜美,是荣城有名的“甜歌”美女。 他到吧台前要了杯酩悦香槟,然后端着从人群中穿过径直去了西边的台子,靠着窗边的位子侧身而坐,架起二郎腿轻轻地抖着,一边浅浅地抿着一边往舞池方向瞧去。 这时,一个齐耳短发的年轻姑娘过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并甜甜地笑着。看了许久,见他瞧着舞台上的华丽神情那么专注,酒杯子斜了也不知道,那杯中的酒也都要快洒出来了。于是,她伸手过去将酒杯子一把夺过,然后一口吨吨吨地倒掉。 金维安看得正入神,突然被人抢去酒杯不禁吓了一跳,他紧张地扭头一瞧,见一女子正望着自己傻笑不禁愣了下神,但眼里又很快闪出一抹欣喜,脱口道:“小雨,你来了?”说罢,起身十分绅士地招呼她在自己对面的位子上坐下 “小安子,看啥呢?这么入神,不会是对人家想入非非了吧?”这个叫小雨的姑娘一边问道一边朝舞台上的华丽呶了呶嘴。 金维安瞥她一眼嗤了一声,一脸不屑道:“哪有,我是这样的人吗?” “呵呵,也是啊。有我这样的美女傍着你,也应该知足了。”小雨笑了笑,并火辣辣地直视他。 唉,她又来了!金维安有些不自在了,慌忙别开看向舞池。在小雨面前,他的确无助又无奈。这小雨是谁?她就是潘雨辰,荣城鼎鼎有名的青红帮老大潘盛和的独生女儿,一个含着金钥匙长大的豪门千金。 潘家和金家是世交,金维安的父亲金礼中,荣城恒生船运公司大老板。据说,潘盛和未出道前,金礼中曾救过他。也正是因为他的相救,潘盛和才慢慢开始转运发迹。所以,两家兄来弟往交往十分密切。所以,潘雨辰和金维安俩人是穿着开档裤玩大的,可算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潘雨辰比金维安小三岁,从小是他的跟屁虫,长大后又对他情有独钟非他不嫁。 金维安深知她对自己柔情蜜意,但在心里却一直拿她当自己的亲妹妹。因为毕竟兄妹情深,他断断抹不开面子拒绝,更不好突然疏远。因此,俩人仍是常常同进同出来往十分亲密。两家也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自是一力撮合,愿意亲上加亲结下这门儿女亲家。 在潘雨辰面前,甚至在家人面前,金维安既不拒绝也不松口应允,自始至终态度暧昧模棱两可。但潘雨辰是谁?她冰雪聪明,七窍玲珑,早已看穿金维安的内心,知道他对俩人关系更深入一层的抵触,只是不明白他到底是因为啥而排斥,在内心深处设下一道无形的网挡住自己。 但潘雨辰一点也不在乎,她始终认为,只要没有亲口拒绝他就是自己命中的挚爱。爱他并非一定要两爱,不能两爱虽然有缺陷,但缺陷也是一种美,更何况他们还有这兄妹之情去弥补。她相信他,虽然不爱但也不会去怨,更不会去恨。时间久了,他一定会爱上自己的。这样虽然平淡但心里面踏实。 望着他扭扭捏捏的样子,潘雨辰心里禁不住地一阵乐。眨巴眨巴几下后,便想着要戏耍他一番。 “小安子,你说这华丽美女歌唱得这么甜,软绵绵的,人又长得又美又温婉,是你喜欢的款吗?你不会真的喜欢吧?难怪你每晚都来,还看得眼珠子都拔不出来。你喜欢她又为啥不去献花呢?给钱,我替你去买,买玫瑰,99朵还是999朵?”潘雨辰一边笑道一边起身伸手去掏他的钱包。 金维安没料到她真的会这样做,根本没作任何防备,竟一下就让她给掏走了。潘雨辰熟悉金维安比熟悉自己还熟悉,熟悉他身上的一切,他把钱包放哪里自然了如指掌,再加上突然袭击。所以,她不费吹灰之力便轻而易举地掏到手了。 见她拿走钱包,金维安担心她真的拿钱去买花。他也熟悉她,她疯癫起来,胆大妄为,啥事都敢做,就是把天捅个窟窿也不在乎,因为她身后有个爹。因为她的胆大,她爹潘盛和也没少给她平事擦屁股。 记得有一次,还是上大学的时候,在大街上遇见三个警察欺负一女学生。她发飙了,上前先是照着那正搂着女学生亲嘴的警察的屁股狠狠踹了两脚,将他踹翻后,接着又挥手给了另外两个警察几个耳刮子,把三个警察打得一愣一愣的。 反应过来之后,见她长得比那女学生更漂亮,那三个警察岂肯放过?然而,当他们恶狠狠地扑过来要耍流氓时,她竟掏枪一人给了一枪。 当然,这枪自是她爹给她防身用的。这事情当然闹大了,虽然只是击伤他们,但当街伤警是犯死罪,必须枪毙,若不是她有个爹就是有十条命也早就没了。 潘雨辰拿到钱包之后转身当真要去买花,金维安这下可是真急眼了,竟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他也明白,自己怎么会喜欢上一歌女呢?但到底喜欢啥样的女人他还真没去想过。若是真有自己真心喜欢的女人他早就拒绝潘雨辰了,也正因为如此这才在处理跟她的关系上老暧昧不清模棱两可。 甩头走了两步后,潘雨辰回头朝他嫣然一笑,这意思不言自明,她真要去买了,而且不将他钱包里的钱全部花光是不会手软的。虽然自己家里殷实富有,但这钱毕竟花得冤枉,更何况还是送给一歌女,若是被他那老古板的爹知道不打折了腿才怪。 大概是缓过劲来,金维安终于动了,只见他嗖地而起抬腿快步撵了过去。听到身后有动静,当然知道这是金维安追过来了,潘雨辰扭头瞧了瞧后朝他戏谑地笑了笑,然后快步一闪钻入人缝里去了。 见状,金维安慌忙扒拉着人群立即紧追过去。潘雨辰毕竟是女子,这钻人缝比一个男人要方便自在多了,可金维安就不同了,他人高马大,又是男人,谁会主动让他,更别说去使劲扒拉了,自己虽然是巡捕,但穿着便服在这鱼龙混杂的地方谁也不会买账,闹不好这冲撞到谁还会直接杠起来。 因此,他只有陪着笑脸彬彬有礼地请人让道。这一番操作下来就是有十个潘雨辰也追不上了,而她又早已没了人影。他只有放弃,而且懊丧到了极点。最后,他怏怏不乐地朝舞厅门外走去,准备打道回府。 走到舞厅门口,他四下里瞅了瞅,然后,抬手招了招,随即一辆黄包车“嚓”地一下停在跟前。然而,这刚抬腿一脚踏上车去,他猛然一拍脑门,不禁暗喝一声,该死,我咋就忘记这茬了!都怪那该死的小雨,竟害自己误大事了…… 于是,他马上给车夫陪着笑脸道:“对不起,对不起,我钱包让人给顺了。” 那车夫见他人模人样,穿着如此体面,料想不是富家公子也是一有钱小k,本以为遇上单好生意了,若是自己侍候好了指不定还能捞上几个小费,那承想竟遇上个拆白党了,但又不好当面翻脸,更不敢大声嚷嚷。因为这世道太乱,这人堆里黑心的多得都无法分辨了,自己是个生意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此,他只是狠狠地瞪了一眼,然后黑着脸闷声不响地拉着车垂头离开…… 金维安只好又返回进了舞厅,再回到原来的位子去,但一眼便瞥见那潘雨辰竟坐那儿正挤眉弄眼地朝他扮着怪脸。他顿时就气疯了,慌忙三步并作一步奔了过去,恶狠狠地瞪着她,心里竟一下冒出了要扑上去掐死她的念头。 金维安当然不会,谁让他们是兄妹呢?虽然不是亲兄妹但胜似亲兄妹。怒其难争,也只能哀自己不幸了,大事都已经耽误,这还能拿她咋的?于是,他又压下心中一腔怒火回到座位上。 见他垂头丧气地坐下,潘雨辰朝他吐了吐舌头。金维安生气地别过脸去给了她一个脑背。见他真在生气,潘雨辰伸着一根指头轻轻戳了戳他的后背,低声道:“真生气啦?别生气了,乖!给,钱包还你。”说着,将钱包递了过去。 金维安又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后随手接过钱包。但刚拿到手,潘雨辰却突然道:“今天没有玫瑰了,只有芍药,你还要99朵吗?” 这话音一落,金维安心突地一跳浑身猛地一震,扭头愕然地瞪住她。她?她怎么会知道?是巧合…… 因为这是今天的一句接头暗语。金维安是地下党成员,由于叛徒出卖,荣城地下党组织几乎全军覆没。他成了幸存者。 早年通过父亲和潘盛和的关系进入法租界巡捕房潜伏,受吴斌直接领导,是地下党绝密,除了吴斌外再没有第二人知道他的身份。因此,他才幸免遇险,但也从此与党组织失去联系而成为一只孤雁。他的代号就叫“白雁”。 昨天收到死信箱传来的指令,组织上派了新同志过来跟他接头,这接头地点便是百乐门舞厅,自己的代号是“白雁”。因此,接头时,要穿一身白,系酡红色领带,更主要的是要带上那枚金色的领带夹。这是他从法国留学回国后三号首长特意交给他的唯一信物。交代他一旦与组织失联便凭它再接上关系回归组织。 望着眼前的潘雨辰,他满目狐疑,心里一阵翻滚,这新的联络人难道真的会是她?她也是地下党员?可这暗语没错呀,不会这样巧合吧? 然而,潘雨辰此时竟换了个人似的,只见她满脸肃然,双目在殷切期待,似乎在迫切渴望,渴望他能接下暗语。 见她这样,金维安瞬间读懂了一切,他恍然明白,心里止不住地一阵激动,竟情不自禁地伸手过去要握她搁在桌上的一双小手。但她倏地缩了回去,并狠狠地瞪了一下。 他顿时明白,地下党接头,这接头暗语是关键,若对不上暗语,这人最熟悉,有信物也会引起对方怀疑。因此,他尴尬地笑了笑,挠挠头低声道:“新鲜吗?是今天刚上市的吗?如果是那就来9朵吧。” 潘雨辰这回笑了,并伸手过去握住他道:“你确定要9朵?可只剩8朵了,还要吗?” “哦。这样啊,那就算了。” 这是最后一句。到这儿,所有的暗语全对完了。这些话最平常不过了,再加上潘雨辰方才一番闹腾,即便是身边坐着个特务也任他怀疑不到。 接上头后,所有一切都尽在不言之中,俩人你望着我我瞅着你相视了许久,两双手也紧紧地握在一起,并通过它们,彼此都在感受对方温暖的心跳…… 不久,俩人去了他们儿时躲迷藏的小花岭。这里是金家的私家花园,离家不远,大概一里地左右。说是小花岭,其实是一座小山包,面积不大,一千平米左右,满园种满了花花草草,四周建有围墙,有一个守门的老人,见是他俩自然很爽快地给放行了。 在园子里,俩人情不自禁地紧紧相拥一起,一会儿便响起了热烈的“啾啾”声…… 最后,是一阵窃窃私语声…… “今天跟你紧急接头,是因为荣城新的地下党书记明天下午3:00到,你要利用你的身份去火车站接站,并保护他的安全。” “行,遵领导指示办,一切唯领导是从,并鞍前马后地服侍领导……” “嗤!少给我贫嘴。嘻嘻……” 第62章 接站受阻 “报告!” “进。” “处座,加急密报。” 站在郎君山桌前的是通讯密电科科长付颖,一个丰润犹存的中年女人,嘴巴生得精致,唇边圆润,线条分明,玲珑剔透,朱唇榴齿,不包不裂,微露齿白。 都四十挨边了,她这脸上保养得看不到一根褶子,就连半截子鱼尾纹也看不到。只见她一边说一边递过一份电报,站得笔挺笔挺的,腰背微微现出好看的弧度。 郎君山在低头看着林豆的密报,心里正琢磨着“石头”为啥要求放过这股赤匪,听付颖说有加急密报,连忙抬头瞟了她一眼,伸手接过后,说道:“马上给云清去电,八个字,‘他山之石,探明虚实’。”说完,挥了挥手。 付颖是个不喜欢多嘴的女人,处座怎么说她就怎么做,自打进入进入特务处后,每天说得最多的就是“是”“遵令”三个字,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 她离开后,一直等到门被关上,郎君山才开始看密报。 是“蟒蛇”发来的,红军大部队已到懋功了。有时候,他都颇感到悲哀,就一支几万人的部队,几十万人去围追堵截愣是没给追上,就是把这几十万人打翻来排一个一个地排也要排到懋功去。 无能啊,真的很无语!可这些话又只能在自个儿心里嘀咕嘀咕,到场面上了还得陪众人一起笑着去唱赞歌。 拿着密报溜了几眼后,他从内衣兜里掏出一小本翻开拿起桌上的铅笔对照将密文数字一一译成方块字…… “荣城异动,代号‘黄莺’,目标不详,遵义伊始。” 译完后,郎君山一边看一边扳着指头一边心里嘀咕∶“共党真拧,这还不死心,老想着荣城这点破事,人都被我屠了个干干净净,还想着要翻天不成?哼,真是矮子登天,尽做着美梦!” “来人!” 指头扳完了,他又翻开日历看,一边看一边扳指头一边眨巴着,嘴角微微勾起,然后,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圈,马上朝门外叫道。 听到喊声,外面的秘书连忙推门进来。 “去,请下战山副处长来,就说我找他有要事相商。” 秘书出去不到一炷香工夫,战山便笑嘻嘻地到了,郎君山自是起身相迎。 俩人笑眯眯地在沙发上坐下后,郎君山一点也不绕弯子,望着他劈头就问道:“给你个功劳要不?” “啥功劳?”战山满脸狐疑。 郎君山喟然道:“这共党冥顽不化又要开始作妖了。据密报,共党又向荣城派出了代号叫‘黄莺’的特工。我估摸着他们这是要恢复和重建荣城共党地下组织。 目前云清尚在山里围剿赤匪抽不出身来,而荣城又无得力人员组织破获,能否请你挂帅出山赶赴过去坐镇指挥。这‘黄莺’肯定是共党的一重要特工,若是抓获了这功劳不会小。” 战山愣了下神,眼珠转了转,试探道:“处座为啥不考虑派行动队队长许昌去?他可是全特务处第一号狠茬子,杀共党连眼都不带眨。” 郎君山神情凝滞了下,眼珠一动不动地望了战山片刻。 之后,他取下眼镜捏着鼻根揉了揉再戴上重新端详着他,并摇了摇头拖着长音道:“许昌啊……不是说不行,人倒是得力,但太狠,派他去,到时恐怕我连‘黄莺’的骨灰都看不到一粒。我看还是你去最合适,做事稳妥,干练老道,进退自如。” 听完他这一席话,战山颇有些意外,没想到郎君山对自己还有些好感,心里不禁小小地感动了一把。 虽然这都是场面上的话,但至少也有一分的真。这对于他来说,有这一分的真就已经十分不容易了。因为,真诚也好,忠心也罢,在郎君山眼里那都是个屁,都是浮云。在特务处除了云清外,他从来就不相信任何人,在他眼里恐怕连云清也都是当刀使当棋子用。 既然这样那就索性应了他,战山拿定主意后撇了撇嘴道:“既然处座如此信任,如果我战山再不应允那不就显得太不识厚薄了。行,我听处座安排。” “是这样,这共党‘黄莺’2月份从遵义出发,我推算了一下,沿途连赶路带有事耽搁满打满算也就半个月时间,我估摸着这两天就要到荣城了。 因此,你立即马上动身,坐镇荣城指挥。荣城方面我会通知黄岛,全部人员都调由你指挥,务必要在火车站车站港口码头等重要关口严防死守,力争将其一举抓获。” 接着,俩人又头碰头地嘀嘀咕咕了一阵。之后,战山便动身带着自己几个亲信直奔荣城去了…… 其实,“蟒蛇”也没有查清楚,这“黄莺”便是潘雨辰,她一直潜伏在荣城,又何来从遵义出发一说呢?估计这人级别虽然不高仍能零零碎碎地接触或打听到一些机密,但核心机密就真的无法触碰到。 潘雨辰就是“黄莺”。在美留学期间加入共产党。回国后,组织安排她利用父亲复杂的社会背景在荣城深潜,作为冷棋一直不与任何人发生联系。 在救治陈伟他们三人时,得知因为叛徒出卖荣城地下党市委遭到毁灭性打击几乎丧失殆尽,她便通过自己的渠道直接报告苏区,三号这才知道荣城发生了重大变故。 为了保住荣城这块阵地,并作为党了解和掌握国内国际各个方面的触角,三号一直在酝酿和筹划恢复和重建荣城地下党组织。 他先期派出“蜜蜂行动队”作出直扑荣城的态势,干扰视线造成错觉让敌人以为这是护送干部的队伍,从而吸引和调动敌人的注意力和火力。然后,在适当的时候再派出一支干部队伍赶赴荣城。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潘雨辰从自家的秘密电台接受到了三号的指令。估计“蟒蛇”不知从什么渠道获悉了这份指令,但这份指令除了“黄莺”和电报日期外其他使用的都是暗语。而暗语又只是一堆乱码,只有潘雨辰个人才能读懂,其他任何人拿到电报底稿就是哭死也弄不明白啥意思。 接到指令后,潘雨辰立即在规定的死信箱向一位代号叫“白雁”的同志发出联络指令。 其实,她也不知道“白雁”是谁,直到在百乐门舞厅见到金维安之后才明白一切。当时心情十分激动,方才恍然明白金维安迟迟不肯接受自己是因为他也是一个有使命的人。 但她知道金维安十分警觉,若是自己贸然去跟他对暗语会一下子吓跑他的,所以才故意闹出买花那一出,等他着急时再出其不意跟他接头反而会让他冷静下来,事实也的确这样。 再说金维安,当得知潘雨辰是自己的同志时,他所有的心结都瞬间打开,压抑和埋藏在自己心底深处的情感也瞬间爆发。 他不是不爱,而是不敢去爱。爱对于他来说太遥远,太奢侈。作为地下特情人员,每天都要以两副面孔示人,连在自己的家人面前也要小心谨慎,不能露出一丝破绽,假如在自己的爱人面前呢又该咋办?难不成也要这样?这是他最无法忍受的。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潘雨辰就是这样的女人,敢爱敢恨,不爱她可以,但不能骗她。 或许这世间的女人都一样,最害怕的是欺骗,最痛恨的也是欺骗。与其去骗,还不如不爱。因此,当潘雨辰向他示爱时,他老是以拿她当亲妹子作为借口而婉拒。 现在不一样了,俩人是同志,而且又成了搭档。在这白色恐怖之下,他就是一棵橡树,而她就是一株木棉,他们踩着脚下的土地长在一起,有伟大的爱情,更有不屈不挠的坚贞…… 坐在车上,金维安时不时地抚摸自己的嘴唇,还时不时地翘翘嘴角。而谭丙坐在一旁也时不时地歪头瞅他,见他像吃了蜜蜂屎似的忍不住地要乐,心里不禁嘀咕起来。 老大今天这是咋啦?难不成昨晚在哪捡了个金元宝回家?这不对呀,他家有的是钱,若真捡了个金元宝,他今天断不会不给兄弟们发额外津贴。 他肯定有事,难不成昨晚在百乐门有艳遇,被哪个不长脸的妖精给祸祸了,弄得成了花痴。对,一定是这样,瞧他这副模样,活脱脱的就是一花痴。 他们当然知道,老大平素没什么喜好,最爱的就是去百乐门舞厅喝喝香槟瞄瞄美女。 “老大,昨晚你不会失身了吧?瞧你这傻样,像是被哪个妖精给吸了魂似的,一副失魂落魄的死鬼样子。” 哈哈哈…… 听到谭丙问他,一车的巡捕顿时哄的一声都哈哈大笑。 但金维安一直在想着跟潘雨辰亲热的情景。因为这是他的第一次,更何况还是放开全身心去爱自己的女人。这心结一打开便没有了任何束缚和隔阂。现在回想起来,这心里都甜滋滋的。他沉浸在无限的甜蜜之中,回想得太投入了,连谭丙说啥也没有听到。 当听到一整车人都突然起哄后,他吓了一大跳,一脸懵逼地茫然四顾,愣怔地望望这个瞅瞅那个。见他这样,大伙笑得更厉害了,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但金维安就是金维安,见大伙都朝着自己一个劲地疯笑,顿时啥都明白了。他啥场面没见过?区区几个小兔崽子也敢来嘲弄自己,哪还不收拾一个死? 于是,他突然将脸一沉目若寒星恶狠狠地瞪一眼,并厉声呵斥道:“笑笑笑,笑个屁!今天在火车站要是出了岔子,晚上的大餐取消,回到巡捕房后每人各领十下警棍。” 此话一出,车里顿时鸦默雀静,一个个都目瞪口呆地愣瞪着他。可只一小会儿,大伙又都哄的一声嚷嚷起来,一个个都七嘴八舌地直叫不服,尤其是谭丙就数他的嗓门最大。 “老大,我们不就笑你两下吗,你至于吗?没大餐也就算了,还每人各领十下警棍,玩这么狠,我们不服!这要是把我们逼急了,明天就去找嫂子,告诉她你昨晚被百乐门的妖精给迷住失身了,连魂都丢了。” 大伙当然知道他与潘雨辰的关系。潘雨辰天天去巡捕房缠他,而且俩人经常挽在一起同进同出,金童玉女似的,羡煞巡捕房所有人,而且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威胁他们,要是见了面不叫她嫂子就告诉金维安,说他们欺负她,让他来惩罚他们,一次不叫罚十下警棍。 她这一威胁把人都吓死去,一个个哪有不就范的?因此,在她的淫威之下,大伙每天一口一个嫂子,叫得既顺溜又响亮。她当然天天都傻乐得连嘴也合不拢了。 可他们却不知道,昨晚,金维安便是被潘雨辰给摄去魂了。这若是知道就断断不敢如此硬气放大话拿潘雨辰去要挟他,除非自己活得不耐烦了。他们自然见识活潘雨辰的厉害,一个小小丫头片子竟敢当街掏枪打警察,这还是善茬吗? 听到一个个大叫不服,还拿潘雨辰要挟自己,金维安嗤了一声,眨巴眨巴之后,突然笑眯眯道:“去吧去吧,大伙都去,今晚就去,她高兴了,还指不定要赏你们一顿大餐呢。” 听他这口气,话说得如此轻松,事出反常必有妖。谭丙愣了下后,心里马上就犯起了嘀咕。 欸,今个儿这不对呀!过去只要端出潘雨辰这尊神来他马上就乖乖就范,大伙说什么就是什么,他都老老实实的,连个屁都不敢放。可今天这是咋啦?他似乎很有底气,怎么突然就硬气起来呢,还眯眯地笑着?不对,这笑一定有假,一定有阴谋。 于是,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金维安笑眯眯的样子仔细瞅。瞅了许久,他终于发现问题啦。 他看见金维安笑的时候,嘴唇抿得紧紧的,两嘴角并非弯弯地勾起,而是向下弯垂,鼻翼也轻轻地耸了耸,虽然幅度不大,但仍没逃过他的火眼金睛。 这笑太邪魅了,太诡异了,是坏笑,是阴笑。对,一定是的。顿时,他不寒而栗,吓出一身冷汗。 吓!这也太阴险了吧?幸亏我谭丙脑瓜子机灵,反应快,还有一双火眼金睛。否则,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因此,他态度忽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马上陪着笑脸向金维安讨好道:“老大,这样吧,大餐取消也罢,今天我们唯你马首是瞻,不就是去火车站接你表叔吗?这不是啥难事,我……” “别说话,已经到了。瞧,这车站怎么戒严了?怪事?” 谭丙正叭儿狗似的叨叨叨叨的说得起劲,被金维安给突然打断了,而这时司机又突然“嚓”的一下一个紧急刹车,大伙都没有防备,顿时一个个都歪七横八地摔倒挤成一团了。 “小张,你疯了吗?怎么突然急刹车?瞧,把大伙给摔的……” “老大,这可不能怪我。你瞧,我们这车不是被人给堵了吗?” 听到司机委屈的声音,金维安急忙爬起来朝车外瞧去。 果真,警车被十几个警察给挡住,并气势汹汹地吆喝,命令他们下车接受检查…… 第63章 车站枪战 看到火车站突然戒严,而且警察如此嚣张,金维安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感觉十分不好。这是怎么啦?难道消息泄露了? 但他马上又冷静下来。这个时候,最需要的是如何应对,千万不能出任何岔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眼下,这些警察容易对付,怕只怕特务处的人闻到了什么腥味,被他们缠住麻烦可就大了。 他抬手看了看腕表,时间尚早,离火车到站还差了半个多钟头,应该可以跟他们周旋一阵子。 于是,他端正身形正襟危坐,开始整理自己,抬手正正帽子,摸摸风纪扣,低头看了看警服,随手扫了扫,问谭丙道:“小丙,瞧我,帅不帅?像啥人啊?”说着,又将目光马上转向大家:“你们说,我到底帅不帅?像啥人?” 大伙愣了愣神,都奇奇怪怪地瞪着他,但马上又都满目尽是鄙视,一脸的不屑,并齐齐摇头道:“不咋的,像巡捕。” “欸,你班兔崽子,大哥算是白疼你们啦。我们不就是巡捕吗?这还愣着干嘛?开干呀!” 见状,金维安气不打一处来,挥手照着他们的帽子一个个拍去,然后扬了扬手奔下车去。 大伙一见马上恍然大悟。对呀,我们不就是巡捕吗?正宗的法国警察,谁怕谁呀!于是,一个个都端着枪纷纷跳下车随他一道耀武扬威地冲了过去。 “啪啪啪” 来到车前,金维安二话不说抡手左右开弓狠狠甩去,又狠狠地添上一脚,把那拦在车前正起劲吆喝的警察踹得几个踉跄,他“噔噔噔”地一下子跌出好几丈远。 然后,金维安指着他大声呵斥道:“妈的,你个不长狗眼的东西,老子今天就教教你怎么做警察!” 那警察被他突然一下扇得云里雾里,眼前一片星光灿烂,两脚“嚓嚓嚓”地蹭了好几十步远才死挣着稳住身形。 啐了两口血水后,他两眼冒着凶光恶狠狠地瞪着金维安,挥手一指呲着牙歇斯底里道:“妈的,给老子打死这狗娘养的!敢打老子,今天不打出你屎来老子算是白活了。” 这突然发生的一幕,那十几个警察也一时懵了,听到他吼叫方才猛然缓过劲来。于是,纷纷抄枪向金维安恶狠狠地扑去,但立马被一支支黑洞洞的枪口指住。 “不许动……” 当然,他们也并非吃素的,顿时,也纷纷举枪吆喝起来。 “不许动……” 霎时,双方怒目相向枪口对枪口搂着扳机对峙起来。都一时剑拔弩张了,可那被打的警察仍像狂犬一般叫嚣:“弟兄们,跟他们……” “砰” 这话才喊到一半,便冷不丁地听到一声枪响,只见一颗子弹嗖的一下贴着他的脑门子擦过,头上那顶黑狗帽也顺着一根不规则的抛物线歪歪扭扭地飞去。 顿时,他呆若木鸡,暴目裂嘴,像被雷公猛击了一下。而金维安则轻轻地吹了吹枪管,然后指着他笑道:“呵呵,你挺会聒噪嘛,呱哩呱啦的,像只乌鸦一样都吵死人了。晦气!” 这枪声一响,虽然镇住了眼前这帮警察,却引来了一帮特务。只见一个壮壮实实的着一身黑的中年汉子领着十几个人举着短枪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可一见是金维安领着一帮巡捕跟警察杠起来了,愣了下神后,他立马打着哈哈道:“呵呵,原来是金神探哦,我当是谁呢?弟兄们,快放下枪,都自家人,快放下枪,快放下!没听见吗?” 他就是黄岛,荣城特务队队长。荣城地下党被清剿后,郎君山认为共党在荣城一时还掀不起什么大浪,便一心想着要将云清调回本部替自己撑场面,于是将黄岛调过来接替云清。 他虽是郎君山的人,但庸庸无为,在特务处没有什么建树,好在他为人圆滑,善溜须拍马,才被郎君山所看重。 黄岛认识金维安。特务队经常要与巡捕房打交道,而金维安又是巡捕房鼎鼎有名的神探,自然与他打交道不少。 见双方都快打红眼了,他马上一通吆喝,并抬腿狠狠踹了踹那些仍举着枪不放的警察几下,一边踹一边训斥,然后扭头朝金维安嘿嘿笑道:“都是些不长眼的东西,欠收拾,这冒犯了金神探,还请多多见谅哦。” 接着,又转身踱着方步走到金维安面前话锋一转道:“不知金神探今天跑火车站来干嘛?还带来这么多弟兄,不会也是执行公务吧?” 这话里话外都藏着机锋,金维安又不傻,自是听得出来,但根本不接他的话茬。他收起枪咳咳两声,然后,对谭丙冷不丁地道:“小丙,你这臭棋篓子,不走正着走大棋,走步废棋撞大气,还想做大龙屠大龙,你做梦了吧?” 这话没头没脑的,谭丙哪里听得懂?也不知他这药葫芦里到底几个意思。因此,他只有哦了声后便愣瞅着直发呆。 但黄岛能听懂,只是不明白他针对的到底是谁,是警察还是他们特务队?如果针对他们特务队,这就万万不应该了。特务队并未开罪于他,相反,还在这帮着他挣回面子。莫非自己真的是好柴烧烂灶好人没有好报? 正当他纳闷的时候,金维安忽然笑嘻嘻地问他道:“黄队长,你们这又是唱哪门子大戏?兴师动众的,谁面前都一把邪火,搞得鸡飞狗跳人心惶惶的,抓共党吗?像你们阵势这哪是抓啊,简直是在赶。再说,这荣城的共党不是被你们给屠尽了吗?” 这家伙真邪性,须得小心应对,别一不小心掉他套里把你卖了还替他帮着数钱。 这会儿,黄岛算是啥都看明白了,这金维安根本就不是只好鸟,他天上一槌地下一棒,把你忽悠得云里雾里分不清东南西北,然后再套你话头,也太狡猾了。 因此,眨了眨眼后,他也不接话茬,而是反客为主继续追问道:“金神探,刚才问你话呢,你可是没支应哦,难不成是执行什么秘密公务不方便说出来?” 接着,他又马上话锋一转道:“不错,还真应你说的,我们的确是在抓共党。这火车站戒严了,必须严格盘查进出人员。你不说也罢。算了,你……” 忽然,他戛然而止,目光停在前面不远处一个年轻人身上…… 那年轻人歪戴着一顶黑色毡帽遮住眼睛,双手插在衣兜里,低头朝车站方向匆匆走来。抬头瞧见这边警察设有卡子正在盘查行人,他立即停下,并随手扯了扯毡帽遮挡脸部,然后马上又折了回去。 见他行色匆匆十分可疑,黄岛马上大声吆喝道:“喂!那个戴毡帽的,给我站住!” 听到吆喝,那年轻人不但没有停下反而还小跑了起来。 见状,黄岛又一声吆喝:“这人有问题,王民,快带人去给我抓回来。” 就像开门做生意一样,这生意突然上门了谁都会一个激灵,然后像打了鸡血似的拼命地逮住机会不肯放手,这些特务和警察也一样,一听说要抓人,都马上一窝蜂地蜂拥而去,一边追赶一边吆喝。 “站住,站住,别跑,再跑我们就开枪啦……” “啪啪啪” 这时,真的响枪了,但不是特务和警察开枪,而是那个年轻人。 只见他跑着跑着,见特务和警察越追越近,突然停下,反身甩出双枪直接搂火,特务和警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一下便被撂倒两人。 “不好,这果真是共党,快,都给我上,将他包围起来,千万要抓活的,这可是条大鱼!” 见那年轻人果然是共党,黄岛顿时眼冒绿光,激动得都要蹿起来。昨晚,战山不声不响地突然赶来荣城,接着又接到郎君山的电话,命令他听从战山指挥,全力配合抓捕共党特工“黄莺”,他一直都闷闷不乐。 今天清早,他又无缘无故地被战山一通电话从温暖的被窝里头给拉出来拽到特务队,还被当作一个小队长使用分派到火车站设卡盘查,这心里更是郁闷极了。方才这些警察又这壶不开提那壶,跟金维安一帮巡捕掐起来,真是窝火极了。 但老天开眼眷顾,让他给碰上共党了,这可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一下给捞到大鱼了,这怎么不激动不兴奋呢?于是,他扔下金维安他们领着一帮弟兄和警察兴冲冲地去抓共党了。 这个戴顶毡帽的年轻人还真是共产党,而且是荣城地下党幸存者之一——欧阳志鹏。 荣城地下党出事那天,他跟赵虎一帮特务拼死厮杀,打到最后弹尽粮绝。正打算要与之肉搏时,突然,从房顶冒出一个人来一个奇袭将赵虎和一帮特务打了个措手不及。趁他们仓皇应战,他才抓住机会顺利脱险。 之后,他去找过梅子,但不敢现身,见梅子因为他而受到牵连被特务队抓去,心里十分难过和后悔。 可是在他正打算用自己去换回她时,梅子又被释放了出来。见她无恙后,便再也没去找过她了。从此,他独自一人在荣城潜伏,四处流浪,依靠跑码头扛包过日子。 原以为上级会很快派人来恢复和重建组织,到时候再设法返回组织。他等待了大半年,一边四处跑码头扛包一边暗地打听消息寻找组织,但始终没有查到组织任何重建和恢复的迹象。因此,他失望了。 一些日子之后,他依靠在码头扛包积攒了一些钱财,并通过扛包期间认识的一些江湖朋友从黑道上淘到了百十来发子弹,打算乘火车离开荣城只身去苏区寻找红军。 但不巧的是正遇上特务警察戒严抓人。因为身上有武器,一经搜查自己很快就会暴露,只有果断转身离开。但仍然被特务发现…… 见身后特务警察如云,猛追不舍,欧阳志鹏一边奔跑一边还击,一直跑到金汉路,见旁边一条巷子便一头扎了进去,但特务警察也随即追了过来。 在巷子里跑了一阵后,他忽然不再跑了,打算依靠小巷的复杂地形跟特务警察周旋一番。只见他靠在墙角处双枪频频点射,一下撂倒了四个,吓得一帮特务警察后退的后退趴的趴地躲的躲墙角。 这时,黄岛领着大队人马到了,见到眼前这一幕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朝一个趴在地上屁股翘得老高的特务狠狠踹了一脚,骂骂咧咧道:“混蛋!你们几十个人又不是几十头猪,就算是几十头猪,他就一个人,你们拿嘴一通拱也把他给拱翻了!起来,都给我起来冲,打进去活捉他,一定要抓活的,谁抓到赏1000大洋,不,赏5000。”他一边踹着一边吆喝。 他这一通吆喝,那些特务和警察顿时又一哄而起,跟打了鸡血似的纷纷冲锋,一边放枪一边猫着腰冲…… “啪啪,啪啪……” 见他们又发起冲锋,欧阳志鹏又连连点射,一下又撂倒了三四人,但因为黄岛在后头吆喝督战,再加上巷子狭小,上百名特务警察挤成一团前呼后拥的,根本没有后退的可能。因此,他们一个个只有一边放枪一边硬着头皮一直往前冲。 欧阳志鹏又是一通点射,撂倒几人之后,见这伙人冒着子弹不要命地朝自己冲来,甩了两枪之后,迅速往巷子深处撤。 撤到一处矮房子前,他四下瞅了瞅,然后后退几步纵身一跃飞上房顶。 见他上了房顶,特务和警察连连放枪追着他的屁股打。 这时,战山也领着大批的特务警察还有城防守军到了。接到报告,说在火车站发现共党,而且还很有可能就是他们正要抓的“黄莺”。他也开始蠢蠢欲动热血翻涌了,因此把在各个重要关口布防设控的人员全调集过来。 当黄岛将现场情况向他一一汇报后,他马上命令道:“这人跑不远,这片地区范围不大,搜查起来简单方便,他藏不了多久,也根本逃不出去。 所有人听令,立即包围这片区域。黄队长,你率特务队去银四路截击。赵局长,你率你的部下去吴菲路挨家挨户搜查。王连长,你带领你的部下去霞云路堵击。方涛,你选二十几个身手比较好的弟兄从这上房循迹追击。” 方涛是他的亲随,这天大的功劳当然要先紧着给自己人。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观察了一遍,发现这里是平民区,全都是平房,心里便有数了。 这平房留下的痕迹不仅明显而且会非常之多,只要循迹觅踪定会有所发现。因此,将各方人马派出去后,他把这最简单最有机会抓到共党的机会让给了方涛和自己的一帮亲随。 看到他们纵身上了房子后,战山的嘴角微微地勾了起来,而目光却又十分的隐晦。这个时候,没人能猜透他的心思…… 第64章 谁会出手 见欧阳志鹏与特务警察发生枪战,金维安心里咯噔一下,这人谁啊?是哪一路的?枪法如此娴熟,而且使的是双枪,应该是一位身经百战的老兵,难道是自己的同志?这不可能啊! 如果在荣城还有自己的同志的话,那么组织为什么不通知我去寻找?但无论是谁,这个时候,因为他的突然出现在无形中帮了自己的大忙,一下子引走了特务和警察,接下来的任务十分简单,不需要费什么脑筋了。 他抬手看了看腕表,火车马上就要到站,不能再耽搁了。然而,刚走几步,马上又听到远处陡然响起一阵密集的枪声,他忍不住地停下回头望了望,满眼尽是担忧,并默默地祈祷,祈祷这人最后能够顺利脱险…… 此时,欧阳志鹏正在与敌人继续周旋。他一下子出现在霞云路口,撂倒几个城防守军之后又迅速踅进小巷消逝得无影无踪。 一会儿又出现在吴菲街口,警察见了立即追赶,他在小巷里兜来兜去上跳下蹿,逗得一帮警察像无头苍蝇一样团团乱转,整条巷子被弄得鸡飞狗跳猫鼠乱窜。之后,他飞上房顶扬长而去,下一秒便到了银四路…… 在银四路,不料,一不小心中了黄岛的埋伏,一时间,欧阳志鹏被二十几个特务死死缠住无法脱身。 黄岛躲在后面一边开枪一边呲着牙吆喝:“给老子瞄准些打,打伤可以,千万别打死,务必要活捉他,抓住重重有赏!” 见特务们步步紧逼,企图困死自己,欧阳志鹏心里嘀咕,必须设法尽快脱身,如若不然,大批的敌人赶到,自己将陷入重重包围,就只能成为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于是,他双目如流星一般四下一通扫视,忽然,眼底闪出一抹精光,随即嘴角勾了一下,接着冷哼一声。 他的脸上顿时布满杀气,身法变换瞬间加快,只见他一边双枪频发一边凭着快捷的身法在弹雨中穿行。他脚下如踩流星,身似闪电,忽左忽右,忽闪忽腾,身形快速地向街边的“鸿太饰品店”靠过去。在差不多只剩十几步远的时候,他突然纵跳而起飞身一跃如一匹狼似的朝窗户扑去。 霎时,只听见“嘭”的一声,紧接着一阵哗啦哗啦的玻璃碎裂声,欧阳志鹏一下飞进屋子里头去了。 一见他进了屋子里头,黄岛马上大声狞笑道:“哈哈!给我扔手榴弹把门给炸开,大家准备冲锋,他进了屋子就是浑身长满翅膀也飞不出去,除非这世上真的有地狱之门。” 特务们也毫不含糊,一个个立马甩开膀子朝店门口扔手榴弹。顿时,只听见一阵阵“轰隆轰隆”的猛烈炸响,店门口瞬间一片火光,紧接着,阵阵浓烟腾地而起。像蘑菇云似的。店门“噗”的一声朝里头轰然倒去。 可尚未等硝烟散去,黄疼立马就厉声喝道:“都给老子一起冲,务必活捉他,不要死的。你们谁死啦,谁的家人就是我黄岛的家人,我黄岛决不会亏待他们。快给我冲啊,还磨蹭个啥?” 尽管他许下承诺,但特务们仍在犹豫,一个个猫着腰,你望望我,我瞅瞅你,彷徨不前。 黄岛见了顿时火冒三丈,随即抬手朝天上一枪,红着眼破口大骂道:“妈的,都他们的混蛋!快给老子冲啊,还磨蹭个啥。再不冲,休怪老子枪子不认人了。” 他一边骂道一边面目狰狞地挥着枪一边恶狠狠地踹着跟前的特务,一人一脚,直踹得一个个龇牙咧嘴。接着,他又抬手开了几枪。 在他的威逼下,特务们不敢再犹豫了,一个个只有硬着头皮上,只见他们突然跟发了疯似的,如一泄山洪发出一阵阵呼啸声汹涌地朝屋子里奔腾而去。 但刚奔进屋子,眼见欧阳志鹏已砸开东边的一扇窗户,特务们哪还管死的活的,再不开枪这人就要跑了,还是先撂倒再说吧。于是纷纷开枪射击,但就在这一刹那间,只见欧阳志鹏飞身而起,身形如泥鳅般的刺溜一下一溜烟地钻到窗外去了。 见他跑了,特务们也随即奔向窗户。两个特务刚奔到窗边,便听见“啪啪”两声,俩人瞬间扑倒窗台上没有动弹了,紧接着,他们身后的特务立马抬枪一齐开火。 可欧阳志鹏望着他们嗤笑一声,然后身影一闪眨眼便消逝了,飞去的子弹也如在大世界的舞台上凑凑热闹了。见状,特务们也纷纷翻窗追去。 窗后,十几步之后是一条无名小巷,如甬道一般,窄得只容两人并肩行走,特务们追过去像钻进迷宫似的,弯多,岔道多,都转迷糊了。交换一下眼神之后,他们便分路追击。 其中一拨一头扎进去直朝着东边猛追,追了百十来步之后,猛然听到身后有动静,可刚一调头,便见欧阳志鹏从半空纵身飞下,甩开双枪左右开弓“啪啪啪啪”一通连发,七八个特务顿时如点卯似的一个个栽倒地上。 见一个个都没动弹了,欧阳志鹏立即上前一通搜刮,连蓝皮派克都不放过,最后还将一个特务脱得都见白花花的光腚了。收拾好后,迅速遁入小巷深处。 在南边一直猛追的八个特务在小巷里绕来绕去全都累得直不起腰了。最后,实在跑不动了,跑在前面的一瘦高个踉跄几步之后,弯腰捂着肚皮停下,上气不接下气道:“歇……歇,我……我……我实……实在……在跑……跑不动了。” 后面的人也随即停下,一个个也如他一样,好不到哪儿去,纷纷摆手撑着膝盖弯下腰去直喘粗气,只差像狗一样吐出长长的猩红的舌头了。 歇过一阵子后,一伙人总算匀过气来,可那高个子却烟瘾犯了。他掏出一包哈德门来,自己叼了一棵,然后问一个瘦得跟排骨似的特务:“瘦狗,你抽么?” 见他点头,高个子顺手扔去一棵。那瘦狗还算伶俐,挽个手花稳稳当当地接住。 见他俩吞云吐雾,那么惬意,快活得跟仙人似的,另外几人眼馋了,口水都快流了一地。于是,纷纷吵吵起来。 见一个个伸手讨要,那高个子顿时眼一横骂骂咧咧道:“妈的!一个个都裤裆里点蚊香也想着冒烟不是?没有!一个也不给。我这烟金贵着,要省着点用。我家里那娘们,一个礼拜才给一包。去去去!别烦我。” 见索要无果,一胖子不满了,大嘴咧咧道:“哥几个,他不给,他这是肉有五花三层,人分三六九等,忒瞧不起咱了,咋办呀?” “法办!” 几人异口同声地喊道。见风紧,高个子眼神慌乱欲要扯呼,可已经迟了,没几下便被他们一拥而上撕扯一团。不一会儿,几人都开心到云里雾里了。 “吞云吐雾一支烟,燃烬红尘两指间”,几人舒服快意得直打哈哈。正在这时,从东头巷子口突然闪出一道人影来,他们心里一顿,立马举目齐刷刷地望去,见来人是自家人也不在意,都继续蓬莱仙阁一游。 那人慢慢悠悠地走了过来,黑色礼帽歪戴着,挡住大半张脸,双手插在裤兜里,只差十来步远了。见他独自一人在小巷里转悠,高个子有些好奇,于是,招呼道:“兄弟,怎么只……” 但话说到半截子,便见来人突然拔出双枪对着他们“砰砰砰”地直接搂火。见状,高个子心头一震,立马喊道:“不好……” 可这话刚喊到嗓子眼上,便有一颗子弹“咻”的一下钻入了自己的脑门子,他瞬间就栽倒地上,死得不能再死了。 几人顿时愣在当场,等反应过来,又听见子弹“噗噗噗”地钻进自己的身体。瞬间,一个个依次缓缓地歪倒地上。 原来,来人正是欧阳志鹏。在东头收拾完那几人之后,将他们洗劫一空,还现脱下一身特务装束,寻一僻静处换上后,再大模大样地逛了起来,从东边的一条巷子直插到南边再回到西边去。 因为,他发现大批的军警特务都到了东北南三条大街,西边一定防守松懈,最容易突围出去。然而,来到这儿,他发现这几人正在抽烟闲扯,毫无戒意,于是就轻而易举地收拾掉。毫无例外,又是一番洗劫,然后,吹着口哨摇头晃脑地往西边去了。但没走多远,欧阳志鹏便撞上了方涛他们一行。 方涛根本没有起疑心。因为他们也是刚刚才到荣城,对特务队尚不熟悉,人都没有认全,也没见过欧阳志鹏,自然把他当自己人了。他微笑着朝欧阳志鹏点点头,上前问道:“兄弟,前面咋样?抓着人没?” “正在围捕,那场面可大了去了。那共党也是够猛的,还死硬死硬的,几百人围着打,他愣是拧到底了,打得正火爆呢。你们要想立大功得赶紧了,要不然连汤都喝不上。” 欧阳志鹏根本不打算跟他们磨叽,担心被纠缠上了引起怀疑。因为言多有失,容易露出破绽,再加上其他特务说就到,一旦暴露将又是一场血战。于是,他一边说道一边侧身从他们身边擦了过去。 “站住!” 当快要过完的时候,那方涛突然回头叫道,并阴森森地盯着他。欧阳志鹏心里一顿,立马停下,也一眨不眨地直视着方涛,插在口袋里两只手紧紧握住枪。 盯着看了一阵,方涛突然问道:“你们队长是谁?” 欧阳志鹏哪认识什么队长,不过从搜刮来的派司中,有一个叫王民的人,是行动分队队长。于是,他眼都不带眨的回答道:“王队长啊!怎么,你不认识他吗?难不成你们不是特务队的?” 这王队长和黄队长若是带半分乡音的话,确实傻傻的分不清。这方涛来自赣地的一个小地方,他们那儿就老爱将黄和王念成一个音。见欧阳志鹏回答得干脆利落,神态又那么轻松自然,于是,他挥了挥手转身而去。 见他没有怀疑,欧阳志鹏顿时暗暗长吁一声,悬着的那颗心渐渐落下。这个时候,只有尽快离开脱身。于是,他不再迟疑,放开步子匆匆而去。 然而,这方涛到底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特务,而且又跟随战山这么久,竟学到了他的几分道行。战山怀疑一切,遇事都会先打上几个问号,然后反复斟酌推敲。有些时候,这推敲来斟酌去,便会有所发现。方涛也是一样。 见到欧阳志鹏后,起先,他根本没有任何怀疑,认为在这遇到特务队的人十分正常。但走了几步之后,他似乎发现问题了。 欸,这不对呀!他怎么不去参加围捕?而且这个时候还独自一人往回头走,这人肯定有问题。不会是那个我们要抓的共党吧?不行,必须盘问清楚。因此,他马上又回过身来,一眼望去,发现欧阳志鹏行色匆匆而去,于是更加起了疑心。这个时候,他不再犹豫了,立即厉声喝道:“站住!” 其实,欧阳志鹏也没有抱任何侥幸,心里一直都很忐忑,知道这家伙生性多疑,只要回过味来,马上就会发现端倪。当听到身后一声断喝后,他心里咯噔一下,马上意识到该来的终于来了。因此,他毫不犹豫地甩出双枪朝着他们“啪啪”几下,然后快步飞奔而去。 欧阳志鹏的枪法是久经沙场练出来的,出手就有人要被撂倒。他这几枪便撂倒了两人,这一下把方涛脸都给气得黑成锅底了,而且出枪也不慢,只见他一个鹞子翻身,从腰间嗖的一下拔枪在手,朝远去的欧阳志鹏“砰砰”几下,然后,大声喝道:“给我追,一定要活捉了他!” 霎时,只听见一阵阵枪声,把整条小巷打得都快开锅了。方涛领着人在后面一边追一边不停地射击,欧阳志鹏一边放开了跑一边时不时地回击几枪。这时,前面突然出现了大批军警。 不好,被堵住了!欧阳志鹏心里一顿,急忙停下四下瞅了瞅,看到前面一处矮房子,又想故伎重演,但刚纵身而起,那屋顶上突然冒出几颗脑袋来,紧接着,便听到一道阴柔的男低音冷笑道:“嘿嘿,我早料到你会回到这里来,还想着从房顶上跑吗?别做梦了,这里我已围得跟铁桶似的,谅你插翅也难飞了,乖乖投降吧,我给你条活路,并且说到做到。” 此人正是战山。姜还是老的辣。将方涛他们派出后,他早就悄悄在这织上一张大网等待欧阳志鹏自投罗网。 见自己被重重围住,再无路可走了,欧阳志鹏顿时一阵绝望和悲哀。但他咬了咬牙,打算一拼到底,拼个鱼死网破,反正自己也活够了,不就是一个死吗?于是,他举着双枪又反身杀了回去。因为,方涛他们人少,才二十几人,力量最薄弱。 见欧阳志鹏突然又杀了回来,方涛他们慌忙各自隐蔽就地阻击。但欧阳志鹏已抱着决死之心,他什么也不顾了,冒着密集的弹雨奋不顾身地向前冲去…… 然而,正在这时,方涛他们身后响起了枪声,只见二十几个蒙面人,个个拿着双枪从屋顶上飘然而下,还有人朝欧阳志鹏大声喊道:“快过去,我们压住他们的火力掩护你!” 方涛他们二十几人自然是一下被压得死死的,再也没人敢露头…… 第65章 遭遇偷袭 一心想着三四百人抓一个共党应该是稳拿把捏的事情,可没料到半路杀出一伙蒙面人来把人给救走了,这共党哪来的援军?不是说荣城的共党全被剿没了吗?看来共党还真派人过来恢复了荣城的地下党组织。这“蟒蛇”的情报还真不是空穴来风。 不过,这也太快了吧?从“蟒蛇”发出情报到现在也不到几天的时间,这荣城新的地下党组织竟然就形成了如此强悍的战斗力。这共党能人可真不少啊,万万不可小觑!从今天开始又将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去小心应对。 接到战山的报告后,郎君山特别无语,心里像被堵塞的下水道似的,把自己恶心得都要吐了。 不不不,实在太难受,这真要吐了!因为胃里好像有一团疙疙瘩瘩正一把一把地往上涌。 于是,他啥也不顾了,慌忙像疯了似的“噌噌噌噌”地一路跑到洗手间对着洗面池一通咳咳狂吐了几口。可仍然憋得难受,他马上拿指头往喉咙里狠狠抠了几把,这才像放水一样“哗啦哗啦”地大吐特吐,把早上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直到吐了个干干净净,心里面这才舒畅了不少。 停下后,他扬脸深深呼吸一口,然后又长吁几声。欸!这心里面还真不膈应了,顿时,感到一阵神清气爽,像卸下块石头,浑身轻轻松松了。 然而,当看到池子里面那还囫囵全乎着的牛排后,郎君山皱起眉头摇头苦笑了笑,心里五味杂陈也说不出啥滋味来。 妈的!都怪这战山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自己用早餐的时候来电话,连喂个肚子也不安生。这不,因为一时气闷像赌气似的将整块牛排一把囫囵地给塞进嘴里,没嚼巴嚼巴几下便鼓着个蛤蟆眼一下给吞了,而自己又独独钟爱这牛排三分熟,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尝到血腥的滋味。这囫囵个儿地将它给吞下去能不难受吗? 回到办公室简单收拾下后,郎君山端坐在办公桌前眯了片刻,然后伸手在桌上按了按铃。不一会儿,秘书推门进来。他仰面坐着,手掌摊开遮在脸上,半眯着淡然道:“去,叫付颖来。” 秘书“是”了声后转身离去。郎君山此时浑身软塌塌的,有一种很无力的感觉。 因为愿望的破灭,他对眼下荣城所发生的一切突然有些憎恶了。眼前瞬间闪现出一张清丽姣好的面容来,他轻轻嘀咕了一声:小清,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哦…… ……然而,此时此刻,云清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她紧皱眉头看着林豆像吞了只苍蝇似的,心里止不住地一阵恶心。因为她知道林豆就是现在外面疯传郎君山最钟爱最看重的红颜。这人虽然长得漂亮,但太祸国殃民了。 她一双大眼睛,媚意荡漾,小巧的嘴角微微翘起,像是暗香涌动,尤其是那红润的樱唇,从骨子里散发着妖媚,是个男人见了都有一种一亲丰泽的冲动。一张蛇精脸,一副纤柳腰,妖媚无骨入了三分。 远不止如此,云清还从林豆神采跋扈的眼里看到了她的张扬和肆意,从玲珑剔亮的鼻子上看到了她的凌厉和遮不住的锋芒。往往这种女人凶狠毒辣。的确,林豆心狠手辣。从在红军行动队暗下曼陀罗粉来看便可见一斑。 “‘石头’说,现在暂时不要动他们,他自有主张,别坏了大事。” “他真这样说?他这葫芦里到底在卖啥药?难不成真反水了?这样吧,这些天你死死盯牢他,看他耍什么把戏。这也是处座的命令。” 鸡同鸭讲眼碌碌,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互相嫌弃,坐在一起,你嫌我脸黑,我嫌你脚大,就像鸡蛋磕到石头,碰不碎也会腥了两人。因此,聊过正事之后,林豆自知尴尬,再没多哼半声便甩头自顾自地离开了。见她如此,云清也懒得招呼。 暮色来临,林豆独自登上营地后面的山头,举目眺望,群山苍茫,暗淡而又沉寂,寒风瑟瑟,凄凉片片。 这时,一片落叶飘来,旋转着落在肩上,她扭头看了看,然后伸出兰花手轻轻捻起,举在眼前对着天空仔细地瞧着,像是在寻找什么,看了许久,然后将落叶握在手中,脸上忽然掠过一丝浅浅的笑意,接着,手缓缓地用力握紧,再突然使劲一握,最后五指撒开,掌中枯黄的粉齑从指缝间随风飞飞扬扬…… 冬日的夜晚,北风阵阵,凛冽的寒气遍布北山口营地每一个角落。临时搭建的窝棚里,战士们三五成堆,相互紧紧地拥挤一起酣然入睡。 因为刘小妹是女生,战士们特地给她搭建了一间小茅棚,既可以挡风遮雨又能抵御寒冷。虽然如此,但里面仍寒如冰窖,她辗转难眠,浑身瑟瑟发抖,连牙齿也冻得直打颤。 她瞪着一双大眼忽闪忽闪,直到深夜也无法合上。后来,她眨巴眨巴几下,眼珠子转了转,忽然想起什么,几次欲要爬起,但动了动又马上停下。 最后,她咬了咬牙一骨碌地翻身而起,悄悄步出茅棚,然后蹑手蹑脚从战友中间穿过走进林子山的窝棚,见他倚着树坐在地上仰面四脚八叉地睡得正香,她想也没想便一头扎了进去,并双手一圈紧紧搂住。 林子山睡梦正浓,被刘小妹这突然一下吓得不轻,惊得一弹而起,随即厉声喝道:“谁?”并本能地一手拔枪一手挥出拳头,朝对方直愣愣地击去。 见拳头挥来,刘小妹也不吱声,双目一闭将那颗小脑袋紧贴在他厚实而温暖的胸脯上,并紧紧地搂着不撒手。 林子山睁眼一瞧,拳头戛然而止,浑身一僵愕然而愣,枪管硬邦邦地戳在刘小妹的脑门子上一动不动,半晌也没有反应过来。 这时,刘小妹抬手轻轻拨开枪管,翻他一个白眼,噘嘴嘟哝道:“至于嘛,这么大反应,不就借你这温暖的怀抱用用,哼,这么小气!”说着,两根指头捏住枪管扔在一旁,然后抓过他的双手圈住自己,头又紧紧贴住搂着他合上眼睛。 林子山懵了,愣瞪着双眼,浑身僵僵的,一动也不敢动…… 这时,一道黑影从山口疾驰而入,径直朝营地奔来,凭藉浓浓的夜色作掩护在丛林中时隐时现,一会儿飘然飞上树梢向前一棵一棵树地飞越,一会儿从树上嗞溜溜地滑下,纵身一跃扑入茅草丛之中,拨开草丛闪动一双阴森森的大眼四下观望,然后猫着腰在茅草中急驰而去没入黑暗深处…… 到换岗的时间了,四名战士挎着伯格曼正步向营地入口处走去。到了之后,双方致礼交接。而不远处,在树梢上,黑影轻轻拨开树枝从树叶间冷森森地盯着,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默默地看了许久,见换下的四名战士消失进入营地,黑影嗞溜溜地滑下,半蹲着四下打量一圈,接着,寒光一闪,从腰间拔出一把一尺多长的短刀,然后紧握着猫腰“噌噌噌噌”地朝岗哨飞驰而去。 在距离岗哨十几步之远时,黑影身形一纵踏出飞云步,身形如电,如踩流星一般朝岗哨飞扑而去…… 一个岗哨听到动静,急忙端起枪厉声喝问:“谁?”另外三人也唰地一下快速地端起了枪。 然而,黑影如幽灵一般,在半空中飘飘忽忽扑向四人,便见寒光一闪,如一道闪电一般绕着四人的脖子“嗞嗞嗞”地发出一串割裂声,然后,又直上半空…… 正在这时,从对面的茅草丛中立刻闪出一道火光,紧接着,“嗒哒嗒”地响起一阵伯格曼的枪声,一串子弹拖着火焰朝黑影飞速射来。与此同时,四个岗哨捂着脖子依次歪倒在地上。 见状,黑影暗喝一声“不好!”便“嗖”的一下,倏忽间身形一闪踩着飞云步使出踏莎行在半空中虚影迭出,层层叠叠如多米诺牌似的向东边依次倒去,眨眼间便不见了人影。 听到枪声,营地里杂乱的脚步声和阵阵吆喝声顿时纷起…… 也是在这个时候,狮子峰下,一支三十几人的队伍从丛林中飞出向栗子沟急驰而去。这是常玉娟和凌飞的侦察分队。他们要夜袭栗子沟军需库。 经过常玉娟和凌飞的抵近侦察,他们摸清了军需库所有的情况,包括库房位置、守备和火力配备以及岗哨巡逻等。一番商量之后,他们决定按照原定计划时间发起突袭行动,夺取军需库为行动队解决补给问题。 一炷香之后,他们飞身潜进了山下的村子。从这个村子到小镇有一条山涧,深将米左右,宽约一米多,绕着小镇北面流过,然后折东而去。 敌人的军需库正巧在北面,离山涧不到一百米。之间,是一片农田,种满了油菜。这个季节油菜已长到八片叶子以上,差不多有半大孩子高。所以,接近库房不成问题。 最麻烦的还是这村子里的狗。但明光自有办法,他也到山下的村子专门走了一遭,把哪家哪户有狗也摸了个一清二楚。行动前,他套了几只野兔子肉,并烤得香喷喷的。 所以,进入村子之后,明光便开始撒狗粮。闻到香喷喷的烤野兔子肉,村里的几只狗吠了几声便“哼哼哼”地享用突然从天而降的美食去了。 于是,趁着这空档,侦察分队迅速跃入山涧。不到一支烟的工夫,他们便悄悄摸进了油菜地里。 这前面是军需库的后院,围墙两米多高。院里拿木材建了四座临时的了望塔,每座塔上有两名岗哨一挺轻机枪。 因为,这原是一大户人家的宅子,被李营长强占当作军需库使用。常玉娟和凌飞侦察的时候,在西边院墙发现了一个比较隐蔽的狗洞。洞子虽然不大,但院墙不厚,拨下几块砖头不是啥难事。守军大概是没有注意到,又或者是发现了根本就没有在意。 侦察分队很快从油菜地里快速隐蔽前进到达西边院墙,并按照凌飞之前的标记一下子便寻到了狗洞。在拨砖头之前,明光朝院墙泼了几壶水,这当然是在过山涧时预备好的。院墙泼湿了,拨砖头就容易多了。明光拿着匕首沿着砖缝“嗞嗞”地划了几下,然后用力一撬便成了。 他们很快进入后院,这里刚好是一间柴房的后面,是了望塔的视觉盲区,非常隐蔽。但在攻击之前,必须解决掉四座了望塔上的岗哨。 常玉娟靠在墙角处探头观察,看见一支十人的巡逻队正好过来,她扳着指头计算巡逻队的速度。 等他们过去后,便心里有谱了,她悄声道:“敌人的巡逻队在后院巡逻的时间大约在五分钟左右,从后院到前院不到四分钟,再在那里巡逻五分钟左右,这样算来,他们巡逻一圈总共要花十几分钟。因此,我们必须在这十几分钟里解决掉岗哨并占领了望塔。如果时间不充裕宁可等也不可鲁莽行事,大家明白吗?” “明白!” “等巡逻队回到这边巡逻完,我们再开始行动,各个战斗小组都要记住自己的目标。” 不一会儿,又听见巡逻队“踢踏踢踏”的脚步声,常玉娟闭着眼心里默默地数着,等数到一千五百二十步时,她果断地挥手道:“一组二组上!” 凌飞和明光早已做好战斗准备,听到喊上,两人立即猫腰纵身扑去,然后分头快速爬向最前面的两座了望塔。也就十几米的距离,两分钟不到,两人便分别到了自己的目标下面,然后又同时攀爬。 这个时间,正是了望塔上的哨兵最犯困的时候,他们正轮流着放哨。但没料到下面有人悄悄摸了上去,等觉察到动静时,凌飞飞身而上,捂住哨兵的嘴顺着脖子一刀横过,顿时,鲜血喷然飙出,正正喷在另一哨兵的脸上,未等他睁开眼时,凌飞又马上一刀照着他的胸脯直插过去。这个时候,明光那边也顺利地完事了…… 接着,另外两人也很快就解决了库房前面的两座了望塔。 接下来,所有人分成两个战斗组,一组向西去前院展开突击,一组向东埋伏在库房的墙根下,准备伏击巡逻队。 不一会儿,巡逻队到了,刚到后院,从库房的墙根下忽然飞出一道道黑影,还没等反应过来,一个个便被人捂着嘴给抹了脖子。 这个时候,常玉娟带着另一个战斗组扑到了前院,几个岗哨在懵懵懂懂中也立刻去见阎王报到去了。 解决完岗哨之后,两个战斗小组又分别扑向东西厢房,不一会儿,两厢房内同时响起了一阵阵缴枪不杀声…… 第66章 一场恶战 营地遭到偷袭,四名哨兵全被一刀割喉,而且手法玄妙,这刀口由深至浅,到第四人刚刚好割断颈外动脉,竟是挥手一刀划过而留下,力道掌控达到如此火候,那杀手的内力也浑厚精纯得太可怕了,恐怕是数一数二的用刀高手!看完后,林子山起身皱着眉头离开。 荣华嘴角扯了扯,想要说什么,见他闷不做声地走了,也不再吱声了,只是垂首默默地看着四个战士的遗体,两手越攥越紧,怕是连手心也都要攥出血了。 宋亚轩站在最前头,跟战士们一道垂首而立,紧握拳头,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底飞溅火星,像是要把胸中的怒火给喷出来。 看了一会儿,刘小妹甩头抹一把泪水抽噎着向小茅棚奔去,很快,从那里传来呜呜的哭声…… 不平静的一夜终于过去。清晨,天气更加阴冷,寂静的山野薄雾弥漫缭绕,仿佛一下子变得飘渺而又遥远。 云清起来的时候,张明宁和赵虎正坐在篝火旁边守着熬小米粥,悬挂在火上的军用铝皮饭盒被火苗炙烤得黑乎乎的。 赵虎盯着饭盒看了一会儿,担心道:“宁哥,这能成吗?要不要再挂高点,我担心会烧漏去,这铝盒那经得起火烧,不烧穿才怪。” 张明宁嗤了声,满不在乎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这铝盒加了水永远都不会烧穿,你今天就是拿纸锅烧水,只要不烧到纸的边缘,纸锅永远也不会烧穿。因为水就是最好的导热体,它会及时将热量散走,从而保证铝盒一直在熔点之下。”说着,起身拿小汤匙搅了搅。 “也是哦,我这死脑筋咋就一时没转过弯来呢?笨,都笨死了。” “咋笨啦?” 赵虎正拍着脑壳骂自己笨,云清突然来了,并且马上接过话茬笑着问他。 这三人一向都十分亲热,彼此间说话无拘无束,十分随便,可这回赵虎却有些腼腆了。 他挠了挠头,羞赧道:“笨……笨就是笨呗,还能咋说?” 云清笑着马上打趣道:“你哪里笨啦,我咋一点也没觉得呢?你呀你这不是笨,只是这脑袋瓜里少了几个窟窿而已。” “呵呵!虎哥,来,我替你打几个窟窿,这一下不就变聪明了吗?”张明宁也马上跟着附和,回头抱着他的头举起汤匙笑嘻嘻地作势要戳…… 正在这时,外面一声“报告”打断了他们。听声音,是李营长的传令兵。 闻声,云清心里立马一顿,这不会又发生甚事了吧?这一大清早的。没啥大事,李营长一般不会赶早来打扰的。 结果,传令兵一进来还果真有大事发生了。他说,栗子沟的军需库被共军给捣腾个底朝天,李营长正一股子邪火嚷嚷着要领兵去剿了这股赤匪。向团部报告后,黄团长也大发雷霆,马上又增派了一个营的兵力赶过来,并敕令他们三天内肃清这股流寇。 传令兵走后,云清沉吟片刻后,对张明宁道:“你瞧见林豆没?去叫她过来。” 但张明宁佯装没听见,拿着汤匙在一心一意搅和他的小米粥,神情还那么专注。他并非没有听见,而是根本不想跟林豆有什么交集。 其实,两人是老相识。两年前,两人一齐被郎君山选中加入特务处,并被抽选参加第一期培训班。因此,说起来他俩算是老同学。但张明宁见识过她的手段。 在培训班,她傲到天上去了,像公主似的,对同学们谁都不鸟,跟她招呼鼻子朝天,连白眼都稀得翻,只跟教官们打得十分火热。在教官中,她如鱼得水,八面玲珑。 尤其是在郎君山面前,她竭尽地装,像个演员似的,装小鸟依人,装清纯,装可爱,装温柔,把郎君山迷得五迷三道神魂颠倒。后来,她跟了郎君山,最后来便很少见到她人了,据说是做了郎君山的金丝鸟。 张明宁早已把她给忘了,就像那期培训班里压根儿就没出现过这号人似的。本以为再也无缘相见了。然而,没料到郎君山这回竟然会派她出场,足见其对这件事的重视。 这些天,她装作不认识张明宁,张明宁也稀得搭理,见着就绕道,尽量不与她正面接触。因此,云清跟他说话,他只能装。 “老大,她这人啊神神道道的,谁也不放在眼下,每天神龙见首不见尾。我的几个手下看见她昨晚就出去了,至今未见返回。” 赵虎当然知道张明宁跟她的关系,也知道他不愿意搭理她,见他装傻充愣,又担心老大揪住他不放,于是,马上替他打起马虎眼来。 云清仿佛明白什么,哦了声之后竟独自转身走了…… 再说常玉娟他们,在栗子沟没费多少力气迅速拿下军需库守卫排,然后一番洗掠,能拿的拿,能扛的扛,不能拿的,扛不走的,吃的穿的用的全搁在村里家家户户门前,剩下的点起一把大火烧个精光,二十来号俘虏全捆着扔大街上。 大家忙忙碌碌一直忙到凌晨三点多才携着胜利品往东边扬长而去。 天亮时分,队伍返回到瑭李坡附近遇见了阿怒,接着,又见林子山带着队伍从北山口撤了下来。知道昨晚的情况后,常玉娟默然。虽然夜袭栗子沟斩获颇丰,但大家仍无一丝喜色,一个个满脸沉重和凄然。 因为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而这支队伍的使命就是面对危险,牺牲就是战士们的宿命。 常玉娟确信,经栗子沟一闹,敌人已被彻底激怒。接下来,战斗将十分残酷,处境将十分危险,甚至都需要付出生命,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因为,外有群狼环伺步步紧逼,内有鬼魅窥视如影随形,队伍举步维艰,每走一步都随时有可能遇到强敌疯狂围剿而发生惨烈战斗。 “走,到栗子沟去!”常玉娟没有半分迟疑,目光里充满着果决。 她要杀回马枪去,这也许是眼下最好的办法,可以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林子山当然明白这一点,但他认为这仍不是问题的关键。 他满脸忧色道:“眼下我们最关键的是要如何‘断尾’。从这两天发生的情况来看,敌人一定有跟踪高手一直在秘密跟踪我们,而且如影随形,走到哪跟到哪,我们的行踪毫无秘密可言,时时刻刻都将暴露在敌人的枪口底下。” 常玉娟蹙了蹙眉头,望了下凌飞道:“凌飞,你前面探路。我与明光断后,哪怕有十条百条尾巴,我们也一定要一一给斩掉。” 于是,他们又出发了,一溜长长的队伍在萧萧冷清的北风中一路向西而去…… 在他们离开不久,一道人影倏地从丛林中飘然飞出,落下后,站在北风中,微卷的长发被吹得凌凌乱乱。 这人正是林豆,她独来独往,一直都神神秘秘的。这两天她始终潜伏在周围,时时刻刻监视着这儿的一举一动。见队伍一路西去,她才现身而出。 她举目眺望西去蜿蜒的山道,从乱发间闪出一抹阴森森的精芒。片刻后,她抬手拢了拢乱发轻轻嘀咕道:“‘石头’,你到底是谁?你纵然藏进地狱我也一定要逼你现身。”说罢,纵身一跃朝着西边飞驰而去。 她循迹一路尾随,从瑭李坡一直跟至蛤蟆峰,都快走一天了,总感觉哪儿不对味。这越走心里越纳闷,也开始犯嘀咕。到最后,她恍然明白什么,咬咬唇边后,心里暗暗啐道:“我去,中迷魂阵了,我呸!” 于是,她马上折返而去。走了些时间后,终于发现‘石头’留下的暗号,她心里一阵窃喜,于是,放心踏实地一路往前追去。 追了一阵后,林豆停下,抬头看了看天色,这天快要黑了。于是,心里琢磨着要继续赶一阵子,估计路程也差不多了,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再悄悄潜伏下来,也算没白跑这一天。 然而,正在这时,从她背后的茅草深处突然飞出一道倩影,一个空翻而来,双掌齐发朝她的后背凛然击来。 听到动静,林豆立即斜身一闪踏出飞云步,倏地一弹而起险而又险地避过了这背后一击。然后,使出她的绝招踏莎行,顿时虚影丛生,双掌迭出朝对方猛扑而去。 这发起突然袭击的正是常玉娟本人。其实,她也明白,如果队伍后面果真有高手跟踪,自己布下的迷魂阵也只能瞒得了一时,会很快被对方发现,而且又会马上追踪而至。而眼下最要命的是内奸,如果这内奸给对方留下什么线索,这才真的危险,行动队暴露行踪就不言而喻。 因此,她琢磨着必须要给这跟踪者致命一击,只有将对方抓住才能安心直奔栗子沟。 但自己这突然一击不仅被对方轻松化解而且还受到悍然攻击,见一团团虚影朝自己扑来,常玉娟心里嘀咕,这家伙果然不简单,这招式太过诡异,须小心应对。因此,她心神一定闭目而立,任凭对方攻来。 林豆一见心下一阵暗喜,“石头”不是说你很能打吗?怎么,我刚使出一招你就成草鸡了?这也太弱了吧?她已经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了,若不是她谁还敢伏击自己?行动队除了她和那一直藏头藏尾的“石头”外恐怕再也无人敢与自己过招了。 然而,就在她的掌锋刚刚抵近对方的面门时,自己的胸前突然出现一指,而且飞速旋转,裹着一道劲力“嗞嗞”点来,而自己的掌锋之下竟人影全无。 她心中一凛,慌忙飞流直下,一手挽起一朵掌花飞闪而起照着指头拍去,然后,双脚齐出折身而起朝前方的树梢飞去。然后稳稳地定住身形立住。 “呵呵!常玉娟,你也就这么点本事,我这是高看你了。” “林豆,你也不咋的呀!不过,我当真是低看你了。过去,你咋看也像是白莲花一朵,但哪承想你却是一束曼陀罗花,是天底下最毒的毒物。昨晚也是你偷袭我们的营地吧?”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你能奈我何?” “作为人,要敢做敢当,做了就是做了,你为啥不敢承认呢?害怕遭恶报是吧?” “呵!敌人就是敌人,在战场上你杀的人还少吗?只怕比我多了去了,你又想过你的因果报应吗?别拿那些什么因果报应来指责我。我们是敌人,敌人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我们谁也别指责谁。要打就打,别叽叽歪歪的,我听着就烦。” “行,那就来吧。” 这话音刚落,那林豆立马内力一沉树梢倏地弯下,接着弹地而起,林豆顿时如利箭一般飞射而来。 常玉娟站在山石上寒目一闪双腿一曲也立即纵身而起朝林豆飞去,在半空中两人像陨石一样撞在一起,只听得四掌相击“嘭”的一声顿时火星四溅,紧接着,四拳又乒乒乓乓地一阵乱响,直打得天昏地暗。 犹斗正酣,突然,林豆竟脱身而去,纵飞一去后又倏地折身而返,只见她腰间寒光一闪,短刀在手笔直地朝对方面门刺去,刀法虽然直接简单,但却发出“叮叮叮”的颤音。 常玉娟自是明白,这是她使出的内力所致。她心想,这林豆内力果然了得,只怕是挨她一下,无论是拳还是掌,一头牛也足以活活被她打死。 见刀锋凛然而至,常玉娟慌忙斜身一闪,腰身一曲,伸手从绑腿“嗖”地一下拔出匕首挽个刀法飞旋而去。 紧接着,便是一阵“叮哩叮当”的金属撞击声,打得火星逬飞,只见半空中,寒光闪烁,一会儿如白莲盛开,一会儿似梨花纷飞,一会儿又仿佛玉兰片片瓣落,令人眼花缭乱。 打到最后,两人香汗淋漓,娇喘连连,两张俏脸红扑扑的如石榴花开一般。 这时,林豆眸光一闪,趁着常玉娟腕子飞转一滞的瞬间,立即翻身一闪踏出飞云步向丛林深处腾飞而去,并丢下一句:“今日过瘾了,还是他日再战吧!”接着,丛林深处传来一阵邪魅的笑声…… 第67章 陷入绝境 听到丛林深处的笑声越来越远,常玉娟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啐了一口∶“妖精!”然后暗暗嘀咕。 这家伙真邪性,武功还非同一般,是个难缠的对手,以后若是遇见又将少不了一番恶斗,一不留心鹿死谁手还真难预料! 她收敛神色抬手拿袖子抹了把额头的细汗,然后身影一闪便没入了西边的丛林之中。 天色已晚,无垠的山野像坠入一个无底的黑洞一片漆黑,既沉寂又冷清。 这时,丛林深处,在一棵百年老樟的枝叶丛中,一双邪魅的眼里闪出一抹诡异的厉光,并且嘴角勾起,而脸上那一抹笑意却又无比的横逆。但很快,枝叶间,那道人影倏地一闪便掩没于无边的黑暗…… 在黑暗而又冷寂的丛林中,一棵棵树上那浓密的枝叶间寒芒幽漾,并且机警而又犀利。 这时,前方的夜幕微颤,眨眼间,便见一道倩影倏然飘出,紧接着,传出一串玉鸟轻快而甜脆婉转的鸣叫声。 “队长!” 明光从眼前的树上倏地滑下,紧接着,十几道人影翩然而下“嗖嗖”飞来纷纷聚集在常玉娟的身边。 明光急切问道:“队长。咋样啦?” “是林豆。这妖女太能打了,擒不住她。” 阿怒忿然道:“妈的,果然是她!早知道这臭娘们是狗特务真该一枪直接给卡崩了!” 明光瞟他一眼,长叹道:“唉,现在说什么也无益。队长,这家伙不除终究是个祸害呀,现在我们咋办?” “无事,拼斗一场,谅她一时也不敢再作妖了。走,我们去露营地。” 说罢,雷厉风行的常玉娟挥手飘然而起纵身向西飞奔。身后,十几道人影也紧随着霍霍而去。 飞嵤山下,有个叫槠树坑的地方,其实就是一山坡,因为满山满坡都是槠树,而且山梁陡峭坡谷低,又不宽,看上去像一道天坑,所以人们叫它槠树坑。 正是北风肆虐的的时候,因为避风,又比较隐蔽。所以,林子山才将这里作为队伍露营的不二之地。 一如既往,搭好窝棚后,战士们又特别搭建了一座茅棚,因为这回不仅仅是刘小妹,还有常玉娟,所以这次的比上次在北山口的要宽敞许多,还铺了一尺多厚的茅草。 刘小妹仰天躺在上面,嘴里嚼着根草,双手抱着脑后,架起二郎腿,半眯着轻哼不知名的调子,样子十分慵蜷而又惬意。 哼着哼着,忽然感到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像是被人偷偷亲了一把。不对,有人在偷窥!她慌忙耷拉眼皮朝门外瞧去,发现那里站着一道伟岸的人影。 她吃了一惊,心“怦怦怦怦”地一阵乱跳。因为,那是林子山啊!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目光十分不善,像搭在满弓上的两支利箭正正瞄准她,时刻都要离弦飞射而来。 “嗨,刘小妹,人家都忙得脚不点地,你倒是挺悠闲。问你个事呗,我这温暖的怀抱舒服吗?今晚还借不?不过,可不便宜哦,利息高着呢,可别到时候还不起哭着求着要拿你自己顶账哦,这下我就有点为难。因为我可是个心有所属的人,更不是随随便便的人,哪怕是你哭着求着也没用。” “切!谁哭着求着啦?就你这号男人,这么多武器不学偏偏学‘剑’,我才不要知道你贱,别表现得这么突出好吗?莫拿昨晚来说事,今晚我有娟姐,你就自己拿面镜子偷着自作多情去吧,别再烦我,滚犊子!” 这女人啊真可怕!唱歌不着调的时候,怪你五音不全,说话不着调的时候,说自己五音不全,恨不得把阿基米德一下给活活气死。 她这一通呲,把林子山怼得哑口无言,两只眼珠都翻成死鱼眼了。虽然不淡定不从容,但末了,他还是扔下一句不怎么2b的话去。 “唉,这天下之大啊也没大过你缺的心眼……” 不等把话说完,一眨眼,他便没了人影。因为他怕呀,怕她那“玉女旋风十八爪”…… 常玉娟回到营地的时候已近深夜,刘小妹趴在草堆里睡得像只巴儿狗一样。 一夜自是再无二话…… 翌日清晨,队伍又出发了。因为快到狮子峰了,狮子峰下面是长风坡,与敌人首次交锋的地方,再过去便是野狼谷。野狼谷,地形倒不复杂,四面高山,中间一条蜿蜒山道。但这地形只要是稍微上过战场的人都知道这是伏击绝地。所以,这回常玉娟将后卫任务交给了宋亚轩的一分队,而自己则带领侦察分队走前面探路去了。 “凌飞,我们分三个小组,我带领一小组走山道,你和明光分别带一个小组上山两翼推进,确保山道两翼安全。” 在野狼谷谷口,拿着望远镜朝谷中观察一番后,常玉娟低头沉吟片刻便开始交代任务。一番安排之后,向来雷厉风行的她再无二话了。 进入山谷之后,常玉娟对身后的战士低声道:“三三一组,密切注意各自的方向,枪撸上火,发现异常立即扑向山脚寻找隐蔽点。” 听到命令,队员们立即呈战斗队形散开。常玉娟走在最前头,她端着98k一边缓缓前进一边从瞄准镜里观察山上。队员们也全端着伯格曼搂着扳机一步一步前进。 没过多久,常玉娟回头望了望身后,见林子山他们陆陆续续进了山谷。再望望山上,凌飞和明光都给了她一个“安全”的手势。 走了大约一半路程,谷中还算平静,没发现任何异常。但下一半路程最是关键,仍不能有丝毫大意。于是,他们更加警觉了。 常玉娟一边注意观察周围的动静一边按照行程推算。她估摸着整个队伍包括宋亚轩的后队几乎全部进入山谷。然而,正在这时,从东边的山顶上突然“啾”的一声升起一颗红色的信号弹。 “不好!”见信号弹升起,常玉娟顿时心头大震,低呼一声后便大声喝道:“隐蔽,敌人要炮击了!”紧接着,又立马朝天一枪向后面的队伍示警。 随着枪声响起,四周也马上发出“嘶嘶嘶”的呼啸声,这是炮弹急速摩擦空气的声音。 顷刻间,天昏地暗,炮弹遮天蔽日如蝗虫过境似的密密麻麻地砸向山谷。炮弹在山谷中四面开花响起一阵阵猛烈的爆炸声。顿时,整个山谷像八级地震似的摇摇晃晃起来。 常玉娟正要动身隐蔽,一颗炮弹“嗖”的一下从头顶明晃晃地砸下,说时迟那时快,她斜身一闪如旋风一般朝斜刺里飞去,刚一离开炮弹便轰然一声炸开了,火光中,只见她身形向山脚下纵飞而去,隐蔽在山脚下的队员见状一个个吐着舌头吓出一身冷汗…… 山谷中,一阵阵呼啸声,一阵阵爆炸声,如汹涌的浪涛,一波接一波,一阵高过一阵。 望着密集的炮火全覆盖的轰炸,云清和李营长还有赶来增援的赵营长站在山顶举着望远镜像在看一幅美丽的风景,一边谈笑风生,一边挥手指指点点。 “云科长,没有你的情报,我都要被心中的这口恶气给憋死去。还是你们特务处厉害,能搞到如此准确的情报。行,你们帮了我,我也知道回报。我不像我们团座只想着要吃独食。等剿灭完这股顽匪后,功劳咱们见者有份。哈哈!” “李营长,什么功不功劳的我都无所谓,只要剿灭了这股赤匪就行。这些日子,天天在这大山里转悠把人都给憋死了,每天吃不好睡不好。瞧,我人都瘦出黑眼圈了。” “哈哈!那有啊!我瞧你好像比以前更漂亮了。到底是美人坯子,经得起风霜,不像城里那些娇小姐豪门千金弱不禁风,风霜一打就跟个茄子似的蔫了。欸,对了,这回你们处座倒是想通了。前两天不是不让动吗?这又是为啥?” “唉,我们处座也是被气昏了。共党在荣城闹得天翻地覆,我们几百人抓一个代号叫‘黄莺’的特工,特务队损失了几十号人不说,就连‘黄莺’的半根毛也没捞着。你说,他能不动肝火吗?他给我来电说,这股赤匪就是个幌子,目的是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处座连呼上当,所以敕令我们尽快剿灭,也好出出他心中的这口恶气。” “哦,原来如此。赵营长,估计这炮轰得也差不多了吧,命令弟兄们上吧?” “行,那就冲吧,赶过去替他们收收尸也算是功德一件。我估计这帮共党啊,这一通炮弹轰去,就这山窝窝一个巴掌大地方,躲没处躲,藏没处藏,不炸碎也得炸个半死。走,我们积德行善去。” 见要发起冲锋,云清连忙对身边的张明宁和赵虎道:“走,我们到山口去,把口子给堵牢实了,别放跑一个共党。” 说着,她又四下瞧了瞧,然后满脸疑惑道:“欸,林豆呢?她这会儿跑哪去了?只有她知道共党里头的‘石头’,可千万别把他给弄死了,否则的话,回去不好向处座交差。” 听到她提到林豆,张明宁依然装傻,而赵虎则连忙应道:“老大,这大炮一响便不见她人影。别管她了,这‘石头’的事一直由她负责,出了问题她兜着,跟我们没半毛钱关系。” “行,我们走吧,”说罢,云清招了招手转身而去,特务队一众人也纷纷紧随其后…… 山谷中,爆炸声仍在继续,但渐渐变得稀疏。云清心下明白,一场恶战马上就要开始,不知同志们伤亡情况如何,但眼下最关键的是要抢占有利地形,先阻挡一阵子,再设法突围。 正在这时,一个队员从山上飞身而下,跃在常云娟跟前,身形尚未站稳便着急着报告:“队长,凌分队长说,我们隐蔽的地方地形很好,可以阻挡敌人地面进攻。” “行,快去通知林指导,将队伍拉过去,先打一阵子再说。”说着,她扭头看了东山,见到明光在向自己招呼,她便一通手势招呼他们往西山撤。 不一会儿,敌人的炮击终于停下,四面响起了呐喊声,敌人开始了地面冲锋。行动队所有战士除了牺牲的外也全部撤到了西山。 常玉娟也顾不上询问伤亡情况,当务之急是尽快摸清这西山的地形。四下扫视一眼后,她心中不禁一喜,暗暗道,这地形确实不赖,身后,悬崖峭壁,层层叠叠直达山顶,数十丈高,是一道天然屏障,可以挡住从西山包围过来的敌人。正面一道石头阵,是天然的壕堑,足可以设置第一道防线,再往里去是一道山脊,绵延数十丈长,可以设置第二道防线。只不过,这也是片绝地,根本无突围之路。 但此时不容她细想,敌人已经从山上吼叫着冲了下来,还是先布设防线再说吧。于是,她命令道:“林木头荣华你们带一分队二分队沿那道山脊摆开,这是我们的第二道防线,也是最后一道防线,凌飞宋亚轩,带领你们的人跟我走。”说完,纵身向石林掠去…… 在石林中,战士们刚刚隐蔽好,四面的敌人如潮水一般地涌了过来,一边冲一边呐喊:“缴枪不杀,国军优待俘虏!” 常玉娟在石缝中观察一阵,之后,悄悄架起98k,从瞄准镜里盯住一个军官。她猜想,这率先冲锋的应该是一排长吧。于是,她心里暗道:对不起,只有先拿你开刀了。 等了一阵子,见他不断吆喝自己的手下冲锋,而自己却一直躲在士兵身后缩头缩脑。常玉娟最瞧不惯这种贪生怕死之辈。 咬咬唇边后,她瞟一眼额前被风吹动的长发,便估算到了此时的风速。这缕长发是她专做测风速用的,只要开始狙击,她便会将这缕长发从军帽里放下,任它在眼前飘动。 距离越来越近,估计不到三百米了,这是98k最佳的射击距离,见那名军官仍躲在士兵身后指手画脚,常玉娟将瞄准镜里的十字架对准他正前面那士兵的头顶,然后果断扣下扳机。 只听见“砰”的一声,子弹飞速射去,那名军官正推着士兵向前迈了一步,然而,下一秒那飞去的子弹一下击中他的眉心,霎时,他身子一僵便仰面向后倒下。 见长官被一枪撂倒,他周围的士兵纷纷卧倒,再也不敢冲锋了。后面一个军官见前面的士兵被一声枪响给吓倒,趴在地上不动,便骂骂咧咧地过来,并提腿踹着他们的屁股,赶他们起来冲锋。 常玉娟见了,随即又是一枪过去,子弹正中胸前,他立即捂着胸脯栽倒下去。 见又一名长官被击毙,刚刚爬起的士兵又纷纷卧倒在地,谁也不敢再冲锋,只有趴在地上蒙着头胡乱放枪。尤其是那机枪手,趴在地上架着zb26轻机枪蒙着头一通疯狂扫射。 常玉娟嘴角扯了扯,然后,从瞄准镜里对准那机枪子弹盒的右侧扣下扳机,“砰”的一声过去,子弹正正擦过子弹盒击中机枪手的左眼…… 第68章 战场狙击 打掉机枪手后,常玉娟对旁边的凌飞道:“告诉大家,伯格曼的最佳射击距离50米左右,现在都别动,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开枪。” 对面半山腰上,从望远镜里看到常玉娟连敲自己两名军官和一名机枪手,李营长不但不生气反而还连连咂舌称奇:“啧啧,啧啧,这共党的枪法不赖呀!从击发点看,这枪手的距离应该超过200米了,这准头难道是玩狙击枪的?云大科长不是也玩狙击枪吗?要不叫她来比试比试?看看谁更厉害?” 站在一旁的赵营长也看到了,听说云清也是狙击高手,不禁来了兴致。 他扭头笑道:“呵呵,行啊,这戏码有看头啊,我喜欢。不过,她好像去了山口,担心赤匪逃窜堵口子去了。要不派人把她叫回来?” “行。有好戏码才有看头,我们不急,这打仗啊万万急不得,温水煮青蛙才更有意思。还堵啥口子,都围得死死的往哪逃?传令兵!”李营长轻笑下后一挑眉头唤道。 “到!” “去,把云科长叫回来,别堵口子了,都已经围死,全成了网中之鱼,我请她来唱大戏,千万别落了她的神器。” “啥神器?” 传令兵满脸疑惑,大概似懂非懂。他是个新手,两人还没有磨合好。 李营长最烦啰嗦,见他如此,瞪他一眼,没好气道:“啰嗦个屁呀!你一传令兵哪来的这么多问题?传令兵是啥,就是长官的传声筒,长官说啥你就传啥,问这么多干嘛?叽叽歪歪的,滚!” 被他一呲,传令兵吓得屁滚尿流立即人影一闪一溜烟地跑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李营长朝地上啐了一口:“偶坨(这是他的家乡土话,傻货的意思)!要不看你是团座的亲戚,老子早就拿你去充炮灰了。” 说着,他扭头对莫副营长道:“不对呀,这仗咋是这样打的?要阵型没个阵型,要战术没个战术,像一群个猪样。这是打仗又不是争食吃,这乱纷纷的死了都没人埋。去,告诉几个连长千万别着慌,都给我悠着点,用点脑子打,要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先困死他们。” 李营长也是黄埔军人,但比较晚,第十期黄埔生,也算是职业军人,无论说话还是行为举止都十分率直,是一个标准的军人。 莫副营长走后,赵营长盯着李营长看了会儿哂然道:“你老兄还是这尿性,难怪团座如此看重你,听说你遇上劲敌吃了闷亏,不但不责难于你,反而还急着派我来助一臂之力。唉,这人比人气死人。” 李营长拍拍他的膀子笑道:“你老兄就别酸了好么,连我都快倒牙了。其实,团座对你也不薄呀。去年,我们团在苏区参加围剿,你们营在穿插中不幸中了赤匪埋伏,团座闻听后急令我赶去营救,他自己在家里急得团团乱转,三天两夜没合下眼,人都愁成跟粒米虾子样,见我将你救了回来,便一下海吃了三人的米饭,弄得我俩端着空碗在一旁干瞪眼,最后扔下我俩肚皮咕咕叫自己倒在床上睡了三天三夜。” “哈哈!这倒也是……” “这笑得好爽啊,在山口都听见了。有啥开心事呀?说来分享分享一下,这些天我都愁得喉咙都成鸟窝了,所以连笑也不敢笑,害怕这一笑便笑出鸟味来。” 两人聊得正欢,听到两人开怀的笑声,云清大老远就小嘴咧咧着,把赵营长的话头一下给打断。 见到人后,俩营长才知道她不高兴了,大概是不乐意李营长把她给叫回了吧,因为她根本没将她的特务队给一并带回,而那把98k倒是背在背上。 方一见面,她劈头就诘问李营长:“请我唱什么大戏?都这个时候了,我可是没那心情。” 可李营长一点也不在乎。他笑笑道:“想看你玩98k了,见识见识下国军女兵的风采,那样子一定很飒哦。” 听罢,云清的脸色顿时滞了下,心里更不乐意了。她嗤了声道:“就这?这也算大戏?不就一赤匪狙击手吗?我们已较量过了,没啥搞头。凭她这烂枪法,我不稀得搭理。上次要不是我故意放她一马,她和她的手下全给我秃噜掉,也就不会有今天这一仗打了。” “呃!真这样?不过,因为这人的存在,眼下我们进攻受挫,一下就死了两名军官和一个机枪手,把气势给打没了。所以,为了鼓舞士气,我想请你帮我们敲掉,不知这算不算大戏?” 终于听明白了。见俩营长诚意满满,云清垂着眼帘低眉沉吟,李营长这话说得倒也诚恳在理,打仗打的就是士气,如果没了士气这仗就难打了,结果无论败与胜都将是一个惨字,要么是惨胜,要么是惨败。 这赤匪惯于以少胜多。第一次围剿,赤匪四万,国军十多万,结果怎样?第二次围剿,赤匪三万,国军二十多万,结果又咋样?第三次围剿,赤匪仍是三万,国军三十多万,其结果仍是败北而去草草收场,老头子还因此而遭致诟病被排挤下野。 同样,今天这场必胜之仗若是没有打好被赤匪一下给翻盘,那责任可就大了去了,严格追究起来谁也不能轻易脱罪。因此,这帮他们也是在帮自己。 片刻之后,只见她肩膀一耸头一低将98k抓在手中二话没说调头就往山下奔去…… 莫副营长抵近指挥后,经过一番调整终于稳住军心。他以排为单位组织战斗方阵,两个营二十五个排二十五个方阵分前队和后队。后队作为预备队,战斗一旦打响,哪个排打残了后队就补上哪个排。而排里又将班分为前中后三队梯次推进,一个班打残了后面再补上一个班。 通过这一番调整,对行动队实施三面重重包围,然后前队三面同时发起攻击,采取齐头并进步步紧逼战术使战斗一下进入白热化。 行动队第一道防线自是拼死阻敌,将近七十支伯格曼依托石头阵一次儿排开一齐狂吐着火舌,将一颗颗子弹射向敌群…… 凌飞阻击右翼。只见他端着伯格曼在石林里穿梭如飞,一会儿迎着弹雨一通横扫,一会儿神出鬼没左边一番点射右边扔去几颗手雷。一时间,不仅有枪声手榴弹的爆炸声,还夹杂着他一下下的闷哼声…… 明光在左翼也是打得热火朝天。只见他呲目暴眼一边扣着扳机狂射一边大声怒吼:“狗娘养的,来呀!不怕死的来呀!不怕碎成八瓣都一起来呀。” 见有人缩了回去,马上又一阵狂笑:“哈哈!哈哈!在子弹面前咋变狗熊啦!哈哈!也怕死了吧,一班怂货……” 正面火力最密集,压力最大。因为正面地宽坡缓,最有利于集团冲锋。也正是看到这一点,敌人试图利用地形集中优势兵力进行中路突破。因此,常玉娟和阿怒他们三十几名战士打得十分艰苦,并且陆续出现伤亡。 阿怒一向少言寡语,打起仗来一股子蛮劲。这会儿,他更是不吱不声在石林里来回奔跑,呲着牙东一棒子西一榔头,哪里火力弱了就出现在哪里,哪里有战士牺牲哪里就有他的身影…… 常玉娟专挑专挑军官和火力点打,像点名一样,打得对方十几个排长换了一茬又一茬,而机枪手更是被打得不敢轻易露头,只能趴在炸坑里蒙头扫射。 然而,更危险的进攻出现了。为了集中火力攻击,对方又组织了投弹组,将十几个投掷能手跟在进攻的士兵后面,前面每攻击十米他们便抬着一箱箱手榴弹跟进十米,打算进入投掷攻击范围再开始集体投弹。 见到这一幕,常玉娟不禁暗暗叹服,这战场指挥官不赖呀,有点意思,这仗打到这份上越来越有味道了! 这叹服归叹服,但不决能让对方计谋得逞。这手榴弹的杀伤力实在太大,眼下阵地上战士伤亡已是不小,三十几个战士只有二十余人在拼死战斗,其余的都不再带喘气了。若是再被手榴弹一通密集轰炸,估计这正面战场上没几个人能活下了。 于是,常玉娟的98k又开始点卯了,她要将这些投弹能手阻止在百米之外。因此,在他们距离阵地200米时,98k就开始发言了。她一个一个地点名,一边射击一边念道:“左边第一个。好,这就对了!欸,你这是要跑么?没门!” 随着第一个倒下,这第二个因为手榴弹箱突然下沉,扭头一瞧,见同伴被一枪爆头顿时连魂都吓没了,缓过神后,赶紧调头往回溜…… 常玉娟当然没有放过。就这样,一个一个地点名,不到十分钟全给报销了…… 对方的临时指挥所设在东山脚下,距离战场也就三百来米,但位置比较隐蔽,主要防止狙击。 对行动队的火力配置,他们了如指掌。每人一支伯格曼mp-18冲锋枪,再外加两把盒子炮和匕首。这些都是轻武器,有效射程100米,最大射程也就200米。而最具威胁的还是常玉娟手中那杆98k。她真的可以千米杀敌。这些情报的获得当然全归功于“石头”。 常玉娟将投弹能手一个一个地点射,指挥所里,莫副营长从望远镜里看得一清二楚,见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他的心里也一下接一下地被扯痛,疼得他浑身直冒冷汗。当最后一个倒下后,他气得都要蹿起来了。 正在这时,云清扛着98k来了。见到她后,莫副营长像见到了大救星似的,连忙向她求救:“哎呀,我的云大科长喂,你可算是来了,我这都愁死了。对方的狙击手也太厉害了,我的排长机枪手都被闹得换了好几茬了,班长几乎全升排长,再打下去就只有连长亲自顶上去,可我们哪有这么多连长啊。你得帮忙,把对方的狙击手给敲掉。” 见他一脸哭相,云清也不作声。她接过他手中的望远镜朝西山阵地望去,观察许久,才扭头对他道:“去,调三个枪法好的过来,我这儿有三个狙击手,另有三把98k,我们组成一个七人狙击小组,沿着这指挥所一字儿排开,我们专门对付对方的狙击手,其他六人进行无差别狙击,发现一个射杀一个。” 听了云清一番话后,莫副营长顿时喜出望外,马上忙不迭道:“行行行,人我马上调,好枪手多的去了,我先调六人,预备好补充人手,狙击工事我马上安排人搭建。云大科长啊,你可真是我们的大福星!”说罢,立即转身安排去了。 一炷香工夫后,狙击手全部到位,狙击工事也搭建完毕。 一番检查之后,云清非常满意,接着将狙击手按搭建好的狙击点号一一安排好,她自己则留在指挥所内的七号点位上。因为,这个地方视线最通畅,可以观察到西山上整片阵地。接下来,他们便拉开了与对方进行一场生死较量的序幕。 云清支起98k从瞄准镜里仔细搜索目标。其他六个点位,因为是无差别狙击,所以一发现目标,他们便进行狙杀,没有一个迟疑的。不一会儿,他们六人便击毙了对方四人,并且每一个都是一枪爆头…… 这个时候,常玉娟正伏在两块石缝之间寻找对方的军官进行狙击,从瞄准镜里突然发现从东山脚下不断飞来子弹,自己的阵地上不断有人倒下,她赶忙猫着腰过去一一查看,发现他们都一枪爆头,一个个惨不忍睹,她的心里顿时一下沉到底啦。 不好!对方有狙击手,而且还不止一人,从对方射击的角度来看,至少有四个狙击手,甚至会更多。 于是,她对阿怒道:“快,叫大家隐蔽好,敌人有狙击手,谁也不准露头,再派人告诉凌飞明光他们,千万要密切注意对方的狙击手。我在这儿寻找他们的狙击点位。” 说完,她猫腰回到原来的位置,伏在地上,支起98k从瞄准镜里对东山脚下进行全方位的搜索,寻找可疑目标,并在脑海里还原四名牺牲战士的伤口,一个正中眉心,两个在眉心偏左,一个眉心偏右,而且子弹进入脑门后,两个被击穿,两个子弹留在头里面。 因此,她一边搜索一边默默测算对方的射击角度。忽然,她眼前一亮。 她发现东山脚下南偏西60o的地方有一堆草垛。于是,她调整一下瞄准镜焦距,再次观察草垛,终于发现射击孔了,并看到孔内有镜片发光,虽然微弱,但她已百分百确认这就是狙击点。 因此,她没有犹豫,瞄准那束微弱的反光扣下扳机。这一枪正中穿过对方的瞄准镜射入他的眼里。 接着,她又开始寻找第二个可疑目标。半晌之后,她终于又找到一个。这回,这名狙击手大概是因为很久没有寻到狙杀目标,有些耐不住劲了,抬了下头,但没料到常玉娟的枪口正瞄着他,这刚一冒头便被一枪给打穿了天灵盖。 接下来,常玉娟又如法炮制连续干掉了对方三名狙击手…… 第69章 他是石头 云清在瞄准镜里一直搜索着,看到对方阵地上多次飞出远程子弹,她知道这就是对方的狙击手了,但对方的击发点在不停地变化,一会儿3点方向,一会儿又飘到10点方向去了,一会儿前移3米,一会儿上移2米,每次击发之后都会移动自己的位置,令人捉摸不定,一时无法锁定其目标。 这个时候,她心下明白自己的狙击手在被对方陆续射杀,虽然多少有些懊恼,但仍耐住性子悉心观察。忽然,她眼睛一亮,心突地一跳。因为,她发现4点方向跨度大概210米左右的石头缝里伸出了一根枪管。 这回可算是抓到你了,无疑这就是自己一直未能锁定的目标!心里一阵窃喜之后,她也不稀得去测什么风速估算什么密位。在她这里,认为这些都是小儿科,只有新手才费尽心思做足了这些前戏。 她常常说,打枪就是一种感觉,心里有枪便足矣。因此,这回她一如既往地自信,连瞄也不瞄便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砰”的一声,终于射出了她今天的第一颗子弹。然而,在瞄准镜里,她很快就失望了。因为她看到自己这一枪打低了半分,也就是这半分之差让射出的子弹正正擦着对方的枪口而下偏了半粒米。 其实,她这一枪把常玉娟也吓了一大跳。她刚刚在凌飞那儿打掉6号狙击点,一枪之后马上又来到明光这边。 因为她发现对方之前被打掉的4号狙击点位又击中了一名战士,她马上就明白他们又换上新的狙击手了。在寻找好新的位置后,她将98k从石缝里缓缓伸出,准备狙杀这4号点位那名新的狙击手。 可刚刚摆好,正要锁定目标时,从对面突然飞来一颗子弹擦着她的枪口落在自己的鼻子底下,把她也惊出一身冷汗,但马上反应过来。她果断收枪立刻一个翻滚,随后翻身而起猫腰迅速去了阿怒那里。 在她与对方进行狙击较量时,战士们顽强阻击打退了对方一次又一次的疯狂进攻,而伤亡也已经过半,眼下阵地上仍坚持战斗的不到三十号人了,这第一道防线恐怕不能再坚守了。否则,全要搁在这儿。 “阿怒,这道防线不能再守了,通知大家趁这一拨敌人被打退立即交替掩护撤往第二道防线。” 听到队长命令,阿怒立即向大家发出撤退的信号。在大家行动之前,常玉娟以最快速度又一次成功狙杀了敌人第四号点位的狙击手,然后密切监视对方各个点位的动静,掩护大家撤离。 在临时指挥所里,莫副营长一直在望远镜里观察战场战况,自然也看到了云清射出的那一枪,但没有如期给他带来一丝喜色。然而,见对方忽然开始撤退,他不禁大喜过望,连忙大声喊道:“来人呐,命令部队全面出击!” 传令兵离开后,他开始沾沾自喜,心头不禁大乐,哈哈!终于熬不住我这“榨油”战术了吧?你们就是几坨铁我也非得要榨出二两油来! 这时,云清自然恼了。俩人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这就要落下帷幕了,心里一百万个不甘。作为对手,要么不战,要么一决生死。游戏才刚刚开始这马上就撤了,这不糟蹋人吗?白白浪费我的心劲。你要撤,我偏不让你安生了! 她咬咬牙,开始无差别狙击了。见人就射,她一下连撂三人,其他几个点号,因为补充了新人,也跟着一起射击…… 同志们交替掩护撤退,刚开始的时候,非常顺利。后来,突然之间,战士们连连扑倒,见顷刻之间又牺牲五人,常玉娟这肺都气炸了。于是,跟他们开启了一场速度比拼。 她不再隐蔽射击,只见她纵身一跃站在山石上,首先朝云清射击,一枪击中她的枪管边上,然后顺着射入掩体,再擦着她的身子飞落在身后的柱子上。因为她人在1点方向,又是左眼瞄准,身体与枪折成外角,妥妥的一射击死角…… 吓退云清后,常玉随从马上又身形忽动,眨眼间便跃到了另一山石上,半蹲着扣下扳机,子弹擦着枪管射进去击中四号点位的左额,差点没削去他半边脑袋。接着,又如风一样飞上另一山石上,侧身一瞄,朝六号点位一瞄扣下扳机,顿时,一团血雾弥漫…… 然而,敌人所有的枪口都对准了她,霎时,子弹如密集的雹子全朝她砸来。瞬间,她像一阵风一样腾起穿过弹雨,然后双臂一展斜身双脚轻点沿着石林像鹰一样作弧形朝山上掠去,但子弹仍追着打,把所有人看得心惊肉跳,连云清和莫营长见了也不禁咂舌…… 李营长和赵营长见了也不禁唏嘘连连,俩人正往山下走来。部队已发起全面进攻,大势初定,战局不可逆转,两人几乎看到了胜利之后的狂欢。 “李兄,两个炮连已到位,手下的兄弟也伤亡不小,要不别跟他们再折腾了,就那一巴掌大的地方,一通炮弹下去他们全变烂虾了。” “赵兄,这你就不懂了。这股赤匪有骨气,有傲气,很难遇见这样的对手,十回难逢其一,与他们作战才有意思,有股打仗的味道。 我最讨厌一开仗便飞机大炮一通乱轰,没搞几下,又一通大炮飞机铺天盖天而去,跟土豪一样臭显摆,显得自己多么有钱多么有实力似的,这样的仗是个傻子都能打,这多没劲啊。 我最喜欢跟对手刀对刀枪对枪摆开阵势排兵布阵,然后拼脑子拼计谋。再说,这对手越强悍越要让他们眼睁睁地瞧着自己的弟兄一个个死去,这样杀人诛心的活不是更有意思吗? 只有这样才能将敌人最后仅存的一丝意志力和信念给彻底消磨殆尽。人最怕什么?最怕的是绝望。我要让这些赤匪在死亡的绝望中一点点地崩溃。你说,这样不更有意思吗?” “呵呵!这的确有意思。李兄,你够黑够狠的。杀人诛心的确残酷,但犯上作乱就应该自食其果。行,听你老兄的,就让弟兄们温水煮青蛙去吧,我们在一旁观大戏。” 哈哈哈…… 一阵开怀大笑之后,两人一道进了临时指挥所,莫副营长正举着望远镜在观看战况。 云清仍在7号点位仍与常玉娟对战,两人已打出火来了。两下之间的距离相较之前已远了将近一半,将近700米了,这是远程狙击,其他几个点位基本上只能干瞪眼在一旁观战了。 俩人刚刚走进指挥所便听到“啾”的一声,正好一颗子弹从射击孔钻入擦过云清的左肩,她也毫不示弱马上狰狞地回了一枪。 见状,俩人愣了下。之后,李营长朝云清招招手道:“云大美女,别再打了。这仗都快打完了,就让他们再蹦跶一会儿吧。过来歇息一下,我们有事跟你商量。” 云清似乎不太乐意,但见李营长诚意满满,又只好很不情愿地收枪猫腰过去。 “这赤匪里头有你们的人?” 刚刚落座,见李营长突然发问,云清愣神了,但马上反应过来,而心里又立马一顿,不好,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呢?该死! 顿时,她霍然而起连招呼也不打便“噌噌噌”地奔出了指挥所,把两位营长全给弄傻了…… 战场上一片火海,硝烟弥漫,寸寸焦土。莫副营长将两个整营的兵力全给压上去了,一齐进行密集围攻,冲锋一波连着一波,枪声爆炸声震天动地,行动队的伤亡在不断增加。阵地上,一支近200人的队伍只剩下不到100人在战斗。 陷入绝境,只能拼死一战!这个时候,战士们身边子弹如雨,火光四溅,但谁也没有畏缩,谁也没有丝毫惧色,一个个黑得像熏肉似的,军服破破烂烂没一块整的,浑身一股子腥臭,有汗味也有血腥味。 大家没有一个不挂彩的,就连常玉娟的左臂也被云清最后一枪给叮了一下。坐在地上,她从内衣撕下一块自己替自己包扎伤口,幸亏只被子弹擦了一下。 包扎完后,她仰头看了看天色,然后低头瞅了瞅腕表,但今天的白天似乎长无止境一样,从早上8:00多陷入包围开始至眼下才过去六个多小时,离天黑还将近要一个时辰,估计这很难坚持到天黑了。 因为敌人一直在轮番持续进攻不给任何喘息的机会,战士们只能一边嚼巴干粮一边端着伯格曼突突。 开始的时候还能轮番歇息片刻,可到了后来,大家都只有连轴转了。这谁也不是铁打的,一个个骨头都累得快散架了,疲劳也会让人丧失战斗力。然而,最令人绝望的是,弹药快打光了! 这时,常玉娟啥也不想了,心里只有一个最大的愿望,那就是天赶快黑,只有天黑了大家突围才有一线希望。 然而,敌人似乎很快就猜透了她的心思一样。在临时指挥所里,李赵两位营长一阵谈笑风生后脸色突然变得凌厉起来,像要长出獠牙一样。交换下眼神之后,俩人拿着望远镜一起来到观察孔前,与莫副营长并排站着。 观察一阵后,李营长扭头沉着脸对莫副营长道:“眼看天色将晚,我们必须在天黑之前结束战斗。这样吧,你马上命令兄弟们逐次撤出战斗,全体后撤200米,该让两个炮连发言了,我只给你十分钟,过了这十分钟不管撤没撤下我都命令准时展开炮击。快去吧。” 说完,从他的眼底闪出一抹精芒,锋利而又狰狞。这对于莫副营长来说最熟悉不过了。两人搭档也快三年多了,别瞧他闲时嘻嘻哈哈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每每到了这战斗的最后的时刻他便尽显狼的本色。 他其实就是一匹狼。这狼在猎杀猎物的时候,先是耀武扬威一番震慑,然后再不停地扑击撕咬,把猎物逼到精疲力竭绝望的时候再给致命一击。他跟狼一样。 莫副营长当然不敢有丝毫迟疑。因为这每耽搁一分钟都有可能让许多弟兄也亡命葬身于一片炮火之中。嗯了声后,他立即匆匆朝外面走去。 正在这时,云清和林豆还有张明宁赵虎等人来了。大概是外面听到了李营长的命令,见莫副营长要走,云清连忙阻止道:“且慢!莫副营长请稍等。”说着,转向李营长道:“两位营长大人,能否将命令调整一下?” 李营长这人有军人的率直更有军人的果决。他所发出的命令从来不容许任何人质疑。这个时候,假如是自己的手下或者是自己的同僚他都会翻脸。但云清不一样,他们军人最怕特务处,特务处的人都是小鬼阎罗。俗话说,小鬼难缠,阎罗莫惹。被他们缠上了,连死的时辰怎么个死法都不知道。 他当然怕,还必须给足面子。所以,云清一阻止,他立即抬手招了招,并呶呶嘴把莫副营长给招了回来,然后望着云清笑道:“云大美女有何吩咐,请说。我们原本就是配合你清剿赤匪的,所以,我一切服从你的指挥。” 进门之前,云清还有些担忧,害怕欲一力阻止李营长会跟自己翻脸,现在见他并无难色,心里顿时轻松下来,于是,嫣然一笑道:“那里,李营长你太客气了,客气得我这心里像吃了蜜蜂屎似的。 好了,这时间金贵,我也不转弯抹角了。李营长,是这样,我们打算上去跟他们谈谈,希望劝降他们,如果能把这支队伍收服那可是大功一件。我们处长也是惜才之人,刚才电令我们一定要做好劝降工作。 所以,能否请二位营长配合通融一下。你们负责外围警戒,里头的工作由我们去做。如果万一不行再按照你的部署展开进攻,一个不留,一律格杀勿论。这样行吗?” 听罢,李营长望了望赵营长。然而,赵营长却给了他一个脑背。他明白赵营长这是不乐意了。这个时候,谁都不是傻子。既然你不乐意又怕担事,那干脆就自己一力担下,黄团座那儿顶多挨他一顿克,过后啥事也没有,可如果得罪了特务处这帮人,那以后的日子恐怕是不再安生了。 犹豫下后,他点点头道:“行,我们配合你们。不过时间不能太久,眼看就要天黑了。到了晚上这变数可就大了,怕只怕这煮熟的鸭子也给飞了。共军最擅夜战,我可把话说清楚了,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这责任我们可不担。” 云清也是爽快之人,向来是“人敬一尺我敬人一丈”。她想也没想便爽声道:“行。我们会把握时间节奏,定不会拖到天黑。” 双方商量妥后,一切都在按既定部署有序展开。而西山阵地上,战斗仍然十分激烈。战士们虽然体力超支非常疲倦,但仍然顽强战斗奋力拼杀。 “不好了,队长,这弹药快没了,这子弹手榴弹都只剩这最后一箱了。” 阿怒一手提着一只箱子过来,常玉娟正趴在地上全神贯注寻找自己的射击目标,闻听后,回头瞧了瞧,说:“没事,没子弹咱们就肉搏,拼死两个赚他们一个。” 这时,林子山从西头匆匆奔了过来。他抹了把汗道:“娟子,敌人在慢慢后撤,不会是要炮击了吧?” “是吗?”常玉娟深感奇怪,连忙对着瞄准镜看了起来:“欸,还真这样。我估计这是要炮击的节奏,他们要在天黑之前结束战斗就必须拿大炮轰。快通知大家停止射击……” 她话没说完,从瞄准镜里忽然发现山下又来了一拨人马,走在最前面的居然是跟自己对战的那位漂亮女人,林豆也跟着一块来了。还举着白旗,他们这是要干嘛?这仗正打得热火朝天忽然闹这么一出,难不成是要劝降我们? 沉吟之后,常玉娟回头对林子山道:“敌人要来劝降了,告诉大家,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开枪。先看看再说吧。” 果真这样。林子山离开后,山下有人开始喊话了:“共军弟兄们,我们先停火了,没别的目的,只是先表示下诚意。我们队长有话跟你们说,能听听吗?” 常玉娟探头道:“有啥话快说吧,我们听着呢?不过,若是劝降的话就免谈了,我奉劝你们趁早打消这个念头,我们决不会投降的,死也不会投降。” “喂!你就是常玉娟吧?我猜也是,早听说过你的名号了,能用一杆汉阳造打下我们的飞机来,说明你我有缘啊。 之前,我们交锋互有胜负。我也是惺惺相惜看重你才过来跟你说说心里话。这人啊,命只有一条,别再做无畏抵抗了,你带着你这一班弟兄过来,我们处座可是答应了,让你们都官升三级,到时候你就是团长了,而且全编入中央军系列,这……” “你住嘴吧!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我和我的同志们是决不会投降的,即使我投了,我的同志们也不会答应。大家说是不是啊?” “是!我们决不投降!” 常玉娟话音一落,阵地上顿时响起一道震天般的吼声。听到这吼声,山下瞬间一片沉默。 但过了一会儿,忽然又有人开始喊话了,是林豆的声音。她大吼道:“‘石头’,你下山来,我有话对你说。” 她这一声吼,把阵地上所有人全给震懵了,顿时,一片鸦雀无声,像一下陷入了超次元世界。在队伍中竟然隐藏着国民党特务,或许只有常玉娟才有这个心理准备,这太突然了,任谁也无法接受。 常玉娟环顾四周,阵地上自始至终也没有人敢站出来。忽然,她发现好像少了一人。 林子山呢?怎么不见人影?然而,正在她纳闷时,山下忽然传来一个男声,他喊道:“娟子,你就听话吧。我们一起投奔国军去,你当团长,我当参谋长……” 是林子山!这内奸居然是林子山…… 第70章 死亡等待 林子山是特务!这像是在演绎聊斋,比戏剧更戏剧,而这世界彷佛在嘎嘣嘎嘣地碎裂崩塌。为什么?这是为什么?难道这人生真的如戏?然而,这更是一道晴天霹雳,大家顿时目瞪口呆。 愣瞪瞪一阵后,突然,从常玉娟身后窜出一条人影,端着伯格曼朝山下“哒哒哒”地一顿疯狂扫射,一边紧紧扣着扳机一边大声娇喝道:“林子山,你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是刘小妹!只见她一脚踏在土坎上,身子微微前倾,双手端着伯格曼不停地来回扫射,浑身抖得像碾米机样,连嘴皮子也像猎猎飘动的两面旗子,呲目暴眼,眼珠凸得像快要掉地上了,而且双目血红血红,像中了魔毒一样…… 这刘小妹突然发飙,常玉娟始料未及,但她出现得既突然又猛烈,根本来不及阻止。于是,她连忙娇喝一声:“大家赶快隐蔽!” 刘小妹的疯狂攻击,一定会激怒敌人引来疯狂报复。所以,常玉娟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了。吆喝一声后,她急忙一跃而起扑向刘小妹…… 刘小妹近乎疯狂,花机关先是“嘟嘟嘟”地一通吼叫,然后是空了膛后一下一下的“咔嚓”声。枪里的子弹早打光了,她仍暴目一下一下地扣着,常玉娟刚刚将她扑倒,俩人头顶子弹便如雨如麻地蜂拥而至…… 刘小妹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山下的人似乎早有防备,尤其是林子山,见她端着一把枪突然现身,顿觉不妙,急忙闪身而去。 云清和林豆他们自然反应不慢,一个个全飞身而去,张明宁赵虎更是敏捷十分,俩人一个双脚一错一个飞转,随即手中的花机关也吼叫着发言了,直打得常玉娟刘小妹周围尘土飞扬,火星四溅。 云清愤怒了。她双目闪出一抹厉色,朝山上狰狞地吼道:“山上的人都给我听着,既然你们给脸不要脸,那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我会让你们知道这样做的后果!”说着,朝张明宁他们吆喝道:“走,我们回去,让李营长来收拾他们。”说罢,转身而去。 西山阵地顿时陷入一片沉静。大家仍然沉浸在愤怒之中,自从林子山离开之后,谁也没再吱声。这刚刚发生的一幕宛若隔世之梦,他们宁愿相信它只是一场噩梦,也不愿相信这是真实发生的事件。 特别是刘小妹,被常玉娟从战场上救下后,像个傻子一样,失神地瘫坐在地上,两手不停地往揪着地上的草,一下一下地揪着,嘴里还不住地喃喃念道:“木头,木头,木头……” 她揪一下念一下,而双目空空洞洞,彷佛这世界已全被掩没,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人。 然而,这片刻的宁静更像是死亡之约。大家都深深明白自己的处境,但又都不畏惧。愤怒之后又都满脸悲壮。 此时,他们已闻到死亡的气息正在向自己一点一点地接近。人的生命虽然珍贵,但死亡又有何惧?如果没有死亡又哪来的新生? 死亡就像是漫漫长路中忽然遇到一个出口,出去便是一个崭新的世界。而这个世界又正是他们自己苦苦追求为之奋斗用生命所创造的。所以,这就是人的生命的价值所在。 “同志们,或许这是我们生命的最后时刻。但我们骄傲,因为我们是一群为真理而奋斗的人,更是这个时代的拓荒者。也许过了今天之后,我们的名字会随着我们生命的消逝而消逝,没有人再能记取我们,但至少我们为创造一个崭新的世界奋斗过,牺牲过。大家都打起精神来,拿出一股敢拼敢打的劲头来,让我们一起去迎接下面更残酷的战斗吧!” 这是常玉娟的第一次。她不善言辞,不喜谈吐。她是个战斗狂,仿佛她就是为战斗而生。而眼下,这或许是她有感而发,更或许是到了这最后的时刻,她在回首自己…… 云清算是碰一鼻子灰了。不过,这一点也不意外。她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所谓的劝降并非她的真正目的。她要的是林子山,既然人已经带回,在处座那儿也可以交差了,赤匪的死活与她没半毛钱关系。 回到临时指挥所后,她对李赵两位营长道:“下面如何行动全交给你们了。既然他们已成了你们的笼中之鸟热锅里的菜,那么跟我们没关系了。打仗是你们的事,我们就不在这再碍你们的眼了。最后,祝你们剿匪大捷,马到成功!” 说完,她摆了摆手,领着一行人回江京复命去了。 望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李营长沉吟片刻,之后,对赵营长道:“下面该我们唱戏了,准备行动吧。不过,赵兄,按照团座的惯例,大炮轰完后,只要死的,不要活物。这些顽匪一个个死尿性,抓回去也没啥作用,浪费粮食不说还麻烦一大堆。你说呢?” 听罢,赵营长一声“你懂的”之后自然是一阵嘿嘿冷笑。接着,俩人又一起会心一笑。随即,李营长挥手道:“行,那我们就赶早吧。传令兵!” 听到一声吆喝,站在门外的传令兵一头扎了进来,跑到两位长官面前笔挺笔挺地敬礼,头仰着,连鼻孔也朝天了。 大概是在这大山里条件简陋吧,洗漱不太方便,只见他鼻孔里一坨鼻屎,绿嘶嘶的,谁见了怕是都要恶吐好几天。他自己当然不会知道。敬罢礼后,他又挺了挺,朗声道:“到!” 李营长瞅他一眼后立马皱皱眉头,半眯着咳了下,说:“去,传令荣叶二位连长,五分钟之后向赤匪阵地展开炮击。” 这传令兵好像伶俐多了,是了声后,一眨眼便不见人影。李营长愣了下,之后,摇摇头叹声道:“这破地方,再呆下去,我都要恶心了。” 炮兵阵地设在南山的一爿坡地上,离西山一里地不到。山坡比较平缓,十分开阔,在这野狼谷里算是最大的一个山坡,妥妥的一个炮兵阵地。为寻到这里,这荣连长和叶连长可算是煞费一番工夫。 开战以后,俩人寻遍了整个野狼谷,四条腿都跑细了一圈,最后寻到这里连人都累瘫了。但又顾不上歇息,必须要马上组织士兵布设阵地。 这地是好地,但若要弄出个有模有样的阵地来还需费一番工夫。因为这里杂木丛生,茅草深至人高,人掉进去连影儿都没了。 而两位营长又都严苛得很,最注重细节,最痛恨打马虎眼的人,一不小心被他们撞上,蹲黑屋子还算轻的,只怕再要外加三十下杀猪棒。 两人将人马调来足足弄了一个多时辰才将炮架起来。两个炮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两个迫击炮排,50门45迫击炮。两个重炮排,10门82迫击炮,2门75mm口径山炮,2门75mm口径野炮。这只有中央军嫡系中的嫡系才有这样规模的装备。这几十门炮架起,一字儿排开,还真有点气势。 阵地布设完后,两位连长守在那儿一直等待两位营长的命令。等到花儿都要谢了,眼看这天色暗沉沉的都已近黄昏,才好不容易等来传令兵一声命令。 命令乍到,荣叶两位连长立即眉开眼笑,同时吆喝道:“各就各位,营座命令马上炮击西山赤匪阵地。” 听到命令,士兵们一个个“嗖嗖”地全奔赴到各自的岗位,四位班长手持令旗也站在各自的位置…… 正在这时,一个哨兵一路跌跌撞撞地奔来,脸色苍白,而且满是惊慌的样子,嘴里还一个劲地连声嚷嚷:“狼……狼……狼……” 但第三个“狼”字刚叫到嘴边,便见一条白影从山上倏地一下腾飞而来猛然扑倒哨兵,张开血盆大口照着他的脖子一口咬去,只见他凄厉一声挣扎了几下便没有了动静。 紧接着,从四周的茅草丛中霍然一下窜出上百只狼来,全瞪着灯笼大的眼睛呲着獠牙朝士兵们恶狠狠地扑去…… “狼群!”一齐脱口一声后,俩连长顿时惊呆了。 见狼群张牙舞爪地扑来,士兵们顿时连魂都吓没了。反应快的,撒开丫子一个劲地朝坡口没命地狂奔而去,恨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而反应慢的则被狼群一个个全扑到在地一通胡乱撕咬。瞬间,南山坡里惨叫连连,血流遍地…… 见这阵势,俩连长早吓得脸色苍白两腿直打哆嗦,裤裆里骚气冲天,地面湿淋淋地一大片,两人哆哆嗦嗦地要去拔枪,但刚一动手便被一只白狼和一只杂毛狼分别扑倒在地…… 临时指挥所里,李赵两位营长和莫副营长正兴致勃勃等着听响。尤其是李营长,他竟一时兴起一个亮相便一边踩着碎步一边摇头晃脑地哼起了京剧《定军山》唱段: …… 哒哒哒,哒哒咍。 铁胎宝弓手中拿, 满满搭上朱红扣, 帐下儿郎个个夸。 二次…… 可这“二次”才出口便被一阵密集的枪声给打断。停下后,他侧耳细听了一阵,脸色霎时变了。 不对呀?这北谷口怎么会有枪声呢?那边全是自己的人,不可能会无端地冒出枪声来,这一定出了啥状况! 赵营长和莫副营长也被这突兀的枪声给吓了一跳。因为,所有人马已然停止进攻,正等着炮击,而西山阵地像死亡一样沉寂。 一阵纳闷之后,李营长正要传人去查实,这嘴刚刚张开,忽然从另一个方向又传来更密集更激烈的枪声,还夹杂着手榴弹的猛烈爆炸声。 “不好,是南谷口!” 这回全都听得真真的,三人竟异口同声道。但李营长马上又猛然想起什么来,不禁失口道:“炮连这是咋啦?为什么还不开炮?” 他心里咯噔一下一个激灵,顿时,感到一阵不妙。与两人对视一眼后,三人一道奔了出去…… 听到外面猛烈的枪声和爆炸声,西山阵地所有人都浑身一震,纷纷爬起来朝枪声传来的方向翘首眺望。 常玉娟侧耳细听了一阵,听着听着,心里猛然一跳,不禁脱口而道:“同志们,有人救我们来了。你们听,这北谷口多是老套筒的枪声,而南谷口则是一水的伯格曼。不管他们是谁,这个时候,敌人肯定乱套了,这就是我们的机会。快,我们也行动起来,从这里打出去!” 说完,她一把抓起98k一跃而起朝山下冲去,战士们也为之一震,纷纷端起枪呼啦一声冲出阵地…… 出了临时指挥所后,李营长他们三人急冲冲地往南奔去。没跑多远,便瞧见野狼谷南谷口杀来一彪人马,只见他们人人端着一支伯格曼一路横冲直撞,自己的士兵被这突然一下冲得稀里哗啦乱成一锅粥了。 但刚一扭头马上又瞧见从南山坡方向突然冲出一队狼群,气势汹汹。冲在最前面的是一只威猛无比的白狼,只见它领头冲入士兵当中。 紧接着,它身后的狼群也纷纷呲着獠牙冲入人群之中一通扑腾撕咬,霎时,惨叫声声,哀嚎连连,一片血淋淋的,惨不忍睹。 然而,这心还突突地跳个不停,那北谷口也杀来了一支队伍,虽然个个都抄着老套筒,但人人彪悍无比,杀气腾腾,杀入士兵之中后,有的抄枪猛砸,有的抽刀乱砍,有的徒手肉搏,一个个残忍暴虐,下手狠辣,杀人如杀鸡一样。 这一幕幕惨状把李营长他们三人看得心惊肉跳,一阵恶寒,顿时,也恍然明白炮连为什么迟迟不开炮了,他们已然丧生在狼的嘴下。 李营长胆怯了。自打从军以来,大大小小的仗已经历过上百次,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但唯独没有遇见像今天这样一副惨相,被人揍得跟只狗一样,毫无还手之力,狼狈不堪,惨不忍睹。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于是,他连连大呼:“撤!撤!快撤……”说罢,领着士兵朝北谷口一路冲杀而去…… 正在这时,常玉娟领着战士们也趁机从西山杀奔而来。 凌飞和明光冲在队伍的最前头,俩人端着伯格曼一通横扫。 紧接着,是常玉娟,是荣华,是宋亚轩,还有几十名战士,刘小妹一直跟随在常玉娟左右。 他们一路紧追着猛冲猛打,咬着牙杀出人群,朝南谷口冲去…… 第71章 回特务处 在人群中,常玉娟看见一道既久违又熟悉的倩影。她领着一队女人端着伯格曼一路冲杀与自己擦肩而过,那飒飒爽爽的样子,美得不可方物。 是她?张岚!怎么会是她呢?常玉娟心里顿时一阵翻涌,泪珠止不住地夺眶而出,霎时簌簌簌簌地滚滚而下…… 然而,常玉娟眼前突然一闪一道白影倏地一下窜进她的怀里,没等反应过来,便有一条长长的猩红的舌头在脸上舔来舔去,舔着她满脸的泪花,但脸上更湿漉漉黏乎乎的了,还一股子腥臭味。 虽然被舔得紧闭双眼,但仍感觉到了一股好熟悉的味道,不睁眼也知道这就是白狼“白姐”,她顿时又一次心潮起伏,一股暖流从心底“噌噌噌”地直往上涌,泪珠又扑扑扑扑地翻滚而下。 这狼还真通人性,都两三个月不见仍然没有忘记自己。狼虽然野性,但不冷血。遇生死不离不弃,跟朋友简单直接,对敌人残忍粗暴。这就是狼! 常玉娟动情地拥抱“白姐”,将脸紧紧贴住,并不住地喃喃道:“白姐,你好吗?你咋来了……” “只问她咋来了,你个死没良心的,也不问问我咋来了?” 忽然,有人打断她们。在她俩耳边响起了一个女人大大咧咧而又甜甜脆脆的声音,不瞅也知道是一美女。 但常玉娟佯作没听见,仍跟“白姐”卿卿我我,仿佛在互诉衷肠。只见她贴在“白姐”的耳旁悄悄嘀嘀咕咕,而“白姐”则双目半眯吐着长舌满脸惬意的劲儿。 见状,那美女更不乐意了,又骂骂咧咧道:“欸!你这死妮子,还来劲了不是?别调戏我家‘白姐’,信不信我来非礼你了?” 常玉娟瞥了一眼,故意板着脸道:“嚷嚷嚷嚷,就知道瞎嚷嚷!没见我跟我家‘白姐’正热乎着吗?我问过我家‘白姐’了,她说懒得理你。你要想非礼我,也得上来呀,我随时欢迎你非礼!” “是吗?那我……”那美女眼珠溜溜了一圈,忽然张牙舞爪地直扑了上去,紧接着,便响起了一片银铃般的笑声…… “岚妹,谢谢你,也谢谢‘白姐’,今天要不是你们我差点就搁这儿了。” “娟姐,你们咋弄的嘛,竟搞成这副惨相?” 一番亲热之后,姐妹俩悄悄嘀咕起来。这美女自然是铁狼花大姐张岚。将常玉娟浑身上下打量一遍后,又扭头环顾四周的战士,见众人垂着头一副萎靡憔悴的神态,心里不禁嘀咕,这好端端的一支队伍咋一下变成“丐帮”了呢?于是,她蹙蹙眉头不解地问道。 常玉娟望着她苦笑了笑,摇头叹声道:“唉,别提了,一言难尽,我都懒得说了。” 既然人家不愿意说那就说明有难言之隐,这毕竟各有各的规矩。因此,张岚也不便再问了。 于是,她点点头道:“行,那我也就不多问了。瞧瞧你们这模样,啧啧,我看还是到我们寨子去休整一段时间吧。经过这一场厮杀,估计你们的子弹该打光了吧,那吃的也没了吧。若再遇上白狗子总不至于都抡着把空枪空着肚子皮去战斗吧。再说,这一个个都破破烂烂的像一群叫花子样,这未免也太丢份了吧。娟姐,你说呢?” 说着,她扭头拍拍白狼的头道:“‘白姐’,好了,这儿没你事了,去吧。”说罢,呶呶嘴挥了挥手。 但白狼瞅着她俩却迟迟不肯动身。见常玉娟也挥手,它神情顿了顿,忽然一口咬住她的袖子拖着要走,接着,又换上张岚,咬着她的袖子“哼哼哼哼”地直往后拖。 这肯定有事!于是,大家跟着白狼去了。白狼引着大家径直朝南山坡而去。到了之后,大家眼前顿时一亮,望着坡地里一排排昂首挺立的炮管,顿时都愕然愣住,一个个把嘴张得像要下个鹅蛋似的。 “我去!”愣了下神后,凌飞爆了声粗口,但随即咧嘴一乐兴冲冲地扑去搂着一门85迫击炮笑眯眯道:“好东西呀好东西,真是我的最爱,比老婆还亲,我爱死你们了!”说罢,伸嘴在炮管上“啵”的一下。 明光见了嗤了一声,鄙夷地乜他一眼,尔后一脸不屑道:“你也太小家子气了,像长在脚板底下的眼睛样没见过世面。再说,你老婆呢?不会连你岳母娘也还在家里打着酱油玩吧?” 说着,径直朝75野炮走去,上前上上下下一通抚摸,笑眯眯的,一副陶醉的样子。 看到他俩斗嘴,宋亚轩也咧着嘴凑了过去。他笑嘻嘻道:“明光,这你就不对了。别这么损人嘛。人家凌飞至少还有个岳母娘在家打着酱油玩。可你呢?岳母娘在哪?” 明光又嗤了一声一边抚摸着炮管一边煞有介事道:“嗤!谁说没有,我有啊。在家的时候,六岁那年,我隔壁家的王二哥娶了门媳妇,那媳妇贼漂亮贼漂亮,老喜欢我了,天天给我花生吃,还说要当我岳母娘呢。” “是吗?那后来她生了吗?生了个男娃是吧?呵呵!” “不,还没生呢。” “为啥?” 见宋亚轩追问,明光瞟他一眼,默然不再吱声,脸色也渐渐黯然。 “让白狗子杀了。” 凌飞正低头拧着瞄准镜,自然不知所以,嘴一下犯贱便顺口替明光应了声。 但刚一说完,他立马就感觉到一阵异样,仿佛有一道目光正凛冽地朝自己杀来。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蒙头缩了缩脖子,并抬手往嘴上拍了几下,一边拍一边啐道:“呸呸呸,瞧我这张破嘴咋这样犯贱呢……” 哈哈哈!他话音未落,便听见噗地一声,南山坡地上霎时响起一阵欢快的笑声。 但常玉娟没笑,望着这一排排锃亮的炮管,竟自无法高兴起来。她转身举目朝西山眺望,眼睛湿漉漉的,朦朦的,仿佛又看到一道道战士们的身影在阵地上纵横驰骋,然后又一个个相继扑倒在自己的血泊之中…… “你又咋啦?” 见她抬手擦着眼睛,张岚知道她又回想起了刚刚过去不久的那场战斗。眼下战斗已经结束,她肯定要过去掩埋战友们的遗体。 于是,她走过去扳过她的身子,将她拥入怀里抱住,低声道:“想哭了是吧?哭吧,在我这儿你就敞开了哭。娟姐,我瞧你也是个刚强之人,看到自己的弟兄一个一个地倒在自己的面前,不伤心落泪那才叫懦弱。 男儿有泪不轻弹,那是男儿的刚强。女人是哭过之后定然会变得更加坚强。不过,你放心吧,我的姐妹们正在那里替你掩埋那些兄弟的遗体。你现在就哭哭吧,哭吧哭吧,哭出来心里会好受些。待会儿,还有这么多弟兄指着你拿主意呢。” 常玉娟真伏在她怀里耸着膀子抽噎起来,但没一会儿,又立即挣了开来,擦了擦眼水道:“走吧,去你们寨子。这些炮你寻个地方藏好,说不定哪天能用得上呢,但千万要注意保密。” 说完,她面朝西山立正挺起胸脯举手敬着军礼,荣华见了连忙赶了过来,接着是凌飞、明光、宋亚轩、刘小妹,身后所有的战士也都来了,都一齐面向西山挺身敬着军礼…… 然而,在对面东山山顶上站着一拨人,为首的是黑九,他们一直瞩目望着南山坡地,直到见常玉娟他们向西山敬着军礼才转身缓缓离去。 黑九手握着枪扛在肩上,对身边的弟兄郁郁道:“他们的确是重情重义之人。过去,只听说过这共党破规矩多,又铁面无私,冷酷无情,看来这话还作不得真。现在,我们也算是替大哥还了这救命之恩,回去跟大哥也有个交代了。走吧,弟兄们,到油岭打两只野猪开开荤去,哈哈!” 随着他一开声,顿时,在这空旷的山野中响起了一阵阵粗犷而豪放的笑声…… 林子山换上了笔挺笔挺的中校军服。自从跟随云清他们回到江京后,郎君山一直没有见他。他也乐得潇洒,天天在江京城里转悠,但不美的是,身后老跟着两条尾巴。 潇洒了几天之后,林豆忽然来到他的住处,并带来了军服和中校军衔领章,还带来了一道指令,让他明天着上军装去特务处晋见郎君山。话一说完,她便冷着脸走了。 终于要见我了!这些日子,郎君山避而不见一直晾着自己,还派两条尾巴监视着,林子山多少有些忿忿不平。 自己在红军中潜伏这么久,做他的一枚闲棋冷子,没有寸功也有苦劳,更何况这次为围剿红军“蜜蜂行动队”立下了天大的功劳,他郎君山为何还要这样冷落和不相信自己,他心里着实想不通。 难道在红军那里呆过就真的不可信了吗?但自己是奉命潜伏,又非主动申请过去,如果那样倒真有几分可疑。更何况自己在红军中潜伏从未出过什么岔子,相反还得到了红军高层的赏识并委以重任,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住处离特务处不远,步行几分钟就到了。林子山一边慢慢走着一边苦思冥想着自己为何会被冷落被跟踪。 自从接到郎君山要见他的指令后,他心里始终高兴不起来,心里一直都郁闷着,连晚上也睡不踏实,还失眠了。早上起来,洗漱时发觉眼圈儿有些浮肿,还起了眼泡。因此,原本就注重外表的他心情就更加郁闷了。 正在他低头苦思冥想的时候,在前面路口的墙角处,蹲着一个脏得不能再脏的乞丐,头发乱蓬蓬的,浑身破烂不堪,黑乎乎的脸上一道道疤痕格外的狰狞,面前搁着一只破碗,他不住地向行人拱着手点头哈着腰,脸上不笑还好看一些,一笑却越发的狰狞。 过往的行人,胆小的见了都会赶紧绕路,特别是女人们,一个个都会吓得尖叫着跑开。但乞丐并未因此而停下,他仍一如既往地向路人讨要钱财。见他可怜,胆大的会远远地扔去一枚铜板。 林子山并未注意到乞丐,他一直在想着心事。经过的时候,裤管突然被人拽住,他顿时一个激灵,以为遇上锄奸了,反应十分的敏捷。 只见他立马一个错步腾地而起,紧接着,在长腿猛力瞪去的同时挥手掏出了裤兜里的枪,但刚要踹去又戛然而止。因为他低头瞧去,见是一脏兮兮的乞丐后立马停下了。 见他突然出手要揍自己,乞丐吓得顿时缩作一团,并双手举起护住脸闭上双目等着挨他几下。或许这乞丐也没注意到他是一名军人,这冒犯了军人,今天这顿暴揍是挨定了。 他一直做着这个动作等待对方,但等了许久却并无任何动静,待他睁开眼时,林子山已经走远了,而自己的破碗里竟多了张纸币。乞丐欣喜若狂,咧着两排黑漆漆的牙齿狰狞地笑了。 笑了一阵后,乞丐颠颠地爬起,然后又顺着林子山一个方向屁颠屁颠歪歪扭扭地走去。 林子山的确非常心虚。在红军那儿呆了那么些年,他知道共党的手段,尤其是对叛徒和奸细,只要一下达锄奸令是绝对不会手软的。 方才一场虚惊令他心有余悸,因此,接下来的路,他一直都提心吊胆的,脚下每走一步都要回头三次,真可谓是一步三回头,直到走进特务处的大门,他才安下心来。 见他中校军衔,哨兵并未为难他,只看了看证件便放行了。走进特务处后,他似乎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但这种感觉一时又说不上来,只觉得既陌生又熟悉。 陌生是因为从眼前晃过的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连云清他们也没有遇见,而这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又都好奇地盯着他,仿佛看一只怪物似的。其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是只怪物。 而熟悉呢?他觉得这就是自己盼了好多年向往了好多年的地方。在红军那儿,他始终觉得自己是另类,没有一丝归属感。 然而,在这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受中,他竟不知不觉地走到了郎君山办公室门口…… 第72章 遭遇刺杀 站在门口,林子山低头拍拍军服抚抚领章,再目光平视正正军帽,然后挺胸深呼吸一口猛提真气朗声喊道∶“报告!” “进。”声音平淡无奇,但又不失于干脆明快。 林子山推开门迈着标准的军人步子径直走到郎君山桌前,然后挺胸敬礼∶“报告处座,代号‘石头’潜伏人员林子山结束潜伏任务奉命归队报到。”声音中气十足,富有金属质感。 郎君山正襟危坐,目光平视,金丝眼镜一晃一晃的闪着两片刺眼的白光。看得出来,他十分郑重,一丝不苟,并未像平时对其他人那样随意搪塞敷衍。 毕竟人家长期潜伏,并且十分成功,没有出现任何岔子,这次围剿红军又建奇功,该给的要给足,一种态度就是诚意。 “好!好!好!”郎君山举手扶了扶眼镜,连说了三声好后接着道∶“欢迎归队。这几天没及时见你,不会有什么想法吧?” 林子山随即挺胸应道∶“报告处座,职下没有。” 这回,郎君山肃然的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镜片闪了闪,起身步出座位走到林子山跟前含笑地朝他上下一通打量,然后顺手往他肩上拍了两下,笑道∶“不错不错,还是那样子,有股子气势,我喜欢。”说罢,一手搭着他肩一手握住他朝沙发走去。 而且连茶水也早早预备好了。刚一落坐,郎君山便提起茶壶倒下一杯递了过去:“子山,这是你最爱喝的黄山毛峰。不知你在那边潜伏这么久这习惯改了没改?但我始终记在心里,昨天特意为你买的,你知道我素不喜这茶。” 接过杯子,林子山微微侧头瞧了瞧 。这茶汤色清澈明亮,叶底肥壮,厚实饱满,细腻柔和,没有一丝杂色,果真是绝品。 在那边将近五年,一直都喝白开水,从来不喝茶。不是说没茶,而是这上品茶凤毛麟角金贵得很,像这样绝品中的绝品实属罕见。 再说,他也不敢喝茶。作为潜伏者,要将自己整个地融入到他们当中,不仅仅要改变生活习惯,就连自己的脾性和思维方式也都要改变,只有将自己真正当作他们中的一员才不会露出破绽。 所有这一切,林子山几乎都做到了。如果没有眼下这层身份的话,他还真把自己当他们的人了。 瞧过之后,他浅浅地啜了一口,“啧啧”地咂着,舌尖顿觉一阵清爽,浓而不苦,鲜嫩生津,心里舒畅极了。 郎君山从那对薄薄的镜片后面看着林子山惬意的样子,轻笑道∶“怎样,还是原来那味儿吗?我知道,你在那边吃的苦够多,小心翼翼,就连睡觉也要睁只眼,日子过得确实不易。 这几天我有意让你放松放松,适应下新的环境,派两个弟兄跟着也是为了保护你。你毕竟刚从那边过来,被剿的这股赤匪又因你情报得力,担心共党会对你不利。你别有啥顾虑,在我心里,你永远都值得信赖。” 林子山一边浅啜一边听,神态平平静静,脸上毫无波澜。 “今天叫你来,一是跟你叙旧,二是听听你的想法,个人还有啥要求。最主要是叙旧,从日本到苏联再回国再去那边,算起来,我们分别也应该有五年之久了吧。” “五年零一百二十三天。” “呵呵,你记得倒是清楚,不会有错吧?” “郎大哥……哦,我还叫你‘郎大哥’行吗?要不行的话还是叫你处座吧。这五年里我可是掰着指头过的。” “没事,叫啥都行。”说着,郎君山伸手摸下他的领章,道:“子山,对授中校衔可还满意?这可是我顶着压力才给办下的,我和何为山还有战山也只是上校。战山倒是没有说啥,就数何为山意见最大。论资历,只能给你授少校衔。但有功必赏是我的一贯原则,这回,云清跟你一起晋升中校,林豆只给了个少校。在原则方面,我从来不偏颇谁。” 难怪送军装时,林豆那张小脸冷得跟冰块似的。当时,林子山还挺纳闷,以为她仍在记恨自己,原来都是因为这事给闹的。 特务处实行军衔制是郎君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争取到的,正式施行时间也不到一个月。过去,特务处党不党军不军的,四不像,完全是个另类。说得不好听,那就是一个流氓帮派,杀人工具。 郎军山接手后,将特务处一番整顿,再慢慢实行军事化管理。同时,老头子也尝到了这御用工具的甜头。因此,郎君山将报告递上后,他二话不说大笔一挥就给批了。 所以,林子山正巧赶上趟了。这是一个莫大的奖赏,他知道,自己这下算是挤入了特务处的核心,从此官运亨通,前面将是一片坦途。听完,他向郎君山投去一抹感激的目光。 “子山啊,眼下,处里遇大麻烦了。” “啥麻烦?我能帮上忙吗?”林子山满目疑惑。 郎君山并未立即作答,而是沉吟半晌。之后,他才沉声道:“几个月之前,云清将荣城地下党剿得一干二净。前些日子,共党又派特工过来,代号叫‘黄莺’,荣城地下党竟有死灰复燃的迹象。我打算派你去,云清带着原班人马已先走一步。你过去任副队长,协助她侦破此案,定要挫败共党的阴谋,务必将‘黄莺’抓捕归案。” 这坑挖得太阴暗了,让你一不留心不由自主地跳了进去。在此之前,林子山满以为他会留下自己在本部安排个职位,哪怕是一闲职也罢,因为他开始厌恶在前头打打杀杀了。或许这是因为长期潜伏的缘故,自从归队之后,在他的心里老有一丝隐隐不安。 但这个时候,坑就在眼前,郎君山在旁一眨不眨地盯着,而那对镜片之后的目光既含蓄又隐晦,林子山不跳也得跳。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郎君山这手玩的是一箭双雕,既是在考验自己又是在利用自己。因为,他在共党里面待过,更熟悉共党,用他对付共党无异于抄起一柄锋利的尖刀。 犹豫一下之后,林子山起身平静道:“职下谨听处座吩咐。” 见他满口答应,郎君山轻笑一声,说:“行,你先去收拾下,下午三点的火车,祝你们马到成功。” 接下来,没寒暄几句林子山便离开了。在返回住处的路上,不知是真有了心理阴影还是因为幻觉,他老感觉有人在跟踪自己。可一直往回瞅却又没发现任何异常,难道这真是自己多心了?后来,他也没有再去理会。 然而,下午去赶火车的路上,他又有了这种感觉,坐在黄包车上,心里一直后悔,悔不该拒绝郎君山派车送他。一路上,他始终提心吊胆,惶惶不安。难道真有人在跟踪自己? 作为一名长期潜伏者来说,这种感觉一般都不会有错,这是经历长期紧张而又自我否定的情绪中慢慢建立起来的。但凡做特工的都会有这种体念。所以,他始终相信自己的感觉。 仿佛这跟踪者又是高手,一直都不显山不露水。能做到这样,对于他来说的确很不简单。因为他也是特工出身,这嗅觉和听觉经过长期的训练早已异于常人。尤其是这感觉也不同于我们寻常所说的第六感觉,因为那只是一种直觉。直觉又往往会因为差错而产生误判,而他的这种感觉从来就没有出现过差错,甚至还无数次地救过自己的性命。 虽然有这种感觉,但对方一直都不现身,哪怕是出现一丁点失误,他也定要将其揪出,看看到底何方神圣,跟踪自己又到底是何目的,哪怕是两下拼个你死我活也行。被人跟着的感觉无异于一种折磨,给心理造成的压力的确难以承受。 然而,在他的感觉中,这人跟常玉娟他们绝非一路人。一想到常玉娟,他的心里又猛地一阵抽痛,同时又有一种庆幸。因为,他已得到常玉娟他们获救生还的消息。 在一起相处久了,任何人都会产生一种情感。而这种情感没有阶级之分,没有敌我之分。它只是人的一种属性。作为人都有自己最柔软的情感世界,而这个世界一经打开,人就会回归本源。到那个时候就再也没有阶级没有敌我了。这种情感莫说是人就是连只狼也会产生。 也许自己想得太多了,林子山顿感疲惫,头也忽然一下一下抽痛。顿时,额边滚下一粒粒黄豆大的汗珠,浑身大汗淋漓,内衣也一下湿透了,浑身更觉得难受。于是,他蜷缩一团躺在黄包车上,咬着牙关忍受这突如其来的疼痛。 因为疼痛,因为难受,整个人也昏昏沉沉的,一路上任车夫拉着飞跑,直到黄包车停下,车夫说到了,他才抬头看了一眼,但立马身子一僵不禁愕然而愣…… 然而就在此时,车夫取下遮住整张脸的棕色毡帽朝他狰狞一笑,紧接着又呲牙飞起一脚朝黄包车猛力踹去。 顿时,林子山随着黄包车被一下踹翻而倒在地上。那车夫又随即腾飞而起旋身从腰间拔出盒子炮朝他一顿乱枪…… 射击一阵后,车夫扭头朝林子山望去,顿时,蓦然愣住…… 咦!人呢?这地上哪里还有林子山的人影?缓过神后,车夫四下里一通张望,依然没有任何发现。 他心里十分纳闷,这人明明被自己踹翻,而且自己出枪也不慢,人必死无疑,可一下又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真是奇了怪了! 正当车夫莫名所以朝弄堂口看去的时候,突然,头顶一股劲风直泻而来。 他心中一凛,顿感不妙,随即脚踩乾坤一个闪挪飞身而去,然后反手一枪。但身后人影又倏地不见。 然而,车夫举枪刚要反身时,脑后忽然一道劲风又凌厉逼来。 说时迟那时快,他立即抬腿向前一跨压下身子手腕飞快翻转挽起一朵枪花朝身后又连扣了三下扳机,待回头瞧时,又不见人影了。 我呸,今天真是遇见鬼!车夫暗暗啐道。但仍不死心。他变得更加小心谨慎了,支起耳朵,眼珠溜溜地转着,可谓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双手握枪时刻注意周围的动静,仿佛只要哪里有风吹草动他便立即朝哪里射击。 但过了许久,弄堂里仍毫无动静,仿佛这人一下就凭空消失了。车夫开始耐不住劲了,四下瞧了一通后,暴目怒骂道:“胆小鬼!别藏头藏尾了,有本事出来枪对枪刀对刀地跟我大干一场,拿出你做奸细的真本事来。做奸细时你不是挺能的吗?怎么这会儿怂了?” “哈哈哈!你这人也真有意思,要杀我还不许我躲。我不躲难不成还要眼睁睁地让你杀吗?也不知你哪路神圣何方妖孽,能报个腕吗?又为何要杀我?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还是山里派来的?” 林子山说话的时候,车夫耸着耳腮仔细辨着声源的方位,但听到的声音却仿佛是从四面涌来,始终飘忽不定,还发出“嗡嗡”的回声。他暗暗骂道:“妈的,这家伙,真是一只狡猾的狐狸,比小鬼还难缠!” 林子山的声音落下后,弄堂里一阵沉寂。就这样,两人一个藏着就是不现身也不再作声,摆出一副急死你气死你耗死你的架势,一个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差急耳抓腮了。僵持许久,那车夫四下里愣瞅一阵后终于沉不住气了。 于是,他破口大骂道:“妈的,你个怂货,缩头乌龟,到底是见不得阳光,有本事你藏一辈子永远也不要露头,否则,我见你一次杀你一次!”骂完,转身欲要离去。 但林子山马上接口道:“你以为我真怕你不成?你有枪难道我就没有吗?要不我让你听几下响……” 话没说完,便听见“啪”的一声一发子弹落在车夫的足尖前,紧接着又是两声,一发从左耳擦去,一发从右耳擦去,把车夫吓得再也不敢动弹。 枪声停下后,林子山马上厉声喝道:“你记住,这三枪只是给你一个警告。我并非杀不了你,而是不屑杀你。蠢货,滚!再不滚,我手一抖下一枪就不知是打你脑袋还是打你胸前了?” 但车夫也并非孬种,只见他脸不变色神情一点也不慌乱。 待林子山停下后,他立马接口道:“行,算你狠!别以为不杀我我就会感激你一样。我们走着瞧,你不杀我我迟早会让你后悔!”说完,将枪插入腰间拉着黄包车缓缓离去…… 第73章 江湖大佬 这个冬天总算来临,只见天空一片铅色,阴沉沉的,还洋洋洒洒地飘着毛毛细雨,像飞沫似的,把荣城笼在一片薄雨朦朦之中。而北风又呼啸地横扫着,仿佛一场冬雪即将来临,把荣城变得格外的冷清。 但荣四码头今天比往日更热闹了。因为这一下便到了两艘货轮,码头扛包卸货的苦力比往日多了许多,四处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吆喝的吆喝,扛包的扛包,一个个忙得热火朝天。 荣四码头是青红帮的地盘,属于青红帮老大潘盛和名下的产业。过去,潘雨辰从不踏足这里,也从不过问家里的产业,仿佛自己是天外来客一切都与她无关似的。 可这些天她却隔三岔五地来到这里,潘盛和见了感到格外吃惊。但他只是看在眼里,只是脸上浮起一抹歆然笑意,却又从不打听,也不盘问,并且在她面前缄口不提,而心里唯有一个念头,只要她有兴趣愿意涉足那就阿弥陀佛烧中高香了。因为这家里的一切迟早都是她的,谁让他就这么个宝贝女儿呢? 潘盛和一大清早带着一大帮随从赶到码头亲自把守看管两艘货轮卸货。能让他如此重视,说明这些货物来头不小。 他身着暗红色西服,却又歪戴白色礼帽,脚着青布白底千层鞋,歪坐在大师椅上,一只脚高高地搭在椅梁上,不停地摩挲着大拇指上的那只碧玉扳指,嘴里咬着根cohiba,这不伦不类的却偏偏又是他的最爱。 自从打上这青红帮老大宝座后,他便像个怪人,每天把自己打扮成这样,并且还沾沾自喜,津津乐道,也许他骨子里就是一个标新立异的怪人。 站在身后的是管家明叔。他一头白发,五官明朗,清瘦修长,身着深蓝色长衫,虽已年过半百,却又精神矍铄,眸若星辰。 在他身后站着两排一身黑色劲装歪戴白色礼帽的随从,一个个都负手身后半跨着,这形象犹如两排僵尸。 两个贴身保镖都抄手半跨着分站两旁,并且目不斜视。左边的叫阿云,右边的叫阿天。两人年不过三十,高矮胖瘦差不多,瞧上去,个子绝不超过一米八。但阿云俊朗,阿天粗犷。 他们都面向货轮注目望着,但谁也没有作声。也许是头歪着,把脖子也给酸了,潘盛和扭了扭脖子后仰面望了明叔一眼,闷声道:“大哥,这康特公司到底运的些啥货?还强调我必须亲自看管。要不是金大哥亲自出面说合,我才懒得管这破鸟事。 那金大哥也真是,这康特公司的事情也去掺和,那可都是些日本人啊,就不怕到时候人家给他贴上个汉奸标签?他这人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反正我瞧着那些日本人就来气,一个个猖狂嚣张至极,太跋扈,忒张狂。” “帮主,这日本人我们还是少惹为好。眼下荣城形势微妙,连国民政府都惧怕三分。这些日子,荣城似乎又多了好些个日本人,尤其是浪人,他们在大街上横冲直撞,恃强凌弱,欺男霸女,搞得荣城乌烟瘴气……” 说着说着,明叔忽然顿住,但马上又惊奇道∶“欸,帮主,那不是小姐吗?还有那金家大公子,瞧她俩这腻劲也太热眼了。” 闻说,潘盛和赶忙顺着明叔指的方向瞧去,很快就瞧见了。看到俩人亲亲热热地搂抱一起,尤其是女儿,那笑容甜蜜得就像吃了蜜蜂屎似的,小脸红扑扑的,跟凤仙花儿似的。 潘盛和也咧嘴傻哈哈了。这已不是第一次见她俩来码头了,但他仍是止不住地一阵好奇。 她俩奔这儿来到底要干嘛?可以肯定,他俩绝非闲逛。知女莫若父,他十分了解自己这女儿,没有啥事她绝不会来凑这热闹。 然而,正在此时,突然,从东边入口处奔来两队蓝衣人,走在最前面的正是云清和林子山。 那天,林子山终于赶上了火车。在路上,他遭黄包车夫算计,幸亏自己多了个心眼,凭着那份独有的感觉早有防备,才没有遭至毒手。不过,他现在仍是纳闷。这黄包车夫到底哪路神仙?但凭他的感觉,他绝非共党…… 云清和林子山带人冲入码头后,立即呼啦一下将所有人团团围住,也包括刚刚才到的潘雨辰和金维安二人。 顿时,整个码头一片稀乱,那些扛包的苦力倒没敢乱说乱动,一个个都规规矩矩地双手抱头蹲下,而那些青红帮弟兄就不一样了。 平日里,他们骄横张扬惯了,都一身牛脾气,见特务们拿枪指着自己吆吆喝喝推推搡搡,虽不作声,但一个个都一股子虎气怒目而视,跟特务们直接刚了起来。 见状,潘盛和大为震惊,他的脸色“唰”地一变立即弹地而起,怒道:“这到底咋回事?在我的地盘上竟敢如此撒野,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大哥,你去瞧瞧,这到底是谁不长眼砸我盘子?” “帮主,你不认识那为首的女子?她便是几个月前把荣城地下党翻了个底朝天的特务队队长云清啊!”明叔抬手轻轻刮了刮眼皮子道。 “哦,是她呀!那我去会会,瞧瞧到底有几两货色?” 说完,潘盛和转身招了招手,阿云慌忙从一个随从手中取来一件青色呢绒大衣给他披上…… 这刚刚才到便碰上一大帮特务,顿时大吃一惊,潘雨辰心里像一网打上的鱼儿似的怦怦乱跳,而金维安则坦然镇定。 俩人刚一分开,见一特务拿枪耀武扬威地过来,伸手作势要拽潘雨辰。 金维安斜睨一眼,嘴角微微勾了勾,然后将腿悄悄伸过去。 那特务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美女,表情猥里猥琐,一门心思想着要吃豆腐,根本没留意脚下,这爪子刚刚伸出去,结果“扑通”一声,人一个倒栽秧下去,直接给来了个狗吃屎,趴在地上半天也不见动弹。 “欸,这兄弟咋啦?捡到金子啦?”说着,金维安又煞有介事地突然问潘雨辰道:“小雨,方才我送你的金砖呢?那可是我全部家当哦,你不会给掉了吧?” 接着,又弯腰对那特务道:“兄弟,你不会太激动了吧?这金砖没那么沉,才三两斤左右……噢,对了!你不会听说有主了便偷偷把它吃了吧。不行!这绝对不行,那可是我扛了几十年大包从牙缝里给省来的,千万莫要打这主意。你若实在背不动就不烦劳你了,让我们自己来吧。” 见金维安一本正经,说得有鼻子有眼,潘雨辰捂着小嘴“扑哧扑哧”地忍不住一阵窃笑。 趴在地上大半天不见动静。而这个时候,那特务已然缓过劲来,心里正“噌噌”地点着一把火,听到金维安得了便宜还埋汰人,心间这把怒火顿时噗地一下腾地而起。 只见他猛地翻身一个鲤鱼打挺弹地而起,狠啐了口血水后,马上噌的一下挥枪戳住金维安的脑门,狰狞道:“你奶奶的,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使的坏,还在这拉呱拉呱地说着风凉话,你欺人太甚,信不信我一枪戳穿你脑门。呸呸……”说着,又扭头连啐了几口。 趁着这扭头的瞬间,金维安抬腿照着他腹部猛地一脚踹去,那特务顿时如一片落叶一般飘去,然后飞出一丈多远嘭地一声又摔了个狗扒屎。同时,他手中的枪也啪的一声响了,子弹朝斜刺里飞出…… 然而,林子山反应最快。站在那里,只见他毫无征兆地嗖的一下纵身向云清飞去。 而她正在吩咐手下严加盘查每一个人,尚未明白发生何事时,只见眼前突然闪来一道人影瞬间将她裹挟而去。紧接着,一声枪响,子弹正正朝她方才站的地方飞射而来。 正要动怒,突然听到枪响,云清立即回眸一瞥,见状,顿时大吃一惊,愣了愣神后,立马向林子山报以感激一瞥,同时,还点头微微一笑。 林子山之所以能在第一时间里作出如此快捷的反应,这完全是因为他的那种感觉。他早就发觉金维安那边出现了状况,见到特务动枪后,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当看到金维安踹去一脚时,他便触发本能。 而此时,那特务当然不会善罢甘休。摔倒后,趴在地上,他呲了呲牙,脸都快变形了,并露出一抹痛苦的表情,但他马上反应过来。只见他趴在地上举枪朝金维安果断扣下扳机。 开了几枪后,见金维安左扑右闪一一躲了过去,他脸上马上露出一抹狞笑,只见他突然纵身而起朝潘雨辰飞去。 潘雨辰毫无防备,根本没有料到他会突然针对自己,待反应过来时为时已晚,被那特务从身后一下紧紧勒住脖子,并拿枪顶住太阳穴。 挟持住潘雨辰后,那特务咬牙切齿道:“你奶奶的!今天不弄死你,我脑袋给你当球踢。” 见一不留意竟闹出这么大动静,云清和林子山匆匆赶来,看到手下勒住的是潘雨辰后,她心里一咯噔,暗叫一声不好,坏菜了,他这一下把天给捅了个窟窿!那可是潘盛和的心尖子,动谁都可以,谁动了他的心肝宝贝他会拼命的。于是,她慌忙厉声喝道:“谢力招,你赶快……” “金维安!” 这话刚出口,云清便被一声炸雷给震住。她心里顿时一沉,不好,这阎王怎么说到就到,今天恐怕是无法善了了。 见云清俏脸一下变成青灰色,林子山心知这肯定是遇到大麻烦了,连忙悄声问道:“来者何人?这谢力招挟持的又是何人?” 他初到荣城自然不认识潘盛和。但云清并未回答他,因为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晚了,只见一彪人马簇拥着潘盛和和明叔杀奔而来。 潘盛和这一到场,青红帮两三百帮众呼啦一下将云清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一个个虎视眈眈,人人手里抄的抄长枪,端的端花机关,拿的拿盒子炮,这气势,这杀气,顿时碾压万方。 被潘盛和一声吆喝,金维安赶紧匆匆奔了过去。这潘雨辰被挟持,他心里正一把一把地揪着疼,生怕她有个好歹,正准备服软,实在不行便打算拿自己去换,可没料到的是老爷子竟来得这么快,而且还带来这么多人,这一下又宽心不少。有老爷子在,潘雨辰的安全不会是大问题了。 再说那谢力招正洋洋得意,因为一下抓住了金维安的软肋,那金维安便是他砧板上的肉,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可是,当特务队所有人突然陷入重重包围又瞥见云清面如死灰时,他这才发觉自己捅大篓子了,但他仍心存侥幸。 因为他发现自己怀中这美人儿身份很不简单,可以成为自己手中的一张王牌,只要有她在啥事都不会发生,自己一定会全身而退,有了这个筹码,甚至还可以宰了方才羞辱自己之人…… “小安子,这到底发生何事?小雨怎么会落入歹人之手?你堂堂一神探竟然保护不了小雨?真他妈的丢人都丢到姥姥家了,要你又有何用,来人啊,给我拿下乱棍打死!” 说着说着,潘盛和突然翻脸,他声色俱厉一声吆喝。听到吆喝,阿云阿天应了声后马上冲了过来,两人立即一把扭住金维安拖着下去。 这一下可把金维安给吓坏了,他没料到这江湖大佬翻脸跟翻书一样,一点也不留情面,动辄喊打喊杀,这也太恐怖太血腥了吧,这要是真做了自己的岳父,以后这日子还有好过吗? 这潘盛和突然来这么一下,还吓坏了另一人。见父亲不分青红皂白突然翻脸要杀金维安,把潘雨辰也给吓坏了,直急得花容失色,想喊被人勒住脖子又喊不出来,只有拼死挣扎,这个时候,哪怕是死又有何妨? 见她挣扎,谢力招勒得更紧了,但枪却断断不敢戳她,生怕万一枪走火把这筹码一下给弄没了,那样的话,自己将再无退路,只有死路一条。 于是,他缓缓将枪挪开,可刚刚放下,突然,“啪”的一声,一颗子弹瞬间射入太阳穴,他的眼前顿时一黑身子一挺,人便缓缓倒下…… 这枪声一响,瞬间,血雾弥漫,竟喷了潘雨辰一脸,顿时,眼前一片血红,她尖叫一声,双目一闭,人立马随着谢力招也徐徐倒下…… 这一声枪响震住了所有人,连云清和林子山也骇然而愣,两人的嘴微张着,久久也无法合拢。 金维安更是惊恐,他愣瞅着潘盛和轻轻松松地吹吹枪口,然后随手一扔。 站在一旁的明叔慌忙接住,拿在手里颠来翻去地瞅了瞅后,哑然笑道:“帮主,这枪不赖吧?不过,你这枪法可不行哦。瞧,把小姐给吓坏了吧。” “哦,是吗?”说着,望了金维安一眼,见他仍在发愣,潘盛和狠狠地瞪了一眼,尔后,恶声恶气道:“你死人啊!还不快去,没瞧见小雨晕死了吗?妈的,也不知小雨瞧上你啥了?瞧你这点出息,把小雨交给你我都亏死啦!” 说完,他将目光转向云清,从眼底闪出一抹厉色…… 第74章 杀了管埋 当着云清的面开枪射杀谢力招,在整个荣城也只有潘盛和敢,除了他之外估计再也找不出第二人了。 谢力招中枪后,潘雨辰也随之倒下。见到这惨烈一幕,特务队众人愤懑填膺,一阵骚动之后纷纷涌上前去。 云清和林子山上前蹲下去查看,俩人早知道谢力招一枪正中要害死得不能再死,但仍是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 金维安也来了。潘盛和不顾潘雨辰的安危突然出枪,把他一下吓懵,被潘盛和一通臭骂后才幡然醒悟。 于是,他发疯似的冲进人群,在潘雨辰身边蹲下。她始终在昏迷之中。伸手探了探鼻息后,他掏出手帕一边仔细查看一边小心替她擦拭脸上的血污,之后,抱着她撞开拥挤的人群在愤怒的目光中缓缓离开。 见金维安抱着女儿走了,潘盛和这才缓缓朝云清走去。 见他如此张扬,特务队所有人都搂不住火了,个个举枪怒目相向,呲着牙摆出一副要与他拼命的架势。见状,青红帮众人也纷纷举起枪。似乎一场火拼即将就要爆发…… 这时,蒙蒙细雨中忽然飘起了零零星星的雪花,一片雪花落在金盛和的鼻尖。顿时,一丝凉凉的感觉,他抬头仰望下天空。 阿天慌忙为撑起把黑伞,但被他推开了。不一会儿,雪越下越大,像梨花似的,一片一片地飞舞,洋洋洒洒,洁白而又晶莹。 潘盛和迎着雪花慢慢向前走去。落在身上的很快就化了,只有那两道剑眉上还沾着些许。看上去,他仿佛变得更加清冷,更加凛冽。 云清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也仿佛感觉到了,但除了清冷和凛冽外似乎更多的是霸气,但没闻到一丁点血腥味。于是,她更加坦然。 而站在一旁的林子山则选择无视。他伸出手摊开让雪花落在掌心,感受着这冬天的味道。 南方的冬天到底像个慵懒的女人,随性而又散漫,可以刮风,可以下雨,也可以随意飘下几朵雪花,要么给点阳光灿烂一下,要么阴沉得令人压抑而又郁闷。 此时,林子山更多的是压抑,是来自潘盛和那双凌厉的目光。 云清也自是冷凝着一张脸,捱到潘盛和走到跟前,四目剧烈地碰撞,仿佛要擦出火花来。 “哎,你就是特务队队长云清?不好意思,没经过你允许,手一不小心给抖了一下,毙了一个,你不会讨要说法吧?” 潘盛和望着云清呶了呶嘴,算是打招呼了。 云清别过脸过去眸光一闪望着躺在地上的谢力招,片刻后,冷然道:“如果呢?你咋做?” “哈哈!直接,我喜欢!”潘盛和扬脸一声哈哈,然后冷飕飕地直视云清,摇摇头道:“不给。” 云清嗤了一声,冷笑道:“这不就结了吗,还跑过来废话,多此一举,真是闲得无聊!” 咦!这姑娘挺有意思,年纪不大,伶牙俐齿,比自家姑娘强多了。生得也不赖,但比自己的女儿还是差了那么一丢丢。就是太强势,刚猛易折,不是啥好事。 被云清怼了,潘盛和不仅没生气心里反而嘎嘎地乐了。他嘴角勾起情不自禁地拿她跟潘雨辰比较起来 。 “放肆!你怎么跟我们帮主说话……” 对帮主如此轻慢无礼,这还是头一个,真虎!在荣城纵横这么些年,三教九流,黑道白道,谁见了潘盛和谁都要礼让三分。 这个时候只要是青红帮的人,谁都不能容忍,阿天当然会忍不住地要喝斥她,可刚刚开口便被潘盛和给阻止。 他微微扬了扬手,把目光朝云清又冷然逼去,说:“可是,你结了我还没结呀。” 云清微微挑了挑眉头,平静道:“那是你的问题,不关我事,请随便。”说着,扭头对林子山道:“ 收队,带上谢力招,我们撤。”说完,转身欲要离开。 “慢!”潘盛和高喊道。 云清微微顿了下,但仍继续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这时,潘盛和扬了扬手,紧接着,便传来一阵阵“嘁哩喀喳”的枪栓声。 云清抬眼瞅了瞅,立马轻笑一声,头也不回道:“你是在向我炫耀你的实力吗?嗤,幼稚!”说着,扬扬手道 :“咱们来日方长。” “站住!”潘盛和似乎真动怒了,这声音几乎高到八度。 这回,云清浑身一震,脚下立马停住。她回头冷冷盯住潘盛和一字一板道:“你真要打?” 潘盛和满脸阴沉,但又不搭腔,只是冷冷地直视云清,把云清盯得浑身发毛。她强压怒火,嗫嚅着似要开口。 然而,正在这时,潘盛和忽然哈哈大笑,霎时,将一众人都给笑愣了。 云清一下如坠五里雾中。正当她莫名所以的时候,笑声又戛然而止,只听见潘盛和冷然道:“云队长,你也莫要再生气,我开枪是因为他该死。你管教不好手下,我来替你管教。 这不是我的错,是你自己有错在先,我只是用血腥帮你改正错误,教你怎样当好一名特务队长。慈不掌兵,这个道理古人尚能明白,难道你不懂?言尽如此,你就自己慢慢去体会吧。” 说着,他扭头对明叔道:“大哥,回去给云队长送一万大洋过去。我这人啊,也是见不了血腥的,就权当作为死者的安葬费吧。” 说完,他拂袖而去,把众人扔在脑后发愣…… 再说金维安,抱着潘雨辰离开后,急匆匆地来到码头三号仓库附近一僻静处,这里再也没有那些嘈嘈杂杂之声,他俩的车子就停放在这里。 打开车门,金维安小心翼翼地将潘雨辰放入车内。然而,正在这时,她愣地瞪大双眼猛然抱紧金维安,并将嘴倏地堵去。 金维安先是吓了一跳,然后也紧紧地搂住她疯狂地回应。 “啾啾啾……吧吧嗒嗒……” 霎时,车内春色郁郁……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停下。躺在后座,俩人静静地注视着。忽然,潘雨辰推了他一把,说:“不好,孟书记还等着我们呢。” 被她一推,金维安也猛然想起了这一茬。不过,冷静下来后,他不像潘雨辰那么着急。 “别慌。今日特务队突然来到荣四码头只不过是寻常的例行搜查,根本没发现啥,再加上这么一闹,码头都乱成一锅粥了,更打乱了特务们的搜捕行动,孟书记安全不成问题。他也肯定看到了码头的乱局,我们不去,他反而安心。” 说完,金维安下车走到墙边,靠着墙慢慢过去,在墙角处再探头观望码头方向。看了一会儿,马上赶回来对潘雨辰道:“我们可以过去了,你爸和特务队的人都撤了。” 说完,他匆匆忙忙地上了驾驶室…… 他俩嘴中的孟书记,正是孟先和。对三号派他来荣城,他一百个想不通,也据理力争过,但没用。 三号说,这是党交给他的一项艰巨任务,是来占领一座城市,而这座城市是党的触角,党的喉舌,党的最前沿,比阵地攻坚更艰巨,他必须无条件执行,要做好打硬仗的准备,更要拿出勇于牺牲的精神去完成任务。言尽如此,他还能怎样?只有坚决执行了。 于是,他从遵义启程,绕道成都再下重庆乘船到武汉,再从武汉乘火车到荣城。在路上足足跑了半个多月。到荣城那天,下火车后,便很顺利地跟接站的金维安接上了关系。 回到住处后,金维安告诉他,他到荣城的消息被特务所掌握,但他们只知道党派人来荣城,而具体行踪和目标却没有掌握到。 幸亏有人在车站跟特务发生枪战,吸引住了特务的注意力。否则,有些麻烦,虽然有他这个巡捕在,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但仍要担一定风险。 当天晚上,潘雨辰也来了。三人一番商量后,决定由潘雨辰出面将孟先和暂时安排到荣四码头五号仓库做库管员。对外说是投奔金维安的远房表弟。所以,这些日子,金维安和潘雨辰经常来往于码头。 这里原本就是她的地盘,她经常来虽然有些反常,但会有一个百个理由给搪塞过去,任谁也不会联系和怀疑到地下党方面。再说,还有她父亲这棵大树在那儿撑着,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她的人…… 金维安和潘雨辰很快就到了五号仓库。孟先和正等着他俩。他也知道码头出了乱子。见他俩迟迟未到倒也不着急。 在这里待了有些日子,一直都很平静,没有遇上什么麻烦,和这里的人也渐渐熟络起来,根本没有怀疑他的身份。 同时,潘雨辰考虑十分周全。以晚来为借口把他安排住在地下室的门房。这里既幽静又安全,一般很少有人来。 三人坐下后,开始商量他们的工作方案。这些日子,通过他俩的介绍,基本熟悉了荣城的情况,因此,孟先和在心中已经有了一些想法。让他俩来,就是商量怎么具体执行。另外,他还谈到了另一件令俩人十分意外的一件事情。 “三号这次派我来,我其实只是名义上的市委书记,主要是为了保密他才不得已而为之。至于真正的市委书记是谁,我也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人已到了荣城。目前,他暂时不会跟我们发生联系。所以,所有的工作先由我暂时全面负责。” 听了孟先和这一番话,俩人的确震惊到连嘴都可以下只鹅蛋了。但金维安仍十分好奇。 “孟书记,你咋知道这人已到了荣城?” 孟先和笑了,一副神秘的样子,说:“这事先暂时保密。不是不相信你们,因为这是纪律,我不能违反。先跟你们通个气,好让你们有个心理准备。” “行,既然是纪律,那我们也就不再打听了。抽烟不,要不要来一棵?”说着,金维安去裤兜里掏烟。掏着掏着,他忽然愣住。 见他突然发愣,潘雨辰忙问道:“咋啦?啥表情,钱包丢啦?” 孟先和也十分惊诧,急问道:“你丢啥了?” 但金维安摇了摇头,恢复常态后,窸窣窸窣地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纸来。他感觉很奇怪。因为,他这个裤兜从来只装烟,根本不装纸片其他什么物件,这是他老早就养成的习惯,根本没有例外,可今天为什么会有张纸条呢? 所以,方才发愣,他只是在回想今天所有的生活细节,认为根本没有任何可能后,才笃定这肯定是有人趁他不注意给塞进去的。那么,这可能是恶作剧,也可能是有人要告诉自己什么。不管咋样,还是先看了再说。打开纸条后,刚看一眼,金维安一下就惊呆了。 见他一惊一乍的,另外俩人十分不满。尤其潘雨辰,感觉他是在故意捉弄人。因为她了解他,他经常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突然给你来那么一下,玩些捉弄人的把戏。她经常上当,有时候还会被他作弄得哭笑不得。而往往那个时候,他会笑得十分开心。 他就是一个喜欢寻开心的人。所以,大凡这个时候,她就会百倍小心,时刻提防着。 为了戳穿他,潘雨辰趁他看纸条的时候突然伸手一把夺了去,并笑道:“让我瞧瞧,最近又被哪个美女给盯上?竟然到了鸿雁传书的环节,这日子肯定不短……” 可是,话没说完,她也瞬间惊呆了。见状,孟先和一下就想到这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因此,他也不再问他俩,而是从潘雨辰手中直接拿过纸条。瞧一眼后,他也震惊了。 “维安,这是咋回事?” “我也闹不明白啊?” “欸,这就奇怪了,谁会知道你的身份?你咋就暴露了呢?” “孟书记,现在不是我暴不暴露的问题,而是你。纸条上所说的奸细林子山认识你吧?而现在他就在荣城。纸条上还说,今天在码头跟特务队队长云清在一起的正是林子山,让我们要加倍提防他。今日,特务队来码头搜查也全是这林子山给出的主意。” “认识啊,他咋会是奸细呢?这下麻烦了。他在我党工作这么多年,又是特务,潜伏得那么深,肯定受过专业训练,而且非常熟悉我们的工作方式。 唉,这个时候,倒让我格外想念常玉娟和特务连了,也不知他们现在咋样。三号说,派他们先期过来就是配合我们工作。如果有他们在,除掉林子山这个奸细就不在话下。既然林子山是奸细,又到了荣城,那常玉娟和特务连一定是出问题了。” 把话停下后,孟先和满眼尽是忧郁之色…… 第75章 发现你了 回到特务队后,云清一直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连饭也没有去吃。她并非因为荣四码头所发生的那档子事,而是在认真反思自己…… 在码头,潘盛和说的那些话对她触动很大。慈不掌兵,的确如此。作为特务队队长,自己的确还缺少那股杀伐决断的狠劲。在某些时候,她对手下太放纵,是到了该改变一下自己的时候了。 她踱步来到窗前,将目光投向远处,眼前虽然一片高楼大厦,但从鳞次栉比层层叠叠中又仿佛一下看清自己的内心世界。 人人都有一个自己的内心世界,而且纷繁无比,哪怕最单纯也会被年轮层层叠叠覆盖,像大厦那样鳞次栉比,这些正是人生的经历。这些经历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又往往会变得更加丰富多彩,永远也不会被抹杀。 想到这层,她顿时明白,要守护自己的内心世界只有勇气和无畏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杀伐和果敢。 坚定这个想法之后,她渐渐收回目光散漫地看着院子里正在忙碌的手下。忽然,她看到张明宁和赵虎了。两人和十几个兄弟押着一人走进大门。 她眸光一闪立即转身走出办公室。来到楼下,张明宁他们也正巧到了。见到她后,张明宁眼睛一亮慌忙迎上前去。 见她一直盯着那被两个兄弟扭着的人瞅,他连忙笑嘻嘻道:“老大,今天到虎湾码头搜查时,这人见到我们后神色慌慌张张,并且扭头就跑,我见他行色可疑,心想这肯定有事,便令弟兄们追捕,追了好几条大街费了老大的劲才将他逮住。” 云清一边听一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瞧上去,这人像是跑码头扛大包的苦力,年约三十左右,个子不高,但四肢发达壮实,肤如咖啡,但没有咖啡的那种细腻和光泽,十分粗糙而又晦滞,只有长年经历风风雨雨的人才会这样。 观察一番后,云清朝他俩呶呶嘴道:“先审审吧。瞧他这眼神好像老要逃避什么。”说完,她在前头径直往刑讯室走去。 不一会儿,他们进了刑讯一室。赵虎一手扭着一手掐着后脖颈将那人押上审讯椅,一边绑一边问云清道:“你来还是我们先审?” 云清摆了摆手慢慢走上前去,对那人道:“若是你能配合,我不会为难你,咋样?我们聊聊?”语气十分温婉,听上去很暖心的那种。 那人抬眼瞟她一下,但马上又耷拉眼皮,仍紧抿着嘴不肯吭声。 见他这样,云清又道:“你要听人话,我能这样对你是你的福气,跟我配合不会受一丁点苦,要是让他们来你起码得先挨一百下皮鞭再来问话。你说,你选谁?选我的话你点点头,只要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别的什么话都可以不说。行吗?不行的话,我就让他们来。” 那人又抬眼望着她。良久,他终于点了点头。见他点头了,云清回头坐到桌前,说:“好,那我们就开始吧。你先回答我,你的姓名,你的年龄,你的职业,你家住址,在哪干活。” 那人挑了挑眉头,嘴嗫嚅几下,但仍不肯吭声。 云清盯着他皱了皱眉头,冷声道:“怎么?又反悔啦?你是男人吗?娘们兮兮的,再这样,我可就走了。”说罢,起身欲走。 见她要走,那人咬咬牙后终于开口:“我说。我叫黄四,29岁,跑码头扛包,没固定地方,哪儿有活干去哪儿,远清人,在荣城没家。” 说完,他看了看张明宁,又望了望赵虎。云清一直注视着他,等他回答完马上又问道:“你为啥要跑?今天为啥没去干活?虎湾码头有熟人?都有谁?” 他咬了咬唇边又紧抿着嘴,目光躲躲闪闪,不敢去看云清。 见他这样,云清心里有底了,也不打算再跟他耗下去了,于是,朝张明宁和赵虎呶了呶嘴。 “得嘞。”赵虎应了声后立即上前将黄四拎到刑架下面,张明宁也过去帮忙。 上绑的时候,黄四挣扎着破口大骂:“混蛋!强盗!你们随便乱抓人会遭天杀……” 刚骂上,张明宁拿来块破布掐住他一把塞入嘴里,这样才算消停下来。 赵虎则从水桶里拿起浸泡过的皮鞭过去,在他面前狠狠甩了几下。 见两人一副狰狞的样子,黄四骨碌碌地看着不禁哆嗦了几下,望着云清两眼鼓凸凸地瞪着,可怜巴巴地开始求助了。 但云清垂着眼帘并不搭理,可他仍使劲地闷声哼哼着,脸也憋得通红,像一只马上要被吹爆的红色气球。 估计该到火候了,云清抬眼望了过去。见她终于肯看自己,黄四不住地连连点头,并两眼眨巴眨巴。 云清当然明白他的意思。盯着他冷冷地瞅了一阵,然后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后,这才开口道:“我都说过了,只要你配合我啥事都没有。可你就是不听。我也说过,遇上我是你的福气。今天要不是我在你早成一团烂肉了。我再问你一遍,你配合吗?” 望着她,黄四忙不迭地点着头…… 虎湾码头在荣城城郊,离城区四五里地远,是城郊规模最大的一座码头。这里毗邻山区,虎湾山又是这里最高的一座山,码头也因山而得名。 虎湾山上有一座天然溶洞,十分隐蔽。洞口长满齐人深的茅草,没有留下一丝被人踩踏的痕迹,一般很难被人发现。 山洞是喀斯特溶洞,洞内奇钟异乳,煞是壮观,并且深不可测,阴森而又黑暗。 在离洞口三四百米远的一个支洞里,有一堆乱糟糟的稻草,草中躺着一人,蜷缩着身子,似乎睡得正香。 此人正是欧阳志鹏。那天在车站附近陷入重围,眼看就要被特务队活捉,但关键时刻突然杀出一帮人来把他给救走了。 他也不知这帮人的来路。脱险后,这帮人又迅速失去踪影。他被来路不明的人救下,这已不是第一回了。 这些人到底什么来路,为什么要相救于他,而且来无影去无踪,神神秘秘的,欧阳志鹏百思不得其解。但有一点,他十分笃定这伙人绝非自己人。 因为自打荣城地下党遭受毁灭性打击后,他一直在寻找党组织,但绝望了。所以,在荣城绝不可能再有党的武装力量。 那天本打算要离开荣城去苏区,不巧正遇上特务抓人,但被自己歪打正着无意给搅和了。 这些都是事后听人传言才知道的,据说特务把他当作“黄莺”至今仍在追捕,而且“黄莺”是上级派来的特工。 听到这个消息后,他止不住地好一阵激动,这总算是这几个月来听到最喜人的一条好消息。因此,他决定暂时潜伏下来,让敌人把他当作“黄莺”来吸引他们的视线,掩护“黄莺”的行动。 于是,他藏进了这虎湾山中。山洞是他偶然之中发现的。过去的几个月里就一直藏在这里。 这里既方便又远离城区,白天可以混入苦力当中去码头扛包,赚钱糊口,晚上又有个落脚的地方。 在虎湾码头,他结识了一帮做苦力的朋友。这些人虽说都是苦朋友,但来自四面八方三教九流,与他们交往打听消息十分便利,还可以随他们去黑市淘点紧缺货。 上次一战,子弹又消耗得差不多了。他约好了几人打算晚上一起去黑市上走一遭,用剩下不多的钱再去淘点子弹,能淘多少是多少,总比放空枪要强。 因此,他白天没有去码头,而是躲在洞中美美地睡上一觉,好养足精神熬通宵。而且这山洞眼下无人知晓,你就是睡死在里头也很难被人发现,所以安全没有任何问题。 黄昏的时候,欧阳志鹏终于醒来。将自己收拾一番,并粘上络腮胡子,再简单地化下妆,将自己扮老十几岁,瞧上去像是年过半百之人。搞定后,他便下山去了。 来到码头,欧阳志鹏在附近的一家面摊上要了碗阳春面。他一边吃一边暗中观察,几个月的逃亡生活让他更加谨慎小心了。 在他的心里,这乱世之秋,小人多得砸鼻子,黑心人防不胜防,跟人做朋友可以,但只交人不交心,尽量不在人前暴露自己的身份,约好的那几人也只知道他就是一个叫“羊古”的扛大包的苦力。 吃完面后,他慢慢吞吞地朝东阳路走去。他们约好见面的地方在东阳路289号,那里是一片棚户区,穷苦人的乐园。黑市就在棚户区内。 约莫走了半晌,快到了,对面就是289号。时间尚早,欧阳志鹏停下,站在转角处一间杂货店前,一边装作挑东西一边眼角余光瞟着对面。 这是一个十字路口,四通八达,人来人往。从这里去黑市不远,路程大约四五百米左右。 “要买啥呀?我这里有山西黑枣沧州金丝枣灵宝大枣云南漾濞核桃阿克苏核桃,这些可都是名产,枣补脾胃桃补心肺,要买点吗?” 店老板是一中年妇女,胖墩墩的,大嘴巴大眼睛。瞅他看了许久,一直都不肯开口,以为他看到这琳琅满目的货品正举棋不定。 于是,她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放鞭子爆竹似的满腔热情地为他介绍和推荐货品。但欧阳志鹏心不在焉,一边哼哼哦哦一边不停地朝对面张望。 见他敷衍自己,店老板老大的不高兴。她拿眼横他一下,又狠狠地啐了下瓜子壳,接着开始赶他。 “去去去,别挡我生意。我看你也是个没钱的主,小瘪三一个,给我离远些去。晦气!” 见店老板突然翻脸,欧阳志鹏也没法再在这待了,只有顺着墙角离开杂货店。时间尚早,约好的几人还不见人影。 因为谨慎,他养成了早到的习惯。这样防的是小人,早到可以先观察地形,并防止有人设埋伏。 所以,他打算四下里逛逛,再逛个一时半刻。于是,他朝西街慢慢走去。 这正是荣城入晚最热闹时分,这里虽然是平民区,但逛街的人仍不老少,人群熙熙攘攘,热热闹闹。 欧阳志鹏穿梭在人群中一边走一边四下张望,转眼间便来到华安百货门口。 他没有进去,而是站在华安百货对面的电线杆子下面,拉低黑色毡帽,尽量遮住脸,斜靠着电线杆子,静静地注视着对面进进出出的人群。 忽然,他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是他?他怎么在这?难道他就是…… 欧阳志鹏心里止不住地一阵心跳。好小子!这下可太好了,这几个月总算没有白等…… 欧阳志鹏看见的人正是孟先和。欧阳志鹏跟他太熟悉不过了,就是把他化成灰也认识。在苏区的时候,他是孟先和的师长,孟先和是他的团长。 欧阳志鹏心里暗自激动无比,差点一蹦而起直接奔过去了。但他马上又冷静下来,心下不禁嘀咕,他这是要去哪呀?要不要马上上前相认? 思忖再三后,他决定先不去相认。因为地下工作有一条铁的纪律,不通过正常途径决不能贸然前去接关系,否则,任何一方都会戒备,甚至会产生怀疑,再加上自己与组织失联如此之久,必须要经过严格审查才能回归组织。与其这样,还倒不如先不去相认。 因此,他决定先在暗中保护他一段时间再作计较,并当机立断取消今晚去黑市的计划。拿定主意后,他悄悄跟了上去…… 孟先和这趟从码头出来是要去华生医院。潘雨辰最近通过大量细致工作发展了一名积极分子入党,今晚举行秘密入党宣誓仪式。 他原本打算不去,按照地下工作原则也不应该去。但他回过头来又反复思考,目前荣城地下党组织仅他们三人,先期发展加入的一定会成为组织的核心骨干中坚分子。 他们迟早要见面,迟见不如早见,不如先见一面好对新同志有一个全面的了解和认识。同时,这样更能鼓励新同志积极开展工作。 一路上,孟先和非常谨慎,他每走一段路都要来回反复走两遍,两遍之后又开始绕路,防止被人跟踪。 从码头到医院相隔不远,隔着两条大街也就两三袋烟的工夫。因为这样,他把这段路硬生生地走成了一个时辰。然而,尽管如此谨小慎微,但他仍然没有料到自己竟被人跟踪了。 这暗中跟踪者自然是欧阳志鹏。但这次跟踪,更令欧阳志鹏后悔莫及,因为也正是他的跟踪而差点酿成大祸…… 第76章 龙争虎斗 欧阳志鹏在孟先和身后一路尾随,并始终保持两三百米的距离。尽管如此,但仍有好几回差点与他迎面相撞。 见他如此谨慎,欧阳志鹏也暗自欣慰,心中不禁赞道:好小子!原先大大咧咧的,炮筒子一个,现在也学会弯弯绕绕了,不错不错,有进步! 同时,这也让他明白一个道理,战争的残酷并不可怕,会使人在战争中学会战争。 在建德路口时,他正不紧不慢地跟着,忽见孟先和突然掉头折身而返,走了几步之后又立即闪身踅进云和里弄。 见状,欧阳志鹏慌忙停下,站在广告牌后盯着店铺壁柜中的一套婚纱愣瞅。 这套婚纱应该是最新款的,但太潮,几乎像是皇帝的新衣,分里外两件,里面的如泳衣,血红血红,外套是件披纱,格外的长,可以包着头拖地十几米远。 瞅着婚纱,欧阳志鹏嘴角扯了扯。忽然,他心中突地一跳,浑身一个激灵,不好,被人跟踪了! 因为,他从壁柜的玻璃中看到身后有人在盯着自己。 那是街对面的欧菲酒吧。门口站着五人一直在那里装模作样地抽烟闲聊,而目光却又时不时地瞟向自己。 自己被跟踪监视了!这是他的第一反应。欧阳志鹏心中开始打鼓。愣了下后,他的眼角余光迅速瞟向街头和街尾。 这一看不打紧,却让他发现街头街尾都布满了行迹可疑的人,一个个都贼头贼脑,鬼鬼祟祟,手全都插在胸前的衣服里面。他瞬间明白自己已陷入特务的包围之中。 周围全是特务无疑,自己要如何脱身呢?顿时,他脑子里像风车一样飞快地转着。 也不知特务有没有发现自己在跟踪孟先和?如果被发现这将是一个大麻烦,更是一个致命的错误! 决不能因为自己的错误让孟先和受到牵连而陷入危局!紧张地一番权衡之后,他决定继续往前面走,让特务认为自己始终在闲逛。 特务只跟踪不动手抓人,这绝有可能是在东阳路289号给盯上的。那几人估计也很有可能凶多吉少了。可特务又为什么会盯上几个扛大包的苦力呢? 不好,应该是黄四被抓了。因为只有黄四知道他在黑市上淘弹药,而且这线也还是他给牵的。应该错不了! 虽然黄四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但特务们会怀疑,像馋猫闻到腥味一样给沾上了。既然发现线索,他们当然会死死揪住不放。之所以迟迟不肯抓捕自己,这很有可能眼下还未确定自己是否是他们要抓捕的目标。 因为化妆了,只在那附近出现过,并未直接现身抓捕现场。如果真的这样,他们不采取行动,那就一定是在等待黄四。黄四目前仍在289号指认抓捕目标。估计马上就会过来指认自己,时间不会太久。 欧阳志鹏一边走一边思忖。最后,他嘴角微微地勾了勾。既然如此,那我何不溜溜他们,也许还可以来一个一箭双雕。 一是调虎离山让孟先和远离危险。 二是伺机除掉黄四。 因为只有黄四既见过自己的真面目又见过化妆的面目,留着他必然是个祸害。拿定主意后,欧阳志鹏脚下加快步伐。 见他突然加快速度,那些特务也立即快步跟上,害怕跟丢了…… 正如欧阳志鹏料想的那样,黄四被抓,在审讯室被张明宁和赵虎两人给镇住后,还没动刑便将他们今晚要去黑市淘货的事情给撂了个底朝天。 本来淘点私活并不算啥事,这有啥可害怕的。可问题是黄四本人经常替黑市上的军火贩子牵线搭桥贩卖武器弹药。这就是大事了。本来他想压下这桩撂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但哪里逃得过云清的法眼? 这一口下去没捞到干货,云清是不会轻易撒口的。她断定在他心里肯定藏有私货。 结果还真这样。在张明宁和赵虎两人一唱一和地一通恫吓下。没几下,黄四便竹筒倒豆子全给撂了。 听完,让云清最感兴趣的还是关于欧阳志鹏那一节。她几乎可以确认这个叫“羊古”的码头工就是他们抓了许久也没抓着的共党。 因此,为了保险,云清将特务队分为两拨展开行动,一拨由林子山和赵虎带队直奔虎湾码头实行全面封锁进行大搜查,另一拨由自己亲自带队与张明宁一道押着黄四来到东阳289号进行设伏。 结果,抓了四人也没有发现那个叫“羊古”的人。 后来,张明宁在外围搜查时,发现欧阳志鹏在289号对面的杂货店行迹十分可疑,并且符合黄四交代的相貌特征,正要上前盘查,但人却突然离开朝西街而去。 因此,他只有派于铎先带人秘密跟踪监视,而自己则回到289号向云清报告。 听了报告后,黄四便一口咬定这人就是他们要抓的“羊古”。既然这么肯定那就动手抓人了。 然而,当他们赶到时,欧阳志鹏一下拐进了辉云饰品店,并且双枪齐出,把店里的职员吓得一阵阵尖叫,一时间,纷纷躲的躲藏的藏。他也顾不上解释,而是径直奔向后门。 特务们随即也追了过去,见一道人影闪出后门马上紧紧追赶。但欧阳志鹏速度极快,眨眼间便闪进一条小巷。 这时,张明宁也赶了过来。于铎立即报告道:“老大,他人进了东尾巷,速度实在太快了 ,我们根本撵不上。” “没事。于铎,你带人去扬帆路堵他,你们几个跟我一起去追。这条巷子不复杂,直达扬帆路,但必须要快,否则,堵不住他。” 说完,张明宁领着五个特务追进了东尾巷。没追多远,双方便打起来了。 只见欧阳志鹏跑着跑着,听到后面有动静,他立即旋身飞转甩出双枪两下点射。 见对方身形一动,张明宁也毫不迟疑,马上飞身一闪紧靠墙角,身后五人反应也不慢,只见一个个飞身紧紧贴住墙壁。 靠住墙角后,张明宁立马扬手一枪过去。但欧阳志鹏迅速错脚而起飞快地扑上房顶。 他知道自己如若一击不中定会引来疯狂的子弹,所以在还击之前他早看准了地形。 在他飞离后,果然,那六人的枪声像放爆竹似的“噼里啪啦”响开了,而且全落在他原来开枪的地方,打得地面和两旁的墙壁火星四溅。 见对方上了屋顶,六支枪又一齐朝屋顶上开火,追着他的屁股咬去。一顿乱枪之后,张明宁立即飞身过去腾地而起扑上房去。 夜幕下,他见前方一道人影倏地一纵飞进另一条小巷。于是,他也立马猛追过去…… 再说孟先和,对于身后所发生的事情全懵然无知。进入云和里弄后,他马上拐进一条小巷。这是他事先踩好的路线,既安全僻静又抄的是近道,比走大街要省去将近一半的路程。一支烟工夫后,他便看见华生医院的大门了。 大门口,潘雨辰一身白大褂,挽着金维安的臂弯歪头倚着他的肩膀,四目相视,一个笑靥如花,小鸟依人,一个眸光流动,痞意满满,哪哪都是浓情蜜意。俩人在等孟先和。 瞅到他后,俩人便转身进了医院。潘雨辰跟门房打了声招呼,交代了几句之后,便又傍着金维安朝二楼走去。毕竟他俩一个是豪门千金一个是富家公子,不能在人前跟一个远房的穷亲戚亲热。 走进医院后,因为有潘雨辰的招呼,门房并没有作声,只是朝孟先和微微地点了下头。于是,他也跟着二人上了二楼,然后一直远远地跟着。 三人径直来到潘雨辰的办公室。屋里,一位年轻的女医生坐在桌前正翻看着风靡一时的《玲珑》杂志,见仨人进屋连忙起身。 她甜甜地笑着,容貌虽然不是很出众的那种,但眉清目秀,身材匀称,一头短发,瞧上去十分精神。 潘雨辰并没有急着介绍,而是径直走向书柜,伸手轻轻拨动一尊维纳斯雕塑。“嚓嚓”几声,书柜移开后露出一间暗室。 进暗室后,潘雨辰牵着那姑娘的手笑意盈盈地欲向孟先和介绍,但他抢先一步道:“陈香云同志,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孟先和。我代表组织欢迎你的加入,你的情况,雨辰同志已向我作过专门介绍,你是我到荣城后发展的第一名党员。 从今日起,你将成为我党在荣城的骨干成员。在今后的工作中,由于白色恐怖,敌人的残酷镇压,我们的环境将异常险恶,工作将十分艰苦,将一直处在刀口舔血的危险中工作,而且随时都要敢于奋斗,敢于与敌人斗争,敢于为党为革命事业流血牺牲……” 说到这里,孟先和忽然停下,望着陈香云顿了片刻后,才又满脸肃然地问道:“陈香云同志,你做好了准备没有?” 陈香云心情激动,眼里抑制不住地噙满热泪,她颤声地应道:“孟书记,我准备好了,请组织考验我!”说到最后,竟哽咽得泣不成声。 “好,下面我们就举行入党宣誓仪式,我们三人既是你的入党介绍人,更是你加入组织的历史见证人。” 墙上挂着一面鲜红的党旗。站在党旗面前,陈香云跟着潘雨辰一道举起右手,在潘雨辰的领读下,陈香云满含激情地立下了自己的铮铮誓言。 宣誓结束,孟先和马上上前握住陈香云的双手,随即,金维安潘雨辰也紧随着上前握住,四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孟先和郑重道:“陈香云同志,祝贺你,今天是你的生日,你要永远铭记这一天……” 这话还没有说完,外面忽然响起了激烈的枪声,四人心头一震全都顿住静静地听着。过了一会儿,枪声渐渐远去…… ……欧阳志鹏的战斗仍然十分激烈,他被张明宁紧紧地追着,子弹嗖嗖地飞过头顶,擦过身子,险象环生。 不过,在追击中,他们甩开了众人,一场围捕战却变成了两人的单打独斗,这也正是欧阳志鹏所期待的结果。 俩人一个跑一个追,一会儿小巷里,一会儿屋顶上。 追赶一阵后,俩人干脆停下枪战,把战斗变成一场赛事,一会儿纵跃,一会儿扑腾,一会儿翻飞,一会儿飘荡,反正俩人功夫都十分了得。最后,他们终于在气喘吁吁中停下。 站在屋顶上,俩人弯着腰伸手你指着我我指着你,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 过了许久,张明宁才结结巴巴道:“‘黄莺’你跑不了啦,这周围全都是我们的人,你就乖乖投降吧。” 这时,欧阳志鹏已匀过气来。他笑道:“就你?你有这本事吗?笑话,要我投降?你做梦去吧,要不我俩再打一场,瞧瞧谁的拳头更硬?” “是吗?若是我赢了呢,你投降吗?” “要打就打,别娘们兮兮的,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于是,两人收起枪,四目冷冷相视。欧阳志鹏傲首而立,张明宁则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他冷冷地盯着对方,盯着看了许久。忽然,从他眼底暴出一抹厉光,紧接着,他内提真气双拳暴出,浑身旋起一股气流,一个黑虎推山朝对方扑杀而去。 欧阳志鹏冷冷地瞅着,身形一动不动,眼见双拳夹着凶悍的劲风而至,在快要临近面门时,他双脚一错,身子倏地一个360o急转,然后撩起一腿踢向对方的裆部。 这一招,欧阳志鹏管它叫“海底碎花”,假若没有防备,那蛋蛋真的要被踢个嘎嘣。 但张明宁是谁,既然自己敢出黑虎推山这一招就绝不会给自己露出丝毫破绽。 因为,这一招是近身搏杀,一般人都会以气势猛击,给自己的下三路留下破绽。但他不会,他的黑虎推山把自己的身形控制在双拳的罩势下。 见对方飞起一腿踢来,只见他立马纵身而起一个前空翻,而双手挥出猛力一挽,照着那条腿缠住。若是被他缠住,这腿骨将会瞬间扭个粉碎。 欧阳志鹏当然知道这一招的厉害,岂会让对方得逞。只见他嗖地一下猛然横扫,另一腿则凌空而起,照着对方的面门猛力蹬去。 见对方另一脚又悍然踢来,张明宁立即又一个侧翻虚步双掌切去,但欧阳志鹏似乎早就算准了他有此一招,只见他不避不让竟然屈身双掌照着他的脑后齐齐拍去。 见势不妙,张明宁慌忙单脚点地纵身向斜刺里飞去。可是,待他落下,稳住身形后回头一瞧,身后哪里还有欧阳志鹏的人影…… 第77章 痛打浪人 一招击退张明宁后,欧阳志鹏买了个破绽立即反身扑入黑暗之中,穿过一条小巷直奔扬帆路。刚要奔出巷子口,突然,一串密集的子弹扫来,差点中弹了,吓出他一身冷汗。 巷子口被封锁了,他只好又反身回去。但又担心会撞上张明宁,若是被他缠住怕是再也无法脱身了。 于是,他立即飞身上房朝东边奔去。在他的记忆里,往东边去应该是二四马路。 为了隐蔽行踪,他不能再走屋顶,只能飞檐走壁,扒窗溜管,沿杆翻墙,要么顺檐蛇行,要么扒墙翻越,要么跳台飞行,只见他像幽灵一样飘逸,像猫一样轻灵,像猴子一样敏捷,用这些招数自然瞒过了一众特务。 只用了三四袋烟工夫便蹿到了玫瑰夜总会顶楼。欧阳志鹏来到楼梯口推了推门,发现门已上锁,只好转身去了东北角上,趴着女儿墙探身朝楼下看了下,见墙角有落水管,他便毫不犹豫地翻身而下,双手紧攀墙角,然后顺着落水管刺溜溜地滑下去。 可脚刚一着地,便听到有人轻笑一声,揶揄道:“你真能耐,这十八层高的楼房你竟然如履平地,不怕跌下楼摔个粉身碎骨,那样多不值啊。跑累了吗?要歇口气吗?我这泡好了一壶顶尖的西湖龙井,喝过后,能补充下体力,再去溜上个十圈八圈的没一点问题。” 听到后,欧阳志鹏咯噔一下心“扑通扑通”地一阵乱跳。不好,这回真要栽了!但他马上冷静下来,回头瞅去。 是个女人!只见她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欧阳志鹏心里一沉,知道来者不善。他再瞅了瞅四周,也全是黑洞洞的枪口。 “‘黄莺’,别再作无谓的反抗,投降吧,我们也优待俘虏。像你这样好的身手,在共党那儿干太屈才了,要不干脆来特务队跟着我混,先给个行动队副队长干干,保你从今往后升官发财,前程一片大好。” 这女人自然是云清。欧阳志鹏没见过她,自然不认识她。但他知道特务队队长叫云清,是个女人。因此,不用猜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站在自己眼前的就是云清。 于是,他转过身去,双手拍了拍灰尘,再拍了拍身上,然后,淡定地望着云清,摇摇头道:“副队长啊,太小了,干着没劲。要不再大一点行么?” “呵呵!‘黄莺’啊‘黄莺’,不愧是共党高级特工!行,那你要多大的?” 欧阳志鹏眨了眨眼道:“你让我想想行么?” “行,你自己先想想吧,时间可不要太久,只给你五分钟行吗?在我这儿只有五分钟,多了不给,多一秒也不给。你可听清楚了,就五分钟,多一秒也没有!” 欧阳志鹏嗤了声,瘪瘪嘴道:“小气!只给五分钟,照我看来跟着你也没啥混的。行,这五分钟太奢侈。本来我得好好想想,跟你要个多大的官才值,现在看来我想也是白想,这五分钟也干脆不要了……” 说着说着,他突然拔出枪来。见他拔枪,云清急忙举手大声喝道:“等等,都别开枪!” 见他如此,云清当然明白他在一心求死,目的就是要激怒众人开枪,但这一声吆喝仍是晚了一步,有人终究没有搂住火,只听见“砰”的一声骤然响起,而欧阳志鹏则应声倒下。 这突然一枪,把云清也给打懵了。她愣了愣神后,猛地回头瞧去,见开枪的是于铎,顿时火冒三丈,冲上前去朝他狠狠地踹了几脚,瞪眼指着他的鼻尖怒骂道:“你个猪!你个蠢猪!你个死猪……” 紧接着,她又马上转身直扑过去,在欧阳志鹏身边蹲下,看了看伤口,再伸手探了探鼻息,马上心中一喜,大声喝道:“快,送医院抢救……” 然而,正在此时,从特务们身后突然响起密集的枪声,一下就被撂倒四五人。云清大吃一惊,赶忙抬眼瞧去。 是一帮黑衣人,人数还不少,估计不下于三四十人! 见状,云清两眼冒火猛然飞身而起举枪射击,于铎和众人也纷纷开枪还击,顿时,双方乒哩乓啷地打成一锅粥了。 但对方毕竟人多,自己人少,二十来人压不住对方的火力,云清也顾不上奄奄一息的欧阳志鹏,并扔下几具尸体率领众人边打边撤。 而这些黑衣人似乎也只是为了救人,并未再跟云清和特务队纠缠,见人被打退,他们扛起欧阳志鹏也迅速撤离…… 十几分钟之后,在城西丹阳路的一间地下室里,一个黑衣人将垂死的欧阳志鹏平放在床上,俯身查看了伤势后,扭头朝身后的黑衣人喊道:“还有救,快叫灿甜医生过来抢救。” 不一会儿,有人将医生叫了过来。虽然一身白大褂,戴着口罩和帽子 ,但看得出来,很显年轻,年龄大约二十四五岁的样子,身高一米六左右,一双眼睛水灵秀气,应该是一位漂亮的姑娘。 救人如救火,灿甜医生没有迟疑,立即上前检查伤情。查看一番后,她扭头对守在身边的黑衣人道:“子弹打偏了,不过离心脏很近,只差一分左右,准备救人吧。” “行,我去叫人准备。这人必须救活,我们小姐十分看重。”说完,他转身走了。 灿甜回头瞅着他的背影嘀咕了一声,但声音不大,不知道在嘀咕啥…… 翌日清晨,黑衣人开着一辆黑色福特小轿车穿过一片林子,沿着一条林荫马路径直开到丹阳路28号一幢中式别墅前,门房探头瞅了下,点点头后立刻打开大门。 车开进大院停在院中花池旁边。跳下车后,黑衣人仰头看了看别墅大楼。别墅很大,占地面积差不多四五百平米,虽然是中式建筑,但糅合了欧洲十七世纪盛行的田园风格,线形流动,清新明快,色彩华丽,富有动感。 接着,黑衣人扯下面罩,脱去黑色外套,揉成一团扔进车内。 这是一个中年男人,年纪大约四十岁左右,国字脸,留着小平头,眉毛浓黑而又整齐,一双大眼宛如寒星,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唇边留着一字胡,浓密而又乌黑,个子不高,但身躯凛凛。 对着反光镜简单整理整理后,他转身走进别墅。里面十分肃静,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他径直走上二楼,一位中年妇女正在擦拭楼梯扶手。相视一眼后,两人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招呼过了。 在一间卧房门口,他停下轻轻敲了敲门,然后毕恭毕敬地站在门边。 从屋里传出一道娇柔妩媚的声音:“清荣大哥吗?” 他爽声应道:“是,小姐。” “事情咋样啦?” “人算是救回了,伤得挺重,子弹离心脏只差一分了,灿甜姑娘手术近十个小时才做完,现在仍未脱离危险。灿甜姑娘说,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的造化了。能活下来估计也要将养一些时日才能恢复。” “哦,伤这么重?你们务必好生照顾,定要让他活下来。” “是,小姐。不过,小姐,小的有一事不明,能否明示?” “说,啥事?” “小的不明白,小姐为何三番五次地去营救他?他究竟是你啥人?一个共产党也值得你冒这么大的风险吗?” “清荣大哥,这事以后再说。你只需要记住,这人很重要,现在没啥用,不久之后一定会派上大用场。” “好,小姐,小的记住了。小的这就告辞。” “慢。清荣大哥,你也别再露面了,这事安排别人去做,一定不能让他知道我们的身份。伤养好后,任他自行离去。” “是,小姐。” 应了声后,他转身走了,而卧房里则传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听到云清遭到不明武装突然袭击,张明宁急忙领人赶去支援,结果在中途遇上。 “老大,你没事吧?” 见到她后,张明宁上前朝她上上下下一通打量,然后,抬腿踹了于铎一脚,瞪眼骂道:“你个兔崽子,安排你照顾好老大,就这么点小事也办不好,害老子担心,要你何用。滚!滚远些去。” 遭到无端斥责,于铎满脸委屈劲,尤其是被踹的那一脚,是张明宁提着一股真力给踢的,生疼生疼,怕是连尾骨也给踢没了。 他捂着屁股蹿得天高,还凄厉地哀嚎一声。他这一副狼狈相,只差没把一众人给笑喷。但大家不敢笑,只有死死地憋着,怕是内伤都要给憋出来了。 见张明亮大惊小怪,云清瞋了他一眼,嗔道:“你瞎嚷嚷个啥?”说完,甩头而去。 其实,她知道他这是在关心她,也知道他派于铎一直在贴身保护她,更知道他心里有她默默地爱着她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只是他像一根木头一样生硬直接,甚至霸道,不善表达。像这样的男人,深拥必伤。他注定只能做守护人,不能成为爱人。所以,对他的关心和照顾,云清往往装糊涂,或者干脆选择无视。 见云清不高兴,张明宁便像跟屁虫一样寸步不离地跟在后头,这下云清更恼火了。原本心情就乱糟糟的,只想寻个地方自个清静一下,冷静地整理整理自己一团乱麻似的思绪,想想今晚所发生的事情问题到底出在哪里。见身后跟着条尾巴,便气不打一处来,她停下回头朝张明宁歇斯底里地吼道:“张明宁,你滚!” 她声如洪钟,连她那张俏脸也顿时狰狞无比,并且还直呼其名,在张明宁的印象中这还是第一次,这冷不丁地一下把他吓了一大跳,并傻在当场,愣怔怔望着云清远去的背影…… 摆脱张明宁后,云清独自漫步街头。她垂头丧气,像个离家出走的小女孩一样落落寞寞,楚楚可怜。这个时候,她终于成为女人,并且孤立无助,彷徨四顾,再也不是那个杀伐果敢叱咤风云的的斗士。 她埋头慢慢地向前走着,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扬帆路上。忽然,蒙头撞在一个人的胸脯上,咚的一下,像撞着块钢板似的。 慌乱之中,她抬头一瞧,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日本浪人,他正狞笑地瞪着自己,他的身后还站着三个,都坦胸露怀,笑得无比淫邪。 云清有些张皇。茫然四顾后,这才发觉自己竟然走到了扬帆路上。扬帆路是这段时期最乱的一条大街,因为这里毗邻日租界。 狞笑之后,那日本浪人又一阵浪笑,接着便“花姑娘花姑娘”地伸手过来搂她,还嘟着一张菊花一般的嘴,把云清吓得往后一跳。 见她避开了,四个浪人开始叽里呱啦地一通嚷嚷,然后,摆开相扑架势将云清团团围住。 这个时候,云清慢慢镇静下来,冷冷地扫视四人。她心里明白,接下来,势必要有一场恶战了。于是,她深深呼吸一口暗暗凝聚一股真气。 见她一点也不胆怯,目光里还透着一股杀气,四个浪人愣了下,相视一眼后便仰头发出一声狞笑,然后眼露凶光一齐朝云清猛扑而去。 见他们都动了,云清猛提真气双脚一错,顿时飞身而起,双腿凌空横扫。霎时,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通乱响,四个浪人的脸上均狠狠地挨了一脚,一个个肉嫩嫩的脸都被踢得变形了,四人齐齐甩了出去几个踉跄差点跌倒地上。 其中一人反应还不算慢。只见他顺势歪倒一手撑地长腿朝云清横扫而去。 云清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只见她又凌空而起,然后双腿一屈像泰山压顶一般,并将一股真气灌入双膝重重地压在他腿上,只听得“咔嚓”一声,那人一声惨叫像一座山一样顿时塌然瘫倒地上。 另外三人见同伴腿骨被压折,相视一眼后,随即并排而立,抽刀在手,双手握着齐齐朝云清恶狠狠地挥劈而去。 霎时间,云清被一片寒光裹住,只见她身轻如燕,更似矫健飞鹰,身影在一片凛凛刀光之中飞掠扑闪,一会儿长手而去,骤然“嘭”的一声,一拳砸在一人的下巴,顿时,他身子一歪跌跌撞撞倒落地上,一会儿又撩起一腿踢向一人的裆部,顷刻间,便见他弃刀双手捂着扑然跪在地上,最后一人,天灵盖子差点被她一脚踢开掀掉,只见他仰面朝天向后飞落一丈开外。 见他们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呻吟不止,云清飞身落地,稳住身形,拍拍双手,然后,脚下一跺,凤目圆瞪,朝他们一声怒吼:“滚!” 第78章 杀林子山 揍人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事情,只需要拳头足够硬会令人畅快淋漓十分的爽,尤其是痛揍日本浪人,更加令人格外的解气又解恨! 虽然天色已晚,但仍有许多人没有错过这场好戏。看到这么精彩的一幕,在场的一个个都爽爆了。这云清的吼声刚落,四周便哗然一声突然响起噼里啪啦的掌声和大呼小叫的喝彩声。 四个日本浪人自然不甘心自己就这样轻易落败,而且更令人难以想象,四个壮实如牛的大男人竟然被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中国女人给揍得像癞皮狗样,还遭到这么多中国人的耻笑,那种大和民族的优越感和自豪感顿时轰然坍塌荡然无存,像鸡零狗碎一般被中国人一口一口地唾弃,一个个都双目血红怨恨而又阴骘地瞪着云清。 一个壮得像头笨象的浪人从地上艰难爬起,吃力地搂起一头肥猪,呲牙拎起一只差点被削皮的窝瓜,最后晃晃悠悠地扛起一条满地翻滚的臭蛆,咬牙切齿地撂下一句“你等着”的狠话后一瘸一瘸地离去,可围观吃瓜的众人都哄然大笑。 “姑娘,你好样的!赶快离开吧,这帮浪人可真不好惹。” “是啊是啊,再不走,等会儿就走不脱了。” “……” 其实,更多的人在为云清担心,因为这儿的日本人实在是太多了,仿佛他们在这儿越冬鱼汛似的。 这时,从人群中忽然伸出一手拽着云清一阵疯跑,似乎要跑到天边去。 黑暗中,云清也跟愣头青似的被紧紧牵着跑,直到跑完两条大街才终于停下。匀过口气后,云清抬眼瞧去不禁愕然。 “是你?” “怎么,这难不成是我就不跑还等着日本人抓你去慰安吗?” “那倒也不是,我只是觉得很意外。” “嗤!说实话,我也挺讨厌你们这帮特务。但方才瞧你那般飒爽又忍不住地感动了一下。” “欸,雨辰,你就这般讨厌我吗?我真有那么讨厌吗?” 方才在扬帆路上云清教训四个日本浪人时,潘雨辰正巧路过,在人群中瞧见她一人跟四个像相扑高手似的大块头较量,心里着实又焦急又担心,而更害怕的是她尚若落在这帮日本人的手里结局一定会很惨。 后来,见她居然轻轻松松地打赢了,并且将他们揍得一塌糊涂变成一群猪猡心中又忍不住地一番感叹。 其实,这外强中干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没有直面的勇气。尽管自己讨厌特务,但又不得不佩服云清。人都是正义的,只是因为角度不对。太阳光芒万丈,也正是因为角度而常常远离我们而去。 她愣瞅着云清许久,眸子中泛起一抹柔柔的青烟似的薄雾,语气平平静静道:“也谈不上讨厌,只是觉得你本应该是一个安静的女孩,哪哪都散发着静谧的气息和内敛的活力,骨子里满满的都是令人难以忽视的魅力。而有着特务身份的你与如今的你人格一点也不相匹配。” “哦,是吗?这从何说起呢?”云清十分诧异。 潘雨辰眸光闪了闪,望着对面的秋水咖啡屋问道:“你喝咖啡吗?” 云清用深邃的眼神瞟了潘雨辰一眼,把情绪埋藏在默然之中,不置可否地望着对面,许久后,忽然答非所问道:“我喜欢酒的色泽,温暖而又纯粹。” 潘雨辰轻轻笑了笑道:“行,那我们喝酒去。这秋水咖啡屋的调酒师很怪。他最拿手的一款叫‘手雷’。什么名字不好,可偏偏要弄个这么恐怖的名字。但口味很好。用蛋黄和番茄浆调制,用黑色奶油作点缀,喝起来口感酸甜,腥辣刺激。” “呵呵,是吗?那行吧。”说着,云清饶有兴趣地舔了舔唇边,眼神里尽是率性和炙热。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灿烂。也许云清更习惯于刺激,她的人生因为血腥而不寂寞。 而潘雨辰则像是春天里一滴纯粹的小雨滴,有温暖,更有安静。所以她渴望自己成为一名医生。 两人是绝然不同的两类人,但走在一起又一点也不违和。因为漂亮,风过无痕,雨滴润声。 两人走进咖啡屋的时候,所有的目光像雨点一般琳琅地砸来。 她俩则低头直接去了吧台。调酒师正忙着,不知在为谁调制那款鼎鼎有名的“玛格丽特”。客人不在,可能上洗手间去了,应该是很有品位的那种。 调酒师年龄大约二十来岁,但生着一张娃娃脸,像是小男孩一样,笑起来腼腆羞涩,脸上有两只浅浅的小酒窝。 见她俩来了,他点头微笑,一边抛掷一边问道:“来点啥?” 没等潘雨辰开口,云清抢先道:“‘手雷’。” 潘雨辰横她一眼,道:“给我来‘椰林飘香’吧。” “不行,给她‘手雷’!她说好喝,她自己却不喝,这绝对不行。”云清连忙阻止,样子蛮横地对调酒师道。 潘雨辰又横她一眼,嘟哝道:“不行,我喝不了,太辣,太血腥,太恶心。” 云清瞪她一眼,不满道:“方才怎么说来的?你不会就忘了吧?不行也得行。”接着,又对调酒师道:“就给她‘手雷’,不听我的,嗯……” 说着,她掏出枪来突然“啪”的一声拍在吧台上。 这冷不丁的一下,把调酒师顿时吓了一跳,脸色立时雪白,把屋里的客人也吓得一片慌乱,一个个神色惶惶纷纷起身离去。 见她突然发疯,潘雨辰愠怒地吼道:“云清,你这是干啥?发什么疯?” 云清并不搭理,而是四顾大厅扫视一眼。见客人都走光了,她连忙收起枪,突然一把搂住潘雨辰瘪瘪嘴道:“没要干啥,吓唬吓唬呗。谁知道他们这么不经吓。全跑了好啊,只剩下我俩多自在,干嘛发这么大火……” “说啥呢?我这不算人吗?” 恰在此时,从里头忽然闪出一道人影站在她们跟前,但马上又惊奇道:“云队长,怎么是你?” 云清也一下吓了一跳,不禁脱口道:“林子山,怎么是你?” 是的,来人正是林子山,他刚刚从洗手间出来,瞧见这一幕后,他马上明白,凭自己对云清的了解,她这是故意而为之。 两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在这里喝酒,而且还是烈性酒,保不齐会有人趁人之危,她性子刚烈,若是出事,那一准是要流血见红的。 因此,她索性先将人全轰走落个清静。而潘雨辰根本不了解云清,再加上性子又温和,心地纯粹,心里没有她那么多弯弯绕绕。所以,她又怎会想到这一层呢?这特务到底是特务,凡事总多了那么几个心眼。 对此,林子山不得不叹服。见潘雨辰仍噘着小嘴气嘟嘟的,虽然不认识她,但他的贫嘴素来有得一拼。 他凑近些认真地瞅了瞅,然后一本正经道:“这位漂亮小姐,你是医生吧?因为我闻到了天使的味道。医生常常教导我们说,生气会毁容的。 并有研究表明,人生气一次,脸上会长十颗黑豆豆。我说得没错吧?你这么漂亮,不要说长十颗,即便是长一颗也要坏你大事。你是医生,难道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快,别生气了,笑一个,把黑豆豆给咽回去。”说罢,回头朝调酒师打个响指。 但调酒师仍在愣神,云清突然闹这一出早把他给吓傻了,只见他两眼无神地愣怔着,根本没注意到林子山。 等了半晌也没见他动静,林子山咦了声后,吼道:“喂!你魂吓没了呀?” 被他一吼,调酒师这才猛地反应过来。他慌忙又是端酒又是陪着笑脸,并哈着腰连连道歉。 听过林子山这一席话,云清搂着潘雨辰斜睨他一眼,心中暗暗道:“这家伙长了副狗鼻子,居然一下便闻到潘雨辰身上那股淡淡的苏打水味,还果真有些本事,难怪处座这么看重他,以后可要小心着他一些。” 而潘雨辰呢?她也一阵心惊。当她知道这人就是林子山时,心中便顿生戒备。而当他一语道破自己的职业后,她不由得一阵心颤,心中也暗暗道:“这家伙老奸巨猾,是个狠角,是最难缠的主,将是荣城地下党的生死劲敌,必须设法除掉。否则,有他在荣城地下党将永无宁日。” 俩人各怀心思,默默相视一眼后便都了无兴趣,也不与林子山招呼径直匆匆出了店门。见俩人毫无征兆地忽然离去,咦了声后,林子山搁下杯子匆匆追了过去…… 然而,刚出店门便见街对面的楼顶上一道火光闪起,紧接着便是“砰”的一声,一颗子弹朝林子山飞射而来。 不过,也合当他造化大,因为走出店门后,他踩着一块浮砖身子一歪竟生生地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子弹嗖的一下擦着自己的头皮而去,令林子山浑身一震,顿时明白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而且这枪声一听便知道是从98k射出的。对这枪声他已熟稔于心。常玉娟她终于来了! 但林子山不会坐以待毙,只见他顺势倒地,接着几个连翻一路滚进店门。然而,一个呼吸之后,马上响起了第二下枪声,第二颗子弹又猛地咬了过来。只见他猛一蹬腿身子瞬间旋转90o,便见地面瞬间火星飞溅弹头落地后飞弹而去…… 云清和潘雨辰刚走不远便听到身后枪声响起。云清心头猛地一沉,而第一反应便是,不好,林子山出事了!于是,她旋即反身奔跑而去,一边跑一边朝潘雨辰挥挥手道:“你快回家去吧,这儿危险!” 听到身后的枪声,潘雨辰顿时身子一僵愕然而愣,一时间不知发生何事。 她毕竟是医生,绝少经历生死拼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也属情理之中。 然而,正当她纳闷时,见云清突然飞身而去,便一下明白,这林子山遭人狙杀了。 可这要致他于死地的人又会是谁呢?是自己的同志吗?这怎么可能呢?难道又是顶着她代号的那人?她十分感激,因为他的歪打正着吸引了敌人给自己省去了不少麻烦。 正当心里升起一团团疑云而百思不得其解时,金维安的车停在了她的身边…… 这狙杀林子山的正是常玉娟。经过野狼谷生死一战,“蜜蜂行动队”伤亡惨重,一支近两百人的队伍,打到最后只剩下五十三人。 如果没有张岚的“铁狼花”和白狼白姐率领狼群拼死相救,“蜜蜂行动队”将在野狼谷全部壮烈。 当然,她知道在援救行动中还有另外一支队伍,虽然他们悄然退去,但她仍能猜到那一定是“黑风王”王冲的队伍。 这说来也巧,这野狼谷正是白狼白姐的地盘。它熟悉常玉娟的气息,在“蜜蜂行动队”进入野狼谷后,原本打算现身跟常玉娟亲热一番,但不料战斗很快打响。 听到猛烈的炮声之后,它知道常玉娟他们一定凶多吉少,因此,它派杂毛狼去寻找张岚率人驰援相救。那天,恰巧张岚率领“铁狼花”赶赴永和。因此,两下在中途不期遇上。 至于“黑风王”是咋知道“蜜蜂行动队”遇险的,到至今仍是一道无法破解的谜。不过,他出兵相救也仅仅只是为了报答常玉娟的救命之恩。 在铁狼寨休整几天之后,告别张岚和白姐,常玉娟率领“蜜蜂行动队”悄悄出发,直奔荣城。 这次行动十分隐秘,两天后终于赶到虎湾大山里,将队伍安置好后,常玉娟带着凌飞和明光悄悄摸进荣城。 经过两天的跟踪侦察,终于逮住了狙杀林子山的机会。对于林子山这个奸细,“蜜蜂行动队”没有一人不对他恨之入骨的。 因为他的出卖,全队遭致毁灭性打击,甚至差点全军覆没。对这样一个奸细只有杀之而后快才能告慰壮烈牺牲的烈士的在天之灵。 因此,常玉娟决定暂时不与荣城地下党联系,免得他们遭受牵连。于是,她独自展开狙杀行动, 但是,这奸细还真是命大,居然一击未中,常玉娟明白,这一击未中便错过了狙杀良机,只能慢慢等待机会再展开狙杀行动。开了两枪后,她迅速撤离赶去城西与凌飞和明光会合…… 第79章 我杀人的 在江京特务处处长办公室里,林豆坐在郎君山的大腿上。她双手圈着他的脖子,他圈着她的袅娜纤腰,四目相视,目光像长满倒刺一样把两人死死勾住。 片刻后,林豆伸手摘下他的眼镜对着亮光处看了看,然后反手搁在办公桌上。接着,妩媚一笑,挥手又圈住对方,像迷妹一样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的眼睛。此时,彼此的眼神在交汇,像碰撞,像闪着火花,但时间没有静止。 她嘟起两片红色的玫瑰贴上去紧紧地与对方压在一起,然后伸出柔软而温暖的舌尖顶开他,那柳叶般娇嫩的舌头散发着迷人的诱惑气息,在他嘴里如蛇一样翻腾,并不断地撩拨。 郎君山也开始一点一点地碰撞,紧接着死死咬住。那种柔软的甜腻和灼热令他的舌头强烈地卷动一下,然后疯狂地缠绕一起,并开始搅动翻腾,顿时,像火山岩浆一样沸腾,澎湃的血喷薄欲出,四射的激情在猛烈地冲撞。 两人如两道闪电一般交织缠绕一起,闪动着,颤栗着,扑咬着,满屋光芒四射,弥漫着喧闹勃发的浓浓春意…… 然而,正在此时,一阵急促地敲门声突然响起。两人戛然而止,林豆立即一弹而起,飞快地整理乱发,接着又快速地整理凌乱的一身。 而郎君山则怨毒地盯着不远处的门。林豆整理完自己,马上又帮郎君山整理乱发衣襟衣袖和衣摆。 片刻后,郎君山拿起桌上的眼镜小心翼翼地架好,瞟一眼林豆。她点了点头后,郎君山这才正襟危坐轻声唤道:“进。” 在两人静静地注视中,门被轻轻推开,门扇后小心翼翼地探进一张脸来,是付颖。她目光怯怯,瞅了一眼后,马上款款而入。 “云清急报。职下遵照处座吩咐,凡是她的急报一律第一时间呈报给您。职下不敢耽搁。” 说完,付颖从电报夹里抽出一份电文递了过去。 郎君山镜光一闪,伸手接过电报,林豆站在一旁微微探头瞟了一眼。 “等等。” 付颖转身刚刚走到门边,身后忽然传来郎君山的声音。她急忙止步马上又回到办公桌前。 郎君山紧皱眉头看着电报。开始耐不住了,心里嘀咕着,这荣城并非想象中的那样简单。 前次,战山亲自坐镇荣城抓捕共党高级特工“黄莺”,结果因不明武装施救无功而返。他不得已才将云清调回再次派往荣城,这情况却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一,抓捕“黄莺”眼看马上就要得手又遭遇不明武装袭击,结果功亏一篑。 二,林子山遭遇刺杀。 据云清电告,行刺者为除恶未尽的“蜜蜂行动队”余孽所为。 这样看来,他们已到达荣城,荣城从此将不再太平,这就像根刺一样再次扎入他的喉咙。 沉吟半晌,他终于抬头望着付颖道:“给云清回电:林豆即到,精诚合作。” 听到他要派自己去荣城,林豆噘着嘴嘟哝道:“处座,不嘛,我不去。” 付颖笔直笔直地挺着身板,像根杆子一样,虽然目不斜视,但林豆的话全入耳了。 郎君山话已说完,镜光后面盯着付颖,见她迟迟不动,脸色顿时沉下,也不说话,半抬手,肘搁在桌上用力挥了一下。 察言观色,是个傻子都知道他生气了。林豆顿时闭口,付颖也急忙转身匆匆离开。 郎君山一般话不说二遍,对林豆也一样。两人在一起相处这么久了,林豆当然知道他的脾性。既然把话说死就再也不可能有回旋的余地,而且必须立即马上出发。 黄昏时,林豆终于走下火车,她没有告诉云清。对于她来说,在郎君山身边是只鸟,而且是只浑身洁白眼睛血红能撩会说的金丝雀。可一旦离开,她就是一只黑寡妇蜘蛛。 她长年一身黑,连旗袍也穿黑色的。所以,在特务处她的代号就叫“黑寡妇蜘蛛”。人长得漂亮却有剧毒。 她喜欢独来独往。眼下,她照例一身黑,黑色皮装,黑色高筒皮靴,裹得紧紧的,劲爽霸气,凹凸有致。 下车出站后,她拎着一只黑色爱马仕行李箱,一路上一边走一边四下打量,到当阳路口时,放下箱子四下张望。 忽然,从身后窜出一道人影,一把抓起她的行李箱飞也似的溜了。 林豆愣了下,但脸上马上浮起一抹冷笑。那小偷撒开丫子一通疯跑,一边跑一边直往后瞧,见林豆仍在原地发愣不禁咧嘴一乐,仿佛在嘲笑。接着,他转身钻进索马拉弄堂。 进去后,小偷停下看了看手中的行李箱,再转眼四处瞅着。这小偷是个男孩,个子不高,年龄半大,瞧上去,顶多十二三的样子,瘦得像根柴棍,满脸脏兮兮的,头发半长乱蓬,像被炸弹炸了似的,一身破破烂烂。 他得意极了,咧嘴直乐,跟捡了个金元宝似的。心想,今天撞大运了,让自己碰着个傻妞,这一下该发达了。 于是,他洋洋得意地走进一条偏僻的小巷,将箱子平放地上,蹲下左瞅瞅右瞧瞧,接着又翻弄着上下一番打量,琢磨着要如何弄开。 他眼珠滴溜溜地转着,却始终也没想到好的法子,于是,又双手撑着下巴使劲地想。许久,他终于不去想了,从旁边捡起块砖头挥手砸下去…… “笨蛋!连把锁也不会开!喏,给你钥匙。” 突然,从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并且在眼前晃悠着一串钥匙。 他举着砖头戛然愣住,两只眼珠子跟着钥匙晃悠而滚来滚去,最后滚成对子眼了。 可过了片刻之后,他忽然发觉不对,这身后好像是个女人的声音,虽然软糯,但冷冰冰的,还透着一股凛然杀气。 他蓦地一惊,慌忙扔下砖头像猴子一样躬身嗖地一下从旁直窜而去,但刚跑一步马上被一只温软的手给狠狠掐住,仿佛这后脖颈也要被掐爆,火辣辣的疼。他凄厉地呻吟一声,然后再也不能动了。 “小小年纪,做什么不好?做贼!做贼也没关系,却偏偏遇见我,你这是找死!” 男孩感觉没错,这女人正是林豆。只见她一手掐住将男孩绕个圈给顺过来一手指尖戳着他的鼻尖咬牙切齿道,但盯着男孩看了半晌后,忽然又柔柔地问道:“肚子还饿着?” 男孩肚皮正“咕咕”地直叫着。他并非一顿没吃,而是一整天都没吃。 他耷拉着眼皮点了点头,自是不敢吱声,更不敢去瞅她。 林豆冷冷地瞅着男孩,一副若有所思之状。只见她眼珠溜溜地转了几圈,之后,松开他冷声道:“跟我走。” 男孩惶然,瞅着她直发愣。见他一副怂样,林豆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鼻尖道:“小子欸,今天算你运气好,碰到我你真有福气。走,姐带你吃东西去。记得把箱子给拎上。”说完,甩发华丽丽地转身而去。 男孩抬手拿衣袖擦了擦鼻涕,然后双手拎起箱子怯生生地跟在林豆身后。 出了弄堂后,两人往当阳路东街走去。不一会儿,他们走进一家叫“同福酒家”的小饭馆。 进去后,林豆四下瞅了瞅,还算整洁,客人也不多。 见有客人到了,一位中年妇女笑嘻嘻地迎上前来问道:“吃饭么,几位?” 林豆点了点头。因为见林豆衣着打扮不俗,这长得漂亮不说,还举止娴雅大气。所以,她格外的殷勤,格外热情周到,并将她引进雅间。 但见小男孩也随着跟了进来,她马上皱起眉头冷着脸道:“去,出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放他进来,是我的小跟班。” 听到林豆如是说,她立即停止吆喝,马上又陪着笑脸问道:“小姐,吃点啥?” 林豆朝男孩呶了呶嘴:“你问他。他点啥你都紧着给。” 这回她懵了。她赶忙回头望着男孩,心下直嘀咕,敢情他才是今晚的正主! 俗话说,看书不看皮,看人莫看衣。这话还真就应验了。 她奇奇怪怪地望了林豆一眼后,马上就弯下腰身笑嘻嘻地问男孩道:“小哥,吃啥?这是菜单,小姐说了,你随意点。” 男孩望着林豆神情犹犹豫豫,仍不敢作声。 见状,林豆伸手敲了一下他的脑门,“你磨叽个啥?是男人吗?来,给我瞧瞧,那鸡鸡长毛了没?没长的话顶多算个小屁孩。”说着,又立马起身板着脸作势要去搂他的下面。 见她来真格的,男孩顿时就慌神了,立马身子一滑溜到桌子下面。 老板娘一见顿时顿脚哈哈大笑,连眼泪都笑出来了。她弯下腰身捂着肚子连连直呼心疼。 “哟,还晓得害羞嘛,看来应该长了,是个男子汉。”林豆笑着道。 然而,这话刚刚说完,她立马沉下脸又厉声喝道:“起来!信不信我一刀阉了你?”说着,挥手一甩,嗖的一下,一柄短刀明晃晃地插在桌上。 她突然声色俱厉,面目狰狞,还透着一股子霸气和冷嗖嗖的杀气,一下将男孩和老板娘给镇住。 男孩吓得慌慌张张地从桌下钻出来坐下。 老板娘则连忙上前忙不迭道:“小哥,我马上给你上烧鸡盐水鸭大板鹅烤羊腿卤猪蹄还有十全大补汤海参燕窝羹……” “住口!把我当土豪打啦?莫非你是共党?” 老板娘正紧着往好的点,却被林豆突然一声断喝给镇住,又听她说自己是共党,吓得双腿一软直接跪地上连连作揖大呼:“哎呀,我的姑奶奶,你可就冤死我了,像我这样都能成共党,那共党不等你们去灭自己早灭光光了。我就是一做小本生意的,大字不识一个,连钞票上的字也认不全,只认得几个铜板……” “行了行了,起来,去,照着方才你点的一样给来一份。快点,没瞧见这小哥还饿着肚皮吗?” 见她吵吵着啰哩吧嗦一大堆,林豆掏了掏耳朵,然后突然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和颜悦色道。 老板娘一听慌忙起来一溜烟地小跑着出去了…… 这男孩还真是饿慌了,老板娘将菜盘刚一搁下,他便饥不择食地一通狼啃虎嚼,一边吧唧吧唧地啃着嚼着一边盯着桌上两眼直放绿光,吃得满嘴油亮油亮,一直吃到两眼直翻鱼眼白连连饱嗝这才住手。接着,马上又咕咚咕咚地喝汤。最后,拿衣袖使劲地擦着嘴巴。 瞅他吃完,林豆忽然问道:“要不要跟着我干?” 男孩有些懵懂,眨巴眨巴几下之后,反问道:“你是干嘛的?” “杀人。”林豆撇撇嘴道。 一听说杀人,男孩连忙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连道:“不行不行,我杀不了人。” 见他摇头拒绝,林豆立即沉下脸无比狰狞地拔出短刀“咔嚓”一下猛插在桌上,恶狠狠道:“不行也得行,不听话,我现在就宰了你!” 这林豆翻脸比翻书还快,一会儿人脸一会儿鬼脸,男孩哪里见过这阵势,早吓得魂魄出窍一阵哆嗦,浑身直冒冷汗,他瘪了瘪嘴一脸哭相,两眼泪水扑簌簌地直下。 “不许哭!不许掉眼泪!”林豆厉声喝道,接着,拔出短刀在他眼前一通乱晃,把男孩吓得直往后缩着身子,立即抽噎着停住哭。 这时,林豆坐下又和颜悦色道:“其实,我也不是叫你去杀人,你当我的小跟班,听我的话,除了杀人之外,我叫你干啥你就干啥,这咋就不行呢?” 男孩终于听明白了,心想,这样啊,这活可以干!于是,他连忙跟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见他答应了,林豆马上问道:“你叫啥名?” “小石头。” “啊!”听了这个名字,林豆顿时一阵惊讶。这世界也真是太奇妙!林子山的代号叫“石头”,现在又让自己遇上个“小石头”,自己还真是与石头有缘啊…… 然而,正在惊讶之时,小石头忽然道:“不过,我怕是成不了你的小跟班。” 林豆又猛地一惊,急忙问道:“为啥?” 小石头眨了眨眼道:“我是丐帮的。在丐帮我有老大,他比你更厉害,而且丐帮的规矩十分森严,谁背叛都要被处死。” “哦,是吗?”林豆也一阵惊奇。 “嗯。而且丐帮还有一条规矩,若是今天没弄到钱就不给东西吃,必须饿上一天。” “你们老大现在在哪?能带我去见他吗?” “住在索马拉弄堂。你真要去见?我劝你还是别去的好,他老厉害的。” 哈哈哈…… 听了小石头的话,林豆忍不住扬脸一阵哈哈大笑…… 第80章 刺刀刺刀 凌飞和明光稍不留神便把常玉娟给弄丢,才刚进荣城就闹出这岔子实在是令人揪心不已。 这荣城可不是一脚踹过三道城门的小县城,而是群雄争霸逐鹿问鼎的一方猎场,谁都想在这走马放鹰兔起鹘落,小,小到市井坊间三教九流,大,大到大国列强王公贵族,再加上黑白两道权贵政要,这要是一个不小心冲撞到谁,这暴露身份不说,若闹出个好歹来可如何得了。 俩人既郁闷又担忧,一番寻找无果后又开始互怼起来。 “你也是,拉个屎跟女人难产似的,比娘们还娘们,蹲坑里拣主要的解决不就完了。” 明光最不喜凌飞这语气,老是见了蚊子就拔枪踩根草也蛇蛇蛇,风吹草动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春天不长草秋天不落叶尽瞎操闲心,知道的,又以为这是蛐蛐跟蛐蛐一块儿咬。 因此,他很不服气地横他一眼,嘟哝道:“还说我呢,你呢?你没事去追那猫猫干嘛,不知道狗蹭屁股猫嘶春正发着情吗?它爱叫不叫关你甚事?人家爱叫你就让它叫呗,操那份闲心干嘛。” 俩人一个拉屎一个猫猫吵吵得不可开交,反正都因为这常玉娟失踪在责怪对方没多长几个心眼。 正吵吵间,窗外忽然“咔嚓”一声。听到动静,俩人立马停下端枪在手分头贴在窗边,并抬手嘘嘘两声。 不一会儿,一条黑影从窗外嗖的一下飞身钻了进来,并在屋子里一个空翻,然后稳稳地落地。 俩人立即挥枪指去,但马上就看清楚来人,顿时,心中一喜,同时脱口喊道:“队长!” 这倏地弹跳而起稳稳地站在他们跟前的正是常玉娟。狙杀林子山失败后,她迅速撤离赶回这城西银泰旅社。 见二人拿枪指着自己,她横一眼道:“怎么,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吗?” 她脸色十分难看,原本俏丽水灵的现在却有些晦暗。说完,她将98k横搁在桌上,扫视一眼后,不无惋惜道:“唉,可惜了,这林子山真是命大,能逃过我的枪口也就只有他了,他是唯一一人!” “什么,你去刺杀林子山了?!”两人同时惊呼。 常玉娟嗤了一声,瞪眼道:“怎么,不行吗?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这回准备得不够充分,让他给逃脱了。你们……” 她忽然顿住,抬手嘘的一声,迅速抓起98k,然后嗖的一下贴在窗边侧耳细听。 凌飞和明光二人也立即挥枪贴了过去…… 这时,在窗外不远处的屋顶上,一道黑影一会儿鱼跃般的飞行一会儿纵身翻滚一会儿踩着猫步,正悄悄地向这边飞快地奔来。 片刻后,在窗玻璃上便清晰地映下一条瘦长的黑色影子,并且正蹑手蹑脚地靠近窗边,似乎要窃听他们。 常玉娟向两人一个手势,随手将98k搁在墙边,然后躬身一纵而起嗖的一下撞开窗户,只听得哗啦啦的一片玻璃的碎裂声。 黑影正贴住窗边准备偷听,见一条人影突然从屋子里飞射而出,兀自一惊,慌忙转身腾地而起飞跃而去,但为时已晚,常玉娟如闪电一般飞身迎头截住。 俩人相视而立。看身形,这黑影是个男子,个子块头高而壮实,蒙面上双目幽幽发亮。他定定地望着常玉娟。 “你是何人?为何要偷听我们?”常玉娟厉声喝问。 蒙面人并不吱声,而目光则一直冷冷地盯着。许久,忽然,他身形一动两爪飞舞着直扑常玉娟而去。 见他二话不说直接开干,常玉娟也毫不迟疑,只见她身形顿起迎头飞去。霎时,只听见“嘭嘭啪啪”的一阵打斗声。 蒙面人惯使鹰爪,招式怪异,爪锋凌厉,只见他一会儿日出云海挥爪划着弧形飞刺,一会儿飞瀑激射两爪明晃晃地如闪电一般猛击,一会儿又潜龙游弋虚影迭出尖利地呼啸而去。 常玉娟自然也不示弱。只见她一会儿花海荡漾或拳或掌摇曳纷出,缥缥缈缈,万方缠绕,一会儿百鸟纷飞虚影漫天拳击掌砍夹着道道劲风凛然浩浩,一会儿万星点亮身形闪闪烁烁,暗影暗出,亮如火凤,神出鬼没。 见僵持不下,蒙面人双目阴柔一闪突然飞身而起如鬼魅一般迅速向后掠去,然后蓦地一闪遁入一片黑暗之中。 正打得兴起,见蒙面人突然飞身而去,常玉娟霎时愣了,在寒风中伫立许久,这才缓缓转身回到屋里。 “队长,啥人啊?是特务吗?” 常玉娟一直低头沉吟,满脸凝重,目若寒星。大概真的是累渴了吧,她端起桌上一杯满满的凉开水仰头“咕咚咕咚”地一口气倒下,抹抹嘴后打了个饱嗝,这才望着凌飞道:“也不知啥来路,看他的招式十分怪异,从未见过,而且身法也十分诡异,不像是正道招数。” 明光说:“队长,这人肯定是跟踪你而来,难不成这是林子山的暗卫?都有暗卫了,这林子山到底啥身份?那边竟然如此看重他,身份肯定不低。” “不讨论了,这儿已经暴露,要赶紧换地方。凌飞,你俩去周围打扫一遍,看看是否还有暗桩。否则,这魔影如影随形时刻暴露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我们将十分危险。” 常玉娟满脸忧色,凝神望着窗外,而寒风凛凛扑面而来。她感觉到一阵生疼,也许又有一场雪要来临。 瞅了队长一眼后,俩人默然而去。他们是分头离开的。凌飞从窗户飞射而出,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之中,而明光则是拉门而去。 望着凌飞消失的方向,常玉娟一直在沉思方才那人的身份和来路…… 与此同时,在当阳路一处不明地点的地下室里,四十几个黑衣蒙面人分站两排,而站在队伍前边的是一个矮小而又精悍的男子。 他目光凌厉,朝队伍扫视一眼后,沉声道:“今晚,我们的攻击的目标有两个,一是驻军司令部,二是驻军军火库。突袭要猛,速战速决,毋须纠缠。得手后,立即撤离,如若被打散则分散突围,绝不能暴露身份。大家一定要切记作战训令,绝不当俘虏。” 他的话音落下,众人立即齐声吼道:“刺刀刺刀,神勇无敌,圣战尖兵,玉碎为荣。” “出发!” 夜幕下,队伍分两路进发。一路直扑永宁区驻军司令部,一路进逼太清区驻军军火仓库…… 常玉娟和凌飞明光三人从城西银泰旅社撤离后穿小巷走弄堂一路往北奔走。在快到静华路口时,常玉娟忽然挥手低声道:“有人!” 三人立即退回小清弄堂,紧紧贴住墙壁静静地听着。这时,从静华路西边传来一阵“沙沙沙沙”的脚步声。 常玉娟道:“应该是一支队伍,这么晚了,难不成是驻军巡逻队?不可能啊?驻军全在永宁区驻守海防阵地。城里只留下一支保安团维持治安。据我探听到的消息,城市巡逻由警察局负责,保安团从不巡逻。不管它,先看看再说。” 说罢,常玉娟慢慢向墙角移去,然后探头朝静华路西边望去。她看到,夜色中,一支二十几人的队伍正快速地朝这边奔来。不一会儿,队伍越走越近。 黑暗中,虽然模糊,但常玉娟仍然能隐隐约约地看见走在队伍最前边的几人。她越看心里越纳闷。 怎么?这些人为啥都蒙着脸,而且一身黑色劲装,看步伐又像是军人,即使不是军人也曾受过专门训练。他们却是为何这身打扮?难不成要去执行什么秘密任务? 望着打眼前经过的这支队伍,常玉娟的心中渐渐由纳闷变为好奇。尤其看到他们端着清一色的伯格曼冲锋枪时,她断定这是一支特战队。他们这是要去哪?这里是荣城的大后方,难道这边有军方的军事基地?于是,她更加觉得好奇了。 “凌飞,我越来越觉得好奇。走,我们跟上去,瞧瞧他们到底执行啥任务?” 凌飞笑道:“行,跟上去瞧瞧。要是运气爆表的话能捡个洋落儿那可就发大了。嘻嘻。” 明光不以为然,嗤了声,道:“美得你吧,尽想美事。不过,跟上去瞧瞧也无妨。” 没有丝毫犹豫,三人说干就干。他们不敢走大道,只能走小巷顺着静华路一路向东,没有道了便爬上房子从屋顶一路跟随过去。 三人不紧不慢地悄悄跟着,距离始终保持在二百米左右,不敢跟得太紧,如果这是一支特战队的话,他们一定会很警觉,若是被发现了,不仅瞧不上一场好戏,而且还有可能是一场恶战。 就这样,三人一路小心翼翼地隐蔽跟踪,一直跟踪到静华北路。 忽然,这支队伍停下了。三人急忙钻进一片树林隐蔽起来。常玉娟悄悄支起98k从瞄准镜里观察。她发现这些人悄悄摸进了一片林子,在里面聚在一起头挨着头好像在商量什么。 “走,靠近些去。务必要小心些,千万要注意脚下,不要踩动啥弄出什么动静。” 常玉娟一边低声叮嘱一边悄悄挪动脚下一步一步地朝前走去。她一边走一边观察,距离越来越近,瞄准镜里看得越来越清晰。 咦!他们这是要干嘛?她有些看不明白,于是俏声道:“凌飞,你来瞧瞧,他们好像在分发定时炸弹。”说着,把98k递给他。 凌飞接过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道:“对,没错,是定时炸弹,而且是高爆能的那种,可能连中央军都很少有,只有特工队才弄得来这些好家伙。难道这些人是特务队的?” “不对,这肯定不是小规模行动,如果进行大规模行动,那女特务不可能不随队行动。怎么不见她呢?不对,这些人并非特务队的,他们到底是些啥人。” “队长,他们要行动了。” “是吗?把枪给我。”说着,常玉娟从凌飞手中接过枪又观察起来。看了一会儿,她说:“凌飞,明光,跟我走。”说罢,她提枪走前头朝东边而去。 东边是一座小山包,三人从树林一路穿过去,然后顺着一条小道爬上山顶。 在山顶,常玉娟半蹲下,端着98k朝北望去,看了一会儿,对二人道:“我终于明白这些人要干啥了。他们要炸军火库。这军火库是驻军的。” “啊!炸军火库?难道这没有守卫部队吗?”凌飞十分惊讶。 “凌飞,明光,我想过了。这军火库既然是驻军的,哪不管这些人什么来路都不能让他们成事,而且我还怀疑他们是日本特务。不信,我们试他一试。” 常玉娟的语气十分肯定。她非常相信自己的判断。因为从瞄准镜里,她看到这些人直奔一幢大宅院而去。她马上又观察了大宅院的情况,并且看到大门门边悬挂“xx军xxx师军火库”的牌匾。 这驻军驻守海防阵地,坚守着国门。目前,日军虽然暂时不会发起进攻,但这肯定是一个阴谋,若是军火库被炸,这后果到底咋样很难预料。所以,今天绝对不能让日军的阴谋得逞。 “行。队长,我们听你的。既然你决定了,那我们就帮驻军一把,也算不枉我们走这一遭。” 凌飞说完后,明光也马上接着道:“行。队长,我们就打他个出其不意。” 这主意一定,三人便立刻行动。 常玉娟道:“凌飞,你去西边林子,明光,你从这向他们背后发起攻击,我从北边过去截击他们。只要战斗打响,驻军守卫部队便会被动投入战斗,只要他们双方干起来我们立马就撤。切记,千万不要恋战。” 于是,三人按照常玉娟的吩咐分头展开行动…… 常玉娟顺着一条小道快速地直插北。很快,她绕到了军火库的侧翼,而且在距离不到两百米的地方爬上一棵大树。在树上,她将98k支好观察一阵后,将枪口渐渐移向冲在最前面那个人的胸口。 这伙黑衣蒙面人接近军火库后立即分散秘密前进。走在最前面的两人在树林里蹑手蹑脚悄悄朝大门口哨所摸去,而两个哨兵却仍懵然无知。他们一个拄着长枪半眯着眼,好像正在犯困,而另一人则在猛吸纸烟,嘴边一下一下地闪着火光。 这时,在拄着长枪的身后,一道黑影手持匕首悄悄地靠了过去。而吸纸烟的那个哨兵,因为在大门另一侧,黑衣人要越过去解决他必须要先解决他对面的哨兵。因此,另外一个黑衣人在一旁暂时蛰伏不动。 终于靠上去了,黑衣人立即挥刀而上。然而,恰在此时,常玉娟的98k响了,那黑衣人应声立马一头栽倒地上…… 第81章 相助国军 听到枪声,那哨兵吓了一跳,忽然听到身后噗的一声,急忙举枪回头一瞧,只见身后一黑衣蒙面人手持匕首栽倒地上,顿时心头大震,一声冷汗。 然而,在他正要感谢自己的救命恩人时,蛰伏一旁的黑衣蒙面人见同伴突然被人射杀,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立马一跃而上挥刀扑向哨兵。 眼见又有人猛地扑向自己,那哨兵一时又被吓懵了。正当他目瞪口呆时,那黑衣蒙面人嗖的一下扑至跟前举着匕首当胸刺去。 然而,当寒光抵近胸口挨着衣面时,忽然,远处又“砰”的一声,一颗子弹正正射进那黑衣蒙面人的太阳穴,鲜血顿时喷然而出飞溅哨兵一脸。 这是恩人第二次救自己命了,哨兵猛然惊醒,抹了把脸后,立即举枪朝树林里漫无目标地一通射击。 正在抽烟的哨兵听到第一下枪响时愕然而愣。但很快,他慌忙扔掉烟蒂立即端起枪,但见一黑衣蒙面人突然扑向同伴,他连忙举枪瞄准射击,但被同伴抵住,是射击死角,他的枪口左右上下晃动,害怕误伤同伴,始终不敢扣下扳机。 正在这时,远处突然一道火光闪过之后,那黑衣蒙面人立即朝一侧歪倒地上。 他慌忙朝子弹射来的方向望去,但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瞧不见。见同伴获救,于是,他也什么都顾不上了,端着枪与同伴一道对着黑黝黝的树林里一通射击。 埋伏在树林里的一众黑衣蒙面人,正等着自己的同伴解决掉哨兵,然后发起突袭。忽然听到枪声响起,一个个一下子全愣神了,见两个同伴顷刻间死于非命都十分震怒,明白今晚的行动被人搅和,直恨得咬牙切齿。 突袭已无可能,于是,有人猛喝一声:“马上强攻!” 众人已急不可耐,一个个跃跃欲试,把自己当作一枚马上要射出枪膛的子弹。听到命令,他们立马飞身而起,朝各自的目标快速地扑去。 有的朝围墙奔去,有的杀向后院,正面强攻的,端起冲锋枪朝哨兵猛烈扫射…… 院内守备足足一个连。连长姓邓,还算机警,听到枪响,猛地从梦乡中一弹而起,大声喝道:“不好,敌人偷袭!” 他一把抓起床头的衣物跳下床头,一边快速套上一边反身一把扯下挂在墙上的盒子炮,然后奔出屋子。 守备连所有士兵全被枪声惊醒,一个个胡乱地穿衣戴帽,然后急急忙忙地抓起枪分头从各个房间奔出。 见到邓连长后,大家不再慌乱,齐齐望着长官等待命令。 邓连长像个有头脑的军人,他来不及细想,立即大声喝道:“一排去后院,守住后门,发现敌人立即射杀。二排守在院内,分为两队严密监视院墙,发现翻越围墙者格杀勿论。三排马上在正门搭起工事阻击正面之敌,机枪手分头占领东西厢房和库房正面房顶形成交叉火力。” 这有条不紊的一番部署后,各排排长立即率领各自的士兵分头行动…… 外面,树林中的黑衣蒙面人满以为守备部队正值松懈麻痹的时候,晚上的突袭行动完全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然后派人趁乱潜入库房安放高爆定时炸弹再全身而退,但没有料到被人搅局,把偷袭变成强攻。 发起强攻后,他们一个个正快速地奔向各自的目标。然而,更令人始料未及的是有人从自己的身后突然发起猛烈攻击…… 这第二声枪响之后,凌飞和明光二人也恰巧抵达自己的攻击位置。见黑衣蒙面人发起强攻,两人端起冲锋枪立即开火,在身后一通猛烈扫射,把他们顿时打蒙。 既然都现身了,紧接着,常玉娟的98k又马上开始点名。她快速地锁定目标,快速地射击,再快速地拉动枪栓,一枪一枪地射出子弹,每一枪的间隔时间永远都没有超过两秒,一下子便撂倒了四人。 见状,黑衣蒙面人发疯了,一个个都恨得牙齿痒痒,双目喷火。 这时,有人大声喊道:“听火力,他们只有三人,趁守备摸不清虚实不敢贸然出击,先集中火力打折这三根搅屎棍,然后再寻机潜入库房伺机引爆。” 于是,剩下的十几人立马调头分三路朝常玉娟三人猛攻而去。 此时,常玉娟明白,仗打到这个时候,仓库守备定是做好了万全准备,再跟这些人耗下去已无任何意义。再说,他们已反应过来,并集中火力全力对付自己,此时不走还待何时。 于是,她一声唿哨,然后,飞身窜向另一棵树上,接着,如掠燕一般在树林里穿行而去…… 听到尖利的唿哨声,凌飞和明光停下枪声双手甩去两轮手雷,然后在一片闪动的火光中飞掠而起…… 在永宁区驻军司令部三楼会议室里,正在召开军警特地四方联席会议。 云清忒讨厌开会,非战时,她从不参加任何会议,包括地方军方,甚至连自己任职所在的警署。这个时候,特务队副队长张明宁便是她的全权代表。因此,这次会议照例是由张明宁参加。 眼看这春节将至,自从一年前成立军警特地四方联席会议机构之后,这荣城一直都歌舞升平安安静静的。没有谁会吃饱了撑的没事去给自己找麻烦。 因此,这个联席会议一年到头也开不了几次会议,但到年关脚下这次会议却是万万不能不开的。因为大家在一起可以聚聚吃吃喝喝,聚是为了牛b,而吃吃喝喝是为了更加牛b。 在会上没啥聊的,满嘴套话连篇,陈词滥调,枯燥乏味,一个个无精打采,昏昏欲睡,可到了宴会大厅他们便有得聊了,而且一个个都牛气哄哄。 家眷都凑在一起天南地北一通海聊,聊麻将纸牌赢了多少多少个大满贯,赢得自己心跳手软,聊哪家哪家的香水胭脂旗袍料子金银首饰如何如何雍容华贵,特别是当聊到自己的当家男主时,更是两眼放光,但话题又无非是升了多大的官,发了多大的财。 殊不知,这个时候,自家的这些男主们正聚在一起背着她们在比谁的外宅多,最近谁又为某某新添置了一处大宅院,大侃特侃跟自己厮混的才女有多靓,又多有气质,还浪漫得一塌糊涂,要不聊哪家的当红头牌最爽,哪家的妓女最虐…… 反正这个时候,一个个都脸红脖子粗,青筋一楞一楞,嘴角白沫兮兮,而张明宁则纯粹是个异类。 他端着酒杯一会儿站在窗边一边浅酌一边看风景,一会儿坐在暗处架着二郎腿抖着,一边摇晃着杯中红酒一边四下里乱瞅。瞧上去,不认识的,还以为他是个文艺男,认识的,担心他犯了抑郁症。 酒会之后自然是舞会。这是压轴戏,因为舞会上,有的是名媛淑女,并且都个顶个的气质,一个比一个迷,一个比一个嗲,我见犹怜,人见人爱,只要是个男人都会趋之若鹜巴巴地去献殷勤去攀扯,谁不想跟她们共舞一曲? 音乐方起,霓虹交错,五彩缤纷,正主们纷纷闪亮登场。在稀稀落落的掌声中,各方头面人物依次站到舞台上面,而走在最前面的是驻军潭师长。 他径直走到麦克风前,双手一摆,朗声道:“女士们,先生们,大家晚上好!我谨代表荣城军警特地联席会议向诸位问好,祝大家酒喝得舒心舞跳得开心。在舞会正式开始之前,下面,由我请出今晚最尊贵最漂亮的一位小姐。在请出之前,还请大家猜一猜,她到底会是谁呢? 我先说明一下,今晚的酒会舞会全仰仗荣城商会会长潘盛和先生一力操办。潘盛和先生,大家自然都知道,荣城鼎鼎有名,如雷贯耳,妇孺皆知,但你们谁见过他的掌上明珠?呵呵,大家肯定没见过。 那么,大家想没想一睹她的芳容?好,下面有请今晚我们最尊贵最漂亮的的潘雨辰小姐闪亮登场!” 在欢快的音乐声和热烈的掌声中,潘雨辰挽着金维安的臂弯缓缓步入舞台。 潘雨辰黑色套装搭着深蓝色的长裙,盛装闪耀,端庄高雅,而金维安则一身雪白,白色西服,天蓝色衬衫,暗红色领结,白手套,白色皮鞋,五官俊美,风度翩翩,风流倜傥。堪堪的一对金童玉女。 金维安目不斜视,唇瓣含笑,但潘雨辰却满面凝霜,目若寒星,哪哪都冷冰冰的,仿佛一尊冰雕似的。 她从不喜欢在社交场合抛头露面,更不喜人家给她贴上豪门千金的标签,尤其不喜欢在自己身上打下潘盛和的烙印。她从骨子里憎恨这一切。 为了躲避晚上的酒会舞会,一个人偷偷溜了出去,却碰上了云清和林子山,还遇上了一场针对林子山的刺杀行动。最后,她仍被金维安寻到而接到晚会现场。身上这一切全是金维安为她准备好的。结果,金维安一通好哄,她才勉强答应出席舞会。 俩人缓缓走到潭师长身边。潭师长笑吟吟地望着潘雨辰点了点头,然后扭头对着麦克风道:“女士们,先生们,站……” 这话才刚刚出口,只见金维安突然纵身而起扑过去搂住他一把扑倒地上。 紧接着,便听到“砰”的一声,一颗子弹“嗖”的飞来,而他身后,市政府王秘书长眉心瞬间一朵血红的梅花,然后身子一歪缓缓倒下。 随着枪声响起,舞厅里顿时一阵尖叫,紧接着乱哄哄的一片。这时,楼上忽然有人一声吆喝:“我们是红军‘蜜蜂行动队’,今天为我们牺牲的战友报仇来了,无关人等请立即退出舞厅,红军不滥杀无辜!” 话音一落,楼上“哗”的一声飞下一片片花花绿绿的传单。同时,外面也响起了密集的枪声…… 抱着潭师长滚倒地上之后,金维安马上又连着几个翻滚一直滚到舞厅的左侧,这儿进入了安全区域。 见潘雨辰一个人孤零零地愣在台上,金维安立即弹身而起奔了过去,但枪声也紧随着响起,一颗颗子弹朝他飞来…… 见状,潭师长立马掏枪紧贴着墙角探身向二楼射击。在他的掩护下,金维安总算安全无虞地奔到潘雨辰身边,然后将她一把抱起奔入后台,安置好后,他掏枪赶到潭师长身边,俩人轮流射击,将对方火力死死压住。 潭师长一边射击一边低声道:“方才你是咋发现的?别慌,外面有警卫连,区区几个小蟊贼不在话下,舞厅里,对方只有一人,对我们形成不了威胁。” 金维安一边射击一边道:“对方用的是狙击步枪,我看到反光一闪便感觉不妙,完全是一种本能吧。” 在俩人压住对方的火力后,只见东头角上一道人影飞身而起扑向窗子,然后抓着窗棂连续几个翻身后,再纵身一跃飞上二楼。紧接着,便听见楼上噼里啪啦一通乱响,俩人打起来了。 金维安看了一阵后,对潭师长道:“没事了,特务队的张明宁上去和他打起来了。” 潭师长当然也瞅见了。这时,他的脸色变得好看些了,方才事出突然确实受了点惊吓。这会儿,慢慢转出红润,应当是愤怒吧。 “妈的,咱们走,出去撂翻他几个再说!”说着,潭师长提枪径直奔下台去。金维安也紧随其后…… 二楼,张明宁正与一黑衣蒙面人打得难解难分。只见他长拳而去砸向对方的面门,而对方立即双掌飞出,在襟前倏地挽出几朵掌花,然后侧身一招陌上飞花倏地弹出直逼张明宁的左肋。 这一招若是不知避让,被他一击,这左肋骨至少要折断三根以上。但张明宁何许人也,只见他立马脚尖点地双臂一展朝斜刺里飞去,然后又迅速折身而反,双拳连错,一招雷光霹雳旋转而去。 但那黑衣蒙面人并不希望跟他恋战,他方才这一招便是要逼退对方,然后他双脚一蹬身子笔直地射向楼下,在空中几个翻转后飘然落地,身形一稳便朝外面飞奔而去。 张明宁自然不肯放过,只见他纵身而去,然后径直飞扑楼下,在空中几个扑闪,再朝门外笔直射去…… 潭师长和金维安奔出舞厅后,见十几个黑衣蒙面人被警卫连士兵团团围住,但他们仍在拼死抵抗。 这时,金维安忽然看见云清和林子山,还有赵虎,只见他们三人正在司令部大门口指挥一众手下布设防线,防止这些黑衣蒙面人逃窜…… 第82章 不服来打 这些黑衣蒙面人也真能抗打,被警卫连几十人团团围住还拼死抵抗。 这司令部大院不同寻常大院,最主要的是大,占地面积差不多有七八亩地,而且西高东低,东边开阔平整,西边却是一片坡地,坡地虽然不高,且比较平缓,但将近有四五亩地大,满坡满坡的成年柚子树。 这伙人应该老早就摸透了这儿的地形。所以,虽然被团团围住,但他们一点也不落慌,十几个人两两一组,呈几何战斗队形,边打边往西边坡地退去。观其战法应该是经过专门训练的特战小队。 特战小队跟普通士兵的战术动作差别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完全可以以一当十。因为特战队员 一是体能超强,一般的磕磕碰碰根本伤不了半分。一名特战队员,你头上敲他一下,如果只有三四十斤力的话那像是挠痒痒,冲他们身上捶上一锤,若是只有一两百斤的话那简直跟按摩一样。 二是反应快。最优秀的特战队员可以在0.2秒以内做出所有反应。也就是说,他可以在五分之一的呼吸瞬间判定来自攻击的方位和锁定要攻击的目标。 三是身法敏捷,一个顶尖的特战队员,瞬移速度绝对不会超过一秒,蛇形步法再加上永远不会超过11秒的百米冲刺速度,就连狙击枪也追不上。 这并非神话,因为这些还不都是人体的极限潜能。 所以,速度决定一切,实力才是王道。这些人在警卫连士兵的重重包围之下,只见他们身形飘忽虚影叠叠,令人眼花缭乱,而且从冲锋枪里面射出的子弹“嘟嘟嘟嘟”地简直跟爆米花似的倾泻而出,直打得士兵们东倒西歪,乱作一团,这一下便撕开一个口子。随即,他们迅速冲入柚子树林。 进入树林后,他们更是如鱼得水,得心应手,士兵们冲过去简直跟自杀没有二样,把潭师长看得连连啧啧摇头…… 张明宁从宴会大厅一路追击而出的那人更是身法奇特,不仅速度奇快,而且飘飘忽忽像根闪电一样跳跃蛇形而去。 这张明宁哪里是他对手,对方三蹿两跳之后便上了坡地钻入树林里面。见他欲要追入树林,紧跟着追来的云清连忙一声娇喝:“宁哥,危险……” 这话音尚未落下,便听见“哒哒”几声,一串子弹朝张明宁飞射而来。他的反应自然也是非常之快,只见他仰头向后瞬间倒下,再右脚猛力蹬地,身形像一发炮弹似的朝斜刺里射去,然后顺势几个翻滚跌入坡边的水沟。 正在这时,林子里马上响起一道得意的声音:“你确实不错,但在我们‘蜜蜂行动队’面前你永远不够看。不服你再来跟我打!” 林子山和赵虎也紧跟着云清追了过来。而林子山原就是“蜜蜂行动队”中的一员,在他的眼里,除了常玉娟之外,其他人的功夫都比他要弱上许多,几乎不在一个层次。而眼前这些人,个个都是功夫高手,并且身法和手法都十分怪异。所以,他根本不相信这人的一番鬼话。 “呵呵,你说你是‘蜜蜂行动队’的,那我们应该是老熟人了,不妨报个名号过来。明人不说暗话,我曾是‘蜜蜂行动队’的指导员,是党国卧底特工,对于‘蜜蜂行动队’每一个队员我全都了如指掌。你撒谎也不打草稿,能骗得过我?有胆量你出来跟我打一场。别扯着虎皮拉大旗,这样鬼鬼祟祟算什么本事?” “林子山,你这无耻的奸细!你出卖‘蜜蜂行动队’不得好死,我们常队长绝不会放过你。你还不配跟我打,先留着你这条狗命,等日后再来跟你算总账。走,我们撤!” 接着,坡地上传来一阵阵“嗖嗖嗖嗖”的翻越之声,之后,便再无任何动静。 “别瞧了,撤吧。这帮家伙翻围墙跑了。他们也太猖狂了,真是红军‘蜜蜂行动队’吗?我并未与他们结怨啊,这往日无仇今日无怨的,他们为何要暗杀于我?真是冤死我了。” 潭师长和金维安也跟着过来了。潭师长对于这些人针对自己的刺杀行动心里感到十分抱屈。这没招没惹的竟招来无端杀身之祸,搁谁身上谁都心里难受。他的脸色阴郁得都快要滴水了。 “潭师长,这些人绝非红军,谁杀人会这样大张旗鼓?他们有恃无恐,又并不在乎结果,而且还散发传单,像学生上街闹游行一样,把阵仗搞这么大,像一场闹剧似的。难不成这红军的脑子都进水了?所以,我判定这是一方势力在故意挑事……” 这金维安的话还没有说完,便有一个军官急匆匆地跑来向潭师长报告:“报告师座,静华军火仓库守备连邓连长报告,方才军火库遭不明武装分子袭击,幸亏有人暗中相助才没有造成损失。” “什么,军火库也遇袭了?妈的,今天都啥日子?这么赶趟,不会是破日吧?这军火库可是重中之重,千万别再出什么岔子。杨参谋,通知二团马上再派一个连去进行协防。哦,对了,邓连长查了到底啥人在暗中相助吗?” “查了,没有任何线索。他们打几下就撤了。搜查战场时,除了几枚汉阳造弹壳外,其他并无任何发现。” 云清听后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沉吟片刻后,对潭师长道:“能将那些弹壳给我吗?我们来查。” 潭师长十分爽快道:“行,这事就交给你们特务队了。杨参谋,通知邓连长派人将弹壳送司令部,就由你负责跟特务队对接。” 云清看了杨参谋一眼,他也朝云清微微点头。他的全名叫杨思林,今年三十二岁,一米八二的个子,方头大脸,皮肤黝黑,五官端端正正,嘴大唇厚,鼻子高挺,一身戎装笔挺笔挺,高筒皮靴擦得油亮油亮,瞧上去,硬气英挺,比军人还军人。 应了声后,他向潭师长举手一个军礼,干净利落,然后转身走了。 “金神探,你是租界鼎鼎有名的神探,感兴趣参加查案吗?这可是你的拿手好戏。你的大名在荣城如雷贯耳,算是荣城一号人物。坊间曾经一度疯传,荣城有两大神,一是神探金维安,二是‘神算子’陈伟。也不知陈伟现在咋样了?不会在山里给喂狼了吧?若果真这样那荣城就唯你金神探独尊了。” 云清突然对金维安来了兴趣。望了他一眼后,不无调侃地笑道。但说着说着,说到陈伟时,她的神色忽然暗淡下来,满脸的失落。 金维安瞟她一眼,虽然面无波澜,显得十分淡定而又平静,但心里却不禁咯噔一下,然后感觉到一阵压抑和焦虑。 这特务都属狗鼻子,只要稍微有点疏漏就能闻着味儿。若是被云清给盯上十之八九都不会扑空。难道方才说话有啥错失?于是,他反反复复回放方才所说的那些话,一句一句地,甚至一个一个字地,经过再三确认后,他觉得自己并无什么疏漏。或许这只是云清一句最寻常不过的玩笑话吧。 他渐渐安下心来,笑着道:“我那都是徒有虚名,根本不值一提,那像你云队长,七窍玲珑,心思缜密,洞隐烛微,尤其是你这双眼睛,不仅漂亮迷人,脉脉含情,而且还仿佛带着钩子,谁见了都会有一种愿者上钩的欲望。” “呵呵,金神探,你这嘴真毒,没想到你除了有一个‘神探’的雅号外,居然还有一张‘神嘴’,以后干脆就叫你金‘神嘴’得了。” 金维安这夸人的本事真可谓是惨无人道,丧尽天良,一时间,引得众人开怀畅笑。笑声乍起,一个个便将所有的不快都一下扔到爪哇国去了,就连潭师长也止不住地咧嘴直打着哈哈。 云清当然不会吃亏,她也哂笑着又拿他打趣一通。这两人嘴上功夫真的有得一拼。 正当两人一个唇枪来一个舌剑去把众人喜得不亦乐乎时,突然,从身后伸过一只芊芊玉手一把拧住金维安的耳朵,接着便听到潘雨辰娇声喝叱道:“小安子,好啊,你扔下老婆不管竟在这跟美人打情骂俏,花心得够可以呀。方才也不问问我吓成啥样,将我扔下就跑,你还是人吗?这世上哪有你这号男人?走,回家,瞧我怎么收拾你?” 金维安霎时凄厉一声,疼得龇牙咧嘴,连风流倜傥也掉落一地,但潘雨辰啥也不管,只死死拧住他的耳朵像拽着一只不听话的巴儿狗一样径直而去。 见他这样一副惨状竟没有一人表示一下同情,反而还纷纷咧嘴哗啦哗啦地一番嘻笑…… 自从驻军这档子事后,在林子山的心里一直都有个解不开的疙瘩。他不明白,这到底是一方什么势力出来挑事,而且还扯着红军“蜜蜂行动队”的大旗,这究竟意欲何为? 第二天早上上班后,林子山径直去了云清那儿。站在办公桌前,他单刀直入直接道:“云队,我反复考虑过,必须全面彻查那支武装人员。 我相信你也有所疑惑。这‘蜜蜂行动队’有多少家底,你我都一清二楚。经过野狼谷一战,他们虽然骨干力量仍在,但已元气大伤。常玉娟是个有头脑的人,在这个时候,她唯一选择就是蛰伏休养生息,绝不可能胡来。即使要展开刺杀行动,这目标也只能锁定于我,而绝不会去刺杀一个素无瓜葛之人。 再说,这伙人武功路数以前从未见过,而且战术动作战术素养也比‘蜜蜂行动队’队员更加娴熟,更高过几个层次,这明显是一支经过长期专业训练和实战磨炼而打造出来的特战队,恐怕目前党国任何一方包括军方也包括我们特务系统都无法做到,更何况共党。你说呢?” 其实,云清也确实一直有所疑惑。她与“蜜蜂行动队”面对面较量过,多少掌握和了解一些情况。因此,林子山的提议也正合她的心意。于是,她欣然道:“行,我同意你的提议,这项任务就交给你全权负责,并且将行动二队成建制调归你直接指挥。” 离开云清后,林子山径直去了行动二队。与此同时,林一也接到了云清的电话命令。 从山里回来后,他被云清直接提拔为行动二队队长。他原来一直跟着赵虎干。被提拔之后,他一直嘀咕着要大显身手大干一番,不求立大功建奇功,但起码也不能辜负了云清的一番信任。 因此,接到命令之后,他心里一番激动,竟忘乎所以抬手一拳砸在墙上。结果,他直接蹲地上抱着手疼得直嘘嘘。 林子山到的时候,见他蹲在地上龇牙咧嘴,手背鲜血淋漓,不解地问道:“你这是咋啦?瞧你这样子像是伤得不轻啊,没事吧?走,去医务室包扎一下。” 林一脸微微泛红,忙不迭道:“没事没事,听说要跟着你林付队长一起干大事,心情一时太激动,竟不小心自己咬了自己一口。没事,有啥任务,请林付队长吩咐,我们二队将肝脑涂地,赴汤蹈火,粉身碎骨……” “得得得,这话听得我一身鸡皮疙瘩,太肉麻了。我不喜这套。要是真没事,那就叫上几个兄弟,跟我一起去静华走一趟。” 林子山依然没有改变自己,大概是在红军那儿呆太久的缘故,仍保持从红军那儿学来的那一套刚直的作风。挥手打断林一后,他甩头而去,把林一扔在脑后一愣一愣的…… 半个时辰之后,林子山带着林一和五个队员驱车来到静华军火仓库。自从接到电话后,知道他们要来彻查军火库遇袭一事,邓连长就一直在等待。他们一到,寒暄几句,便领着四处查看现场。 其实,在看到杨参谋送来的弹壳之后,林子山在心里一直犯嘀咕,直到看完所有现场,他心里便跟明镜似的。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帮忙相助的一定是常玉娟他们。但他闷声不吭,而是仔细勘验那伙蒙面人留下的八具尸体和弹壳。 在静华忙忙碌碌一整天,直到黄昏后才返回市区。下车后,林子山独自朝自己的住处走去。 转入福安里路口后,天色渐黑,他拖着疲乏的身子慢慢地朝23号走去。 这是一座带前院的宅院,云清亲自为他选定,上下两层,楼上楼下四房两厅,厨卫一应俱全。虽然面积不大,但装饰和家具十分精致,简朴典雅。 而他却害怕回到这里,有时候,宁愿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眯一宿。因为,独自居住,屋子里空空荡荡,常常抵不住寂寞。在寂寞中,他又会时刻想起红军生活,想起常玉娟他们…… 一路上,他走得很慢,脑海里又时不时地浮现出一张张熟悉而又亲切的笑脸。这些笑脸,有的已经天人永隔,有的即便近在咫尺今生也难再见…… 心正被一阵阵疼痛撕裂着,突然,脑后一道劲风袭来,林子山心中一凛,倏地向前一扑,然后猛地一个空翻而起,回身定睛一瞧,不禁大声喝道:“怎么又是你……” 第83章 杀人真难 一个激灵之后,林子山回眸一瞥,见一把明晃晃的短刀正刺啦啦地朝自己刺来,心里顿时暗暗骂道,妈的!还有完没完,我当不当奸细干你甚事? 但他仍压住火头,横对方一眼后厉喝一声,然后马上又冷声喝道:“怎么哪哪都有你?你到底何人?” 林子山自然是认出人来。这不就是上次在江京差点要了自己卿卿性命的黄包车夫吗? 既然已被对方发觉,偷袭不成,知道林子山已有了万全准备,这人便趁着空档立马收刀,瞪眼道:“你管得太宽了吧,我想在哪便在哪,只要能干你就行。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石名头,单名单姓就叫石头,知道了,你又待如何?” 见林子山的脸色和目光突然异样,他立即冷哼一声,道:“老子叫石头你大惊小怪干嘛?瞧瞧你这副熊样,好像老子叫了你祖宗的名字一样。老子就叫石头,怪只怪你祖宗死皮白脸跟了我的姓……咦,莫非老子就是你祖宗?” “石头”?听到这二字,林子山的脸上猛地抽搐,顿时一阵心颤,仿佛扒了他的皮似的。这世界不是话本,更不是说书,哪会有这么多巧合?这里面定有蹊跷。难不成这是他派来的杀手?那他又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听到这名字之后,林子山不得不将这事情直往郎君山身上靠。难道是因为自己作为棋子已经失去价值?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卸磨杀驴吧?他想想都浑身阵阵发寒。 但石头没容他再细想下去。只见他左手挽起一朵刀法,脚下一错趣步上前照着林子山的面门挥刀直划xx。 林子山冷眼瞅着,脚下碎步而退。在闪闪烁烁的刀光中,他两眼一眨不眨,细细地瞅着石头,从头看到脚下,哪哪都没有落下。 虽然夜色朦胧,但依旧瞧得十分仔细。他一边闪让一边细细地瞧着眼前这个自称叫石头的人,瞧上去年纪不大,也就二三十左右,但他一头半长头发油油腻腻,整个一爆炸式,跟刺猬似的,满脸疤痕狰狞可憎,一身黑色衣服破破烂烂,像百家衣似的,风一吹,像万纛猎猎,一双破黑牛皮鞋,脚丫子全露在外头。瞅了许久,他老觉得有一种熟悉的味道。 见林子山老不出手,直愣愣地老盯着自己瞅,石头把刀舞得更加蛮横,更加凌厉,只见他左几个xx右几道圈圈,之后,又一通上砍下撩突突刺刺,刀法虽然不咋的,但也利落老道,砍是砍,劈归劈,撩刺得也很有劲道。 可林子山依旧不慌不忙,一步一退让,左右闪身躲避,并且每一次闪让都恰到好处,让刀锋也刚刚好贴身而去,仿佛他算计这距离精准到了微米之间…… 闪让到足足第一百刀时,忽然,林子山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什么来,只见他立马跃身而起猛地向后一纵退于一丈开外,停下猛然喝道:“石头!你还有完没完,你不是乞丐吗?怎么干起黄包车夫了?是我给你那叠大钞票的缘故吧?你咋还如此对待你的恩人呢?” 石头宛如没有听见似的,他又挥刀趋身上前,呲呲牙,面目更加狰狞。他一边砍一边咬着牙骂道:“臭奸细,坏奸细,恶奸细,我要杀了你……” 这一口一个奸细地骂着,十分的刺耳,林子山终于恼火了。只见他面容恬淡如水,迎着刀锋虚步上前,侧身单手腕子一转一记拈花缠绕握住对方的手腕紧紧一捏,咣当一声,刀随即掉落地上,而石头则龇龇牙咧咧嘴,面目变得更加奇丑可憎。 林子山讥笑道:“切!就这点功夫也敢来当杀手,简直自不量力!再说,我当我的奸细,你做你的叫花子,关你屁事!还是回去先练练手吧,就你这几下子死了也没人管埋。走吧,别再来烦我,否则,休怪我不客气。”说罢,挥手一掌推去。 被他这一掌,石头一连好几个踉跄,最后,像片落叶一样跌跌撞撞地一下飘出几丈之外。趔趄几下之后,他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站在那里,翻了翻死鱼眼,然后双手握了握拳头,咬咬牙作势又要扑过去。 这回,林子山真的动怒了。只见他从腰间掏出枪来抬手“砰砰砰”地一顿乱枪,子弹嗖嗖嗖地朝石头飞去,不过全落在石头的跟前。 子弹猛烈地冲击着街面的麻石。顿时,火光四溅,弹头嗖嗖地四处乱飞,把石头惊得一通乱跳,他马上双手抱头一溜烟地跑了…… 然而,有人正拿着望远镜瞅着这精彩的一幕。他们站在六楼的窗户前。当然,这幢楼隔着一条巷子,正对着林子山的宅院。居高临下,那宅院及宅院附近一百米范围内尽收眼底。只见他们一边看一边嘀嘀咕咕。 “宁哥,这老大让我们守在这里,不会是不信任林子山吧?要不怎么会派我们来监视呢?” “虎哥,你不懂。这完全是处座的意思。老大只不过是执行而已。依老大的脾性,她才不屑于这样做。老大不是交代过吗?这不是监视,是保护。其实,我也算是看明白了,这处座和老大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派我们守在这儿既是保护又是钓鱼。眼下,林子山就是撒出去的鱼饵,我们在此坐等共党上钩,然后再趁机下手抓鱼。” “那方才为啥又不出击?” “难道你没瞧明白?方才那人是共党吗?我仔细瞧过了,这人哪哪都不像共党。我估摸着,这很有可能是因为林子山在外头惹了是非有人寻仇来了。如果连这点破事都摆不平那他该从特务队滚蛋了。放心吧,共党绝不会饶过林子山。哦,对了。派出去跟踪的人要用长期做外勤的,最好找线人去,人必须机巧一些,别让他识破了。否则,被抓到他下手可狠辣,断断不会留活口。” “嗯。宁哥,你就放一百二三十个心吧,这一点我自有定数,决不会出任何岔子。” 俩人正叨咕着,云清突然推门进来。屋子里几人都瞪着她,差点没把眼珠子给瞪出来。 因为,为了不至于引起林子山更深的误解,她不插手这件事,由张明宁一力负责操持。一旦东窗事发,这全是张明宁的个人行为,那样也好有个和缓的余地,她好从旁斡旋,也不至于大家一个个都闹得横眉暴眼,金刚怒目,打得涕泗横流,血红淋漓。因此,她的到来的确令人意外。 朝屋子里环顾一圈后,云清从张明宁手中接过望远镜朝窗外望去。她一直都没有作声,屋子里像长满青苔一样寂静,大家都静静地注视她。 张明宁的表情有些怪异,定定地看了云清一些时间,见她从自己手中拿过望远镜看向窗外,他的脸突然红了红。然后,他伸手搬动窗台上那钵慈姑花,一下搬到桌上,一下又搬到窗台上,搬了四五个来回,仿佛拿不定主意究竟搁哪儿好。 正犹犹豫豫的时候,云清一边看一边突然道:“你们别担心,这地儿是我精挑细选的。东边过去三百来米是警察局,西边五百米不到是宪兵队,南边驻扎着卫戍一团,到这儿来也就一盏茶的工夫,北边是我们,走这儿穿过条巷子打个喷嚏就到。所以,这里一旦遭到共党攻击,他们顷刻间便会陷入重重包围。”说着,回头望去。 见张明宁老端着花钵搬来搬去,她有些纳闷,不解地问道:“宁哥,你这是在干嘛呀?我给你说话呢,没听见吗?” 张明宁心不在焉,哦了声后,竟愣怔怔地瞪着她,一副莫名所以的傻样。 见状,云清狠狠地瞪他一眼…… 而这一切,林子山当然被蒙在鼓里。将石头赶走后,他并没有回家,而是反身耷拉着头沿着福安里街往东彳亍而去,一直走到鸿运茶楼门前才抬头四下看了一眼。然后,他拾阶而上缓缓走进茶楼。 这是荣城最跑火的一间茶楼,客来客往,进进出出,这人多得砸鼻子。或许是林子山第一次来,脸生,穿着又朴素,身上唯一最值钱的又莫过于他这张脸。但这是一个看钱不要脸的地方。因此,他傻站了半天也没人上前来搭理。 林子山有些郁闷,这茶楼有意思!还真是应验了“店大欺客”四个字。因此,他也顾不上许多了,独自径直朝东堂走去。在东堂门边,他探头朝里张望了一下,然后又往回头瞧了瞧…… 然而,正是他这一回头,把刚刚进门的两位姑娘给吓了一大跳,她们立马闪身躲在一道屏风后面。 俩姑娘正是常玉娟和刘小妹。她们这回进城是要与荣城地下党正式接头。通过《荣城时报》互登寻人启事后,两下确定的见面地点正是这鸿运茶楼。她们一块儿来了四人。凌飞和明光二人在门外隐蔽警戒。 俩人打扮成主仆样。常玉娟一身白底蓝格子旗袍着一件白色外套,清秀简朴而又不失雅致。刘小妹红底白花衣裳蓝色裤子,脑后扎着两只把子。 看到林子山后,刘小妹满脸怒容双目喷火,搂起衣服便要拔枪,但被常玉娟给死死按住。她低声道:“小妹,别冲动。我们不急在一时,既然他人在荣城那就好办了。今天先办正事要紧。” 按住她后,常玉娟贴着屏风探头瞧了瞧,没见到林子山人了,大概是进了东堂吧。 这下,她心里又马上不安起来。因为这约好的接头地点就在东堂二楼18号雅间,这林子山若是进了雅间倒是好办,怕只怕他坐在大厅里面。如果那样的话,俩人指定是进不去。 但无论如何都要进去,低头寻思片刻之后,常玉娟拉了下小妹,并使去一个眼神,然后从屏风后面转出朝东堂走去。 俩人沿着左边阶檐缓缓地靠了过去。移到门边后,常玉娟探头朝大厅里瞅了一阵,在确定没有瞧见林子山的人影后心中不禁一喜,她给小妹呶呶嘴后扭头进了大厅,接着又径直疾步上楼。 俩人很快就找到了18号雅间。这马上就要见到荣城地下党同志,站在门口,常玉娟百感交集,心情十分激动,心间一股股热血在不停地翻涌。 这怎么不心潮澎湃呢?按照三号首长指示,她率领“蜜蜂行动队”从苏区出发,历尽艰难,与敌人一路周旋,一路拼杀,在野狼谷差点全部壮烈牺牲,历时将近半年,最后能够胜利走进荣城,这都是“蜜蜂行动队”的战士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 她的眼角沁出点点泪花。但现在还不是悲痛的时候,因为在荣城还要迎接一场场新的战斗。 这里是一方新的战场,战斗将会更加惨烈,面对的敌人更多更隐蔽更凶残。抵达荣城这些日子以来,她亲眼目睹这里处处暗潮涌动,杀机四伏,既有正面的敌人,也有看不见的魔影,所以“蜜蜂行动队”还要经受更加严酷的考验。 她抹把眼泪,望了望小妹,举手敲门,一长三短后,里面立即传出一道男声:“进来吧。” 理了理乱发和衣饰后,常玉娟轻轻推门进去,立马看到室内窗前站着一个男人的背影。他正看着窗外的风景。 常玉娟一边关门一边瞅着这接头人的背影,但瞬间愣住了。刘小妹也蓦然愣住。因为这背影实在太熟悉了,哪怕是化成灰也认识。 “是你?林子山!”常玉娟愕然惊呼。 “林子山!我要杀了你!”刘小妹更是双目血红像一头愤怒的母狮子,她挥手从腰间猛地拔出枪来,抬手对着站在窗前的那道背影便要搂火…… 但林子山早有防备,只见他在刘小妹拔枪的一瞬间双脚一蹬弹地而起,紧接着双臂一展翩然侧翻,再倒头唰地一下冲向小妹…… 刘小妹举枪刚要扣动扳机,但立马被林子山一记拈花缠绕一把给夺了去。见状,常玉娟立即掏枪指着他,但他动作更快,只见他长手一挽一把勒住小妹的脖子拿枪戳住她的太阳穴,并冷声喝道:“玉娟,你冷静!” 常玉娟指着他愤怒地低声吼道:“你说什么?叫我冷静,你说我能吗?”说着,她的双目泪珠夺眶而出,滚滚直下…… 第84章 差点被困 林子山挟持刘小妹与常玉娟正僵持着。突然,茶室的门“嘭”的一声被人猛然撞开,紧接着,凌飞急匆匆地冲了进来。 见状,他一下愣住,但立马恍然,随即也挥枪指住林子山。 这个时候,凌飞突然蒙头闯了进来,僵持双方均是一等一的玲珑心性,不用凌飞开口便情知有变。 林子山脸色微变,立马勒着刘小妹缓缓退到窗边,背倚窗台向后仰着扭头朝外张望。 窗外正是大街,林子山瞧见张明亮和赵虎领着二十几个特务正匆匆奔向茶楼,云清也在后头不紧不慢地跟着。他心中怦然一跳,正要回头,只听见“砰”的一声,常玉娟的枪响了。 但刚要扭头的时候,他突然偏了下头,子弹正正擦着他的面颊飞去,顷刻间,脸上鲜血淋漓,猛地一阵剧痛,他随即双手一松,枪掉落地上,人向后一翻跌出窗外…… 突然得到解脱的刘小妹顿时像匹母狼一样,只见她弯腰一把抓起手枪,然后举起猛地扑向窗口呲着牙朝楼下“啪啪啪”地一通乱放。 “危险!”见刘小妹整个人都暴露于窗外,常玉娟心里咯噔一下,不好!情急之中,她飞身扑去抱着刘小妹一把推倒地上。 霎时,窗口一片弹雨,直打得乒哩乓啷地一通乱响。 “队长,快撤!”见刘小妹像个疯子一样,凌飞顿时也急得心里一阵怦怦乱窜,刚起念头要冲过去,但常玉娟一个箭步而去,速度比他快了不知有多少倍,而其身法更是矫健得无与伦比。见两人无虞,他急忙喊了一声。 这时,谁也没有犹豫,倒在地上的两人立马翻身而起随着凌飞奔出屋外,刚冲到楼梯口,便听见楼下一片乱纷纷的。张明宁领着一帮特务已冲进大厅。 出路被堵死了!三人又立马反身而去直奔顶楼。见楼梯口门被锁死,凌飞上前抡起枪托一顿猛砸…… 原来,林子山一到茶楼,跟踪的特务便匆匆返回监视点报告。 这茶楼是三教九流混迹的场所,啥人都有,要是万一混进一两个共党呢,这林子山只怕是危险了?当然,他自己作死那是他自己的事,但不能坏了处座的好事。 郎君山之所以将林子山派往荣城,其目的就是要放长线钓大鱼,林子山长期在红军中卧底,又出卖“蜜蜂行动队”,共党肯定恨之入骨,决不会放过他。 因此,他电令云清一定要把握机会,务必利用好林子山这鱼饵,力争将死灰复燃的荣城共党地下组织再次荡灭。 听完跟踪特务报告后,云清突然记起民间有一句俗话:“不管有栆没枣先打三竿再说”。 这话虽然盲目,而且还十分投机,但往往许多机会又是因为这投机而取巧的,而且往往又多半会有一份意想不到的收获在等待着你,甚至还可能给你一个天大的惊喜。 于是,她毫不犹豫道:“走,我们去瞧瞧。” 自打跟着云清起,张明宁赵虎二人从未质疑过她,可以这样说,这俩人一直是她最忠实的铁杆粉,对她的任何决定向来不打半分折扣。 事情果然如此,这机会呀往往都是为有心人所准备的。他们刚刚走到附近,马上就听到一下清脆的枪声。同时,云清又远远地瞧见一条人影从茶楼的窗口掉下。她心里立马一顿,不好!这不会是林子山吧?他怎么如此不经事呢? 这念头方起,马上又见刘小妹挥枪朝楼下一通疯狂射击。这时,云清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她心头不禁大喜,立即挥手一指,冷声喝道:“给我杀了她!”同时,马上又命令道:“宁哥,包围茶楼!” 顿时,谁也没有半分迟疑,赵虎领着十几人举枪朝站在窗口的刘小妹一通疯狂射击,而张明宁则领着十几人直扑茶楼。 与此同时,云清三步并作一步直奔林子山而去…… 再说常玉娟他们,凌飞拿枪托砸开门锁后,三人直奔楼顶。常玉娟举目四下瞅了瞅,很快,抬手指了指北边道:“走,去那边。” 这时,楼道里边,杂乱的脚步声纷至沓来,特务马上就要追上楼梯口了。 三人急忙朝楼北奔去,这里恰好与邻楼连接。刚奔到邻楼楼梯门口,一帮特务的子弹便纷纷咬了过来,只听见张明宁吆喝道:“给我追,别放跑了共党!” 凌飞断后,闪身躲过子弹后,他挥枪连连射击。在楼梯口,常玉娟举枪朝门里头的锁一枪,并喊道:“凌飞,我们走,别纠缠。” 说罢,她一脚踹开门与刘小妹一道闪身进入楼道。还击几枪后,凌飞纵身一跳飞奔着紧跟而去。 张明宁领着一众手下一边射击一边紧追不舍,在楼道里与三人又是一番激烈枪战。甩手几枪后,他面目狰狞地猛喝道:“给我扔手雷,炸他妈的烂虾!” 凌飞正一边躲闪一边射击,忽见三颗手雷朝自己飞来,他立马纵身翻越栏杆一跃而下,身后紧接着连连轰然炸开。 霎时,像跟强烈的冲击波和碎裂而飞溅的弹片赛跑似的,在半空中,他强忍后背灼疼双脚划动连续跨空飞驰并始终保持身体平衡,最后稳稳地飞落在常玉娟身后。 稳住身形后,他蹙了蹙眉头,常玉娟回头一瞧一边跑一边关切地问道:“没事吧?” 凌飞边跑边挥动双臂抖动几下,然后深深呼吸一口,淡然道:“没事。趁着爆炸,他们也迟缓了自己的追击速度,我们快下楼去。” 这三人中,刘小妹几乎没有任何武功底子,但为了不拖后腿,她一直在前头快速下楼,但速度相较二人来说简直形同蜗牛,若是照她的速度,恐怕又要被敌人给撵上。 二人相视一眼,点点头后,立即飞身上前,一人一臂挟起刘小妹猛地纵身而起凌空飞下。 事发突然,刘小妹虽然吓了一跳,但她马上明白,立即紧闭双目,任凭浑身被一道道劲风剧烈摩擦冲击,衣衫猎猎如旗,直至稳稳地飞落最底层,她才睁开双眼。 但此时,她只能默默感受和体念这上乘武功给自己带来的欣喜和激动,这相较她的“玉女旋风十八爪”那自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个是神仙功夫一个是凡人打架。 稳稳当当地落地后,三人立即冲出楼道。 这仿佛是一家公司什么的,听到楼道里的枪声和爆炸声,早把人给吓了个魂飞魄散,只见人群蜂拥而至,鱼贯而出。霎时,人声鼎沸,一片稀乱。三人趁乱钻入人群而去。 张明宁率领众人追击而至,哪里还有这三人的人影,他和手下们只有在人群中跳跳跃跃四下探望…… 再说明光,他和凌飞一个东头一个西边前出五十米警戒,发觉特务直奔茶楼,眼见凌飞进去后,没过一支烟工夫楼里便响起了枪声,他顿觉事情不妙,又见特务一下子包围茶楼将三人堵在楼里,情知自己不能轻举妄动。 后来,他瞅见三人在楼顶边打边撤,心里才不禁松了口气。他混在茶楼对面瞧热闹的人群中,一直看到三人撤入邻楼他才晃晃悠悠地走出人群,并打算离去,但道路被特务封锁,不一会儿还来了一大帮的警察,将这一片区域捂了个严严实实。见一时无法离开,他只有再次返回到人群中冷眼旁观。 全面封锁后,警察马上开始盘查人群,盘查十分严格,只要发现无证者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抓起来再说。 明光这才来多长时间,自然是无证了。见警察一个接一个地盘查,他心里渐渐紧张起来。眼见警察越来越近,神情也开始不淡定了。他将手插入口兜紧紧攥着枪把,随时准备拼死一搏杀出重围。 正在这时,身后突然有人轻轻地拽他,他心头一紧赶忙回头瞧去,是个乞丐!他给明光使了使眼神,然后转身离开朝身后的一家杂货铺走去。 明光犹犹豫豫,但乞丐马上回头又向他招了招手。见状,明光也不再迟疑,跟着乞丐一起进了店铺。 这家店铺不大,老板是一个上了年岁的老人,见一乞丐突然闯进店来,刚要上前轰他,但见他掀开衣角露出枪柄便立即住口,接着又见明光进来,心知这惹不起,便满脸恐惧颤颤巍巍地走进柜台,并背对着二人。 乞丐领着明光直奔店铺的后门而去。不一会儿,他们在后院的杂物房旁边停下。这杂物房与院子围墙相连处堆放着一堆柴火,乱七八糟,凌凌乱乱。 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一番后,乞丐上前动手忙乎起来,见他不动,马上又呶了呶嘴,示意他帮忙。 明光心中纳闷,不知他到底要干啥,这难道是要让自己藏入这堆柴火里边?这地儿能藏人吗? 再说那店家还站在后门口正一眨不眨地瞅着呢!他一脸的阴郁,仿佛这二人是十恶不赦的劫匪一般,两眼恶狠狠地愣盯着。 但见乞丐满脸认真的劲儿,明光也不再犹豫,赶忙上前一起帮着搬动柴火。 这人啊,凡事都有他的理由。没过多久,围墙脚下便露出一方狗洞,乞丐指了指,并给他做了个钻洞的姿势。 明光半蹲下打量许久,再迟疑地瞅了几眼,见他使劲地呶嘴,又听到有人在杂货铺吆喝,明光咬咬牙匍匐着钻入狗洞…… 这狗洞后面是一条里弄,没有过往行人,十分的安静。两人顺着里弄朝深处慢慢走去。这个时候,明光才仔细打量乞丐。 其实,这乞丐正是时时刻刻念念不忘要刺杀林子山的石头。见明光老盯着自己瞅,他甩了甩满头油腻腻的乱发道:“你瞧我很帅是吧?其实,我不仅帅,而且还酷酷的,人家都怕我,见我就躲。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酷。” 明光忍俊不禁,但强忍着,连连一本正经地夸赞道:“你帅,你酷,只差把我都帅哭了。” 但石头并不在意,而是反问道:“你跟那逃走的三人是一伙的吧?你们也要杀林子山?” 都到了这个时候,明光也没啥好隐瞒的,他点点头,但默然而不作声。 “他该杀!你们不杀,我也要杀。” 闻言,明光十分惊奇,瞅了几眼后问道:“这是为啥呀?你跟他有仇?” “没有?” “那这却又是为啥呀?”明光不解地望着他。 “不知道为啥,反正他是奸细,我老忍不住地要杀他。好像冥冥之中有人在向我下命令似的。只是我没有这能耐,杀了两次都没有杀成。” 石头撇撇嘴道,而且满脸的失落,那脸上的疤痕也一下一下地闪着亮光。 明光开始认真地审视石头。他一边走一边仔细地打量着,从头上至脚下,瞧过一阵之后,他心里好像有点谱了。 瞧他身上的那些衣物,虽然破破烂烂,但之前一定是比较值钱的那种,而他脸上的疤痕也应该像是因为中了什么毒而遭糜烂所致。从他说话的语气又像是神神叨叨的。 因此,一番观察后,他得出个结论,这石头肯定在半疯半傻状态,神智不是很清。他曾经肯定遭受过什么重大变故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一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得正欢。突然,他毫无征兆地冲上前去一把捂住明光的嘴,并伸出一根指头压在自己的唇边嘘嘘几声。 他这突然之举,把明光吓了一跳,但明光没有挣扎,而是两眼睖睁睖睁地一声不吭地盯着他。 见他不吭不声地配合自己,石头连忙松手,然后蹑手蹑脚地朝一条小巷走去,明光也悄悄跟在后头。不一会儿,二人贴着墙壁一路摸进了小巷的深处。 紧靠墙角,石头悄悄探头朝里边张望,但又倏地一下缩了回来,那张黝黑而又可憎的脸上布满着恐惧,他仿佛十分痛苦似的闭紧双目,而身子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 见他如此,明光心头大震,情知这一定是看到了什么,或者看到巷子里头正在发生最恐怖的一幕。 于是,他连忙靠着墙壁悄悄挪动身子跨过石头过去紧贴在墙角处,然后慢慢探头朝巷子里边瞧去…… 啊!这不是林豆吗?她这是在杀人吗? 明光刚瞧了一眼也倏地缩了回来。他瞧得明明白白的,那人的确是林豆,即便是烧成一撮灰也认识。 她正在与一群乞丐打斗,三十几个乞丐正困住她一通猛攻,但她一点不惧,而且她那张娇媚的脸依旧那样娇媚,而下手却一点也不温柔…… 第85章 用刀高手 林豆的确是个漂亮的女人,而且还是罕有的漂亮。 如果说她“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似柔荑,眸若春水流盼,口如朱丹玉嫩,香色秀靥花娇,芊芊手指如葱,含颦笑摄心魂”,那一点也不过分,但这些又未免太奢华,太艳丽,太脂粉气十足。 因为她没有“头上倭堕髻斜插碧玉龙凤钗”那样的妩媚,虽然黑发微卷如瀑,肤色白腻如藕,但在一身黑色皮装下,那魔鬼般的惹火身材妖里妖气,尤其是唇红齿白间那一抹邪魅浅笑尽是媚态,在一堆叫花子当中鹤立鸡群显得格外抢眼,但她的阴鸷和狠辣却更加令人触目惊心。 只听得她“桀桀桀桀”怪笑不断,手中的刀光霍霍作响,把站得远远的小石头看得一愣一愣。 小石头没有料到这瞧上去那么柔柔弱弱的一个女子竟然如此张狂。他开始后悔了,真后悔不该带她来见老大。结果,一言不合便直接干起来了。 这老大名叫阿狗,别看他都花甲了,年纪一大把,长得丝瓜颈棍子手蔑条脚,蛤蟆眼下一张簸箕嘴,弯弓脸上生只蒜头鼻,这形象要多丑有多丑。 不过,这又老又丑没有关系,因为他拽呀。这样说吧,在这荣城地界上他潘盛和若排第二的话,那这阿狗也就只能屈居第三了。这就是他拽的本钱和依仗。 其实,荣城除了白道“两神”之外一直都还有黑道“两怪”之说。这白道“两神”自然是指金维安和陈伟两人,那么这黑道“两怪”则是指青红帮老大潘盛和和丐帮老大阿狗。 潘盛和是神怪,自从贵为江湖老大后,神情便变得古里古怪的,成天一副屌丝样。 而阿狗之怪是精怪,一只老妖精,人贱贱的却又在荣城满地横着走,因为他手下有十大金刚二十罗汉,别看他们都破破烂烂猥里猥琐,但个个凶悍猛鸷。 听小石头说,有位漂亮的姑娘要会会他,阿狗满以为自己突然交上桃花大运,顿时,两只蛤蟆眼都笑成一只,简直迫不及待了! 这人啊越老越贱越加的自恋。见到姑娘后,人真的美得惊为天人,跟挂在墙上的年画似的,顿时春心大动,他色眯眯地愣瞅着,还闹着要跟人家亲嘴。 他眯着眼瘪着张牙齿没剩几颗又臭得跟茅坑似的大嘴伸过去,林豆目不转睛地瞅着,并妩媚动人地笑着。 可半天也愣是不见动静。于是,他睁开眼睛,可刚一睁开眼前突然一道寒光倏地一闪,便听见自己的脖子刺啦一声,他慌忙双手捂住,但这血却怎么捂也捂不住,下一秒便喷然四射,这人也徐徐倒下。 见帮主突然被杀,小石头人都吓傻了,周围的十大金刚二十罗汉,还有阿狗的四大贴身保镖,愣了下神后,马上一拥而上,刀啊棍啊斧头啊,反正乱七八糟的都有,都齐齐朝林豆猛攻而去。 林豆却不慌不忙,只见她一会儿脚踏飞云步一会儿步出踏莎行,在一片刀光棍影中,如幽灵似鬼魅飘然穿梭,还发出阵阵“桀桀”的冷笑声。 只见她那刀在手中耍得如流星一般,一会儿随掌心风车似的旋转,一会儿似火光一样沸腾,一会儿如一道道闪电一般闪耀,在手间来回窜动,反正这招式变幻莫测,眼花缭乱,谁也看不明白。 当然,还是有人不断看明白,只不过这刚刚才看明白,要么刀锋如流星一样在脖颈上轻轻划过,这脑袋瓜立时如瓜熟蒂落一般滚滚而去,要么眼前寒光一片,这一整张脸顿时如花瓣似的片片凋落,要么似穿堂风一样飞射而去,霎时只听见一阵阵“噗噗”之声响起,像一道道闪电一样穿胸而过,这人也一个个如多米诺骨牌一样纷纷倒下。 杀到最后,剩下的五人如傻子一般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闭上双目,就像一只只等着被屠宰的驴一样再也不敢动弹了。 但林豆身形却戛然而止,刀也立时飞回手中,飘然落地后,举刀上前一个一个地瞅着,并将刀在一个一个身上蹭着,擦拭血迹,看完蹭完,又笑眯眯地一个一个问道:“服不服?” “服服服……” 这地上还躺着一具具横七竖八尚有温热的尸体,他们一个个自然是响起一片颤动的声音,但林豆马上翻翻白眼,突然冷声道:“但你们五人中只能活四人,其中有一人必须得死,你们是自己选还是由小石头来选?” 接着,她马上回头唤道:“小石头,小石头……” 这个时候,小石头已经懵了。望着眼前这血淋淋的一片,他胆都裂了,两眼像被挖空了似的,木然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脸色白得像张纸样,浑身像筛米糠似的不住地哆嗦。 连叫了两声之后,见小石头没有反应,林豆走过去挥刀拍拍他的头唤道:“小石头,小石头!你死了吗?” 被她拿刀拍了几下,小石头顿时缓过神来,睖睁睖睁地瞪着她,刚要张嘴,她身后那五人中忽然有人撒开丫子噌噌噌噌地跑开了。 林豆仿佛没听见似的,依旧望着小石头,软糯糯地问道:“怎么,你怕啦?” 说罢,她突然扬手一刀向后嗖的一下飞去,马上就听到噗的一声,刀直愣愣地插入了那人后背,他瞬间向前扑地栽倒。 “好了,不用小石头为难了。”接着,林豆又马上回头对那四人道:“你们也不用为难了,都可以活命。这人啊命只有一条,都要懂得珍惜。我是个守信用的人,并非嗜杀成性,只要你们听话,这命都能保下。我宣布,从现在起,小石头为丐帮帮主,你们四人为左右护法。” 闻言,小石头愣了,那四人也愣了,一个个都愣瞅着林豆莫名所以。 “你们还愣瞅着干嘛?不服吗?”林豆冷然喝道。 四人闻听,心头一震,都马上双膝落地跪在地上,双手一拱齐齐拜道:“叩拜新帮主!” 林豆马上笑了,笑得依旧那样妩媚动人。她慢慢走到小石头跟前,伸手抚了抚他的脑门,笑着道:“小石头啊,这是我给你上的第一课。要想成为人上人,就必须杀伐决断。这杀人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征服,你必须要学会。” 说着,她又马上转身道:“还有你们,从今天起,你们要好好辅佐小石头管理好丐帮,一切服从小石头,他说什么你们做什么,都只能照办,任何人不得质疑,如有违反,定斩不饶!”说罢,甩发转身而去。 见林豆朝他们走来,明光赶紧拉着石头跑进一条小巷藏了起来。直到她渐渐远去,两人才从一堆杂什中爬出。 望着林豆远去的方向,明光拍拍身上,连连啐道:“呸呸呸!晦气,遇见这尊杀神都恶心死了。” 说着,他拍拍石头,问道:“你没事吧?哦,对了,还没问你呢,你叫啥名字?” “石头。”石头瘪瘪嘴道。 “什么?你也叫石头?” 闻言,明光吓了一跳,不禁脱口喊道。之后,他定定地瞅着石头,并随手拨弄他油腻腻的乱发,莞尔笑道:“你怎么叫石头呢?不行,你们丐帮帮主叫小石头,这会犯忌讳的,他的护法会杀了你。我给你改个名字行不?” 被明光一提,石头愣了,但他马上摇头,果决道:“不行,这名字是我的宿命。只有叫这名字,我才能去诛杀林子山这个无耻的奸细。如果将名字改了那我也就啥都记不起来。” 是啊,人都有宿命。自己不也一样?因为宿命才拿起枪杆子去抗争,去战斗,为的是要改变下一代人的宿命,让他们不再像自己一样有卑微的命运,都能挺起胸膛做人! 望着石头,明光心里不由地一阵撼动,立即道:“行,不改。这样吧,你随我走,到山里去。” 石头马上又连连摇头,固执道:“不行,我要杀林子山。不杀掉他,我哪也不去。” “石头,我给你说实话吧,你杀不了他,你太弱了。这样吧,反正我们也要杀他,将这事交给我们来做,我们替你杀,行吗?” “不行。你们杀是你们杀,我杀是我杀。除非他现在就死了。” 望着固执的石头,明光再也无话可说了。他明白,这是他的执念,任谁也无法改变的执念。 如果没有这一执念他会怎么样呢?在这浑浑噩噩的世道中,也许会浑浑噩噩地活下去,也许会饿死,也许会病死,也许惨死在战乱中…… 既然无力改变,那就由着他去吧!明光不好再说什么。于是,他郑重地拍拍他的膀子,然后转身欲要离去,但立马被石头一把拽住。 明光回头,不解地望着他问道:“还有啥事?” 石头扭扭捏捏的,吞吞吐吐几下后又不再作声,而目光却一直停在他的腰间。 明光低头瞅了瞅腰间,马上恍然明白,石头这是在打枪的主意。于是,他抽出枪翻看几下,然后很肯定地摇摇头道:“石头,作为战士枪就是自己的命,这个我无法送你,要不送你点子弹如何?” 听说给子弹,石头顿时欣喜若狂,兴奋道:“我有枪,只要子弹。”说着,从腰间亮出把枪来,但马上失落道:“不过,是把空枪,没子弹。唉,这子弹都给我打光了。没子弹,它像块废铁,又舍不得扔,但有时候也可以拿来唬唬人。” 听说只要子弹,明光十分爽快道:“行,就给你俩弹匣,再多我也没啦。” 说着,他掏出两个弹匣,但没有马上递过去,而是跟他提条件。 “这样吧,我给你子弹,你答应替我做件事情行吗?” 盯着明光手中的弹匣,石头两眼直放光,连忙点头道:“行,莫说一件事,只要给我子弹,就是十件我也替你办。说吧,啥事?” 明光眨了眨眼后马上又犹豫起来,心里头不禁犯起了嘀咕,像他这样莽撞,这事恐怕有危险,还是不提为好。于是,他摇摇头道:“算了,子弹给你。”说着,将弹匣递了过去。 接过弹匣,石头高兴得只顾低头抚弄,一副爱不释手的兴奋劲,而当他抬头时,明光已经渐渐远去。 望着他的背影,石头自言自语地嘀咕道:“谢谢啦。不就是让我去盯这娘们吗?行,这事我替你办了。” 说罢,他眼珠骨碌碌地转了一圈,猛然想起什么来,立马一跺脚转身离开…… 仍是在当阳路那个无名的地下室里,一个女人抄着手一直仰头盯着墙上的地图。这是一幅荣城的城防图,上面标记着各个战略要点,市区内各个重要战略设施和战略目标也标记得清清楚楚。 她一直默默地看着,过了许久,才听到有人从外头匆匆进来的脚步声。她没有回头,待脚步声停下后才开口道:“怎么样,伤亡多少?” “小姐,伤亡不大,才十几人,不到一半,在你的预计范围内。” “后事就交由你去处理吧。这次主要目的是刺激一下他们双方,接下来,就由他们去斗吧,最好是互相打个头破血流。如果不是红军这支队伍到达荣城我们还逮不着这机会,虽然有些损失但我们也是值得的。最起码转移了那帮特务的注意力,我们才能心无旁骛地办好自己的事情。哦,对了,一号还没有消息吗?” 两人正说着,忽然有人进来报告:“小姐,一号到了,被我挡住。” 那女人挥挥手道:“让她进来,你们下去吧。” 应了声后,两人一起转身离开。不一会儿,从外面匆匆走进一个蒙面女人。她一身黑色劲装,走近后挺身报告道:“一号奉命前来向小姐报到。” 那女人仍未回头。她问道:“怎么迟到两天?你不是早到荣城了吗?” “小姐,我寻帮手去了。在这里,我们还是少见面为好。目前,我这边一切都好。如果有重要情报,我会第一时间传递。” “行,就照你的意思办。不过,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份,千万别胡来,把事情办砸了,老师那儿可不好交差哟。你去吧。” 第86章 被跟踪了 在虎湾山中有一个叫方竹坡的小山村。村子不大,住着六户人家,也就四五十口子人吧。他们世代以打猎为生,很少出过这大山,都十分淳朴善良,忠厚老实。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里人美风景也真的很美,像画上去的一样。 东边,红云山,山高得跟天连在一起。半山腰下青翠欲滴,满山满坡的方竹葱葱茏茏。风一吹,竹林荡漾起伏,似一湾碧海。 半山腰上,丹霞横亘几十里,峭壁千仞,狰狞无比,常年云雾缭绕。日落时,漫山红遍,红云袅袅,像座火焰山似的。 西边,山势低矮,层峦叠嶂,万山逶迤,一望无际。南边有象背山,北边有马头山,村前一条山溪潺潺而下,山道弯弯绕绕,顺着溪水盘山而去。 方竹因方方正正而得名。所以,常玉娟率队来到这里后便决定驻扎下来。她说,这里连竹子都长得方方正正,那人也肯定堂堂正正。但队伍没有进村子,而是在村后的红石坳搭窝建棚安营扎寨。 红石坳在红云山下,一个方圆不到一里地的山窝窝,但竹海碧天,背倚红云,溪流潺潺,有山有水,的确是个住人的好地方。 队伍刚到这里的时候,村民们胆怯,都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后来见队伍不进村子,又都十分好奇,便悄悄去偷看,见战士们和普通村民一样,开荒种地,砍柴打猎,一个个又慢慢开始搭讪亲热,最后开始来来往往走动起来。 走动得最亲热的有村西头的王德顺和村东头的李三福两家。 王德顺五十刚过,却像个年已古稀的老头一样,佝偻着背,一头雪白雪白的头发像经年的雪山一样,满脸的褶子跟犁翻的田一样,但人热情爽朗,天天打着哈哈,逢人就笑,见人就唠,没过些日子便跟荣华混得稀熟。 李三福是方竹坡的村长,年约四十七八,人长得精神,方头大脸,个子中等,最喜欢下象棋,跟宋亚轩熟络后,每天傍晚一丢下饭碗就提着只黑布袋子腋下挟着块木板跑到窝棚里拉着他下棋。 棋子棋盘都是自己拿木头雕刻的,油腻乌黑,跟他这臭棋篓子有得一拼,但棋臭人却好得跟济公一样,既温和又十分热心,村里人谁家磕磕碰碰,他都会去开导劝解,主持公道。 驻扎些日子后,战士们跟村里人也都渐渐熟络起来。人就这样,走动频繁了,便没有了隔阂。 于是,战士们开始上门上户帮着他们干活,哪家有个三病两灾,哪家有个红白喜事,甚至连哪家的猪牛下崽也都会去帮衬一二。 因此,村里的人也不把战士们当外人,好得就跟一家子似的。 以前,常玉娟外出通常会将队伍交给林子山打理,现在不一样了,荣华成了这队伍的内当家。他心细,待人又温和,战士们也都喜欢跟他在一起。 野狼谷一战后,“蜜蜂行动队”四个满编分队打得只剩下两个分队不到,人员由一百八十三锐减到五十三人,但骨干成员都幸存了下来。在铁狼寨休整的时候,常玉娟将队伍重新进行整编,划分为三个小队: 行动小队,三十二人,队长和副队长由凌飞和明光担任,负责侦察和行动。 特侦小队,一十二人,队长和副队长由宋亚轩和阿怒担任,负责警戒保卫及机动行动。 内勤小队,七人,队长刘小妹,负责后勤保障。 来到方竹坡之后,常玉娟依旧命令全队蛰伏,不展开任何行动。队员们按照她给出的侦察、突击、穿插、爆破、格斗五个科目坚持天天训练。因此,在营地还专门搭建了一个格斗场。 格斗场上,木偶、木桩等训练设施,只要是木头能做的都一应俱全。 除了在格斗场进行近战格斗训练之外,荣华率领战士们还在红云山中进行丛林穿插、巷战突击、侦察跟踪、攀岩架空、爆破袭击、狙击阻击等项目训练。 随着训练强度的日益加大,战士们的消耗也越来越大,因此后勤小队的压力也越来越大,从铁狼寨带来的粮食没几天便消耗一空,从村子里购买到的余粮也不多,眼看这吃饭成了大问题。 荣华有些着急,这队长他们四人进城一去半个多月怎么也不见人回返呢?不会出了啥问题吧? 傍晚,他迎着冷嗖嗖的寒风在山口一会儿伫立眺望一会儿来回踱着,地上的枯草也全被他一个一个来回给踩碎。 宋亚轩站在窝棚门口瞅着,心知这是怎么回事。犹豫一阵后,他缓缓过去陪荣华一起待着。 天越来越黑,风越来越凛冽,山里就这样,早晚温差比较大,这十冬腊月的,白天冻死猫,晚上冻死狗,到了晚上几乎滴水成冰。 宋亚轩抄着手缩着脖子牙齿战栗得跟碾米一样,颤声道:“荣华,别等了,天都黑了,这个点,他们回不来。这样吧,明天我们带着队伍到榔山去进行丛林作战训练,为期一个月,那里有的是猎物,既进行了作战训练又解决了眼下燃眉之急。留下三人看家,剩余的粮食全留给他们。” 闻言,荣华瞅着他沉吟许久,最后,眨眨眼道:“行,这是个办法。你留下记号,免得队长费时间找。” 荣华也是个说干就干十分爽利之人,回到窝棚,向大家一宣布便都紧紧张张地忙乎起来。 第二天清晨,荣华率领队伍悄悄东去…… 从鸿运茶楼脱险后,常玉娟和凌飞还有刘小妹三人直奔当阳路58号,这是他们早已准备好的安全屋,一间小院落,在巷子深处,比较偏僻,既安静又安全。 来到小院前面,在周围仔细查看一番之后,凌飞朝常玉娟点了点头,表示没有发现异常。于是,三人进入屋子。 刘小妹马上忙着去点火烧水做饭,俩人坐下后,常玉娟望着凌飞紧蹙眉头道:“都怪我太大意,首长应该把第一套接头方案也告诉给林子山了。不过,我百思不得其解,地下党为啥没派人接头?现场又不像被他伏击过,而他明明掌握我们的情报却又为何不打埋伏?” 凌飞道:“或许地下党根本没有收到我们要联系他们的情报,林子山掌握后冒充地下党向我们发出接头信号?还想劝降我们吧?” 常玉娟冷哼一声,愤然道:“妄想!这简直是痴人做梦!”接着,又不无担忧道:“不知明光咋样啦?他脱险了没?” “你放心,他人贼着呢,这会儿肯定在回来的路上。” “但愿吧。明天我们启用第二套联系方式,地下党也肯定在等着我们联系。” 刘小妹十分伶俐,做事利落,没过两盏茶工夫,一人面前摆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 望着桌上的热汤面,凌飞吞了把口水,而肚子里又不失时机“咕咕”地叫了几下。这个时候,大家才感觉到了饿。 于是,三人埋头呼呼地狼吞虎咽起来。吃了几口后,常玉娟忽然问道:“小妹,给明光备好了吗?” 小妹笑道:“娟姐,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这即便是要少都只能少凌飞的也绝不会落下明光半根。” 闻言,凌飞朝小妹翻了翻白眼后,扬起筷子作势要敲她的脑门子,并佯装生气道:“欸,你个臭丫头,我啥时候得罪你了?” 见一双筷子朝自己敲来,小妹偏头躲过,立即撒娇道:“娟姐,你瞧,凌飞他欺负我。” 这忙里偷闲轻松一回也自是一番乐趣。常玉娟佯装没瞧见,马上埋头一边扒拉着面条一边道:“哪呀?我没瞧见。” 见娟姐隔岸观火,刘小妹不乐意了,她噘着小嘴嘟哝道:“娟姐,你坏,你就知道偏袒凌飞。”说着,眼珠滴溜溜地转一圈,马上又撇撇嘴道:“哼,我宣布罢工,从明天起,凌飞,你做家务,洗衣做饭全归你啦。” 正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沙沙的脚步声,像是有人来了。虽然很轻微,但常玉娟依然听到。她立即举手嘘了一声,然后侧耳倾听。 凌飞也听见了,他马上拔出枪掠至院门,举枪紧贴住围墙,俯身从门缝里朝外瞧去。看了许久,他将枪插入腰间朝屋里二人摇了摇手,道:“没事,是明光。” 话音刚落,便响起了三下敲门声,两长一短,门外果真是明光。 他环顾四周一圈后才开始敲门,敲完,又马上警觉地朝四下扫视一圈才轻轻推门。里头,凌飞早已扒拉开门栓。 见明光安然无恙回来,大家自是一番高兴…… 翌日清晨,常玉娟起得很早,她拉开窗帘推开窗扇朝外面瞧去,屋外一片白,正洋洋洒洒地飘着雪花。 顿时,一股清新而凛冽的风拂面而来,常玉娟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清爽,心里豁然开朗。这雪真美!她微微倾身过去朝窗外饶有兴致地看去,这雪已在地面屋顶上铺下了薄薄的一层,这城市一片银白…… “哇,终于下雪了,这雪真漂亮,我喜欢!”这是小妹的欢叫声,她也起床了,正兴高采烈地乐着呢。 两权相害取其轻,为了防止万一,常玉娟让四人一人睡一个房间。这样虽然单个人的风险有所增加,但不会被人全被堵死在一间屋子里头,万一有人突然闯进来,四人相互支援相互配合的可能要多上好几倍。 “晨起开门雪满山,雪晴云淡日光寒”。眼下在这荣城,这诗应改为“晨起开门雪满城,雪晴云淡日光寒”。 雪虽美,但心不静,该忙去了。常玉娟走出房间叫道:“凌飞,你跟我走,明光,你和小妹在家守着,千万别出去,小心被特务跟踪。” 瞅着常玉娟和凌飞出去的背影,小妹噘着小嘴一脸的不乐意…… 半个时辰之后,常玉娟和凌飞打黄包车到了离法租界最近的花阳路。 在25号,俩人警觉地扫视四周后,凌飞靠着墙角拿出张报纸读了起来,而常玉娟则慢慢走到屋后,然后靠着墙蹲下手在身后摸索着,摸到一块活动的砖后抽出塞入一张折纸,再迅速恢复好离开。 这是三号交代她的一个死信箱,有专人在每个月的第二个周末日来查看一次,是最紧急的联络方法。虽然有些冒险,但情势所迫,不得不为。今天就是联络人来查收信件的日子,但愿能顺利联络上。 做完这一切后,俩人开始往回走。这个时候,天空正飘着雪,而且越下越大,路上行人寥寥。 走到李子园路口时,常玉娟忽然停下,朝凌飞使了使眼神。他何等机警,他顿时明白,俩人被跟踪了。于是,他迅速闪入身边的小巷。 而常玉娟仍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她眼角余光蓦地发现身后有人影倏地一闪躲入一条胡同。 抓住这机会,常玉娟立即快步走入一条小巷。身后,那人影也迅速跟了过去。 常玉娟没有回头,加快速度朝小巷深处走去。走了一段路后,她忽然停下,头也回地喊道:“林豆,你出来吧。别躲躲闪闪了,我早知道是你在跟踪。” 身后,沉静了一会儿,忽然响起击掌声,紧接着,又响起林豆的声音:“不愧是伏龙芝军事学院的高材生,红军特务连连长,这听音辨人的能力非同一般。佩服佩服!” 她从一道墙角处闪出,一边击掌一边继续道:“不过,我本来要去法租界办点小事,但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不料,居然在这遇上你了。既然遇上,我们可是老朋友了,不妨寻个地儿坐下聊聊?我知道前面不远有家店的咖啡味道不错,有意去尝尝吗?我请客。” 常玉娟仍没有回头。她冷笑一声,道:“我忙着呢,没这闲工夫,要去你自个去吧。不过,我给你个友情提示,此刻,在你身后有支枪口正瞄准着你。千万别乱动,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呵呵,这我早知道,不就是一个凌飞吗?你也太不够朋友了,居然要打我伏击。别价呀!其实,我也没啥恶意,只不过突然遇见老朋友,不过来招呼一声,好像没尽到地主之谊,以后相见会怪不好意思的。因为,我并非小气之人。” “你算了吧,别惺惺作态了。要打我也不欺负你。我和你打,凌飞指定不会插手。怎么样?” “呵呵,我才没这闲工夫,走了。” 说完,她身形一动飘然而起朝屋顶飞去…… 第87章 谁在屠村 坐在办公室里,一向傲娇的云清懊丧到了极点。在转椅上,她两眼紧闭反反复复地转动自己,一下来一下去,晃晃荡荡,转了差不多有十几个来回。 突然,她两腿朝前一抻,转椅戛然停下,身子马上向前一扑跟趴窝生蛋的鸡婆似的蒙头桌上,双手顺着桌面向前一搓,袖子也噌噌噌噌地直往上蹭,露出的两截胳膊如洗得发白的藕一样,滚圆滚圆,惨白惨白,格外晃眼。 如此,仿佛还不足以极致。她缓缓抬头将圆润圆润的下巴搁在桌上,露出一张咬牙切齿的俏脸,手徐徐滑下,窸窣窸窣地掏出勃朗宁来,缓缓举起顶在太阳穴上,再缓缓勾动扳机,枪膛里马上发出一下金属撞击的脆响。 一下,两下,三下…… 随着撞击声响起,她咧嘴惨然一笑,再装出一副死人脸的样子。接下来,响一下,换一张死人脸,响一下,换一张死人脸…… 她一边勾动扳机一边不停地换着死人脸一边还哀声尖叫:“哎哟,我要死了!哎哟,我受不了了……” 而心里边又喋喋不休:“云清,你果然衰得还可以啊,这到嘴的肥肉都能掉,那煮熟的鸭子也能飞走。是自己太蠢?是队友太猪泡?不!这要怪就只能怪林子山。这家伙太自以为是,太刚愎自用。平时他不是很能耐吗?怎么这回……” 尖叫声刚刚停下,张明宁突然像一尊瘟神一般一头扎了进来,满脸阴云,闷不做声,蒙头将自己一屁股扔在沙发上,然后提着茶几上那把壶对着壶嘴仰头“咕咚咕咚”地倒灌起来,把云清看得一愣一愣的。 她像只木偶一般愣瞪着圆圆的凤眼瞅着,枪管仍硬邦邦地戳在自己的太阳穴上,脑门子上露出三根黑线。 大概喝凉水还真能塞牙!张明宁鼓着腮帮子使劲憋了一口,但马上咳咳起来。咳完,刚一抬眼瞅到云清正拿枪戳着自己时,他吓了一跳,心里咯噔一下马上一弹而起,提着那把壶便倏然而去。 刚要夺她的枪时,云清却嫣然一笑,把枪直接搁于桌上,愣瞅着他闷闷地问道:“宁哥,你这是咋的啦?” 张明宁被她一下给问傻了。结果,两人都傻傻地互相瞅了好一阵子。 云清这张脸既精致又精彩,多看一会会令你的心一下一下颤动。 张明宁大概忍不住了,心里忽然咯噔咯噔几下,然后像千脚虫在爬动似的,缓缓地爬到了嘴边,两片丰厚湿润的唇顿时赤红赤红,灼热得滚滚烫烫起来,下巴下面那不十分凸出的喉结像在海平面上浮游的鲸鱼一样,隐隐地翻滚几下。 这是折磨,更是煎熬,很难按捺。张明宁脑子里一热,在茶壶“嘭”然一声落地时,他纵身一跃人已越过桌子一把端过云清的脸狂吻了起来…… 这突然一下,令云清彻底傻了,顿时如木偶一般,既不挣扎,也不回应,任凭他刮雨般地扫荡,而两眼则圆鼓鼓地滚动死死瞪着他。 张明宁实在憋得太久了,自打认识云清开始,心里便豪横地认定,这女人一定是他的。时间越久,这心里就老酒一样闷着,只要撕开一个口子便足以使人利令智昏变成动物。 这个时候,张明宁果真豪横,见云清没有丝毫不悦和抵触,开始要由浅入深,他卷动舌尖抵住她的玉齿顶了顶。 这回,云清终于有所反应,僵了僵身子后,唇间微微咧开,牙齿也微微咧开,张明宁立即趁势而入,可舌尖刚刚进去,云清突然咬了一口,并转动转椅迅速向后滑去,猛一下子挣开了他。 就像刚刚套到猎物,心里正热血着,然而猎物突然之间挣开跑脱了,这无论换作谁也都无法接受,更何况张明宁呢?他的血正翻滚翻滚地热着。他没有丝毫犹豫,马上又扑上前去。 刚刚喘口气的云清见状连忙伸出双手挡住,并连连喊道:“停停停……”吞咽下之后,马上又接着道:“宁哥,其实你并非我的菜,也并非我喜欢的一款,我们之间根本不可能,就此打住吧,我把你当哥还不行吗?” 说这话的时候,云清虽然面带笑容,十分平和,瞧不出一丝愠意,但她过于冷静,冷静中又十分果决,根本不给对方一丝想象的空间,甚至连一粒火星也不给。 张明宁愣住了,顿时跟石化一样,把所有的表情都瞬间定格。 一时间,屋子里并未见一丝尴尬,俩人一个面带笑容轻轻松松,一如既往,一个正在被从半空中突然泼下的一盆冷水一点一点地浸染。 但有人来了,门被适时地敲响。清脆的敲门声令张明宁浑身抖了一下,仿佛从梦寐中走出,虽然这梦残酷,但他马上超乎想象地定下心神,脸上连一丝的不安也藏得严严实实。 见他平静地回到沙发上坐下,云清这才正襟危坐地含笑喊道:“进来吧。” 来人是林豆。推门走进屋里后,见桌前一地陶瓷碎片,愣了下神,但瞅见张明宁后瞬间又明白些什么。 张明宁喜欢云清这已不是不争的秘密,出现眼前这种状况纯属正常,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更何况她是林豆。她十分玩味地笑了笑。 对于林豆,张明宁一般都会选择无视,他低头装模作样地读着他的报纸。 林豆自是见怪不怪,正好也懒得搭讪。她走到桌前给云清欸了声后算是打过招呼,然后随口道:“我跟常玉娟打过照面了,她现在就在荣城,你们没有行动吗?” 这林豆是啥样人,云清的心里自然门儿清,但只会在心里倍加厌恶,绝不会露出半分神色来,只是这说话的口气又着实令人郁闷和压抑。 云清瞅了她一眼,淡然问道:“你是代表处座下派的,本来也该早到了吧?我们跟她血拼的时候你在哪呢?这林子山还在医院躺着呢。当然,我无意节制于你,但我会时刻牢记处座的电令与你精诚合作。” 这钉子不软不硬,何等狐性的林豆不会听不出来。这个时候,她的确理亏,但她仍然笑笑,道:“你的事情我也懒得过问,只是处座的命令我们不能罔顾,捉拿共党一事本属我们的共同职责。这样吧,我们之间的合作仅限于情报,我只负责提供情报,至于如何捉拿围捕那是你们的事,我一概不会过问,你意下如何?” 说罢,她转身而去,根本没有半分商量的打算。 云清也懒得跟她计较,倒是张明宁反应更大一些。他也要走了,但看到林豆一扭一歪的背影,他皱皱眉头,朝地上狠狠啐了口,“啥玩意儿?”然后,阴着脸垂首而去。 看着张明宁离去的背影,云清摇头苦笑了笑…… 当收到潘雨辰转来的死信箱情报后,孟先和这才获悉常玉娟和她的“蜜蜂行动队”已经顺利抵达荣城,这令他兴奋不已。他必须要亲自去见见这个老不让人省心的臭丫头。 下午,孟先和按照约定的时间3:00独自准时来到当阳路58号。警觉的他当然没有忘记观察周围的情况。但凡在战场上经历过生死的人都会时刻保持这习惯,做地下工作更是如此。 在周围转了一圈后,他又回到58号,按照规定信号敲了三次门,但屋子里仍静得出奇,竟没有半点反应。正在纳闷时,这门却自动打开了。 暗暗咦了声后,孟先和立即拔出枪,遇到这种情况,当然不会贸然入内。他举枪探头朝门里瞧了瞧,然后一步一步地踏进院子,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后再慢慢靠近屋子。 屋子的门虚掩着,他慢慢靠过去伸手推开门朝屋子里仔细打量一圈,然后迅速冲了进去,举枪再逐屋逐屋搜查一遍,竟没有发现半个人影。 于是,他又细心观察屋子里的每一个细节,连桌面有无灰尘也没有放过。 屋子里干干净净,桌上的茶壶是热的,各屋也整整齐齐。看情形,屋子里不曾发生过意外,那人呢?约好这个时间点见面竟然连个人影也没瞅见。这臭丫头还是那样叫人不省心,真是该打! 他一边暗暗责备一边缓缓坐下,伸手给自己倒了碗水一边喝一边寻思,心里又不免担忧起来,不会出了啥变故吧? 正低头闷声喝水,突然,后背被人拿枪用力戳了一下,并听到一声:“不许动!” 孟先和先是身子一僵,然后突然朗声命令道:“特务连连长常玉娟!赶紧向首长报告战况!” 身后,一道洪亮的声音马上响起:“是!” “臭丫头片子,竟然敢打首长伏击,马上自己蹲屋子里去,没有命令不许走动半步。” “是!”身后,常玉娟挺身应了声后,竟然真的朝里屋走去。 见状,孟先和马上又忙不迭地招手道:“回来回来,快给我回来,你个臭丫头片子,真不叫人省心呐!” 方才这一幕仿佛又一下让他俩重温到了久违的战场…… 孟先和到来之前,为了以防万一,他们四人埋伏在屋后暗中观察。当第一眼见到孟先和时,常玉娟心里止不住地一阵激动。她万万没有料到这次要见面的人居然是自己的老首长,尤其是方才这一幕,令她不禁潸然泪下。 很快,五人搂在一起哭成一团了…… 时间过得飞快,这趟进城不知不觉将近过去一个月。见到孟先和后,他们这才知道红军长征已经胜利到达陕北延安。这是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必须尽快返回队伍告诉同志们,让大家也乐哈乐哈。 三天后,天没亮,四人告别孟先和出城了。人就这样,越归心似箭这路程似乎越漫长。其实,这也是一种煎熬。 晌午,他们终于赶到枫树尖。站在山顶,眺望山下,前路茫茫,风景不殊,而此刻的常玉娟却有一种“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从容不迫。 小憩片刻之后,四人正打算继续赶路。忽然,常玉娟一个手势,大家立刻分散隐蔽。 山下来人了,是一支二十几人的队伍,虽然身着便装,但全副武装,人人黑色劲装,上黑条巾包头,下黑绷带裹腿,黑牛皮短靴,胸挂弹匣袋,挎双盒子炮,腰别一把半长带鞘短刀,四枚手雷。最闪眼的是,居然还人手一支霍夫曼冲锋枪,这可是武装到牙齿。 藏在树上,望着眼前这一切,常玉娟心下不淡定了,这到底是一支啥样的武装?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到了这荣城可真是开眼界了。 见这些人朝西边而去。常玉娟暗自心惊,不好,他们往队伍的驻地方向去了!敌友不明,必须小心提防才是。 捱到他们远去,四人方才现身树下。见三人满脸担忧之色,常玉娟道:“眼下这敌友不明,我们先尾随过去观察观察,万一有异,再作打算。” 跟踪人可是他们的拿手好戏。在这四人中,刘小妹功力虽然最弱,但也有一股子倔强劲,打死都不愿低头。凌飞和明光自然是不在话下。 说干就干,谁也没有丝毫犹豫。于是,四人矫健如鹰,一路盘桓而去。他们一会儿穿梭丛林,一会儿蛰伏茅草堆中,并始终保持两三百米的距离。 而天空又开始下雪了,片片洁白如绒,北风更加凛冽,如利刃一般地割着,可这些人却没有一丝停下来的迹象。然而,过了青山下之后,他们突然南转朝石洞山方向而去。 这下,常玉娟终于吁了口气,但她仍放不下心来。因为,石洞山与红云山只有一山之隔,从石洞山翻过麻盘岭便是马头山,翻越麻盘岭也就两三个时辰的事情。麻盘岭虽然险峻,是一道天然屏障,但不查清楚这帮人的最终去向,她的心里始终不踏实。 见她犹豫,凌飞问道:“队长,我们还跟吗?” “你们乏了吧,要不先歇息一下?” 话虽然没有明说,但三人已然明白她的心思。然而,天不作美,这雪越下越大,山野一片雪白,北风也越刮越紧,真要割人肉似的,四人的嘴唇也冻得乌紫乌紫。 刘小妹浑身瑟瑟地抖着,实在扛不住了,开始来回地又蹿又跳。见她如此,常玉娟实在于心不忍,瞅了瞅石洞山方向,道:“算了,我们回……” 可话只说到半截子,从石洞山方向突然传来密集的枪声。常玉娟心下一沉立即道:“走,去瞧瞧。” 这枪声响得蹊跷,不像是发生战斗。因为自始至终都只有霍夫曼冲锋枪的枪声,这冰天雪地的又为何会突然响枪呢?还如此激烈! 四人没有半分犹豫,立马朝石洞山方向奔去。不久,他们便看到石洞山下浓烟滚滚,并隐隐约约地传来阵阵凄厉的哀嚎声,而枪声仍在密集地响着。 “不好,这是在屠村!” 四人更加快了速度…… 第88章 四人灭寇 四人迅速赶到石洞山下。半蹲在灌木丛中,常玉娟朝山脚下望去。 山脚下,一个小村子,大约有十来户人家,比方竹坡村稍大一些。房子全部被点着,正窜着熊熊大火,浓烟滚滚,火光中人影憧憧,哀嚎连连。 村子里传来密集的枪声,令常玉娟十分清楚地明白,这都是从清一色的冲锋枪枪膛里发出来的。 这是一场疯狂的屠杀,四人的眼里都在喷射着火,都紧攥着拳头死死咬住牙关,谁也按捺不住了…… 凌飞急切地问道:“队长,咋办?打吧?” 明光咬牙切齿地怒骂道:“这帮畜牲,我要去剐了他们!” 刘小妹气得浑身发抖,圆瞪双目恨恨道:“这些遭天杀的,都不得好死……” 但常玉娟并未吭声。她一直盯着村子在看,看完村子又开始看四周的地形。 突然,她问道:“凌飞,明光,你俩曾经是猎户吧?” 这突然一问,俩人都有些愣神,不明所以,但凌飞仍然应了声:“是啊。” “你们瞅没瞅见这地形像一个天然的狩猎场?” 闻言,凌飞和明光也立即静下心来开始仔细观察四周。 观察一阵后,凌飞惊奇道:“欸,我咋就没注意呢?这地形妙啊!唉,方才把我都气糊涂了。” 常玉娟瞅着他问道:“你说说看,咋样妙?” “队长,你就别考我啦,怎么个妙法你都瞧出来了。你就直接布置任务吧,咱们可是要抢时间灭了这帮狗杂碎!” “行。我也不再废话了。那就这样吧,你俩一个东山一个西山,尽量多布置些机关,反正这山上的竹子管够,又都不花钱,什么竹签阵啊竹箭阵啊竹矛阵啊天罗地网阵啊,有多少弄多少。你俩只管布阵,我和小妹负责吸引他们,反正这口子只有一个,一定要多布竹矛阵竹箭阵封死路口,他们既然进来了就别想着再出去。布阵你们在行,我也不再多说啥了,马上分头行动吧。” 这应该是场恶仗,对方到底多少人,有些啥装备,现在一概不清楚。如果是刚才那伙人的话,虽然人数不多,但人家的装备那都是杠杠的,这也应该是一场血拼。然而,对待这些惨无人道灭绝人性的畜牲最难也要跟他们拼死一搏血战到底。 常玉娟向来如此,胆子齐天,没有她不敢干的活,没有她不敢打的仗,明知不可为也要为。她曾经带一个排就敢去打人家一个团的伏击,而且还打赢了,更何况眼下这帮杂碎。她真的有那种“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从容气魄。 凌飞和明光离开之后,常玉娟将小妹安置在路口处隐蔽待命,而自己则悄悄摸进村里。 既然决定要打这一场恶仗,又不能打无准备之仗,她必须要摸清对方虚实,要瞧瞧村里到底咋样,他们到底为啥要屠村,所有这一切都必须要查清楚弄明白。 她从西边的竹林摸进村里后,再顺着菜园子的篱笆绕到村后,然后纵身飞入一道石坑,伏在坑沿朝村里探望。 这地方正正好,视线通畅,离得又近,能清清楚楚地看到村里所发生的一切。 她发现这屠村的正是在枫树尖遇到的这伙黑衣人。只见他们端着冲锋枪正在追杀那些逃命的村民,个个像屠夫一样见人就突突,还有一伙人正在逐屋逐屋射击,射击完后再朝屋里扔去一枚手雷,并且一边杀人一边狞笑,一副得意忘形的样子,她看得明明白白,他们这是根本没有打算留下活口。 为首的是一高个子,四十左右,身高起码一米八以上,生得魁梧壮实,最打眼的是下巴留着半长的山羊胡,浓密而又乌黑。 他双手抄着,半跨地站在土坪中央,阴鸷而又冷漠地瞅着一众手下忙着四处杀人点火。 当看到一矮个子正追一姑娘时,他抬手缓缓摸向下巴,把胡子翘了翘,并一下一下捋着,脸上出奇地怪异。 可没过一会儿,他突然端起冲锋枪几下点射,子弹瞬间洞穿她的胸口。 她躺在地上挣扎几下,最后圆瞪双目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高个子摸了下鼻子,见一后生逃来,马上又是一梭子,边打边对矮个子吼道:“你要干嘛?混蛋,还有心思玩这?耽误小姐大事,你就去死吧!” 再次朝一中年妇女点射两下之后,继续吆喝道:“都给我利索点,收拾完这里,还有好几个地方要忙活,两天之内这一片地区必须清理完毕。” 说话间,一个小女孩跑过来一头扎在妇女身上凄厉地痛哭嘶喊着“妈妈妈妈”。 高个子过去瞪了一眼,然后拔出短刀拎着她的头发顺着脖子一刀狠狠地横过去…… 突然,一声枪响,一颗子弹击中了他的眉心。听到枪声,又见高个子瞬间扑倒地上,矮个子吓了一跳,但他的反应也是极快。 只见他瞬间反身朝常玉娟一梭子过去,一边扣着扳机一边大声呼喊:“快来人啊,老大……” 但一颗子弹马上从斜刺里飞来钻进了太阳穴里,他大张嘴巴再也喊不出声来。 击毙两人之后,常玉娟嗖地一下从半空飘然而下,搂起小女孩迅速回到石坑,安置好后,又立即反身而去拎起两具尸体再返回到石坑。 自始至终,都无人注意到这边所发生的一切。因为,他们正在忙着四下开枪点火炸房子。 而她速度之快又几乎是在三两个呼吸之间。返回到石坑后,她立即将这二人搜刮一空,并且把人也剥了个精光。 接着,她换上这伙人的装束,另一套则打包带走。这一连串的操作把一旁的小女孩也看得一愣一愣。 这小女孩方才差点被高个子一刀割喉,被常玉娟救下后,她明白这位大姐姐是个好人。因此,不哭不闹,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瞅着常玉娟忙活。 忙活完之后,常玉娟轻轻抚了抚她的头,柔声道:“小妹妹,你在这儿等着,我替你妈妈报仇去,千万莫要走出这里,这外面全是坏人。” 小女孩懂事地点了点头,而后一眨不眨地看着常玉娟飞身而去…… 这伙黑衣人几乎把村民全给杀光,把十几栋房子也全给点着,大部分还被炸得一塌糊涂,村里沦为一片焦土。 大概都忙活得差不多了吧,于是,三三两两背着一大包一大摞从各家各户搜刮而来的财物来到土坪集合。 正在得意洋洋的时候,忽然瞥见有人过来。见是自己人,有人招呼道:“小左吗?瞅见老大吗?他人呢?” 但对方没有作声,而是低头匆匆奔跑过来。这时,有人瞧出了端倪,只见他指着来人一声惊叫:“这不是小左,不是我们的人,给我……” 然而,这“打”字尚未喊出口,只见对方的冲锋枪瞬间“哒哒哒哒”地喷出一串串火焰,这一梭子过来一下便撂倒四人。 来人正是常玉娟。不过,这伙黑衣人一个个也着实厉害得紧。她这突然一家伙并未将他们打蒙。 见常玉娟突然发起攻击,他们反应也极快,身法也十分了得,只见一个个瞬间翻身而起倏然散开,并同时果断扔下包袱,紧接着,快速搭起阵型,三三一组端枪朝对方猛烈开火。 顿时,只见密密麻麻的弹雨飞射而去,像一张火网一样铺天盖地,欲将对方一下就烤成龙虾。 常玉娟当然早有算计,这一梭子之后,她瞬间几个跨步身形一纵飞入一处断墙之后。 但黑衣人仍然没有丝毫犹豫,全都集中火力朝断墙猛烈射击,根本不给对方任何反击的机会,他们一边打一边迅速变换阵型,一刹那间呈扇形包围过去。 他们猛打猛冲,一呼吸之后,将断墙围个水泄不通。其中,一精瘦的并且长得跟猴子似的黑衣人一个手势,黑衣人瞬间分成两拨,一拨继续对着断墙疯狂扫射,而另一拨则迅速扑上前去。 可是断墙后面竟空无一人。原来,飞速闪入断墙之后,常玉娟迅速顺着断墙脚下蛇形而去。 正当他们奇怪的时候,常玉娟已然绕到他们身后,从背后又是一梭子,直打得黑衣人东倒西歪,若非一大块头挡住,精瘦猴子也差点中弹。这一下,把他彻底给激怒。 精瘦猴子立即猛地喝道:“扔手雷,炸死这家伙!” 闻言,这剩下的十几人纷纷双手从腰间摘下手雷,高高举起对磕一下一齐快速地扔了过去。 顿时,只见半空中密密麻麻的一片,如蜂子一般。见状,常玉娟暗喝一声,“不好!”便见她弹身而起如闪电一般朝后飞转,接着,身形在半空中如蛇一般刺溜溜地而去,而身后迅速响起一阵阵猛烈的爆炸声。 同时,在爆炸冲击波一波一波地的助推下,把她飞离的速度发挥到了更加极致,片刻间,她竟没了人影。 轰隆轰隆地响过一阵之后,黑衣人不等硝烟散去便直奔过去。到爆炸现场稍稍一眼后,精瘦猴子心知又让对方给逃脱。 “你们瞧,这可恶的家伙跑出村口了。” 正当纳闷时,忽然有人惊叫,精瘦猴子连忙顺着所指方向瞧去,只见一道黑影一闪一跃地飞离村口。 精瘦猴子立即挥手一声断喝:“给我追!” 说罢,他飞身径直追去,这伙黑衣人也纷纷紧随其后。 跑出村口后,常玉娟立马放缓自己的速度,回头瞅了一眼,见对方竟然追过来了,不禁莞尔一笑,随后立即奔上西山。 这伙黑衣人自然紧追不舍,见对方上了西山,朝山上一通猛烈的扫射后,精瘦猴子一个手势,黑衣人立即散开追上山去。 见他们都跟了过来,常玉娟不再隐蔽,反身端枪给了一梭子,然后,撮嘴一声尖利的唿哨,竹林中也随即响起一声唿哨。 听到回应,常玉娟心知凌飞已经准备就绪。于是,她在周围转了一圈,发现凌飞留下的标记后,立即顺着箭头朝南边飞身而去,很快就没有了人影。 在竹林中,目标突然消失,蒙头转了一圈后,精瘦猴子挥手道:“散开,五人一组分头去追,我定要逮住这家伙碎尸万段!” 说罢,他自己径直去了南边,四个黑衣人紧随身后。在竹林中搜索,他们十分谨慎,一路上,一边观察一边细心搜索前进。 没过多久,不远处,常玉娟忽然现身,精瘦猴子眼尖,一眼瞅到她正朝山坡上爬去,他立即道:“目标在前面,追!” 于是,五人加快速度,兴冲冲地朝竹林深处奔去…… 忽然,有人踩到机关,只听见“咔嚓”一声,一条藤蔓倏地一下嗖嗖嗖嗖地直往上窜,紧接着,只听见“刺啦”一声,十几根拇指粗竹箭从竹林中倏地飞出,那人瞬间被扎成刺猬,而其中一根则洞穿其喉咙,顿时,如穿咸鱼一般插在身后的一棵竹子上。 精瘦猴子见了心中顿时一凛,浑身一个寒噤,立马喝道:“有机关,大家小……” 这话还没说完,又听见“啪”的一声,有人因为害怕而后退一步,但刚刚碰触一下身后的竹子,一根二指宽的竹剑瞬间嗖地一下锋利无比地从头顶笔直插入,那人顿时凄厉地尖叫一声直挺挺地仰面倒下。 眨眼间,一连枉死两人,余下的三人吓得直往后退去。不过,精瘦猴子倒是一下子突然冷静下来,后退两步之后,他马上停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自己决不能再乱,若是一乱势必慌张,从而触发那些埋在不知何处又该死至极的机关。 见同伴瞬间惨死,另外二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面色惨白,心下慌乱,他俩连连后退,却不曾料到又踩到一根藤蔓。 顿时,只听见“呼呼呼……哗啦啦……”一片乱响,周围的藤蔓瞬间飞快地抽动,四下里“嘶嘶”几声,紧接着,猛见一张竹筏一样大小的万钉刺从高空狰狞扎下,犹如血盆大口一下将二人扎在地上。 回头见剩下的二人也眨眼间惨死身后,只余下独自一人,精瘦猴子顿时既恐惧万状又恼怒癫狂。 一阵嗷嗷乱叫之后,他发狂地朝四下扔去一颗颗手雷,顿时,附近接二连三地响起一阵阵爆炸声,把竹林炸得横七竖八一片凌乱。之后,他飞身朝山下逃离。 几乎在同时,另外十人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一个个不是被竹箭洞穿就是被竹茅刺个透心凉,要不就是被竹钉扎得浑身血窟窿。最后,只剩下三人逃离竹林。 他们很快与狼狈逃窜的精瘦猴子碰到一块。 “撤,快撤!”精瘦猴子一边声嘶力竭道一边飞身朝山下亡命奔去。 狼狈地窜到山下后,四人连口气也不喘便顺着山道朝山外奔去,但明光和刘小妹正在山道口等着…… 第89章 险遭毒手 精瘦猴子和三个同伴啥也不顾了,只知道蒙头往山口冲去。 这进山的路口就是一葫芦口,东西两山几乎相连,而且峭立如崖,仿佛一线天似的。 距离山口只剩四五十步远了。突然,眼前一根弯弯的竹子猛地一弹而起,紧接着,从两边的竹林中嗖嗖地飞射出一根根竹箭。 精瘦猴子跑在最前头,被这突然袭击吓得顿时手忙脚乱,直往后窜。但他们的反应速度当然也不是白给的。 只见他们在箭雨中左冲右突,前跳后闪,身法敏捷如猴,费了老半天功夫躲闪箭雨这才终于消停。 躲过箭雨之后,四人已被折腾得气喘吁吁,但仍顾不上歇息。这个时候,在他们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可是没跑几步,前边又被两根横倒的竹子给挡住去路,四人戛然止步。 精瘦猴子瞅着竹子滴溜溜地转了好几圈。此时,对于他来说已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这肯定有诈! 然而,另外三个同伴却连想也没想便上前欲去搬动竹子。 “别动!”精瘦猴子急忙制止。 被他一咋呼,三个同伴立即住手回头愣瞅着。 精瘦猴子朝他们招招手道:“回来,拿手雷炸。” 于是,四人立即后退藏在二十几步开外的弯道处,然后一齐甩出手雷。 然而,轰隆轰隆几声之后啥事也没有,四周平静如水。竹子自然被炸得乱七八糟,路也因此而被炸通。 但精瘦猴子仍不放心,站在原地迟迟未动,观察半晌之后这才挥手道:“走,快速通过山口。” 可刚刚跑了几步便听到“啪啪”两声,紧接着,又响起“呼呼呼”的空气的呼啸声。 “不好!快……” 这一声惊呼刚刚喊出口,便见眼前空气荡剧地烈荡漾开了,一息之下,顿时,“啾啾”声起,竹剑纷纷,竹茅阵阵,竹箭如雨。 笼罩在这一通密集如雨的利器袭击之下,四人似乎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只见他们不慌不乱全都使出看家本领闪让,个个身法了得,人人身形莫测。 只见精瘦猴子抽出短刀飘然身起,身法如猴,脚踩碎步,一会儿凌空而起,一会儿缩身沉枝,一会儿立地旋转,一会儿左右摘星,要么脚下如风,利器从哪里飞过他人就窜到哪里,全赶着空儿里钻,要么眼明手快,挥舞短刀左劈右砍上撩下拨,为自己蹚开一条生路。 身后三人亦是如此,他们的身法和刀技竟也一点不差,在这尖锋嶙峋险象环生的时刻,一个个飘逸灵动,应对自如,竟然硬生生地闯过这一波又一波的竹阵。 在他们闯阵的时候,前有明光刘小妹,后有常玉娟凌飞,四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紧瞅着,看得一个个也都情不自禁地暗暗叹服。 常玉娟的心下竟然都有了一番惺惺相惜的感慨。她对站在一旁的凌飞道:“这帮家伙,还真有些能耐,他们的身法和刀技竟然如此惊艳至极。这肯定是我们的一方劲敌和最强大的对手。快好好学学人家吧,若是我们的队员能掌握这些身法这些刀技的一半战力定会有大幅度的提升。” 凌飞也忍不住地点头道:“是啊,这些都是我们的短板。看来这荣城还果真是卧虎藏龙,要在这里立足扎根,我们还必须学会很多。” 在俩人嘀嘀咕咕的时候,那四个黑衣人已快速奔至山口。 然而,正当暗自庆幸暗暗得意的时候,猝然响起两下枪声,精瘦猴子身旁两人随即“扑通扑通”地栽倒地上。 这枪声一响,把余下的两人虽然震住,但并没有被吓慌。 其中,精瘦猴子反应最为敏捷,只见他急忙反身凌空而起,在飞速翻转的同时,手中的冲锋枪也随即搂响朝着子弹飞出的地方一通猛烈扫射。 而另一人则耸然冲起,然后身子一屈如鬣狗一般朝斜刺里窜去,与此同时,手中的枪也“哒哒”作响朝另一个子弹飞出的方向疯狂射击。 方才开枪的自然是明光和刘小妹二人。俩人的枪法也属行动队一等一的高手。 尤其是刘小妹,她别的不行,玩枪虽然与常玉娟不可同言而语还差了些火候,但至少也达到了百步穿杨的境界。 如果硬要拿她与常玉娟相比的话,那只能说一个人枪合一出神入化,而另一个则是一枪在手随心所欲,指哪打哪。 两人都是快枪手,自然不会待在一个地方等着挨枪子。 只见刘小妹一枪之后迅速移动自己,速度虽然慢了些但也总能擦着子弹的边儿脱离险境。而明光撤离的速度则是无话可说的。 精瘦猴子明知这一梭子过去对方已然脱身而去,但他的真正目的并非杀人,而是要逼开对方,自己再趁机脱身。 事实上,他也果真做到了,在明光和刘小妹二人寻机脱身的一瞬间,他和他的同伴抓住机会立马朝山口奔去。 但身后却响起了冲锋枪的点射,“嗖嗖”两下,两颗子弹同时飞去,在他们的后背上瞬间开花,俩人同时趔趄一下然后一头扑去,就连回头再瞅一眼的机会也没有…… 又到了开启死信箱的时间。下班后,潘雨辰和陈香云两人一如往常一样像一对姊妹花似的双双挽着逛街,样子慵散,闲情逸致。 从法租界出来后,俩人径直来到花阳路,靠近25号后,潘雨辰在巷子口警戒,陈香云则去巷子里头开启信箱。 虽然这已不是第一次,但她仍然有些紧张,明知有潘雨辰警戒,而心里却总有一种被人发现的感觉…… 事实上,还真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紧紧地盯着她们。当取完情报返回法租界时,这双眼睛便在身后一路悄悄尾随,俩人竟自浑然不知。 离华生医院越来越近了。一路上,俩人手挽手,闲庭信步。忽然,潘雨辰从街边的玻璃反光中瞅见自己身后一道人影倏地一闪而过。她不禁心惊,难道自己被人跟踪了? 为了证实是否被人跟踪,暗示下陈香云后,潘雨辰拽着她突然调头而去,而那人影也随即闪入旁边一家铺子里。 这一下,潘雨辰终于确认自的确被人跟踪。于是,她一边走一边暗自寻思对策。反复思忖后,她决定带陈香云回到自己家里去。 顺着吉尔路转个弯之后,俩人又说又笑地拐上霞光路,但身后的尾巴依旧隐隐约约地跟着,而且不紧不慢。 潘雨辰一边跟陈香云说着悄悄话一边心里直嘀咕,这人在哪儿发现我们的呢?从跟踪的情况来看,难道是从花阳路25号开始?那么,这死信箱指定是不能再用了! 一路上,俩人嘀嘀咕咕,转眼到了云霓女装铺子。她们忽然停下打量着壁柜里面的时装。 那跟踪之人终是晚了一步,被潘雨辰从玻璃中逮了个正着。是他?林子山!在荣四码头见过。 这跟踪之人正是林子山,那天在鸿运茶楼,因为常玉娟一枪被子弹给划了下脸,并且从窗子直接摔下楼去,最后滚落至街边花坛下面才侥幸躲过刘小妹那一梭子。若非花坛边檐护下他,即便是十个林子山也不够他死。 云清寻到他的时候已然昏死过去,除了脸上一处擦伤额头上撞了个大包外,所幸再没有其他地方受伤,更别说什么骨折内出血了。他只是受了点轻伤,因此,在医院稍稍养了几天之后便出院了。 方才在花阳路上,他碰见潘雨辰和陈香云纯属巧合,但在25号见俩人行迹十分可疑便躲在暗处观察,发现她们在偷取什么东西。难道她们是在接收情报?他心里犯了嘀咕。 于是,林子山开始跟踪,如果发现她跟人接头的话可以再来个顺藤摸瓜,也许能抓出几个地下党来,那可是大功一件! 打定主意后,林子山便一路紧跟,但没有料到潘雨辰非常警觉,跟踪许久也没有发现她要去跟人接头的迹象,倒像是要回家去。 林子山当然不会死心。他打定主意要跟踪到底,是猫哪有不沾腥的,他坚信,她们总会露出马脚的。 正在寻思的时候,忽然听到自己身后有动静,林子山心中暗自吃了一惊。这声音像是从身后的阳光里弄传出来的。难道自己也被人跟踪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会又是那个自称“石头”的乞丐吧? 林子山心里有些不安。在这个关键时候,可千万别让这根搅屎棍坏了自己的好事。于是,他回头紧靠墙壁悄悄地摸了过去。 在墙角处,林子山探头朝里弄里头瞧了瞧,可瞧了许久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纳闷极了,但仍坚信自己没有听岔,更相信自己的感觉绝对不会出错。 于是,林子山转念又暗自寻思,反正这潘雨辰陈香云已被自己给瞄上,谅她们也逃不出他的手心。自己可是卧底多年的老牌特工,这点起码的自信心也应该还是有的。 林子山打定主意暂时放弃跟踪。因为,这若是继续跟踪下去,假如方才是那乞丐在跟踪自己,那么肯定要坏事,闹不好还要打草惊蛇,那样的话肯定什么也捞不着了。 于是,他调头往回头走,径直返回到了花阳路。在25号进行一番全面搜查后,终于发现了那块活动砖头。瞅着手中的这块破砖头,他全然明白了。 这无疑是地下党用来传递情报的信箱,潘雨辰陈香云在这里接收情报也已确定无疑。她俩是地下党!林子山心里止不住地一阵激动。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不,先不急,我一定要通过她俩找出她们的上线和下线! 正当无比兴奋的时候,忽然,身后又传来动静,像是碰倒啥物件。 林子山慌忙扔掉手中的那块破砖头,厉声喝问:“谁?”紧接着,猛地回头瞧去,但身后仍没有发现异常,这折腾了大半天,结果,连半个人影也没有。 于是,他又大声喝问:“你到底是谁?给我站出来,别让我给揪住尾巴,到那时可别我狠毒。” 这个时候,小巷里空无一人,林子山大吼了大半天也无人应他。因此,他心里懊丧得一塌糊涂。 被人跟踪的感觉真不好受,尤其是被人莫名其妙地跟踪,而且竟然连半个人影也发觉不了。 此刻,他相信跟踪自己的人绝非乞丐,而是另有其人。那么这人究竟是谁呢?如此神出鬼没,像个幽灵似的…… 正在林子山恼怒万分的时候,乞丐“石头”正在悄悄跟踪藏在他身后的人。这人也算是跟踪高手,神不知鬼不觉,竟然做得连林子山也奈何不得。 殊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这雀之后还有黄雀。而这样的跟踪高手,其行踪竟然被一乞丐给发觉。 “石头”早就发现林子山了。自从与明光分手后,这些日子,他天天在寻找林子山。因为这是他的一个心结。 其实,石头就是陈伟。在山里,他因为饥饿误食狼毒草,被白狼发现后通过舔破他的脸皮吸出毒血才救下他的性命。但从此,他失去记忆,也毁掉了他这张帅气无双的脸。 他不记得自己的一切,但唯独记得两件事,一是曾经有人叫过自己叛徒,二是曾经偶然见过林豆与林子山接头。因此,他始终记得“石头”这个名字。在心里,他认准林子山就是奸细,而叛徒就是诛杀奸细的! 发现有人跟踪林子山后,陈伟也悄悄跟了过去。他的跟踪任谁也发现不了。因为他是乞丐…… 那人正紧贴墙角偷偷监视林子山。忽然,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下。他倏地一惊,急忙回头一瞧,但脸瞬间僵住。 因为他看到一张无比狰狞可怖的脸,并咧嘴狰狞地笑着,满嘴牙齿乌漆麻黑,并且一身破破烂烂。 愣了下神后,他恍然明白自己遇上乞丐,便气不打一处来,并且更担心被林子山发觉。因此,他恼怒万分,随即长手一把掐住陈伟的脖子。 突然遭受攻击,令陈伟惊恐万状。见他害怕,那人变本加厉,并且凶神恶煞地狠下死手,一下要致陈伟于死地。 狗急了也会跳墙,更何况人呢?这人也有本能。在要命的时候,连傻子也知道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此时此刻,陈伟被掐得两眼翻白,舌头伸得老长老长,就差点连一口气也要给闷下。 然而,在这情急之下,他拼命地挣扎着,并窸窸窣窣地从兜里摸出枪“砰”的一声过去,那人胸口立马一个血窟窿…… 第90章 拼死对战 听到身后传来枪声,林子山吓了一跳,急忙反身赶了过去,但刚跑到路口脚下便戛然而止,双目睖睁,吁了声之后不禁倒吸口凉气,嘴角也忍不住抽抽。但他立马横跨一步,头歪向一侧…… 就在这一瞬间,只听得“砰”的一声,眼前悚然划过一道白光,紧接着,耳边滚烫滚烫,一颗子弹擦着倏然而去…… 原来,林子山劈头撞上陈伟了。给那人一枪之后,陈伟抬腿一脚将其踢翻,刚刚咳咳咳咳地顺过口气来。 猛一瞥见林子山,双目顿时放光,他拎着把枪呲了呲牙,接着,不管三七二十一抬手便是一枪。 “奸细,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他一边直扑过去一边大声嚷嚷,这一枪未中,随即又是一枪。 林子山躲躲闪闪,见他疯疯癫癫,立即身形一动跳出三丈之外,也迅速掏枪在手“砰”的一声过去,但被陈伟给躲过去了。 这林子山一开枪更加激怒陈伟,只见他举枪连连点射,枪枪逼进,弹弹抢攻,把林子山打得左突右闪上窜下跳,不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 他这一玩命的架势令林子山十分头疼。但他更不手软,经过一番调整之后,他开始绝地反击,他的每一枪每一发子弹都朝着陈伟要害处射击,枪枪夺命,弹弹必杀,把陈伟逼得东躲西藏抱头鼠窜。 在街头,两人上演着一幕精彩而激烈的对战片,一个如狼一个似虎,一个好像猴子一样一个如同狐狸一般,把整条大街闹得鸡飞狗跳,一片稀乱。 店铺纷纷上门闭窗,路人四散而逃,街坊惊恐万状,尖叫不断,哭声连连。不过还好,听到枪声,一队警察迅速赶了过来。十几个警察一边举枪射击一边朝他们包围过来。 陈伟一见慌忙调头钻进一巷子跑了。警察当然不会放过,十几个人一路猛追过去,而剩下的五人则端枪瞄准林子山厉声喝道:“不许动,缴枪不杀!再动就一枪打死你。” 见警察包围过来,林子山立即举起双手,捱两人上前收缴他的枪支时,他突然身形一动,便听得“啪啪”两声,两个警察顿时歪倒地上。 见他突然发作,而且只出一招便击倒两个同伴,另外三名警察立即举枪瞄准欲扣扳机,但眼前忽然不见人影,而下一秒这人却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接着又是“啪啪”几下,三人同时倒地,并且连枪也被人家一块儿给捰去。 歪倒在地上,五名警察双目睖睁,嘴巴微张,脑壳里一片空白,他们始终也弄不明白他是怎么出手自己是怎么跌倒的…… “混蛋!老子是特务队林子山,你们不去抓歹徒反倒来缴我的枪。去,把你们段局长叫来,我要当着他的面好好教教你们如何当一名警察!” 林子山瞪着他们好一通呵斥。呵斥完后,气愤的将枪一掼扔在地上,把那五名警察训得一愣一愣的,然后,他再也不去搭理,而是扭身低头去打量地上的死者,但马上就愣神了…… 咦!这不是行动一队的袁林吗?难道就是他在一路跟踪自己?而这乞丐却又为何要杀他…… 回到特务队,林子山谁也不搭理,他一路径直奔往赵虎的办公室。 赵虎外表像莽夫,看起来比较凶悍,但其实又是个心思细腻之人,跟云清和张明宁在一起,其内心也有纯粹光滑的一面。他可以为张明宁两肋插刀,更对云清忠贞不二。在特务队里,一句话,这三人就是牢不可破的铁三角。 所以,他们会视林子山为异类。尤其是自从发生鸿运茶楼那档子事后,三人对林子山始终持有质疑的态度。 因为林子山的骨子太赤化,这做事说话尽搞共党那一套。说白了,他若非郎君山的人,那简直就是一名货真价实的共党分子。 因此,不需要云清吩咐,赵虎便私下派手下去监视林子山,这也是情理使然。 此时,他尚不知道自己派去的袁林已经出事,坐在桌前正举着杯白马眯眼细致瞄着,样子十分惬意。 审视半天之后,他举着杯子徐徐送往嘴边,贴在唇边闻了闻,露出一副贪婪的表情。 然而,他刚要开始浅酌,门突然“嘭”的一声被人一脚给踹开。这一下把赵虎震得一跳,连嘴边的酒也全都给洒了,还淋了自己一身。 他刚要发怒,突然,一道人影似幽灵一般地窜至跟前,并用鬼魅一般的手法一把将他揪住,随即脸上也重重地挨了一拳。 被这猛然一击,杯子“咣当”一声碎在地上,而他鼻血横流,人也倒退了好几丈远,一路趔趄之后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子,他同时也看清楚了来人。 “林子山,你他娘的疯了吗?妈的……” 这人啊都是血性的,赵虎也一样。自己突然被揍,猝不及防,但马上又缓过劲来。 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恶狠狠地直扑过去,长手一通猛抓,要跟林子山恶战一场。 林子山立马后退两步,随即又一记勾拳过去,猛力击向他的下巴。 赵虎已然吃了次闷亏,这回当然有所防备。只见他微微向后一仰,然后一个侧身,双手一错猛然扣去,似要将林子山的手臂一下给掰断。但林子山立马又一拳挥去砸向他的脑门。 当拳头逼近时,赵虎向后弹身而去。落地后,他突然凌空飞起,连环双腿朝林子山蹬去。 这两腿凌厉凶悍,正正照着林子山的胸口猛击而去,若是不回守,这人立马就要被他两脚给踹得死翘翘。 林子山当然知晓其恶毒。他连忙双脚一挪几个翻转,并且速度极致,一时间,只见虚影迭出,掌风阵阵,一齐朝其后背拍去。 虽然一下难辨虚实,但赵虎马上就意识到了,后背寒意顿生,浑身顿时鸡皮疙瘩乱冒。 暗叫声“不好”后,他赶忙半空几个翻滚,如猛虎一般一跃而起,然后朝林子山纵身扑去,一双利爪迭相挥舞。 林子山顿时感觉到了一股森然的锋芒逼临。蹙了蹙眉头之后,他使出一招沾花惹草,头向后仰,双臂齐飞,两脚错出,上攻其头,下攻其腹。 这一招将赵虎逼得又退了回去。但他仍不甘心,只见他一个鹞子翻身后,双爪成拳,欲再起攻势…… 正在这时,云清突然闯了进来,“住手!都给我住手!你们这是要干嘛?在办公室大打出手这成何体统?” 见办公室一片狼藉,赵虎满面血污,她顿时满脸黑线,阴郁地瞅瞅这个瞧瞧那个。 两人虽然皆已住手,但仍是一个虎目圆睁一个脸似玄铁,这心中怒火怎么压也压不下来。 “都别给我拽了,一切容后再说,现在请你们立刻马上到会议室去开会,老板有重要任务交代我们办。”说罢,云清横了他俩一眼,长吁口气后甩甩头匆匆离去。 林子山鼻孔里轻轻嗤了声,抬手拿指头轻轻刮了下眼睑,睃了眼后转身离开。 赵虎抬手往嘴边狠狠擦了几下,鼻血早已干花了…… 三楼会议室里,人差不多到齐了,只差林子山和赵虎二人。气氛冷清而又十分诡异,一个个正襟危坐,都低头喝着闷茶,谁也不敢说话,整个屋子里弥漫着一片嘘嘘之声。 主位上,云清眼帘微垂,脸色阴沉得都快要滴水了,连往日圆润微微上翘的嘴角这会儿也黯然生冷下弯。 左下首,张明宁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自从被云清拒绝后,他都躲好些天没有去见她了,更别说跟她说话,今天也只是因为开会才“恨不见云清,咬牙过江东”。 俩人皆像路人似的,卿不识君,君不理卿,一个“美人似寒蛩,深坐蹙蛾眉”,一个“老子纳凉晚,此味亦时须”。 但云清的目光仍是有意无意地瞟了过去,毕竟是铁三角的关系,心中依然自有乾坤。 在大家闷不作声中,林子山和赵虎姗姗而来,一个眯眼成缝,一个噘着张蛤蟆嘴,似乎都不怎么开心,尤其是赵虎,鼻梁上一道淤青,还微微有些浮肿。 在张明宁身边坐下后,张明宁死盯着瞅了起来,并低声问道:“你这是咋的啦?撞门框了?” 赵虎没有搭腔,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其实,他已经想得明明白白。林子山为何如此大动肝火兴师问罪,这必定是袁林把自己的行踪给漏了,被他给逮了个正着。 当然,直至眼下,赵虎也尚不知袁林此时已躺在警察局的停尸床上,或许还正被哪一个蹩脚的法医在一刀子一刀子地割,什么肝啊心脏啊肺啊等五脏六腑被割个七零八碎。 见两人坐下,云清也不禁多看了赵虎几眼。之后,一张冷脸稍稍变暖了些,还多了几分柔和。 收回目光后,她直接扔出一席令人摸不着边际的话来。 “从现在开始,谁也不许离开办公楼半步,禁止与外界的一切联络。赵虎,林一,你们两个行动队做好行动准备。张明宁,你负责第一行动队。林子山,你负责第二行动队。队里所有人除后勤机要人员外都必须统一参加此次特别行动。这次特别行动于傍晚6∶00正准时开始。行动目标,行动方案,容行动前十分钟再告诉大家。” 说罢,她起身扔下身后一头雾水的众人离开会议室“嘀嗒嘀嗒”地走了…… 从死信箱收到情报后,因为发现林子山跟踪,潘雨辰和陈香云只好临时改变主意返回到霞光路78号。 这是一幢大豪宅,潘雨辰的家。陈香云第一次来。自从进入那扇粉红色的大铁门后,她始终都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坊间都传闻这青红帮帮主潘盛和人特别的怪。见到这里的一切后,陈香云这才相信原来坊间传闻所言非虚。 这潘盛和还果真是怪人一个,连扇大铁门也漆成粉红色,不仅如此,而且院内所有的一切也都是清一色的粉红色,即便是院中那座花坛亦是如此。 俩人依旧挽着,陈香云悄声问道“你父亲特别喜欢粉红色吗?” 潘雨辰摇摇头道:“他不喜欢,我妈喜欢。” 不需要再解释了,陈香云仿佛一下子全明白潘盛和的心思。在她的内心不禁泛起一丝撼动,原来这潘盛和也是性情中人,他对自己死去的妻子始终怀着一种无法割舍的执念。 回到家里后,潘雨辰那颗忐忑不安的心仍然无法平静,她马上给金维安去了电话,告诉他自己的身份很有可能被林子山所察觉。 闻言后,电话那头,金维安也一时情急,马上驱车来到潘宅。 “不行,这个情况必须向孟书记报告。因为这不是你们两人的问题,而是事关整个地下党生死存亡的问题。” 三人为此事开始争执。金维安断然拒绝两人继续潜伏的请求。 但潘雨辰仍然认为,林子山只是察觉,并没有抓她们的确实证据。 她固执地说:“有我父亲这身份和背景,即使有怀疑他们也不敢动我。不过,香云必须马上撤离。常队长的特别行动队下午到吧,让香云跟着她,她不是说特别行动队缺少医生吗?正好将香云给补充过去。” 金维安说:“这建议可行,但你也必须跟随一起撤离。我马上向孟书记汇报。你不用担心组织的人员问题,上级派出的同志今天晚上就到,常队长组织特别行动队赶来荣城便是负责接站的安全保卫。” 潘雨辰当然无法说服金维安。因为他太爱她了,不可能让她置身于危险之中,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危险也不行。 离开潘宅后,金维安直接去荣四码头见孟先和。 这些日子,孟先和几乎天天跟码头工人打成一片,一块干活,一块吃住,一块闲聊,主动去亲近他们,去和他们交朋友。 因为他们才是纯粹的彻底的无产阶级,并且善良敦厚,还不乏正义和觉悟,是革命的土壤,只需要去引导和培育,便一定会让革命的种子生根发芽。 金维安到的时候,孟先和正和码头工人坐在一块打趣闲聊。 “金先生,你人真好,和气,亲切,从来不克扣我们,跟别的工头完全两样。你不会是共党吧?只有在共党里头才有你这样的好人。” 这说话的瘦高个之所以称孟先和为金先生,是因为这是孟先和的一个掩护身份。为了方便潜伏,金维安给了孟先和一个新的身份,叫金大亮,是他的远房族弟。 听了瘦高个的话后,孟先和马上故意装作被吓到。他大惊失色,连忙上前一把捂住他的嘴巴,连声嘘嘘,并低声道:“老哥,你这话可会要了我这条贱命的。这荣城满地都是特务和特务的眼线,你这话要是被人听了去那我还有命么?” 围坐一块的众人也不禁悚然变色。大家都知道这年月什么都可以沾,唯独这“共”字千万不能沾,否则,那就是嫌自己活得太滋润,想着去号子里蹲蹲,再尝尝挨枪子的滋味。 正在这时,他一眼瞥见金维安了…… 第91章 车站伏击 金维安过去抬手给了瘦高个一个栗爆,并板着脸道:“大老李,你个洗骨头的,哈七吧得个啥?” 这是荣城土话,一堆人自然是听得明白。但因为他的突然出现,令大家顿时噤若寒蝉,一时间,一个个都哑然无声。 虽然他是潘盛和的准女婿,而且这些日子跟着潘雨辰常常往这儿跑,已混得稀熟,相互间的隔阂也少了许多,但他毕竟是巡捕房有名的探长。巡捕房虽然不像特务那样专门抓共党,但一旦发现也是毫不手软的。 然而,僵了没一会儿,大伙又都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因为这骂人的话从金维安的嘴里说出来又“恰似我的温柔”,听上去一点也不违和,并且更无比的接地气。 再说,金维安这一记也敲得不重,只是令人无比的尴尬,一时间,把瘦高个大老李腼腆得一会儿挠头一会儿搓手,跟只猴子样急得抓耳挠腮。 见他神情古里古怪,一堆人自然是要忍俊不禁捧腹大笑一番。 在大家嬉笑得热闹时,孟先和与金维安悄然离开一道去了五号仓库地下室。 “你来得正是时候,我正急着找你。常队长和特别行动队要晚点进城,老苏他们一行三人晚7∶00的火车,你先去车站勘察下地形,等特别行动队到了由你负责向常队长介绍,好让她心里有个谱。” 人总是这样,性格决定态度。孟先和火急火燎的,跟在战场上一个样,不容金维安开口,便将其要说的话一下给堵了回去。 金维安紧皱了皱眉头。这回,他倒不着急了,而是坐下从兜里掏出包烟来,递给孟先和一支,再往自己嘴上叼上一支,然后掏出一枚十分的精致打火机欲给孟先和点烟,一边打火一边不紧不慢道:“孟书记,先给你说个事儿。” “啥事?”孟先和俯身一边点烟一边问道。 但金维安给自己点烟去了。点完,深吸一口仰头呵着吐出四个圈圈,在眼前淡淡地飘着。然后,他再伸出一根指头一个一个地戳着,有点像纨绔公子的味道。 他一边戳一边浅浅地笑道:“孟书记,我们像不像这烟圈?更多的时候淡于尘世,谁也瞧不清楚,谁也不当回事儿,一旦暴露了却又是那么的脆弱,抵不住这一根指头。” 孟先和本就是个急性子,被他这一番不着边际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心里郁闷死了。 他蹙了蹙眉头,脑门子上褶出三根黑线,但仍耐着性子问道:“维安,你到底在想啥?说这话到底几个意思?但至少有一点我算是听明白了。你的心态有问题,这十分危险,不会是被眼前的局势给吓倒了吧?眼下,我们的确艰难,时刻面临着危险。但你要永远记住一点,我们革命就是在搏命,就是拿自己的命去换一个美好的未来。” 金维安又深吸一口,眸光闪了闪,肃然道:“孟书记,你说错了。自打入党那天起,我就将我自己这条命全献给了党。我从不畏惧牺牲。” “那你到底啥意思?我都被你给弄糊涂了。” “雨辰和香云暴露了……” “什么?她俩暴露了?”孟先和十分震惊,唰的一下连脸色也都变了。 金维安继续道:“今天,她们去死信箱取情报被林子山给撞破,并且还被其跟踪了。所以,我已命令她俩做好撤离准备。不知你意见如何?” “哦,这样啊。”闻言,孟先和的脸色马上又缓和下来,目光一闪后低头一边狠吸着纸烟一边像是在沉吟。 金维安在一旁一边吸着纸烟一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 两人吞云吐雾,屋子里烟雾缭绕,把俩人笼在一片淡蓝之中,虽然近在咫尺,但谁看谁都朦朦胧胧的。 两人一个在焦急等待一个又闷不作声,气氛十分沉闷,屋子里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心跳。 这个时候,金维安的唯一心思就是要保潘雨辰安全无虞,她不能出现一丁点闪失。或许,这就是人的本能。革命者也一样,牺牲自己可以,爱情也可以抛弃,但爱人比自己的命更重要,更至高无上。 透过一片淡蓝,他看到孟先和的脸色更加凝重,目若寒星。或许,他已有了决断。 终于,在殷殷期盼之中,孟先和抬头瞅了他一眼,然后扔掉烟蒂,再用力碾了一脚,并沉声道:“行,你去安排吧,明天让她俩随常队长他们一道撤到虎湾山里去。” 闻言,金维安大喜,连忙从身后拿出条哈德门烟递了过去。 孟先和一见顿时眉开眼笑,瞅了一眼后,又立马沉下脸道:“嗨,你小子啥意思?难不成今日我若是不同意她俩撤离这烟就不应送了?好小子,我倒是小瞧你了,跟你资本家的爹一个德性,挺能算计人。” “是又咋样?这就是资本的等价交换,老马的理论能有错吗?我可是老马的忠实粉丝。你嫌弃是吧?不要拉倒。” 说着,金维安把伸出的手给缩了回去,但没有来得及,孟先和的速度更快。 他一把夺过去后狠狠地啐了口,嗤笑道:“我呸!这才刚刚学了点皮毛就敢在我面前卖弄,还好意思自称老马的忠实粉丝,你就歇着去吧!你知不知道老马这《资本论》就是我们无产阶级拿来革你们这帮资本家老命的锐利武器?行了,别再啰嗦,快去吧,这时间不等人。” 这脸比翻书还快,孟先和得了便宜更卖乖,他沉下脸直接将金维安给轰跑了…… 在石洞山灭了一帮歹人后,常玉娟他们带着缴获的战利品顺利返回方竹坡,正巧这天,荣华也率队从榔山返回。 见面后,大家自是一番亲热。见他们带回这么多武器,还领回一个小女孩,荣华迟疑道:“你们这是……” 不等常玉娟开口,刘小妹便抢着道:“荣队,你就后悔去吧,我们这趟去荣城可是过瘾极了。不仅跟特务大干了一仗,而且更过瘾的是还灭了一帮武装到牙齿的歹人。你是没有瞅见,这帮歹人也不知啥来路,可狠着呢,一个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娟姐一见当时就怒了,于是,稍稍动动指头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他们全给灭了。” 说着说着,她马上又转笑为怒,阴沉着脸道:“只是可惜没能杀掉林子山这无耻的奸细。这家伙命真硬,杀了两次都被他逃脱。” 这才提起林子山,所有人顿时默然。一时间,大家阴霾满面,气氛变得十分沉闷。因为,林子山是大家这一生中最不愿意提起的那个人,更是大家心中久久无法拔去的一根刺。 见状,常玉娟连忙道:“小妹,你去一趟方竹坡村,看看谁家愿意领养小兰花?” 小兰花就是他们领回的那个小女孩,是石洞村唯一的幸存者。 说着,常玉娟将小兰花的手交给刘小妹,然后蹲下捏捏她的小脸蛋道:“小兰花,我们帮你寻个爹妈行吗?别怕,有许许多多的大哥哥在这儿,还有我和小妹大姐姐。若是在新家不好玩了,你可以过来找大哥哥们玩。” 小兰花满脸木然,神情痴呆,估计是被村里突然发生的变故给吓坏了,她毕竟还是一个五岁不到的孩子,哪会见过这如此血腥那般残忍的一幕?而且自己的母亲就惨死在眼前,这恐怕是她今生永远挥之不去的噩梦。 在懵懵懂懂中,小兰花被刘小妹牵着朝方竹坡村走去,望着她瘦弱而孤单的背影,大家不禁潸然泪下…… 按照与孟先和第一次见面的要求,回到山里后,常玉娟立即组建了一支十五人的特别行动队,她自己亲自担任队长,凌飞和明光为副队长。 特别行动队归属荣城地下党直接指挥,担负着地下党组织的安全保卫工作,受命完成地下党组织交给的武装斗争任务。 将山里的一切交给荣华后,常玉娟率领特别行动队向荣城出发了。他们是分散潜入进城的。 进城之后,特别行动队第一个任务就是负责延安派到荣城的三名干部的接站和安全保卫工作。 潘雨辰将自己在法租界的一幢住宅作为特别行动队的驻地,在吉斯路69号,是潘盛和专门为女儿准备的嫁妆。 房子很大,法式复古建筑,前有院子,后有花园,地处法租界闹市区。吉斯路是商业大街,店肆商铺如云,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因此,人员进进出出不易引起别人的怀疑,再加上又是在法租界内,特务不敢轻易进院搜查。院子里头又十分僻静,这的的确确是个蛰伏的好地方。 常玉娟到达的时候,潘雨辰和陈香云正在家里等待。没过多久,金维安开着巡捕房的警车从秘密联络点将队员们一一接回院子。 紧紧张张的,直到黄昏,特别行动队队员才全部到齐。时间非常紧迫,从延安来的同志还差一个小时就要到站了,常玉娟顾不上休息,立刻与金维安一道商量接站和保卫方案。 接着,队员们全体换上巡捕警服乘着警车出发了。临进站前,常玉娟和刘小妹一道下车。 两人一人一杆98k,分头去了车站对面的邮电大楼和同茂大楼。这两处的楼顶是最佳的狙击点,可以掩护人员安全撤离。 常玉娟绕道来到邮电大楼的后面。仰头观察一阵后,戴上面罩,纵身而起飞上墙角,双手紧紧攀住,然后顺着墙角一步一步地攀爬。 十几个呼吸之后,她终于攀上了这五层楼房的最顶楼,刚要上去,猛然发现屋顶有一道人影趴伏在女儿墙上。 不好,是狙击手!那人正一动不动地趴着,眼前支着一杆长枪,目不转睛地盯着车站方向。他这是要干什么?是要狙击我们吗? 常玉娟脑子里飞快地转着,看来延安来人的消息已经泄露,被特务们提前设伏。她紧张地思索着,但转念一想,还是先解决眼前的狙击手为上策。 于是,她双手猛力一撑一跃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地奔向那名狙击手。 听到身后有动静,那名狙击手立即回头,猛见一道人影朝自己飞扑而来,刚要起来反抗,但被常玉娟膝盖顶住背心。然后,她伸手端住他的脑袋猛力一搓,便听见“咔嚓”一声,这是颈骨断裂的声音…… 的确,延安来人的消息早已被“蟒蛇”密电给郎君山。接到郎君山的命令后,云清提前在车站设下埋伏,要张网将三人一举擒获,再顺手牵羊将死灰复燃的荣城地下党一举荡灭。 张明宁和赵虎带领行动一队已进入车站进入站台埋伏在各处,而林子山则带领行动二队埋伏在车站的出口处。 这次行动,云清将其称为特别行动,保密工作做到了极致,在临出发前十分钟才公布行动目标和部署行动方案,并且在全队实行宵禁,切断一切通讯,禁止所有人员出入。 这在以前从未出现过,而且这次行动又将保密等级提高到了最高级别,十分的反常。 而对于林子山来说,这无疑是在其胸口猛插一刀。他心里非常清楚,云清这是在防他。 因为在鸿运茶楼他出现了重大失误,差点被常玉娟他们要了性命。而所有这一切,他都无法给云清一个说得清楚的交代和具有足够信服力的理由。因此,她的怀疑也是情理之中。 即便如此,可林子山依然觉得郁闷,心情糟糕到了极点。他甚至觉得眼下这间屋子仿佛像座闷罐似的,在不断地蒸烤自己。他再也坐不住了。 于是,给林一寥寥交代几句后,林子山带着两名特务走出这间屋子,准备在外面透几口气,排泄一下心中的郁闷。 然而,刚刚迈出门槛,便听见猛地一声断喝:“奸细!”紧接着,“砰”的一声枪响,一颗子弹从对面射向自己…… 又是那该死的乞丐,他仿佛阴魂不散地缠上了自己! 林子山一见,心中一凛,不禁大惊失色,慌忙翻身而起一个错飞朝斜刺里腾空扑去。 他险而又险地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但身后那名特务却没有那么幸运,他来不及躲闪,被飞射而来的子弹一下击中眉心,他人顿时扑通一声栽倒地上。 另一名特务被吓得愣了下神,但反应也是极快,只见他立马挥手一枪过去,就这样,他与陈伟“乒哩啷当”地互相对战了起来…… 第92章 小妹遭侮 按照金维安给的地形图,刘小妹很顺利地摸到了同贸大楼的后门。 她拿匕首插入门缝一点一点地刁开门栓。刚要推门进入,忽然从门缝里一晃一晃地闪来一丝亮光,而且还传来“沙沙沙沙”的脚步声。 不好,有守夜人!她赶紧贴在门边屏住呼吸。但那人并未朝后门过来,而是渐渐远去。 刘小妹侧耳细听了一阵,直到里面再无任何动静才轻轻推门而入,而后径直朝楼梯间奔去。 刘小妹没有一点武功底子,可以说,她几乎是白板。换句话说,她简直弱爆了。因此,只能用最笨的办法上楼。 她贴着墙壁沿着楼梯一步一步地悄悄爬上顶楼,推开楼梯间门。刚一探头,她马上又倏地缩了回来。 她贴住门边屏声息气。不好,这里咋会有人呢?因为,她一眼瞅到在西边墙角处直挺挺地趴着一道人影。 不会是眼花了吧?刘小妹有些紧张,稍稍定下心神后,她又悄悄探身瞅了几眼。 对,那的确是人,而且居然还是狙击手!这应该是特务,他在此时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必定是要伏击我们,必须要拔掉! 咬了咬牙后,刘小妹举着匕首猫着腰蹑手蹑脚地摸了过去…… 这趴在墙角处的人正是特务队的狙击手。按照云清的吩咐,他与邮电大楼的狙击手互为犄角形成交叉火力掩护下面大队行动。 这两个点是最好的狙击位置,都在五层楼顶,射击距离都在400米以内,观察角度不会超过60o,射击倾斜角度不会超过15o。 因为,如果观察和倾斜角度过大,一是射击角度和枪的后座容易使抵肩位置发生偏离,造成较大的射击的偏差。 一等一的狙击手都讲究身体各部位协调用力,用力大小要适当,用力的方向一定要符合枪的后坐力运动规律。 所以,按照金维安给出的地形图,经过反复分析和权衡后,常玉娟所想的在第一时间内会跟云清所得出的结论高度吻合,她俩都同时选准了这两个狙击点位置。这才是真正的英雄所见略同! 这名狙击手对着瞄准镜正在观察车站出口和站台上的情况,顺便还在人群中不停地搜罗着美女瞅,愣盯着她们的翘腚凸胸和火辣辣的身材直流口水,还时不时地轻轻发出一声狎亵浪笑…… 忽然,身后传来“咣当”一声,像是摔碎只瓦盆。他吓了一跳,立马扭头瞧去,见一美女拎着把匕首径直朝自己扑来,心头不禁大骇。 正愣神间,只见刘小妹平握匕首朝自己当胸猛力刺来,情急之中,他慌忙扔下枪翻身而起单足一点仰着身子朝斜刺里弹射而去,紧接着,又立马向后用力一蹬朝前猛然扑去。 因为用力过猛,刘小妹来不及变换身形,见他长手朝自己抓来,心中一阵慌乱,一时间手忙脚乱茫然不知无措,她一下竟被那人从身后勒住脖子,而那紧握匕首的手也被他死死扣住。 那人人高马大,刘小妹娇小玲珑,纤薄单弱,哪会是他的对手,三下两下便被他给制住。 只见他狞笑着手轻轻一捏,刘小妹那握匕首的手猛地一阵刺痛,手指不觉一松,“咣当”一声,匕首掉地上了。 紧接着,他顺手一牵像扯陀螺似的将刘小妹一下搂进怀里,并一手反捉住一手搂着她的腰,两只眼珠子在她脸上滴溜溜地直转。 “哟,挺正点的嘛,你咋就这么漂亮呢?呵呵,爷的命是真好,这想啥来啥,一眨眼就从天上突然掉下个林妹妹,美得跟仙女似的,合该爷我爽爽了。来,先跟爷亲一个。” 刘小妹一直在挣扎,但被箍得死死的,一点也动弹不得。而他则一边说着一边满脸淫笑地把嘴凑了上去,一口气扑在小妹脸上,顿时,一股腥臭味把她熏得一阵晕眩。 她身子一僵立马仰头躲闪,眼看自己将要被凌辱,刘小妹都吓得哭起来了,那泪珠子直在眼眶里打转…… 正在这时,下面响起了枪声。先是一声,接着两声……四声……很快就响成一片了…… 这枪一响,把刚要进站的巡捕房的警车给吓得“嚓”的一声猛地一个急刹车,车厢内一众人被跌撞得一个个东倒西歪顿时挤成一团。 “不好,有特务!”坐在驾驶室的金维安用力拍打三下身后。听到信号,凌飞立马稳住身形,大声道:“下车,去瞧瞧车站到底发生啥情况。”说着,推开车门跳下车去,大伙也立马紧跟着一起下车。 下车后,金维安马上用法语喊道:“扣具!(queue)” 这些简单的用语,在临上车前,金维安全都一一教过了,大伙自然听得明白。听到口令,大家慌忙站好队形,并且挺胸昂首,整得一个个都货真价实的。 你还别说,这法国巡捕的警服还果真是有气势有派头,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此时此刻,往金维安跟前一站,凌飞他们一个个都有模有样,比巡捕还巡捕。 整好队后,金维安领着他们迈着法式步伐整整齐齐地抬腿朝车站“踢踏”而去…… 陈伟和那名特务这一场激战,把车站打得一片稀乱,埋伏下来的特务一下也都纷纷冒出了头,他们一面射击一面迅速包围过来。 顿时,站前广场一片混乱,混乱的人群中又是尖叫又是四下乱窜,有的被流弹击中,有的被踩踏而倒,到处是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凄厉的哀嚎声和痛入骨髓的呻吟声。 这一场激战,同时也把埋伏在站台上的特务一同给吸引了过来,就连张明宁和赵虎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两人都一齐懵了,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何事。 从望远镜里看到这突然发生的一切,云清站在站长办公室的窗前气得差点没吐出血来。 又是这林子山!他简直就是根搅屎棍,把她辛辛苦苦筹划好的一切一下全给搅和了。 陈伟朝林子山开枪的时候,云清从望远镜里看得真真切切。 对林子山,她原本就存有疑虑,一直都不那么踏实安心,所以,对他这边也格外地多关注了一些。 她在心里恨恨地骂了一句,但势以成虎也无可奈了,伏击共党已无可能,眼下只有变暗为明了。 她马上对身后的于铎道:“去,传我命令。一、命令林一和行动二队全力围捕这乞丐,一定要给我抓活的,我要亲自审讯,看他到底啥来路。二、命令张明宁和段局长全面封锁车站,许进不许出,仔细盘查每一个人,发现可疑人员立即逮捕。” 应了声后,于铎立马转身而去…… 对下面所发生的一切全被常玉娟瞧在眼里。刚开始的时候,这突然一声枪响也把她给吓了一跳,还以为金维安他们中了特务的埋伏。 后来,她趴在楼顶的女儿墙上从瞄准镜里把什么都瞧明白了,待看到那乞丐与特务们打得热闹时才渐渐宽下心来。与此同时,她仍暗暗为这乞丐的命运担忧。 不过,她更担心刘小妹。既然自己这边有埋伏,那她这边也断断不会没有。这些特务可全都受过专门训练,她哪会是他们的对手。她开始为小妹揪心…… 情况也的确如此,刘小妹被那狙击手一招给制住后。见她貌美如花,那特务淫心大起,又是狂吻,又是撕扯。 奈何两手被死死捉住,又被他骑在身下,刘小妹无论怎样挣扎也逃脱不了他的掌控,如待宰的羔羊一般被他肆意蹂躏。 一番撕扯之后,刘小妹已然衣不遮体春光乍泄。但即便如此,她一刻也没有停止过挣扎和反抗,身子像蛇一样扭动,使出吃奶的力气翻滚撬动,试图将他从自己身上掀翻。 但自己的所有努力并没有成功,依然被那家伙重重地压住。在挣扎中,她满腔怒火怒视着这家伙,几次都呲了呲牙,恨不得一口咬死他。 后来,见他满脸淫荡猥里猥琐的样子,她强忍悲愤,终于不再徒劳挣扎,尽量试着平复情绪,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她知道,只要自己的手没被捆住,他总会有松懈的时候。 然而,她想得太天真了,因为他并未停止进一步的行动。他在收集被自己撕成条状的衣物,并开始捆绑她的手,捆绑她的脚,勒住她的嘴。 接下来,他淫邪地荡笑着,伸手拍拍她的脸蛋,再使劲地捏一捏,拿指尖一路划过她白皙而滑嫩的酮体,再用两根指头像跑马一般飞快地滑动,一阵讪笑之后,他开始脱自己。 刘小妹目光像凌厉的刀锋刻骨般地盯着他,两眼泪水汪汪,如泉涌一般夺眶而出…… 正在这时,下面的枪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猛烈。听到这些枪声,他迟疑了一下,但也仅仅只有几秒钟的犹豫。之后,他仍然继续脱…… 但枪声更加密集,更加猛烈,还传来乱纷纷的嘶喊声,车站这所有的一切令他不得不开始有所忌惮。这回,他大概压下了心头的那股邪火,回头望向车站方向。许久之后,他开始慢慢冷静自己。 其实,他也明白,自己如若因为这档子事而坏了队里的大事,不说云清不会饶过自己,这赵虎便会第一个不饶过自己。这可是事关自己身家性命的大事。 于是,他马上重新穿戴好自己,并阴森森地笑着对刘小妹道:“小妞,我的小心肝,你可要老老实实地给我呆着哦,待会儿吧,等我忙完大事再来爽你,我定会让你爽成仙女似的。嘻嘻!” 说罢,他转身走向自己的潜伏位置,端起枪对着瞄准镜朝车站方向瞧去…… 下面,已打成一锅乱粥,枪声“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只见自己的同伴朝一个乞丐又是放枪又是嚷嚷,意图非常明显,那是要活捉他…… 这乞丐就是陈伟。他并非顽强抵抗,而是疯疯癫癫的,完全用一种不要命的打法。 只见他冒着纷飞的弹雨四处一通乱窜,也不连续放枪,但谁靠近他就朝谁开枪,一边挥舞着枪学着骑马的姿势在广场上疯疯癫癫地乱跑一边不停地嘶喊着“杀奸细,我要杀奸细”,把一众特务像遛狗似的遛得团团乱转…… 他如此这般,这下可急坏了旁边观战的一人。这人便是明光。明光认识他,他救过明光,两人几乎成了好朋友。 金维安率领的一队巡捕被林一挡在了车站广场之外。因为,如若是普通百姓,按照云清“许进不许出”的命令,一百个也可以放进车站,但他们是巡捕,而且是法国巡捕。 这法国巡捕可万万不能得罪。所以,林一宁可拒绝他们进入车站,哪怕是有天大的公务也断断不能答应他们要求。这一旦放进去了,不仅碍手碍脚,打不得骂不得,而且还有可能引起混乱搁误大事。 因此,金维安他们也只能干瞪眼地等待时机。这火车马上就要进站了,延安来的同志怎么办?这特务队可是抓他们,一旦让特务们一个一个盘查必定会查出问题。 金维安心急如焚,满脸焦躁不安。但他仍一次一次地压住按捺不住的凌飞和明光二人…… 这一切,全被常玉娟瞧得真真切切。她一直左思右想,试图思谋出一个万全之策来破解当下这一僵局,可作了一万个设想也苦无良策。最后,她咬咬牙端起98k瞄准一个快要逼近陈伟的特务果断地扣下了扳机…… 打倒一个之后,接着,那些正在围捕陈伟的特务突然像发瘟似的一个接一个地栽倒地上,在短短的十几秒之内一下便被击倒了六七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林一顿时就傻眼了。愣了下神后,他大声喝道:“快隐蔽,有狙击手!在邮电大楼上,快,包围那里!” 见有狙击手,在同贸大楼顶楼,那名狙击手也立即将枪瞄向邮电大楼顶楼。一番观察后,他终于发现常玉娟了。 于是,他果断扣下扳机,“砰”的一声响起,子弹朝常玉娟飞射而去…… 常玉娟正全神贯注地射击车站广场上的特务,根本没有料到同贸大楼会有人袭击自己。 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同贸大楼上那名狙击手正阴险地笑着,不怀好意地瞅着对方将要被自己一击而中。 然而,结果却令他大失所望,因为子弹在中途被一根电线给擦着,竟然折转一下向常玉娟的脑后飞去…… 第93章 小妹复仇 一颗子弹嗖的一下从脑后一闪而过,常玉娟马上意识到了危险,立即闪在一旁端枪瞄向同贸大楼。 但那狙击手十分狡猾,见一枪未中,情知会立马引来对方的绝地反击。因此,他迅速离开撤到山墙那边,那里可是对方的观察死角。 常玉娟端着枪搜寻许久,结果毫无发现。而此时此刻,她情知刘小妹已惨遭不测,一时间,心沉似铁,面若寒霜。 但必须马上撤离,因为特务和警察正在包围大楼,一旦包严实了插翅也难飞。 常玉娟不再犹豫,背上枪,按照事先计划好的撤退路线,赶到东边墙角处,从背包中拿出事先预备好的弩和飞虎爪。 她举起弩瞄准对面百丽大楼三楼一扇打开的窗户“啪”的一下将飞虎爪射去,勾牢实后,使劲拽了拽,然后拿绳索钩一挂向前一扑,人刺溜溜地朝对面三楼飞去…… 然而,她被同贸大楼那名狙击手发现了。他呲了呲牙,冷笑之后,举枪在瞄准镜里冷冷地盯着常玉娟晃动的身影,枪口随着她移动而移动。最后,他将目标锁定她前面的绳索,嘴角抽抽一下,露出一丝狞笑,然后十分得意地徐徐扣下扳机…… “砰” 枪声骤然响起,非常刺耳,足以击穿耳膜…… 然而,枪声过后,绳索并未被击断,只见常玉娟飞速而下,然后,在空中猛地一荡顺利地扑向窗口…… 与此同时,在同贸大楼上,那名狙击手身子却猛地一震,接着,他的脖子开始缓缓转动。 他这是要回头看自己身后,但已然来不及了,只见他的身子突然加速歪倒下去,直到最后,这头才转到一半,那人连同枪一块一头歪倒在楼面,但死不瞑目,嘴巴微张,两眼愣瞪,却再也瞅不见自己身后究竟是谁给了他夺命一枪…… 刘小妹赤身裸体躺在冰冷刺骨的楼面。寒风凛冽,像刀子一样地割着,她被冻得脸色发紫嘴唇乌青,浑身瑟瑟发抖,整个人在渐渐僵硬,渐渐麻木。 在昏昏欲睡中,刘小妹被身后突然一声枪响给震醒,她艰难地睁开眼睛,挣扎着试图动动身子,但浑身僵硬,一下也动不了,只能挣扎着闪动眼睛…… 忽然,从头顶飞来一件衣服,接着又飞来一件,再接着一件件地飞来,渐渐地将她遮盖严实,只露出头和眼睛。 她正愣着神,忽然,一道人影徐徐走近,最后,在她身旁蹲下,挥动匕首窸窣窸窣地替她割断绑缚…… 这人戴着黑色头罩,只露出一双亮亮的眼睛,瞧身形,应该是个男人。 替她割开绑缚后,他缓缓起身欲要离去,刘小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嘴艰难地翕合几下,但依旧喊不出声来。 他仿佛听到了,回头定定地瞅了一眼,目光既柔和又温暖,但只是仅仅瞅了一眼。然后,他马上果断离开。 那人离去后,刘小妹没有丝毫犹豫,她开始艰难地穿着这些遮盖在自己身上的衣物。 衣物全是男式的,十分宽松,穿上后,她像个小不点儿似的,但全身依然在渐渐暖和,身子也在渐渐恢复。接着,她将自己的装备一件一件地寻回,包括那把匕首,再用武装带束紧一身。 收拾好自己后,她拎着匕首走到那个狙击手身边,只见他浑身裸着,双目圆瞪,嘴巴微张,面目狰狞而不甘,但刘小妹一点不惧。 她朝他恶狠狠地踹了几脚,然后蹲下拎着他的头发举起匕首朝他的脖子一通猛砍,一边砍一边咬牙切齿地骂道:“我砍死你,我砍死你……” 砍得血浆骨屑飞溅,溅得自己满身都是,连那张苍白的脸蛋也给溅花了,但刘小妹并未因此而住手,直到将头颅砍下,然后,拿这人的血浆涂在脸上,涂得狰狞无比。 接着,她满地收集那些破衣烂衫,坐在地上开始搓绳,搓成一根长而又细的荆条似的绳子,绑住那头颅的头发,然后悬挂于朝向火车站一侧。做完这一切,她端着枪趴在墙角处瞄准楼下…… 车站广场,被常玉娟一通狙杀后,把云清所有的部署全给打乱,陈伟也趁乱欲跑…… 听到狙击枪响起,云清马上意识到自己要等的正主到了,她等的就是常玉娟。这回,她要跟她一较高下…… 见陈伟要逃,她不再犹豫,立马端起98k对着他就是一枪,陈伟当即被击倒。 见陈伟倒下,剩下三名专门负责围捕他的特务一齐上前围住举枪指着他,并踢开他手中的枪…… 云清并未打他的要害处,而是击伤他的大腿。开完这一枪后,她对身边的于铎道:“去告诉张明宁,车站由他全权负责,我追共党去了。”说罢,提着98k径直奔了出去。 追出车站后,见林一带着一帮人围住邮电大楼一通乱打,云清气不打一处来,直接爆粗口呵斥道:“混蛋!人都跑了还打个鸟啊,快随我追!” 她心里十分清楚,常玉娟既然敢在这楼上开枪就说明她早就计划好了退路。她要跑路也只有从大楼后面跑,因为那里直接就跑出了她的控制范围,并且一下就进入闹市区。 因此,她毫不犹豫,领着林一他们直奔百丽大楼…… 再说,金维安他们,因为常玉娟一通搅和,车站出口处的特务和警察一窝蜂而去,因此再也无人阻拦。于是,他带着凌飞他们直接奔入车站广场。 见陈伟负伤被三个特务按住,明光举枪欲要射击,但被金维安凌飞双双给按住。 金维安道:“明光,千万别冲动,我们一旦暴露,这车站里面的特务和警察就会马上朝我们发起攻击,那样的话,延安来的同志咋办?谁去接应?先暂时……” 这话还没说完,同贸大楼楼顶突然连续响起枪声。在枪声中,按住陈伟的三名特务陆续应声倒地。 刘小妹仍在愤怒之中,将那狙击手的头颅悬挂大楼前面后,她把心头的怒火马上全撒在这三人身上…… 失去控制的陈伟虽然大腿受伤,但人尚有行动能力,并且对这突然响起的枪声似乎没有一点违和感。 枪声过后,只见他一挺而起啥也不顾,马上开始忙着搜刮倒在眼前的三人,把他们身上的枪、子弹还有手雷掠了个精光。接着,他又一瘸一瘸地去搜刮其他死去的特务。 这傻子,这个时候还真不傻!见他如此不畏生死,明光这心急得“怦怦怦怦”地一阵乱跳,都快要蹦出来了。嘀咕一声后,他又按捺不住地张嘴欲喊。 见他有异,金维安反应也是极快,立马伸手一把将他捂住。 “明光,你到底咋回事?你如此冲动,任务咋办?这火车马上就要进站,我们必须设法进入站台,你这样会误了大事的。” 金维安的语气十分严厉,这一通臭批直接把明光批得顿时没了脾气。 狠狠翻了下白眼后,金维安马上又对凌飞道:“走,我们列队去站台。但大家千万要冷静,我们过去后,无论发生啥情况都决不能蛮干用强,否则……” 说着说着,他马上被一阵突然响起的枪声给打断。刘小妹又与特务警察干开了。 按照云清的吩咐,张明宁接管了整个车站的防务,跟赵虎一番交代后,带着三十几人步出车站,但刚一现身就立即被刘小妹给盯上。 刘小妹憋着口气正无处发泄。她永远也忘不了刚刚过去的一幕,而这一幕却又真真切切地发生在自己身上。 虽然被神秘人及时给救下,但这是她此生永远的耻辱,是一道伤口。而这道伤口又无时不刻地在撕扯着她的心灵。撕扯着并痛着,锥心之痛。这将是她此生永远也无法消弭的切肤之痛。 因此,刘小妹无时不刻地在想着报仇。站在大楼顶上,她在四处寻找复仇的目标。见到张明宁他们后,她没有丝毫犹豫,把一腔怒火全撒在张明宁他们这一伙人身上。 她这一开打,一枪一个,一弹一命,连张明宁也差点挨了一枪,若非他反应够快身法敏捷,刘小妹那夺命一枪便让他项上人头一下给开了瓢。 刘小妹的枪法虽比不上常玉娟,但也是一等一的神枪手,她这一连串的射击几乎是弹无虚发枪枪都要人命。 从车站出来,张明宁根本就没有防备,一时间竟被刘小妹给打得四处乱窜光想着躲避子弹。后来,眼瞅着弟兄们一个接一个地在跟前瞬间倒下后,他才渐渐缓过劲来。霎时间,他心间一股邪火噌噌噌噌地直往上冒。 “这该死的,他妈的混蛋,今天老子跟你拼了,若是被我抓住定要活剐了你!于铎,快去叫赵虎带人过来,火车上的共党交给段局长去对付。我们全力捉拿楼顶这家伙。” 这回,刘小妹真把张明宁给打出火来了。他气得直跳脚,心间一把一把地扯痛。 这个时候,一身怒气的他啥也不顾了,心中唯有一个念头,他妈的那火车上的共党跟老子有啥仇,你才是我今生天大的仇人,老子现在只抓你,活剐你!张明宁只差要怒吼一声了。 赵虎自然是最讲义气的哥们,听于铎说张明宁被一狙击手打得差点要了老命,狼狈得不能再狼狈,二话不说便带着全部弟兄赶来增援,将查共党的事一股脑儿地扔给了警察局段局长。 见他领着弟兄们来了,张明宁上前拍拍他的膀子道:“虎哥,今日你兄弟我实在太憋气太窝囊,被一毛猴子弄得栽阴沟里了。快叫弟兄们包围同贸大楼,抓住那家伙老子哪怕是喝一年稀粥也要重赏。定要抓活的,老子非活剐了不可。” 赵虎当然瞧明白了,张明宁这回的确栽大发了,那脸色都气成猪肝样。这兄弟的面子自然就是自己的面子,兄弟的一箭之仇自然也是他的一箭之仇。当兄弟的自然有仇必报。 “弟兄们,全给我上,包围同贸大楼,不计代价给我活捉楼上那家伙!” 这赵虎也当真动真格的,一声吆喝后,他率先冲了过去,紧接着,身后的弟兄也一窝蜂地紧随其后…… 在大楼顶上,刘小妹将这一切全瞧在眼里。咬咬牙后,她手中的这杆枪也开始吼了起来。 霎时间,刘小妹一枪一个,像点卯似的,专拣冲在前面的打,给了赵虎一枪后,见他身法太敏捷便放弃专打他身边的人。 这站前广场十分开阔,毫无遮掩之物,刘小妹“乒乒乓乓”地一阵射击后,那赵虎身边瞬间就倒下了十几人,但他仍没有半分犹豫。 为了躲避飞来的子弹,他一会儿蛇行一会儿横冲一会儿蛙跳,反正时时刻刻变换着身法,一点一点地靠近同贸大楼。 但跟随他一起冲锋的弟兄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一个一个死的死伤的伤,没几下工夫,这广场上便倒下了一大片。 紧随其后的张明宁见到这一幕之后,心中如刀绞一般,但只是皱了皱眉头咬了咬牙关,他仍然不顾一切地领着身后的弟兄朝大楼冲去…… 终于等到时机了,瞅着刘小妹跟张明宁他们死战,金维安跟凌飞对视一眼后,不再犹豫了。他挥挥手道:“走,我们进车站去。明光,你带两人去帮刘小妹一把吧,我瞧你也是手痒痒了。不过,你们必须脱掉身上这张皮子去。” 明光早就急不可耐了,听到命令后,他直接点了身边的阿怒和另外一名队员。三人脱掉巡捕警服后,悄悄跟在特务的身后冲了过去…… 在楼顶,刘小妹打得正是兴起,她整个人都沉浸在发泄愤怒的快感之中。然而,赵虎已冲进大楼,这对于她来说,危险正在悄悄逼近,随时都将面临活捉或死亡。因为,在赵虎面前,近战对于她来说几乎不堪一击。 正在这时,从她的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男中音:“这仇也该报了,赶快撤吧,再不撤就没法子走了。” 这突然的说话声把刘小妹给吓了一跳,她慌忙停下射击回头瞧去…… 是他!他依旧戴着黑色头罩,依旧只见一双闪亮的眼睛。 “你没走?一直都没离开这大楼吗?你走吧,我不会撤的,要撤早撤了,留下来就是为了跟他们拼了。” “你别犯傻了,他们根本不会让你轻易死去。” 他一边说一边朝刘小妹慢慢地走了过去,走到她的身边后,忽然伸手指了指下面冷不丁地道:“你瞅着我干嘛,赶快开枪啊!” 他这突然一声,令刘小妹本能地扭头回去瞄准射击…… 然而,刘小妹的后颈突遭猛然一击,她人眼前马上一黑便啥也不知道了…… 第94章 欲决雌雄 “玄中有玄是我命,命中有命是我形,形中有形是我精,精中有精是我气,气中有气是我神,神中有神是我自然之道也。” 云清最相信自己的直觉。道法自然,顺乎自然,这才是天道。所以,她万事信己不信人。 “这林子山呢?咋不见他人了?”她并未耽误脚下,速度反而越发地加快了几分。 被陈伟一枪后,林子山早溜得没人影了。林一一心一意去围捕凶手,哪还顾得上他。云清若不提起,他早将这人给忘到爪哇岛上去了。 “他啊……也不知藏哪儿去了。这会儿只怕早吓得没魂了吧。” 紧跟在云清身后,林一跑得气喘吁吁,连说话也不利索了。 云清回头白了他一眼,之后,也不再作声了…… 出了华滨路口后,云清突然端枪朝前面“砰”的一声过去。她瞅见常玉娟了…… 常玉娟刚刚跑出百丽大楼,便见一道火光朝自己飞射而来,她慌忙侧身拐了个弯儿。避过子弹后,她立马纵身而起,一路横冲直撞而去。 云清自然不会放过,她一枪接着一枪一路紧咬而去。在这个时间点上,这条街面上几乎不见任何行人。因此,她们这跑的跑得自在打的也打得张扬,两人都无所顾忌。 追过一条大街后,常玉娟好像有所顾忌了,因为前面是闹市区了。她的脚下情不自禁地放缓几分。但没容她喘息半分,便听到身后子弹“嘶嘶”地撕裂着空气朝自己急速地飞来。于是,她倏地横跨一步踅身钻进一条巷子。 连放了十几枪后,见常玉娟进了麻食巷,云清挥挥手朝身后的林一道:“你带人往东去截击,定要将她堵住,堵不住格杀勿论!” 这回,云清真的发狠了。她根本没有打算活捉留活口,只想着要给郎君山一个交代。在给她的电令时,郎君山的措辞不止是不满意,并且还十分的严厉。 她心里自然明白,处座对自己最近的表现已经颇有微词,在心里更大为不满。假如再不给一个满意的结果,他恐怕要亲自督战荣城,到那个时候事情就变得复杂化了,自己不止要遭到严厉的申饬,更要命的是会有人要当她的替死鬼。这是云清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常玉娟这一蒙头扎进麻食巷后,令云清不禁欣喜万分。这麻食巷几乎是条死路。巷子虽然不长,也就三四百步的路程,但两边全都是高楼大厦,一路过去无任何出口,只有一条道走到底,最后从东头出去进入芳华大街。假如林一把东头出口堵严实了,那她就是钻进风箱里的老鼠光等着挨死揍。 常玉娟才到荣城不久,自然不熟悉这些里弄巷子的情况,这刚一进去,她便感觉有些不对头,待要往回撤时已然来不及了。因为,她一眼瞥见云清紧紧咬着自己追赶过来,而且迅速向前跨步半蹲着端枪瞄准。 见她举枪欲朝自己射击,常玉娟心中一凛立马腾空而起倏地反身一枪。几乎是在同时,两人的枪都“砰”的一声响起。 顿时,乌漆麻黑中,两道曳光在巷子里笔直地迎头而去,在中途互相擦着而过而击向对方,但两人又几乎同时斜身扑去,然后又马上听到“砰”的一声,两颗子弹几乎同时飞射而出。 这一来二去两人几乎都是以同样的招式射击对方,一连打出了五枪,但全都被对方轻易躲开,谁也奈何不了谁。这一时间,两人互相对射,枪来枪去,弹来弹往,打得不亦乐乎,而且双方又各怀心思。 云清这自然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她只想拖住对方,即使自己一击不中,只要捱到林一率领大队人马从东头堵击过来,那么对方就成了自己的网中鱼笼中鸟。 而常玉娟呢?自然洞悉其用意。她之所以与云清一番苦战,就是要通过与之对射而试探出她的出枪速度。她最喜险中求胜。 因为98k五发填弹,打完后可以单发装弹。打从第六发开始,这打的便是手法了,谁装弹的速度快谁就能压住对方一头。 常玉娟的测试在两人的互射中不知不觉地完成了。然而,在打到第七发时,她突然放了下空枪,像是手法太慢,没来得及装弹。 这一步慢步步慢,战场上就是这样,落后必然挨打。一时间,常玉娟被云清压着头打,只见她一边开枪一边装弹一边甩开步子紧逼而去。 她这一开一填的速度确实奇快,几乎全在半息之间,把常玉娟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狼狈不堪,眼瞅着云清一步一步紧逼而来,两人之间也就只差十几步远了,在黑暗之中,几乎都能看清对方脸上的表情了。 常玉娟甚至看见云清嘴角上扬,脸上露出一丝洋洋得意的笑容。 然而,就在云清满以为胜券在握时,常玉娟突然凌空飞起,在翻转中从腰间倏地拔出手枪对准她的面门猛地扣下扳机…… 见她这突然举动,云清顿感不妙,心里咯噔一下立马脸色一沉,迅速单足一点朝斜刺里飞去…… 紧接着,“砰”的一声,一颗子弹擦着她的耳边飞去,并且有几根断发伴随着一股灼热的气流一起飞扬而去。霎时,云清后背一阵凉飕飕的…… 然而,就在她这一愣神间,常玉娟朝前倏地一扑,然后飞身一掠而去,待云清缓过劲后,她人已窜出十几步之远。 见状,云清立马回过身去举枪射击,但为时已晚,只见常玉娟俏皮地给她一个飞吻,一声“拜拜”之后,她的人影瞬间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站前广场,在刘小妹与张明宁他们打得正热闹时,陈伟却泰然自若地做起了拾荒者,只见他一跛一瘸地搜刮着每一具特务的尸身,什么枪啊子弹啊手雷啊,反正只要能杀人的,他全都没有落下,并脱下尸体上的几身衣物包裹。最后,捆成两只大包袱往肩上一扛一跛一瘸地离开广场…… 明光和阿怒还有另外一名队员紧跟在特务们的屁股后面跑,趁着夜色正浓,他们时不时地放几下冷枪,撂倒几人后又紧跟着冲锋。 见陈伟在广场上窸窸窣窣地搜掠,明光非常紧张,生怕有特务注意到他。幸亏有夜色掩护,再加上所有人都在玩命地冲锋,始终把他当空气一样。见他安全离去后,明光这才长吁口气。 张明宁对楼顶的刘小妹恨之入骨,真想飞上去一口咬死她。他一边朝楼顶射击一边拐着弯跑。因为凡是直线跑的没几人能跑上十步,在这浓浓的夜色之下,能够做到枪枪不落空,弹无虚发,这枪法也确实精妙绝伦。 不仅如此,对方还隐蔽得绝好。抵近大楼后,赵虎和十几个特务心想这已经进入冲锋枪的射程之内,料定能将对方的火力压制住。于是,他们一齐举枪集中火力朝楼上一通狂扫,直打得碎屑乱飞水泥块片片崩落,但仍始终未伤到对方半分半毫,其枪照样打得欢欢实实。 咬咬牙后,赵虎对身边的于铎道:“你们加强火力掩护我进入大楼,我定要活捉这家伙将其碎尸万段!” 然而,他刚要冲锋时,忽然从楼顶嗖的一下甩下一团黑糊糊的东西来,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对方扔下的手雷,一阵尖叫之后,一个个都忙不迭地扑倒地上…… 可半天之后也没闻见爆炸声起,赵虎慌忙抬眼去瞧,可刚一抬头头顶像是磕着啥东西。他定下心神仔细一瞧,蓦然发现一张狰狞无比的面目正晃荡晃荡地瞪着自己。顿时,他心下大骇。 这时,他身边的于铎突然“啊”的一声尖叫。之后,他呲了呲牙,恍然道:“这不是狙击手龙虎吗?这狙击点本来由他负责蹲守。我还一直挺纳闷,奇怪他为什么会失守,原来是被上面这家伙给干掉了。这干掉就干掉吧,还将人家的头颅给砍下,这人也太恶毒了。老大,我们掩护你进大楼,定要活剐了这人,为弟兄们报仇!” 乍一见龙虎那颗硕大的脑袋,赵虎也是一阵心颤。愣了下神后,他心下一热,一股气血直往上翻涌。倏然间,他不禁怒火万丈,从眼底闪出一抹狠戾的凶光。 正在这时,张明宁也终于冲了过来。见到这惨兮兮的一幕后,他不禁愣了愣神。但很快,他紧紧咬住唇边,只差没咬出血来,一直愣瞪着默然而不作声。 沉默半晌之后,张明宁终于爆发了,只见他突然圆瞪双目,嘶哑着喉咙像一头发狂的狮子一样张牙舞爪地吼道:“打!打呀!都给老子打呀!给老子狠狠地打!打他狗娘养的……” 刹那间,四五十个特务一齐端起冲锋枪朝楼顶一通疯狂扫射,这喷射而出的子弹,像织成一张熊熊火焰的火网一样将整个大楼给密密地裹实了,而赵虎则独身一人冲进大楼里…… 看到眼前这一幕,可把尾随而来的明光他们给急坏了,阿怒举枪欲要射击,但马上被明光给紧紧按住。这个时候,谁都明白,只要这枪声一响立马就会成为一群疯子的活靶子,不需一秒钟,三人全将被打成马蜂窝去。 然而,结果却十分意外,这冲上大楼的赵虎居然扑空,那狙击手在短短的十几秒之内竟然一下子凭空消失了…… 在刘小妹跟一帮特务血拼的时候,金维安带领特别行动队十几人抓住时机进入站台,没有了特务,这一帮警察自然就容易对付了。 这些国民警察自然不敢为难法国巡捕,在那个混乱的年代,虽然没有“天下警察是一家”之说法,但在荣城,国民警察却怎么也不敢轻易去得罪租界巡捕。 因此,见他们来了,所有警察不仅主动示好让道,而且纷纷称兄道弟十分亲热,就连段局长见了金维安也都忙着点头哈腰地上前热情招呼。 “呵呵,金神探,是你呀,这好久不见的,今天刮什么风啊?有公务?”说着,他那双胖乎乎的手一把握住金维安。 这段局长名叫段埔凡,跟他的名字一样,人长得一点“不凡”,个儿不高,浑身圆滚滚的,一颗硕大的脑袋生得跟人一样圆滚圆滚的,并且溜光溜光,似一盏千年不灭的大功率灯泡。虽说长得“不凡”,但人却很圆滑,见谁都一副世故的笑脸,像弥勒佛似的。所以,在荣城当警察局局长没什么建树,政绩平平,能坐稳这局长宝座也全赖他的世故和这张圆滚滚的笑脸。 被他一把握住,金维安自然也是咧着大嘴直打哈哈。他使劲地摇晃了几下,笑嘻嘻地拍着马屁道:“哟!段局长啊,你老兄不愧是我辈之楷模,身居高位却仍事事亲力亲为,难怪你这一众手下做事格外的卖力,有你这火车头领着在前头跑,这荣城成为市民口中交口称赞的治安模范城市是当之无愧呀,还是你老兄劳苦功高呀!按说起来,我这就自愧不如了。今天要不是哈利总督察一而再再而三地催促,像赶鸭子一样把我赶来接他的三位贵客回去,就这乱纷纷的车站打死我也不会来的。” “噢!是吗?哈利总督察的三位贵客也乘坐这趟车?这儿也确实够乱的,特务队正忙着抓共党,上头严令我们警察局全力配合,可一转眼,他们在外头打得热闹,这儿却全不见人影,愣把这查共党的事情一股脑儿地全扔给我,真是烦人呐。” “什么,难不成这趟车上有共党?你们不会又要在这开仗吧?段局长,这儿可不能乱啊,这儿要是打起来会死很多人的,可千万别伤着我们总督察的三位贵客。这要是伤着人了我咋回去交差?这样吧,你先让我把人给接走,下面你想咋的就咋的。段局长,你说呢?” “行,这有何不可?我跟哈利总督察也是好朋友,他的贵客就是我的贵客。这样吧,我领你们去接。有我在没人敢为难你们。” “呵呵,这敢情太好了,太谢谢你了,我替我们总督察谢谢你。” “那就走吧!” 一番客套之后,段局长在前面开路,直接把金维安他们带到了9号车厢门口。几个警察正挡在那儿严查每一位乘客的证件。 延安来的三位同志被挡在车厢里面出不来,一个个正着急上火。见一群巡捕来了心里不禁一喜,慌忙从车窗探身出来朝金维安他们直挥手。因为,他们知道今天接站的就是法国巡捕。 有段局长亲自打招呼,这三位同志很快就畅通无阻地下车了,接下来,也随着金维安他们一道顺顺利利地出了站台…… 第95章 故意找茬 刘小妹双目紧闭,突然感觉脸上像是蚜虫在蠕动,痒痒的,并且还丝丝冰凉。她不禁哆嗦一下,秀长而弯曲的睫毛开始缓缓抖动。片刻之后,她终于慢慢睁开两眼。 然而,她仍像在梦寐中木然地躺着,始终都愣着神,但两眼忽闪忽闪了几下,夜色下,亮晶晶的,像两粒黑曜石似的。 当她将两手无意识地摊开后,忽然感觉在一只手的掌心有丝丝凉意沁入,像是刺激到了,她蓦地感觉到了不对。 咦!我这是在哪儿呀?于是,她倏地坐起,四下里一通打量。 这才发现自己身在一座破败的庙中,四周空空荡荡,北风在呼啸,雪花随着北风洋洋洒洒地飘了进来。夜色下,外面一片惨白。 我怎么睡在这儿呢?她轻轻拍了下头,试图回想起些什么。 于是,她紧闭双目使劲地想了好一阵子,想得头都痛了,仿佛要炸裂。她抱着头痛苦地呻吟几声,但仍旧止不住地要去想,使劲地咬着牙去想…… 最后,她终于想起自己在火车站被特务凌辱和鏖战的那一幕。之后,她被一个神秘的男子所救。应该是他将自己带到这里。 想通这一切之后,刘小妹内心又顿感郁闷。自己明明不再打算求活,可老天却偏偏又不让自己去死。这神秘男子到底是谁?他为啥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救下我呢?他认识我吗? 刘小妹的又开始头疼了,满脸痛苦状。举手拍了拍后,低头目不转睛地瞅着身边的两把98k,她心里一阵惊喜。 她知道,这其中一把是自己的,而另外一把则是那该死的特务的。这神秘男子还真够意思,救人后居然还没忘记这一茬,心里忍不住地有一丝小小的感动。 感动之余,刘小妹不禁想起了常玉娟。见自己迟迟未归,也许她正在揪着心呢。于是,她背起枪咬咬牙起身打算离开这儿,但马上一阵晕眩,头重脚轻,几个踉跄,但她仍艰难地稳住身形,然后摇摇晃晃一步一步地走出破庙…… 在当阳路无名的地下室里,一个女人背对着清荣垂首默然而立。许久之后,她终于开口。 “清荣大哥,你说‘刺刀’二队在石洞山被人团灭后却又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不对,这应该就是线索。” 清荣满脸疑惑,不禁问道:“什么线索?还请小姐明示。” “你不是说过,他们除了四人被自己人的配枪击杀之外,其他人全部都是为猎人的机关阵所杀。这不就是线索?我分析一下,情况应该是这样的,在他们执行‘白鸟’行动时不料被人发觉,为了保住绝密行动,他们不得不去追杀那些知情人,结果中了埋伏遭到反杀,最后剩下这四人在逃离时被那些人拿着缴获我们的武器而射杀。” 清荣说:“小姐,这分析没错,但那些人究竟是些什么人却依然毫无头绪。” “不,这就是线索。至少有两点可以确定。 一、那伙人人不多。从现场报告可以初步判定,他们一行不会超过六人,甚至更少,但绝对不会少于四人。你要知道,我们的‘刺刀’队可全是受过专门训练的特攻队,单兵作战能力不会弱到如此程度。他们即使中埋伏也可以以一当十,唯一的一种情况就是引诱他们分兵作战,并且至少被分成了三拨。这样的话,那些人采取各个击破的办法就应该毫无悬念了。所以,要完成这样的行动绝对不可能少于四人。 二、他们当中至少有两人是猎人,并且是猎人中的高手。从现场报告来看,他们同时布置了两个山头的机关阵,而且又都是就地取材,一般的猎人是很难做到的。所以,这些人不可能是特务队的人。对特务队的人员结构情况我们了如指掌,他们没有这个能力,而剩下有这种能力的人也只有共党的‘蜜蜂’行动队,当然也不排除荣城驻军的可能,因为他们也有一支特务连,但其具体情况到底如何,我们至今仍不得而知。” 清荣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咬咬牙关说:“小姐,既如此,我们何不来个一箭双雕?” 那女人轻轻笑了笑,十分惊奇道:“呵呵!清荣大哥,你的脑子也不笨啊!对,你说的没错,我正是这样考虑的。不过,目前共党在暗,他们的情况不明,我们暂时还无法采取有针对性的行动,而对荣城驻军我们尚可一击。再说,削弱他们的力量也是我们的行动目标。这样吧,马上召回‘刺刀’三队。你去告诉山风,赋闲了这么些年,他们也该出山了。另外,那位共党的伤也应该好利索了吧,该放他出去觅食了。” 听完那女人的话,清荣把脸垮了垮,嘘嘘两声之后转身走了。 听到动静,那女人轻蹙眉头,举头望向墙上的地图,嘴角微微地勾了勾…… 火车站这次特别行动功败垂成,特务队又伤亡惨重,令云清懊恼万分,回到队里后,她也不好去责难谁。 因为,她心里十分清楚,自己要负这次行动的主要责任。若不是自己一意孤行去跟常玉娟一较高下,事情不会弄成这样一个局面。她太骄傲了。 然而,她最痛心最难过的还是张明宁,因为自己的拒绝,他一直都耿耿于怀,这些日子老吊着张脸,对她爱搭不理。 而赵虎又基本跟他穿一条裤子,这张明宁肯定跟他掏心窝子了,按理他完全站在张明宁一根线上。 所以,这铁三角关系一时间变得十分微妙,连同把特务队也搞得阴阳怪气,关系尴尬万分。 然而,这些都不算啥,毕竟大家在一起这么些年,相处久了,情分淡了情面在,大家依然还是比较默契。至少在对待林子山的问题上大家的态度也都是基本一致的。 林子山不可疑也的确可恨。火车站的特别行动都是因为他而暴露,把大好局面搞成一团乱麻,而且事后又不知所踪好几个小时。 因此,张明宁和赵虎这几天专门找他的麻烦,不仅明的派人跟踪,还悄悄在他办公室和住宅安装下窃听器,时时刻刻都监控他的一举一动。而云清呢,对此则睁一眼闭一眼,佯装被蒙在鼓里。 对他们两人的这些小动作,林子山自然心知肚明,但他照样开开心心快快活活地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该吃吃该睡睡,该去哪儿去哪儿,身后有个尾巴也不赖,反正又不费自己一分钱,也正好当了自己的保镖。 这次跟踪他的是王德和包子。见林子山出门后叫了辆黄包车,二人也立马招手叫了一辆。 上车后,王德不停地催促车夫快点跟上。车夫知道他俩是啥人,自然听从吩咐紧拉快赶一路紧跟尾随而去。 到华阳路后,林子山叫车夫停在一家叫丁香花酒吧的门口。下车后,他低头走进酒吧,径直来到吧台点了瓶侯伯王城堡正牌红酒,然后在靠窗边的地方寻个位子坐下。 不一会儿,服务生端着托盘把酒送了过来,并替他斟好酒。 这是林子山最喜欢的一款,走遍整个荣城也只有这家才有。 据说,侯伯王正牌酒在全新橡木桶中陈酿24个月,其酒质年轻时像个处于豆蔻之年的女孩,清纯可爱,淡雅芳香,陈年之后则具备成熟女人的美丽,热情大方,尽现媚态。正牌酒chateau haut-brion通常给人的第一印象是“香气含蓄”,但在接下来每次摇晃酒杯的同时,总会发现新的香气。 因此,他每天下班后都要来这里喝上一瓶。 向服务生微微笑着点点头后,林子山端起酒杯轻轻地摇晃几下,接着搁在鼻子底下闻闻,然后又开始摇晃,接着又开始闻,如此这般不厌其烦地反复了好多次。 每一次之后,林子山脸上的表情都绝然不同。刚开始的时候,他蹙了蹙眉头,但眉头又立马舒展开来。 第二次之后,他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而这笑意又马上逝去,接着又蹙起眉头。接下来,他笑意更浓,直到最后,他才会满脸陶醉的样子。 他所有的这些表情,都被在外面紧贴窗边的二人看得一清二楚,一丝一毫也没有逃过去,还详细记载在一个小本子上面。因为,如若不记下的话,回去汇报的时候,这些表情肯定无法更准确地描述。 透过玻璃,见他二人如此辛苦,林子山十分惬意地小酌一口后,端着杯子向他俩敬了一下,然后十分古怪地笑了笑,把那二人笑得一愣一愣的…… 等林子山把这瓶酒喝完,时间也快到凌晨了。在外面的这二人也十分的敬业,一直守到林子山打着酒嗝一副醉醺醺的样子打着黄包车离开,他们也不停地打着嗝紧跟着坐上黄包车尾随而去。这大概是灌满一肚子西北风的缘故吧。 有这二人贴身护送,这林子山自然没啥可担心的。一路上,他醉意朦胧,架起二郎腿仰躺车上眯着双眼摇头晃脑地哼着一支不知名的小调。调子是色色的那种…… 映山红呵一点红 我的阿哥哟你细听我来言 妹妹想你哟心颤颤 妹妹我叫小英莲 俊俏好容颜 比那山野的映山红啊 红啊红,红得更鲜艳 阿哥你哟不搭理 鲜花无人采 盼啊盼 盼到太阳落下山 盼到虫儿喧 日思夜想的阿哥哟 躲在我窗下溜墙根 约好今晚三更来 小英莲我羞答答的更无言 一更天,妹妹我泪涟涟 二更天,阿哥你翻墙来 三更天,妹妹我喜心间 四更天,二人恩啊恩 …… 夜深人静,他一路不停地反复地哼着,跟黄包车的车轱辘一个样,吱吱呀呀的,调不成调,曲不成曲,一直哼到下车也没有停嘴。 自从上次出事后,林子山说什么也不住原来那套宅子了。后来,他自己在云菲路寻了套小门楼,在81号。回家时必须要经过一段窄巷,黄包车进不去。 巷子的路程不远,也就百十来步的样子。大概是酒醉的缘故,在巷子口下车后,林子山脱下外套甩在肩上,人踉踉跄跄地进了巷子。身后,两条尾巴自然也寸步不落地紧跟了过去。 他依旧哼着方才那调子,哼着哼着…… 忽然,身后传来“扑通”一声,像是重物砸地上了。第一下,林子山没很在意,但紧接着立马又传来一声更重的,像倒了坐山似的。 这回,林子山愣了愣神,但依然没有回头,只是随口叫了声“王德。” 见身后许久无人应答,他立马又叫了声“包子。” 依然无人应答。因此,他不禁哆嗦一下,这醉意也猛地一下便醒了个八九分。这个时候,这二人肯定是要紧紧跟着自己,这人呢?跑哪儿去了?这身后又是啥动静? 这下,林子山心里有些着慌了。不会是出啥事了吧?这两人可是自己的活祖宗,自己有事没关系,他俩这要是出事了,他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恍惚中,林子山猛地转身过去,但巷子里一片黑咕隆咚,什么也瞧不见。他心里一阵发颤,七上八下的,狂跳不止。于是,他赶紧朝前赶去,想着要去一探究竟。 他紧赶着奔出巷子口来到大街上,朝四下张望许久,也不见一个人影,只有昏黄的路灯,只有低声呜咽的寒风,只有随风飘起的零零星星的落叶纸屑。 他们人呢?方才又是啥动静?林子山揣着满肚子的疑问回头又进了巷子口。然而,这刚走几步,忽然,一条黑影冷不丁地站在离自己十几步之远的地方。 林子山立马停下,愣愣地瞪着对方,半天也不敢吱声。 可对方开口了,是个男声。他哑着嗓子道:“林子山,你不要害怕,我对你并无半点恶意。我是代表我们主人向你表达诚意来的。我们知道,这些日子你过得比较艰难,不仅遭人怀疑,还每天被人监视,不知你感受如何?若是难过,混不下去了,索性投我们吧。我们主人十分看好你。哦,对了,顺便告诉你一声,你身后的两条尾巴我帮你切了。” 说完,那黑影倏地一下消失了,但不一会儿,黑暗中又传来一句∶“我还会找你的。” 这声音渐渐远去…… 第96章 日特刺刀 给林子山找完不痛快后,黑影迅速返回到当阳路无名地下室里。这里已聚集一队人马,个个笔挺笔挺地列队站立,并且人人都像被团灭的二队一样武装到牙齿。他们正在等着他。 “清荣君,‘刺刀’特攻四队奉命赶到,队员50名,全队到齐,请清荣君训示。” 这黑影正是清荣,日本全名为大岛清荣,日军“刺刀”特工队副队长。 向他报告的人名叫松本由正,“刺刀”四队队长,人生得壮壮实实,一米七左右的个子,满脸横肉,唇皮外翻,鼻子矮塌塌的,鼻翼宽厚,一双小眼睛像两条门缝似的,从缝里却闪出一抹凶光。 大岛清荣瞟他一眼后低头进了里间,没过多久,他换了身装束出来。 他站在众人面前,挺了挺腰板,举手拿指头轻轻刮了下面颊,抬眼扫视一圈后,哑声道∶“‘刺刀’队是由帝国之勇士组成的精英特攻队,更是帝国花重金倾全力打造的一把尖刀。军部命我等提前潜入荣城,最重要的使命是完成代号‘白鸟’行动,这事关中日战端重启之后帝国战略之重要布局,十分关键。 目前,行动刚刚伊始便遭受敌方毁灭性之打击。栗子小姐十分生气,决意实施一次报复行动,其任务有两个,一是一举端掉荣城驻军781团团部;二是对荣城特务队进行一次无差别攻击。所有人员一律把自己当成中共的‘蜜蜂’行动队队员,我们就以他们的名义展开行动。” 说着,他顿了顿,咳了声后,继续道:“诸君听明白了吗?由正君,你看过作战计划,下面由你进行行动部署。你挑选十名身手强悍的队员交予我,我亲自带队负责袭击荣城特务队。” 说罢,他把接下来的工作全交给松本由正,而自己则站在一边举手捋着他的山羊胡。 松本由正使劲睁了睁眼,将目光朝人群中扫去,似乎他这眼珠子有点儿对。 一般情况下,这对子眼最难防了,明明是瞅着他,但却又实打实地盯着你,往往这个时候,你连咋死的都不知道。 好在队员们都知根知底。因此,他的目光所过之处,队员都站在原地不动,而没有瞅到的十名队员全都上前跨了一步。 你还真别说,虽说他生就一副对子眼,但挑人的眼光却一点也不赖,这站出来的十名队员个个威猛彪悍,满脸杀气腾腾,个子不高不矮,齐刷刷的一溜。 他并未说话,而是上前依次朝他们胸前擂了一拳,最后,走到一名左额边有一道刀疤的队员面前重重地擂了一拳,然后耸了耸鼻翼嗡声道:“青木君,你是帝国空手道红带八段高手,跟清荣君几乎比肩而立,虽然他比你高一段,但你仍要多多费心,对付几个小小的特务自然毋须他亲自动手,有你和松下君龟田君山本君坂本君联手足以。” 说着,他扭头又依次擂了过去,擂到第四人后,摊开手掌在这人胸口拍拍道:“坂本君,你说呢?你黑带七段巅峰,进入红带八段也只差那么一丢丢了。但你们五人的刀法都是我大日本最纯正的神道无念流的顶尖高手。因此,这次行动,你们要多多费力,拜托了。” 说罢,他转身上前跨了一步走到大岛清荣面前挺挺腰板道:“清荣君,人已给你挑好。请你放心,这十人无论是拳道还是刀法都算是顶尖了。尤其是青木君,是你的小师弟,空手道红带八段。你出道早,他未曾见过你,但一直仰慕你,以你为标杆。我相信,他定会成为你最得力的助手。” 大岛清荣抬手拍拍他的膀子轻轻一笑道:“由正君,你费心了。行,你办事,我一百二十个放心。你我之间别搞得那么正式,随意一些。另外,你那边还有劳君多费些心思。那981团团部防卫森严,尤其是那支特务连据说个个都是精英,清一色的德式装备,并且连长郭达在德国系统地研学过特种作战,特别擅长城市巷战和小规模作战,对此人你切不可轻视。我们的刺刀二队很有可能就丧生于他之手。” 跟他一番交代后,大岛清荣扭身走到刀疤脸跟前,审视一番后,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像我的小师弟。”接着又问道:“老师最近可好?许久未见甚是想念他老人家了。” 见他发问,鹤田青木不禁耸了耸容,左额上那道斜斜的刀疤一下子锃亮锃亮,估摸着有两三寸长,并且长得像蜈蚣似的,样子十分狰狞,有一种张牙舞爪的气势。 他的话音落下后,青木立即挺胸道:“大师兄,老师身体棒棒的,能打我们二十几人呢,并且连气都不带喘的。” 闻言,大岛清荣不由得一阵哈哈大笑。 “哈哈……是么?老师不愧是我大日本神道门一代师尊,作为神道门的大师兄真的十分欣慰,以此为傲。哈哈……” 这笑声十分魔性,散发着一股邪魅的穿透力,震得地下室一片嗡嗡作响。他笑有多久,那嗡嗡之声便持续多久。 这笑声阴森森的,听着令人瘆得慌,众人紧皱眉头,满脸痛苦状,只差没捂住双耳…… 这大岛清荣把王德和包子给杀了,好像在帮林子山。而实质上,这恰恰是在给林子山添堵。其用心险恶至极,目的是要将他逼入绝境。 林子山虽然郁闷,但老感觉这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隐隐感觉到有一双魔爪伸向了特务队,有一股不知名的势力在打特务队的主意,并且特务队已经被渗透。否则,方才那人不会如此了解他目前的困境。那么是谁在向对方泄露消息呢? 回到家中后,他完全没了醉意。一番冷静思考之后,他给林一去了个电话,但没说有啥事情,只是让他带自己的一班弟兄过来,说是有重要任务要交办。 听说有重要任务,林一二话不说便领着行动二队的二十几个弟兄赶到林子山的住处。 这人都是有野心的。林一也一样,自从当上这行动二队队长后寸功未立。 在火车站这次特别行动中,他本打算大展拳脚大干一番,争取立个头功。可行动二队毕竟才成立不久,并非主力,就像是后娘养的,无论如何也争不过赵虎的一队。 特别是后来,遇上陈伟和常玉娟一番折腾,自己乱了阵脚,竟连一个乞丐也制服不了,还让他带伤大摇大摆地逃脱,这着实令他气馁。 此事之后,虽说他对林子山腹诽不已,颇有微词,跟张明宁和赵虎一个调调,但林子山毕竟仍是特务队副队长。同时,他更是郎君山的人,在心里依旧有所顾忌。所以,接到林子山的电话后,他没有半分迟疑。 林一率队赶到时,林子山正在巷子口等待。见到他们,林子山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满脸阴得都要滴出水来。 他拍拍林一的膀子道:“兄弟,哥我遇上难事了,只有求兄弟们帮忖一二,帮哥迈过这道坎。事后,哥一定重谢各位。” 临出发的时候,林一的心里老疙疙瘩瘩,担心林子山言不由衷,存着诓骗他的心思。这会儿,听到他这说话的口气心中便忍不住地犯起了嘀咕,这家伙莫非又要出啥幺蛾子? 他一边暗暗嘀咕一边听,听到最后,他恍然听明白,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这林子山叫他们过来并非有啥重要任务,而是请他们帮着擦他的屁股。 顿时,林一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气愤,心中怒火不由腾地而起,他忿忿道:“林队,你我之间还没有好到这种程度,称兄道弟就免开尊口吧,我们只是上下级关系。论职务,你是长官,公务上听你指挥。私事嘛,我们没有这义务。不好意思,拜拜!” 说罢,他朝身边的弟兄们挥挥手道:“弟兄们,收队!” 林一这种态度,令林子山顿时目瞪口呆,他木然立在凛冽的寒风中愣瞪着众人渐渐远去的背影,蠢笨蠢笨的,那形象跟傻呆傻呆的企鹅一般…… 与此同时,在浓浓的夜色之下,在当阳路上正飞驰一队十二人的黑影,速度极快,一会儿如鬼魅一般一般穿梭于小巷之间,一会儿又如幽灵一般飘飞而起纵上屋顶。他们一个个全身黑色夜行衣,蒙着黑色面罩,面罩上方闪动着一双双如磷火一般的目光。 这些人正是“刺刀”小队,冲在最前面的正是大岛清荣。只见他时不时地打着各种手势,一会儿半蹲屋顶观察四周,一会儿紧贴墙角探头打量前方,一有动静一伙人立马消逝在黑暗深处。 正值夜深,寒风瑟瑟,街面上寂静无比,几乎寥无人影,只有零零落落匆匆奔走的黄包车。而刺刀小队依然十分谨慎,格外小心,人人双手握着一把半长钢刀,寒光森然,在夜色中格外扎眼。 越过当阳路后,他们穿过一条小巷钻入五羊里弄径直朝黄江路奔去…… 黄江路21号,荣城特务队的大院。院内灯火零零落落,常住人不多,但林一和行动二队基本都住在这里。 大门口设有岗亭,白天四名岗哨,晚上除了门房一个值夜的半老头子之外岗亭有两名岗哨。院内有两队五人一组的巡逻哨,每隔一小时轮流巡逻一次。 岗亭里,灯光昏暗。因为夜深,再加上冷得出奇,两名岗哨龟缩着身子在岗亭内正昏昏欲睡。 没过多久,刺刀小队悄悄摸了过来。他们紧紧贴住两边的院墙分别靠近大门两侧的岗亭,在距离二十几步远的地方蹲下。 静静观察一阵后,大岛清荣刀掌朝自己的脖子横着做了个手势,青木和坂本立刻会意并同时猫着腰悄悄摸向岗亭。 两名岗哨在懵懵然中忽然听到亭外有动静,刚伸出头去,猛见两道黑影扑来,但来不及叫唤便被二人同时捂住嘴给一刀割了喉。 接下来,青木和坂本同时纵身飞越院墙进入大院,刚刚落地便传来巡逻哨“沙沙沙沙”的脚步声。他们正从大院的东头迎面走来。 两人立马趴在花坛后面,贴在地面听着巡逻哨的脚步声。听到他们渐渐转向北去,直到脚步声消失两人才倏地而起直扑门房。 在门房,他俩趴在窗边侧耳了一阵,从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鼾声,这门房老头已然睡死。于是,青木从腰间抽出匕首插入门缝戳着门栓。 这当然没有任何意外,门栓很快被撬开。悄悄推开门后,二人迅速扑向鼾声传来之处。紧接着,门房老头在一声闷哼中被一把钢刀横切断喉管。 小门很快被打开。门边候着的十人迅速一溜烟地进了大院,然后各自立即隐身于黑暗处。 不一会儿,巡逻哨又“沙沙沙沙”地走了过来。当他们折身向北而去的时候,突然,从身后飞出十几道人影。听到动静,一个个刚要动手,但立马被捂住嘴一刀割喉。几乎都在同时,动作刚猛利落…… 再说,林一和自己的二十几个手下离开林子山后一路上骂骂咧咧的,直骂林子山不是人,不地道,诓骗他们,令他们这大晚上的一路上喝饱了西北风,并诅咒他不得好死。 骂完一路后,大概是把心中的那股邪火也发泄完。于是,他们又开始嘻嘻哈哈地一路嬉闹。 就这样,这一行人在不知不觉中终于返回到黄江路21号。刚刚走到门边,林一忽然停下止住大家,并低声道:“不对,这大晚上的,小门怎么虚掩,这难不成门房忘记上锁?欸,不对,岗哨怎么没动静呢?不好,有情况,快查看岗亭。” 听到他这么一说,大家立即紧张地拔出手枪退了回去,随即又有人去查看岗亭。 “队长,不好,岗哨被人抹了脖子。有人袭击大院。” 听到报告,林一立即沉声道:“大家赶紧分散隐蔽起来,我们先堵死大门。李庭,你负责带领坚守住,发现有人走出大门立即开枪,一律格杀勿论。我去打电话向队长报告。” 一番吩咐后,他转身匆匆而去…… 第97章 倒霉催的 特别行动为郎君山所亲自部署,结果,愣被云清给搞砸,不仅无功而返,而且还害特务队死伤惨重。他非常恼火。 那天,在电话里头,听完云清报告,郎君山大为光火,暴跳如雷,愤怒地将自己最宝贝的金丝眼镜也一把摔地上给碎成几瓣,他只差没掀翻自己的桌子了。 听到屋里的动静后,秘书在外头坐立不安,直急得团团乱转。这个时候,她左右为难,站在门边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她知道郎君山的脾气,这个时候进去,要么是去找死,要么还是去找死。最后,她惶惶不安,犹豫一阵之后又迟迟疑疑地坐回到自己的桌前。 发了通脾气之后,听到云清在电话那头哭哭啼啼,哽咽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他这才把火气慢慢撤了下来,慢慢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后,态度也开始变得缓和,最后连说话的语气也柔和了不少。 “小清,这事说到底在我这儿都不算啥事,人都有犯错的时候,有些错误我可以原谅,但这事太大。你也知道,眼下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死死盯着我,恨不得你犯下大错闹出个大乱子来。因为你是我的人,你出错了,他们便有了攻讦我的口实,我也很难做啊。” 沉吟半晌之后,他咬咬牙道:“这样吧,你先回处里休息一段时间,也算是给个停职查办的处分吧,暂时由林子山代理队长……” “什么?由林子山代理!处座这……” 听说要让林子山代理队长,云清立马一蹦三尺高,她的一声尖叫传到电话那头,把郎君山震得耳膜都差点穿孔。他紧皱眉头,脑门子顿时几根黑线,脸皮连同嘴角也一起下垮,不得不把听筒拿得远远的。 但他立马又打断对方:“小清,你干嘛反应如此之大。林子山的事情我全知道。对,他是有过错,但你不能因此而怀疑他,除非你有确凿的证据。好啦,你尽快办理交接吧。” 接着,“咔嚓”一声后,话筒里面立马传来“嘟嘟嘟”的忙音,把云清直接给听傻了。所以,这两天,她也懒得去理这一团乱麻,也没有将这情况告知张明宁赵虎二人。 下班之后,林子山前脚刚走,云清也随即离开大院。想着自己马上要离开荣城,她没有开车,而是沿着黄江路向东一路彳亍而去。最后,竟莫名其妙地来到华生医院,而且又在大门口恰好遇上刚刚下班的潘雨辰。 潘雨辰并未听任何人的劝告而撤离,天天照常来医院上班,气得金维安咬牙切齿,但又不敢不搭理。 他知道潘雨辰执拗得很。或许,大凡做医生的都胆子齐天,还有那么一点小神经质。因此,他也就只好由着她去了。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他没让陈香云再去医院露面。 乍一见到云清,潘雨辰不禁愣了愣神。医生天性冷静。对于云清的突然出现,潘雨辰虽然有所戒备,但她仍不乱半分神色,表情冷静得出奇,一如往常一样上前跟她招呼。 “云队,咋这样巧呢,不会是特意来见我吧?” 她莫名所以地来到华生医院,令自己也深感惊讶,或许,这是因为冥冥之中一种超自然的能量。然而,这番巧遇更令她意外,她忽然来了兴致。 “是啊,能陪我吃顿饭吗?见到你之后咋感觉我俩挺有缘呢?” 见她犹豫,云清连忙上前一把挽住,笑道:“怎么,不愿意吗?在我面前,你就别再端着一副大小姐的架子了。走,去希尔顿餐厅,我请客。听说那儿来了位奇怪的法国厨子,擅做美人眼牛排,看着好恐怖,但吃起来倍儿爽,肉质柔嫩多汁,十分上口。”说着,不由分说拽着就走。 或许,有一种人天生就只能做朋友,哪怕立场如何敌对也都无法改变。云清一直将潘雨辰视作朋友。因为她是女人,而女人最讲究眼缘。 但潘雨辰却不这样想。毕竟她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并且水火不容。可面对云清的盛情,她又显得十分无奈。 希尔顿餐厅在法租界,云清招了辆黄包车径直而去。女人就是女人,这一路上,没一会儿工夫,俩人嘀嘀咕咕的,倒也显得十分亲热,关系融洽得跟闺蜜似的。 去的路程不远,仅一炷香的时间,俩人便赶到了爱登堡路。这里是法国人的聚居地。但希尔顿餐厅的老板是位地地道道的中国人,做法国人的生意做得却是风生水起。因此,希尔顿餐厅的生意很是火爆。 法国人浪漫,夜生活很丰富。俩人走进餐厅一瞧,客人爆满,清一色的法国人。十几位服务生忙得脚不点地,根本没有空余的座位,见有客人来了也不好上前迎接,只好晾着。 但法国人绅士,见两位美女四下转悠好一阵子也没寻到位子,站在桌边茫然张望,两位法国帅哥连忙起身,给她俩十分绅士地让坐,而其中一位则笑嘻嘻地满口地道的中国话道∶“二位美女请吧,我们用完了。”说完,两位帅哥击掌而去。 有了位子之后服务生马上就到了,并且十分利索,从点餐到送餐也不过十来分钟的事情。把牛排端上后,俩人都好奇地盯着瞅了许久。 “这是法国厨子的手艺吗?瞧这美女眼睛咋越瞧越像中国人呢?” 瞅了一阵之后,云清开始嘀咕了。她怀疑老板在挂羊头卖狗肉。在做生意方面,有时候,中国人确实比外国人精明,但精明中却又够滑头。 “管他呢,先尝个鲜,瞧着肯定美味。嘻嘻!”在这方面,潘雨辰看得很开,一点也不挑剔。她满脸笑嘻嘻的,并迫不及待地拿起了刀叉。 云清也不甘落后。俩人的手法都十分娴熟。她切下一块拿叉子送入嘴中,嚼两口之后忽然停下,过了片刻,不住地咂着嘴道:“嗯,不错不错,入口即化,的确地道。” 潘雨辰含笑不语,吃得十分优雅。她下刀的手法相比云清来说却跟她的职业很相称,像是在做一台手术一样,轻柔而又干脆,小心而又谨慎。而云清则是刚猛利索,大大咧咧。 俩人一边吃一边悄声嘀嘀咕咕,聊的全是生活中的零零碎碎,跟她俩的职业绝不搭架。这个时候,她们就是两个纯粹而又知性的女人。 不知不觉中,夜渐渐深了。法国餐厅就这一点好,不管有多晚都不会赶客。不仅如此,餐厅的客人仍源源不断,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但潘雨辰坐不住了。因为金维安见她久不归家会急得火上房的,说不定这个时候在满世界寻呢。 而云清则似乎意犹未尽。她很少像现在这样把自己当作一个真正的女人而放松自己。或许这样的日子已不再是梦想了,因为她打算明天跟林子山交接,然后拍拍屁股永远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见潘雨辰坐立不安,云清也不好意思再逗留,但心里仍十分感激对方。俩人起身离席的时候,她上前挽住潘雨辰,边走边悄悄道:“小雨,我能这样叫你吗?今晚谢谢你能陪我。我们能成为好朋友吗?千万别忘了我。” 说话的语气怪怪的,似乎有些伤感。若她不是荣城特务队的队长,此时此刻,这亲热劲,潘雨辰还真会将其视作自己的闺蜜。 但这是永远不可能的。潘雨辰虽然心里这样想但嘴上却仍顺着她的话打趣道:“谁要跟你成为好朋友啦。你成天满脑子都是抓共党,我害怕有朝一日你会把我当共党给抓了。因为我的思想也比较激进哦,有时候说话跟你们嘴中的共党一个调调。你愿意成为我的朋友,难不成你也亲共?” 虽然这是在打趣,但此话却又全是真的,只是云清尚不知潘雨辰的身份。这要是知道了,她又会作何感想呢?此时此刻,云清自然不会作真。 她撇撇嘴满不在乎道:“是共党又咋的,谁若敢抓你我就跟谁急,我就亲你这美女共党。” 俩人手挽着手笑盈盈地步出希尔顿餐厅。刚走到大门口,便见金维安一双目光恶狠狠地瞪了过来,把潘雨辰瞪得脖子一缩,像老鼠见到猫样直往云清身后躲。 云清自然知道两人的关系。见金维安满脸凶神恶煞的样子,马上打抱不平道:“哟,这不是金神探吗?我当是谁呢?你一个大男人凶什么凶,是要欺负我家小雨……” 可这话还没说完,张明宁突然从黑暗中窜了出来,上前一把揪住她,不由分说拽着就跑,边跑边道:“老大,出大事了,特务队被袭击。幸亏我派人跟着你,否则,上哪去寻你?” 听说特务队被人袭击,云清便知这事情一定不小,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屋漏偏逢连夜雨,这牛事未了马事又来,难道自己真要一头栽倒在这荣城? 上车之后,她急忙问道:“现在情况咋样?林子山通知到了吗?” “尚且不知。接到林一的报告后,我立马着人通知林子山和赵虎后便忙着接你来了。林一这组人马正堵在大门口,估计现在已经开打了。”张明宁一边踩着油门一边道。 云清不再吱声,脸色变得十分阴沉,双目如若寒星…… 闻说特务队被袭击,林子山第一个反应就是这必定不是常玉娟和“蜜蜂”行动队所为。之前,他就预感到了,在这荣城还有一股神秘的势力,并且来势凶猛,只是没有料到会来得这样快。 当他赶到的时候,林一和行动二队正在与之苦战,但根本不是对手,死伤几乎过半。林一和剩下的十几人也只能边打边退…… 对方正是大岛清荣一伙。人虽然不多,但个个都是特战高手。潜入大院后,他们对里面展开无差别屠杀,杀人跟杀鸡一样,先是抹除两队巡逻哨,然后逐屋扫荡,全部都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遭击杀,而且全都是一刀割喉,不费一枪一弹,连一丁点动静也没有,仿佛这院子里头啥事也没有发生。 将所有活物清除干净后,再将里面的设施装备悉数捣毁,机密文件洗劫一空,然后拿死人的血在墙壁涂下“血债血偿!蜜蜂行动队复仇归来”十几个大字。 干完这一切之后,他们竟原路返回大摇大摆地步出大门。然而,始料不及的是竟然遭遇火力阻击,幸亏一个个反应极快才不曾出现伤亡。 被火力堵在院内之后,大岛清荣并未立即另寻退路撤离。仔细观察一阵后,他发现外面不过区区二十几人,解决他们易如反掌。于是,他一面命人就地展开火力反击吸引对方一面由他和青木两人各率一组人马翻墙而出从两翼攻击。这一下竟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使之阵脚顿时大乱。 特务就是特务,虽然也经过专业训练,但遇上一帮武装到牙齿的特攻队员这差距就非一星半点了。被人家一招得手之后,他们便只有挨揍的份儿。 冲出大院后,只见刺刀小队个个矫若游龙,状如幽灵,身法十分怪异,他们一会儿虚影叠出飘忽而去,如鬼魅一般突然惊现在几个队员跟前,紧接着寒光一闪,这几人都同时捂着脖子倒下,一会儿如若闪电,嗖嗖几下便扑在人群之中,刀声霍霍乱响,顿时血雨纷飞,惨叫连连。 见这惨状,林一心胆俱寒,急忙喝令大家边打边退。这个时候,林子山赶到,正巧目睹了这一幕,连他也感到周身发寒,心知这帮人非同一般,个个都是特战高手,这同时也激起了他的好奇之心。 见一团黑影扑来,林子山不再犹豫,立马身形一动迎头飘然而去,只见他穿梭在一片寒光之中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仿佛片叶不沾身似的,不一会儿便听到“啊”的一声传来,紧接着,他夺刀在手,一刀劈下,那团黑影便歪倒地上。 接下来,马上又有两团黑影凶猛地扑来,只见两道刀光如电掣一般闪动恶狠狠地劈向自己,林子山先是身形不动,静若处子,见刀光逼近,他马上脚下错动,旋身而起,挥舞钢刀如旋风一般直插两道刀光之间,紧接着,只见这两道刀光骤然腾空飞起,并同时传来两声凄厉的哀嚎。 原来,这两人的胳臂竟被林子山给齐齐斩断…… 第98章 杀鬼刀法 见林子山凶悍至极,在这顷刻之间便折损他一名部下,接着又有两人危在旦夕,大岛清荣立即招呼一声:“青木,我们上!” “是!”见大师兄迎着弹雨朝林子山扑身而去,应了声后,青木也立马杀气腾腾地紧紧跟上。 趁他病要他命,在斩断两人胳臂之后,林子山正待手起刀落结果这二人,猛然瞥见黑暗之中两道寒光朝自己脑门激射而来,顿时,心中一凛,瞳孔紧缩,立即飞身而退。 见林子山遭人反扑截杀,林一心知,今晚若非他将自己和一众弟兄叫去,恐怕都已惨遭这一众贼人之毒手。方才,在危机关头又若非他挺身而出截杀阻敌,恐怕还要再白白凭添几人性命。这说到底,人家一个晚上可是救了他们两回。 救命之恩犹如天恩,最是难报,欲要图报,眼下正是时候。于是,他猛然大吼:“快,集中火力阻击,掩护林队撤退!” 这吼声方起,便见十几支短枪齐齐对准大岛清荣和鹤田青木二人猛烈开火。 见弹雨如瀑突然朝自己倾泻而来,大岛清荣鹤田青木二人瞳孔一缩,立刻齐齐折身分头朝斜刺里腾空而去,倏忽之间,二人便弹出十丈开外。 见两人分开,林子山立马挥刀扑向青木,上前照着他的腹部猛地刺去。 青木双目一闪,双手举刀前跨半步,然后脚尖在地面划着圆弧,扭着身子朝林子山左劈右砍一路杀奔而来,半长钢刀挽出一朵朵刀法,只见寒光闪闪杀气滚滚,顿时,一股股气流汹涌澎湃,一波一波地铺天盖地的罩住林子山,杀机四出,真个是劈如闪电砍似惊龙,凌厉锋芒如藤蔓一样缠绕而去。 而林子山则是单手持刀,腕花叠出,把刀舞得跟风车似的,迎着青木而去,片刻之后,叮哩叮当响成一片,空气中还散发出金属般的颤音,似一节节音符萦绕而起,这凌厉的刀芒随着音节忽长忽短。 一会儿,长则高下,短则低出,又如天龙下凡,又若蛟蛇洞出,锋芒乱指,令人眼花缭乱,稍有疏忽便是凌迟重辟。 一会儿,长刺左撩,短扎右扫,宛若追魂索命,恰似罡风卷云,昭昭在目,却又神出鬼没,一不留神则是身俱五刑。 避开一波火力后,大岛清荣反身一瞧,见青木已然跟林子山战作一团,身形一动欲要上前夹击,但刚刚起步却又戛然而止,竟然抄手而立在远处观战。 只见他目不转睛地静静地注视着林子山的一招一式,看得眼似铜锣,一眨也不敢眨,生怕眨眼之间便有错失。 因为,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见到如此诡异的刀法。无论是在日本抑或是在中国,林子山的这套刀法都足以令人耳目一新叹为观止。 在他的国内无论是顶尖的天然理心流神道无念流北辰一刀流还是三一派五一派等刀工流派,其剑道全都是从刀法演绎而来,重剑道轻刀工,说是剑道,其实全是刀法,还美其名曰剑道。 在实战中,不伦不类,死板生硬,两三个简单招式,要么是砍,要么是劈,再不就是捅。尤其是两人比拼的时候,就像两个神经病打架一样一边打一边胡嘶乱吼,若是真遇上刀客则不堪一击。 而眼下,青木使的便是由神道无念流顶尖的剑道招式演绎而来的刀法,一刀一招虽然又快又猛,干脆利落,稳准狠辣,招式诡异,但在林子山面前就根本不够看了。 相较之下,林子山的刀法十分纯粹,分分明明,简简单单,一招一式,炉火纯青,八诀娴熟,融会贯通,杂揉其中。 在武道世界,刀客的刀法精纯,最讲究速度和刚猛,不似剑术,柔中有刚,刚中寓柔,静中见动,动中有静。而真正的刀法则更注重“刺扎斩劈扫撩推割”八字要诀,以刺为根本,以刺为精髓。 若遇上真正的用刀高手,刺则“追魂索命不由人,前刺上刺奔喉腹,弧形侧刺觅肾心”,扎则“刀随心入手如风,一点即收必见红;扎法出招疾似电,杀人何必十步行”,斩则“斩似惊龙泛狂涛,步摧身入手运刀;见到真机便出手,纵是俊杰命难逃”,劈则“劈似猛虎破囚笼,全体出刀势最雄;移步进身出血刃,毙敌应在一瞬中”,扫则“扫似罡风卷惨云,凛冽霸气丧敌魂。转步移身防后路,群斗此法最堪真”,撩则“撩法起手不留痕,敌刀未动已加身;攻掠偏取股动脉,还击专把腕来寻”,推则“推无定形随敌变,反握正握任君挑;四面推击宜游斗,防卫臂成十字交”,割则“割法无须等二刀,控住敌臂何处逃;刀割咽喉并动脉,须臾血尽命亦消”。 然而,林子山的刀法却又不似那么简单,说分明又诡异,道纯粹更无形。他的招招式式变幻莫测,花样百出,速度奇快。 一息之内,只见他要么数刀连出,“刺扎斩劈扫撩推割”,纷纷籍籍,杀机重重,令人触目惊心;要么单刀直入则直截命门,或者刀劈华山,或者刀过竹解,或者操刀必割,令人心胆俱寒;要么一会儿连刺带扎,刺腹扎心,防不胜防,一会儿斩劈齐出,惊似狂涛,摄人心魄,一会儿又撩又扫,无痕无踪,神出鬼没,一会儿横割直推,须臾风生,招招夺命。 反正,这一场生死厮杀,把所有人全都看得目瞪口呆,一个个竟忘记这是战场,这是拼命,那拿枪的全都停止射击,这用刀的全都垂手而立,只见那一双双眼睛全都睖睁睖睁地瞪得跟铜锣似的,那一对对眼珠子全都滴溜滴溜地滚来滚去。 在不知不觉中,两人一场生死拼杀竟然过了百招,眼见青木气喘吁吁渐力不支,在林子山的步步威逼之下,他一时间步法沉重,招式凌乱,刀势滞缓。而林子山则愈战愈勇,攻势不减反强…… 突然,林子山身形弹起,凌空而下,背对青木,反手一刀撩去,刀锋从下往上照着青木的胸口伶伶俐俐地划去。 青木因为方才奋力劈去一刀,把招式用老,整个身子全扑向林子山,竟致自己门户洞开,可没料到对方在自己抽身之际竟然反刀撩了过来,这奇怪刀法刚猛凌厉,十分干脆。因此,他不得不蓄势暂避锋芒,只见他脚踩碎步,一路连连退去,神态十分狼狈。 然而,就在此刻,林子山突然人影一闪,双手持刀如电蛇一般凌空飞驰照着青木的胸口直愣愣地刺去。 这突然奇奇怪怪一招,并且速度快如闪电,青木根本来不及躲闪,只能眼睁睁地引颈受戮…… 林子山正正等的就是这一刻,他瞅准机会举刀直抵青木胸口,这刚猛一刺势不可挡,眼见马上就要穿个透心凉。 然而,就在这凶险一刻,突然响起“当”的一声,紧接着,那刺向青木的钢刀被一股巨大的劲力给轰然荡开,并且连林子山也被生生地震开,只见他人随刀一块飞弹而起。 “好霸道的劲力!”在半空中,林子山不禁暗喝一声,他人虽然被震开,但身形一点不乱,只见他飘然飞落于一丈开外。 落地之后,林子山定定地稳住身形,抬眼定睛一瞧,原来是大岛清荣,只见他手握一把断刀挺身立于青木跟前,面目森然,目若寒星。 见他这般气势,林子山心中一凛,下意识地举起手中钢刀,瞧了一眼后,心下不禁骇然,因为他手中握的也是一把断刀。 林子山马上又抬眼望去,看着对方,他心下思忖,眼前这人才是真正的劲敌,看他方才使出的劲力,估计自己也不是他的对手,若是与他对战,自己毫无胜算可言。但纵使如此,强敌在前,自己也不得不去拼死一搏。 定下心神后,林子山手握断刀亮出架势,准备与大岛清荣恶战一场。 但对方似乎毫无兴致,只见他神情淡然,伸手一挡,哑然道:“别急,我只问一个问题,你愿意回答就回答,不愿意回答尽可以不说,一切随你,但我必须要问。” 见他突然发问,林子山收势站定,但心中依旧没有放弃戒备。他警觉地瞅着对方,淡然一声:“你问吧。” 见他应了,大岛清荣抬手拿指尖轻轻刮了下面颊,问道:“你能否告诉我方才使的刀法叫什么刀法?是祖传的吗?” “你问这干嘛?”林子山十分纳闷。心道,这家伙到底要干啥?他的眼睛咋这样毒呢? 的确,这套刀法是祖上传下来的。但他只知道此刀法传男不传女,而他家从曾祖到父亲三代都是单传,可到了父亲名下竟然被母亲给打破了。 母亲生下他后,隔了两年又诞下弟弟。父亲自是欣喜万分,并引以为傲,把他兄弟俩当宝贝疙瘩养,从他五岁弟弟三岁开始便开始教他们此套刀法。 刚开始的时候,兄弟俩只是练着玩儿,并不问刀法的来处。后来,兄弟俩渐渐长大,懂事了,才开始盘问父亲,但父亲对此讳莫如深绝口不提,十六岁那年,弟弟突然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好像还带走了这套祖传刀法的刀谱。父亲伤心欲绝,竟一病不起,至死也没有告诉他这套刀法的名字和来处。 随着父亲的离世,母亲也病倒了,不久便离世。至此,这套刀法到他这就等于失传了。 大岛清荣这一问竟戳痛了他的心病。他的嘴角和脸皮都不禁抽抽了一下。反问一句之后,他便阴着脸默然而不作声。 大岛清荣自然不知其中隐情,在他眼里,这套刀法应该是祖传刀法,而且古老而又珍贵,十分稀罕,应该是唐人所创,因为在刀法中有唐刀的影子,更有他们的刀法的痕迹。而他们的刀法就是从唐刀演绎而来。但比他们的刀法不知要胜过多少筹。他料想这如果是祖传的必定有刀谱,更存了夺取刀谱的野心,因此,对林子山才有这么一问。 见他阴沉着脸默不作答,大岛清荣自然不便再问了,他马上起了使强将林子山掳走的心思。只见他脸色一沉,眼底闪出一抹厉色,周身骨骼一下子咯吱咯吱作响,作势欲向林子山发起攻击。 见他如此,林子山自然明白他的心思,既然要开打,明知不敌,他也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于是,他又摆出了一副搏命的架势。 站在远处的林一等人,方才从大岛清荣的这憾然一击中瞧出了端倪,这人非比寻常,心下料想林子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这若是开打定然要吃亏。他不能眼瞅着林子山拿自己的命去搏。因此,不等两人动手,他便大喝一声:“弟兄们,给我集中火力打!” 话音落下,枪声立刻响起,顿时,所有的子弹都一齐朝大岛清荣倾泻而去。 见对方所有枪口突然对准自己,大岛清荣立马身形一动,挟着青木飘然而去…… 正在这时,赵虎率领一队增援来了,紧接着,云清和张明宁也驱车而至。 这援兵一到,林一打得更是起劲。他仿佛要把方才所有的憋屈和愤怒全给发泄完…… 见对方大批人马赶到,大岛清荣自然不敢硬刚,朝青木等人一个手势后,他立马转身迅速消逝在浓浓的夜色之中,青木等人也立即紧随而去。 林子山原本就打算与大岛清荣拼死一搏,林一突然发作,令对方不得不退却,暂时打消进攻他的念头。他心下明白,林一这是在阻止他,不让他跟大岛清荣拼命。因此,从心底不禁泛起一股暖流,更有一种欣慰。 见大岛清荣突然转身退去,林子山像着了魔似的突然一阵哈哈大笑,并大声吼道:“哈哈!那个谁,你咋走了。你不是要知道我方才的刀法吗?爷现在就告诉你,我管它叫‘杀鬼’刀!我拿它就是用来杀鬼的。你咋不要了?哈哈……” 可在这一串笑声之中却又充满无尽的悲愤和凄凉…… 第99章 关门打狗 看到眼前的惨状,云清知道这回自己彻底栽了。她瞅了张明宁一眼,然后一声不吭地甩头跑了。 张明宁当然知道她要干嘛。但绝对不会让她孤身犯险!他紧攥双拳把牙齿咬得咯吱咯吱作响,见云清独自去追赶连忙低吼一声:“虎哥,走,去打他狗娘养的!”说罢,甩开大步紧追而去。 “弟兄们,追!”赵虎当然没有二话,他挥了挥枪喊道。 停下笑后,林子山朝林一瞟了一眼后也闷不作声地紧紧跟上…… 大岛清荣领着青木他们并未原路返回,而是从小米弄堂直插久久小巷而去。尽管搀扶着两个重伤号,但跑的速度依然不慢。 此次行动本来完全可以做到悄无声息,但由于自己大意轻敌而出了意外。纵使如此他也没有后悔,因为遇上林子山就是最意外的惊喜。他惦记上了那套刀法。 “青木君,你以为方才那中国人这套刀法咋样?师傅跟你讲过‘飞云刀法’吗?” “讲过,但师傅只告诉我们,‘飞云刀法’为唐人所创,可惜后来失传了。” 大岛清荣斜了他一眼,抬手刮了刮面颊后,哑着嗓子边走边娓娓叙道:“据记载,唐刀从唐朝高祖皇帝李渊开始,有唐横刀和仪刀、陌刀、障刀,但全都被宋朝人给毁了,到现在几乎断绝。仪刀为近身刀,陌刀为远攻刀,而横刀,师傅则认为这应该是一个人的名字,是打造唐刀的始祖。然而,也正是由于我们大日本国的传承才使唐刀不至于断绝,甚至更发扬光大了。 我们大日本国的刀剑起源于中国,有的通过我们自己的先人所取得,也有的从朝鲜传入,这一点都无可争辩。国内学者清水橘村于昭和七年刊布的《刀剑大全》一书中曾提到:‘我国古代衣食住乃至工艺美术、百工之技术皆由中国传来,刀剑既非本邦特有之器物,则其初之锻刀皆为舶来品,乃任何人不能争论者。因为中国的刀剑之法和刀剑铸造之术传入我们大日本国从而推动了大日本国武道的前进,这是绝对没有问题的。所以说唐刀是日本刀的鼻祖,这些都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而刀法尤为稀罕。我们大日本国的刀谱《阴(隐)流之目录》,曾影响了中国刀法的发展,并创造了《辛酋刀法》,但这本书后来竟然在我们大日本国内失传,反而再由中国传回我们大日本国。我们大日本国的古武道学者普遍认为,中国的戚继光所得之书即为‘日本剑道三大源头’之一的‘阴流’流祖爱洲移香斋(即两大剑圣之一的上泉信纲的师父)之子爱洲小七郎于明朝时期游历中国时所传的‘猿飞阴流’剑术传书。 我们大日本国虽然继承和光大了唐刀的传承,但唐刀刀法却始终没有任何传承。师傅也不知从什么史料中查到,唐刀最巅峰的刀法便是‘飞云刀法’。据说由唐横刀专门为仪刀、陌刀所创,他传给了他的向姓大徒弟,后来这向姓大徒弟不知所踪,还带走仪刀、陌刀各一把。 方才林子山使的那套刀法,我估计十有八九就是这失传的‘飞云刀法’。若是将这事告知师父,他老人家肯定会高兴坏的,绝对会亲自跑来验证查实。所以,青木君,从今天起,你们一定要给我盯紧这林子山,有可能的话,最好秘密活捉了他,定要千方百计撬开他的嘴追问到刀谱的下落。” “是!” 应了声后,青木立即扭头对坂本四人道:“从今天起,你们四人的任务就……” 然而,这话还没有说完,突然从对面的屋顶上传来“砰”的一声,紧接着,一道火光闪起,马上飞来一颗子弹“噗”的一下正正地钻进青木的眉心…… 这突然一枪令大岛清荣骇然一跳,但未及他反应,枪声又立马响起,一颗子弹朝他他径直飞来。 大岛清荣似乎早有所预感,见青木被子弹击中,虽然顿了一下,但并未影响的判断,在青木一头栽倒的一瞬间,他立马身形一动飞扑墙角处,这才险而又险地躲过一劫。 但坂本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因为从对面屋顶射来的第二枪竟然是同时两枪,一枪射向大岛清荣,而另一枪则是射向坂本。 大岛清荣刚一离开,那坂本便被一枪爆头如同青木一样立即扑倒地上。 另外几人反应也不慢,情急之下,他们竟然抛下两名伤员各自寻找地头隐蔽下来。 正在这个时候,云清他们也恰巧追赶过来。听到枪声,并一眼瞥见在前面不远处几条黑影闪动,云清毫不犹豫地抬手一枪,紧接着,跟在身后的张明宁赵虎他们一众人也纷纷开枪射击。顿时,久久小巷里枪声大作,火光乱曳…… 前有阻击后有追兵,大岛清荣也一时慌了神,只能眼睁睁地瞅着两名伤员因为行动迟缓而相继倒下。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见龟田离自己最近,他立马嗖的一下飞身而去,跟龟田一样紧紧贴住墙壁。 “龟田君,现在我们还剩下七人,尚可以一战。这样吧,你与松田君还有松下君各带一人分三路攻击对面屋顶上的狙击手,由我来对付后面的追兵。你们定要设法打掉狙击手。否则,我们谁也跑不出去。” 应了声后,龟田马上飞身而去…… 埋伏在屋顶上得两人正是常玉娟和刘小妹。在希尔顿餐厅门口,听说特务队遭到袭击,回到住处后,金维安和潘雨辰只当个笑话说说,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常玉娟竟然认起真来。 她说:“这事绝非那么简单。这跟上次袭击驻军一样如出一辙。怕就怕这回他们又打着我们的旗号,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阴谋,目的就是要挑起事端,令我们双方死磕到底,然后,他们便坐等渔翁得利,一定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这个忙我们要帮。” 接着,她拿出地图仔细研究了一番,认为这些人如果是日谍的话,一定会抄近路走久久小巷。因为这条路僻静隐蔽,距离当阳路最近,而当阳路又紧临日租界,四不管地带,日本人最多。日谍的窝点最有可能在当阳路上。 因此,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她领着特别行动队就埋伏在这里,死等这伙人的到来。而她那对耳朵最是聪敏,犹如千里顺风耳一样,能听到周围一二百米之内的任何动静。这都是她苦练狙击而练就出来的。 作为优秀的狙击手,练听力最至关重要。在伏龙芝学习的时候,在狙击手射击训练基地。最考验狙击手听觉的科目是对抗狙击。学员需事先在堑壕内背对射击方向,听到鸣枪后,凭听觉判定目标的概略方位,再马上占领观察位置,利用望远镜隐蔽观察、搜索目标,之后对目标实施射击。这样,无论是在演练还是在实战中,狙击手都能快速地击中目标。 然而,常玉娟还有绝招。她每天课余都会躲到山上练习三个小时听铃铛。距离先是五米,然后是十米,然后再十米十米地增加,这样练了两年之后,练到了铃铛悬挂两百米以内的任何地方她都能一枪命中,并且从未失手过。 所以,方才她之所以能够准确地判断出对面来者何人,是因为大岛清荣和青木的交谈她全听得一清二楚。 但这回,大岛清荣判断错了。在他们的对面并不止常玉娟和刘小妹二人。而是埋伏了凌飞他们十几个人。 当龟田松田还有松下等六人组成战斗阵型朝常玉娟和刘小妹跳跃着攻击而去的时候,凌飞和明光二人领着阿怒他们十几个人悄悄从三面将其包围住,然后一顿乱枪,打得这六人死的死伤的伤。 收拾完后,常玉娟也不作逗留,立刻一声命令,这一拨人瞬间便消逝在浓浓的夜色之中…… 大岛清荣正独自一人全力对付云清他们,对自己身后所发生的一切竟然没有丝毫察觉。他的确厉害,独自一人对战云清他们四五十人竟然还不落下风。 他端着冲锋枪,一会儿跳跃着呲牙疯狂扫射,一会儿拐入墙角处频频点射,一会儿藏于小胡同里发起突然袭击,一会儿闪入夹道内拼死阻击,把云清他们打得寸步难行。 因为,这条巷子在这段路上像是一条甬道,非常的简单,只有进出两个出口,只有到了常玉娟他们设伏的地点地形才相对地复杂起来。 所以,大岛清荣他早已盘算好了,他要通过他的阻击,将云清他们压制住,为龟田他们争取时间清除狙击手而打通退路,然后再利用那里房子低矮四通八达的复杂地形全身而退。 但当他边打边撤退到那里时,见到的却是一地的尸体和两名呻吟不止的重伤号,他顿时就傻眼了。然而,形势又不容他迟疑片刻。因为云清他们正一路紧逼而来。 云清这回被彻底激怒。原打算明天就跟林子山交接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可没有料到的是,因为自己的犹豫,竟然又遇上了这档子事。 眼下,她已再无退路,只有先干净彻底地灭掉这拨人,再来收拾残局,然后上江京本部自领军法处罚。 所以,面对大岛清荣的强势阻击,她丝毫不惧,完全一副拼命的架势,在密集的弹雨中,她左冲右突,一会儿跳跃着前进,一会儿紧贴着墙壁还击,一会又趴在地上扔手雷,扔完马上就冲锋…… 因为小巷太窄,再多的人也白搭,再加上大岛清荣受过专门的巷战训练。这打巷战就是他的拿手好戏。他最擅长利用地形将自己的火力点面结合,合理设置阻击点,通过射击角度的优化和线性优化,把杀伤力最大化,从而有效地压制了特务队的攻势。 对此,张明宁和林子山看得十分透彻。尤其是张明宁,他见云清如此拼命,直吓得冷汗淋漓,心扑通扑通地一顿乱跳。但因为被对方堵在小巷的最窄处,如果跟云清并行,两人行动起来将磕磕碰碰,反倒将她置于危险之中。 因此,他只能紧跟其后,一边配合她攻击,尽最大努力给予她火力支援,一边密切注意大岛清荣的行动,以备必要时奋力扑倒云清,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下子弹。 紧跟在他一旁的是赵虎。赵虎自然明白他的心思。他的心也绷得紧紧的。小巷虽然狭窄,两人并排行动十分不便,但他们十分默契,只要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对方的意图。因此,两人一个站着开枪,另一个马上就蹲下射击,一个朝左边射击,另一个就闪往右边开枪,为前面的云清加强了火力。 这两人身后便是林子山和林一两人。看到三人如此默契,配合得天衣无缝,心下不由得钦佩至极,林子山暗暗叹服这铁三角果真是铁三角,还真不是白给的。 林一自是见怪不怪。他毕竟跟他们相处久了,这一切都司空见惯,最平常不过了。不过,每每遇上这样一幕的时候,在他的内心里总是隐隐有些许难以言表的感叹。 因此,他跟林子山一样也没有闲着。两人瞅准空档时不时地开上一两枪,时不时地扔去一两颗手雷。 而在两人身后的于铎他们这帮人自然是帮不上一点忙,只能干瞪眼地看着前面几人打得热热闹闹忙得脚不点地…… 正因为如此,大岛清荣虽然厉害,但也被他们的火力逼得步步后退。打到最后,他觉得独自一人硬撑着阻击到这个时间点也应该足够了,给龟田他们扫清退路的时间也足够多了。因为,在特种作战中,狙击手虽然最危险,但也是最弱的,架不住突击队员一次冲锋,更何况他们是三比一的战力。他自信那两名狙击手已被龟田他们一举干掉…… 于是,他干脆撤了回去,但怎么也没有料到自己苦苦硬撑着等来的结果却是眼前这一幕…… 而这个时候,云清又根本不给他任何逃命的机会,只见她一边频频射击一边飞奔而来,距离越来越近了,两人互相能看清对方的面容了,而她身后又紧跟着满脸杀气腾腾的张明宁和赵虎…… 大岛清荣不禁大骇,此时此刻,心中的退意更加强烈了,但身负重伤躺在地上的龟田和松下两人在不住地呻吟,并始终用哀求的目光巴巴地望着他。 大岛清荣当然明白二人的意思,但这绝对没有丝毫可能。于是,他举起枪对准二人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第100章 偷袭虎林 开完枪后,大岛清荣嘀咕一声:“别恨我,这是规矩,你们懂的,我这也是情非得已。” 在这乱世,间谍的命运最不值钱。值钱的人都肯定能活下来。这是间谍的铁律。大岛清荣是一个老牌特工,只要能捞着一线机会,他首先必定让自己活下去。 大岛清荣斜眼瞟了一下朝自己飞奔而来的云清,立马猛一提气纵身而起朝前面的房子飞去,挥动双脚在半空中跟马踏流云似的连连跨步。 这不过就是一幢三层楼房,对于他而言,飞扑上去简单得跟跨一道坎似的。一息之下,他一脚踏住了屋檐的边缘,而另一脚也随即跟上。 “砰” 然而,云清的枪突然响了,子弹正正击中了他的小腿。顿时,剧痛难忍,大岛荣清一个趔趄,身子摇晃一下,差点跌落下去。 他咬咬牙,将身子猛地向前一扑,然后侧身倒下,紧接着几个翻滚。 云清自是不会轻易放过的。只见她举枪朝屋顶上翻滚的人影呲着牙连连扣动扳机,火光一道一道急速闪去。 紧跟而来的张明宁赵虎还有林子山林一几人并排而立也立即举枪朝屋顶连连射击,一直打到发出一下下清脆的金属撞击声。然后,一个个都愣怔怔地举头仰望屋顶…… “老大,这是谁在帮我们?”瞅着这一地黑乎乎的尸体,张明宁好奇地问道。 因为整条巷子黑咕隆咚,什么也瞧不清楚,后退的时候,一不小心被绊了一脚,他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于是顺势蹲下,这才看清楚这躺在地上的一具具尸体。他马上窸窸窣窣摸索着打亮打火机,一具具地照着看。大家也都连忙蹲下仔细地瞧了起来。 “这是98k打的,难道会是她……” 看着留在青木额头的弹孔,云清不禁诧然一声。 “谁呀?”见云清惊讶,赵虎不明所以。 张明宁自然明白云清所指。他撇撇嘴道:“还能有谁,我们的老对头呗。” 接着,他捡起一把刀仔细端详一阵后自言自语道:“这都是些啥人呐?瞧他们的装备还有这刀都非比寻常,瞧上去都应该是跟袭击驻军那些人一伙的。” 林子山也凑上前去仔细检查每一具尸体,看完后瞟了一眼云清,淡然道:“是日本人。瞧他们的刀,十分特别,刺刀不像刺刀,武士刀不像武士刀,但从做工来看,十分精致,材质和工艺跟武士刀如出一辙,再瞧瞧他们的装备,我估摸着,这应该是一支特攻队。” “嗤!这怎么可能……” 赵虎十分不屑。他乜斜了一眼,但话头马上被云清接了去。 “都别愣在这里瞎猜了,把尸体带回去,回去开会再议。林子山,你负责清场,林一,你协助一下。宁哥虎哥,我们走。” 说罢,起身离去,她要在会上宣布处座地决定…… 981团镇守荣城东北面的虎林要塞。虎林是一座山的名字。山不高,海拔三百多米,绵延四五十里,山下是黄江入海口。守住虎林山便扼守住了黄江,所以才称它为虎林要塞。 山下是虎林镇。镇子不大,百十来户人家,但地理位置相当重要,往东去是虎林港,朝北去是虎林要塞,向南去是东海岸。无论从哪个方向来,要进入荣城都必须经过虎林镇。 981团团部就设在镇北的一幢大院里头。这大院是镇里一张姓富户的私人宅子。张家早已举家进城,大院一直空着。听说981团找房子,张家便主动借给了他们。 张家大院建在一座小山包脚下,依山傍水,是“左青龙右白虎南朱雀北玄武”中最典型之风水宝地。 当然,所谓的阴阳风水都出自古代的四象。最初的四象是指《易传》所说的老阳、少阴、少阳、老阴,又指四季天然气象。秦汉以后,逐渐用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指代四象,这四种名称来源于我国远古人们对星宿信仰的四兽,分别代表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上的群星,古人又称四神,天之四灵,或者四圣将。 也就是说,四象最初为古代天文学中的名词。后代阴阳家将四象引入堪舆学中,四象即表示方位,也就是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古代建房和墓葬,大多坐北朝南,因此,古人用“背靠玄武面向朱雀左青龙右白虎”中的后、前、左、右来代指北、南、东、西四个方位。 在建房的时候,“青龙”和“白虎”是指房子或院子左右两边相抱的山,称为“青龙山(砂)”和“白虎山(砂)”。实际上,玄武也指山,即“玄武山”,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背山”,有人也叫它“后龙山”。 同样,在一些地区,特别是在传统的三合院、四合院格局中,“青龙”和“白虎”一般所指的是自家正屋左右的厢房。 老话说,“宁让青龙高万丈,不让白虎抬头望”。其意思就是,建房要讲究阴阳平衡,而这种平衡又体现在房子的格局上必须对称原则。 按照古代建筑制度,正屋(正堂)只允许建造四架三间,也就是一明两暗三间房子(三开间),中间的开间为阳,两边对称的开间为阴。 而三合院或四合院也都要以正屋为轴线,正屋为阳,两边对称的厢房为阴,左边的厢房为青龙,右边的厢房为白虎。左右两边的厢要高矮一样,开间也一样,必须要对称,或阴阳平衡。左边的厢房可以比右边的厢房高。否则,那就是所谓的“白虎抬头望”,这是很不吉利的。同样,左边的厢房的房间可以比右边的厢房多。否则,便是“白虎开口”,这也是很不吉利的。 其实,这个道理非常简单。要是厢房比正堂(主屋)高,那不是“欺主”吗?家主都被压下一头,这家还能有好吗? 而且,那句老话还有一个说法,那就是“宁让青龙高万丈,不让白虎张开口”。它的另外一层意思就是,我们建房要以院子为阳,左右相抱的山为阴。根据阴阳平衡的理念,最佳的风水是左右相抱的山要基本对称,如果不对称,也应该是青龙山要高于白虎山,或者青龙山向前延伸的山嘴要比白虎山长。如果白虎山比青龙山高,那就叫“白虎抬头望”,这就是凶宅。 因此,这张家大院的格局自然也是正规正矩。 981团团长叫郭德,四十不到,人高马大,浓眉大眼,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大大咧咧的一个典型的山东大汉。 他把作战室设在左厢房,因为隔壁就是自己的卧室和书房,而卫兵小石就住在自己的正对面,是“老乡遇老乡两眼泪汪汪”那种,一个高大而壮实的帅小伙。郭德卧室的隔壁是团部机要室。 “卫参谋长,你说要塞的工事咋啦?又塌啦?他妈妈的熊,这草鸡咋能打仗?要是真遇上战事这不害我们送命吗?他妈的军部这帮家伙天天花天酒地,修个工事却跟垒蚂蚁窝似的,太操蛋了!这样吧,明天我跟老兄一起上要塞再仔细查一遍,该重修的一律推倒重来。” 站在沙盘前,郭德盯着卫参谋长那根棒子所指的地方仔细瞅了瞅,接着,马上又骂骂咧咧起来:“妈的,这不要老子的老命么?这可是排支撑点呀,这地方要都成豆腐渣了,这防御还谈什么纵深支撑?这不都成草鸡啦?” 也难怪他会大为光火。因为,通常这阵地工事,一个排组成纵深支撑点,其防御正面通常约为二至三百米,纵深约二百米,配属有重武器时,正面可增大至七八十米,在复杂地形防御时,其正面尚可减少一半。 而排支撑点通常要构筑三个班的阵地和交通壕、排指挥观察所,以及加强火器的基本发射阵地和预备发射阵地。在构筑这些工事的同时,另外还要一并整修通信、补给和后送用的隐蔽道路。 见他怒气冲冲,卫参谋长立马将头低垂下去,并抬手扶了扶眼镜。因为这郭德的唾沫星子跟外面正在下的毛毛细雨一样全飞往他的脸上。这抹也不是,别开脸去也不是,他只好低头装模作样地去瞧沙盘。 骂过一阵后,郭德眼珠溜溜地转了一圈,马上又转移话题问道:“钟强那臭小子在干嘛?今天咋没见他人影呢?” 这钟强便是那大岛清荣给松本由正所提过的特务连连长。 卫参谋长奇奇怪怪地瞅他一眼,然后轻笑道:“团座,你忘性可真大。他不是叫你训一通后给关黑屋子去了吗?估计现在在那黑屋子里正操练着呢。” 闻言,郭德抬手挠着头皮,一下子又变得像个腼腆的大小伙似的。 挠了几下之后,他尴尬地笑道:“欸,我咋把这茬给忘了呢?这臭小子欠收拾,活该,谁叫他跟老子抬杠!老子叫他拉队伍去山里训练,他偏说这团部一个警卫排不够,不安全,还硬顶着拒不执行命令。你说这刺头儿若再不整治整治那不要翻天去?” 说着,他马上连声唤道:“石林!石林!” 他使劲叫的石林就是自己的卫兵。这叫声刚刚落下,马上便见一道人影嗖的一下窜到二人身后,并朗声应道:“到!” 郭德扭头瞧去,这石林挺着笔直的身板有模有样的,立得十分正点,尤其是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蛋格外的英气勃勃,但又不乏稚气。 郭德朝他呶呶嘴道:“去,给我传令,命钟强回他自己连部操练去,我这黑屋子经不起他折腾。若是给弄塌了,老子要罚他三年军饷。” “是!”应了声后,石林唰的一声转身走了。 郭德瞅着石林的背影笑道:“这臭小子跟老子当年一个德性。”说着,马上又对卫参谋长道:“时间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记得明早叫我。这工事的问题可千万马虎不得,这趟去定要全面整修一番。” 卫参谋长又抬手扶了扶眼镜道:“行。我们得赶早去,工事太庞大,这几十里的,够我们喝一壶。”说罢,他转身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于门外,郭德抬手瞅了瞅腕表后自言无语地嘀咕道:“咦,都快凌晨了。唉,这日子过得跟风一样。” 说着,瞅了一眼沙盘后,他转身去了卧室…… “冬雨不成雪,北风寒未深”。夜深人静,浓浓的夜色之中,天空正淅淅沥沥地飘着毛毛细雨,虎林镇寂静无比。 但黑暗之中,一溜长长的黑影正悄悄飞快地扑向镇子。他们正是松本由正所率领的刺刀小队。按照大岛清荣的命令,他们今晚要对981团部发动突袭,一举端掉虎林要塞的指挥部。 乘车至石上村后,他们将车隐藏好,步行翻越松岗岭,穿行二十几里的杉树林,再绕行镇外小道直扑镇北张家大院。 对于张家大院的内部地形,他们几乎是一张白纸,但松本由正在中国呆了将近七年有余,对中国的房屋建造作过深入的研究,甚至对阴阳风水也有了全面的了解。 但凡熟悉阴阳风水的,无论你怎么陌生抑或是摸着黑去,进这些大院跟在自己家里一个样,什么卧房啊厅堂啊厢房啊耳房啊闭着眼也能找到,甚至连门开在何处门槛有多高窗子的朝向也都一清二楚。 因此,松本由正一点也不在乎。他们很快就靠近了张家大院。 在大院后山的林子里,松本由正观察一阵后,对身边的鸠尾道:“鸠尾君,你带十人去,潜伏在大院对面的竹林里等待我的命令。一旦我发出信号,你迅速解决大门处岗哨。” “是。”应了声后,鸠尾朝身后道:“石本君,你们一组跟我走。” 鸠尾他们离开后,松本由正对身后道:“千条君,我们下山去。靠近大院后,你带领二组从东头翻围墙进入,我从西边侧门进入。务必要注意,两边厢房住的全是警卫士兵和下层士官,先莫要惊动了他们。他们的长官几乎全住在正房,这才是今晚我们要行动的主要目标。这些人见一个杀一个,一个不留,全部杀光。” 点点头后,千条朝身后挥了挥手。接着,他猫腰钻进树林往东边悄悄摸去…… 一炷香之后,二十几道黑影如幽灵一般纷纷紧紧贴住大院东西围墙…… 第101章 疯狂屠杀 很快摸到西边侧门外,松本由正侧耳听了下后再扒在门边从缝里朝里探望,里头除了昏暗的灯光外啥也没有,静得不能再静了。 于是,他掏出匕首开始拨弄门栓。手法十分干脆,没几下便戳开了。然后,他扭头朝身后呶了下嘴,再轻轻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进去。所有人也紧跟其后悄悄进入…… 千条这一组人马从树林里现身后立即顺着水沟摸到东南墙角处,再贴着围墙一路过去。在围墙脚下他们十一人一字儿排开。 千条贴着墙壁侧耳仔细听了会儿,没听到任何动静。于是,他挥了下手,紧接着,十一人同时纵身跃起飞上墙头…… 两组人马猫腰贴着厢房墙壁分别从东西廊道悄悄接近正堂…… 大院内,灯光昏暗。正是巡逻哨换班的时候,一组五人巡逻哨从前院返回厅堂。 见东西侧门俩哨兵抱着枪坐在门槛上打盹,巡逻哨长打趣道:“嗨!你俩不会是梦到在窑子里争窑姐吧?打架了吗?都鼻青脸肿了吧?” 俩哨兵被吵醒,一时来了精神,都拄着长枪起身。东侧门哨兵嗤笑一声,道:“窑姐?我呸!窑姐她算个屁。别以为你爱逛窑子我们也喜欢,我们才不。我俩争的是仙女姐姐。小满你说是吧?” 叫小满的是西侧门哨兵。他仰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不料,嘴角流出两哈喇子,如银子似的,他慌忙抬手拿衣袖擦了擦,然后笑眯眯地连连附和道:“就是就是……” 哨长冷笑一声,朝地上啐了口道:“就是个屁!我呸!就你俩这鼻涕虫样,还仙女姐姐,怕是连窑姐也都摸过吧?去去去,俩小屁孩,毛都还没长齐呢。” 说完,不再搭理他俩径直进厅堂后面的值班室去了。 小满很不服气,朝他们的背影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然后一口啐道:“我呸!你个老兵油子,天天逛窑子不怕把自己给掏干了,到最后怕是连个小屁孩也种不出来。” 东侧门哨兵伸了个懒腰,双脚顿了顿,埋怨地嘟哝道:“这鬼天气,连鸡把都给冻没去,到时候拿啥……” 可话刚说到一半,从脑后突然伸过一只手来一把捂住他,紧接着,一道寒光顺着脖子横过…… 小满一见吓得双目瞪得锣大,刚要举枪,不料,从身后闪出一道黑影扑来,嘴巴也立刻被捂住,紧接着一道寒光闪起,其结果跟对面一样。 俩人立刻像软塌塌的绳子一样瘫下,但没有倒地,而是被松本由正和千条抱在怀里拖至黑暗处。 接着,一道道黑影闪入厅堂直扑后面值班室门边。刚刚贴住门边稳下身形那接班的巡逻哨便齐刷刷地依次步了出来。 但没走几步,霍然间,身后十几道人影一拥而上,一道道寒光闪过之后,便听见“嗞嗞嗞嗞”的切割声,接下来,人全部被拖走…… 里屋,交接班之后,第一组巡逻哨从另外一道门去了士兵宿舍。警卫排三十几名士兵分住四间正房,依次分别为1、2、3、4号宿舍,排长单住4号,排在最里头这屋。换下班的巡逻士兵则进了3号宿舍。 处理完第二组巡逻士兵之后,松本由正他们穿过值班室直扑正房而去…… 正在这时,大院门吱呀一声,门外哨兵放人进来了。来人是石林。他被钟强拉去特务连切磋去了。 石林是练家子,当兵前在少林寺练过十年,功夫底子不赖,钟强最喜欢拉他去陪练。石林奉团长之命去禁闭室传令,钟强哪能放过这机会?于是,他用强拽着石林去了特务连。 特务连的驻地毗邻张家大院,是张家的祠堂,距离也就二三十来步远。钟强是团长郭德的表弟。俩人的关系十分要好。 所以,他一直紧跟郭德而不离左右,说是要保护他的安全。郭德最烦他像跟屁虫样跟着自己。几次命令他将特务连拉得远远的去,到山里训练丛林作战,但他与其杠上了。一怒之下,郭德把他关进禁闭室里,从上午一直关到深夜才派石林去释放他。 石林去的时候,正如卫参谋长所说的一样,钟强正在操练着擒拿格斗,屋子外面几十步之远都能听到他的阵阵喝彩声,若非这房子结实,恐怕连这禁闭室也要被他给拆了。 听到解除禁闭的命令之后,钟强一点也不觉得意外,照旧大施拳脚在屋子里跟空气一番穷打斗,可当听说若是将禁闭室给折腾坏了团长要罚一年的军饷时,他这才慌神,但顺道把石林给裹挟而去。 石林无奈,只好陪他练了几个回合。之后,时间确实太晚,都四更天了,钟强再也没有理由挽留他…… 去西厢房的时候,石林发现门边的哨位没人,顿觉奇怪。于是,他又猛然想起方才进院子的时候竟没有发现巡逻哨。这个点上,他们刚刚换班,绝对不会躲哪去偷懒。这一定是出问题啦! 石林心里咯噔一下顿时紧张起来,连忙拔枪赶去郭德那儿…… 再说松本由正。他判断失误了,满以为正房住的全是团部军官,所以分组摸进房间之后竟然发生意外。 他没有料到这里住的全是警卫排士兵,除了4号房之外,其他三间满房满房都是人,这刚一动手,那边的人全部被惊醒。 尤其是刚刚睡下的巡逻士兵,他们才合上眼睛,忽闻动静,慌忙睁眼瞧去,在黑暗中忽见四五道黑影猛地扑来,情知不妙,立马有人一声尖叫,这一下把所有人都惊得一跳而起。 顿时,三间屋子里一片大乱。发现敌情,离枪架近的,纷纷奔下床直扑而去,有的在枕头底下搁着匕首,有的直接将被子一把掀去蒙住黑影照着一通乱拳,反正除了排长被直接割喉之外其他各房都打得热热闹闹…… 发现情况异常之后已然迟了,松本由正情知出了意外,这响枪的响枪,嘶喊的嘶喊,打斗的打斗,把动静闹大了。 于是,他一边命人去发射信号弹通知鸠尾发起强攻准备接应一边命所有人进入房间速战速决。 他们毕竟是受过专门训练的特攻队员,并且都是用刀高手。一时间,所有人都进入屠杀模式,一个个都像跟杀鸡宰鸭似的,要么直刺,要么横割,要么左劈右砍,只要见到白晃晃的人影都会毫不留手。 霎时间,黑暗之中,只听见满屋满屋都是人体组织被切割划拉突刺的“嗞嗞”“刺啦”之声,再有就是一声声凄厉的惨叫之声,当然也有热血喷洒淋漓的声音。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三间屋子横七竖八一片狼藉,鲜血横流,血腥弥漫…… 发现情况有异,石林奔至郭德那儿来不及那些规矩了,只见他猛地撞开房门一径奔入屋子。 这动静自然是把睡梦中的郭德惊得一弹而起,他的反应也是十分敏捷,只见他一手开灯一手一把抓起搁在床头柜上的勃朗宁举着对准来人厉声喝问:“谁?” 见是石林之后,他赶忙收起枪满脸黑线地问道:“石林?发生何事?为何如此惊慌?” “团座,快,大院里有贼人闯入……” 这话还没说完,便听到正堂那边响起几下枪声。 “不好,有人袭击团部。快,给特务连打电话……不,这电话肯定被贼人给切断。石林,快发信号弹。但愿特务连哨兵机灵能发现及时报告钟强。” 说着,郭德猛地想起什么,拍下脑门子后,马上对石林道:“快,去作战室把我那宝贝疙瘩给提来。我这暴脾气,我要突突他们去。” 郭德打仗是员猛将。在战场上,只要他一声令下发起冲锋,全团跑最前头的必定是他,而且永远抱着一挺bz-26东一突突西一哒哒,满地横冲直撞,直杀得双眼血红。 这bz-26就是他的宝贝疙瘩,比自己的女人还要亲。一般他都搁在自己的屋子里,自从扼守虎林要塞把团部搬进这张家大院之后,他便将它搁作战室里。 当石林抱来那挺机枪时,郭德已然穿戴整齐。他一把接过来,满脸狰狞,咬牙切齿地骂道:“他妈妈的熊,竟然欺负起老子来了,把我当草鸡?我非活剐了这帮蟊贼不可!走,跟老子揍他奶奶的去!” 但马上被石林一把拽住:“团座,别,外面到底来了多少人,他们的装备如何,又到底是啥来路,这些我们一概不知。不如这样,我们守住作战室来个以静制动。再说这边还有道侧门。如果镇守不住我们随时都可以撤离。” “什么?你要我当缩头乌龟吗?要我当逃兵?你扯啥卵蛋,你说,那边还那么多弟兄咋办?看着他们去死吗?这还是我郭德吗?我必须将这帮贼人吸引到这边来,只有这样卫参谋长他们在东厢房才有活命的机会。这样吧,你给我守住这道侧门,一旦我将弟兄们救下,你在这负责接应。” “不行,团座!要去我去,你……” “你什么你?这是命令,你敢抗命老子突突了你。” 说完,郭德抱着bz-26冲了出去。刚冲到正堂西侧门,见有人端着冲锋枪朝自己扑来,他立即端起bz-26猛地扣动扳机,马上响起一阵“哒哒哒”的吼叫声。 他一边扣着扳机一边骂骂咧咧道:“我操你大妈,我操你大奶,竟然跑到老子的地盘上来撒野,老子要全突突了你们!” 他这突然一通发威,把对方打了个措手不及,直接给撂翻了两人,余下的五人一下子反应过来,一个个迅速闪开,并端起冲锋枪朝他一通疯狂扫射。 见状,郭德大吃一惊,咦!这帮贼人非同一般,反应如此之快,行动如此之敏捷,必须小心应对为是。 他猛地横跨几步躲过一波疯狂的扫射后,马上又端起bz-26扭身一通猛烈扫射,把那五人直打得左窜右跳,四下躲闪。 但他们并未慌乱,而是随着bz-26的节奏有章有法地闪动,然后伺机反扑给郭德致命一击…… 清理完警卫排后,松本由正正领着一伙人直扑东厢房,忽然听到西厢房那边打得激烈,他估摸着团部长官应该全住在西厢房。于是,吩咐五人继续去东厢房扫荡,而自己则领着十余人赶去增援…… 听到大院响起枪声,并见松本由正发出信号,鸠尾立即率人从竹林中杀出。大门外两名哨兵来不及反应便被他扫去一梭子而干倒。接着,他们直扑过去,迅速占领大门外工事,严阵以待,准备随时接应,并阻击对方的增援部队。 但刚刚摆好阵势,便有一队人马冲杀而来。这是钟强的特务连。顿时,两下乒乒乓乓地干了起来。 石林离开后,他洗漱一番,刚刚躺下便听到团部那边传来枪声,紧接着又看到石林发射的三发信号弹。两红一白,这是团部规定的紧急救援信号。于是,他以最快速度集合队伍赶来增援。 见对方在大门处建立阻击阵地,他马上对身边的一排长道:“拐子,你们排在这拖住这帮家伙。”说着,又喊道:“猛子,你们二排去东头,如遇强敌阻击则立马炸开围墙直接攻入,别心疼团座的钱。耗子,你带三排随我去西侧门。” 说完,他径直奔西而去…… 西厢房那边,郭德端着bz-26一顿突突之后,见对方来了增援,立马反身撤往作战室去,他一边扫射一边后撤。 赶来增援的松本由正,见他要撤,立马吼道:“千条君,集中火力都一齐压上去,别给他喘息机会,打完这一弹匣,他那挺机枪便成烧火棍了。” 他估计得没错,郭德已打完四只弹匣,剩下这最后一只了,而且子弹也已射出去一半,再打那便只有拿勃朗宁去拼。 见对方利用优势火力朝自己一步一步逼近,郭德心下一沉,这帮家伙还真有两把刷子,打仗一点也不含糊,今天算是遇到对手了。他妈的到底啥来路? 正思忖间,从身后猛然窜出一道人影,只见他端着把冲锋枪呲着牙一通扫射,一边扫射一边喊道:“团座,你快撤,我掩护你!” 原来是石林,他自然不会让郭德独自一人去面对强敌。若是他有个好歹,他这卫兵也不可能独活。卫兵必须替长官挡子弹,这是铁律。自己可以万死,但长官却不能死,除非自己一死则万事皆休。 见他端着冲锋枪冒着密集的弹雨拼命,郭德自然不能再迟疑。否则,他的命会更短。因此,他立即撤入作战室,并大声喊道:“石林,你也快撤,我们一块在这阻击挡住……” 但话音未落,便听到外面闷哼一声,连枪声也停下了…… 第102章 团长之死 郭德虽说是大大咧咧的一个人,但他生性好静,喜欢独居。这可能与其作为军事主官有关。 因为,作为军事主官,工作严谨,心细如发,善于观察和发现,有强大的自制力、分析力和决策力,性格坚韧果敢,敢于否定,可以相信别人,但又不轻信于人,更特别的是,在关键的时候还要在一瞬间能脑洞大开。 所以,沉着冷静才是他的真实面目,往往又多于操娘骂街的时候。他大大咧咧多半是装出来的,把自己装得更粗犷一些,更胸怀一些,从而更亲近一些,以弥补自己性格上的缺陷。 张家大院依风水而建,西厢院相较东厢院房间少之又少,这就成为了郭德的不二选择。卫参谋长和一干参谋、机要人员以及后勤人员等七七八八的都统统住在东厢房,并且又刚刚合适。 正堂和西厢院这一番折腾,东厢院所有人员都聚集到了卫参谋长身边,他们一个个都武装起来随时准备过去增援。 然而,东厢院并非方外之地,他们也很快与前来扫荡的五名刺刀队员发生了激烈的战斗。虽然七七八八的人员凑齐起来也有三四十来号,但多半是文职人员,跟五名特攻队员不可同言而语。这一打起来,虽然人多势众,但也被人家一通有模有样的正规作战打得够呛。 但为了活命,所有人只有拼死阻击抵抗。卫参谋长到底是用脑子打仗的行家里手。见来敌个个非同一般,人人攻势凌厉,凶狠至极,展开进攻钉是钉铆是铆,打得有板有眼,进退有度,心中不免一次又一次地犯起了嘀咕。 他扫视一眼,见大家虽然凭借围栏、柱子、窗台作为掩体还击,但人员散得太开,并且多半都在打恐惧仗,打迷糊仗,一个个要么是闭着眼开枪,要么是把人藏起来胡乱射击,有的甚至连保险都没有打开,还死命地一下一下扣着扳机…… 他心下明白,照这样打下去,他们迟早要被攻陷,这只是迟早的问题。不行,必须要组织好火力,建立好阻击防线。否则,大家不被打死也会被耗死。 于是,他一边射击一边四下打量。观察一圈后,他嘴角微微地勾了勾,喊道:“郑参谋,你招呼几个参谋都跟着我,其他人都边打边撤,再分头进入房间利用窗户进行阻击,每个窗口两人,剩下的人由柯参谋集中去南边食堂。柯参谋,你将所有人分为三拨,一拨顺着廊道围栏布防,一拨分散隐蔽于四个窗户,每个窗口两人,最后一拨在食堂大厅打翻所有桌子组成一道防线。” 郑参谋和柯参谋并未犹豫半分,俩人立即行动起来。 他俩都是作战参谋,自然明白参谋长这样一番部署,在无形中形成五道防线。前面两道防线,对付眼前五人绰绰有余。万一敌人增援来了,这两道防线若是支撑不下可以边打边撤,在食堂大厅最后一战,一可以作最后一搏,二可以等待援兵到来。如果像现在这样,所有人都窝在一起,既浪费人力又浪费子弹,马上就会陷入弹尽粮绝的境地,那样的话,大家会死得更快。 经过这一番调整之后,一下就改变了乱纷纷的局面,卫参谋长率领的十五人几乎全是作战参谋和有一定战场经验的人。 兵不在多而在精。这些人都懂得打仗,懂得配合,听从指挥,打起仗来有张有驰,跟得上节奏。因此,他们很快就遏制了五人的进攻势头。这样,双方一度僵持下来。 其实,卫参谋长那颗心一直都在悬着,心里始终忐忑不安。他时时刻刻都在揪心郭德。听到西厢院那边bz-26的动静后,他才稍稍安心一些。因为听到bz-26的动静,说明郭德人至少还活着,仍在战斗。 然而,这种安心没有持续多久。因为过了一盏茶工夫之后,那bz-26忽然没了动静,这令他的心又不由得高高地悬了起来。虽然枪声仍在继续,但动静变小说明团座和石林两人寡不敌众被敌人压下去了,而危险正在向他俩渐渐逼近,将时刻威胁着二人,应该是到了命悬一线的境地。于是,他不由得一阵心焦…… 事实上也果然如卫参谋长所料。郭德随了石林的心意,在他的掩护之下撤到了作战室里。刚刚进去,忽然听到门外他闷哼一声,随即枪声也马上停下。 顿时,郭德心头大震,一阵不好的预感马上从心头泛起。他的嘴角和脸上也不禁抽抽起来。 不好,石林他这是怎么啦?难道……不,这不可能! 他不相信这一切,必须要亲眼目睹才能相信这一不幸的事实。于是,他瞬间趴下,架起bz-26冲着大门对面几道人影一顿突突。紧接着,他扔下bz-26从地上一跃而起,举着勃朗宁一边射击一边奔出门外。 刚冲出去,突然,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大腿被子弹咬了一口,所幸只是擦伤,并无大碍,但鲜血横流,瞬间染红了裤子。 一个趔趄之后,郭德并未停下,他紧皱眉头咬着牙关一边还击一边朝倒在地上的石林扑去。 只见石林紧闭双目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右额鲜血汩汩流出,连脸也染红了大半边,样子十分凄惨狰狞。 见到眼前这一幕,郭德仍然不敢相信这一事实,他一边射击一边大声吼道:“石林!石林!你这臭小子,你起来呀!别给我装死,快给我起来……” 可石林什么也听不见,仍旧紧闭双目一动不动。见他如此,郭德这才相信眼前的事实,他的心间猛地一阵抽痛,顿时明白这臭小子再也不会在自己眼前活蹦乱跳了,两眼一热,泪水顿时止不住地哗哗直流。 “石林,你这臭小子咋这么心狠呢,竟扔下你的团座不要了吗?臭小子,你给我等着,团座马上下来陪你……” 这回,郭德彻底愤怒了,只见他犹如一头咆哮的狮子,举着勃朗宁不停地点射渐渐逼近的几道人影,给他们迎头痛击…… 突然,“噗”的一声,一颗子弹击中郭德的肩头,他剧烈地抖了下身子,但呲了呲牙后,仍举着枪一下一下点射…… 见冲在最前头的三人被愤怒的郭德几下点射打倒,松本由正不由得心头火起,一句日语不禁脱口而出:“八嘎!”但马上就发觉自己漏了口风。紧接着,他又立即用中国话厉声吼道:“都别留手了,给老子打死他,将……” 正在这时,突然跑来一人,俯在他耳旁悄悄嘀咕了几句,愣了下神后,他立即制止道:“别,给老子活捉他!” 其实,松本由正心里也在着急。他明白,他们在这大院里头待得太久了。原估计,凭着三十几人的特攻队员端掉一个团部轻而易举,一场简单的屠杀竟被自己的大意轻敌给打成了一场持久之战,将刺刀小队一下置于危险的境地。 方才那人是鸠尾派来的,向他报告对方的增援已然到了,让他尽快组织撤离。听完后,他心头一沉,而且马上意识到事情远不会那么简单,因为他的耳边突然响起临行前大岛清荣的告诫。因此,他估计对方的增援定然是那支德式特务连。 一想到这些,他猛然一个激灵,顿感大事不妙。如果真是那支德式特务连增援的话那说不定自己已然陷入他们的包围之中。面对那些普通的士兵刺刀小队当然不在话下,而碰上这支训练有素的特种作战部队结局就难料了。 松本由正的脑子里瞬间飞快地转了起来。瞅了瞅正在困兽犹斗的郭德之后,见他手中举着一把勃朗宁射击便知其身份定不简单,搞不好这就是自己今晚要解决的主要目标。既然自己已然身陷危险,与其像对面那人一样作困兽之斗,倒不如先抓个活的作挡箭牌,到时候或许会有意外的收获。因此,他马上制止所有人贸然射击,并命令务必活捉…… 听到西厢院那边枪声突然变得稀疏下来,卫参谋长的心里越发的焦急了,情知郭德定然危在旦夕,如不及时救援结果不堪设想。因此,他急不可耐了,突然对大家猛地喝道:“弟兄们,团座有难,大家跟我一起杀过去救团座!” 听说团座有难,郑参谋等人也按捺不住,见卫参谋长率先冲出杀奔而去,一个个也都一跃而起举枪一边射击一边猛烈冲锋。 但对方虽说只有区区五人,但那冲锋枪的火力也不是盖的。见一堆人突然发起冲锋,五人也毫不含糊也立即一跃而起倏然形成战斗型,两两一组,中间一人,端着冲锋枪疯狂扫射,那密集的子弹霎时变成一张扇形的火力网,将冲锋的众人打得东倒西歪,一下子就倒下四五人,连卫参谋长也没能幸免。但只是被击中大腿,只见他趴在地上仍不停射击。 见卫参谋长身负重伤倒下,郑参谋发怒了,他狰狞地呲呲牙,大声吼道:“弟兄们,快,打他狗娘养的,救参座!”吼罢,继续迎着弹雨冲锋…… 正在这时,身后突然一声巨响,靠北头的院墙霎时轰然飞上天空,紧接着,听到一阵哗啦啦的呼喊声,一个呼吸之间,便见一队人马从院墙的缺口处冲杀而来。 那五人一见情知对方的增援到了,一个个慌忙一边扫射一边快速向后退去…… 松本由正下令活捉郭德后,十几个刺刀队员立即一边扫射一边包围过去。他们用强大的火力裹住郭德,使之动弹不得。 然而,此时此刻,郭德的子弹也早已打光,手中只剩下把空枪。见对方企图活捉自己,于是,紧闭双目毅然决然地提着空枪一瘸一拐地迎着弹雨走去。 见他欲要求死,松本由正顿时慌神,急忙连连吼道:“停停停,别打了,他没子弹了,快上前抓住他。” 随着一声令下,枪声戛然而止,十几人立即收起枪扑然而来将郭德团团围住。 郭德睁开双眼冷然而视。审视片刻后,见一众人跃跃欲试,他立马倒握勃朗宁瘸着腿拉开架势准备与敌作最后一博…… 突然,身后嗖的一声,紧接着,一道人影朝千条猛然扑去。 这突然变故令所有人大吃一惊,郭德霎时也愕然而愣,愣了下神后,立马扭头定睛瞧去…… 石林!他没死?见到人后,郭德大吃一惊,接着,心里又马上一乐:“臭小子,你又活过来了!” 其实,石林只是被子弹擦破右额头,倒在地上昏迷了一阵,悠悠醒转后,见团座被敌人团团围住并扬言要活捉他,顿时,一团怒火从心头腾地而起,不顾头痛,倏地奋然而起。 见人突然扑向自己,千条愕然愣神,来不及反应便被石林一招双龙出洞猛然击中面门,随即满面开花,人也瞬间倒飞而去。 紧接着,石林马上又一招鸳鸯连环腿朝旁边一人胸口蹬去,这人也随即如落叶一般朝斜刺里飘落而去。但还没有完,他的速度如旋风一般,只见他瞬间击倒两人后,又见一道残影腾空而起直愣愣地扑向另外一人,一招泰山压顶轰然而去,那人顿时如泥捏一般塌然瘫下地去。 他的速度实在太快,令人眼花缭乱。松本由正也一时茫然,见对方接二连三地击倒三人,其攻击势头十分迅猛,一招一式极其凶悍,出手不死即伤,而且速度不减,仍在不停地发动猛烈攻击。 见他的人影又已逼近一人,松本由正恍然而醒,眼底闪出一抹凶光。紧接着,他倏地冲上前去,面目一下狰狞可怖,只见他端起手中的冲锋枪扣动扳机朝两人“突突突”地一梭子过去…… 随着枪声响起,石林和那名刺刀队员瞬间倒地…… 正在这时,钟强领着一队人马从西侧门哗啦啦地冲杀而来。 打倒石林和自己的一名队员后,见对方增援也已然赶到,松本由正啥也不顾了,只见他纵身而起扑向郭德一把勒住他的脖子,拿枪管戳住他的后脑勺…… 见马上要被包围,剩下的刺刀队员也唰地一下迅速全聚集在松本由正身边,并一齐举枪对准郭德。 钟强领着弟兄们一径冲杀奔来,但为时已晚,团座已被对方控制住,他连忙摊开双手制止大家上前,紧盯对方沉声道:“你们千万别乱来,只要放了我们团座,我保证你们的安全。” 听说手中这人竟然是条大鱼,松本由正霎时乐坏了。他顿时明白,只要自己控制住手中之人,他们所有的人都有救了。于是,他有恃无恐地威胁道:“你们退后!让开道放我们走,否则,我打死他!” 由于特务连赶来增援,局势自然一边倒了,结果可想而知。霎时,枪声停下,大院一片寂静。 郑参谋搀扶着卫参谋长匆匆赶来,鸠尾也被人打得退了过来。所有人都一齐聚集西厢院中。 卫参谋长和众人一见此景,顿时倒吸口凉气,目光都一齐投向被人拿枪戳住的郭德,一个个面色涨红都紧张极了。 领着众人赶来后,鸠尾瞅见双方僵持顿时吁口长气,情知松本由正这是拿住对方的命门了,手中已然握有跟对方讨价还价的筹码。 见钟强犹豫,打算跟这帮贼人谈判,郭德厉声喝道:“钟强,你咋怂啦?别磨叽,快赶快给老子开火,突突这帮贼人!” 钟强断然不会听的,这个时候,团座的命比天大。 见他迟迟不肯动手,郭德早已瞅准一把刺刀队员背上的短刀,只见他身形一动倏地一下挣开控制长手一抓一把夺过挥舞着一通乱砍起来。 然而,松本由正的枪响了…… 第103章 吓死人了 郭德早已存了求死之心。他恨死这帮贼人,因为他们害得自己那么多的弟兄死于非命,团部又被彻底给捣毁,更重要的是石林为了救他而死了。 横在眼前的这道坎,他无论如何也迈不过去。因此,他绝不会让自己成为敌人的筹码,更不愿意成为钟强的顾忌和累赘,他要用自己这条命为石林报仇,为弟兄们报仇。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军人。面对死亡,不仅坦然,更无所畏惧,而最重要的是,他要用自己的死去激发蕴藏在士兵们内心深处的狼性,这样自己才真正死得其所。 事实上,他真的做到了。抗战爆发后,在保卫荣城的战场上,981团狼性勃发,同仇敌忾,成为一支真正的虎狼之师,在虎林要塞不断给日寇予以沉重打击,成功地迟缓了日军全面占领荣城的侵略步伐。 在荣城守军大撤退之后,他们一路撤退一路抗击,打到后来只剩下四百人。最后,在面对数十倍日寇的围攻和飞机大炮的轮番轰炸下,四百将士坚守信丰大楼长达半月之久,直至卫参谋长战死,从而成为民族抗战的一支绝唱,为国人广为传颂。 后来,在常玉娟率领的“城市武工队”(抗战全面爆发后,“蜜蜂”行动队正式更名为“城市武工队”,隶属于荣城地下党市委直接领导)的援助和策应下,981团所余三百将士在钟强的率领下成功地撤进红云山中。此是后话,毋须再一一赘述。 随着松本由正的枪声响起,郭德立时扑倒在血泊之中。见团座倒下,所有人瞬间爆发,端起手中的冲锋枪朝被团团围住的刺刀小队“哒哒哒”地一通狂扫,卫参谋长郑参谋等人也举起短枪一轮一轮地猛烈射击。 一个个一边狂射一边怒吼,所有的目光正如自己的枪口一样一齐喷射出仇恨的火焰。最后,打到只听得枪膛里发出一声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松本由正和剩下的十几名刺刀小队队员倒在地上被子弹打成了一堆烂肉。 枪声停下后,钟强猛地扑上前去抱起郭德,在他的怀中,郭德眨了眨眼脸上露出一丝满足的笑意后慢慢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团座……” 霎时,张家大院的上空响起了一阵阵凄厉的哀嚎,哀嚎中充满无尽的悲愤和滔天的恨意…… 与此同时,在黄江路21号三楼会议室,云清刚刚宣布完郎君山対她自己的处罚决定,大家立马大眼瞪小眼都一齐愣神了。 “凭啥呀?别人犯错,凭啥让老大你来背锅?”张明宁忿忿不平,斜眼过去,视林子山如豺狼虎豹。 “林子山,你还是男人吗?如果是男人的话你就自己去向处座负荆请罪自领处罚吧!” 赵虎则更是将矛头直接指向林子山,那目光简直可以劈碎一面墙了。 林一于铎等人则默不作声,一个个犹如不动如山的静,而内心里却是汹涌澎湃如江河奔腾入海。 云清则异常平静,“我累了,回江京做一个纯粹的女人不好吗?” 淡然一声后,她面容肃穆地绕了林子山一圈,然后,将目光像下雹子似的在每个人的脸上一路点过,最后又回到林子山身上。 林子山垂着眼帘一副不忍暴殄天物的神态,仿佛大家都在害虐烝民,而唯独只有他自己在匡正厥失。对于嘈杂的声音,他好像天性就愚钝似的。 正想得出神,忽然,耳边传来云清叫他的声音。 “林子山!” 林子山不明所以,随口应了一声,但马上又觉察到了什么。于是,他扬脸将视线抬高四个公分。 “处座说让你……” “且慢!”这话刚刚出口,从门外突然闪入一道人影来。 闻声,云清立即抬眼瞧去,心中不觉大吃一惊。 是他?他怎么来了,而且这大晚上的。 她目光出神,仿佛被浆糊给糊住,一直都盯在来人的脸上。 这来人的脸上似乎并非有啥特别,但令人值得玩味。因为他自始至终没有任何表情,嘴角微微翘起,带上点人气的味道,有一种给人琢磨的感觉。只见他平平稳稳地迈着八字步走向首座,最后止步于林子山身边。 见他站在自己跟林子山之间,云清莫名所以,连忙起身道:“许昌,你啥意思?处座派你过来接这位子吗?” 来人的确是许昌,何为山的亲信,特务处行动队队长,跟云清素无往来。因此,两人之间并无腌臜,但因为郎君山与何为山的关系却天生芥蒂。 他并未理睬云清,而是斜眼紧盯着林子山,看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工夫,把众人看得心花怒放。 尤其是张明宁赵虎,对于他的突然出现,并及时阻止住云清,内心十分快意。他俩甚至一致认为,他是处座派来专程问罪林子山的。老大再也不用背黑锅了! “林子山,处座已收到报告。在报告中。你口口声声说日本人在荣城有重大阴谋。处座特地派我来调查此事。我问你,你说的是否属实?又有何阴谋?有无实证?” 接着,许昌嗤了一声,扭头对云清道:“谁稀罕你这位子,一屁股烂账,理都没法理清。我有我的任务,才没这兴趣。不过,方才接到处座电话,他说特务队连老窝都被人端掉,这账应该算你头上,这处罚并不冤你。他让我催催你,该动身回去了,把这儿的一切都交给林子山去处理吧。” 这刚刚才高兴一下子,许昌随即就给打脸了。再说什么也白搭,云清的离开木已成舟,张明宁赵虎两人猛地一下掉进冷水坑里,脸色变得铁青铁青…… 第二天清晨,林子山也去送云清了。但没有跟张明宁他们同车。他乘林一的车。 到火车站后,云清淡淡地跟他说了声再见后便将他晾在一边跟张明宁赵虎两人嘀嘀咕咕说悄悄话去了。 林子山林一自然知趣。他俩站得远远的,不再打扰三人,直至目送云清上了火车才离开车站。 返回的时候,林子山没再乘林一的车,而是独自一人在大街上溜达。他需要散一散心了。 在大街上,他漫无目的,像个孩子似的,对什么都好奇,还跟着一堆人凑热闹。 不一会儿,他止步于一个江湖卖艺的摊前,一眨不眨地瞅着一对兄妹耍弄十八般武艺。 兄妹俩把刀枪剑戟样样表演了一圈。最后,哥哥大声吼吼着打了套咏春拳。虽然功底差了些火候,打得不咋的,但林子山依然跟着围观的人凑热闹似的打着哈哈,并扔去几个铜板。 刚要离开,突然被人撞了个满怀,林子山低头定睛一瞧,原来是一乞丐,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一身破破烂烂的。 闪他一眼后,那小男孩噌的一下飞跑着离开了。 林子山没太在意。可走了几步之后,忽然感觉不对。于是,浑身上下摸了一圈,发现自己的钱包没了,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方才撞他的小乞丐竟然是小偷。 林子山苦笑地摇了摇头。之后,他四下打量一圈,漫不经心地走进了前面一条小巷。在一条小胡同的转角处,他紧贴墙角探头朝里头悄悄瞄了一眼,马上嘴角勾了勾,然后踮起脚尖蹑手蹑脚地移步进去…… 方才那小男孩正躲在角落里忙着掏钱包,掏出一沓厚厚的红红绿绿的钞票后,他贴在嘴边长长地啵了下,晃晃头自鸣得意道:“哇!好肥的一只羊啊,我眼力咋这么好呢?我自己都佩服自己啦!”说罢,随手扔掉钱包。 但从身后马上闪出道人影来,他弯腰拾起钱包,一番吹吹打打后,再往身上擦了擦,十分怜爱道:“瞧,这多好的钱包啊,扔掉不可惜吗?你不要我要了。” 小男孩大大方方的,满不在乎道:“嗤!觉得好你就拿去吧,像这样的包包要多少有多少,一天下来,不说一百四五十也总是有的。” 说完,朝那人影不屑地瞅了一眼后,他立马一个翻身嗖地一下像兔子一样跑开了。 然而,林子山的速度更快,只见他猛一提气腾空而起凌空一个翻转飘然落在小男孩跟前,笑嘻嘻道:“呵呵,小家伙反应蛮快嘛,滑溜得跟条泥鳅似的。” 小男孩愣了下,立马低头又翻身而跑。接着,林子山又人影一闪笑嘻嘻地站在小男孩前面。接下来,小男孩又跑,林子山又接着挡。小男孩一通四下乱窜,可始终也跑不过林子山的身法快。他依然笑嘻嘻地迎头挡在小男孩前头。 最后,小男孩累得气喘吁吁地弯下腰去连连摆手道:“不跑了,不跑了,我实在跑不过你。得得得,今天算我小石头倒霉,遇上你这个难缠的鬼见愁。给,钱还给你。”说着,伸手将钱递给林子山。 林子山笑嘻嘻道:“小家伙,身法不错嘛。咋不跑啦?累坏了吧?”说罢,上前伸出手去…… 等他靠近后,小石头突然扬手一哗啦,将手中的钞票猛地全甩在林子山的脸上,然后刺溜一下跑没影了…… 被林豆扶上丐帮帮主后,小石头并没有多少开心。相反,虽然不再饱一顿饥一顿,但也失去了自由自在逍遥快活的日子。 被左右两位长老像遛鸟似的圈养了一些时日后,可把他憋坏了。昨天,他终于逮着机会偷偷地溜了出来。 他觉得过什么日子也没有比掏人包的日子刺激过瘾。于是,溜跑出来之后,他马上又操起了老本行。可没料到自己重出江湖的第一票竟然遇上那林子山,这人真是个难缠的鬼见愁。因此,他只有自认倒霉。 成功逃脱后,小石头一口气跑到古姆小巷方才停下。打量一眼四周后,他拍拍胸脯道:“哎呀妈呀,这人也太恐怖了,像个鬼见愁似的,太难缠了。我呸呸呸!”连连啐了几口后,又接着道:“幸亏老子机灵,否则,今天怕是要挨顿死揍去。” 在暗自庆幸的同时,他又开始自鸣得意了,并且在得意中还有一阵刺激的快感,他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满足的笑意。 说着,他一屁股蹾在墙角的一块破凉席上。可刚坐下,他又倏地一弹而起,像被蛇叮了似的。 愣了下神后,小石头弯下腰去仔细瞅着破凉席。见凉席颤颤地抖动几下,他立时圆瞪双目,连忙伸手过去轻轻点了下,凉席又抖动几下。于是,他不禁好奇。 “咦!这啥东西呀?不会是猫猫狗狗吧。有意思,真会躲啊。” 说着,他猛地掀开凉席要瞧瞧下面到底藏着啥东西,可刚刚瞧上一眼不禁赫然一跳。 “哎呀妈呀!”一声惊呼之后,他立马翻身而逃,边跑边咋咋呼呼道:“吓死人了,吓死人了,太吓人了……” 可紧跑了几步之后,他忽然又停下。顿了一会儿,马上又一阵好奇。于是,他又反身而去,猫着腰地探身去瞧。 咦!竟然是人,一个血糊糊的人。他壮着胆子慢慢移步过去,还隐约听到有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但听不太真。于是,他又移近几步,这回听真了。 “救……救……我……救……” 听了阵后,小石头不再害怕,连忙上前朝那血人上上下下一番仔细打量。 这人伤得挺重,浑身血糊糊的,也瞅不准伤在哪儿,但肯定是枪伤。 小石头伸手探了探鼻息,十分微弱,奄奄一息,也不知他还能否活下来。但不救肯定活不下来。要救的话,问题是咋救?凭他独自一人绝对救不了。那咋办呢? 犹豫好一阵子后,小石头咬咬牙打算离开,不想趟这浑水。但转念又实在狠不下心来。难道就眼睁睁地让他等死吗?佛语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他也算是为自己积德行善。但到底咋救? 眼珠溜溜地转了几圈之后,他猛一拍脑袋瓜,嘀咕道:“真笨,我咋就没想到呢?对,就这样办。” 拿定主意后,他又用凉席将那人盖严实,然后转身一溜烟地跑了…… 大约一炷香之后,小石头又返回了,身后跟着四个乞丐,还抬来一块破门板。 在他的指挥下,四人将那血糊糊的人抬上门板,再拿凉席裹好,然后抬着去了华生医院…… 第104章 密捕行动 自从身份暴露后,潘雨辰满不在乎全然不当回事。不过,她切断了跟组织的一切往来。 因为法租界别墅是潘盛和的秘密家业,几乎鲜有人知。但凡有钱人为了以防万一一般都会置下一些极为隐秘的家当。所以,她并不担心别墅的安全。 昨晚陪云清吃饭,潘雨辰还一度特别紧张,以为她摆下的是专门针对自己的鸿门宴,但一直到最后结果啥事也没有发生。不仅如此,在两人的闲聊中,她反而读到了云清的无奈和伤感。 或许,林子山根本没有把自己的发现报告给云清,她一直都蒙在鼓里。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又在打啥算盘玩啥花样?难道是在等自己出错? 这家伙太阴险。在她家附近,他恐怕早已埋下了无数的眼线,自己应该被特务严密监控。想到这些,潘雨辰禁不住周身泛寒,心中也不免隐隐担忧…… 事实也果真如此。自从发现潘雨辰陈香云的真实身份之后,林子山便一直在偷偷调查,把她俩翻了个底朝天。这一番调查之后,令他禁不住欣喜万分…… 这老天真是开眼,这回总算给捞到大鱼。因为他发现潘雨辰才是真正的“黄莺”。但他始终隐忍不发,一直在等一个最佳的时机。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送走云清之后,与那小石头兜兜逗逗地玩了一圈,一下子把多日以来积郁下的那口浊气给吐了个干干净净,心中一下舒坦起来。然后,他立马打黄包车赶回21号。 因为云清的缘故,林一虽然也一度迁怒于林子山,但他却不露声色把一腔怨气统统都压在心底。因为林子山在有意无意中救过他们两回,这人情已然欠下,有了情面这人就肉了。 再说人家现在已然是代理队长,虽然没有自己的势力,但权柄牢牢在握。特务处的规矩一向十分严苛,以下犯上是最大的禁忌。 因为林子山早上交代过了。所以,返回队里之后,林一始终没有挪窝,一直呆在办公室里待命。 昨晚一场激战,打得死伤过半到最后只剩下十来个弟兄,这还都是因为林子山挺身而出舍命相搏才保全下来的。否则,怕是连他自己一块也要被一窝给端去。 擦着死亡边缘走过一遭之后,他们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见林一从火车站返回,不一会儿,大家都陆续齐聚到他的办公室里开始海聊。海聊当然是天南地北一通瞎聊,但到最后又都把话题渐渐聊到林子山去了。 “凭良心讲,我们的命全都赖林队副……哦,不不不,现在应该叫林队长了。若没有他,我们也都化成一撮灰了。” 这说话的叫刘生发,二十四五的样子,个子中等,黑黑塔塔。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满满的都是感激之情。 他刚刚说完,坐对面沙发的马上接口附和道:“就是就是。也不知你们有没有发觉,这林队其实是个大好人,义气,随和,有胸怀,敢拼命。” 这人姓铁名铁,差不多一米八的个子,人长得四方四正,眉眼粗犷有型。 接下来是孟同。眨了眨眼后,他深以为然道:“你们咋看都行,反正我觉得他人忒实在,好亲近。” 林一一直在蒙头喝茶,啥话也不搭腔,但满屋烟雾缭绕。这聚在一块四五支烟枪像闷柴火一样,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这是把房子给点着了。 林一不抽烟,不喝酒,不赌钱,不逛窑子,再加上个不吹牛的话,妥妥的一名“五好”良民,但他又一点也不排斥。所以,这帮弟兄自然愿意跟他亲热。 唠了大半天也不见动静,大家都有些沉不住气了。汤强是个急性子,平时最烦磨磨叽叽。他人生得也跟他的脾气一个样,细头细脸细腿细胳臂,哪哪都细,反正像是一个不足月便急着跑出来要看世界的人。 “头,林队让我们待命,他自己又不见人影,这到底算啥回事呀?不……” 汤强的话还没说完便突然响起嘭的一声,大家心头一震,立马将目光齐刷刷地杀去…… 门被撞开了,是林子山!见到他后,众人戛然而止,齐刷刷地站起,并目不转睛地注视他。 见满屋子的人满屋子的烟,林子山愣了下神,接着一通猛咳,他被烟给呛着了。咳过之后,他紧皱眉头开始拿双手去煽,试图将烟雾赶出屋子。 他一边煽一边不满地嘟噜道:“瞧你们,这烟抽得好像不花钱似的,再抽抽下去非把房子给点了不可。你们自己不呛吗?要抽也开门抽啊,这又不是抽鸦片。” 一通煽乎之后,他朝林一招了招手道:“走,去我办公室,有事商量。”说着,又对众人道:“你们别离开,待会有任务。” 林子山的办公室在廊道尽头,离得有些远。俩人一前一后转转抹抹走了差不多两三分钟才到。 “张明宁赵虎没在家吗?咋不见他俩的人呢?”林子山一边开门一边问道。 从火车站返回后,林一一直都不曾离开过自己这间办公室,自然是没见过他俩。但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于是,随口道:“估计去华阳路了。这几天,也不知他俩在忙乎些啥,神神秘秘的,机密得紧。” “哦,是吗?连你也保密?那这事肯定小不了。行,他们忙他们的,我们忙我们的,两不相干也好。” 进去之后,林子山径直走到桌前拿起文件袋打开抽出材料看了起来,而林一则在沙发上坐下。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吱声,屋子里静得出奇。 林一一直目不转睛地瞅着林子山,见林子山神情专注没敢去打扰他。他一头雾水,满脸疑惑,心里不禁嘀咕,他到底有啥紧要事,把人叫来又晾在一边不搭理。 注视许久,他实在忍不住了,可刚要开口,林子山却突然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可以动手抓人了。” “抓人?抓谁?”林一兀地一惊,不禁愕然。 林子山道:“云清不是要抓‘黄莺’吗?其实,你们都弄错了。你可知道真正的‘黄莺’是谁吗?” “是谁?”林一满脸惶然地摇了摇头,额上雾蒙蒙的都快长出雾凇了,但他仍然十分好奇。 林子山神秘地眨眨眼,笑眯眯道:“这人你们谁也料想不到。看过你们在火车站抓捕‘黄莺’的行动报告后,我分析了一下。那天确实有地下党潜入荣城,但并非‘黄莺’,而是共党派来荣城的地下党头目。‘黄莺’其实一直就潜伏在荣城。因为你们阴差阳错放跑了共党头目,竟错过了立大功的大好机会。你们的情报来源有问题,都被它给误导了。” 这林子山叽里咕噜地说了大半天也没道出这‘黄莺’究竟是谁。林一喜欢简单,也习惯于简单。他是具体行动的执行者,并非决策者。所以,他最直接,只问结果,不问过程。林子山这一套弯弯绕绕的分析,他一点也不不感兴趣。 因此,他有些不耐烦了,干脆开门见山道:“林队,你就直接告诉我这回要抓谁怎么抓吧。我才不管谁是‘黄莺’谁是地下党头目,只要所抓之人是真共党就行。” 闻言,林子山又急又气,差点直接喷了吐出血来。他哑口无言,并微张着嘴直发愣。 缓过神后,他无奈地摇摇头道:“行,我告诉你……” 但话都说到嘴边了,林子山忽然马上停下。眼珠溜溜地转了一圈后,只见他马上抓起桌上的座机的话筒拧开扯了下,接着又走到茶几旁蹲下伸手抓了一把,然后将两只窃听器摔在地上咬着牙狠狠踩了几脚。 这一连串操作把林一看得一愣一愣的。恍然之后,他这才明白林子山为啥话说半句留半句的症结所在,原来他一直被人监视着。不用说他也明白这肯定是张明宁赵虎二人的绝作。 弄完这一切后,林子山坐下,瞅了林一眼,不紧不慢道:“抓潘雨辰,她便是‘黄莺’,还有那金维安,他不是共党也是亲共分子。” “什么?潘雨辰,金维安?你没吃错药吧?他俩你也敢动?不要命啦?” 听到这两人的名字,林一顿时把眼睛瞪得锣大。 见他骇然一跳,神色惶然,林子山不屑地瞪他一眼,讥讽道:“怎么?不敢啦?方才是谁口口声声说只要是共党就抓吗?怎么,这一遇上真共党就怕了?” 水不激不跃,人不激不奋。被林子山小看,林一满脸涨红,忿忿道:“切!谁怕了?既然你认定他俩是共党那我就去抓,反正吃不了兜着走的人是你又不是我。你说,究竟怎么抓?” 林子山轻轻笑道:“密捕。”说着,朝林一招了招手。 林一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将屁股挪了挪,靠近后把头歪过去。林子山也马上凑上前去,附在他耳边嘀嘀咕咕一阵…… 小石头和四个乞丐抬着那重伤之人径直送到华生医院,在大厅中央扔下人后便飞也似的跑了。 潘雨辰正在下楼,恰巧瞅见这一幕,她一阵莫名其妙,连忙追了去,追至大门外四下瞧了瞧,哪里还见这几人的人影。 摇了摇头后,她立马反身回去,蹲下十分好奇地打量许久,然后伸手缓缓拨开破凉席,但人立马被吓得一弹而起。 拍拍胸脯缓过口气后,她大声喊道:“来人!来人!快来人!” 因为,她瞧清楚了,在这破凉席里裹着一个人,一个重伤之人。喊了几声之后,她马上又蹲下伸手探了探鼻息,发现这人还有一口气儿,但十分微弱,像是马上就要掉下去。 不一会儿,几名年轻护士扛着担架匆匆跑来。将人抬上担架后,潘雨辰道:“送手术室,做好准备,马上手术。” …… 手术整整持续了十几个小时,从上午一直到夜深,这人死了又活活了又死,做了几轮心肺复苏,潘雨辰还好几回嘴贴嘴地使劲助吸,把自己都恶心得要吐,即便是与金维安在一起也未必这样卖力过。 或许,这就是医者之心,救人命的时候啥也顾不上。这命虽已救回,但人却仍未渡过危险期,随时都有可能掉下这半口气,如果真这样即便是神仙来也救不回。 因此,潘雨辰一直守在值班室里,准备随时应对突发情况。到了凌晨之后,她实在熬不住,那眼皮跟跳蚤似的一下一下地跳得厉害,接着便不由自主地耷拉下了…… 外面,没有星光,只有昏黄的灯光,只有瑟瑟的寒风。 在浓浓的夜色之下,从华阳路东街口缓缓驶来两辆黑色的福特轿车,然后驶入古姆小巷。停下后,从车上下来十几人。他们正是林子山等人。 “林队,都打探清楚了。今晚,潘雨辰守在医院,机会正正好,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带走。这样会省去很多麻烦。”这是林一的声音。 林子山抬手看了看腕表,低声道:“这次行动务必要保密,谁泄露消息我杀谁。我说到做到。”扫视众人时,眼底闪着一抹狠厉,继续道:“大家记住自己的路线,地形图在大家手里,千万别走岔了。林一,你带三人从后门进入。刘生发,你带两人从东侧门进入。铁铁,你带两人从西侧门进入。剩下的人跟着我从正门进入。记住,别忘了戴面罩,千万别惊动守夜人。进去后,大家不能滥杀,除非被对方识破身份,没有识破身份的话,最好别杀,但必须将人击昏。你们三路在一楼负责策应,我们这一路上二楼逮人。行,大家分头行动吧。” 千叮咛万嘱咐一番后,众人戴上面罩直奔华生医院而去…… 不一会儿,林子山带人顺着院墙悄悄摸向正门。在门房处,他挥了挥手,身后所有人立马停下。贴在门边听了片刻,之后,他朝后做了个翻墙的手势。紧接着,六道人影翻墙而入,林子山随即也一跃而起飞过院墙。然后,众人飞身而去。 摸到一楼后,其他三路均已抵达,都十分顺利,没出什么岔子。 在林子山的手势指挥下,都各自迅速隐蔽,林子山则带人迅速奔往二楼医生值班室…… 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值班室里,灯光下,潘雨辰伏在桌上睡得正香,而身后的门被悄悄推开。 接着,林子倏地闪入,挥起刀掌朝潘雨辰后脖颈重重砍下…… 第105章 神探断案 金维安是华捕。在荣城,说起华捕,可以追溯至十九世纪六十年代。当时太平天国军占领苏南地区,致使大批华人移民涌入荣城,基本上全聚集在登堡地区,造成城市人口激增,形成租界“华洋杂居”局面。工部局为适应这种形势,同时也为弥补西捕人员不足和节约经费的尴尬境地,并推行“以华制华”的政策。所以,董事会才决定聘用中国人来当巡捕。为了利于区别管理,在习惯上,一般都称其为华捕。 在荣城,能当上华捕,那是许许多多华人梦寐以求的愿望。在《荣游杂记、淞南梦影录、荣游梦影》中曾有诗云:“华捕短衫窄裤换西装,充捕居然意气昂。寄语途人须检束,因风柳絮最颠狂。”读了这诗,便可想而知,若是能混上租界华捕,那是何等的风光,何等的荣耀。 我们永远不会忘记,租界是外国列强如群狼一般侵占和瓜分中国的一段最屈辱的历史,是国人痛中之痛。 1840年(道光20年),外国人先后在中国沿海、江河口岸建立租界,形成“国中之国”。而巡捕房则是由于租界国将其本国之警察管理机构移植到中国的结果。从此中国对外国警察管理制度才开始有了初步的接触和认知。当然,这有其深刻的历史原因和复杂的社会矛盾。 1854 年(咸丰4年),小刀会占据荣城的时候,英美法三国又重新修订《土地章程》共计14条。当时,英美驻荣领事除了着手修改《土地章程》,同时还积极策划筹建更强有力的租界管理机构,并于7月11日在英美领事主持下,租地外国人选出7人组成市政委员会,对租界执行自治管理权。市政委员会中文名为工部局 (shanghai municipal council),担任市政委员会的委员,成为首届工部局董事会董事,将原属于清政府的管理权、行政权一下转移至外国少数管理者手中,工部局便成为租界实际上的市政管理机构。 1855年(咸丰5年),英美法租界开始先后设立巡捕房,负责租界中道路交通管理、社会治安维持、犯法行为调查。 在成立之初,捕房的职务颇为复杂,除负责租界内警务外,还兼管税收、公共环境卫生、公共道路施工以及道路整齐清洁和燃灯、有碍公众或公害事物等问题。有时亦奉领事之命令,搜查武器弹药输入、解除华人武装、征税、建筑道路等。 早期的巡捕以欧洲人为主,后来由于“华洋杂居”在管理更加纷杂繁琐,困难重重。因此,根据公共安全及治安的需要,又陆续在各地区分别建立分区巡捕房,共计14个,形成一个庞大的巡捕房体系。 租界第一批外国巡捕,来自不同国家,其文化背景、语言、生活方式都有差异,由于人口的激增,犯罪率逐年攀升,犯罪人数也在逐年增加,扩招巡捕人员显得尤其迫切。经过不断扩招,后来逐渐形成西捕、华捕、印捕、日捕共存局面。 西捕以英国籍为主,是租界最初的巡捕队伍,但纪律差,素质低,彭福尔德因此向工部局建议设立巡捕学校,对西捕进行改造,使西捕的文化水平提高,并严格制定晋升资格标准,西捕人数因此不断增加,到1911年(宣统3年)辛亥革命时期西捕达到262人。1929年又招募128人,从而组成了数支分队, 印捕是印度国籍巡捕的简称。1884年(光绪10年),工部局开始聘用印度籍巡捕。中法战争爆发,是促使工部局聘用印捕的真正原因。工部局将从英属印度旁遮普锡克族中招募1 名巡长、15名巡捕,共16人,安排在卡德路捕房执勤,并由1名西籍巡官带队。 由于西捕的薪水较高,为节省开支,因此除了决定继续留用原有的印捕外,而且还决定继续增加印捕人数。因此,印捕逐年增加。从1901年时168人到1907年416人。最后到1915年567人,1934年达到了634人。 自20 世纪初开始,公共租界内日侨骤增,日本总领提出捕房要招募一定数量的日本人,以便管理日益增加的日本侨民。从此,工部局聘用日籍警官3人作为巡捕房侦探兼译员。 到1916 年(民国5年),工部局正式设立日捕股,专门从日本东京警视厅招聘30名警察充任,负责管理当阳地区日本侨民集中居住地区的治安和交通事务。因此,日捕人员成长迅速,足见其重要性。 这一时期,法国人最强势,并且非常傲慢,他们屡屡扩界和不断越界筑路,使法租界较之当初竟然扩张六倍有余,其实力如日中天。 因此,谁也不敢轻易得罪法国巡捕,哪怕是华捕,若此时动金维安,没有确实的证据,仅凭怀疑,林子山也要仔细仔细掂量。所以,经过再三考虑后,他决定先抓潘雨辰,而且还只能密捕,因为他更忌惮她那江湖大佬的老爹…… 将潘雨晨击昏后,几人将她的手脚捆住,套上黑色头罩,林子山拿块黑布一裹往肩上一扛悄悄离去。 他们从后门溜出去,在接应队员的策应下,顺利地将昏迷中的潘雨辰搬运出去,然后所有人翻墙而去。这一切都十分顺当,毫无任何悬念,并且神不知鬼不觉。 上车后,林子山低声道:“去金卫路10号。” 林子山口中的金卫路10号,是他和林一花了整整一下午的时间翻遍荣城精挑细选才选好的一栋宅子,用来专门关押审讯潘雨辰。他当然不会将她关押在特务队的监室里,这人多口杂,还保不齐被别有用心之人泄露出去。若消息泄露,其后果将不堪设想。 眼看密捕行动马上将要大功告成。因此,他们显得越来越小心,越来越谨慎。在大街上,连车灯也不开,也不敢加大油门,车子在昏黄的路灯下始终缓缓滑行,一路朝华阳西路悄悄驶去。最后,在成平路口向右拐了个弯便悄悄消失在迷离的夜色之中…… 下班的时候,医院给他打电话,告诉他潘雨辰要值晚班,金维安便犯了嘀咕。回家后,他一直坐立不安,老想着她被林子山跟踪这档子事。 这些日子,虽然没发现林子山有啥动静,但猫毕竟是猫,闻着腥味,根本没有放弃的可能。他不动,说明这时机未到。或许,他存着更阴险的招数。 俩人腻一块的时候,金维安时不时地敲打潘雨辰,让她小心林子山,别一朝被蛇咬了。但她颇为自信,仍大大咧咧的一副大小姐脾气,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见她跟没事人一样,对他的敲打一点也不上心,金维安恨不得将她绑上狠狠揍一顿,但只要她一翻白眼一噘小嘴他浑身这骨头就跟只脆梨一样全酥了。他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由着她了,谁叫她是潘家大小姐呢? 从手术室出来之后,俩人照例煲了通电话粥。在电话中,俩人卿卿我我的腻了差不多大半个时辰,最后才依依不舍地搁下电话。 煲完电话粥后,金维安心里老像是吊着,一直坐在书桌面前发愣,始终没有半点睡意,时过三更也迟迟不肯上床。直到过了零点,他终于坐不住了。 他驱车赶到巡捕房,叫上当值的谭丙和几个巡捕直接奔往华生医院…… 但医院已乱成一团糟了。潘雨辰先前做完手术的那个重伤号突然发作心颤,估计是血流紊乱引起的。见病情危急,一直守在边上的护士急忙去叫潘雨辰。 可人却不见了,她四处寻找也不见人影。于是,大呼大叫,一下子把全医院的人都吵醒了。 所幸的是,那重伤之人竟然能自我修复渐渐平静下来,结果啥事也没有。他没事,为他救治的医生却凭空消失了。 潘雨辰是全医院公认的最守信之人,绝不会无缘无故不打招呼离开医院。一番寻找之后,大家都一致认为她定是出事了。 正在乱纷纷的时候,金维安带着一队巡捕到了。闻听潘雨辰不见了,他虽然心慌,但神情一点也没乱。 找到当班护士和守夜之人一番问讯之后,他冷静道:“谭丙,把医院的灯全大开,将所有的手电筒给收集下,都别破坏这周围的痕迹。我还就不信了,一个大活人没出大门竟然会凭空消失。雁过留声,人过留痕,我们一定会发现蛛丝马迹的。” 其实,他心里已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始终又不敢往那方面去想。如果真如自己所料,那潘雨辰肯定凶多吉少。 不行,这事必须告知潘盛和,有他在自己更有底气。于是,他赶到二楼潘雨辰办公室给她家里打电话。 电话是潘盛和亲自接的,闻听潘雨辰在医院莫名其妙失踪,他顿时就炸窝了,扔下话筒一通咋咋呼呼之后,召集一班随从匆匆赶往医院。 金维安始终不信潘雨辰不会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神秘失踪。给潘盛和打完电话后,他来到医生值班室,拿手电筒先是仔细查看一番门窗,再蹲下瞄着桌面利用反光照看一番,然后蹲在地上一寸一寸地寻找。 虽然这现场被破坏得一塌糊涂,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脚印,但勘察完屋里之后,他仍旧拿手电筒照着地面一寸一寸地往楼下移去。 下到一楼后,他离开大厅径直去了前院的围墙边上。查看完前院后,他马上又去了后院,照例在围墙边上一番查看。看完之后,他又开始检查围墙。反正,他笃定潘雨辰若是被人抓走在这围墙边和围墙上定然会留下蛛丝马迹。 最后,在后院的围墙上终于发现一根黑纱线,被砖头给挂住,线头不长,大约两三寸的光景。照着看了许久之后,他从兜里掏出一副镊子轻轻夹起,喊了声:“谭丙,拿证物袋来。” 谭丙离他不远,这是常规动作。金维安探案出现场的时候,他一般都会十分默契地站在不远地方,并预备好证物袋。只要一叫唤,他立马举着张开的证物袋上前。这次,他当然也不例外。 最后,他俩出了大院,从大门顺着围墙绕着医院转了一圈,查看了一个多时辰。 回到大院后,见院里站满一身黑色浑身杀气腾腾的人,金维安情知这是潘盛和到了。 潘盛和到了都快一个时辰,见金维安在专心查找线索,他没有去打扰。他知道,金维安是荣城巡捕里面久负盛名的神探,相信他寻踪觅迹定会发现女儿失踪的线索。 见他俩返回,潘盛和还是那副屌丝样,迎上前去吊儿郎当地问道:“嗨,查到什么了吗?别说你什么都没发现。赶快,拣主要的说来听听,但凡有所指向你都交老子去办。老子就是把这荣城的天给翻过来也要把小雨给找出来,也不管是谁做的,就算天上神仙老子也要打他个烟飞灰灭。” “伯父,你别着急嘛。让我匀口气行不?谭丙,去弄杯茶来,我嗓子都冒烟了。” 见到潘盛和后,金维安心里嘀嘀咕咕了。这人啊没法比,大佬就是大佬,永远都是这副德行,这女儿都丢了,也没见他着急忙慌,依旧那么淡定,那么霸气。 他还果真如此,见金维安喊口渴,潘盛和不再作声,扭头望向身边的明叔,见明叔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咂咂嘴道:“大哥,我都不急你急个啥?相信我和小金子吧,有我俩打配合,小雨没事。” 潘盛和坚信金维安定然发现端倪,绝对不会令人失望。 闻言,金维安?了几眼,见谭丙递来茶杯,他马上接过仰头咕噜咕噜地一饮而尽,抹了抹嘴后,将茶杯还给谭丙,开口道:“伯父,我周周围围都查看了一番,线索不多,只有几处脚印比较清晰,一处在大门外的围墙边上,后院围墙两处,一处在里头,一处在外面。 从这几处脚印来看,来了不下十人,他们把小雨用一块黑布裹着从后院围墙搬运出去,我推断她这是被人弄迷糊了。从脚印的去向分析,他们朝西边去了。你赶紧派人往西边找找,任何犄角旮旯都别放过,这伙人一定是驾车来的,并且不下于两辆。只要发现车辙,我就可以进一步确定是何人所为。因为,从留下的鞋印来看,我已有了初步的推断,先不细说,去寻车辙吧。” “好!到底没有辜负你这神探的名号,只要有线索就足够了。你先歇着吧,剩下的事情就交给老子来办。” 说着,潘盛和扭头对一众随从大声嚷嚷道:“听到没?别再愣神了,都给老子动起来。” 第106章 开始刑讯 经过青红帮众弟子满街寻找,在古姆小巷里终于发现两道新鲜的轮胎印。 金维安叫谭丙拿手电而自己则拿手比量。比量完后,他一边仔细端详一边对谭丙道:“瞧,这是汽车制动时存留下的,从这制动粉尘的颜色来看,颜色灰偏黑,这黑色的是制动片制动时存留下来的碳素、石墨和含铁纤维混合尘埃,保持如此新鲜,都未来得及被风吹散和完全氧化。所以,我推断时间不会超过两小时。” 停了片刻之后,他瞅着另一道轮胎印自言自语地嘀咕道:“轮胎印宽四公分不到,纵向条纹,应该是theadv8,1932年产,v8发动机,排量2.2升,侧置式气门。超载40%,应该超载三至四人。” 见他轻轻拍了拍手,谭丙明白他这是要完事了。两人一直都很默契,对金维安的肢体语言十分熟悉,就像熟悉自己一样。结果不出所料,他起身调头自顾自地离开。 回到医院大院,没等潘盛和问起,金维安马上开口道:“现在,我基本可以断定,绑走小雨的十有八九是特务队所为。一、从留下的鞋印来看,清一色的是三节头牛皮鞋。这是他们统一的制式黑色牛皮鞋。二、从车辙来看,为福特v8存留下的,在荣城能同时使用两辆福特轿车出行的人不多。人数十四至十六人,离开的时间,凌晨2∶00左右。大致方向往西……” “行行行,行了。你说这是特务队所为是吧。我不要过程,只要结果,过程分析是你的事。好,辛苦这么久,你该累坏了,快回去好好睡一觉,剩下的事都交给我。明天,我一定将小雨交还给你,我先替小雨心疼你一下。妈的,也不知小雨咋就瞧上你了,还那么死心塌地。小金子,你比我差远了。要想配得上我闺女,你得学学我。你瞧,我多出类拔萃呀。大哥,走,我们干活去。” 这个时候,潘盛和开始风风火火的,临走了也不忘教训金维安几句。 “慢!”金维安连忙制止他,摊开双手满脸凝重道:“伯父,你别着急,我们不能这样去要人。他们打死也不会承认,难道你能跟他们直接开战?” “呵呵,小金子,你也太小瞧我了。我有这么蠢?你就瞧好吧,今晚,他们定会乖乖地将小雨给送回家。” 见他拦住,潘盛和扒拉一下,满脸笑容地边走边摆摆手道,说罢,回头朝他眨巴眨巴几下,一股老狐狸的味道。望着他离去,金维安的眼底满是期待。 晨光熹微,朝暾初露。忙了这一大晚上,金维安实在是太困。一时间,只见他哈欠不止,涕泪横流。 停下后,他朝谭丙他们挥挥手道:“都回吧。辛苦你们了,回去都好好睡上一觉,晚上马兰花见。” 马兰花就一路边餐馆,听说又要去那,这也太不靠谱了吧!齐齐嗤了声后,大家连连翻着白眼鄙视而去…… 在当阳路无名地下室里,那个叫栗子小姐的女人依旧盯着墙上的地图。 她身后毕恭毕敬地站着一个蒙面男人,一直在等待栗子小姐开口。 “你都查仔细了?那重伤之人当真是清荣大哥?被那女共党给救活了?”栗子小姐头也不回地询问道。 昨天,刺刀小队执行她的命令展开复仇行动,久久不归,她已预感到了,这四小队定然是凶多吉少,但没有料到,他们竟然会全军覆没。 对于其他人之死,她都可以漠然而不关心,因为这是他们的宿命。于军人而言,战死最平常不过。战争就是命运之收割机,就是草菅人命,就是用鲜血去洗涤一代人的灵魂,然后重铸,使之升华,变得高尚。 然而,她唯独对大岛清荣不舍,耿耿于怀。她是他看着长大的,他从小就在她身边,年龄虽然比她大不了多少,但对他像父辈一样依赖。见他一去而不复返,她派人去打听,去寻找,却都毫无音信。这回终于有消息了。 蒙面人知道俩人的关系。跟她一样,他也十分关心大岛清荣,因为这是他的亲哥,只不过为了潜伏而鲜为人知罢了。 “在医院,因为特务队绑架了那名女共党,胸口的伤得不到处置,他随时都有危险。” “能接出来吗?我们另外找一家医院。” “这恐怕不行。我详细询问过了,他负了好多处伤,最要他命的是那颗离心脏只差一分的子弹。为了保他命,那女共党先没动,说要等他那口气提上来后再取,那样的话更保险一些。如果此时搬动,肯定会要了他的命的。” “啊!那么危险?这该死的特务队!”忿忿一声后,她顿下抬手抚着额头紧皱眉头。沉吟半晌后,问道:“能否找另外的医生,或者在外面找?” “这恐怕不行。那女共党是全荣城最顶尖的胸外科医生,如果她都不敢取那就再也没人敢了。” 她又陷入沉默,并紧闭双目。但片刻之后,她倏地睁开,目光豁然一亮,道:“去,你们去找,我也派人去找,无论如何也要找到那名女共党。有了消息之后,再通知巡捕房,对,还有她父亲。到时候,你要盯紧点,千万别让特务队发现清荣大哥,无论如何也要救活他。” “是。”应了声后,蒙面人悄悄退了出去。 栗子小姐依旧盯着墙上的地图…… 就在林子山行动的时候,张明宁和赵虎二人在忙着一桩大事。送走云清之后,他俩径直赶到华阳路117号。这是一处小楼房,在巷子深处,十分偏僻。 俩人走进院子后,于铎连忙迎上前来,报告道:“老大,龙虎的事情有眉目了。方才葛刚又去龙虎被害现场重新复查了一遍。经过现场还原。当时,现场两人,一名女性,一名男人,他推断,龙虎又犯了老毛病,要强上那女人,俩人进行过一番撕扯,把那女人的衣物全给撕碎了。在他正要行好事的时候,一个男人突然出现了,并在背后开枪,一共开了两枪,除了留在胸窝里那枚弹头外,在现场找到了那枚穿过颈动脉的弹头,都属同一把枪射出,而且是柯尔特1911,我们的标配。因此,现在可以肯定,枪杀龙虎和救走那女人的是我们自己人。” 俩人都没有插嘴,一边听着于铎讲一边朝屋里走。在客厅坐下后,张明宁问道:“弹头送去做弹道检测了吗?” “早送去,估计这会儿该有结果了。” 赵虎瞟张明宁一眼,冷笑道:“宁哥,已经很明显了,这男人就是林子山,眼下只差他那把枪了,要不明天我们下他的枪?只要把枪坐实就可以抓人。” 张明宁摇了摇头,“不行。眼下他是代理队长,并且他还是处座的人,下他的枪恐怕没那么简单。” 说着,他扭头看向于铎。于铎莫明所以,纳闷道:“老大,咋啦?我没说错话吧?” 张明宁轻轻笑了,“他那把枪就交给你办。” 闻言,于铎立刻一声惨叫,“啊!我咋这么命苦啊?” 张明宁和赵虎板着脸屁颠屁颠地走了,出了门后,二人实在憋不住又一齐喷了…… 抓到潘雨辰后,林子山他们径自赶往金卫路10号。这里临近市郊,院落式民居,在一片密密实实的竹林深处,极其隐蔽。 他们人人戴着面罩。将潘雨辰扔进柴房后,留下孟同看守之后,其他人都各自回房间睡觉去了…… 大家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陆陆续续起床洗漱,用早点的时候,林子山问孟同道:“她啥时候醒的?没闹吧?” “你们离开一会儿她就醒了。她闹个屁呀,捆得跟只豺狗似的,这嘴也堵得严严实实的。也不知你们谁这么缺德,这样金贵的娇小姐居然弄双臭袜子给堵嘴里,太不讲武德,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只怕她现在又该熏晕死去了。” 众人正低头嘘嘘地喝着稀粥,被他板着脸一本正经的数落,顿时都忍不住一齐喷了,喷得满屋子满地下都是饭粒…… 在昏昏沉沉中,潘雨辰悠悠醒来,头上套着头罩,什么也瞧不见,眼前黑漆漆的一片,嘴里还一股恶臭,恶心得要吐,但又被堵得慌。她使劲挣扎几下,但又无法动弹。 于是,她慢慢冷静下来,开始一点一点地捋着头绪,脑子里也渐渐清晰起来,自己应该是被人从医院绑架到这儿。可这是哪儿呢?绑架自己的又是些啥人呢?难道是特务队? 她心里非常明白,自从自己的身份暴露后,他们不敢明着抓人,便暗中绑架自己,这种下流的勾当也只有他们才干得出来。既然遭他们绑架了,那么接下来就是刑讯,自己终于面对严刑酷打了…… 正思忖自己将要如何应对的时候,突然听到“咣当”一声,紧接着又传来“吱呀”一声,还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应该是要刑讯了!潘雨辰啥也不想了,干脆闭紧双目。很快,她被铁铁和刘生发两人给拎了起来,然后紧紧挟着到了另一间屋子里。 接着,她的双手被吊起来,悬在半空中,连人也悬了起来,只能踮起脚尖,浑身被扯得酸痛酸痛,嘴中那恶心的东西终于拿走,而头罩却仍不给摘下,她仍只能茫然地望着眼前一片黑暗。 屋子里,林子山坐在一把竹椅上,一点也不结实,人一晃动便“吱呀吱呀”地摇晃。他尽量保持平衡,不让自己的身子动,紧抿着嘴,静静地打量着潘雨辰。 林一和汤强分立林子山两旁,倒背着手,半叉开双腿,目不斜视,如临大敌,一副森严兮兮的样子。 孟同和刘生发一人握着根鞭子,身边搁着满满的一桶盐水,两人都一副酷酷的表情,狰狞而又凶横。 屋子里静得出奇,静得连掉根针的声音也能听见。潘雨辰的心里也沉静得出奇,她已经渐渐适应屋子里像死亡一样的寂静。 不过,她感觉到眼前燃着一炉炭火,虽然暖暖的,但周身仍泛起阵阵寒意,冷飕飕的,令人心颤。 许久之后,林子山终于开口。 “潘雨辰,如果不想吃苦头的话,你就配合我们。对你也没啥要求,只需我问你答,我问啥你照实回答就是,只要配合,我绝对不会为难你。听明白了吗?” 他的话音落下后,眼前又陷入一片沉寂。头套中,潘雨辰倔强地紧抿着嘴,半天也没有吭声。 见状,林一厉声道:“潘雨辰,别敬酒不吃罚酒,我可没那好脾气。再不吭声就先让你尝一顿我们的开胃菜。” 林子山抬手轻轻挠了挠鬓边,接过话头道:“潘雨辰,别死撑了。你的身份我已查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你,29年赴法国留学,30年入党,代号‘黄莺’,回国以后一直作为共党的一枚闲棋冷子长期潜伏。但你根本没有料到,前段时间你的入党介绍人于洪在江京被捕,还没等我们上刑他马上就招供了,供出了一批共党分子,其中就包括你。都到这般境地了,你撑也没用。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不想对你来狠的,你一娇滴滴的豪门大小姐那经得起我这些手下的一番折腾。说吧,你只要告诉我荣城地下党市委的头头是谁就足以,其他人你可以不说。” 潘雨辰终于弄明白自己为啥会暴露了,原来是被于洪这个死叛徒给出卖。于洪是自己的革命引路人。 在荣城大学念书的时候,她积极参加学生运动,积极向党组织靠拢。而于洪则是她的国文老师,又是是荣城大学地下党负责人。见她积极要求进步,十分活跃,便将她发展为地下党的外围人员。出国留学后,于洪赶赴法国特地通知她党组织批准了她的入党申请,并为她举行入党仪式。后来,于洪调任江京地下党市委书记。从此以后,两人未发生过任何联系。 谁曾料到他竟是一个贪生怕死之鬼,没有一点骨气。他的叛变,令江京地下党遭受毁灭性的打击,几乎丧失殆尽。这件事,因为特务处一直秘而不宣。所以,连上级党组织也一直被蒙在鼓里。 林子山今天不说,潘雨辰自然也不知情。这个时候,她只有满腔愤怒。 “林子山,你这卑鄙的家伙,你以为蒙住我的头我就不知道是你绑架我吗?我呸!到底是习惯于戴着面具过日子的人,老害怕见光。像你这种见光就死的人我永远也瞧不起。别废话了,你查清楚了又能咋样,别枉费心机了。在我面前,你玩这一套把戏根本没用。” “欸,你这死共党死硬死硬的。孟同,去,给她摘下头套,先给一顿开胃菜。” 见她如此强硬,林一终于动怒了,而林子山的脸上则仍是毫无波澜。他紧抿着嘴一眨不眨地瞅着孟同刘生发二人高举鞭子一下一下地招呼在潘雨辰身上…… 第107章 我是流氓 这皮鞭还真是开胃菜,仿佛长了倒刺似的,抽打在潘雨辰身上像刀割似的,一下一下钻骨头缝里疼,孟同刘生发两人一个接一个地抽打,没有间断,没有停歇,没一会儿工夫便将潘雨辰抽打得皮开肉绽,浑身鲜血淋漓。 再加上皮鞭在水桶里浸泡过,醮上了盐水。抽打的时候,这皮鞭如水蛭一般死死黏住,抽打一下便往肉里面钻,还有这盐水也往肉里面渗。这等于剌开一道伤口便撒上一撮盐粒,疼痛感顿时扑面而来,把潘雨辰疼得死去活来。 她咬着唇边愣是没有吭过半声,唇边都咬破了,嘴角和唇边都渗出血滴。折腾到快晌午了,潘雨辰终于扛不住给昏死过去。 见她垂首昏死过去,林子山摆了摆手道:“我们歇歇吧,下个环节让她尝尝加砖块的快感,我就不相信她一个娇小姐能扛过这一关。孟同,你……” 这时,有人从外面匆匆飞跑而来,站在门边神色惶然,嘴嗫嚅几下似有话说,林子山赶忙停住话头问他道:“有啥事?慌里慌张的,说。” “队长,不好了,出大事了。方才凌方派留守的兄弟传话过来,说青红帮把整个黄江路全给封死了,他们见特务队的人就抓,已经抓了二十几人。潘盛和亲自把守在特务队大门外,他放出话来,如果你今天不将他女儿亲自送回潘府,这被抓的人他一个小时杀一个。如果再不济的话,他就扫荡全城,隔一个时辰点着卯去灭一家,一家一家地灭,直杀到你送还人为止。” “他敢!就不怕我们派军队剿了他青红帮?”闻听后,林子山勃然大怒。 那人又接着道:“潘盛和还说,你若是要跟他开战也可以,他青红帮十几个堂口万众门徒都已经准备好了,大不了将荣城闹个血溅街头,天翻地覆,和你拼个鱼死网破。到时候,他反正流氓一个大不了又光溜溜赤条条地回去,十八年以后再来荣城拼杀一场,而你就不同了,丢官尚在其次,只怕是要为此事当个替死鬼了。” “嗤!他以为我吓大的?不理他。我们不露面,他也拿我们没辙。”林子山不屑道。 见林子山如此小瞧青红帮,站在一旁的林一则绷不住了。他是荣城本地人,家中还有妻儿老小一大家子,这要是因为眼前这个女人而把全家大小的性命给搭上,那自己不成了杀害全家大小的罪魁祸首?这万万不能任由林子山一意孤行。 “队长,你不怕潘盛和难道就不怕全队兄弟造你的反吗?这潘盛和他就是一混混出身,别以为他是吓唬你,他还真干得出来,没啥事他不敢干的。” 这林一的话马上触动了另外三人,他的话刚一说完,汤强便接着道:“队长,你不是荣城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你当然不怕,可我们怕呀。不行,这事我们不干!” 孟同和刘生发扔下鞭子也顺着汤强的话嚷嚷起来。 一个说:“不行,这万万不行,我们犯不着拿全家人的性命跟他拼。” 另一个说:“队长,众怒难犯,你要是因为这女人而不顾全队兄弟的话,我们都反了,保不齐还会有人朝你开黑枪呢。” 这四人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的,把林子山吵得头一圈一圈的大…… 当晚,离开医院后,潘盛和便马上开香堂召开长老大会,将帮里的八位长老十八位堂口堂主都一并召集到青红帮大堂。在开香堂之前,所有人不明所以都吓得心衰了。 青红帮在一般情况下不会轻易摆香案开香堂。这是潘盛和亲口定下的规矩。除非帮内出了大事,要么是祭祖拜师,要么是出了叛徒,要么是坏了帮规,要么是决定帮会未来。反正这潘盛和开香堂十分突然,令人战战兢兢。 “各位长老,各位堂主,今天突然把大家召集起来不为别事,只为我的私事,但也是大事。我女儿被特务队给绑架,明的去讨要人肯定不行,他们打死也不会认账。所以,我决定干票大的,准备拿特务队开刀,要不然还以为我青红帮都是泥捏的,任谁都可以打我脸。我潘盛和向来不麻烦诸位,今天就破回例了,一定拜托诸位齐心协力帮我讨回女儿,我潘盛和在此先拜谢诸位了。” 说完,潘盛和向众人一个九十度的鞠躬,并且一揖到底。他这一拜给众人都吃了颗定心丸,他们不再七上八下五心不定六神无主了。 因此,潘盛和的话音刚落,刹那间,大堂里吼声如雷呼声如潮:“帮主无小事!帮主无私事!誓与帮主共进退!” 一个时辰之后,十八个堂口的一众帮众一齐涌上街头,差不多聚集有万人之众,有拿枪的,有拿刀的,有拿棒的,有拿斧头的,个个气势汹汹,人人凶神恶煞。 装束也五颜六色,五花八门,有一身黑的,有一身白的,有一身蓝的,有一身红的…… 反正应有尽有,一个堂口一个色,一个堂口一个样。一时间,大街上,色彩缤纷,五光十色,但又乱七八糟,这一幕比上演三国大戏更热闹。 他们如潮水一般地从四面八方一齐迅速涌向黄江路。一时间,荣城街头,触目惊心,胆颤心惊,没一会儿工夫便将黄江路堵了个水泄不通。 尤其是21号,潘盛和亲自压阵,将整个大院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得严严实实,连半只苍蝇也飞不进去,并且见人就抓,一下子就抓了二十几人,全押大街上跪着,并拿冲锋枪戳着他们的脑门,像是马上要大开杀戒似的。 青红帮这一通闹腾,把整个荣城全闹翻天了。一时间,人心惶惶,行人匆匆,市民们也纷纷躲在屋里不敢露面。 尤其是租界,工部局害怕这帮人闹到租界里去,担心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一个个都如临大敌,下令巡捕房所有巡捕倾巢出动,封锁租界所有的进出口,严禁任何人员出入。 荣城军警也纷纷出动,把住各个交通要道、车站码头及各个政府部门严防死守。青红帮毫无征兆地突然大举行动,把荣城军警地三方全给吓懵了,都不知道这究竟发生何事,都以为市民们要发动暴乱,市政府也因此火急火燎地召开三方联席会议,商量着要不要出兵前去镇压…… 自从送走云清后,张明宁和赵虎一直呆在华阳镇117号,凑在一起悄悄密谋着如何对付林子山,决心为云清讨回公道。 他们拿龙虎的死做文章,紧锣密鼓地展开调查,一心要将林子山通共办成铁案。因此,对外面所发生的一切懵然无知。 所有证据基本凑齐,只差林子山的配枪没验。这是最关键的一环,张明宁毫无商量余地,吩咐于铎尽快搞到林子山的佩枪。因此,清早起来,他便顶着凛冽寒风离开117号。 这一切都准备就绪,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等于铎设法搞到林子山的佩枪,张明宁赵虎也都宽下心来。趁着心劲,二人与几个手下围成一团搓起麻将来了。 快玩到晌午的时候,于铎突然神色慌慌张张地返回117号。他刚一进门就大声嚷嚷:“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老大,外面全乱套了!” 于铎这一通嚷嚷,不是惊吓也是惊吓,把众人都吓得一弹而起。 张明宁脸色一沉两眼一瞪顿时火起,喝斥道:“你碰见鬼啦!咋咋呼呼的,把人都快吓心梗了。说,发生啥事了?” 这于铎返回队里刚进大院不久,青红帮就突然把大院给围了,还将进进出出的人全给抓了。见外面密密麻麻的全是人,这阵势把他吓得赶紧藏了起来,但为了逃出来给张明宁他们报信,他只好啥也不顾去钻西边围墙的狗洞。 他本来就吓得不轻,这刚一进门又遭张明宁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通训斥,再加上心太实诚,顿时,满脸委屈,支支吾吾,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吞吞吐吐又不作声,把众人给急坏了。但赵虎知道他的秉性,他这人就这样,你不急他还好,这要是越急他越是说不出话来。 于是,他干脆起身,上前拍拍于铎的膀子和缓道:“别急,你慢慢说,这外面究竟发生甚事?” 赵虎这就是对症下药,被他寥寥几句一番安慰之后,于铎终于缓过劲来。这回,他说话干脆利落了,三言两语便将在特务队所见所闻向众人说了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听完,张明宁顿时连肺都气炸了。他忿忿道:“这林子山怕是吃错药了吧,他竟然敢动潘盛和的女儿,他女儿即便是共党也不能玩这下三滥的招数啊,潘盛和是啥人,正儿八经的一流氓。跟流氓玩流氓剩下的,他这不是作死吗?自己作死也就罢了,还要连累整个特务队的弟兄。你见到他人没?” 于铎摇摇头道:“自从绑了潘雨辰后,他就一直没露过面,估计躲啥地方突击审讯去了。” 这时,赵虎开始着慌了。因为,潘盛和抓的人里多半是他的手下,而且被困在大院里的也多半是他的人。因为着慌,他的暴脾气压不住了。只见他两眼一瞪掏出枪来骂骂咧咧道:“他娘的x,敢抓我的弟兄,他这是活腻歪了!我还就不信了,这一帮乌合之众能翻起大浪来。弟兄们,走,跟我杀他娘的去!” 但马上被张明宁一把给拽住,并听见张明宁道:“虎哥,别慌。你这样去指定要吃亏。这个时候,潘盛和这老流氓还没完全失去理智,你若是火上浇油事情只会越闹越僵越弄越糟。目前,为了他女儿,他还能控制住自己。不过,他这样一闹也正好帮了我们的大忙,我们即使不能坐实他通共,他在荣城也没法再呆下去了。第一,潘盛和不会放过他。第二,弟兄们若是真有个好歹大家都不会放过他。第三,处座更不会放过他。所以,我们就等着瞧好戏吧。” 这话的确在理。赵虎眼珠溜溜地转了一圈,收起枪,两眼骨碌碌地看着张明宁而脸上却仍满是犹豫之色。 “虎哥,你就信我一回吧。你放心,弟兄们啥事也没有。我估摸着,眼下,林子山骑虎难下,更经不住林一他们这一帮弟兄的折腾,马上要跟潘盛和谈判了。或者,这会儿他正在去的路上。” ……正如张明宁所说,林子山没有料到潘盛和会来这一手,这流氓毕竟是流氓,但他又是耍弄聪明的高手。他这一通吓唬将特务队的弟兄一下子全逼到了自己的对立面,就连林一他们也马上毫不犹豫地反了。这回,他只能认栽,不能再扛下去了,要不然就真的要挨自己人的黑枪。 一番思忖之后,林子山只有妥协了,而且也只能按照潘盛和所传之话由自己护送潘雨辰回家。他望着林一呶呶嘴道:“去,将她放下来吧,我送她回去,要杀要剐也只有听天由命了。你们就不要再露面,呆在这,等事情一完马上回去。” 很快,几人七手八脚小心翼翼地将仍处在昏迷之中的潘雨辰抬上了车。望着大家忙碌,林子山的脸上表情复杂,似心有不甘,又无可奈何,但更加茫然。他不知自己这一去将要去如何承受潘盛和的雷霆之怒…… 离最后通牒的时间快到了,仍不见自己女儿的影子,潘盛和仍一副屌丝样。他仰面坐在太师椅上,脚高高翘起,嘴里叼根自己最喜欢的雪茄,两眼死死盯着灰蒙蒙的天空。 明叔依旧立于一旁,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的主人。他知道,这时间像死神一样正在悄悄逼近,跟前跪着的这二十几个特务队的人或许真的马上就要一个接一个地被一枪爆头而血溅街头了。 “时间?”潘盛和忽然冷声问道。 明叔抬手瞅了瞅腕表,低声道:“还有十秒。” 潘盛和面色更加阴冷了。他噌的一下吐掉雪茄,森然道:“开始倒计时!” “老爷,真要如此?你不怕……” “大哥,我是流氓我怕谁!开始倒计时吧。阿天阿云,你俩准备好,大哥倒计时数到一时,你们立即开枪,千万别不好意思,一个小时一个,我要杀到见到我女儿为止。” “得令!”阿云阿天同声应道。 见状,明叔也只能十分无奈地举起拳头,然后准备报数。只见他伸出一根指头,可刚要开口,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且慢!” 是林子山,他终于到了,只见他搀扶着潘雨辰朝他们缓缓走来…… 第108章 鬼子威逼 见林子山和女儿终于出现,潘盛和轻轻摆了摆手,明叔和阿云阿天随即也放下手。 远远瞅见女儿一副惨相,潘盛和皱皱眉头,嘴角微微勾了勾。见到女儿,他的心里终于踏实下来,立马伸手指着扭头对明叔道:“去,快去迎下小姐。” 明叔朝阿云阿天呶呶嘴,并抬手示意了一下。阿云阿天自然没有迟疑,立马迎上前去。 被抬上车后,行驶不久,潘雨辰悠悠苏醒过来。这一顿皮鞭抽得够呛,孟同和刘生发下了死手,把她抽得浑身皮开肉绽不说,连一张漂亮的俏脸也给抽花了。瞧上去,整个人惨不忍睹,连站都站不稳,走路更是十分吃力。 林子山搀着她朝潘盛和一步一步地走来,阿云阿天迎上去后伸手欲要去扶,但被她拒绝了。 林子山当然不清楚她复杂的心思,以为她这样做无非想拴住他。其实,她担心他就此离去反倒会更激怒父亲。因为,她不希望父亲为难他,但他最起码也得有个交代。 这个时候,谁也猜不透潘盛和的心思,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到底要干什么就连潘雨辰也猜不透。因为他经常出其不意。 潘盛和始终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潘雨辰,对林子山直接无视,一直看着女儿慢慢走近。 林子山没想得那么复杂。他独自前来只想救人,哪管什么雷霆之怒,只要能救出这些兄弟哪怕是被活剐也都无所谓了。 “潘帮主,你女儿我送到了,这人也该放了吧?” 潘盛和连眼角也没给林子山,他起身扶住女儿,上上下下一通打量,然后冷不丁地问道:“打了多少鞭子?几人打的?” 林子山一愣,茫然地摇摇头道:“没记住,两人打的。” 潘盛和斜了一眼,冷声道:“行,没记住没关系。”说着,他指着地上跪成一溜的人道:“这里跪下二十三人,我也不欺负人。阿云阿天,你俩去抽他们耳光,每人各扇十下,一个一个来,抽完一个放一个。” 霎时,大街上响起一阵阵霹雳啪啦之声,间或也响起几下凄厉的哀嚎声。打完一个放一个,每个人都捂着脸迅速离开,自然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但不用想也知道,这一张张脸蛋即使不胖乎乎的也是“山丹丹花开红艳艳”,再外加一副呲牙咧嘴。 打完之后,潘盛和目光冰冷地盯住林子山,眼睛一眨不眨,如两根冷嗖嗖的冰刺,脸色十分阴沉,连大街上也一阵阴森森的。 众人也都齐齐地盯着,如芒刺一般。可林子山一点也不在乎。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所要承受远不止抽耳光那么简单。于是,他闭上眼立在潘盛和跟前,等待他的劈裂手段…… 哈哈哈哈…… 等了许久,耳旁忽然响起一阵哈哈大笑声,把林子山吓了一跳。 “你叫林子山是吧。好!好!好!瞧你一脸书生相,没想到比我还流氓。这世道他妈的真好,把一个个都整成跟我一样。看来还是当流氓好啊。行,看在你跟我一般流氓的份上,我不为难你,你赶紧走吧。” 就这样完了?林子山不敢相信这一切。这也太不真实了,太出人意料,他连眼睛也不敢睁开。 “怎么,你不信?其实,我还要好好感谢你,替我教训了女儿。她这是吃饱撑的,干啥不行,就是杀人也行啊,却偏偏要去干什么捞子共党,这能干吗?你不出手我也得狠狠教训她一顿。你放心,这事情之后,我会替她登报申明退出共党。” “爸……”潘雨辰狠狠瞪他一眼,小嘴噘得跟山似的。 潘盛和嗤了一声,瞪她一眼道:“爸什么爸,我说得不对吗?你瞧,你人都被抓了,可你们的共党呢?他们在哪儿?还不是要老子来救你?” 这就是他的态度?林子山简直不敢相信,这潘盛和果真是荣城一怪。既然如此,那就不再废话了。他睁开眼睛十分干脆地转身离开。 然而,这刚一回头,他一眼瞥见对面屋顶上一支黑洞洞的枪口正正瞄准潘雨辰,他来不及细想,情急之下霍然闪身而起斜身而去一把将她拥住,然后扑倒在地。 紧接着,“砰”的一声,一颗子弹飞射而来。 见林子山突然之举,潘盛和吓了一跳,但他也马上意识到了不对,于是,倏地弹身而起闪往一旁,这刚一跳开,立马便听到“啪”的一声,那颗从对面屋顶上飞射而来的子弹击在方才父女俩站的水泥地面上。 扑倒潘雨辰之后,林子山旋即又一跃而起朝那栋楼房飞奔而去…… 这一声枪响,把潘盛和彻底给激怒了,他目眦尽裂挥手一指厉声喝道:“给我打!打死这狗娘养的!” 霎时间,满大街响起一阵密集枪声,但屋顶上的枪手已不见人影。 而林子山则飞身进了那栋大楼,顺着楼道一径而上。冲上二楼后,他瞥见一道人影提着杆长枪朝廊道西边飞奔而去。 他紧紧追赶而去。在廊道尽头,只见那人纵身而起跃过栏杆把枪往背上一挎再顺着墙角嗖的一下滑到地面,然后顺着一条小巷飞奔。 林子山也紧随着翻身而起一路滑下顺着小巷追赶。随着他紧追不舍,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仅差十几步之遥了。 见林子山像狗皮膏药似的紧紧黏住自己不放,跑着跑着,那人戛然止步,背对着林子山。 见状,林子山也立马停下。他警觉地注视着对方。但那人忽然开口了。 “林子山,你真是没用。这共党抓了就抓了,干嘛还要给人送回去呢?要知道我这是在帮你。既然没法留下那就干脆一枪给毙了不好吗?你干嘛还要救她呢?还死追着我不放,你到底啥意思?” 此时此刻,林子山当然知道对方是谁了。他嗤了一声,冷笑道:“许昌,别说得那么好听,你这是帮我忙吗?这是在置我于死地。你杀了她那潘盛和这老流氓能放过我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次荣城之行是何目的。你打着查日本人的幌子,而实则是专程奔她而来。被我抢先了不服气是吧?” “是又怎样?既然话都说白了,那我就实话实说,我这次就是专程奔她而来,但全被你给搅和了。现在,既然抓不了那干脆就一杀了之。对共党,我许昌向来是杀之而后快,决不会留半点手的。那像你,婆婆妈妈,像个娘们。” “你知道杀她什么后果吗?” “嗤!我管她什么后果,只要是共党我就要不计后果不计成本而除之,在我的手下还从来就没有活着的共党。” “许昌,看来你这是要将荣城特务队置于绝境了。不,你这是在与全荣城的人为敌。行,你就自己找死去吧,到时候别说我没有提醒过你。你就好自为之吧!” 说完,林子山转身离去…… 事情平息之后,潘盛和带着一队人马将潘雨辰送到华生医院救治。 她的伤虽然全是皮外伤,但创伤面太大,周身的皮肤组织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衣服裤子里里外外全被抽碎,尤其是里面的内衣内裤全跟皮肉连在一起,都与血一道紧紧黏在一块结痂了。 清洗的时候,护士一边一片片地揭一边一点点地清洗一边哗哗地流着眼泪,费了四五个小时才好不容易帮她换上干净的衣物,但潘雨辰像再熬了一次刑似的疼得再一次昏死过去…… 听说潘雨辰被救回,金维安啥也不顾冒着挨法国人的呲第一时间赶到医院,在一旁跟着护士一块忙碌。潘雨辰疼得昏迷过去之后,他一直守在病床边上。直到黄昏,他才回家给她预备吃的。 潘盛和自然担心她的安全。因为,经此一闹,她地下党的身份已被彻底公开化了,时时刻刻都有再次遭到被捕和暗杀危险。所以,在离开之后,他在医院留下三十几人保护,几乎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防守得严严实实的。 吃过晚饭之后,金维安提着自己亲手煲的鸡汤再次回到潘雨辰身边。她已经苏醒,但身体十分虚弱。 金维安非常心疼,坐在床边,他紧紧握住她再次扑簌簌地流下热泪,眼圈儿都红红的。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在此时此刻,他不再控制自己。 默默相视良久之后,金维安开始给她喂汤,这时候的潘雨辰也不知是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还是因为自己太幸福而感动得落泪了。 见她耸着膀子抽噎,金维安安慰道:“别这样,一切都会好的。等养好伤后撤到山里去。这事情还没有过去,呆在荣城实在危险。” 但潘雨辰仍倔强地摇了摇头,坚持道:“不,我不会离开荣城的,打死也不会。医院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你。” 对于她的坚持,金维安感到非常无力。他没办法说服她,又苦于不能跟她争执,只有满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夜渐渐深了,医院渐渐平静。连续站了将近十多个小时的岗,一众护卫也渐渐疲乏不堪了,一个个开始东倒西歪打不起精神来。 然而,在黑暗之中,从当阳路飞出两队黑影,个个身着夜行服,人人戴着面罩。他们像夜鸟一样隐蔽飞行,一路奔往华生医院。 为了大岛清荣,这回,栗子亲自带队。靠近医院后,栗子挥了挥手,身后三十几人立即分三路行进。 栗子戴着薄薄的黑色面纱,身材高挑,凹凸有致,面纱之下面容肃穆,但清丽而俊美依然隐约可见,尤其是面纱之上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眼球乌黑发亮,像两粒黑曜石似的,格外有光,格外玲珑,但又水波盈盈,如两汪碧潭,深不见底,都极其代表她的灵魂。她虽是刺刀队队长,但一点不见阴鸷和凶狠。 他们悄悄摸到了医院后面的围墙下面,栗子一个手势之后,所有人纷纷飞跃而起一起进入后院,栗子最后进去。 落地后,大家分散隐蔽。栗子观察一阵后,对身边的人悄悄道:“大郎,据可靠情报,潘盛和留下三十几人保护潘雨辰。这回,我们不是为杀人而来。所以,你告诉大家,手脚麻利点,只要把人控制住就行,千万别伤人性命。尤其是对潘雨辰和金维安两人,我们必须客气点,她有伤在身,行动不便,我们必须抬着她进手术室,只要她能为清荣君做手术就行。听明白了没?” 应了声后,大郎去了。过了一会儿,在黑暗中,只见一道道人影穿梭如飞,迅速飞入大楼后门,然后顺着楼道悄悄向三楼摸去。 楼梯口,有两名岗哨,拄着长枪正迷糊着,大郎和另外三人攀上扶梯一跃而上一齐朝岗哨纵身扑去。 见有人朝自己扑来,俩人刚要反扑,但立即被捂住嘴巴又遭身后猛然一击而昏死过去。 解决完岗哨后,大郎马上给楼道里发出信号。于是,众人纷纷悄然而上。 廊道上,一众护卫虽然有犯迷糊的,但也有来回游动的。然而,在黑暗中,突然从围栏处飞来一道道人影,速度极快,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一个个便被猛然击昏,手法娴熟,干净利落。 这时,栗子和大郎他们也迅速赶到,都一齐朝320病房涌去。 病房门口四名岗哨见突然涌进一帮人来,刚要拔枪,但立即被另一侧几人迅猛一扑而被击倒在地…… 病房里,金维安伏在床边睡得正香,突然,从门外传来扑通一声,把他惊醒了。情知有异,他立即一弹而起,但门“嘭”的一声被撞开,随即,涌进一大帮人来。 栗子走在前面,见金维安要拔枪,她立即制止道:“金神探,千万别,我们这么多人,能杀我们几人?我们并无恶意,来此,不为别的,只为救人。” 潘雨辰自然也被惊醒,她挣扎着起来紧紧抱住金维安,目不转睛地盯着来人。 栗子望了她几眼,然后继续道:“潘小姐医者仁心,昨天,你抢救了一人,把他从死神的边缘给拉了回来。这人是我的人。据说,在他胸口处还有枚弹头暂时没有取出来。今晚,我们就是为此事而来,请求潘小姐马上手术,为他取出弹头。我们还听说,潘小姐是全荣城最顶尖的胸外科大夫,这台手术非你莫属。在此,我先口头谢过。” “你们到底什么人?小雨她自己都重伤在身,怎么可能帮你们做手术?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听了栗子这一番话后,金维安终于听明白了这伙人的来意,但他断然拒绝。 金维安拒绝,并未超出她的意料,栗子一点也不恼,她仍然平静道:“这我都知道,但时间紧迫,我们等不起,没有办法,只有辛苦潘小姐。你若是深爱潘小姐的话,你最好别阻拦,我这一众手下可没我这么好说话。到时候,他们动粗,我可是拦不住的。潘小姐,你呢?能帮我们吗?” 这软硬兼施的,着实令金维安十分忌惮,他担心再次将潘雨辰置入危险之中,因此,他默然了,并回头默默地望着她。 同时,潘雨辰心里也明白,看来今晚这台手术是非做不可了。眼下,不管对方啥人,又是啥来路,站在医生的角度,人家软硬兼施求到自己的名下,自己再咋样也没法再拒绝。于是,她紧紧握了金维安一下,并点了点头。 见两人默然,不拒绝就是默许了,从栗子那双漂亮的大眼里瞬间闪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 第109章 救人杀人 古人云:“人命至重,有贵千金,一方济之,德逾于此。”在医生面前,只有生命,没有好人坏人之分。 潘雨辰也一样,她首先是医生,然后才是战士。无论是作为医生还是战士她都是在救人,都是在悬壶济世,只不过一个是因为知识一个是因为信仰。 做一台手术需要麻醉师需要护士需要助手,尤其是做胸外科手术,这些人都缺一不可。经过一番折腾之后,栗子总算把人给凑齐。 在手术开始之前,栗子和她的一众手下如临大敌,将医院全面封锁,许进不许出,将所有病人和医务人员全集中一块集体看押,并派几人专门盯着金维安,然后拿枪押着潘雨辰他们进入手术室。一时间,把偌大的一个医院搞成一座监狱似的。 金维安担心潘雨辰的身体,在手术室门外五心不定坐立不安,时而贴在门边瞧瞧里边,但什么也看不见,时而在楼道里上窜下跳一个一个来回地踱着,满脸黑线,满眼都快急成五颜六色了。 其实,他更担心的是栗子这伙人不讲信用,瞧他们满脸凶巴巴的,满眼阴鸷狠戾,一个个跟刽子手似的,一看就非善类。 栗子在一旁瞧着,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冷笑一声之后,肃杀道:“别窜了,转得我头都晕了。你若再跟只兔子似的不安分,我就拎几个人来给你做顿人血馒头吃。” 说着,她屈指弹了下身边人竖在她眼前的一把钢刀,随即发出叮的一声,瞬间,满楼道里充满一串串叮叮之声,清脆而又阴森弥漫。 这女人内力非同一般,是个厉害角色!金维安不禁耸然动容。他立马停下,下意识地瞅她几眼,而她则满脸轻描淡写,一副目空一切的样子。 金维安自然是不愿意去计较,但心里仍暗暗嘀咕:“女人就爱故弄玄虚,把吓唬也搞得花里花哨。” 他一边嘀咕一边又斜眼瞟过去。这一瞧倒不打紧,但他猛地发觉这女人有一种妖孽般的邪魅,尤其是她那副胸脯壮观得无与伦比,这恐怕在全荣城也算得上是首屈一指。 不能再瞧了,这狐媚子有毒!金维安立马别开目光,瞅着围在自己身边的几人,一个一个地扫视过去,而他们几双眼睛更像是老鼠盯着蹲守洞口的猫一样,也正骨碌碌地紧盯着他。 金维安顿觉无趣,立即往后挪几步斜靠着墙,双脚交叉抄手闭紧双目,并喟然长叹一声…… 苦巴巴地熬了两个多时辰,外面的天色也在渐渐放亮,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片刻之后,门“咣当”一声开了,随即步出几个人来,两位护士搀扶着潘雨辰走在后面。 她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挂着花的脸惨白惨白,浑身像筛米糠一样哆哆嗦嗦,摇摇欲坠,两位护士瘦瘦弱弱的身板哪架得住这劲,都累得龇牙咧嘴了,但仍使出吃奶的劲头死扛着。 见状,金维安连忙上前将潘雨辰一把抱住,而她瞬间就倒在他的怀里,并不省人事。 见她晕倒,栗子连忙挡住她的助手冷森森的一声:“手术咋样?” 这助手当初逮他来的时候就已吓得不轻,这个时候更是浑身哆哆嗦嗦,连牙齿都在打战,见她冷飕飕地逼问,瞬间两眼上翻瘫在地上。 见他倒下,两位护士急忙上前一把抱住,吃力地将他架起。 知道栗子又会紧着追问,其中一女孩模样的护士瞪她一眼,没好气道:“子弹已取出,人好着呢,不信你们自己去瞧,没瞧见吗?这都是人家潘大夫拼着命死扛才做完手术。这剩下的事情你们自己瞧着办吧,最好要小心点,千万别自己一下将他给弄死还怪上我们。” 这小护士的胆子非同一般的大,竟敢用这样的口气去冲他们,闻听后,金维安心里不觉一沉,他捧着潘雨辰刚迈了几步便又立刻停下,担心这伙人会对小姑娘不利。 然而,不出所料,她的这一番话果然惹怒他们,话音一落,大郎二话不说迎上前去毫无征兆地挥起一刀,寒光一闪后,那小姑娘立时惨叫一声跌倒在血泊之中。 随着她的倒下,另外一名护士和潘雨辰的助手瞬间也“扑通扑通”地跌倒地上。 见小姑娘瞬间惨死,那护士立时一声尖叫,并猛地扑了过去,抱着她连连哀叫:“小萍!小萍!你醒醒,你醒醒……” “大郎,你怎么如此不怜香惜玉呢?瞧瞧,这花一样的姑娘瞬间就没了。啧啧啧,太可惜了。”栗子冷漠地瞅了一眼后连连咂舌道,接着又马上挥了挥手:“走,我们进去。”说罢,领着众人抬腿进了手术室。 听到身后的动静,金维安深知惨剧已经不可避免地发生。听着这一声声哀叫,他紧咬牙关,双目喷火,浑身紧绷着,骨骼一声一声炸响,像炸弹一样似乎要瞬间爆炸。 可他这一使劲又将昏迷中的潘雨辰给弄疼了,她紧闭双目呻吟几声。 见她紧皱眉头一副痛苦的样子,金维安咬了咬牙,使劲跺了跺脚,然后,捧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一步一步地向前迈去…… 天色大亮之前,栗子带着一帮人抬上大岛清荣匆匆撤离。毕竟这里是法租界,并且还杀了人,金维安绝对不会就此罢手,若非被潘雨辰给牵制住,他定会当场发作,他这一翻脸他们谁也讨不到半点好处,事情一经闹大,工部局会马上介入,那样麻烦就大了。 回到日租界之后,她将大岛清荣及时送往他们自己的医院。接着,有好几位医生马上一块过来会诊。 栗子始终没有离开,站在一旁,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医生忙碌,仔细倾听他们交头接耳的悄声讨论,并隐约听到,几个医生在不停口地嘀嘀咕咕,说病人完全没事了,没有发现术后感染迹象,若非胸前这刀口,没人会认为他胸口挨过一枪。听完这些后,她才安下心来悄悄离去。 刚步出医院大门,四名身着制服的军人挡住她的去路,其中一名是少佐。 少佐向她敬礼后,冷冰冰地道:“栗子小姐,将军请你过去一趟。” 闻言后,栗子脸色滞了下,隐隐一现后又倏地消失,但并未回礼,只淡然地哦了一声,然后,眼神示意了一下。 少佐瞟了她一眼,随即朝身后三名士兵挥了挥手。于是,四人在前面开路,栗子跟在他们身后,但慢慢悠悠的。 “三木君,将军近来身体可好?那咳疾怎么样了?中国人的方子见效吗?为弄这方子我都杀了好几人。”走了几步之后,栗子忽然问道。 听到她问,那名叫三木的少佐头也回,仍冷言道:“还那样,甚至咳得更厉害。我估计你那方子血腥味太浓。” 闻言,栗子不再作声…… 经开路是日租界最繁华的商业街,这里和风氛围浓厚,日本风情小店鳞次栉比,不仅有面包店、咖啡店、酒吧屋、特色美食小屋汇集,可以从头吃到尾。 樱丽居酒屋是一家知名的酒肆,其传统的日本料理因口味之美而被称为“料理的丸荣”,特别是蟹道乐,非常火爆,还包括博多拉面、关东煮、烤肉串、玉子烧及日本清酒。 店里还按照日本的地名给每个包间取了个日本名字,有大阪屋、北海道、濑户海、奈良岛、新宿苑等等,处处充满着日本特色的浓厚气息。 在大阪屋内,时不时地传出几声咳嗽声。听到里面的人咳得厉害,一名身着华丽和服的艺妓跪着推开门,轻声问道:“将军,需要服务吗?” 将军挺着腰板端坐着,身着黑色的纹付羽织袴,约莫五十岁左右,短寸平头,脸四四方方,身材壮实,长着青皮胡,看坐姿,其身高不到一米七。他的日本名叫坂本龙一。对外公开身份是康特公司老板,实际上,他是日本陆军情治机构老牌特工,其地位仅次土肥原贤二,领少将衔。 他正在等着栗子的到来。近些日子,栗子连连失手,导致刺刀小队接二连三地失利,死伤惨重,就连自己一手策划的“白鸟”行动也一度搁浅,他开始怀疑她的能力了。 因为心里烦闷,导致自己咳得更厉害,见那讨厌的女人突然推开门,心里顿时火起,圆瞪双目呲牙吼道:“八嘎!”并重重地甩了甩手。 见状,那女人吓得连忙缩了回去,并随即拉上门,坐在门边随时等待将军召唤。 不一会儿,三木少佐领着栗子进了居酒屋,三名士兵仍一路跟在身后。 那女人见三木到了,连忙轻手轻脚地推开门,然后全身伏在地上,待二人进去后才起来缓缓拉上门,三名士兵挺身立在门边。 进去后,三木立于龙一身后,而栗子则双膝齐齐跪下埋头匍匐在地板上没有起来。她心里明白,将军这回定是要追责于自己。因此,她早已有了挨顿训斥的心理准备。 然而,坂本龙一根本没有作声,并且对她无视,连眼角也不给她一下。只见他自顾自地端起茶杯仰头一口倒下,但马上又捂住嘴,接着,急促地咳了起来。 栗子微微抬头瞅了一眼,见他犀利的目光突然朝自己狠狠地杀来,她连忙又埋下头去,心知,他这回要开口了。 “栗子,你起来,过来坐,陪我吃顿饭。这儿很有我们大日本的氛围,我尤其喜欢这大阪屋,坐在这里,我仿佛回到大阪的家了。来,过来坐。” 然而,坂本龙一语气非常柔和,并且亲切得像自己的父亲一样,这令栗子感到十分意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将军的召唤仍在继续,她慌忙抬头瞧了一眼,见将军正在向自己招手,于是,缓缓爬起,低头碎步过去在将军对面躬身坐下。 “栗子,这儿的料理不错,口味纯正,我还点了你最爱吃的烤肉串和玉子烧。不过,这酒我不能陪你喝,咳得太厉害。” 坂本龙一说着朝门外唤道:“上餐吧。”接着又指着旁边的位子对身后的三木道:“三木君,你也坐下,今天,我们三人一块好好地吃上一顿。我特意为你点了你最喜欢的刺身……” 咳咳咳…… 这话没说完,他又连着咳了起来。正在这时,门拉开了,那女人端着托盘躬身进来,将食物一一摆上后起身缓缓地退了出去。 这将军的话就是命令,三木是职业军人,他没有半分犹豫。坐下后,像坂本龙一一样笔直地挺着身板,目不斜视。 “吃吧,栗子,你也别拘着了,放开一些。”坂本龙一望着栗子道。 “是,将军。”听到坂本龙一招呼,栗子挺了挺身板,抬眼打量二人。 于是,三人不紧不慢地吃了起来。吃过一口寿司后,坂本龙一扫视二人一眼,随口问道:“味道怎么样?纯正吧?” 二人一边吃一边连连点头。可坂本龙一突然话锋一转,森然问二人道:“我们大日本帝国最崇尚什么?你俩谁给我说说?” 见他突然发问,三木连忙昂首挺胸朗声道:“武士道精神!” “错!”摇了摇头后,坂本龙一将目光投向栗子:“栗子,你说。” 栗子惶然,见坂本龙一紧紧地逼视自己,目光如芒,犀利而又杀机重重,心里顿时一寒,周身瞬间嗖嗖地直冒冷气。她连忙躲闪,并且支支吾吾许久始终都没有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但坂本龙一仍死死地盯住她,一直在等着她回答。 等了许久,见她干脆抿着嘴再也不吱声了,他摇摇头道:“算了,你不说也罢。因为,你太年轻了,对我们大日本帝国的文化还知之甚少。作为真正的日本人你还不配。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吧,我们大日本帝国最崇尚的是死亡。其实,死亡也是一种文化,在我们大日本帝国由来已久。‘花是樱花,人惟武士’告诉我们,人必须追求物哀美,崇尚献身而死,死更是以另一种形式存在,是一种律己的行为,是个人自由的权利。” 说着,坂本龙一顿了顿,似是又要咳了。他连忙拿手挡着别过脸去,咳了几下后,扭头过来端起茶杯仰头喝了一大口。 放下茶杯后,他匀了口气,扫视二人,最后将视线停在栗子身上,又接着道:“正是因为你的无知,让我们一败再败。算了,过去的我不再追究。但是,我不追究并非不计较。我全记下了。” 说着,他侧目看向三木,道:“三木君,你去给栗子当助手,我再给你们配齐人手。下一步,你们要将主要精力放在‘白鸟’行动上,凡是阻碍行动的一律格杀勿论。眼下,军部正在酝酿一场更大的行动,对华全面开战为期不远了。所以,我们要抓紧展开行动。另外,要马上召回刺刀三队,展开一次‘清除’行动,彻底清除一切与我大日本帝国为敌的死硬分子。这是名单,命令三队按照名单执行。” 说着,他掏出一份名单递给三木…… 第110章 不期而战 自从刘小妹在火车站被神秘人救下后,她整个人都变了,变得少言寡语,喜欢独处,老是一个人坐哪在哪发呆。 常玉娟不知她经历过什么。只看到那天她从火车站回来,一副个狼狈相,一身宽松而肥大的男式装束,而且是特务队的制式套装,背上背着两把98k。见这光景,常玉娟猜测她并未吃大亏,而且还胜了对方。但见她脸色白得跟纸一样,连唇边也没有半点血色,整个人垂头丧气一副蔫巴巴的样子,常玉娟又格外放不下心来。 可询问的时候,她又眼泪鼻涕婆娑,哭得惊天动地,啥话也不肯说。见她哭得稀里哗啦,伤心欲绝,大伙好一通安慰劝解。这哭虽然劝住,但人却越劝越回不来。最后,常玉娟也不再盘问。 她深知,这人就这样,都有逆反性,遇到事后,旁人越使劲越跟你拧着来,不搭理了反倒自想自解把心中的结突然给解了。所以,凡事都只能依靠自己。她相信刘小妹一定能自己走出来。 事情果然没令她失望。一些日子之后,刘小妹渐渐恢复过来,虽然话少了,喜欢独处,还时不时地发下愣,但脸上渐渐有了笑容,人也开朗了不少。 然而,她的事情刚刚过去,这潘雨辰又来事了。潘雨辰被林子山密捕,把所有人都急坏了。尤其是陈香云。她跟潘雨辰好得跟姊妹似的,甚至比姊妹还亲。潘雨辰失踪一天,她哭了一天,哭得跟泪人似的,几乎把这一辈子的眼泪也全给流干了。 常玉娟和特别行动队所有人自然也是坐不住了,一个个揎拳捋袖跃跃欲试,纷纷嚷嚷要出去把林子山给点了。但被孟先和给摁住。 他淡定道:“大家别慌,有人比我们更急。此事交给金维安去处理更稳妥。我坚信,雨辰一定会安安全全回来的。目前,我们的组织还面临许多问题,上级派来的同志才刚刚到位,工作正在慢慢步入正轨。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需要冷静。因此,共产党人始终要有‘淡看人间三千事,闲来轻笑两三声’的乐观主义精神。千头万绪止于一端,我们一定会打开局面的。” 事情果然有了转机。这恶人自有恶人磨,在潘盛和流氓式的逼迫下,林子山不得不作出妥协让步。潘雨辰终于被解救回来,大家也终于安下心来。 然而,这人虽然救回,但仍未化险为夷,处境相当危险,又是遭遇狙杀,又是被人挟持。尤其是那伙神秘人,气势汹汹,嚣张跋扈,凶狠至极,一言不合就拔刀杀人,把金维安吓得不轻。 安置好潘雨辰后,他打算以巡捕得身份正式照会栗子,要求将杀人凶手滞留交由巡捕房处理,但他们跟兔子似的早溜得没影了,把金维安气得直咳咳。 这杀人凶手都逃了还能怎么着?安慰一番之后,那电话线路也接着修通了,金维安马上打电话通知谭丙带巡捕过来处理。 紧紧张张忙忙碌碌之后,金维安回头朝病房走去。他心里始终挂念潘雨辰,也不知她苏醒过来没有? 医院已恢复正常秩序,医生开始查房了,护士也纷纷跟前跑后地忙着。霎时间,一团团白色在眼前飘来晃去,像天使降临人间,之前所有的恐慌和不安似乎都成过眼云烟,仿佛压根儿就没有发生过似的。 金维安匆匆穿行在一片白大褂之中。忽然,他远远地瞅见有医生进了潘雨辰的病房,于是,加快步子赶了过去。 然而,他跑到门边刚要推门却听到里面有动静,像是撕扯打斗声。 不好,有人要杀雨辰!金维安的心突地一跳,来不及细想,他立刻拔枪在手抬腿猛地一脚,踹开门后,见潘雨辰被人死死压在床上,明晃晃的刀锋在一点点地压向她的胸口,她双手紧紧地攥着拼着命地抵住,但很徒劳,她太虚弱,眼见刀锋已捅破病号服将要刺入胸口…… 在这情势危急之际,金维安立马朝那人甩手一枪,但那人反应极快,听到动静,如灵猴一般撇下潘雨辰朝窗口飞身扑去,只听到“嘭”的一声,窗子被撞开了,紧接着又听到一阵玻璃的碎裂声。 金维安自然不会放过,只见他呲着牙面目狰狞地朝那人连连扣着扳机,一下子将左轮手枪里的子弹全给打光了,一直打到一下下金属的撞击声。 紧接着,他扑向窗口,见那人在空中挥动四肢如一道闪电一般飞去正正抱住不远处一根电线杆子顺溜而下,落地后,马上又纵身朝大门飞奔而去。 见自己开了那么多枪也没伤到那人半分半毫竟然还给逃脱了,金维安十分沮丧,他咬牙挥手猛拍窗台。正在失望之际,忽然,他眼睛猛地一亮,那不是常玉娟他们吗? 这真是神鬼难挡自有天助!瞧仔细之后,金维安不禁心头大喜,立即猛喝一声:“玉娟,快抓住那人!” 来人正是常玉娟和凌飞明光三人。接到金维安电话后,听说潘雨辰在医院不安全后,她立马率领众人前来接她回去。 刚走进大门,听到金维安大喊,又见一人朝自己飞奔而来,情知有事,常玉娟立马身形一动纵身扑去。 那人一见有人朝自己扑来立马嗖的一下从腰间抽出短刀,双手紧攥平端着直愣愣地朝对方刺去。 见一道寒光朝自己逼来,常玉娟立马单足一点斜身向前一扑,同时,挥起一掌朝那人左膀猛地击去。 那人没有料到对方身形变化如此之快,待反应过来之后已然不及躲闪,只听到“嘭”的一声已然重重地挨了一掌,只见那人立马一个趔趄朝一边飞去,一下竟飞去两三丈之远,但其身法极好,只见半空中一道人影一闪嗖的一下径直朝大门飞去。 见那人要逃,常玉娟又岂肯放过,只见她身形腾地而起在半空中几个前空翻嗖嗖几下,然后稳稳地挡在那人前面,伸手指着厉声喝道:“林豆,别以为你穿一身白大褂戴着口罩就以为自己是白衣天使了,我们又不是没交过手,你的身法和刀法我最熟悉不过了。别白日做梦了,想逃没门,今天你是逃不掉的。你瞧,在你身后还有我们两人。你就乖乖受擒吧。念在你同是军人的份上我可以留你一命。” 这人的确是林豆。见自己被常玉娟识破身份,她抬手扯下口罩长吁口气,并挥动着朝自己扇风,一边扇一边朝常玉娟娇媚一笑道:“妈的,戴着这玩意都憋死我了!你既然早识破我了也不早点给戳穿,还害我憋那么久,憋得我差点一口气不来,你这是想害死我呀?你简直太坏了,不讲武德。” “呵呵!林豆,你真逗,都到这个时候了,你竟然还有这份心思,不怕我打出你的屎来吗?” “哈哈哈!”林豆仰天一声长笑,停下后,冷冷地盯着常玉娟道:“常玉娟,你确定这回你赢定了吗?” 常玉娟冷笑一声道:“怎么,不信?那你就试试看?”说着,拉开架势准备上前再跟她厮拼一场。 但林豆不为所动,盯着瞅了片刻后抬眼瞟了一眼常玉娟的身后。 见她如此,常玉娟明白她又起了什么心思。她深知这林豆就是只狡猾的狐狸,心眼忒多,坏心思不少,一个不小心便会让她溜之大吉逃出生天。所以,她笃定心思,决定以静制动,对方不动自己也不动,谅她有最多的主意也决不能让其逃出自己的手心。 见对方如此警觉,林豆又妩媚地笑笑道:“常玉娟,我们来打个赌行不?” 常玉娟根本不为所动。她定定稳住自己的心神,对林豆所言懒得搭理,瞅了她一眼后,冷然道:“林豆,别再磨叽了。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乖乖跟我走,我们不会太为难你,非常简单,只需要你随我去给几个被你毒死的战友赔个罪就行,再跟我们说说这回到底是谁派你来的。事情做完了,话说清楚了,我定会放你回特务队去,要么你跟我打一场,拼个鱼死网破也行,到了那个时候,你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怎么样?你自己选吧。” 林豆也不搭腔。只见她冷哼一声,抬手伸出一根指头,戏谑地笑了笑,道:“你不赌是吧?给了你机会你没要,那就休怪我了。你还剩下两个呼吸的机会。”说着,马上又伸出第二根指头。 这狐狸精到底是个难缠的主,都沦落到这种地步,还尽耍花招! 常玉娟一边嘀咕一边瞅着她的身后。因为在她的身后,凌飞和明光二人已然准备好了,并且十分淡定,随时准备跟队长一同出击一举拿下她。 但林豆根本无所顾忌。她继续伸出第三根指头,随即,在她那妩媚的脸上露出一丝怪笑。 就在这时,常玉娟身后突然传来“砰”的一声,但紧接着,马上又传来“砰”的一声,而这声枪响是从医院东侧大楼楼顶发出的。 随着两声枪声响起,两颗子弹一齐飞速前进,一颗朝常玉娟飞来,而另外一颗则是朝这颗子弹拦腰射去,半息不到,两颗子弹在半空中相撞一起。 看到这一幕之后,林豆满脸耸然,然后不禁脱口道:“原来你早有准备!” “怎么,这难不成就只许你有准备吗?” 常玉娟一边反问林豆一边朝东边大楼竖起了大拇指。但在大楼顶上的刘小妹已顾不上跟队长腻歪了。因为,她跟那狙击手互相对射了起来。 听到枪声再次响起,常玉娟脸上泛起一丝担忧之色,禁不住斜眼朝东大楼望去。然而,趁着这空档,林豆突然挥刀朝她杀奔而去。 “队长小心!”见林豆挥刀突然逼向常玉娟,凌飞禁不住地吼道,并随即趋身朝她猛然扑去。 见凌飞动了,明光也紧跟着飞身上前。于是,俩人一起夹攻而去。 常玉娟虽然有些分神,但对林豆依然十分警惕,见她突然挥刀上前,立马冷喝一声,双腿猛地一蹬,展开双臂朝后猛然滑去,然后旋身而起从腰后抽出把匕首,再一蹬腿反扑而去。 紧接着,两人便铿铿锵锵地杀成一团。这时,凌飞明光也已然扑来,俩人也人手一把匕首,只见寒光乱闪纷纷朝林豆杀去。 见身后有人袭击自己,林豆猛一提气,身形一纵而起在半空中迈动双脚朝大门飘然而去。 见她要跑,常玉娟也提起身形紧跟着飞出大门,没几下工夫又要贴上去了…… 跟刘小妹对战的是许昌。因为第一次狙杀潘雨辰没有成功,还遭到林子山的警告。他觉得太窝囊,为了找补回来,他在叫花子窝里找到林豆,恳请她帮忙。 他非常执着,一经自己起意要杀的人就决不会中途罢手,他会持续地展开刺杀行动,直到将自己的目标杀死。在这一点上,林豆跟他十分相像,她也是一个从不认输的人,最害怕自己失败。因此,两人一拍即合。 两人一番商定之后,决定由林豆潜入医院化装成医生近身诛杀。因为林豆最擅长用刀,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并且全身而退的机会更大。 而许昌则负责狙击,假如林豆行动暴露被人发觉而遭到追击,再由他狙击追击之人,掩护她安全撤离。 可没有料到竟然遇见常玉娟他们,而且提前布置好了狙击手,这狙击手的水平跟他不相上下。因此,一番对战后,两下都没有捞到好处,算是打成平手。因此,他不想再跟刘小妹耗下去。 许昌见林豆跑出了医院,觉得撤离的时机到了。于是,他调转枪口朝紧追不舍的常玉娟射击。 在他的掩护之下,林豆终于消失在大街上茫茫人海之中。 见已然追赶不上了,再加上许昌追着自己打,常玉娟也上火了,她掏出手枪开始与之对战。紧接着,凌飞明光也立马加入战斗。 四人乒乒乓乓地打得正热闹时,金维安匆匆赶来,神情十分紧张,对常玉娟道:“别跟他耗了,你们快撤吧,巡捕马上就到,再不走就有麻烦了。” 这里是法租界,虽然他是探长,但若真遇上麻烦,他上头还有人管着,再捞人的时候也要费一番工夫,更何况巡捕房跟当局还有防共反共协议。 闻言之后,三人只得悄悄撤离…… . 第111章 抓林子山 回到丹阳路28号,天已擦黑。走进别墅,栗子神情慵散,一副疲惫的样子。 见她开始脱外套,一位中年妇女慌忙上前,碎步行至身后替她接住。 “小姐,这貂皮大衣该送去保养了。你瞧,这儿都起斑点了,再不保养怕是要扔了。” “春子,还有吃的吗?我有些饿了。这料理一点也不抗饿,没中国人实在。不知怎么,我越来越习惯于中国人的饮食了。尤其是最近两年,我几乎都讨厌这料理了,一见就想吐。” 这个叫春子的女人是栗子从国内带来的,虽然上了年纪,长相也非常普通,但勤快,手脚麻利,话少,嘴严实,唯一令栗子不满意的就是人太老实,太过谨小慎微。 这人啊,在一起过日子,每天客客气气,把自己像装在套子里一样,还戴着副面具,令人无法亲近,感受不到一点人气,莫说是累,都简直要吐血去。 栗子离开自己的养父母独自来到中国,缺少的就是人气,她多么希望春子在这方面能弥补一下,但她一直是老样子,没一丁点儿改变,令栗子失望至极。 脱下外套后,栗子瞅了春子一眼,随口问道:“春子,跟我来到中国有多少个年头了?” 春子依旧毕恭毕敬道:“回禀小姐,已经小五年了。” 她还是那样,平平静静小心翼翼的,脸上的表情看不到一丝波澜。栗子十分无语,斜她一眼之后,仰靠沙发坐下开始闭目静养。 见她如此,春子拿着外套一边检查一边往楼道走去。忽然,栗子仿佛在自说自话道:“我要外出一段时间,家里就全交给你了。” 闻声,春子立马停下,回头欲言又止,嗫嚅几下之后,可刚刚张嘴准备要说点什么时,大郎却突然毫无征兆地闯了进来,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见状,她马上停住转身上二楼去了。 虽然是闭着眼睛,但栗子却不紧不慢地开口问道:“大郎,何事?” 大郎的目光从她的脸上划了过去,匀口气道:“小姐,三队到了,三木叫你过去。” “这家伙,太傲慢,现在连个请字都懒得说了?” 栗子仍保持姿势一动不动,那瓷器般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狠戾,但又倏地消失。接着,她缓缓抬起眼皮从缝里看着大郎。 看了一支烟的工夫后,她终于动了,起身嘀嗒嘀嗒地上二楼去了卧室。再见到她时已换上一套黑色劲装,而那块薄薄的黑纱巾却始终挂在脸上没动。 俩人步出别墅楼后朝停在水池边的一辆黑色庞蒂亚克轿车走去。这是栗子的专车。 大郎低头坐进驾驶室里,启动车子驶离院子后沿丹阳路一路向东疾驰而去。差不多一盏茶后,小车穿过吴松路口左拐上了当阳路,再笔直约莫行驶了一刻钟左右。最后,小车右拐缓缓驶入大福贸易院子。 下车后,俩人顺着廊道径直走到后院的假山前面。大郎抬手按了块石头,随着一阵隆隆的响动假山徐徐移动露出一道入口。这就是他们的秘密据点。 在里头七拐八拐之后,俩人径直来到大厅。大厅里黑压压的一片,站满了人。这就是久召不归的刺刀三队。三木站在齐刷刷的队列前面,跟他并排站着的就是三队队长,名字叫山风。除了三木之外,所有人都一身雪白,戴着白色面罩。 他们一直在等待栗子。见她俩珊珊而来,三木的脸色阴沉得都要滴出水来。当栗子站在身边时,他连眼角也不给,但山风啪的一下向她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栗子小姐,真是不好意思,因为出了些状况没能及时应召而归,听说将军还为此责备于你。在此,山风给你赔罪了。”说着,弯下腰向她行了个大礼。 栗子赶忙微微倾身扶起他,从妩媚的眼中闪出一抹笑意,软糯糯地道:“山风君客气了,我知道你们也不容易,一直呆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实在是太辛苦了。这次急召你们回归都是因为迫不得已。对不起了!” 说着,她也向山风鞠了一躬,然后又接着道:“山风君,也许方才三木君已经把将军之命令转达给你了,不知你有何打算?任务紧急,时间紧迫,刻不容缓。这次行动由三木君全权指挥。另外,你给我挑选十人,要最顶尖的,我另有他用。” 山风抬手挠了下短寸平头,爽声道:“行。不过,这最顶尖的十人恐难凑齐,包括我在内马马虎虎能凑齐九人。这样吧,反正此次行动由三木君全权负责,我就将余下的一百人全交给你,我们九人跟栗子小姐一块行动,可否?” 三木当然乐得,自己一下子就多了这么多的手下,不要白不要,傻子才不要。这个时候,要不是还等着山风办理队伍交接,他早就寻个地儿偷着乐去了,这怕是回到宿舍睡觉做梦都要笑醒去。 栗子一直没有吭声,脸色也十分淡定,看不到一丝波澜,但眼里却总有一抹怪怪的笑意忽隐忽现,在一旁瞅着山风将一揽子向三木交接完毕之后,她立马带着大郎和山风及他的八名手下离开了大福贸易。 庞蒂亚克驶上当阳大道后,起初,还能看到它一路向北疾驰而去,驶出城区后,在丽敏镇一下便失去了踪影…… 陈伟又回到了佳和里弄,但很快遭到了春婶他们的嫌弃。因为他模样儿变了,一身脏兮兮的不说,还瘸着个腿,更遭人嫌的是,他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嘴里老疯疯癫癫地反复念叨着“杀奸细!杀奸细!” 这一切都已物是人非,谁还能认出他来?虽说遭人嫌弃,但也没人刻意赶他离开。 不过,自从他再回到这里后,街坊四邻们又多了许多乐趣,大家会时不时地拿他调笑一番。 而春婶那对桃花眼里则还时不时地母性一回,要么给他一根油条,要么送他一碗阳春面。 老王和苟四他们还像过去那样一如既往的既互相亲热又互相嫌弃。 自打进入特务队之后,陈伟的房子就一直锁着。也不知是因为啥,反正他没有钥匙也能进出自如。 在火车站伤了大腿之后,他就一直躲在屋子里养伤。反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春婶可怜他,竟然没有赶他。老王和苟四他们更不会多管闲事。只不过,见到他进进出出的,他们又会时不时地念叨起陈伟来。 因此,陈伟在自己的家里落下脚了。他的大腿伤得倒不重,只是被子弹咬了个洞而已。也不知是啥原因,他没医没药的,伤口不仅没有感染化脓,居然还奇迹般地愈合了。 在这养伤的这些日子里,他成天躲在屋子里摆弄那些他从火车站拣来的枪支弹药,并开始磨子弹,一边磨一边反反复复地念叨着“杀奸细杀奸细”。 腿伤愈合后,不再瘸了,他又开始四处溜达,还时不时地去春婶她家串个门,春婶也见怪不怪的,有什么吃的也拿些给他。 然而,也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在佳和里弄竟然一连好几天不见陈伟的人影。他不知去向了。 没有了陈伟的日子,春婶他们忽然感觉少了些什么…… 迫于无奈,林子山不得不亲自将潘雨辰送还给潘盛和。值得庆幸的是,潘盛雨竟然没有拿他咋的。 回到黄江路21号后,林子山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刚刚坐下,门“嘭”的一声突然被人给一脚踹开了。冷不丁地,他被吓了一跳。 抬眼望去,竟然是张明宁和赵虎二人,身后还跟着一堆人,一个个都气势汹汹,满脸杀气。 “张明宁,赵虎,你们没吃错药吧?这是要干嘛呀?” 林子山当然知道这二人是来找自己麻烦的,但他仍装无辜。 张明宁这回豁出去了。为了给云清找回公道,他要孤注一掷直接拿下林子山。 “林子山,把你的佩枪交出来。”赵虎更加直接。 “要缴我的枪?”林子山故作惊讶道。 张明宁上前道:“对,识相的话,你自己交,否则,休怪我们动粗!” “大胆!谁给你们的权力?”林子山突然脸色一沉凛然道:“凭你们也配缴我的枪?我现在是代理队长。你们这是在以下犯上,难道都忘了特务处的规矩?” 张明宁冷笑一声,挥挥手吼道:“给我拿下!” 站在他身后的那帮人早已按捺不住了,听到命令,纷纷一拥而上。 但林子山早有防备,没等他们靠近自己,只见他身形一动一道残影瞬间飞向张明宁,他要擒贼先擒王。 张明宁也不是吃素的,见他逼向自己随即噌的一下朝一旁弹身而去,可林子山的身法更快,见他躲闪立马右腿一蹬挥起左腿连着两个跨步扑然而上,并且双掌齐飞照着张明宁的面门拍去。 见他突然发起攻击,这边赵虎又岂会袖手旁观,只见他双拳齐出,如双龙出海,气势滔滔地朝着林子山的后背悍然砸去。 林子山似乎早已料到一般,只见他突然一个翻身,趁着张明宁变换身形的一刹那,他双臂长舒,使出自己的绝招拈花手倏地抓去。 见几道指锋突然罩向自己,张明宁瞳孔一缩立马侧身而去,但他哪知这是林子山的虚招,而真正的一招却在腿上,只见他猛地挥起一脚朝着对方的腹下踹去。 见他对张明宁祭出杀招,赵虎眼疾手快身法更快,论腿上功夫,这可是他的看家本领,只见他猛一提气纵身一跃双脚齐出,斜身照着林子山的胸口踹去。 因为赵虎的出击逼得林子山连连后退,张明宁这才躲过这凶险一击,更使他有了喘息的机会。 闪在一旁后,他对站在一旁跃跃欲试的众手下大声喝道:“你们磨蹭什么,都给我一起上啊,这么多人还怕他吗?上,都给我一起上!” 没能一举拿住张明宁,林子山十分清楚自己的处境,猛虎敌不住群狼,见大势已去,趁着自己退往窗边的机会,他立马纵身一跃向窗口扑去,随即蒙头撞去,只听见“嘭”的一声,窗户大开,整个人立时飞出窗外,再向前一扑长臂而去双手抱住电线杆子滑溜而下,落地后,身形一起朝大门外飞奔而去…… 见他窜出窗外,张明宁和赵虎也随即一跃而去,两人先后飞出窗户,再先后抱住电线杆子顺溜而下,接着又先后纵身急起直追。 见林子山突然窜出窗外扬长而去,屋子里那一帮人顿时傻眼了,这功夫果真非同一般,先前只是听说而已,眼下却是实实在在的亲眼所见,一个个不禁连连咂舌,但又不敢再迟疑。当然,他们谁也没有从这三楼跳窗的本事,只有笨人笨办法从门这边鱼贯而出…… 再说林子山,他心里明白,这回张明宁他们不会轻易放过自己,既然如此,好汉不吃眼前亏,惹不起躲得起,那就先逃出去再说,而且他临时起意打算直接奔回江京去。到了那里自有管得着的人。因此,出了大门后,他一路朝火车站方向飞奔而去。 可他没有料到的是,刚出大门不久,竟然又撞上阎王讨债的。因为他看见陈伟了。 陈伟心心念念想着要杀奸细,他跟踪过林子山,知道在这里能找到林子山。因此,腿伤好了以后,他就离开佳和里弄又抄起了行乞的老本行,专门守候在这黄江路上等待林子山的出现。 终于等到了。见林子山出现,陈伟随即挥枪而上“乒乒乓乓”地打了起来,一边射击一边高喊道:“杀奸细!杀奸细!” 见一颗颗子弹朝自己飞射而来,林子山瞳孔一缩周身泛寒,后背凉飕飕直冒冷汗。碰见这疯子就像条疯狗一样逮着就咬,他真的十分无语。 眼见陈伟朝自己杀奔而来,林子山立马扭身回头,可又见张明宁赵虎径直追来,此时此刻,他心里也开始慌神了。 他急忙四下打量一圈,然后瞅准旁边的辉辉旅社飞身而去…… . 第112章 云清被炸 林子山他一眼就瞅准了,这辉辉旅社是荣城眼下最常见最传统的公寓,空间狭小,格局简陋,而最抢眼的是有阁楼。那是屋顶以下的空间,虽然楼梯陡,空间小,但也可以用来居住人。而最大的好处是,它很有可能与邻屋屋顶相通,也许是最好的逃生之路。所以,他根本来不及细想,扭头直奔旅社而去。 张明宁赵虎速度非常之快,紧跑着追出特务队大门。忽见林子山被人开枪拦击,张明宁心中顿时大喜。哈哈!恶人自有恶人磨,这回看你往哪里逃? 但马上瞥见他奔进旅社,顿时,张明宁心下更是喜不自胜,这下可好了,这是天要收人呐!他林子山这回是犹如猛虎入樊笼野猪掉猎坑插翅也难飞了! “虎哥,快追,我从大门进,你去堵后门,他这回再也休想逃出我们的手心。定要活捉生擒了,千万别给弄死,否则,我们不好向处座交代,那样反而会害了老大。”张明宁一边甩开大步紧追一边对身后的赵虎大声说道。 林子山跑进旅社,赵虎也看在眼里乐在心里,乐得快不行了,这不用张明宁说他自然也看得明明白白,他们可是特务队里最默契的搭档。 于是,俩人分头直追。张明宁很快就追进了旅社。他眼尖,一眼就瞥见林子山的人影没入楼道口的转角处。 于是,他三步并作一步急起直追,奔上二楼后发现林子山人上了三楼,立刻猛地提身而起一个空翻飞上楼道。 见张明宁紧追而至,林子山立马纵身一跃飞上扶梯攀沿而上一个翻身直接从三楼上了四楼。 张明宁身手也不赖,学着他一样直接攀沿空翻。就这样,两人犹如灵猴一般一层一层地攀沿空翻一直攀上了六楼…… 赵虎从后门追进大厅后,见俩人已经上楼,停下喘过几口气后,见一众弟兄也紧随着追赶而来,他挥手道:“追,他们上楼了。” 众人也不迟疑,都一齐径直朝楼上奔去。领着众人追上六楼后,见张明宁正往阁楼上面攀爬,赵虎便领人开始察看地形。 命令众人将六楼所有房间的门全部踹开,再一间一间地查,查看天花板是否与阁楼相通,接着又查看窗外,见阁楼外面没有可供攀爬的地方,赵虎这才放心地回到阁楼楼道口,再命令六个弟兄留守楼道口,防止林子山突然杀个回马枪,而自己则带领剩下的三人攀上阁楼。 上到阁楼之后,见林子山和张明宁两人正僵持着。他站在窗台上,而张明宁则举枪大声喝道:“林子山,你跑不掉的。不许动,否则,我就开枪了!” 但林子山不为所动,反而伸出右脚。窗外有两根电线,相距一尺之远,固定在窗边的铁三脚架上,而另一头则绑在对面大楼楼顶的铁架上,两楼之间的距离足足有二十多米。瞧上去,这两根电线并未通电。 张明宁心中兀自一惊,难道他要从这两根电线上逃跑?想到这里,张明宁立即举枪靠过去,想要一把抓住他。 可没料到,当两人近在咫尺之时,林子山忽然张开双臂,两脚踩住电线嗖的一下朝对面飘然而去。 张明宁从窗户探出身子直接朝天开了一枪,赵虎也赶紧扑过去举枪瞄准,可林子山却毫不惊慌,反而扭头朝两人挥了挥手,之后飞临对面楼顶,就在这一刹那,赵虎缓缓扣下扳机,但马上被张明宁一把给摁住。 就这样,俩人眼睁睁地瞅着林子山扬长而去…… 云清没有住在郎府。虽然跟郎君山父女一场,但毕竟是收养关系,自从发现郎君山与林豆的关系后,云清便寻了个理由搬出郎府单住。 当然,这个中情由两人都心照不宣。一个深知养父私生活糜烂,一个害怕哪天因为自己没控制住而彻底失去养女。所以,二人都一致认为保持一定距离为好。 但云清仍会时常回到郎府探望。被调回江京后,郎君山这回坚持不让她在外独身单住,为的是要消除他俩之间的隔阂而笼络住她的心。同时,更重要的一层,郎君山依旧十分看重他们之间的这份亲情。毕竟,她是他从小养大的。所以,云清也没有再跟他拧着来。 回到江京,挨过郎君山一顿呲后,云清便一心一意在家做自己的大小姐去了,每天逍遥自在快快活活,东观西逛。 陪她一起疯的叫汪清云,人生得漂亮不说,还时髦得拉风,毛呢大衣搭配阔腿裤又飒又美。 两人在大学时就要好得跟一对卦似的,同学们老笑话她俩是绝配。人漂亮不说,关键是俩人的名字好搞笑,一个叫云清,一个叫汪清云,这后面一个倒过来念就叫“云清汪”,那不成“小狗汪汪”了吗? 可俩人一点也不在乎,尤其是云清,每回遇到同学拿这说事的时候,她都会笑得像枝花儿一样反击道:“这天底下还会有比我俩更漂亮的狗狗吗?” 这些天她俩天天如此,这不又逛一整天了,几乎把江京城统统都逛了个遍,什么安东门啊迎春门啊丹凤门啊开阳门啊清晋门啊显西门啊通天门啊拱辰门啊,反正只要是门都要进去逛逛,哪怕是瞄上一眼也行。当然,这逛得最多的还是店铺的门。 再回到建康南路时,天已擦黑,还洋洋洒洒地飘起了鹅毛大雪,而俩人的肚子也都快饿扁了。于是,她们进了一家叫春雨盛的餐馆。 “清清,这家有桂花糖芋苗,超好吃,是江京最有名的特色小吃,看起来像莲藕,特美,口感尤为滑嫩。如果不喜甜食,还有盐水鸭,也是这店的特色菜品。我吃过,味道超美。” “行,就这家吧。我不在乎好吃不好吃,只要能抗饿就行。” 云清就这秉性,对吃的从来不讲究,只要能喂饱肚子就行。而汪清云则不同,嘴忒刁,还喜欢赶新鲜。所以,在一起的时候,她全都听汪清云的。 然而,俩人刚刚落坐,云清忽然瞥见一道人影从窗前倏地一闪而过。她心里一惊,连忙起身过去靠着墙壁悄悄朝窗外打量。 她看到一人倚着离窗边不远的电线杆子一边读报纸一边时不时地朝汪清云这边瞄上几眼。 这天都黑了,路灯昏黄,还读报纸,你读个屁啊!连盯个梢都不会,还有脸做特务,回家打秋风去吧! 云清暗暗骂道。不用猜她都知道这是郎君山派来的。眼珠子转了转后,他微微勾了勾嘴角,随即目光一亮,悄悄出去,在门外漫不经心地溜达起来,一直溜到那人跟前。 这是一个年轻小伙子,五官生得也还算端正,云清从未见过。她冷冷地盯着他突然问道:“你认得我?” 这人仍不停地偷偷打量着,连云清站在旁边都没有察觉,真是笨死了!云清突然发问,冷不丁的,把他吓了一跳。 但他马上反应过来,立即“啪”的一下向云清敬礼:“长官好!认得你。我叫李笑。处座关心你,安排我照顾好你,这些天我都一直在跟着你。” 这人倒还挺实在!云清心里嘀咕一声。这下她什么都明白了。这些日子,自己自始至终都不曾离开过郎君山的视线。这关心也好监视也罢,反正这些都是常态,虽然心里不舒服,但也坏不到哪儿去。 瞅了李笑片刻,云清淡然道:“你叫李笑是吧。行,我知道了,你回吧。” 说罢,云清朝汪清云歉意地笑了笑,并扮了个鬼脸。 临离开时,云清扭头见李笑仍笔挺笔挺地站着,她顿时满脸黑线,生气地质问道“李笑,你到底咋回事?聋了?我说话你没听见吗?” “不,长官,听见了。”李笑挺了挺胸道。 云清紧锁眉头,黑着脸道:“听见了咋还不走呢?” “不,长官,处座有交代,我必须保护好你。”他又挺了挺胸,这回头昂得更高了。 “……” 云清彻底无语,更懒得搭理他了,转身径自离去…… 第二天,云清去了特务处,她发现大楼里气氛怪怪的,虽然紧张,但又处处散发出一种快感,一个个如临大敌而眉宇间却又满是幸灾乐祸。 这很不正常,云清也没去盘问谁,而是径直去了郎君山那儿。匆匆赶到后,见郎君山正在跟何为山战山一起嘀嘀咕咕,不知在嘀咕些什么。 这三颗脑袋能挤在一块,的确是一大奇观。云清站在门外,蹙蹙眉头,反手挡了挡鼻子,仿佛闻见了一股狐狸的骚味。因此,她不敢贸然进去。但郎君山一眼就瞧见她了,在连连招手招呼她进去。 进去以后,云清并未跟他们坐在一起,而是坐到郎君山的办公桌前。 瞅见三人皆郑重其事,脸色肃穆,十分沉重,便留心起他们嘀咕。隐隐约约地听了几耳之后,她这才知道,在自己逍遥自在的这几日,江京竟发生了一起大事…… 时任日本驻江京领事馆副领事藏布吉岛竟然神秘失踪了。日本人虎视眈眈,借机讹诈,磨刀霍霍,跃跃欲试,万般恫吓,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然而,所幸的是人很快就找到。但结局十分滑稽。当军警在明孝陵后山发现人时,他神情沮丧,蓬头垢面,并涕泪泗流,一直嚷嚷:“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这个时候,只要不是傻子,谁都能听明白…… 对这些已经过时的旧闻,听起来就觉得百无聊赖,结果,她不愿再继续听下去,想趁着三人虚头巴脑地一通瞎聊时悄悄离去。但刚刚走到门口马上被郎君山给叫住。 “小清,你先别走,有件事情要交你去办。” 说着,他又微笑地对另外“两座山”道:“你们不是老担心在送还吉岛时会有人要闹幺蛾子吗?我看把这事交给云清去办最合适不过了。你们说呢?” 闻言,何为山扭头瞅了云清一眼,并轻轻“哦”了声,之后,圆乎乎的脸上似乎跳动了几下。而战山的脸上则如阳春白雪似的,笑里一副缠绵蕴藉的样子。 这一下,云清都后悔死了,恨不得自己咬自己一口。她找郎君山是来讨要说法的,希望他撤掉跟踪自己的人,结果,反倒还为自己给揽上一桩苦差事,闹不好这还是一个大麻烦。 郎君山要派云清去负责安全保卫。因为眼下这吉岛是敏感人物,有人肯定希望他死。但要死也得交到日本人手里之后去死,不能死在我们面前。 交代完后,郎君山将李笑派给了云清,并派给一队人马。离开他们之后,云清忽然牙疼得不行,捂着腮帮子一路上哼哼唧唧的,李笑见了忍不住地要笑,但又不敢作声,一直把自己的脸往死里绷。到发动车子的时候,他实在忍无可忍了,脸一下就全崩溃了…… 到江京大酒店后,云清让李笑在车上候着,将人马分三路部署后,她提着98k下车四下里转悠。四处瞅过一阵后,再带着一队人马进入江京大酒店对面的华昌大楼。 查过地形之后,云清终于明白日本人为啥要选择在这里交接。他们算无遗策,因为这里离日本领事馆还有段距离,并且是闹市区,人来人往,地形复杂,即使顺利交接他们也更希望吉岛死于众目睽睽之下,那样也可以将所有责任一推二五六。 云清首先就考虑好了,如果真有事情发生,对方也一定会选择狙杀。所以,她要控制住江京大酒店对面的制高点。 离交接的时间还差半个小时。进入大楼后,她命令一队人马逐屋进行搜查,不留死角,而自己则提枪直接奔往楼顶。 楼道口居然没有上锁,门半开着,锁掉在地上,拾起后拿在手里仔细检查一遍,发现锁上的撬动痕迹十分新鲜,估计应该刚刚撬下不久,难道对方在楼顶已布有埋伏? 因此,她急忙端起98k十分警觉地摸了过去,在楼顶全面搜查一圈后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她稍稍宽下心来,于是,举枪一脚搭住女儿墙对着瞄准镜朝下面又观察了一圈,并且一遍又一遍地检查队员们的警戒落实情况。 按照命令,特务处只负责外围警戒。所有警戒已全部到位,交接的时间也如期而至。从瞄准镜里,云清瞅见一队日本领事馆的黑色轿车缓缓驶来,最后停在江京大酒店大门口。紧接着,一大堆人从酒店里面蜂拥而出。 交接正式开始。云清不停地移动枪,一眨不眨地盯着下面。 突然,轰隆一声巨响,云清脚下的女儿墙瞬间轰然飞起,她整个人也瞬间一弹而起…… 第113章 对手强悍 随着华昌大楼楼顶的一声炸响,紧接着,又响起“砰”的一声枪响,同时,东边逸轩书馆二楼的窗格里闪起一道火光…… 吉岛走向车门,身边一位穿着黑色套装的中年男子上前为他打开车门,并伸手遮挡他的头顶。 吉岛弯下腰刚一低头,突然一颗子弹“嗖”的一下擦着额边击中了车窗玻璃,随即“嘭”的一声响起,紧接着又“哗啦”一下,玻璃碎片顿时四下飞溅。 这突然一下令吉岛大吃一惊,他趔趄一下,之后便连连后退。这惊魂一幕把众人也都吓愣了,反应过来之后,只听见轰然一声人群纷纷四下逃命…… 见-枪未中,人群中一名记者模样的年轻男人突然挥枪杀出,朝吉岛连连射击…… 随着一声爆炸声响起,云清被一下震飞跌落于一丈开外,趴在地上半天也不见动静。 在楼下打得正热闹的时候,云清那长而微弯的睫毛动了动。她慢慢睁开眼睛,然后使劲地晃了几下头。 这一声爆炸,只将云清震晕,并未伤及她的性命,苏醒过来之后,云清顿觉到浑身酸痛不已,耳边还一阵嗡嗡作响,额边也被擦了一下,正淌着血。虽然仍有些迷糊,但她尽量冷静下来。 当然,这未并非她的命大,而是因为她机警的缘故。方才端枪站在那里时,她隐约听见“嘀嗒嘀嗒”之声,感觉是从女儿墙的另一边发出的,联想到门锁刚刚被人撬开,瞬间,直觉令她顿生疑虑。难道有人在此处安放了定时炸弹? 想到这里,她心中顿时一寒立马毫不犹豫地撤离,可刚刚飞身而去,那枚定时炸弹随即也轰然炸开。 真险!若非自己反应快今天恐怕就要搁在这里!这都谁啊?心机竟然如此之深,算无遗策,滴水不漏,这人也太险恶太强悍了,日后若是与之遇上那将是自己最强劲的对手。 云清恨得牙齿直痒痒,同时,她更为自己的侥幸而庆幸。然而,楼下传来的枪声又令她不敢再犹豫了。 同时,她心中也已有了计较。既然对方已经计划好了这一切,肯定也有了应对之策,这儿恐怕是不能再露头了,我倒不如直接杀下去,跟对方来个面对面硬碰硬。 主意一定后,云清立马飞身而起提枪径直奔下楼去…… 随着楼顶的爆炸声起和两名杀手的突然出现,在现场负责警戒的军警人员立马反应过来,纷纷展开阻击,掩护吉岛及外交部一干人员迅速撤离。 在东边翡翠茶庄的第一组特务队因为离得最近也立马加入战斗,可刚刚开始发起进攻,从人群中又突然杀出九名杀手。他们端着冲锋枪打得又猛又狠,见人就突突,攻击十分凌厉,并在逸轩书馆那边的狙击手的配合下把一组打得一时招架不住。 见一组被打得狼狈不堪,二组和三组也立马投入枪战…… 云清将三组人马分别布置在正面的华昌大楼和西边的裕丰旅社及东边的翡翠茶庄。一组正在茶庄进行盘查的时候,忽见华昌大楼楼顶发生爆炸,都以为云清这回凶多吉少以身殉国了。 这长官都没了,还打个屁啊!因此再无心恋战了,在二组三组的支援下,他们开始边打边退。 这些杀手也揣着同样的心思,见一击不成刺杀未能得手,打算救出同伙后立即撤离。因为这毕竟是国府重兵把守的战略要地,如不及时撤离,这大批的军警就会立马杀奔而至,到那时所有人将陷入绝境。可随着二组三组的及时加入令他们一下陷入三面包围之中,一时无法脱身。 因此,他们在寻机突破。见一组无心恋战且战且退,这伙人立马集中火力死死咬着打。这一下一组更吃不住劲了,一个个都开始望风而逃…… 正在这时,云清出现了。她端着98k从华昌大楼杀出。见她突然现身,二组三组人人为之一振,纷纷展开追击。 眼见这伙人杀出包围圈往东边奔去,云清端着枪甩开大步猛追而去,她一边追一边射击。但这伙人身法了得,像刀枪不入似的子弹怎么撵也愣是追不上。 见状,云清索性停止射击,而是一个劲地咬着猛追…… 其实,这伙人正是栗子和山风他们。接到军部密令后,他们从荣城赶到江京来刺杀吉岛,目的就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他死于非命,然后挑起事端找到出兵荣城的借口。 这一切内幕,云清虽然不知,但见这伙人战力强悍十分了得便更加激起了她的斗志。她决意要好好与这伙人较量一回。 只见她将98k往肩上一挎,脚下像安了马达似的,步步生风,跑得连人也只剩一道残影了,没几个呼吸之后便杀奔到他们的身后。 栗子回头一见顿时也来了兴致。于是,她一个手势,山风等人立马会意,他们迅速分散隐蔽,剩下栗子一人独立街头迎住追击之人。 见对方忽然散去仅仅留下一人举刀相向,云清戛然止步冷冷地盯住。这时,她才发现对方也是个女人,只见她黑纱蒙面一身黑色劲装,并且凹凸有致,魔鬼身材,曳步窈窕,而黑色面纱之上那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格外的惹火。 这女人不简单,表面看上去人畜无害,但从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就可以看出这女人颇有心机,自己须得小心应对才是! 冷冷地打量一阵后,云清开始重视眼前的对手。与此同时,栗子也在认真地审视她。见她额头上的伤口便忍不住地笑道: “呵呵,我留给你的开胃菜味道咋样?不好受是吧?这样也能让你逃过一劫,看来你还真有点货色,也难怪敢孤身前来,想必是作好了拼命的准备咯。要不要先尝尝我刀法的滋味?” 说着,她双手举刀拉开架势。这家伙果然是个狠角,能够准确预知对方的心思提前布下陷阱,说明她的心机非同一般,又见她双手持刀的架势,这显然是个用刀的高手,恐怕连自己都要弱上她几分。 暗自一番思忖之后,云清冷哼一声道:“来吧,别磨叽了。喜欢磨叽的人往往都在虚张声势。” “行,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我了。”说着,栗子双手举刀双脚一滑平推劈来,速度极快,只见一道寒光如闪电一般照着云清面门飘然而至。 顿时,云清被一股冷寂的寒风裹住,若是迟疑片刻,自己的面门便要被这一刀给削下。她心中一凛立马头枕牡丹脚踩莲花曲身而起,随即又双臂一展朝对方的左盘长手逼近,十指如风地凌厉抓去。 “咦,不错嘛,这身法灵巧得有些意思,看来我还真低看你了,那就再尝尝我的伏龙倒影吧。” 见对方灵巧地躲过自己一招飞光电挚,并且还双蛇出洞主动袭向自己,栗子心下也不觉一惊,她一边变换身形挥刀忽闪一边脱口而出。 忽见对方挥刀照空乱飞划下一道道圆弧如滚雪球似的朝自己扑来,云清马上收势单足一点回身而退,再脚下连踏云梯一般步步登高从而避过那刀锋的缠绕,紧接着又双掌齐出。 她一面照着她的后背拍去一面讥讽道:“瞧你这刀法,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小孩子玩吹泡泡。什么伏龙倒影,在我眼里只不过是一玩具罢了。” “有意思,真有意思,我越来越觉得你有意思了。行,既然如此,那我就再给你上道大菜。” 对于云清的嘲笑,栗子似乎一点也不在乎,见对方双掌拍来,她身影倏地一飘而去,转眼间飞临至云清的身后,然后单手一震刀锋伶俐伶俐地自下而上地撩去。 见云清点步而退堪堪躲过,她不禁哑然失笑,“呵呵,我这一招叫凤凰于飞,你能躲过也算是你的造化。不过,我只使了五成的劲道,若是全力一击,你后背必定留下一道海沟。” 方才她这一撩当真出神入化,令自己防不胜防,同时,也瞧得出来,她并未用尽全力,而也就是这一半的劲道也令自己后背骤然一寒,如锥芒刺入骨髓,周身顿时一阵撕裂一般的疼痛,这家伙当真不可小觑! 在冷吟声中,云清险而又险地避过她这一击后,立马趁势向前扑去,而后又迅速回身而起双腿飞出照着对方的面门奋力一击。 见对方双腿飞来,栗子连忙双手握刀双腕飞转左劈右撩封住面门,并趣步一刀刀地逼向对方,把眼前堵得严严实实针插不进水泼不入,甚至步步杀机。 见状,云清倏地腾空而起,越过逼来的刀锋,再凌空一招惊凤掠影,双腿朝她脑后蹬去。 这一下,着实把栗子吓了一跳,她急忙向前猛地扑去,然后双脚噌噌噌噌地几下错动,直至将身形一下翻转过来,停下双目冷视对方。 这时,云清一个空翻之后双脚蹬空,自知再无进攻的可能,便双臂一展翩然而下,然后定定地站住,指着栗子道:“别再死撑着了,我的手下马上就到,别以为你将你的手下掩藏下来打我伏击我就怕了吗?他们谁也没有我的枪快,不信你就试试看。” 说着,她双手倏地翻飞,肩上的98k瞬间握在手中,紧接着“嘎啦”一声子弹上膛。 这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快到极致,只在栗子的眨眼之间。见势不妙,她动作一点也不慢,只见她身形一动立马不见人影,紧接着不远处悠悠飘来一道软糯糯的声音:“行,我就不再奉陪了,我们后会有期!” 这家伙溜得真快!嘀咕一声之后,云清举枪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恨恨地一枪过去。 “砰”的一声,子弹从枪膛里飞出直愣愣地破空而去,并发出一阵阵撕裂空气的脆声,但这只是一阵寂寞的嘶鸣。 听到枪声,特务队的人马飞快地赶来,见她举着枪发愣,一个个也都定定地望着她枪口所指的方向发愣…… 一场拼斗之后,云清的心里沉甸甸的,老堵得慌。她十分明白,不用去查都知道这伙人全是日本人。这个时候,只有日本人才会费尽心机挑起事端,或许战争的脚步真的离自己近在咫尺。自己所面对的敌人将足够强大,强大到将要用自己的生命去面对。 返回特务处的时候,天色很晚。看着夜幕下的街景,云清一阵茫然。因此,她没有回郎府,而是坐在自己临时的办公室里望着对面的墙壁发呆。 双目睖睁,一动不动,就这样傻傻地坐着,一直坐到深夜,大楼里一片寂静,除了灯光之外,再无任何动静。 时间在一点一点地流逝,夜渐渐深了,快要临近凌晨,云清这才缓缓起身准备回自己的那个小窝去,她不想面对郎君山质疑的目光。 刚要出门,突然,她瞥见一道人影从窗前一闪而过,并且是飞向郎君山的办公室。 “谁?”她以为自己坐得太久连眼睛都花了,但她仍然猛喝一声,然后迅速扑向窗前推开窗户探身朝外张望。的确,她发现有一道人影从窗户溜进了郎君山的办公室里。 是贼吗?她来不及细想,迅速转身奔了出去,大呼一声“抓贼”后嗖的一下冲向郎君山的办公室,然后抬腿猛地一脚踹去。 门被突然一下给踹开,把刚刚撬窗溜进屋子里的人给吓了一跳,但其身法忒快,只见一道人影一闪倏地飞出窗外。 云清也迅速扑去,然后纵身一跃飞出窗外,朝前面奔跑的黑影只身猛追起来…… 听到一声“抓贼”的呼喊声之后,值班人员警卫士兵也纷纷吆喝起来,并响起一阵阵杂乱的脚步声,大楼里顿时热闹起来…… 见云清紧追而来,黑影迅速穿过车棚翻墙纵飞,然后奔至围墙脚下顺着紧跑了一阵,并且一边跑一边不停地抬头张望围墙上面。 围墙上面装有电网,晚上值班警卫人员会接通电源。黑影这是在寻找什么?难道这围墙上面有缺口可供其逃跑? 黑影这一抬头张望不打紧,而脚下却不觉慢了几分,这为云清赢起了时间,只见她身形一动纵身一跃一下飞扑至黑影的跟前,然而长手抓住,但对方泥鳅似的身形一闪从她的腋下滑溜而去。 去抓的时候,云清看到了对方的面部。应该是个男人,但脸上戴着黑色面罩。 只见他躲过云清那一抓后几个纵步而去,然后提腿而起窜上一棵法国梧桐,嗖嗖几下便从树杈越过围墙消失在黑暗之中…… 第114章 护送师长 听说自己办公室招贼,接到电话后,郎君山匆匆赶到总部。大概是因为闹床气的缘故,他神情萎顿,一点也不在状态。 见云清脸色微红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瞟她一眼后,郎君山沉声问道:“怎么,没有追上?” 因为他家离得很近,一个电话之后赶来也就一炷香的时间,更何况还有四个轮子。所以,在云清追赶窃贼那会儿他就到了。 询问的时候,并未刻意地去看云清,而是一心一意地检查桌斗和保险柜。经过一番仔细检查之后,没有发现任何被撬被打开过的痕迹,他在心里悄悄长吁口气。 尽管没有发现有啥问题,但他仍然心存芥蒂。俗话说,贼不走空,既然被人家给惦记上,那就说明这人并非普通的窃贼,最有可能是共党分子,而且这回没有偷成肯定还会有下回。因此,这保险柜并非保险了。 所以,犹豫一阵后,他又将刚刚锁上的保险柜重新打开,并微微挪了挪自己的身子,有意挡住云清的视线,然后从里面抽出一只档案袋悄悄揣进怀里。 忙完之后,他重新关上保险柜,并随手拨了下密码盘。起来的时候,见云清用奇怪的眼神一眨不眨地瞅着自己,他很不自然地笑了笑。 “别这个样子瞅着我,谁都有秘密,更何况我还是特务处处长,这身上的秘密可多了去了。” 对于郎君山来说,手里掌握的机密实在是太多了,而且随便一条都有可能惊天动地,或者塌天塌地,被人惦记上最正常不过了。他方才悄悄揣进怀里的正是有关“蟒蛇”的档案资料。 “蟒蛇”,既是一个天大的秘密,更是他最得意的杰作。因为,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条“蟒蛇”安插到共党高层的身边,虽然眼下的地位不高,还处在半冬眠状态,但终究会有那么一天其发挥的作用将足够逆天。 因此,当一听说自己的办公室里招贼时,他便马上联想到这窃贼必定是冲这而来。也许共党早就怀疑在自己身边有“蟒蛇”的存在,只不过是无法锁定目标而已。 这份档案资料可是自己的王牌,绝不能让它落入共党之手,否则,自己的一番心血和算计都将付之东流。 云清对他的异常之举虽然有所察觉,但人家毕竟是特务处处长,有这样的举动最稀松平常不过。 因此,她嗤了一声,翻下白眼不屑道:“我才懒得管你那些烂事。不过,我友情提示一下,这秘密终归不是死人,只有死人留下的才是秘密。你还是将这秘密当成死人吧,因为只有那样才会永远成为秘密。”说罢,转身而去。 闻言,郎君山的脸色微微地红了一下……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因为招贼的缘故,整座大楼无处不充斥恢诡谲怪。 步入大楼,云清见所有人都三五成堆地窃窃私语,纷纷议论昨晚之贼。 “欸,这莫非是瞧上处座的宝贝了吧?据路透社消息,大前天,处座在博古斋淘到了一件正宗的四方羊尊,虽说是特小号的,但终归也是西周的稀罕之物呀。” “嗤!你这全是胡扯,明明那天我陪处座去了汉华特训班,他为学员讲了一整天的课,最后把人都给累瘫,连晚饭也没吃就睡下了。” “我看这八成是奔处座昨天在陈记所买之华徽挂坠而来,据说那玩意儿可是在‘亚当之星’旁边找到的,这不是仙器离成仙也只差几步了。” “我呸!你们莫在这乱嚼舌根,小心着点,若是被人听去有你们好受。” “……” 瞥见云清走近,一个个又都马上噤若寒蝉。 云清耳尖,老远就听了个正着,但为了使他们安心不给自己惹是非,连眼角也没给他们甩下,她佯装低头匆匆路过。 忽然,一道人影匆匆擦身而过径直奔向三楼。 咦!这不是林子山吗?他怎么来了?莫非这荣城又发生什么大事? 云清乍一见到他那熟悉的背影不禁犯起了嘀咕,心中也不再有他,立马加快步伐匆匆跟了过去。 逃脱张明宁他们的追捕后,林子山在火车站附近藏了两天。风头一过,他立马登上火车直奔江京…… 从昨晚来到办公室以后,郎君山便没有再回家。里间是他自己的卧室,起居洗漱用具一应俱全,啥也不缺,这原本就是供他值班休息用的。 昨晚,经贼一番闹腾令他非常不安,接下来,他整晚整晚都睡不安稳,半宿也不曾合上眼睛,直到天色微亮时才渐渐入睡,这会儿睡得正香。 在这步月登云的梦乡之中,他正踌躇满志背负行囊风雨远方日行八万,把自己整得春风十里逾月而行,忽然,被一阵近乎揭天掀地的敲门声和一如麋沸蚁动的骚乱声而惊醒。 醒来之后,他都忘记咬牙切齿了,匆匆起来赶紧收拾一番,然后揣着冲天床气大开办公室的门,刚要龙骧虎啸张嘴臭骂,一见眼前之人是林子山后,他马上气消了一半。因为,他早知林子山会打上门来。 他几天前就接到张明宁的电话,说林子山嫌疑太重必须要动一下。当时,他模棱两可不置可否地竟然默许了,但他又知道张明宁他们根本不是林子山的对手,绝对奈何不了他半分,一堆的麻烦定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事情果如自己所料,但没料到的是林子山竟然会来得如此之快。他当然不怕麻烦。见林子山满面怒容,一副气呼呼的样子,他只有强忍不快慌忙堆起笑脸,故作惊讶道:“子山,你这是怎么啦?谁惹你啦?回江京也不来个电话?进来坐吧。” 林子山的脸色跟块猪肝似的,啥话也不说,只见他气冲冲地冲进去直接坐在沙发上,伸手抓只茶杯提起茶壶倒了杯凉茶仰头“咕咚咕咚”地一饮而尽。喝完,他将茶杯重重搁下,并抬手抹了把嘴。 他的样子的确狼狈,满脸憔悴,跟身上一样脏不拉叽,头发乱蓬蓬的,跟顶着个鸡窝似的, 那林子山前脚刚到,这云清随后也跟来了。她十分好奇,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怎么跑江京来了?而且还邋邋遢遢,像是从叫花子窝里钻出来似的。 郎君山正满脸黑线琢磨着怎么应对之时,一见云清,心中顿时一喜。于是,他给云清使劲地眨巴着眼,并呶了呶嘴。 云清自是会意。她立马过去跟林子山打招呼:“林长官好!你来了。” 但林子山根本不搭理她,嘘了口气后,将目光转向郎君山抱怨道:“你是处座,我无法跟你生气。但至少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弄明白,你派我过去到底几个意思?我无意跟云长官争高低,可他们似乎也容不下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怀疑我,我都忍了,可这回张明宁他们却干脆要直接逮捕于我。 处座,我到底做错啥了?我知道,张明宁他们敢如此胆大妄为,这肯定得到了你的默许。处座,如果你也怀疑我的话那你立马就逮捕我。不过,我觉得自己太冤,难道我到共党那边卧底也有错?我那是执行处座你的命令呀,这不是要打你自己的脸吗?” “欸,林老弟,你这是从何说起?我怎会默许他们呢?我压根儿就不知道你跟云清他们的关系闹得如此之僵。云清,情况果真如他所说吗?” 林子山也够直接,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自然不怕郎君山跟他急。可郎君山竟然把他给琢磨透了。他不急不缓,不动声色,故作一脸无辜状,两片镜光一闪立马把问题抛给云清。 这个时候,云清也够纯洁的,虽然不满郎君山择清自己,但仍然唱起了双簧。 她不乐意道:“林长官,你这话就不够意思了。在荣城的时候,我们打配合不是很默契吗?我可从来就不曾怀疑过你,更何谈容不下你?至于你在荣城的遭遇那纯粹是张明宁他们的个人行为,与我又何干?不过,人正不怕影子斜,你若是没任何问题,他们也不敢拿你咋的。” 听话听音锣鼓听声,这俩人一唱一和,表面冠冕堂皇,实则暗藏机锋,滴水不漏,令你欲要反扑也无从下口。 俩人一推二五六,令林子山啥都明白了,他不再纠结如斯了,再多说一句也都显得自己无知,给自己徒增烦恼。 因此,干笑两声之后,他冷然道:“行。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再多说什么。不过处座,我不打算再回荣城了,如果你不允我即刻就辞职。” “什么?”他这是要逼宫啊!这令郎君山着实感到意外,一声惊呼竟不觉脱口而出,但不高不低,不轻不重。紧接着,他的脸色倏地一沉板得跟块铁似的。从镜片后面,他冷嗖嗖地盯住林子山。 林子山这明显是以退为进,蓄势而为,此举令云清也十分惊讶。瞟他一眼后,她目光一闪垂首默然。 瞬间,办公室里陷入一片沉寂,谁也不再吱声。被郎君山冷漠而视,林子山并未感到难堪,甚至还十分坦然。在来见郎君山之前,他已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过了许久,郎君山的脸色渐渐松弛下来,目光也变得柔和一些,嘴唇翕合一下,可刚要开口,桌上的电话铃声猝然响起,一下子撕碎了这短暂的宁静。 望着桌上的电话座机,云清动了一下,她打算起身去接,但被郎君山立马摆手制止,而他自己却仍坐着未动。 电话铃声仍在急促地响着,似乎专门跟这仨人较劲似的。因此,郎君山不再犹豫。他起身趣步上前一把抓起话筒,但刚听了一下,那脸色又一次阴沉下去。 片刻之后,他重重搁下话筒,冷森森地道:“云清,林子山,现在我命令你俩即刻返回荣城!” “……” 接到981团电话,在虎林海面游弋的四艘日军战列舰有明显异动,舰上满载海军陆战队士兵,意图从虎林要塞强行驶入黄江水域。 接到报告后,潭师长马不停蹄赶到要塞。一番巡视之后,发现敌情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于是,在虎林要塞,他召开了紧急军事会议。把驻守在东海岸一线和虎林港的823团756团营长以上长官全召集过来,向他们通报了眼下所面临的局势,并紧缩防线对兵力作了一番重新调整和部署。 最后,他沉声道:“弟兄们,我们可能有大仗要打了,你们也都瞧见啦,在这海上的日军像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们随时都准备向我们发起进攻,一场血战离我们越来越近。弟兄们,你们说,我们该怎么办?” “打回去!打回去……”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霎时,所有人都一声怒吼,惊天动地,把会议室的房顶也差点给掀翻。 “对!我们要把他们打回去!我们是中国军人,在侵略者面前,我们的血是热的,我们的心是红的,犯我者我必诛之!” 在国军里头,潭师长是为数不多的主战派将领之一,而且对日态度十分强硬。但在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十分沉闷。 因为,远在千里之外,发生了举世震惊的西安事变,老头子被抗战派给扣押了,正在为停止内战枪口一致对外进行一场载入史册的兵谏。 潭师长虽是主战派将领,但他不赞同这种过激行为,领袖就是领袖,过错最大他也是领袖,军人的职责就是扞卫国家,扞卫领袖,因为领袖是国家的代表。 会议之后,他急着要赶回荣城。因为,他要时刻关注事态变化。天色晚了,见他执意要走,卫参谋长大声吆喝道:“钟强!” “到!”钟强负责会议安全保卫。此时,他正站在门外,听到卫参谋长吆喝,他随即快步而至,并挺身向二位长官行了个军礼。 “你率领特务连负责护送师座回荣城。记住,不得有任何闪失,师座要是少了一根毫毛,我毙了你!” “是!” 潭师长并未反对,因为天实在太黑,自己又只有六名警卫士兵随同,这一路上也的确不很太平。 他们很快就出发了,钟强将特务连分为前卫和后卫,分乘两辆卡车,潭师长跟警卫们乘坐黑色福特夹在中间。 转眼之间,他们开始翻越松岗岭,道路崎岖狭窄,车辆缓缓行驶,行驶到尖嘴坡时,前面的卡车忽然停下。 正疑惑间,一名士兵跑来向钟强报告。 “报告长官,前面发现路障。” “什么?不好,有敌情,快保护师座,准备战斗……” 这好端端的一条路,竟会凭空冒出路障来,这定是有人要伏击车队。钟强一听士兵的报告马上就意识到车队遭遇敌情。 然而,他这话音未落,随即就听到“砰”的一声猝然响起,从幽静的黑暗之中嗖地飞来一颗子弹射向潭师长的座驾…… 第115章 打反伏击 潭师长在坂本龙一的暗杀名单上为一号目标。因此,他首当其冲。在侦知他的行踪之后,三木领着刺刀三队埋伏在潭师长返回荣城的必经之地。 临出发之前,三木反复交代手下:“此次行动至关重要,发现目标要全力格杀,必须一击即中。据情报显示,离开荣城时,一号目标身边只跟着六名警卫士兵,但不排除他的部队会派兵护送,即使有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一支连队。因此,我们不怕。我们这一百来号人可以以一当十,拿下中国军的一支连队自然不在话下。” 三木将所有人马分为突击、阻击、掷弹三个小队。 这车队一到首先发起攻击的便是突击小队,他们专门负责攻击一号目标的座驾。 带队的人名叫三甫,是个狙击高手,个头不高,但人很精壮,枪法尤其精湛,曾多次夺得过国内国际各类射击大赛个人冠军。他发出的第一枪一下就穿过车窗玻璃而击中黑色福特后排座位上一人。 子弹正中这人的太阳穴,但并非潭师长本人,而是他的警卫小王,他被小王的鲜血溅了一脸。 而他的另一名警卫小陈则反应十分敏捷,一见小王被子弹击中,他立马纵身一扑将潭师长一把抱住压在身下,然后迅速打开车门抱着他滚出车外,接着又几个连滚一直滚入路边的灌木林中。 再说钟强,一声大喝之后,他立马纵身一跃跳下驾驶室。三甫开的那一枪,他看得真真切切,骂了声“草泥马”之后,端起冲锋枪当即就一梭子横扫过去。 他一边扫射一边命令:“一排保护潭师长,二排阻击西山,三排阻击东山,猛子拐子耗子你们去清理路障。” 在战场上,枪声就是命令,而长官只是秩序的执行者。一声枪声之后,士兵们纷纷跳下卡车,听到长官吆喝,第一时间就各就各位,随即就枪声响成一片。 与此同时,三木也在命令:“木下君,你们掷弹小队上,先炸车辆再轰人。” 掷弹小队队长叫荣中木下,黑乎乎的,胖得像只柏油桶似的,而最扎眼的是他的两颗大板牙,把自己给整成只山兔一样。 他是炮兵出身,使炮最是拿手。只见他喊了声“跟我走”之后,人已窜入十几米之外的一片洼地。洼地地势低矮,蹲在里面类似于一个小规模的反斜面,既隐蔽又便于掷弹筒操作。 进入洼地之后,荣中木下四下扫视一圈,嘴角忍不住地扬起,开始为自己寻得一个天然的炮兵阵地而沾沾自喜。 接着,他朝手下挥了挥手,但没有言语,而是立即半跨步蹲下,将掷弹筒支在地上发射,十几个手下也立马纷纷行动。顿时,山上啾啾连连,山下炸声阵阵,顷刻之间,车队冲天而起,陷入一片火海。 随着一阵阵爆炸声响起,钟强这才明白自己遇上劲敌了。瞧这阵势,一点不像小规模战斗。于是,他大声喝道:“弟兄们快散开,五人一组,呈‘楔’式队形分区防守。” 这是他独创的战术阵型。在战斗时,为了防止敌人炮击,以免群死群伤,他将士兵分为五人一组呈三角形散开,然后一组组叠合形成楔子式散兵阵型。 这一点也不花哨。轰炸完车队之后,荣中木下调转炮口开始轰炸士兵。只见一发发榴弹飞向山下,像雹子似的砸下。 而特务连的士兵已然散开,形成战斗阵型之后,眼见榴弹砸来,一个个立马散开扑倒,炸过之后又纷纷飞身而起,反正榴弹落哪哪的人就四面散开扑倒地上。 一时间,山下只见人影如梭鱼跃龙潜,竟然无一伤亡,连块皮也没磕下。 几轮之后,炮声终于停下,大概是榴弹告罄。钟强早已在心里默算好了。一个士兵最多背上十枚,干过汽车之后,他们也所剩无几了。因此,躲过一通轰炸之后,他再也不用担心了。 在他那儿,他信心满满。若论单兵作战能力,特务连的士兵也差不到哪儿去,面对眼前之敌完全可以拼上一回,最坏也可以通过防守来拖延时间等待援兵。 在三木的心里当然是要速战速决,因为这刺刀队毕竟是孤军奋战,他们耗不起,时间一久等来的是对方的大批援兵。所以,这炮击一完他马上就指挥突击小队和阻击小队发起攻击。 他端着冲锋枪冲在最前面,身后是阻击小队,四十几号人呈扇形队型像一只只饿狼一样从东山杀奔而下。 他们又是冲锋枪又是手雷杀得十分兴起。快到山脚下时,三木忽然停下,一通手势之后,手下们纷纷散开钻入灌木丛中。接着,如幽灵似的,一会儿飞身而出一通突突,一会儿又没入林中失去人影。 刚开始的时候,特务连三排三十几名士兵还应付自如,其战斗阵型也不是白给的。只见他们五人一组组成三个楔子,那冲锋枪的火力如同一把尖刀似的将对方的队形被迫切成三段,再压着对方的火力打,打得他们人人乱窜。 后来,三木马上调整战术,采用“跳蚤”式攻击。由于他们来无影去无踪神出鬼没,三排渐渐支应不住了,还出现了伤亡。因此,他们只有隐蔽坚守以静制动,见人影就打,来一个不见兔子不撒鹰。 但效果依旧不大,让对方越逼越紧越逼越近,眼看防线就要突破。见状,钟强急忙将二排调了过去,自己和猛子拐子耗子四人一道死死守在西山脚下。 在二排的增援之下,三木他们又一度落于下风。眼看马上就要突破防线,这一下又只好止步不前了。 见对方将西山人马一并撤往东山,三木心中大喜。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荣田君,快,向西山发信号,命令三甫立即发起攻击!” 随即,一颗红色信号弹从东山冉冉升起。见时机已到,三甫哈哈笑道:“好!终于轮到我们上场了,都一齐给杀下去,解决掉一号目标后立即撤离,不要与这帮支那猪纠缠。” 说罢,他将狙击步枪挎在肩上端起冲锋枪率先杀了出去…… 趁着西山没有战事,钟强去了潭师长那儿。在一片洼地里,五名警卫端着冲锋枪将潭师长护在中间,一个个瞪大眼睛正警觉地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忽然,黑暗中响起“咔嚓”一声,虽然十分轻微,但小陈仍然听到了。 “有人,准备战斗!” 小陈瞪着大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前面。他判断声音是从那爿灌木林中传来的。果不其然,片刻之后,他隐约看到那边的树枝在轻轻摇晃。 “哒哒哒”小陈也懒得喝问对方。他立马一梭子过去,但见一道黑影立时扑倒地上。一时间,那爿灌木林再无动静。 沉静片刻之后,那边忽然有人喊道:“别开枪,是我,钟强!” “钟连长,真的是你吗?”尽管对方已经亮明自己的身份,但小陈仍不放心,他要再次确认。 “对,是我,钟强。师座怎么样?没啥事吧?” 真的是他!小陈这回听得真切。他连忙喊道:“钟连长,你过来吧,师座没事。”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但见一道人影突然从半空中嗖地飞来,然后稳稳地落在身边。 此时此刻,潭师长正闭眼盘坐于地,仿佛这外面所发生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师座,您还好吧?”钟强上前问道。 潭师长微微睁开眼睛,随即朝他翻了个白眼,不满道:“你小子这咋啦?打仗咋变得这样磨叽?都过去十几分钟了,就这么几个蟊贼也没拿下,要是老子来早一通突突完事。还说是留德高材生,一个屁!老子瞧你也不过是个绣花枕头。” 突然遭潭师长一通没来由的呲,钟强一时语塞,愣怔怔地翻了几下白眼。之后,他深吁了口气,嘀咕道:“师座,这些可不不是一般的蟊贼……” 潭师长狠狠瞪他一眼,不屑地打断道:“咋不一般?不就十几支掷弹筒吗?至于吗?想当年老子大炮都扛过,这也值得你大惊小怪?” “……” 这世间啊果真“只有蛮官没有蛮百姓”。遇上潭师长这样的蛮官,钟强这回彻底无语了。 正在这时,从西山方向突然传来密集的枪声。不好,猛子他们打起来了!于是,他二话不说噌的一下腾飞而去,一下子就消失在黑暗之中。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潭师长忍不住笑了。 “呵呵!臭小子,这回够你喝一壶了吧!” 钟强赶到的时候,猛子他们打得正热闹,仨人都已打出火来了。 只见黑暗之中三道人影左冲右突上蹿下跳,而猛子则一边发疯似的扫射一边不停地骂骂咧咧道:“来呀!来呀!都来呀!兔崽子们,老子揍死你狗娘养的……” 不就这三人吗?老天可真是开眼了!哼,就凭你们仨也想挡住我?真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三甫不由得一阵兴奋,随即大声吼道:“都给我一齐杀过去,打不死也要拖住他们,我去寻找一号目标。” 说着,他纵身而起朝大道奔驰而去。然而,他立刻被一道疾驰而来的人影给挡住。来人自然是钟强。 三甫不管三七二十一端起冲锋枪猛地一梭子过去,但人影倏然消失。紧接着,对面也猛地一梭子过来。 于是,俩人你一梭子我一梭子互相对射起来。只见他们一个跳一个蹿一个闪一个躲。在黑暗中,这边刚一现身那边立马就突突,那边才一露脸这边就咔咔,反正谁也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最后,干脆打成一团改徒手肉搏了。 三甫虽然是个顶尖枪手,但手上刀法也一点不赖。只见他嗖的一下从后背拔出一柄半长钢刀,双腕飞转挽起朵朵刀花,然后半蹲马步前跨半步拉开架势。 钟强是特战高手,这手中刀功自然也是不弱。只见他从腰间拔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也迎头摆出斗阵。 俩人都虎视眈眈地盯着等待对方出手…… 再说猛子拐子耗子三人,面对四十几人的进攻已然无力招架,只有边打边退,退到大道上后,猛子忽然撮嘴一声唿哨,随即三人一齐消失。 恍惚一阵之后,这伙人毫不犹豫地冲上大道开始搜寻一号目标。卡车轿车已被炸个稀巴烂,自知再无法藏人。于是,他们扩大范围朝东山脚下搜索而去…… 二排和三排仍在激战。他们成功挡住了三木一伙人的攻势。双方各有伤亡,但局势对三木他们十分不利。因此,他不再进攻,而是就地阻击,一门心思要牵制住这帮人马,给三甫创造战机,只要解决掉一号目标立马就撤离。因此,双方陷入胶着…… 见对方三人突然消失,突击小队不疑有他,只是一门心思搜寻一号目标,试图尽快完事以便快速撤离战场。 他们窸窸窣窣地朝东山脚下摸去。摸到山脚下之时,这伙人都突然莫名兴奋起来,因为他们发现目标了,一号目标正闭眼盘坐在前面的洼地里,身边只有几名警卫士兵。于是,纷纷端枪准备射击。 刚刚端起枪,忽然,身后一声唿哨响起,回头看时,迎面却是一支支黑洞洞的枪口,而猛子则满面嘲笑,但未及反应过来枪声立刻就响了,一阵突突之后,地上瞬间横七竖八地躺下一片尸体。 拐子上前踹了一脚,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并瞪眼粗声骂道:“猪猡!怎么这会不狂了?我呸!都给老子滚犊子去吧!” 突击小队被一排一通突突,三甫自是不知。因为他跟钟强正杀得难解难分。两人一个短刀一个匕首,寒光闪闪,杀机重重。 只见三甫一记横削朝钟强面门而去,速度之快如豹子一样,但钟强更快,只见他身形一转倏地消失。 接着,他猛然现身于三甫身后,而手中的匕首快速飞转,只见一道道寒光如流星一般地紧紧缠住对方的脖子。 几个翻身之后,都仍然无法摆脱,三甫顿时心惊肉跳,情急之下,他险中求胜使出最阴险毒辣的一招,只见他手中刀光一闪,顺着钟强的匕首而去直愣愣地刺去。 这一招看似平常,其实凌厉无比,而钟强若不避这握匕首的手将瞬间削裂,若退避其刀锋则瞬间直抵面门。 然而,这好一个钟强,轻吟一声之后,只见他腕子飞转侧身一闪,匕首顺着短刀而去,然后,一个弓步身子朝前一扑,匕首也顺着对方的脖子一路滑过,同时,响起“嗞嗞”的割裂声。 三甫则赶紧撒手扔刀,并双手捂住脖子圆睁眼睛愕然而又绝望地瞪着钟强,然后,直挺挺地仰面徐徐倒下…… 第116章 中国刀法 天太黑,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一片,瞧不见一个人影,只有一道道如火蛇一般的流光在黑暗中疯狂乱曳。 三木藏在如水桶粗的香樟树后一边胡乱射击一边心下琢磨,老这样下去可不行,待会他们的援兵一到我们可就惨了,必须速战速决!也不知三甫他们得手了没?给他们的时间已足够多,到了该撤离的时候了,但在撤退之前定要给他们一点苦头吃。 于是,他对身边呲着牙打得正过瘾的荣田道:“荣田君,我们再突击一回,给他们来个狠的,要多狠就多狠,反正一锤子买卖,打完就撤。估计三甫他们也该得手了。” 荣田是北海道“虾多人”,野蛮而又粗鲁,骨子里最喜欢搞事,心里正野着,听三木说来个狠的,他浑身血管顿时暴涨,这野性跟点燃的黑索金似的“嗞嗞”地直冒火花。 他伸出舌头舔舔并咂了咂嘴,眼底闪出一抹戾气,那样子像闻到了血腥味,然后抬手抹抹嘴道:“手正痒着呢。好久没宰支那猪了,愣把这血腥的味道都快忘记。” 接着,他朝身边的手下喝道:“走,随我宰支那猪去!” 这家伙还真是属虾的,身形一弹便没入灌木林中,紧接着,一溜溜的黑影也纷纷窜去…… 这二排和三排所占据的地形比较特别。前面是一道缓坡,缓坡两侧是陡坡,高的近数丈,最低处也一丈有余,缓坡之下开阔而又平坦,三十米之外才是一爿灌木林,树长得高高大大,密密实实,人藏在其中,连个魂也找不到。 特务连士兵藏在灌木林里死死封住缓坡,只要见到黑影就往死里造,令三木吃了些苦头。死了七八人之后,三木便不敢再贸然出击。 荣田可没顾忌那么多。他命令五人隐蔽在缓坡之上的林子里吸引对方火力,而自己则领着余下的三十几人从陡坡下去。他已寻到一处最适合攀沿的一段陡坡一点一点地下去,试图将特务连打一个出其不意。 对于这一切,三木看得十分真切。他藏身的地方恰巧有块“飞来之石”,高丈余,站在上面看山下一览无余,尽管天黑,但仍然能看到一道道黑影飞下陡坡。顿时,他有种莫名的兴奋…… 山下自然是严防死守,三排守北边,二排守南面,见山上突然停止射击,一个个紧盯住缓坡,时刻防止敌人发起进攻。 三排长靠在最北边。他是个老兵油子,打过无数的仗,跟自己人打,打完自己人再跟共党打,接着又跟自己人打,换防到荣城之后才算消停下来。 所以,他最擅关注战场的动静,哪怕是风吹草动也不会轻易放过。这山上一下子变得寂静无比,他心里马上就犯嘀咕,并开始琢磨,山上这会儿咋啦?难不成全撤了?这不可能吧?如果没有,那么他们又在憋什么屁呢? 他正琢磨着,忽然,从身后传来“啊”的一声惨叫,他倏地一惊,一个激灵之后,心里顿感不妙。 不好,敌人绕过他们从后面杀过来了!幸亏林子密实,大家都分散隐蔽,点多面广,不会遭敌人连锅端去。 此刻,他不再犹豫,立即大声喝道:“弟兄们,敌人从后面杀过来了,大家千万要小心些。都待在原地别动,瞪大些眼睛,发现活物全给我一齐突突,一个都不要放过。” 但话音刚刚落下,从林子里又传来一声惨叫。顿时,这林子变得阴森可怖起来,仿佛处处都充满杀机,士兵们一个个毛发倒竖,后背冷飕飕地直冒冷汗…… 而此刻,荣田心里正洋洋得意,他们成功飞下陡坡后,始终隐蔽前进,绕到对方身后之后开始在林子里一点一点地收割。他刚刚又发现一人。 那人卧在一爿茅草之中,双手端枪正一眨不眨地注视前方。而身后,荣田悄悄摸去,他浑然不觉。 荣田的脚下突然响起“咔嚓”一声。闻声,那人猛地一惊,刚刚扭头过去,便见一道黑影猛地扑来,并且他的头一下被对方双手死死扣住,紧接着“咔嚓”一声,脖子一下被拧断…… 一时间,林子里黑影憧憧,穿行如梭,如幽灵一般,时不时地传来一声惨叫。霎时,整座林子,夜戚戚,风惨惨,森然可怖。 听着这一声声恐怖的惨叫,三排长心惊肉跳,浑身冷汗涔涔。最后,他忍无可忍,实在憋不住了,于是,跃身而起,猛地大声喝道:“弟兄们,跟我上,杀了这帮狗娘养的!”接着,端起枪朝天一梭子。 士兵们也早已按捺不住,听到三排长吆喝立马纷纷而起一齐包围过去,二排长也领着自己的士兵紧紧跟上。 “弟兄们,保持五人战斗队形,保持距离,切莫岔开,见黑影就突突,绝不放过任何可疑活物……” 正说着,前面一道黑影突然飞起,紧接着,三排长手中的枪也猛地吐出一串火焰,对方立时一声惨叫跌入林中。 士兵们也学着他一样,见黑影就搂火,枪声一阵接一阵,一时间也不见对方轻易现身了…… 将三甫灭掉和西山的敌人全部清除之后,钟强仍将一排埋伏在潭师长附近,而自己则叫上猛子他们朝二排三排奔去。 在途中,听到那边传来的枪声,钟强的心里不禁咯噔一下,立马对三人道:“不好,三排和二排的枪声乱了,打得毫无章法,定是发生什么变故。快,我们分开走,保持隐蔽接近。” 四人在林子里散开,各自一路穿行而去。快要接近的时候,钟强停下蛰伏不动,并四下扫视。忽然,他发现异常了…… 三排二排仍然枪声不断,但枪法凌乱,没有一点气势,这显然是乱了方寸,更是荣田所期待的结果。他明白,自己的这番行动已给对方足够的震慑。接下来,他们尽可以大展拳脚,给对方致命一击。他们聚在一起,蛰伏不动,等的就是这一刻。 荣田得意道:“呵呵,我们上,宰猪去!”说着,他噌的而起蹿上树去,随即,在他身后立马飞起一道道黑影一齐朝枪声传来的方向嗖嗖而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他们身后,四道人影如影随形也悄悄紧跟而去,这自然是钟强他们。四人紧紧跟在对方的屁股后面,甚至都大大方方地贴身相随。 钟强要开始行动了。他一步不落地紧跟一人同时窜到一棵树上,几乎面贴面了,四目相对,两人相视片刻。 待看清楚钟强后,那人愕然愣住,刚要动手,钟强朝他咧嘴一笑,紧接着,一道寒光倏地闪起,随后便听到“嗞”的一声,他的双手立马捂住脖子,“噗”的一声跌下树去。 接下来,钟强如法炮制地一路杀过去,猛子他们也一样,并且都悄无声息,没让对方察觉到一丝异常。杀到后来,连他们自己也都要忍不住笑喷…… 最后,荣田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一直在前面一棵接一棵树地穿行,并一门心思地想着该如何如何杀人,该怎样杀才更有乐趣,哪还顾得上身后。在将要采取行动时,这才蓦然发觉跟在自己身后的人越来越少,除了五人贴身跟随之外,其他人都已杳无踪影。 他大吃一惊,顿时,浑身不寒而栗,同时,这心里更有一种恐慌。于是,他连忙对身边人暗喝一声:“不好,快撤!”说罢,扭头飞身朝东边窜去。 这人啊,在逃命的时候往往怕什么来什么。他攀着树枝刚刚窜出两棵树,在前面第三棵的树梢晃晃立着一人,虽然看不清面容,但有凛凛寒气逼来令他冷然有一阵切肤之痛。 此时此刻,荣田顿时恍然大悟,心下啥都明白了,自己的一班手下全都拜眼前此人所为。 因此,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番咬牙切齿后,毫不犹豫地噌的而起举着短刀朝那人影杀奔而去,样子十分狰狞,身边几人随即也挥刀而起。 此人正是钟强。见对方身形一动要跟自己拼命,他冷哼一声,两手相抄抱在胸前立于树梢,似乎根本不为所动。 而另外几人刚刚飞起,猛见三道人影倏地闪出,刹那间,响起“啪啪”几声,一个个顿时倒飞而去。他们这是被猛子拐子耗子三人连连几脚一齐给踹飞。 紧接着,他们三人飞扑而去跟那五人杀成一团。在夜色中,只见一道道寒光如电光火石一般凛然泛起,一阵阵叮当叮当之声清脆地响起,还传来一声声冷吟暗喝。 他们一会儿银光簇簇,恰似莲花朵朵不胜娇羞,更那堪不是低头这温柔,一会儿浮光掠影,但绝非那蜻蜓点水,又何曾浅尝辄止? 反正这一道道刀光你来我往我追你杀,砍,砍得惊天动地,劈,劈得江海翻腾,刺,刺得百花凋零,撩,撩得万木萧疏,而杀到酣处,一个个又犹似饿狼,更仿佛游龙…… 与此同时,那钟强与荣田也是刀对刀地杀得风生水起难分难解了。 这荣田的刀法也并非是白给的。只见他双手举刀,左劈右砍,上刺下撩,一招一式,一进一退,泾渭分明,举轻若重,而身法又静中思动,动若脱兔,脚下步步生风,寸寸尘起。 他的确是用刀的一流高手,把日本的最经典的传承刀法发挥得淋漓尽致,大有日本刀客的风骨。 然而,在钟强面前,他的这些刀法还远远不够看。因为在钟强的眼里,他的刀法太拘泥,太呆板,他的身法太僵硬,太迟缓,他的步伐太谨慎,太小心。 在国人的眼里,无论是刀还是剑,它们代表的是一种精神,一种态度。刀剑既是武器,更是人的灵魂。而“十年磨一剑,锋刃未曾试”说的就是人的潜心修养和精神。因此,真正的刀客,并不会拘泥于传承。 钟强正是如此。他面对荣田的进攻,根本没有招式,有的只是以不变应万变,以静止戈,以动为攻。 荣田挥刀凌空劈下的时候,他一动不动,只将头微微一偏身子稍稍一侧,任刀锋贴着面门直愣愣地削下,并闭上双目,似乎在用心感受这刀锋的清冷。 而当荣田腕子突然急转横刀划过之时,他顺着刀锋转动,双脚轻轻错动,手中一道寒光瞬间抹向对方的脖子。 这钟强突然一记杀招令荣田瞳孔一缩,顿时冷汗涔涔,他慌忙碎步连连直往后退。紧接着,他旋身一转双手一压刀锋向后狠狠撩去。 钟强似乎早已料到荣田有此一招,只见他不慌不忙身形一闪抬步半跨向前,手中的匕首挽起一朵刀花横飞而去直逼对方面门。 见锋芒突然凌厉杀来,荣田心中一凛慌忙翻身而去,而手中的刀也倏然朝后一捅欲将对手生生逼退。 然而,钟强并未如他所愿,而是趣步向前顺着刀背而去,一把匕首又骤然刺去。 这回,荣田心间猛地一颤浑身一阵哆嗦,连血流都一下凝住。因为这一招贴着他的面门一路划过,脸上一道血痕,血滴瞬间点点渗出,还一阵火辣辣的疼。 但钟强并未停手,而是随即手腕又飞速翻转挽起一朵刀花横劈而去。 见又是一记狠招杀来,荣田急欲后退,但脚下突然一滑一个踉跄,身子朝一侧歪去,他慌忙挥刀倒立插入地下才堪堪稳住身形。 这一招得手岂能就此放过,只见钟强突然旋身而去,双手握住匕首一记猛虎下山朝荣田胸口猛然插下。 这荣田不及反应,只有睖睁睖睁地看着锋利锋芒直愣愣地插入自己的胸口,因为用力过猛,连柄也瞬间没入其中。 看着匕首没入胸口,荣田圆瞪双目愣怔怔地望住钟强,似乎在恨恨道:“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然而,他再也喊不出声来,只能带着满满的不甘和怨恨到另一个世界去接着修炼自己的刀法…… 见荣田一命呜呼,跟猛子他们缠斗一起的五人顿时大惊失色,其中一人在慌乱中急欲转身而逃,但立马被拐子飞身而去瞬间割喉。紧接着,猛子又一个当胸而刺将另一人穿了个透心凉。 随着两人相继倒下,另外三人这哪里还是对手,猛子他们刀法瞬间爆表,只见嗖嗖几下,那三人瞬间割喉的割喉,穿胸的穿胸,倒下地后,跟此前的同伙一样死不瞑目…… 第117章 刺刀二号 等了半个多时辰也不见两队人马返回的人影,三木这才知道自己今晚的刺杀行动失败了,他只好失望地带着木下和剩下的二十余人垂头丧气地返回荣城。 回到当阳路大福贸易地下室里,见栗子和山风他们也都一个个丧着张脸,三木知道他们的行动跟自己一样也好不到哪儿去,这个时候,这才明白栗子事事不顺的心境。感同身受,他开始后悔在此之前自己对栗子的傲慢和无礼。 他跨步上前给栗子深深鞠了一躬,非常诚恳道:“栗子小姐,之前是我的不对,三木在此向你赔礼了,还请多多包涵。” 他的突然之举令栗子吃了一惊,微微后退一步后,她又赶忙上前扶起他,软糯糯地道:“别别别,千万别这样,三木君如此大礼,栗子实在承受不起。快别这样,三木君,来,我们回里屋坐下相商。” 说着,她向三木微微弯了下腰,然后手优雅地一摆把他请进里屋。 这是一间纯粹的日式小屋,正面墙上挂着一幅明治四十五年制式陆军军官正装的裕仁天皇的上色挂像,小眼睛上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左边挂着章日旗,右边挂着旭日旗,天皇下面是香案,香案上搁着军刀架,刀架上一把打刀(太刀)一把胁差(小太刀)。 (也许他们的祖先还真的是个卖烧饼的,所以喜欢拿烧饼做旗子。这样挂着,瞧上去,分明是这皇帝挑着一担子在“烧饼烧饼”地吆喝,瞧他那双小眼分明是一双卖烧饼人的眼睛。这刀还分什么打刀胁差,分明是因为自己手太短,在砍烧饼时若没带板凳的话则拿长刀砍,带板凳了就用短刀砍。) 两人在榻榻米前坐下,栗子给三木和自己倒了杯茶。喝的时候,她始终盯着三木看。 喝完之后,栗子一边搁下茶杯一边眸光闪着道:“三木君,没事的,我还有一支人马可用。”说着,她举手拍了拍。 片刻之后,一个蒙面女人进来。栗子抬手指着道:“三木君,这位是‘刺刀一号’。”接着,又指着三木道:“一号,这位是特高课三木少佐。从今日起,一号,你负责执行刺杀行动。三木君,你负责执行‘白鸟’行动。我手中还有一队人马可供你指挥。他们不日将到。” 说着,她向三木招了招手,示意他贴近些来。这个时候,三木没有理由再拒绝。眨了眨眼后,他俯身把头贴了过去。 栗子开始在他耳边嘀咕,三木一边听一边不住地点头…… 下班时,赵局长站在大门口四下瞅了瞅,见孙正盛从身边经过,连忙叫住他:“孙正盛,你给我叫辆黄包车来。妈的,今天真是活见鬼啦,这警察局门口连辆黄包车的影子也不见。” 孙正盛搔搔头皮,四下打量一圈后,也深感奇怪道:“欸,还真是。这都怎么啦?我们可没得罪那班车夫啊?局座,您咋不坐车呢?” “今日几个朋友相聚,都烦屁股后面跟着条尾巴,约好一起打车去。” “不会吧?难不成你们相约到大世界要一块去捧那新来的头牌丽丽小姐?我可是听说那位丽丽小姐生得水灵水灵,贼漂亮,都迷死一大堆人。”溜溜地转了转眼珠后,孙正盛不无调侃道。 赵局长立马瞪他一眼,沉着脸骂道:“去,你这臭小子,敢调侃自己的上司,你不想活了?信不信我扣光你这个月的薪水?去,别磨蹭了。” 这赵局长张口就要扣他薪水,并且扬言要一下子扣光,孙正盛的脸顿时都绿了。他连连告饶道:“别呀别呀,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全给局座扣光了,我一家子这不都要喝西北风去。” 赵局长嗤了一声,揶揄道:“狗屁!我还不知你的底细,你就一光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哪来的一家子?你以为拿这一句土到掉渣的江湖套话就能唬弄到老子?去去去,赶紧去,我正急着赶过去,那边都等急了。” 孙正盛是警察局侦缉队队长,精明能干,人也伶俐,赵局长非常喜欢他,两人的关系也十分要好。 见赵局长一副真着急的神情,孙正盛也不再跟他闲扯淡了,急忙扭头一溜小跑而去。 一支烟的工夫后,孙正盛乘一辆黄包车过来。下车后,他小心翼翼地将赵局长扶上车去。 “走吧,华阳路42号。”坐稳后,赵局长低声咕噜了一句,然后闭上双目静养去了。 尽管他的声音很低,但孙正盛耳尖依然听清楚了。赵局长离开后,他两眼一直骨碌碌地瞅着,嘴中还不停地喃喃道:“华阳路42号,42号……” “队长,你叨叨咕咕念叨个啥?”突然,耳边响起一个人的声音。 这冷不丁的,把孙正盛给惊了一下,但听声音不用瞅也知道是自己的手下刘子豪,一个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 刘子豪人精精瘦瘦,眉清目秀,皮肤白皙,个儿又不高,满脸稚气和羞涩,说话细声细气的,跟个小姑娘似的,人称“小六子”。 他跟孙正盛最贴心,是孙正盛的跟屁虫。他从局里出来,见孙正盛神经质似的念念有词,不禁好奇地问道。 孙正盛头也不回地应道:“没念啥。走,我请你吃叉烧去,听说佳和里弄新设了个摊点,专门做叉烧。据说那老头手艺特好,把麻油烧得特香,做出来的叉烧不仅味道好极了,而且油润发亮,鲜艳夺目,瞧一眼就能勾出你的馋虫来。” 一听说请吃,当然把小六子给乐坏了。他满脸笑嘻嘻的,连眼睛都笑眯了,连连点头道:“好呀好呀,我也听说了,早就想去吃,只是一直没机会过去。” “行,那就走吧。” 说着,俩人径直往北而去…… 天色擦黑时,赵局长一路径直赶到了华阳路42号。下车后,他抬手看了看腕表,长吁了口气,瞧他的神情,像是没有迟到。他取下大盖帽夹在腋下,抬手理着乱发,然后抬头瞅了瞅42号的大铁门。 这是一幢欧式别墅,规模不是很大,但精致气派,一瞧就知道这住着的主人很有品位。瞅了一阵后,他抬手按响门铃。 “来了,是鸿达吗?”从屋里马上传来一道莺莺细语,婉转而又软糯。听这亲昵的语气,这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接着,里面别墅的门开了,并探出一张年轻而姣好的脸蛋来。她探头瞧了瞧,见到赵局长正朝自己眯眯地笑着,连忙雀跃般的蹦出来,打开小铁门后一把将他拽了进去,然后又雀跃般地挂在他胸前,把樱红小嘴一下给贴了上去。 这猝不及防的,把赵局长弄得有些慌神,连腋下的帽子也弄掉了。他轻轻推了推,别开脸道:“丽丽,别,进屋里去吧。”说着,马上又伸嘴亲了下她的脸蛋。 这女人正是孙正盛嘴中说的那头牌,刚来荣城不久。在一次舞会上,经商会副会长闳新书一牵线俩人便好上了,并且被赵局长包养在宅外。这别墅是闳新书送给他的,正好用来金屋藏娇。 丽丽年方二十,很会腻人,这说话跟她唱歌一样,细腻温婉,清清爽爽,不娇不嗲,同时,又十分乖巧,正是赵局长喜欢的这款。 丽丽自然是听他的,但又噘了噘小嘴,十分不情愿地跳下去。 赵局长一手拉着丽丽一边又弯下腰去拾取自己的大盖帽。 进到别墅之后,俩人自然是吧唧吧唧地亲在一起。亲热许久,丽丽忽然一把推开他,噘着小嘴不满道:“这好几天都不见你人影,不会是又瞧上谁了吧。你们男人真坏……” 见她突然生气,赵局长连忙解释道:“哪有啊,丽丽,你可冤死我了。这些天我都忙得脚不点地,连眯会儿的时间都没有,哪里还有这份闲心?” “骗人!我才不信。你一个大局长,有那么多手下,有啥事还要你去亲自跑腿?”丽丽翻了下白眼道。 “真的。难道你没听说吗?我们的上头出大事了,老头子让人给逮了,到处是一片喊打喊杀声,都乱成一锅粥了。我们天天开会,天天开会,一天到晚连轴转,天天商量着如何如何开展营救,如何如何保老头子的命。我早就说过,国府不能纵容这小日本,不能放着小日本不打老想着法去剿共。结果你瞧,这不就出大事了。不过还好,这共党倒还大度,没有落井下石,正在和我们谈判。我估计我们真的要跟日本人干仗了。这日本人也真是可恶,放着自己好好的日子不过偏偏要跑到中国来折腾,我见着就来气,依我的脾气,早该把他们给打回去了。” “是吗?我人都被你关在这金丝笼里了,这外面纵使闹翻天了我又咋能知道?欸,你咋如此恨日本人呢?” 见赵局长一提起日本人就一副恨得咬牙切齿的样子,丽丽十分好奇地问道。 这赵局长是东北人,又怎么会不恨日本人呢?更何况在荣城他也亲眼见过日本人的嚣张。但在丽丽面前,他不愿多说这些坏心情的糟心事,丽丽问他,他根本没打算回答。 赵局长将丽丽一手又圈进怀里,轻笑道:“丽丽,我们不说那些糟心话题好吗?莫坏了心境,那样好没情致。来,让我们好好亲热亲热,好些天都没跟你亲热了,怪想你的。” 说着,他把嘴给堵了上去,但丽丽马上别过头去躲开,并伸手挡住,翻他一白眼,然后耸起鼻子一脸嫌弃道:“你都几天没洗漱了?一股子怪味,难闻死啦,我人都被你熏得喘不过气来。” “噢,还真是。你不提起我都把这茬给忘了,这都差不多有四天了吧。行,我去洗洗。你等我。” 丽丽的嫌弃令他幡然而悟,他拍了拍脑门,然后开始脱外套,一边脱又一边问道:“丽丽,这些天你咋过的?我都担心死啦,生怕你一生气不要我了。” 说着,他自顾自地进了盥洗室。接着,从里面传来了哗啦哗啦的水花声…… 大约一炷香时间之后,赵局长穿着睡衣拿浴巾一面揩着头一面拉开门,但他立马愣住,愕然地瞪着门外…… 因为,在门外有一支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准着他。他惊悚地后退一步,脸色也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嘴翕合一下,十分艰涩地开口道:“丽丽,你……” 丽丽举着赵局长那把勃朗宁一步一步地逼过去,满脸笑盈盈地揶揄道:“赵鸿达,你没有想到吧?我都问过你了,你为啥会如此恨日本人,可我正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日本人啊,你恨我吗?” 瞟了一眼枪口后,赵局长望住她满脸惊讶道:“你是日本人?” “正是。”丽丽轻启红唇,而目光依旧那样温婉柔和:“我就跟你实话说了吧,我是日本特工,刺刀二号。我的真名叫清水明丽。赵局长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告诉你也无妨,索性都给你说了吧。” 赵局长恍然什么都明白了,他若有所思道:“清水明丽?”然后,又忍不住地笑笑:“这名字多美,可惜了,可惜了。噢,对了,在日语里面,这‘明丽’是啥意思?能给我说说吗?” 这人还真是心大,都到这个时候了,还问我的名字?她狐疑地望着他眨了眨眼道:“日语跟汉语的意思大同小异,在日语里面,‘明丽’跟汉语的意思差不多,用法也差不多。不过,这些你不需要再知道了,因为今晚你必须死,谁叫你恨我们日本人呢?” 说着,她缓缓扣下扳机,接着,“砰”的一声响起,子弹正中眉心,他应声仰面缓缓倒下,但双目圆睁,仿佛在恨自己。 清水明丽上前伸手一抹,将他的眼睛合上,并喃喃道:“别恨我,谁叫你跟我们大日本帝国作对呢?” 说完,她转身出去,环视一眼屋子,然后径直离去。 在一条小巷最黑暗的角落里,清水明丽挺身向一个蒙面女人道:“报告一号,二号目标顺利铲除!” 蒙面女人点了点头,目光一闪望向小巷深处…… 第118章 擦枪走火 林子山和云清一道下火车,刚走出车站大门,便见张明宁和赵虎带着一帮人一窝蜂地围上来,所有人都拿枪指着林子山。 林子山斜了云清一眼,并顺手拿起身边水果摊上一只半大苹果往身上擦了擦,然后呲牙大口大口地啃,塞满一嘴,再吧唧吧唧地嚼,嚼得嘴角尽是果汁。接着,他鼓起两眼使劲吞下,但两眼立马直往上翻,还一通咳咳。 他慌忙弯下腰去一边咳一边轻轻拍着胸脯,片刻之后才算缓过劲来。 水果摊老板是一中年妇女,方才见他拿她的苹果就像拿自己的一样,又不见他掏钱。她愣了愣神,之后满脸愠色,嗫嚅几下,张了张嘴,可话刚到嘴边又立马住口。 因为,她瞅见团团围住林子山的人手里都拿着枪,一个个杀气腾腾,满脸凶神恶煞,心知这是非来了。于是,她只有自认倒霉,慌慌张张地推着水果摊离开,一边走一边不住地往回瞅,满眼的愤懑,嘴里还唧唧歪歪咕咕噜噜不停。 止住咳后,林子山愣愣地瞅着手里被自己啃去大半边的苹果。瞅了半天之后,他甩手扔掉,瞪眼骂骂咧咧道:“妈的,这都啥傻货呀,难吃死了,还敢拿出来丢人现眼?我呸!” 云清在旁冷眼瞧着,一直没有作声,像是路人在旁观。 张明宁和赵虎二人根本不搭理他,而是笑容灿烂地上前迎住云清。 张明宁笑着道:“老大,你终于回了,没事了吧?” 赵虎也笑笑道:“老大,你可算是回了,弟兄们成天都念叨着你。” 听到林子山话里有话,在指桑骂槐,张明宁别过脸去冷哼一声,声色俱厉道:“来人呀,给我把林子山的佩枪给缴了!” “你敢!”见一伙人朝自己围拢过来,林子山也立马翻脸,只见他嗖的一下拔枪戳住张明宁的太阳穴,翻翻白眼道:“谁敢动?谁敢动我就一枪打死他。” 见林子山先下手为强,围上来的人一下全被震住。 赵虎两眼使劲地鼓突一下,顿时,眼底杀机横生,但见他立马噌的而起一枪戳住林子山的脑门,呲着牙冷嗖嗖地道:“林子山,你活腻歪了是吧?没想到啊,你竟然豪横豪横的。”接着又厉喝一声:“放下枪!再不放下,老子打爆你的头。” 林子山耸耸肩膀,微微一笑道:“是吗?要不要我喊一二三。行,那我就开始喊了,一……” 刚喊了一声,他忽然又停下,并立马挥手“咔嚓”一声飞快地拉下枪机,但立即“砰”的一声,枪声把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 他一脸惊慌失措的样子,十分难为情地望望赵虎,连连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枪走火了,枪走火了,没吓到你们吧?” 说着,他转而满脸尴尬讪讪笑道:“哎呀,我咋忘记这子弹已上膛了呢?呸呸呸,差点失手,差点失手。好,这下可以了,我们再来,开始,一……” “够啦!你们玩够了没?好玩吗?”云清突然厉声吼道,一下把林子山给打断,接着又朝张明宁瞪了一眼,清冷道:“你玩过火了,收手吧。这处座都没追究,你们发哪门子疯呢?快叫他们撤了吧。” “不行。我今天非要搞清楚这龙虎到底是谁杀的,他可是我们的弟兄。老大,我全都查清楚了,证据也已经有了,就只差验他的枪,这最后一哆嗦我必须要做完,给自己的弟兄还一个公道。” 张明宁梗着脖子将视线缓缓转向林子山,满目阴冷和狠厉。 见他摆出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似乎吃定了自己,林子山心中了然,心知今天指定没法善了。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懒得再废话了,心念方起,只见他突然身形一闪,随即枪声“啪啪啪”地响起,这子弹随着他的身形转动而“嗖嗖嗖嗖”地落在每个人的跟前,把一个个都吓得上窜下跳跟一窝猴子似的。 “林子山,你疯了吗?”云清一边躲闪一边叫喊道。 连张明宁和赵虎也被他逼得四下乱窜…… 正在这时,于铎匆匆跑来,见众人乱成一锅粥,急得像热窝上的蚂蚁一样团团乱转,他一边四下乱窜一边嚷嚷:“别打了,别打了,你们都别打了,出大事了……” 听说出了大事,云清当即拔枪朝天“当当”几下,然后厉声喝道:“林子山,你停下!别闹了,要再闹休怪我翻脸不认人。”接着,对众人喊道:“所有人听我口令,都一齐举枪,若是他再闹立即给我击毙。”说罢,手握拳头举起报着数道:“1……” 当她伸出第二根指头时,林子山的枪声戛然而止,而身形一动向车站飘然而去。 见他突然远去,云清急忙呼道:“林子山,干嘛去?你给我回来……” 林子山一边跑一边挥挥手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既然你们容不下我,老子回江京去了。” “林子山,你别跑,若是再跑一步我就开枪啦!”说着,云清举枪瞄准林子山大声吼道:“大家举枪,他要是再跑一步都一齐给我开枪!” 话音一落众人“嗖”的一下同时举枪瞄准林子山。 这林子山当然不敢再跑了。停下后,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云清也暂时没去搭理,而是朝于铎招了招手,道:“你过来,说,出啥大事?” “赵局长被人谋杀了。” “什么?”云清十分震惊。 这的确是件大事,赵局长是特务处下派的,更是郎君山的心腹。他这一死,荣城警察局将权柄易手,不再受郎君山的控制,这郎君山一手苦心经营下来的局面从此也将花落人家。这事情必须要给处座一个交代! “警察局邀请我们特务队参与破案,侦缉队队长孙正盛来过了。” “是吗?”这想什么来什么,云清正考虑特务队是否要参与案件侦破,这于铎的话恰好给她递了个枕头。她急忙问道:“案发现场在哪儿?” “华阳路42号。” “哦。这不是法国人的地盘吗?巡捕房谁主导侦破?” “这……我没有问过。” “行。”不用问,云清心下也明白,这案子既然发生在法租界,那肯定离不了金维安,有他在事情就好办多了。 于是,她不再盘问于铎,而是回头朝林子山喊道:“林子山,你过来,赵局长被人谋杀,你随我一道去案发现场。” 若论侦破案子的话,云清首先想到的人自然非林子山莫属。他遇事冷静,头脑清晰,思维缜密,善于观察,在破案方面也定会有过人的一面。 若非被云清威胁,此时此刻,林子山早已上了火车,他才不想掺和他们的一堆烂事。因此,他站在那里佯装没听见,身子始终一动不动。 赵虎平素最恨给脸不要脸的人,更烦人磨磨叽叽。见林子山如此,他当即“砰”的一枪过去,子弹“啾”的一下擦着林子山的耳边飞过。这十分突然,云清也根本没料到赵虎竟然真会开枪。 枪声过后,云清心里一顿,愣了愣神后,见林子山安然无恙,这才吁口长气。 她马上朝赵虎狠狠剜去一眼,目光十分凌厉,并冷然道:“宁哥虎哥,关于林子山的事情,我希望你俩到此为止,别再纠缠了。我警告你俩,如果再要纠缠下去那就是跟我过不去,休怪我伤了我们仨多年的情分。虎哥,你回去自领十军棍吧。”说罢,朝林子山飞身而去。 这回,俩人傻眼了,同时也知道,云清这会儿并非在说着玩儿,更非在威胁,她是非常认真的。平常仨人在一块,玩笑归玩笑,开心归开心,但若认起真来,她一点也不会手软。 因此,在哦了声之后,赵虎的脸色顿时就垮了。与此同时,张明宁也十分出神地望着云清的背影,满眼里尽是不可思议。 赵虎开枪,这林子山自是一阵心惊。当子弹从耳边擦过去之时,他倒吸口凉气,这下更坚定了要返回江京的决心。于是,他头也不回径直朝前走去。 人都是有底线的,林子山也一样。张明宁赵虎已触碰到他的底线。 云清似信风一样及时赶到,速度也快得惊人。赶过去之后挡住他的去路,她使劲地咳了咳。见他绕着弯儿走,她又如旋风一般一道残影瞬间飘到前面。 一个拐着弯儿,一个翩然翻飞,俩人如此这般地折腾。到最后,云清突然上前挥手“啪”的一声给他一个耳光,这出其不意的一巴掌,把林子山给彻底打愣了。他抬手捂着自己的脸睖睁睖睁地瞪着,半天也没缓过劲来。 这时,云清竟然“呵呵呵呵”地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她戏谑地问道:“你觉得疼吧?是不是还有一种被欺负而屈辱的感觉?” 林子山依旧愣怔怔地瞪着她,但云清马上又接着问道:“是就对了。如若这一巴掌是一个比自己还矮小却又狂妄到没边的人给抽的,你这心里又会是啥滋味呢?” 这回,林子山心里一动,嘴嗫嚅一下,刚要张嘴,但立马被云清给挡了回去。 “是要给打回去是吧?我料想你也会这样做的。而事实上你却没有这样去做,因为你被人逼得走投无路时选择了逃避,像只鸵鸟一样把头埋在沙里。其实,你就是个逃兵!眼下,在西安那边,老头子被人扣住,姑且不论是非,但我料想这风头马上就会要变了,我们跟共党的一番残酷争斗也将要告一段落。接下来,我们势必要一齐合力对付日本人。在荣城,战场早已摆开,跟日本人厮杀正逢其时。在这个困难的时候,你却选择逃避,这不就是逃兵吗?我都替你感到羞愧。你走吧,是我高看你了。” 说着,云清让开道,站在一旁连眼角也不给他。她的这番话,虽然没有慷慨激昂一样的气势,也非义正词严那般凛然,但字字珠玑掷地有声,全砸在他的心里。 林子山停下默然地听了一阵。开始,他十分惊讶。 因为,作为特务只是杀人的工具。从进入这道门开始他就已沦为一个最冷血的杀人工具,他的使命就是杀人,他的信念也还是杀人。在他的眼里,没有是非,没有正义,更没有任何政治温情。温情杀不死人!所以,从她的嘴里能听到这样一番话实在感到意外。 后来,林子山越听越顺耳了。他甚至都怀疑这云清调回江京之后被地下党给策反了,这性也转得太大太快了。因此,他动摇了。 “行,我跟你回去。但你要答应我的条件。不多,就一个。” 云清不用猜也知道他提什么条件。因此,没等他开口,她就爽快道:“行,我答应你。从今天起,只要有我在,特务队没有任何人再找你的麻烦。” 但林子山马上摇了摇头。他轻笑道:“你以为我真是怕麻烦的人吗?其实,我就是一个爱制造麻烦的人,只要你不怕麻烦就够了。我要你答应我,在特务队,我要像林豆一样给我充分的自由和空间,不受任何人节制,你我之间只限于情报互通,互相援手。这样的话会省去很多麻烦,也可以避免跟你的人发生冲突。” 云清没有料到林子山会提这样的条件。因为他跟林豆不一样,林豆来荣城没有职务,依照郎君山的本意,她过来也只是帮帮忙而已,没有具体的工作任务,但更是替郎君山来监视他们的,而林子山则完全是任职下派的,是一方长官。 特务处等级森严,规矩严苛,长官没有闲职,更不容许尸位素餐,郎君山对职位晋升和激励要求十分严格,对失职渎职处罚也尤为严厉。因此,这无论是杀人也好抓人也罢,特务们个个都干得非常卖力。 对林子山所提条件虽然感到十分意外,但云清仍点点头道:“行,我答应你,并且行动二组依旧归你指挥,你可以随时调动,不嫌麻烦的话,还可以将他们带在身边。” 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林子山随云清径直赶往华阳路42号。 华阳路42号十分热闹,有巡捕,也有警察。 赵局长的尸体是早饭过后被保姆发现的。为了照顾好“丽丽”的起居生活,他专门请了一位年轻姑娘。头天,这位姑娘因为家里有事没有住在别墅,返回后就遇上了这惨兮兮的一幕,当时就吓坏了。 但她第一时间就往警察局里打电话。因为,赵局长给过她两个电话号码,一个是他自己办公室的,一个是孙正盛办公室的。 打了一通之后,自然是孙正盛接到电话。在电话里头,那姑娘好一通哭哭啼啼,搞了半天才说赵局长被人枪杀了。震惊之后,孙正盛没有迟疑半分,立即带人赶到枪杀现场。 没一会儿,金维安也带着一队巡捕匆匆赶到案发现场,是孙正盛叫来的。案发在法租界,必须向巡捕房报案。 云清和林子山赶到后,孙正盛领着俩人直接进入现场,而金维安正拿着一面放大镜一声不吭地瞅着赵局长额头的弹孔…… 第119章 刺刀三号 云清林子山的到来,对金维安来说没有丝毫影响,他基本上是选择无视。 他拿的放大镜应该是20倍的,因为这是探长的标配。在出现场时,探长只需要寻找细节,一点一点地发现细节。然后,再通过细节一层一层地揭开真相。 金维安把赵局长额头的弹孔仔仔细细反反复复地看了一阵后才缓缓起来,他一边搔搔头皮一边道:“谭丙,我说你记。 一、额头的皮肤向里压成漏斗状,继而挫碎并击穿,在创口中央皮肤形成缺损,缺损边缘皮肤内卷,整个创口类似漩涡漏斗状,创口边缘整齐呈小锯齿状,且皮肤上的缺损常呈圆形,符合弹头以90°角垂直射击特征。据此可以推断,凶手面对面射杀死者,且身高在1.72-1.75米之间。 二、创口边缘黏附金属碎屑、铁渍、油污等,并在皮肤上围绕射入口皮肤缺损边缘形成一个污秽而呈黑褐色的圆圈,其宽度约为1mm,呈环形,已干燥,并极为明显。 三、弹头进入皮肤组织,除在中心部形成创口外,在创口的周边因还形成了环形挫伤带,创口周边环形表皮剥脱,且皮下出血,呈暗褐色。 四、挫伤轮宽窄一致,为2.6mm。 五、烟晕分布在创口周围皮肤,从中心到外周浓度逐渐变浅,靠近射入口处呈黑色雾状,外围呈灰色。火药颗粒在创口周围呈散在点状分布,从中从烟晕和火药颗粒来看心到外周密度逐渐稀疏。火药颗粒与创周皮肤擦挫形成点状出血或嵌入,火药斑纹清晰,为近距离射杀。射击距离不会超过30mm。从这火药的颗粒来看,甚至更近些,噢,应该在15-20mm之间。” 他们配合默契,干活利索。现场笔录完毕之后,金维安朝一旁的巡捕挥挥手道:“收队,我们走。” 于是,众人抬着死者要走,一个个全都两眼朝天,旁若无人,大模大样的,连半个眉眼也不耷拉一下,视云清他们如无物。 “慢!”这死者绝不能让巡捕房带走,云清连忙上前挡住去路:“金神探,把案子交给我们吧,赵局长是我们的人,理应由我们接手。不过,我十分诚恳地邀请你参与破案。” 金维安斜睨她一眼,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大度道:“行。谭丙,把死者给他们留下。” 至于云清的提议,他似乎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搁下死者后,他们径直离去。 林子山一直都没有闲着,从进门开始他就在屋子里四下查看,金维安他们离开时,他正在询问保姆。 保姆为荣城当地人,叫苗念,家住黄江北区,为荣城大学在读大学生,因为母亲长年卧病在床的缘故,她一直半工半读替父亲扛下半边天。 在苗念这儿基本都摸清楚了,这幢别墅楼是赵局长的外宅,养着一位既年轻又漂亮的女人。苗念只知道她叫丽丽,大世界的歌女,别的一概不知,但她在大世界没待几天就被赵局长给金屋藏娇了。 别墅出事之后,苗念一直没见过她的人影。 “这女人十分可疑,根据苗念所描述的与方才金神探所描述的凶手特征大体上相吻合。如果她就是真凶的话,那么大世界也肯定没人了。云队,把人全都撒出去,这些日子重点查这个叫‘丽丽’的女人。这名字肯定也是假的,但有这画像就足够了……” 果然没令云清失望,林子山很快就进入角色,但话刚说到这里,屋里猝然响起电话铃声。 孙正盛望了云清一眼,见她两眼翻翻,他赶忙过去拿起话筒,但没听几句立马就一声惊呼:“云队,不好,是市府尤秘书长打来的,说华硕副市长遭遇刺杀,现在正送往医院抢救,估计凶多吉少,请你和我过赶快过去。情况到底咋样,现在还一概不知。” 闻言之后,云清没有急着要走,而是将目光转向林子山,像是在询问他。 孙正盛的话,林子山仿佛没听见似的,对云清当然也没有留意。因为,他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死者出神。 云清过去“喂”了声之后问道:“这儿差不多了吧?我们走,把剩下的事交给张明宁他们吧,他们在外头正等着。我们去市府,华副市长被人暗杀了。” 但林子山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只见他淡然一声“那就走吧”,之后独自蒙头打头里走了…… 华副市长被人一刀刺穿肝脾,送到医院之后,最终也没能抢救回来。 林子山他自己就是用刀的高手。然而,在见到华副市长那道致命的刀口之后,他不禁大吃一惊,整个人也都懵了。 其实,并非因为这刀口好生奇怪,而是它入口就像是被什么虫豸给叮了一口,而进到里面之后却是毁天灭地一般,把肝脾全都给绞碎了,这手法太阴狠太毒辣了。 可对于他来说,这刀口一点也不陌生。当年,他的父亲也就是这样惨死的。这是他心中的一道疤,他永远也无法忘怀。 而这种杀人手法随着他父亲的被杀而一度消失于人世间,仿佛它根本就没存在过似的。然而,销声匿迹这么多年以后,现在又突然浮出,难道那杀手又重出江湖了? 这么些年来,他一直都在暗中查探,从未放弃过,可无论怎么打探也始终毫无线索,仿佛它就是昙花一现。 不过,林子山始终也没有弄明白,能配合这种手法的到底该是怎样的一把刀?他一边沉思一边不知不觉地漫步出了市府大门,最后,竟独自一人漫步上了街头…… 自从在松岗岭遭遇伏击之后,潭师长更加强了师部的安全保卫。他心里明白,因为自己是主战派,日本人绝不容许一个强硬派守在荣城,那将是他们夺取荣城最大的敌人。因此,日本人绝不会善罢甘休,一定还会有后续行动。 经过松岗岭一战,潭师长更加看重特务连了。因此,他下了一道命令,将特务连划为师部直辖连,由他自己亲自指挥。从此以后,特务连就留在永宁和警卫连一道保卫师部。 师部院子太大,地形复杂,分东院和西院。东院为机关办公大楼,西院为家属院。以前,警卫连要兼顾东西两院,守得比较辛苦,特务连被留下后,他们从此就再也没去过西院了。 潭师长格外照顾钟强。在他家隔壁有栋独楼独院,虽然面积不大,小门小户的,但跟师长做邻居谁不眼馋,一个个都削尖了脑袋往师长那儿钻。可他大笔一挥将这楼分给了钟强,这都馋死一帮人了。而钟强则把这院子当他和猛子拐子耗子四人的练功房了。 其实,钟强也明白潭师长的心思,他应该是把他视作自己的贴身警卫了。因此,钟强玲珑心性。白天,他们四人像警卫员一样跟随在师长身边。到了晚上,院子里便响起一阵阵粗重的喘息声和暗喝声。 潭师长没有家眷,一直都是独身一人。人家问他,他老是笑而不答。问得多了,问的人也就都习以为常了。所以,他这楼是西院最热闹的一栋楼。经常有自己过来串门的,也有应他邀请过来做客的。钟强他们自然是师长的常客了。 警察局赵局长被人枪杀,接着又是市府华硕副市长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莫名其妙地被人给捅死。在荣城,这足够引发一阵强烈的震荡。一时间,荣城上上下下人心惶惶,惊恐不安。 潭师长连续两天进城去参加赵局长和华副市长的追悼会。看到这两人相继离去,他虽然见惯了生死,但在心里仍是一阵“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的伤感。在返回永宁的路上,他一直都默然而不作声,一副心思重重的样子。钟强他们也不作声。 回到永宁天也擦黑了。进屋后,潭师长说了声“没胃口”后径直到卧房睡觉去了…… 也不知睡到什么时候,潭师长被一阵突然的响动给惊醒了。他侧耳仔细听了一阵,像是从屋顶上传来的,但隐隐约约的,听不太真。后来,他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突然,从窗户传来“嘭”的一声,紧接着一道人影破窗而入,稳稳地落在床前。这回,潭师长被彻底惊醒了。不,是被吓醒的! 他慌忙从枕头底下抓起手枪,但刚刚举起便被对方“嗖”的一下拿什么东西给抽飞。 在他愣神的时候,那道黑影开口了:“潭水平,你的命太硬,几次杀你,我们的人马都折你手里了。这回,你不会再有那么好的运气了。现在谁也救不下你的命了。” 是女杀手!听到对方开口说话,潭师长心下不禁好奇。他平静地笑笑道:“既然你都已势在必得了,那又何必背对我还要蒙着自己的脸呢?是害怕被我瞧见到了黄泉也会搅你不得安生吗?” 女杀手冷哼一声,道:“屁话!真是啰嗦。都到了这个时候还唧唧歪歪的,想拖延一下吗?当然,蝼蚁尚且贪生更何况人呢?我给你这点时间又能咋样?哼,我也不是小气之人。行,我就给你一点苟延残喘的时间。” 潭师长忽然一阵口渴,他习惯性地去端床头柜上的茶杯,但立即响起“啪”的一声,紧接着,“哗啦”一阵之后便听到“啪嗒”一声,茶杯摔地上碎了。 潭师长立马冷笑一声,讥讽道:“还说自己不是小气之人,这将死之人连喝口茶也不行。算了,你动手吧!” “潭水平,别怪我,只怪你命不好。下去后,好好求求阎王爷,给你投个好胎,下一世千万别再犯在我手里。” 说着,女杀手手中一道寒光闪起,冷嗖嗖地抹向潭师长的脖子…… 正在这时,窗外突然闪起一道火光,紧接着,“啪”的一声响起,一颗子弹瞬间飞射而来…… 但女杀手反应极快,只见她倏地仰面朝天往后下腰,然后一个空翻而去,双脚猛力一蹬,卧房的门顿时“嘭”的一声,她旋即飞身而起破门而出…… 她刚刚窜出卧房,只见从窗外“嗖嗖嗖嗖”地飞入四道人影。他们正是钟强猛子拐子耗子四人。 “拐子耗子,你们两人在这保护师长,我和猛子去追,定要宰了这畜牲!” 说着,俩人朝门外追出去,发现女杀手快速奔向客厅阳台,并见她人影一闪“嗖”的一下飞上屋顶。 钟强和猛子也随即追去,在屋顶上三人跟躲猫猫一样窜上跳下扑扑闪闪追打了一阵。 追到后来,见她的速度越来越快,实在是追赶不上,担心被她逃脱,俩人遂举起手枪一齐开火,但饶是如此,仍然被她给逃脱。 原来,钟强之所以能及时赶来救下潭师长,是因为猛子有夜起的习惯,由于隔得比较近的缘故,当女杀手窜进屋子的时候恰巧被他瞧见。这潭师长还真是命硬…… 那女杀手在逃离后,立即赶回当阳路复命。在一条幽黑的小巷里,“刺刀一号”正在等她。 不一会儿,一道黑影从屋顶飘然落下,站在“刺刀一号”身后。她正是匆匆回来复命的女杀手。 听到动静,“刺刀一号”缓缓转过身来望着她,问道:“情况如何?得手了吗?” “‘一号’,‘三号’惭愧,失手了!” 原来这女杀手是“刺刀三号”。听了她的话,“刺刀一号”沉吟片刻,之后,淡然道:“没事,你去歇息吧。这家伙命还真硬,几次刺杀都没有成功。这样吧,你们都别管了,这‘一号’目标就由我亲自来动手吧。” “刺刀三号”向“一号”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满怀歉意道:“对不起,实在不好意思,还请多多原谅!” 说完,她缓缓转身而去,正走着,突然,身后一道瘦长的黑影迅速贴了上去,只见那黑影长手一挽紧紧勒住她的脖子。 只见她四肢挥动拼命挣扎,并鼓突双目使出浑身力气道:“‘三号’饶过我这一……” 但话没说完便听到“咔嚓”一声,她的脖子被拧断,只见她双目圆瞪渐渐失去生机。 “一号”将慢慢瘫软的“三号”轻轻放下,并顺手抹了一把,替她合上双目,冷冰冰地道:“‘三号’,并非我不给你机会,而是你自己没把握住机会。‘刺刀’的规矩就这样,不成功则成仁!” 但夜色很快将她俩一块给慢慢地吞噬掉…… 第120章 特务头子 闻听老头子被东北西北两路大军给扣住,郎君山火急火燎地赶往西安,与他同去的还有战山。 “梅青,你知罪么?他们闹这么大的动静,事前你竟没有得到一丁点消息,你这特务队队长是怎么当的?来人呐,给我拉下去毙了,我特务处不养废物。” 这站在下面的人叫梅青,是西安特务队队长,何为山的表兄。 这些年来,西安城被梅青牢牢地把持着,一直是何为山的地盘,郎君山始终都无法染指,好几次图谋也都跟踢到铁板上一样无功而返。现在机会终于来了,他要趁这机会给西安特务队来个大换血。 梅青满以为自己的头顶有何为山给撑着,自己啥事也没有。再说,这老头子被扣正好给了军政部一个机会。 以何津为首的中日主和派在这个时候开始叫嚣要主战了,一伙人蠢蠢欲动,连飞机大炮都调动了。 一时间,西安城外战云密布,枪声炮声连连,大有踏平西安城之势。 郎君山害怕了,他深知他们闹这么大的动静无异于饮鸩止渴,他们这是要将老头子给逼上绝路,其用心极其险恶。 他不会让这伙人如愿得逞的。他要配合谈判代表把西安城里一切反老头子的那股势力连根拔起。因此,他首先要拿特务队的人开刀。这梅青便首当其冲了。 “郎君山,我之所以赶来见你一面,是因为你是处长。你别给脸不要脸!” 闻听他要枪毙自己,梅青嗤了一声,转身欲要离去,但立马被身后两个彪形大汉上前一把给摁在地上。这时,他顿觉大事不妙,心里慌乱起来。 他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吼道:“郎君山,我操你姥姥!你有胆现在就开枪把我给弄死。否则,我跟你没完,我表弟也绝对不会放过你……我操你十八……” “砰” 郎君山没让他继续嚎叫下去。只见他那副镜片后面瞬间闪出一抹凶光,然后缓缓起身,慢慢走上前去,用那一抹凶光冷冷地盯住他。 片刻之后,他突然挥枪而出狠狠戳住他的脑门猛地扣下扳机,然后举枪吹了吹枪管。 冷笑一声之后,他超级冷酷地啐道:“我呸!谁说我杀不得你呀,那都是因为你们眼瞎。弄死你了又能拿我咋的?” 战山坐在一旁一直没有吭声,见他突然出枪,心里咯噔一下,顿时一个寒噤,连脸色也刷地一下变成白虹似的,但很快就恢复常态。 他深知,这回郎君山为了老头子啥都豁出去了,更不惜与何为山翻脸。在这个关键时刻,或许他这样做是对的。因此,他暗暗拿定主意,决意也跟他豪赌一把。 杀了梅青之后,郎君山跟谁也没打招呼径直离开特务队,把这一大摊子全交给了战山。 他要去西华旅社,因为在旅社328房间有人一直在等着跟他见面。 郎君山非常谨慎,格外小心,他没有乘坐自己的专车,更没有带随从,而是独自打辆黄包车一路上绕着满大街转悠。转悠了一个多时辰才转到旅社。他这样神神秘秘,自然是要见一个神秘人物。 进入旅社之后,郎君山径直赶到328房间,在门口很有节奏地敲了三下,没等屋里回应他便轻轻推门而入。 进去之后,他第一眼就看到紧靠窗边站着一人,并且一直背对着他,对他的到来好像一点也不感冒,只轻轻道了一声“来了。” 他声如蚊呐,但郎君山一点也不在乎,嗯了声之后径直坐到沙发上面,自顾自地倒了杯茶喝起来。他仰头一口倒下,抬手抹了抹嘴巴。 接着,他将目光转过去非常关切地问道:“‘蟒蛇’,在那边过得好吗?没人怀疑到你吧?这次随‘三号’过来主要工作就是谈判?” “嗯。只是谈判。你为啥一定要跟我见面呢?不担心我出意外吗?” 原来他就是郎君山苦心经营的“蟒蛇”。听得出来,他很不高兴。因为他是随“三号首长”一同来的。他们应东北军西北军邀请来到西安和平谈判紧急磋商解决“事变”。 “三号”精明睿智,洞察入微,敏感而又警觉,这稍有不慎便会被他看出端倪揪住尾巴。在他面前,“蟒蛇”一直都很小心翼翼,万分谨慎从事。 郎君山传消息说要跟他见面,他一万个不情愿。在这个敏感时期,按理他们是不能见面的。但郎君山为了救下老头子打算孤注一掷豁出去了。 “对老头子共党是啥态度?我打算私下跟‘三号’见上一面,跟他们一起做做老头子的工作。你也知道,老头子这人十分执拗,光共党劝说没用,我们也要做好劝服工作,只有这样才能将老头子安全地救回去。否则,被那帮狗杂碎给逼急了还指不定要惹出什么乱子来。” “蟒蛇”终于明白郎君山的心思。他仍旧从又黑又厚的窗帘缝里定定地注视着窗外,这是他长期潜伏养成的习惯。 “在共党里面也有两派,一派竭力主张杀,一派主张通过谈判来解决国共两党之争,从而达成团结抗日枪口一致对外的局面。上层大多数人主张和平谈判解决事变,主张杀的主要是下层军官。他们几个头头脑脑都基本上已统一认识。所以,“三号”这次来就是要全力促成事变的和平解决,其他再无别的目的。” “好,好,好。我全明白了,跟他们‘三号’见面我便心无旁骛了。你别插手这事,从今日起,你深度潜伏,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能有任何行动。我估摸着,若是事变达成和平解决,那么国共两党将会在一段时间内相安无事,但最终又必有一战,他们才是我们的心腹大患,你将会成为我埋在他们高层身边最大的一颗雷,呵呵!” 郎君山笑着离开了旅社,回到大西路56号。战山没有令郎君山失望,他将西安特务队的班底来了个大换血,将他俩带去的亲随全部补充进去,从队长到组长再到小组组长都一一换成了清一色的亲信。 新队长叫柯衡,是郎君山的远房亲戚,在特务处一直做他的贴身随从,一身的功夫,人生得壮壮实实,高高大大,浑身的戾气,尤其是那双眼睛阴鸷而又凶狠,生来就是块做枪手的料。 “老兄,我办事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定不会令你失望的。” 见到郎君山后,战山立即将特务队的整肃情况向他详详细细作了汇报。他自信满满,自己所做的这一切定会博得郎君山的信赖。 郎君山自然再无二话。刚一落座,他就向战山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战山没有半分犹豫,立即一屁股坐了过去,郎君山也徐徐靠了过去,两人的头紧紧地挨在一起。 “战山老兄,我想见那边的人。” “什么?”战山大为震惊,两眼瞪得跟铃铛似的,连屁股都差点滑下椅子,以为自己的耳朵听岔了。 见状,郎君山不以为然道:“你惊讶是吧?这就对了。当我这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一想法之时,我自己都为自己大吃了一惊。不过,为了保老头子平安我豁出去了。我知道,他们恨我入骨,定会不齿跟我见面,但他们又一定会跟我见面。你不信是吧,等着瞧好吧。” 说完,郎君山起身离开。临出门的时候,他又回头望了一眼,见战山仍傻愣愣地坐在那儿发呆,他的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丝高深而又些许莫名的笑意。 疯子!这人简直就是彻头彻尾的疯子!直到郎君山的背影消失战山这才彻底缓过神来。他呲了呲牙,然后低声咕噜了一句…… 郎君山也是个执着的人,想要做的事他一定会去做。他想在正式谈判开启之前私下先跟中共代表沟通,以便掌握他们底牌。他是特务头子,首先想到的就是要知己知彼,只有这样才能在老头子那儿说得上话。 “君山老弟,双方都已经商定好了。那边同意明天跟你见面,见面地点定在香来茶馆。” 这几天,战山一直在为郎君山私会那边的代表而忙碌。这毕竟是非官方见面,更何况他还是特务头子,只能走非官方渠道。因此,他找到西北军里一个能说得上话的朋友给牵线搭桥,终于把事情给办妥。 这一点,令郎君山十分满意,对战山更加信赖了。或许他俩从今以后该绑在一块了。 “行。战山老兄,你辛苦了。”郎君山十分快意地拍了拍他的膀子。 第二天,日上三竿之后,郎君山准时出发。他没有带随从,柯衡不放心他,要跟着一块去,但被他拒绝了。 他打了辆黄包车,一路上不遮不掩大大方方地而去,因为如今这西安城里满街都是东北军西北军,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的。 从大西路赶到华清路也就一盏茶的工夫。下车后,他抬眼看了看香来茶馆,然后又四下打量一圈,或许这是他的职业习惯。 这地儿不错,通达而又敞亮,地形一点也不复杂,肃静而不荒僻,这共党也是通透之人。 看了一圈之后,郎君山打心里十分赞许,嘴角也不觉浮起一抹浅浅的笑意。他没有再犹豫,而是信心满满地向茶馆走去。 一位二十来岁的伙计赶忙上前迎住他,毕恭毕敬道:“先生您好,一个人吗?” 他浅浅地笑道:“我有预约,三楼一号包房。” “好嘞,先生请!”伙计满脸笑意盈盈,躬身相请。 郎君山挺了挺胸,抬步而入,可刚刚迈进去一条腿,身后突然传来“啪”的一声枪响,紧接着,一颗子弹飞射而来。 听到枪响,他的心里不觉一沉,不好,这回要玩现了,自己肯定躲不过去!明知躲不过又何必要躲呢?因此,他站在原地闭紧双目一动不动,平平静静地等待着这致命的一击…… 然而,在他的耳旁突然传来闷哼一声,接着又听见“噗”的一声,像是什么重物砸落在地上。 郎君山心里不觉一顿,慌忙睁眼瞧去。于是,他一眼就瞥见那伙计蜷缩在地上,眉心间赫然开着一朵鲜艳的小红花…… 正在这时,从大厅里突然飞出一道人影猛然将他扑倒在地上,并重重地压在他的身上。紧接着,又传来“啪”的一声,一颗子弹从他们的头顶擦过。 枪声过后,大厅里顿时一片混乱,茶客们纷纷四下逃窜,只听见一片尖叫声。而郎君山则被身后那人抱着连续几个翻滚,最后,滚落在一张圆桌下面,并见他马上猛一蹬腿将圆桌踢翻挡在俩人身前。 紧接着,他飞身而起拔枪在手,凌空朝对面大楼二楼窗户“啪啪啪”几枪…… “凌飞,你在这保护郎处长,我去对付对面的枪手。” 这话音刚一落下,便见一道倩影从楼道飞身而起直接扑向窗外。 “队长,枪手在对面二楼第三扇窗户,你要小心点。” “知道啦!”说话间,那道倩影已在屋外跟对面乒乒乓乓地对射起来。 是个女人?其身法矫健而又灵巧,并且手里端的是一支98k。 见一道倩影从眼前飘过,郎君山大吃一惊,他自然是看得真真切切,这令她猛然想起了云清。看情形,这女人要比云清略胜几分。这是些什么人?这样舍命相救?难道是共党的人? 郎君山瞧了瞧身边的人不禁脱口问道:“你们什么人?” “红军!” 回答他的正是凌飞,而飞出屋外的正是常玉娟。他们奉“三号”之命赶来西安保护我党谈判代表,跟郎君山同车抵达。这几天一直跟随在“三号”身边。 应郎君山要求,“三号”同意跟他见一面。可没有料到的是竟然有人伏击他,这事情变得复杂了。 “三号”一直在三楼一号等待。听到枪声,他感到十分震惊,并命令常玉娟带人去查明情况,结果竟然会是这样。 但值得庆幸的是,由于他们行动及时,竟然把郎君山给救下了…… 第121章 秘密接头 飞出窗外后,常玉娟立马纵身一个弓步单膝跪地举枪朝对面二楼“砰”的一声。但对方更快,只见对面窗户中人影一闪倏地不见了,她这一枪打了团空气。 但她并未气馁,而是旋即朝前一扑朝大楼飞奔而去。追入大楼后,一眼瞥见一道人影飞下楼道窜出后门,她毫不犹豫地又径直紧追了过去。 但对方身法灵巧,速度快到极致,奔出后门后旋即就飞身钻入一条小巷,眨眼间便不见人影。 常玉娟十分失落,踌躇许久才极不情愿地返回香来茶馆。 “怎么,没追上?瞧见枪手吗?”三号正在与郎君山寒暄,见她返回,十分关切地询问道。 常玉娟摇了摇头,但目光一直停在郎君山身上。他就是一直在千方百计围剿和屠杀我党的刽子手吗? 瞧上去,这人也不咋的呀?满面书生意气,好像非常普通,没啥特别的。不过,多看几眼之后,她仍然从对方那副镜片后面隐约读到了些许阴狠和戾气。 郎君山也一直在打量她。因为方才在楼下匆匆一瞥,他觉得她的身影有一种十分熟悉的味道,像极了云清。不,那简直是云清的翻版。若非这是在西安,他肯定会将她错认为云清。 因此,他嗫嚅一下,但刚要发问,常玉娟却突然转身离去,而他的目光却像是被磁铁给吸住,久久地盯着她的背影,直到人影完全消失于门外他才缓缓转过头来。 三号见他神情有异不禁十分好奇,望着他微微一笑,问道:“怎么,你认识她?” 郎君山忙不迭地摇头道:“不不不,不过,她太像我熟悉的一个人。她们太像了,不不不,我说的不是人像而是神似。” “噢!是吗?这样啊,我还以为你见过她呢。不过,你的手下肯定认识她?在盘口大山里,他们还不止一次地交过手呢。” “啊,是吗?她就是让我头疼许久的那位红军女连长?叫常玉娟是吧?我可是不止一次听过她的大名哟,这耳朵也都听起茧子来了。方才见她那股飒爽劲便知很不简单,没想到你手下竟有如此厉害的一员女将,你们这可真是卧虎藏龙啊。” 三号连连摆手道:“郎处长你过奖了。她还不算啥,也没你说的那么厉害,要不方才怎么连个伏击你的歹人也逮不住呢?” 说着,他话锋突然一转,道:“不过,把他们从你的地盘给调回来也是在向你表明我们的一种态度。” 郎君山没有作声,他端起茶杯浅浅呷了一口,含在嘴里半天也没有吞下。 见他犹犹豫豫,三号轻笑道:“怎么,这茶不对你口味?我可是打听过了,别的茶你都不喝,唯独喜欢这信阳毛尖。” 他镜片一闪望向三号,摇摇头道:“非也。我在想这茶。的确,我喜欢信阳毛尖,口感爽嫩,茶汤清亮,但也不常喝,只在疲劳和困乏时喝上一小杯。它的热量偏低,而且活泛,利于恢复血管弹性,而最大的好处是刮油。所以,这外界是以讹传讹了。我这人啊平时最注重习惯,习惯一旦养成就不会轻易去改变,比方喝茶,比方主义。” 说着,他顿了下,但马上又接着道:“不过,从这点可以看出贵党最擅长借势,善于从细节中发现和找出问题。否则,我们双方也不会形成今天这样的局面。所以,这也是我迫切要见你一面的缘故。” 闻言,三号马上咧嘴笑道:“呵呵,郎处长,你说岔了。我们共产党人并非借势,而是顺势,顺应历史的潮流。我也知道你要见我一面的原因。但请你放心,目前外敌虎视眈眈,国家危如累卵,我们决不会干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我们只希望和平解决事变,只愿促成团结,只要枪口一致对外,他的领袖地位谁也无法撼动。” 三号这最末尾一句才是郎君山最希望听到的。他笑了,笑得非常开心。然而,三号接下来的的话又令他眉头紧锁,忧心重重。 “郎处长,你是专业干情报工作的。方才发生的事情你可否想过?但我仔细想过,这人伏击你并非要杀你,而是有人在玩阴谋,如果真要杀你,今天就是十个你也不够他们杀。他们的目的就是要破坏和平解决,激化矛盾,挑起我们双方再次相斗。这可是要将人逼上绝路啊!” 关于这个问题,郎君山并非没有思量,方才因为急于要探三号的底牌才没有去细思,与其一席长谈之后,心中的结算是解了。三号这会儿提起这事令他又添新忧。 他说得对,事情远非这样简单,方才若是真要杀他,他早已横尸街头。杀他很容易,问题是杀掉他之后,又有谁能调动特务处全部力量来阻止一场即将要进行下去的和平谈判呢?所以,这只能是一场阴谋!那么到底谁才是这幕后黑手? 郎君山似乎闻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但又不动声色,而是淡然问道:“那依先生之计又将如何去应对呢?” “郎处长,目前,我最担心这是日本间谍所为。眼下也只有他们才最怕我们达成团结对外的局面。如果真是如此,我更担心他们狗急跳墙。据有关方面消息,在荣城已发生了一系列的暗杀事件,被暗杀的全是你们国府的主战派人士。所以,我怀疑西安有日谍潜入,正在加紧策划实施暗杀行动。” 尽管心里有此想法,但他仍旧不动声色,脸上依然看不到一丝波澜,甚至还有些许不屑。 “这西安城有日谍?不可能吧。不过,即使有也不惧,我们特务处也全非吃素的,我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说这番话的时候,他满脸凛然之色,而心里却又特虚,特没底气。然而,在三号面前,他又必须撑住。这人啊输什么都不能输了志气。 三号漫不经心地瞟他一眼,接着又漫不经心道:“当然,我相信你们特务处有这方面的能力,毕竟我们双方也有许多过往,都知根知底的。不过,我们愿意给你加一道双重保险,那样将会更稳妥一些。” 听他话中有话,郎君山满脸疑惑,犹豫道:“这……这又从何说起?” 三号轻笑道:“当然,这前提条件是必须你愿意接受。否则,就当我没说过这话。” “你说吧,只要可行,我自会接受。”见对方诚意满满,郎君山回答也十分干脆。 见他爽快,三号向他招了招手。于是,俩人贴在一起嘀咕起来。 刚开始的时候,郎君山满面惊讶之色,后来又频频点头,那副镜片也频频地闪着亮光…… 樱丽居酒屋似乎更加热闹了,人来人往,喧嚣浮华。当然,客人多半是日本人。 坂本龙一仍旧一身黑色和服,而身后四名随从则一身日本浪人装束。他径直去了大阪屋。 艺妓跪着推开门后匍匐在地恭送他进去。四名随从则目不斜视半跨步抄手立于门外。见他入座,艺妓缓缓爬起碎步进去跪坐一旁替他斟茶。 坂本龙一斜睨她一眼,抬手端起杯子浅浅地嘬了一口,咂巴咂巴几下,之后,一边不住地点头一边又斜睨一眼过去,嘴嗫嚅几下,似要说话,但立马又停下。 因为外面响起了木屐声,坂本龙一微微勾起嘴角瞟了艺妓一眼。艺妓自然明白,她慌忙起身去开门。 他当然知道外面来者是谁。当艺妓推开门后,门外果然站着栗子。他抬手招了招,并指了指自己的对面。 “栗子,你要亲自去一趟西安。派别的人过去我不放心。荣城的事情你暂时交给三木和‘一号’去办。” 栗子人刚刚落座,坂本龙一便直奔主题。 “西安目前像一潭浑水,并成为各方关注的焦点。军部也一直在密切关注事态的走向,原本打算当个旁观者,任他们相互争斗打个头破血流,为帝国创造更好的战略契机。但是,现在中共开始掺和了。他们这一掺和势必会影响帝国的战略大局。你过去之后要相机行事,定然不能让中共促成和平。必要时……” 说着,坂本龙一抬手做了个割颈的手势:“也只有这样才能把西安这潭水搅得更浑。” “……” 遵照坂本龙一的指令,栗子一身富家小姐打扮来到西安。入住华清大酒店之后,她打黄包车径直来到康佳路汤圆面馆,在窗边寻了个位子坐下,并将一本《明珠》杂志摆放在自己的右手边,然后,朝伙计招了招手。 其实,店老板早就注意到她了。她一身贵气,脸上又蒙着块黑纱,十分打眼,想不注意都难。见她招手,店老板亲自前来。 “请问小姐,要点啥?” 店老板是位中年男人,圆乎乎的脸,留着一字胡,而最扎眼的是生着一只矮塌塌的酒糟鼻。询问的时候,他时不时地瞟一眼桌上那本《明珠》杂志。 “来碗油泼面吧。”栗子一副高傲的样子,连眼角也不甩他。 但店老板并未离开,而是马上又问道:“小姐,这本杂志是自己看还是准备送人的?能借我瞅瞅吗?瞧这封面挺上眼的,我忒喜欢。” 这时,栗子扭头瞟了他一眼,十分嫌弃地蹙蹙眉头道:“不行。这是人家特地从荣城捎来托我送朋友的,被你弄脏了我咋办?” 她一口拒绝并未让店老板死心。他仍觍着脸道:“让我瞅瞅吧,就一小会儿。主要是我忒喜欢这封面上的樱花,好看极了。” 栗子乜他一眼,冷哼一声,道:“你喜欢樱花?嗤!你可瞧清楚了,这哪是樱花,分明是杏花。连樱花和杏花都搞不清楚,还说自己喜欢樱花。去,一边去。” 店老板圆瞪双目惊讶道:“不会吧,我真弄错了?这瞧上去也太像樱花了。欸,你咋知道这不是樱花是杏花?有啥说道吗?” 见他纠缠不休,栗子脸色一沉,生气道:“你没瞧见吗?这花有花梗吗?樱花是有花梗的,而杏花没有,所以樱花才是有根之花,你连这也弄不明白,我都无语了。去,快给我上面来,我和朋友已约好在丽音茶楼见面,时间很紧的。” 见她满脸不高兴的样子,店老板赶紧离开。他一边走一边吆喝道:“四号桌,油泼面一碗。” 不一会儿,伙计将面端了过来。搁上桌后,栗子耸着鼻子闻了闻,闭上眼一副陶醉的样子。 这油泼面确实香,她都有点不忍心吃了。可这腹中又不合时宜“咕咕”地叫起来,同时,这嘴中的口水也快要“汩汩”地流出来淌一地了。于是,她不再犹豫,大口大口地嚼了起来。这吃相跟她的身份一点也不搭…… 填饱肚子后,她又打辆黄包车立即往建安路赶。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她进了丽音茶楼,并径直上了二楼。 来到三号包厢,她敲了敲门,里面随即传来一道男低音:“请进!” 她四顾一圈后推门进去。里面,坐着一张熟悉的脸孔。他正是汤圆面馆的店老板。 见到她之后,他立马起身双脚一并“啪”的一声挺胸敬了个军礼,朗声道:“栗子小姐,西安潜伏特工九井次郎中尉向你报到。” 栗子回个礼之后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俩人落座之后,九井关心地问道:“不知栗子小姐是否安顿好?需要我帮忙吗?你一路奔波,辛苦了。” 栗子点点头道:“都安顿好了,住在华清大酒店401房间。你说说情况吧,我刚到,情况不熟悉,要辛苦九井君了。” “情况很不妙。中共高层来了,据四号传来消息,明天将开始第一轮谈判。今天上午,特务处处长郎君山与中共高层三号秘密见面。为此,四号实施特别行动出手阻止,但没能取得成功。估计他们已初步达成共识。” 闻言,栗子垂首沉吟,半晌之后,她从眼底倏地闪出一抹厉色,沉声道:“不行。中共这一出手这次事变估计很快将得到和平解决,并且还将达成国共再次合作的局面,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你立即行动,通知四号并召集你的人马今晚一起商量行动计划。” 应了声之后,九井立马起身离去…… 第122章 内鬼出现 返回大西路56号后,郎君山一直阴沉着一张脸,快要滴出水来。见状,战山和柯衡也一直不敢作声。俩人都以为他跟中共没有谈拢,受了窝囊气回来。 走进柯衡的办公室后,郎君山闷不做声地仰坐沙发上,在两镜片后面,他的双目眯成一条缝。剩下战山和柯衡两人坐在那儿大眼瞪小眼,连大气也不敢喘。 “我去跟中共见面都有谁知道?”过了许久,郎君山忽然开口问道。声音不高,但也不低,语气冷森森的,问得也很突兀。 俩人顿感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战山望望柯衡,眼珠骨碌碌地转了一圈。之后,嗫嚅一下,但欲说又止,终是没有张嘴。 姜还是老的辣。在战山面前,柯衡那一点点可怜的城府连人家眼角也不够看。见战山欲要开口,他抢着先开口了。 “处座,队里我对谁也没提起过,仅我一人知道。处座,出了啥事,被上头知道了?” 没弄清楚事情的原委,战山是不会轻易开口的。方才他装模作样地要张嘴,目的就是引诱柯衡冲在前头,在郎君山那儿不管是雷霆还是彩虹都由柯衡先顶着。 但郎君山似乎没啥动静,他依旧把眼眯成一根缝,又沉默一会。过了许久,他忽然动了动身子,瞪大眼睛冲战山问道:“你呢?” 通过察言观色,战山发现郎君山并无怒意,见他发问,即刻道:“除了我之外连鬼也不知。不过,我也敢为西北军中的朋友担保,他这人口风紧的跟死人似的,绝不会乱说……” “嘘!”战山的话没说完,郎君山忽然竖起根指头按在嘴边,两片镜光在屋子里四下乱闪,接着,又一通手势示意两人搜查屋子里面。 于是,仨人悄悄地满屋子翻弄起来,什么台灯啊座机啊柜子啊办公桌椅啊壁画啊统统不放过,最后,终于在办公桌的楼板底下找到一只录音装置,正在缓缓地转动磁带。 柯衡圆瞪双目怒意满怀上前便要去踹,但被郎君山一手给挡住。他朝二人摇摇头,并示意一块离开。 恢复原状后,仨人蹑手蹑脚离开办公室立马来到二楼小会议室,在里面又是翻天覆地一通检查。没有发现异常后,仨人才坐下开口说话。 “柯衡,你去找几个可靠的弟兄,从现在起将你的办公室暗中24小时秘密监控起来,你自己亲自坐镇,定要挖出这只内鬼来。” 接着,他马上对战山道:“战山老兄,你负责暗中排查全队人员,重点甄别与梅青关系最为密切的人,同时包括电讯组,不过我并不以为是这几人干的。” 最后,他叮嘱二人道:“你们切记,一定要在暗中进行,发现内鬼先秘密监控起来,千万莫要打草惊蛇。” 离开小会议室后,战山首先去了电讯组,她们正在忙碌。电讯组包括组长在内一共五人,清一色的女人。组长罗琼,是一位漂亮而精干的女人,但同时又是那种简朴端庄的小女人。 “罗姐,你这身套装从哪儿买的?简直太漂亮了!这颜色,这款式,这做工,穿在你身上,既贵气又大方,既精致还显身材,这不会是量身定制的吧?” “这你就羡慕加嫉妒了?谁叫我家罗姐生得标致呢?这人啊生得标致穿啥都好看,你就是给她披只麻袋上去也叫人羡慕嫉妒死。嘿嘿,我家罗姐就是生得标致好看。” 两个女人缠在罗琼身边正在嘀嘀咕咕地把她往死里夸。这两人,一个叫乔曼,一个叫陈静,一个是时髦妖艳的小太妹,一个是小家碧玉似的清纯小妹,一个斜身贴住傍着她的膀子,一个乖巧地挽着她的臂弯,而两张俏脸蛋笑得跟贴花似的,都快贴到罗琼那张娴静而精致的脸蛋上去了。 正夸得热闹,忽见罗琼脸色微变一身僵挺便知身后来人了,而且来的至少是队长级别以上的长官。因此,二人神色慌里慌张地踅身准备开溜。 “站住!”但没走两步便被战山给喝住,而罗琼则迅速身子一挺给他敬了个礼。被一声喝住后,这俩人相视一眼,并一齐吐了吐舌头,最后才扭扭捏捏地转过身来垮垮塌塌地向战山行礼。 “长官好。”声音拖沓而又怯生生的。 战山满脸肃然,目若寒星,定定地盯着一通死瞅,把俩女人瞅得浑身发麻,鸡皮疙瘩也掉了一地。 她俩心里正怵着,而战山却又突然将目光转向罗琼,沉声道:“罗组长,带我去检查一下你们的装备。处座有交代,西安是最重要的监控地区,装备一定要配足配齐。带我去瞧瞧,看看还需要补充调拨些什么。哦,对了,你把出入库及领用账簿给拿来,我要一一核实一下。你也知道,处座这人办事认真细致,最恨跟他打马虎眼的人。” 就这样,战山不显山不露水地把电讯组给查了个底朝天…… 下午,郎君山去见了老头子。这老头子还在火头上。他们一干人去的时候,他正“娘希比娘希比”的满屋子嚷嚷,还摔东摔西扔得满屋子稀里哗啦地一片乱响。 门口把守的士兵挺得像一尊尊阎罗似的,对郎君山他们一行人的到来也丝毫不法外容情,将他们全身上下搜了个底朝天,连片纸屑也拿在灯光底下照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才放他们进去。 虽然仍在气头上,但老头子最后还是听进劝了,答应了和平谈判…… 直到傍晚,郎君山这才精疲力竭地返回大西路56号。虽然疲惫但心里还是蛮畅快。因为,老头子很感念他,夸他是忠勇之士,是能臣,是党国之干将,在他落难的时候不抛弃,舍身相救,人品难能可贵。 在被老头子一通猛夸的时候,郎君山心知自己这回的宝押对了,特务处即将进入一个辉煌的时代,但他仍没有沾沾自喜。因为,要将老头子安全顺利地救回去,只有和平谈判才是唯一的办法。 中共擅长借势,我郎君山也要借一下中共这势。三号的话他也听进耳朵了。所以,他必须全力确保和平谈判成功。 回到56号,他马上将战山和柯衡叫入办公室,向他们部署明天第一轮谈判的安全保卫措施…… 隆冬的深夜,寒风瑟瑟,大街上一片萧杀冷清。56号灯光昏暗,寂静无比。然而,在黑暗中,一道黑影从西北角上翻越院墙而入,落地无声,轻灵而又敏捷。 半蹲着四顾一圈后,黑影几个纵越飞身攀住大楼墙角,如猫一样迅速窜上三楼,然后又飞身一跃攀住队长办公室的窗台,寒光一闪掏出一把匕首十分熟练地撬开窗户。 黑影十分谨慎,轻轻打开窗户后,又四下扫视一圈,见没啥异常后才翻身进去,并且熟门熟路地摸到办公桌下撬开地板探手取出录音磁带。 黑影从原路顺利返回飞越院墙而去。然而,黑影被柯衡跟踪上了。依照郎君山的部署,他与五个兄弟一直藏在一楼的杂物间里暗中监视。 黑影的一举一动都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为了不打草惊蛇,找到黑影的藏身窝点,甚至包括幕后黑手,柯衡决意独身尾随跟踪。 一路上,他若即若离,始终保持距离。但黑影十分警觉,离开56后,一直往北走,接着又折东绕回原地,再返回往南奔去,有好几回柯衡都差点被黑影给迎面撞上。 最后,黑影又折西而去,这回再也没有绕道了。柯衡自是十分小心。见黑影径直往华清路奔去,他丝毫也没有懈怠,始终保持距离,深恐黑影又原路返回被撞个正着。跟至华清路后,见黑影闪身进入前面的康佳小巷,柯衡迅速快步跟去。 但小巷里没有灯光,一片乌漆麻黑。摸着黑走了几步之后,他忽然感觉有什么不对,于是,十分警觉地掏出枪双手握着一步一步地朝黑暗深处走去。这个时候,他并未急于冒进,而是小心翼翼,走一步看三步…… 柯衡正一步一步地走向小巷深处。突然,脑后一道凌厉寒风袭来,他心中一凛急忙翻身一枪。霎时,“砰”的一声脆响,枪口一道火光瞬间闪出。 闪光中,只见一道蒙面黑影倏地翻身而去迅速隐入黑暗深处,但身后马上又是一道劲力猛然攻击而至。 他浑身一寒毛发顿立,来不及细想,急忙向前扑去,然后猛一蹬地弹身而起,凌空翻身又是一枪过去,但黑影速度极快。 只见那曳光中黑影纵身往斜刺里闪去,接着,猛一蹬墙朝他扑面而来,柯衡猝不及防,随即被一记寒光划过,右臂顿时一阵火辣辣的刺痛痛彻骨髓,手忍不住地抖了一下,连手枪也差点脱落。 他紧咬牙关稳住自己,并立即换手握枪“砰砰砰”地连开几枪,这下令黑影大吃一惊,满以为伤其右手便能至对方失去攻击能力,但没有料到他左手比右手开枪更加利索,因此心中萌生退意。 在柯衡连续开枪的时候,只见黑影飞身窜上半空,然后斜身顺着墙壁朝巷子深处飞去,一息之间便没了踪影。 这黑影的身法和功力着实厉害,令柯衡也心生寒意,难道这并非内鬼而是外敌?这不可能啊!外敌绝对不会如此熟悉特务队的内部环境,而且这也并非是第一次窃听,只有内鬼才能做到。 返回去后,柯衡立即向郎君山报告自己发现内鬼的情况,并检讨自己因为低估对手而打草惊蛇。但郎君山并未责备,反而还一番好言安慰。 “没事。你也别太把这当一回事,你也辛苦了,回去处理下伤口,安心睡个好觉,养足精神确保明天谈判的安全。” 尽管如此,但柯衡心里仍是难安…… 第二天清早,郎君山带领特务队全班人马从大西路56号准时出发。谈判地点设在华清大酒店三楼会议室,而整条华清路上则三步一哨五步一岗被满大街的东北军西北军士兵围得跟个铁桶似的。 特务队负责酒店内部警戒。进入酒店后,郎君山将特务队分为四个小组。第一组守卫会场,他自己亲自带队。第二组警戒会场楼道,由战山带队。第三组负责楼梯间警戒,由副队长金山银带队。第四组负责一楼大厅警戒,由柯衡带队。 当然,酒店里除了特务队之外还有东北军西北军两支警卫连把守,这防卫不可谓不森严…… 收到特务队内鬼提供的情报后,栗子心里忍不住地一阵兴奋。这真乃天助也!因为她正巧住在华清大酒店的三楼,并且自己所住房间离会场也就几步脚的路程,去会场一支烟工夫不到。 并且,她命令九井带领他的特攻队连夜潜入酒店,并藏身于后厨的库房之内,同时命令刺刀四号隐蔽待命,随时听从她的调遣…… 上班时间到了,一群女服务员来到女更衣室里准备换装上班。她们像一群百灵鸟似的叽叽喳喳吵吵嚷嚷,一会儿响起一片嬉笑声,一会儿又传来几声娇骂声,反正一个个都吵闹得十分欢实。 很快,她们换完装一个接一个地离去,但剩下最后一人,是一位小姑娘,生得眉目清秀,满脸稚气。因为来得晚一些,所以大伙离去后,她仍一边慢慢吞吞地换装一边对着更衣镜不停地打量自己,并时不时地闹个鬼脸。 她嘴里轻轻哼着一曲时下火爆流行的“玫瑰少女”。嗓音很好听,歌也唱得很美。“窸窸窣窣窸窸窣窣”地折腾了大半天,她终于换完装,转身正要离去…… 突然,从身后伸出一只手来一把捂住她的嘴,紧接着又伸出一只手来端住她的头猛力一扭,便听到“咔嚓”一声,脖子被拧断了,这小姑娘瞬间瘫下。 这身后之人正是栗子。在郎君山和特务队进入三楼之后她便立即离开房间藏身于女更衣室里。杀掉小姑娘之后,她立即将尸体塞入柜子。 然后,她一身服务员装束推着小推车现身楼道慢步向三楼走去,并一边走一边四下打量。 依据自己所定的行动方案,她必须要进入会场,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行动取得成功。 来到一个转角处,她扔掉小推车,然后迅速窜出窗外,再顺着落水管向三楼爬去…… 第123章 跳弹攻击 这是三楼楼道尽头,警戒士兵紧靠在三米开外的柱子旁边,而身后正是他的视觉盲区。 栗子顺着墙角悄悄爬上去后探头瞄了几眼,发现旁边有一杂物间。她欣喜万分,于是,趁着士兵没注意立马纵身一跃翻越过去,然后踅身一转悄悄溜入杂物间…… 电讯组没有参加行动。同时,今天也正好罗琼当值。因此,她守在电讯室里。乔曼跟她在一块。两人嘀嘀咕咕地说着悄悄话。 乔曼人十分开朗,说话大大咧咧。屋子里时不时地传来几下“咯咯咯”的笑声。 “报告!” 陈静来了,手里拿着份电报。进去后,她将电报搁在罗琼鼻子底下,并提醒道:“组长,加急的,总部发来的,需要马上报告给处座。” 罗琼二话不说拿起电报匆匆出门。但凡加急的她都不敢有一丝怠慢,尤其是发给郎君山的,尤其是在这个敏感时期,若是耽误军情大事只怕是十个脑袋也不够他砍。 在院子里也来不及细挑,见一辆三轮摩托钥匙未拔,她纵奔华清大酒店而去…… 谈判即将开始,各方代表在陆陆续续进入会场。中共代表也准时到达,他们的车辆由东北军提供,连警卫人员也是清一色的东北军士兵。车子刚一停稳,一群记者马上蜂拥而上,但被士兵们给挡住。 三号刚一现身现场马上就喧哗热闹起来。可以这样说,西安事变是引起各方关注的焦点,而中共则成为这焦点中的焦点。谁都知道,自从第一次合作破裂之后,国共双方结下生死血仇。在这个大好机会面前,而中共却不计前嫌愿意出面帮助调停,为保下自己最大的仇敌而奔走呼唤,这究竟是因为什么?又需要有多大的勇气和气量? 所以,这无论是国内国际还是哪一方面哪一个阵营都已成为万众瞩目的大事,或许这就是中国的未来所在。 三号在向所有人频频招手,频频致意。在一闪一闪的镁光灯中,他笑容可掬,步伐稳健,以一种开明而又通达活力而又激情的姿态步入酒店…… 栗子在杂物间里一直藏窗帘后面偷偷观察,最后,终于等到各方代表簇拥着三号他们上了三楼。于是,她随手推着一辆小推车步出杂物间迎面而去。 郎君山战山在楼道口满脸微笑地迎住众人。郎君山回头瞧见一身服务员打扮的女人朝他们迎面走来蓦地一愣,但他马上警觉起来,不禁又多看了几眼。 他边走边冷眼瞅着,心中疑惑顿生。这个时候这儿怎么会出现服务员呢?不对,有问题! 他刚要开口,栗子突然停下猛地一脚踹翻推车,两把冲锋枪瞬间飞出,只见她双腕快速飞转,两手一抓便端起冲锋枪朝他们疯狂扫射,这一切全都在眨眼之间,顿时,子弹如雨倾泻而去…… 见栗子身形一动,大家立即反应过来,三号及身边一身东北军装束的常玉娟和凌飞明光他们十几个队员,还有郎君山战山及一旁一众特务队员迅速散开隐蔽,没来得及反应的瞬间都倒在地上变成马蜂窝了,死得不能再死…… 听到三楼响起枪声,九井和他的特攻队员立即从后厨一路杀向大厅。 见一彪人马从后门杀来,柯衡立即高喊:“快散开隐蔽!” 霎时间,“乒乒乓乓,乒乒乓乓”,整个酒店被打成一锅粥了…… 与此同时,一辆三轮摩托车完全不顾军警阻拦沿着华清大道径直朝酒店发疯似的飞驰而来。 来人正是罗琼,她把所有人全都惊掉下巴了。她的车技竟然高超到登峰造极地步。她紧紧攥住车把油门一踩到底,如风驰电掣一般飞驰而来,这一路上,只见残影飘飘,绝尘风止。 很快,所有警戒军警纷纷开枪射击,但她仍像飞人一般在枪林弹雨中遇障飞越,遇人漂移,遇阻侧滑,一会儿青烟袅袅,一会儿叽叽爆响,在一群军警的包围之中如入无人之境…… 当所有人都在为这一幕惊天大戏大跌眼镜之时,酒店大厅也杀机汹涌,枪声如潮,特攻队人人都端着冲锋枪疯狂扫射,一时间,硝烟弥漫,尸横遍地,腥风血雨。 柯衡早有防备,见一拨人突然杀来,并且个个气势汹汹杀气腾腾,他立马大声喝道:“隐蔽!” 紧接着,他身影一闪飞掠而去,并顺手打翻一张条桌充作掩体举枪频频射击。众手下反应也不慢,听到吆喝立马散开,纷纷各自寻找掩体展开还击。 但那些警戒士兵反应依旧慢了半拍,一下子便被撂倒一大片,剩下的那些全是老兵油子,他们脑子反应快,身手敏捷,眼见一下子就死了这么多的同伴,顿时热血翻涌,全都疯了,只见一个个眦裂发指,暴目怒瞪,端着冲锋枪像一群饿狼似的纷纷掩杀过去…… 栗子的行动既果断又迅速,双枪猛地扫过一梭子之后,她立马飞身而起一个空翻越过楼道护栏,一边快速而熟练地换上弹匣一边嗖地一下向二楼俯冲而去,接着又单足轻点二楼护栏,反跳一下之后笔直落下…… 见她突然翻身下楼,所有人也赶紧冲向护栏照着她的人影一通猛烈扫射。常玉娟和凌飞明光三人朝下扫射一梭子之后,也立马纵身一跃几个空翻而去…… 如雨倾泻的子弹自是没伤及到栗子半分半毫,从二楼径直落下至半空时,她突然身形一屈朝一楼廊道掠去,之后,在快要落地时,她又单足轻点朝大厅方向飞驰而去。常玉娟自然是紧贴着追赶过去,身后,凌飞明光也没有落下半步…… 九井和他的特攻队是九井从陆军里头精挑细选出来而组建的一支队伍,一个个不仅反应快,行动敏捷,枪法精湛,更擅长短促突击,向来是以快攻猛打而打对方一个措手不迭,打蒙对方后再趁乱进行分割从而分而食之。 只见他们一击得手之后,九井立马举起拳头猛地一撒,紧接着,四十名特攻队员立马散开两两一组成m队形攻击而去,速度极快,并且如同一把把扫帚似的在大厅里肆意横扫,把柯衡他们直打得连头也抬不起…… 在大街上,罗琼驾着三轮摩托在士兵中东冲西撞,在弹雨中纵横穿行,如鸟飞掠,如狼奔豕突,却也没伤到半分半毫。其实,她就是栗子几次挂在嘴边的“刺刀四号”。 原来,坂本龙一早有预谋。在早年,他便开始训练特工,并且将目标锁定中国,专门训练一支清一色的年轻女子特工队。“9·18”事变之前,他将这支女子特工队全部秘密派往中国作为冷子潜伏到各地各个领域,这才是他真正的“刺刀队”。 栗子为“刺刀队”队长,“刺刀一号”为副队长,专门负责监督“刺刀队”成员。而成员均以代号相称,按序列分别为“刺刀一号”、“刺刀二号”、“刺刀三号”、“刺刀四号”…… “刺刀二号”清水明丽在刺杀赵局长之后便销声匿迹不知所踪,而“刺刀三号”则因为数次任务失手而被“刺刀一号”认为无能就地格杀。 罗琼为“刺刀四号”,从一开始潜伏在西安特务队里。这次为了阻止事变的和平调停不惜暴露身份。这“罗琼”当然是她的假名。她的真名叫九井优子,九井次郎的妹妹。 在家时,九井次郎与九井优子兄妹感情甚笃,一直都没有分离过。然而,忽然有一天妹妹在学校离奇失踪,九井一家全都急坏了,四处翻天覆地地打听寻找,寻遍了整个日本国,最后还是他通过军部的一位朋友终于打听到妹妹被人带到中国执行潜伏任务。于是,他也来到了中国。 九井次郎跟钟强一样也在德国慕尼黑特种兵学校学习特种作战,两人还是同期学员。回国之后,他担任陆军某部特攻队队长,一直在国内秘密训练一支特攻队。 所以,他人脉广,关系多。来到中国不久,他不费吹灰之力终于打听到坂本龙一才是将妹妹带往中国执行潜伏任务的罪魁祸首。 为了保护妹妹,他通过军部关系带领一支特攻队成建制转投到坂本龙一麾下。得知妹妹在西安潜伏以后,他向坂本龙一申请率领特攻队到西安执行潜伏任务,以便相机行事…… 向酒店大厅发起攻击之后,他眼见妹妹驾驶三轮摩托在大街上惊险迭出九死一生,吓得把自己的心都快要蹦出来了。因此,他更加凶狠了,始终冲在最前面,并且一边扫射一边圆瞪双目疯狂地叫嚣道:“都给我杀,一个都不要放过,把他们统统杀光!” 因此,特攻队队员全都不计生死不断变换攻击队形,打得十分凶猛。一会儿以h队形散开四面扫射,一会儿又以w阵型向前猛攻,接着又把队形排成a字形集中火力攻其一点。 几轮攻击之后,柯衡他们终于顶不住了,只有边打边退。正当招架不住的时候,他们身后又突然响起了枪声,一阵密集的弹雨横扫过来,这下可真是雪上加霜,队伍也一下被冲得七零八落。 原来,这是栗子她端着两支冲锋枪从廊道那边朝他们一路掩杀过来了。这猝然一击,为自己杀开一条血路,随即便见她身形一起几个冲刺便越过柯衡他们与九井会合一处…… 不过,常玉娟也领着凌飞明光也一路掩杀而来。见他们步步逼近,栗子一边扫射一边对九井低声道:“快,我们朝正门杀出去,那边大半的火力被你妹妹吸引住了,一班蠢猪们正忙得焦头烂额,我们这样杀过去既可以让自己脱困还可以为你们妹妹解围。” “行。你负责前面冲杀,我负责断后。我们目前虽然有些伤亡,还剩下将近三十人,但对于采用m队形冲锋影响不大,这样既可以保证我们正面突围的通道又有利于将火力集中从而使攻击值最大化地发挥。” 说着,只见他举起拳头猛一撒手,两手左右挥动几下。见到指令,他的手下们一边扫射一边次第散开,脚下瞬移,身形闪动,接着两两一组,眨眼间便组成一个m阵型。 队伍前面,他们将栗子围在核心,左右两边三组队员呈倒八字形向前攻击而去。这样一来,他们形成了一张近乎扇形的火力网,正面攻击宽度近达三十余米。 九井在阵型的右侧领着七名队员专门迎战常玉娟他们的攻击,而另一侧则由四名队员对战三十几名东北军士兵。 他们一边射击一边快速向前移动。眼见一伙人即将突出正门而去,常玉娟马上对凌飞柯衡道:“快,你和明光领着我们的人集中火力朝东北角上压过去。柯队长,你领着你们的人从我的右侧迂回过去再正面压过去紧紧黏住他们,我来打掉他们阵型的核心支撑点,冲散他们。这回决不能让他们逃脱。” 几人相视一眼之后各自行动起来,而常玉娟则飞身而去,一下飞至西侧,朝四名特攻队员一梭子之后,对东北军士兵大声喊道:“弟兄们,都一齐听我的口令,把冲锋枪枪口全朝下压低三分再向东偏10o打,利用跳弹击伤他们。” 听到这一道奇怪的指令,一位东北老兵犹豫道:“这……这样能成吗?” “肯定能成,不信?你们给瞧好了!”说着,常玉娟端起冲锋枪照着自己方才说的方法一梭子过去,只见射出的子弹斜飞而去,击到地面之后一颗颗子弹瞬间弹地而起跳着射向特攻队员。 只见一颗跳弹弹地而起擦着一名特攻队员的面门嗖地一下飞去。这冷不丁的一下,把他吓了一跳。纵使他反应快身法灵巧敏捷也差点被跳弹伤到。 见状,这名东北老兵哈哈笑道:“好好好!这还真的管用!弟兄们,听她的,都照着她的方法给我射击。” 说着,他也学着常玉娟的样端着冲锋枪一梭子过去,一边紧扣着扳机一边啐道:“我呸!你帮狗娘养的,占了我东北老家也不满足,还撵着我们的屁股杀到西安来了,我定叫你们有去无回!”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所有士兵也全都学着他样一齐射击,只见地面瞬间火花四溅,跳弹乱飞,原本由于射击距离较远的缘故,射出的子弹还远远够不着,而这样一来因为折射的缘故而产生二次射击,在无形之间将冲锋枪的火力给延伸了。 跳弹的杀伤力虽然弱了许多,但一样能伤到人,在这一瞬间对方接二连三地响起了一声声痛苦的闷哼声…… 第124章 抓捕九井 因为跳弹也伤到了人,终于将对方逼退,他们的火力被压制住后,东北老兵再也无所顾忌,于是发起冲锋朝对方一步一步逼近。 失去身后的支撑,九井面临被前后夹击的危险,一时间压力陡增。他朝身后瞅一眼之后悄悄对身边人道:“撤,快向栗子小姐靠拢,我们重新组织火力掩护。” 他一边说一边快速后退,同伴也紧跟着一道迅速往后退去。可常玉娟和东北老兵的子弹却紧紧咬了过去,并一下撂倒他们三人,将另外五人也打得手忙脚乱仓促后撤。 柯衡当然不会放过这难得的机会,他呲着牙狠狠一梭子之后喊道:“弟兄们,快撵上去,给老子狠狠揍这班狗娘养的,别把他们给放跑了。” 他一边追一边快速换上弹匣,而他身后一支支冲锋枪也火力大开,一步不落地跟着紧咬上去,一下子又撂倒三人。 见大势不妙,九井和余下的三人交换下眼神之后立马纵身而起向栗子那边掠去…… 再说九井优子,驾着三轮摩托在密集的弹雨中一路穿行越过一道又一道的火力封锁朝酒店飞驰而来。 她不停地扭着车身使摩托变向行驶,油门油门到底,速度奇快,像空中飞人似的,只见一道道残影,忽东忽西,蹿上跳下,那样子像是条凌空扭动的飞龙。 眨眼间,她嗖的一下飞落栗子跟前。这时,九井次郎也正巧赶到。稳定身形之后,一眼瞥见优子,他着急道:“优子,你为啥拼着命地闯进来,还嫌这儿不够乱吗?这样太危险了。快,趁着他们还没来得及合围,你赶紧撤,我们掩护你。” 此时此刻,九井次郎心里衰到极点。他十分明白眼前的处境。显而易见,今天就是对方所设下的一个圈套,并且做好了万全准备,目的就是要引蛇出洞将他们一网打尽。 栗子心里也跟明镜似的,当然看明白眼前这局势,深知自己上当了,恐怕要一下全交代在这儿。 其实,这个时候,郎君山最是得意。密会中共三号那天,三号的话他全听进去了,并且决意暂时放下成见,先与共党合作一回,将那些最招人嫌又四处嗡嗡乱飞的日谍给收拾掉。这样既可以不声不响地清除内奸,又能够心无旁骛地营救老头子,最重要的还是铲除了安全隐患,可保老头子安全无虞。他若是被日谍给瞄上,一招不慎将追悔莫及,自己所有的努力都将成为泡影。 所以,在与三号一番商量之后,他没有急于铲除内奸,而是废物利用定下这引蛇出洞之计。其实,谈判明天才正式开始。他打了个时间差。 郎君山估计这帮人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到了该收网的时候了。他和战山陪同三号一块来到大厅,恰巧看见四名特攻队员被枪指着而咬毒自尽的一幕,那情景甚是凄惨。 他们伤得惨不忍睹,浑身血染,满脸裂着一道道狰狞可怖的伤口。见自己被活捉都十分绝望,一个个圆鼓双目恨恨地瞪着。突然,他们同时使劲咬下牙关,下一秒只挣扎一下双目便相继失去生机,并且七窍流血。 见状,郎君山蹙蹙眉头,轻轻晃下头叹息一声,一脸的惋惜。 这时,枪声渐渐远去,战场已被逼向酒店广场。他瞟了三号一眼,嗫嚅一下,似有话说,但欲言又止,最后扭头对战山道:“传我命令,给我收网,所有人都一齐出击,不要活的,反正这抓也是白抓,索性一个不留,全部杀光。”说着,从镜片后面闪出一抹厉光…… 酒店广场上,九井优子并未打算只身撤离。她对栗子和九井道:“中佐,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趁着他们尚未合围,我们赶紧撤吧。哥,你们不走我也不走了,让我们一块玉碎吧。” “栗子小姐,你带我妹妹走吧,我断后,掩护你们,我不可能扔下帝国的勇士们一走了之。放心,我们会有办法离开这儿,请相信我。” 眼瞅着满大街的东北军西北军及警察都一齐朝这边蜂拥而至,九井次郎心急如焚,他只有劝说栗子,希望她能带着优子突围出去。 “这……”栗子有些犹豫,而九井优子则翻身下车。 见她俩如此,九井次郎立马翻转枪口对准自己的胸口面目狰狞道:“栗子,你是长官,你要为你的刺刀队打算,若是你玉碎了,帝国损失太大,那刺刀队怎么办?你们不走,我马上自裁于此。” 说着,他缓缓扣动扳机。优子一见哥哥如此也马上举起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微笑着威胁道:“哥,你若是敢开枪的话,我也马上就死。” 然而,四面的军警越来越近,后面的枪声更加激烈,战斗进行到这个时候,只剩下十几个人了,他们败局已定。栗子心里一阵悲哀。 他说得在理,刺刀队目前尚离不开她,眼下也只有她才能调动刺刀队,换谁也无法操控。见九井次郎给自己使个眼色,她立马会意。 趁优子不注意的时候,栗子挥掌朝她脑后重重砍下。优子眼前立时一黑人瞬间瘫下,她立马抱住并捧上摩托,而自己则长腿一跨飞上驾驶座,发动车子后向九井次郎注目一礼,目光纯粹,眸子清澈明亮,也许这就是军人之间的生死诀别! 九井也一样,但在眸光中还多了一分感激之情。眼见摩托飞驰而去,他如释重负,再无任何牵挂,可以心无旁骛地再与对方进行周旋。 他朝一名正在奋力阻击的手下喊道:“浅井君,留下两人阻击,其余跟我走,我们从西边杀出一条血路来,那边多半是警察,打他们没有任何悬念,跟撵狗一样。” 说着,他端起冲锋枪朝华清西路飞奔而去,身后除留下两人阻击外其余十人也紧随而去。 见他们留下两人,其余人全朝西边掩杀而去,常玉娟对凌飞道:“他们要逃,我们追。” 趁着这两人被柯衡他们围攻,常玉娟带领东北老兵和凌飞他们紧跟九井他们一路追击。 但九井不慌不乱,采取梯次阻击梯次撤退的办法全力向一群警察攻击而去。他们一会儿突击一会儿扔手雷。这帮警察哪里是对手,没几下便被冲了个稀里哗啦,九井他们很快就冲破防线向建康路逃去。不过,因为被常玉娟他们紧紧咬住攻击扔下了五具尸体,只剩下五人跟在身边。 因为携带的手雷主要是用来逃命的,所以,方才在大厅时他们一颗也没舍得扔。眼下正是逃命的关键时候。因此,他们将手雷扔了个八八九九,每人都剩下最后一颗。对于他们来说,这最后一颗叫“玉碎弹”,留着准备跟自己的敌人同归于尽。 见他们逃往建康路,常玉娟举手向紧跟身后的凌飞他们一通比划,示意所有人分头抄近路追击,最后向明光招了招手。 明光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于是对身边两名队员道:“走,我们跟住队长,千万别跑岔了。” 比划完之后,常玉娟拔腿又径直追去。不一会儿,追过一个转角之后,她发现九井他们逃进和顺澡堂。 常玉娟没有丝毫犹豫,而是一头扎了进去。里面顿时一阵喧哗,她吓倒一帮男人。但她全然不顾,依旧在里面逐屋搜查。对于所有的白眼和臭骂声,她仿佛没看见没听见似的。 最后,在一间大澡堂子里,见所有人全都僵硬地坐在汤池边上发呆,她马上意识到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正犹豫时,明光和两名队员匆匆赶来。她朝明光呶了呶嘴,示意有人藏在水池里。 明光会意,给另外两人一番比划之后,三人立马拔出匕首纵身“扑通”一声钻入汤池,紧接着,池面立时“哗啦”一声,水花翻滚而起,六条身影刷地飞出。霎时间,半空中六道寒光忽闪,叮哩叮当一阵乱响…… 见双方厮杀起来,一直坐在汤池边上发呆的人一下子恍然,立马“嗡”的一声四下奔逃,还发出阵阵尖叫,澡堂里顿时大乱。 看到此番情景,常玉娟这才突然想到什么,俏脸立时刷地一下红得跟石榴花似的,她赶忙垂首闭紧双目。 在她闭眼时,六人刀来刀去,拳脚相加,一场生死搏杀,直杀得天昏地暗,难解难分。他们一会儿腾空而起,一会儿落于汤池边沿,起起落落,令人眼花缭乱。 只见明光跟一精瘦男子缠斗一处,两人的刀法各有千秋…… 那精瘦男子用的是纯粹的他们本国的刀法,精纯凌厉,只见他一会儿手部举刀,一会儿脚部前进,而脚部前进之速度永远快于手部举刀之速度。 可见他们的刀法讲究的是速度,而手部举刀又是速度的关键,并依靠左手之腕力举刀,他们追求快中之快的结果是,把刀刺向对方头部,再击打下去,却给自己留下喉部空档, 而明光使的是自己独创的一门杀狼刀法。他是猎户出身,在大山中狩猎,经常会遇见狼群。人多的时候倒没啥危险,但独自出猎时,遇见狼群少不了一番苦斗。因此,根据多年的经验,他自创了一套“杀狼刀”。 只见他手腕急转把手中的匕首舞成一朵朵白云似的,一会儿上下挥动,照着对方的面门寸寸逼进,一会儿左右忽闪,紧紧缠住对方的握刀的腕子,逼得对方步步后退,一会儿紧贴着对方的胸口撩刺而去,把对方逼得左窜右跳,还时不时地猛击对方一掌,把人打得踉跄连连趔趄阵阵。 那精瘦男子的刀法虽说速度奇快,但速度赶不上变化,所以招招受制步步被压,没斗上几个回合便落于下风,身上各处屡屡被明光的匕首给划破,深的皮肉外翻,可见白骨,惨不忍睹,浅的鲜血淋漓,令人目眩。 杀到最后,那精瘦男子步法渐乱,手中的短刀一下比一下迟缓,力度一次比一次减弱。 明光瞅准机会,突然加快速度,只见他手中的匕首一下刺向对方的胸口,被格挡之后,他的手腕又立马一转划向对方的脖子,接着又照着对方的面门左劈右砍。 一顿挥舞之后,只见明光举着匕首曲肘横切而去,这伶伶俐俐的一刀,令对方防不胜防,他脖子瞬间一凉,一道血柱迸然射出,这人身子顿时一僵圆瞪双目双手急忙捂住脖子直挺挺地立在那里半天不见动弹,一息之后,他直挺挺地向后缓缓倒下…… 另外四人经过一番苦斗胜负也已然见出分晓。只见两名队员在缠斗中,一个在对方举刀猛砍之时,他突然一个翻身将匕首斜飞而去,然后纵身而起,明晃晃的刀锋一路划去,对方的喉管竟被一刀割断。而另一个则趁着对方侧身挥刀上撩之际,突然弹跳一侧一个下腰,匕首斜刺而上,然后直愣愣地刺入他的胸口,连刀柄也没入其中…… 解决完三人之后,他们又开始各处搜查,常玉娟坚信这九井一定还藏在澡堂子之内的某一个角落。因为,如果他闯到外面那一定又会引起一场骚乱。 四人只有一间一间屋子搜,搜到最后,他们来到女澡堂子,常玉娟发现汤池水面直冒泡泡,她的嘴角微微地勾了勾,露出一丝冷笑。然后,她向明光他们一通比划。 三人自是会意,而明光则立即寻来一根竹竿。接过后,常玉娟照着冒水泡的地方猛插下去,瞬间,水花迸然掀起,一道人影嗖地飞出,紧接着,人影斜飞而去,一名队员猝不及防被人长手一挽勒住了脖子。 这人正是九井,只见他一手勒着一手高举手雷,面目狰狞道:“你们别逼我,让开道放我走,否则,我拉他垫背,同归于尽!” 见状,常玉娟他们全都大惊失色。尤其是常玉娟,见战友置身危险,一下失了方寸,她心里十分焦急,连忙摆手道:“你冷静,千万别乱来,我们让道。” 说着,她朝明光两人挥挥手,示意他们让道,自己也缓缓退向一边。 见队长同意让道,被挟持的队员急忙道:“千万别答应他,快向我开枪,不能让他跑了!” 常玉娟摇了摇头,道:“小李,我们不会放弃你的。” 第125章 林豆杀人 见自己被挟持成为大家的累赘,小李眼珠溜溜一圈后,立马曲肘往后猛力一击。 但九井狡猾,这小李一动他也立马一动。躲过一击后,他呲牙使劲勒了勒,冷笑道:“别动,跟我玩你还嫩点,论搏击你不及我一成功力,要想活命你最好放老实点,否则,我先宰你,再跟他们同归于尽。” 常玉娟一直在密切注意这两人的一举一动,见小李试图反抗,但又非九井的对手,她赶紧阻止道:“小李,你听他的,别乱动。”说着,又对九井道:“我们放你走可以,但你要守信用,若是放你离开你必须放开他,否则,哪怕追到天边我也必活剐了你!” “别啰嗦,让开!你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再不让的话休怪我不客气,我说到做到。”九井眼一瞪蛮横道。 看来这家伙软硬不吃,必须另想他法!常玉娟一边暗自思忖一边一步一步后退。然而,小李已打定主意,决意跟九井来个玉石俱焚,只见他一手拔出匕首朝后猛力刺去一手紧紧扣住九井握着手雷的手。 见小李突然发作,九井并不着慌,他洞悉小李的心思,并且早有防备,小李方一动手他腕子倏地朝下一压迅速将手雷塞入其上衣口袋然后抬腿猛力一蹬将人踹向常玉娟,而自己则纵身而起向后飘然而去。 小李被九井一脚踹飞之时,瞬间明白其险恶用心,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也来不及细想,在半空中,他将头用力甩向一侧然后屈身奋力扭转身子朝汤池飞去。 他的这一番努力并未白费,只见他整个人“咚”的一声掉入池中,瞬间“哗啦”一声水花飞溅,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汤池水面顿时猛然炸开,惊天动地,整个澡堂子也摇摇欲坠地晃动起来。霎时间,一团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下一秒汤水“哗啦哗啦”地四下飞射。 被这猛然一击,把常玉娟他们冲得几个踉跄。然后,三人傻愣当场,任凭汤水临头冲刷,整个人也全被淋成落汤鸡一样。 正在这时,从外面突然冲进两人,端着冲锋枪一齐疯狂扫射,一边紧扣扳机一边大声呼喊:“九井君,我们掩护你,你快撤!” 见有人接应自己,九井顿时喜出望外,他知道自己将这两人支往他处隐蔽,定然会给自己带来意想不到的结果,这下还真成事了!因此,他毫不犹豫,立马纵身而起朝外奔去。 虽然被这一声猛烈爆炸给炸懵了一会,但反应竟然一点也不慢,听到门外突然传来动静,三人立刻飞身闪避,紧接着一齐出枪朝那二人射击。 见九井要逃,此时此刻,常玉娟满腔愤恨,满目喷火,她将自己手枪中的所有子弹一股脑儿地全射向他,直打得他左蹿右跳,像只亡命的老鼠一样。 见状,那两人立即调转枪口将火力全部压向常玉娟,试图掩护九井撤离,但他们立即被明光二人几枪撂倒…… 奔出澡堂子后,九井一刻也不曾犹豫,立即顺着大街朝北亡命而去。常玉娟当然不会放过,击倒他的同伴后,三人也紧跟着追了出去。 追上大街,见他向北逃窜,常玉娟怒火填膺,如一头愤怒的母狮子,身形忽动,瞬间,只见一道残影掠去,几个呼吸之后便紧贴在他的屁股后面。 “想逃,没门!我说过,你便是跑到天边我也要活剥了你!”常玉娟一边追一边怒声吼道。 听到身后动静,九井心中咯噔一下,赶紧回头瞅一眼,见常玉娟身法如此之快,快得跟一阵风似的,眼看马上就要追上自己,心中大骇。 啊,我滴个乖乖!这还是人吗?这速度比风还快,遇上这尊罗刹,此命休矣! 正当绝望之时,身边突然响起“叽”的一声,一辆飞驰而来的三轮摩托戛然停下。 “九井君,快上车!”听到摩托车上有人呼他,九井扭头定睛一瞧,是栗子!顿时欣喜万分,也不及细想,立马纵身一跃跨上摩托,栗子立时油门到底,嗖的一下飞驰而去…… “西安事变”和平谈判已成定局,国共再次合作势不可挡,这是坂本龙一之流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接到栗子的电报后,才知她此次西安之行算是白跑一趟,还搭上自己一支精锐的特攻队,这笔买卖亏大发了,更令人糟心的是,军部对他大为不满,连连发电呵责,并电令他加快“白鸟”计划,加紧清除荣城反日有生力量,为帝国全面占领荣城扫除一切障碍。 离开海军陆战队司令部后,坂本龙一乘车径直赶回当阳路14号——康特公司。在这一路上,他望着窗外的一切倍感亲切,这仿佛跟回到自己的家乡一样,随处都可见日本本土的风土人情。 在荣城,他们已实际控制四川路桥苏水河以北至白虹公园一带和沿黄江北岸直至杨树浦终点振兴岛等一片广大区域,几近全荣城的三分之一。 这些地区均已成为他们开设各种工厂和商铺的集中之地。从几年前就开始,白虹形成了以吴松路、北四川路为经,两路分支马路昆山路、峨眉路、塘沽路、狄思威路等为纬的大片“日本化”街区,这儿已经成为日本人口中的“小东京”。 所以,在他们的眼中,荣城已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回到康特公司,车刚停稳,三木连忙上前为他打开车门。 “三木君,最近‘白鸟’行动进展情况怎样?” 坂本龙一见到三木第一件事便是质问“白鸟”计划的进展情况,足见其对此的重视,而其重视程度又甚至都超过“刺刀队”的暗杀行动。 “将军,已扫除十几个村落,还剩下十个偏远小村子,估计再有个三两天即可全面结束第一阶段任务。”三木躬身应道。 闻言,坂本龙一脸色突然一沉,寒目一凝道:“三木君,你的动作的太迟缓,进度的必须加快,我的只能再给你一天时间。从后天的开始,帝国要派驻工程人员进行地形勘探。这计划事关帝国的战略大计,不能再有拖延。” “是!”三木又躬身应道。 但坂本已拂袖而去。见他匆匆进了大楼,三木站在原地犹豫许久。最后,他到底还是不敢再跟了。 来到办公室后,坂本龙一刚一落座便沉声道:“你出来吧。” 接着,里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走出一蒙面女人。这女人正是“刺刀一号”。只见她恭恭敬敬地站在坂本龙一跟前。 “老师好!” “一号,你杀了三号?”坂本龙一问道。 “是,老师。她这已是第三次失手,而且还被对方给逮个正着,差点被活捉。我正是按照老师的指令制裁她。” 坂本龙一瞟她一眼后摇头叹息道:“三号?太可惜了。她的运气的不行,每回任务都会碰上硬茬,点背得厉害。杀了就杀了吧。不过,接下来的‘二号目标’你打算派谁去执行?” 一号抬眼望了一下,但马上又垂首道:“老师,唤醒‘五号’吗?” “不行。‘五号’还有更重要的任务,目前还不到用她的时候。”坂本龙一断然地摇了摇头。 见他摇头拒绝,一号犹豫下后咬咬牙道:“那就由我亲自执行吧。” “不可。你的身份十分重要,必须作长期潜伏的打算。切记,你不能轻易暴露自己。”坂本龙一又一次一口断然拒绝。 他的话音落下后,屋子里陷入一片寂静。一时间,俩人谁也没有出声。 坂本龙一仰靠沙发开始闭目静养,而一号则始终微微躬身站着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他突然道:“‘刺刀小队’去炸他军火库的时候,你不是怀疑有几个共党在帮他吗?能不能在亲共方面给做做文章?如果那样的话,你手上不是有把现成的刀吗?去玩一出借刀杀人的好戏看看吧。” “是!”坂本龙一的话没有任何人可以置喙,纵使一号也一样,即便是最难她也必须依令执行…… 小石头从丐帮又偷偷溜出来了。蹦蹦跳跳地来到丹阳路上,在人缝里溜了一圈后禁不住地咧嘴乐了,把自己一张脏兮兮的脸蛋笑得跟只小花狗一样。 他回头朝身后的人缝里瞅了几眼,然后吹着口哨抖着身子,满脸的得意劲儿,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瞅了几回,见身后无人注意,他立马嗖的一下放开身段飞跑起来,像只狗一样一下便跑没影了。 像以前一样,只要一得手,小石头便会躲进偏僻无人的小巷翻看检查自己的手艺到底如何,是否有无长进。因此,他在乎的并非在那溜来的包里到底有多少票子,而在乎的是自己的眼力到底有几分准头。 做小偷最讲究的是自己的准头,这眼力劲不行,十回会有九回走空门,闹不好还会招来一场杀身之祸。 小石头正在得意地翻看那些自己顺来的钱包,掏一只扔一只,还不停地摇头叹息,很快就扔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下最后一只了。他拿在手里掂了掂,再翻来覆去地瞅了一阵,并不住地点着头。 看情形,这包应该有点货色。圆鼓鼓的,外观漂亮精致,他的主人定然非富即贵。他闭上双目开始回想这包的主人的模样。想了一阵之后,他拍拍自己的脑袋,愣是没想起来。于是,他晃晃脑袋,又注目瞅着钱包。 最后,他缓缓打开钱包,可刚瞅了一眼,他一下子愣住。 妈的,这人也太缺德了!竟然在包里塞一团报纸糊弄人。 “怎么?令你好失望是吧?”正当他愣神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这冷不丁的,把他吓了个半死。 他忍不住地往回头瞅一眼,顿时,目瞪口呆。因为眼前赫然站着一个比自己还吊儿郎当的刀疤脸,并且满脸凶相,他的身后还站着四个比刀疤脸更凶悍的汉子,一个个抄手而立,满目凶巴巴的。 小石头不寒而栗,一阵哆嗦之后,慌忙双膝一软“咚”的一声直接跪下趴在地上,嘴里不住地求饶道:“大哥,您饶了我吧,只怪小弟我有眼不识泰山,方才冒犯您了。大哥,这是小弟我方才这一趟的全部,全孝敬大哥您了。” 他一边鸡啄米似的求着饶一边双手奉上一团花花绿绿的票子。 刀疤脸瞅了一眼,鼻子里嗤了声,冷哼道:“就这几张票子,你打发叫花子是吧。老子钱包里的钱呢?那可是好几万呐,你这臭要饭的也敢黑,不想活了?快一并交出来。” 这回,小石头彻底傻眼了,情知自己遇上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拆白党了,落到这帮人手里就是死路一条,他们敲人特狠特黑,手段极其残忍,连骨头渣子也不给你剩。 这刀疤脸果真是黑,他嘴巴一张开口就是好几万,这么大一笔钱,小石头即便把自己给卖了也值不了这个数。因此,小石头真的吓懵了,匍匐在地上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见小石头趴在地上半天不吱声,刀疤脸满眼凶光狰狞道:“怎么?不想交么?那就给我卸胳膊卸腿吧。”说罢,朝身后挥了挥手。 那四个壮汉一瞧就是专干这营生的主,见刀疤脸发话,他们毫不迟疑地扑上前来。三人一把摁住小石头,一人从腰后亮出一把明晃晃的斧头。 一见这阵势,小石头吓得脸都黑了,浑身直打哆嗦,嘴里结结巴巴地不住求饶道:“大……大哥,饶……饶……命,给……给……我宽限几……天,欠……欠大哥的,我……我一定还……” 刀疤脸得意极了。他上前一脚踏住小石头的头,嘿嘿地冷笑道:“行。三天,十万,一个子儿也不能少,过期,每天加十万。” “啊……”小石头两眼上翻彻底晕死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石头仍是晕晕乎乎的,但浑身像是被冷水给激了一把,一阵寒噤之后,他终于悠悠醒来。 小石头睁眼一瞧,瞅见刀疤脸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他又一阵晕乎,刚闭上眼睛,刀疤脸伸手“啪啪啪啪”地拍着他的脸道:“喂!别装死啦,你还没应我呢?是还还是不还,你给个准话?” 小石头带着哭腔呻吟道:“大哥,你就饶了我吧,我把我自己卖了也还不起……” “什么,你耍我?来,给我卸了他!”刀疤脸气急败坏道。听到吆喝,四个壮汉立即上前摁住小石头,两个捉手,一个按腿,一个挥起斧头…… 正在这时,突然,响起“嘭”的一声,一条人影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飞上半空,紧接着,又见一道人影飞来,立时响起“咔嚓”一声,那挥斧正要砍下的壮汉瞬间瘫倒地上。 另外三名壮汉被这突然发生的一幕吓了一跳,但瞬间反应过来,他们立马纵身而起一齐朝来人扑去。 随即传来一声娇喝,紧接着,闪出一把明晃晃的短刀,来人正是林豆,只见她身形一动旋身飞去。 瞬间,一道道残影忽隐忽现,而寒光则一路划去,一时间,那三个壮汉站在原地愣瞪着眼一动不动,一息之后,三人“噗噗”几声直挺挺地倒下。 第126章 不速之客 将小石头送回丐帮之后,林豆来到春来旅社。老板叫春茶,是一个风韵犹存的女人,而且她那一对桃花眼又很会说话。 她正在柜台上翻看账簿,见林豆来了,暧昧地笑了笑之后,那双笑眯眯的桃花眼直往楼上睃,还呶了呶小嘴。 林豆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径直上楼,来到301房间敲了几下门。 “进来吧。”里面有人应道。而这人正是许昌。遵照何为山的指令,他一直未返回江京,并且还接到最新指令。 因为郎君山在西安杀了何为山的亲信梅青,并且把特务队来个大换班底,一下子夺去了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地盘,那可是一块大肥肉。所以,他命令许昌在荣城搞事。荣城是郎君山的地盘。这里不痛快,郎君山那儿肯定也不痛快。 “哟,许队长你这是咋啦?一张个苦瓜炒蛋脸,都这个时辰了,这床气也早该歇了吧?莫非昨晚那美人朵儿没待见你?这火还没泄吧?要不,我帮帮你……” 林豆这最后一声近乎娇吟,她妩媚地抛给他一个飞眼,而樱桃小嘴中那只猩红的舌尖开始不停地卷动,并不停地舔舔唇边,像一条美女蛇一样吐着信子。 见她如此这般,许昌不禁愣了下神,而丹田内一股热流瞬间“轰”的一下炸开,顿时,像一枚出了膛的炮弹“噌噌噌噌”地直往脑门子上冲,腹下立马硬邦邦地挺起一门钢炮。 瞬间,许昌捂不住火了,他噌的一下直扑上去给林豆一个熊抱。于是,俩人像一对一个郎有情一个妾有意的老鸳鸯似的发出阵阵粗重的喘息和声声软糯糯的嘤咛,并相互撕扯拱成一团,最后又一起拱到床上…… 可完事之后,林豆又突然一脚将许昌踹到床下,并咬牙恶狠狠地骂道:“你混蛋!我可是处座的女人……” 赵局长被暗杀的案子一直未有任何进展,把云清和林子山都愁得快要心梗了。可张明宁和赵虎跟林子山之间的结又始终像一团乱麻似的,关系一直都缓和不下来。 “老大,要去哪?我陪你?” 云清刚迈出办公室,张明宁突然从暗处冒了出来。他一直靠在墙角候着。自从向她表白遭到拒绝之后,他的心里一直都疙疙瘩瘩,可又死不下这心来。 云清瞟他一眼,也不吱声,脸上毫无波澜,径自“嘀嗒嘀嗒”而去。见状,张明宁不再吱声,也径自跟了去,并加快脚步抢在前头为她开道。 来到院子后,云清站在自己的车前徘徊许久。最后,她呶了呶嘴,轻声嘟哝道:“去,开你的车,法租界巡捕房。” 上了张明宁的车后,云清仰头靠着开始闭目养神,又或许在想着别的心事…… 金维安领着谭丙和一干巡捕正要出门。忽然,一辆黑色福特不顾门岗阻拦直接撞入大院,并“叽”的一声停在他的跟前。 见状,一帮子巡捕立马端枪将车子团团围住。但见一道倩影翩然下车,她抬手一脸嫌弃地拨开戳住自己的枪管,咂咂嘴道:“欸欸欸,这都干嘛呀?闹得跟如临大敌似的,不就闯了下门岗吗?这至于嘛。” “呵呵,云队长,瞧你抓共党都抓到巡捕房来了,这弟兄们咋不会跟你急呢?” 其实,金维安一老早就瞅见云清张明宁二人。蹙蹙眉头之后,他这心里也暗自琢磨开了。 她俩可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频来无忌,乃云入慕之宾;不请自来,谓之不速之客”,这不速之客怕是不好打发。 云清当然倍感眼前这纷纷扰扰的敌意。她嗤了声,不满道:“金神探,你也太把人给看扁了,难道我除了抓共党之外就不能干点别的事情吗?更何况眼下在西安这国共双方正在一起火热着呢。这个时候,我还抓共党莫不是吃饱了撑的?” 云清这番话说的倒是实情。不过,这特务处向来自诩以铲共为己任,不会突然就转性了。因此,金维安始终斜睨着云清。 瞟他一眼后,云清笑笑道:“瞧你这啥眼神?我即便是要抓共党也抓不到你头上啊,难不成你是共党?噢,对了,那潘雨辰可是货真价实的共党,你不会也被她染红了吧?你们可是未婚的一对璧人,你难道真被她赤化?共党就这样厉害?” 这些话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云清老早就怀疑金维安。因此,她说这些的时候半开玩笑半认真,目的就是要看看他到底有啥反应。如果这一语成谶那也算是自己的意外之喜,虽然眼下还不方便抓,但至少也弄清楚了他的身份。那样,他迟早会成为自己的网中之鱼。 他们可都是半步神人。金维安心知云清这是在诈他。因此,他佯装动怒,忿然道:“怎么?你说来说去果真是存着坏心思来的。既然如此那你就直接点,又何必惺惺作态转着弯儿来呢?来吧,你干脆点。”说着,把双手举起递给云清。 云清瞅了一眼,顺手“啪”的一声轻轻拍了下,而后噗地一声嫣然笑道:“你这人吧也太不经事了,看不出我这是玩笑话吗?还说是神探呢。好了,不再跟你扯闲篇了,我有正经事给你说。欸,你不会让我站在这跟你谈吧?难道这就是你们巡捕房的待客之道?你还真把自己当法国佬?” 这吵归吵嫌弃归嫌弃,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将她俩请到办公室之后,云清和张明宁一边瞧金维安忙活着沏茶一边满屋子打量。后来,云清看到墙上挂着金维安在法国留学的那幅照片,她干脆起身凑上前去瞧个仔细。 “金神探,都说法国人浪漫。你说说看,这法国人到底怎样浪漫?”她一边看一边不经意地问道。 金维安笑道:“呵呵!要怎么来说呢?就这么给你说吧。法国人是真浪漫,拆开来读就是又浪又漫。‘浪’就是玩,‘慢’就是懒。浪是真浪,浪得连自己亲生的孩子也都没几个,叫你爸爸的那多半是别人家的孩子。而玩性大发时,身上仅剩下一法郎,在选择到底是买面包还是买玫瑰时,他们宁愿饿死也会选择买玫瑰。懒是真的懒,你病了只要没生命危险,就连排个队等着医生给瞧病,这排着排着病竟然自己给好了。” 说着,他将茶杯搁在茶几上。而云清则哈哈大笑,笑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笑过之后,她撇撇嘴道:“嗤!这哪是浪漫呀,是病,整个一神经病!你不会也有这毛病吧?” 见她笑得开心,一直蹙着眉头没有作声的张明宁竟也忍不住地笑出声来。闲聊一通后,云清终于进入正题。 “金神探,赵局长这案子你有眉目吗?今天过来就是想听听你还有啥说法没。” “那天,你们林副队不是分析得很到位吗?情况也就那样。这凶手已经很明确,而且又最擅长用刀。不过,我给你们提个醒,像赵局长这样的主战派人士被暗杀不是第一个,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据说,荣城驻军的潭师长就遭遇过好几次暗杀。你们该去好好保护一下他。” “这个我们自有安排,他只要呆在司令部里啥事也没有,他的特务连也不是吃素的。暗杀赵局长的凶手,根据林队副的描述,我们出了幅画像,并依此颁布了通缉令,不知你瞧见没?因此,我想请你们多留意一下,如果在租界里发现此女,还请你们在第一时间内通告我们。” “行。这没问题。这案子毕竟发生在租界之内,我们巡捕房有义务更有责任将凶手缉拿归案。” 与此同时,林子山也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在苦思冥想地琢磨这案子。前两天,他去大世界摸排了一阵,但有用的线索太少,只知道这“丽丽”在大世界横空出现马上又横空消失,神秘得紧,根本查不到根,像是天外来客一般。 正当想得出神的时候,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吵吵声。听声音像是赵虎和谁干起来了。咦,林一怎么也掺和进去? “我干嘛要听你调遣?你算老几啊?我告诉你,这里是荣城,不是江京。你无权指挥我们。要指挥也行,拿处座的命令来。”这是赵虎的声音。 接着又传来林一的声音:“不行,没队长的命令,我们拒绝执行。” “你们这是要造反吗?放着共党分子不去抓,你们知道这罪过有多大吗?难怪这荣城的共党如此猖狂,连警察局长也给杀了。再过些日子,恐怕连你们的人也将不得安生。我是总部下派的,我的命令就是总部的命令,你们不执行也得执行。否则,以通共罪论处。” 听到这里,林子山终于听出味儿来了,原来是许昌要调动人手去抓共党。于是,他起身缓缓步出办公室。 瞥见林子山之后,许昌赶忙迎上前来,满脸不高兴道:“林子山,我是处座亲自下派荣城协助你们侦缉共谍日谍的。现在我发现共谍线索,需要你们配合。你们不是正在为赵局长惨遭暗杀一案而头疼吗?要是将此人抓住,这杀人凶手自会浮出水面。你给我派队人手,抓到共党分子定然也会有你们的一份功劳。” 林子山知道他说的这些都是些唬弄人的鬼话。因为他对许昌这人也还是或多或少了解一些。虽然与他接触不多,但多少也听到一些关于他的传言。他是何为山的亲信,跟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再是从他的做派和一贯的行事风格,这人的心思和风评一直都不咋的。 因此,他没有立即出声,而是负手朝赵虎他们踱步过去。冷眼瞅了一阵后,他问林一道:“你说,咋回事?” “他说,他收到线报,发现共党分子,要调动我们协助抓人。让他出示队长命令,可他又说这与你们无关,并说这是总部指派他的任务,我们只需要配合他就行。林队副,这到底算咋回事呀?” 因为云清已特别说明,这林一归他直接指挥就算是他的人了,再说他俩之间也没有那些七七八八的龃龉和嫌隙,两下并无大的隔阂。他跟赵虎不同,赵虎是张明宁的铁杆。这便是他不去追问赵虎而去盘问林一的原因。 林一这一番话,令林子山一下子了然。于是,他回头瞅着许昌道:“现在你说,你发现什么线索?这共党分子在何处?要派多少人手给你?万一出了问题这责任谁担?你担吗?” 这林子山一连串的质问,一字一句虽然语调平淡无奇,但尽藏机锋,倒显几分咄咄气势,令许昌一时语塞。 他愣了下神,眼珠溜溜一圈后,冷声道:“你问的这些目前尚为机密,等抓到人后我自会一一告知。至于人手问题自然是越多越好,你们两个行动组都必须参加。只要人手足够自然不会出啥问题。即使出了问题,我是现场指挥者,这责任当然由我来担。行了,我说得够多的了,军情紧急,刻不容缓,你就直接下命令吧。” 这许昌还果然如此,与那些传闻一点不差,给他几两颜色竟然就开起染坊来了。瞧他这副盛气凌人的做派,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总部特派员。他这是自己把自己给提拔了! 林子山并未作声,而是冷冷地盯住他,目若寒星,犀利而又敏锐。许久之后,他慢悠悠地道:“是吗?这与我又有啥关系呢?我就一队副,不是队长。你又凭啥命令我呢?是官比我大还是级别比我高?再说,这是你自己的军情,不是我们的,与我何干?林一,我们走。” 说完,他转身走了,林一也紧随而去。 这林子山突然一反常态,令许昌大出意外。他没有料到自己竟然会碰上林子山这颗硬邦邦的软钉子。 瞅着林子山的背影,许昌的眼底闪出一抹厉光,咬着牙恨恨道:“林子山,你别后悔!” 说完,他也顾不上那一直冷眼旁观满脸嗤笑的赵虎,转身径自悻悻而去…… 天快擦黑之际,许昌回到春来旅社301房间,从床底下提出一只黑色条箱搁在桌上,然后给自己着上黑色劲装,戴上黑色面罩。 一番打扮之后,他背上黑色条箱,打开窗户纵身而去…… 第127章 差点栽了 许昌从窗户窜出后,只见人影一闪这人便飞入武官北小巷而去。然后,他顺着小巷一路穿街走巷径直奔向永宁…… 在跟林豆一番亲热之后,林豆一脚将他踹到床下。爬起后,他扑上去又跟林豆撕扯一团。 在撕撕扯扯中,林豆娇喘连连嘤咛声声一下子又激发了他的斗志。结果,两人梅开二度、梅开三度…… 俩人你来我往通宵达旦鏖战不停直至天亮才疲乏不堪地瘫软床上,但许昌仍意犹未尽,眯眼望着林豆娇嫩水灵白皙细腻珠圆玉润曼妙火辣的胴体,他恨不得再跟她大战几个回合。然而,他终是力不从心实在没法再动弹了。 看着疲乏不堪渐渐酣然入梦的她,许昌的心里自是狠狠得意一番。 这回可真是赚大发了,春宵一刻值千金,无意之间自己竟然跟郎君山成亲戚了,既睡了美人又能恶心他一回,总算不负何为山所托为他报下这一箭之仇! 同时,他心里也明白,这只不过是一回露水孽缘罢了,因为她并非属于自己命中的天灵尤物,眼下能这样也都是因为机缘巧合而已。然而,这狐狸骚也总会有发情的一刻,或许这机缘巧合的事情还不止这一回。 起床之前,俩人又甜言蜜语温温存存了一番。在打情骂俏之余,他无意之中获悉驻军潭师长曾有亲共言论,并且曾经还疑似得到过共党的帮助。 这可是实打实的亲共分子!他一向自诩自己是党国的反共精英领袖的忠诚卫士,眼里可容不得半粒沙子。因此,他暗暗决定拿潭师长开刀,给郎君山搞回大的,把荣城彻底搅个天翻地覆,既要恶心死他又要将他堵到心衰。 许昌原来打算利用自己总部的身份假荣城特务队之手将潭师长名正言顺地给拿下,然后将他牢牢地控制在自己的手里,再温水煮青蛙一番慢慢折磨,不弄死起码也要把他给弄残。 可哪承想这荣城特务队铁板一块,而林子山又油盐不进酱醋难调根本不买他的账。因此,他决定自己亲自动手索性一步到位给他来个一枪了事…… 自从上回潭师长遭到杀手暗杀之后,钟强再也不敢大意了。他将特务连全部撒出去,在司令部周围五百米范围之内设立四层警戒网。 第一层暗哨。在所有路口增加摊点摊贩,在关键的制高点上设立三人一组的隐蔽观察哨。 第二层狙击手。在三百米以内的关键制高点上潜伏狙击手。 第三层巡逻哨。在大院院墙设立三队五人一组的巡逻哨,每小时换班一次,实行错时换班制。 第四层警卫哨。由他自己带领猛子拐子耗子及另外六名近战高手驻守在潭师长仅一墙之隔的院子里轮流值守,二十四小时专注潭师长家中情况,确保潭师长二十四小时不离开他们的视线。 布下这天罗地网之后,钟强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而许昌直奔永宁的目标正是潭师长。在这一路上他都格外的小心,始终隐蔽前行,尽量不暴露自己的行踪。抵近永宁后已临深夜,趁着夜色他非常轻松地越过钟强所布下的第一层警戒线。 来到距离司令部大院三百来米的后街,他停下,站在街边在夜色下观察一番地形,然后看中了大院西北向的茂达大楼。 这是幢七层楼房,离司令部最近,距离不到二百米,而且临近大院的住宅区。在一年前他因为探望朋友去过大楼,而且还清楚地记得大楼顶上阁楼的山墙上修有窗户,并正正对着司令部住宅区,这可是狙击手潜伏并伺机而动的好去处。 观察一阵后,许昌身形一动飘向大楼,翻窗进入之后从楼道悄悄摸上顶楼。在楼道口,他探头朝阁楼又是一番观察。然而,当他悄悄摸进阁楼时不禁吓了一跳。 这里面怎么会埋伏人呢?看情形也像是狙击手。他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司令部大院,难不成还有人要杀潭师长?不行,这潭师长只能是我的,不管他是谁的人也不能坏我的好事! 主意一定,他立马抽出腰间的匕首悄悄摸了过去…… 而这人正是钟强布下的狙击手之一。他刚刚换班过来,正是精神力最集中的时候,趴在窗台在专注前方的同时也在密切关注周围的动静。 在许昌从身后悄悄摸过去离他仅几步之遥之时,他的耳腮突然止不住地跳动,心中不禁一凛,不对,这身后空气的流动怎么在突然加快呢,而且还有一丝轻微的风在徐徐吹向耳边,凛凛寒意似乎正在逼近自己。 不好,有人袭击!猛地一个激灵之后,他慌忙抱着长枪弹身而起,刚一扭头便发现一道黑影朝自己猛扑而来,同时,又见寒光一闪一道凌厉的刀锋直愣愣刺向自己的胸口。 他心中顿时大骇,来不及细想,情急之下,慌忙一个侧翻并顺势连人带枪一滚,在翻滚的同时还不忘长腿扫去。 许昌没有提防,被他突然一记扫堂腿一个踉跄朝前噌噌地扑去,一直扑至窗边,情急之中,他慌忙长手一撑撑住窗台,再猛力一撑翻身而起,如旋风一般又扑向对方,而手中的匕首寒光忽闪,一会儿似飞羽片片落向对方面门,一会儿又犹如根根银针当胸扎去,防不胜防。 这狙击手虽然也在特务连训练过一些搏击手段,但毕竟跟许昌这样受过专门训练的特务不一样,手脚功夫和身法跟他相比差的也非一星半点,因此,在他的凌厉攻势之下毫无招架之功,更无反击之力,只有连连后退躲闪,并且手忙脚乱,张皇失措,没几下便险象环生,屡遇杀招。 见他方寸大乱,许昌更是气势汹涌,杀机勃勃,寸寸紧逼,只见他那匕首凛凛寒意朝对方滔滔逼去,一下子划开胳膊,一下子刺入胸口,一下子撩破面颊,那锋利的刀锋一下子划拉后背,一下子刺中膀子,一下子割伤两腿,便是连腋下也没能避得过去,瞬间,对方已然成了一具血人。 直到最后,这名狙击手自知不是对手,自己殒命当场横尸阁楼只是时间问题,苦苦挣扎也枉然徒劳,因此,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他拼尽全力扣动扳机,随即“砰”的一声枪响,子弹射出枪口穿过窗户飞向夜空…… 这突然一声枪响把许昌吓了一跳。缓过神后,心知这下坏事了,枪声肯定惊动司令部大院,自己今晚潜伏于此试图实施狙杀的计划落空,顿时,他气急败坏恶狠狠地冲上前去,举起匕首朝奄奄一息的狙击手一通乱刺。 他一边一下一下地猛刺一边面目狰狞一下一下地吼道:“混蛋!混蛋!你该死!你该死!我戳死你!我戳死你!我叫你死无全尸!我叫你死无全尸……” 这枪声清脆地划破宁静的夜空,也惊动了大院里的所有人,反应最快的自然是钟强。小楼里正是他当值,这突然一声枪响,令他猛地弹身而起,并脱口而出道:“不好,后街出事了!枪声是从茂达大楼传来的,有杀手!快,猛子拐子耗子都给我追。小三子小石子你们六人快去潭师长家,发现有人闯入格杀勿论。” 这话还说着,而人已飞向窗外,紧接着,猛子拐子耗子三人也“嗖嗖嗖”地几下贴身飞去…… 将那名狙击手戳得皮开肉绽面目全非之后,许昌仍不解气,又挥动匕首一通乱砍,将他的四肢全部砍下到处乱扔,再朝他一通乱踹一通口水,之后,这才悻悻离去…… 然而,当他窜出大楼时,从黑暗深处忽然飞出四道人影并迅速散开将他团团围住。他不禁吓了一大跳,但他仍不慌不忙,站在原地冷冷地朝四人扫视一眼,而心下却暗暗骂道:“妈的!一帮属兔子的野种,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这的确是他始料未及的。钟强他们飞出窗后一刻也不曾耽搁,径直奔向茂达大楼。从小楼到围墙也就二十来米,再从围墙到大楼也就百十来米之遥,这不到两百米的距离,四人只花了几个呼吸的时间,自然是将他堵个正着。 许昌自恃自己的腿脚功夫和刀法厉害,当然不会将这几人放在眼里。只见他亮出匕首拉开架势,夜幕下,一双鹰隼一般的寒目爆出凶狠的莹莹绿光,死死盯住离自己最近的钟强。 钟强冷眼瞅着,厉声喝问:“你是何人?为何要攻击我军中士兵?” 许昌冷哼一声,不屑道:“就你也配问老子?老子是你爷爷,你的士兵我杀了就杀了,而且我还把他分尸了,你又能拿我咋的?就你们几个也敢挡我道?找死!”说着,旋转手中匕首飞身扑向钟强。 见他手中寒光顿起如电光一般扑向自己,钟强身形忽起,挥出一双无极飞虎爪之后,腰间也一道寒光嗖地飞出,并在眼前仿佛流星似的呼啦啦地翻转几下,随即便叮哩叮当地一阵乱响。 然而,刚刚响了几下,却见他戛然而止突然折身朝猛子飞射而去,而那把匕首也直愣愣地朝猛子扎去。原来,“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攻击钟强却始终打的是猛子的主意,或许他一开始就存着先下手为强铲除几个旁人再来跟钟强恶战一场的心思。 好一招声东击西,这冷不丁的,令谁都会手足无措心下慌神。这猛子若是平常之人的话当场便会被扎个透心凉。 但他就是猛子,见许昌突然朝自己杀来,心中一凛,急忙提起身形往旁边闪去,然后一个鹞子翻身跳将起来,并从腰间飞出一把匕首,腕子急转,手中寒光飞转朝对方翻杀而去。 拐子耗子见许昌如此阴险,两人也不讲客气,立即翻身而起,从腰间抽出匕首,一个左手,一个右手,齐齐地朝许昌后背刺去。 许昌满以为自己这一招声东击西可以将猛子刺个透心凉,哪承想这人也非善茬,其反应如此之快,而且反扑起来一点也不弱于自己。正迟疑间,后背又突然两股劲风逼来,他心中大骇,急忙提起身形噌的一下笔直地冲向半空凌空屈身而下,飞舞着匕首朝拐子耗子的面门嗖嗖几下。 这许昌的功力,钟强自是看在眼里,他心下明白,对手并非等闲之辈,须万分小心才是。因此,他担心拐子耗子会要吃亏。于是,他不再迟疑,挥动匕首朝对方左肋径直攻去。 在战场上,永远不能高看自己低估对手,而许昌就是吃了这自以为是的亏,只见他一下子被四人困在核心团团围攻,虽然还不曾吃一丁点亏,但险象环生杀机四伏,令他周身泛寒。 这个时候,他心里开始有些着慌了。在挡住猛子生猛一刺之后,眼珠急转滴溜溜地瞟了耗子一眼,见他使的是左手,右肋现出空档,他急忙一个下腰长臂而去。 见耗子危险,钟强慌忙飞身而起飞起一脚照着许昌的腕子踢去,猝不及防,他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连匕首也差点被踢飞。 生生地挨了一脚后,许昌呲了呲牙,脑门上一下三条黑线。咬咬牙后,他抡起匕首转头又朝拐子当胸刺去。见对方急向右边闪去左侧现出一个豁口,他趁机纵身而起跳出重围飞扑远遁。 见他要逃,钟强岂肯放过?只见他倒提匕首猛一甩手,一道寒光直愣愣地飞射而去…… 然而,正在他们打得难分难解的同时,另一道黑影则趁着院内流动巡逻哨错开的空档翻墙而入径直奔向潭师长的院子,一个呼吸之后,又飞身而起越过院墙冲进院子,但立即被小三子他们六人给堵在院内。 黑影一点不惧,冷目一扫之后,手中短刀飞起照着六人悍然杀去,只见一道残影随风而去,如流星一般一路划过,身影时隐时现,嗖嗖几下,六人瞬间倒地,无不血溅当场。 飞刀砍倒六人之后也不管他们的死活,黑影径自奔向大楼,但没跑几步,大楼大门突然洞开,门洞内赫然昂首蹲着一挺马克沁,并“突突突”地发出狂吼,顿时,子弹如蝗虫一般地朝黑影飞射而去…… 见势不妙,黑影立马猛提身形朝东边飞射而去…… 再说钟强,他奋力将手中的匕首朝许昌的后背掷去一下正正插入他的肩胛骨下面,只见他扑通一声一下栽倒地上。 见终于可以活捉了,四人正要上前,突然,从院内飞出一道黑影,速度极快,四人来不及反应,便见那黑影纵身扑去,一手拎起许昌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射而去,瞬间消失在黑暗之中…… 第128章 狭路相逢 一口气跑出一里多地后,在一条漆黑的小巷子里黑影这才将许昌放下。 许昌一直都很清醒,只是钟强那把匕首插在左肩胛骨下,疼痛实在难忍,连左手也动弹不得。正当他好奇是谁救下自己之时,那黑影突然开口说话了。 “许昌,你这功夫也太差劲了,连几个大头兵都打不过,还差点折人家手里,也不知你这特务处行动队队长是咋混到手的?回去好好练着吧。” “啊!豆子,咋是你呢?你咋也去了哪里?”听到林豆的声音,许昌十分诧异道。 林豆嗤了声道:“切!见你背着只箱子还一身夜行服鬼鬼祟祟的出去,我就知道你一准又要去干杀人越货的勾当,这才悄悄地跟上你。这若非我及时赶到,你现在都是人家砧板上的肉块了。你知不知道这暗杀国军将领是多大的罪过?事情闹大了,到时候连何为山这老东西也保不下你。你胆子也忒大了。” 被林豆一通奚落,许昌羞愧得一时语塞,满脸火辣辣的骚,若非这天黑,被林豆瞧见,还以为他燎着猴子屁股了。 但膀子还一阵一阵的疼,他呲呲牙道:“豆子,别给我当训导专员了,快给我瞧瞧,那把匕首还插着呢。你就不能怜惜怜惜你男人一回?好赖我们也在鸳梦里欢愉过一场。” 这壶不提还好,一提许昌一下把林豆给惹恼了。只见她鼓眼一瞪抬手“啪”的一下拍在他脑门子上,恶狠狠道:“欢你个头啊!以后,你休要再提那茬。否则,我阉了你。” 生气归生气骂归骂,毕竟这伤还没处理。骂完之后,林豆掏出微型电筒开始给许昌检查伤口。 “啊!这人内力不简单啊,那么远的距离,他这一掷竟然将匕首一下插进去一个多公分,厉害!以后若是遇上可得要当心点。” 瞅着插进去的匕首,林豆心中一紧浑身直发寒。仔仔细细地检查一番后,她不安道:“要拔出来吗?不过,这刀口太深,我看着都心颤,还是去医院叫医生拔吧,我担心会伤到筋骨。” “是吗?真有这么厉害?行,那就去医院吧。” 林豆的话,令许昌浑身也一阵发寒…… 自从得知女儿是名副其实的地下党后,潘盛和这才明白她与自己疏离隔阂的真正原因。 自己是江湖混混,女儿是地下党,这反差也太大了吧!自己如此污女儿的清名,可地下党竟然没有嫌弃她,这地下党到底图她啥呢?他们又到底是些啥人呢? “大哥,你说说看,这地下党到底有啥子好?竟至于小雨如此这般拼死拼活地保护?还亲得比我这亲爹还亲,都气死我了。” 趁着女儿还没下楼,潘盛和非常不满地在明叔面前大发牢骚道。 斜睨他一眼后,明叔拿巴掌在鼻子跟前扇了扇,接着又耸耸鼻子,蹙着眉头故作惊讶道:“咦,我咋闻到一股酸味呢?桃婶桃婶,你打翻醋瓶子了?” 桃婶正在客厅里收拾沙发擦拭茶几,听了明叔这没头没脑的话后一时间竟莫名所以,光愣怔怔地瞅着他俩两眼直发呆。 她也是这潘府的老人,自打潘盛和发家置下这份偌大的家当那天起明叔便招揽她进府做了女佣,细算下来也有十几个年头了。 她是乡下人,家住在荣城城郊,年纪快五十挨边了,但眉清目秀十分硬朗精神。她从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妇来到潘府,熬了十几年把自己也快熬成老太婆了。 当然,她与明叔还是大有区别的。明叔虽然比潘盛和要小好几岁,但两人自打相识起便结拜兄弟。之后,两人生死相随一块打打杀杀齐心协力打下青红帮这方地盘。同时,他更是潘盛和的救命恩人。当年,在喋血厮杀中,他可是不止一次从生死边缘拽回潘盛和。因此,潘盛和始终拿他当自己的亲兄弟,并且还一口一个大哥地叫着。 应该说,他们之间相处是比较融洽的。又或者说,他们之间已生出一种彼此难以割舍犹如血肉相连一般的亲情。所以,他们在一块连说话都毋须过脑子戴面具,彼此之间直来直去,干干脆脆,还生活味十足。 愣过一阵神后,桃婶这才慢慢恍然。瞅瞅潘盛和后,她瘪瘪嘴道:“这可赖不上我,是老爷自己打翻的。不信?你闻闻,老爷全身都是酸味,我在这儿都能闻见。” 两人一唱一和,把潘盛和闹了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鼓着两只眼睛睖睁睖睁地瞪得跟两面铜锣似的。 “爸,你连女儿的醋也吃?嗤,小气。”身后突然传来潘雨辰的声音,语气里尽是鄙夷。 听到她的声音,潘盛和赶忙往回头瞧去,结果又遭一通白眼。到这时,他方才明白自己既挨了明叔桃婶的奚落又遭了女儿的鄙夷,反正里里外外都被嫌弃。为了掩饰尴尬,他“嘿嘿嘿嘿”地傻笑起来,把两眼眯得跟缝纫机似的,但这样更遭女儿嫌弃了。 “爸,瞧你这脸上啥表情?都难看死了。知道的,都当你这是在奸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二傻子……”潘雨辰翻翻白眼道。 这话怎么说得这么难听呢?潘盛和彻底急眼了。没等她把话说完,他便止不住地一阵咳咳,然后翻着白眼道:“欸你这死丫头,有你这样糟践爸的吗?去去去,我算是白疼你一场了。”说着,恶狠狠地瞪去一眼。 正在这时,金维安突然蒙头闯了进来,并劈头就问:“小雨,谁二傻呀?” 闻言,潘盛和顿时脸都绿了,随即扭头又翻去一个白眼,没好气道:“还能有谁,就你呀。”说完,转身噔噔地上楼进了书房。 见状,金维安愣了。见他发愣,明叔桃婶再也绷不住劲了,俩人齐齐噗地一声笑出声来,之后,又齐齐笑着摇头转身离去。 这些日子,潘雨辰一直在家养伤。金维安自然是每天雷打不动地过来陪她。将养这段时间,她身上的伤已好了个八九不离十。 在家养伤的这些日子,潘雨辰一直都挂怀组织的工作。当听说常玉娟他们被临时调去西安保卫我党和平谈判代表安全时,她心里马上有了一种预感,或许从此以后这国共之间的争斗方式会有发生变化,可能会逐步发展形成一种既联合又斗争的格局,而形势将更为复杂。 因此,她每天都在金维安面前吵吵着要去见孟先和。她知道他们正在忙着建交通站秘密联络点等工作。自从荣城地下党被云清围剿之后组织被全面摧毁,所有的工作都要白手起家,任务十分繁重。她必须尽快参与进去。 但金维安坚决反对。因为她身份已经暴露,特务队正在死盯着她,在潘宅附近也一直都埋有特务队的眼线,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云清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这条明线的,更何况还有人一心置她于死地而后快。所以,她待在家里才是最安全的。 “小安子,你陪我出去走走吧,每天闷在家里把人都给憋坏了。” 客厅里只剩下她俩之后,潘雨辰又开始死缠烂打了。尽管她知道为安全考虑,金维安始终拒绝自己的这个要求,但她仍然没彻底死心。 “小雨,这事我没法答应,能答应的也只能是我每天抽出时间来陪……” 正说着说着,潘雨辰那温软的小嘴突然冷不丁地一下把他给堵住,接着俩人便“啾啾啾啾”地搂成一团…… 一番亲热之后,金维安抬手刮了刮她那小巧玲珑的鼻子,并附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太坏了,老突然袭击占我便宜。” “你坏你坏,就你坏。”潘雨辰抱着他的胳臂撒娇道。 这软糯似的呢喃低语,一时间,令金维安浑身都酥了,连心也被化开。他将她一把搂进怀里又附在她耳旁低声道:“好,我坏,我坏,这下总行了吧。这世间啊有五味,就数你最甜。” “这还差不多。”潘雨辰满意了。说着,她蜻蜓点水般的吻了他一下。之后,她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金维安也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俩人默默地对视着,像是都要从对方的眸子里走进去直抵对方的心扉。 片刻之后,她忽然道:“小安子,我们出去走走吧,我喜欢这黑夜的感觉。漫步在黑暗之中,让我体会体会一下有你在旁那光明到底离我有多遥远。” 金维安挥手点了下她的鼻子,笑道:“又开始调皮了。真拿你没办法,老变着法儿折腾,太不安分了。行,我答应你,但你得答应我,我们只在附近转转。” 自己的小伎俩终于成功,潘雨辰咧嘴乐了,立马像个小女孩似的一蹦而起,在金维安的面颊上狠狠亲了下,随即拽着他的手便走。 夜色是宁静的,可冬月的夜又是寒冷的。出了门后,一阵凛冽的寒风吹来,如刀割似的,潘雨辰一阵哆嗦连牙齿都开始打战,她忍不住地缩缩脖子。 “你瞧,这黑夜的感觉没你想象的那么好吧。我们还是回去吧,这鬼天气太寒冷,小心着凉。” 这一切金维安全看在眼里,他一边说一边将她往怀里拢,并撩开外套裹住。 但潘雨辰像只调皮的小猫咪一样一下就挣脱开了,她咯咯咯地笑着蹦蹦跳跳而去。 “小安子,没事。我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我只是在屋子里待太久了一时还不适应罢了。人总是要习惯黑暗的。我们就是在黑暗之中寻找光明的人,还惧怕黑暗吗?” 她一边说一边朝大街上奔跑而去,或许这些日子果真是把她给憋坏了,这一走出屋子,她那玩脱的个性已全然释放出来。 出了屋子之后,这潘雨辰就如同放了的羊一般。望着活蹦乱跳的她,金维安无奈地摇摇头,只有紧紧跟上。 不一会儿,俩人来到华阳大道。这是法租界最繁华的一条大街。人群熙熙攘攘,各色人种都有,但更多的是法国人。他们穿行在人群之中东瞅瞅西瞧瞧,最后停在欧丽克咖啡门口。 回头望了望金维安之后,潘雨辰自顾自地进去了。他当然明白她的心思。这欧丽克咖啡味道十分纯正。以前,俩人隔三差五都要来品上一回。自打潘雨辰身份暴露之后,俩人似乎忘记了这欧洲风情小屋。 但刚刚坐下,金维安四顾一眼之后神情一下紧张起来,他屁股都没坐稳便起身拽着潘雨辰匆匆离开。 “小安子,你怎么啦?”潘雨辰任凭他拉着,而心里十分纳闷,他这是咋啦?像是遇见鬼了。 “嘘!别说话。”他指头轻轻压着唇边。 到门口后,俩人一刻也不曾停留,打着黄包车一路匆匆往回赶。 “小安子,你到底咋啦?干嘛如此紧张?遇见老情人了?” “我看见林豆了。她可是时刻都想着要杀你的人。” “什么?她也在那?” “嗯。我听常玉娟说过,这林豆不仅武功高强,而且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简直就是尊杀神。上回你差点就殒命她手,这人太危险,要……” “要……要怎么啊?我就这样可怕吗?”金维安话没说完便被一道妩媚的声音给打断,随着声音落下,一道黑影从黑暗中闪出嗖的一下飞落至前面挡住车夫。 车夫被她冷不丁地挡住吓了一跳,他连忙紧急刹车,把车上俩人也给狠狠地颠了一把。 俩人一下被颠了个七荤八素,半天才缓过神来。一眼瞥见林豆挡在前面,金维安心里咯噔一下,顿时紧张起来。 还是被这家伙给盯上,这回可遇上大麻烦了!但他仍紧紧攥住潘雨辰的小手,低声安慰道:“别怕,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师傅,你走吧,这儿没你事了。”金维安牵着潘雨辰下车递给车夫几个铜板。 林豆一直冷眼紧盯着俩人。将许昌送进医院后,她感觉有些饿,无意之中来到欧丽克咖啡,竟然又在无意之中撞上这两人,真是运气来了连门板都挡不住。她心里都乐得快不行了。 见车夫离开,她十分得意道:“今天撞上我算你们倒霉,这回可没人救你们了。怎么,你们不跑?被吓傻了是吧?这要是我的话遇上这茬一早就跑开了。” “林豆,你别得意。这跑与不跑关你屁事!难道我们还怕你不成?”说完,金维安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一见林豆这副狐媚的样子,潘雨辰在心里不由得一阵恶心,她咬咬牙道:“林豆,别吓唬人,我们不是被吓大的。有啥磨叽的,你干脆一些,来吧,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说着,她挣脱金维安的手,拉开架势准备迎敌…… 第129章 差点遭杀 “噢,是吗?我倒要瞧瞧你们到底有几两棉花。”林豆冷笑道。 金维安给潘雨辰一个眼神,她会意地点点头,眼角瞟向身后。 俩人心有灵犀。一个做好万全准备,一个突然朝前一扑,趁着对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自己的身形一刹那,金维安戛然而止,并随手一挥倏地一下亮出左轮手枪,这速度仅在半息之间。与此同时,潘雨辰也迅速连退几步,并一面后退一面从手提袋中掏出一把勃朗宁来。 枪握在手中,小巧精致,在昏黄的灯光下蓝光幽幽发亮,而枪口黑洞洞地对准林豆。这款枪是女式勃朗宁m1906,勃朗宁四寸小手枪,俗称“掌心雷”,又叫“对面笑”。 但林豆妩媚一笑,戏谑道:“哟,潘雨辰,这枪不错嘛,你可得当心点,你这做医生的手会玩枪吗?别伤着自个儿。这枪我瞧上了,你先保管好,千万别给弄坏了,这要是弄破相了可就一点不美。” “我会不会玩枪关你屁事?要不你试试,看看我这做医生的手能不能杀人?” 金维安心知林豆的功夫,不能等她先出手,自己必须先发制人,否则,有枪在手也是枉然。所以,他也懒得再跟她废话,出枪之后,下一秒便对着她扣下扳机“砰”的一声过去。 随即,潘雨辰也紧跟着扣动扳机。夜幕下,两支一前一后,两道火光猝然闪起,两道曳光朝林豆飞射而去。 林豆早有准备,她眼尖,反应也十分敏捷,见金维安手指一动,她立马身形一动便见一道残影朝旁边掠去。 潘雨辰从小跟着父亲玩枪,这枪法和速度虽然不及久经沙场的老手,但也差不到哪儿去。只见她举枪一下一下点射,跟金维安打配合,不说天衣无缝但也十分默契。 只见俩人一个指东一个打西,一个攻上一个马上压低枪口,反正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林豆纵使身法最快,也被这两人逼得蹿上跳下左冲右突。不过,她不发起进攻自有她的考量,因为她在等一个机会。 她喜欢用刀,素来不喜欢用枪。刀近战,枪远战。然而,刀可以无限攻击,枪却是有限攻击。因为枪的子弹有限,打完一颗少一颗,还得去换弹匣。而刀就不同了,只要自己手艺老道,速度够快,只要自己的刀永不折断,刀便可以无限攻击。 因此,在俩人不停射击的时候,她一边躲闪一边在心里默默念着,一颗,两颗,三颗…… 当对方的枪声响到第五下时,林豆心念一动,是时候了,下面该轮到我出手了! 只见在一瞬间,她身形忽动,一道残影朝俩人飞掠而去,同时,手中寒光闪起。在身形一回闪动之间,她堪堪躲过二人的第六发子弹。 见对方子弹已然打光,她心中大喜,立马身法一变几道寒光顿起,“刷刷”地朝金维安撩劈而去。她当然不会给他俩换弹匣的机会,也包括潘雨辰在内。 所以,她身形掠去瞅准的是俩人之间的空档,并在攻击金维安之后又抡刀朝潘雨辰劈去,只见她一下前一下后,一会儿左一会儿右,把刀耍得如流水如闪电如飞速旋转的飞碟,令俩人在寒芒的闪动中手忙脚乱疲于躲闪,根本没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俩人被林豆一道道刀光逼得踉跄连连频频躲闪。论功夫,他们的确不及林豆的十之一成。 金维安毕竟是巡捕,虽然也有一些搏击格斗功夫,但相较于林豆而言那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而潘雨辰就更不用说了,她就是一弱不禁风的大小姐,平日里只懂得拿听诊器手术刀给人治病的文弱大夫,在林豆面前她就是只小鸡崽子,弱得只需用手指轻轻一捏就完事。 林豆正是瞅准这一点。所以,她打定主意首先要拿潘雨辰开刀,先解决掉她再来慢慢收拾金维安。更阴险的是,只要潘雨辰一死,这金维安必然会伤心欲绝,方寸大乱,斗志丧失殆尽。到那时,他就成为一条小爬虫,自己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心念一起,只见她朝金维安迎头劈去一刀将他逼退后,突然调头举刀朝潘雨辰直愣愣地当胸刺去。 见林豆突然调头朝自己杀来,潘雨辰立时傻愣当场,眼睁睁地瞅着凛冽的刀锋朝自己逼来。 潘雨辰瞬间愣神,如待宰的羔羊一般等着引颈受戮,把林豆给乐坏了。顿时,她发出一阵得意忘形的哈哈大笑,并且妩媚地娇喝一声:“你去死吧!”话音方落,那冷森森的刀锋也堪堪抵近潘雨辰的胸口…… 然而,脑后突然响起“咚”的一声,像是被沉甸甸的硬物给猛击了一下,顿时一阵剧痛,瞬间头比脑袋大,令她一阵晕眩,眼前也差点一黑,一个踉跄之后,那刀锋也随之歪向一边。紧接着,便见一道人影翻飞而至,并一个熊抱将潘雨辰抱起又迅速连着几个翻身旋转而去…… 原来是金维安。见林豆突然撇下自己调头杀向自己最心爱的女人,他顿时吓坏了。然而,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情急之下,他奋力向前挥手,拼尽全力将手中的枪猛然甩去,一下正正击中林豆的后脑勺,而后再纵身而起连着几个空翻如神人一般救下自己的爱人。 被枪猛击一下之后,林豆的确被砸疼了,并一个踉跄,手中的刀锋一偏刺空了,错过诛杀潘雨辰的大好机会。她疼得呲了呲牙,倒吸一口凉气,并连连晃头嘘嘘了几下。 缓过神后,蓦地发现金维安已将潘雨辰抱走,林豆顿时火起。此时此刻,她再也不卖弄自己那股狐媚骚劲了,而是满目凶光毕露,呲着牙凌空飞起挥刀面目狰狞地朝二人扑去,只见她一边飞舞短刀一边咬牙切齿道:“金维安,你终于激怒我了。我要一刀一刀活剥了你!” 见林豆悍然杀来,金维安心中一凛,急忙抱着潘雨辰翻转而去。但毕竟是两人,这身法和速度自然比不上林豆。 她几个纵飞一道残影掠去,一息之间便飞临金维安头顶,接着,她高举短刀从他的头顶直插下去…… 这一刀下来,感受到一道森然寒气逼向头顶,金维安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只有闭上双目,等待死神降临…… 但头顶突然传来叮的一声,是金属撞击的脆响。紧接着,又传来一声凌厉的呵斥:“林豆,你本事越来越大了,竟敢在法租界肆无忌惮地杀巡捕房的探长,如此罔顾军法,你有几颗脑袋?” 在一阵茫然中,金维安听出来了,这声音是林子山的。他虽然只跟林子山近距离地接触过一回。但对他的印象十分深刻,更记住了他的声音。 “林子山,我在诛杀共党,难道你要公然袒护共党吗?小心我连你一块杀。” “林豆,我看你是越来越放肆了。你知道杀巡捕房探长有什么后果吗?难道你要挑起国际争端?我看你这是在自寻死路。杀我?你有这本事吗?来,你杀个瞧瞧?” 被林子山一搅和,自己的如意算盘全部落空了。林豆在心里把他恨死了。她狠狠盯住林子山。 金维安睁开双目朝两人冷冷地睃去一眼,冷声道:“林队副,她是你们特务队的人是吧。好,我记住了。明天你们国府就等着法国领事馆的照会吧。你叫林豆是吧,在法租界公然行凶袭警谋杀法租界巡捕房探长,你就等着被通缉吧。” 他佯装不知其底细开始绝地反击,但林豆却有恃无恐,根本不屑一顾。 她冷哼一声,嚣张道:“你吓唬谁呢?你又不是法国人,你不过是法国人的一条狗而已,我杀了就杀了。月黑风高夜,杀了你又岂会有人知道?” 说着,她又狰狞地扑刀上前,但林子山更快,只见他手中寒光一闪一把匕首一下就横在她的脖子上,这速度快到了极致。 “林豆,如果你要这样说的话,那我现在就将你拿下交给巡捕房处置。” “你敢!处座不会饶过你的。”林豆恶狠狠地瞪他一眼。 林子山嘲笑道:“呵呵!别拿处座来压我,你以为处座是你亲爹。不信你就试试看,在家国大事面前,处座会不饶过谁。” 见她被林子山一下给制住,金维安又岂肯放过?只见他放开潘雨辰,并一手抓过她手中的勃朗宁伸手问道:“有弹匣吗?” 弹匣自然是有。金维安接过刚刚装上,街面上忽然传来阵阵阵吆喝之声。不一会儿,只见不远处黑压压的一大片纷纷朝这边涌来。 “是谁吃熊心豹子胆了,敢杀我女儿?定要给我活捉了并扔黄江里喂鱼去!”这是潘盛和的声音。 他时刻都在关注女儿的一举一动,虽然人在书房但他的心却在客厅,听到她跟金维安出去的动静之后,立即派阿云阿天远远的跟着。 发现俩人遭人袭杀之后,阿云阿天原本打算径直上前帮手,但见凶手如此厉害,深恐二人都非其对手。于是,阿云赶紧回去搬救兵,而阿天则留下来暗中潜伏伺机而动。 当俩人身处险境之时,阿天正待出手,忽见有人出手相救,这才渐渐宽下心来。 潘盛和突然赶来,令林子山和林豆二人都大吃一惊,情知这下麻烦大了,必须尽快离开。 林子山对林豆低声嘀咕道:“快走!”说着,将手一缩把匕首给撤下,林豆自然不敢犹豫,只见她身形猛提几个旋转,之后,在倏忽间飘然遁入这厚厚的夜色之中,而林子山也立马紧跟而去。 方才在情急之下,金维安将自己的左轮手枪一下给摔没了,眼下只能暂时借用潘雨辰的枪给林豆来个“对面笑”了。 但见林子山故意放她跑,并且两人又同时离开。他顿时气急,举枪朝着他们消失的方向一通发疯似的射击…… 说来也是凑巧,林子山救下金维安潘雨辰二人纯属偶然,为什么要救也纯粹是看不惯林豆的嚣张跋扈和颐指气使,仅此而已。 这些日子,林子山与林一的关系日渐升温,来往得十分密切,都快要凑成兄弟了。下班后,林一整整凑上一桌把林子山叫到家中搓麻将,而他家又正巧住在这华阳路228号。搓完麻将,林子山返回自己的住所正巧遇上这一茬。这真是,无巧不成书,戏言多成祸,天下有巧合,万事皆可能。 而匆匆离开又是为了不给自己找麻烦,这撞在潘盛和的手里,若是被他误会那便是最大的麻烦。他的麻烦事已经够多了…… 一夜再无二话。可到了第二天,潘盛和有事了。正如他自己所说,我就是一江湖混混,我是流氓我怕谁!女儿差点被杀,这是打他的脸。他不仅要为女儿复仇,而且还要为自己找回面子。 日上三竿的时候,他率领两个堂口一千多名门徒闹纷纷地杀向黄江路21号,将那团团包围之后,金维安又率领两百多名巡捕随即赶到。两路人马毫无征兆地突然杀到,把云清闹了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林子山,这咋回事?不会又是你惹了这混世魔王了吧?还把租界巡捕也给招来,这事闹得可不小啊!” 见林子山目光闪闪烁烁似有话说,她便断定又该是他惹下这大麻烦了。 “老大,这潘盛和简直太嚣张了,必须予以镇压,我打电话通知保安团调部队过来,不给他点颜色瞧瞧,还以为我们特务队都是软柿子。”张明宁早已恼羞成怒了。 赵虎也愤愤不平地骂道:“这潘盛和也太混账了,他女儿可是货真价实的共党分子,我们没去找他麻烦,他反倒找起我们的麻烦来了,这真是岂有此理。必须要镇压!” 两人这一番话令云清确实心动。这特务队从来就不是吃亏的主。但她又甚是疑惑。这租界巡捕房又为何要横插一杆子?难道工部局没有出面阻止吗? 正疑惑间,她忽然听到林子山慢悠悠地道:“云队,麻烦事恐怕还不止眼前这些,估计你马上又该听到上峰的训斥了。” “啊!这却是为甚?”闻言,云清不禁大吃了一惊…… 第130章 陈伟苏醒 云清他们站在窗边一边看着外面这乱纷纷的一幕一边商量着应对之策。 果然,这林子山的话音才刚刚停下,桌上的电话铃声便突然响了,云清一个激灵,这不会真是特务处打来的吧?如果是那也一定是何为山,因为郎君山人尚在西安保护老头子。 到底接不接呢?她犹豫了一下。这时,林子山竟自告奋勇地去了,因为也只有他才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 电话那头果然是何为山。他一不问接电话的是谁二不问事情的来由,劈头就是一通呵斥:“混账!你们荣城特务队都干了些什么!为啥去惹那法国佬,为啥去杀他们的探长,简直是吃饱了撑的!我命令你们立即逮捕肇事者交法租界工部局法办!”说完,咔嚓一下,电话那头挂了。 眼下,这国府因为老头子被扣也成了一盘散沙,随着西安和谈调停的顺利推进,对日主和派日渐势微,谁还会理这一茬,但面对法国领事馆的照会又不得不表示态度。因此,这责任只能由特务处自己担了。这何为山老奸巨猾,他表面冠冕堂皇地应付,而心中却实则另有打算…… 搁下话筒愣了下神后,林子山扭头望着云清耸耸膀子一副无奈的表情。到了这个时候,他也不好再隐瞒下去,只得实事求是地将事情的原委和经过及何为山的电令一一告知几人…… “妈的!这林豆她这是要干嘛?我都怀疑她是日谍了。处座派她到荣城来就没干几件正经事,光给我们添乱,传令下去,立即实施抓捕!走,我们下去。” 这一下把云清气得都直接爆粗口了。她俏脸绯红,凤眼圆睁,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 几人下去之后,当着潘盛和和金维安的面,云清也没啥可保留的,直接将上峰的命令和自己的态度一一告知于众,这也算是给了他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临了,她冷森森地道:“潘老爷子,金神探,今日,我不再追究你们围攻特务队之罪责,但不可能有下回,否则,我绝不姑息!至于林豆嘛你们大可以大张旗鼓地去抓,但抓到之后必须交给我方,我们自会秉公法办。” 到什么时候输理都不输阵,面子可以给,但里子一点也不给!这就是云清的态度。既然人家给了态度,潘盛和金维安当然也见好就收…… 接下来,林豆的日子可不好过了,被特务处通缉,被巡捕房海捕,还要躲过青红帮一众眼线。 但她一点也不着慌,杀了几个跟踪她的青红帮眼线之后,林豆去了叫花子窝里,跟小石头讨要一身行头,并将自己弄了个大花脸,然后跟一帮叫花子一块混迹于街头…… 这些日子,陈伟也一直跟一帮叫花子混在一块。他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但奸细这词永远是他心中的一根梗,自始至终都越不过去。 寒潮过后,天气终于放晴,冬月的阳光格外暖和。坐在街沿边上,陈伟难得的好心情,这会儿他的脑子最清醒。 跟其他叫花子一样,他眼前搁着只乌漆嘛黑的破瓦碗,而自己则脱下身上的破棉袄傻哈哈地捉着虱子玩儿,并搁嘴里噼哩啪啦地嚼着,捉一只嚼一只。 这可是美味,因为每一只虱子都是拿自己的血喂大的,自己吃自己的血当然美滋滋的。这个世道,总好过被人家吸干去。 忽然,一道熟悉的身影打从眼前经过。他半眯着打量几眼。咦!这不是她吗?她咋也成叫花子了? 这人影自然是扮作叫花子的林豆。他认得她,见过她跟林子山在一块干鬼鬼祟祟的勾当,还见过她杀人。这人不是啥好人,现在又混在叫花子堆里,她肯定是要做奸细,是奸细就必须杀。 陈伟杀心顿起。他两眼半眯着,从缝里漏出一丝冷嗖嗖的莹光。见林豆走远了,他穿上破棉袄,拾起地上的破碗,拄着根棍子漫不经心地跟了过去。 陈伟一路远远地跟着过去。跟过几条大街之后,他忽然发现另外有人跟着林豆,而且跟踪的人还不止一个,有好几个。他们跟自己一样也一身叫花子行头,老换着人变着花样跟踪。 他心里一阵茫然,他们这是要干嘛呀?莫非也是要杀这奸细?因此,他没有再敢靠近跟踪,而是远远地跟在这些人后面。 这林豆是啥人,她可是正正经经的特务,这走路连脑后都长着两只眼睛。这些跟踪她的人自然一个也没有逃过生在她脑后的这双眼。她全然尽收眼底,并且连长成啥模样也全都熟记于心。 转过几条大街后,林豆进了一条巷子。跟踪她的人也紧跑着跟过去。但刚转入墙角,这人便睖睁着双目一步一步地退了回来,并紧张道:“你……你要干嘛?” 原来,林豆持刀逼住了他。只见她那锋利的刀锋贴住他的面门溜溜地划拉一圈,瞪他一眼冷然道:“这话该我来问你吧?你到底啥人?什么来路?为啥要跟踪我?都老老实实地跟我道来,否则,我剥了你的脸皮!” “你敢!我们的人马上就到了,你是逃不掉的。识相的话,我们帮主说了,只要你乖乖地跟我们走,去跟他和小姐还有金神探给赔个礼道个歉就行。完事后便不再为难于你。” 被林豆拿刀在眼前一通比划,他兀自心惊,但又强装镇定。 冷冷地盯他一阵之后,林豆突然妩媚一笑,并伸手拍拍他的脸蛋道:“是吗?这样说来你们是青红帮的人了,那你这张脸蛋留着也没啥用处了……” 说着,她突然摊开手掌,短刀在掌心飞速旋转,然后挥手朝他脸上倏地一抹,随即一张连带眼珠的脸皮竟活生生地滑落于地。 顿时,一阵尖利的凄厉声起,便见对方的脸上一片血肉模糊,那血糊糊的嘴血糊糊的鼻孔血糊糊的两只眼洞在颤栗在翕合在抽抽,他手舞足蹈顿天顿地地发出阵阵哀嚎,接着便“嘭”的一声仰面倒下,一会儿再无动静了。 “哈哈,这活剥脸皮的滋味不好受吧?有命活的话回去告诉你们帮主,别逼人太甚,否则,我不单单要取下他的脸皮,连她女儿的我也不会放过!噢,对啦,你听不见我说话了,给你说了也是无益。那就用你的血告诉你的同伙吧。” 说罢,她拿指头蘸着他的鲜血在地上写了一行字。之后,一阵桀桀怪笑而去。 不一会儿,十几个同伙循着他的标记追来,瞅见这凄惨惨的一幕不禁毛骨悚然,跟筛米糠一样,一个个浑身瑟瑟地抖着。缓过神后,他们七手八脚地抬着这人离去。 而这一切,全被悄悄跟来藏在不远处的陈伟给看了个真真切切,也包括林豆那活剥脸皮的刀法,这刀法实在太诡异太邪恶了。 然而,陈伟像是受到什么刺激,头突然一阵一阵地疼,疼得撕心裂肺,疼得脖颈青筋凸现,一根一根地凸起,比指头还粗。 他双手捂着头不住地呻吟,后来,在地上不停地翻滚,抱着头如蛇一样地扭转,最后,昏厥过去,不省人事…… 也不知昏睡多久,反正苏醒过来之后已是深夜。陈伟翻身坐起,愣愣地看了看四周,但黑洞洞的,啥也瞧不见。 他再仰头看了看天空。繁星点点,冬日的夜空是那么的清明,但凛冽的寒气一丝一丝地钻入骨头缝里。他忍不住地一阵哆嗦,忽然,在脑海里浮现出令他惊奇的一幕,像是有个小人儿在舞刀,而且愈来愈清晰,动作似曾相识。于是,他学着样依葫芦画瓢地练了起来…… 自从派去搜寻林豆的人被她残忍地剥去脸皮后,潘盛和再也不敢拿自己的手下去冒险。他是流氓混混,但人家比他更流氓混混。这世道太邪恶! 于是,他放弃为女儿报仇了。或许,这还得要照他们共党的法子来做。他仿佛明白女儿为啥子要加入地下党了…… 常玉娟他们又悄悄回到荣城。西安事变在我党的调停之下终于和平解决。大家围坐一起,孟先和迫不及待地问道:“娟子,情况咋样?顺利么?” 常玉娟坐下喝口茶后微微笑道:“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知,我们也不便细问。不过,大方向没错,国共双方马上要联合抗日了,双方已派出代表团进一步商谈合作事宜。但临行前,三号再三交代,在这个关键时期,为避免牺牲,我们仍要提防一小撮铁杆反共势力的围剿和屠杀。” 这当然是个好消息,但对于金维安潘雨辰刘小妹和陈香云他们来说并非是一件十分开心的事情,因为血流多了才知道疼痛之后也有麻木,而孟先和则先是一阵兴奋而后心情又变得格外的沉重起来…… 然而,最高兴的要当数郎君山了。他为自己的果决而狠狠兴奋了一把,因为老头子发话了,准备对特务处进行一番大刀阔斧的改革,并打算升格正式成为军事化管理机构,直接受军事委员会节制,也就是说,他们将成为老头子嫡系中的嫡系,或许这就是自己借势地结果。而这势却又恰恰是自己的死敌共党给予的。 随老头子返回江京后,他屁股还没坐稳,便在一堆文件中看到关于“林豆事件”的处置意见瞬间给整懵圈了。这是咋回事呀?他立即抓起话筒给云清打电话。 “小清,这豆豆到底咋回事呀?不就杀个共党吗?这不是还没杀成吗?别小题大做了,把通缉令给撤了吧。什么?法国佬?关他们屁事,这是我们的家事,还轮不到他们法国佬在我这指手画脚。给撤了!照我吩咐做。” 毋容置疑,语气冰冷而又生硬,给人一种绝望!搁下话筒后,云清懊丧到极点。 她没料到处座会如此罔顾一个女人。恰在此时,张明宁敲门,见她脸色铁青,他心下迟疑,站在门口犹豫起来。 “进来吧。”云清瞟他一眼,冷声道。见她如此表情,张明宁心知她这是遇到难事了。他一边缓步过去一边关切地注视着她,目光中还有些许怜意。 “咋啦?有啥为难事?我替你去办。” 语气淡然,但一股暖流从云清的心底油然升起。她深深地瞥去一眼,满满的都是感激,脸色也渐渐缓和下来。 “没事。不过,这事还得劳你去办。” 当云清告知事关林豆时,张明宁并未惊讶,因为他早知会是这个结果,他太了解林豆与郎君山的过往…… 事关自己的这一节,林豆竟一点也不知晓。自从恶惩青红帮的人后,跟在身后的尾巴一下子便销声匿迹了,她也乐得自在。但令人意外的是,她竟然被陈伟给盯上。 那天,因为见到林豆的残忍,那恶心的一幕令陈伟的头莫名其妙地发疼,之后,又莫名其妙的晕厥,苏醒过来之后脑海中再莫名其妙的出现小人儿舞刀,而且他竟然将这小人儿的那套刀法给烂记无心。 因此,这些日子,他白天跟踪林豆,晚上躲在黄江边上的一片树林里拿着自己的破木棍苦练刀法。 这套刀法他越练越熟悉,并且越来越似曾相识,仿佛在前世修炼过一样。随着这刀法的精进,他的脑子越来越清醒,仿佛想起以前许多事情,包括自己在佳和里弄的一切,以及自己的身份。而这一切又足以令他心胆俱裂,令他不堪回首,令他痛苦难当。 记取这过往的一切后,陈伟悄悄回过一趟佳和里弄的家。他傻坐在屋子里茫然四顾,瞅着这家里所熟悉的一切一直坐到凌晨。 之后,在浓浓的夜色之中,他来到春婶苟四这些街坊四邻的门前一一鞠躬…… 第二天上午,陈伟像往日一样照例在明光巷悄悄地跟上林豆。他跟踪并非一味地贴身跟踪,如果光那样跟踪定然会被林豆给察觉。她可是特务中的特务。 云清曾经断言,他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跟踪高手,因为在他的脑海里充满着奇怪的数字。他跟踪林豆,正是运用这些奇怪的数字一遍一遍地推算,推算她的方向她的速度她的时间。他能将她所要经过的每一个路段每一个出现的路口所需要的时间全部精确到毫秒。 所以,他只需要抄近路去前面等待她的人影再次出现,并且从未失手过…… 第131章 伏击鬼子 “娟子,你们先撤回山里吧,这里的事情已办得差不多了,你们带来的电台和发报员也已安置妥当。按照三号的指示,为避免特务反扑,这段时间我们暂时蛰伏不展开任何行动。留下小于和小姚做交通员,其余人包括潘雨辰陈香云都一并带走。” 随着三号派来的王凯、文敏、江涛三人有惊无险地抵达荣城,地下党市委组织才真正搭建起来。 上回在火车站,由于“蟒蛇”传递情报,他们三人差点被特务队抓捕,幸亏有常玉娟特别行动队掩护金维安接应才得以化险为夷。而这回常玉娟和特别行动队执行完保卫任务从西安返回又顺便带来了四部电台和四名发报员。 就这样,秘密电台、秘密联络点、秘密交通站及秘密信箱的建立终于告一段落,孟先和顿感轻松。这些日子可把他给累坏了,难得轻松一下。 傍晚,他与常玉娟出了吉斯路69号院门顺着街面散步,在附近寻了家小面馆靠着窗户坐下。客人不多,他们要的阳春面很快就端上桌子。两人一边吃一边聊。 “孟……不,该叫老板了。唉,都难听死了,自己明明是穷苦人却偏偏要整成一资本家,小心把自己给整腐败了。能不能整个别的名字?再不济,叫当家的也比这叫老板要顺耳多了。”常玉娟一本正经道。 孟先和满脸笑嘻嘻道:“这你就不懂了,这是在城里不是在我们乡下,而城里人偏偏就喜欢这洋玩意,你当着城里人的面喊我当家的不就告诉他们我们是乡下人吗?再说,你成天把这当家的当家的挂嘴边,愿意人家把我们当成是从乡下来城里投奔亲戚的小两口子吗?” 孟先和如是说把常玉娟给闹了个大红脸。顿时,两朵红晕飞上俏脸,娇艳欲滴,而目光则躲躲闪闪。 “这下便害羞了是吧?真是难得啊,也能瞧见你害羞的时候,我还真以为你是钢铁打的。好,行了。你就别再难为情了,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女人天性如此。” 这这话不说还好,孟先和半分玩笑半分开解倒把常玉娟那尘封已久的心思一下给撬动了。其实,在她的心底始终埋藏着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密。而这秘密又与她经常佩戴在腰间的那把断刀息息相关。 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她常常会拿着那把断刀久久地凝视并长长地沉浸在遥远的思绪当中。 这把断刀是古刀,年代久远。曾经,她翻阅过许多史料,也问过好几位这方面的史学家。最后,从多方面证实,这把断刀便是国内早已失传湮灭的唐制四刀之一——大唐仪刀。 据史料记载,大唐仪刀为唐代宫廷禁卫军礼仪用刀,多使用于重要的礼仪场合(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在后来发掘的唐懿德太子墓、长乐公主墓中的壁画上也多见侍卫佩戴这种长刀)。 大唐仪刀作为皇家御用军队和侍卫的重要兵器,刀身较长,龙凤环手,菱形刀挡,刀鞘双吊环悬挂,或双手持握顶部,或伫立身前,承袭了汉环手刀式样, 金银装饰,极尽奢华。 像大唐仪刀这样精美的环手大刀不仅是大唐威仪的体现,同样也深远地影响着中国冷兵器的发展,并且随着各外国使臣的往来流向四方(在历史上,受仪刀深刻影响的有高丽,日本和吐蕃。从考古资料来看,在高丽和日本出土的环手刀全是以龙和凤作为主要的艺术表现,并大量镶金嵌银,而吐蕃则始终保留着大唐仪刀的造型特点)。 然而,随着朝代的更替和战争的蹂躏,大唐仪刀在国内几乎消失和湮灭,因而失了传承。 因此,常玉娟将这把断刀视若珍宝,常常爱不释手,十分珍惜,而这把断刀的主人更令她难以忘怀…… “想啥呢?瞧你这失魂落魄的样子,像丢了魂似的,这还像你吗?” 一想起那把断刀,常玉娟一下便失神。她向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这很反常!孟先和十分好奇,在他的印象中,她比硬汉还硬汉,几乎是铁打的。 他嗫嚅一下,但刚要再次发问,常玉娟马上开口转移话题道:“小高和小甘也留下。他俩武功底子好,又都是难得的神枪手,给你做警卫员。” 说着,她起身道:“我吃好了,你呢?还是早点回去吧,晚上不安全。” 她一边说一边转身离开,不留给孟先和一丝盘问的机会。 但两人出门没走几步,常玉娟便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她慌忙将孟先和拉入一个小夹巷低声道:“我们被人给盯上了。趁着天黑,对方尚未看清你,你赶快撤,我来掩护。你绝对不能暴露,否则,麻烦大了。” 孟先和没有丝毫犹豫,他转身顺着小夹巷匆匆而去,身后,常玉娟掏出勃朗宁,紧紧贴住墙角等待。 不一会儿,街面上出现一道黑影,身形一纵一跳的,飞快地朝小夹巷扑来,脚步虽然很轻,但常玉娟仍然听得很真切。听着渐渐逼近的脚步声,她在心里默默地计算对方的距离,十米,九米,八米…… 数到五的时候,她拉了下枪机,双手举着,两眼一眨不眨,时刻准备给对方一个迎头痛击。 忽然,对方停下,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刀,然后纵身一跃贴住墙壁一步一步悄悄移向小夹巷口。 此人正是林豆。她成天跟一帮乞丐混在一块,快活得跟神仙似的,天天乐不思蜀,并且慢慢喜欢上这角色了。 她正打算返回明光巷,那里是她长期落脚的地方。因为跟小石头离得近,随时都可以指挥他,并通过他控制住丐帮为自己所用。 经过吉斯路口时,她无意中看见从小面馆里步出一道熟悉的身影,虽然天黑,看不清人的脸,但她百分百确定这人就是常玉娟。她对常玉娟太熟悉了。于是,她悄悄跟了过去。 但没跟几步,这人影却突然消失了。开始,她有些犹豫,对是否继续去找人迟疑不决。不过,咬咬牙后,她决定赌一把,并肯定常玉娟藏在附近,而且最有可能藏在前面那条小夹巷里。因此,她从腰间抽出短刀一步一步地摸了过去。 突然,从身后传来“啪”的一声,林豆吓了一跳,赶忙往回头瞧去,猛然瞥见不远处一道人影倏地一闪窜入一条小巷。 她心里咯噔一下,不禁嘀咕:“难道我被人给瞄上了?这不可能啊?我怎么没发觉呢?这还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对方肯定是个高手,难道是常玉娟?” 想到这,她心中一寒,不好,这要是她的话自己就危险了!这也太神出鬼没了吧?快撤! 她毫不犹豫,身形一动立马就消失了。 有惊无险!见她离去,常玉娟从墙角缓缓转出,狠狠啐了一口:“这家伙像只苍蝇一样,怎么哪哪都能撞上呢?” 但又十分好奇,她断定方才有人帮忙,在故意扰乱林豆的视线,那么这人是谁呢…… “荣副队长,全进入口袋了,开始打吧?这伙人太残忍,把这附近的村子全屠了个光,要不了几日我们这儿也要跟着遭殃。” 在石岐山下,荣华将蜜蜂行动队埋伏在一片松树林中。昨日,他和宋亚轩在青木下救下几个逃命的猎人。据他们说,最近山里来了一支黑衣人队伍,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把周周围围的村子都屠了个遍,幸亏他们去了山里打猎才逃过一劫。 荣华听后便联想到在上个月常玉娟曾消灭过这样一支队伍,估计应该是他们卷土重来又开始在山里作恶。因此,他决定将队伍拉出去打他们一个伏击,干净彻底消灭这伙恶人,还山里一个太平,给死难的乡亲们报仇雪恨。 队伍也有好些日子没练手了,再这样下去的话浑身都要长毛。听说有仗打,战士们都一齐嗷嗷叫,尤其是宋亚轩,乐得像只猎犬似的四处乱窜。 说干就干,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荣华当即就带着宋亚轩到石岐山一带侦察地形,因为这里是进入石洞山的必经之地,并且四面高山,进出一条道,只需要两头把口子一堵那就是一绝境,到时候敌人就像那圈在栏里等着挨宰的羊一样。 地形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但荣华心细如发,向来稳重,不像常玉娟那样胆大妄为,他从不打没把握的仗,更不会把战士们置于危险之中。 因此,他将队伍分成三拨,两拨负责扎口袋,一拨负责打援接应,并且还砍来上百担茅草和竹子,一旦打起来,准备采取火攻的办法扎死口子。反正能想的办法他全都想到了,接下来便是跟敌人一较高下。 凌晨两点,他便将队伍拉到目标地潜伏。日上三竿之后,这伙人终于露头。荣华和宋亚轩站在石岐山半山腰的松树林里各自看着望远镜里。 “这伙人还不老少呢,足足有上百人,而且这装备也太牛了,瞧他们身上背的,每人一支冲锋枪,一支柯尔特手枪,背上一把半长钢刀,身上挂的手雷都有十好几颗吧,都武装到牙齿了。亚轩,这可是一场恶仗啊!去,通知同志们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千万别给我省子弹,都给我狠狠敲。” “……” 这伙人正是三木所率领的刺刀小队。这些日子,他们在石洞山周围扫荡了二十几个村子。按照坂本龙一的命令,必须将石洞山附近三十里范围之内全部变成无人区。这是“白鸟”计划的第一步。 他们的行动还算顺利,也确保了行动的绝对保密。至于“白鸟”计划到底是什么计划,三木也不知道,也不敢去打听。 坂本龙一的手够黑心够狠,杀起自己人来连眼都不带眨。日前,队伍出发的时候,一名少尉向旁人悄悄打听了一句,被坂本龙一听到当场一枪,连脑髓都打出来了,地上溅下白花花红彤彤的一片,惨不忍睹,旁人看着都恶心。 当队伍全数进入石岐山后,三木变得格外的谨慎小心。他不停地扫视四周,看得心里阵阵发凉,这地形也太不靠谱了吧?四面的高山险峻挺拔,一半在云下,一半在云里,林子密密实实,阴森森地刮着冷风,吹在人脸上如刀子似的,太瘆人了,而这条山道又弯弯绕绕的,转个弯后,似乎把队伍给截成一段一段,前不见人后不见影,这要是真遇上埋伏也只有挨死揍的份。 虽然如此,但他在心里又存着侥幸。因为坂本龙一每天都在催命。不过,这段时间下来,行动还算顺利,没有遇上什么麻烦。 万事还需小心。他一边四下瞅瞅一边悄悄对身边的木下道:“木下君,快,传令下去,队伍加快行进速度,迅速穿过山谷,这儿太危险。我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木下瞟他一眼,一脸满不在乎,揶揄道:“三木君,你这是怎么啦?怎么胆子越来越小了呢?不会是这些日子杀这些支那猪把自己给杀心软了吧?放心,没……” 这话没说完,突然传来“啪”的一声,走在他俩身后的那人应声倒下,紧接着,山谷两边的松树林里响起一阵阵“噼里啪啦”的枪声,一颗颗子弹朝他们飞射而来…… “八嘎!有埋伏!”松树林里枪声猝然响起,木下这才真正体会到三木的多心并非多余。看到几个士兵应声倒下,他愣了愣神,随即便恼羞成怒了。 但三木十分冷静,他不像木下,因为自己有了预感也就有了心理准备,只见他端起冲锋枪朝树林里猛地一梭子过去,并一边扫射一边大声喝道:“快,不要纠缠,我们边射击边冲锋,快速穿过山谷!” 此时此刻,三木是明智的,他试图凭借自己一方精良的装备和优势的火力快速冲出伏击圈,因为在这山上到底埋有多少伏兵自己一概不知,对方既然在这里设伏那就定然有了万全准备,绝不能被他们堵在这山谷之中,否则,闹不好将要全军覆没。 听到命令,木下也立马大声吼道:“快冲!快冲!保持战斗阵型,三三一组,互相掩护撤离。” 到底是经过专门训练的特攻队员,一时间,个个临危不乱,人人一面还击一面迅速结成战斗阵型边打边冲…… 第132章 人蛇大战 宋亚轩早已按捺不住了。离开荣华之后,他去了东边。那边是山谷的出口,不仅路面狭窄,而且陡峭,也是猎人嘴中俗称的“交口”。 十几个被他们获救的石洞山猎人埋伏在沿路的丛林中等待,个个披着伪装涂着迷彩脸,一人一杆木棒标枪,潜伏在密密的灌木林中两眼骨碌碌地瞪着,像极了非洲原始野蛮人,等待荣华他们将“猎物”赶往“交口”。 听到谷中传来密集的枪声,他们一个个心里都痒痒的。而宋亚轩并非急性子,但凡猎人都必须耐得住寂寞,和狙击手一样,不同的是,猎人从不主动出击。因为狩猎是件细活,性子急了,不到火候,一是容易惊动猎物,二是闹不好把自己变成猎物。因此,不管荣华他们打得多热闹,宋亚轩他们也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但人家比他急。三木和木下一边还击一边催促队伍快速穿越山谷试图摆脱困境。 妈的,这帮家伙都属兔子的,一个个跑得真溜!不行,必须打乱他们! 见对方集中火力突击,进攻势头格外凶猛,荣华立即喝道:“同志们,对方武火力凶猛,不能硬拼。下面,我们分为三组,采取‘阻前打后中间袭扰’拖住他们。一组,跟我来,先打前面。二组留下,三组去戳他们的屁股。” 不一会儿,前面一下子热闹起来,子弹如雨手榴弹跟下雹子似的,把三木一伙打得直接懵圈,等组织好火力全面反击终于将对方火力压制住,这后面马上又跟狗皮膏药似的黏上来,并且一路撵着屁股打,如同赶鸭子似的。 接着,二组又时不时地在弯道处拦腰截击袭扰一下,将对方截成一段一段,把他们的阵型打得稀乱,令他们各自为战,分散削弱他们的火力。 尽管如此,但这帮家伙仍旧不慌不忙,他们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并且时时变换阵型,一会儿三人一组,一会儿五人一排,一会儿十人一团,要么火力齐开呲着牙一齐冲锋,要么分组交替掩护突进。 八格牙路,这些支那猪狡猾狡猾的!三木一会儿日本话骂娘一会儿中国话吆喝冲锋,反正跳着脚跟个疯子似的。 木下更加凶狠,只见他两眼凶巴巴的,面目狰狞无比,带着一组人马在弹雨中穿梭,在爆炸中飞窜,不像三木那样话多,越打脸色越青,越打越闷不吭声…… 荣华他们毕竟人少,算上十几个猎手,也就五六十来号人,虽然占据有利地形,但在强大的火力面前,他们越打越吃力,压力越来越大。为了避免伤亡,他不得不采取最原始的打法。 “同志们,咱们分散行动,利用地形优势,各自为战,采取麻雀战法袭扰他们,不给他们一丝喘息的机会。” 这个时候,虽然尚未出现伤亡,但也被这块硬骨头给磕疼牙了,对方的气焰不降反升,形势越来越不妙,欲要一口吃掉他们一点也不现实。 而三木从山上的火力情况似乎也看出点门道来了。因此,他渐渐得意起来,朝一片晃动得厉害的灌木林狠狠一梭子后,哈哈大笑道:“敌人人手不多,只要集中火力突击一把便可以击溃他们。木下君,我率一队掩护,你领所有人全力突击,先杀出去,等出了谷口再来慢慢收拾他们。” 这无疑是一注兴奋剂,山谷中顿时嗷嗷叫一片,并且一个个开始不计生死地豕突狼奔起来,山上的子弹再也无力阻挡…… “宋队长,敌人快冲过来了,拐弯即到。” 宋亚轩正趴在地上侧耳听着动静,这时,有人突然从一堆茅草中钻过来爬到他身边低声道。 这人名叫王二狗,二十三四岁模样,石洞山木溪村猎手。村子都被杀光烧光,亲人没了,家也没了,只剩下十二个猎手伙伴。因此,他和伙伴们一样,对这伙人满腔怒火恨之入骨。 宋亚轩早就听到动静,翻身坐起后,笑着对他道:“下面就看你的了,不知你送给他们的这份大礼到底咋样?我倒想见识见识一下,真有你说的那样厉害吗?你开始吧!” 王二狗笑眯眯地应了声:“嗯呐,你就瞧好吧!”说完,转身一扑消失于茅草之中。 不一会儿,山谷中徐徐飘起一阵异味,经谷口的山风一吹徐徐散开,顿时,恶气熏天,腥臭扑鼻,宋亚轩耸了耸鼻子,然后,他赶紧捂住,闷声嘀咕道:“这老鼠血怎么这么难闻呢?都恶心死了。” 正嘀咕间,这周周围围的茅草忽然传来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接着,满山满岭的茅草都晃晃荡荡起来,这动静跟地震似的。 宋亚轩马上意识到了什么,他急忙从草丛中拽出一只布袋解开后朝周围泼洒起来,在地上撒下一层粉红色的粉末。 当初,王二狗送他布袋时,他十分好奇,不知里面装的啥宝贝。后来,王二狗告诉他,这是凤仙花粉,他们石洞山的特产,并且是猎手必备之物,主要用来防蛇。宋亚轩当然知道蛇害怕凤仙花,因为他也是一名名副其实的猎手…… 撒完之后,他稳稳地端坐中央静静地注视着四周的动静,这茅草中的动静越来越大,只听见一阵阵刺溜溜的响动,对面山上也是,这响动在他附近戛然而止,但接着又直往山下而去。 宋亚轩正看得出神,突然,从茅草中弹出一颗硕大的扁扁的花脑袋来,脑袋上一对绿莹莹的细眼滴溜溜地打量他,还嗞嗞地吐了吐长长的猩红的信子。 这冷不丁的,把他给吓了一跳,毛骨悚然,后背顿时冷飕飕的阵阵发凉。但蛇瞅了几眼后很快又刺溜溜地朝山下去了…… 三木他们终于突破阻击朝谷口快速奔来。遭此伏击之后,他们虽然有所伤亡但仍未伤筋动骨,也就伤亡十来号人吧。 然而,当他们气喘吁吁地爬上一段陡坡快要抵达谷口时,突然,从两侧山坡浓密的茅草中飞出一条条黄黄绿绿的蛇来,并朝他们发起猛烈的攻击。猝不及防,这一下把他们顿时吓傻了,愣了下神后,他们开始反击。 霎时间,谷口立马响起一阵阵密集的枪声。可蛇越来越多,不停地朝他们扑咬。接下来,人与蛇展开一场混战。 只见一条条花花绿绿的蛇从茅草中弹跳而起,呲着獠牙嗞嗞地吐着信子扑向人群疯狂撕咬起来,并一下子聚集好几千条,它们前赴后继,迅猛而又敏捷。 刚开始的时候,三木他们端着冲锋枪一通扫射。打着打着,枪里的子弹打光了,但根本来不及换弹匣。于是,他们拔出短刀左劈右砍,但蛇越来越多,开始时数倍于人,接着又十倍于人,一下子又二十余倍,最后竟高达至三十余倍。人蛇混战一块,谷口顿时血腥熏天…… 这些蛇就是赫赫有名的蛇中之王——“王锦蛇”。王锦蛇又名菜花蛇,还有个最霸气最难听的名字,叫“臭王蛇”。它们虽然无毒,但性情凶猛,动作敏捷,其爬行速度每小时可达6㎞以上,而且还会爬树。它们最喜欢的气味是血腥味,最讨厌的气味,这凤仙花要算其中之一。 在侦察地形时,王二狗告诉他石岐山是个蛇窝,而最多的又数菜花蛇,曾经有人在这遭遇过菜花蛇的围攻,而且有好几千条。最后,被围攻的五人终成蛇嘴之食腹中之物。因此,他们定下了这一场人蛇大战的巧计。而这诱饵却又是普通得不能最普通的老鼠血…… 在混战中,只见三木挥舞短刀在蛇群中左冲右突上窜下跳,身法奇快,也不知这刀下砍杀了多少条蛇,反正满地都是一段段仍在蠕动仍呲着牙的蛇,满地鲜血淋漓,而他也满身满脸血污,也分不清哪是人血哪是蛇血。 木下亦是如此,他的身法显然没有三木敏捷,劈砍撩的速度也迟缓许多。所以,他时不时地要被蛇给咬上一口。这蛇也甚是凶狠,咬住了便不松口,直到咬下一块肉拉下一道血乎拉碴的口子来。因此,这木下浑身血乎拉碴,连脸上也不知被蛇给拉下多少道口子。 屋漏偏逢连夜雨。越是这样因为这浓郁的血腥味越容易被蛇给盯上。木下被一条巨蛇给盯上了。只见它咬倒一人后,突然笔直地挺立,两只莹莹发亮的小眼滴溜溜地阴森森地盯着木下。 它足足有四米多长,身子比碗口还粗。盯了一阵后,呲呲牙,狂吐着信子,摇晃几下头后,挺立着迅速后退,接着,马上呲牙朝木下猛扑而来。 木下正在挥刀砍杀围攻他的五条蛇,根本没有提防,被它猛地一扑,他“嘭”的一声被撞了个仰面朝天,而巨蛇也立马扑上前去张着血盆大口朝他脸上猛地一口下去…… 三木砍杀几条蛇后,转过身来,一眼便瞥见这惊险的一幕,情急之下,他长身而去,挥刀撩向蛇尾,这一刀下去,巨蛇的尾巴被他砍去一截,蛇血噗然飞射。顿时,它疼得扔下木下翻转而起,痛苦地扭转了几下身子。 但接下来,它仇恨地盯着三木,目光阴森森的,并嗞嗞地发出有节奏的嘶鸣声。它应该是蛇王,这一声声低沉的嘶鸣声,引起了周围蛇群的注意,它们仿佛接到了蛇王的指令,立马扔下自己的猎物纷纷朝蛇王快速游来,聚集在它周围。 蛇王又嗞嗞地发出几声嘶鸣,并不停地摇晃着头,然后弹地而起朝三木笔直地飞射而去,紧接着,群蛇也倏地飞身而起紧随着蛇王射向三木,并且全都呲着牙吐着长信。这蛇群估计得有数百条。 这一下可把三木给吓坏了,他大惊失色,但不容细想,只见他噌地一下朝斜刺里飞去,恰巧经过木下身边,此时此刻,木下已被这眼前凶险的一幕给吓呆了,正愣神之际,被三木猛地一把拽起,竟懵懵懂懂地随他飘然飞去。 “木下君,不能再拼了,快跑,这蛇太邪性,它盯上我俩了,而且会召唤,竟然一下子招来数百条来一起围攻,再不跑,恐怕你我都要被撕成碎片葬身蛇腹了。”他拽着木下一边飞身朝谷口奔去一边心有余悸道。 见自己扑了个空,巨蛇又立马挺立而起,抬眼瞥见自己的猎物奔向谷口,它又嗞嗞地发出嘶鸣,然后又凌空飞起朝三木木下两人笔直地飞射而去,这蛇群也自然是紧跟。 被三木一拽,木下自是幡然醒悟,听完他一席话后,浑身一寒连着几个哆嗦,在紧随着三木飞跑时情不自禁地回头瞧了瞧,顿时,又吓得魂飞魄散。因为巨蛇领着群蛇正刺溜溜地追赶而来,身后密密麻麻的一片。 这时候,两人只有逃命的份,俩人没命地逃,并心里恨着,恨爹妈给自己少生了两条腿。 一时间,两个没命地逃,一群紧咬着追。宋亚轩站在半山腰上看到这有趣的一幕不禁哑然失笑。 王二狗站在他的身边也会心地笑了,“呵呵!真来劲!你都瞧见了吧,我的这份大礼出彩吧?我说过,这招铁定管用。这蛇王竟然没让我失望。” “……” “木下君,这蛇王我来对付,你赶快拾柴火点起几堆篝火,蛇最怕火。”见群蛇纷纷蜂拥扑来,三木心中不禁阵阵发寒。 这还真是一招,木下自然没有迟疑。他立马旋身而去,而三木则挥刀朝蛇王当头劈下。 见一道寒光劈来,蛇王嗞嗞一声迅速朝一旁闪去。之后,立马反身张着血盆大口朝来人恶狠狠地一口下去。于是,一人一蛇缠斗一块。 斗了两个回合,群蛇纷踏而至,见状,三木伶伶俐俐地撩去一刀后迅速弹身而起又朝谷口奔去,见木下点起一堆篝火,他立马一个空翻飞落在篝火旁边。 蛇天性怕火,见他立于一团篝火旁边,蛇王停下,滴溜溜瞪着。这时,木下又抱来一堆柴火点燃,群蛇停下愣怔怔地瞪着,不敢再向前一步…… 见蛇真的怕火,仍在与蛇厮杀的众人立即交替掩护,趁着空隙轮流捡拾柴火,不一会儿,燃起了一团团篝火。 一时间,山谷中一片火光,见再也讨不到好处,蛇王只得领着群蛇悻悻退去,然后,飞入茅草之中刺溜溜地不见了…… 第133章 犯我必诛 “砰砰砰”,三木和木下刚喘完口气,山上又立马响起枪声,紧接着从林子里又“刷刷”地飞出一根根标枪,几个黑衣人应声倒下。 不好,有埋伏!三木瞳孔一缩不禁脱口道:“木下君,快撤!” 妈的,这支那猪狡猾狡猾的!虽然明明知道自己尚未摆脱伏兵,危险就在眼前,但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仍令木下一时紧张起来,他不禁暗暗骂了句,随即撮嘴一声唿哨。 一场人蛇大战之后,他们又一下折损了二十余人,加上之前的,一共损失了三十余人,不能再折腾了,三木心有余悸,木下心中也阵阵发寒,连他俩都如此紧张,他们的手下更是恐惧极了,听到撤退口令,纷纷朝谷口涌去,跑不赢的,只恨祖宗给他们生了两条罗圈腿。 荣华率领大队人马也已追赶而至,在他们屁股后面“噼里啪啦”地一阵乱枪,顿时,一个个都被吓成惊弓之鸟。 刚刚跑到谷口,忽然又听到一阵阵“嗖嗖”之声,像是空气被撕裂的声音,紧接着,两边山坡上一片密密麻麻的,如蝗虫过境似的,飞射到眼前尚未分辨清楚是啥东西时,便听到一阵阵凄厉的哀嚎声。 原来,这飞射而来的是一根根竹箭,未等他们缓过神来,眼前立马又是一片密密麻麻的,这回飞射而来的却是一根根锋利的竹竿,顿时,又是一片哀嚎之声。 这一会儿竹箭一会儿竹矛,而荣华他们又撵着屁股一顿乱枪,一下子又倒下四十几人,把三木和木下看得心惊肉跳。于是,俩人啥也不顾了,领着余下的三十几号人一头朝谷外撞去。 然而,这尚未缓过一口气,突然,从两面山坡上滚下一团团火球,一下子将谷口堵了个严严实实,顿时浓烟滚滚,烈火熊熊,仿佛把天都给点着了。 这路口一下被封死,他们再也无路可逃。三木四顾一眼,瞥见西边山坡动静不大,连想都没想便命令道:“下面分三个小组行动,都一齐往西山坡上冲。木下君,你带一小组走左翼,由田君,你带二组走右翼,我带三小组中路插进,以布谷鸟叫声为联络信号,一声平安,两声危险,三声会合,这三声一定要在确保摆脱追兵的情况下认为绝对安全了才能发出,谁先发出便向谁一方靠拢,听明白了没有,千万要记住!” 在绝境面前,三木的确是一名十分出色的优秀指挥员,他临危不乱,思路清晰,细致严谨,而且善于观察,敢于直面危机。这个时候也的确没有别的法子,只能生死一赌,以命相搏。 两权相害取其轻,三木试图从对方的最薄弱处下手,以最小的代价撕开一个口子撤离,木下他们都明白这个道理,都百分百相信他,都毫不犹豫地展开行动。 木下,炮兵出身,近战格斗功夫与三木他们相比自然要差上一大截。但这并非耻辱,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专业的人干专业的活。他打架不行,但方向感忒强。在最复杂的地形当中若是迷失方向,只需拿两手比划比划几下,他就能准确判定出困境之中东南西北四个方向。 因为,他会牢牢记住初始方向,然后自己走了多少步路程拐了多少道弯,像一本账册一样在心里面记得清清楚楚,再像炮兵设定射击诸元那样比划,这方位和距离便一一测算出来。所以,他带领十几人顺着山坡在左翼一路朝西冲杀过去,并未遇到什么阻碍,很快便率先抵达半山腰上。之后,他撮嘴向另外两组发出平安信号。 但由田这组人马却没有那么幸运。他们刚刚冲上山坡,冲在最前面的两人在越过一丛茅草时,突然哗啦一下掉茅草堆中,两人都齐齐不见踪影。 由田和众人赶忙过去翻开茅草查看,结果,一个个都倒吸口凉气。因为他们看到这两人落入陷阱浑身被竹签穿成了蜂窝状,只见血糊拉渣的一幕,惨不忍睹。 但来不及兔死狐悲了,因为身后的枪声和喊杀声越来越近,几乎都快黏到脚后跟了,子弹在头顶在身边嗖嗖乱飞,由田咬牙切齿地骂了声“八嘎”之后又领着众人继续跑开了。 这刚跑了十几步,前面的草丛中突然又发出一阵刺溜溜的响动,不知是谁绊动了哪一处机关,只见五六根葛藤在草丛中一齐飞速地扯动,紧接着传来“咔嚓咔嚓”几声,立马又哗啦一下,这声音尚未停下便见前面的灌木林倏地飞出密密麻麻的一片,如一窝蜂子似的,飞到近处才发觉那是一枝枝竹箭和一根根竹矛。 听到动静,由田瞳孔立马一缩并尖声惊叫道:“快躲……”这尖叫方起,他人身形一动已飘至于一棵大树后面。 然而,这密密麻麻的竹箭竹矛如一阵飓风似的瞬间呼啸而至,速度快的身法敏捷的纷纷躲避堪堪逃过一劫,那些反应慢的动作迟缓的瞬间被万箭穿心并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由田再睁眼瞧时,只见草丛中横七竖八地躺着五名手下,并且被竹箭竹矛给插得跟一只只刺猬似的,浑身血肉模糊全都不成人样…… 恰在此时,宋亚轩与十几个猎手紧追而至。这个时候,他们再也不是那些手持竹矛的原始野人,而是人人端着一把冲锋枪上阵勇猛杀敌的战士。只见他们一边射击一边冲锋迅速包围过来,尤其是那一群年轻的猎手,一个个全都满腔仇恨,双目跟手中的枪管一样一齐喷射出熊熊怒火…… 见有人杀来,由田和剩下的五人立马展开反击。他们毕竟是职业军人,打仗是他们的拿手戏,不仅反应迅速而且十分默契,只需要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对方怎么想的要干什么。 见由田一边射击一边向一处高翘的土坡退去,另外五人立马心领神会,纷纷散开并交替掩护各自退向不同的方向,不一会儿,各自占领一处制高点并与由田一道组成一张半月型的散兵火力网。这样,既能单兵阻击又能交叉配合,并且可以多路分头打击进攻之敌。 一时间,宋亚轩他们被他们的火力压得无法动弹,这十几人有的趴在茅草中,有的藏于石头土堆后面,有的隐身于灌木丛中,有的藏于土坑里面,而宋亚轩与另外三人分别躲在大树后面。他时不时地探头瞧瞧,时不时地又四顾扫视。 最后,他朝王二狗招了招手。见他招呼,王二狗立马躬身过去。 “二狗兄弟,你们是怎么打狼群的?” “打狼群?”王二狗反应有些迟钝。 宋亚轩笑笑道:“这狼太狡猾,只要稍有动静便能把它们惊着,光守在一个地方,我们根本挨不了它们的边,闹不好甚至还会遭到它们疯狂的反扑。所以,这打狼群不能用围猎的办法,要设法激起它们反扑,再在运动中一个一个消灭。” “噢,我明白了。行,咱们先拿手榴弹轰他们几下,再逐个逐个地挂。”说罢,他转身去了。 王二狗领着两个猎手很快就行动起来。只见他们仨顺着东边的陡坡一点一点地向上攀沿,翻过一道陡峭的山脊之后钻入一片密林之中,然后悄悄摸了过去。 很快发现人了,那人藏在一处悬崖下面,直线距离虽然不到二十米,但仍隔着一道山沟,不过,居高临下,地形十分有利。 王二狗竖着大拇指眯眼瞄了瞄后,说:“牛娃,拿出你扔石头的功夫扔颗手榴弹过去,这个距离应该有准头吧?炸不死他也要把人给炸出来,击毙他,宋队长的枪法应该没问题。” “这点距离没问题,小菜一碟,我保准扔他头顶点个天花给你们瞧瞧。” 这个叫牛娃的小伙子个儿不高,人生得壮壮实实,圆脸圆脑袋,黑得像座铁塔,笑的时候,面颊上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十分好看。只见他满不在乎道。 “得得得,别嘚瑟了,尽吹牛,这天都要吹破了,能不能扔过去还两说呢。” 站在旁边的那个小伙子鄙夷地撇撇嘴道。他叫虎崽,但又没一点虎气,人精瘦精瘦,个子高高,人长得像根杆子。他一点也不买牛娃的账,满脸不屑,尽是嫌弃,看情形,两人就像天生的不共戴天一样。 王二狗一点也不计较,他太了解这二人了。他们就是一对生死冤家,在一起的时候吵吵闹闹,分开了又互相惦记。 “牛娃,这点不点天花一点都不重要,把他炸出来才关键。这要是一下没将他炸出来那就非常麻烦,闹不好我们再也无法赶他现身。” 见王二狗满脸担忧,牛娃也不再废话,只见他呵了呵手后从腰间拽出颗手榴弹来,左右两手分别掂了掂,然后,先左手举起瞄了瞄,接着又右手瞄了瞄,最后左手握住猛地一个旋身挥手甩去,只见那手榴弹瞬间脱手在空中快速地旋转翻滚而去…… 那人正全神贯注地全力对付宋亚轩他们的进攻,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侧后的动静。他对准正在坡地上纵扑跳跃的宋亚轩一下一下点射,突然,一颗手榴弹凭空飞来“嘭”的一声猛地砸在头顶上,只听见他立马闷哼一声然后趴地上一动不动…… 这边,三人趴地上愣瞪着双眼一眨不眨地瞅着,但瞅了半天,既不见手榴弹爆炸又不见那人动弹。 见一点动静也没有,王二狗疑惑地问道:“牛娃,你拉弦了没?” “拉什么弦?”牛娃挠挠头皮一脸懵逼道。 “啊?这闹半天,原来你还不会扔手榴弹?难道这宋队长教的你都全忘了吗?”见他这副表情,王二狗恍然大悟。 闻言,虎崽一阵哈哈大笑,捂着肚皮笑得直顿脚,接着又前跌后仰,只差没笑岔气。缓过口气后,他捂着肚皮指着牛娃嘲笑道:“哈哈!还吹牛说什么点天花,连个手榴弹也不会扔,都快笑死人了。” 见虎崽止不住地笑个不停,王二狗也噗地一声笑出声来。笑过一阵后,他捂着肚皮忍住笑道:“好你个牛娃,你真行,这手榴弹不炸也能把人给砸死,晓得这样子干脆让你拿石头去砸。行,这以后你也别扔什么手榴弹,干脆拿石头扔得了。” 看到两人都笑,牛娃也忍不住地笑,笑的样子十分腼腆…… 王二狗他们拿手榴弹砸死那人后,终于为宋亚轩破防,在由田的右翼出现火力空档,他立即领人攻杀上去,然后又趁机敲掉两人。由田再也扛不住他猛烈的攻势,只好领着剩下的俩人朝山上没命地逃。 但为时已晚。荣华带领大队人马赶到后,将三人团团围住直往死里揍。他们拒不投降,结果全都被乱枪打死。之后,荣华率领众人继续追击…… 翻过山,三木和木下两组人马会合后,在山背的一个山窝里等了大半天,结果,不但没等到由田这一组人马的人影,反而倒等来了一通子弹加手榴弹。见势不妙,他们又扔下四五具尸体狼狈地逃下山去。 于是,一方紧追,一方仓皇而逃。逃的一方人越打越少,追到最后,三木和木下身边只剩下八人,可荣华他们仍步步追击寸寸紧逼,根本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八嘎!这都些什么人呐,打仗如此厉害,既不像土匪又不像军队,这山里什么时候出现这样一支队伍?这难不成是共党的游击队?看他们的装备又一点也不像啊?这大大的不妙,将军的‘白鸟’计划恐怕要遭至破坏了。” 在这亡命逃窜的途中,三木居然还在为这突然出现的一支队伍大伤脑筋。一路上,他一边跑一边跟木下嘀嘀咕咕个不停。 “报告,我们终于要跑出大山了,前面离大路还剩两三里地。”三木派去前面探路的人返回报告道。 闻言,三木顿时精神大振,兴奋道:“木下君,这下可好了。到大路后岔路较多,我们又熟悉地形,再给他妈的弄个迷魂阵迷惑一下,不愁摆脱不了这伙人。” 正说话间,身后又突然响起枪声。八嘎!这真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还有完没完啊!听到枪声,三木都快要崩溃了。他们又紧跑着没命地逃。 最后终于逃上大路,可后面的追兵根本没打算放过他们。犯我者必诛!这血海深仇必须要报,王二狗和那十几个猎人更不会放过这帮杀人凶手。 然而,正当在三木感到庆幸的时候,前面突然出现一支队伍挡住他们的去路,并且全端着枪对准他们…… 第134章 血腥屠杀 “不许动!”对方厉声喝道。 “大道朝天各走一边。你们什么人?为啥挡我们道?” 见对方齐齐端枪,三木和他的一众手下也立马举起枪。但对方人多,因此,三木又满面忧色,他只想着尽快摆脱追兵,害怕再惹是非,再生事端,就连说话也都少了几分底气。 “你们什么人?缴枪不杀!否则,格杀勿论!” 马上又是一声厉喝。这回是一个美妙女子,只见她朱唇皓齿,柳眉寒眸,一张俏美俊脸冷凝如霜,话如钢锉,落地铮铮。 她正是率领特别行动队撤回山里的常玉娟。见眼前这伙人并非善类,与上回被自己歼灭的那一伙人一般无异,她跨步上前怒目一指。 常玉娟的咄咄气势把三木吓了一跳。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后,嘴角勾了勾,脸上马上漾起一丝笑意,并连连道:“别误会别误会,千万别误会!我们是888师特务连的,我是连长钟强,奉命进山剿匪,因为悍匪猖狂凶残,被他们打了伏击折损了大半士兵,眼下他们正紧跟着追杀而至,你们能替我们挡一阵吗?待我调来人马予聚而歼之。” 他一边说一边半举双手一步一步上前缓缓接近。见对方是个美妙女子,而且还是眼前这伙人的头目,他眼珠溜溜地转动,心里在琢磨着要不要发起突然一击一举制服眼前这女子,并以她作为人质要挟对方让道继续逃命。 “你们是荣城驻军?”常玉娟满目疑惑,见他缓缓靠近自己,心知这家伙肯定不怀好意,但不动声色,面无微澜,佯装懵懂无知,任凭他一步一步走近。 “是。”见对方虽有疑惑但没有丝毫戒意,心中不禁暗暗一喜,料想对方信了自己。于是,他一边应道一边加快步子上前。接着,他突然面色一变发出一声狞笑挥舞着双爪猛地扑去…… 三木洋洋得意,立马双脚一错旋身而去,只见人影突然倏地一闪迅速绕至其身后再长手一挽,满以为自己这一下勒住了对方的脖子,像扣住了别人的命门似的,这人质到手便有了筹码,话语权在握,一切都由自己说了算。 忽然,他感觉有啥不对,心头不禁大震,放眼一瞧,发觉自己勒了团空气。咦!这人呢?怎么一下子不见人影? 正疑惑间,忽然身后有人轻轻拍拍他的膀子,并且耳边吹气如兰,传来一声冷笑,接着便听到一道温柔而又满是嘲讽的女声:“怎么,国军都这爱好吗?见女人就扑,哪不都成畜牲了?” 三木倏地一惊,刚要回头,这后脑勺上突然遭到猛地一击,顿时,他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晓了。 见三木突然出手,木下和几个手下便知晓其意欲何为,都不禁为之一振,心想,他这一出手,拿下区区一女子自然不在话下,这定然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然而,他们马上就意识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只见这倏忽间剧情一下子反转,令他们大跌眼镜。见三木偷鸡不成蚀把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被常玉娟一枪托给击昏捏在手里,成为他们的噩梦,一个个端枪紧逼过去,试图将他从常玉娟手中抢夺回去。 对三木的异常举动,凌飞和明光他们也早已有所察觉,情知这家伙这回踩狗屎要撞大运了,心下禁不住暗暗冷笑。 果然不出所料,见常玉娟眨眼间将其制服并当即拿下自然有所防备,对方齐齐持枪逼向队长,他们当然也不示弱,只见所有人迅速持枪冲上前来呼啦一下将队长和三木护在身后…… 正在此时,荣华率领战士们也追了过来。他们举枪将木下一伙人团团围住,厉声喝道:“不许动,缴枪不杀,谁动打死谁!” 此时此刻,与队长不期而遇,大家既激动又兴奋,但来不及叙旧亲热,抓人更要紧。因此,大伙将一腔离情都憋在心里,始终隐忍不发。 望着一支支的森然狰狞的枪口对准自己,木下和他的手下都心不甘情不愿地垂下枪口…… 三木和木下被俘虏,坂本龙一丝毫也不知情,但久不见他们从山里返回,更失去了他们的所有音信,他隐隐猜到这定然是凶多吉少。 但“白鸟”计划是大本营的头号计划,事关未来对华战争的战略布局,他不能有丝毫的懈怠。 “栗子,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军部催得紧,时不我待,军情紧急。眼下我们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军部派来的工程人员不日将抵达荣城。接下来,你就全力以赴负责‘白鸟’计划,把‘刺刀队’交给‘刺刀一号’。” 栗子从西安归来也有些日子了。她十分沮丧。西安之行功亏一篑,还损失一队精锐。坂本龙一对此非常不满,但对她竟然未加以责备,连半个字也不曾提过。 此时此刻,她跪坐在坂本龙一的对面毕恭毕敬,连大气也不敢喘。对坂本龙一的吩咐,她只有唯唯诺诺连声道是。 陪着坂本龙一用完餐后,她匆匆去见“刺刀一号”。见面地点在黄江南岸的玉兰公园。这是“刺刀一号”跟她约定好的。 一直以来,“刺刀一号”独来独往,神龙见首不见尾,有什么重要事了她才出来冒个泡泡,平常见面很少,为了互通情报,她们约定每周五见面一次,雷打不动。 今天正好是周五。赶到玉兰公园之后,天完全黑了。她径直来到公园的西门,在离假山十几步远的地方寻了张长条椅子坐下。这是水泥浇制的,坐上去感觉像坐到冰块似的,寒凉而又硬邦邦的。 “刺刀一号”向来要晚到十分钟。她永远都不会等别人,只有别人等她,而这次一点也不例外。 坐在长椅上,栗子抬手看了看腕表。约定见面的时间也差不多了,“刺刀一号”该到了。于是,她四下扫视一圈,并轻轻叫道:“你出来吧,别再躲躲藏藏了。” 这话音一落,立即从林子里闪出一道女人的影子,一身的黑,照旧戴着黑色面罩。她站在一棵玉兰树下,莹莹发亮的眸子朝栗子闪了闪,压着声音道:“说,有何吩咐?” 栗子只瞅她一眼,然后垂着眼睑道:“我没啥吩咐。根据将军命令,从即日起,我把‘刺刀队’交予给你了,我不再是‘刺刀队’大姐。你直接受将军指挥,他说过,你每周要确保跟他见一次面,具体哪一天由你自己定,见面的地点就定在樱丽居酒屋大阪屋。” 说着,她忽然顿下,抬眼望了望,见她垂首不语,又接着道:“不过,我给你一个建议,至于是否可行你自己去掂量。先别动‘刺刀五号’,留着将来定会派大用场。” “行,我听你的。不过,我接手‘刺刀队’可以,但……” 她的话刚说到一半,突然,从不远处的林子里传来“嘭”的一声,像是什么重物砸地上。 “谁?”有人!“刺刀一号”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朝声音传来的方向飞身而去,并厉声喝问。 她扔下栗子一下蹿出二十几步远。见那边的林子里一道身影一闪而去,她立即紧追过去。但那道黑影非常之快,眨眼间便消失在林子深处。 追了些时间后,见黑影彻底失去踪迹,“刺刀一号”这才停下。她站在那里愣怔怔地望着林子深处许久一动不动……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半个月过去,接到坂本龙一的指令,“刺刀一号”要展开一次行动。同时,这也是她接手“刺刀队”后的首次行动。 夜幕降临之后,她准时赶到垭口附近的一片废墟里。这里是黄江边上最脏最乱得棚户区,到处是垃圾,到处是废墟,到处是低矮的房子,破烂不堪,臭气熏天,蚊子苍蝇满天乱飞,但又最偏僻最安全。 她是第一个赶到。没过一会儿,便见黑暗深处飞来一道道黑影,她们清一色的黑色夜行衣黑色面罩。 “我,‘刺刀二号’” “我,‘刺刀四号’” “我,‘刺刀六号’” …… “我,‘刺刀十号’” 七道黑影陆陆续续报完自己的名号之后,“刺刀一号”扫视一圈,沉声道:“出发!”随即,八道黑影又一齐倏地消失在黑夜深处…… 这一晚,荣城注定是不平静的,它将要被血腥一点一点地染红…… “西安事变”之后,国共两党正在进一步磋商合作抗日事宜。这个时候,最为活跃的当数高校老师和学生。 荣城大学也一样。在荣城,他们率先举起国共两党的旗帜走上街头,声援和支持两党和平磋商,敦促两党加快合作抗日进程,并公开成立了“抗日同盟会”。 一时间,荣城热闹起来了。在街头随处可见“抗日同盟会”的身影,哪里有他们的身影哪里就有国共两党的旗帜。而这一番景象让广大国民都看到了中国的进步、光明和未来…… “龙副校长,这些日子你最辛苦,为抗日救亡四下奔波,扛起了这‘抗日同盟会’的大旗。” “杜教授,你也辛苦了,要是没有你带领广大学生涌上街头为抗日救亡呐喊奔走,‘抗日同盟会’不会有今天之声势。” 龙副校长名叫龙啸风,杜教授名叫杜江涛,他俩同是“抗日同盟会”的创建人,一位是会长,一位是副会长。在他俩的领导下,“抗日同盟会”阵容不断壮大,并在荣城工商各界相继成立了分会,就连青红帮也都跻身加入。 “哦,对了,龙副校长,今晚的会议务必请你亲自到场,再为大伙鼓回劲加把油,你的讲演简直太给力了。” 一番寒暄之后,龙啸风刚要转身,杜江涛突然一把拽住他。 龙啸风回头爽快道:“行,我一定去。” 今晚的会议的确不同寻常,因为各个分会都要参加。这是一次大规模的聚会,杜江涛差点将这茬给忘了,听到龙啸风一口应承后,他兴冲冲地走了,因为他还要忙着去布置会场…… 到了晚上,荣城大学大礼堂好不热闹,“抗日同盟会”的骨干成员和各个分会的会长副会长秘书长也全都陆续进场。 一时间,人声鼎沸,人群熙熙攘攘,当龙啸风走进会场时,大礼堂里一下子掌声如潮。 会议开始后。在雷鸣般的掌声中,龙啸风开始了他的讲演…… “老师们,同学们,朋友们,我们的中国正在经历一场巨变,所有的国民都站在同一面旗帜下同仇敌忾,这面旗帜就是,合作抗日,枪口一致对外,共同救国,这是大势,是大潮,谁也无法阻挡……” “是吗?我不信!” 突然,大礼堂里响起一道冷森森的声音将龙啸风的讲演硬生生地给打断,霎时,大家一齐望去,只见二楼立着一个一身黑的女人,黑色夜行衣,戴着黑色面罩。 “你是何人?为何要扰乱会场?来人,将这……” 杜江涛的话刚说到一半,只见那黑衣女人突然挥手一枪,“砰”的一声之后,一颗子弹正中他的眉心,人随即应声倒下。 随着这枪声一响,从四道门洞里突然闪出七个一般无异的女人,只见她们一齐端着冲锋枪疯狂扫射,顿时,大礼堂里响起一阵阵凄厉的尖叫…… 站在二楼的女人突然纵身跃起朝台上飞扑而下,倏忽间,一下飞落至来不及离开的龙啸风跟前,拿枪戳住他的脑门,恶狠狠地道:“你不是很能耐吗?这会儿咋啦?怎么不说了?说吧,看看到底是你的声音大还是我的子弹更响?你的声音能高过的枪声吗?” 说着,她猛地扣动扳机,“砰”的一声猝然响起,瞬间,鲜血四下飞溅,龙啸风圆瞪双目应声向后徐徐倒下…… 这女人满面狞笑地吹了吹枪口。接着,她又冷森森地喝道:“杀,统统杀光,我要让所有的荣城人,不,是所有的中国人都瞧瞧与我们大日本帝国作对的下场!” 八个女人面目狰狞,手中的冲锋枪在不停地吼叫,而尖叫声哀嚎声此起彼伏,人群在成片成片倒下,大礼堂里瞬间血腥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