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南陵游》 楔子 这是一个和结尾一样平淡的开头。 一座荒山,有一位仙人,收了三名俗家弟子修道。 在这个普通的修道者都会被百姓视为高人的世界,仙人的存在是遥不可及的,三位徒弟自然也极为尊敬和崇拜自己的师傅,认为侍奉在仙人身边是至高无上的、即使是抛家弃子天打雷劈也无与伦比的荣耀。 然而有一天,晴天霹雳真的从天上劈了下来。 那是一个晴朗宁静、万里无云的夏夜。月光柔和洒在水面上,有很凉爽的夜风吹得两岸的蝉鸣声不绝,师徒四人泛舟游于江渚之上时,负手站在船头的仙人忽然告诉他们,他们已经出师,可以回家了。那么,他们接下来该去哪里做些什么呢? 三位弟子很震惊,很疑惑,也很迷茫。但是他们始终沉默着,因为仙人的话不可更改,他做出的决定至今还没有人能够动摇。 许久过去,大师兄率先开口道:“我想去东边。” 荒山的东边是古蜀国国都的位置,自古王气浩荡,无数王朝从那里兴起,又从那里衰落。要想当皇帝,就必须把现任的古蜀国国君拉下皇位。 仙人听后点点头,看向大徒弟的目光中多了一丝赞许。 二徒弟见师兄都说出了自己的志向,他想了想,道:“那我也随师兄一道吧。”要把现任的皇帝推翻,光靠大师兄一个人的力量还是不够的。 仙人最后转向他最小的、也是最贪玩调皮的小徒弟。 作为最小的弟子,他抬起头,一双年轻稚嫩的眼睛即使是与这个世界的最强者对视,也仍没有一丝惧色与畏缩。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对新生事物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亮色与光彩。 他笑了,像只鸟儿一样张开双臂,大声地向天地间呼出自己的愿望:“我要去周游全世界!” 他等了很久,都没有得到师傅和师兄们的回应。 于是他看了看怔住了的师兄们,沉默不语的师傅,挠挠头道:“有什么问题吗?” 至于仙人最后给了小徒弟什么评价,并没有被史官写进书里。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梦想当皇帝的大师兄最后真的当上了南陵国的开国皇帝,在他的后裔里甚至还出现了多位声名显赫的女皇帝,此系后话。而他的二师弟则在辅佐他登基成功后,默默地在一家道观里传授道法,皇室弟子每年都会前往道观修习道法,尊称他一声“白云道人”,而那家道观也被赐下了“白云观”的名字。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大师兄在当上皇帝后就停止了修习道法,外貌与内心一天天变得衰老。他把皇位传给自己最看好的儿子后,自己找了一处偏殿住下,从此不再过问朝政。 不过给太上皇送饭的老太监偶尔会碰见老皇帝佝偻萎缩的身形,背对着人隐藏在冰冷华贵的龙椅上。他的目光始终注视着墙上的那幅由宫廷画师绘制的海市蜃楼图,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南陵开国二百年后,一位女帝出现,震惊四方诸侯国。 而在南陵的国都宣华外的方寸山上,蓝衣貌美的女子通过飞鸽传书得知后,也只是表情淡漠地翻过了书卷泛黄的一页,继续推着旁边的摇篮轻哼着小曲。 小木屋的窗外天气正好,风和日丽,一场新雨过后,许多绿草冒出了嫩芽。而院子里的一只白鹿抬起正大口咀嚼青草的头,一双眼睛对着小木屋里闪过一丝诧异。 而在小木屋内,聆听着蓝衣女子的摇篮曲,小小的婴儿睁开了双眼,本该是单纯与好奇的无暇眼眸里,写满了困惑与忧虑。 第一幕:女主,男配,女配 听到有人接近的声音时,沈南山老早就从舒服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眯眼打量着眼前的人影。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子,约莫着仅有十六七岁,一只手里拿着一把泼墨梅花油纸伞,而那一身白衣更衬得肌肤白皙如玉,五官精致如画。 她径自上了马车,仿佛没看到跟前的沈南山一般,牵过缰绳一抖,套在马车上的骏马立刻受到命令奔出山林。 沈南山的这匹马是受过马场特殊训练出来的,只会听沈南山一个人的调令,如今竟然被这个小姑娘轻而易举地给征服了,他难免会感到困惑和郁闷。 然而这些还只是次要的。这姑娘是谁?为什么突然上了他的马车?! 就在他偷偷悄悄准备解下腰上缠着的大串铜钱时,那姑娘忽然道:“你知道宣华城怎么走吗?” 沈南山怒道:“你难道什么都不知道就乱驾车吗?” 他越过那少女,抢过马鞭和缰绳,一边调转马头,一边冷冷道:“离此处八百里,就是宣华城。驾车三十两,路费五十两。” 那少女“哦”了一声后,两人都不再说话,瞬间冷场。 沈南山继续驾车赶路,而那少女则执伞坐在一旁,看着外面银装素裹的美丽雪景。 沉寂的时间久了,沈南山虽然不喜欢随便与外人交谈,但观察这少女的容貌衣着,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高贵气质,却并非常人。一个人冒着大雪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找到他这辆马车…… 非常人,非常人啊。 “我叫叶汐月,宣华人,”那少女微微一笑,说,“你叫什么名字?” 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出门在外随便和别人交换名字?沈南山心底叹息一声,还是有礼地回了一句:“在下沈南山,也是宣……等等,你说你是宣华人?” 他看向少女的眼神中充满了怀疑与警惕:“你一个宣华人,都不知道自己老家在哪?” 叶汐月摇摇头,颇为无奈道:“不巧,汐月自幼随师傅在方寸山上修行,至今还是头一回回宣华城。” “方寸山?医仙苏蓝衣?”沈南山惊讶道,“你是医仙的弟子。” 沈南山对叶汐月肃然多了几分敬意。 医仙苏蓝衣,一身蓝衣悬壶济世,性子却是出奇了古怪。放着皇帝敕命太医院院长不做,跑到方寸山隐居避世多年,对不少达官贵人登门求医视而不见。昔年宰相张朝盛携重金车马到访,恳求医治自己病重的爱妾,还是被苏蓝衣一杯热茶泼了出去,大伤颜面。 苏蓝衣得罪的权贵虽然不少,但医治的贫民百姓也数不胜数,在江湖和民间有着很高的声誉。她年轻的时候足迹遍布九州大陆,西至大漠雪山,北至草原部落,南下百越之地,最后在南陵国定居。 “不过,那些都是师傅的传说。”马车行至一半路程,雪已经下的很大了,叶汐月和沈南山下了马车,在一棵槐树下点了一堆火,一边烤着马车上的地瓜一边闲谈。 “我们还年轻,要创造自己的传奇故事。”叶汐月淡淡道,总结了全文。 沈南山拨开外皮,狠狠咬了一口黄色的地瓜,道:“你说的没错,那些老掉牙的故事,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是该换换口味了。”顺便还把另一只烤熟的地瓜递过去,自来熟的样子让叶汐月一阵无语。 他们才刚认识半天吧。 不过她对这个衣着华丽却出言不讳和她有的一拼的俊朗少年深有一种如遇知音的感觉,还是接过了地瓜,撕开小口小口地吃。 方寸山上也有野生的地瓜,不过她和苏蓝衣两个女人都是医术道法上的奇才,厨艺上的蠢材,谁都没想过烤地瓜吃。 甘甜可口的味道,温暖的触感,以及下着大雪的氛围,很容易使人联想翩翩。 “在我的记忆里,地瓜好像还有另一个名字,”叶汐月拿树枝拨拉了一下火堆,怀念道,“它叫做红薯。” 沈南山思索了片刻,确定自己没有听说过别人叫地瓜“红薯”后,铿锵有力地回答道:“没听过。”然后他和叶汐月站起来,对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持刀架在他们脖子上的大汉道:“你们要干什么?” 那大汉狂傲一笑:“还能干什么?” 他一呼声,从林子和雪堆里冒出来十几个大汉,凶神恶煞地,手拿着刀,个个爬上了马车,沈南山光是听他们在里面翻箱倒柜的声音,就知道这一伙打劫的在找些什么,不过他这马车看似华贵,除了一堆地瓜和拉车的五花马,实则真的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果不其然,打头进去的一个大汉出来后,对为首的那人懊道:“大哥,这里面什么都没有!” 那为首的大汉愣了一下,皱皱眉道:“不对啊,说好的坐在这马车里的,是一位大财主,怎么可能出门一点儿财物都不带?” 他狐疑地在叶汐月和沈南山身上扫视着,笑道:“原来在身上装着。” 说完,就搓搓黑乎乎的大手,假笑着要往二人身上摸去。 然后他的那双手,摸过赌坊里大把大把银两,也摸过深闺中少女的贞操与百花楼妓女身体的手,手腕被一枚飞来的铜钱划破了皮肤,留下一丝细细的血线。 再然后从这条血线中,骤然大股的血浆喷涌而出。 随着很轻的一声闷响,手腕被整齐地切断,坠落到洁白的雪地上,白中红,红里白。 在场的大汉们全都怔住了。 撕心裂肺地惨叫声在茫茫的雪天中回响。 那大汉两腿一酸软,跪倒,呆呆地望着雪地里自己失去的那双手,不敢置信。 而那持刀威胁二人的大汉们,也早被打倒在地,两把大刀哐当一声掉落。 沈南山嫌弃地看了一眼地上沾了血污的铜钱,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腰上还完好无损的那一挂铜钱,更加坚定了接下来要让叶汐月负责收尾的打算。 “腰缠万贯,家有百万!你是沈财神沈南山!”其中一人注意到沈南山的动作,惊呼道。 “‘沈财神’?”站在旁边拿着墨梅伞的叶汐月颇为好奇地看向沈南山,轻笑道,“想不到,你还有这个雅号。” 沈南山其实并不喜欢江湖人给他的这个称号。 有谁愿意被人天天喊“他很有钱”然后再天天追杀。 不过他确实也很有那么一点钱罢了。 他的嘴角抽了抽。 叶汐月环视四周,那剩下的几个大汉面面相觑,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举起大刀朝她砍去。 墨梅的油纸伞伞面撑开,竟与那六把钢刀相撞! 随着伞面快速旋转,那刀刃竟被削成了纷飞的铁屑,片片打入那些大汉的胸口。 血,如梅花一般绽开在胸前。 直到叶汐月把伞收回去,沈南山还在看着她的那把伞。 叶汐月把伞像递烤地瓜一样伸给沈南山。 沈南山接过去,打开,合上,反复察看。这只是一把普通的油纸伞,除了伞面上的梅花画的栩栩如生外,并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于是他就回想起医仙苏蓝衣,据说修习的是名为“天衣无缝”的功法。难道说这把油纸伞与那些刀刃相撞后能完好无损,与这套功法有关? …… 马车在沈南山熟练地驾驶下,开进了宣华城的城门。 沈南山把马车停到一家客栈前,对叶汐月伸手:“钱。” 等了许久没有回应。但他觉得医仙前辈不可能什么都没有给叶汐月就让她下山,于是一挑眉,道:“朋友归朋友,欠债还是得还钱。” 城楼下的百姓们在卫兵的看护下,井然有序地排队进城。 城楼上,守城的徐将领战战兢兢地招待着一时兴起、想到城墙上转转的贵人。 这位贵人头绾凌云髻,着绛紫色齐腰襦裙,肩披淡黄披肩,略施脂粉,眉间点着一朵梅花,神情淡漠,仿佛上城楼转转玩,并不是本来目的。 贵人在前还未开金口,跪在地上听命的徐统领也不敢出声,所有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直至一名圆脸宫女匆匆上了城墙,对她施了一礼:“公主,陛下传您入宫。” 公主才略一点头,在一众如花般的宫人的簇拥下,施施然离去。 守城众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徐统领擦了擦额上因过度紧张而冒出的汗,直到公主的身影远去,才站起身。 这位殿下是女帝陛下的亲生女儿,说不定未来还是皇位的继承人,虽不发一言却处处显示出皇族威严,他们这帮小兵小将可接待不了。 至于公主为什么突然要来城墙上走走,他也就奇怪了一下,并无多想。 …… 马车停在了一家道观前。 沈南山一面心底吐槽为什么他又当起了叶汐月的马车夫,一面面无表情。 他面无表情地对叶汐月说:“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 叶汐月看了看道观上挂着的牌匾——银钩铁笔书写的字样,加盖玉玺,一字一字朗声念道:“出云观。” 如果叶汐月不是个女人,沈南山简直都要扯过她的衣领大吼三声:“你还知道这是出云观啊!就算你是医仙的弟子,医仙前辈远在千里之外的方寸山都赶不过来救你!” 可是叶汐月虽然不是男人,也不是一般的女人。 沈南山满额黑线地看见她大大方方拿着伞,一脚踹开了观门,显而易见惊动了守门的人。 人家都拿着剑拦到门口了,叶汐月仍面不改色,作揖道:“在下叶汐月,求见出云观弟子谢琅。” 前来的人是一个粉衣俏丽的少女,在听到“谢琅”这个名字后,本就不悦的心情更多了一丝焦躁,冷言道:“可有拜帖?” 叶汐月道:“并无。” 那少女毫不客气回道:“那便请回吧。”说完就紧紧关上了大门。 坐在马车车拭上的沈南山嘲道:“你看吧,没有出云观的拜帖,那些道士们是不会随随便便让人进去的。” 叶汐月听完也不恼,索性坐在道观前的石阶上,悠然欣赏起了远处的日暮西山,货郎小贩们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小孩子们追着一只藤球肆意在市井里乱跑,身后是大声斥责呼唤的母亲,一片暖融融的温馨景象。 她在等一个人。 一个能带她进去的人。 现在人来了。 样子慵懒躺在车上的沈南山睁开了双眼。 那人在敲了敲门后,回首,目光落到叶汐月的油纸伞上,动作一顿。 叶汐月仰起脸,笑了:“见过道君。” 能在出云观里被称为道君的,除了先前那位拒绝开门的粉衣少女,就只有谢琅和眼前这位大师兄了。 大师兄回礼道:“想来这位就是叶姑娘了。” 第二幕:我是来讨债的 出云观作为宣华第一大教派,有弟子三千,然而大多数弟子都只是挂名弟子,真正能被收到观主门下的亲传弟子,也仅有三人。而选拔标准之严苛,一看根骨,二看天赋,有时连皇室子弟也无法达标,所以那粉衣少女对叶汐月的态度才如此倨傲。 大师兄李业崇先行一步,前去内室通报请示观主,留下叶汐月坐在茶室里等候。 有小童上前,沏好了一杯茶,然后恭敬地退下,俨然把她当成了拿了拜帖进来的贵客。她拿起桌上的瓷杯,准备喝一点润润嘴唇,却忽然听见一个声音不满道:“你怎么还在这里啊?” 于是她偏过头,轻轻挑起了眉梢,对那站在竹帘后的粉衣少女道:“怎么了?” 那粉衣少女正是三名亲传弟子中唯一的女弟子,出身京城四大家族中沈氏一族的沈琼。 “我找人打听过了,你是从宣华城外的一个小镇来的,”那粉衣少女道,紧接着声音陡然提高,饱含冷嘲热讽,“一个山野村姑,来找谢师兄做什么?” 叶汐月没有理会她,而是轻轻摇着手中的茶杯,柴窑出产的瓷器,配上碧清汤色的银针茶,昂贵的价格放在任何一个贫民百姓家都承担不起。 换言之两个字:有钱! 沈琼也留意到她迟迟不喝手中的茶,便换了个方式讽刺道:“别说你手里的茶,这一草一木,整座出云观都是皇室出资修建的。可不是你这种人值得享受的!” 叶汐月轻轻一笑,摇头道:“沈姑娘可是误会了?” 沈琼心底微惊,仍冷着脸道:“还有什么好误会的?你难道不就是前来找师兄的吗?” 除了李业崇,谢师兄是师傅最看好的弟子,出身四大世家的谢氏一族,有着“芝兰玉树”的美称,相貌也极为超凡脱俗,宛如仙人。倾慕者虽多,男女通杀,但只要被那双冷冰冰的双眸扫视过,除了那些大人物,基本上没有一个人敢与他对视。俗话说物极必反,谢琅越是对那些爱慕者冷漠无视,人气在京城反而越高。每隔一个月,都会有人装作四大世家的传信人前来出云观,更有甚者还会买通门人,把写好的情诗和鲜花送到谢琅的房间里,被管事狠狠骂了三天。 正因为这样,沈琼才会认为,这又是个不怕死的家伙,厚颜无耻登门纠缠。 “我是来讨债的,”叶汐月把茶盏放回桌上,慢悠悠道,“金钱子四十两,白当五十两,老死木五十钱,彩芝二十斤,蓝冬木五十斤……” “再加上七年年里采药、磨药、熬药、制成药丸的手工费,总共是八百两银子。”叶汐月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收敛了笑容,很严肃很认真的样子,而沈琼的脸色却是微变僵硬,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沈姑娘也说了,出云观的一草一木,都是皇室下令修建的,难道连这点小钱都还不起吗?” 沈琼小脸因窘迫而微红:“你……”她不能反驳,也的确无法反驳,因为确有其事。 出云观的普通弟子或许不知道,七年前谢琅与观主出门云游,意外生了一场大病。出云观主不知用了何法,请来一位高人秘密进京,替谢琅稳定了病情。此后七年间,那位高人一直都派人送药到出云观。七年前的沈琼还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还是偷偷在门外听了大师兄和师傅的交谈后,才知道的。 “叶姑娘,”大师兄从门外进来,声音里略带歉意,“抱歉,师弟今日不在道观。” “无妨。”叶汐月淡然道。她倒是不太在意能否见到这位名动京城的谢氏公子,只要拿到银子就行。正所谓无钱寸步难行,一文钱难倒旅人,她现在还欠着沈南山八十两白银。 半壶茶的功夫过后。 沈南山躺在车顶上,笑眯眯伸手往空中一抓,一只沉甸甸的钱袋落入掌中,于是他笑得更加灿烂,一个翻身落到马车的前面,声音懒洋洋地飘到叶汐月的耳朵前:“客官,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啊?” 叶汐月上了马车,考虑着要不要给沈南山加钱,但看他数钱数的那么高兴,还是毫不犹豫地把这个念头压下去了了。 “我想见一个人,”叶汐月说,“然后,我想离开这里,去各地走走。” 沈南山立刻问:“你想见什么人?”可现在他不知道这句条件反射的问话,将来会给他带来多大多大的麻烦,以至于在后来两个人经历了很多磨难后,某天他忽然想起这一日的场景,也只是轻轻地感慨一声“世事无常”。 有问必有答,更何况他们已经是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径。 于是叶汐月想了一下,在呼啸着的北风中说了。 沈南山的眼睛越睁越大。 因为叶汐月说的不是一个完整的名字,而是一个姓。 “白”。 白色的雪花旋转着飘落,白茫茫的一片雪地,白衣白伞的少女,轻声说出这个姓氏。 沈南山觉得他在一天之内经历了两次震惊,心脏还能好端端按照正常的规律扑通扑通在热乎乎的胸膛里跳动而不是跳出去,真是一个奇迹。 这就又要回到最开始的那个故事了。 南陵国的开国皇帝姓白,他的子子孙孙自然也都姓白。如今的女帝是前两任皇帝的嫡亲妹妹,而这两任皇帝之前的皇帝,是她的父亲崇明帝。如今的皇室子弟,除了女帝和独生女儿靖华公主白靖,从宫廷政变下活下来的女帝的亲叔叔昭烈侯,就只剩下崇明帝的一大队庶出子女及他们的儿女。 那么叶汐月要找的这位姓白的皇室子弟,又是谁呢? 也许是因为叶汐月要找的人身份在京城太特殊,以至于两个人在客栈的大堂里相对坐着吃面的时候,沈南山还在大脑里搜素过滤着一遍又一遍人名清单网络。 “是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叶汐月夹起一筷子咸菜,拌到面里,顺便还示意沈南山递下酱油瓶子。 此时他们坐在一家客栈里。 前堂就有人用五口大锅滚水煮着热气腾腾的面条,随点随吃。客栈的大门敞开着,然而蒸腾的热气与香味喷散出客栈敞开的大门,阻隔了部分寒气,所以坐在客栈里客人们并不感到寒冷,随和地吃饭聊天。 “还有什么特征吗?”沈南山把瓶子递给她后,继续追问。 叶汐月回想了一下,她和师傅在山上见过的达官贵人们不少,当然无一不被师傅的冷言冷语冷茶给轰回去了,而这位却每年不知疲倦地上山,会摸摸头给她带很多有趣的小玩意,会把她抱在膝上讲山下的趣闻,还会在她生辰的那天特意赶来庆祝。当然她每次前来都不像那些官员们随身携带很多随从,顶多负责带礼物的两名侍女。 苏蓝衣并不介意和厌恶她的到访,反而难得显露出慷慨大方,允许她在小竹屋里过夜。日子久了,她也知道这位既好看又温柔的大姐姐姓白,家住在宣华城,今年估摸着也有二十五了。 “二十五,姓白,女性……”沈南山越想心里越接近一个大胆的猜想。 “有什么线索吗?”叶汐月很快把碗里的面吃完一半,不是这家客栈的面有多美味,而是她忙碌了一个下午,早晨吃的地瓜也早就消化的差不多了,在出云观也没有吃桌上的一块点心,现在肚里空空,一听店家说有现成的阳春面,当场买了两大碗。 “你等等,让我再捋一捋思路。”沈南山一脸严肃道。 “那就只有一个人了,”他低头扒拉了一口面条,含糊不清地说,“只剩下女帝家的那个女人了。” 女帝家的那个女人?女帝家还有哪个女人? 如果不是他说话的声音很低,周围吃面的人又大多数是普通人,随便一个人都能给他按上一个“侮辱公主”的罪名,然后沈南山就可以到南陵的死牢里孤独终老。 可是沈南山不怕。 因为女帝一向很喜欢有少年锐气的年轻人。更何况他还是是一个腰缠万贯,才华横溢的年轻人。 两个人埋下头吃面的空隙,坐在背后哧溜哧溜吸着面条的青袄精壮汉子站起来,很是豪爽地把银票往桌上一拍,喝道:“店家!结账!” 肩上挂着白毛巾的小二急急赶来,对那人留下银票就走的行为见怪不怪,一面收拾起桌上的碟碗,一面抱怨道:“怎么还没吃两口就急着要走啊,这下掌柜的又要骂那些不珍惜粮食的江湖侠客了!” 那精壮汉子出了店门,径直往东直行去。 那里是贵族们的聚居地带,寸土寸金,越往中心居住的主人,身份越高。 他自然不是什么贵族,也住不起这里的宅子。 他只是这所宅子的主人的一名最底层下属,在市井里打听打听消息,赚着与其他同僚差不多的薪水。打听到的消息越珍贵,赚到的钱越多。 负责管理这些人的管事在拿一袋银两打发他走后,来到王爷的书房里当面汇报。 王爷今年与靖华公主同龄,虽是堂兄妹,但是如果王爷的生父还在的话,站在朝堂上太子的那个位置的人,就不会是靖华公主。 昔年女帝率兵逼宫成功后,对幸存残留下来的几个先帝后裔并没有多加为难,还赐下亲王封号爵位和宅邸。而这位王爷的封号,好巧不巧,是一个“顺”字。 顺字?是要先帝一脉永远臣服归顺?还是一生顺顺利利?在明眼人的眼里,无疑是前者。 顺亲王在女帝即位后,确实也一直安分守己,与靖华公主交好,前不久还在家里让顺王妃办了个赏花宴,送了不少牡丹花给靖华公主。 “你说沈南山那个家伙,在和一个白衣女子谈论靖华公主?”顺亲王坐在白虎皮褥子铺成的椅子上,享受着姬妾十指纤纤的按摩,十分舒服。 “是。那女子相貌,与女帝陛下还有靖华公主,有六七分的相似。” 顺亲王像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挥挥手让管事退去。 负责按摩的姬妾们是他后院里最美的三朵花儿,平日里连顺王妃都不见得有她们那般宠爱万千。如今在心情不佳的顺亲王眼里,这三朵花儿也不再那么美丽,全都一脸茫然地被打发去铺纸研墨蘸笔。 很快有侍卫提着一只鸽笼前来,顺亲王把写好的丝帛拴到鸽子腿上,随着哗啦的翅膀扇动的声响,象征着和平的鸽子飞往了死神们的住所。 沈南山吃饱了饭,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靠着墙,眯着眼,以他多年的反追踪经验对向掌柜的结账的叶汐月道:“我们被人盯上了。” 叶汐月给了他一个回头:“哦。” “还是大人物,”沈南山道,“你要怎么办?” 叶汐月道:“那要看来的是什么人。” 沈南山摸着下巴,正要说“是一位王爷”时,被叶汐月下一句话噎住了。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叶汐月转过身,正对着沈南山一本正经道。 身后鬓生微霜的掌柜脸上露出赞许的笑意。 他见过不少亡命之徒,也见过不少为了大义而死之人,也问过无数次他们这样的问题,从没有一个人,答得像这位姑娘如此风趣。 这是一种自信,也是一种取舍。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心里有些希望这两个年轻人能从杀手的围猎中活下来,尤其是那个漂亮的女孩子。 不然的话,将会引发另一场腥风血雨。 他这家小店开业不到三年,可经受不了这些,光是街道管理费还没交齐呢。 第三幕:追追追,杀杀杀 入夜,南陵皇宫。皎洁的月光淡淡倾洒到巍峨壮观的甘露台上,靖华公主端坐在凉席上,手执白子,紧锁着眉头,对桌上的棋局一筹莫展。 须臾,明黄色宫裙,年近五十岁但容貌仍明艳的妇人踏着缓步而来,俯身信手拈起一枚白子,看似随意地搁置入棋盘上,而靖华公主却已豁然开朗,眼前大学是设下的死局,已破。 她望向妇人的目光中充满了激动与崇拜、敬爱,而妇人冷淡的一双凤眸中也多了几分温度,神情慈爱,唇角微扬。 全天下最尊贵的一对母女二人相视而笑。 待宫人们收拾棋盘后,女帝淡淡问靖华公主:“你去见了她?” 靖华公主低垂着眼眸,恭声道:“还未。”言下之意,是没有与“她”正式相见。 女帝沉吟片刻,道:“那得动作快些了。那几个孽子,从她进城的那几天就有些不安分了。” “你先退下吧。” 靖华公主轻咬着唇,双手捏着裙角站起,面上浮起隐隐的担忧之色,欲言又止,还是转身离开了。 女帝凭栏眺望着京城繁华热闹的夜景,唇边勾起一丝冷笑。 先帝家的那几个侄子,和她是血脉相连的在宫廷政变的时候,和当时的靖华是差不多大的年龄,并没有参与争夺皇位。她不算喜欢他们,也不算太讨厌,所以就将就着给了爵位,暂且留着以观后效。 现在看来,留着也只能是后患。 许多朝代的创立者在取而代之后灭去前代的皇室全族,并不能说完全不正确。 靖华公主出了宫门,还未乘上轿子,就从身旁的贴身侍卫得知,从顺王府连夜出动二三十个黑衣剑客,赶往了南大街。 黑夜里穿梭着的黑影,在房顶屋檐上跳动。之所以称为黑影,是因为他们统一穿着黑色的夜行服,黑色的长靴,脸上蒙着黑布。 然而仔细一看,其中一个黑影还带着一个白点。 如果用叶汐月前世的望远镜再仔细一看,就会发现那不是一个白点,而是一个雪白的、啃了两口的馒头。 “王爷什么事这么急啊!”拿着馒头的黑影边跑边又往上啃了两口,口气里满满的疑惑。 黑影们对这个晚起晚归,昼夜颠倒,整日神经兮兮的同僚一致采取了无视态度。 此人名为顾长歌,据说是一年前,王爷和管事在街上带回来的卖艺人,在王爷赏赐他一顿饭后,对桌子上的卖身契看也不看,直接拿起毛笔大笔挥洒而过“顾长歌”三个字,令人哭笑不得。 此人虽疯疯癫癫,但武功却是上乘,放眼整个暗机影都无人可比,故而王爷才将他留到现在。 一群人到了客栈,开了门,迎面就看见粗衣布衫的掌柜低眉信手哗啦啦打着算盘,头也不抬且不耐烦道:“你们要打尖,还是住店?小店一过了戊时,准时关门。” 为首一人对身后人一点头,带着黑影们出了客栈,又四散开蹿上客栈二楼屋檐,破窗而入。 大堂里的小二们都面露忧惧神色,掌柜的对楼上不太平的动静置若未闻,账本一合淡然道:“放心,他们要找的人不在这里。”所以那些住店的客人,暂时还是安全的。只不过这样一来,影响了客栈的声誉,业绩又要下滑了。 然后他对歪坐在一处小二刚刚打扫干净的桌椅上的俊朗青年,伸手一指道:“怎么还有一个?” 此话一出,连店小二们都惊慌了。 顾长歌斜着身子,支起一条腿搭在桌子上,把手中的剑“哐啷”一声插进地板,道:“掌柜的,这么说,您是知道那一男一女去了哪吧?” 掌柜肃然道:“若我说不知道,你也不会放过我吗?” 顾长歌冷笑一声,身形一闪,长剑寒光闪过,与掌柜举起的算盘相撞! “小小的一家客栈,藏着掌柜的这样的大鱼,”顾长歌眸色冷冽,收剑向后撤去,“是该要好好查查。” 他轻轻一抛起剑,这把剑便如活的一般,带着凛冽的剑风如龙蛇般蜿蜒游向了掌柜。 掌柜单手撑起柜台,避开飞剑一跃而起,他的声音也传至顾长歌的身前:“飞天剑!你是顾家的孩子,为什么不遵从祖训,反而投身官府?” 顾长歌叹息一声道:“对于家祖而言,是一个江湖;但对于我来说,这里又是另一个江湖。” 他抬起一只手,两指并拢伸出,一转,凌空的长剑再度击向掌柜的要害处。 小二们早就不知逃到什么地方去了。掌柜疾步出了客栈,而那把飞剑也在顾长歌的操控下紧跟着他急追了起来。 顾长歌注意到那些黑影纷纷先他一步离开,从怀里掏出那半个冷掉的馒头,咬了一口,将剑唤了回来,再次轻叹一声:“怎么就不等等我呢。” 再多等一会儿,那个掌柜就能被他抓住了。 …… 掌柜的不想被一个年轻人抓住,也不想另外两个年轻人被抓住。 他坐在后院一堆柴火堆里,灰头土脸,粗衣布衫挂着斑驳的血痕,地上还有一滩血迹。 叶汐月和沈南山自然不是还没开打就跑了。 吃的面多了,就得去消消食。 等他们在城里转了一圈,看过了街头舞狮子,又在茶楼里点了一壶茶小坐片刻,去乐坊里欣赏舞女们跳惊鸿舞,还买了乱七八糟好些东西回来的时候,却发现整个客栈空空如也,掌柜的和在院子里打扫的店小二们也都不见了。 沈南山摸了一把二楼窗户边上的灰土,闻了闻,道:“他们来过了。” 叶汐月眉梢微微蹙起,握紧了手中的白纸伞。 沈南山从腰上那一大串沉沉的铜钱上取下一枚,夹在指中。 客栈的大门在他们进来的那一刻就关上了。 现在有人的脚步声接近。 很沉,像是负了重伤。 而且不只是一个人。 他们心中紧绷的那根弦,终于在看清来人的面貌后稍稍松了一些。 面色苍白的客栈掌柜在小二们的搀扶下,步履艰难地走进来,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沈南山注意到从他的衣服上渗出的鲜血已经凝固。 一名小二跑到后堂去拿伤药和绷带。 “你们要小心,”掌柜喘息着,说,“有一个会使飞天剑的年轻人,在追杀你们。” “飞天剑,顾长歌,”沈南山对叶汐月解释道,“是个会使会飞的剑的怪人。” 叶汐月心说有比你用腰上的铜钱乱扔更奇怪的功法吗?不过想想,江湖人多用刀枪剑飞镖折扇,她用伞也是很奇怪了。 “我们与掌柜的素未谋面,掌柜的为何要相助?”沈南山问。 掌柜深深看了一眼沈南山,道:“小伙子疑心太重,会把好心人当做是坏人咯。” 沈南山表情严肃道:“没有好人自己说自己好人的。” 掌柜苦笑着指指自己身上的伤口:“这些还不够吗?” 沈南山摇摇头:“证据还不够充分。” 掌柜自知无法取得沈南山的信任,吩咐小二们把门窗关紧,道:“我不知道为什么顺亲王的暗机影要杀你你们。”——这当然不是真的。 “但是你们越早离开京城越安全。”——客人都全吓跑了,再打下去还开不开店了! “出城前最好再易个容什么的,以免被人发现。”——那位姑娘的脸可是个大危险! 第四幕:那些年,我们一起逛过的青楼 客栈老板疲惫地靠着椅背,喝下一碗小二送上来的热面汤后,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 那个穿着白衣的少女在听完他的劝说后,向他深深行了一礼,道:“多谢您的好意,我还在没有达成自己的心愿时,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她和那个叫做沈南山的少年一起走了。 外面还下着大雪,雪积得很厚,他们就这样毫不动摇地踏上了旅程。 那女孩的眼神,让他想起了很多很多年以前,他还是崇明帝身边的一名普通侍卫,在宫里也有这样一个小女孩,清澈而又坚定。 在尔虞我诈的深宫里,能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孩子不多。 他能看得出来,这个总是躲在姐姐身后的小女孩,被保护的很好,姐姐是她头顶上的一片天,是遮蔽风雨的伞,是阻挡烈日朝阳的荷叶。 …… 既然不住客栈,沈南山就带着叶汐月来到了自己的家。 他们穿过了富贵人家聚居的永安坊,穿过了普通百姓居住的安定坊,在几条小巷里东拐西拐,最后在一处偏僻的小院前停下。 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 他开了门锁,推开挂着生锈铜环的朱红漆木门,对叶汐月一本正经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小院从外面看虽狭小简陋,进去之后才会发现五脏俱全,和普通人家的房子毫无区别。 没有仆役和婢女,沈南山进屋后自己点着油灯,烧了热茶水,拿抹布擦干净桌子和椅子,从橱柜里取出新被褥铺到床上。 叶汐月感叹这位腰缠万贯却自力更生的朋友,要是放到她前世生活的那个时代,就是传说中的“三好男人”。 他称这里为家,对这里的角角落落这么熟悉,一定不是暂时的居住地,而是长时间的住房。 可是他既然有钱,为什么没有买永安坊的宅子,却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不过她也不是喜欢打听他人隐私的人。 比如说那位每年都会上山来陪她的白姓女子,比如师傅屋后面那座草长得很高很高的坟墓。 有秘密的人都是有故事的人。 “留在京城,是个明智的决定。”清晨吃着沈南山从外面买回来的豆浆和油条、大饼的叶汐月,冷不防地听见沈南山说了一句。 “顺亲王很忌惮你,”沈南山把油条卷进大饼,咯吱咯吱的嚼着,吸了一大口豆浆,打了个饱嗝后,道,“你在京城,他只能派手底下的杀手半夜找你,出了京城,他就能明目张胆雇别人来杀你。” “皇族中人,做事就是这么不择手段,肮脏!” 少年傲气的声音,极尽嘲讽与不屑。 “可是你到底是谁啊?”沈南山叹道,他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来叶汐月与白姓皇族有何联系。 叶汐月淡淡道:“我也在寻找着这个答案。” 转生异世,她以为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她的娘亲。然而那一身蓝衣的女子自称是她的师傅,她的父母另有其人。 既然师傅不愿意告诉她,她只能自己下山寻找答案。 这样的开头,有一点像那些屌丝男华丽转身龙傲天的影子啊。 “但是顺亲王肯定知道,”沈南山突然道,他抓到了这张谜之大网的一个节点,眼睛亮了起来,“那个白痴王爷那么想杀你,肯定是知道点什么,我们去找他!” 这是神一般的转折。 如果是普通人听到这场对话,一定会觉得这是个馊主意,一定会反问“你这不是去找死吗?” 可是叶汐月不会,她轻轻颔首,甚至还笑了:“好。” 坐以待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于是两个胆大包天的年轻人,在吃完早饭撑得不行后,前去“找死”。 在永安坊,四大世家沈家的主宅,也有人在找着他们。 沈家先祖以经商而发家致富,也因为子子孙孙从事商业,而被禁止入仕。 但这并不妨碍沈家成为仅次于皇族的四大世家之一。 沈老太爷与前一代皇室的关系也很密切,有十几个女儿和孙女嫁入了皇族,一时荣耀于世,沈老太爷也常为自己是皇室的外戚而洋洋得意。 不过这一切在女帝即位后彻底翻盘。 所以那些姻亲关系又统统被沈老太爷在儿女们的哭喊声下亲自隔断,无外乎是为了稳固沈家的地位。 他是一个精明的商人,任何一个精明的商人在形势逆转、对己不利的情况下会选择果断选择斩断自身多余的枝蔓,转而依附一棵更高、更加粗壮的大树。 八十多岁高龄的沈老太爷躺在榻上,吸了一口拿着的烟枪杆子,徐徐吐出缭绕的烟圈,示意婢女扶他起来,沉默片刻后,对来人道:“我并不知道他在哪里。” 来访沈老太爷的贵宾笑道:“他毕竟出身于沈家,是您的亲孙子……” 沈老太爷浑浊的双眼里闪过一丝怒意,连他苍老的声音里也充斥着愤怒与憎恨:“从他七年前来到这里,要求我将他开除族谱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沈家的子孙!” 来人见状也不再追问什么,对沈老太爷行了一礼,在丫鬟们的引路下退去。 …… 沈南山和叶汐月走在大街上。此时晨光初现,街市一片喧嚣声,京城百姓老早就起了床,把铺面打开,撑起窗扇,甚至有人还当街吆喝拉拢客人。 “你知道顺亲王的封号为什么叫做‘顺’吗?” 叶汐月停下脚步,看着沈南山,听他继续说下去。 “因为他不老实,”沈南山看了一眼街头没穿衣服就跑出来,被追赶出来的妇人抱住打屁股的小孩,认真地说,“陛下要他老老实实地做个闲散王爷。” “可你也说了,他不老实。”叶汐月道。 “强权之下,只能伪装,”沈南山说,“再不喜欢,也要制造出沉溺于酒色的假象。” 然后他在两个小厮的招待下,一头扎进了一家挂着两盏大红灯笼,彩罗缠绕的青楼。 叶汐月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带着自己来这儿,还在迟疑着要不要换套男装再进去,沈南山不到片刻又折回来,对她不耐烦道:“还不快进来!” 叶汐月一脸迷茫,想也没想就跟着进去了。 不进不知道,一进吓一跳。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句话在这里恰好可以反着说:“我入地狱,谁敢拦我。” 大堂内一片歌舞升平,中央的舞台上铺着红毯,赤足的异域舞姬们扭动着袅婷的腰肢,手中与腿上的铃铛叮铃作响,赢得台下桌前的豪客们声声喝彩。而楼上的姑娘们则伸出长长的洁白手臂,对从正门中进来的客人们巧笑倩兮,倚栏而笑。 沈南山当然不会参与到这帮人对外国舞娘们的狂欢,他带着叶汐月径直上了二楼,让小厮开了一间雅间,上了一壶清酒,一盘四色点心,一碟瓜子,顺便叫来六个漂亮的歌妓唱小曲。 叶汐月初到此地,心情还有几分惊愕,到了后面也津津有味地欣赏歌妓们的各种美色。 沈南山见叶汐月适应的不错,饶有兴味道:“要不要我再叫几个小倌?” 女帝治下,民风开放,女子的社会地位大有提高,可以做官。虽然还是有妻妾之分,但一些贵族女子隐藏身份可以到青楼里找几个漂亮的少年寻欢作乐。 叶汐月表情僵硬道:“不必了。” 沈南山颇有遗憾地转过去,唤来小厮道:“你们这儿不是有位新来的花魁,叫什么‘燕姑娘’吗?我出多大价,她才肯过来?” 那小厮“扑哧”一声笑了,道:“您有所不知,燕姑娘虽是新来的,但脾气性子可不是一般的火爆麻辣,好几个和您一样的恩客因为说话不正经被人家骂了出去,就连现在招待的这位大恩客,也得好言好语反过来伺候人家。” 第五幕:沈南山的三个问题 对于顺亲王来说,越是性子火爆的姑娘,越有让人征服的欲望。 这就好比一匹被伯乐评定为良驹的烈马,即便还未骑上去就会被暴躁地甩下成半身残疾,还是会有无数人跃跃欲试。 在事业上不得志的男人,总喜欢寻花问柳,借温柔乡来麻痹自己。 当然这些话他可不能当着这位被他搂在怀里的美丽姑娘说。 甜言蜜语,再脾气不好的人都很受用;冷言恶语,再多的黄金珍珠都会被当成石头打出去。 一个多金而又会说话的男人,任哪个青楼女子都喜欢。 顺亲王捏捏她漂亮的脸蛋,靠近她的耳垂喃喃低语:“本王要问问你,你,是不是从天上来的仙女,还是从水里钻出来的妖精,专门来祸害我们这些男人的?” 燕姑娘娇笑一声直起身子,一双细腻柔软玉手反过来按住顺亲王的双肩:“王爷这是从哪儿学得甜言蜜语,也只能骗骗还未出阁的小姑娘。” 沈南山拿钱贿赂守门的小厮进来后,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表面上他面无波澜,实则内心已经翻江倒海。 很恶心。 “甜言蜜语听的够了,那我想请王爷说两句真心实意。”他从一旁搬了个凳子,就这样在这一对令他心生厌烦的男女面前坐下,声音与他的眉眼一般清冷。 顺亲王在看到沈南山后一怔,目光顺着他攀到站在身侧的那个白衣女子身上,一笑:“本王还在派人一直找你们,你们自己倒找上门了。” 叶汐月仰头看向房梁,从房梁上跃下一名黑影;两侧的窗台上也窸窸窣窣有隐藏的黑影出现;被抱在怀里的燕姑娘惊叫一声,从桌子底下钻出了一名黑影。 小小的包间内骤然间多了这么多黑影,看来是有备而来。 顺亲王放下燕姑娘,燕姑娘慌慌张张穿过叶汐月和沈南山之间开门逃去。 顺亲王微笑着拍拍手道:“这下子,你们还能跑到哪儿去?” 沈南山冷哼一声,从容道:“我们本来就没打算逃跑。” 顺亲王惊异道:“咦?那你们来……” 沈南山指指自己道:“我是谁?” 顺亲王轻笑一声:“如果你还在沈家的话,你还可以加上一个四大世家之一的‘沈氏’的出身,现在你只是沈南山。” 沈南山指指他道:“那王爷又知道自己是谁吗?”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变色,顺亲王是女帝亲封的亲王,但身份处境却着实十分尴尬。 有什么比你姑姑杀了你亲爹然后登基称帝封你为亲王更尴尬的事? 顺亲王沉吟片刻,道:“顺亲王,白熙。” 沈南山又指指叶汐月,道:“那她呢?她是谁?” “我们来这里只有这一个问题,站在你和我面前的这个人,到底是谁,你为什么一定要杀死一个刚刚成年的小姑娘?!” 这是一声质问,而这声质问的声音太大,以至于隔壁的和楼下嫖妓的客人都忍不住抬头看向那间包厢。 顺亲王脸色沉下来,道:“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 他一挥手,黑影们扑向了沈南山和叶汐月。 沈南山的手指如划动琴弦般在腰上那一挂铜钱上划过,数十枚铜钱嗡嗡飞了出去,所过之处无不鲜血飞流;而叶汐月也撑开了那把白纸伞,挡在沈南山面前,脚尖踮起身形旋转,挡住了黑影们手中攻来的短刀。 “你将四分之三的黑影派出去追杀我们,是个错误,”沈南山道,“错估了我们的武力值,也是一个错误。” 两人一攻一守,顷刻间,那些黑影便被杀了个片甲不留。 沈南山再度心疼起自己少了不少的铜钱。 不过能从一个亲王嘴里撬出些情报,也是挺值得。 沈南山颇为自得地越过那些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准备趾高气扬地问问时,身后的叶汐月忽然警告道:“小心!” 那是一把很普通的青铜长剑。 如果这只是把普通的长剑就好了,问题是这柄长剑还是飞着的! 若不是叶汐月紧跟在他身边,及时地拿出白纸伞挡在前面,沈南山绝对会被这把飞剑捅个透心凉! 沈南山擦擦额上冒出的冷汗,正想骂两声什么时,下一波的进攻又至,迫使他不得不专心于应战。 从地上,死去的黑影中,悠悠然站起来一个人。他揉揉眼睛,仿佛死亡只是睡了大梦一场,然后先对吓了个半死的亲王打了个招呼:“王爷好啊!” 顺亲王:“……” 沈南山看清这个死而复生的暗影的脸后,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道:“我操又是谁来妨碍老子!原来是你这个怪人!” 顾长歌微微一笑,打了个响指,长剑与沈南山叶汐月不再纠缠,轻轻飘至顾长歌身前。他把手放到剑柄上,握住,持剑挥向地面停住,剑气瞬间在整间屋子里以他为圆心四散,整座雅间的地板开始颤抖,纱质的窗帘飘飞。 真正的剑之强者,不会出剑,而是以剑气过招。 叶汐月合上伞,腾出一只手拢了拢被剑风吹至额前的发丝,道:“有点意思。” “不过一出场就装逼的这种人,”叶汐月手中的伞如剑般刺向顾长歌,“我最讨厌了!” 顾长歌虽然不明白装逼是什么意思,但还是一怔,随后剑气凝固成柄柄小剑,朝叶汐月攻去。 白纸伞旋即打开顶上,与小剑相对抗。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伞身渐渐开始发生磨损,洁白的油纸面裂开了细小的缝隙,叶汐月额头上渗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脸色也变得苍白。 沈南山暗叫不好,竟然连医仙的天衣无缝都只是勉强抵挡顾长歌的聚气成剑!连忙从腰上取下十枚铜钱,趁二人相持不下,抛向了顾长歌。 “玩偷袭可不是好孩子哦。”顾长歌轻叹一声,一扬手,青铜长剑飞来,乒乒乓乓的声响过后,那十枚铜钱全都落到了地上,顷刻间化成了金色的粉末。 叶汐月对沈南山叫道:“跑!”收伞的同时,旋即身体向后仰去,一柄小剑几乎是擦过她的鼻梁划了出去,剩下几把在她的躲避下也险险而过。 沈南山和叶汐月逃命般地从窗户跃下了二楼。 第六幕:群芳楼里道身世 这座青楼的对面就是一家生意兴隆的酒楼,叶汐月和沈南山跳的那个窗口,正对着酒楼的二层。 而酒楼的二层,一身白袍硬是被穿成了土蒙蒙的灰袍,头戴落纱斗笠的男子靠着柱子,喝了一口葫芦里的酒,看着紧追着叶汐月和沈南山而出的顾长歌,叹息道:“为什么一定要跳窗户啊,明明有门你不走。” 他从酒楼轻轻松松落到地上,身影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 沈南山逃命的速度一向很快,细细算来,他这半辈子大大小小的逃亡有过数十次,有死里逃生,有险些掉进深渊,还有一次甚至躲到了京城的大牢,除了皇宫,没有谁能比他更加熟悉宣华的街道。 所以看到前面不远处,一座雅致的小楼,楼前栽着几棵桃花树,从小楼里有叮叮当当的铃铛声响飘出,他的眼睛亮了起来,脚下生了风似的跑到楼门前,拼了命似的使劲敲门。 “咚咚咚咚咚咚!” 身后死死追着的顾长歌显然也注意到了,皱着眉,迟疑地念出了这座小楼的名字:“群芳楼。” 然后他和叶汐月都停下来,看沈南山漫无章法地乱敲门:“开门啊!开门啊!再不开门我就玩完了!” 顾长歌等了半响,道:“看来人家不愿意给你开,你就只能死在这里啦。” 长剑飞出,直冲沈南山脑门,沈南山靠着门大叫不好,但也无处可逃。叶汐月手中的白纸伞也随之抛出,与长剑相撞! 顾长歌正欲再施加更深一层的功法,将白纸伞彻底击碎时,瞳孔骤然放大,收回了长剑。 因为门,开了。 一个身穿大红色金蝶双飞罗裙的女子亭亭站在门前,乌黑的长发飞舞,肌肤晶莹白皙,身姿袅娜。她的一双桃花眼微眯,唇角微微勾起,似是在冷笑,又像是在讥笑着她门前这一出闹剧。 她的一只纤纤素手将那把白纸伞接住,又顺势交还给了上前来的叶汐月,对她礼貌性地一颔首,旋即又对摔倒坐在地上的沈南山道:“吵什么吵,我这儿可不是开酒楼的,你带这么多人干什么?” 沈南山嗤笑一声,心领神会,指了指不远处的顾长歌,道:“不是我们很多余,是他很多余,像只蜜蜂似的,紧追着我们不放。” “还真把自己当花儿了,自吹自擂。”红衣女子怒骂着,从树上随手折下一枝花枝,一边掰下粉红的花苞,一边对顾长歌道:“这位公子,既然知道群芳楼是做什么的,还是早些回去的好,毕竟顺亲王也不希望自己今天的事情被我透露给陛下吧。” 顾长歌不再说话,沉默着转身离去。 群芳楼名为群芳,真正管事的人实际上只有上官秋霜一人,而上官秋霜是女帝身边的女史,负责暗中观察王公贵族和四大世家的动静,然后再将情报汇报给女帝,当然她的身份只有很少的人知道。 上官秋霜扔了光秃秃的花枝,侧开身子对叶汐月道:“有人要见你。” 叶汐月进了门,沈南山也想跟着进去,却被上官秋霜向前一步拦住了:“你别跟着。” “什么人我也不能见?”沈南山大大咧咧道。 上官秋霜道:“你不是已经猜的差不多了吗?” 沈南山沉默了一下,道:“你说的没错。” 叶汐月要找的人是南陵国的靖华公主,白靖,女帝陛下的指定皇位继承人。 “她到底是谁?”沈南山再一次提出这个问题。 上官秋霜轻轻道:“她是一位公主。” 沈南山笑道:“哈哈哈!这个笑话好冷。”众所周知,女帝陛下的嫡系后代只有靖华公主一人。 上官秋霜白了他一眼:“我说沈老太爷在外面还有十房八房姨太太和小妾你信不信?” 沈南山笑得腰都快要弯下了,他一边扶着腰起身,一边严肃道:“我信。” 上官秋霜道:“那陛下还有个女儿也不是不可能。” 说实话,她一开始听到后也是满脸的震惊。 静室内一片茶香氤氲,半垂的珠帘后,两名女子对坐,喝茶。白纸泼墨梅花伞就放在她们之间的那张雕花小木桌上,这把伞是靖华公主送给叶汐月的十四岁生辰礼物,伞骨是东海里的一条蛟龙的一根骨头,油纸并不是油纸,而是那条蛟龙的皮,伞面上的泼墨梅花是靖华公主的墨宝。 靖华公主温柔道:“为什么要来京城?”不是谴责,也没有埋怨,就像在说家常话一样轻松自如。 她是知道的,叶汐月其实是偷偷从方寸山上溜下来的,所以没有银子,要去出云观讨债。 “今年的生日……你没有来,”叶汐月低头看着手中翡翠茶杯里茶汤的倒影,声音努力趋于平静道,“还有,我不想一辈子都被你们蒙在鼓里。”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更何况还是十六年如一日的爱护。她曾经想过这位姓白的漂亮姐姐,是不是一位大户人家的小姐,而她是被寄养在山上的孩子,没想到现实给了她这么大的一个惊奇,她是女帝的女儿,漂亮姐姐是全天下最大的大户人家的公主,这种像老套小说一样的身世,竟然会发生在她自己身上。 “阿娘很担心你,”靖华公主说,“送你去方寸山的那天,阿娘正准备发动政变,把你一个人托付给乳娘,很不安全。” 现在也是。阿娘做了女帝,她做了公主看似风光无限,那些前朝宗室和朝中的旧臣这些年来还在蠢蠢欲动,一不留神就会身处万劫不复的深渊。 本来打算等局势再稳定一点、把四大世家的势力削弱了再接她回来的。谁曾想到她这么快就一个人来了,把她和阿娘吓了一跳。 有风吹过,珠帘上的玉珠相碰,发出清脆细小的声响。 “阿娘说了,若是你愿意恢复公主的封号,她就立刻昭告天下,”靖华公主担忧地注视着静默下来的少女,试着问道,“还有公主府,也为你提前准备好了,你可愿意?” 叶汐月轻轻地摇了摇头,她看着靖华公主的眼睛,道:“我只是想来见你一面。” 她对那位从未谋面的亲生母亲,心里只有把她生下来的那份感激,并没有太多的感情。养恩大于生恩,她真正认为是自己的亲人的,是方寸山上那位表情虽然高冷,但是会很温柔很温柔给她唱小曲的蓝衣女子,是眼前这位送她生辰礼物的姐姐。 …… 上官秋霜感慨道:“没想到啊,你竟然靠上了这么大一座山。” 沈南山无奈道:“靠山?我快被这座山压死了!一路上引路打架找人住宿一条龙服务?还被顾长歌那个疯子追了一路!” 上官秋霜看了他一眼,道:“你还是没有放弃‘它’吗?” 沈南山淡淡地道:“没错。” “女帝陛下对你的计划很感兴趣,”上官秋霜双手环抱,低声道,“但是想要搞垮一个世家,更何况是京城的世家,并不容易。” 她虽然不是四大世家之一的族人,但是出身昔日的名门上官家,很清楚那些世家大族之间盘根结错的复杂关系和深厚的根基,如一棵大树般不容易推倒。 沈南山咳嗽一声,道:“梦想还是要有的啊。” 上官秋霜没有再理他,径直上了楼。须臾,靖华公主一手携着叶汐月,身后是上官秋霜从楼上款款下来,在沈南山面前停下:“你就是沈南山?” 沈南山平时一提到皇族就放肆的不得了,现在到了真人面前,还是不得不行跪拜之礼,道:“见过公主。”总感觉后背凉凉的,有什么大事不妙。 靖华公主微笑道:“本宫宫中事务繁忙,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就请沈公子多多‘照顾’小妹了。” 沈南山表面上恭顺地回答道“是”,心里咬牙切齿用最脏的脏话把白姓皇族从老祖宗到亲王们都骂了个遍。 他果然和皇族不对头! 因为担心顺亲王会继续对叶汐月下手,外面还有一个飞剑客顾长歌,靖华公主就让二人暂居上官秋霜的小楼里。 当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上官秋霜唤人叫来了一桌子好菜。沈南山用筷子夹起一只龙虾,啧啧叹道:“为什么我平时来的时候,就只有一碗酱油拌饭而没有大鱼大肉?” 上官秋霜淡淡道:“因为这顿饭算到你的头上。” 叶汐月很不给面子,“扑哧”一声笑出声。 沈南山黑线怒道:“什么?” 上官秋霜好心好意给他调高了音量:“公主说了,小殿下的一切开销,都由你来承担!” 在沈南山即将愤怒值直冲云霄时,她才慢慢补充道:“以后公主会补偿你的。” 重磅消息来袭! 更新到现在,大家估计以为沈南山是男主………但是,不是哦。 男主一直在外云游,云游,下一章就要出场了!顺便公布一下人物介绍。 叶汐月 下山时十六岁,从异世穿越而来,医仙苏蓝衣的弟子,南陵国女帝与xxxxx之女。随身携带一把白纸泼墨梅花伞(靖华公主所赠)为武器,修习功法“天衣无缝”。下山的目的一是为了了解自己的身世,而是周游九州大陆。为了向谢琅讨回八百两医药费去了出云观,后来与沈南山遭遇顺亲王和顾长歌的追杀。 谢琅 十八岁,京城四大世家之一谢家的大公子,出云观亲传二弟子,修习功法为“九华功”。生性凉薄但又内敛深情,行事果断稳妥。相貌虽极为俊美,惊为天人,但是本人极为厌烦爱慕者的追求,所以成年后常年不在家和出云观,深受女帝重视。大约十岁左右得了重病,得苏蓝衣救治,此后每年都是服用叶汐月熬制的丹药,但是两人并没有一开始就见过面! 沈南山 出场最早,但不是男主角的男配角,性格骄傲放荡。因为武器是腰上挂着的铜钱,江湖人称“沈财神”,爱钱如命但又“用之有道、取之有义”,虽然出身京城四大世家之一的沈家,沈老太爷二儿子的独子,但是很早就被开除了族谱。不太喜欢皇室,对皇族“很不尊重”。正在谋划着一个惊天计划。 上官秋霜 三大名楼之一群芳楼的楼主,女帝身边的女史,奉命密切关注京城的一切动静,多次出手帮助叶汐月等人。很能怼沈南山。容貌虽然美丽,但是…… 靖华公主 女帝与xxx的长女,本名白靖。天生的政客与皇位指定继承人,很崇拜自己的母亲,对叶汐月非常宠溺与关爱,代替女帝前往方寸山看望叶汐月,送她泼墨梅花伞。 女帝 南陵国开国后的第一任女帝,与前代皇帝是兄妹关系,辅佐兄长即位后,认为自己还没有摆脱命运,于是发动宫廷政变,成功登基。 顾长歌 飞剑客,性格古怪,违背祖训从官,死而复生是看家本领。在顺亲王的命令下一路追杀叶汐月。